大宋有毒 - xp1024.com
《大宋有毒》


001 贾宝玉和武大郎

“桂花香……”

还是那种似梦似真的感觉,灵魂仿佛弥漫在空气中,吸饱了内容之后逐渐附体。

当五识又开始起作用时,最先对外界起作用的就是鼻子,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不似香水、也不像焚香,好似身处花丛香风阵阵。

“夏天……”

接着就是听觉恢复了,一阵阵蝉鸣传入耳中。

“是个大礼堂,屋顶很厚……但愿不是山洞!”

身体跟着也有了感觉,没有空调的凉意但温感很舒适。

鉴于能听到蝉鸣,那就肯定不是地下室。能够在夏季保持室内温度适宜的就应该是老式的礼堂、庙宇殿堂和山洞了。

“床有点硬……别是尼玛棺材吧!?”

小幅度的活动了活动手指,身下铺的、身上穿的,所到之处丝般润滑。这可不是好现象,一般能穿着绫罗绸缎躺在硬板上的人基本就是挂了,这叫装裹!

“……我艹,这大屋子挺给力啊!”

为了确定一下自己不是给装到了棺材里,洪涛不得不悄悄睁开一只眼。经过短暂的几秒钟适应期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屋顶上繁复的木雕和花卉图案,每根梁柱上都有,没有一点儿留白。

“保不齐是停尸在庙里了吧……”

这种建筑模式,洪涛记忆最深的就是雍和宫和故宫。穿着绫罗绸缎躺在这种地方,最合理的解释好像还是挂了!

“不会吧!还有陪葬的……这回穿的是不是太靠前啦!”

现在他不得不把重生之后屏气深思的阶段先掠过,又睁开另一只眼,再把脖子利用上,左边看看……是一块画着精美图案的木板。以自己这点艺术造诣,真看不出有用的信息。

右边再看看……这要是换个人必须吓得蹦起来。但洪涛这个老妖怪已经提前做好了几十种预判,毕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就算一睁眼看到了异形,也不会有太多情绪上波动。

自己的右边躺着一个女人,惨白惨白的小脸、血红血红的嘴唇、楞黑楞黑的眉毛……怎么看怎么像入殓化过妆的,而且殡仪馆的化妆师还偷工减料了,用的化妆品很次。

“好像是活着的……”

不过这个女人的五官还算精致,即便死了也不显得狰狞,甚至还有一种柔美的气质。对于美好的东西洪涛向来不介意多看几眼,且不管死活。

于是问题又来了,她好像没死,只是睡着了。随着胸脯微微起伏,口鼻里呼出热气,桂花香就随着她的呼吸扑面而来。

“穿着绸缎衣服、躺在一座雕梁画栋的大房子里、身边还有个病美人……哥们不会是穿到贾宝玉身上了吧!”

通过这些刚刚收集到的讯息,洪涛对自己的第N辈子有了初步的判断,然后嘴角露出了奸笑。

太不容易啦,前面几辈子自己运气都不太好,穿来穿去总是离不开劳苦大众,一睁眼就得为生活奔波,不管最终取得了什么成绩,都很不符合自己的气质。

贾宝玉好啊,不愁吃不愁喝,身边还围着一大群少女,赶都赶不走。只要自己能多锻炼锻炼身体,再有点节制,别搞得腰肾两亏,这辈子就算妻妾成群的拿下啦!

至于说贾府最终没落了、破败了,自己还得流离失所的问题,洪涛觉得真不是问题。咱别的本事没有,给家族找条粗腿抱,次次站队正确还是可以的嘛。

“这衣服好像有点眼熟,看上去不是清朝的……”

但当宝二爷的兴奋劲儿还没起来,洪涛又皱起了眉,身边年轻女人的穿着让他对目前的时代有点含糊。

低胸无肩无袖淡黄色上衣,布料非常轻薄,连里面的小凸起都隐约可视。下身是宽松肥大裤装,布料和上衣相同,很像后世的睡裤,就是没有裆。

如果把这个女人的脸换成江竹意,百分百就是自己当初在酒楼里和她同床共眠时的样子。这种上衣是宋朝女人的亵衣,名曰裹肚。它还算是比较含蓄的,再大胆些的女子会穿一种更短、更低胸的内衣,叫抹胸。

而宽松肥大的七分裤就是宋朝女人的亵裤了,平时外面要套上围裙,再穿上一件褙子之类的长衫。需要劳动的女人为了方便,也会穿一种类似现代裙裤的服饰,省去了裙子,叫做裈。

“看来老外的科技还是靠谱的,我胡汉三转一圈儿又回来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洪涛用胳膊撑起上身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然后大松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床上。

自己的上衣是一种纱质颌领短褂,下穿同样质地的七分裤,光脚无袜。

贾宝玉时期的男人内衣啥样洪涛不清楚,但自己身上这套内衣和以前见过的宋代男人内衣基本相同。

上衣叫做汗衫,没错,就是汗衫。这个词不是舶来语,从汉代就有了。下面的裤子叫膝裤,说起来可笑,宋代的裤子摸样不分男女,只有颜色和大小不同。

“大郎……醒了,头可疼否?”

可能是躺下的动静有点大,身边的女人被吵醒了。她睁眼后的第一句话就让洪涛的心底小小的那么一哆嗦:大郎!这尼玛不会是穿越到金莲家了吧!

好像也不对,自己刚才抬头看了一眼,好像身材不算矮……

“……还有点疼……”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洪涛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不清楚,所以连称呼都没敢随意叫,只能顺着她说,先套套话吧。

说起这个女人,洪涛只瞥了一眼就有点于心不忍。她面目很清秀,或者叫很精致小巧,按照自己的审美标准算得上漂亮,可是眉目之间有一种浓浓的愁苦感。

“郎中说大郎被马蹄踢了头,恐会昏厥些时日,如若不醒就要劳烦太医诊治。我本打算明日进宫去求娘娘,怎知大郎醒的如此快。”此时女人脸上倒是露出了一点点笑容,看的出来,洪涛醒了她真的挺高兴。

“……我让马踢了头!谁的马?”洪涛也挺高兴,这句话里信息量很大。首先就是赔偿问题,古代的马就相当于轿车,车把自己撞了,怎么也得赔点钱吧。

要问穿越之后的第一要务是啥,洪涛想都不用想,就是一个字儿,钱!

不管以后想怎么活、想干啥,没钱是万万不成的。与其费脑子费劲儿的去拼第一桶金,弄点交通事故赔偿显然更省时省力。

当然了,被什么车撞的很重要,如果是辆小QQ,估计也讹不出三瓜两枣的,要是辆豪车嘛……就得有点想法了。

“……大郎难道忘了?是你最喜欢的青骢马……”可惜女人的一句话就把洪涛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想法给说没了,合算是自己开车出了事故,能不赔偿别人就已经是万幸了。

“额……可能是踢的有点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能不能先和我讲讲,我是谁?你又是谁?”

第一桶金没了,总得找点补偿。身份问题早晚要面对,与其去想各种理由旁敲侧击,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挑明。咱的脑袋被驴踢了,理由就很充足嘛!

“大郎不要和妾身说笑……”女人脸上刚刚浮现出来的那么一点点笑模样顿时就没了,凑到很近试图从洪涛脸上看出正确答案。

“真不是说笑,刚刚一睁眼我脑袋里都是空的,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看着这张近在咫尺惨白且精致的小脸,洪涛决定冒冒险,就当她不会借机害自己吧。

“大郎莫慌,妾身这就去宫中请太医……莲儿!莲儿!”洪涛这个险好像冒对了,女人的表情里有惶恐、有焦虑,唯独没有一丝欣喜。

002 起点太低了

“姐姐可是叫奴家?……官人……”房门应声而开,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小女孩钻了进来,圆头圆脑,两根辫子在脑袋上绑了两个圈儿。

进门之后小丫头是喜笑颜开的,但是看到洪涛立马就规矩了,唯唯诺诺的站在那里,头都不敢抬,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吃掉似的。

“跟我去宫中给大郎请太医,手脚麻利点些,不好耽误!”床上的女子并没在意小丫头的表情,边说边起身披上一件褙子向外走去。

小丫头也是忙不迭的答应着跟着一起跑了,关门的时候还在门缝里露出半张小脸向床上又看了一眼,见到洪涛也直勾勾的盯着她,唰的一下就把脸闪开。

“看来我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嘛……”女人走了,小丫头也不见了,屋里屋外都很静。洪涛一个人坐了起来活动了活动胳膊腿儿,准备四处走走,先把周围环境扫听清楚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根据刚才和那个女人的谈话,已经获得了不少讯息。比如说她和自己的关系很亲密,属于妻妾或者情人二奶一类,否则不会张嘴就叫自己大郎,还自称为妾身。

至于这个小丫头,显然是女人的丫鬟。虽然她张嘴就称女人为姐姐,但这个姐姐和兄弟姐妹没什么关系,宋人到处都叫姐姐,上到半老徐娘、下到青春少女。

官人这个称呼也是个统称,说明不了问题。能说明问题的是她头上那两个面包圈一样的发髻,那是宋代丫鬟的标志性发型。倒不是说丫鬟必须梳这种发型,但梳了这种发型的必然是丫鬟,没有之一。

现在问题来了,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女人对自己态度很恭顺,还有个同样穿着不错衣服的小丫鬟,这必然不是寻常人家。要不就是富贵人家的妻妾,要不就是比较吃香的伶伎。

但她又张嘴闭嘴要进宫求娘娘请太医,是伶伎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这个娘娘不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而是宋人对母亲的称呼。

“要坏!搞不好哥们又让天上那个王八蛋给坑了!”她母亲能请动太医,她还能这么容易的进宫……洪涛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一个特别没前途的职业,驸马!

刚才那个女人保不齐是位公主啊,能和公主躺在一个床上还衣衫不整的男人,那就只能是驸马了。

虽然这个职业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受气包,可洪涛更不愿意让自己成为给驸马戴绿帽子的人。和公主搞婚外情太危险了,万一她老爹哪天喝多了,自己的脑袋立刻就得搬家,没出息就没出息点吧。

宋朝的驸马到底待遇怎么样洪涛还真没关注过,即使他曾经在南宋混过几十年,可真正接触到宋代人民生活的机会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海外落草为王呢。宋代皇帝倒是见过,大官也不新鲜,可驸马一个没碰上。

“还真有可能……”推开房门,外面还有一间屋子。看着四周家具上的雕花和做工,洪涛更加坚定了自己可能是驸马的想法。

这么大房子、这么精美的家具、帘子都是厚厚的锦缎,地上还有明显不是中式风格的方毯,一般的富人家庭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大排场。

“百分之八十靠谱了!”再次推开两扇房门,终于见到了天日。自己所处的院子四面都有房屋,即便不太懂古代建筑物的规制,但看规模还是能看出来的。这只是个跨院,大青石条台阶、方砖漫地、还有彩绘回廊,级别肯定低不了。

“我说,有人吗?”站在台阶上晒了好几分钟太阳,院子里愣是一个活物都没有,死一般宁静。

“吱……官人可是在唤老妇?”还真有人,东边廊下的屋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裙,紫色的褙子,发髻不高。

“……大娘可否过来叙话?”这个妇人和刚才那个女人长得没什么相像的地方,但是她们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一脸的愁苦郁闷,看自己的眼神说不上厌恶,但也不是很友好。

洪涛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但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肯定不会是女人的亲属。那就好办了,小娘子、娘子、大娘,按照岁数选吧,不见得特别合适,也绝不会太失礼。

“……官人想要如何……”老妇对洪涛的称呼好像很诧异,迟疑了一下才顺着回廊走过来,停在了两米多外,浑身都绷着劲儿,非常警惕,像是随时准备逃跑一般。

“是这样,我好像是被马踢了脑袋,这里有个大包……”自己醒来见到三个人,三个女人,不管老幼、美丑,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太待见自己。

这一点不用别人提醒,洪涛已经看出来了。她们真不是纯粹的怕,那种感觉不太好形容。反正吧,洪涛觉得之前这个自己恐怕不是啥讨人喜欢的主儿。为了让老妇别那么防备,洪涛指着脑门,那里确实有个大包,摸上去挺疼的。

“……大郎不会是要迁怒于青骢马?那可是官家赐予公主的,擅自处置会被御史弹劾,给府上招来大祸!”

估计这个包不用特意指也很明显,老妇人信了。但她没理解洪涛的意思,神色紧张的为那辆肇事车辩护了起来,理由还挺充分。

“大娘不要急,我没想把那匹马如何。只是这下踢的有些重,醒来之后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故而想找人问问。”

现在洪涛基本算是确定了,自己百分之九十九是个驸马。没听老妇人说嘛,踢自己的那匹马是官家赐给公主的,这玩意一般人也不敢骑。

至于说自己到底是驸在哪一匹马上、公主她爹又是哪位,先不着急问。反正不管是南宋还是北宋的皇帝,脾气都不算太坏,也没有打杀驸马的习惯。只要自己不去故意嘬死,暂时就不用担心小命问题。

“大郎这又是从何处学来的番语,好生难听……”老妇人对洪涛的解释没什么反应,倒是对洪涛这一嘴大白话有些反感,甚至当面提出了批评。

“我不是忘了嘛,不光忘了人和事情,连怎么说话都忘了……大娘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公主,她已经去宫中请太医了。我是怕认不出人让她太过伤心,这才想找人先问问。”

洪涛不光确定了自己的大致身份,还确定了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声音略粗、胳膊腿也有点细,好像个头也没原装的那么高了。

看来这次穿越自己的身体没同步过来,光灵魂来了。这倒不是大问题,想必能娶公主的人颜值不会太低。再说了,都来回来去穿了那么多次,换个模式也挺好,多少有点新鲜感嘛。

“当真想不起来?……老身可曾识得?”这么一解释老妇人好像有点相信了,估计洪涛今天的表现也确实反常。

“……”洪涛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李四娘可曾记得?”老妇人还不太放心,又说出一个人名。

“……”洪涛又诚实的摇了摇头。

“高娘子、孙娘子呢?”此时老妇也顾不上警惕了,迈上一大步死死盯着洪涛,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

“……”洪涛索性靠在了廊柱上,这幅身体颜值高不高另说,反正体力不咋地,站了这么一会儿直出虚汗。

“蔡二娘也忘了?前日晚上你们就在公主房里……”老妇人不知道是热啊,还是激动,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居然泛出了红润,声音也大了起来。

003 不是男人

“我说大娘啊,这院子里就没男人吗?您问的怎么全是女人呀?我就没个父兄啥的?”一看老妇人脸上的表情,洪涛就知道自己和蔡二娘她们没干啥好事儿,不能再让她这么问下去了,很容易跑偏。

“内院皆是女眷,大郎寡居的娘娘也在此,不可造次!”老妇人脸一沉,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苏黄两位郎君大郎记得否?前日里正是与他二人宴客吃酒才坠马受伤。”见到洪涛没什么反应,老妇人撇着嘴说出了两个男人姓氏,看样子她也不喜欢这两位。

“……实话和您讲吧,现在我就见过您口中的公主、一个穿绿裙子的小娘子,还有您,别人谁都想不起来了。”洪涛再次重申了一下自己的现状。

“当真想不起了!?”老妇人又向前凑了半步,脸上的红润更盛。

“当真!”洪涛此时很想执行家法把这个老女人揍一顿,怎么这么啰嗦啊。

“佛祖保佑……我家公主终于熬出来了!大郎终于回心转意啦!老身要采买供奉,和公主一起去相国寺上香。定是佛祖听到了我家公主的祈祷,念其虔诚才降下福祉……”

这回老妇人没再报人名,但也没搭理洪涛,而是冲着东边不住作揖,脸上全是欣慰,还有两滴老泪滑出了眼角。

“我就那么遭人恨?踢坏了脑袋算是佛祖显灵!”洪涛真忍不住了,迈步就往回廊另一头走。看来从这个老妇人嘴里是问不出啥有用的东西,还是去找找别人吧。

但也别说毫无进展,至少现在知道自己位于哪座城市中了。老妇人说要去相国寺上香,别问啊,这是北宋的东京汴梁开封府!

俗话不是说了嘛,知道的越多、探求欲越大。当得知自己处于东京汴梁之后,洪涛原本还挺淡定的心又有点颤动了。

北宋首都啊,早晚是要被北方民族攻陷的。假如现在是徽宗一朝,那自己就得赶紧想办法往南边跑。真要赶上一个兵荒马乱的时期,一刀下去,重生八次也是白搭。

“大郎、大郎,等等老身,容老身多说几句……”洪涛这么一走老妇人立马就不作揖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来,看到喊不住干脆上手吧。

“……我问您答,再啰嗦我就走!”其实洪涛根本不想停下,怎奈老妇人力量太大,或者说自己这幅新皮囊太怂,挣了两下愣是没挣脱,只好一屁股坐在围廊上假装回心转意。

“使得、使得……老身必无胡言!”此刻老妇人对洪涛的态度至少有了九十度变化,态度也恭敬了许多,脸上还堆满了笑容。

看的出来,她是真高兴。可她越是高兴洪涛就越想揍她一顿,如果要是佣人一类的,那就得开除,不能留!

可惜当洪涛知道她是谁了之后,不光没解雇开除,还得尊称一声王嬷嬷。这位老妇人来头挺大,她是公主的奶妈。别说自己一个小驸马都尉开除不了她,就算皇后在私人场合见了,也得尊称一声大娘。

而且现在洪涛也没脸去开除这位奶妈了,人家听到自己失忆之后的反应,很符合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不光没过份,还太仁厚了。

换位思考一下,洪涛觉得自己要是跟着公主嫁给这么一位驸马,真忍不了这么多年,早就在饭菜里下耗子药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这就得从头说起了。

被洪涛占据了身体的这位驸马叫王诜,字晋卿,祖上是大宋的开国将领王全斌,官拜节度使,也不算小了,军区司令啊。

到了王诜父亲王凯这一辈儿稍微怂了点,只弄了个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的职务。但他很明智,一看大宋朝文官吃香,坚决没让儿子继承父业,弃武从文了。

王诜也不怂,不光写得一手好字,画工更是厉害,算是这个时期小有名气的画家。还和苏轼、米芾、李公麟、黄庭坚、秦观等一众文人雅士交往甚密。

前日他就是和几位朋友去给苏轼送行,结果喝多了,回来的路上一头栽下马,也是赶寸了,不光被摔了一下,还被马蹄子踢到了脑门上,当场就昏迷不醒。

这么看上去,王诜好像还不错,事业有成,结交的也都是名人雅士,怎么在家里会人嫌狗不待见呢?难道说是公主加上她的丫鬟、奶妈都是刁蛮之人?

还真不是,王诜的才华没的说,也不是满街招摇生事的衙内,就是有点文人雅士的风流不羁。其实这也不是啥大毛病,在古代要是不风流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化人。

但是吧,这位有点风流过头了,而且对结发妻子非常不好。也不是打骂那种不好,估计他也不敢。用现代话讲应该是缺乏沟通,不理不睬,有点冷暴力的意思。

更过分的是他还弄了八个小妾养在家里,喝多了之后经常当着公主的面儿乱搞。要不是公主极力相护,不让家丑传到皇帝耳中去,估计他这位驸马都尉早就被皇帝一脚踢到崖州喝海风去了。

要说这位公主吧,让王嬷嬷一形容真是贤惠到家了。她自打出嫁以来,没有一天不是守在家里操持的。听说王诜的寡居母亲病了,还特意接到府中亲自照顾。

对王诜的冷漠和各种荒诞行为更是一忍再忍,从来不回娘家说,更不让她的皇帝哥哥知道,就是怕夫君受罚。

这次苏轼因为朝中新政的事情被贬,王诜也受到了牵连,还是因为公主偷偷进宫和母后哀求,皇帝才没马上宣布处罚。

可是前脚公主刚从宫里回来,后脚这位王驸马就带着好几个小妾跑到公主房间里鬼混,直接就把公主给气吐血了。

这还不算完,王驸马可能是嫌死的不够快,明目张胆的又跑去给苏轼办送行酒宴。这不是直接打皇帝的脸嘛,就算他想袒护一下妹夫,现在也不好说话了。

这位公主是谁呢?洪涛也搞清楚了,她是宋英宗的次女、宋神宗赵顼的胞妹。出嫁时封号为宝安公主,宋神宗一登基,直接就册封蜀国长公主。

他们兄妹俩两个人感情很好,皇帝特意把离皇宫最近、最清静的一处宅邸赐给了妹夫当驸马府,还给修了个大花园,把御花园里的珍奇异草弄过来不少。

逢年过节,赏赐给蜀国长公主的东西也最多,甚至有事没事还派人过来塞点私房钱,就怕妹妹过不舒服。

004 疯驸马

“这尼玛就是人渣啊,太自私了!”一边听王嬷嬷的絮叨,洪涛脑海里大概也勾勒出一副王诜的内心写照。

怎么说呢,他其实也是受害人。大宋朝对外戚防范得非常严格,驸马也算外戚之一,这一点自己上辈子在南宋混的时候就有所耳闻,后世里也看到过一些历史记载。

按照规定,外戚是不能参政、不能领军的,也就是说一旦当了驸马,想从政、从军都没戏了。换句话说吧,只要当了驸马,这辈子就别打算有什么事业,画个画、做个诗到头了。

但是古代士人讲究的是治国、齐家、平天下,有远大抱负的人才配称为士人,文艺玩的再好也不如去当个宰相过瘾。

可皇命难违,谁让蜀国长公主看上王诜了呢,总不能说不娶吧,那样的话,这辈子也就基本交待了。结婚之后,让这位有抱负的王大才子整天看着害得他生不如死的公主,要是还能恩爱才怪。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害他的不是公主,而是这种制度。做人要能分得清好坏,不能说自己难受,就把气洒在公主身上,这是小人作风,有本事你骂皇帝去啊。

退一万步讲,就算撒气那也得有个度,差不多完了。人家公主这么懂事儿贤惠,处处还护着你,欺负人总不能往死里整吧。

如果是想把公主气死,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拒婚呢?气死公主和拒婚相比罪过更大,也更不是东西,皇帝肯定不会轻饶的。

再说了,对一个温顺贤良的无辜女人下如此毒手,连洪涛这种能把几百上千人活活烧死在眼前的屠夫都觉得太残忍了,真下不去手。这尼玛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心理必须有病。

“嬷嬷,你说我要是从现在开始洗心革面,改掉以前的毛病,对公主好一点,还来得及吗?”既然有病那就得治,洪涛觉得光治病还不够,还得补偿一下公主的精神损失。

如果她真像王嬷嬷描述的那么懂事儿,自己不妨给她一些快乐。反正长得也不丑,还是公主,配自己绰绰有余。

至于说前程、理想、抱负啥的,没有更好,自己本来也没有那些玩意。尤其是不让带兵打仗,这一条太适合自己了,就让神宗皇帝像养猪一样养着自己吧。

“大郎这话要是让公主听见,不知该有多高兴……”王嬷嬷恐怕是没见过姿态这么低的王诜,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干脆给洪涛跪下了,生怕他又是说着玩的。

“嬷嬷,在府中不必多礼……王诜,好个贼子,失心疯岂能瞒过朕!”洪涛正在为这位奶妈的护主之情感动,刚打算俯身搀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声音不大,却有一股威严之气。

“……陛、陛下……我……臣……真不是装的……”洪涛已经想好了,王嬷嬷必须严惩,她哪儿是在替公主求情,是看到皇帝来了才跪的,又把自己晃点了一次!

驸马见到皇帝该怎么称呼不清楚,那就按照臣子行礼吧。这一套倒是稍微懂点儿,好歹咱也在临安皇宫里混过。

“……欺君之罪尔受得起!”神宗皇帝(为了方便阅读,书里直接称呼皇帝的庙号)长得和蜀国长公主有点像,肯定是亲兄妹。和理宗皇帝比起来他长相更清秀,只不过现在的脸色铁青,本来就有点吊的眉毛真快立起来了。

“官家,大郎所言句句是真,老身愿保!”这时王嬷嬷又说话了,听在耳中还比较受用,洪涛决定饶她一次,以观后效。

“哼……太医,给都尉小心诊断!”神宗皇帝看来和王嬷嬷挺熟悉,给了个面子压着怒火,没说来人呀,拉出去仗责2000之类的狠话,而是转头冲围廊入口处吩咐了一声。

“下官遵命……”应声而出的是个中年人,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唇上、下巴和两腮都留有长胡须。这是宋代人很平常的容貌,不留胡子的很少。

“……有劳了……嬷嬷,给太医拿杯水吧……”看到皇帝没有进屋的意思,洪涛只能坐在围廊上伸出左手让太医号脉。

这时他发现太医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比较粗,看样子是一路小跑赶来的。不管最终诊断自己有病没病,必要的礼节还是得有。

“……”太医听到洪涛的话突然把头抬了起来,瞪着一双三角眼像是要吃人。

“我还有救吗?”洪涛让他瞪得一机灵,以为被诊出了问题。被马蹄子踢了一下头真不是小事儿,万一颅内出血,自己这趟就算白来了。

“陛下,恕臣医术不精,断不出都尉大人之疾。”三角眼太医只在洪涛手腕上略微搭了搭,就放弃了治疗。

“哼……蜀国,扶你的郎君回屋好生诊治!”此时神宗皇帝反倒没那么大怒气了,又冲围廊入口吩咐了一声,然后蜀国公主和绿衣丫鬟也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花白胡子背着木箱的老头儿。合算她们刚才就到了,一直没露面。

这位白胡子老头也是太医,但比刚才那位手艺专业多了。看舌苔、看眼珠、诊脉、浑身四处敲打,折腾了好久才作罢。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驸马确实得了失心疯。这种病没有特效药,只能慢慢调养,没准儿哪一天能恢复正常,但更多时候是没治的。

皇帝一直没进屋,啥时候走的也不清楚。但王嬷嬷很快就进来了,等太医走了之后才悄悄告诉洪涛,他刚刚渡过了一次大劫难。假如应对稍有不慎,明天就得夹着铺盖卷滚到长江南边的蛮荒之地去。

至于是什么劫难、怎么渡过的,说出来还真让洪涛出了一身冷汗。第位三角眼太医根本就不是太医,而是中书门下省删定官李公麟,也是王诜的好友,同时还是和王诜齐名的画家,擅长画人物。

前几年他曾经在驸马府做客,画了一幅《西园雅集图》,把一并饮宴的好友都画上了,米芾还为此画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当时传为佳话。

蜀国长公主进宫去求太医,正好在母亲宫里碰上了皇帝。这位长公主不光性格软,还不会说瞎话,被皇帝一问就把王诜失忆的事情说了出来。

005 还债

皇帝一听当时就怒了,王诜本来就被御史弹劾与反对新政的案子有关,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又公然聚众大排酒宴给苏轼送行,如果不是怕妹妹伤心,早就该降罪发配了。

别以为蜀国长公主不吱声,驸马干的那些事儿皇帝就不清楚,皇城司不是吃白饭的,外戚本身就是监视重点,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眼中,只是不愿意撕破脸给皇室抹黑罢了。

现在可好,又玩装病这一套,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啊!对于敢挑战皇帝尊严和智商的行为,历代皇帝都不能忍,别说是妹夫,亲弟弟都不成!

于是皇帝直接就把李公麟叫了过来,一起杀奔驸马府,打算当面揭破王诜的鬼把戏,然后直接降罪流放。这样的话不仅消了气,还能给妹妹一个交代。

你看,不是当哥哥的不讲情面,而是你丈夫太操蛋了,敢当面欺君犯上,借着这次机会就让蜀国长公主离婚也说不定,反正皇帝的妹妹也愁嫁,哪怕是二婚。

按照皇帝的意思,两个至交好友突然见面总得有点反常。李公麟又是个胆小的人,连苏轼的送行宴都没敢去,自然不敢和王诜唱双簧骗自己。

可是这两人一见面,王诜居然半点没怀疑李公麟的身份,没露出丝毫异常,真和不认识一样。这就让皇帝有点拿不准主意了,等他听完王嬷嬷有关王诜苏醒之后的表现,算是基本信了王诜患失心疯的事实。

朋友、妻子、佣人都可以不认识,但总不能连自己老爹死了都不知道吧,这玩意已经超出了当时人们的道德底线。

既然是真的有病,皇帝也就不太生气了。正好,借着生病的由头先留着这位妹夫吧,看看他到底真疯还是假疯。反正有皇城司的人盯着,能装一天、一旬、甚至一个月,还能装几个月不露马脚?

当然了,皇帝的这些小心思并没告诉王嬷嬷,全是洪涛猜的。可不管皇帝是不是这么想,这回肯定会失望的。自己真不是装的,也不会露出任何马脚。以后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百分百是个疯疯癫癫的驸马都尉。

疯子不好吗?对于有心展现宏图大业的人来说确实不好,谁乐意跟着一个疯子去创业啊。但对于洪涛而言真是太好不过了。

自己的生活习惯、说话方式、思维方式和这个时代的人全都不一样。比如说自己那些朋友,只要坐一起聊两句立刻就能发觉不对。

一旦再让自己画两笔、做个诗啥的,自己立马就得原形毕***笔都用不利落、对仗工整都不会,还画画作诗?到时候该如何解释呢?

现在好了,自己得了失心疯,啥都想不起来很正常,谁和一个疯子较劲儿才是不正常。而且太医不是说了嘛,这个病保不齐啥时候就恢复一些或者全恢复了。自己想不疯的时候就是恢复了,势头不对那就接着疯呗,伸缩自如,乃神器也!

“娘子,听嬷嬷说以前为夫对你很不好,你就当原来的王诜死了吧。现在的王某人打算洗心革面做个五好丈夫。不是光说好听的糊弄人,我还有行动。第一步,就是把小妾全……全革除!该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也别亏了她们,毕竟这也不是她们的错。”

听到皇帝不再琢磨着如果处置自己了,洪涛也是龙颜大悦。这还得托公主的福儿啊,如果不是她和皇帝关系好,估计就算自己真疯了也得被赶出东京,到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忍着去。

现在洪涛看这位蜀国长公主越来越顺眼了,她还真像王嬷嬷所言,异常温顺,就算皇帝哥哥站在屋外也没有一丝一毫跋扈。太医给自己诊治时,她就站在床边,眼里全是关注,问得比自己还细致。

对于这样一位既高贵又美貌还贤惠的妻子,洪涛想不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唯一的缺憾就是她身体太弱,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想让一个女人身体好,必须先让她心情高兴,然后再想办法调养身体,这个道理洪涛深谙。那该如何让一个女人高兴呢,恐怕没有一件事儿比把竞争对手赶走来得彻底。想当初江竹意那么想得开的女人,不是也有妒心嘛,人性使然。

“不可……大郎如此会陷妾身于善妒。姐妹们年纪还小,出府之后难以寻得良配,岂不是害了一生,还请大郎三思……”

洪涛的第一板斧砍空了,蜀国长公主居然站出来反对把小妾赶出府的决定,并且设身处地的为小妾们的将来着想,怕她们带着一个小妾的身份找不到好婆家,受苦一辈子。

“妾身无嗣……”看到自己丈夫张目结舌说不出话,蜀国长公主又小声的补上了一句。

“啊……哦,这不是问题,等你身体好一些很快就会有孩子的……那她们不能赶走?”

现在洪涛有点明白王诜为何这么折腾了,公主是熙宁二年七月(1069年)过门的,当时她十八岁,自己二十一岁。

现在是元丰二年六月(1079年),结婚整整十年没有生孩子,这在古代是很大的不孝,通常需要负责的都是女方。

怎么负责呢?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给丈夫找小妾,如果能生个孩子,也算是当妻子的尽到了责任。

“大郎不必过于自责,可依公主之意,只是日后……”看到自己夫君还在纠结小妾的问题,公主悄悄捅了王嬷嬷一下。这位奶妈看样子是希望王诜遣散小妾的,但公主不同意,她只能跟着反对了。

“日后府中所有安排皆归娘子做主,我也不再出去呼朋唤友,安心在家里养病可否?”王嬷嬷的话外音洪涛听明白了,她是怕自己旧病复发。看来之前这个王诜真是没少折腾啊,让人都不敢信任了。没的说,黑锅自己背吧。

“……”公主和王嬷嬷恐怕也没想到王诜会对自己这么狠,四目相窥没了言语。

006 东京汴梁

小妾不要了以后还能找,可连朋友都不要了,这玩意可没地方弥补去啊。最关键的是王诜把当家做主的权利也交了出来,也就是说以后家里公主说话算数,除了王诜之外谁也不能违背。这样一来,那些小妾的苦日子可就来了,分分钟有被主母开除的危险。

“嗯嗯……”倒是绿衣小丫鬟不住的点头,还用眼神示意公主赶紧答应。自己的主母做大,她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没规矩……还不去给大郎端水洗漱!”得,不怕不懂事儿,就怕不长眼。公主和王嬷嬷正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王诜的条件呢,只好拿小丫头当台阶,顺势就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驸马的变化有点大,从一个极端突然跳到另一个极端,除了心智未成熟的小丫鬟,是个人都不敢信。

不管她们信不信,反正洪涛自己是信了。现在他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的驸马都尉,好像还有个左卫将军的职务。那玩意听着好听,其实就是个虚职,手下半个兵都没有,完全是挂名号领工资吃空饷用的。

从这一天开始,驸马府里就多了一个晕头晕脑的疯驸马。他只要一睁眼,就会带着绿衣小丫鬟莲儿满院子乱窜,茅房都得进去观摩观摩。

上到公主下到扫院子的老妇,逮着谁和谁聊,想走都不成。用他的话讲,活儿可以慢点干,但话得说完,不说完扣工钱!

于是驸马疯了的言论就从驸马府里这些下人口中向瘟疫一样流传了出去,速度那叫一个快啊,就连府门口玩耍的孩子都知道了。只要见到王诜站在府门口四下张望,他们就会异口同声的喊疯驸马。

“喊整齐一些有糖吃!”洪涛对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反应,不光不让府里的下人驱赶,还经常带着药糖分给那些孩子。结果不光这附近的孩子们经常跑到府门口等糖吃,还把更远一些地方的孩子也招来了。

洪涛这么做并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无法在短期内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索性就借着疯名不改了,这样活得更舒服一些。

顺便也能借此获得更多的信息和自由活动空间,谁会和一个疯驸马纠结礼貌不礼貌的问题呢?说话怪点也无所谓了。

通过这些日子的走访探查,洪涛基本搞清楚了驸马府、东京城和北宋朝廷的现状。

驸马府位于东京汴梁的内城西侧,也就是皇城的西侧。北面不远就是金水河,河北面是天波杨府和孝严寺,南边有个华严尼寺,再往南就是一片禁军军营。

这一片地区居民不多,也不繁华,但景色很不错,离皇城的西华门很近,随时都能进入后宫。

之所以把驸马府选在这里,估计也是皇帝按照公主的意思办的。蜀国长公主从小就不喜欢热闹,据说皇城的北东南三面都挺热闹,又不能让妹妹离皇城太远,那就只能选择此地了。

东京汴梁城的模样,洪涛是通过府里为数不多的男性马夫了解来的。原本王诜还有两个跟班小厮,但王嬷嬷觉得他们护主不利,询问过自己的意思之后全给解雇了。

马夫姓李,没有名字,在家行大,所以也叫大郎,李大郎。他世代居住于此,按照他的话讲,汴梁从五代时期就初具规模,曾经是后梁、后晋、后汉、后周的定都之地。后周世宗扩建了罗城,即为汴梁内城前身。

这座城有外城、内城、皇城三层,外城也叫罗城,是宋代新建的,内城也叫旧城,是在后周罗城基础上翻新的。皇城以前是唐代节度使李勉的府衙,经过几代帝王的不断修饰,最终变成了现在的皇城。

有三条大河从城中穿过,最北面是五丈河,后来改名为广济渠。可以走槽船,是东京通往京东、京西两路的重要水上通道。

中间一条叫汴河,原本是隋炀帝开挖的通济渠,可以把江淮湖浙等地的粮米货物北运,每年的槽船数量很大。

目前朝廷正在开挖一条引水渠,要把洛河水引入汴河代替黄河水,这样就免除了泥沙堆积之苦,不用隔几年就清淤一次了。

城南面还有一条蔡河,它是半条人工河,来源于洧水,与颖水相连,也走槽船通往陈州,但运量比广济渠和通济渠都小很多。

另外还有一条小河就是驸马府北面的金水河,它来源于荥阳黄堆山祝龙泉,水质甘甜清澈。从城的西北角进入皇城,最终汇入广济渠,除了皇家之外也供沿途百姓饮用。

但除了金水河之外,另外三条河洪涛都是闻其名未见其容,不过没关系,现在北面的边患并不太严重,汴梁城短时间内也不会受到威胁。洪涛,或者说叫王诜,有的是时间去亲自观赏。

说到北方的边患,不光是马夫没啥具体概念,府内连带公主在内的所有人都没什么可讲的,更别说具体细节了。看来宋廷从上到下、从内到外,还没人真的相信外族入侵最终会导致亡国。

“大郎,此物可合用否?”也不能光看、光问,洪涛这些日子还是干了点实事儿,比如说专门给公主设计了一些健身器材。

蜀国公主的身体和她的性格差不多,太柔弱,再加上原来那个王诜近十年的精神鞭挞,有点抑郁成疾的意思,整天独守空房、茶饭不思,身体就更加虚弱了。

这种状态光进补饮食没用,那些食疗、药膳之类的东西王诜也不会弄,但他会哄人高兴。只要心情好了就能促进食欲,食欲上去了精力就旺盛些,干什么事儿也都有兴趣了,这是一个互相促进的过程。

公主这些日子也确实高兴,用她的话讲,除了出嫁那两天之外,十年中只有此刻才谈得上是真心笑。

事实上确实如此,自打看到丈夫连续两天都睡在自己房里,真的不再去和小妾厮混,也不出门宴客访友,整天就在家里老实待着之后,公主立马就和奶妈去了相国寺还愿,回来之后脸上都笑开花了。

第三天晚上死活不再让王诜睡在自己床上,非要让王诜雨露均沾,也去小妾房里住几天,生怕被外人说成妒妇。

007 羽毛球

洪涛这次没有就坡下驴,那八位小妾他都见过了,怎么说呢,除了年轻一些、打扮得更花枝招展一些之外,质量真的很一般。

也不知道以前那位驸马是怎么想的,都已经弄进家门了,难道就不能仔细挑挑?好歹也不能比公主次吧。

鉴于这种质量,洪涛真的很难提起兴趣,还不如抱着公主睡呢。再说了,原本王诜的这幅身体也不咋地,围着院子跑半圈就已经喘不上来气了,想要大被同眠好几位,不是不能,而是太玩命,有损阳寿啊。

为了让公主能尽快恢复身体,也为了给自己找点可玩的。琢磨了不到半个时辰,洪涛就给公主和自己制定了一整套健身计划,而且还找了一个非常高大上的借口来忽悠公主同意。

锻炼身体、保卫孩子!

一听说身体好了就能有孩子,公主哪怕从小就没喝过牛奶,也像喝药一般捏着鼻子闭着眼坚持每天早上来一碗热牛奶和一个煮鸡蛋。

也不光是公主喝,公主身边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奶妈、连带着八位小妾和她们的贴身丫鬟都得喝。

在这一点上洪涛觉得公主也不傻,不愧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心眼儿足够用。对于这种不太明白又不得不尝试的新鲜事物,能拉多少人陪绑就拉多少,人越多她就越安全。

反正偌大的驸马府也不在乎这点牛奶钱和鸡蛋钱,自己少出去宴请一次,就够全府上下吃喝半个多月的了。

吃过早饭休息半个时辰就该运动了,生命在于运动这个观念在洪涛脑子里已经深深的扎了根。想身体好,必须先保证营养的摄入量足够,然后就是运动量足够,输入和输出必须成比例。

可这个年代没有健身房,更不能带着公主去野外游泳,那样有失皇家体面,会被御史言官告状的,怎么办呢?

洪涛先是把能够找到的运动项目全扒拉了一遍,骑马、蹴鞠、相扑、捶丸这些项目就算了吧,要不就是运动量过大,不适合公主虚弱的身体;要不就是运动量太小,达不到效果。

踢毽子倒是可以,但让自己陪着公主傻乎乎的每天踢那个玩意又太枯燥了。运动这个事儿吧,必须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项目,每天和吃饭一样长期坚持下去,一旦中断等于事倍功半,意义就不大了。

同样原理,每天光跑步也很枯燥,自己能坚持下来,公主不见得可以。如果为了锻炼身体天天拌嘴玩,也有点得不偿失。

“这是为夫想出来的新鲜物件,名曰羽毛球……可两人对打,也可三四人群殴。所占场地很小,每日玩上一个时辰对调养身体很有益处。”

最终洪涛按照目前所具备的有限条件,琢磨出一个最合适公主的运动项目,羽毛球。

这玩意制作起来不难,球拍用竹子编制,球线由弓弦代替。羽毛球就更简单了,软木做球头、16根飞禽尾羽修剪排列绑扎其上即可。

竹子、弓弦、软木、飞禽尾羽这些材料宋代都有,做为公主肯定也不难找。剩下的就是做工和重量问题,反正让自己动手做还真做不出来。

这也不是问题,当洪涛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公主之后,刚刚尝到一点家庭生活幸福的小女人立马就带着王嬷嬷进宫了。

现在只要驸马肯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对她这个妻子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答不理,让她去和皇帝哥哥求一座宅院都没问题,更别说做点小玩意了。

至于为啥要带着王嬷嬷一起进宫呢,这就是公主的智慧所在。皇帝虽然很疼爱这个妹妹,但也知道她经常为了丈夫撒谎。王嬷嬷肯定不敢欺君,带着她去可以证明王诜确实洗心革面,能让皇帝更放心。

结果自然是恩准了,为了让妹妹过得舒服点,神宗皇帝也挺大方,特意让殿中省从弓弩造箭院和后苑造作所抽调了五位能工巧匠,带着两牛车的家伙什常驻公主府,专门给公主造羽毛球玩。

殿中省是干嘛的呢?这是内廷的一个机构,不属于国家机关,它是专门伺候皇家衣食住行的机构。弓弩造箭院就不用解释了,它的任务就是制作弓弩和羽箭。后院造作所则是为皇室制作礼器的作坊,比如婚丧嫁娶所用的各种器具。

不管怎么说吧,能为皇家和军队服务的匠人,不能说个个都全国顶尖也差不多,肯定是这个时代手工技艺水平最高的代表。

当然了,这五位里面有没有皇城司的探子洪涛和公主就不清楚了。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咱都疯了,爱探啥探啥吧,洪涛甚至觉得皇帝如果能派个绝色女探子来给自己用美人计更好。

五位匠人被安排在驸马府的后园里,然后洪涛每天就又多了一个去处,没事儿溜达过去瞧瞧。对于匠人他是打心眼里佩服,这可是真手艺,半点掺不了假。

其中有位来自蜀地的大爷,专擅竹编,那活儿干的真是绝了。他先把细竹片用刀子劈成一根根比牙签还细的竹丝,再用几十根竹丝放在一起编制。

就像用丝线一般,想编出什么花纹都可以,中间还穿上一根韧性很好的木条当骨架。不到一天时间,她就按照洪涛的意思做好了一支羽毛球拍。

“老哥,您这手艺没的说!”洪涛拿在手上试了试,除了稍微有点重之外,韧性和手感都够用,只要不是专业级别的大力扣杀,就不用担心拍体的强度。最主要的这玩意做得和个工艺品似的,全身都是泛着淡黄色的竹丝,一点不扎手。

“都尉大人折煞小老儿了……”这几位工匠可能是长期身处宫里,还没听说过疯驸马的大名,对于这种怪异的称呼和说话方式很是紧张,手哆嗦的比干了一天活儿还厉害。

“使劲儿崩,别怕弄坏,弦上的越紧公主打球的时候就越省力。这个物件是让公主恢复身体的,公主身体好了官家肯定高兴,官家一高兴,保不齐就赐套房子呢。”

能用忽悠代替奖励的时候洪涛从来不吝惜自己的嘴,虽然名字改了、身体也换了,但骨子里还是那个洪扒皮,以挖坑埋人为最大的乐趣。

008 大舅哥神宗

羽毛球的试制比较顺利,鸭毛、鹅毛、雁毛、甚至还有老鹰的尾羽,经过很多次试验,最终确定大雁尾羽最合适,剪裁、定型、上胶之后,不仅比鹅毛轻,还结实。

羽毛球拍稍微有点麻烦,主要是竹木混编的框架强度不够,崩线的时候稍微掌握不好四边力度,就会使拍面变形扭曲。

但顶尖工匠就是顶尖工匠,在不计成本、人工的情况下,两位专门制作弓弩的匠人采用悬挂砝码固定拉力的方式成功的解决了拍面受力均匀问题。而且球线的拉力还是可调的,通过调整砝码的重量,想松想紧都可以。

有了球拍和球,羽毛球场自然唾手可得。公主的跨院中间就够地方,以朱漆勾勒、渔网分割,第一届全宋羽毛球公开赛就拉开了大幕。

“大郎,妾身无力支应,换妹妹们吧。”

洪涛自然是一号种子选手,公主是二号,小丫鬟莲儿果真水涨船高,居然力压八位侍妾排在了三号。她们是轮番上阵,结果用不了一刻钟就全部小脸红彤彤、香汗淋漓的败下阵去。

羽毛球运动看似简单,可要认真打起来、每球必救的话运动量比篮球和足球还大,仅次于拳击。还是有氧和无氧混合运动,尤其对心肺功能和身体小肌肉群锻炼有益。

当然了,要是随便打着玩,打得到打不到都无所谓,那就谈不上什么锻炼了,两个小时都可以不出汗,无非就是腰稍微酸点,老低头弯腰捡球呗。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疯驸马说了,除了公主之外谁的球技好,谁在府里的地位就高、利钱也多。这已经不是打球了,关系到后半辈子的福祉,不拼命打才怪。

公主虽然不参加评选,但她也不想落后其他侍妾太多。毕竟夫君才回心转意,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变回去。要想保住现在的幸福生活,除了指望王诜之外还得靠自身努力。在这点上公主一直都想的很明白,也做得很好,这次同样没例外。

其实不用洪涛太逼迫,大家对羽毛球这项新奇的运动也挺喜欢的,就连一向稳重守礼的王嬷嬷都忍不住下场试了试。居然打得很不错,至少在体能和力量上远胜公主和侍妾们。毕竟是劳动人民,底子好!

“官家……”就在洪涛痛快淋漓的大杀四方,享受着一群女人的恭维和崇拜时,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国家改革正处于新旧势力互怼的坎儿接上,有那么多大事儿等着处理,你个当皇帝的没事儿总往妹妹家跑,盯着一个废物妹夫不放有必要吗?不管是不是真疯,一个画家还能把朝廷咋滴?

“下官见过陛下……”可不管怎么腻歪,洪涛也得放下球拍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这也是他愿意来宋朝的根本原因,不用见个官儿就跪着,哪怕和皇帝相处也没那么多太过分的礼数。

要说家里没有皇城司的探子打死洪涛也不信,公开赛刚打了一个多时辰,神宗皇帝没穿朝服也没穿长衫,一身蹴鞠时的短打扮出现在驸马府里,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在家中不必多礼……晋卿,近来身体可好?”皇帝就是皇帝,走到哪儿都显得浑身霸气,驸马手里的球拍很快就拿到了他手中。

“回官家,臣只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身体无碍。这是臣专门给夫人造的玩具,曰羽毛球。公主身体有点弱,除了进补之外也要多活动才好。骑马弓射过于激烈、蹴鞠臣又不善,只好出此下策。”

球拍都被抢走了,洪涛还得充当解说员,向皇帝解释一下羽毛球的功效和来历。万一哪位言官非说这玩意是武器,自己就还得多添麻烦。大宋朝哪儿都不错,唯独对自己人盯得太紧,整天和防贼一样防着。

“三娘,和为兄试一试,看看你夫君所言真否。”神宗皇帝今天心情应该不错,听驸马把羽毛球的大致规则讲了讲,立刻有点跃跃欲试。但在场的人他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包括王诜在内,只好找妹妹对打。

“大兄向来勇武,小妹恐不能尽兴,还是让郎君陪的好。”公主倒是没谦让,上场和皇帝对打了起来,权当是陪练。等皇帝大致掌握了基本玩法,这才要把与皇帝拉近关系的机会让给驸马。

“莫啰嗦,快快接球!”皇帝的兴致刚刚被逗出来,虽然看着王诜还不顺眼,可毕竟是羽毛球的发明者,想打痛快光折磨自己妹子肯定不成。

“大郎不必谦让,官家不喜唯唯诺诺之人……”交换上场接球拍的时候,公主悄悄和洪涛低语了一句。

“得嘞,好几辈子也没轮上一次活虐皇帝的机会,靠坚船利炮不算本事,看我今天不把你屎溜出来!”

洪涛其实很不乐意陪皇帝打球,太别扭了,打好打坏都容易出问题。但有了公主这句话垫底,他终于想开了,嘴角甚至露出了狞笑。要不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这是他骨子里那个灵魂在作怪。

一个常年打羽毛球的人和一个刚刚学会的人对垒,结果可想而知。即便家伙不那么标准顺手,初学者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都不用什么大力扣杀,那样太露骨了,只需要前场、后场、左半场、右半场来回吊球,就能让初学者在短短几分钟时间内,从活蹦乱跳的人变成只会张着嘴大喘气、眼睛能到,但身体怎么也跟不上的小蛤蟆。

洪涛当然不敢玩了命的溜皇帝,那样几分钟之后自己就得被流放。但适当的下下黑手还是可以的,同时还得让自己也狼狈些,给皇帝一点儿面子上的补偿,其实谁累谁心里清楚。

饶是神宗皇帝没事儿就蹴鞠的身子骨,也禁不住一个小小羽毛球的调动。也就十多分钟吧,那件月白色的短袄已经湿透了,还有不少头发也散落了下来被汗水黏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官家不妨带回宫几套球具,闲暇时可以活动活动……”眼看皇帝无力再战了,洪涛趁机进谗言。

他非常不希望这位皇帝大舅哥没事儿就溜达到自己家来,想打球回皇宫里打去,那么多嫔妃、宫女、太监、大学士啥的,组织个联赛都够了。

009 飞羽堂

“十日、只需……十日,吾定杀你个片甲……不留!三娘,冰露……”神宗皇帝累得连气都喘不匀了还叫板呢。

虽然说玩别的项目时他也不是顶尖高手,经常被打败,但被王诜这个比较讨厌的驸马打败,还是让皇帝咽不下这口气。

洪涛还真小看了这位年轻的皇帝,喝了一碗绿豆甘草冰雪凉水、休息了几分钟之后,他又活蹦乱跳的上场了,还把碍事的头发用布带束上,看样子是要拼命,可惜技术这个东西不是想用命拼就能拼下来的。

连着打了三场,神宗皇帝的得分就没到过两位数,这还是洪涛碍于皇权的压迫不得不放水的结果。换成别人,绝对不会得到五分以上,而且这五分还得是偶然得到的,主动得分一分都不会给。

眼看天色已暗,皇帝不得不放下球拍摆驾回宫了。他出行倒是简单,身边总共十来个人。

刚开始洪涛以为府外怎么也得有一个连的兵力,结果皇帝是从后门进来的,门外除了几个太监看着马匹之外看不到半个人影。

“官家会不会更讨厌我了?”对于这位比自己还熟悉自己家的大舅哥皇帝,洪涛还是很忌惮的,再好脾气的皇帝那也是皇帝,古人不是云了嘛,伴君如伴虎。

“大兄心胸广阔,断不会因为儿戏交恶于人,大郎可以打败官家,着实涨了府中的脸面!”公主非但不担心还挺高兴,好像自己夫君打败了皇帝是个可喜可贺的事情。

“那我去让匠人们再多做一些球拍和球备用……”鉴于自己不是太了解皇家的性格,洪涛没去和公主争辩这个问题。目前球拍和球还有些小问题,需要研究研究、改善改善。

从这一天开始,驸马府基本就成了皇帝的健身中心,有时候隔两天来一次,有时候三五天见不到人,然后突然就冒了出来,从来不事先通知。

但不管什么时候来,洪涛都必须马上陪打,哪怕正在睡觉,也得被两个太监盯着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

为了不妨碍家里人和公主的锻炼计划,洪涛不得不在后苑又辟出一块场地,上面还特意加盖了一个大棚用来防晒防雨。高度肯定是稍微差点,但竹竿只有那么长,不用力高吊球的话也能凑合。

结果刚试用了一次就被皇帝发现,然后这个大竹棚子就成了皇家御用球场,皇帝陛下还为大棚题字命名:飞羽堂!

“不给租场地钱、蹭吃蹭喝也就算了,还尼玛乱写乱画,倒霉玩意!”皇帝打痛快、写痛快走了,驸马府还得把题字裱好刻成牌匾悬挂起来。

这又得花钱,让洪涛很不高兴。从来都是他坑别人,现在变成了被坑,而且是一次次被坑,还看不到头儿,情何以堪啊!

“娘子,我大宋朝廷官员可以不可以经商?”对于家国大事洪涛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但自己总别人坑真忍不了,他打算给大舅哥添点恶心。但对北宋的制度不甚了解,还是要先打听清楚的好。

“自然使得,城中邸店多是朝中重臣所营。”公主对丈夫的问题已经没有任何不解了,这些日子几乎天天都会被问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就算有不解也已经变得麻木,不光麻木,还得详细解释一番。

“哦……我观娘子今日气色红润了些,应是这羽毛球的功效。官家与娘子向来交好,后宫嫔妃们平日也苦闷,不如带了球具去宫中教授,也让她们有个取乐的事项,还可强健体魄。”一个问题明白了,洪涛马上转移话题,关心起了大舅哥家的事情。

“大郎果然是变了……妾身很是欢喜……”这番话把公主说得都快热泪盈眶了,从一个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丈夫,变成了懂得哄人高兴、知道嘘寒问暖的居家好男人,这个跨度有点大,总让她觉得是在梦中。

“这就对了嘛……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生气了就骂!人啊,必须把情绪表达出来才能快乐。眼看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回屋造小人去吧,顺便把前天教你的新式样温习温习。古人不是说了嘛,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不仅洪涛有很大变化,公主这些日子变化也不小。从原来那个唯唯诺诺、战战兢兢、郁郁寡欢的怨妇,变成了爱说爱笑、爱玩爱闹、爱打扮的欢喜小娘子。

这还只是表面,在两个人的卧房里公主的变化更大,温顺贤良配上隐藏在洪涛身体里那个贼大胆的灵魂,场面都无法形容。

“大郎不可,天色还大亮……”可是面对丈夫越来越过分的要求,公主还是很不适应,哪儿有当着仆人就要白日宣淫的。

“过一会儿就黑啦!”洪涛可不管这些,劝不动就动手呗。之前那个王诜带着小妾去房间里折腾这位公主都能忍,还有啥忍不了的呢。

“莲儿!回来,你跟在后面成何体统!”眼看自己的女主人被男主人抱着走了,贴身丫鬟抬脚就要跟过去,结果被王嬷嬷一把揪住了。

“主人要复习功课,不需要奴家伺候吗?”小丫鬟刚刚13岁,在有些方面还是朦朦胧胧的,真信了男主人的鬼话。

“该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呼唤,现在和大娘讲讲,昨日大郎带你去河边作甚?”小丫鬟不懂,王嬷嬷必然懂。

只要驸马能对公主好,她才不管是不是白日宣淫呢。不光不管,还得亲自守在院门口帮公主两口子把风,顺便再套套小丫鬟的话。

这些日子跟在驸马身边的只有莲儿,原本以为是驸马爷的老毛病又犯了,看上了这个小丫头。可观察了半个多月,小丫头还是小丫头,每日里除了跟着一起乱转之外啥也没做,这就让嬷嬷有点纳闷了。

“主人用绳子绑着石头扔到水里,像是在测水深。还用小木片做了两艘小木船放到水里,可惜被河水冲跑了……嬷嬷,主人的病会好吗?”小丫鬟仔细回忆了回忆,对于一个公认的失心疯患者,这些举动好像称不上特别。

010 逛街

“勿要有非份之想,守好自己的本份!”王嬷嬷很清楚小丫鬟是什么意思,立刻予以了严厉的警告。

“是夫人上香时候说的……呀……”小丫鬟并不太明白王嬷嬷的训斥是什么意思,还想辩解,结果话还没讲完脸蛋就被捏住了,疼得直跳脚。

“如果不想被发回内廷浣衣局,这种话以后万万不可再提,否则夫人也救不了你,可听清楚了!”

“……”小丫鬟脸蛋还被捏着,眼泪都快疼下来了,忙不迭的点头。

“嬷嬷下手越来越重,我不睬你了,奴家去厨房吩咐准备热水……”可是脸上的手刚松开,小丫头又活了,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发泄着不满。

“不是老妇狠,是大郎这病来得蹊跷……官家可比老妇狠多了,想那王相公何等威风,说贬不就贬了。”

小丫头的抱怨引来了王嬷嬷的惆怅,她是从小把公主拉扯大的,感情不比亲娘差,当然希望公主能有个好归宿。

不管之前怎么坎坷吧,现在好像看到了希望。但出身于宫中的她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与残酷的政治斗争,并没真的把王诜的暂时平安当好事儿。

这几年朝廷里也是风云突变,和王诜交好的人里很多都是新政的反对者,结果不是像苏轼一样被贬,就是和李公麟一样缩起头当乌龟。要不是驸马突然摔伤得了失心疯,结局也不会比苏轼强多少。

但装疯卖傻能瞒过皇帝甚至公主,却瞒不过她这双阅人无数的老眼。天天生活在一起,是不是病了不用看外在表现,感觉就能感觉出来。

至于说驸马为何突然间装的这么像,她也没有很好的解释。不管是真疯假疯,反正这笔账驸马还没完全躲过去,要想平平安安还得看以后的表现。

对于别人怎么看自己洪涛根本就不关心,这真不是他心宽,也不是智珠在握,而是傻大胆。说白了吧,不管是王嬷嬷的担忧还是皇帝的猜疑,他都想不到。

为啥会想不到呢?因为他对目前的历史进程可以说是一清二白,不是知道的一清二白,而是忘的一清二白。

宋神宗这个庙号洪涛知道,但也仅仅是知道,在这位皇帝执政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要说这次穿越成一位废物驸马也不全是厄运,真要让他成为大宋宰相、枢密使啥的,估计一天都混不下去,分分钟要被人识破。

再加上身边全是家庭妇女和小厮马夫,也没个熟悉朝堂或者国家大势的明白人提醒,啥王安石变法失败、保守派夺权之类的事情,他目前是屁也不知道。

古人不是云了,无知者无畏。现在的驸马爷是既无知又无畏,整天只知道哄着妻妾们打打球、捣鼓点好东西吃,闲下来就挨个屋子的见天造小人玩,猪一般的日子过得还挺欢乐。

但人的欲望是无穷的,转眼时间进入了七月,已经到北宋一个多月了,洪涛开始不满足老婆、小妾、热炕头、外加羽毛球的生活,开始想去城里转转。

他打算看看这座仅仅停留在画布上、传说中的东京汴梁城到底有没有书上说的那么繁华。临安自己亲眼见过了,确实不错,据说临安城只是个小号的汴梁,真有那么神奇吗?

“大郎要去……逛街!”当公主听到驸马这个很特别的词汇时,立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然后已经有点红润的小脸又变得惨白,眼神里也是浓浓的绝望。

意思很明确,她以为夫君的老毛病又犯了,合算好日子只有一个多月,是不是有点太短了啊!

“不是大郎要去,而是大郎和娘子一起去!看样子娘子不太愿意,干脆我也不出去了,就陪娘子继续造小人吧!”

公主的表情洪涛读懂了,并不以为意。以前那个倒霉玩意把坑挖的太深,一时半会儿肯定填不满,想让身边的人完全相信自己,得慢慢感化,急不得。

“呸!莲儿还在,不要乱讲……”即便公主已经被丈夫带坏了,但也仅仅是在两个人私下的时候,有外人在,哪怕是贴身丫鬟,她依旧不太习惯这种过于轻佻的玩笑。

“莲儿,想不想去逛街?”既然公主不放心自己,那洪涛打算再拉上一个垫背的。

“奴家听夫人的……”哪儿有一个小姑娘不喜欢逛街的,莲儿脸上明明写着赶紧去三个字,却把责任推给了公主。

“让马夫备马……更衣……”公主一看,得,自己也别当坏人了。丈夫想去逛街也不全是坏事儿,总不能把他永远关在府里。既然是带着自己和丫鬟一起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公主出行居然没排场,这点让洪涛很不理解。她的皇帝哥哥那么喜欢这个妹妹,咋就不想着给驸马府配几个禁军保镖呢,这样出去之后自己多少也能狐假虎威的沾点光啊。

“马夫骑马违反朝廷律法吗?”总共就四个人,夫妻俩加上一个丫鬟一个马夫,还不能都骑马,三个人骑着一个人走着。

王诜一看,还得自己装疯卖傻。倒不是怕马夫累着,而是这种搭配走不快,这得逛到什么时候啊。

“会有闲话……”公主知道丈夫想干嘛,没说成也没说不成。

“娘子的夫君都得疯病了,还在乎这些闲话?大郎,找匹马骑上,头前带路!”在府里可以让公主当家,出了门还是自己做主吧。对女人好也得有个限度,不能什么都听,这一点洪涛很明白。

大郎就是给予洪涛有关汴梁城信息最多的那个马夫,他祖辈都是本地人,家也住在汴梁城里,当个向导肯定没问题。

让王诜不解的是小丫鬟莲儿明明是从小长在宫中,可对这座城市却非常熟悉,往往是马夫还没张嘴她倒先说起前方是何处、该往左还是往右了,难道说宫女平时还可以四处乱窜?

这个问题公主给予了权威答案,莲儿是宫女没错,但她不在后宫,只是殿中省属下一个宫女培训班的学员。还没学成毕业呢就被王嬷嬷选中要到了公主身边,代替以前那个到了婚配年纪的贴身丫鬟。

而像莲儿这样的宫女也不是生下来就当宫女的,大部分都是孤儿或者弃婴,是由慈幼局抚养大的,到了四五岁之后才被选入宫中当宫女,也算是给这些孤儿一个比较稳定的工作。

因为宋朝的宫女除了少部分有封号的之外,大部分到了一定年龄也要出宫嫁人成家。所以在宋朝当宫女并不像明清两代那么悲惨,大多数只能算合同工,到了年龄就会由皇家做主许配给军中将领什么的,还不是当小,而是明媒正娶。

至于慈幼局是个什么玩意,洪涛略知一二。这种机构在南宋临安、泉州、明州等地都有,只是名字不太一样。

有叫散收养遗弃小儿钱米所的、还有叫慈幼庄、及幼所的。但功能大同小异,干的都是一件事儿,由政府出资收养孤儿和弃婴,尤其是女婴。

在宋朝很多不太富裕的家庭依旧有溺死女婴的习俗,宋朝政府觉得这种行为不太人道,但也没法管,只能弄了这么一种政府机构并颁布了法令,专门收养这些孩子。虽然还不能完全杜绝溺婴的陋习,总算聊胜于无吧。

但慈幼局是如何运作的洪涛就不太清楚了,他只知道在很多宋朝城市里都有这类的官办机构,所耗费的钱粮应该就算在政府预算里面了吧。

“妾身并不晓得……断是由官家出钱粮……”公主对于这个问题也知之甚少,不过她的立场倒是很坚定,直接把功劳都堆在哥哥头上了,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011 偶遇

四人四骑沿着金水河南岸向东踏马而行,不急不缓,很快就来到了皇城外。这里的城墙和内城城墙有了明显不同,全是由砖石建造,高度差不多。

公主说有三丈高,洪涛用手指简单的估测了一下,差不多九米左右,和公主所说的尺寸比较接近。

宋朝的长度单位有丈、尺、分,都是十进制。一尺的长度比后世略小,大致有31厘米少一点点。

另外还有里和步,一步是两条腿各迈一次,距离大致是一米五的样子。一宋里等于三百六十步,比后世的市里略多,560米左右。

这些数据洪涛在南宋造船航海的时候测量过多次,虽然当时的金河帝国最终采用了公制,但大致数据还能记得。

至于外城墙嘛,公主说有六丈,但洪涛至今没见过是不是真有那么高,还得眼见为实。可有一个东西是眼见为实了,那就是街道。

真没清明上河图里画的那么平整,全是被压实的黄土地,来阵风之后照样会尘土飞扬。这还是夏季风力不大,如果到了冬季西北风一刮,不用切身处地洪涛也能想象出来。

迎风行走的话,脸上不戴着点纱巾一类的护具根本睁不开眼,回家之后嘴里也全得是沙子,他小时候生活的北京城就这个德性。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又虚心的请教了一下公主,万一皇帝冬天要出门总不会也带着纱巾吧。就算是坐车,这么大风沙,后世里制造精度不太好的汽车都会进沙尘,现在的木头车只能更次,不会更好。总不能出去转一圈把皇帝弄个灰头土脸,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殿中省有专门的洒水役,风沙无碍。”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过于白痴,不值得公主亲自回答,小丫鬟又插了话。

按照她的描述,皇帝出行时如有风沙,会按照路途远近、街道宽窄,事先安排好水车或者杂役先行。

水车后面有洒水装置,杂役则用镀金水壶满街浇洒,差不多要比皇帝的车辇突前半里多路。这样等仪仗队伍走过来,水也渗入了泥土中,既不会弄一脚泥又可以防止灰尘。

“宫里面从小就要学骑马吗?”路面的问题暂时是解决不了,洪涛又把话题转到了小丫鬟身上。

看她不过十二三岁,站在地上刚和马腿差不多高,但在马上却能说笑自如,双手经常撒开缰绳比划,仅论骑术的话比自己只强不弱。不光莲儿如此,公主也一样,很有点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劲头儿。

“要击鞠,后妃们给的赏钱可多了!官人教奴家打羽毛球,奴家教官人击鞠吧!”莲儿也是个小财迷,凡是能赢赏钱的事儿她都特别乐意做。但在府里洪涛不让她上场打羽毛球,自然也就赢不到赏钱了。

击鞠这个运动后世也有,叫马球,规则基本没啥大变化。宋人其实还是挺喜欢运动的,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但凡有机会活动活动就不会放过,而且是全民性质的,各玩各的,谁也不妨碍谁。

“莲儿,休要多嘴,小心回去告诉嬷嬷!”还没等王诜说乐意不乐意公主先发话了。如果不是丈夫执意要骑马出来,按照她的意思当然是坐车。被马踢一下疯了,万一再踢一下又踢回去咋办!

“呀……夫人,前面是李大官人!”莲儿吐了一下舌头老实了,看来她还是比较怕王嬷嬷的。但老实了没一分钟就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像是遇到了劫匪似的。

“我去见个礼……”此时已经走到了皇城的西华门外,路口停着两匹马,应该不是在等红绿灯,因为其中一人洪涛认识,或者叫见过。

“李太医近来可好?”穿着绿袍的中年人就是曾经跟着皇帝去试探自己的那位假太医李公麟,洪涛纵使知道他是被逼无奈,那也没客气,继续装疯卖傻呗。

“晋卿说笑了,皇命难违、皇命难违……”李公麟没想到王诜会这么牙尖嘴利,脸上顿是就红了,在马上高举双手于胸前,着着实实来了一揖。意思很明白,哥们服了,那件事以后就别提啦!

“伯时兄,不是为兄心胸狭窄,是真的很危险,你不出点血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一想起当时形式的紧迫,洪涛就真不能释怀。啥叫真朋友?关键时刻才能看出来。既然他没把自己当真朋友,那就不能可怜。

“这、这使不得,小弟手无缚鸡之力,怎可兵戎相见!”

看来这位李大画家确实比较怂,听见出血这个词儿以为王诜要和自己决斗,吓得不住勒马后退。如果不是侧后方还有一人一马挡着,估计他掉头就跑也不是不可能。

“皮肉之苦可用钱财代替,你请我喝酒我就不揍你了。但地方得由我家娘子选,不许推辞!”

对付怂人就得横,洪涛捋胳膊挽袖子露出自己也不咋健壮的小胳膊,但脸上的表情很足,百分百是街边混子的做派,虽然穿的是古装,但气质没变。

“使得、使得……呀,晋卿误我!相公莫怪,晋卿疯病久已,识人不得,非狂妄失礼也……”这次李公麟听懂了,合算不是要决斗,只是讹顿饭,双手终于离开了马缰,不再准备逃跑。

但紧张劲儿一过,才突然想起身后还一个人呢,立马又紧张了起来,在马上一揖到底,满嘴的陪着不是,还把驸马也饶了进去。

“请某吃酒,某就不怪罪!”后面这个人年纪挺大的,衣着也不光鲜,胡子都快打缕了,有点邋遢。但他的嗓门挺洪亮,眼睛也特别有神,还冲王诜呲了呲牙。

“恕下官眼拙……失礼失礼……”

洪涛原本以为这个老头是李公麟的马夫或者随从,压根儿也没拿正眼看,现在听到李公麟的称呼立马就傻眼了。

相公,这个称呼在宋朝的地位仅次于官家,有点老领导、老上级的意思,地位和官职不到一定的高度不可用此称呼。

李公麟好歹也是进士出身的京官,才艺上还有不错的造诣,能从他嘴里喊出相公这个词儿,必须是实打实的。不管他是谁吧,先行礼肯定没错,反正自己是疯子,应该不会有人怪罪。

012 一位牛人

“都尉大人不必多礼,此间不是朝堂,某只是个馋酒之人,还囊中羞涩也……”

老头倒是挺好说话,脸皮也挺厚,丝毫不掩饰要蹭吃蹭喝的企图,一边说还一边舔了舔嘴唇,就好像八百年没见过酒肉似的。

“此乃观文殿大学士、当朝首辅王介甫王相公!”

别人只知道驸马王诜得了失心疯,但到底疯到什么程度没有直观概念。李公麟应该是为数不多了解其中细节的人,赶紧又介绍了一番。

“王相公……下官有礼……”观文殿大学士是干嘛的洪涛真不知道,他只在电视里听说过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嘛。

至于说王姐夫还是李姐夫,他脑子里也没印象。大宋朝还有叫这么操蛋名字的丞相?遇见谁都当姐夫?太尼玛不是东西了,起个名字都占别人便宜。

“不知可是王安石丞相?”但是转念又一琢磨,宋朝还真有个比较出名的丞相姓王,而且宋朝有点文化的人当面一般不叫名字,都叫字。就像当面称呼自己一样,不叫王诜,得叫王晋卿。

这么一想,洪涛又吓出一身冷汗。这位姓王的宰相比较厉害,乃至到了南宋时期,一说起朝廷的制度问题,多一半官员都会想起这位前辈来,他就是王安石。

当然了,想起他的目的不是褒奖赞美,而是咒骂诋毁。大多数南宋官员都把大宋之所以差点亡国的责任推到了他的身上,甚至南宋朝廷的很多问题也都怪在这位出名的拗相公头上。

对于王安石这个历史名人洪涛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是位政治家、改革家、文学家……上学的时候还学过他的诗歌文章。可惜还没毕业就还给老师了,一首都想不起来。

后世里的舆论导向还是比较倾向于褒扬他的,对他的改革也是赞誉有加,好像没了他大宋还得早亡一百年。

顺便也把他的对手司马光之流全踩了踩,说他们是封建王朝的保守派,跟不上时代变革、阻碍了劳动力发展云云。

洪涛没怎么仔细看过这些东西,为啥呢?因为他不信。后世对古人的评价往往带着非常浓重的政治色彩,也就是说后世需要什么舆论导向的时候,就会从历史中找出一个人来包装包装,去掉缺点光说优点,借此去打击政敌,顺便给大家树立一个学习榜样。

“正是老夫,都尉可有指教?”王安石脸上虽然带着微微的笑意,但回答得很生硬。看来史书上有一处是真的,这位宰相的性格很怪,再加上地位显赫,连假客气都不愿意装了。

“还真有,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仔细说说?”看到王安石这幅做派,洪涛反倒安心了一些。他就不怕有性格的人,相反,如果什么性格都不显露、说起话来严丝合缝,那就必须有多远躲多远了。

对付有性格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也有点性格。他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你也同样格格不入,这叫啥?这叫同类!如果互相之间再能有些观点的交流和冲突,那就是惺惺相惜了。

洪涛倒是不想和这位倒霉改革家有啥太过紧密的交往,别说一个短命宰相,就算皇帝也改变不了自己驸马的命运。相反,这位宰相好像树敌不少,自己站在他身边百分百是当挡箭牌的命。

可要想最快、最全面的了解本时代点点滴滴,还有谁能比一位当朝宰相更合适呢?不管是内政外交,王安石肯定知道的最详细,还没有之一。问他比问谁都权威,皇帝都比不上。

现在洪涛也不怕任何人说三道四,因为自己是疯子,想和谁在一起都成,御史台和言官们总不会闲的和一个无权无势的疯驸马嚼舌头玩吧。

“哦?善!伯时,头前带路,某还真想听听都尉大人所言!”果不其然,王安石听到王诜如此硬邦邦的顶了回来,不光没恼火还挺兴奋,催着李公麟赶紧找地方。

“见过王相公……”

“公主不必多礼……”三人调转马头时公主和王安石才算正式照面儿。这位拗相公可真是不会做人,居然等着公主先施礼才很随意的摆了摆手,就好像公主是一团空气。

“别搭理他,看为夫一会儿怎么给你报仇!”宋朝的女人地位并不低,洪涛也不清楚王安石这样对待公主算不算正常,但在他心里觉得不正常,必须给予反击。

“大郎不要胡闹,王相乃朝廷重臣,就算大兄在此也应以礼相待。”

公主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可听了丈夫的话之后倒是有点急了,伸手拉着王诜的衣服袖子,生怕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丈夫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放心吧,为夫知道轻重分寸……”洪涛自然不会去和王安石明着叫板,怎么报复也不能和公主说,只是冲她挤了挤眼,催马赶上了前面那两位没出息的玩意。一听说吃饭,走马都快成跑马了。

都说王安石清廉,可洪涛真不觉得。他是穿着比较随意,半新的道袍上还满是褶子,肯定不是啥名贵衣服。

但他对汴梁城里的酒楼可真不陌生,催马一直领先半个身位,带队从皇城西角楼拐向东,横着穿过了皇城。

这一路上洪涛基本没怎么停嘴,不住的问这是哪儿、那是什么所在,一般都是由李公麟回答,王安石有时候也会插句嘴。

要说驸马府所在的位置还真是偏僻,这趟等于是从内城的西北角绕着皇城来到了内城的东北角,整整大半圈。

沿途越走越繁华,当走上这条向东的横街之后就已经看不到民居了,街道两侧要不就是店铺、要不就是府衙,一间挨着一间、一座挤着一座。

街上的行人更多,既有鲜衣怒马香车华盖的富贵人家,也有短打扮肩挑手抬的平民百姓。大家是各司其职,谁也不碍谁的事儿。

哪怕有人认出了王安石这位当朝首辅,也仅仅原地拱拱手,连个围观群众都没有,洪涛想当一次狐假虎威净街虎的愿望又落空了。

013 东京汴梁一瞥

“繁华?此言差矣,前面的马行街才是城内繁华所在。晋卿兄这次可把小弟害苦了,王相想必不会轻饶,我命休矣……”

对于王诜的评价李公麟很是不屑,用扇子向东指了指,表示好戏还在前面,同时也没忘了哭穷,并暗指王安石人品不佳,很会趁机宰人。

王安石人品怎么样洪涛还不清楚,但脸皮肯定够厚。近在咫尺听着别人诋毁自己的品性,居然脸不变色心不跳装没听见,为了这口吃也算拼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往北拐,洪涛就已经发现街上的行人数量又有所增加,等到了横街和南北街道的交叉路口,基本就等于是进了春节庙会的队伍,除了街中间还有不宽的车马通途外,两边全是人。

这让洪涛有点恍惚,仿佛是回到了东华门夜市刚开的那几年时光里,当时东华门夜市也差不多是这种水平,想挤到摊位前面买份小吃,没有点内功都抢不到刚出锅的。

但现在可是一千年前啊,不过节过年的就有如此繁华的街市,说明民众的消费意愿很旺盛,也说明大家手里有闲钱并且敢花。

这不是一个小问题,值得抽时间好好探讨探讨,看看大宋朝廷到底是怎么刺激消费、拉动内需的呢?

这条马行街上也不全是酒肆饭馆,此段已经是食肆的北端,再往北一个街口,过了那幢华丽无比的潘楼之后,行人就渐渐少了大半,但质量却上升了很多。

啥叫质量呢?不是长相而是身家。不用李公麟介绍洪涛就能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一股子财大气粗的迹象。

不光是人,街道两边的店铺也跟着水涨船高,家家都庄严大气,门口还有不少杂耍艺人,玩的基本都是一种把戏,耍猴!

“伯时兄,这些店铺都是药店?”洪涛看不懂在门口耍猴是为什么,但大致能看懂店铺的招牌。

杜金钩家、曹家独胜元、山水李家口齿咽喉药、银孩儿柏郎中家医小儿、大鞋任家产科……分明就是医药行业一条街嘛。

“然!这一家最为气派……”李公麟给予了肯定答复,伸手冲街道左边指了指。

“我靠……真敢叫啊!”洪涛顺着李公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惊得连后世的口头语都不由自主的溜达出来了。

这是一家更大的店铺,让人吃惊的有两点:首先就是门口的大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头吊睛猛虎,活的,还在不住冲行人呲牙。

其次就是这家店铺的名字比猛虎还吓人,叫做虎狼药!

这尼玛不是自己砸自己买卖嘛,都虎狼药了谁还敢买啊。可惜洪涛猜错了,人家店里面不光有客人,还不少呢。看来宋人骨子里还是比较彪悍的,啥玩意都敢吃!

过了大宋的簋街、药铺一条街和五丈河上的染院桥,街道两边的面貌又是一变。店铺酒肆门口不管花楼是什么摸样、酒旗上写了什么,统一都挂着一串用竹笠盖着的红灯笼。

“伯时兄,这不太合适吧,我还带着家眷呢。”这次洪涛不用去咨询别人了,南宋的城市里也有不少挂这种红灯笼的酒楼,含义与后世基本相同,红灯区呗!

宋朝的色情产业是合法的,分成了两种,妓和娼。前者比较高档,属于能文词、善谈吐,亦平衡人物,应对有度的知性才女;次一档的也得丝竹管弦、艳歌妙舞、咸精其能,算是才艺型的。

妓卖艺不卖身,只陪客人吃吃喝喝、吟诗作对,就算有和客人睡的那也得两情相悦,光用钱砸会被文化人笑话,得靠颜值和才华取悦。

这一点很像日本的艺伎,属于一种演艺职业。说不定艺伎就是从宋朝传到日本去的,结果由于朝代更替我们把它丢了,反倒在日本保留了下来。

作者没考证过,但日本确实存着很多唐宋遗风,并且很尊重唐宋时代的文化,对元之后的中国就不那么看重了。

这一点可以从两国的古代建筑上一窥究竟,看一看中国现存的宋代建筑,再去日本京都、奈良和镰仓看看日本的古代建筑,就会发现非常像,而且是骨子里像。但和明清建筑一比,基本就不是一种风格了。

娼相对妓更低档,陪吃陪喝可以,也会唱歌跳舞,但想要她们陪你再玩点高雅的东西就不会了。只要肯出钱,在包间里就可以上下其手,直接按倒啪啪啪也很平常。

这类店铺酒肆的门口就会挂上红灯笼,不论晴雨都要用竹笠盖着,称作栀子灯,用来表明其经营范围。

在宋朝这种酒店被称作“庵酒店”,属于很不入流的低档娱乐消费场所,用现在话讲就是一点都不文艺,只有土鳖暴发户和土包子们才喜欢到这种地方赤果果的买。稍微有点身份的男人,就算来也得偷偷的走后门进入,平时谈论起这里时,还得带着很不屑的表情。

当年江竹意就是被卖到了这种酒店里,恰巧碰上了自己这个纯粹的坏人才得救,现在再来逛逛也未尝不可。但时机不太对,自己还带着家眷呢,总不能让公主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嫖娼吧!

真那样的话,估计明天皇帝就得带着人杀到自己家,再说得了啥病也不管用,一脚就得给踢到崖州去。真要去了崖州也成,接着找疍家人玩呗。就怕换个地方,那就瞎了。

“非也非也,王相岂是腌臜之辈。晋卿莫急,前面就是了……”李公麟这次没再讽刺王安石,用扇子又向前指了指。

“这不是马市嘛,难道绕了大半个城市就打算吃点汤饼?”洪涛顺着扇子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没见到啥特殊的,街口有很多马匹和牛,街角有一家王婆婆汤饼。

“官人,是白矾楼,这下你的兄弟可有的受了……”这时公主说话了,她一直走在洪涛的左后方,也用手中的香扇当指挥棒,不过指的不是前方,而是头顶上。

由于两边的彩楼很高,洪涛又比较靠街道右侧,看不到右上方还有什么建筑。等他挪到街左边才发现,就在前方偏右的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楼阁。不光楼阁高大威猛,连彩楼也同样巨大,几乎快有半座楼高了。

其实洪涛看到的仅仅是白矾楼的一角,这座建筑物应该叫建筑群,是由东南西北中五座四层木楼组成的。每座楼的二层和三层都有廊道相通,既可以连成一体,又可以单独存在。

“它可能就是樊楼吧……确实比皇城高!”白矾楼的名号洪涛没听说过,但他在南宋的时候听过汴梁城东有一座樊楼,站在四楼上可以眺望不远处的皇城内部。

大概用眼睛估算一下,算上地基的话这四层楼得有十七米左右,确实够高,也确实比西边不远处的皇城城墙高出太多。

如果站在四楼肯定可以看到皇城内部,要是再配一副望远镜的话……后宫里的人脸估计都能看到。

不光是高,还大。每层都有重檐,四角挂着红灯笼和彩色花团,很是气派。中间的楼干脆弄了个八角形,一层一层的灯笼和花团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且它还不仅仅是家酒楼,每座楼都有不同的功效。西侧临街的这座楼一层是成衣店,据说北侧的一层是全城最大的药铺,南侧一楼里还有各种表演可看。

按照后世的叫法,这应该算是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综合性购物中心了。合算这种概念并不是后世发明的,一千年前的宋人就已经实施了。

014 白矾楼上

有王安石这位馋死鬼在,洪涛肯定没机会去仔细欣赏欣赏这座雄伟的建筑,更没时间去探索每座楼的功能,直接就被带到了中间那座八角楼下。

“厉害,还有车位和泊车小弟呢!”此时洪涛已经变成了好奇宝宝,对什么都要嘀咕嘀咕。

楼前围着大半圈黑红相间的木质拒马,来吃饭的客人不管是骑马还是坐车都要在此下来,马上就有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小厮跑上前帮着客人把车马领到两边安置好。

而且吧,从楼里出来的客人也会很快得到自己寄存的车马,没有任何凭证还不会给错,这份认人识脸的记忆力真是功夫。

王安石和李公麟并没从正门进入,而是围着主楼转了三分之一圈之后钻进了旁门。旁门里面也有小厮,他们身后就是楼梯。

在看清了来者是谁之后,两个小厮一个字儿也没多说,腾腾腾就先跑上去一个,剩下一个不住的冲后面进来的客人作揖问好。

尤其是看到洪涛之后,脸上的笑容都快开花了。眼神里分明就是在说:您老可来啦,想死小的和掌柜们了!

做为一朝宰相,就算再清廉、再平易近人,也不太可能坐在散座里吃饭,所以大家直接被引上了三楼,还得是个大包间,靠窗户的!

洪涛也没见有人拿来菜单什么的,屁股刚刚坐下,一盘盘的干果、小吃和凉菜就端了上来,还有热手巾和一种淡青色的小圆片。

这玩意洪涛认识,还吃过,它叫香药。叫药,但不是药,宋人把一切有刺激性味道的东西都叫药,比如香料,也叫香药。

但此香药不是彼香药,它是一种口腔卫生和礼仪用具。简单说吧,它就是宋朝的口香糖,只不过没有胶质,可以含在嘴里去异味,还有点润喉的功能。

平民家庭有没有这玩意洪涛不清楚,反正驸马府里这种东西是常备之物,还分好几个档次。主人和佣人用的牌子都不同,同档次里还有口味之分。

当初洪涛刚刚苏醒时闻到的那种桂花香味儿,不是屋里的香料味道,也不是公主身上的香粉味道,而是她嘴里的桂花香药味儿。

看模样白矾楼里用的香药和自己府里的应该是一个牌子,档次不低。刚才李公麟之所以一再叫苦哭穷,估计也是知道了王安石要来这里,不是装的,是真肉疼!

不知道是王安石体恤李公麟啊,还是李公麟找机会和这里的服务员交待过,反正主菜都上了,一个伶伎都没看到,哪怕走走过场再说不点都没有。

这又让洪涛有点小失望,不能嫖娼,押个伎啥的总没问题吧。皇帝还有宫伎呢,驸马府里也养着十多个歌舞伎,凭啥到了这么高档的酒店里就不能见识见识呢?

可惜的是没人搭理他的左盼右顾,自打菜一上来王安石就很没出息的吃了起来,顶多是招呼大家举杯畅饮,然后继续闷头对付面前的烤兔肉。

“伯时,为兄苏醒之后就把之前的事情全忘了。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办法恢复,但有些事家里人也无法说清。娘子说伯时乃是我的至交好友,不妨讲讲,以解为兄之惑。”

既然王安石不吱声,那洪涛就只能自己来了,目标还是李公麟。谁让他跟着皇帝一起坑自己呢,这叫报应!

“那是自然,不知晋卿想听什么?”李公麟不知道王诜打的什么主意,这个请求也不为过,答应的挺痛快。

“自然是朝堂之上的事情,娘子和我说是因为给子瞻兄送别吃多了酒才跌下马,那就从子瞻兄说起吧,他为何被贬去黄州?”看到李公麟上当了,洪涛摆出一副迷惑不解的德性,开始挖坑。

这个话题公主从来不回答,只说女流之辈对朝堂上的事情不甚了解,无从应答。丫鬟马夫什么的倒是说过只言片语,问题是她们真不知道,消息来源也仅限于市井传闻,信息量少不说,还很不靠谱。

乌台诗案洪涛倒听说过,好像是苏轼因为王安石改革的事情得罪了朝中的某派势力,然后就跟着王安石一起倒霉了。

现在王安石居然全须全尾的官复原职了,那苏轼是不是也该回来啊。哪怕不是官复原职,至少在京城里待着比去湖北一个小县城舒服多了吧。就算是到了南宋时期,那一片也依旧是不太发达的地区。

也不是洪涛想干涉朝政,就算想也没这个能力。但他觉得既然碰上了这位大宰相,又有疯病当借口,不如趁机挤兑挤兑,说不定能给苏轼赢得点转机什么的。

在自己这几位所谓的朋友里,洪涛唯一比较希望见到的就是苏轼。苏东坡啊,谁不想亲眼见见活的?

至于其他几位嘛,不是说他们不如苏东坡,是自己确实没什么耳闻,也就免了吧。反正以后也不可能在一起吟诗作画了,即便他们不嫌弃自己,自己还嫌弃自己呢。

吟诗免谈,作画更别想,只要一张嘴、一出手就得丢人,不如留着之前还不错的名号,别再糟蹋了。

“这……说来话长,不如……”李公麟听到王诜的问题脸都绿了,先斜眼看了看王安石,那位还在往嘴里塞肉呢,好像根本没听见桌上的谈话内容。

“选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有此良机,咱们长话短说,王相意下如何?”坑都挖好了,想囫囵跳出去是不可能的。洪扒皮的称号不是白叫,人可以出去,留下二两肉再说!

“某许久没吃过如此香嫩的兔肉,不如先叫店家再上一份……”王安石终于把脑袋从盘子里抬了起来,看了看李公麟,又看了看驸马,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公主身上。

“妾身不胜酒力,郎君陪王相多饮几杯,兔肉自有店家送来,告退……”

不愧是公主,性格再温良也是公主,对于这种绕了八个圈子的废话她是一听就明白,比洪涛明白的还快。然后马上起身告退,半刻都不迟疑,也半点朝堂上的事情都不想打听。

015 全搞反了

“有劳公主……都尉自有老夫送回,断不会再次坠马!”老王的脸皮确实够厚,不光把公主赶下桌,连酒楼都不让待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公主自己回家,别等驸马了。

“……这……”公主肯定是不太乐意,她非常不愿意让自己的夫君和朝堂扯上关系,尤其是一个患了失心疯的夫君。这些都是人精啊,万一被人当了枪使那可就不是皇帝亲自来问罪了,反而更糟糕。

“不碍事,先带着莲儿去街上逛逛,顺便买点软和的棉布,我有用。”洪涛回身和公主小声交代了一句,顺势捏了捏她的手。

这是两人之间刚刚培养出来的小默契,主要是为了应对皇帝用的。只要捏了手就说明心中有数,不用帮忙打岔。

“都尉大人真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某也从未听说过失心疯能让人有如此大的变化。”

公主刚把门从外面关上,王安石就停下了胡吃海塞,直接用手把胡子上的汤汁一抹,端坐身体先开了腔。合算他刚才那副德性就是做给公主看的,到底是啥用意洪涛真想不出来。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之时见真情。公主对我情真意切,我自当滴水涌泉报之。之前的王某做得很不好,既然神佛让我尽忘前尘,应是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岂能再错一次?”

王安石的意思洪涛明白,他是在说自己装的有点过头了。看来不光是皇帝不信自己真疯了,很多见过、熟悉自己的人也都不信。

信不信只能由他们去了,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说不出一套完整的理论,也没必要说。但该做的解释还得有,不管他们认同不认同依旧得说。啥叫有性格?这就叫!

“幸也……不幸乎?”王安石给出的回答就是这么几个字,啥意思也不清楚,连带着一顿摇头。

对于驸马的解释这两位应该是听明白了,在他们眼中证明驸马真可能是疯了的证据并不是公主或者王嬷嬷的证词,也不是皇帝用李公麟试探的小把戏,而是王诜这一嘴白不白、文不文的说话方式。

别说是在宋朝,就算到了清朝,能这么说话的人也只有两种:一是洋夷之人,二是疯傻之人。

正常人即便可以模仿,也不可能分分钟、时时刻刻模仿得如此古怪,基本上就没一个词儿是合乎常理的,但还能把意思说明白。

“伯时,子瞻兄的事情……”既然听不懂王安石的意思,洪涛干脆也不和他打哑谜玩了,坑里还一个人呢,千万别让他趁机爬上来,赶紧再踹一脚!

“不必为难伯时,某来和你说,子瞻断不可回京!”俗话讲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顿饭肯定不便宜,还是李公麟掏钱请客,看着那张绿油油的脸王安石终于跳出来了。

“愿闻其详!”得,坑里又多了一位!洪涛心里这个乐啊,老家伙,我要抓的就是你!让你装孙子,今天不把你折腾出真火来咱就不姓洪!

洪涛确实不姓洪,他现在姓王,驸马王诜也!

这次被折腾出真火的不是王安石,也不是李公麟,而是他自己。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你们俩等着,早晚有一天这笔账得算清楚!”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一更天,驸马一次又一次谢绝了王安石亲自送自己回家的提议,一人一骑走在街上满脑子都是官司。

此时的马行街不仅没冷清,反倒比傍晚时分更加热闹了。原因洪涛也知道,这里确实是汴梁城里的簋街,越到晚上越热闹。夜市这个东西也不是后世创造的,现在就有了。

但这些都已经勾不起他的兴趣,刚才王安石和李公麟那两张得意洋洋的脸才是他心中的疼!被人当傻子一样看太尼玛不是滋味,而且还不能怪别人,都得怪自己!

苏轼是回不来了,这一点洪涛现在也明白,还不是王安石不想让苏轼回来,而是他无能为力。

因为啥呢?因为自己最初就搞错了基本概念。苏轼也好、李公麟也罢,加上自己这位驸马爷,从来也没支持过王安石的变法,居然都是保守派的成员,和司马光是一伙儿的,至少也是外围成员。

这倒也解释了神宗皇帝为什么看自己这个亲妹夫总不太顺眼。大舅哥主张改革变法,妹夫在一边儿不仅不帮忙还和反对派呼朋唤友,没事儿就在驸马府里大宴宾客,所来之人多是反对派里人物。

不管是不是真的反对大舅哥改革,看在外人眼里肯定划不到支持一派里,皇帝要是能待见自己才是怪事儿。

这时还得说这位大舅哥心胸比较大,如果换成自己是皇帝,早就把这种吃里扒外的妹夫给踢出京城了,留在身边每天看着多膈应啊。

苏轼之所以会被贬黜黄州,完全是因为他在很多诗句里讽刺了新政。当王安石被迫辞去宰相职务离京之后,改革派就开始了疯狂报复。

尤其是那些支持新政的言官和御史,揪住保守派官员的小辫子就往死里整,结果苏东坡同志不幸就中枪了。要不是王安石帮着说了不少好话,估计贬的还得更远,这辈子能不能回来都得两说了。

这顿饭吃的面子丢了不少,坑也白挖了,差点把自己埋进去,总体来讲很是失败。但也不能说就一点收获没有。

大部分时间三个人并不是在讨论苏轼被贬的原因,那件事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剩下时间讨论的基本都是有关变法的理论问题。

按说以王诜的身份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多插嘴,而以王安石的身份也没必要在这些问题上和一个废物疯驸马多啰嗦。

但是抛去官员的身份,大家还有一个互相更为认同的共同点,那就是士人。说白了吧,大宋的官员必须先是被社会公认的知识分子,官职只是附加在这个身份上的搭配。

一个人可以不当官照样名扬四海,但如果失去了知识分子的认同,即便当了官也吃不开,走到哪儿都会被同僚、上司、皇帝排挤。

这可不是洪涛自己瞎猜的,就这个问题他在南宋时就和很多当时的政客探讨过不止一次,最终才得出这个结论。

016 僵局

岳飞厉害吧?战功卓著,最终为啥落得一个杀身之祸?比他更操蛋的宋朝官员一抓一大把,怎么没一个丢了性命的?

这里面的关键就是身份认同的问题,岳飞再怎么厉害,在大宋官员和皇帝眼中也是个异类,因为他不是科班出身,而是一个纯粹的武人。

他得不到宋朝主流阶级的认可,稍微犯点错误,不光没人帮你说话,还全是落井下石的,这就叫阶级认同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然这时候的知识分子有时代局限性,但他们还比较纯粹,踏踏实实做学问、用良知说话、爱惜名誉、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才是他们的最高追求。

不管是改革派还是保守派,争论的只是学术问题。大家都认为自己的观点才是对的,才是对国家有利的,并誓死捍卫寸步不让。这种争斗并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更不是为了政治利益互相倾轧,底线比较高。

其实这种争夺对国家和社会利大于弊,理不辨不明。凡事必须拿到桌面上掰扯清楚才能知道好坏利弊,不能一方说了算,别人连提意见的机会和能力都没有,这样就失去了纠错功能。

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可以做到永远正确,越是重大的决策就越要更多声音一起争论、推演。

不怕慢就怕错,走慢点没关系,只要方向正确总是在前进的。但要是走错了方向,走得越快越完蛋。

这种重大决策只需要错一次,就很可能抹除掉前面的九十九次正确,让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为它会耗费极大的社会资源,再想改回来,还得浪费更多。

宋朝的派系斗争和党争大多是属于学术上的争论,不管输赢都不掺杂性命攸关的问题,这就让参与者的道德底线不会太低。

试想一下,如果谁输谁就会被入狱甚至杀头或者满门抄斩,那争起来还顾得上道德吗?必须是什么龌龊招数都得用出来,力求把对方先置于死地。什么脸面、节操都忘了,因为输了就是死,这就是人性。

假如压力没有那么大,输了不过就是暂时失势,就像考试考砸了回去再复习一年,把自己的学问做好还可以重头再来。

那时政客们的道德底线就会相对高一点,不会随便用那些龌龊招数。因为以后自己还得东山再起呢,名声很重要。

从王安石为苏轼求情这件事上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对于没事儿就给自己捣乱、还鼓动别人一起捣乱的苏轼,王安石并没采用赶尽杀绝的手段,而是就事论事,免得以后没人再敢张嘴说话。

而保守派也一样,逼得王安石辞职不干了,保守派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司马光也没揪着王安石不放。

该认同的道理照样认同,该反对的新法依旧反对。一切只对事儿不对人,并没说王安石下台了,他的所有主张就都是错的,就都要推倒重来。

洪涛认为这一点才是宋朝最值得夸赞的地方,允许不同声音出现、不以言获罪、不搞人身毁灭的终极大招儿。在残酷的政治斗争同时,保住了人性中好的一面儿,尽量抑制住人性的恶。

也正是因为王安石、李公麟都是知识分子性格,所以他们才有心情和自己这个疯驸马讨论国家大事,且不认为这是对牛弹琴。

因为纯粹的知识分子有个非常明显的属性,他们愿意讲道理,尤其是和同类讲道理。能用道理说服别人在他们眼中是最高的成就,谁不服就抓起来逼着人家低头,在他们眼中就是臭流氓和人渣,很没德性。

这次洪涛没给两位高官留任何颜面,他本身也是一个愿意讲道理而且口才不错的大喷子,也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和世界观。只要和对方有碰撞,那必须口吐莲花把对方说服为止。

而且他研究过南宋朝廷的弊端,并针对其进行过彻底的改变,还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所以喷起来就更言之有物、更有针对性和更具说服力。

当然了,这个话题太大,哪怕是其中的某个具体小问题,想完全说明白也不是两三个小时能做到的。

今天的主要战场基本都在青苗法上,这也是新政中最被人诟病和最难区分好坏的一点。不管做为防守方王安石还是进攻方洪涛,都把这块阵地当做了兵家必争之地。

青苗法好不好?单就这部法规来讲肯定是好,它确实减少了农民的负担,还增加了国家的税收。

但法规这玩意从来都是由人来执行的,宋朝有没有执行青苗法的基础呢?洪涛的回答是没有!

从宰相到村里的小地主都是旧法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不会心甘情愿的从自己兜里掏钱帮国家解决农民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了,他们也就都成农民了。

人这个玩意,从古至今向来是用屁股决定脑袋的。原来农民租种地主大户的土地耕种、借高利贷买农具牲畜,一切收益都归地主大户,也就是归于士人阶层了。

王安石的青苗法等于是让农民向国库借钱交利息,跳过了地主大户士人这个巨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他们能乐意才怪。

这时候还能指望他们去帮着实行新法吗?他们只能一边很不情愿的糊弄事儿,一边想办法给农民增加负担,把他们损失的利益尽可能多的弥补回来。

就算是不打算从农民身上捞钱的官员,现在也不得不向农民伸手了。因为新法是朝廷由上至下强制执行的,还做为考量官员政绩的硬性标准。

这件事儿做为现代人应该特别熟悉,因为它就曾真切的发生在我们身边。当GDP成为升官的首要指标时,官员们会如何做就可想而知了。

越是心狠手辣的缺德官员就越是能想办法获得更多的政绩,最终倒霉的还是农民。因为这些成绩都是从他们身上割下来的,血淋淋的带着热乎气被送进了国库。

这样一弄农民的负担不仅没让青苗法减轻,等于是一边应付打着青苗法盘剥的酷吏、一边还得多掏一份儿地主大户的钱,负担反倒加重了。

大部分农民是看不到这些幕后原因的,他们只知道原来没有青苗法的时候自己每年还能剩二百斤粮食,青苗法一实施年底自己就剩五十斤粮食了。

其余那一百五十斤粮食哪去了?农民们算不出来,只能怪在青苗法头上,这是天经地义的。

结果呢?就是新政在朝堂上被保守派官员们指责、在民间被广大人民群众骂。宋朝的商业再发达,它依旧是个农业社会,农民的境遇决定了整个国家的走向。

皇帝一看,新法弄了半天两头都不受待见,能有信心继续坚持下去才怪。失去了皇帝的全力支持,除非把外星人弄来还有可能,只要是地球人,啥安石也没戏。

再然后呢?就该找背锅侠了呗。即便皇帝想说这个馊主意是自己出的,朝臣们也不会答应。皇帝必须要完美,不能有大错,即便有也得由臣子们代替。

所以吧,谁是跟着皇帝变法的主要人员,这个锅就得由谁来背。比如王安石,他就是改革的急先锋,成功了会变成千古一相,失败了就变成千古王八蛋。

玩政治和做买卖一样,投入的大才有可能收获大,同样道理,获利大风险就跟着变大,世界上没有风险小、获利大的好事儿,生意和政治其实是一种游戏。

这仅仅是就法规本身而言,但任何一部法规都不是单独出台的,制定它的人和组织都有非常明确的目的,想借着这部法规干什么呢?

具体到神宗这位年轻皇帝身上,洪涛闻到了浓浓的战争味道。好好的这么急于充盈国库、整备军队,总不会是要进行大阅兵吧?

现在宋朝只有两个主要敌人,一个是西北的西夏、一个是北面的辽国。不管是要对西北还是对北用兵,都需要大量的钱财。

看来这位皇帝大舅哥脾气还挺大、心气也挺高,他不想再两边受气,要放手一搏。赌赢了,他也能成千古一帝;赌输了,大不了再和谈呗。反正这些年朝廷光干这个事儿了,熟能生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帝这么想、这么做倒也没什么不对,赶上了战争时期的人民肯定是受苦,但如果能用一辈人的苦难换来儿孙几代人的和平,也算是一种可以获利的长期投资。

有些人总说不该把人民卷入战争,那是害民。但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利益,想得到更多好处就必须付出。你不愿意付出、他不愿意付出,那谁来付出呢?难道说你这辈子过舒服了,就不管儿孙了吗?

付出是没错的,目标也没错,但如何保障这笔付出的回报率就是政府的责任了。

不能说皇帝一高兴就付出一次,赔了还是赚了先干了再说。这样的付出真就没啥意义,赶上这么一位皇帝老百姓就只能自认倒霉。

017 病根

那现在宋朝和西夏或者辽国开战能占到便宜吗?洪涛都不用看书就可以明确的给出答案:没戏!

不管是西夏还是辽国,他们的主力部队都是骑兵,而宋朝的主力部队是步兵。步兵并不一定就打不过骑兵,但步兵永远很难歼灭骑兵。

击溃战和歼灭战在战略上可是差着很多档次呢,当年小胡子就是把英法联军给击溃了,但是脑子一断路让英法联军又从敦刻尔克跑了。结果英国人就拿这些撤回来的部队当本钱,硬是把德国拖进了持久战的深渊。

试问,如果当年英法联军被德国人消灭在了敦刻尔克的海滩上,英国还扛得住吗?答案很简单,肯定扛不住了。

因为在军队安全车回来之前,英国政府中就已经有人提出了与德国人何谈,还得到了包括英王在内的很多势力支持。目的就是换回那几十万英军,因为那是英国所有的职业军人,失去了他们,英国基本就没人会打仗了。

宋朝和西夏、辽国的战争也一样,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光把对方的军队打跑,除了听上去算一次胜利之外,真没什么实质上的战略意义。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跑是常态,根本不算事儿。他们分散到各处修养生息几个月,拿上兵器骑上马就会卷土重来,一点都不耽误生活。可是对于农耕民族就不成了,家园被毁一次,很多年都缓不过来,这是天生的属性,没辙。

想打疼、打怕、打服他们,只有一种办法,就是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破坏他们的社会根基。多弄死一个人就多赚一分,多杀死一头牲畜就干净一点儿。

因为这两个国家的人力有限,在人口上没法和宋朝比。在战时他们采用的是全民动员,大部分国民上马就是士兵,下马就是牧人,是国家的主要劳动力。

假如牲畜和人口损失太多,就会直接影响他们的社会模式。再加上生活环境和气候的不稳定,很多年也缓不过来。

可惜的是,依靠宋朝目前的军队水平和国力,想玩大规模的歼灭战基本不可能。所以说现在只能采取守势,想办法引诱对方来攻打边境的坚城,把他们的优势化为劣势,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然后采取更隐蔽的战争方式实质上打击敌对国的国力。

战争这个玩意,不仅仅存在于铁马金戈上,有时候胡萝卜吃多了也会闹肚子,几泡稀拉完就没有打仗的力气了。古人不是说过嘛,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在这一点上,洪涛觉得自己比任何一位宋朝宰相都强。他们从来没见过后世的经济战争,更没见识过冷战时期的各种损招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那么缺德的办法,因为那些都是全人类智慧的结晶。

但洪涛没敢就战争问题和王安石多聊,只是问了问目前西夏和辽国的大概状态。这种事儿不能太嘴快,杨修是怎么死的?还不就是嘴太快了嘛。有些事儿可以说,有些事儿打死也不能说!

“听君一席话,比日日在此饮宴还过瘾。都尉大人不愧是苏子瞻的挚友,他不过是极尽讥讽之能事,然都尉所言句句深达我心,可解否?”

被后世一大堆政客学者挑出来的毛病,不敢说全对,也不能说一条都不沾边儿。给别人挑毛病就这一点好处,说十条都是错的没关系,只要有一条说对了就算本事。所以挑毛病的人永远比干事儿的人多,因为它容易啊。

王安石也没有跳出这个规律,驸马指出的新政缺陷里就有他明白但没辙的,既然一个疯驸马都能说得这么透彻,保不齐就有解决办法呢。

现在新政正处于十字路口,如果再这么被人指责而没有应对之法,估计就离夭折不远了,他的富国强兵的理想也就得跟着烟消云散。哪怕是一个马夫在和他说这些,他也愿意多听听,急病乱投医嘛。

“此乃国家大事,没有十足把握断不敢妄言……”想啥呢?这么敏感的问题洪扒皮当然不会接茬儿。

自己是驸马,外戚啊,没事儿乱插手朝政是最要命的行为,再在军国大事上多嘴,嫌脖子太硬吗?大宋朝是没怎么杀过士人,但不意味着就不敢宰外戚。

其实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洪涛也没什么解决之道。凡事儿都是说比做容易,看的明白不见得就能干的明白,干的明白不见得就能达到预期效果。

王安石的变法总体上讲结构还是不错的,农业、商业、军事、体制都有涉及,目标直指三大根源问题,冗兵、冗官、冗费。

其实三大根源总结起来就是两个,一个冗兵、一个冗官。只要把这两哥问题想办法解决好,就没有什么冗费问题了,国库都是被庞大的军队和官员队伍给吃光的。

但是吧,既然是痼疾肯定不能像治疗盲肠炎那样一刀切得干净利落,因为病因并不是外部细菌的局部感染,可以采用壮士断腕的办法舍弃。

这些问题都是肌体自身变异所致,好细胞和坏细胞在全身范围内纠缠到一起,想完完全全一刀切,技术上不可能,人体自身也受不了那么大损失。总不能说为了治疗癌细胞直接把人给折腾死,这种治疗就没意义了。

王安石的变法就犯了这个错误,他总想用治疗盲肠炎的方式去治疗已经扩散了的癌细胞,四处动手术挖肉。

即便做为大脑的皇帝明白他是在治病,是为了身体好,可疼痛难忍的时候很难永远保持理智。绝大部分人都忍受不了如此剧痛,宁可不治疗等死。

以司马光为代表的保守派也并不是不愿意国富民强,他们只是不愿意受这么大罪,换来一个最终不确定的结果。

如果此时佛祖站出来保证,只要按照王安石的办法弄就一定能保住性命,还能富国强兵,他们自然也不会拼了命的反对。

018 活广告

现在问题就来了,癌症已经扩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到底是采用手术疗法呢,还是闭眼等死干脆不治。其实这个问题后世里的医生已经给出了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化疗!

化疗这种技术吧,可以有效抑制癌细胞的生长扩散,同时也会伤害一些健康细胞。但又不会像开刀动手术挖肉那么血乎淋拉,相对而言副作用小一些,更容易被接受。

至于能不能根治,这事儿就得另说了。其实很多癌症患者不是被癌细胞弄死的,而是被自己吓死的。只要给了他们信心,人体还是很抗造的,再能唤醒一些自愈机制,好歹也能抗上几年。

人体如此,国家也一样。太激烈的变革会触动主流阶级的自身利益,引发强烈反弹。这是个零和游戏,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拼斗。

不管最终变革成功还是失败,双方谁都得累成三孙子,满身都是伤口。国家就更惨了,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谁还有时间去操心是否有误伤,打烂了再重建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个黑锅还是你自己背吧。不是哥们不仗义,是真背不动!”帮助王安石完成改革,这个命题其实很符合洪涛的性格。

要想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国家,就必须进行彻底的改革。上一次在南宋是依靠外部势力的高压,这次到了北宋显然不能再这么玩了,只能从内部开始。

这个能力洪涛自己没有,但可以借势而为,王安石恐怕是他能碰上最合适的一股东风。可惜的是这次难度太大了,目前自己真没这种本钱,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股风乱刮了。

“此乃晋卿否?”看到王诜骑着马蔫头耷拉脑袋的走了,王安石还没从刚才的兴奋中缓过劲儿来。

这位驸马他早就认识,也参加过驸马府的家宴。谁让自己也好吟诗作对呢,最好的听众一般都在驸马府里蹭吃蹭喝呢。

但驸马以前除了画画不错、写字也还凑合之外,就只剩下风流这么一个比较突出的能力了,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国家大事。今天突然这么一听,原来肚子里很有货啊!

“王相不要问我,若是把此时的晋卿换上王相的脸,我断会以为他就是王相本人,这张嘴……”李公麟除了刚开始还能插上几句话之外,这一晚上基本就是当听众的命。

王诜的变化对他触动更大,因为他比王安石更了解这位驸马的为人。王安石本来就是出了名的杠头,没想到驸马也不逞多让,两个大杠头碰到一起已经火星四射了。

“老夫觉得都尉不是没有解决之法,只是不愿说……伯时,改日可愿陪老夫到驸马府登门拜访?”

李公麟话里的意思王安石听懂了,并不觉得这是讽刺。除非能在道理上扳倒自己,其它的都是小节。只可惜刚要过一过被扳倒的瘾,那个人却说要回家陪媳妇睡觉,太尼玛急人了。

“敢不从命……”李公麟的脸又绿了,自己好歹也算保守派的外围成员,你说你个改革派大佬整天揪着我四处跑算怎么回事儿啊。

可他又不敢说不去,苏同学的例子就摆在面前。现在人家改革派又卷土重来了,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驸马府要办飞鹰赛,还有皇帝和嫔妃助阵!啥叫飞鹰赛?就是羽毛球。

皇帝觉得妹夫起的这个名字太俗、太没水平,干脆又浪费了一张纸,把这项运动命名为飞鹰。这倒不是胡乱起名,还是有点根据的,有料为证。

洪涛最初制作的羽毛球是用大雁尾羽,皇帝听闻之后觉得配不上他高贵的身份,然后驸马府里那几位匠人就把制作材料又提升了一个档次,改用鹰的尾羽了。还不能有杂色,必须一水儿纯黑。

这项运动皇帝很喜欢,因为不需要多大场地也不需要多少人手,活动量足够还有一定的技巧性,能让他在百忙之中随时抽出时间活动活动筋骨,又不用惊动太多人。

最主要的还是他参与的比较早,除了驸马之外没人能比他打得好,这种成就感很诱人。

神宗皇帝和和驸马王诜同岁,今年刚刚31,正直壮年,生性好动且有激情,喜欢新鲜事物。否则他也不会对祖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试图一举扭转内忧外患。

他还是位比较勤快的皇帝,每日平旦(5点)上殿听取中书、枢密院、三司、开封府、审判院和请对的官员奏事。

辰时(9点)吃饭休息,然后去后殿谈论军事,到中午十二点多结束。晚上还要向侍读学士探讨政事,夜半(23点到1点)才回宫睡觉,一年到头几乎日日如此,确实也需要找一种娱乐项目解解闷儿。

神宗皇帝喜欢打飞鹰,想和皇帝多接触的太监、嫔妃自然也得拼了命的学。对他们而言,这已经不是游戏而是前程了。

再加上洪扒皮暗中推波助澜,总是怂恿公主带着球具进宫去探望母后,顺便就把这项新运动先在后宫推广开了。

皇帝自然也不会反对,身边能多几个人学会了打球,他在宫里也能过瘾,不用没事就找借口跑到驸马家里去虐妹妹妹夫,这要是让御史们抓住小辫子也是个小麻烦。

但皇帝真没看出来妹夫的真正用意,这根本就不是一项游戏,更不是为了皇帝和嫔妃的身体健康考量,完完全全就是一笔买卖!

也不能说洪涛刚开始就想打着皇家的幌子挣钱,他还真是为了公主的身体着想。但自打皇帝一掺合进来,就让他肚子里的坏水不由自主的往外冒,然后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锻炼身体和挣钱不冲突,公主恢复身体也是需要钱的,可以心安理得的挣!

怎么挣呢?那还用问嘛,销售羽毛球器材呗!这可是大宋独一份儿,还是由皇家工匠手工制作的,必须不能便宜。

可销售任何东西都要事先进行有效的推广,仅靠驸马府这几块料无法完成这个工作,也掏不起那么多钱,更不能让公主抛头露面到大街上演示。

于是洪涛想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走上层路线。从古至今只要是领导人喜欢的东西,很快就会被各个阶级争相效仿。古人不是云了嘛,上行下效。

大宋的官员们很有个性,不见得会盲目追随皇帝的步伐。但没关系,不是还有后宫嫔妃们呢嘛,她们就是这个年代贵族运动的指路明灯。

官员们可以视而不见,但官员也是有家属的,总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嫔妃们玩的东西是下三滥,不许家里人效仿吧。流行趋势这玩意只要一起来,就谁也拦不住了。

一旦宋朝的皇室接受了羽毛球这项运动,用不了多长时间马上跟进的就是贵族阶层,再然后就该富人阶层了。他们向来是追着权贵的脚步而行,你穿啥我穿啥、你喜欢啥我也喜欢啥、你玩啥我也玩啥。

洪涛让公主送了那么多球具去宫中,一分钱都没提过全是白给,就是广告投资。

只要能让这项运动在宫中顺利展开,这些投资就会成百上千倍的返还。真正的买家是不皇族,而是随后跟进的富人阶层。

但皇族也别想永远占便宜,等球具的需求量大了、普及面广了、完完全全成了商品,谁也就不再好意思继续白拿公主的球具。越是有身份的就越得主动给钱,连皇帝都跑不掉,全得让洪扒皮埋在这个大坑里。

019 病急乱投医

别以为有了一副球拍、几个羽毛球这笔钱就算花完了,大头还在后面呢。洪涛已经计划好了,甚至还画出了图样,准备把羽毛球的配套用具多多开发出来一些。

什么球包啊、护肘、护腕、护膝、球衣什么的都得有,到时候印上驸马府的专用商标,你不买齐一套都不好意登场亮相,顶多在家里偷偷打。会不会打球不要紧,行头一定要全、要够档次!

这次的驸马府飞鹰赛就是宣传活动的一次高潮,洪涛要把飞鹰这项运动正式向大宋的权贵们展示一下,他的首席模特就是大宋神宗皇帝!

现在这位皇帝还傻呵呵的做热身运动呢,准备在皇族内部的比赛里大杀四方勇夺第一届冠军,彰显一下皇帝的身份。

殊不知自己的疯妹夫正在一边偷偷乐,两只手背在身后不住的搓动着手指,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脑子里正在做各种加减乘除运算。

今天驸马不参赛,据说是前几日出去逛街时酒又喝多了点,结果再次被马扔了下来把脚踝给弄伤了。

皇帝这次没再怀疑事情的真假,很亲切的慰问了驸马的伤势,还特意从宫中带来一匹御马送给妹夫,以替换那匹两次伤了主人的孽畜。

“陛下一定要小心公主的吊球,不和她在网前做任何缠斗,大开大合必能胜之……”驸马在谢恩之余,还小声的给皇帝透了透自己媳妇的技术特点和应对之法。他不参赛是故意的,除了他之外,唯一能威胁到皇帝夺冠的就是长公主了。

“晋卿怎可出卖皇妹!”皇帝听了驸马的话脸色一变,很不高兴的样子。

“此乃明哲保身之举,若公主获胜,臣在家中的地位必降无疑。若公主失利,也不会怪罪于臣。然陛下胜利,是臣的唯一选择!”

这位皇帝大舅哥肯定还是不完全相信自己真疯了,洪涛也不刻意去装疯卖傻,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编瞎话的真谛就在于每个字都是实话,每句话也都不假,可结果却比最高明的谎言离事实还远。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吾不知此晋卿彼晋卿孰更胜之……把身体将养无碍,去国子监供职意下如何?”听了驸马的解释皇帝又有点心软了。

原来的驸马是个颜值担当的大才子,否则公主也不会看上他。现在的王诜倒是对公主疼爱有加,可怎么看怎么有点猥琐,离才子相去甚远。

到底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妹夫好呢,还是庸庸碌碌连媳妇都管不了的驸马好呢?这个问题连皇帝本人都想不明白。

“陛下……臣现在除了数算之法身无长物,国子监之事不妥吧……”国子监就是宋朝的大学,但教授的全是经史子集,自己去当老师?那不得让学生给喷死,自虐啊!

而且洪涛听出来了,皇帝的话里含有试探之意,是想看看自己脑子里还记得啥玩意。自己说全忘了显然不太合适,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技艺,这样对以后有帮助。

但这个技艺又不能太普通,啥呢?文科方面就别想了,自己累死也比不上古人,只能往数理化上靠。物理化学又太超前,就只剩下数学了。

“在府中不必以臣自称……晋卿何时习得数算之法?”皇帝这句话倒不是违心的,他在非正式场合不太愿意被称作陛下,也不没事张嘴闭嘴的朕。

尤其是对家人,什么姐、娘、哥、你、我之类的称呼随口就来。这倒不是神宗皇帝特别随和,大宋朝就这样儿,过于讲究的礼法现在还没形成呢。

“我也说不太清楚,很多东西就在脑袋里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何人所授……”

又来了,和皇帝相处了一个多月,洪涛基本就是在做两件事儿:一是让皇帝部分相信自己真得了失心疯,二是不断强调自己有些东西想不起来,但有些东西突然就会了。

这叫惯性思维,不停的和一个人说同一件事儿,时间久了,只要不能证明你说的是假话,不管这件事儿合不合理都会被习惯性的相信。

后世里有人曾经用一句话把这个道理总结了出来,他是这么说的:谎言说一千遍就是真理!

“也罢……改日……王相来你府作甚!”

皇帝的本意是想给妹夫安排个职位,这样就可以多领一份儿俸禄。可是对算学这位皇帝显然也不太了解,也没法马上决定驸马的职务。

刚要想个新职务,一名内官匆匆走进院中在皇帝身边低语了两句,然后皇帝的眼珠子又瞪了起来。

“那日臣摔伤脚就是和王相饮宴,席中对于新政之法争论了几句。王相不服,臣又着急回家,没想到王相还不依不饶了。”

要说宋代的驸马也真窝囊,跟着朝臣反对丞相吧,皇帝不待见;现在和丞相把酒言欢了,皇帝又瞪眼;在家里老实待着吧,又非得给找个差事儿干,合算怎么着都不合适!

“晋卿与王相为何事相争?”这句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话,听在皇帝耳中却比说公主是老爷们还不可信,那一脸的迷茫带嘲讽。

“臣为王相算了一笔账,王相的数算之术显然不及臣……”闲了置忙了用,刚挖了一个小坑,现在就用上了!

“自去见他,不要说我在这里……”洪涛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皇帝如此忌惮一位丞相,居然连面都不乐意见,即便肚子里有一万个疑问也不敢当面问清楚,带着一脑子官司大步进了后苑。

至于皇帝为啥会是这种表现,洪涛也大致明白,其实就是个屁大点的事儿。因为皇帝带着嫔妃出宫有些不太合适,哪怕是去亲妹妹的府上,要是被宰相知道了也得挨批评。

这个年代的宰相权利很大,不仅可以统管全国政事,连后宫的事儿都可以插嘴。说了你还得听,否则就得被朝臣群起而攻之。

今天的王安石打扮正式多了,紫色的禅服和软脚幞头配黑色单靴,最显眼的是腰里系的褐色玉带和金鱼袋。

这种玉带王诜也有,还不止一条。其实就是皮带上面嵌着几块玉,算是官员的便服装饰。如果要是上朝穿朝服的话,玉块要换成金银和镀金、镀银的材质,上面再用各种花卉图案区分。配上金银鱼袋可以显示级别,有点像后世的徽章。

当然了,王安石肯定有仙花金带,还得是二十五两重量,王诜却只有十五两的。

这种图案的腰带只能由皇帝赏赐,十五两最低、二十五两最高,算是一种荣誉。如果洪涛不是驸马,按照他的品级只能系镀银的双鹿图案腰带,像个电池厂质检员似的。

“老夫今日特地登门拜访,只为听听都尉的解决之道!”没有过多的寒暄,上来就直入主题,这就是王安石的作风,不愿意浪费时间扯皮。

“王相,兹事体大不可妄言。我大病初愈,很多事情都已忘却,可不可以给一些时间恢复。另外我也想再多了解了解新政的细节,有的放矢才能对症下药。”

面对一位如此执着、低调、不耻下问的高官,洪涛连打太极拳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了。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实现个人理想和抱负,改革对国家毕竟是有好处的,大宋也确实该改一改了。

可是现在自己真没有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就算知道的再多也得因地制宜,总不能对这个时代啥都不清楚总就凭空臆想出一个绝招吧。

020 入不敷出

“也罢,是老夫心急了些,且让伯时与都尉细讲,老夫不好自行评述新政的得失。”王安石也是急糊涂了,听到有人对自己的新政分析得如此鞭辟入里,立刻就忘掉了对方的身份和实际情况。

让驸马一说才醒悟过来,这么大的事情别说是一位不理政事的驸马都尉,就算当朝宰相不也是焦头烂额嘛。

但不得不说这位宰相还真是有性格,即便在私下场合里也不愿意自夸,把对新政的评价权利交给了李公麟。理由也很简单,要挑毛病,有什么能比反对者挑的更多呢。

李公麟心里苦啊,以保守派同情者的身份,当着改革派大佬的面给新政挑毛病,这个活儿怎么想怎么里外不是人。挑多了吧,谁知道这位大佬心里咋想;挑少了吧,又显得自己人品有问题。

最让人头疼的还不是王安石,而是王诜这位驸马。你说你就老实听着不就成了,好歹说说让我混过去不成啊。他还非不,每件事都要插嘴问这问那,不把最关键的问题问出来不罢休。

这一聊就是一下午,眼看天色渐暗两人才告辞而去。洪涛本来想挽留二位大人在自己家里吃顿饭,结果王安石的怪脾气又犯了,他说当朝命官不适合在驸马家中吃吃喝喝。

但他没说不再来打扰驸马了,还拜托驸马都尉赶紧恢复被马踢傻了的脑袋瓜子,也好为新政多出力献策。

而且他还郑重其事的说了,假如驸马真能提出解决办法,还能得到他和皇帝的认可,那他可以再次辞掉左仆射的职务。只要对朝廷、对国家有利,任何虚名都可以舍掉。

“都说卖国贼可恨,其实爱国贼有时候破坏性更大、更具迷惑性。”可惜王安石这番表白啥作用都没起到,洪涛真是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连半丝感动都没有。

在他耳中这些话基本都是屁话,只要新政成功了谁也抹除不掉他老王的功绩,还得是首功。既然是这样,你当不当首辅有区别吗?除了能让人感觉你品德高尚之外,半点实际作用都没有。

不管这位拗相公人品如何,洪涛暂时还真顾不上帮他想办法。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去后苑看看飞鹰比赛的结果如何,是否能达到自己的预期效果。

新政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自然也不是一天半天就会被废黜。但自己的事业马上就要起步了,成败在此一举!

比赛肯定是结束了,但后苑里依旧人声鼎沸、烛火通明。皇帝和嫔妃们不仅没走,居然在自己家里摆开了宴席,正推杯换盏喝得热闹,还有自家的舞姬在助兴。

“王相走了?”洪涛的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大舅哥若有所思的小问题就来了。

“走了,但保不齐哪天还得来,他对臣的解答不太满意。”看来王安石不留下吃饭还是有道理的,宋朝皇帝对外戚看得真紧,生怕和官员互相勾结背后搞事。

“我听三娘讲你要贩卖飞鹰具,可是真的?”对于妹夫的回答皇帝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儿。

“回陛下,公主所说是实情。朝廷并不限制官员经商,臣想自食其力,也好让公主不用再为日常花销发愁。主要是臣以前太浪费,欠下了同僚不少亏空……”戏肉来了,这才是王诜最关心的事情,赶紧说得可怜一些。

也不能说是编瞎话骗皇帝,驸马府里确实不富裕,主要是之前那个王诜太能花钱了。不仅他自己的工资不够用,还把公主的私房钱也败的差不多。哪怕皇帝经常私下里补贴他这位妹妹,也不够驸马折腾的。

左卫将军品级不低,正五品,但它是个虚职,每个月的俸禄也就三十贯左右。公主没有职务,每个月只有一份皇家的补贴,不到十贯。如果不算上皇帝私下塞给公主的钱,驸马府每个月的工资收入也就是四十贯左右。

这些钱到底是多还是少呢?这得看现在的物价水平和想怎么花了。

四十贯钱到底能买什么洪涛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认识,但他知道上次和王安石、李公麟去白矾楼吃饭,一顿谈不上铺张的酒席就花了李公麟五贯多。

就算李公麟是实职文官,比自己这个正五品的虚职武职吃香一些,但他的工资也高不到哪儿去。每个月不会高于三十贯,一顿饭就花了他五分之一的收入,怪不得老在哭穷呢。

说起大宋的货币也真不太让人省心,种类先不谈,光是铜钱这种普及度最广、最硬通的货币,币值就不太统一。仅这些日子听说过的就有小平钱(一文钱)、折二钱、折三钱、当二钱、当三钱之类的。

要说币值乱一点还能算清楚,但宋朝政府好像是在故意培养全民的数学基础,生怕大家不每天练习就生疏,于是又弄出了两种陌制,省陌和足陌。

省陌就是把一贯钱打折到770文。比如工资单上说你一个月工资一贯钱,月底发工资的时候你只能领到770文。也就是说,在这个时期,770文钱就算一贯!

足陌的意思比较简单,不打折,一贯钱就是一千文。

至于说为什么要弄这些规定,洪涛也不太明白,只能猜是为了对付钱币价值的上下浮动吧。

可这样一来,不习惯的人算账可就有点麻烦了,数钱的时候还得打个七七折。

但宋朝的老百姓真是太好学了,他们觉得朝廷光弄个七七折还不足以把口算水平锻炼好,太简单了,于是又自发的弄了个市陌出来。一贯钱按照不同行业、不同地域,由772文到775文不等。

按照目前的工资水平,汴梁城内一个普通居民的日工资在150文到200文左右。好友苏轼从黄州来信说他每月初把4贯多的工资分成30份都挂到梁上,每天取一份花销,一日不能超过150文。

其实宋朝官员的收入并不太高,只有混到五品官以上才能达到靠工资就衣食无忧的水平,大部分低品级官员也像后世的普通公务员一样,得掰着手指头数着工资过日子。

五品官是个什么概念呢?得做到朝奉大夫以上,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局级,然后每个月的工资就可以拿到30贯以上了。

王安石这次复职并不是宰相,而是左仆射,照例应该拿90贯的工资。但他干的事儿却是宰相干的,所以就拿宰相的工资,每个月300贯!

这是宋朝官场的特殊性,他们的品阶都是虚的,叫寄禄官,就是算工资用的官职。实际职务叫执事官,两者往往相差很远。

现在朝廷里拿工资的正式文官大概有13000多人,能混到五品以上的也就200多位。也就是说只有这200多位局级以上的干部才能靠工资过上小康生活,其他的官员连中产阶级都算不上,普通公务员水平而已。

当然了,和后世一样,宋代的官员也不仅仅拿死工资度日,他们的福利比较高。朝廷每个月除了工资之外还会按照品阶高低发放数量不等的俸粟,也就是粮食。

像洪涛这个品阶的可以拿到5石小米,王安石则能拿到100石,差了足足20倍!每年朝廷还会发放岁赐,就是布料。局长以上有绫,局长以下的就只有绢、锦和罗了。

总体上讲吧,在宋朝当官还是不错的,如果家里人口不是太多,仅靠一个人的福利就能满足全家人的吃和穿。工资都是菜、肉和日常开销。富不了也穷不着,很像后世西方公务员的状态。

021 人财两得

但到了驸马府里,这四十贯的收入就有点少了。因为府里的仆人、厨娘、马夫、花匠、歌舞伎都是要给工资的,大部分都是雇佣性质,工资低合同期一到人家就不干了。

更大的支出还是王诜家里家外的交际费用,还有那八位小妾得养着。

那他是拿什么钱来养这么多人的呢?答案还是公主,具体说就是公主的嫁妆。皇帝不光给妹妹陪嫁了绫罗绸缎、家具、住宅什么的,还给了一家邸店。

至于邸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洪涛还没太搞清楚,但这个买卖属于一本万利,啥也不用管,雇个掌柜的盯着每个月就有四十多贯的纯收入。

当洪涛知道驸马府里的大致开销和收入之后,就更觉得在公主面前抬不起头了。

自己这个前任真尼玛不是东西,拿着媳妇的钱去外面吃喝玩乐还不满足,居然娶了八个小妾回来故意折腾媳妇玩。吃软饭吃到这个份儿上,也真是可以傲视群雄了。

洪涛不反对吃软饭,你情我愿的并不寒碜,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总得有点感恩之心吧。没说让你天天把媳妇当菩萨供起来,那也不能整天折磨人家啊。

有了这位前任的铺垫,洪涛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现在他不仅不能继续吃软饭,还得赶紧把家撑起来,先挣点钱还了那些亏空再说,否则就真不是人了。

男人可以懒、可以花心、可以坏,唯独不能做事太缺德,更不能吃软饭吃的把尊严和人格都吃没了。

可是干点啥才能让家里的日子过得舒服点呢?洪涛想了又想,还真不太容易。

不是找项目难,而是驸马这个身份太碍事了,很多买卖都做不了,不是容易引起皇家的猜忌就是有失体统。这个身份就是活紧箍咒,无法放开手脚折腾,太高端的不敢玩、太低端的还不能玩。

好在洪涛是杂家,啥玩意都有涉猎,终于找到一个符合自己身份的买卖,那就是卖飞鹰具,也就是羽毛球用具。

这个买卖首先不丢人,听上去还挺上档次的。其次这玩意也大富大贵不了,更没有什么竞争,不会触动其他利益集团的奶酪,也就不会有人故意折腾自己。

但驸马想搞点啥,第一个要过的关口就是皇帝。只有让他先放心才能说可不可干、怎么干,否则一切都是白折腾。

“……也罢,尚药局在朱雀门内有一处店铺,就与了你吧。只是你不晓商贾之事,恐要亏了本钱又让三娘愁苦,着殿中省差人去帮衬一二如何?”

驸马这番话说得真是贴心,公主在一边听着脸上全是幸福。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自己丈夫能拉下脸为家庭考虑,这得是多大的变化啊。

皇帝也看到了妹妹的眼神,不管信不信这位妹夫的话也得表表态。当下唤来一位女官,耳语几句之后一处店铺就有了。不光送房子还要送人,这大舅哥当的也真不太容易。

“日你先人板板,就尼玛我这小体格和废物脑袋,王安石和我搭档也造不了你们老赵家的反,至于这么死盯着不放吗!”

这是洪涛心里所想,给房子可以笑纳,可是派人来协助自己开店就不那么美妙了。琢磨都不用琢磨,派来的人肯定还有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作用,搞不好就是皇城司的探子!

“臣谢陛下隆恩,感激涕零……”这是嘴上说的,不光说,眼睛还得使劲儿眨巴,试图能挤出点鳄鱼泪,加强一下效果。

现在就算皇帝明说要派个皇城司的人来盯着自己,也不能拒绝。盯吧,咱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眼泪是一点也没挤出来,皇帝自然也就没被感动,洪涛觉得不能白白在身边收个特务,还得要点好处。

“讲!”皇帝这一下午的好心情已经快让这位妹夫给磨没了,脸色有点阴沉。

“臣想请陛下给店铺题字,您是飞鹰赛的冠军,飞鹰具自然要由陛下命名……”爱耐烦不耐烦,洪涛就装没看见,继续拍马屁。

“罢了……三娘,准备纸笔!”这马屁拍的全是大实话,让皇帝都没法拒绝。

好好的晚宴就让驸马给毁了,皇帝在一张白绫上写了飞鹰社三字之后就背着手耷拉着脸,带着一群嫔妃回宫而去,连公主特意给他编制的花冠都没带走,这是冠军奖杯啊。

“娘子,这是何种花,为何不香?”爱要不要,王诜干脆把花冠戴在了自己头上。如果不是为了让皇帝夺冠,这个冠军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

“此乃御米花,官家不喜异香,故用此花。”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公主,而是旁边的一位女官。

“大郎,这是殿中省富……”听到身后的声音,公主才想起介绍。

“富姬,参见左将军!”香风一缕,随着声音,那位女官上前行了一礼,中规中矩,面无表情。

“……你在宫中何处供职?”这时洪涛才有机会近距离仔细看了一下女官的容貌,虽然皇帝带着很多嫔妃和女官而来,但一直没敢直视。

这位富姬大概三十岁左右,平平常常的长相,嘴角有一颗美人痣,挽着高髻还插着鲜花,个子中等,但穿着宫衣站得又很直,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奴家供职尚衣……”

“富大人,有劳了……今日已晚,明日下官再去请教尚衣大人可否?”富姬回答的挺明确,姿态也很低,但这个官职听在洪涛耳朵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六尚!这已经是可以和皇帝直接对话的女官了,不是太受宠的嫔妃们见到六尚都得客客气气,怎么就成了自己的副手了呢?皇帝对自己这个妹夫也太上心了吧!

女官是什么?就是皇宫内部的官员。

宋代的皇宫里不光有太后、皇后、皇子、公主、嫔妃、宫女和太监,还有很多为皇室服务的机构,比如说殿中省、宣徽院、皇城司、内香药库、翰林御书院、皇城司等等。在这些机构里任职的宫女就叫女官。

殿中省掌供奉天子衣、食、住、行、医药等政令,下辖六局:尚食局、尚药局、尚酝局、尚衣局、尚舍局、尚辇局。

六尚又是什么呢?就是这六个局的主管官员。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合称六尚,正五品,可比自己这个左将军大多了。

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位女局长,自己不过是个小科长。而且人家是实权职务,自己只是个吃空饷的虚职。派一位局长来给科长当副手,这买卖还咋干啊,到底该谁听谁的?

“依制女官不得出宫,现在奴家只是富姬,依官家之意辅左将军之飞鹰社。将军如有需尽可安排,奴家自会处置。”

依旧是不冷不淡的回答,态度还是那么恭顺。只是脸上没啥表情,说完之后就跟着小婢向前院走去,一举一动都那么有规矩,每步的距离就像量好的一样。

“富大人从小就在宫中,采买之事知之甚多,大郎行商贾之事必有不明,尽可让富大人操办。”公主看着驸马那一脸大便干燥般的表情,以为丈夫是看不上宫里的女官,还特意说明了其功用。

“自然……自然……”洪涛吧嗒吧嗒嘴,也没法和公主说这是你哥哥派来监视你丈夫的特务。事已至此,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看这位富大人的表情,她显然是不乐意给自己当副手。这到符合逻辑,任谁也不乐意给一位废物驸马当差,根本就看不到前途嘛。

022 不许久住驸马家!

第二天洪涛早早就爬了起来,到外屋叫上莲儿,没有惊动还在熟睡的公主,再加上那位富大人,骑着马直奔寺桥。这是算一主二仆啊,还是二主一仆,他自己也闹不清楚。

寺桥是汴河上的一座拱桥,位于御街以东,汴河的北岸。

通过这些天的连溜达带打听,洪涛刚刚把汴梁内城的主要地理方位和建筑摸了个大概。内城的方圆有20里多点,1宋里差不多等于560米,皇城就在内城的中心位置。

皇城的南门叫宣德门,城门楼挺高大,所以也叫宣德楼,算是皇城的正门。从宣德门往南一直到内城的南门朱雀门是一条笔直宽敞的大街,叫做御街,是整个城市的中轴线。

它有多宽呢?富姬说有二百步,如果按照一步一米五算的话就是三百米,实际上还真差不多有这个宽度。

洪涛曾经和李公麟、王安石横穿过这条街,当时还以为是个广场。天安门广场东西宽度500多米,这条御街差不多就是大半个广场的宽度。

但它和广场还有区别,街道的两边有御廊,就是一种类似长廊的建筑,但比长廊多了两面墙,算是封闭的长廊吧。

街道中间有两条小水沟,水沟的中间差不多有百十米宽,叫做御道。这是皇帝出行才能走的道路,平时不许任何人逗留,只有三个地方可以横穿,水沟两边的道路才是允许百姓们行走的。

御街还分成了南北两截,分界点就位于州桥。这座桥是汴河上的一座石桥,它不是拱桥,修建得比较平坦宽阔,很适合车马行走。

但它有一个缺点,就是桥下不能通过高大的船只,只能过一种叫做平船的特殊船只。这种船的桅杆是折叠的,过桥之前放倒,过了桥之后再立起来。

州桥大致就在宣德门和朱雀门中间的位置,此桥以北的御街叫北御街,两侧有御廊,宽度也大。此桥以南的御街没有两侧的御廊,宽度减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其实从朱雀门再往南也是御街,一直延伸到外城的南门南熏门。只是这段御街就更窄了,只有一百米宽,中间也没有御道,看上去和普通街道没有差别。

“此乃元旦、元宵、冬至、赐酺、大赦及接见番邦使臣举行重要典礼之所。三元节观灯,官家在此与民同乐。”

和洪涛猜的差不多,北御街果然不仅仅是一条街道,它和天安门广场的作用非常相似,是国家举办重要集会的场所。

给出答案的就是富姬,这时洪涛才发现,多了一位女官陪同并不全是坏事儿,凡是有关汴梁城里的问题她都可以给出比较权威的回答。

在州桥的北端还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宽度也得有百十米。它其实也是御街,只不过规格比较低,就和南御街在外城的街道一样,没有御廊、没有水沟、没有御道。平时就是普通大街,谁走都成,只有在皇帝出行的时候才临时封闭一会儿。

这条东西御街的西端在外城的新郑门,途径内城的旧郑门;东端在外城的新宋门,途径内城旧宋门。在新郑门外有皇家园林琼林苑和金明池,在新宋门外也有皇家园林宜春苑。皇帝要是去赏个花、踏个青,就要从这条御街出行。

这一横一竖两条御街就是汴梁城内的交通主干道,州桥则是最大的交通枢纽。按照商业原则,哪儿交通方便哪儿就人多,人多了买卖家也就多,商业会比较发达。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整个汴梁城的商业中心就在州桥附近,著名的开封大相国寺也位于州桥的西南角。这里不仅仅是一座皇家寺庙,还是城内最大的集市。

“这条街两侧的店铺为何都差不多?”洪涛暂时还没机会去逛逛大相国寺,他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是去自家的邸店看看,然后再把皇帝御赐的铺面接手过来。驸马府的邸店就在东御街的南侧,皇帝御赐的那间店铺位置也在这条街上。

但是自打从州桥北端进入东御街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街道两侧店铺林立,一家比一家高大威猛,招牌写的也挺怪,基本全是用久住这个词儿开头。比如久住王员外家和久住曹二郎家。

“官人,这就是邸店啊……”莲儿一边往嘴里塞着蜜枣,一边还不忘了提醒主人。

这个小丫头自打到了驸马府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王诜一回家不是找公主的别扭就是找她的麻烦。现在可算扬眉吐气了,每次出来就不带空嘴的,见到什么都想吃。

“这就是邸店……那咱家的店铺不会叫久住驸马都尉家吧!那可不成,他们都久住了我这个正牌驸马去哪儿?”

邸店这个名称洪涛穿越过来之后听了不止一次,现在终于闻其名也见其影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光听公主说邸店如何大还没什么直观印象。

“休要背后辱没公主!”洪涛本来是开句玩笑,看人家莲儿姑娘都懂,笑得嘴里的蜜枣都快掉出来了。可富姬却不解风情,脸一冷,习惯性的要维护皇家尊严。

“富大人莫怪,我就是开玩笑……好吧,不玩笑了,可否告知邸店为何物?”

不管穿越了多少次,也不管穿越到什么朝代,洪涛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从来就没改过,但凡不是太要命的场合都会很自然的溜达出来。

邸店是什么呢?公主和莲儿都曾经给驸马解释过,但她们俩对邸店的了解也很肤浅,语言能力更是堪忧,从来就没解释清楚过。不愧是专门为皇家采买的五品大员,富姬只用了几句话就解开了驸马的茅塞。

邸店,说白了就是后世的大车店,供行商住宿和存放货物的旅店加仓库综合体。但和大车店有些不同,邸店在宋代是很高档的旅店,一般小商户住不起。

在这个年代能长途贩运大宗货物的商家必须都是本钱雄厚的主儿,光有钱还不成,一路上还得有关系,小门小户肯定玩不起。不光是长途贩运玩不起,就连邸店这个行业普通人也照样玩不起,原因无它,投资太大!

023 皇家大车店

在寸土寸金的开封城繁华地带要想弄这么大院子开邸店,得用真金白银砸。这就和后世里要在二环内开酒店一样,哪怕是个快捷酒店,没有上亿的投资也开不起来。

租赁的另说,宋朝人不讲究租房子开旅店,一般都是用自家的房产。

那开封城里的房价大概几何呢?富姬说了,驸马府是神宗皇帝从内帑拨款30万贯买了杨业家的闲地新造的。

普通的一进民宅八九间房大概值一两千贯,朝廷五品大员以上购买的宅邸怎么也得一万贯起步。像邸店这样临街的二层高大铺面房,不算后面的院子也得5000贯起步,没点家底的人真玩不转。

开封城内的邸店总体上只有两类,一种是皇家开办的、一种是朝廷官员开办的。

皇家的自不用说,城里有很多皇产,想干什么都可以。这些皇家邸店每年能收入二十万贯左右,全部用于补贴皇室的开销。

官员开的邸店更多,他们有的是利用祖上传下来的房产,有的则是后来购得进行长期投资。但不管是哪一种,也不管是皇室的还是官员的,绝大部分邸店都集中在州桥到旧宋门这段东御街的两侧,只有极少部分在蔡河和五丈河沿岸。

“……我明白了,开这玩意就是为漕运服务的对吧?”一听到邸店的布局,洪涛马上就有了自己的猜测。

五丈河和蔡河还没去过,但汴河自己看到了,它就在东御街的南侧,高高的河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码头。

既然邸店是为大宗客户服务的,那还有什么交通方式能比漕运带来的大宗客户更多呢?在这个年代,好像也没别的交通方式可以进行大宗商品运输了。

那为啥西御街上就没有邸店呢?废话,汴河并不是沿着御街流淌的,它只有在东御街这一段才碰巧和街道并排,所以在这里开邸店最合适。

客户只要下了船就能把货物和人员都很方便的弄到邸店里去,而且邸店越多买卖就越好,这就和后世里干啥都扎堆儿是一个道理。

“前面那家就是我府上的吧?”从州桥向东走过两个街口就到了汴河上的另一座大桥,寺桥,这也是今天的目的地。

洪涛老远就看到路南挂着个招牌,上书“久住三娘侧宅”。三娘就是公主的小名,因为她在家里行三,神宗是她大哥,还有个二哥,叫啥还真不清楚。

她上面其实还有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双胞胎妹妹。但那位姐姐和她不是一个皇后生的,就不往一起算了。

“官人猜对了,别看咱府上的邸店最小,但生意特别好,每次来都是客满。”莲儿说起自家买卖很是自豪,指了指二楼上挂着的红色木板,上面是个满字。

“富大人,宫中随着槽船往来的商贾是不是都要住在此店中?”洪涛可没莲儿那么乐观,光是从外面看就能发现,自己家的邸店和两边的邸店不管从哪方面衡量都低了一个档次,又小又旧。要是这样还能爆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作弊!

“此事奴家并不知晓……”富姬这一路上没少给驸马普及有关开封城的商业知识,从民间到官府再到皇宫她可算是百晓生了,可唯独这个问题不清楚。

“唉……不清楚就不清楚吧,我总不能去问官家,这也太不懂事了。改日如果我侥幸发了财,先给官家造一座高大的飞鹰棚,里面点上手臂粗的蜡烛。不管冬夏还是昼夜,有无风雨,都可以在其中玩耍。”

富姬可以说不知道,但洪涛就不能装傻了。这位大舅哥虽然死活看不上自己,但错不在他。如果换个位置让自己当皇帝,那就不是看得上看不上的问题了,而是看得见看不见!

估计早就把这种操蛋妹夫扔到蛮荒之地自生自灭去了,急了还得派人再送他一程,赶紧让妹子守寡,然后踅摸个靠谱的驸马续上。

至于说这种想法为啥要当着富姬的面讲出来,原因很简单啊,就是要借她的嘴转告大舅哥:

你妹夫不再是废物了,保家卫国可能差点意思,但捞点小钱钱还是好用滴!你就等着得妹夫的计吧,也不枉你殚心竭虑的照顾了这么多年。

“大人此言差矣,官家以仁厚御民,怎可因戏废事,给御史以口舌。”听了驸马的表白,富姬脸上终于有点表情了,但不是欣慰,而是不屑。

“富大人提醒的对,那这样吧,飞鹰棚我来造,造好之后只要出租金就可以进来玩。我再办个关扑,结果官家洪福齐天,一抽就抽到了终身会员卡,可以免费打球一辈子,这样御史们就无话可说了吧?”

宋朝人都是死脑筋,富姬所担心的问题在洪涛脑子里根本就不值得耗神思考,后世里的官员们早就把这种问题给完美解决了。别说去羽毛球场打打球,就算接受一辆百万豪车也没任何问题。

车主不是自己、车子也不属于自己,连加油交保险都是别人,自己只负责开,而且是暂时借用,谁说当官就不能借东西了?

“……会员卡为何物?”富姬让驸马给说愣了,大部分话她能听懂,只是关键的一个词不太明白。

“会员卡嘛……保密,过些日子富大人就会见到。我的飞鹰社里会使用会员卡,嘿嘿嘿……”

用现代知识去碾压古人,说起来很无耻,但做起来真的很过瘾。看着富姬皱眉咬嘴唇就是想不明白的样子,洪涛心里那个爽啊。

我让你看不起我、我让你欺负我失忆了、我让你装大尾巴狼!小爷要不是怕皇帝怪罪,天天让你跪着唱征服!

自家的邸店既然做的都是皇商的买卖,洪涛就不打算进去指手画脚了。这种买卖别说还有个店铺在这儿,就算到河堤上随便搭个草棚子,皇帝说了必须去住,那些皇商们也得争相恐后的住进去,哪怕天天睡草垛吃马料,最终一文钱都不敢少交,完事儿还得举起双手大拇指夸服务态度周到、软硬件设施都到位,住的那叫。

与其说是在做买卖,不如说是在明目张胆的抢钱,好在没有抢老百姓的,这也算是一种权钱交易吧。

如此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洪涛连问的兴趣都没有,干脆还是去看看自己的新店铺吧,那才是需要自己动脑子的地方。

比起周围高楼林立的邸店,这家小药铺确实不足以体现皇室风范,所以它已经搬走了,新址就在马行街上,那里才是药铺一条街。空下来的店铺原本打算留着赏赐给某个嫔妃,结果洪涛多了一句嘴,就成了驸马府的财产。

这间店铺只有一层,还算高大,但夹在两座装饰豪华的二层邸店中间怎么看怎么别扭。宋代真是商人最好的时代,他们完全不用顾忌领导的脸面,只要兜里钱够、不违反现有法律,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这两家邸店如此,前些天去的白矾楼更是如此。邸店主人可以完全不搭理旁边是谁的买卖,白矾楼更嚣张,居然把大楼盖的比皇城还高,并且离皇城那么近。更明目张胆的在四楼上开办了一边吃饭一边眺望皇宫的项目,还敢收费!

这种行为恐怕除了宋代,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成。谁敢在故宫旁边盖座高楼,还收费让别人向皇宫里看?

恐怕地基还没打好,老佛爷就派安德海带着禁军来了。先抓人再拆楼,什么法律不法律的,老子就是王法!

024 白吃馒头还嫌黑

皇家就是皇家,面子小点,底蕴还是很足的。这处只有三间房宽度的小门脸后面居然还藏着一个好几倍大的院子。五间规规矩矩的北房、一棵大腿粗的枣树、还有一眼甜水井!

“将军大人满意就好,明日有殿中省的工匠来此封门。至于飞鹰社该如何经营,还请大人明示。”看到驸马对此处满意,富姬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位驸马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讨厌,除了说话怪一些之外,这两天并没发现他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自己以后就得和驸马一起共事了,即便身后有皇帝撑腰弄得太僵也不是好事儿,然后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点笑摸样。

“富大人以后应该多笑,这样不容易老……为何要封门?”可惜洪涛是属于没有阳光划根火柴也得灿烂的主儿,见到富姬脸色缓和,破嘴立马就开动,然后就发现富姬脸上的笑容没了。

“富姐姐,官人问的对,此处留个后门岂不方便,为何要封上呢?”

莲儿终于把蜜枣吃完了,又开始从小荷包里掏荔枝干。但吃并不妨碍听和想,她跟洪涛的想法一致,好好的后门干嘛要封上呢?

“门外乃是伎馆,多有不妥。”富姬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瞟了驸马一眼。

听到这种回答,洪涛只能假装抬头去看树上的鸟窝,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自己底子太潮啊,不怪人家处处提防。

“我家官人已经不押伎了!”但莲儿不干了,主人好不容易改了坏毛病,万一被说急了又变回去咋办?

“这是官家的意思……”富姬也没法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只能把皇帝抬了出来。

“富大人,我想问问宫里的房子有没有更宽敞的,位置偏一些无妨,只要院子够大就好。既然是飞鹰社,光售卖飞鹰具还不够,得有个飞鹰场地,要不我怎么弄会员制啊?”

房子和院子洪涛倒是挺满意,地段也好的不能再好了。这条街上住店的客人来来往往没几个穷人,都是大商贾,消费能力更没的说。

可是吧,光弄个店铺洪涛还不满足,听富姬说了一路,汴梁城中的皇家房产不老少,那能不能一步到位呢?反正也是张嘴求回人,就要把面子发挥到极致。

“……不用回禀官家,朱雀门外有处旧庙宇,原是天福普利禅院,前院和正殿为国子监所用,后院一直荒废。房屋是破旧了一些,胜在院落广阔,飞鹰足矣。”

本来富姬的脸色不太好,估计是嫌驸马太挑剔,这么好的铺面居然还不满意。但听完洪涛的条件之后反倒轻松了,张嘴就说出一处条件符合的所在。看样子应该比这处铺面便宜的多,送出去不心疼啊。

“那就麻烦富大人头前带路,走,莲儿,兵发朱雀门外!”废旧庙宇!这个名称透着就辽阔。再小的庙也比店铺大,怎么也得和驸马府差不多吧。而且洪涛还听到了一个令他感兴趣的名称,国子监!

国子监是啥?朝廷的大学。要说接受新鲜事物什么人最快,那必须是学生。这个年代没地方找初高中生去,能混到大学生身边也不赖。

这些大学生都是未来的朝廷命官,如果让他们喜欢上打羽毛球,那飞鹰社以后的买卖还用发愁吗?

洪涛最不习惯的就是古人的描述能力,他们说话太节省了,能用一个字表达的坚决不用两个。

富姬说是朱雀门外,其实这个地方离朱雀门还有一里多呢。好在三个人都有车……不对,是马,多一里少一里也不觉得累,反倒让洪涛把内城外的汴梁城多少见识了一下。

重新返回州桥折向南,沿着御街走大概一公里的样子就是朱雀门。出了朱雀门街道两边就热闹了起来,全是密密麻麻的店铺,以卖食物的居多,家家还得挂着招牌幌子。

洪涛是一路走一路看,有些名字他能想象出来是卖什么的,但有些名字就看不太懂了。

比如说梅家鹅、鸡、兔、鳝鱼包子,每个十五文。这个看明白了,然后就为宋人对食物的彪悍程度着实咧了咧嘴。

鹅肉、鸡肉包子可以接受,兔肉虽然不常见也算勉强吧,可是用鳝鱼肉塞到包子里,这玩意得多腥气啊,还能吃?

还有旋煎羊白肠、批切羊头、姜辣萝卜、痳腐鸡皮、麻软细粉、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咸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儿、细料馉饳儿、香糖果子、糖荔枝、越梅、金丝党梅……这些食物名字也不陌生,没吃过总能想明白。

但鲊脯、冻鱼头、姜豉子、抹脏、红丝、辣脚子、冰雪冷元子、水晶角儿、刀紫苏膏、香枨元这些食物名字就想不出是啥了。

按照洪涛的好奇心强度,真不允许有自己弄不明白的事物,于是莲儿和富姬就有口福了。他是每遇到一个看不懂的招牌就凑过去看看,还得问问。

搞清楚则可,如果还搞不清楚那必须买点尝尝。要买总不能一个人吃吧,还得三个人一人一份儿。

这次富姬没拒绝,给就拿着,吃的比莲儿还快。看样子她在宫里也不是天天能有这么多小吃过瘾,没有一个女人是不爱吃零食的。

其实绝大部分食物洪涛在南宋时都吃过或者见过,只不过古代的名称和现代有些区别。

比如香枨元就是橘子,冰雪冷元子就是黄豆面和砂糖捏的豆面丸子,姜豉子是用猪蹄膀做的类似肉皮冻,鲊脯则是鱼干。

除了小吃店之外,这条街上就是茶肆多,隔不远就有一座。可惜洪涛对喝茶一点兴趣没有,尤其是宋朝的茶。那玩意他在南宋喝过,和后世的茶根本不是一种东西,倒是和少数民族的奶茶比较像。

但架不住莲儿想去,她说吃了太多食物口干,非要找个茶楼坐坐再走。富姬虽然嘴上没说,但她是行动派的,也不管驸马乐意不乐意,催马就头前带路,目标是一座叫清风楼的茶肆。

025 清风楼

这座茶肆有两层,规模非常大。大到什么程度呢?有点一眼望不到头的意思。站在延津桥上向西南方向看,沿着蔡河南岸几乎都是它的建筑,蔓延出去好几百米。

延津桥是开封城内另一条河流蔡河上的中心桥梁,和州桥一样也是石质的平桥,估计是为了让皇帝出行方便,拱桥很难走车马。

但是蔡河比汴河的航运清闲多了,它是一条半人工河,水源来自洧水,过琵琶沟和颖水相连,向南连着陈州。在陈州门外还有一座人工湖,具富姬说是专门用来训练大宋水军的,号称水虎捷。

水虎是啥玩意洪涛不太清楚,但肯定是捷不了。南宋水军按说应该比北宋厉害,可是在他眼中那玩意根本就称不上军,充其量也就算个水上缉私队,战斗力大大滴堪忧。

“此处有必要开如此大的茶楼吗?”喝着面汤一般的茶水,洪涛又开始替茶楼东家担忧了。

二楼上只有寥寥几位顾客,就算房子全是东家自己的不用交租金,可投这么大资不能只为了少赔钱吧。

“官人有所不知,延津桥乃是城南最大的夜市,到了夜晚楼上的灯火倒映河面,似繁星落下,煞是好看,茶楼更是一座难求。当年苏大官人还在此作诗一首,就挂在官人书房里。”

还没等富姬说话莲儿就开始鄙视起自己的主人了。太煞风景了,即便现在没有繁星落水,难道坐在二楼吹着河面上的阵阵清风不该吟点啥、赋两句吗?你可是大才子啊,当年正是用几根破笔才骗来公主的,怎么能全忘干净了呢!

“有吗?”说实话,原来驸马王诜的书房洪涛只去过两次,主要目的还不是看书或者作画吟诗,而是去找纸笔打草稿。至于说书房里挂着什么画、什么字,一概没留意过。

“新月皎如画,疏星弄寒芒,不知京国喧,谓是江湖乡。”这次是富姬张嘴了,阴阳顿挫的一顿吟,脸上还带着一抹春色,就好像苏轼这首诗是专门给她写的。

“该!黄州还是太近,就该把你扔崖州去!”一首破诗就让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如醉如痴,这让洪涛非常郁闷。

和自己比一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啊,苏东坡人在外地,形象却深深刻印在首都人民心中。自己人在首都,可是谁看见谁烦,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原本洪涛还打算等自己干出点眉目来就去求求王安石,由他出面和皇帝说点好话把苏轼弄回来得了。好歹也是自己的挚友,还那么有才华,以后说不定还能沾他点光呢。

现在看来还是不让他回来的好,否则天天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的围着打转儿,自己在一边看着得多生气啊。

“别喝啦,想喝到了地方再喝。店家,备茶!”看着两个女人一脸花痴相,洪涛真坐不住了,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苏轼常来的地方,其他文人骚客肯定也不会落后,万一要是再碰上几位熟人,自己就太被动了,问啥啥不会,咋混啊。

在两个女人能杀人的眼光中,洪涛提着一个茶盒大摇大摆的下楼了。备茶这个服务挺有意思,一壶茶四个茶杯,外加一个朱漆盒,碰上熟客或者有身份的客人连茶具的押金都不收。

很显然,自己虽然不认识茶楼里的伙计,但他们认识自己。使用的茶具是最高档的银器,依旧一文钱押金不要,就这么让自己给提走了。假如自己不来归还的话,他们卖一天的茶钱估计都不够这套银器的。

“这是上等的建茶,自要银器装盛,将军难道会贪图此物?”当洪涛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富姬又摆出那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好像在她看来,喝茶顺便拿人家茶具的行为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越是喝得起好茶的人就越不该这么做。没什么理由,天经地义啊。

“……那你给我讲讲朝廷的茶。”洪涛真有心一脚给她踢河里去,摆什么谱儿啊,不就是个五品女官嘛,还真拿宫里的五品和朝廷的五品比啊!

但现在还不是得罪她的时候,好歹也得先把房子拿下。可就让她这么闲着又不甘心,来吧,你说我听,还不让你喝茶,渴死你算!

不聊不知道,让富姬这么一说,洪涛对宋朝的茶叶又多了一分了解。这个年代的茶叶大概可分三种,散茶、片茶和蜡茶。

散茶档次最低,就是炒过之后的状态,只有小茶楼才卖这种茶叶,大部分是平民百姓喝,有点类似后世的茶叶末子。

片茶档次中等,把新鲜的茶芽通过蒸、揭、拍、焙、穿、封等工艺弄成片状。

蜡茶档次最高,它的制作工艺和片茶相似,但先要把茶叶碾成膏状再压成茶饼,中间留个孔,十个茶饼穿成一串。

蜡茶只有建州和剑州可以做,现在洪涛提着的茶盒里就有一块建州茶饼。

至于说怎么能分辨茶饼是哪儿产的,这就是富姬的专业了。她只要闻一闻、看一看,基本就可以确定产地了。要是可以喝一杯尝尝,还能具体到某个县。

茶叶在宋朝是统购统销的禁榷商品,以福建产的茶叶为最好,最便宜也得5贯钱一胯。

胯是宋代衡量茶叶的单位,一胯有多大呢?火柴盒大小。这个字本意是腰带上的玉佩,也不知道是谁用来形容茶饼的大小了。

在唐代茶的利润要排在盐铁之后,但是到了宋代,由于和北方民族茶马交易的频繁,再加上经济水平上升,茶成了无论贫富都喝得起的日常生活用品,也是地主、小农谁都可以生产的经济作物。

产量和销量大增,已经超过了榷铁,成了仅次于榷盐的第二大国家财政收入,每年的岁课有500万贯之多。

为此朝廷也没少颁布茶法,还特别重。目前沿用的还是乾德二年的茶法,规定:

“民敢藏匿不送官及私贩者,没人之,记其直百钱以上者仗七十,八贯加役流;主吏以官茶贸易者,记其直五百钱,流两千里,一贯五百及持仗贩易私茶为官司擒捕者,皆死!”

这可比后世惩罚走私犯的法规严格多了,私藏或者走私茶叶价值百钱就得挨板子,一贯五百钱以上就是死罪!

但也有特例,四川和广南的茶叶可以不在榷禁范围之内,所以这两个地方的茶叶比较便宜。可惜这两个地区的茶叶不许外销,只能在本地售卖,便宜也是白搭。

不过富姬也说了,新政一开始,朝廷就把四川和广南的茶叶也变成了榷禁商品,目前正在执行中。

洪涛真是服了,王安石也太狠了,全国只要还有他没得罪到的人,他就吃不香睡不着,连四川和广南的少数民族都不放过。

就这样还指望自己给他出主意挽救新政,挽救个毛线啊!谁能有那么大本事凭空变出一个能和盐、茶、铁相提并论的行业,去给那些被他得罪狠了的利益集团分享?

如果有,自己还用给他吗?直接给皇帝岂不是更好!

026 大学城和官不修衙

“此处是武学,使臣子弟未参班、门荫、草泽的,经过弓马考试才能入学。额一百,习六韬、孙子、吴子、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过了延津桥再向南一里多,富姬突然勒住了马缰,指着路右侧一座庙宇。

“就是说入武学的都得是命官子弟对吧?”

富姬说的很多词洪涛还是不太懂,但他脸皮厚,不懂就问,根本不在意富姬和莲儿心里怎么想。反正自己也是个疯子,索性就疯下去吧,挺好,免得不懂装懂难受。

“……”富姬可能没碰上过洪涛这样的人,也不能理解这种大白话驸马为何听不懂,所以不太相信。

“这些人不用交学费吧?”爱理解不理解,反正洪涛就这样了。

“吃住朝廷担负……这边是太学,原是太祖为南唐李煜所建,称为礼贤宅。太学生以八品以下官员子弟和平民学生优秀者入,共80斋,每斋五间纳30人。教授周易、诗经、尚书、礼记、孝经、论语等九部儒家经典。前面是辟雍,各地学生经州县初选入辟雍,再经考试才可入太学。太学生分上舍、内舍,辟雍学生称外舍,多时有3800人。太学东侧乃朝集院……”

这次富姬学聪明了,根本不给洪涛插嘴提问题的机会,一口气就把附近的所有重要地点都说完了,也不管洪涛听得懂听不懂,策马就向国子监方向走去。

其实洪涛大部分都听懂了,就是有些词不太明确。有人给解释吧心里舒服点,不解释也能凑合猜。

合算这两条叫做武学巷和南横街的地方就是开封的大学城,云集了宋朝几乎所有高等学府,而且是文武双全。武有武学、文有太学、国子监、辟雍、朝集院和算学。

最让洪涛吃惊的是,国子监居然是这些院校里最次的那个,不仅学生只有200,地方也最小,一座庙都占不全,还空出个后院,正好便宜了自己。

最牛逼的就是太学,它的所在地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宅邸,而且还不够,又把预科班办到了南边的一所院子里。辟雍就是太学的预科班,人员鼎盛,好几千学生。

即使富姬没给详细解释,洪涛也能知道国子监做为最高学府为啥干不过后来才建立的太学。原因只有一个,招生范围太窄!

国子监只面向官员子弟和官员担保推荐的学生招生,而太学则是贫贱都收,这样就给了出身不好但有志上进的贫寒子弟一条上升通道。

掰着手指头数数官员子弟多还是老百姓的孩子多,就知道国子监和太学的生员数量差别了。

而且吧,仅就做学问而言,和贫富的关系真不是很大。往往越是穷孩子就越刻苦学习,因为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出路,不玩命真不成。

朝集院和算学不应该算单纯的高等院校,更像是后世的在职培训,它们两个的招生对象都是在职官员。

朝集院负责培训法律方面的人才,算学则以九章算术、周髀算经、海岛算经,孙子算经、五曹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三式和天文历法为教材,为朝廷培养会计和审计人才。

“就是这儿了,给皇宫都不换!”这趟路没白跑,一进大门洪涛就觉得刚才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

这个院子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大,不仅打羽毛球足够,踢足球也不嫌小。至于说那些破破烂烂的大殿根本不算事儿,它们只不过是门窗有所损坏,主体结构一点问题没有。看那些大柱子,一人都抱不过来,等有了闲钱好好收拾收拾,真不比开封府衙差。

说到开封府衙,洪涛不知道是该好好夸一夸大宋朝啊,还是该好好损损这帮太过爱惜羽毛的士人。堂堂的大宋国首都政府机关,愣是陈旧不堪,连大门上的漆皮都爆裂了。

为啥会这样呢?富姬给出了标准答案,不是朝廷没钱修缮,而是官员们不想修。

这不是脑子里进水了吗,难道大宋的官员们都不爱住新房子?真不是,这一路上也路过了几座朝廷大员的宅邸,个个都是高大宽敞、砖明瓦亮,可他们为什么不想修政府衙门呢?

这就得从大宋的政治制度和执政理念讲起了,但这两个话题聊起来太大,能写好几篇论文。

简单点说吧,大宋朝廷不鼓励政府衙门高大威武,也不愿意把税收浪费在这些政绩工程和政府面子上,这一点从宋朝的皇宫就能得到很准确的答案。

两宋的皇宫是中国所有封建王朝里最小、最矮、最简陋的,不管是开封城内的北宋皇宫还是临安城里的南宋皇宫都是如此。

而宋代的士人阶层总体上讲都有崇高的治国安邦抱负,任何纷争都是为了实现他们的理想,并不仅仅是贪图权利。

有这样理想的人就不会对政府衙门是否高大威严过于关注,办公条件简陋点无所谓,只要能按照自己的理想把事情干好就满足了。

当然了,他们的理想对不对、符合不符合实际情况、坚持下去的结果如何,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至少出发点是好的。

有了这样的治国理念和执政官员,政府衙门破烂一些就顺理成章了。不仅仅是开封城里如此,也不仅仅是做给首都居民和皇帝看的,全国各地基本一致。

开封府还算比较不错的,各路、各州、各县的衙门更惨。在宋代官场上已经有了一个潜规则,就是官不修衙。

谁敢把府衙修得漂漂亮亮,而当地民生没有府衙这么光鲜,马上就会遭到御史言官的群起而攻之,绝无例外。

这一点洪涛也有佐证,就是他那位素不相识的挚友,苏轼。

这位大诗人此时正在黄州任职,情况要多惨有多惨。不仅工资低、生活条件差,就连办公室都漏雨。

他在给驸马的信中就抱怨过:“到任之日,见使宅楼庑,欹仄罅缝,但用小木横斜撑住,每过其下,栗然寒心,未尝敢安步徐行。每遇大风雨,不敢安寝正堂之上。”

原本洪涛还以为这是诗人多愁善感的本性,文人嘛,随着心情的变化,措辞用句难免极端,否则还叫啥文人呢。可现在他才知道,合算自己是误会老苏了,他不是在借景抒情呢,而是真的很惨!

那他能把破漏的衙门修好吗?回答是可以。

官不修衙这个潜规则只是限制了官员们大兴土木给朝廷和子民添麻烦,但并不是说房子都快塌了也不让修。只要情况属实,该修还是给拨款的。

可是富姬又说了,朝廷一般不会直接下拨钱粮给官员修整衙门,而是采用一种变通的方式,贩卖度牒和民间融资。

度牒就是出家人的身份证,在宋朝想出家是需要朝廷批准的,而且还得花钱。

一份度牒价格还不便宜呢,苏轼想和皇帝要一百份度牒去黄州售卖,筹集两万贯资金。然后再加上当地富户捐赠的二万贯,差不多能把州县的几个破衙门都修一修。

简单算算就会得出结果,一份度牒能卖二百贯,可见在宋朝想出家也挺不容易的,算是高消费了。

027 似曾相识

“官人,这里还有花圃,快来,这些大花真好看,奴家要给夫人摘些回去……哎呀……官人,手破了……”

洪涛是大范围的宏观巡视,莲儿则是专找她喜欢的东西看。院子一角的花丛最让她高兴,欢蹦乱跳的跑过去,光看还不够,还想摘几朵回去戴在头上。宋人不管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都爱往脑袋上插花,连皇帝也不例外。

“就这么点小口子,血都没流还哭。来来来,我帮你摘……呵,这是什么破玩意,真扎手啊!”

洪涛就把莲儿当个小闺女哄,走过去想帮着摘几朵堵住她的眼泪,没想到自己也被扎了下,倒不是太疼。

“这是米囊子花,花朔中的米囊可以入药,不像是有人撒种,该是以前的僧人所留。”富姬看到主仆二人都被花扎了,也走上前掐了一朵,一边说一边插到了自己发髻里。

“米囊子?”花的名字很怪,至少洪涛没听说过,然后他的好奇心又来了,蹲下身开始仔细观察。

“那些还没过花期,这几朵已经有了花朔。”富姬好像对这种花比较了解,指着几朵已经开谢的花朵让洪涛看。

“我靠,不会吧……来来来,莲儿,把你的发簪给我用用!”洪涛闻声也凑了过去,手指一碰,已经凋零的花瓣就落了,露出了花瓣下面一个核桃大小的球体,应该就是富姬口中的花朔。

一看到花朔洪涛突然趴在地上,恨不得都把脸贴着花朔,左看看右看看,神色不住变化,又惊喜、又惊恐、又茫然……

“邪了……邪了……这玩意居然产在大宋首都,不应该啊……”

接下来他的动作更奇怪,拿着莲儿的银钗把花朔划开个小口,沾了一下慢慢渗出白色的粘液,又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张着嘴捏呆呆发愣,嘴里还念念有词。

“富姐姐,我家官人不会是中毒了吧,你快救救他……”

看到洪涛这个样子莲儿先不淡定了,现在驸马好不容易正常了一点,要是再有个灾有个病的,保不齐还得变回去,这是她坚决不愿意看到的。

“此花无毒……”富姬已经对这位疯驸马的做派见怪不怪了,一把拉住莲儿不让她靠近洪涛,两个人就在旁边看着事态发展。

“莲儿……富大人,我突然有点不适,想回府休息休息。”不到一分钟,洪涛突然又恢复了正常,掸了掸身上的土,手里攥着几个花朔,没事人一样走了。

“疯也……飞鹰社不久矣……”看到一主一仆就这么走了,富姬对自己的前途更绝望了。

女官当的好好的,本指望再混个几年就出宫回家买几块地找个夫婿,谁承想这位驸马的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工作给搞没了。

这也没什么,女官不像朝廷命官那么难摆布,皇帝说让干嘛就得干嘛。辅佐驸马开买卖也不算太坏,至少收入应该比以前高,保不齐归宿更好呢。

可现在她已经收起了这份奢望,大半天过去了,这位驸马就没显示出一丁丁点儿做买卖的本领和天赋。

如果光是不会做买卖也没关系,自己有的是办法。可和一个行为无比怪异的疯驸马搭档,这个买卖就很难说了。

但回宫已经不可能了,皇帝让自己看着驸马,那就得仔细看着,但愿哪天驸马把买卖干砸了,皇帝还能体恤自己尽职尽责,再给安排个女官做。

想重新当六尚也不太可能了,宫里的职位争斗一点不比朝堂里弱,一个萝卜一个坑儿,自己离开这么久,坑早就没了。

富姬怎么想洪涛已经顾不上了,现在他连富姬这个人都忘了,回家之后就一头钻进了书房,关上门看着桌上的几个花朔发呆。

“大郎……莲儿说你身体不舒服,可否需要叫太医?”

很快公主就在门外轻声询问了起来,自己这位夫君自打得了疯病之后基本和书房断交了,怎么又钻进去了呢。以前他可就是常在书房里待着,难道说病好了!

“娘子不用担忧为夫身体,有些要紧事儿做,晚饭就送到书房里吧……对了,让人给我备一个炭盆、一桶水、一座小磨,白瓷碗若干,马上!”

听到公主的声音洪涛就知道她是在担忧什么,打开房门走出去先在公主脸上亲了一口,顺势小声的耳语了几句。

“妾身这就去安排……大郎可是要在书房过夜?我去让人准备被褥……”

被丈夫这样亲公主还是不太习惯,脸顿时就红透了。好在左右无人,羞是羞了些,心中的担忧却也淡了,可还没完全消除。

“过夜?不用,可能要晚睡一会儿。要不娘子陪为夫一起做试验吧,让莲儿和下人交代一下,书房的院子任何人不得进入,只有咱们两个!”

既然公主还不放心,洪涛索性就给她个定心丸吃。自己在书房里不是要和哪个小妾胡搞,而是有正事要干。

“……妾身去厨房安排夜宵……”

一听说要和丈夫两个人单独在书房里,虽然不明白试验是个什么东西,但公主还是低着头赶紧逃了。丈夫现在好是好,对自己也很疼爱,可就是太放浪了,居然要在书房里……想想就让人心跳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它……最好别是……非要是的话,老王啊,你可就得救了,我这个驸马也就遗臭万年啦!”

糊弄走了公主,洪涛又返回书案后面看着几个花朔继续发愣。其中一个已经被他掰开,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花籽。那些乳白色的汁液也变成了黄褐色,还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染发剂。

很快,洪涛需要的器具就被莲儿送了进来,公主严格遵守了丈夫的吩咐,书房所在的小院全被清空,莲儿就站在大门外守着,谁也不许进,就算是送器具来的下人也只能到院门外,由她转交。

洪涛在书房里也没闲着,先把几个花朔弄碎放进小石磨中研磨,流下来的汁液和花籽收集到一个小碗里,然后放进蒸屉里上火蒸。

过一会儿就打开看看,等汁液变得越来越粘稠、越来颜色越深时又把小碗拿了出来,兑上清水快速搅拌,再放入蒸屉里蒸,如此反复到夜宵送进来才住手。

028 果然是它!

吃夜宵的时候公主就站丈夫身边,她不是不想坐,而是书房里的味道太难闻了,就像是盛夏里好几天没清扫过的茅房,没有臭味,但尿骚味道很重。

可她天生就是这个脾气,逆来顺受惯了,半个不字也没敢说,还不敢捂鼻子,就这么忍着。

“娘子,为夫要做一件能让你皇兄成为千古一帝、能让王相名垂千古、能让大宋再无边患的事情。可最终所有的骂名都会由为夫我背着,比历朝历代最坏的奸臣都让人恨。就算脑袋不搬家这日子也很难熬,你愿意跟着为夫受罪吗?”

洪涛刚开始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他的心思都在蒸笼里的小碗中了,眼睛、耳朵、鼻子全处于失灵状态。直到吃完了最后一口才发现公主的异常,耸了耸鼻子,也明白这是为何。

现在他已经基本确定了小碗里的是什么玩意,甚至都不用去尝试。可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个玩意还拿不定主意,尤其是面对这么一个善良、温顺的好女人,是否该让她再承受更多苦难呢?

“妾身不懂政事,只知道和大郎是夫妻,大郎苦妾身就苦,大郎荣妾身就荣,只要大郎能像这些天一样妾身别无所求。大兄向来疼爱妾身,官家也是好皇帝,不会平白处置大郎的。”洪涛在说什么公主基本都没听懂,但她知道该如何表明自己的态度。

“为夫现在还能活着是得念官家的好儿……也罢,就当是还债了!谁让你是公主呢,为国就是为家,分不开啊……”

公主这番话让洪涛最终下了决心,千古骂名真得自己背,还得抢着背。自己是驸马,大宋出了任何问题自己都脱不开干系。皇家荣则自己荣、皇家衰则自己也跟着衰,没地方可跑。

就算投降辽国、金国或者西夏,人家都不会拿自己当人看待,搞不好就一刀给咔嚓了。反正左右都没好儿,那不如就去搏一搏,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假如可以成功,骂不骂的洪涛还真不放在眼里,最主要的是能把北宋延续下去,说不定都没南宋什么事儿了呢。

这可比自己当初强行改造南宋来的彻底多了,根本不用改朝换代,只要新政能持续下去并加以完善,北宋单独对抗蒙古也不是不可能。

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时空旅行者而言,名声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对于天上那位而言,恐怕自己折腾得越欢实他就越高兴。

他一高兴自己就有机会可乘了,说不定能说服那位老外,让自己短时间去看看洪常青她们,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最终洪涛还是没敢大意,为了百分百确定小碗里的东西是不是自己所想,送走了公主之后,找了一根小竹管,用银钗头挖了一点点瓷碗里那些黑乎乎、黏糊糊、香喷喷的玩意,一边放在火上烤,一边吸着它冒出来的烟雾。

“呕……呕……还真尼玛纯!看来弗雷德里希二世那些科学家也不是吃干饭的,办法挺管用!”

只吸了几口洪涛就开始吐了,这些烟雾闻着甜香甜香的,可是吸进去的反应就有点难受了,满满的全是恶心。

不过越是恶心就越说明自己的方法对,这玩意头两次吸很多人都会有反胃恶心的症状,然后就没事儿了,再吸几次就越吸越美、浑身舒畅,比刚临幸了世界第一美女还过瘾。

这可不是洪涛乱猜的,他有依据。想当年自己在南宋混的时候,不是跑到卡尔表哥的国家里搅合去了嘛,顺便还帮着那位皇帝弄了个医学研究机构,专门开发各种药物,其中就有这个东西。

要说原产地,这玩意在中东和欧洲地区种植的更普遍。人们最开始也是把它当做观赏类花卉,后来逐渐发现了其药用价值,但也仅仅是用花籽治疗一些胃疼、头疼什么的。熬制的创意还是自己提出来的,然后被那些欧洲学者们给实现了。

当年自己也没太关注过这个东西,更不许谁大规模种植。但熬制的方法和成品还是见过的,甚至还亲自做了人体试验,确定是那种东西之后才满足了好奇心。

现在看来,闲了置忙了用这句话真是太尼玛正确了。谁能想到在更早的北宋时期,这种植物在东亚地区居然也有种植呢。

说到这里,大家恐怕就已经知道米囊子花到底是什么东西了。没错,它就是林则徐在虎门烧毁的那些玩意。准确的说,是提炼那些玩意的原材料。

这东西怎么会在北宋都城里出现洪涛真不清楚,但没关系,府上有专业的花匠,问问他们应该就明白了。

花匠没有辜负驸马爷的期望,即便是从睡梦中被叫醒,只是为了一种花的来历,也很认真的回答了驸马的问题。

这位驸马不仅仅是对女人没品,对男人也不太友好。当初府上被他责罚过的下人不在少数,谁知道疯了之后这个毛病改没改呢。

按照花匠的说法,米囊子花早在唐朝就已经有了,再往前他们也不清楚。反正最开始这种花是贡品,专门在皇宫里种植,后来才慢慢传到了民间。

由于它的花朵很大、颜色还很鲜艳,故而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算是一种比较普及的花卉。

雍陶曾在《西归斜谷》中写道:“行过险栈出褒斜,历尽平川似到家。万里愁容今日散,马前初见米囊花。”

到了宋代,除了作为观赏花之外,米囊花的药用价值也被开发了出来,在很多医书中都有记载。

《本草衍义》中指出:“米囊子性寒,多食利二便,动膀胱气,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汤饮,甚宜。

王磟在《百一选方》中清楚地记录了米囊子治痢疾的处方。他把米囊子当作治疗赤白泄痢的特效药,为此专门将米囊子壳炒熟研末加蜜制成药丸,患者服食30粒后即病愈。

此外,宋代中医们还发现了米囊子的其他功效,如治呕逆、腹痛、咳嗽等疾病,并有养胃、调肺、便口利喉等功效。因此,米囊子壳也被当成了滋补品。

苏轼的诗:“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即反映了这种情况。

他兄弟苏辙的《种药苗》更详尽地说明了米囊子的滋补作用:“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柳石钵,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肺养胃。……幽人衲僧,相对忘言。饮之一杯,失笑欣然。”

它在宋人眼里是一种欣赏花、一种草药,但到了洪涛眼中就是一种大杀器。

029 彼之毒药我之仙草

神宗皇帝和王安石的变法为何搁浅,不就是侵害了太多既得利益者,而且还无法弥补嘛。以前洪涛对这种局面也束手无策,因为他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出一项同样挣钱的买卖,让那些利益集团分享,换取他们对新政的支持。

但现在有了,就是米囊子花!

有了这个玩意,什么盐、铁、茶之类的买卖就全都不够看了。从长远来讲,盐、铁、茶确实获利丰厚,但要论短平快、论挣钱的速度和短期效益,什么商品也比不上米囊子花。

不是它的花,而是从花朔里提炼出来的这些膏状物。

只要把这些东西以特效草药的名义贩运到边境另一边去,用不了多久西夏和辽国的军民、官员,说不定还有他们的皇帝和嫔妃就全离不开了。

抽这个上了瘾的人饭可以不吃、工作可以不干、国家可以不要、老婆孩子都能舍,唯独不能缺了它,一顿都离不开。

这样一来花膏销路肯定是大大滴,价格也不会太便宜,利益嘛……洪涛都算不出来有多大。只要能说服朝中的各方势力转而经营米囊子花膏,他们在新政中失去的利益就能部分得到补偿。

而且吧,这玩意不仅仅是暴利商品,还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灭国不用刀的战争利器。

假如西夏、辽国的高层、军队、平民染上这种玩意,以他们目前脆弱的生产力,用不了几年就得把国家的经济搞垮、人民的身体掏空。不能说不费一兵一卒,反正军队的战斗力和国家的持久力必须大幅下降。

此消彼长,敌人的衰弱就是自己的强大。利用米囊子花膏换来的大量外汇收入和马匹投入到军费中去,大宋的军队就算再废物,难道还打不过一群瘾君子?

其实大宋的军队真不太废物,不管是与西夏还是辽国,乃至后来的金国和蒙古对抗,都是有胜有负,足足耗了几百年才被四个国家用车轮战给拖垮了。要是一对一的话,指不定坚持到最后的是谁呢。

既有利益可以拿,又可以富国强民消除外患,洪涛真想不出那些宋朝知识分子们有反对的理由。道德?在巨大利益面前道德太脆弱了,光靠它挡不住人性的恶。

再说了,这种东西到底会有什么效果宋人恐怕没一个知道的,单凭想象力根本意识不到它的可怕程度。

自己可以先不告诉他们全部真相,只挑好听的讲,等花膏的效果大面积呈现出来,士大夫们也都参与了进来,谁再想说禁止恐怕就和现在的王安石遭遇一样,会被万人用吐沫星子喷死的。

要不怎么说这件事儿哪儿都好,唯独在背黑锅问题上自己难辞其咎呢。因为始作俑者是自己、连坑带蒙忽悠大家一起干的还是自己。

最终等大家都认识到这是恶魔之后,你猜他们为了证明自身的清白和无辜,会把责任推给谁?那还用问嘛,必须是自己这个疯驸马,真没第二个合格的人选了。

这个人吧,学坏太容易了,而且坏了之后再想变好非常非常难。自己这算是手把手的教授了一下大宋的士大夫们该如何坑人,还坑得无声无息。

但等他们学会了这一套之后,大宋朝是保住了,自己这位老师也就成了替罪羊。他们绝对不会念自己的初衷,必须要把自己斗臭批倒,才能从道德上站住脚,总不能说是皇帝为了强国才搞出这么一种害人的玩意。

“你这一生真是命苦,还不如生在普通家庭里呢。”

这一宿洪涛基本没睡,折腾了公主小半宿,等她瘫软熟睡之后,就在一边看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蛋,怎么想怎么为她不值。

“官人、官人,富姐姐在外面求见,她想问问今天还去不去飞鹰社啦?”天都蒙蒙亮了洪涛才算闭上眼,气还没喘匀呢莲儿就钻了进来,凑在耳边小嘴叭叭叭紧得吧。

“更衣……叫上花匠,备马去国子监!”睁开一只眼,洪涛是真不想起,可一想起那丛米囊子花还无人照料,又不得不起。

那就是自己的苗圃,必须赶紧保护起来,还不能引人注意。米囊子花有很多种,并不是每一种都能熬制花膏,也不是每一种都有这么强的功效。自己命好,碰上的品种很不错。

再次来到国子监后面的院子里,洪涛松了一口气。这一路算不上纵马狂奔吧,也是全程小跑着,那丛米囊子花依旧和昨天一样茂盛。

“五郎、六郎,从这里开始遍种米囊子,夫人喜欢。我就要这丛花的花种,必须一模一样,可能否?”

花匠是兄弟俩,还都是太监,公主出嫁时的陪嫁之一。他们岁数不大,只有四十左右,但在宫中伺候花卉已经三十多年了。从七八岁开始就跟着老太监干这个活儿,估计这辈子也就只能干这个活儿了,必须是专业的。

“回大官人,米囊子再等一旬即可落子,每囊百千枚,明年此时即可铺满全院,只是不知长公主为何会喜此花……”

既然是眼看着公主长大的太监,两位花匠自然知道长公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对驸马的说法有些异议。

“官人我以前是这样吗?”洪涛咧了咧嘴,撒谎的人就怕较真的人。你说你们两个花匠为公主操什么闲心啊,让干嘛就干嘛呗,一分钱工资也不少给,非得多句嘴,怪不得以前那个王诜老修理你们呢,活该!

“……”两个花匠不明白说着说着花怎么又转到人身上去了,一起摇头。

“那不就结了,我能变公主不能变啊!种好这些花,明年我给你们一人找一个娘子,绝不打诳语

!”

要说洪涛可比王诜坏多了,也贼多了。目前他还得依仗这两位花匠,想让他们尽心尽力的为自己培育花苗,光靠威压肯定是不够滴,最有效就是恩惠。

太监最缺啥?真不是钱,而是正常人的生活。他们无法娶媳妇,但不意味着不想。至于说娶回去人家姑娘乐意不乐意,那就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了。

古人不是说了,事急从权。未来的两位太监媳妇就算为国家兴亡贡献青春了吧,牺牲的事儿总不能都让自己干。到底哪两位姑娘会这么倒霉,就得看命了。

“小人必尽心尽力,不敢让大官人和长公主费心!六郎……还不去采花籽,一粒不许落地!”

洪涛这个大馅饼有点油腻,直接把两位花匠砸傻了。还是当哥哥的比较机灵,照着口水都快流下来的弟弟屁股上先是一脚,然后撒腿就往院外跑,鞋都甩飞了一只。

“你哥干嘛去了?”洪涛有点纳闷,一听干活哥哥怎么跑了,就把弟弟一个人扔下,太仗义了!

“五郎去请帮手,这片地需要开垦、浇灌、施肥,将养时日,明年才好播种。”六郎边回答驸马的疑问边拿出个布袋子,一头扎进了花丛,也不怕扎。

030 博士导师

“还得等半年多啊……就是不知道老王和大宋朝等得及等不及了。要是有塑料布就好了,我教你们弄个暖棚,一年开两次花,腊月里也是繁花朵朵!”

洪涛听明白了,合算这片地是生地,想有产量还得养一养,等明年才能播种。这让他有点担忧,然后又开始瞎琢磨起来了。

“宫中有花籽库,大官人可以去求求官家?”听着洪涛一个又一个不靠谱的命令,富姬真忍不住了。还腊月里开花,你咋不说晚上出太阳呢!为了赶紧把飞鹰社的议题往前排排,不得不再次出谋划策。

“花籽……暂时用不上,现在种了也不能开花。在下先谢过富大人美意,不如先去看看场地和房屋,好好规划一下飞鹰社如何?”

富姬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洪涛觉得还是别拿她不当干粮,怎么说也是皇帝的耳目。虽然花膏的事情最终也得先过皇帝那一关,但自己说和她去打小报告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得让她忙起来,一忙就不会乱想了。

飞鹰社该如何规划呢?洪涛心里也没准谱儿。昨天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飞鹰社在什么地方,昨天晚上又辗转反侧了一宿,有关规划的事情一丁点儿都没考虑。

但临阵磨枪也不迟,不就是一个羽毛球场嘛。土地是现成的,略微平整平整即可。天棚还是要搭的,否则在大太阳下面打球有点辛苦。防风的问题也好办,两座大殿空间够高,虽然达不到比赛标准,凑合打着玩一点问题没有。

“就照着这个图去办吧,球场先弄两块,一内一外,其它的以后再慢慢修整;临街的耳房要把后墙推倒改成铺面,用来出售球具;大殿的修缮也不着急,秋天之前完工即可。院子里的树够多了,还得砍掉几颗,但花草什么的不太够,裸露的土地都要弄成草地和花圃,再铺上些碎石道,可否?”

不到十分钟一张规划草图就在大殿的破供桌上完成了,洪涛不太会用毛笔写字,但用毛笔画图的水平还是不错的,至少横平竖直,很有点画家的风范。

“这些是什么字?”像不像画家富姬没说,她对图上那些小蝌蚪一般的文字很头疼,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嘿嘿嘿,笔误、笔误,这是我自创的计数之法。来来来,重画、重画!”

这个小问题可真把洪涛给问住了,阿拉伯数字啊,自己一不小心居然把它给带了出来,太不专业了。于是这张草图就成了一团废纸,继续挥毫泼墨吧。

这次洪涛小心了,不仅不能写阿拉伯数字,还要注意丈量单位,什么米、厘米的决不能用,得用丈、尺、分、步。

宋代的一丈等于十尺、一尺等于十寸、一寸等于十分;一步等于五尺、百步就是一亩。按照他在南宋时候的测算,宋代的一尺约等于31厘米弱点,只要有了一个准确的数字为依旧,其它单位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算筹不好用,要是有算盘就好了。回去之后记得提醒我先做一架算盘出来,做好之后先教给你,只需练习月余,算院的教授都得甘拜下风,我府里的一个小丫鬟就能把他们全打趴下!”

具体这些单位和现代单位怎么换算洪涛倒是不太发愁,即便有富姬和莲儿在旁边看着,无法使用现代的数学公式,掰一掰手指头也将就可以算出来。

只是当着她们俩掰手指头显得有点弱智,洪涛只能默默的在心中口算,然后就不由自主的怀念起现代计数工具来了。计算机和计算器自然是痴心妄想,但弄个算盘真不是奢望。

一想起莲儿趴在柜台上扒拉着算盘珠子数钱,自己靠在躺椅上端着茶壶晒太阳,还有公主和八位小妾在身边可以上下其手的幸福生活,洪涛就忍不住要甩开瓢嘴先过过瘾。

“咄!是何人口出狂言,欺我算院无人否!”他是一边心算一边嘟囔,没发现富姬早就去了旁边的殿里躲清闲,身后却走进来两个男人。

这番话莲儿听见了和没听见一样,她根本不懂何为数学,可这两个男人听见之后就不那么淡定了,立着眉毛满脸都是激愤之情。

“……你们是算院的学生?”被人偷听显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儿,尤其像洪涛这样秘密比较多的人,更是很在意。

但当他看清这两个人的穿戴之后,也要立起来的眉毛又耷拉下去了。同样款式的道袍、同样款式的软脚幞头,并不算年轻的面容,已经大致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在下周彬,字元智,此乃同窗卢四郎,字孟川,皆在算院供职。”皮肤稍黑的男人抱拳拱了拱,话说得还算客气,但表情还是很严肃的。

“算院……这么说二位都是朝廷命官,不知是学生还是教师?”算院是干啥的富姬已经说过了,可洪涛无法从年龄上判断出这两个人的具体身份。

“我二人皆是算院博士,故对大官人刚才所言之算盘有所不解。盘为何物?怎可这般羞辱我等!”还是黑脸汉子开口回答了洪涛的问题,那个皮肤白皙、胡须稀疏的男人一直在盯着洪涛看。

如果没有富姬之前的讲解,洪涛真搞不懂宋代这些职务的具体含义。在太学一档的大宋高等学府中教授是最高级的教师,这个和后世区别不大。但博士就不是博士生的意思了,而是仅次于教授的教师称呼,下面还有更低级的教师,称为助教。

这些称呼也不是宋朝的原创,它们基本都是传自唐代,但也不是唐代原创,具体是什么时候有的富姬也说不清楚。

这个女人识文断字,对宋代的商业也很了解,但她并不是文化人,对商业之外的很多事情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博士……好吧,让我也当一次博士导师!”突然遇到了两位大学老师,洪涛好为人师的老毛病又犯了。

如果说这个时代有什么人能更容易认同自己的理念,那就必须是大学生或者大学老师。其中算学和朝集院的师生更靠谱,他们学习的知识比较理智,强调逻辑。不像国子监、太学、辟雍里的文科生那么感性。

为啥这么急于找到能认同自己理念的人呢?原本不需要,可自从发现了米囊子花之后就非常需要了。

因为这件事儿靠洪涛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他只善于躲在背后出坏主意,具体的实施细节还得靠别人帮忙。

找谁帮忙呢?种花之类的人才不难找,像五郎六郎那样的专业花匠一抓一大把。可是在如何实施自己计划的问题上,花匠是无法帮忙的。

米囊子花膏光制作出来还远远不够,如何把这种害人的玩意顺利销往西夏和辽国是个技术活儿。

而且从事这个工作的人中,有一部分必须要了解自己的最终目的,不能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会坏事儿的。

可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这些人不仅仅要了解事情的大致始末,还得认同自己的理念,同时又能突破传统道德的束缚,并且勇于为了国家民族献出自己的名声、荣誉甚至生命。

这些人从哪儿去找呢?洪涛不认为仅仅依靠皇帝或者朝廷的委派就能获得,必须得自己去亲自忽悠。说的高大上一点就是挖掘和发现志同道合者,再把大家团结在一起,为了崇高的理想而奋斗。

去什么地方发掘呢?满大街贴布告招聘肯定不太靠谱,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去高等学府里寻找。

原因很简单,翻翻历史书就明白了。历朝历代里都不缺乏为了理想而献身的知识分子,他们和武人不同,不是凭借一腔热血,而是为了追求理想。

这种人吧,表面上看有可能非常羸弱,手无缚鸡之力,好像没什么侵略性。其实不然,没有任何东西比精神的能量更大,它能让人疯狂、让人痴迷、让人奋不顾身……

031 彭大牌算盘

“算盘是我发明的计数工具,效果比算筹强百倍,且非常容易掌握,不用识文断字,只需背几句口诀就能比算院中任何一个教授算的快!”

现在机会来了,洪涛自然不会放过。想忽悠一个人,最容易的办法就是在对方自认为最擅长的领域里击败他,这样在他眼中你就比较值得信服。

“口说无凭……还未请教大官人名讳,可否告知一二?”

对于洪涛的话两位博士一丝一毫都不相信,但洪涛的穿着打扮又不像是街头卖艺的骗子,他们俩想不出汴梁城内会有哪位有点头脸的人物会如此不要脸,拿吹牛当笑话讲。

“别急,这样吧,三日之后就是旬休之日,某会带着算盘去算院中让二位亲眼所见,是真是假到时便可分晓。至于我嘛……现在还是不说为妙,免得影响了二位的判断。对了,顺便告之二位一声,以后这个院子就是在下的飞鹰社,如果算盘真的比算筹强,你二人愿不愿意入社?”

洪涛压根儿也没指望别人能因为一句话就相信自己所说,那样的话这种人就不值得自己去忽悠。

越是有主见的人就越有用,只要能让他们改变一下观念,并给出一个实现理想的可行之策,有信念的人比拳王的杀伤力还大。

要说古代文人的自身修养确实比现代人高出不止一点儿,即便平白无故的被洪涛羞辱了一番,两位博士依旧没有不依不饶,也没琢磨三日后这位会不会如期而至的问题。

他们很自然的相信了这个陌生人的人品,就像是清风茶楼里的伙计,从来也不认为会有顾客拿走自家的茶具而不归还。

“算盘为何物?”两位博士带着一肚子疑问走了,富姬就像从砖缝里冒出来的一样,突然又出现在大殿里,而且还听见了刚才的谈话内容,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既然是富大人感兴趣,就不必等到三日后了,回府之后即可一辨真伪,想必富大人也是精于计算之人。”洪涛真的很怀疑富姬到底是六尚啊,还是皇城司的探子。她走起路来基本没声儿,而且耳朵非常灵敏。

不管富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洪涛都得小心应付。不过这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既然她百分百是听命于皇帝的人,那利用她给自己那位大舅哥传递一些自己的动向就再好不过了。这样可以让皇帝尽可能的对自己放心一点,比整天胡乱猜要安全的多。

反正米囊子花的大面积种植还要等上半年多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自己依旧是无可事事,那不如就先找点事情做,比如说去搜罗一些可用之才,顺便搞些小玩意出来让皇帝看看自己的本事。

想让自己相对安全,光靠谨小慎微还远远不够,与之相反,适当的展现一下能力,反倒更容易让皇帝放心。

当然了,展现出何种能力是关键所在。如果此时回府去造弓弩就太危险了,但玩一玩数学、和算学里的教授博士比拼比拼,只有好处没坏处。

古代帝王好像从未担心过一个数学家会谋反叛逆,不管他的数学造诣如何逆天,在当权者眼中依旧不值一提。

不仅是算学,包括N多种基础科学范畴内的技能,在很长时间内从来没被中国统治阶层重视过,好像越是擅长此道的人就越构不成威胁。

现在洪涛就打算先在这些方面发展发展,让自己在大家眼中成为一个不务正业之人,尽量消除他们对自己的戒备之心。

只有这样自己才有机会去结交一些同样不被重视的人才,从而建立起一套自己的班子,还不会引人注目。

这套班子在宋代君臣眼中基本就是一群没什么大出息的小吏,怎么想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威胁。但在洪涛看来他们才是时代的大杀器,而这个大杀器的开关或者叫诱媒,就是自己这个时空穿梭者。

只有自己才能把这些人的潜在能量调动出来,然后让曾经不重视他们的人大吃一惊,说不定还能成为改变一个时代的关键力量。

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一点,只要这套班子建立了起来,并且能完成初步的运转,不管自己以后是否存在,这些人都会按照既定的路线顽强的走下去,随时随地的改变着他们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

这叫什么?这叫连锁反应,或者叫多米诺骨牌效应。只要自己这块头牌倒了,并顺利的撞击到第二块骨牌,那这个反应就是很难阻止的,它将帮助自己完成来不及或者无力实现的愿望。

“嘿嘿嘿……没想到咱也能当一回头牌了!莲儿,备马回府,我要为富大人解惑!”

一想到自己能在大宋培养出一批古代科学家,并把华夏民族或者是全人类的科技发展脚步往前推进几百年,洪涛就有点忍不住要马上展开行动。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富姬,谁让她是皇帝的眼线呢。

不管富姬如何不情愿,她也只能跟着这位疯驸马返回驸马府,然后到后苑的飞鹰作坊里,看着那位来自蜀地的老工匠用一小段毛竹和几件简单的工具,制作驸马口中所云的算盘。

“彭大,你不该当木作,这手艺比金银作丝毫不差,让我都不太舍得去用它了。”

不到一个时辰,老工匠就按照驸马的设计思路,把一个书本大小的算盘原原本本的制作了出来。虽然他并不清楚驸马所说的算盘是干什么用的,但是他精湛的手艺还是反应到了实物上。

这架十三档上二下五共91颗算盘珠的算盘已经不能称作工具了,简直和一件精雕细刻的工艺品不相上下,竹制的边框上还有简单的浮雕花纹。

这可不是洪涛授意的,而是老工匠随手为之。他说经过他手的成品就不能是光板的,那样有辱祖宗手艺。结果就是洪涛拿在手中都不太愿意攥着,而是用两个手指轻轻捏着,生怕会把它弄脏。

“都尉大人莫折杀小老儿,这点粗鄙之物只是糊口罢了。”

老工匠还真不是谦虚,别说他这样的宫廷御用巧匠,就算随便在家乡找个学徒,做个算盘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他确实不懂驸马为何会如此眼皮子浅,唯一的解释就是驸马在说疯话。

“物虽粗鄙,但功效一点都不粗鄙。用不了多久,我大宋的每一家商贾都会视此物为珍宝。既然它是出自你手,可否愿意以名提之?”

匠人,在古代中国也是一群谁也离不开但又不太受尊敬的人,洪涛打算先替他们正正名,就从这位彭大开始。

“这、这如何使得……”

老匠人没想到驸马要玩真的,居然想用自己来为这个叫算盘的东西命名,一时有点晕,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看完了富姬又把目光投向了长公主,试图让她们两位劝说驸马别犯疯病。

长公主也不明白夫君离开没多久又匆匆忙忙的回来,然后盯着老匠人用竹子做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机关到底是何用意。但她有个优点,就是能无条件的信任丈夫,哪怕是看上去很不靠谱的事情。

032 大徒弟

“有何使不得的,富大人,你说呢?”公主不吱声,洪涛又把目光转向了富姬。

“还请都尉大人明示……”

富姬倒是比长公主知道的多一点,可她也不清楚这个竹制的机关怎么会比算筹强大很多倍,自然也不能为老工匠做主,还得看这位疯驸马到底要干什么。

“莲儿,去把府上采买的账目随便拿过来两本。富大人既然是六尚,对算账一事应该不陌生,不如我俩就在此比试一番。无论富大人用何种方式,我只用算盘,谁先算完一本账目谁算赢,何如?”

古人云口说无凭,一万句解释不如一件事实的说服力更强,所以洪涛干脆不去解释算盘到底怎么比算筹强,而是要现场演示一下。

“长公主,都尉大人……”

富姬当然不会对算账有什么陌生感,洪涛提出的比试方式更是不在话下。但驸马毕竟是驸马,尤其是当着长公主的面,用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去赢驸马好像有点欺负人,进而也有点侮辱皇室的意思。熟知宫中规矩的她,肯定不想去做这种毫无意义还平白得罪长公主的事情。

“富大人,此事和皇家无关,你现在也不是女官了,不必担心长公主和官家的责难。但我也不是白白和你比试的,如果我输了,以后飞鹰社的大事小情全凭你一意而行。要是我侥幸赢了,可否真的把我当做东家,而不是一个疯驸马外加废物?”

长公主自然不能擅自去驳自己丈夫的提议,正在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富姬的请求时,洪涛又说话了。不光坚持要比试,还加上了筹码。

这样一来,这次比试就不再是什么比试,而是赌约。不是说了嘛,大宋人的好赌已经成了一种文化,凡事沾上这个字就不用考虑什么上下尊卑之类的顾虑,赌桌上无父子啊。

“……姬从命!”富姬也有点恼怒了,驸马这番话说得太诛心。自己是有点看不起他,可有些事儿不能挑明了说,那会让人很难接受,就和撕破脸差不多。

账簿很快就拿来了,洪涛自己拿了一本,又分给富姬一本。等她摆好了算筹并已经开始进行运算之后,才煞有介事的端坐在桌子前面。

“四下五去一、四去六进一、八去二进一、八上三去五进一……”

先把刚刚新鲜出炉的竹制算盘摆正,又把袖口向上摞了摞,这才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和拇指,开始扒拉着算盘珠进行加法运算,口中还念念有词,手越扒拉越快,很快就达到了不用去看算盘,只盯着账簿的状态。

要说洪涛上了十多年学,最终学到了什么知识,其实只有两种。第一就是珠算,第二就是英语。

前者比后者学习的时间还久远,在他上小学的年代,每个孩子都会拿着一架大算盘,上课的时候当学习工具,下学之后还可以踩在脚下当滑板玩。

虽然已经有很多年没使用过算盘这种古老的运算工具了,但和自行车一样,这玩意只要学会了就一辈子不会忘记,无非就是手法稍有生疏,经过一小会儿熟悉之后很快就能操作自如。

“哎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府中的开销已经入不敷出啦!”

不到半个时辰洪涛就停住了手指的拨动和嘴里的嘀嘀咕咕,把账簿一合拿起毛笔,在桌面上写下了几个中文数字,然后不住的摇头叹息。

“一字不差……官人把神迹教给莲儿吧,以后我就能帮姐姐算账了!”

两本账簿最后一页的总数已经被莲儿事先撕了下来,此时她正拿着一张纸去核对写在桌面上的数字,很快就得出了最终结论,然后看驸马的眼神就冒出了许多小星星。

会算账的人府中很多,也包括她自己,但算得如此快、如此轻松的还是头一次见到,哪怕是邸店里的掌柜也没有这种本事。

“姬输了……”富姬算的也不慢,但此时也还有小半本账簿没翻过呢,即便还不太服气,可事实胜于雄辩,不服气也得服气。

这就是科学的威力,不像人文课题,容不得半点儿雄辩,只有特定的答案,一目了然。

“郎君,此乃何物,为何会如此神奇,难道是仙法不成?”

长公主是驸马府里的兼职账房先生,家中的账目一直都是由她亲自计算,自然也是个中能手。此时她也不淡定了,小心翼翼的指着算盘,连伸手拿起来仔细看看的勇气都没有,生怕破了神器的法门。

“咔嚓……”看到公主脸上的表情,洪涛拿起算盘双只手一用力,直接就给掰断了。

“啊!”

“哎呀!”

“不可……”

然后在场的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发出了不太一样的惊呼,剩下的几位工匠倒是没出声,但脸上也都是无比惊诧的表情。

估计在他们眼中,算账如此之快的功劳并不在驸马身上,而是这架小小的算盘。现在算盘被毁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嘛,可惜敢怒不敢言。

“彭大,再为我做三个,两个按照刚才的尺寸,另一个加倍!富大人不妨就在此守候,其中一个算盘是专门给你的,剩下两个送到我房中,到时候再教授与你口诀,此事可否?”

洪涛就喜欢看别人吃惊,此时的成就感简直要爆棚了,口气自然也得狂妄一些。管你是不是五品六尚,乖乖给我当小徒弟吧,敢说一句不乐意我看看!

“姬受招……”富姬抿着嘴、攥着拳鼓了鼓勇气,最终也没敢说半个不字,老老实实的接受了驸马的小惩戒。

不是她不想反抗,也不是没能力反抗,而是真心不能反抗。做为一个长期从事商业活动的女官,她深知一种比算筹更便于计算的工具是何等重要。同时她也看出来了,算盘的真正威力不在算盘本身,而是在驸马嘴中念叨的那些口诀中。

即便彭大能把算盘做成精美的工艺品,可要是没有那些口诀相助,这玩意恐怕连个小孩玩具也顶不上。既然驸马打算教授自己口诀,受点惩戒也很正常,谁让自己本事不济呢。

这么说起来的话,不光不能怨恨这位疯驸马,反倒要感谢他。口诀啊,这可是精髓之所在,能教授给外人怎么说也是一种恩赐。

尊称一声先生都是轻的,搞个拜师礼也不为过,谁会没事儿把一项谁都不懂的绝技随意教授给外人呢?

033 饿死师傅

“娘子,为夫把口诀教授给富大人没有什么不妥吧?”

洪涛带着公主和莲儿回到屋里,一边叙述口诀让莲儿执笔记录一边询问公主的意见。自己的毛笔字简直惨不忍睹,其实硬笔字也同样操蛋,只好让莲儿代劳。

“富大人是大兄所赐,又从小长于宫中,晓得轻重。如大郎不放心,妾身可以向大兄求情,放她回宫就是。”

公主还真是贤惠,对丈夫的决定丝毫没有异议,还帮着一起拾遗补漏,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丈夫手中。

“还是不要和官家提此要求了,宫中恐也不是富大人的好归宿。只要她能真心帮为夫管理好飞鹰社,再多的本事也但学无妨。不过富大人毕竟是女流,为夫不好要求过多,还得靠娘子去和她讲清其中利害。”

算盘在洪涛眼中乃是雕虫小技,这玩意是挺有用的,但对国家没什么质的帮助,谁学都可以。可是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平白无故授人以利,总得图点啥做为等价交换,否则就从心里不舒服。

“……富大人还为婚配,要不妾身去求求娘娘,郎君把她也纳了吧……”听了洪涛的顾虑,公主深以为然,但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很有特色,也很彻底。

“不可、不可,府中已经有八位了,再来第九个又得增加一份开销。富大人是来帮着咱家赚钱的,还是让她做最擅长的工作吧。”

对于妻子的这份大度洪涛没感觉到半分欣慰。俗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位公主之所以混到如今的处境,有前面那位驸马的主要责任,但她自己也不是一点儿问题没有。性格太软弱、太宽宏大量有时候也是缺点,还是非常致命的缺点。

珠算的口诀分成了四部分,加减乘除,其中除法又分成了至少两种。洪涛所学的只有加减,乘法是在课外兴趣小组自学的,除法则根本就没学过,大概意思明白,但口诀已经记不清了。

但这并不太碍事儿,就简单的计算而言,光有加减两法就差不多够用,再加上乘法,已经超出了日常使用范畴。再复杂的计算题只能用笔算了,反正让他去把珠算除法口诀逆推出来肯定不靠谱儿。

其实只要洪涛自己不提,公主、莲儿、富姬三个人根本就想不到除法的事儿,光是加减法的口诀就已经让她们背的如醉如痴。

但凡是突然接触到一种有显而易见好处的新事物,人难免就会忽略到它不足的一面,要经过长期使用才会慢慢琢磨出来。

现在这三个女人就处于啥都想不到的状态,只知道按照口诀去扒拉算盘珠子,连每个手指头的姿势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驸马是否正确,生怕某个动作不正规而影响了计算结果。

洪涛也不和她们矫情,问就回答,想怎么学就怎么学,反正怎么扒拉都成,哪怕只用一根手指头杵,只要口诀没用错结果都是一样的。

“今日与算院博士比试之事就全靠富大人了,不用紧张,原本富大人在术数上就不比那些博士差,现在有了算盘之助必可大获全胜。”

算盘这个工具之所以神奇,靠的并不全是计算方便,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学起来非常简单。只要是个会数数的人,哪怕不认字,仅凭借生搬硬套口诀,也丝毫不比任何一个数学家算的慢。

其实究其根源也不是口诀有多神奇,它是上千年来无数位数学家的知识结晶。用口诀的时候,就等于是背后站着一大堆历代数学家帮忙,不赢才怪。

为了让自己在算院的学生老师眼中显得更神奇、更神秘,洪涛决定不亲自上场,而是由富姬代替自己。这位女官还真不是靠运气才上位的,她的记忆力惊人的好,刻苦精神也甩了自己好几条街。

在短短的二天多时间里,几乎是不吃不眠的拿着那架属于她的算盘在不停练习,单就扒拉算盘珠的速度和准确性而言,已经有点要赶超自己的意思了。

不用多,只要再给她半个月时间练习,到时候谁是师傅、谁是徒弟的问题就有必要重新考虑考虑了。可惜洪涛再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以后当师傅的只动口不动手。

“大官人切勿再以大人相称,姬受不得。从前日起姬已是大官人的学生,过几日自会与长公主写下文书,以后当以大官人和长公主为家主。”

此时的富姬和两日前完全不是一个人了,没有了那种傲气,换成了满满的敬意,姿态是真低,都打算自己把自己卖身给驸马府为佣了。

当然了,不是为奴,这种契约更像后世的雇佣合同,只有使用权没有产权,还是有使用期和报酬的。如果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经过官府裁判随时可以解约。

“此事官家知否?”多了这么一个帮手洪涛还是比较满意的,她的能力不次于任何一个职业掌柜,相对而言更可靠。

但有一个问题不得不考虑,那就是她的身份。到目前为止洪涛也没最终确定富姬到底是在宫中停薪留职呢,还是被皇帝赏赐给了驸马府,或者干脆就是皇帝派来的明探。

“长公主会和官家索要姬的宫籍,想必不会节外生枝。”

对于这个问题富姬其实已经回答得很明确了,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一旦宫籍被公主拿到手,那她就和皇室没任何关系了。和那些被放出宫的宫女没什么两样,顶多是曾经有过在皇宫里任职的经历而已。

“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算盘之技?”

洪涛觉得富姬的选择有点仓促草率,自己还有很多本领没露出来呢,与算盘相比那些才是真本事。可刚弄了一个算盘出来她就投降了,这有点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不过瘾啊。

“在姬看来算盘之功可媲美算经,如可遍及商贾功在千秋,怎可为小技?”

对于洪涛的说法富姬断不肯附和,哪怕面对的是算盘的发明人,她也不愿意承认这是雕虫小技,并要为此据理力争。

“好吧,你不怕死我也不在意多埋一个,真不后悔?”洪涛真不想和这位有点死心眼的女人争论,她的思维模式和自己不在一条线上。

“能得到大官人的绝技乃姬之幸也。”富姬的回答挺干脆,还挺自豪。

“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现在言之过早,但愿如你所想吧……”

眼看着又一个无辜的人要卷进自己这个大漩涡里,洪涛是想救也救不了。米囊子花膏的事情现在还是绝密,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更不能和她说一丝半点,最终她是不是幸运只能看命了。

034 咱也是博士了

算院今天本来应该放假一天,学生和教师们也应该出去逛街淋浴,或者干脆和家人团聚。但这次的旬假有些反常,老师和学生们一个也没走,全集中在大门内,好像在等着什么重要人物的到来。

当洪涛一行人出现在横街口时,就已经有几个学生快步跑回算院报信去了,他们等的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洪涛这位敢和算院博士吹牛的人。

就算学而言,在这个年代如果算院的教师说天下无人能及,那基本就是无人能及了。此时还不像后世,世界各国都有名目繁多的科研机构,谁也不敢说谁是老大。在大宋人眼中,算院就是全世界的最高数学权威机构,还没有之一。

自打算院成立以来,听说过去太学和国子监里讲经的大儒,却从来没有人来算院里说三道四。原因很简单,这门学问研究的人太少,稍微有点造诣的基本都在算院中任职。

“疯驸马!怎会是他?”

那两位和洪涛打赌的博士不认识驸马,不意味着算院里就没人认识。这里的学生和教师都是朝廷官员,也有不仅仅精通算学之人,很快就有人道出了洪涛的真实身份,然后引来了一阵鼓噪。

“陛下……王相……”刚开始洪涛还挺自豪的,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吸引力,能让整个算院都翘首以盼。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哪儿是自己吸引力大啊,大舅哥才是真正的原因,他正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和王安石站在一起。

“免礼,某听谦光讲有人要挑战算院,这可是百年不遇之事。恰逢今日旬休,故而与官家前来看一看,没承想是晋卿你,有趣的很,哈哈哈哈……”神宗皇帝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王安石则不然,很有点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恶趣。

“臣不知此事轻重,要不就算了吧……”洪涛还真不知道自己来踢场子算不算违规,眼看事情要闹大,啥脸面不脸面的,赶紧往回缩吧。

“富姬,你来说与吾!”皇帝本来没表态,但看到驸马这个怂德性就有点恼火。妹子怎么找了这么个玩意啊,风流成性不说,还想出尔反尔,皇家的脸都快让他给丢光了。

“启禀陛下,都尉大人确实精善算学,此物为算盘,以我愚笨之资学不及三日,也可胜过算筹许多。”富姬虽然已经出宫了,但见到皇帝之后行的还是宫中的大礼,然后从一个小布袋中拿出她的宝贝算盘双手呈上。

皇帝还没伸手呢,王安石又抢先一步把算盘拿了过去,翻过来调过去的把算盘珠子弄得哗啦哗啦响,这才递给了皇帝。

“此物何用?”这句话是问驸马的。

“呃……和算筹相仿,只是更为简便……”算盘怎么用一句话两句话洪涛也说不清楚,总不能给皇帝背珠算口诀吧。

“贾谦光,与朕当面比试……玉带为资,休要啰嗦!”可能是天生相克吧,皇帝一和驸马说话就容易着急上火,干脆也别问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还不是白溜,有奖励的,摸遍了全身就一根玉带,皇帝也不含糊,解下来往身边的女官手里一塞,就成奖品了。

“都尉大人,得罪了……”贾谦光是个老头,看意思有可能是算院的教授或者院长一类的人物,一直站在王安石侧后方。听到皇帝的召唤这才走上前来,手里还捧着一卷纸。

“姬断不敢从命……”洪涛接过那卷纸回头看了看富姬,她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之前说好由她出面的约定直接就废除了。

“……过来!帮官人看看这是什么玩意!”自己来就自己来,可是当洪涛打开那卷纸之后立马就晕了。古人写字不光竖着,还没标点符号,这尼玛让自己怎么审题啊!没办法,还得叫富姬帮忙。

算院给出的是一道很简单的应用题,需要计算的是个很日常的题目,借贷的本息。

洪涛很怀疑这种题是不是王安石的授意,不过还是拿出自己那个比富姬大了一号的算盘,当着皇帝和众人的面,与前几日那个皮肤白皙少须的算院博士开始了比试。

几分钟之后洪涛就交卷了,他这次真的没作弊,完全没用后世的数学公式,只靠算盘用最笨的方式一笔一笔计算,还做了两遍,以确定答案正确。就算这样,照样比对方快了很多。

“都尉大人还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这次由驸马出题,笔墨……”王安石自打洪涛开始扒拉算盘珠那一刻起,就缓步踱到了近前,盯着算盘珠都不带错眼珠的。

当确定洪涛给出的数字与答案无异之后,手捻着胡须瞪大了眼睛,模样很凶恶,要是没有皇帝在一边估计就得上手抢了。

“富姬,我说你写!”合算这次比赛不是一局,而是两局。第一局由算院出题,第二局由洪涛出题。

洪涛拿着毛笔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王安石,再三咬牙之后还是没敢下笔,而是交给了身后的富姬。但脸上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还得摆出一副我不轻易动笔的派头。

洪涛出的题更简单,就是从一加到一百,得数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不管你心算还是口算,每次加数的过程必须反映到算筹或者算盘上,差一步都算输。

这次算院又换了一个比赛选手,刚才那个白皙少须的博士已经有点傻眼了,还无法接受自己最拿手的技艺被人轻易击败的事实。

但新上来这位遭到的打击更大,这种纯粹的运算题对算盘而言更简单,计算的快慢全凭手指头扒拉算盘珠的速度,能扒拉多快就能算多快,还不用太多口诀。他的算筹刚摆了五行,洪涛这边就停手了,算完啦!

“神技!真神技也……官家可喜可贺,晋卿在算院教授一职无需再议,臣愿力主!”这次王安石真忍不住了,一把拿起洪涛的算盘,假装是向皇帝道贺,顺势就不打算还了。

“都尉可愿在算院供职?”从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好像心思并不在这里,眉宇间带着浓浓的惆怅。

“臣谢过陛下恩典,教授一职愧不敢当,不如就从博士开始……”来算院当教师洪涛没啥不乐意的,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儿,以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这里的师生接触,不用再向中书或者枢密院汇报思想。

但是吧,教授这个称号显然没有博士听着风光,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洪涛比较稀罕。谁让他上辈子连个研究生都没混上呢,缺啥补啥。

“也好,我有些乏了,都尉就交与王相。”皇帝还真是有心事,对洪涛的唧唧歪歪都没心思琢磨,挥了挥手直接推给了王安石,然后带着几名随从飘然而去。

035 就是这些花

“晋卿,先来拜见院判大人,贾宪,贾谦光。贾大人,都尉今日扫了你的颜面,但算院并不亏,不管是算筹还是算盘都是算院之收获。你与晋卿好生研究,如若真如晋卿所言不失为一大喜事,不日报与上官,陛下定有嘉奖。”本来皇帝在的时候王安石就不太安生,现在皇帝走了他就是话事人,肚子一挺派头大了。

“贾大人,学生有礼!”此时洪涛也一反常态,不再装出一副浑浑噩噩的摸样,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给面前的白发老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还是大礼,就差一揖到底了。

“都尉不可、万万不可,这这这……王相!”贾大人让洪涛给吓了一跳,如果刚才给皇帝施此大礼谁也没意见,但是同僚之间用这种方式问候就太过了。

“且让他去吧……”王安石也让驸马的表现给弄糊涂了,不过他毕竟是宰相,大风大浪见的多,即便心中有疑问也不会随意表露出来。再加上疯驸马的前缀,干脆就假装看不见了。

要问洪涛为什么突然对一个院判如此恭敬,那还得从这个老头的身份说起。洪涛的父亲就是位高数教师,从小没少给他叨咕有关数学的前世今生。

北宋贾宪,就是中国古代数学界的一位大拿,没想到今天居然看到活人了。洪涛本身离知识分子差着老远呢,但他骨子里愿意混进去同流合污,也对纯粹的知识分子心怀敬意。

没有他们兢兢业业的去钻研常人不愿意琢磨的玩意,人类恐怕到现在还茹毛饮血呢。尤其是做基础科学研究的人,那份坚持、那份枯燥都是常人不可理解的。

面对这样一位大拿,洪涛觉得跪地上磕一个都不为过,至于自己肚子里那点东西,真不值一提,忽悠忽悠常人是个乐儿,欺负专家就是缺德了。

皇帝走了,比赛也输了,还有王安石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宰相戳着,看样子也没打算让新来的博士和大家好好聊聊,算院的师生们全都蔫头耷拉脑袋的散了。

“晋卿有心事?”直到身边再无一人,富姬和莲儿也都远远躲开之后,王安石才把算盘还给了洪涛,看似顺口一问,但表情却是不回答不成。

“陛下是不是也有心事?”洪涛看着算盘上的几个油手印,真有心把它扔了。你说你个堂堂国家首相,就不能吃完东西洗洗手嘛!

“晋卿想知?”有些人啊,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洪涛越是讨厌什么王安石就越要干什么,居然伸手拉住了驸马的袖子,往一边的回廊里走去。

“朝廷有太多事情不是我这个驸马该知道的,但诜自认也是大宋一员,更是陛下的妹夫,如有可以帮忙的地方还是想帮一帮的,也不枉陛下和长公主如此待我。王相认为可讲诜就洗耳恭听,不可讲也是法度之内,诜无怨言。”

驸马能不能过问国家大事,准确的回答是不能。宋朝的外戚连猪都不如,别说国家大事,在家会客时只要有朝廷命官参加,事后就必须去向中书省或者枢密院主动汇报思想,少一次都有被御史弹劾的危险。

这也难怪之前的王诜会对公主不爱不敬,常年在这种状态下生活,一腔怨愤无处可发,可不全泄在公主身上了嘛,换个别人他也不敢啊。

但洪涛不是王诜,装的再相骨子里也有差别。他又是个穿越过多次的老油条,一切都看开了,胆子本来也不小,借着这个机会,当着宰相的面必须有点小怨言。我个大才子加大科学家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不让发发牢骚,还有天理吗!!!

“于情当讲,于法不可说……”王安石眨巴着一双三角眼,脸上似笑非笑,嘴里说的也不像人话。

“那您还是请回吧,我去后院继续弄我的飞鹰社,您去朝堂继续和他们斗,各得其乐!”

这尼玛都是啥人啊,自己是上赶着为他们着想,可没一个把自己当人看的。这种货真不值得心疼,被人弄死也是活该!

“飞鹰社先不忙,今日是旬休,某不是朝廷命官,晋卿也不是驸马都尉。同为宋人,没有哪一条律法讲过不可以聊国事,老夫可以保证。”

看到驸马急眼了,王安石依旧不急不慌,真不愧是当朝首辅,这份定力就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很有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度。

“王相年长,先请……”但在洪涛眼中这根本不是什么气度,而是驴倒架不倒,也是知识分子的臭毛病,任何时候都把脸面看得比小命重。

“陛下要和西夏开战,朝中鼓噪之声不绝于耳,某和陛下并无必胜之数。”

王安石这时又变得光棍起来,让说就说,说出来的确实也算国家机密,此事目前估计只在高层有所讨论,还未到实施的环节。

“……果不出我所料……假如我有办法让西夏和辽国在几年内快速衰弱下去,还可以让新政的阻力减到最低,此战可避否?但我又不知道该不该出此下策,于国而言,对待敌国再怎么残酷也不为过;可于人而言,此种做法太过伤天和。谁碰了此事,此后必陷于不仁不义、大奸大恶之名。王相不妨仔细想一想,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即便大宋再无边患,后人会如何评价此人,想好之后再听分明不迟。”

一听到神宗皇帝真的要打仗,洪涛心里就是一抽抽。即便自己对这段历史不甚了解,却也知道不管输赢这场仗都无法解救北宋一朝的颓势,反倒凭空损失了不少资源和人力。

本来米囊子花膏的事情他还想拖到明年,等大量原材料开花之后,再审视当时的形式决定到底用不用,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

既然早晚要用,那又何必让己方多受损失呢,如果能用它挽救几千、几万兵将的性命,怎么算也该是积德。

道德这个玩意也是由屁股决定的,要看你站在哪一方。很多时候对甲方积德的事情,对乙方就是缺德。要想对全人类都积德难度太大,一般人玩不转,否则也不会虚拟出来个佛祖、上帝啥的。它们存在的唯一目的,不就是让人类还对美好的事物存在那么一丝丝的幻想嘛。

“这座院子好生破败,修缮耗费不少,飞鹰某也和官家试过,自是不敌。然都尉所言吓不住老夫,也不用多想,如果信得过老夫但说无妨。使得,某只会报与官家,使不得,某就当从未听过。”

洪涛是一边说一边往国子监的后院溜达,王安石亦步亦趋的跟在身旁,时不时还有闲心点评一下院子的状态和他玩飞鹰的感想。当两个人走到了大殿旁边,确定周围几十米之内再无旁人时,才把话题又转了回来。

“……就是这些花!”洪涛本来还想探探这位宰相的口风,到底帮不帮另说。因为想要帮他自己就得背负上几辈子的骂名,虽然自己的名声本来也不咋地,但谁没没事儿愿意弄个千古骂名呢。

但看到王安石这种做派,洪涛觉得挨次骂也未尝不可。这是一个肯干事实还不太计较个人得失的家伙。按照常理来讲,这两种品质具备一个就不错了,凑到一起很难得,尤其是他还有干事实的能力,赶上一个不容易啊,过了这村儿可能就没这店了。

036 缺德还是积德

“花……都尉大人叫老夫来只为赏花!”院子一角的花圃比前几日绽放得更盛,红的娇艳、白的素洁、紫的深邃、黄的明亮,花朵巨大确实好看。但王安石哪儿有心思赏花,面色立马就垮了下来。

“莫急,王相可知此花名?”想听救命良方还没耐心,洪涛真不惯着,想听就先回答我问题,不听滚蛋,死了活该!

“……米囊子,老夫以为都尉养花之术尔尔,不及术数之十分之一。”看到洪涛皮笑肉不笑的德性,王安石反倒平静了下来。眼前这个疯驸马话中有话啊,且听他怎么说。

“嘿嘿嘿……这些花并不是府中培养,是我无意中在此荒园中所见。王相要找的新法解决之道和御敌之法就在此花中。”

能明目张胆折磨当朝首辅的机会不多,洪涛逮着一个绝不肯轻易撒手,我就是不明说,我让你猜,逗你玩!

“哦?!怪哉……”王安石身上的压力确实不小,有点像落水的人,但凡有根东西都要抓一抓。听了洪涛的话干脆撩起袍子蹲在花前,又是闻又是摸的,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他也不是专业花匠。

“此花确是米囊子无误,王相确实要听?”看到当朝首辅已经伸手去抓花泥闻了,洪涛心里总算舒服了点。

“老夫今日特意劝说官家来算院,就是为了听一听都尉的新法解决之道,请赐教!”王安石站起身掸了掸袍服,又把手上的泥土拍了拍,抱拳作了一揖。

王安石这一揖没有躬身,但好歹也是作揖,让一位宰相对自己施礼,洪涛已经有点诸葛亮的感觉了。好货卖给识货人,就冲这个态度哥们豁出去了!

“富姬,回府上说与公主,把我的花膏拿过来。途中不可告之任何人,速去速回。”

洪涛本不知今日会遇上皇帝和丞相,更没打算这么早就把花膏的事情和盘托出,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要想说服这位拗相公,光靠嘴恐怕不容易,还得拿出点实物来。

“疯亦……疯亦……此事有伤天合,断不可行!”富姬走后没多久,院子里就传出了王安石的声音,少一半是气愤,多一半是惊慌。

能让一位和全国官员、富人作对的宰相如此惊慌失措,肯定不是小事儿,当初他辞官离朝时也没这么失措。洪涛究竟和他说了什么,比算计了一辈子的新政失败还让这位丞相不安呢?答案就在这一丛娇艳的花上。

米囊子这种花在宋朝并不新鲜,也不是宋朝独有的,据说这种植物是在唐代由外国人进贡来的,因为花色鲜艳巨大容易种植,受到唐人的喜欢,并在皇家和贵族中流行。

但一种花卉和一味药材就算再灵验,对王安石的变法能有什么帮助呢?其实说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有所发觉了,这个米囊子真不是一般的药材。

米囊子这个名的由来并不是取其花色和花型,而是由花萼中米粒一般的籽粒所得。米囊子花谢之后,花萼会迅速膨大,形成一个圆球,里面包满了花籽。

但最关键的并不是花籽和花朵,而是花朔中存在一种白色液体。经过简单的提纯和发酵,这些液体就会变成一种膏状物。

它是把锋利的双刃剑,既能救命又会伤身,到底是好是坏,不能靠它本身的属性,得靠人自己来决断。

上次和王安石聊过之后,洪涛就陷入了无边的苦恼之中。王安石的死活不关自己的事儿,可他的一部分新政确实对当下有益。

如果新政失败了,大宋就会不断受到来自西部和北部的威胁,即便宋神宗不是北宋最后那两位倒霉皇帝,自己很可能活不到汴梁陷落那一天,但洪涛从来不是把身家性命交给运气的人,只要有可能就想自己把握。

做为一个驸马,他不能拖家带口的离开都城,最主要的是他并不清楚北宋灭亡到底是在哪一年。

现在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啥都不学必须得学好历史,至少要把朝代更迭以及大事件的年份记住。做为一个以穿越为本职工作的人,连这些都不清楚就太不敬业了。

与其说洪涛是为了救大宋、救王安石,不如说是记性不好、肚子里墨水太少的结果。现在救大宋、救王安石就是救他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再挑战一下自我了。

怎么救大宋、救王安石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让新政能部分延续下去,最好能阻止神宗皇帝闲的没事在把握不大的情况下贸然挑起战争。

就算要打也得先准备好,等国家的大病去除、身体痊愈之后再动手不迟。要打就打它个天翻地覆、日月无辉,别有事没事儿就不疼不痒的来几下,那样既耗费国力又得不到实质上的好处,图什么啊。

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打仗,而是赶紧治疗国家肌体上的癌细胞。人体的化疗有专门的机器设备药品,国家用什么东西来化疗呢?这就得看洪扒皮的本事了。

他冥思苦想了好久,从一大堆可能性中挑出了一个最合适、最有效的药物,同时这个玩意也最缺德!

米囊子花膏,他要用这个东西来当化疗药品,去弥合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巨大分歧,同时还要给西夏和辽国这两个巨大的肿瘤进行局部麻醉,让它们逐渐失去应有的活力。

此消彼长,当游牧民族的彪悍被花膏的香气耗尽、财富被花膏烧光,大宋的外部威胁也就等于解决了一大半。剩下一半嘛……宋朝政府自己想办法去吧,国家大事都让驸马干了还要他们干嘛啊!

具体来说,米囊子花膏带来的巨大利益可以弥补保守派官员一部分由改革带来的损失。大家争来争去,不管争权还是夺利,最终争的不就是利益嘛。国家的、民族的、个人、不同阶层的……不管怎么美化、怎么修饰,绕来绕去还是利益这两个字。

只要能有一种数量足够大的利益放到改革派和保守派中间,去替换掉他们由于土地、税收、官制改革产生的损失,哪怕不能百分百,也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

事情有时候其实就这么简单,越是复杂的问题越环环相套,但只要能解决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其它就都能顺利解开。

“王相,你也是饱读诗书之士,怎么还在纠结天合这个问题。我问问你,史上有任何一次变革没人受伤的吗?有任何一次朝代更迭完全不流血吗?你不仅仅是一位有识之士,还是我朝的宰相。在其位谋其政,你的责任就是辅佐陛下管理好国家、保护好治下子民,老天爷高兴不高兴那是太常寺的责任。你说是国泰民安能让老天爷高兴,还是饿殍遍地、战乱四起老天爷高兴?就我大宋而言,任何一个妨碍的国家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对待敌人只有两种方式,要不杀死要不征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政客有节操是好事儿,可是政客的节操太多,尤其是没用对地方,比没节操还糟糕。洪涛就烦这种人,自己都快家破人亡了还去操心邻居家里会不会得病,这得是多高的道德水准啊。有这么高的节操干嘛不去出家当和尚,当什么宰相啊!

从这一点上来讲他更欣赏西方的政客,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人模狗样,要多高尚有多高尚。可是门一关,论起坑人害人的招数,他们是一个比一个熟练,而且这些招数大多都用在了外国人身上。

这就很好嘛,人民选你当领导不是让你装圣人的,是期望你带着大家去把别人家的好东西拿回来分分的。

不管是交易、骗、抢,偷,反正东西拿回来了就是合格的管理者。反之,你就算比上帝还圣洁,那也是个废物!

037 忠义不可两全

“……陛下是天子,怎可行此不仁之术……”

要论起挤兑人的技能,三个王安石捆一起也顶不上一个洪涛。上次吃饭是碍着宰相的名头没好意思直说,这次就不能惯着了,喷得老王脸都绿了,吭哧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反对的理由。

“当臣子是干嘛用的?每件事儿都让陛下亲自干、亲自想,还要尔等何用?干脆让陛下带着内官和宫女管理国家吧。越是到了关键时刻就越得有人站出来为朝廷、为万民、为陛下分忧。”

“王相先别瞪眼,这事儿轮不到你上手,不仅仅是陛下和王相,朝廷官员都不能插手此事,要完全交由民间商人办理。我朝不是有各种团行嘛,他们在这方面比任何官员都明白。不过谁能入此团行就得由陛下和王相来决定了……”

“不对,不是陛下和王相决定,还得加上司马相公。新旧两党大家坐一起商量出分配名额,他们只管生产原料和拿钱,炼制和出售不用插手。”

“这个团行和朝廷毫无关系,出了问题顶多是一位疯驸马的个人作为,要杀要剐随意。陛下和王相还能展示一下大义灭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大义。不出问题,我会带着团行按部就班的把米囊子花膏源源不断的销往西夏和辽国,并换取我朝需要的马匹、毛皮、牛角等物。”

光当口贩子提建议显然不足以说服这位拗相公,洪涛还有整套操作流程,甚至连后事都想好了。黑锅都自己一个人背,利益则由大家一起分配,谁的事儿也不碍!

“都尉此言……”王安石已经有点晕了,他没想到驸马会如此爱国家、爱民族、爱社稷,这不就是士人常言的大义嘛。

可是怎么琢磨怎么不是味儿,如果都像驸马这么大义,那不都成杀人魔王了。此时的驸马到底是魔鬼还是天使,真让人好难分辨。

“别感谢我,我也不光是为了别人。这个国家不仅仅是陛下的,也不仅仅是王相和司马相公的,它也是我的家,搞烂了大家全完蛋。现在有机会可以让它摆脱颓势,又正好赶上我善此事,你说我能就这么看着无动于衷吗?”感谢的话洪涛就不想听了,趁机把自己说得平凡一些反倒更显得人格高大。

“此事老夫一人不能决断,还请都尉写好条陈,容我先与官家知晓。”

最终王安石还是动心了,眼看着新政举步维艰、边患日日紧迫,驸马的办法确实可以解决很多关键问题,主要是不用此法又想不出其它方法。

在道德、政治理想和国家兴衰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不过这件事儿太大,完全想明白还得有点时间。就算想明白了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最终还得和皇帝汇报。

“王相不用急,新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改观的,西夏和辽国也不是马上就要兵临城下。我这边也得准备准备,不看到它的实际效果,就算我和您都坚信不疑,陛下和司马相公会信吗?再给我半旬时间收集花膏,到时候您去找个死囚试过便知。”

即便王安石现在就答应、皇帝明天就下旨,洪涛也无法实施。这个计划需要各方都参与进来,还要制定非常详尽的具体计划,甚至需要律法和军队的配合,才能确保剑刃砍到敌人不伤自己。

王安石走了,带着一个小瓷碗脚步沉重的走了。和来的时候相比,现在他的心里恐怕更乱,正在做天人交战。

一边是毕生的抱负和国家的前途,一边是从小就建立的道德观念,想要保全其一必要毁掉其一,孰轻孰重,如何衡量呢?

驸马所说的一切他信了,为什么会信很难讲。这位驸马和以前所认识的那位驸马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疯与不疯并不能完全改变一个人,可驸马就这么活生生的变了。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匪夷所思,却又那么逼真,就好像他以前见过或者做过一般,连很微小的细节都那么清晰。

尽管这一小块芬芳的黑药膏还没经过实际测试,但仅凭驸马的描述就能感觉到它的魔力,或者叫破坏力。

“富姬,你说陛下会砍了驸马的头不?”相比王安石内心的天人交战,洪涛则显得更光棍了。

他这种行为完全是在刀刃上跳舞,会不会被利刃割伤并不完全取决于舞姿和舞技。其实当自己和王安石谈完之后,舞蹈也就已经跳完了,接下来是掌声还是起哄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只能傻傻的等着命运的降临。

“陛下宅心仁厚,我朝向来以仁治,怎会……”

富姬虽然不知道驸马和宰相都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那个瓷碗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但常年在宫中锻炼出来的嗅觉还是让她觉察到了一丝不安,连这番说得无比熟练的套话都有点磕巴了。

“如果你要是能把这套话全说完,我就不打算再教你乘法口诀了。走吧,我们回府继续玩算盘,万一哪天我被砍了脑袋,至少还能留下点念想儿。可惜啊,算盘我已经答应用彭大来命名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嘴慢点。切记,包括莲儿你,以后嘴必须比脑子慢一些,别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折寿!”

傻乎乎等待命运降临的滋味很不好受,虽然洪涛曾经尝试过不止一次,但每到此时依旧会悔不当初,可每到此时这张破嘴就总也管不住。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在这个时代继续折腾下去,会不会成为一个失败的穿越者,不用多,搞不好今晚就能见分晓,最迟也拖不过两三天。

但这次洪涛也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他在驸马府里溜溜等了二十多天,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既不见王安石带着人来,也不见皇帝的禁军把自己抓走。

这些天他是吃不香睡不着,表面上还得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难受死了。富姬和莲儿倒是快乐无比,没事儿就拿着各自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弄,府中的各类账本都快被她们俩给翻烂了。

还总是眨巴着两双眼睛等着驸马出题考试,题不能太容易,那样无法体现出她们俩新学技能之所向披靡;也不能太难,那样会打击她们的学习积极性。

“官人,何为圆周率,这个像凳子一般的字是从何而来?”

太好学的人也很讨厌,洪涛本身就不是教师,脑子里哪儿有那么多现成的习题可出,连圆周率都被逼出来了,还得负责讲解这个数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官人我发明的,难道算院博士还会骗你们不成?”

对于这种问题洪涛还是很谨慎的,想解答圆周率就必须用上阿拉伯数字和后世里的数学公式,自己真没本事用古代算法把这种公式演算出来。

但还不能说自己不会,这时刚刚热乎了没几天的博士称号就有用了,不能说不会,得说是不屑。

“……”往日里不问明白誓不罢休的富姬这次居然服软了,低眉顺眼的肃立而站,一言不发。

“我就知道!”见到富姬这个德性洪涛立马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后。要问洪涛是怎么知道的,无它,王嬷嬷曾经就这么骗过自己一次,吃一堑长一智呗。

038 五品大员

“都尉大人,陛下宣您和长公主入朝,请速速更衣。”这个人洪涛见过,皇帝每次来几乎都带着他,应该是个太监头子,公主见到他也尊称一声裴中贵。

宋朝的宦官在宫外还不那么多见,也没机会干涉政事,如果不常接触皇宫基本可以忽略。他们也不叫太监,尊称为中贵人,只有背地里才可蔑称为太监、阉人之类的,算是骂人。

管理太监有专门的机构叫内侍省,太监们有自成一系的官职,比如通侍大夫、正侍大夫、中侍大夫、中亮大夫等各种大夫。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把宦官与士大夫的权利区分开,防止有可能发生的宦官干政。

要说终宋一朝,在防外戚、后宫、宦官、武人干政方面做得真是非常成功了,可惜的是唯独忘了防备外患,这可能就叫做时代局限性吧。在它之前历朝历代留下的经验都是国家毁于内乱,外患只是疥癣之疾。

“更衣……裴大夫还请稍后,下官去去就来。”

该来的还是会来,真来的时候洪涛反倒没那么紧张了。看样子结果可能不算太坏,否则皇帝也犯不着让贴身太监特意跑来宣召自己和公主一起入宫,直接派几个殿前侍卫就把这事儿办了。

但更衣这个技术活儿洪涛还真玩不转,驸马上朝该穿什么呢?穿越过来之后从来也没问过,根本就想不起这个事儿。

其实这个事儿也不用洪涛自己琢磨,莲儿已经飞快的跑到院子里去通知公主了,等洪涛进屋时,王嬷嬷和莲儿已经翻箱倒柜的把那套左卫大将军的朝服准备好,不由分说就开始扒衣服。

公主则在一边穿她的朝服,四个人鸡飞狗跳的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把这套里三层外三层的破玩意穿戴好。然后就像两个全副武装的戏曲演员,一个坐车一个骑马,跟在裴大夫后面出了府门。

这次洪涛终于有仪仗队了,整整二十名禁军护卫,浩浩荡荡的杀奔西华门。

洪涛以前只知道自己是驸马都尉和左卫大将军,具体是几品官还没来得及细问,这次上朝一更衣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卫大夫的头衔,听着好像和太监是一脉的,真晦气。

宋代的官制非常复杂,使劲儿的简化也能把现代人弄得头晕脑胀。仅官职就有寄禄官和职事官之分,寄禄官相当于后世的军衔和行政级别,是评定工资用的,和具体干什么工作无关。

亲卫大夫是从五品,大致相当于后世的上校或者大校。左卫大将军则是职事官,正五品军职,大致和后世的师长或者副军长差不多。

但是……只要这个词一出,前面说的话基本就可以无视了。王诜是驸马,宋代对外戚的防范非常严密,别说师长,连长都没戏。这玩意就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职,充门面用的。

堂堂公主的丈夫,出个门参加个活动啥的,总不能向别人介绍说是个少尉小排长吧,那样就显得大宋皇室太寒酸了。

所以按照惯例,只要当了驸马立马就给个将官,顺便再弄个挂职的师长干干。一方面是给皇家充门面,一方面也能多领点工资。

前面不是说了嘛,宋代的官员工资差别很大,五品是个分水岭,过了这个分水岭就能靠工资过小康生活。

驸马的职务也就恰恰在五品上下晃悠,皇帝看你顺眼了就提一提,让你小康着。不顺眼了就踩一踩,生活立马就拮据不少。

而且皇帝踩外戚,不管缘由合理不合理,朝臣们都不会反对。在他们眼中,外戚就是祸乱的根源之一,最好从来不存在才好呢。

洪涛对工资多少毫不在意,别说每个月发个三十多贯,就算把当朝宰相的三百贯工资全送到眼前也看不上。

可是他对自己穿的制服挺在意,原本以为能来一套盔甲试试,手里再拎着两把大锤就更拉风了,评书小说里不都这么描述的嘛。

没承想折腾了半天自己还是一身袍服,红彤彤像刚出锅的麻辣小龙虾,玉带上挂满了小零碎,脑袋上顶着个竹编还刷了漆的帽子。

最有意思的是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金属的圆圈,下面缀着个方方正正的金属框。看到这个玩意,洪涛立刻就觉得德国小胡子比较亲切了,党卫军的狗牌合算是从宋朝学来的啊!

“官人莫要乱动,朝服来不得半点差错。”公主的打扮比洪涛还夸张,尤其是脑袋上戴的冠,支支楞楞的都快比肩膀宽了,全金属得有好几斤重。

好在她是坐在车里,不用满大街晃悠。但能看到丈夫就像浑身长了虱子一般满身乱摸,忍不住出声提醒。

“富姬……来给官人解惑!”看到公主也没法和自己多解释,洪涛向后面招了招手。除了马夫之外,莲儿和富姬也都跟着呢,想必身为女官应该知道这些零碎的来历。

富姬确实知道,也乐意给新主人详细讲。经过她一解释洪涛才明白,合算自己在南宋白混了,漏过了很多学习当代规则的机会。

宋朝官员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最少也得准备四身衣服,祭服、朝服、公服、丧服。祭服和丧服就不多解释了,只有在特定时候才能穿,平时根本用不上。

朝服是朝廷开朝会时穿的,有点类似后世的礼服,规矩很严格,必须是绯红色,内村白色中单,束大带,挂玉剑、玉佩、锦绶,穿白袜黑皮鞋,着方心曲领,戴进贤冠。

那个党卫军的狗牌就是方心曲领,作用只有一个,压住袍服的领口别敞开。进贤冠就是那个藤编刷漆的帽子,还以品阶高低分为几道梁,最多五梁,最少两道梁。再搭配锦绶的图案、玉佩的形状,就能一眼看出具体品阶了。

公服是官员日常开会办公时穿的制式服装,类似后世的工作服。它按照品阶高低分成了紫、绯、绿三色,配以皮革腰带和鱼袋,用来细分品阶。

如果是正职武官的话还要加一套戎服,那才是洪涛所期望的顶盔贯甲、佩剑持械的打扮儿。可惜驸马都尉和左卫大将军都没这个权利,只能想一想罢了。

039 大宋皇宫

今天就是大朝会的日子,原本这种场合是没有驸马什么事儿的,现在皇帝点名道姓的让驸马和公主入宫觐见,除了洪涛自己之外,其他人全是一脑门子糊涂和茫然,根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就连一向稳重的富姬都不太淡定了,一路上总是不安的左右巡视,想从那些禁军的表情里看出点眉目。

“别瞎踅摸了,按说这里应该是你的地盘,无它,接着给官人指路吧。不瞒你讲,自打让马蹄子踢了之后,原本记得的事儿就都忘了,特别想进皇宫里看看。”

洪涛知道富姬在想什么,但无法告诉她实情,只能采用分散注意力的办法,顺便也多了解了解大宋的皇宫里是个什么样子的。

队伍从西华门进入皇城,富姬就从西华门讲起。整座皇城有一条南北分界线,就是西华门和东华门之间的东西横街。

这条街以南叫外朝,以北叫内朝。外朝以大庆殿为中心,主要用于朝会、布政、大赦之类的活动。

大庆殿西侧是文德殿,这里是朝堂,平时所说的上朝,就是在这里。不是谁都能随便上朝的,需要职务和品阶,有点像后世大公司高层的例会,怎么也得是中层以上的实权干部才有资格参加。

而那种文武百官齐聚一堂的场面叫大朝会,要在大庆殿里举办,功能不是议政,更像典礼或者仪式。

文德殿再往西是大宋的中央政府机构办公室,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枢密院的高层领导都在此办公。

文德殿外东厢房内置长塌,东毡夏席,谓之百官幕次,是宰相发布政令的地方。之所以叫外朝,也就是由此而来。这里严格说起来并不全是皇帝的内廷,有点像后世的中南海。

内朝是皇帝办公及居住的地方,大庆殿后面隔着横街就是紫宸殿,皇帝上朝之前就在这里休息。紫宸殿西侧通过一个小门连着垂拱殿,是皇帝接见朝臣问对的地方。

每日上朝结束,枢密使以下官员都要在垂拱殿外听宣,皇帝有什么问题,叫谁谁进去解释。

院内两侧回廊中专门设有二府、亲王、三司、开封府、学士至待制、刺史官职的等候区,冬天有软塌、夏日有竹席,风吹不着日晒不到,比明清两代的官员们幸福多了。

垂拱殿再往西是皇仪殿和集英殿,这里是接待番邦使者举办欢迎仪式的地方。宋人高中进士之后也会在这里受到皇帝亲自接见。皇仪殿后还有个升平楼,要是皇帝想宴请谁就在楼中大摆宴席,算是皇家御用宴会厅。

集英殿北侧有三个小型图书馆,分别叫龙图阁、天章阁、宝文阁,里面收藏的是太宗、真宗、仁宗的文集。至此洪涛才明白,原来龙图阁大学士、天章阁大学士、宝文阁大学士的称号都是从这里来的。

集英殿再往西叫延福宫,光听名字洪涛以为是哪位皇太后的住宅呢,事实上相差甚远。这里是皇家仓库,共有五座。再北是广圣宫,内有道家天神和真宗御像,是皇帝祈祷的地方。

紫宸殿北是崇政殿,算皇帝的私人办公室。殿东西两侧有延义、迩英两阁,皇帝每天还得在这里听各类高人讲课。殿后有个延和殿,和其它所有宫殿不同,这个房子是面北的,称为倒座殿。

洪涛猜了好几次也没猜对这个房子是干什么用的,然后富姬瘪着嘴忍着笑给出了答案,这是皇帝的御用卫生间……

要说宋朝皇帝也是挺有个性的,整个皇家的金库居然就和御用卫生间面对面。它叫景福殿,里面肯定是金银珠宝一大堆,可惜洪涛这辈子加上下辈子都没可能进去看看了。

广圣宫和景福殿以北才是真正的后宫,皇后和嫔妃们就居于此,后宫中还有一座御花园,据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草不少,真宗皇帝还在此试种过占城稻。

如果可以一边听讲解一边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副地形图,就会发现外朝和内朝并不是按照皇城的中轴线左右对称布置的,基本都集中在皇城的中轴线以及中轴线西侧,而把中轴线东侧将近三分之一的皇城都空了出来,那这些地方是干嘛的呢?

其实这个问题对富姬来讲更容易,因为她原来的工作单位就在这三分之一里。这些地方就是那些为皇家服务的机构所占用,统称为内诸司,由殿中省、内侍省、宣徽院、皇城司、翰林御书院、内香药库、左右藏库、诸班直等组成。

殿中省就是富姬任职六尚的统管机构,供奉天子衣、食、住、行、医药等政令,下辖六局:尚食局、尚药局、尚酝局、尚衣局、尚舍局、尚辇局。

内侍省就是太监的管理部门,每位皇帝拥有的太监数量不太相同,多时有一百多、少时只有四五十。

具体数量多少,并不是由皇帝一个人决定的,几位正副宰相也有权干涉。他们要是觉得皇家消费有点高,就会逼着皇帝裁减皇宫内的员工。

由此可见,宋朝的皇帝在有些方面已经快和英国王室差不多了,皇权被进一步压缩,虽然还不至于仅剩一点象征性意义,但和后世的朝代比起来,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不过皇帝越惨对国家和人民越是好事,大事小情完全由一个人说了算,有利有弊,从长远计,弊大于利。这一点从后世的企业管理模式中就可以证明,要想发展壮大,必须各司其职。

大家长作风的企业,起步阶段很有冲劲儿,可一旦规模扩大、业务量增多就要出问题了,一出问题就是大问题,连自我调整的机会都不多,因为这种管理模式没有自愈能力。

一个人的头脑再厉害,精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不受情绪左右。做对十件事不如做错一件事对企业的伤害大,谁又敢保证一生永远正确呢。权利分散、决策受牵制,可以有效降低做错事的概率,那种拍脑袋的政策基本就不会出现了。

如何从家族化管理向现代化企业蜕变,这对于企业领导人而言是个大课题,非常考验智慧。转化成功了,企业就有继续发展完善的可能,转化不成功,做的越大死的越快。

宣徽院总领内诸司、殿前三班及内侍名籍、迁补、休假、纠劾,并领郊祀、朝会、宴会、供帐等琐事。

皇城司,这个机构比较吓人,它作为掌管皇宫城门启闭及皇帝耳目之探事机构,掌宫城出入之禁令,是不是很像明朝的锦衣卫啊。

其实它远没那么厉害,由于有尚书、中书、门下省、御史台的权利制衡,皇帝没那么大权力用特务机构监管百官。

所以吧,皇城司只能对皇族内部实施监控,比如说驸马之流,朝廷命官它是不敢有任何实质举动的,一旦让御史抓到把柄,皇帝也保不住他们的脑袋。

翰林御书院负责掌皇帝亲笔文字,供奉书写之属、图籍之册及琴棋之艺,基本就是皇帝的书童机构。

内香药库和左右藏库比较好理解,一个是保管香料的,一个是中央金库。不过这个金库属于朝廷,只是放在皇城内,但不归皇帝随意支配。

诸班直,这个机构富姬比较陌生,它不属于内诸司统领,而是由殿前司指挥,算是禁军中的禁军,在皇城内驻扎了一千人左右,负责皇城和皇帝出行警卫工作。

040 臣无罪!

在西华门和东华门中间有一道南北长街隔开了内廷的东西两侧,莲儿和富姬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往前了。而且驸马和公主要去的还不是一个地方,驸马要去崇政殿觐见皇帝,公主则去后苑看望母后。

“官人,陛下要在崇政殿召见,心情应该不错,要小心应付,万万不可造次。”临分别前,富姬趁着扶洪涛下马的机会,悄悄的在耳边叮嘱了一句。

“……你这么认为?”洪涛有点诧异,富姬虽然已经准备进入驸马府为仆了,但自己始终就没完全相信过她,她和自己的关系好像也没这么紧密,这番话说得有些过火啊。

“在宫里自有为官之道!”富姬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悄然退到了一边。

富姬说得很有道理,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长期生活在皇宫内即便不能经常陪伴在皇帝身边,也会锻炼出来一套趋利避害的本领。

皇帝也是人,也有常人不可避免的生活习惯,通过长期观察大体上掌握这种细微变化,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裴大夫先请……”既然富姬都看出皇帝不是要拿自己开刀,那洪涛心里就踏实多了,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小心脏扑通一声掉了回去。

自打进了内廷的侧门,就是一座宫殿连着一座宫殿、一群建筑接着一群建筑,饶是洪涛这种特别不容易迷路的人也快给绕糊涂了。

但绕归绕,洪涛的眼睛一点没闲着,从地面看到屋顶、从墙壁量到院落,最终得出了几个结论。

第一,宋代皇宫确实比较小,宫殿也不够高大威猛,和明清两代的皇宫没得比,甚至还不如一些皇家庙宇气派。

第二,宋代的建筑风格确实和日本京都、奈良的一些古代建筑极为相似,从颜色到结构都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第三,皇宫内部的服务人员偏少,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

第四,火灾隐患太严重,皇宫里木质建筑居多,而且大面积采用油灯照明,只有少数地方才能看到蜡烛,这就等于处处都是火种。

虽然每个院子里都有大瓮或者水井,但这种木质结构的建筑一旦烧起来,光靠这些水源恐怕很难浇灭。反正要是让自己选择,坚决不能住在这里,这不是随时随地准备当烤鸭的节奏嘛。

“驸马都尉、左卫大将军王诜觐见……”

还没等洪涛总结完皇宫的优缺点,裴大夫就停住了脚步,扯着嗓子先来了一声吼,吓得洪涛一哆嗦。真没看出来,这位太监头子的个儿不高,中气却这么足!

“大将军,进啊……”喊完了这一嗓子裴大夫就闪到了一旁,可就是不见洪涛迈步,只好小声提醒。

“不用等陛下宣了?”洪涛不是不敢迈步,他以为还得有太监或者内官什么的出来应一声之后才能进去。

“……”裴大夫脸都绿了,看在这位驸马脑袋确实被驴踢过的份上,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

崇政殿的大小也就和雍和宫里的前殿差不多,台阶不高,里面还挂着一层纱帐。洪涛从阳光下猛然一进入殿内眼睛有点发花,看不太清殿内的情况。

定了定神眨巴眨巴眼才发现,殿内不是皇帝一个人,除了王安石之外,左侧还坐着个胖乎乎连鬓胡须大眼袋的老头儿,看他的装扮官职也不低,基本和王安石身上戴的零碎差不多等级。

“臣王诜见过陛下……”

这时洪涛突然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平日里见了皇帝只需弯腰作揖即可,可现在是大朝会,穿的衣服都不一样了,礼节肯定也不一样,但在这种场合下该如何给皇帝行礼的事儿自己忘了问。

皇帝穿的朝服猛一看和王安石的差不多,只是在蔽膝和袍袖上有一道黑边,进贤冠更高、梁更多,总体上讲和想像中的皇帝不太像,倒是和电视剧里诸葛亮的打扮有一拼。

此时皇帝也没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而是斜靠在一张卧榻上,三面被彩绘屏风遮挡,和驸马府书房里的摆设差不多。

“免礼……”皇帝显得有些疲惫,勉强把身体坐直了一点,轻轻吐出两个字,甚至都没抬眼皮,继续盯着手中的奏折。

“晋卿莫忙见礼,这个礼到底该谁给谁施还未可知。君实,你意如何?”半个多月没见,王安石又消瘦了些许,眼圈也黑了。看到洪涛转向他要施礼,马上伸手阻止。

“驸马别来无恙,可还记得老夫否?”胖老头自打洪涛进屋之后就不错眼珠的盯着看,此时干脆起身走到了面前,还整了整衣衫和胡须,把那张老脸刻意往前凑了凑。

“老大人请赎罪,不瞒陛下和两位相公,诜当日醒来之时连公主都认不得了……”

洪涛自然是不认识这个老头,反倒凭空生出了几分厌恶,因为他的脸靠的太近,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香味钻入了自己鼻腔,居然和公主用的香药是一款。

可是看看这张老脸,再把他和公主比较一下,怎么想怎么别扭。你说你一个老棺材瓤子赶什么时髦啊,嚼点姜味的香药就得了,非得带花香,还和公主用一款,真是骚到骨子里了。

“老夫辞官之前到府上叨扰过不止一次,对晋卿的宝绘堂情有独钟,真不记得?”胖老头还不死心,试图用几句话唤起驸马的记忆。

“司马相公休要烦他,驸马患失心疯许久,不必赘述,王诜你可知罪!”洪涛还没烦呢,皇帝倒先烦了,陡然坐直了身体,声色俱厉。

“……臣失心疯之前罪不可赦……”来了,还是老一套。此时洪涛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影视剧中,但凡是个带皇帝角色的片子,台词里好像都少不了这句话。可现在不是电影电视,也没有台词给自己预先背熟,该怎么回答呢?

说无罪肯定不成,和皇帝顶嘴抬杠代价是很高的,高到自己无法承受。承认有罪更不成,自己确实没罪,还应该有功呢。

米囊子花膏是缺德没错,但缺的是外国人的徳,与大宋如救命仙丹。如果这么做还有罪,天理何在?最终洪涛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回答,或者叫避重就轻,算是给皇帝个台阶下。

“那是家事,此时是朝堂之上!”谁承想皇帝这次没打算就坡下驴,还和洪涛杠上了。

“臣从未有过问朝事之资,何来之罪?还请陛下明示。”

这下洪涛没法折中了,然后也怒了。你们一群人治理国家遇到大麻烦,还想不出好办法,我看着你们可怜出个主意想救你们,有个屁的罪啊!

“你……你……”洪涛的这个回答有点诛心,等于是在当面质问皇帝凭什么对外戚和防贼一样防着。一时间让皇帝也无言可对,隔空用手指虚点,脸都憋紫了。

041 以身试法

“陛下,大可不必与驸马纠于小结,王相之事也怪不得驸马。说讲起来臣还要感谢驸马,如不是他的花膏,老夫断不会相信王相会做出此等事,更不会与他同朝为官!”

看到皇帝和驸马两句话就说急眼了,胖老头再次起身当起了和事佬,两边谁也没帮,而是来了个乾坤大挪移,把皇帝和驸马的争端转移到他和王安石一边去了。

“晋卿说的没错,朝堂之上侃侃而谈者,眼里其实只有一个字,利也!司马相公言辞凿凿怪臣和新政,殊不知若没有花膏之利,还肯回朝堂否!”

王安石也不怂,他本来就是个杠头,没理还要搅三分,现在心里有了点底,断不会绕过任何一个敢挑战之人。

“二位大人……二位大人,下官想先问问,王相是不是吸食了花膏?”

洪涛刚开始还没搞明白他们为何争吵不休,以及皇帝为何要无缘无故的冲自己发火。可是几句话下来突然瞪大了眼,不顾礼仪把身体站到了两个老头之间,就差用手把两人推开了。

“老夫不以身犯险,官家会信,可司马相公未必会信,不得已而为之。”

还真让洪涛说中了,王安石居然为了证明花膏的效果,用他自己的身体做了一次活体试验。怪不得一进门就觉得他比以前瘦了、憔悴了,原本以为是操劳国事茶不思饭不想,合算是变成了烟鬼啊!

“那……那也不用亲身体验,完全可以找个死囚或者俘虏之类的代替。我不是和您说过嘛,这玩意一旦沾上就很难戒除,对身体只有害处没好处,后患无穷!”

洪涛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这算是大义凛然啊,还是算无知者无畏呢?万一真要是把王安石给折腾死,自己确实有罪,至少在神宗皇帝眼里是罪大恶极。也难怪皇帝会突然发难,自己差点把他的得力助手和背锅侠给搞死,能不急眼嘛。

“还好,此物只有晋卿处才有,某就算贵为当朝宰相也无可奈何。只是被官家和司马相公看到了丑态,有些无法自处罢了。”

王安石说的倒是挺轻松,但洪涛明白他所受过的苦。虽然自己并没上过瘾,可后世里不难见到这种人,只要瘾头一上来就不是人了。幸好自己给他的花膏只有那么一点点,还不至于让这位贼大胆的宰相真的上瘾。

“老大人可是司马君实?”洪涛大概听明白了,王安石之所以这么玩命,并不是为了说服皇帝,而是要说服他最大的政敌司马光。想必这个胖老头就是了呗,能让皇帝叫司马相公的恐怕没有第二个司马了。

“然……接到陛下的传召,老夫从永兴军风餐露宿赶回东京,把半条命扔在了路上,见到的确是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哀求陛下去向驸马索要花膏的王介甫,纵陛下再三告之仍不敢相认。如若王相有所差池,晋卿之罪不可恕也。”

胖老头第三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明确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开始声讨驸马的过失,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有多痛心疾首一般,最终还帮着皇帝一起往洪涛脑袋上扣帽子。

“殊不知王相如此犯险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让司马大人相信花膏之威力,进而说服大人不要再在新政上百般阻挠。新政是有不妥、不密、不善之处,可除此之外,司马大人能否再找出第二种革除弊端的办法?既然没有,不妨先通力合作,边做边想,说不定就会有答案。新政只要稍加改变,再加上君臣合力,未尝不可试一试。”

洪涛最看不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司马光这番话太孙子了。如果不是他紧着捣乱,王安石也犯不着向自己这个小驸马讨教维持新政的办法,也就不用拿身体当试验品。这个大帽子自己真戴不动,还是还回去吧。

“……此还是晋卿否!”胖老头看来是真的对疯驸马缺乏了解,总用老眼光看人,突然被反唇相讥有点错愕,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说辞。

“哈哈哈……痛快!有驸马这番话,某心安亦……陛下,臣以为驸马无罪,还有功,大功,功不可没!”

见到司马光的摸样,王安石笑得唾沫星子都喷出了老远,然后那股子爱谁谁的劲头儿又上来了,连皇帝的意见也不打算遵从,明目张胆的唱起了反调。

“休矣、休矣,王诜,可有条陈与朕!”

宋朝的皇帝是真不太好当,不仅政事上无法一意孤行,连斗嘴都不能利用权力碾压大臣。看到场面有点失控,干脆不聊有罪没罪的事儿了,但矛头还是指向了驸马这个罪魁祸首。

条陈洪涛早就写好了,只是不知道符合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规格,他这洋洋洒洒几万字,说是可行性报告还差不多。

“长公主知道此事!”果不其然,皇帝刚看了一眼就发现了蹊跷。妹妹的字他认识,妹夫的字他也认识,但满篇都是公主的字,就找不到一个驸马的。

“臣忘了如何写字,只得让长公主代为抄录。公主并不知晓花膏的事情,也断不会外传。”

这倒是实话,洪涛真不担心公主会从这份报告中发现什么,就算发现了她也不会乱说。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妇徳的典范,满脑子都是夫君最大,然后才是母后和皇帝,想教坏都困难。

“荒唐之极!”今天神宗皇帝就没给过驸马半个好脸,但也没再提降罪的事儿,继续看了下去。

这一看可就没头了,从中午看到了晚饭,也不光是皇帝一个人在看,王安石和司马光也一起看,一边看还得一边提问。

洪涛这份报告里的措辞太现代,纵使玩了命的模仿宋人也相差甚远。这又让皇帝怒不可遏,但除了骂几句之外也没再提什么罪不罪的事儿。反倒是该司马光倒霉了,洪涛每解释一段,他就得翻抄一段再拿给皇帝看。

洪涛的这份报告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是花膏的生产熬制;第二部分则是销往西夏和辽国的方式;第三部分篇幅所占比例最大,内容就是一个,如何防止花膏在大宋境内流传。

“这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伤敌又会害己,如果没有一套完备的措施遏制其在大宋境内的传播,害己就会比伤敌严重,不如不用。”

这是洪涛的解释,别人可能意识不到这个魔鬼一旦被放出来将会造成多大灾害,就算再怎么解释也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真实。

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在大宋境内,所以在实施计划之前,洪涛在这个问题上会提出很多要求,只要有一个不能满足自己,就别想由自己来执行,这个问题没商量。

“善!驸马所言极是。想我大宋人口众多,不乏富饶之地,如若染上此物比伤敌更甚。”

司马光对洪涛的先见之明很赞赏,想必他已经被王安石之前的丑态给吓得够呛。一位意志坚定、连祖宗法度都敢挑战的宰相,愣是被一小团药膏弄的人不人鬼不鬼,要是还能粗心大意,那就不是疏忽,而是缺心眼了。

042 妥协

“可如此一来驸马岂不是在和朝廷为敌,将如何自处?”王安石应该是目前这三个人里最了解洪涛思路的一个,毕竟他已经和洪涛聊过两次,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关键。

“驸马只需教授边军制作之法,其余之事自有朝廷决断。”听了王安石的话,神宗皇帝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发表了意见。

确实是意见,通过这一下午的相处,洪涛发现宋朝的皇帝真不能出口成宪,有时候他的意见还没两位宰相分量重呢,分分钟会被否决。

对了,说起两位宰相,洪涛又对自己的历史知识储备重重的鄙视了一次。原先他以为王安石在朝堂里最大的政敌就是司马光,因为历史书里好像是这么讲的。

可事实上司马光早在九年前就因为新政的问题和神宗皇帝闹翻,主动请辞去了外地,具体头衔是兵马都总管、安抚使、兼知永兴军府事,大概意思就是永兴军路的主官,和后世的高官兼武装部长差不多。

宋朝是没有军区司令的,因为作战部队只有禁军,还是归朝廷统领,除了枢密院和皇帝之外,谁都不能染指。

地方上的厢军已经被消弱得没什么战斗力了,说是军队,其实就是建设兵团和农垦兵团,修修水利、垦垦荒地才是正事儿。

永兴军路以前属于陕西路,神宗登基之后分成了永兴军和秦凤两路,司马光等同于从京官外放做了个封疆大吏,就是为了避免和王安石在朝廷上天天斗嘴。

但有一个概念洪涛没猜错,司马光确实是保守派里的旗手,即便他不在朝堂上出现,但在他周围依旧围绕着一大群官员,并以他为首同进退。

这次王安石没再犯糊涂,他也认识到了保守派对新政的重要性,没有再和皇帝两个人决断此事,坚持要把司马光叫回来,大家坐在一起当面锣对面鼓的好好聊聊。

如果花膏的事情可行,双方该妥协的妥协、该让步的让步,只要能确保新政继续执行下去,一切条件都可以谈。

皇帝当然也是这个意思,新政与其说是王安石主导的,不如说是他背后怂恿的,成败与否对他影响非常大。

而且朝中长期两派对峙也严重影响了国家的正常运转,要是能借着这次机会让两派坐下来聊聊,对谁都是好事儿。

然后司马光不就回来了嘛,只不过永兴军离东京还有点距离,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回来之后这三位大脑袋还得先凑一起对驸马提出的策略先做初步评估,达成了共识之后才能把驸马叫来接着往下谈,所以才耽误了半个多月时间。

共识显然是达成了,现在司马光已经重新回到朝中,官拜门下省侍中、知枢密院事、镇淮南府、判永兴军。

北宋的官制和南宋略有不同,恰好神宗又刚刚改过一次,这一大串官职洪涛还真搞不太懂。但有一个事儿他听明白了,司马光现在也是宰相,可能、没准儿、保不齐比王安石这个尚书省左仆射稍微低那么一点点,最次也是个副相。

这不就是共识嘛,王安石也不怕多一个副相来给他捣乱了,司马光也不忌讳在政敌下面当官违心的去帮助推动新政了。

至于他们之间是怎么交换利益的,真没必要和自己说,反正大家各退一步的姿态算是做出来了,后面该怎么走,就得看自己的花膏能不能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补偿。

事实上也确如洪涛所料,改革派和保守派确实达成了初步妥协,但内容远远比他预料的复杂。

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朝堂里都快开锅了,大家全都在抱着团的互相讨价还价,就像菜市场上买菜的老太太一模一样,几分钱的利都得争得面红耳赤。

王安石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副相的位置,还承诺不再把《三经新义》做为科考唯一读物,算是暂时放弃了开创一个新学派、在思想上控制后人的念想儿。

这个让步不可谓不大,在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眼中,著书立说、开山立派,有时候比当宰相的成就感还强烈。

同样做出巨大让步的还有神宗皇帝,别看他在新政问题上是和王安石站在一起的,但这两位的目的却不尽相同。

神宗皇帝借助新政改革的机会,已经把谏权实质上架空了。现在御史台基本都控制在王安石一派手中,从原本的制衡皇权和相权,变成了两党相争的舆论工具和打击对手人格的大喷子。

做为想大干一番事业的年轻皇帝,神宗深深体会到了谏权和舆论的重要性,要是还和原来一样容忍这些御史言官们有事儿没事儿就瞎嚷嚷,他想干点啥都干不痛快。

御史台已经变质了,只要继续这么保持几年,这个权利制衡机构就会名存实亡,到时候他的皇权肯定会进一步加强。

试问谁不想当个一言九鼎的皇帝呢,又有谁乐意做个放屁响了都要被大臣们指责的皇帝呢?这是人性使然,越是有心干大事儿的人,就越不嫌权利过份集中。

至于这种做法会不会破坏权利平衡、对国家今后的发展是利是弊,做为当事人很可能看不清楚,时代局限性嘛。

其实司马光他们反对的也不仅仅是王安石的新政,更让他们担忧的就是皇帝要借着推行新政的机会往手里抓权利。

和洪涛相比起来,他们可能更不愿意见到一位出口成宪的强力帝王,因为那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更不符合他们的价值观,是坚决不能妥协的。

皇帝、新党、旧党,三方势力搅合在一起谁也斗不赢谁,结果就是战火越烧越旺,已经到了谁都无法扑灭的程度。

最可怕的是谁还都不敢去救火,生怕一分心,其余两方势力就会乘虚而入。说的通俗点吧,现在是三位内功高手在过招儿呢,全把内力发了出去,谁先收回来谁就最容易受伤。

用句成语描述,那就叫骑虎难下。即便知道有些事情做过份了,对国家有伤害,那也得硬着头皮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蹦出来一个不知死活的疯驸马,带着一个让谁听了看了都头皮发麻的大杀器,往三方人中间这么一插……嘿,愣是把这个死结给撞开了。

043 背锅侠

其实也不能说是碰巧,驸马拿出来的这个东西在任何一方眼里也没法视而不见,不用有什么太大的见识,稍微有点脑子想一想也知道会有多大利益。

这可是连拗相公都无法自控的大杀器,基本就等于谁沾上谁就得倾家荡产。啥盐铁茶啊,全得后面排队去。

而花膏的制作成本也很低,基本和茶叶等同,是从地里种出来的,还不是啥金贵玩意,居然是司空见惯的米囊子花。

最让大家心动还是驸马的计划,如果真能按部就班的执行下去,各方收获的还不仅仅是财富,也不单单是朝廷里的得失,还有个更深的诱惑让人无法抵御,那就是开疆拓土。

不管是神宗皇帝、王安石、司马光,还是他们身后的那些朝廷大员,一旦涉及到抵御外族、收回燕云十六州的问题,只要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又不用以国运相拼,没一个敢说不支持的。这还不能说是捏着鼻子强忍,必须是发自内心。

这已经不是功劳不功劳的事儿了,一旦真能把故土拿回来,上到皇帝下到臣子都得名垂千古,被后人有事儿没事儿就念叨念叨,祖宗荣耀不荣耀先放一边,自己包括子孙脸上可不是一般光鲜。

“陛下不可,王相说过此物有伤天和,向西夏和辽国贩售之事也不是一年两年可以完结,期间如果被对方发现是朝廷所为,计划就失败了一半儿,万万不能将此物与官家和朝廷扯上关系。此事只可由民间发起,必要时朝廷还要发兵予以讨伐,做出深恶痛绝、深受其害状,让两国使臣信以为真。”

到底这三位大脑袋是怎么想的,洪涛也不能完全搞清楚,私心是谁都有的,包括自己,只要能先把公事办好,再把私心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就无可厚非。

倒是皇帝提出的这个策略有点太幼稚了,让军队去种植提炼花膏,再由朝廷通过榷场输入两国。方便是方便,可后遗症也大,一旦被西夏和辽国探查明白那就不是边患了,而是两国联手非灭了宋朝不可。这种行为和刨人家祖坟没差别,再昏庸的帝王也忍不了。

“那依晋卿之意……”王安石好像听懂了点什么,但又拿不太准。

“这件事儿太过机密,我在条陈上没写,是打算和陛下亲自禀明……”洪涛深吸了一口气,又冲皇帝行了个礼。

“此地不是朝堂,但说无妨。”皇帝这些天估计没少在这件事儿上费心,不管是新党还是旧党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不光要在两条船上玩平衡,还得时刻为自己的利益考量,确实不容易,也确实耗费心力。现在又溜溜耗了大半天,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

“花膏不能单独拿出来在榷场上贩售,那样等于承认了朝廷是知道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夹带在其它货物中私贩到西夏和辽国去,这样的话就得有一种货物和一群商人来专门办理此事。但此事牵扯甚大,普通商人无法掌控也无法信任,故而臣打算亲自办理。从炼制花膏到筹建商队运送货物,皆由臣独立承担。表面上是臣的私产家事,实质上只向陛下和二位相公汇报,没有第四个人知晓内情。臣是外戚,不能在朝堂上为国出力,更不能领兵驰骋于疆场,幸好按我大宋律驸马还是可以经商的。就算事有不密为人所知,官家和朝廷只需法办我一人,就可平息内外两方质疑,连壮士断腕都算不上,对官家和朝廷的影响最小。”洪涛依旧保持着肃立的姿态,低着头一口气把想了好久的话全说完,又向皇帝施了一礼。

“……你、你……朕……”别看洪涛说话的声音不大,造成的反响可不小。神宗皇帝就好像屁股下面有蝎子一般唰的站了起来,指着驸马点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整话。

驸马这番话他完全听明白了,句句都在理,也确实是个进退自如的好办法。大宋皇室那么多亲戚,一时不察出个败类啥的也情有可原,根本不算事儿,其实之前的王诜在皇帝眼中就离败类不远了。

可真到了坎节儿上,谁亲谁疏立刻就能看出来。从皇帝的本意来讲还是希望驸马和公主踏踏实实的过下去,既不要和朝臣交往过密,也别掺合朝堂里的事情,老老实实的去弄飞鹰社挺好。

“晋卿乃大丈夫也,请授王某一拜……请授司马一拜……”可惜还没等皇帝把语言组织好,两个老头就像是见到了活祖宗一般,几乎同时起身、同时冲着洪涛深深一揖,嘴里说的话也是一样的,脸上的表情更是一个德性,悲愤中还带着期盼。

“你们两个老东西还真舍得出去!也对,妹妹也不是你们的,妹夫就更不是了。”

洪涛真不觉得热血沸腾,最想的就是把这个两个老头揍一顿。倒是神宗皇帝的表现让他心里有那么一丝丝暖意,还算是个有人情味的帝王,也不枉自己冒这么大风险。至于这两位宰相,真的很合格,政客这个玩意越敬业就越不是人。

其实皇帝的人情味儿也仅仅存于一瞬间,两位宰相都赞同了,光靠他自己也反对不了。更何况由驸马出面操办此事确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背起黑锅来,谁能有一个外戚合格啊,就算直接砍了,朝中也不会有太多阻力。

更绝的是驸马还没法脱离皇帝的控制,不管是谁都不会和一位驸马结盟的。在这个朝代里,光一个外戚的名字就已经和废物差不多了,跟废物结盟,还会有人乐意追随吗?

大方向定好了,具体操办的人也有了,下面的事情就容易多了。驸马接着去完善具体实施计划,皇帝还专门给他配了两个太监当秘书负责抄抄写写。

回家是别想了,在这件事儿没有完全定下来之前,驸马只能住在皇宫里,但不是后宫,而是皇城的禁军宿舍,还给弄了个套间。

至于皇帝和两位宰相在干嘛,就算会议不让驸马参加洪涛也能猜出来,无非是三件事儿。首先就是划分收益,这么大的买卖总不能让一家独吞,大家背后还都有一群小弟嗷嗷待哺呢,哪个喂不饱都是麻烦。

其次就是找一个借口组织人手制定相关律法,提早避免让大宋也陷入和西夏、辽国相同的处境。这一点大家基本达成了共识,尤其是王安石,他现在的瘾头还没完全去除掉呢,隔上一天就会犯一次。

最后就是琢磨该如何控制驸马,总不能把这么大一件事儿真的完完全全托付给某个人然后就放心等着天上掉馅饼,别说只是个驸马,就算是皇帝亲自去办理大臣们也不放心啊。所以必须在驸马脖子上套上那么几道锁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无患。

转眼就到了秋天,入夜之后的风都带上了些许凉意。洪涛足足在皇城里住了十天才被允许回府,同时也就意味着高层已经达成了一致,纸上谈兵阶段过去了,整个计划就要转入具体实施阶段。

044 副业

“大兄为何要留夫君在皇城中?”这些天最受煎熬的还不是困在宫中的洪涛,而是待在驸马府里的公主。

两个人一同进宫,自己回来了,丈夫却被皇帝留在宫中长达十天,除了每天都有太监来府中报平安之外,真有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感觉。

“娘子莫要担忧,官家要给为夫安排新差事,事关重大才在宫中多盘桓了几日。”如何不让公主知情也是计划中的一小部分内容,只有瞒过她才有可能去瞒别人。

“那这些禁军又为何到府中?”丈夫说得越是轻松公主就越不信,她大小就长在宫里,一眼就能看出跟随驸马回来的两队禁军不是皇城外的普通卫士。

“这是官家派来保护为夫的,现在夫君有了新职务,要替宫中养虫制蜡,此技密不可传也。”既然是计划内的事情,自然是提前就编好了瞎话,还得是整套的,一环扣一环,说得和真事儿一样。

“制蜡?夫君还会制蜡!”公主已经开始发蒙了,先是羽毛球,然后又是算盘,现在都玩上蜡烛了,难道说让马踢一脚还能学会这么多东西?

“这个嘛……为夫也不晓得是从何而来,一觉醒来就会了。这些日在宫中就是在为官家演示制蜡过程,看过为夫的蜡之后官家很高兴,就派了这个差事下来。”洪涛干脆就坡下驴,肯定了公主的想法,就是被马踢出来的本事,皇帝都认可了,咋滴吧!

“官人,制蜡为何还要养虫?蜡是由虫子变来的吗?”

公主暂时是没问题了,只要夫君人没事儿就好,至于干什么无关紧要,更何况是皇帝派的差事,肯定不会是坏事儿。但莲儿又有了新的疑问,她倒不是想盘问什么,只是出于好奇。

“嘿嘿嘿……莲儿还真说对了,官人这个蜡烛确实是从虫子变来的。”

面对这个问题洪涛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就在几天之前,自己也和这个小丫头一样想不出虫子和蜡烛之间的关系,傻乎乎的让王安石和司马光两个老东西耻笑了一番。

原来北宋年间的蜡烛并不是从油脂中利用化学方式提炼出来的,而是利用了天然材料,比如蜂蜡。先把蜂房加热融化,除去上层的泡沫杂质,凝结成块浮于水面的即为黄蜡。

因为这种蜡烛是从蜂巢中所得,所以也叫蜜烛。从蜂巢中提炼黄蜡的技术也不是宋人发明的,据说从汉代就有了。

但是因为黄蜡的熔点低,无法做成柱状的蜡烛,使用的时候要先把蜡块融化成液体,然后再像点油灯一般点燃。除了没有油烟和亮度比较高之外,使用起来并不是很方便,亮度也不太高。

最主要的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蜡量太少了,毕竟原材料有限,哪儿有那么多蜂巢可以用来烧着玩。所以此时的蜜烛还是个奢侈品,就算皇宫里也不能随便使用。

这一点洪涛可以作证,他在宫里待了十天,每日只有半碗蜜烛可以用,这还是皇帝特批的。

可是这种情况到了南宋,尤其是洪涛待过的中后期,情况就会大大改观。当时别说皇宫里了,就算是比较大一些的酒楼都能用得起蜡烛。虽然还不是特别普及,但点根蜡烛也和奢侈沾不上边了,顶多算是比较富裕。

注意啊,是蜡烛,不再是蜜烛了。和后世的蜡烛基本没有太多区别,而且不光有白色的,还有经过染色的红烛。

这是为什么呢?当初洪涛也用鲸油通过化学方式制作过蜡烛和肥皂,对于这一点必须经过详细的研究。南宋时期的蜡烛不再是黄蜡,而是变成了熔点更高的白蜡。

那么这些白蜡是从哪儿来的呢?答案非常有意思,是一种虫子的分泌物,南宋人称之为白腊虫。

具体是什么科什么目什么属洪涛也不清楚,但他见过这种虫子,公的母的都见过。南宋已经有人工大规模养殖白腊虫的农场,专门用作提取白腊。

原本洪涛是打算用制作香药的借口来大规模种植米囊子花,可是每天抹黑一般撰写计划让他非常难受,无意间关注起了蜡烛的问题,这让他突然想起一个更能掩人耳目的办法,那就是边养殖腊虫取蜡,边种植米囊子花。

这样一来不仅更容易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还能获得比较珍贵的白蜡,进而制作成蜡烛向西夏和辽国贩运,顺便还可以当做夹带花膏的货物,真是一举三得的绝妙手笔。

真不是自夸,这个评语是司马光给的,皇帝和王安石也深以为然。

当洪涛说他还会养虫制蜡时,皇帝的表情精彩极了,只是简单的问了问就准了,还特批了一块非常合适的种植地,位于外城新郑门外,曰琼林苑,是一座皇家园林。

远是远了点,胜在人少僻静好控制,而且安全性有保证。那附近就有禁军军营守护,除了皇帝每年要在其中设置琼林宴招待当科的进士之外,平时不会有闲杂人等进入。

现在连琼林宴都省了,皇帝打算把宴会挪到东郊的皇家园林里去,整座琼林苑暂时都归驸马做为米囊子花的第一个培育基地使用。

至于腊虫的事儿,自有两位宰相向各州、路、军遍发文书寻找,只要有和洪涛描述相似的虫子,必须火速送抵京师。

“官人,飞鹰社该如何?”

到底蜡烛是不是虫子变的,在场的人谁也说不清,莲儿已经开始撇嘴了,她严重怀疑驸马是在骗人。富姬相对比较理智,她对太远太虚幻的事情拿不准,更愿意脚踏实地的先把眼前工作干好。

“飞鹰社自然不能荒废,但要加派一些人手,可有处寻?”

米囊子花要种、腊虫要养、飞鹰社也不能耽误,洪涛甚至还惦记着算院博士一职呢,也没打算荒废。要问他忙得过来不,其实只是听着忙,实际上这几件事儿并不在同一个时间段内。

米囊子花的育苗工作可以交给五郎六郎兄弟俩和琼林苑内的皇家花匠们去做,现在就算再着急也无法大面积收获花朔,顺利的话得等明年初夏才能见到第一批成品。

饲养白腊虫的工作也是一样的,要想让这种虫子分泌白蜡,就必须给它们提供一个合适的生存环境,比如白蜡树。只有在这种植物上栖息,白腊虫才能发挥其特点。

既然是树,那就得种,和米囊子花一样,凡是农业林业的活儿就急不得,最短也得按照年来计数。

就算白蜡树不是啥珍惜物种,可以利用嫩枝条插扦繁殖,但从一个小树苗算,没个一两年的也成不了林。没有树就没有虫,没有虫就没有蜡,这个道理就算心急如焚的皇帝也不得不服气。

045 丫鬟,还贴身!

但洪涛还不能闲着,种花种树找虫子的活儿朝廷可以代劳,可建立和培训一支跨国运输销售团队的工作就只能由自己来完成了。

在人选问题上洪涛真没惯着他们,不管是皇帝还是新党旧党,每方只能派一位代表,只带着耳朵和眼睛,没有插手具体事务的权利。假如皇帝和两位宰相对驸马的某些做法有不同意见,也只能召开四人会议商量,不能遥控指挥。

这两个条件是洪涛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提出来的,答应了自己就合作,不答应就另请高明,没有商量的余地。

洪涛可不想当岳飞之类的忠臣,一边和敌人斗智斗勇,一边还得防范背后的暗箭。更不愿意当傀儡,一举一动还得被一条看不见的细线牵着。

我既然抛家舍业不顾个人安危的干了这个倒霉差事,那就别和我唧唧歪歪。利益你们可以全拿走,好名声也都是你们的,不放心的话就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我,这些咱都能接受。

皇帝和两位宰相最终答应了驸马提出的条件,不答应真不成,现在这个驸马不仅有一脑子的奇思怪想,还有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和一张厚不可测的脸皮。

忽悠、吓唬、要挟、威压这些官场上常用的招数几乎都失灵了,在皇宫的十多天时间里,洪涛充分的展示了一下什么叫滚刀肉,还是个忠君爱国的滚刀肉。

到目前为止,皇帝和新旧两党的代表还没出现,他们到底会是谁洪涛也不去费心思猜,因为猜也猜不到。自己对朝廷各方势力的了解太少太少了,基本就等于零,现补课都来不及,无从猜测。

爱谁谁!这就是洪涛的态度。当驸马还在乎被人监视?那是不科学的。就算没有这件事儿,自己想和谁交往、和谁聚会,也得定期去中书省和枢密院做思想汇报。现在只不过是把汇报对象换了换,能有啥不适啊,相比起来反倒更方便,不用自己跑路了。

“官人可是要雇觅干当人?”富姬一听飞鹰社还会继续开办,脸上那一抹愁绪顿时就消散了。

驸马得到了皇帝的委派是好事儿,但对她而言并没什么帮助,因为养虫和种树都不是她的特长,假如驸马一头扎进了这个行业里,那她就等于是个废物了。

“干当人……不管叫啥吧,意思差不多,我就是想多雇人手,把飞鹰社的院子赶紧整理好,这样老彭他们几个就可以搬过去开业了。”

什么叫干当人洪涛不知道,但他能猜。富姬也是个聪明人,只要把自己的意思向她表达清楚就够了。

“找行老雇觅干当人花费甚多,官人不如再去和陛下讨个人情,由内诸司派人……”不愧是搞商业的官员,能省则省,啥脸不脸的都可以舍,尤其是舍别人的。

“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家官人虽然现在还没啥钱,但只要飞鹰社建好,马上就会变成有钱人的。陛下整日操劳国事,这些小勾当就莫要分心了。”

如果没有米囊子花膏和白腊虫的事儿,洪涛还真有可能去和皇帝赖皮赖脸的要人帮自己家干活儿,能省一点算一点儿嘛。

但这时他已经对钱没什么具体要求了,要论富有谁能比一个毒贩子还富有呢?还是国家指定、皇帝册封、唯一的不能再唯一、垄断的不能再垄断的毒贩子,再提什么装修费的事儿自己都不好意了。

“姬这就去找行老……”洪涛可以胸有成竹的吹牛逼,富姬真没这份想象力。她觉得驸马的病情好像又重了,府上还欠着一屁股外债呢,还有脸在这儿装大款。

“娘子,这么多天未曾与夫君游戏,可生疏否?”来到北宋已经三个多月了,直到今天洪涛才认为自己融入了这个朝代,抱着公主去卧房里庆祝新生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郎君莫要唐突……嬷嬷……”

公主正小鸟依人般的靠在丈夫身边听故事呢,别人会觉得驸马疯言疯语,她不会。不管丈夫说得是真是假,只要他能像这些日子一样体贴自己、关心家庭,爱吹成什么样就吹成什么样,吹不动了自己还可以帮着吹。

至于钱财什么的,在她眼里也确实不是事儿。堂堂蜀国长公主、当朝皇帝最疼爱的亲妹妹,还能穷得卖房卖地?但她最怕的一件事儿就是驸马口中所云的那些游戏,想一想都让人面红耳赤。

“莲儿,去厨房吩咐烧水,下次大官人和夫人做游戏的时候你再敢往屋里钻,我就揪掉你的一双耳朵!”

王嬷嬷对驸马的失礼举动假装看不见,对公主的呼救也假装听不见,眼睁睁看着公主被驸马抱进了卧房,这才把目光从树上那只麻雀身上收回来,然后两眼一瞪,伸手揪住了正要跟着一起进屋的莲儿。

“行老就是行老,哪有为什么……”今天公主需要复习的游戏内容有点多,刚刚完成了课程,都来不及回答丈夫的提问就闭上了眼睛。

“行老雇觅人力、干当人、酒食作匠……富姐姐已经回来了,带着两个行老就在前堂候着呢。”

公主无力回答的问题被帐外的莲儿回答了,这个小丫头从来不忌讳男人的身体,每次公主和驸马做完游戏都是她用热毛巾负责清洗。

刚开始洪涛特别不习惯,从来不让小姑娘碰自己的身体,结果让莲儿非常伤心。她觉得驸马不喜欢自己,长此下去有把自己赶出府的可能,不仅和公主哭诉,还和王嬷嬷投诉了驸马这种非人的待遇。

结果就是洪涛遭到了自己妻子和妻子奶妈的多次劝慰,非要说出到底为什么看不上莲儿。这是他第一次被别人的脸皮厚度打败,只好两害相较取其轻,宁可让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小姑娘贴身伺候,也不想去和一个与自己母亲岁数差不多大的老太太,掰开了揉碎了的探讨男女之间那点事儿。

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贴身丫鬟嘛,不贴身就是不敬业,也难怪小姑娘会惶恐,不让她做本职工作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要说小姑娘还是真敬业,就算有王嬷嬷拦着,生怕她把驸马勾搭坏了,也依旧不离不弃的坚持着,但凡有空子就会钻进来守在帐子外面,很有听到主人召唤就随时扑上来帮忙的觉悟。

“给官人更衣……雇人不是该去找牙人吗?”

大概是由于精神作用,刚刚卸下了心里的一个大包袱,尽管和公主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洪涛却一点都不累,也不想大白天就睡觉。干脆坐了起来,一边享受着小丫鬟的贴身服务,一边努力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是个现代男人也受不了古代贴身丫鬟的伺候,就算脑子里总是默念着我不是禽兽、不是禽兽,可身体比大脑实诚多了,不会撒谎,该啥反应就啥反应。对于这种状态洪涛一直都没习惯,估计想要习惯得经过很久的磨练。

“官人又忘记了,买妾、小童、舞姬、厨娘、粗细婢子、针线供过才是牙嫂……”莲儿正在用热毛巾给男主人清洗身体,对于男人身体上的反应视若无物,更不耽误回答问题。

046 升官了

等洪涛穿戴整齐、人模狗样的背着手迈着方步出屋时,又纠正了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一个错误认识,算是没白白让小姑娘**了半天,有收获!

牙人在宋代并不是唯一的职业中介机构,还有个行老与之共存。两边有明确的业务划分,谁也不干涉谁。

按照洪涛的理解,行老负责体力活和大部分成年男劳力的中介和代客雇佣工作,牙人一般都是由年长女性充当,专门为客户介绍使女、儿童、歌舞伎、厨娘、针线婆子之类的职业,同时还兼顾一部分人贩子的工作,比如买卖年轻女性给大户人家为妾。

宋代的妇女地位并不低,这一点洪涛在南宋就知道了,就算像莲儿这样的丫鬟也有人身权利,家主不能随意打骂,也不能随便转卖,只能辞退。顶多是在介绍信上写不好的评语,提醒后面的家庭别去雇这种恶奴。

但妾不一样,在人身自由和权利方面妾还不如女佣呢,有点像奴隶,是属于男人的私有财产,也没有继承权。即便大宋律规定不许动用私刑,但却可以转卖,就像江竹意那样,搞不好就卖到了庵酒店里,悲惨一生。

“假如官人我要买无父无母的小童,可有牙嫂供驱使?”

雇佣建筑工人的事情很顺利就办完了,即便没有驸马亲自出面,两位行老也会把事情办妥。在他们这个行业里名声很重要,办事不牢靠的话,以后谁还敢找他们雇人呢,没了客户也就没了中介费。

但洪涛还不太满足,他现在缺人手,长远看起来还是自己培养比较靠谱儿。既然要培养,那最好是小孩子,比较好忽悠嘛。

“府中确实需要人手,不知官人需要何样的小童,面目清秀还是读书识字,亦或两者皆备?”富姬显然是没正确理解男主人的意思,她有点想歪了。

“要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者!”洪涛倒是没想歪,**这个玩意并不是啥新鲜事儿,南宋的达官贵人里有嗜好者,想必北宋也不会是一干二净的,富姬会如此反应也说得过去。

“官人大可不必去找牙嫂,慈幼庄中全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者,如若官人能把他们领回府中养大,还能得到官府资助。”

富姬依旧没转过弯,以为这位新主人对小童还有更特殊的要求,正皱着眉冥思苦想。莲儿却先听明白了,并且有了更具建设性的意见。

“……对啊,还是我们莲儿聪明,去让马夫备马,官人带你去买好吃的!”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洪涛用力往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这脑子完了,有免费的孩子可以领养,干嘛还花钱去买啊!

“你识得此物?”这次洪涛胆子大了,没有带马夫,只带着富姬和莲儿两个女流之辈就出了府门。

他所依仗的并不是富姬这个前六尚女官,也不是莲儿会什么武功秘籍,更不是自己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新身体,而是革带上系着的一个鎏金小牌牌。见到富姬也时不时往牌牌上瞟几眼,脸上一副迷茫,不由得更加得意起来。

“姬在宫中见过此物,只有诸班直大统领才可佩带,其余皆不可得,不知大官人此物从何而来,断不可私绶。”

富姬的回答很明确,此物乃是皇家警卫部队高级官员才有的特权,连皇帝都不能私下随意发放,怎么可能在驸马身上出现。

同时也是在提醒洪涛,别嘬死,就算疯驸马一般人不会搭理,可以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但也不是没有律法可以管束。

“嘿嘿嘿嘿……官人现在是知殿前司都虞候,自然有此腰牌。戴着它,东京城内外任何一支殿前司的禁军都可依仗,就算不是殿前司的人也得给点面子,厉害吧!”

见到富姬识货,洪涛更得显摆显摆了。这次进宫也不全是奉献,还是有所得的,除了西郊外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御花园之外,还有一个护身符,就是这个腰牌。

确实如富姬所讲,殿前司的高级官员腰牌真不是想给谁就给谁,必须由皇帝和枢密院知事共同签发才作数。自己这个都虞候前面多了个知字,等同于临时委派,随时可以撤换。

给自己这个职务和腰牌,也不是让自己真的去当禁军的军官,仅是为了让自己便宜行事。授受官职比较麻烦,还容易引起朝臣的猜疑,一个临时的军职更适合自己的驸马身份。

说起北宋的禁军,洪涛通过这些天和两位宰相的朝夕相处,也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了比较准确的信息。要说大宋的开国皇帝制定的这套政治制度和军制吧,真是有点矫枉过正了。

为了尽量避免再发生军队政变,宋朝的皇帝和文臣们费劲了心思,再麻烦也不嫌弃,副作用再大也不顾,一心一意的压制和消弱军队的权利。

他们采用的办法基本是两个,总结起来就是两句话:中央尽收天下劲兵,列营京畿,以备藩卫;地方毁城隍、撤武备、将兵分离。

解释起来就是把全国的精兵都弄到首都来,再把地方上的防御工事,比如城墙堡垒啥的都拆毁、武器装备也不给新式的,再频繁调动军队驻地,使每位主将都没机会在军中形成自己的班底和势力。

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时刻防备着自己人叛乱,就算有地方官员想造反,也没有足够的军力和装备,把内部自相残杀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要说这个办法也是挺管用的,终宋一朝,不管是南宋还是北宋,都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内战,就算是农民起义的规模也远远小于元明清三代。

原因就是因为地方武装太弱了,扛不住中央禁军的打击,根本就没有蔓延的机会。

但这个办法副作用也非常大,降低了抵御外族侵略的效率。就像是一个人把双手给捆了起来,纵然不会伤害自身,也没法和外人打架了。

要说两宋也够顽强的,硬是捆绑着双手和北方民族硬抗了几百年才被打死,要是能把这些束缚解开,哪怕就放出一只手呢,估计也不会落得个被人武力灭国的下场。

目前在汴梁城附近就集结着二十多万禁军,还有十多万禁军要去边境轮流驻守,原则上是三年一轮换,叫做更戍法。

禁军全是采用募兵制,所有人一旦入伍就得服役一辈子,直到退休为止。这些职业军人里有世代当兵的军人世家,也有从各地方军中遴选出来的精兵。他们是可以带家属的,当兵对这些军人而言就是一份工作,拿工资养家。

除了这不到四十万的禁军之外,各地还有总数达六十多万的厢军。和禁军不同,厢军的主要任务不是打仗,而是劳役,有点像新中国建国初期的农垦兵团或者建设兵团。

大部分厢军都会驻扎在本州、路、军,平时参加地方建设,遇到边患就充当禁军的后勤部队和协助角色,基本不会由厢军为主去参加战斗。

厢军的兵源除了招募之外,从禁军淘汰下来的老弱病残也会转入厢军,还有一部分就是囚犯。比如水浒传里的豹子头林冲,他遭到陷害之后获罪,就是被刺字发配厢军服役的。

不过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称号吹得太大了,从南宋到北宋,兵力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作战部队可以教。

再说了,禁军也不全隶属于一个机构,如东京城内的禁军就分属于殿前司和侍卫司两个部门。殿前司的禁军数量少但特别精锐,比如诸班直都是从亲军中选拔出来的亲军,人数只有一千多,再与皇城司所辖的亲从官部队混编,组成了中央警卫部队,共同担任保卫皇宫和皇帝的任务。

但双方又互不归属、互相牵制、彼此制约,皇城司无法指挥殿前司的诸班直部队,殿前司也不能指挥皇城司的亲从官部队。

除了诸班直之外,殿前司下属的捧日马军、天武步军和侍卫司下属的龙卫马军、神卫步军都是宋朝最精锐的战斗部队。统称为上四军,永远驻守在京城里,不用遵守更戍法去边疆出戍。

此外城内外还驻有殿前司的神勇、宣武、骁骑、宁朔和骁胜四军,各分为上军和下军,每军有十个指挥使;

侍卫司的虎翼、云骑、武骑三军,每军分左右两军,每军也是十个指挥使。再加上水虎捷之类的水军,反正据司马光讲,光是驻扎在首都的禁军指挥使就有四百多位。

指挥使是宋朝作战军队中的一个常用单位,每个指挥使手下有四百到五百士兵,骑兵略少、步兵略多,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营长。

洪涛担任的殿前司都虞候仅次于都指挥使,也就是军长,叫副军长或者师长都可以。而且还多了一项监视军官、执行军法的职责,又有点像军队中的宪兵头子。

不过这个职务一般没有常设,基本都是临时指派,担任这个职务的官员全是临上轿现扎耳朵眼、过河就拆桥的命运。

047 福利社会

“官家派与大官人养虫之职真的如此要紧!?”

富姬不想信,但看着那面被举在自己眼前、金光闪闪的小牌牌又不得不信,上面确实如洪涛所言,用阳文镌刻着职务和姓名,如假包换。可皇帝为何突然对驸马这么看重了她还是想不明白,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可以变成蜡烛的虫子了。

“那是自然,不过权力大责任也大,这不全是好事儿,万一干砸了你们全得跟着我倒霉!”

享受够了权利的滋味儿,洪涛又开始给富姬施加压力。现在自己身边就她这么一个能算得上帮手的人,必须增加担子。

“姬必尽全力……只是养虫一事姬实是无能为力……”

自从学会了算盘,富姬就把她自己当成了驸马家的雇员或者是驸马的学生,命运自然也就绑在了一起。现在驸马得到了皇帝的重用,她当然是高兴多于担忧,可有劲儿使不上也挺让人难堪的。

“养虫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荣我以后再慢慢教授与你,目前最紧要的就是人手。我现在虽是都虞候,可实际上调动不了禁军一兵一卒,府上也没有合适的人手可以差遣,那就只能从小培养。公主和我说过,莲儿和你原本都是孤儿,假如我也去慈幼局领养一些小童回来调教,过几年是不是也能像你和莲儿一样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呢?”

领养孤儿的事儿洪涛还摸不准靠谱不靠谱,富姬的社会阅历比较多,政治觉悟也比莲儿高,她的意见应该很有参考价值。

“……官人此计甚妙,只是不知官家会不会……”富姬这次应该是听懂了洪涛的意思,先是击掌称道,而后又叹气摇头。

“官家那边自有公主去说项不必担心,既然能给我都虞候的腰牌自是无疑,这些小童也是为养虫制蜡所用,大可不必向官家隐瞒。”

富姬沮丧的无非就是洪涛的身份,驸马是不能在府中豢养太多奴仆的,甚至每个佣人的来去都要和皇城司报备,突然增加了这么多小孩子肯定瞒不住。

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算问题了,别说几个小孩子,只要洪涛不去和朝臣勾结,其它的动作皇帝和两位丞相都会装看不见,必要的时候还得充当挡箭牌。

“善!官人且催马快行,京城最大的慈幼局在杀猪巷,姬便是从那里被选入宫的。”

洪涛的这个包票令富姬抛开了最后一点顾虑,只要皇帝和大臣们不反对,驸马的办法确实不错。从小养大的孤儿最可靠也最好指使,而且这种行为对那些孩子而言也是天大的好处。

她自己就是孤儿出身,深知碰到一个好人家对未来的重要性。相对宫中而言,驸马府好像更舒服自由一点。

这位驸马怪是怪了点,名声也不太好,可他确实不怎么害人,还有诸多本领可以学。哪怕只学会盘算一门手艺,将来也不愁吃喝养家,走到哪儿都能当个账房先生,还得是大先生!

“莫急莫急,它就在那里摆着,又不会凭空消失。当街纵马按律是要打板子的,难道说你想看着官人我被开封府抓起来打屁股!不如先和官人讲一讲慈幼局的来由,我的脑袋是被马踢过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多说一点就能多明白一些。”

洪涛对骑马到不是太陌生,但他不太习惯在人流攘攘的大街上快跑,真没必要。就算找来的孩子百分百符合条件,个个都是天才,那也得好几年之后才能起作用,早一个小时和晚一个小时没差别。

这个理由很充分,不仅富姬认同,莲儿也深以为然,然后两个女人就成了长舌妇,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给自家主人讲解有关慈幼局的前世今生。

再加上洪涛好奇宝宝的性格,只要碰到不懂的地方就得问,还问得特别细致,这个话题很快就衍生成了一大堆话题,好几天都讲不完了。

慈幼局这个机构洪涛并不陌生,南宋时期他就听说过,而且不光是临安城里有,明州、泉州、广州等地都有,也不光是大城市里有,很多小县城中也设有慈幼庄、散收养遗弃小儿钱米所之类的机构。不管叫什么吧,功能都一样,说白了就是后世的孤儿院。

但古代的孤儿院是如何运作的洪涛还真没关注过,原本以为这些福利机构都是由朝廷或者皇家拨款,听完富姬的一番解释之后,其中的奇妙之处就连洪涛这个见多识广的惯穿都不由得有点咂舌了。

合算宋朝不仅仅有孤儿院,还有养老院、福利医疗系统和公墓系统,和后世的国家福利系统比起来可能还不太完善,但基本骨架都已经成型了,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略胜于后世。

首先就是慈幼局之类的机构,它们每收养一名孤儿,皇帝就会从内帑中拿出一笔钱给慈幼局,做为把孩子养到15岁的基金。

假如有人家半途收养,经过官府确认有收养资格之后,每个月都会由慈幼局向收养家庭支付钱一贯、米三斗,继续承担部分抚养责任,直到孩子满15岁为止。

相比起孤儿院来,宋朝的养老系统覆盖面稍小,只在城市中设立,“安老坊”、“安怀坊”、“安济院”都是此类机构。

它们的运作方式也和慈幼局差不多,都是由皇帝或者政府出资赡养,而且是有法可依的。按照居养法规定,凡是60岁以上的老人就可以进入养老院颐养天年,每人每日一升米、10文钱。

如果能活到80岁以上,每日还多给10文酱菜钱,夏天发单衣、冬天发棉衣。

幼有所依、老有所养,这个口号并不是后世提出来的,古人从一千年前就已经在追求了,但他们并不满足,还要病有所医!

福利医疗系统在北宋年间还没见到,但到了南宋时期就有了,叫做安济坊。但南宋人遵循的法度却是北宋徽宗皇帝制定的,叫做安济法,其中明文规定:

“凡户数达到千户以上的城寨,均要设立安济坊,凡境内有病卧无依之人,均可送入安济坊收治。安济坊宜以病人轻重而异室处之,以防渐染。又作厨舍,以为汤药饮食人宿舍”

看到没,不光可以免费治病,还搞起了初步的隔离治疗。虽然宋徽宗口碑不太好,还是个亡国之君,但他也不是全不灵。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是全坏的,国内国外都这样,只是后人解读的角度有所不同罢了。

这还不算完,由于宋代城市化比例很高,又有向商业化社会发展的趋势,所以流动人口非常多。为了防止传染病突发,安济法还规定:

“有病于道途,既无家可归,客店又不停者,无医无药,倾于非命,极为可念”

为此朝廷在城市里建立了安乐庐,专门收治患病的旅客。政府还要求旅店如发现病人不得将其赶走,而应就近请大夫治疗,然后报告官府报销医药费。

048 国有银行

除了收养病人的福利机构,宋代还设有“药局”、“施药局”,类似于今日的平价门诊部、平价大药房。

“民有疾咸得赴局就医,切脉约药以归”,药局只“收本钱不取息”。

宋人吴自牧记述道,南宋时,“民有疾病,州府置施药局于戒子桥西,委官监督,依方修制丸散咀,来者诊视,详其病源,给药医治,朝家拨钱一十万贯下局。令帅府多方措置,行以赏罚,课督医员,月以其数上于州家,备申朝省。或民以病状投局,则畀之药,必奏更生之效。”

好了,幼有所依、老有所养、病有可医,这三点都已经实际做了,是不是就可以算和谐社会了呢?宋人好像比后世人对自己的道德要求更高一些,他们的回答是——不!

光做到了这三点他们还不满意,于是又搞出了一个“漏泽园”制度。

漏泽园是干嘛的?洪涛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最终还是莲儿嘴快给出了正确答案,漏泽园就是后世的公墓!

北宋真宗年间,朝廷在“京畿近郊佛寺买地,以瘗死之无主者。瘗尸,一棺给钱六百,幼者半之”。

到了神宗朝又正式下诏:“令逐县度官不毛地三五顷,听人安葬。无主者,官为瘗之;民愿得钱者,官出钱贷之;每丧毋过二千,勿收息。”

看到没,这是有明确诏书的圣旨。穷人也不用担心死不起了,国家掏钱给你买棺材买墓地。当然了,别嫌墓地位置不好,白吃馒头还嫌黑就不讲究了。

如果你还是不乐意把亲人埋在太远的郊区,逢年过节的不好祭拜,那好,政府给你贷款,让你去买更好的墓地安葬亲人。注意啊,这个贷款是无息的。

只把人埋了就算合格吗?宋人这次又给洪涛上了一课,他们的回答依旧是——不!

宋代的漏泽园还有一套非常人性化的管理制度,如逝者有冥器陪葬,有兰羞祭祀,尽力照顾了逝者的尊严。

这些下葬随品及祭品都由政府置办;“园中置屋,以为春秋祭奠,听其亲属享祀”;还有专人管理,“官委德行僧二员主管,月给各支常平钱五贯、米一石”。

看到没,即便是穷死的人,政府也要让他尽可能体面的去死,到了阴间之后不能又变成无依无靠无人搭理的可怜虫。

该有的祭奠器具必须有,没亲人扫墓也没关系,政府出钱雇僧人代替。毕竟是自己的国民,尽量能善始善终。

从出生到死亡,宋朝的福利制度基本都涵盖全了,已经有一点后世福利国家的摸样。虽然迫于条件和能力,这些制度不见得就执行的十全十美,但从制定这些律法的本意上来讲,当时的皇帝也好、大臣也罢,并不是想向世界证明自己有多强大,那个年代也无法证明。

他们只是证明给自己的国民看,想让国民知道他们的领导人不是口贩子,也不是全在忽悠人,还是切实的想着大家,能做的尽量去做,做不到那也没辙。

“朝廷每年都要向这些机构投入大量钱粮,怪不得拗相公和官家黑了心的要弄新政呢,这么干肯定入不敷出啊!”

有关宋朝的福利制度洪涛也就是听听而已,他也没打算在这个年代去搞什么红十字会。但还是从中听出了一点关心的内容,那就是财政问题。

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钱粮都是关键。宋朝的军队要抵御北方强敌,没有马那就只能靠器械了,可是造弓弩盔甲都是需要钱的,钱多战斗力就强、钱少战斗力就弱。

如果朝廷每年财政收入中的一大块都给了社会福利,必将影响军费开支,这是一个两难的题目。消减社会福利会让百姓对朝廷失望,可不增加军费的结果更严重,到时候百姓连失望的机会可能都没有了,直接就得绝望。

“官人所言差矣……各局各坊由内帑划拨钱粮都是定数,除去支应之数外,悉数汇入抵当所生息,取其息以供开销耳。”

对于驸马的这种担忧,富姬非但没表示出来丝毫认可,还反驳了回去,脸上全是看白痴般的表情,好像面对的不是教她算盘的那个术数博士,而是个尚未开化的野人。

“啥玩意?抵当所!现在就有抵当所啦?交引库和检校库呢?”

前一秒钟还在忧国忧民的洪涛听了富姬的话脸又红了,这次穿越到北宋来,身份是比以前高贵了许多,可吃瘪的次数也是前几次的总和。

在宰相和皇帝面前无知一些还有情可原,可是让一个女流之辈如此鄙视情何以堪啊。不对,不是一个女流之辈,莲儿即便强忍着不作出鄙视的表情,可嘴也是撇着的。

抵当所这个机构洪涛比较熟悉,南宋就有,它的名字听着像是个当铺,其实功能比当铺高级多了。它是个啥玩意呢?本质上讲,抵当所就是宋朝的银行,它干的事情也基本都是银行才做的,比如说吸收存款然后放贷生息!

这种机构在清朝其实也有,谈不上冠绝历朝,比如说清代的票号、钱庄、和会、帐局、当铺,它们加在一起,也可以算是银行的雏形。

但是抵当所有一点是清代这些金融机构所无法比拟的,它是国有银行,而清代的金融机构都是民营的。

国有和民营差距大吗?回答是肯定的,不光大,还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具体区别在哪儿呢?在政府的宏观经济政策上。

前者必须依附于一整套经济措施,光弄个银行是没意义的。后者完全就是散养,根本没什么整体方向,只能算自发性质配合生产的附加品。

一个自打出生那天起就是有目标、有方向的;一个是无头苍蝇,飞到哪儿算哪儿、过了今天就不知道明天是啥样。

这就是差距,巨大的差距。这么说吧,宋代的金融政策和机构,比近千年之后的清代要先进好几个档次,根本就拿不到一起去比较。

再说白一点,经过了上千年的发展,中国到了清代,在金融管理水平上不仅没有进步,还大大的退步了。

而中国的科技、人文、教育、乃至农业、工业、国防水平,也正是在这不到一千年的时间段里被西方超越的,并且远远甩在了身后。非要说这是个偶然也没法反驳,不过在洪涛看来这是个必然。

他在南宋实施斩首行动之前,就和金河帝国的高层探讨过有关南宋制度中的优缺点,最让他看重的就是商业化社会的基础,其中金融行业的发展又是重中之重。

但是他没想到在一百多年前的北宋,金融行业就已经发展起来了。既然有了抵当所,那就不可能没有其配套设施,比如交引库和检校库。

049 有价证劵

如果说抵当所是银行的话,检校库就是信托机构,交引库就是证劵交易所。看到没,现代金融业的三巨头都凑齐了,还是在一千年之前。

“那我就明白这些钱大概是从哪儿来的了……我也知道我要干的事儿到底该不该干了!”

富姬的回答是肯定的,交引库和检校库确实存在,而且它们的历史要比抵当所还早。到这时洪涛就不用富姬去一点一点给自己讲解福利系统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了。

那些钱是自己生出来的,不管是皇帝的内帑也好、朝廷的国库也罢,它们付出的只是本钱,维持福利系统运转的不是本钱,而是由本钱派生出来的利息。

具体的流程很简单,就是把本钱存入国有银行,再由国有银行对外放贷或者投资,获利之后把利息返还给福利系统,而且是源源不断的注入。只要国有银行不倒闭,证劵交易所别常年熊,信托机构别无事可干,福利系统就不会缺乏资金注入。

事实上这套系统运转的非常良好,据富姬讲,六尚的闲置资金也会存入抵当所生息,不光六尚,很多朝廷机构都会这么做。

这也不是什么暗箱操作,只要征得皇帝和宰相的同意,任何一个政府部门都可以把闲置资金存入抵当所生息。

钱多就多得,钱少就少得,反正不会让钱在箱子里生锈玩,多一文是一文,这就是宋朝官员和百姓对钱的态度。

那这么多钱都存入银行了,银行能贷出去吗?或者说银行能找到那么多可以盈利的投资项目吗?

在这一点上就得去问问交引库和市舶司了,做为国有银行,抵当所的大部分投资都是流向这两个部门的。前者是证劵交易所,后者是海关兼商业部海外贸易司。

交引库是干嘛的呢?它是负责发放盐引、铁引、茶引和香药引的。这几种大宗商品都是国家统购统销的禁榷物质,私人是不能无证买卖的。

但是宋朝政府比较具备经济头脑,他们知道如果全部让官府买卖的话,必须是把裤衩也赔掉的节奏,于是就变通了一下,弄出了几种引据。商人们拿着这些凭据就能去政府仓库里提货,想卖到什么地方就卖到什么地方。

从古至今,但凡是政府管控的物资就必须利润大,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放到宋朝也一样。既然盐茶铁香料不愁销路、不愁利润,商人们必须会来争夺这几种凭证,有了凭证才有合法销售的资格嘛。

然后宋朝政府又耍了一个很高明的商业手段,他们说了,想要凭证没问题,但大家得帮朝廷一个忙。也不是白帮,就是利润低一些、风险大一些。啥忙呢?军队的后勤!

宋朝军队自打建国以来,隔三差五的就得和北方国家打一仗。骑兵打仗可以一个人两匹马、三匹马的自己驮着给养走,步兵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们的给养必须靠后勤部门往上送。军队进攻五十里,后勤部队就得跟着往前送五十里。

可是这么多物质光靠军队从全国各地调集过来,路上的损耗就不好控制,一不好控制就得出现各种贪墨现象。到头来一百斤粮食从后方北运,到了前线能省五十斤就不错。

这咋办呢?要不说宋朝君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奸商出身呢,他们打仗的本事很一般,但做买卖的天赋确实比历朝历代的人高明很多。

他们捏住了商人趋利的脉门,颁布了一个折中法。朝廷不再负责从全国各地往北方前线调派物资了,改由商人们自愿按照政府的采购价格向前线运送。

按期按数量送到之后也不给钱,而是发给交引,主要是盐引、茶引、香药引、矾引和犀象引。商人拿着这种政府颁发的提货凭证,就可以到各地的榷场去提货,继而再拉到认为合适的地方贩卖,从中获利。

这样一来,帮着朝廷运送物资虽然不赚钱,可一旦拿到各种交引,明显就是赚钱的好买卖啊。大家都不是傻子,不图利谁早起。但这句话反过来说,图利早起有错吗?

显然没错。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为了挣钱,商人们会比厢军对待货物认真一百倍,想尽办法降低路途上的损耗、减少运送时间,保质保量的把军用物资运到前线。

然后他们就可以拿到交引换取禁榷物资去赚钱了,国家不吃亏、商人们也不吃亏,军队的后勤还得到了有效的保障,都不是双赢了,而是三赢!

其实不仅仅是三赢,具体几赢洪涛都算不清楚。原本一个看似很简单的变通之法,却让证劵交易和证券交易所出现在了大宋国内。到底拉动了多少内需、多少经济增长,反正洪涛是算不出来。由此而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他更看不全。

不管是盐引、茶引还是香药引,都是不记名、不挂失的,也就是说这玩意是可以转让的!当初设计这套办法的人真让洪涛好奇,这孙子会不会也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呢?保不齐还是个玩金融出身的。

仅仅就是可以转让这么一个小细节,就让原本朴实无华的提货凭证瞬间身价百倍,摇身一变成了宋朝的有价证劵。

商人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与其拿着这张提货凭证去榷场提货,然后再去辛辛苦苦的贩卖,不如直接把它加价出售给更需要的商人。这样虽然利润少一些,但却可以加快资金流转速度,并且节省时间。

钱流动快了必须是好事儿,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更是在后世天天喊。于是乎,很快就有商人专门干起了倒卖交引的买卖。

他们一手去加价收购、一手再加价出售,具体该加多少钱买、加多少钱卖,全靠对未来一段时间此种货物价值的预判。花钱买对未来价值的期望,这不就是有期货股票嘛。

在宋代的大城市里,类似的证券交易非常发达,冲要州府都设有交引铺。富姬描述说,汴梁城内南通一巷,谓之‘界身’,并是金银彩帛交引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动即千万,骇人闻见。

大概意思就是说,交引买卖都是大宗交易,买卖家必须身家万贯,商铺也就跟着高大雄壮。

为了显示自己资金量足,很多交引铺就在门口摆上成堆的金银铜钱,谓之看垛钱,只是为了让潜在的客户心理踏实。

这倒是和后世的证劵交易所差不多,建筑先得气派,没见一家交易所藏在胡同的小平房里,旁边还挨着公共厕所的。

050 信托机构

那么问题来了,商人总是逐利的,而且胃口会越来越大,管太严了不成,不管也不成。就拿这些交引为例,既然是有价证劵可以自由交易,那会不会有人趁机囤积炒作牟取暴利呢?

毕竟交引还不是纯粹的股票,还兼顾着提货单的功能,还是大宗的生活必需品,一旦流通数量太少,肯定会影响日常生产生活秩序。

答案是肯定的,古人做起买卖来一点不比现代人心善,战乱年代囤积粮食的事情都能干出来,炒作一下交引根本不算事儿。

那该怎么办呢?派皇城司的探子去挨个监控,谁敢囤积炒作就杀谁的头?或者干脆发一道圣旨,规定交引的价格,不许大家炒作获利?

在这方面宋朝政府又给洪涛上了一课,他们的道德底线真比后世人高很多,非常守规矩。既然是政府倡导大家玩证劵,那就不肯自己抽自己大嘴巴,主动去破坏游戏规则,更不耻于用行政命令来强行干预市场规律。

他们采用了一个看似很麻烦,但实际上更高级的办法,就是加入到这个游戏中去,利用国有银行的庞大资金量,亲自坐庄平抑价格。

炒作没关系,这玩意不炒热了也没法盈利啊。但有一个限度,一旦超出了安全值,宋朝政府的国有银行就要发大招了。你不管不顾的做多是吧?那我就反过来做空,看谁本钱足,谁撑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反之亦然。

为此宋朝政府还专门设立了一个机构叫做买钞场。当证劵市场上交引价格趋低时大量买入,一旦交引价格居高不下,立刻大量卖出,用市场的手段做到了自然稳定价格的作用。而且执行的还挺完美,从来没出现过价格失控的现象,由不得洪涛不竖大拇指。

可惜的是这条金融街在东城,与今天的方向不顺路,洪涛暂时还无法去亲身体会下一千年前的股民是个啥摸样。但他已经和富姬说好了,一腾出时间就得带着自己去城中各处转转,只要有热闹的地方全不放过。

抵当所和交引库都搞明白了,还有个检校库呢?这个机构更有意思,也更符合商业社会的原则,那就是诚信。

诚信到什么程度了呢?后世里大家可能都听说过一个词,叫信托责任。没错,检校库玩的就是信托,这个概念要到18世纪才在英国诞生,但宋人在11世纪就已经把它弄成了一种习惯。

最开始这个机构并没有金融色彩,它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国民处理遗产。比如说有个家庭遇到意外,父母都死了就剩下一个孤儿。

这个家庭留下的房子、土地、家具、钱财该由谁继承自有官府来判定,但之后怎么来确保这些遗产不会被恶人侵占呢?总不能指望人性本善,大家都不会去趁机霸占孤儿的财产吧。

还有就是孤寡老人和没有合法继承人的遗产,总不能说人死了这些财产就全归政府,就算这么想,也得把吃相弄得好看一些,别让国民觉得政府太没品。

于是检校库就出现了。它专门代为清点管理遗孤财产、户绝财产、无主货物、有纠纷财物、官府收缴的赃物。具体的法条是:

“揆之条法,所谓检校者,盖身亡男孤幼,官为检校财物,度所须,给之孤幼,责付亲戚可托者抚养,候年及格,官尽给还。”

翻译过来大概就是以下的意思:对亲人离世的遗孤,政府有责任将他们的财产核查清楚、登记在册,存入检校库代为保管。并定时从代管的财产中划出若干,发给遗孤作为生活费。等遗孤长大成人,政府再将代管的财产给还他们。

宋朝政府希望通过官方的检校制度,使失去亲人的未成年人权益获得保护,免遭他人侵夺。除了大方向之外,还有具体执行的法律条文和制度。

一、“诸身死有财产者,男女孤幼、厢耆、邻人不申官抄籍者,杖八十”。

宋朝的检校带有一定的强制性,凡符合检校条件者(亲人故去、只留下孤儿与财产),均须报官检校,否则就挨板子;

二、“州、县不应检校辄检校者,许越诉”。

不符合检校条件而官府强加检校的,允许受害人越级控告;

三、“辄支用已检校财产者,论如擅支朝廷封桩钱物法,徒二年”。

官府如挪用检校人户的财物做他用,要追究法律责任,判刑两年;

四、“州县寄纳人户物色在官库者,若有毁失,依弃毁亡失及误毁官私器物律备偿”。

检校库的人户财物如有损坏或遗失,官府须给予赔偿;

五、“孤幼财产,官为检校,使亲戚抚养之,季给所需,资蓄不满五百万者,召人户供质当举钱,岁取息二分,为抚养费。”

用利息的收益来支付遗孤的生活费,就不存在坐吃山空的问题了。

这些法律条文合适不合适洪涛也无法做出评判,但从最后一条里就反映出检校库不仅仅是个管理机构,它还兼顾着投资获利的责任。否则就得亏本啊,自己先坐吃山空了,还怎么帮孤儿保值财产。

除了保值和升值之外,检校库和遗孤之间已经是完整的信托责任了,只不过这份合约是由国家强制背书的,达到条件自动生效,不管你乐意不乐意。

“早知道现在比南宋落后不了多少,我还犯什么傻去抢着背黑锅啊,直接当个金融大鳄不好吗?只要把交引库改一改变成真正的股市,不是照样能给皇帝提供一个可以平衡新旧两党的获利点嘛!”

听完了富姬的介绍,洪涛不仅没高兴起来,反倒蔫头耷拉脑袋了。他恨啊,恨自己没早出来转转、没早把这些事情打听清楚,就急吼吼的冲出去当救世主了。

现在看来,自己可能不用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不用缺了八辈子徳去开启潘多拉魔盒,依旧可以挽救新政、挽救这个让人不得不爱的朝代。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花膏的事情比较好理解,皇帝和宰相都能听懂,也都认可。股票交易这个玩意自己心里明白,可真不能整套整套理论的讲出来,尤其无法深入浅出的让皇帝和宰相们理解。

而且这些后世的金融理论放到现在会不会好用洪涛心里也没底,毕竟他不是玩金融专业的,很多细节问题不可能提前想得那么周到。

051 城管

“官人可是饿了?我们去前面的瓦子里买些吃食,还有傀儡戏可看!”洪涛自己小声的嘀咕,却被莲儿听岔了。

这次出门没有走内城,而是先向顺着金水河出了梁门,再折向南。前面不远的街面上人流又多了起来,应该就是莲儿所说的瓦子。

瓦子也叫瓦市,有点像解放前的天桥,有吃有喝有玩有用,属于一种官府默许、民间自发的商业娱乐综合街市。

这种地方洪涛在南宋临安城里逛过,怎么说呢,要是按照后世的标准,只要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人,并不觉得太有意思。

但通过它可以更近距离的接触到平民百姓的生活内容,因为在这种地方留恋的,大多数都是社会底层民众。

“休要忽悠大官人,我不饿,怕不是你又馋了吧!官人我今天还有事情,改日再来逛瓦子。”这次洪涛没从善如流,体察民情哪天都可以,自己短时间内也不会离开这座城市,来日方长。

“……那劳什子慈幼局有何稀奇,让富姐姐去就好嘛。”眼看已经走进了瓦市的街面,看着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杂耍棚子,莲儿的嘴都快噘成猪了。平日里她也很难有机会出来逛街,小孩子脾气尽显。

“官人是要去收养小童,你我儿时都在局中厮混,早一日遇到慈善人家就早一日有了盼头。尚有官人教授技艺,迟几日去瓦子有何不该!”

洪涛一直拿莲儿当小孩子,但在宋人眼中,已经快十四岁的女孩子基本就算成年人了,真不用惯着。比如富姬,当下就把莲儿厉声训斥了一番。

“好了好了,官人确实有大事要做,改日定带你来瓦子看傀儡戏,还有女飐。”

看到莲儿眼睛里已经开始聚集水雾了,洪涛还得充当好人。富姬威严起来很有武则天的气势,看来在宫里混日子也真不是啥舒服事儿,没有点狠劲儿照样混不好。

“那要去保康瓦子,我喜欢绣勒帛和锦勒帛!”十四岁算不算成年人洪涛真无法确定,但莲儿显然不太成熟,一秒钟前还是泪眼朦胧,一秒钟之后又喜笑颜开,还得点地方。

女飐就是女相扑手,宋代的相扑运动很发达,有类似全国锦标赛的正式比赛,但那都是男人的运动,女相扑手只是一种欣赏项目,一般安排在正赛之前。没有比赛的时候,这些女相扑手也会去瓦市中表演,粉丝还不少呢。

莲儿所说的绣勒帛和锦勒帛估计就是一对儿女相扑手的艺名,由此可见,宋人有些地方确实比较彪悍,连小姑娘都喜欢看相扑表演,还是粉丝呢。

至于保康瓦子在哪儿,洪涛大体能猜出来。汴梁城里有很多瓦市,但比较有名的基本都集中在内城外。

保康门在朱雀门的东侧,保康瓦子应该就在保康门外,离延津桥不远。这倒是合理,延津桥地区本身就是繁华之地,附近再弄个瓦子,人脉就更强了,还能互相促进。

今天富姬带洪涛去的地方叫杀猪巷,名字听着特别给力,实际上也名符其实。这里确实是杀猪的地方,而且不是一条巷子,而是一片区域。

具体名称叫做顺成坊,被东西南北四条街道包围,其间都是民房,小胡同数不胜数。它的大致位置在外城的西南角,距离戴楼门和广利水门不远。

说起厢和坊,是唐宋时期对城市内部空间的规划方式。唐朝的时候把长安城里划分成方方正正的的若干个厢,每个厢又包含若干个坊,类似于后世的城区和街道。

但每个坊都有高墙阻隔,白天开门晚上关门,坊和坊之间只能在白天互相走动,晚上既出不去也进不来,这就叫做厢坊制度,非常便于管理,也比较安全。

到了宋代,随着商业的繁荣,厢坊制度显然就不太合适了,谁愿意把店铺开在高墙后面啊,太隐蔽了。而且一到天黑就锁大门,还宵禁,夜市和早市也就别想开了。

所以宋代各坊之间的高墙统统都被拆掉了,并且基本取消了宵禁制度,外城门晚上确实要关闭,内城门按照规定也是不开的。但这个规定越来越松,到了神宗一朝,内城门有一多半也不关闭了。

但厢坊制度依旧被沿用了下来,只是没有了高墙的限制,转而由街道区分,实际上并没有物理的阻隔,和后世更像一些。

整个汴梁城内有9厢120坊,内城有左军第一厢、左军第二厢、右军第一厢、右军第二厢共4厢,下辖45坊,在册32000多户。

驸马府就在右军第二厢的金顺坊内,这个厢比较特别,只有两个坊,住户也特别少。除了一部分禁军的军营,最大的住宅就是驸马府和天波府杨家。

外城有城北左右厢、城南左右厢、城东城西各一厢共6厢,下辖75坊,在册63000多户。杀猪巷就在城南右厢的顺成坊。

“这些都是违章建筑吧?”这里的房屋比内城要低矮一些,街道也窄了不少,更主要的是街道两边的房屋不太规整,大大小小、内出外进的很没规则。

洪涛都不用仔细研究,脑子里就蹦出了私搭乱建这个词儿。很熟悉嘛,和自己后世居住的胡同有一拼。

“开封府街道司之责也……”富姬居然听懂了违章建筑这个词儿,然后给出了她的答案,黑锅直接扣到了开封府头上。

“唉……这不就是城管嘛!莫要怪罪开封府,他们不是不想拆,是没钱拆,更不愿因此断了这些人的生计,无解也!”街道司这个机构洪涛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又和富姬请教了一番,然后就只剩长叹了。

街道司的职责就是维持城市街道卫生与日常秩序,还兼顾一部分修缮任务,相当于宋朝的城管。不过他们比后世的同行软弱多了,面对如此多的私搭乱建,居然没祭出强拆的利器。

按照洪涛的理解,内城的街道两端都装有表木,任何超出表木的建筑都属于违规。街道司真不惯着,反正洪涛转了几条街,没见过这种情况。

但到了外城之后情况就明显不同了,越是房屋低矮、街道狭窄的街区,违章建筑就越多,但街道司的执法力度也就越弱。

恐怕不是他们不想拆,而是拆迁费太高,朝廷拿不起。强拆吧,别看小小一家铺面,说不定就是一大家子人的主要经济来源。房子拆了,这家人也就没了活路。

人心都是肉长的,街道司的官员小吏下了班也是百姓,开封府的官员叫做父母官,能眼睁睁看着子民颠沛流离,就为了街道整洁?如果城中居民都活不下去了,再整洁的街道有意义吗,打算给谁看呢?

这个问题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无解。不管国家经济如何发达,照样也有贫民和穷人。能让这些人稍微有尊严的活着,就是统治者最大的努力,大多数还做不到呢。

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洪涛没有先例可循,估计让他穿越到共产主义实现之后的国家看看,说不定就能想出办法来了。

洪涛都说无解了,富姬和莲儿更无解,她们其实也想不到那么远,更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早就看惯了。

052 杀猪巷

三个衣着光鲜还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和这里的街道、房屋、人显然不太匹配,有点像后世穿着晚礼服、开着豪车钻小胡同的感觉。

周围的人虽然不至于围观,也都纷纷侧目,想从蛛丝马迹里得出答案:这三位到底是谁?想来干什么!

“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用不用去叫铺兵相随?”被人如此看待,即便不全是恶狠狠的眼神,洪涛也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尤其是路过几家肉铺时,掌柜手里还攥着明晃晃的尖刀,这要是真蹦出来几个歹人,别说护着富姬和莲儿,自己能不能囫囵个的出去都是大问题。

这时洪涛有点后悔了,不该如此莽撞的闯进来,好歹也得去找几个禁军相陪啊。就算来不及找禁军,街上还有军巡铺屋呢,里面的铺兵就算只是治安兼消防兵,也聊胜于无。拿着自己的腰牌过去,他们还敢不遵从?

“大官人尽可放心,咱们骑的都是官马,宵小之辈断不敢对官府之人起歹心。众人只是好奇,无它。”富姬看到洪涛把那面金光灿灿的腰牌抓在了手里,就知道他有些紧张,连忙出声安慰。

确实也如富姬所言,走过了一条街道之后,也没出现洪涛担忧的情况。这里的居民眼神是不太友好,但也谈不上仇恨,好奇的意思更多。遇到有拥堵的路段,大家都忙不迭的给三匹马和三个人让路。

看来开豪车出门,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作用都差不多,很唬人。这三匹马屁股上的印记就是牛逼牌照,不算国务院也得是中直机关,而洪涛手里攥着的那面腰牌就像是挡风玻璃后面贴着的警备标志。

“杀猪巷里真的杀猪!”很快洪涛就没精力去琢磨有没有歹人的问题了,一股子强烈的腥臭味道钻进了鼻孔,躲都没法躲,它来自四面八方。

“官人又说疯话,杀猪巷不杀猪还能作何?”莲儿早就用香囊捂住了鼻子,并对驸马不去逛瓦子,非来这个脏地方受罪的行为耿耿于怀。

“每日亥时自戴楼门会有活猪入城,全被赶到此处,绵延里余。大官人如想看,可晚些时再来。”富姬早没了小姑娘那种娇萌的感觉,她只是用马缰左右驱赶着飞舞的苍蝇,对这里的味道并不太在意。

“官人我既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免了吧,速速赶路!”深更半夜的去观摩赶猪,洪涛真没闲到如此程度,此时他的轻微洁癖又犯了,看着街道两边那些乌黑发臭的水坑,午饭都快省了。

京城里最大的慈幼局就在杀猪巷的中心位置,原本是座寺庙,后来不知道为何荒废了。估计是佛祖也有洁癖,在这种地方待不住吧。

其实洪涛这种猜测完全取决于他对宗教的态度,自打弄过一个太阳神教之后,他就对所有宗教持蔑视态度了。不管叫啥名字、教义有多缜密,本质上都和传销师承一脉,无一例外。

不过宋人喜欢信仰这倒是真的,光是汴梁城里就有900多所道观和寺庙,僧尼20000多、道士女冠600多,这还不包括30间房以下、不被政府认可的无额寺院。

别问洪涛是怎么知道确切数字的,反正不是宰相说的就是富姬讲的呗,总不能说是他为了写书查了很多资料,那显得多不可信啊。

通过这个数字就可以发现,寺庙要比道观多的多,占据了统治地位。提倡佛教是宋太宗赵光义发起的,他认为佛教对统治者有好处。道教虽然也没啥坏处,但并不能帮助愚民。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愿意子民太聪明,那样的话太费心了。

仔细看一看宋朝的制度和律法就能发现,开国皇帝赵匡胤除了建立了宋之外,并没来得急仔细规划这个政权,很多细节问题都是他的弟弟宋太宗赵光义着手解决的。比如重文轻武、禁军和厢军制度等等,他对宋朝的影响力要远远大于哥哥。

寺庙这么多必然存在竞争,竞争一激烈难免就有经营不下去的。于是很多寺庙就倒闭了,或者叫荒废了。比如说国子监和飞鹰社使用的房屋,就是以前的天福普利禅院。

既然是寺庙,照例面积就不会太小,前后两进、左右还有跨院。从外面看也不算很陈旧,里面更是比现在的飞鹰社强多了,打扫的还挺干净。

不过干活的大多是孩子,三四个壮妇手里拿着跟小竹棍四下走动查看,估计哪个孩子敢偷懒,这根小竹棍就会毫不犹豫的抽上去。反正洪涛觉得自己目前的小身板恐怕连一个壮妇都撕吧不过,很怀疑她们几个是不是退役的女相扑手。

“都尉大人可是要带他们回去驱使,这多有不妥,按律应召行老操办此事,小人不敢违,还请原谅则个。”

慈幼局的管事倒不是悍妇,而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文静男人,黑黑瘦瘦的胡子挺长,是官还是吏洪涛也不清楚。但他的态度很硬,即便知道来的是驸马也没给啥好脸色,直接就把洪涛收养孤儿的提议给拒绝了。

“敢问这位大人是……”到底是驸马这个称号唬不住人,还是赶上了一位恪尽职守的公务员,洪涛不得而知。他想先套套瓷,实在不成再把腰牌拿出来压人。

如果腰牌还不管用,那就只能去麻烦王安石和司马光了,谁让他们俩急吼吼的把自己推上了不归路呢。我帮你们背黑锅没关系,但这个锅也不能白背,该给的方便一点不能少。

“小人许东来,无功无名,受主事之托暂理……”黑瘦男人冲洪涛拱了拱手道出名号,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有一丝丝不甘露了出来。

“既然不是主事之人休得啰嗦,让他来见我家官人!”

富姬没有洪涛的阅历那么足,听到男人说他不是这里的主管,只是临时代理的,立刻就不乐意了,六尚的架子马上端了起来,拿马鞭向后一指,很有点你再废话我就抽你的意思。

“你先带莲儿去帮官人挑选可用之人,记住,不管相貌如何,品性和头脑最重要。仔细选,别急,去吧。”

洪涛最不愿意用权利压人,他更喜欢以理服人,不服的再说。富姬这套做派倒是省事儿,可不符合他的理念,但又不能责斥,干脆还是把她支开吧。反正她和莲儿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应该不会太陌生。

“你我年纪相仿,疯驸马的名号你可能还没听说过,无妨,我就称许兄如何?”

要说忽悠人洪涛还是很熟练的,不管是古人还是现代人,想忽悠就得先把关系拉近。比如说攀个同乡、同学、同事、邻居啥的。

实在攀不上也没关系,一声大哥、兄弟也照样好使。可惜现在没有香烟,两个人互相点上一根,基本就能开始聊了。

053 人才!

“……都尉大人抬举了,小子不敢高攀。”当然也有不识抬举的,比如这位许东来,很有点茅房石头的意思。

“许兄啊,恪尽职守是好事儿,但该折中的时候也得折中。我府上的佣人大多是宫中赏赐,外人想去恐怕也不太容易,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吧?”

越是碰上硬茬子洪涛的战意越浓,好几个月没忽悠过人了,家里人不用忽悠,皇帝和宰相又不敢忽悠,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能展示自己才华的目标,必须不能放过。

许东来没有报字只有名,这说明他不是知识分子,更不是公务员。这样的人忽悠起来比较慢,很费嘴皮子。

“……”许东来应该听明白了,也应该被洪涛这一嘴古怪的言语整糊涂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所以说这些孩子到我府中之后不太可能帮佣,那我收养这么多孩子干嘛呢?”

对方越糊涂洪涛就越高兴,先把人说糊涂,才能跟着自己的思路走嘛。下一步就该进行诱导了,自己立靶子自己打,就是很有效的方式。

“为何……”许东来上套了,他确实很想知道一位驸马不好好在府里哄着公主高兴,突然要收养这么多孤儿干嘛。

特别是这位驸马还亲自上门了,在杀猪巷住了这么多年,驸马不算是他见到的最高官员,但能轻衣简从深入这里的应该是第一个了。

“我和公主没有孩子,这是朝野皆知之事,家门不幸啊。可公主喜欢孩子,我也喜欢,既然没有自己的孩子,收养几个把他们教养成人,应该也不算坏事儿对吧?”洪涛给出了第一个理由。

“此处孤儿恐不合适……”许东来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这个理由听上去有点道理,但仔细一想说服力不足。收养孩子完全不用来慈幼局找孤儿,尤其是皇家,随便找个官员家的孩子过继才是正理。

“许兄有所不知,某正要在国子监后院开办大宋第一个飞鹰社,官家和宫内嫔妃很喜此物,想来定会和相扑、蹴鞠一般成为大宋又一个嬉戏。但府中人手不足,这些年某还可以支应,一旦年老力有不逮,该由何人为继呢?”

这就是洪涛狡猾的地方,他给出的第一个理由是故意有漏洞的,只有让对方看出破绽,自己再把破绽用更合理的说辞补上,才会更具信任感。这不,补丁来了。

“……都尉大人是怕过继小童的家人……”许东来皱着眉开始扯胡子了,大脑正在高速运转,试图把洪涛没说出来的信息自己琢磨出来,结果居然找到了!

“恭喜你,答对了!但不完全……许兄又有所不知,某还是算院博士,陛下亲封的。但某空有一身技艺却无亲人可传,岂不痛哉!把这些小儿挑聪慧的带回府去,某要教他们术数之法,将来不光要继承我的家业,还要把我这一身技艺传承下去。许兄可见过此物?它叫算盘,无需识文断字,只需传授几句口诀,勤加练习几日,就可和账房比拼不落下风。想一想,这些小童到我府上,是去受苦还是受教的。我看他们在此就算能识得几个字,成人之后恐也不好养家糊口,多是去当佣帮闲。但我可以给他们一个不同的未来,只要肯用心,将来入太学、算院都不在话下。”

原本洪涛没觉得许东来可以猜到自己后面的话,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挺聪明。这下省事了,忽悠聪明人往往比忽悠笨蛋容易的多,因为聪明人会联想。

只要让他跟着自己的思路联想,那么答案就不是自己告诉他的,而是他自己分析出来的。会有人不相信自己的分析结果吗?那得多理智的人啊。

“确实如此?”许东来的脑子已经有点不够用了,光是一个驸马亲自登门就很费脑子,现在又变成算院博士,还从马背的皮囊中掏出一个看着就很高大上的复杂机关。那么多珠子,必须是算院博士才算得清的,不像假话。

“你可以不信疯驸马的话,难道还不信官家吗!”这时洪涛收起了谆谆教导的博士嘴脸,面色一沉,右手一举,腰牌亮出来了。

“小子不敢……不知都尉大人要收养几何?”

许东来现在是一点疑虑都没了,如果洪涛一上来就把腰牌拿出来他还真不太服气,必须通知府衙的差人前来决断。但有了前面这些铺垫,他觉得再不信的话真有点说不过去。

驸马必须是个大善人,人家是来给孩子们提供远大前程的,对于平民来讲,没有什么比一技傍身更重要的。至于说太学、算院的事儿,根本不敢想,孤儿们想太多太远也不现实。

“三五个不嫌少,十几二十不嫌多……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入我府中,聪慧是首要、不可有恶习。”

现在就该轮到洪涛拿糖了,刚才我要你不给,现在你给我还得挑挑。这不是忽悠人的把戏,而是商场上的窍门,谁有需求谁着急!

“婆婆!婆婆!速速去各院把孩子们叫到偏院供都尉大人挑选,他们的福分来也!”

事实证明这个窍门确实好用,许东来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他不担心孩子们被驸马带走会受什么虐待,反而怕挑走的少,漏掉谁都不好。

“许兄,休要慌张,慢慢来,此事由得我那两个家人去办。我想多问一句,孩子们在这里过得如此不堪吗,为何急于送与我?”洪涛也是贱骨头,不让他收养的时候黑了心的说服,现在随便挑反倒不急了,还得刨根问底。

“都尉大人有所不知,此事话长矣……”许东来像是有话又不想说,长叹一声神情又有些没落。

“某有的是时间,谈谈无妨。来来来,来时我观门外有一酒肆,沽两壶老酒、切半斤脸肉,边吃边说!莫推辞,否则某就要持腰牌唤铺兵拿人了!”

洪涛就喜欢听别人的难言之隐,见到许东来居然还有隐情不想说,肯定不答应。当下连拉带拽,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就给拖出了院子。

其实吧,洪涛更喜欢这种街边小铺,除了卫生条件差一点,时不时就得用手把苍蝇轰走之外,酒菜的味道并不比白矾楼差。主要是在这种地方聊天透着轻松,付账的时候也不用心紧肉疼,叫上一桌子酒菜,花不了百十文钱。

054 大善人

人才!

这是洪涛和许东来聊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的评价。别看这位也是孤儿出身,只上过慈幼局里的识字班,但他很喜欢读书,而且是什么书都读,再加上常年混迹于社会底层,看问题的视界很独特,分析起事情来丝丝入扣。

他对大宋朝的福利制度尤为不满,认为只要官员们肯体察民情,就可以把这件事儿做得更好一些,不用像现在一样既耗费了大量钱粮,又没有取得相应的效率。

“不养健儿,却养乞儿;不养活人,只管死尸。百姓一般受无量苦!”

这就是从许东来这个社会底层民众口中转述的民谚,它和洪涛刚刚在脑子里形成的宋代福利制度挺全面、宋人应该很幸福的想法完全相反。

按照许东来的说法,朝廷大量的税收都用在了生老病死这些福利上,却不肯对青壮和活人减税,有点本末倒置的意思。

而且在整个福利体系中,贪污浪费、懒政惰政现象也不是少数。有些福利机构的主管官员甚至为了揩油,采用虚报人数、多雇员工的方式向朝廷多索要钱粮,还有青壮之人也混入养老院吃福利的。

“这尼玛就使福利病啊!”

许东来所说的问题洪涛全可以理解,因为在后世西方很多高福利国家中也出现了这种情况。因为福利太好,人们反倒不乐意去工作了,在家等救济甚至比上班活的还舒服。

可惜这个缺陷洪涛没有解决办法,宋朝有点太超前了,一千年后的现代人刚刚遇到的问题,他们也遇到了,让穿越者根本无从借鉴,情何以堪啊!

“许兄,不知家中还有何人,父母安好否?”宋人没有养父母一说,只要领养了就是父母,和亲生的没差别,至少在说法上没有。

洪涛也不是真的关心人家养父母,他是看上了许东来这个人,想摸摸底,看看能不能顺手搂到身边听用。

虽然许东来学历浅、学问也不高,但却具备一副喜欢提问、思考、总结的头脑,还有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阅历。

在洪涛眼中,他比很多知识分子要有用的多,自己不缺理论家缺实干家,许东来有潜力成为一个好帮手,只要稍加调教即可。

“家父家母过世已久……”许东来倒是没隐瞒,回答的挺痛快。

“哦,那许兄膝下几子?”一听说人家父母都挂了,洪涛心里偷着乐,但还不满足,孩子太多太小也是牵挂啊。

“我还未曾婚配……”这次许东来有点惭愧了,没结婚就没孩子,没孩子就是大罪过,在古人眼里甚至能上升为道德品质问题。

“敢问许兄以何为生?”

孤家寡人一个,洪涛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但还不能太过放心。看他的样子生活显然过得还不错,至少和杀猪巷里的居民比穿着打扮略高一筹。

“平日里以行老为业,此局内童子皆由我撮合。家父在杀猪巷一带名声不错,子从父业而已,不值一提。”说到了自己的工作许东来客气是客气,脸上却透着自豪的神情,看来干得还挺满意。

“那你在此主事,可有工钱?”洪涛觉得有点纳闷,一个职业中介,还能兼职孤儿院的管理工作吗?就不怕他损公肥私,把院里的孩子都给卖喽!

“分文不取,局中僧人身体欠佳,每当病患之时在下就来操持几日。不想今日遇到了都尉大人,刚刚多有得罪,请大人不要记恨。”许东来一边回答一边抱拳作揖,对刚才的态度表示歉意。

“某有个差事想请许兄帮衬,可想听否?”

这下洪涛放心了,合算你就是个义工啊!脑子不错、人品也不错,富有爱心,更得归我所用了。也别玩什么虚的了,看大将军我怎么砸趴下你小子!

“……不知都尉大人何处用得上小人。”听了洪涛的话许东来愣了,尽管强忍着,但呼吸还是明显急促起来。

“官家委派某去养虫制蜡,事关重大,不知许兄可愿帮衬一二。不是白干,工钱每月六贯,还可入算院旁听,学习算盘之术。”

为了多一个帮手洪涛也算拼了,不光给工资,还给前途。如果自己不是个废物驸马,许诺个小官啥的也无不可。

“敢不从命,小人必尽心操持,不负大官人美意。”许东来确实被砸趴下了,但他没晕,更没感动到纳头便拜的程度,只是答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连个师傅都没拜。

“明日来我府上再细聊……富姬,来来来,此乃许东来,刚刚被你家大官人说服,以后就在府中当差。有什么契约上的事情你们俩交涉吧,小童选的怎样?”

不容易情绪激动的人洪涛更喜欢,热血啥的打仗有用,做买卖反倒碍事儿了。自己目前还没有收拢战将的企图,先弄几个经理人是真的。

此时富姬正好也从慈幼局大门里走出来,四下张望着在找谁。许东来的事情就交给她吧,自己当红脸好人,她就得去当白脸奸臣。许诺好处的都是自己,得罪人讲规矩的事情自然就得她了。

“不会吧……怎么还有抱着的!”无意中捡到了一个自认为有用的人才让洪涛心情大好,可是刚走进慈幼局的大门,好心情顿时就打了折扣。

院子里乱哄哄的站着十多个孩子,女孩居多,年龄也相差很大,最小的一个居然缩在莲儿怀里,还啃手指头呢。

“官人莫恼,宸娘最可怜,留在这里尽遭欺凌,带回府中我用例钱供养,绝不让官人和娘子费心。”

见到洪涛又皱眉又咧嘴,莲儿把怀里的小孩又搂紧了一些,瘪着嘴开始耍赖。她的例钱还不够自己买零嘴吃的,月月都要公主私下添补,哪儿有富裕啊。

“许兄,怎么还有残疾儿童!”洪涛倒是不在意府里多一张小嘴,就算天天喝牛奶吃鸡蛋能花几个钱啊。不过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个小孩子,男女没分清,可那双眼睛分清了。这位有疾病啊,两只眼睛的晶体都不是一个颜色,一只有点发黄,另一只居然是花的,不会是瞎子吧!

“此女不是东京人士,与其父流浪至此,初来时日日哭泣,双眼畏日光。小童们看她长相怪异,也是多有欺凌……”

许东来也想让洪涛收养这个小女孩,可明摆着长大了很可能是个负担,他刚刚才找到了新老板,没法像莲儿一样提过多要求。

“你可真能吃!丫头,告诉叔叔,这是什么?”洪涛深吸了一口气,从莲儿腰中的兜囊里抓出个杏脯举到小女孩脸前让她辨识,顺便说了莲儿一句,兜囊已经见底了,看样子回去的路上又得买零食。

如果真是瞎子,牙一咬还是舍了吧。不是咱心狠,而是太累赘。自己的前途还凶吉难料呢,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坏事儿,犯不着再带着个残疾孩子一起受罪。

“黄杏脯……”小女孩又往莲儿怀里缩了缩,可食物的味道让她胆子大了起来,也改变了她的一生。

“得,以后就随我姓吧,王宸……赶紧帮你莲儿姐姐多吃点,她再这么下去马都快驮不动了!”

既然小女孩能看见东西,洪涛也就咬不下牙了,一个是养、一群也是养。她的眼疾还会不会恶化,长大了会不会瞎,那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055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走的时候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一大群人,还都是孩子,这可忙坏了公主和王嬷嬷。先得安排人帮孩子们轮流沐浴,还要找人改衣服、打扫房间、做饭……

“你们说夫人该不该被疼爱?以前我整日呼朋唤友,唯独没有想起过家中娘子,让她独守空房。而后老天爷降下罪罚,让我得了疯病记忆全失。然娘子没有恼我、欺我、害我,依旧尽其全力在官家和家人面前维护夫君。你们去告诉这些小童,以后可以调皮、可以苦恼,但不许为难夫人,被我发现必不轻饶。”

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儿,可是又让洪涛触景生情了。公主并没问丈夫是从哪儿弄回这么多小孩子,又要做什么用。

听莲儿说是驸马从慈幼局收养回来的,立刻就忙活了起来,就好像她自己没有思想、没有主张、没有好恶,丈夫怎么想她就怎么想一般自然。

这让洪涛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儿,她们虽然没有公主这么温顺,时不时还会合伙反抗啥的,但本质上基本也是言听计从,只是表现形式不同。

自己的妻儿暂时是保护不上了,就拿公主当个替身吧,反正这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值得自己卖卖力气。

“官人向来如此?”洪涛的这番感慨让富姬和莲儿面面相窥,古人的表达方式更含蓄,就算有爱通常也是写个诗做个词啥的,哪儿有像驸马这般站在院子里张嘴爱闭嘴情。

但直白露骨的表达方式更具冲击力,莲儿的小脸蛋都红了,眼睛里又变得水汪汪的。富姬没有小女孩这般容易感动,但也受到了冲击,想不太明白。

“与得病之前判若两人……我要去禀告夫人,万万不能让官人疯病痊愈,以后不许医馆之人踏入府中半步,太医更不可!”

听到富姬的问题,莲儿突然警醒了,一溜小跑奔向后苑。什么是爱她还不太理解,但驸马现在的状态很好她能肯定。既然好就得保持,还要排除一切影响。

洪涛并不知道家里人怎么看自己,他此时脑子里忙的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腻的感觉了。虽然花膏最早也要等到明年才会量产,但前期的准备工作一点都不少。

而且这些事基本全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富姬、莲儿和即将到来的许东来都帮不上忙,比如说对未来农庄的规划和新式农具的开发。

白蜡树和米囊子花都是喜阳喜水的植物,仅在皇家园林里种植,可以雇佣大量劳动力浇灌施肥,一旦大面积普及,尤其是不占用现有耕地时,就无法用如此奢侈的方式来运作了。

洪涛不想也不能成立一个庞大的农垦军团专门种植这些作物,那样成本太高,也太引人注目。一旦花膏在敌国流通起来,西夏和辽国的探子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些东西是从大宋朝廷控制的农垦军队中制造出来的。

那样的话,不仅达不到无声无息消弱敌人国力的目的,反倒会引火烧身,迫使两国联合起来一起和宋朝作对。

他的方式更像后世的农产品预购,洪涛将会以某个行会的名义向有资格的农民提供种植技术和种苗,并派专人不定时进行指导监控。等农产品收获时,必须全数卖给自己控制的行会,不许外流。

到了后世,这叫农产品预购合同,洪涛就是预购方、农民就是预售方。预购方除了种子和技术之外,通常还要提供一部分预付款以帮助预售方购买合适的农具、农药、化肥。

但在这个年代里预付款就省了,因为宋朝社会比较讲究诚信。就像延津桥旁的清风茶楼,可以把昂贵的茶具免费借给客人带走使用,只要按期归还就不会收取任何押金,凭借的就是社会整体信用。

农民们也没有收预付款的意识,他们觉得有人肯提供种苗、技术指导就很不错了,再加上最终的收获全会按之前谈好的价格由预购方收购,这就等于吃了一颗定心丸,还要啥自行车啊。

至于说由于气候、天灾、虫祸等等不可抗力产生的损失到底该由谁承担,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老天爷的过失还能避免吗?

农人历朝历代谁不是看天吃饭,天灾人祸来了那是自己倒霉,怎么可以怪到预购方头上呢,自然就不能由预购方负责了。

这些问题洪涛还没去真正触及,只是听了王安石的转述。这位宰相还真不是纸上谈兵,他在当宰相之前做过很多年的地方官,并且利用他的办法把当地的农业管理的不错,所以才会有青苗法之类的新法产生,全是多年实际工作的经验之谈。对于大宋农民的习惯思维,他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但问题来了,不管是提供种苗还是提供技术指导,都是需要钱的。就算富姬这样的家臣和学生,你不给人家工资人家也不会跟着你东奔西跑。

后期还要兴建熬制蜡烛和花膏的作坊、培训和培养自己的销售队伍、购买运输工具和牲畜,这些也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大宋朝廷自然不会提供这笔贷款,这件事儿并不是朝廷的政务,换句话说朝廷百官里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此事,只有皇帝和两位宰相心里明白。可他们也只能是心里明白,在资金问题上无法左右朝廷决定。

让国库掏钱的手续是很繁琐的,宰相联合皇帝可以做主,但达不到一言九鼎的程度,必须要向相关官员明确项目内容,一个人不告诉全都瞒着基本没可能通过。

皇帝的内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但也仅仅是一些。宋朝的皇帝很憋屈,花自己钱都不能随心所欲。

御史言官们天天回家用算筹在桌子上摆,一旦发现皇帝钱花多了,马上就得在朝堂上鼓噪,逼着皇帝公布花销账目,还得当众检讨。

本来花膏的计划是想让各方势力入股的,最终的收益再按照股金多少分配。但这帮子知识分子太爱惜羽毛了,新旧两党都不愿意和这件事儿沾上边儿,生怕成为对方攻击的把柄。

可分钱的办法他们倒是想的挺周到,就是控制米囊子花的种植源头,然后再让洪涛以民间的名义采购,就像买粮食一般。

这样他们就可以进退自如了,一旦出事儿只需推说佃户们受了驸马蛊惑助纣为虐,他们顶多弄个不查之责,屁事儿没有,大不了再抓几个种植大户顶雷。

可这样一来,洪涛就得靠自己去筹集启动资金了,还得少动用朝廷力量,完完全全的做一个私营企业,尽可能少的和大宋朝廷扯上关系。

056 自筹资金

靠卖羽毛球用具筹集资金显然不太可能,洪涛发明出来那个东西本来也不是做这个用的,当初只是为了给公主和自己多个游戏,锻炼锻炼身体的同时搂草打兔子增加点收入。就算它能够成为一种贵族运动,那也得假以时日,成气候之后才有大笔收入。

卖算盘吧,好像有点可能性。全国不知道有多少买卖家需要算账,算盘和算筹比起来简单易学运算速度还快,只要经过前期的普及,潜在客户必然不少。

可是细细一琢磨还是挣不了大钱,原因只有两个字,盗版!

宋人的道德底线是比较高,可问题是宋朝也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啊。人家是不去模仿你的商标和招牌,但算盘这个东西没啥制造难度,谁都能造,还特别容易制造,换个商标和名号一样可以卖。

运算口诀更没法保密,简单易学这时候就成了缺点,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口诀,就有第二个、第二百个、第二千个……

自己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所有人都是谦谦君子,从自己这里学会口诀之后都不擅自外传,每教会一个徒弟都会主动跑回来给自己交上一笔培训费提成,这个想法显然太幼稚了。

用羽毛球和算盘这两个小发明挣大钱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了,养虫制蜡倒是门不错的买卖,可惜的是现在连白蜡树和虫子还没有呢,没钱的话,它们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了。

造枪造炮玩火药之类的事情现在根本不用考虑,驸马的身份限制太大,种个树养个花写个字画个画御史们无话可说,做个小买卖啥的也不犯法。但外戚别涉政涉军,这在宋朝是条红线,谁敢碰谁完蛋。

种树种花没事儿,自己正在做,可惜周期太长,远水解不了近渴。写字画画嘛,自己真没那个天份。不过有件事儿能干,也确实和写写画画沾边,那就是印刷。

驸马王诜有一座私人图书馆叫宝绘堂,里面收藏了很多书籍、字画、印章,据说都是稀罕物。另外驸马府的书房里也有很多书籍,其中既有手抄本也有雕版印刷。

宋朝既然是知识分子的天下,文化自然比较发达,对书籍的需求量很大。印刷行业也挺发达的,既有国营的印刷厂,也有很多私营的印刷作坊。

但印刷技术并没有质的突破,还停留在雕版印刷的层面上,无非就是雕版技术更高了,雕工数量更多了,国家对出版发行的管控更宽松了。只要你出得起印刷费,是个人都能印本书,有没有人买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而且随着商业的发达,印刷行业也不再是仅仅印刷书籍,像账簿、传单、小广告、产品包装什么的也都需要印刷行业。总体上讲,这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朝阳产业。

洪涛在这方面有先天优势,他在南宋办过报纸,用的就是后世的铅字印刷技术。虽然当时具体经办人并不是他自己,但背后出坏主意的是他,理论知识丰富。

既然有现成的技术可以赚钱,干嘛还去创新呢。把当初在南宋搞的印刷作坊照搬过来,按照目前的条件略加调整,应该就是个不错的买卖了。

最主要的是这玩意入行门槛高、技术难度大,别人想学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第一口大肥肉必须让给自己吃。

而且洪涛连第一个客户都找好了,就是算院!自己这个算院的博士不能白当,光贡献个算盘不足以体现出此博士与彼博士的区别,再来个印刷术让你们开开眼,顺便也别白看,真金白银掏一掏吧。

只要算院接受了铅字印刷这个新事物,很快就有会更多政府部门来下订单,因为算院里的师生大部分都是朝廷官员或者叫预备役官员,不可能一点影响力都没有。

另外洪涛还看准了一个业务方向那就是寺庙。现在佛教比较流行,上到皇家下到平民百姓都以信佛为荣,大大小小的寺院也如雨后春笋般各处冒尖,经书的需求量自然是非常非常大的。

就算大宋国内的雕版印刷行业能满足,就不考虑出口问题了吗?别的国家不提,北面的辽国可是一直在和大宋有样学样,他们的印刷行业应该没有宋朝发达。

假如将来有一天自己的商队运送着一大堆印刷精美的经书抵达辽国,应该还是挺受欢迎的吧。这样一来自己就是文化使者了啊,必须和辽国文化人打成一片,然后再顺势把花膏也一并卖给他们。

文化人在这方面向来勇于尝试,对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也肯定趋之若鹜,保不齐灵感一来还能弄出点流芳千古的作品呢。自己也就借着他们的掩护,顺理成章的在当地站稳了脚跟,即便有个把明白人反对也没用。

后世的老美不是讲究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子嘛,咱比老美的形象可爱多了,一手捧着精美的经书,一手提着芬芳的花膏,脸上全是笑容。是传播文化的使者,买卖自愿,绝不强求。

想玩铅字印刷必须先要铸造铅字,想铸造铅字得先有铜模。南宋的金银作匠人可以如雕刻玉石般在铜块上把繁体字雕刻的非常精细,想必北宋的匠人也相差不远。到底能不能,问问就知道了。

去问谁呢?还是后苑那几位宫廷匠人。不过有一件事儿让洪涛非常苦恼,这七个匠人里有三个都叫大郎,还有两位是同姓,再加上自己也是大郎,称呼起来很容易乱。

事实证明北宋的宫廷匠人手艺要比南宋的普通匠人高超,两位金银作大匠只用了四天功夫,就完成了驸马交待的工作,分别在两块火柴盒大小的白铜上雕出了驸马都尉、左卫大将军信两行字。

顺手还在铜块上做了抛光和花纹处理,一个上面是云寿纹配梅花,一个上面是水波纹配荷花,栩栩如生。

可惜的是洪涛需要阴刻当模子,他们两位理解错了,以为驸马要用铜块当印章,用的全是阳刻。还异口同声的说字写的不好看、也没有画画功底,在家里玩玩即可,千万别拿出去乱盖,会被人耻笑。

两位工匠的话让洪涛都有点无地自容了,就这字还丑?这画还次?还让不让人活了!在重新解释了自己的意图并确认工匠们听明白了之后,洪涛又遇到了一个小问题,产量不足。

想要铸造铅字,怎么也得有一千多个铜模才能满足日常书籍的印刷,生僻字还得临时补刻。如果制模速度太慢,那就得增加人手了。

“看来还得去麻烦麻烦陛下……”对于这个问题,洪涛没抱着自力更生的想法。现在他已经以国为家了,只要皇帝手里有的都可以借来用用,比如皇家御用工匠。

照例还是公主进宫向哥哥转达了驸马的意思,邀请皇帝去正在施工的飞鹰社视察,理由很简单,名字是你题的,不能不理不睬。

057 该来的总会来

“妖花何在?”第二天下了朝,皇帝和司马光就出现在国子监的院子里。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飞鹰社来的,自打一进院子神宗皇帝就在左顾右盼,始终也没找到那种可以熬制出慑人魂魄药膏的米囊子花。

“陛下,花已经开败了,东北角那片新开垦的土地就是苗圃。”那一丛米囊子花已经成熟,花籽都被洪涛尽数收集,一部分被重新撒回了地里。

“此花能否过冬?”皇帝也不是五谷不分的笨蛋,马上就要入冬了,这个时候种植显然来不及再开花。

“当是不可……”司马光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太多把握,又把目光转向了驸马。

“入冬之前臣会把花苗移入琼林苑殿中,内建火炕昼夜烧泥炭取暖,日间有阳光照射,花苗不仅可以过冬,还能继续生长,说不定会在殿中绽放。如若无法成活,开春之后再以花籽育之,毫无影响。花种并不珍奇,明年臣可派人去南方各州、路秘密收集花朔,一旦发现可用之材,就地雇农人种植,成熟之后尽数买入即可。”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还是有点发言权的,即便没有玻璃和塑料薄膜,无法建造暖棚,但利用北方的火炕培育植物过冬,并在冬季开花也不是什么奇闻。

能不能成功试试就知道了,失败了也没关系,自己手里还有花籽呢。再说这种植物既然在大宋不稀奇,那就不用担心种子问题,也不用担心误了节气。

“善……火炕为何物?”洪涛的胸有成竹、对答如流让皇帝比较满意,但随后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呃……由砖泥垒造,床灶相连,灶中燃火床既温热,最宜寒冬之日。”洪涛张着嘴转了半天眼珠,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把这个由满人传入的日常生活用品以他自认为很宋朝的措辞解释了一番。

“还有如此神物?吾有时也想让青骢马踢上一脚,以开茅塞。”皇帝估计是没听太懂,但大概意思明白了,也不再过多追问,而是拿驸马的失心疯开上了玩笑。

“嘿嘿嘿……傻人自有傻福。”洪涛自然没法说把你脑袋踢烂了照样还是榆木疙瘩之类的话,只能跟着傻笑,顺便自贬一下,让皇帝尽可能的高兴高兴。

“王相说过晋卿乃大智大勇,惜我朝祖制所碍,吾不得委以重任。晋卿不必伤感,此事若成朝廷必不负你,有何难处尽可说与出来,吾和司马相公为你做主。”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神宗皇帝已经对他这个妹夫转变了看法。先不说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花膏,光是养虫制蜡和算盘这两样东西,就足以说明驸马不是只会风花雪月的酸文人。再加上忍辱负重为国报效的决心,还看不上人家就有点过份了。

“臣不敢奢望,但却有一件事需陛下首肯,这是臣写的条陈。”话再暖洪涛也不觉得温度高半分,说多少好听的都没有来点实际的顶用。既然想帮我,来吧,先把皇宫里的工匠借给我用用。

“此事相公意下如何?”皇帝接过奏折只看了几眼就随手递给了司马光,脸上表情并没什么变化。

“臣以为并无不可……”司马光看的速度比皇帝还快,开办印刷作坊这件事前因后果很简单,没什么可琢磨的,铅字印刷的事儿洪涛根本就没提。

“那就与了晋卿,琼林苑楼台舍得,工匠又何曾不能舍,拿去便是!”

神宗皇帝听到丞相也没什么意见,直接从腰带上抽出一根巴掌长的小毛笔,去掉笔帽之后刷刷刷在奏折上做了批示,然后交还给洪涛。至于飞鹰社到底建设完成了多少、还剩多少,什么时间能开业问都没问,带着几名侍从上马走了。

“相公还有话?”洪涛小心翼翼的把奏折吹干,刚要往怀里揣,才发现司马光和两名侍卫还站在原地。

“高翠峰,字夏涑,老夫族侄;小筝子,侍卫司四品侍卫。陛下体恤晋卿无人可差,特将他二人委与你,户籍不日将送到府上。政事可问夏涑、安危则小筝子护之。你二人还不来拜见家主?”

司马光确实有话说,他身后那两个人也不是皇帝的随从,而是要派给驸马的帮手。听介绍,三十多岁文人打扮的高夏涑应该是司马光的人,而更年轻一些、面黑无须的这位小筝子,就肯定是皇帝的人了,听名字就带着一股子太监味道。

“臣感激涕零……不知王相那边……”往自己身边派人协助或者叫监视的事儿,洪涛一点都不奇怪,这是当初商量好的,不派才不正常呢。

既然来了,还是一文一武,也就别废话了,接着吧。但王安石这次怎么落了后,洪涛有点想不通,按说来的至少应该是三位啊。

“介甫行事向来不拘一格,晋卿回府便知,老夫告辞……”司马光没有正面回答驸马的问题,笑得非常古怪,边笑边上马独自一人而去。

“你们两个老东西都不是啥好鸟儿!”对于府中会有什么人等着自己洪涛无从设想,反正很不喜欢这种瞎猜的节奏,嘴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尽可传话给……唉,算了吧,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啊……回府!”

骂一句还是不解气,洪涛又打算冲身边这两位看似恭敬,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看自己的新助手发发邪火儿。

可是刚说了半句又打住了,长叹一声也向自己的马走去。他们俩也是受人之命不来不成,和两个棋子撒气真没什么意义,反倒让人看低了。

“晋卿兄慢走……晋卿兄慢走……”出了飞鹰社的院门刚刚走了百十米远,身后就传来呼喊之声。

“周……兄!卢……兄!可是唤我?”洪涛在马上扭头看了看,得,还得下马打个招呼,熟人。

气喘吁吁追上来的正是算院里的那两位博士,姓名还记得,周彬和卢四郎。可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之间是要称呼字的,叫名字带有贬义,不如不叫。

问题是洪涛还没习惯见人就记字,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了,又不能说忘了,那更不礼貌,干脆,连名带字都省了吧。

“晋卿为何久久不来算院授课,难不成算盘之技需亲近之人才可传?”

学理科的人就容易出现这种直来直去的脾气,周彬看上去挺会说话,可遇到事儿之后还是带着浓浓的学生气,太不会说话了。

“非也非也,两位仁兄莫要误会,这几日府上琐事繁多,确实抽不开身。算盘需手眼脑并用才可,待我多造一些带来与各位分享才妥。”

不过洪涛挺喜欢这种脾气的人,想啥就说啥,别像自己身后那个高翠峰一般,肚子里憋着一大堆问题想问,可还得装出啥问题都没有的德性。我就不主动提,我憋死你!

058 爱谁谁

“善,晋卿兄高义……只是不知何日可行?”

周彬一听驸马是在家给算院造算盘,立刻抱拳施礼表示歉意,但下一句又不太懂事了,哪儿有白拿人家东西还追着问哪天能拿到的。

“很急吗?”洪涛真不觉得周彬是如此耿直之人,既然不是又非得这么提问,肯定有问题。

“晋卿有所不知,沈大人要回京了,我等想在他面前比试算盘之威,唯恐时间不够。”果然不出洪涛所料,周彬这么急着要学算盘是有目的的。

“哪位沈大人?”洪涛还是没明白,当着皇帝的面儿也没见你们那么好学啊,难道有比皇帝还重要的人?

“应是龙图阁侍制、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沈存中沈大人……”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舒缓的男中音,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能听清楚,还不会觉得吵。

“……这位沈大人本名叫什么?”

洪涛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高翠峰呗。他和那个小筝子一左一右泾渭分明,不管自己怎么变换方向,始终保持文左武右的格局,这次的声音是从自己左后方传来的。

“沈括,沈存中,钱塘县人……王相很是器重,回朝之后马上启用,三月前刚刚出任鄜延路经略使一职,不知为何又受召匆匆回朝,算来再有旬余可抵京师。”

听到洪涛的问题,高翠峰牵着马又向前靠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介绍的也更详细了,不仅有名字、职务、籍贯,还有在朝中的政治倾向和近期动向。

现在洪涛有点明白司马光和皇帝为什么要派这么两个人来协助自己了,目的性很强,除了监控之外还为了弥补自己的短板。

高翠峰不仅仅是司马光的亲信,还很熟悉官场,可以帮自己梳理好对外交往的分寸。想必那个小筝子身上的功夫不错,能当皇帝侍卫的主儿必须有点过人之处,他是来保护自己人身安全的,免得在大街上碰上个青皮混子就挂了。

看来他们是真把自己当成失心疯患者了,只是不知道王安石又要送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人,又能有什么特长呢?

不过这一切远远比不上那个人名更喜人,沈括!如果不是重名的话,洪涛觉得自己很幸运,居然有机会见到中国古代为数不多的科学家。

这种惊喜远远比得知苏东坡是自己哥们强烈多了,诗词歌赋只是时代的点缀,唯有科技才能推动人类发展,尤其是基础科学。而这位沈括沈存中,在基础科学上就有很高的造诣。

“两位莫急,算盘明日将送抵算院,不足之数容日后补足,我当亲会这位沈大人,嘿嘿嘿……”

一想到沈大拿要被洪涛斯坦忽悠的一愣一愣,保不齐还得拜自己为师,洪涛就忍不住乐出了声。

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上马就走,要赶紧回府把工作安排好,给自己腾出足够的时间,好好想想该用什么杀手锏来对付沈括,既然赶上了那就不能让他轻易逃脱!

“孟川,看来我们要另做打算了,疯驸马名不虚传……”

洪涛自己可能不觉得,他这种忽喜忽怒、一惊一乍、满嘴嘟嘟囔囔胡言乱语的德性,像极了疯癫之人,尤其是他所想所说大多数时候不能被周围人理解时就更像了。

“元智莫慌,我观晋卿应是另有打算……”相比一脸苦相的周彬,平时木讷少言的卢四郎倒是更会看人,思维也更缜密。

府中果然有人在等,不止一个,而是一对儿。许东来洪涛认识,他此刻穿着一身筒袖襦,脚蹬麻履,头发用绯色裹巾包住头前打结,曰幞结,也算幞头的一种,为武人和平民常用。

而在对面坐着的那位打扮就完全不一样了,光头、短衫、黑靴,不用任何人提醒,洪涛自己就能在他身上看出浓浓的社会味儿。而且这位的岁数也不小了,看样子和王安石差不多,下巴上的胡子里都有了白丝。

“小人在慈幼局耽搁了半日,差事交代清楚才赶过来,不知可误了大官人之事。”见到洪涛进院,许东来马上起身迎到了门口抱拳恭立,说着迟到的理由。

“在府中不必多礼,来了就好。莲儿,带东来去看看房间,再和厨娘说晚上多加几人的饭菜。”

洪涛挥了挥手,好几个月了依旧不太习惯古代的礼节,太多了,饶是自己借着疯癫之名可以避掉大部分,可依旧很烦人。

“富姐姐去……”莲儿并没跟着洪涛出门,但也没陪着公主,不知道为何跑到了前堂。听到洪涛的吩咐之后还耍上了小脾气,纹丝没动。

“……”富姬也没跟着洪涛去飞鹰社,原本她应该在后苑里盯着铜模的雕刻进度,不知为何也跑到前堂傻站着,看样子也不打算代替莲儿的差事。

“嘿,怎么这么没规矩……快点!”洪涛自己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茶水也没人给端、热手巾也没人给递,立马就不乐意了。

要说这个人吧,真是学坏快学好难,刚享受了三个月不到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天没人伺候就浑身难受。

“大官人莫急,小人家中有未了之事,这些日还要回去照应一二。”

许东来倒是挺会做人,一看洪涛为了自己的事儿动怒,赶紧出面和稀泥。莲儿和富姬以后都是同事了,先散发散发善意肯定没亏吃。

“……这位兄台想必就是王相派来的喽,正好,你们三位都受人之托,干脆就住一个院子里吧。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所善何物啊……”

即便许东来不出来劝和,洪涛也没打算真和莲儿急眼。爱指使的动指使不动,只要皇帝来的时候别给自己捅娄子,其它时间无所谓。

倒是左边坐着的这位真有涵养,打自己进屋他就没动啥动静,既不行礼也不说话,连眼皮都不带抬的,就好像这里的人都和他没关系。

“大人,他乃……”又来了,那个低沉磁性的男中音踩着自己的尾音又出现了,就像自己脑袋后面带着个翻译机似的。

“让他自己说,我这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用得着隐姓埋名的嘛,王相来了照样得先通报一声。”

一想起自己以后就得在三个大特务眼前生活,还不能躲避驱逐,洪涛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我不能责罚开除你们,挤兑挤兑总没问题吧!爱去汇报不汇报,老子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还怕几句闲言碎语?

“都尉大人好生威风,却用错了地方,小老儿八斤是也,闻听大人府上有差事用人,八斤不才,登府毛遂自荐,不知大人可敢用否……”

被洪涛这么一挤兑,那个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但真没怂,话都是横着出来的,说完之后还用眼角斜着暼了洪涛一眼,屁股依旧坐在椅子上,根本就没有站起来见礼的意思。

“嘿我个暴脾气!小筝子,我说话管用否?”

洪涛本来就有点着急上火,被这个人一激马上压不住了。其实也不是压不住,如果这个人是一身文人打扮还真不敢乱来。

问题是他的打扮真和文人扯不上关系,就连白丁出身的许东来都比他文艺的多。再加上身边刚刚收了一个大内侍卫,那还怕个毛,不用白不用,正好看看这个一声不吭的小筝子是何方神圣,以后自己能不能依靠的上。

“小人唯都尉马首是瞻……”

小筝子这一张嘴,院子里的气温立马就下降了好几度。那种阴柔尖利的嗓门,声音不大,可杀伤力不小,连自称八斤的家伙也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

059 黄蜂尾上针

“先把他给我扔出去!”

洪涛听到这个声音也直咧嘴,大舅哥啊大舅哥,你办事怎么也这么不靠谱呢。太监咱不歧视,可好歹也挑个嗓门粗的送啊,弄这么一位女中音来,是个人就得怀疑他是太监!

但现在已经没时间去计较嗓音的问题了,先把眼前这个麻烦解决了吧。如果连个二百五都制服不了,以后身边这群人谁还愿意听自己的呢。

“……能伤人否?”小筝子听到洪涛的命令也是一愣,估计他也没想到驸马突然变得这么暴力,但片刻迟疑之后还是迈前一步,准备动手了。

“伤人……能如何不能又如何?”洪涛真是要气炸了,这尼玛不是来给自己撑腰的,是来添堵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都掉链子呢。

“大官人莫怪,小人只习得伤人之术,怕误了官人的大事。”小筝子倒是没让洪涛的情绪左右,还在慢条斯理的解释。

“伤不伤你自己看着办,只要把他扔出去就成,出了问题我顶着!”

洪涛是生气,但此时不由自主的就向后退了半步。他觉得这个小筝子恐怕不太靠谱儿,自己必须留条逃跑的后路。虽然王安石不太可能弄个杀手来府上故意干掉自己,可问题是这位真有点较劲儿啊。

“小人受召……唰……铛……不可!……住手!”

话音未落,小筝子突然一扬手,椅子上坐着的那个人也突然动了,双腿左右一分,顺势向后倒去,连带着椅子也翻个了。

前堂里顿时轮作一团,每个人的表现都不太一样。莲儿是吓得捂着嘴瞪着眼站在原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呼救了。

富姬倒是动作挺快,不过她也没挡在洪涛身前,而是钻到了洪涛背后,还抓着洪涛的一只袖子不撒手。

倒是许东来最让洪涛感动,他的第一反应是抄起了面前的椅子挡在身前,而后又觉得不太仗义,这才侧滑了两步顺势把驸马也挡在了身后。

高翠峰反应最慢,但嗓门最大。就在小筝子左手也扬起的瞬间,撕心裂肺的来了一声不可,差点没把洪涛耳膜震破。

最后那声住手则是光头喊出来的,他的身手挺矫健,分腿、后倒、后滚翻,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起身的时候顺势还把地上的椅子抄起来也档在了身前。

洪涛最平静,因为他眼神能到、大脑也能到、唯独这幅身体不到位。等胳膊腿可以动的时候,人家的动作都做完了,动不动也就无大所谓了。不过这倒让他显得很是沉稳,很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

之前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洪涛基本看明白了。小筝子右手扔出去一把利器,现在正扎在椅子腿上。

看模样像把梭子,也就一尺长,黑黢黢的。另外在他的左手里也攥着一把同样的东西,看样子要不是高翠峰那一嗓子也就扔出去了。

“停停停……这玩意上面有毒没毒?”

洪涛此刻才有点怕了,扔出去是一回事儿,见血了又是另一回事儿。这要一下子插在那个人腿上,王安石恐怕也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看。

“无毒……”小筝子直到洪涛出声才把手里的武器缩进了袖口。

“大官人莫要动怒,此人乃延津桥一带有名的角抵社首,名曰朱八斤,手下儿孙徒弟众多,呼喝间百十人聚,皆精壮勇狠之人。”此时耳边又响起了男中音,快速把对方的身份介绍了一番。

“怎么不早说?”这话问的,连洪涛自己都有点没底气,人家刚才好像是要说来着,结果让自己给打断了。

“小人一时疏漏……”高翠峰片刻没迟疑就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功劳都是领导的,错误全是自己的,光是这份觉悟,到了后世也能当个好秘书。

“你们都先下去吧……小筝子留下。”

不过目前急需处理这个朱八斤,他肯定是王安石弄来的,否则就算是全汴梁城最大的帮派头子,也不会没事来驸马府捣乱的。

别看驸马在朝堂上人嫌狗不待见,但也不是谁想踩就能踩的,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妹夫,而且府门口还有禁军站岗,没那么容易就混进来。

“朱八斤,来之前王相公是怎么交待的?”

朱八斤自始至终都举着那把椅子,椅子腿上依旧插着那把飞刀或者叫飞针。洪涛已经看清楚了,那玩意真就是根手指粗细的钢针,尾部带着花纹。

目前它的尖部已经把椅子腿扎穿了,木料从钢针穿入的地方裂开,可见手劲儿之大。虽然只是杨木,不算太硬,但朱八斤这条左腿但凡要是躲慢那么一点儿估计就废了。古代可没法治疗粉碎性骨折,最轻也得是个跛子。

“谁是王相公俺不识得,你是疯驸马,你府上的人也全是疯子!”

虽然是在回答洪涛的问题,可朱八斤的两只眼全都死死盯在小筝子身上,脚步也慢慢的移向堂口,做出时刻抵挡和逃跑的准备。

“好吧,谁让你来的我就不问了,但你总不能是自己突然想来驸马府找工作,我们之前熟吗?”

洪涛算是看出来了,朱八斤是属茅房石头的,身上带着浓重的江湖习气。这种人靠吓唬是没用的,至于王安石是怎么收服的,那就不得而知了。是人就有弱点,在找寻别人弱点方面宰相有着天然的优势。

“官府之人就喜欢夸夸其谈,某家在此,你用是不用,来句痛快的!”

洪涛的问题朱八斤不想回答,或者说根本无法回答。这是明摆着的事儿,要是没人在背后指使,谁会大模大样的上驸马府里找工作,这种瞎话别说他了,就算洪涛都编不圆。

“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先把椅子放下去后堂用饭,我们边吃边聊。今天大官人我要说的话很多,应该听听的也不止你一个。”

其实洪涛心里明白,自己和朱八斤都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这个计划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了,赶走朱八斤还会来个张八斤、李九斤,反正都是个替死鬼外加傀儡,用谁都是用。

“小筝子……我能不能给你起个绰号,目前这个名字不太适合在外面用。”

朱八斤最终还是放下了椅子,但浑身肌肉依旧紧绷着,绝不肯走在小筝子前面,一个人在后面跟着。

不光是他有这种顾虑,洪涛也总是不由自主的暼上小筝子一眼,生怕他手里突然多了一根针,那玩意扎谁一下都不好受。

“小筝子已是驸马府的人,大官人生则生,大官人死则死,何况名字乎,一切但凭大官人做主。”还是尖尖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平静而绝望。

“黄蜂如何?”本来洪涛想说马峰的,想一想还是算了,和这样一个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的人开玩笑很没意思。

“黄蜂谢过大官人赐名。”确实没意思,你怎么逗他都不带情绪,多一个字也不说。

060 文武双全

富姬、许东来、高翠峰、黄蜂、朱八斤,这就是洪涛目前的基本班底。富姬常年在皇宫内负责对外采买,擅长商业经营和人员管理;高翠峰熟悉朝堂政事,在京城里只要有正经官职的他差不多都能记得。

黄蜂啥都不会,唯独擅长发现危险和杀人,还远中近程都可。别看他身材消瘦、黑面无须、说起话来像个女人,但驸马府里任何一张强弓在他手中都像小孩的弹弓,想怎么拉就怎么拉,在风力不大的情况下一百米左右可以一箭射中奔跑的野兔。

中程则靠手中那一对儿针刺,十米八米的甩手就可致命。刚才是不想要朱八斤的命,只是想把腿刺伤之后扔出府去。否则就算事先告诉对方,能躲开的几率也不大。

近程依旧是这两根针刺,而且更加自如,想伤则伤、想杀则杀。在洪涛的再三要求下,黄蜂勉为其难的演示了一下针刺的威力。

整只的烤全羊,随便一伸手,谁都没看清呢,针尖已经从另一侧穿透了。途中遇到的骨头全部扎得粉碎。

看似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朱八斤冷汗都流下来了。他也是见惯了生死相搏的人,对方多壮、多能打都不怕,唯独就怕这样无声无息一招致命的对手。

用他的话讲,这一针如果扎在活人身上同样是个对穿,功夫不仅仅在快上,而在手劲儿。

这两根针体都很光滑,只有针尾带着十多道花纹,一般人根本就握不住,更别说扎穿肉体和骨头了。

可黄蜂看上去根本不吃力,就是随便那么一挥手。太随意的动作更难防备,没有征兆,更不用运劲儿借力,无法判断何时出手。

那朱八斤会啥呢?他吃饭的时候自我介绍了一番,八斤这个名字的来历很简单,据说他刚落生的时候就是个大块头,八斤重。

稍微长大一些之后,他也确实是个大块头,凡是打架的事儿都会,小偷小摸坑蒙拐骗也不生疏。但这些都是年轻时候的本事,已经很多年不曾上手。

目前他是角抵社的社长,没错,就叫社长,不是韩国的社长,而是大宋的社长。它不是官方的职务,也不是公司领导,更像个群主。

宋朝的治国理念非常人性化,很多后世绝不可能的东西在这个年代都不限制。比如说艺人在台上抨击朝政、拿朝廷官员甚至宰相逗壳子,不管说的多难听谁都没法打击报复,更不能禁止。

再比如团行结社行为几乎遍布了每行每业,按照富姬的说法,汴梁城内仅仅团行就有四百多个,结社数量根本无法统计。

什么叫团行结社呢?宋代的民间组织有两类,以营利为目的的叫做团行,非营利性的组织叫做社会,简称为社。

团行很好理解,后世也有,不仅中国有,全世界都有。行业协会、各种工会组织都属于团行的范畴。

结社更好理解,QQ群主、微信群主、各种非营利论坛的坛主都算社长。宋人管这种自发的兴趣小组叫做社会,简称为社,发起人或者带头人就是社长。

社的人数、规模、目的、组织结构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超过两个人即可为社,而且不需要去政府部门备案。今天高兴了,哥几个就来个社,明天烦了,说解散就解散,谁也管不着。

演杂剧的可结成“绯绿社”,蹴球的有“齐云社”,唱曲的有“遏云社”,喜欢相扑的“角抵社”,喜欢射弩的可结成“锦标社”,喜欢纹身花绣的有“锦体社”,使棒的有“英略社”,说书的有“雄辩社”,表演皮影戏的有“绘革社”,剃头的师傅也可以组成“净发社”,变戏法的有“云机社”,热爱慈善的有“放生会”,写诗的可以组织“诗社”,连妓女们也可以成立一个“翠锦社”……

其实洪涛自己也已经是社长了,飞鹰社就是一个标准的社会,在结社名目上,真可称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朱八斤就是汴梁最大的角抵社社长,在册社员不下二百人,没资格入社跟着混的就更多了。不过他这个社已经有像团行靠拢的意思了,不再仅仅是个兴趣小组,带上了部分行业协会的性质。

因为这些社员全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影响力足矣部分操控汴梁城里的角抵行业,往政府那边靠一步就是行业协会,往民间歪一歪就是黑社会啊。

但他真没有意的往任何一边发展,只是天生喜欢角抵且天赋强大,不到20岁就名冠全城,连续拿了好几年的总冠军。

再加上他生性豪爽喜欢交朋友,只要肯拜师学艺且有一定天赋都会尽心尽力教授技艺,时间一长就成了行业里的隐形老大。

老爹这么风光,他的两个儿子就有点搂不住,仗着家传的本事四处去找人比试,结果在大名府惹上了同行,混乱间失手伤了两条人命,被抓进大牢,按大宋律秋后问斩。

可天无绝人之路,眼看行刑的日子越来越近,皇帝突然下旨说上苍有好生之德,死罪改活罪、活罪直接赦免,他两个儿子又不用死了。

可天下也没有白来的好处,大赦是不假,死罪也确实可以免,但不是必须免。到底免不免,就要看朱八斤能不能完成任务了。整件事里王安石都没露一面,朱八斤也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惹来当朝宰相的关注。

但洪涛心里明白,老王真尼玛狠啊,这是打算随时随地和自己切断联系,一丁点小辫子也不愿意给政敌留。哪怕这件事儿皇帝都首肯了,大家还坐在一起开会讨论过,依旧处处留着小心。

遇到这么一位合作者洪涛反倒放心了。后世不是常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队友越是给力,自己就越能放开手脚。

政客是干嘛的?不是交朋友拼情谊的,他们玩的是人类最复杂、最致命的游戏,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试问每个人,你是乐意和一个自保能力很强、手腕很硬的政客合作呢,还是愿意找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篓子的老好人加道德标榜合作呢?别人如何选择洪涛不清楚,反正他是愿意选择前者,前提是必须二选一。

如果说富姬和高翠峰是二文,那黄蜂和朱八斤就是二武,现在洪涛身边有文有武了。

061 草台班子

还一个许东来算文算武呢?洪涛说他啥都不算。原因很简单,许东来为人爱心和良心太多、太正直,连素不相识的孤儿也乐意尽心尽力去照顾。

没聊几句话又没头没脑的跟了自己这个面相忠厚、内心无比奸诈的小人,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踏进了一个大火坑,显然没有必备的识人之能。这种人在自己身边只能是个负担和短板,没什么价值。

可话又说回来了,每个人都有其擅长的一面儿,要是能扬长避短、充分发挥每个人的长处,世界上就没有废物一词了。

许东来的短处同样也是长处,他不是喜欢孩子、爱孩子、愿意为了孩子们的将来付出很高的代价吗,那好吧,就让你当孩子头!

洪涛打算先不让他掺合自己的事情,专门去带孩子,教育孩子们该如何做个正直的好人,从小就告诉孩子们什么叫耻、什么是荣。

看上去洪涛是真的想为大宋的幼儿教育贡献力量了,其实不然。在他心目中,最坏的人往往是最善良的人变的。

一个人如果从小就坏,长大了也变不了太坏,或者说坏的不纯粹、不极致。但如果能把好人变成坏人,让他们既明白好人的内涵,又理解当坏人的必要性,那坏起来可就不可估量了。

许东来就是培养大坏蛋的第一步,等他把孩子们教育好之后,自己再把好孩子教育坏,两步走缺一不可。

当然了,这一切先不能和许东来讲,以后讲不讲再看情况而定。这个试验能不能成功还得两说着,说不定好孩子就一直好下去了,也说不定好孩子变成坏孩子之后,效果并没想像中的那么明显。

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的事情现在谈结果还为时过早,按照洪涛的习惯,这又是一步闲棋,暂且放在那儿,用不用另说。

“大官人本不必亲自出面,由我等分头设团结社,大官人运筹帷幄岂不美哉?”

吃完饭洪涛也没闲着,拉着自己这个小班底继续在飞羽堂中喝茶谈工作,顺便也等于是摸一摸这些人的底。

高翠峰这一张嘴就被洪涛摸到了深浅,合算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这个殷勤献得把底给漏了。

“有些事可以瞒,有些事不能瞒,具体为什么还是不要打听为妙,最好想都别想,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大家最好的结果。”

能让自己置之度外吗?显然不成,这些事必须和自己联系到一块儿,皇帝、王安石、司马光他们心里才会安生。如果自己也闪了,岂不是把他们推到了前台。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觉得黄蜂知道的内情应该稍微多一些,因为就在高翠峰献殷勤的时候,这个平时连眼皮都不抬的家伙,突然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等自己做出回答之后,才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富姬先主理飞鹰社和宝绘堂的筹备工作,尽快寻得一处合适的房产安置印字社,内外城皆可,是否临街不重要,最好能僻静一些。以后印字社开动起来声音很大,会吵到邻居。”富姬的管理能力最强,所以她就得忙一些,目前最有希望赚钱的两个买卖全交给了她。

“姬晓得……”还和往常一样,富姬并没为工作多发愁,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宁可天天忙忙碌碌也不愿意无所事事。至于怎么又突然出来一个宝绘堂,她还有很多疑问,可当着外人只能先忍着。

“八斤就去琼林苑吧,我会把两种虫和一种树的图形拿给你,你去问问相识的人,让他们在附近州县找寻,都拿到琼林苑去。怎么养虫、怎么种树,应不用我去教授了吧?”

快钱要挣,长期规划也得推进。这些人里一个熟悉农桑的把式都没有,只能矬子里拔将军。朱八斤常年混迹社会,手下还那么多徒子徒孙,保不齐就有几个家里务农的。

如果连这点事儿他都搞不定,那自己真得和王安石聊聊了,不能光顾着你们自己保险,好歹也给我弄点有用的人啊。

“琼林苑?可是京西琼林苑?”朱八斤倒是没在工作内容上推三阻四,可他对工作地点有些不解。

“东京城里还有其它琼林苑?”洪涛也让他给问糊涂了。

“小人只听说过一个,可那是官家的花园,我……”朱八斤摇了摇头,再次提醒了一下驸马别说胡话。

“拿着驸马府的印信自会有人招呼,不必多虑。”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洪涛伸手也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几根胡子,使劲儿想了想电视里诸葛亮是什么做派。可惜胡子有点少,长髯肯定没戏,鼠须倒是靠谱儿。

“使得、真真使得,驸马爷好手段!”

不管洪涛像不像诸葛亮,朱八斤应该是听明白了。好嘛,居然要去御花园里养虫子种树,这位驸马好像并不想外界传言的那么废物。

“先别忙,去寻几位会造窑的匠人,备上些砖土料和造窑用具到琼林苑中,我要教他们一门赚钱的手艺。人你去挑,心要正、嘴要严,可能否?”

这个朱八斤确实有点直脾气,喜怒百分百形于色,从他脸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从最开始的不屑、不信,到现在的半信半疑。洪涛打算再上点猛料,先把这位暴脾气加直肠子拍唬住,以后用他的地方还很多。

“官人可是要在琼林苑中烧窑!”

朱八斤好像又想明白了什么,眼珠子瞪的更大了。光是养虫种树这座御花园还要得,再烧窑的话,御花园很快就会变成荒土岗。饶是他胆大谁也不怕,但也让洪涛的做派给吓住了。

“忒话多,让你做就做,休得啰嗦!”这时黄蜂又插话了,短短几个字,立刻就让朱八斤消停了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

“你二人暂且跟在我身边,这几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大家先早点休息吧。”剩下黄蜂和高翠峰两个人洪涛暂时没任务派,但也别想闲着,跟在自己身边可能比独当一面还累,等着瞧吧。

送走了众人,洪涛并没回房睡觉,而是去了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里面有几张折叠的纸,那都是他画的草图,有农具、有简单的机械和船只。

只要是确定这个时代还没有的,不管用得上用不上都先画出来再说。现在他要琢磨琢磨明天需要用到的东西,想一想还真不少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凑齐。

062 谁是阿拉伯?

“官人,奴家也想助一臂之力……”书房里不仅洪涛一个人,莲儿始终跟着。刚才在飞羽堂中议事时她也在场,洪涛并没有刻意去瞒着她。

“一臂之力?那可不够,得两臂。来,先给官人我捏捏肩膀,然后去禀告夫人就说我晚点回房,让她不要等了。以后官人会经常出门不在家,你把夫人伺候好,让她少想、多吃、多打球,就是对官人我最大的帮助。另外府里的事情除了夫人之外不要和任何人讲,明白了吗?”

对于这个小丫鬟洪涛丝毫不担忧,别看她人小,但心眼真不少,一般人还忽悠不住。她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从心底就自认是驸马府里的一员,天经地义。

“奴家会打算盘,可以帮官人算账。那些人除了富姐姐之外都靠不住,多多盯牢才使得。”

一边给驸马捏肩膀,小丫头还在出谋划策。刚才飞羽堂里的话她都听见了,一半能听明白一半听不明白。

但她知道驸马要干大事儿了,还是好几件事儿,只要有关驸马府的事情自然要盯紧,不能让外人占了便宜。

“算账……恩,这倒是个好工作,不过账房先生还得让夫人做,你就当个小掌柜吧。”

莲儿这么一说,洪涛突然觉得把公主完全置之事外也不太合适。这个女人脾气是异常温和,但心思也重,有事儿全放在心里不说,整天就自己瞎琢磨,才会把身体琢磨坏。

自己如果啥都不告诉她,也不让她参与,势必又得重蹈覆辙。皇帝只说不能让他妹妹跟着自己一起干缺德事儿,但没说一点都不让她知道啊。算算账目应该不算干缺德事儿,况且府中的账目一直都是由公主把持的。

“嘻嘻嘻,奴家这就去告诉夫人,多多准备账簿……”

一听自己能当小掌柜了,莲儿分外高兴。在她看来,这是很好玩的游戏,恨不得马上开始,一溜小跑就钻出了书房,肩膀也不管按了。

“唉,偌大一个国家的未来,居然掌握在两个妇人手中,真是可笑啊……”

让莲儿当小掌柜也不全是儿戏,以后的账目会越来越多,多到她和公主两个人不吃不喝也算不完的程度,到时候但愿她们俩不会撂挑子不干。

这条贼船只要上了就很难下去,即便自己答应,皇帝和两位宰相也能答应吗?自己府里的一举一动,从今天开始就是透明的了,一天上几次厕所恐怕都有人给记着数呢。

洪涛就这么甘心被人盯着吗,必然是不甘心,但不甘心也得忍着,谁让咱是驸马呢,当外戚就得有当外戚的素质。

不过他也没打算让别人省心,第二天顶着一副熊猫眼交给了公主一本新账簿,不是外面买的,而是他自己画的。

这本账簿用的是现代的借贷记账法,与此时常用的单式流水账和三柱记账法有本质上的区别。也不能说谁都看不懂吧,但想完全看明白真的下一番苦功夫才成。

这就是洪涛的性格,遇到不敢也不能反抗的事情,光低头装怂又不甘心,总是想尽一切办法给人添麻烦,骨子里就是个刺儿头。

“阿拉伯是大郎何人?”公主面对丈夫拿出来的新账簿是两眼一抹黑,更不清楚啥叫阿拉伯数字,以为是驸马家的亲戚。

“……我也不认识……”洪涛对公主的联想能力很是佩服。

“听其姓氏应不是宋人,莫不是一赐乐业教的蓝帽?”公主还不死心,非要弄清楚这位姓阿拉的伯伯是哪儿的人。

一赐乐业教就是以色列的古译音,在汴梁城里确实有一群不知道来自哪儿的犹太人聚居,而且自成一教,由于喜欢戴着一顶蓝色的瓜皮小帽,被宋人称作蓝帽回回。

“相去不远矣……不曾想娘子也如此博学,那就再和为夫多学点一赐乐业人的文字吧。这个小棍子就是1,这个小鸭子就是2……”不管公主猜的对不对洪涛都得顺着说,鼓励是让人有兴趣学习新事物的前提。

“这个我认识,它像个耳朵,那就应该是3吧!”莲儿自然也得跟着公主一起学,要说小孩子的思维模式确实与成人不同,模仿能力超强,洪涛刚说到2,她就把3想出来了。

“哎呀,娘子,你得努力啦,晚上我回来考试,你如果比莲儿学的慢,那夜里就得加课温习喽。”

自己今天就要出门,还不能让公主太担忧,正好,用这些数字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同时还得说好奖惩制度。

“休要胡言,快去快去……”一听说夜里要加课,公主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这门功课让她又爱又恨,尤其是当着莲儿讲,那就只剩下恨了。

洪涛今天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油墨的问题。铸造铅字并不难,合适硬度的铅合金也不是大问题,字体无法铸造的那么细腻,放大不就完了,反正现在的印刷体也没规定字体得多大。

在没有合适照明的情况下,字体大一些还有利于阅读呢。真要把后世的印刷体书籍拿到古代去,用不了几年就得多出成千上万的大近视眼。

铅字不像木版、泥胎,可以用水墨直接印刷,金属这个玩意和水总是配合不好,水墨涂上去根本就待不住。

古代的墨多用炭黑,说白了就和锅底灰差不多,只是制作过程和原料更讲究一点而已。这种原料油墨也可以用,再加上粘合剂和稀释剂,调整到一个合适的比例,基本就算一款可以实际使用的油墨了。

当然了,这种油墨太原始,不能和后世的油墨相比,更不能放到高速印刷机上使用。

怎么去解决这些问题呢,原本洪涛也是不知道的,但南宋的工匠们已经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粘合剂就是明胶,或者叫鳔胶。当年在广州是用鲸鱼皮熬制,成本非常非常低,产量也非常非常大。现在恐怕就没地方找那么多鲸鱼皮了,但其它动物皮革照样可以代替,无非就是成本会高一点点。

稀释剂更简单,它是石油的副产品,叫矿物油。当年在南宋,金河帝国有专门的炼油作坊,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这种油脂。

现在洪涛还是无能为力,北宋是有石油的记载,而且产地离汴梁还不太远,就在陕西路。可自己目前没有精力再去从头搞石化工业了,时间上来不及,精力上也不够用。

咋办呢?和明胶一样,矿物油也是可以代替的,效果没那么好但可以用。那就是用植物油代替,洪涛恰好知道一款,那就是亚麻油。

这东西是费雷德里希二世的科学院搞出来的,他们没有石化工业,又看着金河帝国的印刷术眼馋,经过很多次试验终于找到了替代品,正好也便宜了洪涛。

经过两天的奔波,洪涛带着高翠峰和黄蜂把汴梁城转了一个通透,明胶和亚麻油的来源基本搞定了,这样的话油墨的原材料就算齐备了。但这还不算完,还有个大问题,就是这种原始油墨的干燥问题。

由于缺少了干燥剂和稳定剂,这种油墨还不能用于普通的纸张,那样的话油墨会阴到纸张背面,效果很难看,也浪费纸张。

“玉米啊土豆,怎么跑到哪儿都离不开你们俩呢!”

如何让古代的纸张适合油墨呢,办法有,那就是刷桨。用淀粉浆在纸张上涂一层,就不会发生正面印字、力透纸背的现象了,在后世里这叫做防反透剂。可制造淀粉的原材料是玉米和土豆,这两种农作物北宋肯定没有,想都不用想了。

063 脸丢了一缸

“我这脑子真该被驴踢啊,番薯番薯,要是中国有,还番个屁!”

但洪涛还不死心,他又想起一个制造淀粉的农作物,然后就带着两个跟班继续在汴梁城的粮行里乱窜,进门就问有没有白薯、红薯、地瓜,得到的回答统一都是摇头。直到把番薯这个称呼逼出来,洪涛才重重在脑门上拍了一下。

“官人,城内的番邦驿馆都在开封府衙西侧。”高翠峰听到番薯这个词儿也不明白是什么,但他有联想能力。

“驿馆……我不找驿馆,我要找大缸,大水缸!”

洪涛已经绝望了,不想再在淀粉成本高低的问题上耗费精力,面粉也是可以提炼淀粉的。

自己又陷入习惯思维的怪圈了,总觉得用玉米土豆提炼淀粉成本低,可仔细想一想,现在不是后世,玉米和土豆就算有,估计价格也不会比面粉低。

“水缸是何物还请官人明示……”

不光是洪涛有些绝望,高翠峰也快崩溃了。这位新主人脾气不错,为人也挺公正,问题是他总有事没事儿就脱口而出一些谁也听不懂的玩意。

像黄蜂那样只靠手艺吃饭的人无所谓,爱懂不懂,但像自己这样靠脑子吃饭的人打击就太大了,啥都听不懂,咋辅助啊,这不成废物了?

“水缸……水缸就是水缸!这么大,空的,里面装水……”

洪涛已经快让黄蜂动手给高翠峰来一针了,番薯不明白可以,明胶不知道也没关系,可尼玛连水缸都不知道是什么,你是来当大爷的吗!

“官人说的可是大瓮?”黄蜂显然也看不下去了,不是嫌高翠峰笨,而是觉得驸马有点欺负人。

“瓮……难道说我大宋没有水缸?上马,带我去找烧造大瓮的窑口,我就不信没有水缸!”洪涛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虽然自己府上也是用大瓮装水,可凭啥有瓮就没有缸呢,这不科学啊!

这个脸抽的啊,让洪涛好几天都没缓过来。大宋确实没有水缸,只有大瓮。

缸和瓮其实差不多,前者口大,后者口小。可就是这么一丁点区别,却让窑口的老工匠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坚决不肯按照洪涛比划的摸样烧造大水缸。人家不是没试过,是根本烧不出来。

为啥呢?因为大口水缸做泥胎可以,但过不了高温烧造这一关。由于张力问题,大口水缸在烧造过程中会变形、裂开,还别提百分之几的可能性,是百分百完蛋,一个囫囵的都出不来。

“官人,面粉都要倒入水缸中?”大瓮就大瓮吧,其实用起来,水缸和水瓮区别也不大。

“谁再敢提水缸这个词儿,我就让黄蜂给谁来一针!”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话在古代也贴切。有关驸马爷被窑工训得灰头土脸的段子很快就传遍了府里,连公主都问过缸和瓮的区别。

现在他正指挥着府中的佣人在三口大瓮中用面粉提取淀粉,如果试制成功的话,就可以把过程重新整理换个宽敞地方进行大批量生产了。

其实也没啥好试验的,这门技术并不复杂,就是一遍又一遍的过滤、沉淀。淀粉的成色完全取决于所用纱罗的密度,还有最终晾晒脱水的程度。

对于丈夫把好好的面粉扔进水里不断搅拌倒掉的行为,公主也是敢怒不敢言。倒是王嬷嬷比较耿直,吃晚饭的时候当面提出了质疑,结果被洪涛好一顿数落。

白天因为大水缸而憋的一肚子气,全转嫁给了这个忠心耿耿的奶妈。可老太太心理素质真好,怎么数落也不带回嘴的。说到最后洪涛都没脸再说了,干脆熄灯睡觉,顺便给公主补补课!欺负别人没意思,但欺负公主是本份!

“娘子不必忧烦,为夫自有道理。用不了多久驸马府就会日进斗金,到时候为夫在后苑中修建一座泳池,专门教授娘子游泳之技。还要为娘子亲做一种衣服,曰泳衣,可让全天下的女人都为之侧目、暗羡不已、趋之若鹜……”

光批评了王嬷嬷的头发长见识短远远不够,依照公主的性格,即便表面上不反对,心里也得嘀嘀咕咕。

所以洪涛还得展开温柔攻势,把未来描绘得无比美好,至于会不会去弄泳衣,那不是扯淡嘛。如果自己真敢弄出来、还让公主穿上了,第二天人头就得挂在宣德楼外。言官御史们还得编排出各种故事桥段,证明驸马是个伤风败俗的大淫贼,杀一千遍都是轻的。

“郎君,妾身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安稳一生,相夫教子,为王家留下子嗣。”

泳池、泳衣之类的词汇公主听不懂,但游泳这个事儿她还是明白的,小脸顿时吓得惨白。至于说什么钱不钱、衣服不衣服的真不在意,全天下都是她哥哥的,只要乐意啥衣服没有,谈钱就更低级了。

“别急,为夫不是说了嘛,想要孩子必须先把身体练好。光打飞鹰还不够,还得配合游泳。不用怕,有夫君我呢,到时候用绳子系在你我腰上,只要夫君漂着,娘子就沉不下去。”

碰上这么一位无欲无求,只愿意居家过小日子的公主,洪涛也算是服了。这女人要是太老实了吧,就失去了应有的魅力。要不说男人都是贱骨头呢,太浪了怕拿不住,太稳了又不过瘾,难为死女人了。

“就依郎君……”尽管一想起下水就哆嗦,公主还是咬了咬牙准备豁出去了。现在只要驸马说跳崖能幸福她也肯跳,但前提是两人一起跳。

安抚好了公主,洪涛在驸马府里就谁也不怕了,他就是天。从第二天开始,繁花似锦的驸马府后苑就成了乡镇小企业作坊,东一摊人洗淀粉、西一摊人雕铜模、南一摊人弄木作、北一摊人拌明胶……

除了工匠和朱八斤找来的几个贴心徒弟之外,谁也不许进入。王嬷嬷别看嘴厉害,但只要是对驸马府有利的事儿保证第一个全力支持。此时她就坐在门外当拦路虎,谁来了也不能进,有任何事都只能由她或者莲儿进去通报。

“记!松烟二两、明胶五钱、麻油三钱,为1号罐……松烟二两、明胶四钱、麻油四钱为2号罐……”

洪涛则和公主单独在飞羽堂中进行最终的原料勾兑工作,具体南宋工匠是采用何种比例制作油墨,洪涛只知道个大概,具体早忘了。

而且鲸胶、矿物油的属性也和目前使用的猪皮胶、亚麻油不尽相同,即便知道准确的配比也是枉然,还得一点一点的试验。

原本洪涛想把这个工作也交给其他人来干,黏糊糊、黑黢黢的弄一手一身很脏。但公主说了,此乃驸马府的绝技,不可轻易示人,那样会让外人看轻。

这恐怕不是她的本意,又是王嬷嬷的教唆。但想一想也是,目前自己还没发财呢,创业初期还是小心为妙。

每勾兑完十罐油墨,他和公主两个人就会用不多的几个铅字在刷好浆晾干的纸上试一试效果。满意的记录下编号,也就找到配比了,然后在从这几种配比中逐一细化,继续试验……

这玩意是个很精细并考验耐心的活儿,别看配制二两油墨多一点少一点材料不显眼,可要是大量配制就不成了,必须能多准确就多准确。

此时洪涛又发现了公主的一个优点,她真是太有耐心了。本来就很细腻的松烟被她又用捣药的铜杵不断碾细,同样的动作重复了好几天,半点厌烦的情绪都没有。

连带着洪涛也不好意喊烦了,跟着公主在飞羽堂中一坐就是四天,直到找到了两种比较满意的配比为止。

可是公主说了,光有黑色还不成,街上卖果脯的店铺传单都有两色呢,驸马府的印刷作坊必不能比别人弱。

于是她又拉上莲儿钻进了飞羽堂,开始捣鼓红色、紫色和绿色的油墨。到底能不能研发成功洪涛真管不了,也好,让她们俩慢慢玩去吧,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064 跑业务

九月初,秋高气爽,飞鹰社装饰一新隆重开业了。这一天不仅来了很多风雅之士,还有朝廷里的两位宰相和皇帝助阵,并在新建的室内飞鹰场中上演了一出龙虎斗。

龙自然是神宗皇帝,虎是两只,王安石和司马光轮流上阵,最终顺理成章的被龙全给收拾了。

但这还不是最受欢迎的项目,让洪涛没想到的是,后宫的嫔妃们居然在这两个多月时间里,训练出来一支飞鹰表演队。

她们全是由官妓组成,除了打球之外,还编排进去了杂耍和舞蹈的元素,把个羽毛球愣是玩成了杂技表现。

虽然洪涛本人对这种不务正业的做法不屑一顾,但宋朝的观众们却非常喜欢,那些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太学、国子监、算学、武学和朝集院的学子们最为热情,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即便当着皇帝和宰相的面,也要向台上的官妓挤眉弄眼,极尽**之能。结果嘛,没啥结果,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臣,对这种场面好像习以为常,也不觉得有损朝廷或者皇家颜面。

还颁下奖励,鼓励下面的观众上台来和官妓们一试高低,赢了有奖、输了丢人。最终证明真是堵不如疏,真正敢上台的一个都没有,大家乐呵乐呵完事。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彩头,激起了玩飞鹰的热潮。谁不想近距离和官妓接触接触呢,而且皇帝说了,明年清明节时还有飞鹰大赛,到时候皇帝也会亲自参加。

还有几个月时间,赶紧买飞鹰具练习技术准备参赛吧,到时候可就不是一点点彩头的事儿了,如果侥幸赢了皇帝,这辈子就再也不愁吹牛的作料了。

“腊虫和白蜡树都已经找到,明日会派人送到琼林苑中,如果无误,明年开春即可播种羽化。官家之所以亲临飞鹰社,也是为晋卿筹备钱财。只是印刷一事不妥,如无必胜把握断不可大费周章,误了正事。老夫家中倒还有些浮财,晋卿如需尽可拿去。”

刚从场上下来不久,气还没喘匀的王安石就在殿后找到了正在偷懒的洪涛,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让驸马别趁机乱搞,像印刷作坊这种竞争很强的行业,赚钱的希望不大。

“王相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印刷作坊并不是我的一时冲动,和钱财关系不大。试想一下,如果本朝能向辽国输出大量印刷精美的佛经,那么顺便带一些可以治疗病痛的药膏,是不是更合理也更容易呢?据我所知,辽国对佛经和各类书籍的需求量也很大对吧?”

私下掏腰包赞助的话洪涛根本就没当真,到时候拿出来百十贯屁用没有,还得搭个人情。不过印刷作坊的事情到可以发挥发挥,虽然花膏不能和朝廷沾上太多关系,但佛经这东西并没属性,谁印不是印啊。

“铜模也好、泥模也罢,再加上晋卿所言的油墨,老夫并不看好。此物仁宗朝已有之,然用之受限过多,所得字多不美,不可与雕版同日而语。”

王安石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凭空想象就否定了铅字印刷技术。合算这玩意在宋朝并不是特别新鲜,至少已经有人用过了,却没有获得认可。

原因嘛,让现代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居然是因为字体不美观。雕版印刷的师傅在刻板时用的都是当代或者前世名人手笔,有些师傅干脆自己就是书法高手,谈不上大家也得算精通。

这样刻出来的版才能印出好看的字,然后被文人们欣赏。所以说古人看书不是有字就成,他们的追求更高,学习知识的同时还要兼顾艺术欣赏,真是难伺候。

“确实,铅字比不得大家手笔,但我想问问王相,天下读书人有几何,又有多少人识得米元章、黄鲁直、苏子瞻的字?打个比方,大多数人还没有吃饱饭,只有少数人已经顿顿吃肉了。此时我拿出一碗香喷喷的肉羹和一大桶白米饭,哪个更受欢迎呢?”其实王安石的担忧放在后世就是一个问题,受众。

不管是做买卖还是拍电影,投资方最先考虑的都是一个问题,受众是谁?在王安石,乃至绝大部分古代知识分子眼中,书的主要功能就是给士大夫们看的,平民百姓想看也成,不看更正常,所以根本不会去仔细琢磨书籍受众的问题。

洪涛的做法有点背道而驰,假如把士大夫阶层比喻成高端市场的话,那他的铅字印刷针对的就是中低端市场。

表面上看起来中低端市场好像没有高端市场购买力强,其实这都是假象。当初在南宋的时候他和文南就这个问题曾经争论过,事实证明中低端市场更大。

因为书籍不光是经史子集,还有各种工具书、评话小说、通俗读物、报纸广告等等,再加上传单、包装之类的印刷品,量非常大。只要能找到一种成本低、质量过得去的印刷技术,完全可以借助低端市场倒逼高端市场做出改动。

难道说古人的印刷作坊就看不到这个市场吗?真不是,古人不傻,只是由于技术限制,看到了也只能干瞪眼,技术达不到。

“……晋卿所言也有道理,某还不曾想过,如此看来大可一试?”

王安石是杠头不假,身上还带着巨大的历史局限性和政客的通病,但他的骨子里很富于冒险精神,对待新事物的态度也是容忍的。再加上多年在基层实干的经验,很快就想明白了洪涛所说的原理,也觉得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王相如果觉得可行,不妨给些实惠。朝廷邸报并不需名家手笔,就交给宝绘堂印制如何?如效果不佳分文不取,可用的话,还望王相和司马相公日后扶持一二。”

但到了洪涛眼里,宰相的态度并不值钱。此时还不像后世一般可以利用法规限制行业进入,明明很挣钱的行业却只留给国企和大资本去做。

只要别去碰禁榷品,再挣钱的买卖朝廷也只能干看着,敢抢,御史马上就会站出来告你与民争利,不光抢不到还得弄一脸灰。与其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如来点实际的,支持一下民营企业的发展,也算是让利于民了吧。

“此事……容我三思……”对于驸马这个要求王安石还真不敢马上答应下来,只要牵扯到花朝廷的钱,就没法一个人做主,哪怕是做样子也得回去开个会研究研究。

“青苗法的利弊光是朝堂上的人明白了没用,这事儿得由上向下、由下向上两方齐头并进。不如由宝绘堂先印制一批告示,仔细剖析新法之利弊得失,再由各州府县广为张贴,由百姓自己去判断得失。若使得,这篇告示就由下官捉笔,王相可信得过下官?”

看到王安石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洪涛更来劲儿了,不从他嘴里扣出点肉末来就不甘心。你不是抠门嘛,我就专捅你的痒处,看你还不撒嘴!

“自是信得过……待明日上朝某禀明陛下,想来邸报之事可行,告示之事再议。此番来某要替官家查看妖花长势,告辞……”

看到驸马是咬死了不打算撒嘴,王安石也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了。和写告示相比,印邸报危害更小。

如果驸马的脑袋没被驴踢过,写这个东西都屈才了,问题是现在的驸马已经不是原来的驸马了,连句能让人顺利听懂的整话都说不利落,还捉笔呢,谁知道你会写出啥玩意来。

065 流芳千古?

攒了两个月的飞鹰具一下午就全卖光了,但大部分都是赊账。一套最普通的球具也要二十多贯,谁会没事提着二十串铜钱满街跑。好在这个年代的个人信用还是靠谱的,只要签个名,别说二十贯,后面再加个零也不怕。

“赶明儿等官人我有钱了就弄个银行,发行信用卡和房贷。别看他们现在蹦的欢实,到时候全得老老实实当卡奴和房奴!”

晚上回家看到账簿上那一串签名,洪涛就有立刻带人上门要账的冲动。脑子里又想起了一堆坑人的玩意,把账簿一扔,伸手就把公主抱在了怀里。古人不是云了嘛,饱暖思**。刚刚赚了一小笔,也算饱暖了吧。

和洪涛预估的差不多,飞鹰具的购买热潮仅仅维持了三四天,然后就趋于平稳了,每天能卖出两三套,销量最大的还是球。这玩意看着不起眼,但制作技术要比羽毛球拍还难一些,短时间内山寨仿品的稳定性还不够。

很显然,想要靠着卖体育用品赚大钱是不太可能的,至少目前还不可能。羽毛球最流行的地方是皇宫和官宦之家的后院,也不知道宋人是怎么琢磨的,他们更热衷于扩大场地,然后进行三对三比赛。这样显得更热闹,更具观赏性。

宋人对羽毛球的改良洪涛就不打算过多关注了,六位皇家御用金银作大匠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终于凑齐了六百多个常用字铜模。铸造铅字的试验在第一批铜模制造出来时就做过了,效果嘛……不好也不坏。

这个意思就是说,铅合金的软硬度还不太合适,铸造出来的铅字在很细小的部位还略有黏连。但经过大匠们一双双巧手的后期修复,绝大部分还是可以用的。

所以洪涛暂时不打算再去改进铅合金的比例,就先用这些铅字进行印刷。等完成了宝绘堂的第一批订单之后,再由工匠们去慢慢摸索吧。

不仅仅是铅合金的比例,还有印刷机的改良。自己只负责指路,顶多再带着往前走一段,后面的路得靠他们自己完成。

“官人真乃神技,它、它们……”当一页又一页的朝廷邸报从印版上被取下来挂在飞羽堂中晾干时,第一个忍不住的就是许东来。

他上过慈幼局里的识字班,但没有参加科考,不是不想是不能,没有那么多钱去买书读。而他的出身又注定找不到读书人朋友去借,连手抄本都弄不到。

古人的科考和现代的考试异曲同工,都需要大量的阅读和习题,没有课本、没有习题集,想考好成绩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两台并不算很高明的印刷机让他看到了希望,按照驸马所言,此机器不管印制什么,只有两个优点,其一成本低廉,且印的越多成本越低。

不管那个字符出现了磨损,印版不用作废,只需把铅字抠出来替换上一个新的即可。没有了印版的成本,光是油墨、人工和纸张真不值几个钱。

其二快速灵活,由于印版是由上百个铅字组成的,理论上讲,一本上百页的书籍是可以由上百张印版同时印制完成的,所需要的只是足够多的铅字和足够多的印刷机,并且可以随时调整印刷内容。

这样算的话,不管你是印制一万册还是一百册,都可以成为现实,还是那个原因,不用单独刻板了。

而洪涛发明的印刷机是个什么结构呢?假如让金河帝国的印刷工匠们看到了皇帝造出来的印刷机居然是这么一副倒霉德行,他们肯定会怀疑这位皇帝是不是假的。

说叫印刷机,其实就是个带轨道的长条木头桌子,一头用来放置印版,一头是个简单的压床。

每部印刷机由两人操作,一人手里拿着两个巨大的粉扑,蘸上合适量的油墨往印版上涂抹;另一人把桨好的白纸放到印版上,推动印版下面的垫板,把印版送到压床下,搬动手柄,用杠杆原理对印版施加压力,使纸张充分和印版接触。

再然后嘛……就印完了。把纸张揭下来由小工像晾衣服一样夹到绳子上把油墨晾干,就可以进行反面的印刷了。

要说一点技术都没有也不客观,油墨的涂抹量、压力的大小都需要匠人们自行寻找最佳值,而且温度变化对油墨的流动性也有影响。

但这些问题都不关键,别说是心灵手巧的匠人,就算是洪涛自己试过几次之后,也有了不少心得。这玩意没啥难度,三个字,手熟尔。

至于说印刷机的造价,洪涛都不好意思吹牛。几块破木板子、几根固定用的绳子。还别提那个杠杆压力装置,彭大说了,这玩意还没他家乡压豆腐干的装置复杂呢。并且一再暗示,千万别用他的名字给印刷机命名,太丢人,传出去这辈子的名声都坏了。

“莫要鼓噪,大男人没事别瞎掉泪。我这里有一本术数口诀,你拿去与小童们背诵。待到印刷机有空就印出一些,每个孩子发一本。你没读过的书我慢慢帮你补回来,不光科举才能报国,好好跟着我干,早晚有一天你的名字会写在史书上的。放心吧,官人我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许东来心里在想什么洪涛能猜到,和后世的人比起来,古人对知识的渴望更甚。并不是说他们好学,而是可以接触知识的机会太少,缺什么就爱什么,这是真理。

但仅仅提供给他们知识还不够,借着这个机会洪涛也得耍点政委的手腕,收买人心!许东来与高翠峰、黄蜂、朱八斤他们不同,相对来说算比较纯粹的自己人,在情感上需要多投入一些。

“大官人提携之恩断不敢忘……”真好忽悠,一本破书就跪下了。

如果许东来知道驸马所说史书上的内容,估计立马就能翻脸。上史书还真保不齐,但很有可能不是正面人物,而是大大的奸佞之名,遗臭万年也不是奢望。

“官人要出书著说乃大事,不如在府中设宴遍邀宾客为此书做序题字,要是官家肯来也无不可……”

看到许东来都快上史书了,高翠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要论学问他不敢说比驸马高,那也是府上其他人无法比的。轮也该先轮到他,看来辅佐之功还是不到家,关键时刻不能让驸马想起自己,赶紧努力吧。

“此书是供蒙童习之,不必去叨扰官家。不过你这个主意挺好,别急,官人我肚子里的货多着呢,等腾出功夫随便一写就是好几本。到时候请你帮我校对词句,算是你我合著,印出来之后专门给算学、太学里的那些教授和博士研读才风光嘛。”

手下人争着表现是个好事儿,即便不打算培养也得好言好语的给点希望。这次不是流芳千古了,改成了教化天下,馅饼也不小。

“学生不敢……自当为先生想……”得,都不知道书的内容是啥呢,高翠峰就以学生自居了,先生叫得那叫一个顺口。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里,主人的称呼可比不上先生给力。古人不是说了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就差不多等于是认干爹了。

“光想可不够,以后宝绘堂就交由夏涑主持,可能否?”甜枣给了,担子就得挑着。

“学生必不负先生之托……”高翠峰虽然没跪,但这一揖到底也和跪的意思差不多,与上史书相比显然著书立说的可能性更大、更现实。

066 盘炕

飞鹰社富姬主持、宝绘堂又与了高翠峰,那洪涛干什么呢?他改当泥瓦匠了,但不是盖房子,而是盘炕。还不是盘一个炕,是一批。

琼林苑里有不少亭台楼阁,只要是密闭比较好的房子洪涛都要征用,做为米囊子花苗过冬的暖房使用。

没有塑料薄膜保温,那就得想别的办法提高室内温度。做铸铁炉子是个不错的思路,可惜时间有点来不及,而且这时的房屋比较高大还漏风,光靠炉子取暖的话效率太低。

于是洪涛又改变了一下思路,不打算提高整个房间的温度了,重点放在苗床上。只要让植物的根系保持一定的温度,外部别上冻,那植物就不会死,说不定还可以继续生长。

到底效果怎么样,这谁拿的准啊,还是老办法,试试呗。

盘炕是个技术活儿,弄不好的话要不就是不热、要不就是凉的太快、或者烟往屋里倒灌。如何让土炕又保温、又清洁、热效率还高,这得有着多年经验的老师傅才玩得转。

洪涛恰好认识这么一位,不是别人,就是自己媳妇的姥爷。老爷子睡土炕睡了大半辈子,本身又是个泥瓦匠,动手能力很强,不仅自己给自己盘炕,还帮着街坊邻居、亲朋好友、领导同事盘过不少,手艺非常好。

自老房子一拆迁搬进了楼房,老爷子就享受不到火炕了。什么叫死心眼?这位姥爷就是。他睡席梦思不舒服,也享不了暖气的福,干脆把楼房租了出去,又跑到胡同里租了两间平房,继续火炕的给。

洪涛赶巧了,老头盘炕的时候他有幸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工,从坨坯开始就是壮劳力,试烧的时候还在上面睡了一宿。舒服倒是挺舒服,可第二天牙床子就肿了,上火。

老爷子说这是因为年轻人火力壮,没有从小就适应火炕,在炕尾多睡些日子就好了。洪涛当时的回答是:命薄,享不了这个福儿,还是您来吧!

虽然福没享到,但技术和窍门学了不少。老头就这么一个小工,还是个特别好奇、特别好学的小工,除了干活之外,絮絮叨叨的没少显摆手艺,一个字不落都便宜给外孙女婿了。

现在洪涛就打算在大宋朝试试自己的手艺了,他也有四位小工和十多个小小工。这都是朱八斤找来的泥瓦匠,最善于垒窑。

“一尺三分长、一尺宽、三分厚,坨坯的时候中间要加入两根一尺长的细树枝为骨。”

第一步就是制作土坯砖,这个手艺不用教,宋代的泥瓦匠比洪涛玩的利落,但规格和细节还是要强调的。至于说为啥是这个尺寸,无它,当初洪涛学会的就是这个尺寸,这样做比较熟悉。

那为啥不用现成的青砖或者石块呢?同样的理由,当初老爷子说土坯砖保温好,所以洪涛也不打算改革了。

正好,土坯砖的造价还低呢。这个年代里最不缺的就是劳力,那些小工每天只需给30文钱,匠人也才50文,但要管两顿饭。

洪涛大手一挥,只要活儿干的好,管三顿,还是顿顿干的!倒不是他大方,而是这笔钱根本不是他出,全算在琼林苑的改造款里了。对外而言,这座皇家园林是在重新修缮,他这是慷皇帝之慨,自己赚好名声呢。

火炕的四周都要用土坯平着垒起来,中间空的地方用竖着的土坯砌成一个川字,炕头和炕尾再横着砌一道火墙。

这样做的用意是让灶台里的热空气不能直接从烟囱跑掉,必须在炕体内部来回来去的转。一头一尾两堵火墙除了改变热空气走向之外,还起到了防止烟雾倒灌的作用。

“再高半分……对,就这样,炕尾要比炕头高一分!”

光这样晾干了就完工吗?不不不,还远远不够,真正的窍门从这里才开始。火炕要想不倒烟,热气走的顺,首先就得形成一个坡面,才能利用热空气上升的原理。坡面不用太大,几厘米足矣,弄好之后不注意看都看不出来炕面是斜的。

“这里再多放些瓦片……不够不够,再来!”

只把炕面弄斜了也不够,还要在火炕的内部空间里堆放一些碎瓦片,也要弄成炕尾高、炕头低的摸样。

原理很简单,这些瓦片就充当了蓄能装置。热空气来时它们会吸热,然后慢慢散热,和后世的储能式电暖气一个道理。

而且它们还能把火炕内部的结构也变成前低后高,便于热空气流动,一举两得。要不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呢,他们会通过日常生活,慢慢总结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

到了这里,火炕的内部构造就基本完成了,用土坯转把炕面盖住,再用泥糊死,阴干之后就可以试着点火了。

注意啊,必须先阴干几天,不能太湿的时候就点火,那样泥和湿土坯会出现裂缝。一旦火炕漏气了,先别说温度怎么样,一屋子煤气谁也受不了。

“官人,热了、热了!小的三人依言在子时生火半个时辰,再用杂草把灶洞和烟囱堵死,现已是卯时炕面依旧温热。”

几日后,当洪涛一大早抵达琼林苑北门时,负责试火的工匠马上从殿中跑了出来,笑逐颜开的汇报着昨晚的成绩。

当初他们刚跟着驸马盘炕时都不知道在做什么玩意,等知道了以后没一个人信的。这不是疯话嘛,烧半个时辰的火就能热乎一晚上?

也难怪,疯驸马疯驸马,不说疯话能叫疯驸马?看在一天三顿饱饭外加几十文工钱的份上,大家谁也没说三道四,让干啥就干啥呗。没看门口还有禁军守着,这是给皇家干活儿,还是少说为妙,爱热不热,爱疯不疯。

但经过几天的摆弄,有两位老工匠就看出点眉目来了。虽然还不敢确定能成功,可态度上就不像原来那么应付,该记的地方也赶紧记,万一成功了这就是一门手艺啊。

对于一个老百姓而言,学会一门手艺就等于有了一辈子的饭碗,什么工作都不能跟人一辈子,唯独手艺可以。不管到了什么朝代,手艺人都不愁没饭吃。

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服了,驸马是不是疯子他们不敢断言,但自己这些人是傻子应该板上钉钉了。

跟着傻干了好几天,愣是啥玩意也没学全,具体土坯多大尺寸、斜坡高低多少、里面的图形如何垒、该放多少斤瓦片,谁也没记全,光会垒灶台和烟囱管个毛用啊。

067 成绩斐然

“最热之时炕头可烫手?”洪涛并不认为火炕成功了,光能保温远远不够,还得温度合适才成,太热太冷都是失败,必须要进行微调。

“……我等粗鄙之人,并不觉得太烫……”几位工匠互相看了看,又举起自己满是老茧的手看了看,好像在琢磨细皮嫩肉的驸马爷会不会觉得烫呢?

“恩,那就是炕面有点薄了。来,大家把炕面的土坯撬开,再铺上一层泥,厚一分即可。”

其实洪涛也不懂如何调节温度,当初老爷子好像没做过这个步骤,人家是一次成功,根本不用调节。

但他听老爷子讲过大概的办法,其实也没什么高难的,热了就把泥垫厚点,凉了就把泥弄薄点,就这么简单。

连续试验了三个夜晚,几位工匠都快睡出痱子了,洪涛才算认可了火炕的温度,并且把各种数据都搞明白了。

这就是今后的标准,空间大的房子里弄三盘或者四盘炕,小一些的就弄两盘。待到霜冻之前,就要把飞鹰社苗圃里的花苗都移栽到炕上,每日由专人定时定点引火取暖。

“这、这不是给人睡的?”

一听说要往炕面上铺设近一尺半厚的土层,还得是熟土外加一些发酵好的粪肥,几个老工匠才算明白过来,合算忙活了这么多天,这玩意是养花用的。

“官家喜此花……”洪涛的回答很不是东西,把屎盆子都扣到皇帝脑袋上了。

不惜耗费民力盘炕,还要每日燃烧泥炭取暖,只是为了在冬天养花取乐,这是多昏庸的皇帝啊!

然后他自己就没啥责任了,顶多算个听命于人的下属。

其实这么做屁用都没有,宋神宗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名誉上的伤害,但洪涛就是嘴贱,不过过瘾浑身难受。

有了一个成功的样品,其余的火炕就不用洪涛操心了,工匠们只要补齐细节,会把火炕造得更细致。

因为驸马说了,这门技术就算送给大家的奖赏,趁着刚刚入冬赶紧忙完这里的差事之后,就可以回家也盘上一个火炕,然后在上面暖暖和和的过上一个冬天。

要是有别人愿意花钱请他们的话,这一冬天也能挣不少钱。辛苦是辛苦了点,可手艺人啥时候不辛苦过?只要付出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多辛苦也是值得的。

就冲驸马爷这份仁义,工匠们也得把差事办好,免得让驸马在皇帝面前不好交差。反正吧,这个屎盆子算是扣瓷实了。

“切不可,宫中万事都有规矩,此物确实好用,官人也确实体恤陛下身体,可一旦出了纰漏,驸马府就会万劫不复,还望官人三思!”

在往皇帝头上扣屎盆子的时候,黄蜂也在旁边听着呢,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当洪涛说想找两个手艺好的工匠去宫里给皇帝也盘个火炕时,黄蜂突然上前一步,也学着高翠峰的德性耳语了起来。

“善!峰所言极是,是官人疏忽了……也罢,官家应该也不冷,待火炕普及之后,自然会有宫中的匠人来操办此事,我还是别多此一举的好。”

洪涛听了黄蜂的话,就差抡起巴掌给自己两个大嘴巴了。多玄啊,万一大舅哥听了自己的好意,脑子也一热答应了盘炕的事儿,那自己可就瞎了,等于随时多了一个能掉脑袋的理由,掉不掉全凭命。

看来好心眼真不能四处乱放,尤其是对于皇家,该守的规矩必须守,这不光是保护皇帝,也是保护臣子。

农历十月的最后一旬,赶在霜降之前,一亩多地的米囊子花苗全被移栽到了琼林苑的十多座大殿里。而在新盘好的二十多盘火炕上,被洪涛又种下了一批花籽。

如果在冬天的三个多月里能正常发芽生长的话,明年开春之后就又可以多打一些种子。再把这些种子分配给指定的种植户,应该可以多种植不少亩。

另外在琼林苑的西侧还由花匠们开辟出来了几亩新苗地,里面移栽了很多一人左右高的树苗,全部用稻草包裹了起来。

这些树苗就是朝廷从全国各地收购来的白蜡树,花匠们说此树再粗一些就可自行过冬,即便是树苗,用稻草包裹也可确保成活。

有了树苗,那白腊虫呢?其实它们来的更早,只是不太引人注目。在南面水边的马圈中堆了很多枯树枝子,但并不是过冬的柴火,仔细看的话,在树枝中间有很多白色的丝状物,那就是白腊虫的虫茧,非常小,还都贴在树枝上。

本来洪涛还想把这些虫茧移到有火炕的房间里去,怕它们被冻死,结果遭到了花匠们的集体反对。他们说温度一高虫茧就会提前孵化,到时候这些小虫可没有枝叶可吃,那就只能拿米囊子花为食了。

洪涛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大自然有大自然的规律,既然这些白腊虫在野外就是这么成活的,应该是冻不死,自己也就别替虫子去操那份闲心了。

至此,洪涛所计划的几样东西基本都算完成了,飞鹰社的球具、宝绘堂的印刷业务正在逐步盈利,米囊子花和养虫制蜡也做好了初步准备。只待明年春暖花开,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来北宋这半年来总算是没白忙活,成绩有点小斐然嘛。

“官人我就没有个精致点的皮包吗?不成,莲儿,去找皮匠照这个样子给官人做一个,镶金带银就不用了,但要印上这些印记。”

洪涛可没有因为丁点成绩沾沾自喜,他觉得还很不够,至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没顾得上去做呢,正好利用冬天这几月也给办了吧。

但在去之前得好好打扮打扮,新做的锦袍穿上,再来双鹿皮长靴,披上带兜帽的斗篷,好像还缺点啥。

左寻思右寻思,想起来了,缺个合适的皮包。自己这么大学问,总不能老提着个布袋子装东西,一个精致有型的公文包还是很必要的。

不光要有,还得是名牌。莲儿拿走的那张纸上,不仅画着皮包的造型,还有牌子呢。

正面是Louis Vuitton和Chanel,背面再来个Dior、Givenchy。字体全用纯银打造,锃光瓦亮明晃晃,全大宋咱就是独一份,丢了也好找不是。

068 洪景润

弄这么大派头要去哪儿呢?当然是去算院当博士了。新皮包里装着算盘和一堆纸,上面是洪涛抽空整理出来的数学公式以及原理习题啥的,唯独没有笔墨。

至今为止他还没学会用毛笔写繁体字,大部分认全就算不错了。但这难不住博士,自己不会写,别人也不会写吗?

现在出门已经不用莲儿跟着了,一个女流之辈老往算院里钻不太合适。黄蜂不仅会给人打针,还写得一手不错的毛笔字。

正好,保镖兼秘书也算不浪费人才,自己就说脑袋被驴踢过之后忘了怎么写字,由书童代替呗。反正算院里玩的是术数,谁在意文字好不好看啊。

纸上这些东西本来想印成书再拿出去见人的,但宝绘堂的业务量越来越大,六台印刷机、二十多名工人两班倒还忙不过来,根本没时间给自己干私活,除非先把朝廷的邸报和孝严寺的经书停了。

要说高翠峰做起买卖来还真不弱,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离驸马府最近的那座小庙,说服了寺里的主持,先印一百册经书,效果满意再继续。不满意这一百册就当赠送了,分文不收。

当洪涛听说了高翠峰开展业务的方式之后,对宝绘堂就更放心了。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不仅可以上马指挥打仗,在挣钱方面也是当仁不让,一点都没有明清文人不屑于谈论钱财的假清高劲儿。

这就很好嘛,很符合君子礼、乐、射、御、书、数之六艺。谁规定说君子就得五谷不分、五体不勤、手无缚鸡之力了?

在正统汉文化里,君子应该是全面发展的,只有被阉割文化中的伪君子,才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德性。结局就是吃嘛嘛香干啥啥不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唯唯诺诺迎合上意、失去的不仅仅是技艺,还有精神和良知。

洪涛当然离君子很远很远,但他会的东西一点都不比君子少,60艺都快够了。他来算院也不是真的打算给学生们讲课,系统的课程暂时还教授不了,双方的认知差距太大,甚至在学术问题上都很难沟通。

古人的术数他很难看懂,他的现代数学古人又很难接受。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只能慢慢来,互相学习互相熟悉。

算盘就是双方之间的一个沟通工具,用语言讲不清楚的可以用算盘讲清楚,就在这几十个小珠子上,古代和现代的学问产生了碰撞,同时也在慢慢的融合。

既然有了沟通的工具,洪涛就有办法去影响这些学生甚至教师。办法很简单,就是通过各种各样的小游戏、小较量来勾起他们对新计算公式和计算工具的兴趣。只要有了兴趣,基本就离认同不远了。

首先需要让大家有兴趣的就是阿拉伯数字,仅就数学而言,采用阿拉伯数字进行计算确实比使用汉字方便,至少写起来容易的多。

最主要的是自己接受的就是现代数学教育,想把脑子里的知识转化成古人的形式难度太高了,别说是自己这个二手的冒充数学家,就算把陈景润找来也搞不定。

“诸位刚才已经看到了,我所用的数字在书写速度上要快于目前的字。术数和诗词歌赋不同,丝毫美观、写意、内涵都不用追求,它需要的只有一件事儿,就是把结果算对。即使诸位的字写的再漂亮,答案被我用这些番邦字先算出来了,那赢的就还是我。”

洪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找了两名学生,让他们从1写到100。自己写完了,他们还差多一半呢。

“先生上次所云算出圆球的大小,可能演算一二,让我等眼见为实?”不过这种沟通只能在私下,算院的课程里并没有洪涛这位博士的主讲,他那套数学理论被视为来历不明的野路子。

古人很推崇出身和血统,不仅仅是人的出身,还有学问的出处。假如洪涛能证明自己这套东西是出自张衡、张爽、刘徽、祖冲之等古代大家之手,马上就会被视为术数大家,别说讲课了,当院判都不过。

可惜他不能,于是越是造诣高的人就越看不上他的这些诡术。没错,洪涛拿出来的办法确实计算准确、速度快,但在算院大部分教授、博士口中,都被归于一种诡术,属于难登大雅之堂的范畴。说白了吧,就是来路不正、没传承有序。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固执的这么认为,相对而言,年纪更轻、术数造诣更浅的学生和少部分博士、助教到更乐意接触新事物。

只要确实有道理也确实有效果,他们才不管发明人有没有名气呢。洪涛那套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的理论,也更容易得到这些人的认可。

其实纯就代数而言,洪涛也拿不出太多能展示自己本事的题目,可几何和概率学就不同了。它们与日常生活更贴近,可以非常直观的让人看到掌握之后的效果。

比如说计算圆的面积、计算球体的容积、计算赌博和金融投资用的凯利方程式。

古人很早就算出了圆周率,祖冲之的《缀术》一书也是算院必修,它里面就明确记载了圆周与直径的换算比率,并且还分了两种,约率值和密律值。

约率是22/7,密律是355/113。其实两者是一个东西,后者比前者更精确而已。

但是吧,在这个年代里计算圆面积的时候,还是按照《周髀算经注》里的公式:“径自相乘,三之,四而一。”

翻译成白话就是:圆的面积就是用圆的直径平方,再乘以三、除以四。

在这个公式里,圆周率被固定为三,称作径一周三。如果这么算的话,大概其的估算一下问题还不大,可真要是具体到数字上,误差还是很大的。

但古人就这么执着,到了清代依旧在把圆周率视为三,计算圆面积的公式也和宋代毫无变化。到底为什么这样洪涛真不清楚,明明已经有了正确值却没人用,邪门了。

至少在这一点上,社会发展了一千年真没进步。不进则退啊,我们的数学其实一直都在退步,最终愣是让欧洲人把祖冲之在上千年前算出来的答案,用枪炮为媒介很粗暴的再告诉了我们一遍,然后倒真记住了,也会用了。这不是贱骨头嘛,白给的不要,非揍一顿才明白。

为了证明自己计算无误,洪涛还做了一些简单的教具,比如说让府中工匠抽空弄出来的铜球。

这个球做的真圆,洪涛很难理解,工匠们并不知道啥是圆周率,就凭一双眼、一双手、一副很原始的卡尺,就能随心所欲的把误差控制到如此精确。

当铜球的体积被计算出来之后,洪涛就把球按入装满水的小瓦盆里,它会咕咚咕咚的把水喝进去。没错,这个球是两瓣粘合的,中空。

纯水的比重为1克每立方厘米,忽略掉杂质、温度、气压之类的参数,1立方厘米的水也约等于一克。这样的话,只需要称一称铜球中所装水的重量,就可以大概证明洪涛的计算方法对不对了。

实际上容积和重量之间的换算还是有不少误差的,但对古人而言这已经很准确了。光靠纸上谈兵就能八九不离十,还要啥自行车啊。

069 抛砖引玉

但洪涛的目的远不止于此,计算圆球的容积会用到阿拉伯数字、圆周率公式、立方公式,还有密度、体积的概念。

这些计算思路、计算公式、概念,每一样都可以拿出来单独分解并用数学方式求证。而为了求证,还要用到更多计算方法、公式和新的概念。更多的方法、公式和新概念又可以求证……

循环往复,最终一道题会演化成无数道题,几乎能把后世高中以前代数、几何的所有公式和概念都牵扯到。

逆推!

这就是洪涛的阴谋,他给算院里的师生们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谁要是掉到这个坑里,这辈子还能不能爬上来就很难说了。而且还不会有任何怨言,全是心甘情愿的往坑里跳,嘴上还得对始作俑者洪涛千恩万谢。

用循序渐进的方式,从学前班的课程慢慢教授古代大学生,洪涛认为基本不靠谱。先不说他们乐意不乐意听自己每天瞎白话,光是获得白话的权利就很难。

前面不是说了嘛,即便自己都是算院的博士了,依旧无法单独开班授课,得按照算院的教学大纲讲。要是洪涛能看得懂那些古代术数书籍也还罢了,问题是他根本就看不懂,也就没法在其中掺杂上后世的概念。

于是洪涛换了一种方式,先让大家看到结果,引起兴趣之后再一步一步的解释为什么。对于这些大学生来讲,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学习并不见得是最好的方式,而用一个又一个兴趣点唤起他们求知欲,让他们自己去找寻答案,说不定效果更好。

“此法甚秒、甚妙哉!先生所曰零应是源自天竺大乘佛教,取其神魔都不免入相、脱离不了轮回之苦,有既是无、无既是有,原点也……”不用说不定了,效果马上就来,有人对洪涛的解题方式做出了回应。

洪涛在算院里没有自己的专业课程,自然也不会有课堂,他讲课的地方是院后的一片碑林。

不光国子监是由寺庙改的,算院的前身也是一处寺院,这几座石碑上以前写的是啥洪涛也不清楚,现在写的都是数字和公式,全拜他手中这块油墨衍生品所赐,黑乎乎一片。

别看课堂不咋样,听课的人数倒是不少,二十多位。一开始并没这么多,讲着讲着就有人悄悄溜回去叫人,想凭借人多力量大破了疯驸马的妖法,结果越聚人越多。

说话这位显然也是被人后叫来的,一直站在外圈看。话音一出,众人左右一分才把他亮了出来,是位瘦瘦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青袍青帽黑靴,三缕长髯。

“此字的确来自天竺,阁下是……”

听了此人所言洪涛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说又碰上一位穿越人士?否则他怎么知道阿拉伯数字并不是阿拉伯人发明的,真正的主人在印度。

“后进沈括,见先生演算奇妙无比故出声打扰,还望海涵。”见到洪涛面色变得凝重,来人抱拳施了一礼,满口道歉,以为自己多嘴扰乱了讲课。

“沈存中?”听到这个名字洪涛心里先是一安,然后才是一惊。又一位牛人啊,相比起王安石、神宗、司马光、李公麟,包括苏轼,这位好像更厉害点。

那些人玩的都是虚的,这位可是实打实。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化学冶炼都有建树,还写过医术和乐谱,不可谓不是全才。

最让洪涛纳闷的是沈括还出使过辽国,很好的完成了外交任务,这次又是从西夏边境以一位军队统帅被召回的。他是怎么做到文理双精、能文又能武的呢?

“正是小官,此次回京就听说都尉受了重伤,性命虽无碍,却因失心疯而记忆全无、行为怪异并精通术数。原本某以为是无聊之人刻意编排,见到算盘之后才知此事非虚言。今日有幸闻得先生解题,真乃妙哉,妙不可言!”

听到驸马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沈括也不意外,还在解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算院之中,极力想避免落一个偷听偷学的名声。

“嘿嘿嘿……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今天就讲到这里,改日再继续。来来来,沈兄,先跟我去看一件更需要赞美的东西。黄蜂,你的马先让沈大人用用。”

沈括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来,洪涛没有兴趣知道。自己早就想见见这位全才了,可惜他被皇帝派到西夏边境带兵了。应该正是拜自己所赐,皇帝又不打算对西夏用兵,所以才把他调了回来。

按照王安石所说,沈括应该在入冬之前就抵京,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入冬之前西北下了第一场雪,还不小,耽误了行程。

不过这没关系,只要能见到就好,现在自己有很多事情想和这位全才探讨探讨。在这个世界上能理解自己想法的恐怕也没几个人,他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着急拉着沈括回府去干什么呢?无它,看印刷机呗。

这玩意挺让洪涛费脑子的,纵使所有人包括皇帝和宰相都借口来驸马府上打球,偷偷查看一番之后给出了非常正面的肯定,但洪涛本人真不忍直视那几台用破木头板子拼凑起来的玩意。更不好意称之为机器,模样太简陋、操作太麻烦、效率太低了。

改进的办法倒是有,但都不太符合实际。洪涛脑子里能想出来的,无非就是钢筋铁骨带丝杠齿轮的现代化改进方案。

可是每一个零件几乎都是跨时代的,不把此时的冶炼、锻造、机械加工、热处理工艺提高几个档次根本做不到。搞不好还得把化工业也提上日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也不是一位驸马能决定的。

那是不是就无法改进了呢?也不是,以彭大为首的御用工匠们一直在努力改进,但受限于知识面和时间,他们没精力也没能力去做更多改善。无非就是用一些硬木材质代替原来的杂木,模样稍微精致了点,可骨子里还是一堆破木头。

沈括的出现让洪涛看到了希望。他是本时代的人,对这个年代的机械制造很有造诣,同时又具备足够的理论知识,还热衷于此,是改进和完善印刷机的不二人选。

而且吧,以后自己提炼白蜡、花膏还需要更多的机械设备,如果能把此人吸引到身边当个兼职的助手,肯定会受益匪浅。

070 尽弃前嫌

可是一路上不管洪涛如何变换话题,这位沈大工程师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既不反对也不迎合,像是心里有很大的犹豫。

这让洪涛又开始怀疑他的来历,难不成真的是个穿越者,正在内心评估与自己合作的利弊得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洪涛就不得不考虑让黄蜂给他后脑上来一针了。啥大拿也顶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两个穿越者是不可能和平相处的,只能留一个。这是洪涛最基本的底线,不可逾越。

到了驸马府的后苑沈括稍微正常了一些,围着那几台印刷机左转右转,在得到允许之后还亲自上手操作,像是一个得到了大玩具的小孩子,对什么都好奇。见到这个场面,洪涛又稍微安心了些。

“官人找沈存中来府上是否有深意?学生虽是老大人族侄,可除了朝廷要事之外仍以先生马首是瞻,这也是老大人再三叮嘱的。如有还请明示,学生也好为先生提前打算才妙。”但有一个人也不太安心了,高翠峰悄悄凑了过来,用他那副带磁性的男中音在洪涛耳边絮叨开了。

“他有何不妥吗?”

洪涛是真糊涂了,自己的担心和谁也没说,更不可能被人看出来。可是让高翠峰一说,就好像带沈括回来是要加害于人似的,难道说自己和沈括有仇?

“先生应是忘了,子瞻之祸全赖此人之功……”

驸马的迷惑已经成了日常,在这些日子里大家都习惯了。这位驸马确实有病,还病的不轻,什么都敢忘,还不是装的。于是高翠峰再次当起了拾遗补漏者,喋喋不休的讲起了一则往事。

沈括和苏轼以前是同事,一起在崇文馆**职。崇文馆就是国家图书馆,好像从古至今,图书管理员这个职位成材率很高。

在这期间两人交情还不错,即便不是挚友也算熟人,沈括好像对诗词也有涉猎,只是没有苏轼那么突出,经常在一起交流交流。

不久王安石开始推行新政,两个人的交情也从此有了裂隙。沈括严重支持新政,并且受到了重用;苏轼则和司马光一起站到了新政的对立面,渐行渐远。

后来沈括奉命去杭州巡视,正好赶上苏轼在杭州当副市长,工作之余又续上了旧情,在一起聊了不少诗词什么的。

然后嘛,沈括就把苏轼诗句里一些攻击新政的地方注释了出来,回京之后呈送给了神宗皇帝。神宗阅后大怒,说苏轼是愚弄朝臣、无君臣之义。

这件事儿据说就是乌台诗案的导火索,如果没有神宗皇帝的授意,那些御史们也没那么大胆子建议皇帝直接杀了苏轼。

好在王安石还是比较理智的,亲自给神宗皇帝上书,劝说皇帝不能坏了政治斗争的规矩,更不能因为言论而杀人,杀的还是朝臣。

于是苏轼才被贬到了黄州当副团练使,从而又牵扯到了一大批保守派的官员都被贬了。苏轼是王诜的至交好友,更是驸马府的座上宾,驸马也差点被卷进乌台诗案的旋涡。

在别人眼中看来,王诜和沈括应该是有仇的,仇恨的深浅不好说,全看驸马心胸,按说很难一笑泯恩仇。

这次沈括突然出现在驸马府,别人可能没意识到,但熟悉朝堂的高翠峰立刻就慌了,以为驸马要对沈括下手报复。

这件事儿真不能假装看不到,沈括就算再有德行上的亏失、再对不起朋友,那也是私怨。现在他是朝廷命官,职务还不低,如果在驸马府出了问题,这个事儿就闹大了,大到皇帝都够呛能保住这位妹夫。

“夏涑多虑了,我对沈大人并没非分之想,之前的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孰是孰非没有讨论的必要。不管新党还是旧党,大家首先都是朝廷命官,为了国家长远计,暂时抛开私人感情也无可厚非。沈大人长于机关,印刷机目前还多不完善,需要有识之士帮助,不必心存芥蒂。”

现在洪涛明白刚才沈括为何心事重重又不肯明说了,想必他也和高翠峰有着同样的顾虑,搞不明白自己这位本应是仇家的驸马都尉为何突然这么热情。

对于乌台诗案洪涛真没什么想法,因为那不关自己屁事儿,更无法确定谁对谁错。其实谁都对也谁都错了。

当政治斗争过于激烈时,难免就会有人想歪招,为了确保自身安全,有相同诉求的人就会结党。再然后就是党争了,很容易脱离原来的初衷,变成为了反对而反对。

一旦进入这种节奏,就不是某个人能掌控节奏的了,斗争升级随时有可能发生,更龌龊、更激烈的手段也随时都会出现。

如何把党争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这是后世很多国家也在不断研究的课题。既要让大家群策群力,又得避免出现太严重的内耗。除了依仗个人的品行之外,律法和制度也要同样跟进配合。

这一次的党争暂时被搁置了,双方在巨大的利益和巨大的外部压力面前选择了妥协和让步,这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只要能成功一次,有了成功的先例可循,后人在遇到类似问题时,就会自然而然的多了一种选择。其实在洪涛眼里这才算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可惜目前还没多少人可以感觉到。

“如此是学生多虑了,只恐沈大人不能为先生所用。据传这次沈大人只是回京复命,冬天一过还要返回延州整顿禁军。”

听了洪涛的解释,高翠峰总算放下了一颗提着的心,但对洪涛的希望并不怎么看好。沈括是朝廷命官,不管如何感化引诱,也不会辞官不做去给一个驸马当伙计。另外沈括也不太可能久留京中,他的职务在边塞,不可谓不重要。

“沈大人没有去职?这倒是好事……”

这个消息并没让洪涛失望,反而挺满意。到不了明年冬天,自己的第一批货物恐怕就要运往西夏边境了,到时候免不了要通过延州。

如果有沈括在当地主持,总比换一个陌生官员好相处的多。要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能得到朝廷公开支持,很多事甚至都不能和朝臣们明说,要遇上一个蔑视外戚的倔脾气地方官,自己还真没辙。

鉴于这个初衷,洪涛不仅要和沈括冰释前嫌,还得再加把火,争取能让双方进入互相欣赏的阶段,这样以后再接触起来就容易的多。

“沈兄请随移步,小弟还有一些问题要请教。”

怎么拉近双方的距离、增进了解呢?对付政客用一套办法、对付科学家就要用另外一套办法了。

那就是不断给他出难题,然后再帮他一起解出来。在解题的过程中,只要能为他提供必要的帮助,那必须能增进感情。

这套东西在后世的工厂里随处可见,称为工作的友谊。本来陌生的几个人,通过某个项目的攻关说不定就会成为朋友,越是有才华的人就越容易惺惺相惜。

当然了,也可能出现矛盾,走到哪儿都有功利心太重的人,看到别人比他能干心里就不是滋味。

好在沈括还没这么利欲熏心,他在跟随洪涛进了书房之后,就被一桌子的纸张给吸引住了,拉都拉不走。

这些纸张就是洪涛打算出版的算院教材,美其名曰:高等数学!

真不要脸!真敢整名字!沽名钓誉之辈!如果被后世人看到这些公式和定义,肯定会如此评价洪涛的所作所为。

啥高等数学啊,大多数都是初高中的代数和几何,但是到了洪涛嘴里就成了他自己的绝学,还得印刷成书,奔着当大学教材去。

“都尉大人善用天竺文字,不知这些又是……”光靠一堆公式还不足以打动沈括,因为他看不懂。

“沈兄莫急,听小弟慢慢道来……此字确为天竺文字,但经小弟改良已脱胎换骨,即便是天竺人看到也未见识得。而这些公式更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倒是沈兄说不定可以搞明白,我们就先从这些符号讲起吧。”

不认识没关系,洪涛可以负责翻译。在两位数学家之间,字体好看不好看就不是大问题了,一边说一边用笔把那些数字和符号都翻译成了文字。

整整两天半,驸马和沈大人都缩在书房里嘀嘀咕咕,除了让人送饭、送水、送纸张之外,只有上厕所的时候才能看到两人的身影,每次手里还都拿着几张纸,蹲坑的时候也不忘了写写画画,旁若无人一般。

最终洪涛不得不让黄蜂强行把这位沈大人塞进马车送回了府,临走还在他的手里塞了一卷写满字的纸。

不这样的话真轰不走,这两天多内沈括基本没正经吃饭,也没怎么睡觉,狼狈不堪但精神亢奋,都出现神经质的症状了。

再这么苦熬下去洪涛很担心他会心力憔悴猝死,自己需要的是一个活着的沈括,不想要个疯疯癫癫半死不活的科学家。

071 夜袭西跨院

“不不不,大人,我不想去碰这些东西……还是让、让莲儿收拾吧,书房一直是她在打理……”

不光是沈括表现出了异常,富姬也非常紧张。当洪涛让她把书房整理好时,她居然拒绝了,站在门口死活不肯进来。

“这些数字你学过,它们很可怕吗?”

洪涛有点迷糊了,看样子不仅是富姬害怕,黄蜂和高翠峰也都徘徊在门外不愿意进屋,好像屋子里有鬼一般。

“沈大人、沈大人走的时候说见到了神佛降临,就在、就在书房里……砰……”

回答问题是高翠峰,神佛两个字一出口,窗外突然吹进来一股风,把书桌上的白纸全吹了起来,再加上烛火摇曳,真像屋里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回应了召唤。然后富姬就嗖的一下窜了出去,随后房门不知道被谁从外面关上了。

“靠!你们可太仗义了,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黄蜂!黄蜂!你不是说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嘛,既然怎么都是死,怎么不进来试着救一救你家大人呢,万一成功你不就得救了嘛!”

对于大家的这种反应洪涛真是又气又恼,本来还指望他们能视自己为真的主人,关键时刻哪怕没有奋不顾身,好歹也做做样子嘛。可惜不管自己怎么喊,门外半点动静都没有,估计早就跑远了呗。

“官人、官人,他们都怎么了……看这屋里乱的,官人还是去泡汤吧,夫人让厨房准备了您最爱吃的鱼脍。幸好您开门了,要不又得让莲儿吃,我最讨厌吃鱼脍,每次吃了都要闹肚子。”

很快门外有了动静,来的是莲儿。她倒是不怕什么神魔之类的传说,一边捂着鼻子不愿意闻屋子里的味道,一边把洪涛往外推。

“唉……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靠谱啊。对了,这些日许东来和那些小童可还安生?”一想起自己人,洪涛突然意识到还有一群孩子需要自己多关注关注,差点就给忘了。

“每日有饱饭吃、有新衣服穿,还能怎样。许东来可坏了,他经常会打小童手板,还不让哭……是我亲眼看到的,但他没发现我。”

别看莲儿年纪不大,但她的心智和成年人一般成熟,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超出。比如在怜悯的问题上她就没那么多,一点没觉得那些孤儿需要人去可怜。

“你又爬墙去偷看了?是去看小童的还是去看许东来呢?”

洪涛虽然整天忙忙叨叨,可一点不耽误他对身边人的观察,或者说已经算本能了,尤其是女人的情绪,都不用仔细看,仅凭几个眼神、几句话,就能明确的感觉到。

自打那些小童进了府,莲儿就有了显著的变化。不对,还不是因为小童,而是许东来。这个小丫头有事没事就找借口往西跨院里钻,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就顺着院墙边的枣树爬到墙头上窥视。

第一次听富姬说莲儿会爬树时洪涛还不太相信,但事实胜于雄辩,有一次就让自己给撞上了。她不仅会爬树,爬的还非常利落,连衣裙都不带弄皱的,三下两下就上去了,和猫有一拼。

可她为什么要去爬树呢?是为了关注那些孤儿受不受欺负,还是想帮主人监督许东来的工作负责不负责?

洪涛觉得都不是,她爬树偷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许东来!这个小丫头动春心了,或者说许东来有某些方面吸引了她。

“官人又胡说了,我告诉夫人去……”自己的心事被主人说破,让小丫头有点无地自容,赶紧矢口否认,然后也不管收拾屋子了。

“告夫人也没用,你还是少吃点零食,赶紧给自己准备嫁妆吧,嘿嘿嘿嘿……”在人伤口上抹盐是洪涛的最爱,连个小姑娘也不放过,特意追到门口补上一句,然后莲儿就跑得更快了,转眼没了踪影。

“我倒要去看看这个许东来有什么可吸引女人的地方……”助手全吓跑了,莲儿显然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回来,洪涛陪着沈括那个疯子熬了两天多,虽然每天吃喝睡都不耽误,那也挺难受的,浑身的骨头节都发酸。回屋睡觉去有点早,正好去西跨院看看那些孤儿的状况。

西跨院原本是驸马王诜宴客的地方,院子中间有个小水塘,还建了一座小亭子,周围怪石林立,配着两小片竹林,一看就是文人雅客喜欢的调调。

自打洪涛霸占了驸马的身体,这里基本就处于荒废状态。一是他不愿意也不太敢再和以前的朋友鬼混,二是不想再去刺激公主的神经。每次自己来这座院子里时,公主都会表露出不安的神态。

现在好了,这座相对独立一些的小院成了幼儿园,十多个孩子再加上两位嬷嬷和许东来就住于此。为了防止有调皮的孩子乱跑,吃过晚饭之后院门就从内锁上。

洪涛也不是走寻常路的主儿,敲门进入很没意思,还会惊动里面的人,所以他也和莲儿一样溜到了院门北侧。这里有棵长歪了的大枣树,树根在院外,树冠已经伸到院内了,他打算顺着树干爬上去翻墙而入。

但洪涛忘了一个事实,这具身体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了,和他那颗狂野的心不太契合。爬上去比较容易,可怎么下去就有点犯难了。

没有足够的臂力和身体协调性支撑,这堵墙突然变得高大了起来。更麻烦的是,上树容易下树难,总不能蹲在墙头上呼救吧。

“哎呀,基本功退步有点大,这幅身体真是缺练,必须腾出时间来调养调养了。”酝酿了好几分钟,洪涛还是选择了最笨也是最安全的方式,顺着墙出溜下去。

结果衣服也弄脏了,手腕还磨破了,很是狼狈。此情此景不由得不怀念原来的那副身体,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准备踮着脚往里走,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有点像木料之间摩擦的声音,这让洪涛有点毛骨悚然。

声音来自墙角的耳房,那里一般是下人居住,不过西跨院的耳房夏天的时候屋顶漏雨比较严重,还没来得急修缮,根本无人居住,就是间空屋子。老鼠黄鼠狼之类的小动物可以弄出杂音,但绝弄不出这种声响,那会是什么呢?

“咯吱……”洪涛也算胆子大的,虽然腿肚子有点软,却没落荒而逃,而是从院门边抄起了顶门杠,蹑手蹑脚的抹黑向耳房摸了过去。走得越近,那种响动听得就越清晰,不连贯,时不时才有一声。

“……月色很美啊……这个屋子里是干嘛的呢?待我进去看看……”

趴在破损的窗棂外看了一小会儿,洪涛又提着顶门杠退到了院门口,放下棒子,背着手重新溜达到耳房门口,嘴里还发出了自言自语的声音。

072 后背上的纹身

刚才借着月光他已经看清楚了,耳房里有人,是个小孩,穿着一身明显大很多的棉袍,正缩在角落往墙上划着什么。发出声音的就是她坐着的小凳子,每当身体前倾时,凳子腿就会吱嘎吱嘎的响一下。

这个孩子为何会独自一人在耳房中洪涛不清楚,正屋里还亮着灯火,孩子们应该还没睡,搞不好是因为犯了错被罚吧。

不管是因为什么洪涛都打算进去看看,这大冷天的,就算体罚也不用弄这么狠毒,太讨厌的孩子打两下没关系,可是冻病了很麻烦。这个年代来个发烧肺炎啥的,搞不好就得死人。

但就这么推门而入又怕吓到孩子,记得姥姥曾经多次和小姨、小舅说过,不许故意吓唬自己,因为小孩子的魂儿还不牢固,很容易吓跑。所以洪涛故意弄出点动静先让房里的孩子听见,给他个思想准备。

迈步推门,房里的小孩果然已经有了准备,但空空的屋子没地方藏,只好缩在墙角,还捂着脸,好像这样就能让人看不见。可小孩毕竟是小孩,好奇心太重,眼珠还透过手指缝向门口张望,想看看来的是谁。

“呦……你叫王宸对吧?”当他看清进来的人是洪涛之后,两只手自动就放了下来,一黄一花两只很有特色的眼球让洪涛马上就认了出来。这不是莲儿执意要抱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嘛,原来叫什么忘了,但自己给她起了个新名字。

“……”小女孩忽闪着一对儿猫眼儿没说话,重重点了点头。

“这是……为何在墙上刻画,是犯错被先生惩罚了吗?”看到孩子也认出了自己,洪涛就放心了,这才蹲下身体,借着破窗户外透进来的一束月光,仔细看了看墙上的痕迹。

很让人吃惊,居然是阿拉伯数字,只有1和2,写了很多遍,工整谈不上,充其量是能认出来。

但这也不太容易了,这个小女孩也就三岁左右的样子,学会写几个数字不算新鲜事,可一个人缩在黑屋子里还在墙上刻画,显然就不是很普通了。

“……”小女孩又眨巴眨巴猫眼儿,使劲儿摇了摇头。

“是他们都不愿意和你一起玩,对吗?”洪涛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她有躲避的冲动,但没躲。继而洪涛又抓住了孩子的一双小手,冰凉啊。

既然她没犯错,洪涛就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记得当初在慈幼局时许东来好像说过,这个小女孩经常受孤儿们的欺负,所以才希望自己把她带走,免得再在那个地方苦熬很多年了。

当时自己也没仔细问,现在想来她肯定又受欺负了。小孩子没有太多心眼,被群体排斥时无法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最常见的方式就是躲避。

然后会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相信同类,即便成年之后,这种精神上的缺陷也无法痊愈,顶多是隐藏得更深,不易被外人发现。

“……”可能是被说中了心事,也有可能是被洪涛手上的温暖触动了,小女孩这次除了点头之外又多了一个表情,掉眼泪。

“想哭就哭吧,你现在也就剩哭的权利了,不用白不用。哭完之后告诉官人你写这些字为何?”

掉眼泪,但真不是哭,因为这孩子光掉泪不出声。这让洪涛心里更难受了,她曾经说过话,肯定不是哑巴,可连哭都不出声,显然不是天生的,应该是被欺负怕了,大多数时间只能偷偷哭,从而养成了这个习惯。

人类有时候比野兽还残酷,不光成年人,孩子也一样。从很小的时候就带着一身的残忍,尤其是在对待同类上一个比一个狠。

这个小女孩被群体排斥的原因洪涛现在大概想明白了,不仅仅是左眼有残疾,晶状体可能受过伤,变成了杂色,她的右眼也不是黑的,不太像汉人的摸样。

“学本领……回家……”即便是被洪涛抱在怀里,还受到了鼓励,小女孩也没有放声痛哭,掉了几滴眼泪之后居然张嘴说话了。

“嗯,有志气。那告诉官人你家在什么地方,然后官人骑着大马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这个答案又让洪涛心里一抽抽,孩子不一般啊,即便脱离了孤儿院,现在能吃饱穿暖,还有肉吃、有牛奶喝,依旧没有忘记回家的心愿。

“……”这句随口的忽悠像是被小女孩看穿了,然后眼泪又喷涌而出。这次应该勉强算哭了,依旧没声,可身体正在不住的抽动。

“是不是把家忘了?没关系,官人本事很大,只要你能说出家是什么样的,我就能带你回去。”

洪涛只好接着忽悠,很显然,这个小女孩想不起她家在什么地方了,就算父母和她说过,但她肯定听不懂也记不住,这是又急又委屈的泪水啊。

“爹爹说在西边,很远,房子上有……”

小女孩被洪涛给忽悠了,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咬着嘴唇想了想,然后一缩身体就从棉袍里钻了出来,转过身给了洪涛一个后背。

“我……艹地雷……是够远的!”尽管屋里没有灯烛,但借着微弱的月光洪涛还是看清了,然后仅有的几根鼠须差点立起来。

这孩子后背肩胛骨之间居然纹着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图案,不仅仅是六芒星,还有一些装饰作用的绶带状纹路,中间是不是有文字就看不清了。

但光是一个六芒星就够让洪涛吃惊的了,合算这个小女孩真不是汉人,说她是胡人好像都不太够距离。她的家乡应该在更西边,怎么也得过了黑海吧。

这种情况是喜欢吹牛之人最不愿意看到的,活生生抽脸啊,就算有了详细地址,还带着门牌号码和亲属名单,自己也没法送她回去。

“……”小女孩确实不是一般孩子,她从洪涛的表情和口气里仿佛看到了希望,然后眨巴着一双猫眼儿,还饱含着泪水,死死的盯在了洪涛脸上。

“呃……官人确实知道你的家乡,可是吧……太远了,中间隔着高山、荒漠和大海,从穿棉衣的时候走到穿单衣时再穿上棉衣才能到。现在官人还不能带你回家,你太小了,半路上有很多和房子一样大的怪物专门吃小孩。这样吧,你先在官人这里学本事,等长大一些,力气比官人大、学问比官人多的时候,咱们就出发回家怎么样?”

洪涛算是看明白了,只要自己敢说半个不字,这孩子肯定会让自己见识见识什么叫哭。为了不再揪心只能接着忽悠,给她希望,但短时间内又摸不到,时间一长估计就淡忘了。

这辈子洪涛真没打算再去欧洲那边转转,没有强大的海军,从陆地上过去太危险,划不来。

073 养女

“……”小女孩自然扛不住洪大忽悠的功力,信了,又使劲儿点了点头。

“来,先把衣服穿好……这是谁干的缺德事儿,偌大的驸马府难道就找不到一身合适的衣服吗!”遇到太好骗的人,尤其是骗一个孩子,让洪涛没有半分成就感,反而更内疚了。

“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王宸……”小女孩还真是惜字如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实在不成也是按需张嘴,一个字都不带多的。

“原来的名字呢?”

“宸娘……”

“好吧,先跟官人回去睡觉。他们不喜欢宸娘,咱就不和他们一起玩,来和官人学本事好不好?学好了本事就能早点回家。”

洪涛最怕不爱说话的人,但一想起这个小丫头往后有可能被同龄人逼成抑郁症什么的,还是决定好事做到底,干脆带回去让公主养着吧。

反正自己两口子也没孩子,整天让公主复习功课也太单调了,多个小孩家里能热闹点,还可以转移一下公主的注意力。

“嬷嬷不让乱跑……先生知道了会打板子……”洪涛抱起宸娘就要往外走,这时小女孩不再惜字如金了,看来她更怕打板子,肯定也没少挨。

“嬷嬷也得听官人的,以后有事儿就和官人说,别怕,在这个大院子里官人就是上帝!”这时洪涛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次了,胸脯拍的山响,嘴都快撇到后脑勺了。

“娘娘认识上帝……官人,我想娘娘……”今天洪涛算是遇上对手了,每次刚要过过吹牛的瘾,小女孩就会抡圆了来一巴掌。这次也不例外,上帝这个词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宸娘的娘娘洪涛是没地方找去,但他给小女孩临时弄了个娘娘,还随机赠送一个姐姐。公主和莲儿对驸马的爱心泛滥没有表达什么不满,只是在认干闺女的问题上有些异议。

外戚也是皇亲,所以认干亲有很严格的限制,免得有事没事儿给皇帝弄一大帮亲戚。

“此女非我族人,大兄见到恐是不喜。”

其实最让公主忌惮的还是宸娘的长相,之前她一直裹在大袍子里,脑袋上还包着布巾,只能从眼睛上看出点不同。

等莲儿为她洗漱一番,再换上合身的女孩子袍裙之后,本来面目就全露出来了。一头说黑不黑、说黄不黄的卷发,配上很明显的扁圆形脑袋和深深的眼窝,这尼玛种族天赋也太明显了。

“无妨,有没有名分都不重要,咱们以后肯定有自己的孩子,牵扯不到家产问题。这孩子被其他小童孤立,又说不清来自何地、家中还有何人,如果咱们不帮她一把就毁了。”

洪涛从来也没想过收个养女的事儿,他就是突然冒上来那么一点点善心,以后怎么办根本没想过。

“也好,大兄要是问起,就说是将来要替换莲儿的丫鬟,以胡人为仆倒是有先例,只是她们多为舞姬。”

一句以后要有咱们自己的孩子,就把公主的心全融化了,不再有半点担忧,开始和丈夫一起琢磨怎么糊弄皇帝哥哥。要不古人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呢,不是一点道理没有的。

“对了,一说起歌姬,找时间把咱们府上的歌姬都散了吧。官人我不喜欢看,留着白白耗费钱粮。”

解决了宸娘的名分问题,洪涛又想起一个小事情。驸马府里不光有八位小妾,还养着十多个歌姬。现在自己连小妾的房间都很少去了,更顾不上去歌姬群里沾花惹草。留着她们就是白花钱,何必呢。

“那样大郎在府中宴请时恐没了面子,她们年岁已大,也卖不出钱,不如留着应个急。”公主性格上的问题很大,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那种人。

遣散小妾她怕落得一个善妒的坏名声,不要歌姬又怕丈夫请客丢面子。可丈夫要是整天守着小妾、没事逗逗歌姬吧,她又心里苦闷。

“不成,她们和侍妾还不同,我又没对不起她们,凭什么白养着!要不这样吧,你和她们讲清楚,如果愿意给驸马府当差,那就可以留在府中。但不能白吃白喝,需要干活,就先去飞鹰社和宝绘堂帮工,干好了每月有工钱,干不好就轰出府去。”

这次洪涛没再惯着公主,男人该做主的时候就得做主,不能总听女人的。歌姬和小妾还不同,侍妾不管怎么说也被自己睡过了,该负的责任必须负,可歌姬自己真没碰过,总不能也白养一辈子吧。

“全凭大郎做主,奴家明日就去与她们分说……”男人一强硬公主就立马变得柔情似水了,有时候洪涛甚至怀疑这位公主是不是有什么精神问题,就喜欢被强制。只要自己一瞪眼,或者说话口气硬一些,她立马就浑身发软。

从这一天起,宸娘就从地狱到了天堂,摇身一变从孤儿变成了小公主,吃穿用全有人伺候,晚上就和莲儿一起睡在公主房里。当然了,是外屋的外屋,洪涛可不想床上多个孩子,那样很影响自己和公主温习功课。

其实对这个小丫头最上心的并不是公主或者莲儿,而是王嬷嬷。她倒是没提什么异族不异族的顾虑,在得知洪涛有意把小姑娘当女儿养之后,就真把宸娘当成了小公主对待,吃喝用度也按照小主人的档次来。

“公主自应善待宸娘,她既跟了驸马的姓氏想必将来也算不得外人,总比本家是官宦的孩子强上许多,老了也算个依靠。”

但王嬷嬷想的比任何人都多,她私下里和公主谈过,大致意思就是驸马想收养个孤儿那就别拦着,还得对这个孩子好一些,从小培养感情,将来万一真没有孩子,宸娘就是驸马府的继承人。

找个无依无靠的外族养女,总比到时候再过继一个皇室亲戚的孩子好控制,不至于让别人把驸马府的家产全弄走。

她之所以这么考虑问题也是有实际需求的,公主都快三十了还没生孩子,这在古代是不多见的,很可能就是生不了孩子。

可话不能这么和公主说,又得为公主今后做打算,一个家庭如果没有男孩子叫绝后,失去了传承血脉的能力。但如果一个家庭男孩女孩都没有,那就叫绝户,比绝后还可怕,从血脉到财产都没了。

宋人在继承财产方面还是比较宽容的,允许女孩继承,所以哪怕有个养女,驸马府也不会陷入绝户的境地。

074 她来自何方?

洪涛当然不清楚王嬷嬷的想法,他也理解不了做为一个佣人为什么比主人还担心家事。在现代人脑子里,仆人什么的好像只是份工作。但按照古人的习惯,家仆和家人基本是一样的,家族强大了、能延续了,他们也会跟着受益,反之就跟着倒霉。

有些家仆可以随意转换,有些家仆就不能。比如说莲儿和王嬷嬷就是不能的这种,就算驸马府完蛋了,她们也不可能再去别人府上做到这种地位,不是说做不好,而是得不到主人的信任。

宸娘成了府中的小公主,就算没实际名分,但地位的升高也是明摆着的。再去西跨院听许东来讲课时,那些小童也不欺负她了,还都喜欢围着她转。谈不上有意奉承,却也不再因为她的长相而发难了。

对于这一点洪涛早就预料到了,人,从小就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这些小童在孤儿院中长大,见到的人间冷暖比同龄人多,这种本能也更强烈,做出这种反应很正常,无可厚非。

但宸娘的反应倒是让洪涛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小丫头会趁机报复,怎么也得把以前受过的气出一出吧,可她没有,每次都把莲儿给她准备的糖果拿出来和孩子们分享,就好像以前从来没被欺负过。

“宸娘,告诉官人,他们以前都欺负你,为何现在你不欺负回去呢?”几次之后洪涛确定这不是偶然,然后就忍不住了,想探索一下宸娘的内心世界。

“……宸娘想让他们都听话……”可能是因为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是洪涛,小姑娘在府里最喜欢的人就是洪涛,纵使洪涛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见到,可每次洪涛出现之后她都最高兴,话也最多。

换做别人,哪怕是每天都对她照顾得细致入微的王嬷嬷和总给她好吃的的莲儿,不逼急了也是没几句话的。

“听话?……好吧,但愿你长大之后别是个伊丽莎白……”小姑娘这个回答很幼稚,没有太多思路,更像是本能,但越是朴素洪涛心里就越害怕。

这么小岁数就知道把仇恨埋在心里,有目的的去接近并不愿意接近的人,这种天赋很瘆人啊。如果还随着年纪的增长不断加强,很难想像她长大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即便是知道这样早熟的思维模式有可能害人害己,洪涛也丝毫没办法阻止,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把她重新扔回去不理不睬吧。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以后多注意引导,看看能不能把她那颗伤痕累累且幼小的心暖和过来。

“官人认识娘娘?”宸娘当然不知道洪涛的话是有所指,不过她好像听到了比较熟悉的名字。

“宸娘的娘娘叫伊丽莎白吗!”洪涛都快崩溃了,这都哪儿和哪儿啊。不过为了探寻小姑娘的来历,还得用英文发音再把这个姓氏读一遍。

“……忘记了……宸娘只记得爹爹有扎人的大胡子……”一提起自己的父母,宸娘眼睛里就会冒水,她太小,脑子里对大多数东西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宸娘想不想学学家乡的语言?官人我会……”

洪涛也是闲的,突然想起来教小姑娘学英语了,还找了个很过硬的理由。到底宸娘是东欧人、南欧人、或者干脆斯拉夫人,谁知道呢,自己也不会斯拉夫语和希伯来语。

“想……”家乡这个词,宸娘的父母肯定没少说过,她唯一能想清楚的就是它了。

“和官人学可以,但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王嬷嬷和莲儿姐姐。如果你说了,以后官人就不教你了,明白吗?”有时候洪涛也像个小孩,做事顾头不顾腚,几秒钟之前过了过嘴瘾,几秒钟之后又后悔了。

“嗯,宸娘不说……”小姑娘使劲儿点了点头,没有太多华丽的语言,但表情很坚定。

“保不齐你还有个孙子叫卡尔呢……”在守口如瓶这一点上洪涛对宸娘很放心,这个小丫头全身上下就一个特点,那就是话少。

一想到十多年后宸娘就会变成一个满嘴英语的洋妞,洪涛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在南宋遇到的卡尔。相隔百年,这两位会不会沾亲呢?

“……嘻嘻嘻……”谁叫卡尔宸娘显然想不起来了,她对洪涛下巴上那几根鼠须很感兴趣,没事儿就揪两下,然后看着呲牙瞪眼的洪涛坏笑。这种表情也是限量版的,只有在和洪涛独处时才会有,平时她也笑,但总觉得是戴着一层面具。

“是夏涑吧?进来,有事就说,不用吞吞吐吐。宸娘还小,她听了不碍事。”

此时洪涛用余光看到了一个人影在院门口闪过,是高翠峰。他的住所和工作场所都在后苑,在自己院门口出现肯定是有事儿。

“先生让我打听的事儿学生已经打听清楚了,蓝帽回回与宋人历法不同,没有旬休之日,倒是每隔几日就要去庙里祭拜,很是虔诚。想必主事之人到了日子也该去上香,明日既是。”

高翠峰越来越像胖翻译官了,说话的口气都像。自打把那些要印成书的草稿交给他整理之后,小腰弯的非常非常到位,办事速度也更快了。凭良心讲,自己身边这几个帮手加监视者办事都挺用心的,

不过这件事儿是洪涛的私事,准确的说是为了宸娘。她后背上不是有个六芒星的纹身嘛,而且还有一些字体,百分百不是英语、法语、德语、俄语、日语、韩语、拉丁语,这一点洪涛可以肯定。

既然它们和六芒星一起出现,很有可能是希伯来语。六芒星又称大卫星,是犹太教大卫王的标志。自己不认识,可巧了,开封城里正好有犹太人聚居,问问他们说不定就能知道宸娘的来历了。

其实洪涛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知道了又如何?假如开封城里的犹太人说了,我们认识这些字,也知道它的来历,自己还能送宸娘回家不成?

她能流落到孤儿院中去,显然就不属于开封犹太人一脉,以这个民族的抱团习惯估算,强行推给他们抚养倒也不是不成,是洪涛自己不乐意。

养只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何况人乎?洪涛是不喜欢孩子,可一旦身边有了孩子,照样是个重感情的人。这么做完全是处于好奇心,不搞清楚吧总是块心病。送不送她回家可以放一边,但来历还是要搞明白的。

“让黄蜂准备准备,明日跟官人出去一趟……对了,那些蓝帽回回不会对大官人我不利吧?”

既然高翠峰摸清了对方的活动规律,洪涛就打算带着宸娘去问问。不过一想起后世少数民族的特权洪涛又有点含糊,万一人家以为是自己害了他们族人的坏蛋,乱棍给打死那不是太冤了嘛。

“这话是从何说起?在我大宋国都,即便是契丹人也要遵守法纪,难道还有人敢谋害皇亲不成!”这个问题问得高翠峰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肯定是没有洪涛的那些感触。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吧,你去找朱八斤,让他明天找几个徒弟陪官人走一趟……”洪涛真是佩服宋人的胆子,很有点在家门口爱谁谁的架势,这才是大国风范嘛。

当然了,以他的鸡贼性格,肯定不会百分百相信任何人的话,为了保险还是再拉上朱八斤吧。其实府上还有十多名禁军呢,不过他们不听自己指挥,保护驸马府可以,跟着出去耀武扬威没戏。

075 朱八斤的诉求

有关北宋开封城内的犹太人,后世也有记载,不过据说以色列并不承认他们的血统。为啥呢?因为犹太人是以母系血统为准的,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母亲如果是犹太人,那他天生就是犹太血统,父亲是什么人种反倒无所谓了。

开封城内的这些犹太人后裔祖先确实是犹太人,这一点以色列也承认,但经过上千年的融合,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犹太血统了。

想去以色列也可以,必须重新信奉犹太教,以一个犹太教徒的身份申请入籍,不能享受以色列回归法的福利。

保康门外横桥子到云骑桥一带,就是宋代东京汴梁城内一赐乐业教聚居之地,算是城市的东南角,内城之外、外城之内。

这里离保康瓦子不远,也离朱八斤的家不远。洪涛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儿,就带着莲儿和黄蜂先在保康瓦子里转了转,顺便圆了自己的许诺。否则莲儿隔三差五的就会提醒一下,还欠她一趟瓦子之旅呢。

北宋瓦市内容和南宋基本差不多,说书、小唱、讲故事、木偶戏、杂技、皮影戏、相扑、蹴鞠、舞蹈、关扑、射箭、秋千、斗鸡,也就是这些项目,只是还有细分,比如相扑就分女子相扑叫女飐,儿童相扑叫小儿相扑,成年男人相扑叫角抵。

莲儿想看的绣勒帛、锦勒帛今日本没有表演,但朱八斤在,没有表演也得临时加!虽然朱八斤并不教授女徒弟,但角抵和女飐怎么说也是同行,这边来了贵客,加个班卖卖力气呗。

“我就去……”当绣勒帛、锦勒帛这两位女相扑手只戴着兜裆布和胸围子上场之后,洪涛惊得嘴里的鱼干都掉在地上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女人能长护心毛的,不光护心还护后背,黑乎乎一层。用后世的话讲,这两位女飐内分泌极度失调,汗毛太重了。

这种表演洪涛真消受不了,但莲儿看得挺过瘾,蹦着脚的助威,甚至连黄蜂这个闷葫芦也不由自主的拍手叫好。看来古人有时候也挺三俗的,口味还重。

“官人莫理,她老父便是在琼林苑中垒灶盘炕的胡二,自打学了官人的手艺,活计一日多似一日,看得小人心里都痒痒。若不是官人发了话许他自家经营,断不会由得他吃独食。这汴梁城内少说也有万户人家,算起来一家一盘炕,怕不是重重孙子都有生计啦!”

不爱看归不爱看,这大冬天的两个妇人光膀子摔得浑身是汗、满脸带土,做为驸马怎也得意思意思吧。

就在洪涛准备让莲儿往台上扔赏钱时,朱八斤给拦下了。他还真不是客气,也不是拍马屁,是咬着牙的羡慕嫉妒,好像还没有恨。

“可惜官人不会角抵之技……”洪涛听明白了,朱八斤是看着人家盘炕挣钱眼红了,话里话外的在埋怨自己不该把这么好的手艺随便传给外人,要传也得是胳膊肘往内拐。

“小人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看到洪涛露出了些许愧疚,朱八斤神情一变,又往跟前凑了凑,声音压的更低了。

“黄蜂,你看着点,他再敢靠近官人我一寸,就扎针!”高翠峰喜欢没事就咬咬耳朵,可人家嘴里还嚼香药,您这一嘴的腥鱼干味儿也来这套,真不能惯着。

“黄兄弟、黄兄弟,莫要动手,我确是有要事向大官人禀告。”一听说扎针,朱八斤嗖的一下就跳开了。别看他年纪不小了,基本功没荒废,身手矫健。

“直接说,记住,入了我府就都是一家人,有事儿不用瞒着。使得,官人自会答应,使不得,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经过几个月的耳濡目染,洪涛也有点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习惯了,尤其是在和下人相处上,真不能太客气。越是端着架子吧,他们越把你当回事儿,太平易近人他们反倒很迷茫。

“自然是官人做主……小人想组团经营石炭,可行否?”朱八斤一看洪涛真不打算瞒着别人,黄蜂又死死的盯着自己,不敢再往身边凑了,吞吞吐吐的说出了他的请求。

“石炭?……你不会是想贩卖给盘炕之家吧!”

洪涛本来正在背着手往前走,莲儿抱着宸娘跑的有点远了,怕她们走丢,可是突然就定住了,害得黄蜂差点没撞到后背上。

“正是此意……小人觉得石炭比木炭贱,又耐烧,只是烟大。富贵人家自是看不上此物,可我等没有那么金贵。冬日三个月要烧不少,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省下来给老婆孩子扯点布做新衣岂不乐哉。”

朱八斤使劲儿点了点头,一脸的敬仰。不愧是博士,自己脑子里想啥人家一猜就猜出来了,那就别犹豫了,怎么想就怎么说吧。

“你这是想当煤老板啊……但可曾想过,贩运石炭距离不近,又脏又累,城中还有其它商户以此为生,可争得过他们?”

此时洪涛很想抱着朱八斤那颗光头亲上一口,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话很有道理。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一个重要行业,居然让朱八斤无意中提出来了。

煤炭运输加工行业真的很适合自己经营,先不说它的发展前景和对未来大宋工业起步的重要性,光是这个行业的性质就足以让自己动心。

它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不管是开矿、加工、运输都需要很多人手。而这些群体又相对封闭,还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用来培养自己的势力再合适不过了。

但还不能显得太高兴,得试试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想的,是一些兴起啊还是深思熟虑,然后再决定帮不帮他。

“不瞒官人,角抵社虽风光,可徒弟们还有家人要养,光靠角抵养不了如此多人。小人的儿子也正是为此才和人争勇斗狠,无非是想多占一成收入,不曾想伤了人命。汴梁城内有四百多团行,挣得钱的都有人把持,如不是官人教授火炕一业,我等的日子依旧艰难,哪还容挑三拣四。只是如何经营还请大官人指点一二,小人感激不尽。”

洪涛口中的辛苦在朱八斤看来全都不是事儿,想挣钱就没有不苦的。可是在怎么和对手竞争的问题上他还没有好办法,所以才来请教驸马,想讨个好主意。

076 乌金行与蓝帽回回

“可你忙的过来吗?琼林苑的事情要比石炭重要百倍,耽误了可不是钱财多少,咱们这些人的脑袋还能不能留住都是问题。你要想好,是脑袋重要还是钱重要!”

自己当然有办法帮他去增加竞争力,甚至吃掉对手也不是啥难事。可话又说回来了,和花膏相比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如果因为琐事影响主业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官人放心,八斤识得轻重。小人的儿子还在大牢里,就算官人不提醒也断不敢误了差事。石炭之事自有徒弟们去操持,可如何行事还望大官人能帮小人一次。”朱八斤一句话就把洪涛的担忧给消除了,没错啊,他还有个儿子当人质呢,最不可能懈怠的就是他了。

“指点不如合伙,可愿与官人合股?”这个行业洪涛还真不想白白送人,就算暂时顾不上也得先占个坑。

“……啊!小人不敢,小人怎敢造次……”朱八斤让洪涛给问住了,恐怕他从来也没想过可以和驸马合伙做生意,真没思想准备。

“这话说的,就好像官人我强买强卖一般。如愿意,回府之后与公主拿一百贯做为我的股份,如有不足你等自去想办法。待到人手齐备之后,挑几个头脑伶俐、肯吃苦的后生到琼林苑,官人我还有妙法教授。若不愿意也无不可,石炭之事官人我就不再过问了。”

为了让朱八斤心甘情愿的跟自己合作,洪涛还得再扔点诱饵。强扭的瓜不甜嘛,即便现在逼着他勉强同意了,只要买卖一好肯定还会多想。这这种事儿在后世几乎天天发生,想来古人也不能完全免俗。

“使得、使得、使得……官人的钱万万不能要,小人这就回去召集人手!”一听说驸马又要教授技艺,朱八斤连一百贯钱都不要了。

不得不说这个老混子很有眼光和头脑,就算不知道洪涛这次要拿出什么来,也马上做出了决断,孰轻孰重看得很准。

“嗨,你走了官人我怎么办?先办好今天的事儿,明日再计较不迟!”一看朱八斤要跑,洪涛不敢再背着手装高人了。光靠黄蜂一个人真不保险,他擅长的是杀人,即便护得住自己,莲儿和宸娘呢?

“……官人莫怪,小人一时糊涂了!皮三,你们几个先去蓝帽回回的庙宇守着,官人不到谁也不许走!”

朱八斤也学会洪涛的习惯动作了,照着自己脑门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叫一个响亮。然后冲身后吼了一嗓子,立刻就有四五名大汉应声冲了出去,先不说功夫咋样吧,大冬天的还敞胸露怀、再加上一身的纹身,模样挺吓人的。

“官人莫担心,蓝帽回回老实的紧,就算黄兄弟和我们都不身边,他们也不敢加害于官人的。”为了让洪涛放心,朱八斤又做出了口头保证。

他也很是纳闷,驸马为什么要怕蓝帽回回呢?可不该问的还是少问为妙,黄蜂的来历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位驸马不简单啊。

说是聚居区,其实从表面上看和宋人的街道无异,根本找不到一丁半点犹太教的印记,只是进了这条街之后,有些行人的面孔和宋人确实不同,一眼就能看出人种的差异。

但他们的装束还是宋朝的,只是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脑袋上会戴着一顶蓝色的小圆帽,那个帽子还特别小,故而被宋人称作蓝帽。

至于回回这个叫法,可能是宋人分不清阿拉伯人和犹太人的区别,这两种宗教又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干脆就给算成一脉了。

不光建筑和穿戴已经被宋人同化,这些犹太人就连姓氏也改了。太宗朝的时候,皇帝亲自为他们赐了姓,分为赵、艾、李、张、石、金、高、章八个大族,其中最厉害是姓赵的,这可是皇族的姓。

按照朱八斤的说法,这三条街附近总共有三百多户蓝帽回回,大多已经传了好几代人,汉话说得恐怕比自己这位疯驸马还字正腔圆。

回回庙并不是犹太人的教堂,只是一座很普通的院落,但进出的人都穿着黑袍、戴黑色毡帽,看样子应该是犹太人做礼拜的地方。

大宋朝廷倒是没禁止这些犹太人的宗教信仰,估计是他们自己没钱盖教堂吧,只能先把这座院子当成了礼拜堂。

院子的主人姓李,名曰李耀庭,大概六十多岁吧,那一下巴大胡子才叫胡子,毛茸茸的和钢丝一般,再长一点就该过腰带了。

和朱八斤描述的一样,这些犹太移民非常温顺,一点脾气都没有,即便几个不知来由的大汉把院门口给堵了,只许进不许出,也没有据理力争的打算。

待到洪涛一露面,立刻就辨认出这位可能是正主,客客气气的让到了正堂,又端茶又倒水,满嘴的大官人长大官人短,闭上眼肯定听不出是一群外族。

“老人家不必惶恐,今天我来是有事相托,刚才下人们多有冒昧、多有打扰,还望老人家原谅。”人家越老实洪涛越提不起耀武扬威的兴趣,还是按照规矩客客气气的好。

“不知都尉大人有何事相托,只要小老儿能办到自是不敢推诿。”洪涛越是客气,李耀庭越是笑得卑微。

要说这些犹太人也够可怜的,全世界几乎每个国家都有他们的身影,可千百年来愣是没一个地方是他们的故乡和家园,走到哪儿都是客人,不管混得多好都要寄人篱下。

“老人家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不打算要任何东西,就是闲聊。想必老人家原本不是姓李,能否告知本姓?”洪涛还没想好怎么和对方解释宸娘的来历,在让他看纹身之前还是先沟通沟通的好。

“……可是朝廷对我等……都尉大人定要为我等多多美言,百年间我等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曾触犯律法,也不曾与邻里纷争……”

一听到驸马询问起了自己的来历,老头确实怕了,他以为是朝廷让驸马前来问的,否则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驸马,没事儿自己跑这里来干嘛呢?越想越靠谱,也越想越害怕。

“老人家莫慌,我和朝廷无关,确实无关。好吧,既然老人家信不过,那就直话直说吧。莲儿,把宸娘留下,让大家都退出去,我有事情和老人家商量。”

洪涛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几根胡子,觉得还是别摸了,和人家一比自己这都不叫胡子。其实不管摸不摸胡子,他也想不出如何去安慰这位老人,自己确实来的有点唐突,怎么解释都没法让人信服。

“这是我的养女叫宸娘,老人家可曾看出她与我有何不同?”待莲儿和堂内所有人都离开,洪涛抱起宸娘放到了自己腿上。

现在的宸娘看背影就是个宋代小丫头,头发也被莲儿弄成了发髻,只是不太伏贴,因为它们总是打卷儿。

077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此女不像我宋人……”老头还真把这里当成家了,张嘴闭嘴就是我宋人。

“确实不是,她是我从慈幼局中领养的,具体来历局中之人也说不清,只道她是和家人漂泊到此,其父不幸获病去世留下此女。然宸娘年纪太小记不得家乡何处,也记不得其母所在。但我无意中在她后背发现了这个,故而才来麻烦老人家,想必您应该识得此物吧?”

洪涛一边讲,一边把宸娘在怀里掉了一个方向,后背冲向李耀庭,再慢慢拉下衣领后部。

“这……这……”刚看到一半大卫星,李耀庭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目圆睁。

“老人家识得此物?”洪涛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对人了,宸娘说不定就是这些蓝帽回回的遗孤。

“她是……不可能……不可能……”老头好像并没听见驸马的问话,凑近了仔细看了看宸娘后背上的图案和文字,脸色蜡黄,嘴里喃喃自语,快步向堂外跑去,把洪涛给晾在了原地。

“嘿……我就纳闷了,合算越客气越不拿我当回事儿是吧!八斤,给我把这里……把那个老头抓回来!”

洪涛没想到老头的腿脚这么好,等把宸娘的衣袍穿好他已经跑没影了。本来想让朱八斤把这里砸了出出气,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没当惯蛮不讲理的衙内,这种活儿还真玩不利落。算了,还是找人吧,这样即便开封府插手,自己也没什么大过错。

“翁翁也不知道宸娘的家……”别看宸娘年纪小,她能感觉到家乡好像又无望了,眼泪是没掉,但趴在洪涛肩膀上不肯再抬头,一个人难过去了。

“不怕,官人知道宸娘的家乡,只是想问问他们知道不知道近路。等宸娘学好了本事,再长大一些,官人就带你骑着大马回家。”碰上这么一个又懂事又可怜的孩子,洪涛也很是心酸,没辙,继续骗吧。

“都尉大人莫怪、大人莫怪,小老儿认不得,拉比认得……”朱八斤的手下挺能干,不一会堂外就传来了李耀庭的喊声,被抓进来的不止他,还有一个年纪更大的瘦老头。

“哎哎哎,赶紧放开他,下手轻点!”洪涛一看这个瘦老头,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好嘛,这位没有100也得有90岁了吧,身体已经站不直,头发和胡子也快掉光了,头皮和脸皮上长满了老人斑,两只手就和骷髅爪一般。

要不是两只眼睛还能动,随便放在一个地方就是具尸体。这要是谁手重一点,老头说不定就得死在堂上,那罪过就大了。

“官人,请让赵拉比看一看此女后背上的图形,我族中往事他最清楚。”李耀庭比较惨,他被朱八斤一个徒弟揪着脖领子像抓小鸡一般拎了进来,脸都憋红了,还不忘解释自己刚才的逃跑行径。

“都放开,先出去,官人还有话要问。”洪涛一听,哦,是自己搞错了,他不是逃跑,是找人去了。

拉比应该不是名字,这玩意是犹太教里的一种神职,有点像基督教里的牧师。看老头的年纪,倒是符合李耀庭的描述,应该对往事更清楚些。

洪涛猜对了,这位赵拉比确实不是名字,他的家族才是汴梁城中犹太人的扛把子,或者叫宗教领袖,所以被宋朝皇帝赐了赵姓。不过他家没有后裔,才不得不把话事权交给了李耀庭家族。

其实到了现在,这群犹太人已经被同化的差不多了,对于犹太教那一套教义也慢慢的懈怠了,真正能懂希伯来语的仅仅只有他一个,包括李耀庭这个冒牌拉比在内,认几个常用字可以,连句整话都说不利落了。

这也是为什么说这群犹太人已经被同化的原因,按照犹太教规定,不会说、写希伯来语的人,不能当拉比。没有拉比,生下来的孩子就无法成为犹太教徒,甚至连吃的东西都不干净,早就失去了犹太教的资格。

“所罗门族人的直系后裔……”这就是老拉比趴在宸娘后背上看了许久之后给出的答案。

所罗门是谁呢?他是大卫王的儿子,也就是大卫星主人的儿子。大卫星是犹太人公认的,那所罗门地位应该也不低吧,怎么算也是大卫星的继承人啊。

可赵拉比说的情况恰恰相反,所罗门这位国王在犹太人中间褒贬不一,具体为什么老拉比也说不清,他有关这一切的认知也是来自经书和口口相传的宗教故事,毕竟大卫王那个年代离现在太远了。

据说这位所罗门国王治国很糟糕,引起了人民的不满,在他死后,组成犹太国家的十二个部落就分裂了,十个部落重新选择了国王,剩下两个部落还支持所罗门的儿子当国王。前者被称为北以色列,后者叫做南犹大。

而宸娘背上的纹身图案和文字就是所罗门国王一脉的族徽,同时也表明了她的身份,所罗门国王的直系后裔。

到底有多直老拉比说非常非常直,但具体是多少代后裔他也算不清楚,因为他来自北以色列,虽然同属犹太人,可对南犹大族人的历史不是很清楚。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的养女宸娘是一位以色列公主?”洪涛一边听眼睛里一边闪金光,无数种联想掠过,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到底北以色列是哪儿、南犹大是哪儿他全不知道,但有一个身份好像弄明白了。

“……”老拉比坐着都有点费劲,喘了好几口气,摇了摇头。

“官人有所不知,北以色列和南犹大都没了……我们的祖先就是被波斯人从故土赶走,才流落到大宋,而南犹大国王在海边烧毁了最后一座堡垒,宁死不当外族奴隶。可是她……难道说当时并没有全被烧死?”下面负责解释的是李耀庭,除了宸娘的来历之外,顺便还把他们自己的来历也讲了讲。

“你们国家的首都是不是叫耶路撒冷?”一听宸娘只是个没了国家的公主,洪涛眼睛里的金光立刻就消失了。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没了国家,公主的身份就屁用没有了,说不定还有坏处。古人讲究斩草除根,新王朝绝不会留着旧王朝的王族血脉。

不过这倒不用担心,不管是谁灭了犹太人的国家,他们必须没可能跑到大宋来寻仇。没有了奢望和担忧,洪涛的破嘴又管不住了。

“……官人是如何得知?”李耀庭的心脏病都快犯了,这位驸马好折磨人啊。

“嘿嘿嘿,我不光晓得耶路撒冷,还知道你们的旧约和哭墙。来,我画给你们看看,这里是汴梁、这里是荒漠戈壁、这边是高山,然后是个巨大如海的湖……差不多了啊,这一片应该就是你们的故土,而这边才是真正的大海。恐怕你们都不知道故乡的摸样了,要是想回去看看,可以到驸马府找我。但回家的代价是非常非常高的,想好了再来,哈哈哈哈……老人家,告辞。”

今天应该算是额外收获,洪涛原本也没指望有人能认得宸娘,没想到还真有,自己白捡了一位公主不说,还大概了解了汴梁城内犹太人的情况。

桌面上蘸着茶水画的那副地图就当是自己付出的报酬吧,看样子对方也同意了,那位老拉比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用脸贴着桌面使劲儿看呢。合算刚才他也在装,这时候也不喘了,连腰板都直了不少。

078 又犯病了

“刚才那些人就是你族人的一支,看到官人的厉害了吧?他们都不知道回家的路,官人我一画出来全傻眼了。”

抱着宸娘在黄蜂和几个壮汉的簇拥下出了院子,洪涛觉得刚才画地图的场面非常有气派,可惜和谁说谁都理解不了,只能忽悠宸娘了。

“宸娘想学本领……”小姑娘自是抵挡不住洪扒皮的大馅饼,信得不能再信了,恨不得马上就长大,然后骑着大马回家找娘娘。

“官人的本领可不能白学,想学就得听话,官人说吃饭就得吃饭、说睡觉就得睡觉、说笑就得笑,说哭……宸娘做得到吗?”

如果以为这样就算忽悠完了,那真是小瞧了洪扒皮的能耐。他打算一劳永逸,从此之后不用再去哄小孩。

“……”宸娘想都没想,使劲儿的点上了头。

“笑!”洪涛还不放心,得试试效果。

“咯咯咯咯……”宸娘也没食言,瞬间就爆发出欢笑声,还笑得那么尽兴,把周围的人都弄晕了,谁也没看出来她是装的。

“天才啊,可惜现在没有电影电视,否则你会成为影后的。好了,莲儿,南边那座高塔是什么所在?头前带路,我们去转转!”

宸娘的表现又让洪涛吃了一惊,这孩子都快成神经病了,还是个很聪明的神经病,这更可怕。

不过再可怕也是很多年之后的事儿了,趁着心情好不如多逛逛,主要是身边有这么多保镖,走在街上很拉风,总算找到点霸街虎的感觉了,必须多感受感受。

“那是清风寺的繁塔,清明时登塔远眺,可览满城春色!”莲儿听说要去游玩都快乐开花了,忙不迭的介绍,把她能想出来的好词全怼了上去。

“哦,清明才能去啊……那先不去了,回家吧。”洪涛也是没溜儿的货,说完之后抱着宸娘就跑,莲儿自然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笑骂。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大街上逗小丫头玩,引得沿途行人无不驻足侧目。

所谓繁塔,造型很是怪异,塔基巨大,塔身很小,就像是在一座高台上戳了一个小尖。到底为什么这么建造,朱八斤给出了一个说法。

他云繁塔和城北的铁塔不同,铁塔是朝廷所建,所以很规制,繁塔是民间筹资建造,差不多弄了20多年才造完,期间由于钱财问题修改过多次设计方案。

可能是最初资金比较充裕、大家心气比较高,所以建造的基座很大,准备能盖多高就盖多高。可是时间一长,很多大投资者都不继续投资了,后期资金不足,干脆就缩减了设计规模,变成了现在这个摸样。

其实朱八斤说的可能就是个民间故事,高翠峰没来,但黄蜂也略知一二。原本这里是前朝的建筑,古人喜欢站在高处演讲,就造了一个高台,名曰繁台。繁塔是在这个基座上建的,设计之初就是这个德性,本名叫做兴慈塔,百姓们俗称为繁塔。

不管朱八斤说的对不对,即便是缩减版的繁塔也比铁塔高不少,应该算是汴梁城里的第一高度。

站在塔顶……狗屁风景都没有,光剩风了,就连欢欢喜喜的莲儿也被吹得没了兴致,然后又嚷嚷着肚子饿,但又不想去酒楼吃饭,非要去茶楼喝茶吃小点心。

洪涛对吃向来没讲究,吃啥都成,点心就点心,只要大家没意见。朱八斤一直都惦记着他的煤炭生意,驸马正事办完了,立刻带着几个徒弟跑了。剩下洪涛四个大闲人,由莲儿带路,直奔她说的那座黄尖嘴茶肆。

这一走可就远了,从朱雀门进了内城,到了州桥再向西,这条街叫做果子街,因为街南的店铺多一半都是卖各种水果和干果的。

莲儿所说的黄尖嘴茶肆就在一片水果铺中间,上下两层规模挺大。但它的大和清风楼还不太一样,二楼中间基本都是空的,一楼中间是个舞台。客人们不管在二楼还是一楼就坐,都能看到舞台上的表演。

表演什么呢?蹴鞠,没错,茶馆里踢球。不是正式比赛,单人、双人、三人踢得眼花缭乱,但是没有对抗,更像后世的花式足球表演。

洪涛看得是无滋无味,可莲儿和宸娘看得目不转睛。好不容易带她们出来玩一次,索性就尽兴吧,吃了些点心之后,洪涛端着茶杯走到了二楼的阳台上,看看街景也挺不错。

“黄蜂,对面那一片宅邸是何处?”茶肆的位置挺给力,街对面就是开封府衙和御史台,洪涛连市长是谁都不清楚,也就没啥兴趣去关注这个市政府了。

御史台更得躲得远远的,这帮子御史是属疯狗的,逮着谁咬谁,咬上还就不撒嘴,真惹不起。向西望去,远远的还有一座大宅院,规模比开封府衙和御史台都大。

“都亭西驿……”黄蜂其实也挺喜欢看蹴鞠的,但在外面驸马走到哪儿他就得跟到哪儿,也只能端着茶杯跟了出来,可眼睛一直盯着茶楼内的表演。

“驿馆?”这个名字比较陌生,又勾起了洪涛的一点好奇心。

“辽国使节居住其中……”黄蜂毕竟不像莲儿那般幼稚,听到驸马又在追问,转过了头。

“哦,大使馆啊,有点意思……”这次洪涛听明白了,端着茶杯又走回了座位,像是在看舞台上的表演,但两眼的焦距都是虚的。

这一下午莲儿算是过瘾了,看完了蹴鞠表演又借口要给公主买香粉,跑到了钟楼北面好一顿逛,香粉只买了小小一盒,零食却买了大大的一包,美其名曰宸娘喜欢吃。

洪涛一反常态,啥话也没说,就这么跟着走,表情懵懵懂懂,有时候和他说话都像是没听见一样,需要喊好几声才有回应。

黄蜂也搞不清驸马是疯病又犯了还是中了什么邪,好不容易回到府里,驸马突然又好了,但一头扎进书房就不见了人影,连晚饭都是让人送进去的。

第二天还没等驸马起床,朱八斤又在前堂等上了。吃过了早饭之后,驸马又一头钻进了书房,不过这次是带着朱八斤一起,中途朱八斤急急忙忙出去了一趟,不久又带着两个人回来了。但这两个人都带着兜帽,把脑袋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

079 蜂窝炭

直到午饭前,朱八斤才带着两个人匆匆离开,驸马也背着手出了书房,交给高翠峰一份名册,封面上写着三个怪模怪样的字:乌金行!

“这是府上的新营生,由八斤操办,无它,贩卖石炭尔。你且去官府帮着办理所需一切,我去琼林苑教教他们如何经营。”好像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反常,大家也都在琢磨自己在和朱八斤嘀咕什么,洪涛直接把答案说了出来。

“石炭……为何还要教授?”高翠峰自然知道石炭是什么,汴梁城内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不烧木炭的,因为木炭贵。可贩卖石炭为什么还要教他有点想不明白,那玩意就是一堆黑乎乎的石头,称好重量按斤收钱就是了。

“石炭在别人眼中是石头,但是到了官人这里就能变成黑色的金子,你信吗?”一天不吹几句洪涛就浑身不舒服。

“那是自然……乌金……”高翠峰还真不敢说不信,这位疯驸马越来越神奇了,他的脑袋里好像总有数不清的怪点子。

“然也……速去速回,别误了官人的大事。”其实建立社团的手续让朱八斤自己去开封府办理也没啥问题,这又不是朝廷禁榷的商品。但必须要交给高翠峰去办,这样就省得自己再去向两位宰相汇报动态了,通过他的嘴就等于汇报过了。

高翠峰去的还真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可洪涛不在府上,不光今天不在,连续好几天这位驸马都早出晚归,连黄蜂都不带在身边了,每次都是几个朱八斤的徒弟陪着回来,早上再给接走。

问吧,又不好张嘴,不问吧,是真好奇,直到有一天驸马主动提起此事,这才有了去琼林苑里一探究竟的机会。

“此物状似蜂巢,不知何意?”看着正在木板上风干的圆筒状物体,高翠峰两眼已经不够用了。

从颜色上看这玩意很可能就是石炭,可为什么要把石炭弄成如此复杂的形状,中间还有很多小洞,就不得而知了。

“夏涑好眼力,此物名曰蜂窝炭,极易点燃,只需两把稻草。”

洪涛此时的打扮有点狼狈,袍子上黑乎乎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上还用布带绑着,双手更是黢黑。但表情很高兴,看着那几排蜂窝炭,就真和看着一堆金子差不多。

“小人不知此物何用,还望官人明示……”两把稻草就能点燃的石炭,高翠峰从未听说,但即便是可以也没什么可美的啊,它能干什么用呢?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得这么问,当初我也是这么问的。来吧,老夫让你开开眼!”

朱八斤比较忌惮黄蜂,但从来不怕高翠峰,一巴掌拍下来差点没把高翠峰肩膀拍脱臼,也不管乐意不乐意,连拖带拉的就给拽进了旁边的房子。

这几间房子原本是苑中杂役的住所,自打驸马接管了这里之后,除了五郎和六郎带领的一群花匠之外,所有人都被迁到了苑外居住,这里就空了下来。

此时房中多了一盘火炕和一眼灶台,温度嘛,以洪涛的感觉还是有些低,肯定没到18度。但宋人的供暖标准好像更低,大冬天的屋子里能有个10度左右,别坐着聊天冻手冻脚,他们就觉得非常舒适。

“可识得此物?”朱八斤很享受给高翠峰这个文化人解惑的过程,能一句话说清楚也得分成好几个问题。

“大官人急智之作,某自然认得!”高翠峰也不含糊,话里话外的捎带着朱八斤让他别得意。这玩意再好也是驸马发明的,和你没半毛钱关系,更没资本拿出来显摆。

“你认得个屁!大官人讲过,光说不练是假把式。你除了嘴好用,全身上下就再没值钱的地方了,可知屋内为何如此燥热?”

吹牛逼的人最恨说实话的,朱八斤觉得高翠峰在赤果果的抽自己脸,说话就越来越不客气,已经开始放地图炮人身攻击了。

“泼才,休要多言,屋中有灶,自然……自然……”

别看高翠峰双臂没有二两力气,对上朱八斤这个壮汉丝毫不落下风,张嘴就骂,但骂着骂着自己就没声了,凑到灶前上下左右好一顿打量,满脸都是想不通。

宋朝的文人还真不是只会舞文弄墨的酸文人,他们之所以不惧怕任何人,凭的就是一深本事。会作诗填词、会舞枪弄棒、会骑马射箭、上朝能言国事、回家能种地养猪,反正吧,会的越多底气越足。

一眼灶就可以把整间屋子的温度提高这么多吗?答案是不确定,这得看灶是否烧的旺。眼下灶眼里并没有炉火熊熊,甚至蹲在跟前都感觉不到太多热气,可屋子里为何会有如此高的温度呢,这才是让高翠峰想不通的地方。

“恁地,看你那穷酸饿醋的样子,可是要朱八爷解惑了?”要论骂人,高翠峰恐怕真比不过朱八斤,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便于我讲分明!”高翠峰先是回头看了看洪涛,见驸马没有插手的意思,只好双手一抱拳,服软了。但抱拳的高度太低,刚到腰,速度也太快,没留意看的话以为他就是抬了抬手呢。

“哈哈哈……给我开!”尽管高翠峰的礼做得很不到位,朱八斤还是喜出望外,恐怕他还是第一次靠本事让个文化人口服心服,确实比用拳头把人打服过瘾。

既然都过了瘾,也就不再难为高翠峰,当下从灶台旁边拿起一个铁钩子,哗啦一声就把灶台上面盖的铁板拉开了。

铁板下面还有一层铁板,然后就是截然不同的内部构造。里面不是灶火,而是两个圆圆的竖井,每眼井中都有一个圆形的东西,上面布满了小洞,每个小洞都呈现出暗红色,很显然是有火,可没有火苗。

“……这是……蜂、蜂窝炭!”那些布满了小洞的东西高翠峰见过,不就是屋外木板上晾晒的黑家伙,驸马称其蜂窝炭。

“六块蜂窝炭可燃五个时辰不灭,日夜循环的话应需十块左右,包括两餐还有火炕。诀窍还是此物,想大则大、想小则小,官人曰拔火、封火……”朱八斤把铁钩子一放,伸手从旁边提起一口大锅放到了灶上,立刻就有人提水倒了进去。

这时朱八斤又蹲下身,开始摆弄灶门上的板子。高翠峰刚才也注意到了,这眼灶与众不同,它的灶门是被铁板堵住的,而铁板可以左右抽拉,随时调整灶门露出的缝隙大小。

“十块蜂窝炭,二十斤许……只是不知石炭价值几何?”

蜂窝炭的燃烧效果高翠峰眼见为实,无话可说,但是看到朱八斤小人得志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要鸡蛋里挑骨头。想要售卖,光效果好还不成,价格也得适中。

080 公主也很狡猾

“陕西路的炭一秤60文,若是去城外截买,恐50文不到。”

朱八斤既然想做石炭生意,自然是打听好了行情。汴梁城内多用陕西路石炭,由于进入城门要交税,所以城里的价格和城外的价格会相差不少。

“一秤15斤,每斤4文,一昼夜需80文,耗费多亦……”秤是宋代的一种重量单位,每称15斤,这样算起来的话,高翠峰觉得已经找到了蜂窝炭的致命缺陷,贵!

“你有所不知,此物不全是石炭,其中两成为黄泥,且比直接烧石炭烟小。若把此灶建于房后,屋中只享温热而不必受烟熏灰尘之扰,较之木炭也不落下乘,更无明火危害,可行。”

蜂窝炭是洪涛的设计的,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听取过朱八斤他们这些底层市民的意见,叫高翠峰来是想多了解一下中产阶级的想法。

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可能对价格不是太敏感,但在使用安全性、舒适性、便捷性上要求就更多了。既然是要大批量销售,针对的客户越广、盈利前景就越光明嘛。

蜂窝炭其实就是后世的蜂窝煤,制造起来没任何难度。先用人工把大煤块敲碎,或者干脆购买更便宜的煤末子,然后用石磨碾细,掺入20%左右的黏土,用简单的模具直接成型晒干即可。

但光有蜂窝煤毫无意义,如果没有合适的炉具这东西烧起来并不比煤块强多少,成本还提高了,根本卖不出去。

所以洪涛试着让胡二带着工匠们做了几个简易的蜂窝煤炉子,铸铁来不及了,那就用土坯垒。其实只要密封没问题,土坯的炉灶要比铸铁的保温和燃烧效果好,只是外形不太美观、不太便捷。

但不管怎么讲,蜂窝煤肯定比石炭造价高,算下来的话应该和木柴的成本差不多,一秤在100文左右。但它的燃烧热量肯定比木柴高,这一点不用自己去普及,宋人已经意识到了。

汴梁城中石炭的使用范围还是不小的,但苦于没有合适的炉具,不能克服石炭烟大还有毒的缺点,很少有居民使用,多用于商业和工业领域。

不过只要有了合适的用途,宋人的观念转变还是挺快的,也愿意接受新事物,前提是必须有利可图。

比如火炕这件事儿,现在胡二这几位工匠已经开始带徒弟了,因为活儿太多忙不过来。那些找他们盘炕的人也从来没纠结过为啥非要烧石炭,只要屋子里暖和又不用受烟熏之苦,管它烧什么,直接烧石炭还比烧木柴便宜呢。

就是鉴于此种反应,洪涛才决定与朱八斤合伙经营石炭生意,不仅仅是贩运,还得初步加工、周边配套。光卖原料是不划算的,必须得玩附加值,这个道理在古代和后世全通用。

其实真正的炉具还在研发当中,只是洪涛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直接搞铸铁炉具,也不想一下子投入太多,万一宋人就真不认这个玩意,那不就赔了嘛。先用这种原始的土灶探探市场的反应,如果真可行再上铸铁炉具不迟。

而且这么做还有好处,原本买了土灶的家庭一看又出来新款了,多一半会跟新换代的,这等于是赚了人家两次钱。

还不止两次,以洪涛这种鸡贼性格,铸铁炉具肯定也不是一次到位的,时不常就得加个新功能弄个新款,不坑死人他就不舒服。

“官人莫与他啰嗦,我等可否回府开工?”朱八斤早就有点按耐不住了,洪涛越是讲解就越着急,恨不得马上就让乌金行开业,然后把那些黑黢黢的石头都变成铜钱。

“你等先去,留得小心,莫要有一丝漏气,否则我带着禁军砸了你的买卖!”

朱八斤要带着工匠去驸马造蜂窝煤吗?肯定不是,这玩意太脏了,别说进府,连城都不能进。乌金行的厂址已经选好了,就在金明池北侧半里多路,那里有个小庄子,是朱八斤的徒弟家。

小庄子位于汴河北岸,还守着进城的大路,水路陆路交通都方便。以后晾晒好的蜂窝煤可以直接上船从西水门入城,沿着汴河想送到哪就送到哪儿,沿途再设置几个集散中心或者货场,就可以辐射全城了。

现在朱八斤和这些工匠是去驸马府盘炕垒灶的,在没弄蜂窝煤和炉具之前洪涛不打算睡火炕,因为在院子里烧煤块太脏,又那么大的烟。

现在这些问题解决了,那就得赶紧享受。而且朱八斤和这些工匠肯定不会管自己要钱的,趁着他们的热乎劲儿先占点便宜。

就算再仔细、再轻手轻脚,盘炕和垒灶的活儿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它需要在墙壁上开个洞,把屋外的灶和屋内的炕相连,炕尾的烟囱也得贴着墙修建。灶和烟囱的位置就决定了屋内炕的位置,为此房间里的布局也得大动。

“夫人不可由得驸马胡来,人怎可睡在灶台之上,还有命来?”公主也不明白夫君所言火炕为何物,既然夫君说好想来就是好呗。

可王嬷嬷忍不了,人老了本来就对新鲜事物比较抵触,一听说炕里要走火,怎么想怎么觉得睡在上面要被烤熟。但她又拦不住驸马的举动,只好在公主耳边进谗言。

“嬷嬷休要担忧,想来大郎已有定夺……明日嬷嬷陪我进宫看望娘娘,盘桓两日也就是了。”公主嘴上依旧站在丈夫一边,可肚子里已经不太平静了。是人就怕死,更别说是被活活给烤死,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可又不能说驸马是存心要害死自己,一旦火炕晾干生火,不想上炕也得上。怎么办呢?公主不愧是公主,就算出嫁了,娘家也是坚实的后盾,我躲回娘家去看谁敢说个不字。

这样一来既不算违背了丈夫的意志,又可以观望观望事态发展。如果那几位侍妾睡过火炕之后没什么问题,再回来不迟。

“使得使得,府中人来人往落不得清静,老身这就进宫去支应一声,留下莲儿服侍官人,想来也不会有误。”

王嬷嬷也很上道,听了公主的话立刻就理解了核心思想,然后加以完善,特意留下莲儿当传话筒,好让公主在宫中也能知道府中的动态。

洪涛倒是没去仔细琢磨公主的动向和心理活动,他正忙着在书房里应付沈括呢。要说专业的就是厉害,这位全能天才已经学会了阿拉伯数字和一部分运算符号的使用规律,还把拿走的那些题目都做了一遍。

然后就更上瘾了,很多以前不明朗、没有脉络的问题都看到了解决希望,这次来除了交作业请老师批改之外,还想再深入一步,看看能不能从驸马这里再弄点私货回去钻研。

081 民用和军工

“高三尺、直径一尺九寸,壁厚三分的铸铁桶,可否算出用料的体积?”洪涛倒是没想去当沈括的老师,但这么好的免费帮手,赶都赶不走,不用白不用。

让他干点啥呢?盘炕肯定是帮不上忙,那就去计算铸铁炉具的数据吧。一方面满足了他的求知欲,一方面还省了自己的事儿,两全其美。

“容我三思、三思……”别看沈括是个大数学家,可他之前的思路与现代数学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想要把新学的知识运用熟练还得适应一段时间。这道简单的题目就让他有点抓瞎了,一边劲儿揪胡子,一边从怀中掏出个小纸卷。

“存中慢慢算,这里还有几道题,我们有的是时间。”看到堂堂沈括都被自己逼的打小抄了,洪涛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畅无比。

喜欢算是吧,那我就满足你。除了铸铁炉子之外,还有铅皮烟囱、陶制烟囱、蜡烛定型的模具和一套水利驱动的石磨。

磨坊宋代不缺,仅汴梁城内就有磨坊十多个,最大的是东西水磨务,都在新城北厢,一个永顺坊一个嘉庆坊。东务挨着五丈河、西务挨着金水河,都用水力推动石磨,任务就是为朝廷加工粮食和茶叶。

西务洪涛闲逛的时候去过,高翠峰说有水磨百余盘,即便这话有点水份,但五十盘肯定有了,沿着金水河两岸排出去至少有一里地,全是高大的水轮,日夜旋转不停。

洪涛要做的水磨不一样,它不是利用水轮的同心轴直接驱动磨盘,而是增加了一套齿轮变速系统,通过它的分配传导,理论上讲一架水车可以带动好几台水磨,每台水磨都可以单独控制。

“此物虽可驱动自如却机关复杂,保持不易,不尽实用。”

看完了洪涛拿来的模型,沈括立刻就从数学小学生的模式切换到了机关大家的状态,给出了非常明确的评价,优缺点都有。

驸马设计的这套驱动装置精巧是精巧,思路也不可谓不奇特,但实用性却没有看上去那么漂亮。

水磨是个笨重的机械,要的是长期运行的可靠性,什么漂亮、精密都别考虑,怎么简单、怎么好修怎么来。

这些齿轮咬合在一起,可以使主轴传来的力量改变方向、改变大小、改变轻重,确实有用,可它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维护保养起来太麻烦,一般二般的人真玩不转,且对使用的木料有硬度上的要求,造价肯定很高。

用这么一套设备去代替技术已经很成熟、很稳定的水磨,除了看着花哨之外意义何在呢?开封城里又不缺摆放水轮和磨盘的河岸,犯不着非得用一架水车带动好几盘石磨。不客气的说,驸马的设计思路有点脱了裤子放屁的嫌疑。

“早晚会有用的,沈兄尽管算来,我自有妙计……”沈括的分析很有道理,每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可洪涛依旧执迷不悟,坚持要把这套系统弄出来。

为什么?刚愎自用吗?肯定不是,在知识面前洪涛还是很敬畏的,哪怕对面站的不是沈括,而是彭大,只要说的道理确实对,他也不会因为面子问题视而不见。

其实这套齿轮系统并不是用在水磨上的,洪涛只是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来掩饰真实目的。

光靠花膏就能横扫西夏和辽国吗?在这个问题上不管是始作俑者洪涛还是背后的支持者神宗皇帝和两位宰相,都有很一致的意见,那就是不能。

花膏只是一种慢性毒药,且不致命,它的作用是扰乱敌国的社会经济和道德水准,同时用极少的成本换来更大的收益。

经济秩序和道德这两个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但对日常生活却有极大的影响。不管是农业国还是游牧民族,都有一套相对稳定的经济模式,如果突然蹦出来一种东西,它既不是生产资料又不是战略物资还不是有价货币,却让人无法依靠理智拒绝,那对国家经济是非常有害的。

说的通俗点吧,假如花膏做为一种商品进入西夏和辽国的市场,并且具有比较高的价值和坚挺的市场需求,那两国人民就需要付出实打实的货物来交换。

可花膏是无法产生任何效益的,每一次交换都是单方面获利。这就等于大宋是在从另外两个国家人民手中抢钱、抢牲畜、抢一切有用的东西。而两国人民所能获得的仅仅是片刻精神上的愉悦,所有付出都会在一缕青烟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的害处还不仅仅于此,在利益损失的背后,道德沦丧才是最可怕的。一个社会不管出于何种阶段,道德都是基本约束力,如果这条线不断探底,社会上就会突然出现很多矛盾,对稳定性造成破坏。

更可怕的是道德和人性一模一样,学坏快学好难。建立一套道德标准往往需要几十年、上百年、几百年。可破坏它几年就够了,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会有很大下滑惯性。

试问在一个父子相残、夫妻反目、盗抢频发、有花膏就是亲爹的环境里,谁还能继续安心工作、安心生活。这种人和现象不用多,也不用大部分人全去吸食花膏,只需要一小撮人足矣。

还是那句话,人这个玩意眼睛总是往下看的,一旦道德底线被突破,每个人就会自动调整自己的底线以适应变化。这是个恶性循环,越调整越低、越低就越容易突破,循环往复直至崩溃。

可这一切就算洪涛全都做到了,想要等待两国自己崩溃也是很不现实的,反而很危险。俗话讲穷凶极恶,当这两个国家意识到花膏的危害性之后,想自救的办法那就只有打仗了。不把失去的损失夺回来他们就是灭亡,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南侵大宋都是首选。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慢性毒药就没啥用了,需要的是真刀真枪的拼杀,对于缺少骑兵的宋朝军队而言,军械装备就是致胜的法宝。

如何训练军队洪涛就不打算掺合了,驸马玩这个技术很危险,搞不好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再说了,宋朝禁军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就算让自己去训练,没有现代装备也是白搭。弓马骑射、行军布阵之类的技术自己真是不会,百分百玩不过古人。

所以洪涛就转移了一下方向,不去具体干涉宋朝军队,转而向军械方面发展。这玩意自己相对熟悉,就算不能把当年金河帝国的全套装备都搬过来,借鉴借鉴也够西夏和辽国军队喝一壶的。

但还是那个问题,这件事儿暂时不能摆在桌面上和皇帝大臣们聊,一聊准崩。花膏之事已经是他们目前对自己最大的信任了,在没有做出什么成绩之前,千万别再触碰他们那根本来就很紧的神经了。

可就这么干等着吧,洪涛又觉得有点荒废时日,所以他打算把军工产业和普通工商业掺合在一起。先不搞最终产品,而是把精力放到设备研发和培训熟练工人方面。

只要相应的设备、技术工人都有了,炼铁还是炼钢、铸炉具还是铸炮、造车轴还是造强弩,其实就是换图纸改配方的事儿,很短时间内就能复制出一大批有规模的作坊,然后批量生产。

这套齿轮传动装置就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没有这个玩意,冶炼、锻造、机械、加工等等都只能停留在手工作坊阶段,技术再高没有产量也是白搭。

这可不是玩海军的时候,一艘装备精良、技术先进的战舰就能把一个国家搅合得日夜不安。陆军拼的是规模、训练和后勤,没有量就没有战斗力。

能杀个七进七出的孤胆英雄、可以观天象未卜先知的神奇军师、能取敌军上将首级的无敌虎将,只会出现在故事和演义里。

面对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按部就班进退有序的军队面前,任何英雄都是蝼蚁、任何军师都是徒劳、任何虎将都是炮灰。

当然了,前提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后者洪涛帮不上忙,前者可以帮的忙多的数不过来。

082 打秋风的

“既然这样……”沈括没打算去说服洪涛,这位驸马已经不是原来那位风流倜傥的画家了,肚子里全是硬货。

他说有用自然应该有用,就算没用,冲这些术数绝学自己帮着忙活忙活也认了。但刚从图纸上把头抬起来打算表表忠心,顺便看看能不能再从驸马肚子里掏点干货,突然就愣住了。

沈括的这个眼神洪涛太熟悉了,自己背后肯定又进来人了啊,还不是一般人,小猫小狗啥的唬不住沈括,好歹人家也是一军统帅。

“……下官王诜见过……陛下和两位相公……”人还没转身呢洪涛就开始抱拳行礼,嘴里还念念有词。等他把脑袋转过去之后,前半句已经说完了,看清来人是谁之后才把后半句补上。

“哈哈哈哈……老夫还是头一次进都尉的书房,久闻其名,果然名不虚传。”司马光停着个大肚子很不认生,径直走到了书架边,拿起一本他觉得很不错的古籍翻看起来。

皇帝也没吱声,而是走到书桌后坐下,顺手拿起了沈括刚刚算题的草稿纸,看了看没看懂,然后又发现了打小抄的纸条,这下至少字能认识,看得津津有味。

“老夫听说存中拜了都尉大人为师,本以为是谣传,如此看来此事亦非空虚来风。”只有王安石最讲究,没去乱翻别人家的东西。但就属他最馋,看到桌上摆着一盘蜜枣,拿起来就往嘴里塞。

“晋卿术数无双,括如有幸拜在门下当是幸事,不知……”沈括对皇帝倒不是太怕,但看到两位宰相连诀出现有点紧张,尤其是司马光,那可是旧党大佬啊。

“存中莫再提此事,你我同殿为臣岂能以师徒论,且人无完人,术数之学我略胜,然机关之技还是沈兄更强,我俩要是拜来拜去,到底谁是师谁是徒?这些图纸暂且放在存中处,改日再议。”皇帝和宰相都上门了,洪涛也没法留沈括继续留在府中,只能送客。

“陛下,臣告退……”沈括闻得此言如释重负,一把抓起桌上的图纸,连作弊小条都不要了,匆匆出屋而去。

“听三娘讲驸马识得异国文字,可是此物?”沈括前脚刚走皇帝后脚就活了,指着桌上那些草稿纸提出了疑问。

“回陛下,正是……臣这两日正想奏鸣圣上,有一物为冬日佳品,不想被沈大人耽误了些时日,不如请陛下和两位相公随臣去看看。”听到皇帝的话,洪涛就大概猜出来这三位是干嘛来的了。

公主刚进宫没几天,皇帝就进门了,不用问啊,肯定是从妹妹口中听到了火炕的事儿,跑来看热闹了。

那两位宰相也一样,不用公主废话,高翠峰和朱八斤肯定早就汇报过,如果只是为了养花他们也不会这么好奇,现在自己府上如此大动干戈,里面肯定有猫腻呗。

与其让他们拐弯抹角的问,不如自己主动点,正好公主房里的火炕已经试过火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哦?是何物能称为佳品?两位相公可愿陪吾一同前往?”皇帝脸皮厚起来必须是和天一边高,闻言立刻一脸好奇,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自是不能少了微臣,陛下、王相请……”司马光也一脸同样的表情,古籍也不看了,还得招呼着王安石一起。

“那就有劳都尉头前带路……”王安石已经把最后一颗蜜枣塞进了嘴里,含含糊糊的客气着,可一点都没有等洪涛带路的觉悟,更没打算跟在皇帝身后,一马当先就向后院走去,反倒是把主人扔在了最后一个。

公主房间里的木床已经被搬了出去,连同外屋莲儿房间里的床榻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盘巨大的火炕。有多大呢?从里屋到外屋穿过区分里外屋的木隔断,堪比两张双人床大小。

这也是洪涛的授意,如果光在里屋弄一个火炕,外屋的莲儿早晚会不乐意,谁想晚上睡觉脚下面还得塞个装满热水的脚婆婆。

但要是里外屋各盘一张炕的话,就得在房后弄两眼灶,后墙上也得垒两根烟囱,很是麻烦还不美观。

干脆,就弄一张大炕吧,用木隔断一分为二,这样里外屋就都暖和了。原本的灶热力不够没关系,弄成四个眼的不就成了,公用一根烟囱,后墙上只开一个洞即可。

皇帝倒是没过问丫鬟和主人睡在一张床上的问题,估计他也想不起来这类问题,甚至早认为驸马把公主的贴身丫鬟给睡了。在古人的思维模式里,贴身丫鬟和小妾并没什么不同,也算不上用情不专,睡了是本份,不睡是异常。

但对这盘火炕倒是有太多疑问,比如说会不会把人烫伤、会不会把被褥幕帐引燃、会不会被石炭烟毒侵扰。

司马光想的更是细致,他还想到夏天是不是还会继续发热的问题,要是大夏天的还睡热炕就太难受了。总不能冬天睡一个房子,夏天再换一间吧。

“如此甚好,劳烦晋卿着人先去老夫府上督造此物,待试过一冬确无碍之后,再由殿前司为陛下安置。”当洪涛把这些问题一一解答并获得认可之后,王安石又发话了。

“王相大义,前有以身试毒,光不才,也愿为陛下以身试炕,还是先去我府为妥……”司马光也不甘落后,说得那叫一个悲怆,就好像即将出征的士兵,身前是百万敌寇、身后是父老乡亲。

“小臣以为两位相公府上不如都垒一盘,每个人体质不同,感受自然也不尽相同。”

看到这两位宰相的表现,洪涛真为大舅哥悲哀。堂堂一国皇帝睡什么床还得听大臣的,你们两个老王八蛋要不是确认火炕安全,敢以身试炕?

“如此倒也使得,只是让都尉破费了。”

两个老头恐怕就是在等这句话,生怕驸马改主意,赶紧跟了一句,不光钉死了盘炕的事儿,还把钱的问题也给说明白了。这是为了皇帝着想,所以不许收钱,敢要钱,就是对皇帝的安危不管不顾,大不敬!

083 都是演技派

“破费谈不上,两位相公乃国之栋梁,身体安康也是国家之福,更是陛下之福。但小臣以为陛下贵为天子,外人恐难有天子之感,不如皇宫内也寻一处盘炕。寝宫多有不妥,崇政殿如何?陛下每日只在殿中少憩,还有侍读陪伴,谅也不会有事。”

洪涛岂是那么容易坑的,即便无法反抗也会拼命添恶心。你们不是打着皇帝的借口上我这儿吃白食嘛,那好,我也拿皇帝当靶子,这个好不能都让你们买了,然后我自己掏钱。

“驸马此言有理,明日着殿前司来你府上学艺就是。这段时间你也多有辛苦,如力有不逮尽可开口,确有所需,两位相公自会酌情处置。”驸马的这几句话让皇帝很受用,还是自家人向着自家人啊,那就不能亏了自家人。

“臣正有事相商,还请陛下上炕,听臣慢慢道来。”洪涛要的就是这句话,你们俩不是想吃白食嘛,没关系,看我怎么找补回来。

“此事吾觉得并无不可,然城外比不得城内,不如在金明池北划出些许荒地与你,有水虎翼为伍,既可帮衬一二,来往操持三娘也安生。”

皇帝真没推辞,脱鞋就上了炕,靠在圆枕上感觉着身下的温热,听着妹夫娓娓道来很是惬意。身体舒服了情绪就好,情绪一好就好说话。

于是乌金行也从乡野村舍挪到了皇家园林里,虽然只是一片荒地,那也是皇家园林啊。没听皇帝说了嘛,就挨着水虎翼的军营,没事儿可以让禁军帮着干活儿,有事儿了就叫禁军帮着抵挡。问题是都禁军军营了,还能有啥事儿呢。

既然皇帝都张嘴了,用的又是皇家园林,给的还是外戚,里外都是皇家私事,两位宰相也没啥意见。

再者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想睡火炕还得驸马差人去干,这玩意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该卖好的时候何必当坏人呢,睁只眼闭只眼吧。

尤其是看到皇帝都快打瞌睡了,显然躺在上面很舒服呗。这两位比皇帝岁数大多了,身体更容易感到疲累,如果不是还有皇帝在场,他们俩估计也得爬上去试试炕。

“小臣谢过陛下恩典……”洪涛还真没想到大舅哥对自己会这么大方,琼林苑给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米囊子花,那是国家大事,自己只不过是个经办人。

但金明池里这片荒地那就是实打实的给自己了,就算不是产权也是使用权,还不用交房租啥的,想必也不会太小。

其实他还真不打算占谁的便宜,蜂窝煤的生意也不用借助皇家的力量,掺合的太紧密以后反倒不那么方便。

可是转念一想吧,皇帝说给了自己非不要更容易引起怀疑。再说了,谁也没规定乌金行只能有那么一个工厂,就算不放在金明池里,难道就能瞒过皇帝和宰相的耳目?

既然放在哪儿都是一个德性,那就别想太多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说放皇宫里我也敢去,咱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

洪涛没觉得去皇家园林里建厂是多大的好事儿,但朱八斤不一样,当他听说乌金行不用去徒弟的村庄里凑合,也要搬进金明池时,大光头上都快冒光圈了,连口称赞跟对了人,驸马就是驸马,这事儿办的敞亮、给力!

至于说给两位宰相家免费盘炕的事儿,他一点儿都不勉强,还巴不得马上就去,多盘几个才好呢。

用他的话讲,这就是乌金行的第一批客户。盘了炕总不能改烧木炭和木柴吧,这种灶也烧不了别的,连石炭都费劲,只有用蜂窝炭最合适。

这样一来的话,以后往两位宰相府上送蜂窝炭的活儿自然也要落到乌金行头上了。千万别提给钱的事儿,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每月给两位宰相家里送钱呢。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广告嘛,当朝首辅家里都用乌金行的蜂窝炭了,谁还敢说不好用?难道说谁还比宰相金贵?

再然后那还用说嘛,只要朱八斤把这件事儿散布出去,谁家还不盘炕、不烧蜂窝炭,谁家就是土鳖加穷鬼,实打实的跟不上潮流。

听了朱八斤的分析,洪涛立刻就觉得自己退步了。这不就是自己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飞鹰社翻版嘛,而且还不用耗费精力去铺垫,人家直接就给送上门来了。

之所以没意识到,完全是让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两个老头给忽悠了。他们俩的演技放在后世绝对是好莱坞影帝一级的,这出戏演的那叫一个像,把两个贪婪、无耻的政客嘴脸演绎的惟妙惟肖,然后自己就跟着他们的节奏走了。

现在想一想,全是尼玛漏洞。好歹人家也是一个月干拿300多贯工资的主儿,这还不算各种福利,至于非跑自己府上蹭1文钱7颗的蜜枣吃嘛?

就连一般的殷实人家都盘得起的火炕,他们俩还用不要脸加二皮脸,甚至把皇帝都挤兑了,才能用得起?

这就是三个人拿自己当小孩哄呢,生怕为了筹措资金太过艰难,耽误了花膏的正事儿,又不能明目张胆的给钱给人,干脆就用飞鹰社的套路又送给自己一笔好买卖。

至于说能不能赚钱那就不是人家的事儿了,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弄不好,还能指望自己往西夏和辽国贩运花膏?能不能顺利筹措到购买花膏原料的钱,应该也是他们对自己的一次考验。

要是这么想的话,沈括的事儿也就好解释了。要是皇帝和宰相完全信任了自己,也就没必要再把沈括派到前线去。

他到前线就是整顿军队准备打仗的,如果自己这边玩不转花膏,那皇帝就还得把希望寄托在战争上。他和王安石顶着巨大的压力折腾了好几年为的什么?不就是想给国库里多划拉点,然后好有钱打仗嘛。

“我也是气门芯了……等殿前司的人来,你安排好教他们盘炕的事儿,然后带我去金明池看看,官人我还没去过呢。”

想通了这一切洪涛也就轻松了,事情是明摆着的,只要花膏如期制作出来,效果也不比王安石吸食过的差,皇帝和宰相就会容忍自己干一些不太出格的事情。

反之,别说去金明池里开煤场,恐怕没事儿就拉着沈括到府上嘀嘀咕咕,就得被御史弹劾一百次了。

那可是手握军队的朝廷大员,你一个外戚和人家走那么近意欲何图?还不用有什么证据,只需要提出这个疑问,自己恐怕也得去黄州找苏轼修屋顶玩。

084 金明池

来府上的不止殿前司的工匠,还有一位洪涛的老熟人,裴中贵裴大人。原本洪涛以为他是护送公主回府的,没想到这个大太监头子还肩负着皇帝的使命,专程带驸马去金明池与水虎翼交接荒地。

这就让洪涛更坚信自己之前的分析了,皇帝绝不是在火炕上躺舒服了随随便便就应了这块地,那样的话根本就不用让这位大太监头子专程来协助自己操办,随便找个禁军军官就够了。

老太监话很少,这一点和黄蜂如出一辙。没事儿的时候他们绝不多说一个字儿,有事也是就事说事,能不闲聊就不闲聊,这恐怕也是他们在皇宫里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

既然人家没什么可和自己聊的,洪涛也乐得清闲,就不去和他套近乎了。想一想也是,在这个外戚不如狗的年代里,还能指望一个太监有什么大作用吗?大家是同病相怜,只能互相多理解了。

四人四马一路无语,出新郑门之后不远,路北就是金明池的南门。这还是洪涛第一次进入这座皇家园林,它和琼林苑就是脸对脸一南一北,但这里有围墙还有禁军站岗,除了每年三四月份对外开放允许百姓进入踏春,平时都是大门紧闭。

见过了颐和园和北海公园这类明清皇家园林之后,宋朝的皇家建筑仅从建筑方面来讲真没什么可称赞的,顶多只能算个别致,规模、气度、结构被完爆。当然了,皇家建筑越弱,耗费的民脂民膏也就越少,从这一点上算又是优点。

金明池有多大呢,两个多北海公园或者半个颐和园的面积。它的摸样更像北海公园,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湖,中间有个小岛,岛上也有亭台楼阁,也用一座石拱桥连接,说不定北海公园当年也借鉴了金明池的图纸。

这个湖干嘛用呢?是宋朝皇帝观看龙舟赛的地方,岛上的楼阁就是观礼台。

太宗时是神卫翼水军,后来真宗可能觉得不太专业,又从禁军中挑选江淮识水战之兵,别立一水军曰水虎翼,置于金明池侧,楞说是在训练水军作战,把龙舟赛改成看水军演习了。

“从官家观金明池水战,见船舫回旋,戈甲照耀,为之目空心骇!”裴中贵是这么和洪涛介绍的,一边说还一边做出大惊失色状,好像是突然看到一支航母编队驶进了小河沟。

“这尼玛也叫战船……莲儿,快闭眼,小孩子看了影响发育!”可是在洪涛眼中,湖面上漂着的那艘战船真不如北海公园里的鸭子船可人疼,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另有船乃吴越王钱俶所献,长20余丈,龙头龙尾,中建楼台殿阁数重,故称楼船。本因年久失修荒废在此。后有黄怀信进言,在池北凿大奥,可容龙船,其下置柱,以大木梁其上,乃决水入奥,引船当梁上,即车出奥中,船乃笼于空中。补讫,复以水浮船,撤去梁柱,以大屋蔽之,遂为藏船之室也。”

洪涛口出不逊令裴中贵颇为不悦,但还是尽职尽责的讲述着金明池内的设施。说起那个大奥的时候,神色又颇为自豪,一直半弯着的腰挺得笔直。

“啥玩意?大奥?”和驸马在一起待惯了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话能说成多啰嗦、多白就怎么说,甚至连王安石和皇帝都不得不放下架子。

不是他们不想拽词儿,而是驸马真听不懂,说一遍再找人翻译一遍很愁人。裴中贵和驸马接触的不多,他也没有意识到说话有什么问题,然后问题就来了。

“裴大人是说北岸有个大水坑,龙舟能使进去,把水弄干龙舟就架在木梁上了,修好之后再把水引进来,撤掉木梁,龙舟浮起,盖上一座大屋子之后,就是龙舟的家。”

幸好洪涛身边还有个莲儿,这丫头整天没心没肺的就知道跟着驸马满城吃零食看杂耍,算盘学了几日也荒废了,算是吃嘛嘛香干啥啥不灵的主儿。可唯独在沟通上进展神速,学驸马的说话方式一学一个准儿,妥妥的是个翻译官。

“……这不就是干船坞嘛!走走走,带我看看去,真的假的啊?”听了莲儿的翻译,原本就有点半信半疑的洪涛立刻瞪圆了眼睛。

南宋造船多是用岸上船台,船坞有倒是有,可多是在江边挖个大坑造船,造好之后灌入江水使船漂出。可这个大奥的方式已经很像干船坞了,北宋有这种能人吗?好像没听说!

事实证明还真有,大奥的的确确是座干船坞,还不是临时或者一次性的,而是永固式。

与湖水相连的地方有石堤和巨型木质闸门,当船只进坞修理时,关闭闸门以麻袋装入泥土封堵,再用十多具水车把船坞里的水车出去,船只自然就落在了船坞底部的木架子上,是修是造都可以。

更厉害的是船坞还是全封闭的,上面有屋顶,远看像座大殿,近看才知道里面是空的。

“刚才裴大人所说黄什么来的,不知是哪位大人?”现在洪涛和裴中贵说话就很客气了,不是冲他,是冲建造这座船坞的人。

人才啊,如果可以认识认识,保不齐就能忽悠过来帮自己做事呢,再不济像沈括一般成为学术上的朋友也挺好嘛。

“黄怀安乃是八作司的内侍领监。”裴中贵一张嘴,洪涛终于明白刚才他为什么一说起大奥就会挺胸抬头了,合算发明者也是位太监。

在这一点上外戚和太监算是同病相怜,全是无权无势被人看不起还整天提心吊胆活着的群体,但凡有点成绩必须从心底里自豪。

黄怀安肯定是见不到了,但洪涛见到了水虎翼的都虞候,还是个本家,名冠,字观水。这名字起得真贴切,水军嘛,还不是整天观水。

王冠的年龄也和洪涛相仿,两个人又都是都虞候,不管虚职还是实职,好歹也算同僚,沟通起来就顺畅多了。

这是位很开朗很健谈的武人,和驸马一样也是出身于武人世家,但没王诜的祖辈那么显赫,长得其貌不扬,自然就没有公主能看上。

好在他从小就生于海边,水性纯属,又驾得一手好船,大楼船就输他驾的最好,所以被选入了水虎翼,还当了个团长,手下实打实的几百号兵将。

可惜的是水虎翼并没有参战任务,说白了吧,这个番号有点像后世的仪仗队,主业是耍酷充门面,凡是有外国使臣什么的来访,皇帝为了展示国泰民安一片盛世,就会带着客人来这里看看水军楼船的演习。

“都尉大人所需空地就在此处,如不满意冠即可调换。”王冠对这位驸马也挺好奇的,不好好在驸马府里待着,跑到城外弄什么乌金行,也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等裴中贵传达完圣旨离开后,立马就自来熟起来,拍着胸脯表示这片他说了算,想选什么地方就选什么地方,不合适了还可以换。

085 水虎翼

“王兄不必客气,乌金行要修建水车,我看就在东面入水口即可。那里临水且出入方便,将来磨场一旦开工,会日夜不停噪杂的很,近了恐打扰休息。”

洪涛一行人是从东岸转过来的,路上已经大致看了看地形,最适合乌金行建厂的位置就是池东北角汴河入水口。

那里水流比较急,适合推动水轮,而且距离金明池的北水门很近,生产出来的蜂窝炭装船之后可以沿着汴河和金明池之间的引水渠逆流进入汴河,再进入城内,交通极其方便。

另外洪涛也变相和王冠示了示好,人家是现管,以后必须朝夕相处,搞好关系没亏吃。

“无妨、无妨……不知乌金行出产何物,需要如此多水磨?”这才是王冠一直想问的事情,在他看来一位向来以风流才情出名的驸马,应该不会去弄那些粗苯的事情,可精细玩意哪样会用上水磨呢?百思不得其解。

“说来惭愧,乌金不过戏称,乃石炭尔。日后我府上这位家人在此操持此事,如有得罪还望观水兄多多包涵。八斤,还不过来见过都虞候大人,这几日抽时间给大人房中盘上火炕,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能让王大人忍受冬日之苦。”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但不能仅仅是回答,洪涛又把后世那一套交际手腕拿出来了,先来个见面礼吧。俗话讲伸手不打送礼人,你收了我的礼物,以后即便有得罪之处,也不好马上翻脸不是。

“这位可是延津桥角抵社的朱八斤朱社首?冠家住下土桥南,最喜角抵之事,每逢旬休必往瓦子看上一个时辰。”

朱八斤闻言过来准备和王冠见礼,嘴还没张开呢就被认了出来。也难怪,他那个大光头在冬天都不戴帽子,活广告!

“嗨!早说啊,只要王兄弟喜欢,城里哪个瓦子也看得。改日随为兄走,定叫你看个够,要是不嫌弃,上台过过手也无不可。”

朱八斤本来也不是啥文化人,能拱拱手、说话小声点就算很有礼貌了。此时一见王冠说话这么直爽,立刻也不装文化人了,先是大嗓门开路,然后就是大巴掌猛拍,好像用劲儿小了就是看不起人似的。

“不敢不敢,别看在水上小弟还能支应,到了台上一个回合也难,还是莫要丢了面皮。”

王冠好像对朱八斤这幅做派也没什么不适应,你一言我一语聊的还挺好。一个是汴梁城有名的相扑高手,一个是相扑爱好者,话题自然是离不开相扑。

“此处风大,还请都尉大人移步奥中登船,慢慢叙话。”好在他们俩还没把驸马给忘了,王冠还给找了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船坞内的楼船确实比湖面上那艘要大不少,但也绝对没有裴中贵说的20丈长,10丈顶天了。模样和颐和园里的画舫很像,甲板上有两层木楼,雕梁画栋的确实挺漂亮。

但也仅仅是漂亮,和战船没一丁丁点关系,算得上武器的也就是船头船船尾的四具床子弩,可惜由于船头和船尾都有装饰性的龙头和龙尾,弩箭无法直射,只能朝两边发射。

那水虎翼到底能不能水战呢?回答是不好说。因为什么叫水战在古人和现代人头脑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水虎翼的水战方式更像海军陆战队,战船只不过是登陆艇,不需要有太多的攻击能力,装载的人越多越好。即便在水面遇到了敌船,接舷战也是主要方式,互相射射箭、扔扔石头只是一种点缀。

要是这样的话,单独训练水军还有必要吗?反正都是近战,派步兵上去不一样嘛!

怎么说呢,也不是不成,但如果船工什么的受伤,没人会驾船怎么办?还有就是北方水少,古代人也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去游泳馆里锻炼身体,所以真正会水的士兵并不是很多。弄一群旱鸭子上船还会产生比如晕船或者水土不服的现象,很影响战斗力。

但真要是接舷战打起来了,两方士兵短兵相接,水军和陆军真没什么大区别。内河不像大海,有些波浪但远远达不到人都无法站稳的程度,顶多是水军掉到水里还能爬上船继续战斗,陆军掉进去基本就是鱼饲料了,损耗比较大。

另外还有一点,水军会训练一些特殊的战法,比如潜水凿敌人船底、半夜泅渡放火烧敌船什么的,让陆军来肯定是玩不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北方打仗有没有水军真还不太吃劲儿,尤其是面对以骑兵为主的辽国和西夏军队,他们根本就不会给北宋水军水战的机会,大部分战场也不适合水战。

别看洪涛能在南宋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海上帝国,但他那一身本事放到内河里基本没啥用。海战和水战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基本没什么可借鉴的。

就算造出风帆战舰,在内河里也无法辗转腾挪,更不能直捣敌巢,效率非常低,顶多当做一种辅助防御设施。

那就不如不造了,每一艘战舰都是用金钱堆起来的,每一个好水手的培养费用也很高,仅仅是一种辅助手段根本划不来。所以在如何训练水军的问题上洪涛也是半个字没提,免得给自己招惹是非。

“此处还有铁坊?”但是站在楼船顶上,露过船坞的窗户可以看到西边有阵阵黑烟升起,显然不是燃烧木炭和木柴的样子,可以大量使用石炭的无非就是窑作和铁匠熔炉。

“那是朝廷的造船场,置有小炉作、木作、桐油作和器械作。此处为小场,兵校工匠不足百人,北面汴水旁还有大场,大小工匠五百余。”王冠顺手向西指了指,还在和朱八斤讨论相扑技术。

“如乌金行有所需,可否向场中匠人购买?”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洪涛马上动了利用这里的炼铁作坊来悄悄改进熔炼、锻造技术的心思,不管有没有希望试试再说嘛。

“不瞒都尉,这小场也归小弟代为统领,只在春夏时分才有活计,平时无非是修修补补。只要把成本补足,有都尉看得上的尽管拿去,赏匠人们一角羊羔酒足矣。”

听到驸马有求于自己,王冠更高兴了。在他看来不管是驸马也好、朱八斤也罢,都是不错的解闷对象。

这地方常年没人来,除了士兵就是工匠,枯燥的很,现在终于来了人,还要在此常驻,必须互通有无搞好关系。

“如此就先谢过都虞候大人啦,明日就让八斤拉一车酒肉来,只要有乌金行在,短不了大家的吃喝!”洪涛越来越喜欢这位本家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人家这么上道,那必须要礼尚往来。

086 都不傻

总体上讲,这次的金明池之行是非常圆满的,厂址不错、还结识了一位很有发展必要的都虞候,最主要的是修建作坊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王冠说了,别去外面雇什么工匠,就用造船厂里的工匠就成,缺人手的话水虎翼也能抽出点人帮忙打打杂。工钱看着给,酒肉什么的多来点就成。

这样的话不管是工匠还是士兵都不会有意见,闲着也是闲着,赚点零花钱和吃喝,何乐而不为呢。

朱八斤更会做人,当天下午就带着匠人返回了金明池,先量好尺寸,明天就要给王冠盘个炕舒服舒服,而且也是分文不收,敢提钱字就和你急眼,要多仗义有多仗义。

“我琢磨着给两位相公盘炕能引来官宦之家,这位王虞候八成也能把乌金行之名传到军中。城里城外禁军不下一二十万,军户更多,十户里有一户盘炕就是了不得的大数。哪怕今年不成,不是还有明年!”

当洪涛问他为何要这么着急去巴结一个小小的都虞候,反而把两位宰相家的工程进度拖慢时,朱八斤摸着大光头回答得还不太确定。

“我就纳闷了,有这么好的脑子,这几十年你为什么没发财呢?”洪涛也伸手摸了摸那颗大光头,还真滑溜,一点毛茬都感觉不到。

这家伙是打算把免费广告做到底了,不仅要发展朝廷官员成为他的潜在客户,还要把几十万禁军以及人家的家属也套进来,真是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灵。

“那不是没碰上官人您嘛,说来也怪,自打进了您的府上,我这个脑子就越来越开窍了,连家里的婆娘都是这么说的。”

朱八斤并没觉得比自己小十多岁的驸马伸手摸自己的光头是一种侮辱,还自己用手使劲敲了敲,就好像脑壳里有锈一般,敲一敲就能震下来点。

“……是嘛……”可这个话茬洪涛真没法接,说自己府上有仙气?还是说你的感觉有误?都不成,干脆就别跟着往下说了。

“小人我能看出来,大官人是要做大事的,只是不便说与我等听。但请大官人放心,以后您不管说要做什么,八斤都无二话。即便是死,有火炕和乌金行在,小人一家和徒弟们也过得好日子。”看到洪涛不接茬,朱八斤并没就此打住,继续说了下去。

“不可这样说,你的好日子都是官家和朝廷给的,和我关系不大。”面对朱八斤赤果果的表忠心行为,洪涛依旧是不温不火,满嘴都是套话。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儿,自己确实需要身边有忠心之人,但目前还不能操之过急。不管是富姬、高翠峰、黄蜂还是朱八斤,他们的来路都有问题,很可能是身不由己之人,轻信是会死人滴,玩笑不得。

“官家和两位相公八斤自然会谢,大官人之恩八斤也不敢忘。八斤腹中没有那么多经史,可自幼长于街市中,识人千万,不会看错。官人初见八斤时曾问过王相之事,八斤答不知,也却不知。小儿之事乃开封府衙差人与小人商议,小人也拒不得。可小人这些日已看出了端倪,大官人身边如小人一般的不在少数。黄蜂自是不必多语,他和今日的裴大人恐是同僚;高翠峰来头也不小,他多来往于司马相公府上,且不用通报旁门直入;富姬也非凡人,小人的徒弟亲眼所见有禁军中人和她私下勾连;倒是许东来此人来路甚是清楚,除了杀猪巷内的两个僧人,也不见与外人交往。这些官人可知否?”

洪涛越是躲闪朱八斤就越是紧逼,这次说得更过份,原来他在暗地里把洪涛身边的每个人都查了一遍,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和习惯。

“八斤啊,此事你知我知,断不可再有第三人知道。马上让你的徒弟们停止追查,不要问为什么。官人只能说这次你摊上大事儿了,事关家国存亡。不管你愿不愿意跟着官人,都没有了选择的余地。自打你入我府那一刻起,你儿子乃至全家的性命就全都再你一念之差上。也不用战战兢兢,只要尽心尽力做事,官人我会尽量保得你家无碍。至于说以后的事情嘛,和你实话实说了吧,官人我都不知道,信否?”

这下洪涛没法再装糊涂了,如果朱八斤是怀着什么目的来试探自己,此时也得表明态度,否则他背后之人是不会放心的。

怎么说呢?洪涛选择了一个最笨的办法,那就是实话实说,但又什么都不说。知道此事的人不会怪自己多嘴,不知道此事的人也不会多知道一分一毫。

“八斤晓得,官人托我找的两个女娼从未与人提及,办理此事之人乃我义子,旁人不得而知。”朱八斤今天是和洪涛耗上了,不把话说通透不罢休,又提起了一桩事。

“……你为何如此小心,只因是与辽人周旋?”洪涛还真没想到朱八斤这么有主意,自己让他去办的事儿,本打算由他嘴传给皇帝和两位宰相得知,他居然没去汇报,这反倒让自己有点不好办了。

“官人恐是忘了,按大宋律,擅与番使勾结是大罪……”

听到洪涛的这个问题,朱八斤只是稍微楞了一下,就释然了。这位驸马哪儿都好,就是很多事情都忘了,而且往往都是特别简单的小事儿。

“哈哈哈哈……八斤啊,这么说吧,假如有一天官人我要你去和辽人当朋友,还得和他们做生意,你会如何?不光有辽人,还有西夏人。”

洪涛已经有点相信朱八斤确实有些事情没往上汇报了,没什么原因,只是从他说话的表情和语气上感觉到的。当然了,只是有点,还不确定。

“啊……这、这事八斤还未曾想过……”洪涛这个问题真把朱八斤给难住了,饶是他再有社会经验、再会看人,也想不到堂堂驸马竟然要去和敌国做生意。

榷场都在边关,普通商人是不可以做外贸生意的,平时都接触不到这种事儿,自然也就想不起来。

“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告诉我,不急。但官人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不管看上去官人的作为多像通敌,骨子里官人还是在帮助我大宋。你年纪长,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有时候一个人说的、干的事儿,和他的本意是不相符的,甚至相反。这句话留在肚子里,遇到相似情况时就多想一想。好了,话不多讲,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好,其它事且慢慢看。”话已至此,洪涛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自然不会说,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087 节日

有了金明池船厂和水虎翼的协助,乌金行的第一个蜂窝炭作坊几乎是用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的有了摸样。

其实这个作坊也没啥复杂的结构,七八间砖房是工人的宿舍,两座棚房当做存储煤末和半成品的仓库。

主要的生产工具就是位于引水渠旁边的水碓和水磨,大块的煤炭会在这里被水碓砸碎,然后再放入石磨磨成细粉。没有水磨用牲畜代替完全没问题,但没有水碓这个活儿就比较难干了。

这个年代的煤炭商人太实诚,他们把产自怀州的优质煤炭通过黄河北岸的九鼎渡装船,顺流东下进入汴河,运抵汴梁城西的石炭场,交过税之后,再分销进城。

在这一系列的装运工程中,煤炭都是块状用藤筐装盛,煤粉既不好运输又容易流失还不受客户喜爱,所以洪涛想偷懒直接购买煤末子的计划流产了。

朱八斤已经问过了三四个最大的石炭商人,没有一个人能提供大量煤末子。这样一来的话,乌金社就还得增加一道工序,破碎。先要把煤块砸碎,才能放入石磨继续粉碎。

那直接派人去产煤区收购煤末子成不成呢?肯定成,此时的石炭并不是国家禁榷商品,可以随意买卖。

石炭产于河北西路怀州河内县,大概就是后世的河南省焦作市附近,距离汴梁城不过200多里,水路通畅,交通非常便利。

但是吧,乌金行目前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从原产地进货,人手、运输工具都是短板,这种情况也不会太快得到改善。

水碓这种设备,原本是用来加工粮食的,但只要稍加改造,用来破碎煤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其实它的功能远不止如此,强化之后还可以做为锻锤使用。

当年金河帝国锻造业刚刚起步时就是这么干的,所以吧,多弄一个水轮也不亏,就和那套复杂的齿轮传动系统一样,全是闲了置忙了用。

每天都有事情做,忙忙碌碌时间会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元日,也就是后世的春节。由于宋代没有公历只过阴历,也就是中国传统的农历,所以每年的一月一日就是春节。但这时候还没有春节一说,宋人把这一天称作元日。

评价一个时代生活富足与否,除了对比各种经济数据之外,还有很多更直观的办法,比如说节日。

越是富裕的国家节日就越多,因为生活压力没那么大,大家活得比较容易,兜里再有几个闲钱,就会琢磨着该怎么花出去,而过节基本也等同于花钱找乐子。

宋代的节日非常多,洪涛教公主和莲儿打算盘的时候曾经用此为题,计算结果是113天。这是个什么水平呢?和近千年后的现代差不多,目前中国每年的法定节假日为115天。

从每年的1月1日开始算,元日、初三的天庆节、上元、冬至、寒食都要放假7天,全国一起过节,吃喝玩乐、举家出游,和后世的假日经济如出一辙。

然后还有天圣、夏至、先天、中元、下元、降圣、腊日,各放假3天;立春、人日、中和、春分、春社、清明、上巳、天祺、立夏、端午、天祝、初伏、中伏、立秋、七夕、末伏、秋社、秋分、授衣、重阳、立冬,各放假1天。

再加上每个月上中下旬各有一天旬休,加起来只比后世少2天。当然了,这是公务员的待遇,在企业上班很有可能就没这么多假期了。

宋朝的官营作坊雇佣工人也是有法定假日的,但比公务员就少了很多,差不多只有一半的样子。不过和元明清三朝比一比还是太多了。

明朝每年只有元日、冬至、元宵三个节日总共放假18天,每月三天的旬休也给取消了。清朝基本照搬了明朝的休假制度,只是在清末期时受到西方列强的文化侵略,每周加上一天礼拜日。

这还是公务员的待遇,如果换成国企职工那就更惨了,元明两代采用的是匠籍制,工人算是被政府有偿征用,比奴隶强点有限。

一直到清代顺治时期才开始慢慢废除了这种制度,人身自由都没有了,还聊什么节假日啊,给你算赏赐,不给算正常。

至于说私企员工,宋朝政府到没强行规定哪天必须放假,全部交给了社会自行调节,想来私企老板们也不会太狠毒。别看社会风气这个玩意摸不着看不见,可它对人的约束力还是比较强的。

这一点也不是洪涛无端的臆想,富姬和朱八斤经营飞鹰社和乌金行时,都不约而同的把雇佣人工的假期和国企看齐。

想必如果他们对工人太苛刻的话,人家就会辞职不干。就连公主也对府里的匠人们一视同仁,并没因为这些人是她皇帝哥哥派来的就肆意妄为。

其实从元日前三天每年的第一个节就已经开始了,除了服务业之外,政府机关、工矿企业、大小作坊、包括京中的禁军,该关张的关张、该停业的停业,陆陆续续进入了假期。

“明日夫人进宫,如陛下问起我,就说为夫在琼林苑查验种苗无法抽身,待到上元灯会时再亲自向陛下恭贺新年。”

过惯了后世各国的各种节日,洪涛对过节兴致索然。一想起要上街购物逛瓦市就脑袋疼,最让他发愁的就是跟着公主进宫与皇家聚会。

自己除了皇帝基本谁也不认识,更没话可聊,搞不好还得被某位亲戚冷嘲热讽几句,图什么啊。于是就开始找借口,琼林苑的工作性质皇帝肯定心里明白,想必不会因此怪罪。

“娘娘听得大郎有恙甚是不安,平日里不得见到大郎,去一日可否?”

公主从两天前就在准备进宫的衣服,把她结婚时陪嫁的北珠直系都从箱子底翻了出来,擦了又擦,打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回娘家,以显示小日子过得不比谁差。听到丈夫不打算陪着,顿时就满脸的失望。没有丈夫陪着,穿多水灵也毫无意义了。

“带我谢过娘娘的关爱,此事乃陛下重托,半点闪失都不能有。马上就要开春耕种了,如果出了问题,即便陛下肯原谅,想来朝中大臣们也不会答应。等为夫忙过节气,定为娘子新置珠翠大冠,不比皇后的差,到时候风风光光去见娘娘。”

洪涛当然明白公主的意思,但也只能再对不起一次了。至于说下次……很可能还是对不起,谁让自己就烦这种场合呢,除非特别必要,还是能不去就不去吧。

最终公主还是没能拗过丈夫,实际上她也从来没坚持过什么,连那件北珠直系也没戴,在一脸愁容的王嬷嬷陪同下走了。

088 小富

不得不说的是公主确实贤惠,心里有再大的不愿也没半点赌气,还把莲儿留了下来。她这一走就是好几天,担心丈夫一个人在家外人服侍不周。最主要的是少了莲儿这个翻译官,丈夫和外人沟通起来多有不畅。

“你今天怎么没喊着去瓦子?不怪官人害你也进不了宫吗?”除了对公主的愧疚之外,洪涛觉得也挺对不起莲儿,大过节的害得她也不能进宫去讨赏钱,还得跟着自己东奔西跑喝冷风。

本来还打算路过州西瓦子的时候抽点时间让她逛逛,买点零食啥的,不承想这次莲儿居然改性子了,半个字也没埋怨,更没提要补偿啥的。

“我才不想去呢,宫里处处要规矩,远不比府中自在,赏钱也没有官人给的多。”

莲儿倒是真实诚,把她的小算盘是怎么打的一五一十都招了。合算她也不想进宫,除了比较拘束之外,更主要的是宫里的红包不够大,哪边轻哪边重她早就算好了。

“没错,还是跟着官人舒服。先去找人去把富姬和朱八斤叫回来,等来了官人帮你要赏钱,他们都是财主了啊!”洪涛虽然不打算进宫参加皇家宴会,却打算在家里办个庆功宴。

前几天公主把飞鹰社和宝绘堂本年的账目都结清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光是这两个小打小闹的作坊就赚了近千贯,飞鹰社仅仅开业了三个月不到,宝绘堂更短,刚一个多月!

一千贯是个什么概念呢?现在汴梁城里的物价洪涛还没全搞清楚,也不打算都搞清楚,就挑几样比较常用的东西来衡量吧,比如吃、穿、住、用。

先说吃,换成粮食的话,此时汴梁城内一斗米100文左右,一斗小麦80文左右。这笔钱可以买1000石大米或者更多的小麦。一石米差不多是60公斤,那就是60吨大米,够驸马府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吃一二十年的了。

光吃肉的话,杀猪巷里的整扇猪肉120文一斤,羊肉稍贵要150文以上,这也能买几十头肥猪或者上百头肥羊了。

再说穿,一匹麻布450文;一匹绢1300文;绸稍贵,一匹2贯;罗因为轻,所以一匹要3贯;缎子要5贯;蜀锦最贵,便宜的也要20贯一匹,民间货源还不太足,估计那点产量全送皇宫里去了。

成衣得分款式和质地,不太好比较。但朝廷发给五品以下官员的棉服要3贯多一件,这差不多相当于后世公务员的工作服了吧。普通禁军士兵一套夏季的服装造价1贯,朱八斤穿的羊皮袄比较贵,需要5贯。

一双草鞋80文,布鞋50文,皮鞋400文起步。要问为啥草鞋比布鞋还贵呢,因为草鞋结实,穿着布鞋赶路或者干活的话一天都坚持不下来。所以大部分劳动人民都愿意穿草鞋,按照市场经济原则,需求旺盛价格自然要高点呗。

然后是住,汴梁城做为人口百万计的大都市房价可谓千差万别,就拿许东来居住的外城杀猪巷地区为例,他为何能去慈幼局当义工又不愁吃喝呢?这个问题洪涛特意问过,结果是三个字,拆迁户。

没错,许东来就是宋朝首都的拆迁户。他的养父母无儿无女也无权无势,但祖上给留下了两座大院子,其中一座就在杀猪巷西侧不远,离外城城墙很近。

神宗登基不久对城市的防御体系进行了一次大改造,主要就是拓宽城墙边的道路,从城墙算30步以内的建筑全要清理,他家的那座院子就在拆迁范围里。

给的补偿是多少呢?十多间房一个大院子给了500多贯,许东来就是靠着这笔钱衣食无忧的。至于他那个人力中介买卖完全是子承父业,但干的并不怎么好,没什么进项。

这是外城边缘地区的低矮民房,只有几间房的小院子价格差不多150贯左右。那内城区的房子是不是要更贵一点呢?

肯定的,这事洪涛更有发言权,老朋友米芾在开封有宅子,就在内城春明坊,距离旧宋门不远。这座普通院落是20多年前买的,当时花了1500贯。

那像王安石这样的宰相府得多少钱呢?回答是王安石在开封根本就没房产,一直都是租房子住。不过他租的房子也不小,是以前枢密使的府邸,朱八斤说像那种规模的院子,每个月差不多得60贯租金。

其实像王安石这样租房子住的北宋官员很多,是常态。因为开封城里的房子价格太贵,只有做到高官之后才有可能靠工资买房子,但也不是说买就买,真要攒上几年。

据说当年欧阳修官拜知谏院兼判登闻鼓院,相对于国家信访局副局长了,可依旧买不起房子。再加上性格抠门一点,居然在外城租了个比较便宜的小院。由于地势比较低,一下雨就灌的满院子都是水。后来他还在诗中回忆起这段令人尴尬的日子:

“嗟我来京师,庇身无弊庐。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闾。邻注涌沟窦,街流溢庭除。出门愁浩渺,闭户恐为潴。墙壁豁四达,幸家无贮储。”

大概意思就是说,他到京城没房子住,就在偏远街区租了一个老房子住,但地势低洼经常积水,墙壁都被泡塌了,好在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

连副局长都买不起房子,中下层官员就更买不起了,他们也没有王安石的高工资,只能租比较便宜的民宅,每个月租金从几贯到十几贯不等。

比如说苏轼兄弟俩就都是租房住,然后就经常来找王诜玩。驸马虽然在政治上没什么出路,但驸马府是皇帝赏赐的,价值几十万贯,好大一座宅院还带花园。

王诜又是五品官,月收入比苏轼高多了,有条件在家里招待好友,顺便弄个聚会啥的。这和后世一些文化人凑到一起弄私人会所办沙龙是一个意思。

最后是用,一秤木炭重15斤,售价100文左右,夏天还减半;一秤石炭60文左右,同样夏天减半;1000贯能买70多吨木炭或者100多吨石炭,够驸马府烧好几十年的。

秉烛一条500文,常烛一条150文。秉烛就是白蜡做的蜡烛,可以整根点燃的那种;常烛是黄蜡做的,想点燃必须先融化,像点油灯一般用灯芯点燃。

一套普通的桌椅价格在4贯左右,普通的莲瓣碗、茶杯每个价格从15文到30文不等,洗脸用的瓦缶10文钱一个,冬天灌入热水放到被窝里取暖的铁质脚婆婆1贯钱,莲儿头上的银钗不到3贯钱,公主头上的金钗就贵了,最便宜的也得10多贯一根。

由此可见,洪涛开的这两个小买卖确实挣了不少钱,按照后世的标准,差不多属于月入几十万的水平。有了这笔相对稳定的收入,明年雇佣人工、购买牲畜农具、收购花朔的资金基本就靠谱了。

但这笔钱不能光攥在手里,能挣的同时也得会花。洪涛现在就要论功行赏,充分肯定身边几位帮手的价值,让他们觉得干下去有希望,这样才能再接再厉。

089 年会

当晚驸马府后苑飞羽堂中热气腾腾,富姬、许东来、高翠峰、黄蜂、朱八斤、莲儿齐聚一堂,桌子中间赫然放着一具亮闪闪、黄彤彤的金属器皿,里面炉火熊熊、上面热气腾腾……

火锅,黄铜火锅,和后世的火锅一模一样,只是做工太精细繁琐,锅体上布满了花草纹饰,连封火用的盖板也得是立体的,上面还站着一匹惟妙惟肖的铜铸小羊。

之所以这么精致,完全是彭大那些匠人的手笔,洪涛只是画了一个草图、说明了火锅的功用,结果这些御用匠人就开始自行发挥了。

按照他们的理念,好手艺人哪怕是做一根火钩子,也得和普通匠人有所区别,必须要充分显示出手艺,否则不如不做。

火锅这个餐具在宋代已经有雏形了,但模样和后世的火锅区别很大,就是一口厚厚的铜锅放在炉具上,再把各种肉片扔进去煮。宋人管这种吃法叫做羹,各种肉羹和菜羹。

现在桌子上摆放的铜火锅宋人真不认识,这种吃法也从未尝试过,但火锅用的调料宋朝基本都有。

宋人把芝麻称作油麻,芝麻酱自然是油麻酱;韭菜花宋人早就有了,民间俗称懒人菜,因为种下去一次就能割了还长,确实适合懒人;腐乳宋人称之为菽乳,味道偏甜一些,但它还是腐乳,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糖蒜是洪涛的发明,他偏爱吃蒜但不喜辣椒,所以入冬之前就用大瓮腌制了糖蒜和腊八蒜,效果还成。味道嘛,说实在的,洪涛真没尝出来古代的蒜和后世的蒜有什么区别,宋人也挺喜欢吃。

比如说公主,她虽然讨厌吃完之后一嘴蒜味,但又忍不住去尝尝那些绿油油的蒜瓣。这次回娘家就特意带了两小坛驸马腌制的糖蒜和腊八蒜,想去给母亲和哥哥尝尝。

但她不允许洪涛把腌制配方也送进宫去,如果皇帝和皇太后喜欢的话,就由驸马府提供,不收钱可以,但配方不能给。看不出来,公主的知识产权意识还挺高。

唯一缺乏的就是辣椒油,这玩意宋朝真没有,不过洪涛压根也没打算去找别的食材代替,因为他自己不喜欢吃辣,自然不会和宋人讲辣椒的事儿。

除了这几位助手之外,飞羽堂内还有三张同样的大桌子,多一半坐的都是孩子,少一半坐的是以彭大为首的工匠头子。

他们都是洪涛强令来的,孩子们不必说了,不管吃什么他们都是愿意的。还没开席呢就已经有几个小孩子偷偷抓起桌上的生肉片往嘴里塞,要不是旁边还有两位嬷嬷照拂,估计用不了多久桌上就不剩啥了,有没有火锅也无所谓了。

工匠们有点费劲,他们脑子里长幼尊卑的思想太严重,尤其是那些御用工匠,等级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死说活说就是不敢和驸马同桌吃饭,一间屋子都不成。

最终还是富姬会和稀泥,她说按照规矩,皇帝是可以和大臣们一起吃饭的,但皇帝的桌子要高一些,坐的也要高一点。如果让驸马的主桌高一点,工匠们的桌椅矮一点,就不算没规矩了。

于是另外三张桌子和几十把木凳的腿就倒霉了,都被锯掉了一截。孩子们坐着倒是挺合适,成年人坐上去,怎么看怎么像大号的马扎儿。

眼看越来越多的孩子都开始把生肉往嘴里塞,洪涛也就不打算再来个开场白,直接开吃吧。先亲手演示了一下这些生肉片子到底如何吃,如果这再学不会,干脆就下桌该干嘛干嘛去吧,太笨了。

“第一碗酒要敬我们的女中豪杰,飞鹰社能蒸蒸日上全靠富姬细心经营,来,满饮!”紧接着祝酒词开始了,第一个是富姬,害得她刚把肉塞进嘴里,还没来得急细细品味就囫囵咽了下去,起身端碗,连称不敢不敢。

这可不是客气,她是真不敢独占这份功劳。飞鹰社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她心里和明镜一样。

之所以有那么多王公大臣对这些球具趋之若鹜,不是飞鹰社经营的有多好,而是驸马前面打的底子太好了。

尤其是那个会员制,简直就是坑人的不二法门。一年要交一百贯会费,还啥都不提供,仅仅是有资格排队到飞鹰社里的三块场地打球。

可就这个玩意卖的最好,谁不想有机会和皇帝、皇后、嫔妃们同场竞技呢,只要想就必须成为飞鹰社的会员。至于说有没有机会,那得看命,这钱赚的真是没谁了。

事情明摆着,道理就谁都懂了,马后炮谁不会啊。可在驸马决定采用会员制的时候,连她本人在内,就没一个人觉得这种办法可行的。所以说,飞鹰社赚钱与否和经营者根本没关系。

但这些话还不能讲,因为驸马说了,此时不宜外传,脑子里明白即可。然后这份功劳就平白无故的砸在了自己头上,俨然是驸马身边的第一号干将了。

“第二碗我要敬夏涑,宝绘堂新创不久、事物繁杂,即便有朝廷邸报也入不敷出。夏涑拉来了经书业务,且越做越大,乃我所不及也。来,满饮!”

第二张大馅饼砸到了高翠峰头上,他这个荣誉是实打实的。宝绘堂不像飞鹰社有皇家当广告,就连朝廷的邸报印刷业务也是王安石捏着鼻子给的,还不情不愿。

但短短一个月时间,他就已经拉来了两笔经书的印刷业务,数量虽然不太大吧,但效果很好。据说四大皇家寺院之一的开宝寺也有意想请宝绘堂印制一批经书发往南方,只是由于要图文并茂,目前还在商讨排版和价格问题。

铅字印刷对图画还无能为力,这就得部分采用雕版了。在这个问题上高翠峰又展示了他的高瞻远瞩,私下和洪涛提过,不要再去雇用雕版工匠,那样利用率太低,不如直接收购一间小印刷作坊,不仅可以拥有雕版工人,还能得到来之即用的印刷工匠。

其实铅字印刷和雕版印刷只是在排版和油墨上有本质区别,大多数工艺环节是相通的。洪涛当然是首肯了,然后愈发感慨起来,干啥也得有文化啊!

“翠峰受之有愧,学生愿追随先生把驸马算经公之于人……”高翠峰也不敢有半点自满,宝绘堂对他而言只是个工具,真正魂牵梦绕的还是驸马的著作。

要说洪涛起名的水平真是太次了,想了半天只憋出来一个驸马算经,也就是高翠峰现在有点盲目崇拜,如果换成沈括在场,指不定得怎么喷这个破名字呢。本来能打100分的书,起了这个名字直接就剩70分了。

090

090 论功行赏

“这第三碗酒嘛……敬东来、八斤和黄蜂。你们三人虽然目前还未有成绩,也没有收入,但不要急,咱们才刚刚开始,日子还长着呢。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将来你们三位的成就不在他们俩之下,在我心目中的份量也不比任何人轻,不要妄自菲薄。不用久等,以后每年的这时候大家都尽量坐在一起,看看过去一年的得失,明年此时三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光赞扬富姬和高翠峰,用这个去刺激剩下三个人吗?洪涛不太喜欢这种拉一派打一派的激励方式。这样做是在内部制造矛盾,然后领导坐山观虎斗、收渔翁之利。

在洪涛眼里,除了自己谁也不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没必要采用这种领导方式,内耗太大,控制不好容易崩盘。

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别看富姬和高翠峰现在是盈利的主力,两个买卖也欣欣向荣。一旦养虫制蜡和乌金行走上正轨,利润会是现如今的几十上百倍,更别提花膏那种一本万利的坑人玩意了。“……”可惜许东来、黄蜂和朱八斤真想不出来自己可以有多大成就,但驸马这么说了也不能反驳,闷头喝酒吧。

黄蜂最想得开,他压根也没打算建功立业,一个太监能出宫当差见识花花世界就已经算到头了,想太多很容易丢掉小命。喝酒也不是他的长项,倒是涮肉很对胃口,那就甩开腮帮子吃吧,吃一顿少一顿!

“别忙吃呢,还有第四碗酒,我要敬诸位大匠。没有你们,我就算想破脑袋照样是一事无成。先别忙着说不敢当,其实你们当得,比这个还高的赞誉都当得。说说画画谁都会,能把想法变成现实就不是谁都能干的了。在我眼中手艺人一点都不比士人低,甚至还稍稍高一些。以后在我府中、作坊中你们就是主人、就是东家,不是光用嘴说说,谁若不信可以用自己的手艺入股,也当回东家试试,看看我敢不敢收!”

主桌上的助手,除了莲儿都已经敬完了,按说就该坐下来吃了吧,洪涛偏不,他又斟满了酒,端着碗溜达到了彭大那一桌。先是深深施了一礼,然后撇开瓢嘴开喷,怎么煽情怎么说,就差喊出我们工人有力量了。

到后面光说已经不能满足,还和这几位目瞪口呆的工匠打上了赌,非让人家卖身给自己的企业。可惜在座的人从来没见识过这种说辞,脑子里也没有股份制的念头,所以根本看不穿这位驸马的险恶用心,都跟着一起目瞪口呆了。

“小人……小人的手艺如何入得股?”到哪儿都有实诚人,铜作大匠、驸马的本家王大郎就有点直性子,他的入籍文书已经从宫里拿出来了,完完全全就是个自由人,自然要去想一想今后的生活。

如果能在驸马这里入股,想必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这个念头原本是没有的,可架不住洪涛一个劲儿的勾引。

“简单,和我签一份文书,答应在我府上工作到65岁,该给的工钱一分不少。65岁之后由我府上供养,吃喝穿用住看病吃药全包,每月继续领不少于小工的工钱。死后由我府上厚葬,逢年过节祭祀不缀!”

洪涛还真不是吹牛吹过火了,现在的工匠非常朴素,说每天工作十小时就是十小时,很少有人会偷奸耍滑磨洋工,那种人品也不会混到大匠的程度,早在学徒的时候就被自然淘汰了。

对于这样的员工,企业全包真不算事儿,他们创造的利润足矣抵偿花销无数倍。百分百赚便宜还落得一个好名声的事儿,洪涛会非常乐意干的,洪大善人嘛!

“大官人此话当真!”这番话一出口,原本以为驸马是喝了酒说着玩的另外几位工匠也很不淡定了,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终还是由彭大出头,替大家问出了这个非常感兴趣的问题。

“我说彭大,你这么问让我很伤心啊。府上的算盘每把都经你手,你告诉我,哪一把上面没有彭大的名号?其他人也一样,你们仔细想想,官人我可曾打过诳语!”

彭大如果不这么问,洪涛还真不好去说服大家,越是追着别人解释就越不容易让人相信。现在好了,彭大就是最好的榜样,他都有商标了,就是我给的,还是白送,说到做到,谁不信?

“……我等愿签,只是怕命贱,活不到65岁,岂不是坑了大官人?”彭大自然是带头信了,现在他基本是逢人便说算盘的事儿。

干了大半辈子活儿,从来也没想过还能有一样东西是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不管彭大算盘好听不好听吧,在他耳中都是天籁。

但他还有个问题想搞清楚,工匠们最大的也不到50岁,这已经就不算小了,说不定哪天就得闭眼。

假如活不到65岁还得赔偿驸马损失的话,这个事儿就得多思量思量了,总不能两眼一闭,还给家里拉一屁股饥荒吧。

“啊?活不到咋办……”洪涛这次也愣了,他从来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匠人们并不是问他们的养老金能不能留给家人,而是怕坑了自己……古人的思维模式确实和现代人有很大差别,想自己想的少一些,对道德伦理更关注。

“活不到算没福气,无法颐养天年,双方互不相欠。如儿孙也愿入我府,并真的有手艺,优先纳入便是,各位觉得如何?”

洪涛本来想说大不了把养老金给你们家人,可是转念一想,别这么大方啊,古人不是云过嘛,升米恩斗米仇,有时候好处给的太多了反而不美,这玩意得循序渐进。

而且吧,一次把话说得太满,以后就没有奖励的余地了。不如隔几年再把福利上调一些,这样能让大家觉得越来越幸福。

“我等愿听大官人驱使……”果然,工匠们也没提什么养老金的事儿,这个条件放到目前已经是不敢想了,但鉴于驸马这些日子的一贯作风确实值得信任。再说了,就算没这些条件不照样得干活嘛,白来的福利干嘛不要呢,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先别忙,签约的事情还得等公主回来再说,诸位应该知道,在我府上是娘子做主!”

其实洪涛只是突发奇想,哪儿有什么合约可签。但话不能这么说,怎么办呢?自黑呗。把公主当挡箭牌,这样就能拖上好几天。

“哈哈哈哈哈……哇哇……”飞羽堂中瞬间爆发出一阵笑声,结果把两个最小的孩子都吓哭了。

怕媳妇在宋朝并不是啥新鲜事儿,宋朝的女人相对而言更不依附男人,尤其是中下层人民。街面上随处可见由女人掌柜的买卖,甚至店名都是X三姐、X二娘、X婆婆。随着经济地位的上升,女人在家的地位也自然上升。

091 银票

“诸位、诸位……先不忙吃,我还有最后一件事儿。过两天就是元日了,既是一年的结束又是一年的开始。所以呢,我要把今年的账目结一结,不能光靠嘴糊弄大家。莲儿,把官人的博士包拿来!”等笑声平息,大家重新拿起筷子,刚要去夹肉,洪涛又站了起来,他还有话说。

“看到了吧,这些小纸片叫做银票,就是官人家的铜钱,凭此物就可以随时到府上账房兑换银钱。这张是莲儿的,刚才敬酒的时候我唯独没有敬莲儿,为什么呢?因为我家莲儿不喜欢喝酒,却喜欢铜钱。干脆,我把那杯酒也变成了半贯钱一并与了她。”

这回不光说了,还有实物。莲儿很快就把那个印满名牌标记的皮包拿了过来,然后洪涛一伸手,从包里掏出一把小纸条,三寸来长、一寸多宽,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奇怪字符。

“10……贯!官人,是10贯!”在场的人也不是谁都不认识这些字符,比如说富姬和莲儿,她们就认识纸片上最大最显眼的阿拉伯数字。

“没错,如果你要是认不得,这个钱官人肯定不给。拿着吧,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必再去问长公主,这是你的工钱。不过官人我还要提醒你一下,别都买了吃食,得留点来当嫁妆。以后每个月官人都会给你工钱,总不能都吃掉吧?”

洪涛拍了拍莲儿的脑袋,又捏了捏那张胖嘟嘟的脸蛋。这几个月公主的身体稍微好了点,腰身上也有点肉了,可和莲儿一比恢复的可就太慢了。

这小丫头浑身都是圆鼓鼓的,说不上胖吧,但全是肉。究其原因最主要的不是锻炼,而是能吃。

她只要跟着自己出门就没一次不买零食的,分分钟嘴里都有东西,回家之后还不耽误吃饭。再这么吃下去,她恐怕还没出嫁就得突破200斤了。

“官人又在捉弄人了,奴家才不嫁……”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莲儿的小脸蛋都红透了,不是让洪涛说的不好意思,而是激动的。她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多钱,想一想各种好吃的就在不远的将来,心潮澎湃是必须的。

不光莲儿有,其它人包括那些小孩子每人都有,只是数目不一。富姬、高翠峰、许东来、朱八斤、黄蜂每人10贯。大匠们每人5贯到10贯不等,其他没来的也有1贯,算是年终奖。

孩子们每人来个十文钱,算是过节的红包。就连帮着许东来看管这些孩子的两位嬷嬷每人也有一贯钱。

过年嘛,就是图个高兴。现在洪涛不太愁钱了,花钱自然也快。转眼间小二百贯就发了出去,这笔钱在外城都能买个不错的小院了。

“别皱眉,千万不要弄丢,丢了我可不给补。这些银票在我府上就是钱,不信的话一会儿跟着莲儿去账房就明白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方便。大家想一想啊,如果发铜钱,我拿着也麻烦,各位拿着也不轻省对吧?如果大家以后在外面遇到同样的情况,不如就和对方商量一下,也使用我府上的银票来结算,这样大家都方便!”

这些银票也是洪涛突发奇想,每次出门马鞍上都要装个皮袋子,里面全是铜钱,又重又麻烦不说,还容易被人偷,于是就想到了后世的纸币。

北宋是有纸币的,称作交子,但那玩意一般只在官方大宗买卖中才使用,而且使用区域也有限制,基本不出四川,在其它州县很不普及。

既然没有现成的纸币可以用,那洪涛就准备自己弄一种。流通范围嘛,先在自己的这些产业里试点,当做一种代币使用,慢慢的再扩大影响。

至于最终会不会成为货币,想那么多没用,目前他也没精力和能力再去玩银行。就算有,皇帝和宰相也不会答应的。

可是随便印几张破纸就当代币,是不是太儿戏了呢?古人虽说比较守信用,但也不都是好人,尤其是以后增大了流通范围,保不齐就有人起了歹心。一旦大量仿造的话,损失的可全是驸马府。

其实这种担心在短时间内是多余的,洪涛略施小计就完全杜绝了这种可能性。

第一,银票的印刷是用铅字,这玩意的字体和油墨模仿起来就不太容易,目前能做到的只有宝绘堂,别无分号。

第二,即便有了宝绘堂的铅字和油墨,照样印不出来一模一样的。银票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符都是用阿拉伯数字写的代数、几何解题过程,就算把沈括找来也照样解不出来,因为他还没学全呢。

第三,退一万步,假如真有天才,连阿拉伯数字和数学公式都给搞懂了也没关系,上面还有洪涛手写的英文短句。

在这方面洪涛可以保证,就自己那一手蜘蛛爬般的草书,还是英文,真没古人能做到无师自通。就算找个英国穿越者过来也照样模仿不好,可以形似,但达不到神似。

至于说以后流通规模大了,来兑换的不再是知根知底的熟人,账房无法每张都充分识别,会不会出现假冒的呢?

答案是很可能,但这不是洪涛现在需要操心的问题,只要保证目前这些银票没人能仿造,即便仿造了也能找到源头就够了。

银票还别说流通全国,只要能在开封一小部分商家里流通,洪涛就得去请示皇帝了。这玩意真没法瞒着,那是要掉脑袋的。

到时候该如何防伪,大家可以坐到一起商量嘛。洪涛坚信,古人不会比自己傻多少,只要和他们讲明白了利害关系,他们会比自己做得好。

心里有了底、兜里揣着钱、前景又那么美妙,间接焕发出了人们的食欲,这顿饭吃的啊,让洪涛心里直抽抽。

光是羊肉就吃了一百多斤,牙都没长齐的孩子每人没个八两肉都不答应。最后要不是三位厨娘真切不动了,估计还得再来二十斤。

没有肉了,大家又开始涮菜和豆腐吃,而且古人喝多了一样闹酒炸,吆五喝六的很吵。洪涛不太喜欢这种场合,自己在这里大家多少也有点放不开,干脆还是别与民同乐了,回屋睡觉去吧。

明天还得早起去金明池和琼林苑看看,既然说了要去巡视就不能窝在家里,一旦被皇帝知道了自己说瞎话,肯定还会多心。

092 我要温习功课!

“去给官人准备洗澡水,吃了这么多肉不活动活动就睡,不怕顶着啊!”

主人离席了,莲儿自然也得跟着。今天她属于吃得最多的一批人,和工匠们不相上下。可一回屋这小丫头就开始犯懒,倒了一杯茶就想睡觉。

“奴家肚子好胀,都怪官人的火锅太好吃,比宫里的御膳还好,等夫人回来官人定要再做一次。”

虽然不情不愿也得去准备热水,但莲儿并没忘了公主,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念叨,到底是想让公主也尝尝,还是她想多吃一顿,估计都有吧。

泡在热乎乎的木桶中,如果不想动的话,贴身丫鬟会用丝巾帮着擦拭身体,无论主人是男是女,这是本职工作。

为了避免衣服被谁弄湿,丫鬟通常会脱掉外衣和裙子,只穿一件胸围、一条贴身素罗裤。由于这种裤子平时是穿在裙内的,为了方便上厕所,就做成了开裆或者无裆形式。

简单的说吧,此时的丫鬟胸上围着一条布,下身有半透明的裤子,但裆部是空的。同时她还得不停俯下身帮主人擦拭身体,就算再小心该溅湿也得溅湿。本来就不厚重的沙罗再湿透的话,穿和不穿就没太大区别了。

这就是为何古代富贵人家的男主人不管老幼经常会和丫鬟有染的一个主要原因,诱惑太大了,还不是偶尔一次,是天天如此。君子也有思想波动的时候,所以吧,只要是个正常男人就很难避免。

“长公主走之前说了,让奴家为官人侍寝,官人可不敢再赶我去外屋睡了,万一公主问起来会责怪的。莲儿不怕公主,但是怕王嬷嬷,她可坏了,老是掐奴家的耳朵。”

莲儿此时就是这番打扮,站在木桶边上抱着洪涛的一条腿擦拭,然后就看到了男主人胯下雄起之物。

可她非但不躲,还用丝巾去擦拭,就像每次驸马和公主温习功课之后所做的一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

“你自去外屋睡,公主回来问起就说是在房中睡的,官人帮你隐瞒。”

刚开始洪涛肯定不适应这种贴身服侍,一提起洗澡就有反应。经过几个月的锻炼稍微习惯了点,可该有的反应照样有,本能这个东西大脑好像控制不了。

而且随着莲儿营养摄入量提高、锻炼时间增长,她的身体发育也越来越快了。夏末时还不太饱满的胸围现在愈发鼓胀,比公主的还要大,腰身和臀线也褪去了小姑娘的味道,柔软且圆滑,俨然已经是个成熟女子,带来的刺激也越来越强。

但洪涛还是得咬牙忍,这个小丫头毕竟还不到十五岁,就算到了也下不去嘴,后世的教育现在已经成了心理障碍。

尤其是发现小丫头对许东来关注比较多之后就更不能嘴馋了,将来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也算对得起她了。

“官人是讨厌莲儿,嬷嬷说过男人只有两种,喜欢的自然要抱上床,不喜欢的才会彬彬有礼。”和往常一样,只要一聊起这个问题莲儿总是很委屈。

“这个老太太真是没溜儿,整天都瞎说什么啊!我问你,是不是喜欢西跨院的那个小子?”

洪涛真是服了,王嬷嬷合算还是个人生导师,这话说得挺有哲理啊。既然无法反驳,那就转换个话题吧。莲儿身体成熟了,可思想上还不太熟,只要找到一个她感兴趣的话题,刚才说了什么很快就忘了。

“西跨院……”莲儿闻言有点迷茫,歪着脑袋撅着嘴做思考状。然后就把手里正在干什么给忘了,丝巾还在男主人胯下不停的摩擦着。

“后背后背,用点力……”洪涛是真忍不住了,浑身都是火,恨不得一把拉她进来先败败火再说。干脆翻个身趴在木桶边缘,来个眼不见为净吧。

“官人莫不是在说许东来?”莲儿并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一边在男主人后背上擦拭,一边还在想,终于有了个答案,但不确定。

“废话,西跨院里除了他还有谁?你没事儿就往西跨院跑,有时候还爬树偷看。别以为官人啥都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我的火眼金睛。现在没有外人,你偷偷告诉官人,是不是喜欢许东来?如果是,等明年你满15了官人就和公主提一提,找人去说媒,给你找个夫君怎么样?也别说,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府里这些人也就他还算个合适的人选。就是年纪稍大了些,但也差不太多……哎呦!我说你个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是和谁学的,还用指甲掐人!”

洪涛说得挺过瘾,越说越觉得自己高明。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首先能把莲儿从自己身边不动声色、不伤感情的赶走。倒不是不满意她,而是太满意,如果她再大几岁的话自己真会扛不住的。

其次还能拴住许东来的心,以他的白丁身份,又是个孤儿,说不定莲儿能把他留在府中,相当于入赘到驸马府了,那基本也就和自己的命运绑在一起了。

就算他们俩出去单过,莲儿也是自己和公主的贴身丫鬟,当他们的长辈一点毛病都没有。

可是还没发挥完呢,肋骨上就传来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黑,那条湿淋淋的丝巾已经糊在了自己脑袋上。莲儿表达完了愤怒之后,气哼哼的坐到了炕上,低着头肩膀一动一动的,哭上了。

“啧……官人我还湿着呢,这水都凉了,你就不怕冻病了我?”

肯定是自己说错话了,小丫头不是那种太容易害羞的脾气,更不会表演欲拒还迎的戏码。可到底哪儿说错了呢?还得问问。

如何让莲儿不再赌气,洪涛很有心得,只要一说自己要病,她不管有多大怨恨立马就会冰释前嫌。

为啥会这样洪涛早就琢磨出来了,她和公主、王嬷嬷一样,都认为自己目前的状态是因为脑袋被马踢了,怕再病一次就会变回原来那个王诜。

“官人冤枉人,奴家何曾与外人有过奸情,要是让公主和嬷嬷知道了,奴家就没脸活了。”

果然,一听驸马可能被冻病,莲儿眼泪都没擦干,就举着一条大布单重新回到了木桶边。等着男主人站起身,赶紧裹起来四处擦,一边擦还得一边伸冤。

093 你是女秘书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要是不喜欢许东来为何没事就往西跨院凑,还爬上树偷看呢?难道你不是在看他?”

已经把小姑娘弄哭了,洪涛只能让她帮着自己擦身体,否则她就会更伤心,自己讨厌她的罪名就算坐实了。

“奴家不放心,慈幼局里长大的人总会有手脚不干净的毛病。他又不是府上的人,官人和公主待人过于宽松,这些事自然要由奴家去操办。嬷嬷也是知道的,官人怎可坏了奴家清白!”

洪涛走到炕边坐下,莲儿也跟着上了炕,扔掉沾湿的布单,又拿起一条丝巾开始给男主人弄头发,嘴里还在不停抱怨。

“……二手媒婆就是不如专业的,合算是我给弄岔了……去把衣服换换,别冻病了,明日官人带你去看大龙船。”

这下洪涛傻眼了,哪儿和哪儿啊,完全是自己想歪了。好在自己喜欢和人交流,问清楚了这件事儿,如果换成比较固执自信的人,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办,莲儿这一生恐怕就说不清了,也没机会说。

这也就是为什么要平衡权力的关键点,大到国事、小到家事,完全由一个人说了算,往往就会是这种效果。初衷是好的,没有任何一位皇帝是想害自己的国家,但结果往往背道而驰。

“官人还要赶莲儿走……奴家哪点做得不好,让官人厌恶如斯……”

本来是句关心的话,可听在莲儿耳中还不如呵斥,然后还没干涸的泪痕就又充盈了起来,吧嗒吧嗒的直往洪涛后背上落。

“好好好,官人服了,别哭,不去换衣服也成,先把湿衣服脱了,换上公主的,总要把官人的头发弄干才好安睡吧!”

这个话题算是聊到了死胡同里,以前还有公主做挡箭牌,现在无处可躲那就别躲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道理呢,你不睡我就是看不起我、就是嫌弃我!在古代当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真是幸福啊!

“奴家怎敢乱穿公主的衣服,官人不许唬人,奴家这就去让人送热水来!”一听男主人不再拒绝自己了,莲儿的眼泪还没掉完,脸上又绽放出了欢笑,麻利的爬下炕,鞋都没穿,赤着脚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屋。

“……”看着那个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背影,洪涛心里的障碍又小了一些。

开裆裤和湿漉漉紧贴着皮肤的胸围仿佛成了情趣内衣,里面包裹着一具热情似火而又温顺如水的身体,还可以肆意妄为、予取予夺,这种诱惑谁能抗住啊,反正洪涛觉得自己够呛。

就在刚刚洗过的木桶里莲儿也享受了一次异性按摩,男主人的手滑遍了自己的身体,那种麻酥酥的感觉让小丫头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儿,为何公主总是喜欢和驸马温习功课!

然后呢……然后就是坐在男主人怀里,一边就着炭火烤干头发,一边听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故事。

这个故事好有意思,高僧师傅古板迂腐、忠奸不辩;大徒弟法力高深、可惜是只猴子;二徒弟好吃懒做还是只猪;三徒弟性格憨厚是个老好人,可惜老好人注定就没啥本事。

仅仅是师徒四人谁本事大、谁法力高强的问题就让小丫头好生为难,再加上还有菩萨、如来等等一大堆神佛搅合,这个问题就更难捋顺了。

捋着捋着就没有然后了,披散着一头长发、吧嗒着小嘴,靠在男主人怀里睡着了。

“好险啊,幸亏你和八戒一般能吃能睡,否则官人我这一晚上还就麻烦了呢!”

即便早就感觉到小丫头有规律的呼吸,洪涛也没敢停下讲述,尽量让声音低沉有节奏一些,还得用一只手轻轻的在她后背上拍着,很像当年姥姥哄着自己睡觉,看来这招还挺灵的。

睡着之后的莲儿变得死沉死沉,再加上驸马这副本来也不咋地的身子骨,想要不动声色的把她弄上床非常艰难,差点完不成。

既然答应了莲儿要一起睡就不能糊弄人家,洪涛很讲信誉,百分百一起睡,绝不打折,还是裸睡。

其实就算什么都不做,抱着个发育成熟的青春少女感觉也是很不错的。可惜洪涛点儿太背,偏偏赶上一个睡觉无德还爱做梦的家伙。

莲儿这一宿几乎就没闲着,时不常就会嘟囔几句梦话,含含糊糊不知道在说啥。要是光念叨几句洪涛也能自动忽略,可她还伴着动作。

不是踢腿就是伸胳膊,一会儿抱着洪涛的身体不撒手,一会儿弯腿就踹弃如敝履,搞得洪涛就没怎么闭过眼。

“官人耍赖……为何没有温习功课!”

好不容易等到莲儿不做梦了,可天也蒙蒙亮了,刚刚有点睡意,怀里的小丫头伸了个懒腰,然后就醒了。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质问男主人为何说话不算话,明明答应侍寝,可却没有侍寝之实。

“官人的功课要成年之后才可以做,既然上得我的床那就是我的人了,一切自然要听官人安排。休要啰嗦,已经过了卯时,速速去打水备饭,再让黄蜂通知朱八斤到琼林苑候着,误了官人的正事家法伺候!”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晚,总不能功败垂成再来个晨练吧,洪涛把脸一板开始发威了。以前的驸马是太狠,现在的自己又有点太软,一软一硬都不太合适。

“奴家晓得喽……”真是贱骨头,好好说哭天抹泪,挨了训反倒屁也不敢放,老老实实的下床准备洗脸水去了。

要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凡事儿就没有隔夜的屁。吃早饭时听男主人和朱八斤提起这些天要给工匠们发双倍工钱的事儿,眼珠里立马又变成方的了,拐弯抹角的打听着她这个总经理秘书的职务该拿多少工钱。

这是昨天吃饭时洪涛随口封的,数学公式说好几遍都记不住,可这玩意只听了半耳朵就一字不差的记住了。

“记,屋内温度略高,每日减少半个时辰供暖。”洪涛被小丫头问得无可奈何,不得不说除了公主和自己之外,总经理秘书最大,每月的工钱也最多。

然后莲儿就认真了,左手随时随地拿着本空白账簿、右手分分钟攥着一根小楷,把男主人说的每个字都记录下来。

至于是啥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主人说了,干好这些秘书该干的事儿,每个月都有10贯钱拿,好吃的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094 下基层

“大官人,小人看这些大苗长势旺盛,想必惊蛰前后即可绽放,若是种在淮南又可收得一季,不如每日多增一个时辰,促其早日花开结果……”

不光是莲儿干劲儿十足,经过昨晚那顿涮羊肉,与会的工匠头子们也是两眼放光,不再浑浑噩噩的听命于人,凡是有利于工作的事情都打算提点他们自认为合理的建议。

谁让大家都和驸马合股做生意了呢,买卖好了大家就都有便宜占。即便有关合股的文书还没见到,对合股的具体细节也不清楚,可工匠们已经自认为和驸马福祸相依了。

“虎哥觉得可行?”说话的这位叫秦虎,人如其名,长得健壮结实皮肤黝黑,脖子和脑袋一样粗。知道的他是琼林苑里的花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古代版的泰森呢。

别看他长的唬人,又有一个唬人的名字,其实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让干啥干啥,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没想到在利益的驱使下居然也敢提建议了,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也!

“九成把握!”俗话说蔫人出豹子,老实人一旦不老实了,比天生的坏蛋还吓人。

“五郎六郎觉得呢?”洪涛和这位琼林苑的花匠头子没太多交集,还是更相信自己府上的人。

“没有十足把握,但可一试……只是需在淮南播种,京城周边恐是难……”五郎也赞成秦虎的说法,但还得把先决条件强调一遍,节气并不是死的,地域不同得根据条件进行微调。

“那就试一试,以后像这样的事情不用非等我当面做主,直接去府上禀报,官人我不在还有莲儿秘书,免得误了时日。”

淮南种植一点问题都没有,别说淮南了,江南都没问题。如果不是自己当初一再强调不可占用耕地,也不需水田,皇帝都打算征用寺庙的田地专门种这个玩意。

有一个人开了头,还获得了不错的反响,匠人们就再也不憋着了,把心中关于种花、种树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洪涛挨个听了听,还真别说,不能是条条有用吧,也算大有收获。

尤其是在种树苗的问题上,匠人一致反应白蜡树不用如此娇生惯养,这玩意并不怕冻,且繁殖起来很方便。只需用已经发芽并木质化的嫩枝插扦即可,更不用什么肥料,水能跟上成活率非常高。

如果人手够的话,他们能在入秋前把琼林苑变成白蜡苗圃,再过一冬天,琼林苑就得改名为白蜡园了。

最终洪涛做出了一个决定,把琼林苑干脆承包给这些大匠,该种花的种花,该种树的种树,定额让他们自己先说个数,完成了工钱持平、每超额一成工钱就加一成。至于用什么方法种,没限制,反正琼林苑就这么大地方,随便折腾,别把房子拆了就可以。

通过这件事儿洪涛又总结出一个经验,北宋的工匠和当初金河帝国的疍家人不同。疍家人是无家无业,不给钱也要拼了命的搏出一番基业,否则就是个死。

可工匠们不一样,他们不穷也不富,满脑子都是靠手艺劳动致富的念头。想让他们发挥出全部力量,光靠理想和口号是不够的,必须要来点实打实的好处。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教训啊,以后专业的事情必须找专业的人去做,不可自以为是。官人我这么大本事照样有不懂的东西,你们觉得自己比官人强吗?”

另外还有个问题也需要重视,匠人们并不是第一次提出合理化建议,可是因为平时见不到自己,这些建议都被朱八斤、五郎六郎给挡了。

倒不是说着他们三个人故意欺上瞒下,而是他们主观的认定驸马的办法是最好的,即便表面上看有些不恰当,那也是驸马运筹帷幄有其它打算,下面的人只需要按照驸马的吩咐干好活儿即可。

这种思维模式洪涛很熟悉,后世有个词来形容,叫做盲目崇拜,是非常非常有害的。

一个人在某些方面获得了极大的成就,缺乏知识的底层民众就会认为这个人干什么都必须是对的。稍微用舆论引导一下,就会把人变成神,谁反对、谁质疑、谁批评,谁就是错的、谁就是敌人、谁就该被消灭。

“小人不敢……”虽然驸马这句话说得太无耻,但朱八斤和黄蜂乃至莲儿都深以为然,回答的也毫不含糊。确实,这位驸马除了不太懂本朝的人事儿之外,好像啥都懂。

巡视完了琼林苑,洪涛一行人又来到了金明池北岸。此时已近巳初时分,乌金行的工地上一片炊烟,工匠们正在排队领饭。

“中午没有菜吗?”洪涛见状又凑了过去,今天的午饭是白米粥加炊饼,米粥一人一大碗,炊饼每人两枚。

饭量嘛,洪涛觉得不算太够,但也能将就。古人由于缺少副食品,肚子里油水比较少,饭量很大。还别说干体力活的工匠,就算宰相王安石一顿饭也能吃掉整只的烤兔子外加两个大肉包子,还不影响喝酒吃菜。

旁边的水虎翼禁军更厉害,他们的士兵每天定额是2升米或者同等数量的其它粮食。只听说过不够吃的,没见有吃不完的。

一升米有多少呢?差不多是后世的一市斤多,这可是生米,蒸煮完后重量一般是要翻倍的,也就是说每位士兵每顿饭要吃2斤到3斤米饭。

这还是在和平时期,如果上了战场军粮还得加。但有个事儿得说明一下,宋人大部分还保持着每日两顿正餐的习惯,禁军也是一样,每顿多吃点倒也合理。只是和后世人比起来,饭量还是太大了。

“……菜?官人只吩咐小人午时加一顿干饭,没说过还要菜……”朱八斤听了洪涛的话,冷汗都下来了,难道自己又犯规啦!

“我是这么说的吗?”洪涛不是想耍赖,是真记不起来了。

其实他很可能就是说的饭,因为后世是饭菜不分的,说吃饭就包括了菜。可古人把饭菜分得很明确,饭就是饭、菜就是菜。

“官人自是说得饭菜,定是你这秃头记错了!”莲儿可不管洪涛说过没说过,反正自家官人是没错的,有错也肯定是别人的。

“……想来是吧,明日小人就吩咐下去,午时再加一道菜!”朱八斤看到莲儿的坚定劲儿,自己也有点含糊了,错就错吧,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嘛。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小人见过大官人、朱社首、莲儿姑娘……”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插话了,洪涛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彭大呗。

工地上的水碓和水磨都是由他来监督建造的,羽毛球拍和算盘的活儿早就交给普通工匠去做了。那些物件在他们这些大匠人眼中只能算个玩具,不能算正经干活儿。

彭大给每个人都行了礼,唯独到黄蜂这里停了。因为黄蜂叫啥、是干啥的他都不清楚,只知道这个浑身散发着阴气的家伙整天就和影子一样跟在驸马身边,基本不与任何人说话。

095 收买人心

“为何不可?”洪涛也懒得介绍,介绍了也是白搭。

别看黄蜂是个太监,但却是个心气挺高的太监,等级观念尤为深重,平民百姓根本入不得他的眼,更不会做表面文章。

“这些天水虎翼的王大人来过多次,对我等三餐之事颇有微词,埋怨每次这边开饭,他营中便有人鼓噪,若是再加一菜,怕是会引来军卒惦记。不瞒大官人,两餐管饱足矣,断不可像在府中一般。若是养刁了舌腹,以后再无处可寻伙计,反倒害了众人。”

彭大的理由真的很奇特,中心思想就是两点:第一每天吃三顿饭不利于团结,会被隔壁水虎翼的士兵们嫉妒;第二是担心工匠们吃惯了三餐,以后无法适应别家的工作。

“……那就不加菜了,不过可以把炊饼改成酸馅,每人三个不算多吧?”洪涛眨巴眨巴眼,觉得彭大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应该说一半有理一半多余。

自己不可能给禁军也加餐,所以低调一些还是很应该的。但关于工匠们养刁了嘴的问题,不仅不是麻烦,还是优势。

如果他们对多一餐饭这么看重,岂不是大好事儿嘛。不用加薪升职、不用缩短工时增加假期、不用分房子就能留住员工的心,每天吃五顿自己都管的起。来吧,可劲儿招呼!

“这……这……”彭大已经让驸马折磨得无话可说了,炊饼改成了酸馅,这不还等于加个菜嘛。而且对于工匠们来说,还是炊饼加菜比较实惠,两个炊饼总比三个菜包子容易饱人。

刚想再分辨分辨,突然看到莲儿站在驸马身后冲自己挤眉弄眼。老头也不傻,这是驸马的贴身丫鬟,肯定比自己了解驸马的脾气秉性,不让说就不说了吧。

“不用替官人我心疼钱,只要活儿干得好、干得快,多吃一顿也是应该的。你现在就去和他们说清楚,工期每提前一天,每个人就能多得三十文工钱。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面,不许凑合,如果查验的时候发现了做工问题,一个问题每个人扣三十文。还有,在完工之前每多一个人受伤,同样每人扣三十文!”

洪涛不担心工人们能吃,也不太担心他们的施工质量。这个年代还真没有豆腐渣工程的概念,但凡是个正经工匠,哪怕这个活儿不干了,这笔钱不挣了,也不会故意偷工减料糊弄事儿。

可洪涛担心他们太仔细太认真,就像彭大做羽毛球拍和算盘似的,处处都要细扣,还全是装饰性的玩意,一点意义都没有。

至于说最后有关工伤的条款,纯粹是出于洪大善人的私心。这一批工匠都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锻炼出来的,算是种子。

在把他们的剩余价值全榨光之前,不光不许离开自己的企业,想死都是不可以滴,就算到了退休年龄,自己也得鼓动他们继续发挥余热。

活儿可以不干,带个徒弟啥的没问题吧?务必做到让每个人都战斗到最后一刻,死也得死在工作岗位上!洪扒皮的工钱就那么好挣?饭就那么好吃?养老金就那么好拿?

“我等谢过大官人……”洪涛这几条奖惩制度一出台,立刻引来了一片唏嘘,然后灶台就变成了金銮殿。只要有一个人跪了,剩下的不管乐意不乐意也得跟着跪,只是没有高呼万岁。

“嘿嘿嘿……不要多礼,快快起来吃饭,不可耽误了工时。来,给我也来碗粥,炊饼只要半个。莲儿,这半个你帮官人吃。你们谁饿谁自己拿碗,每人只准吃一个炊饼半碗粥。”

虽然洪涛不喜欢给别人下跪,但被人主动跪的滋味还是不错的。看来这次收买人心的举动还算成功,那就再加上一把火。光对员工好还不够,还得和员工同吃同住才是全套嘛。同住暂时没机会,那就先来个同吃。

可惜这次的举动好像没怎么引起共鸣,除了莲儿很不情愿的接过半个冷冰冰的炊饼之外,朱八斤和黄蜂都没捧场,就站在一边看着驸马表演。

“政治思想工作还得抓紧啊,觉悟太低!”米粥是热乎的,炊饼也不硬,吃起来并没什么难以下咽的感觉,所以洪涛一边吃一边对这两位手下做出了新的评价。

吃完了饭,该干活的干活,该巡视的还得巡视。洪涛也不是故意来这里树立大善人形象的,只是巧合,不发挥发挥觉得亏得慌。

但到了苛刻的时候洪扒皮还是洪扒皮,眼里真不揉沙子。拿着图纸把连彭大在内的五位木作、铁作和石作大匠好一顿数落,问题依旧是老问题,无用功太多!

破齿轮上还刻花纹、石磨上还得专门雕出一片铭文、铁轴就是铁轴,干嘛非在一头弄个兽首呢?有这个功夫您多打一根不好吗!

“手艺是否值钱,不在花纹是否精细、也不在篆刻是否漂亮、更不在浇铸是否惟妙惟肖,而在于造出来的东西是否合用、是否能有新的突破。诸位如果想证明一下各自的手艺我也不拦着,来吧,看看这些图,谁想试试吗?成功了工钱翻倍,失败了没有惩罚!”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凭借几句话就让他们大半辈子的习惯马上改变,但该说还是得说。手艺不是这么玩的,光追求那些旁枝末节是在浪费手艺。

可是怎么让这些工匠们向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呢?光靠思想教育肯定事倍功半,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三观都定型了,与其谆谆教导,不如潜移默化。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多造点东西,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这次洪涛拿出来的是三种器物图纸,还不是草图,是不太标准但也还能凑合看的机加工图纸。

说它不标准,是因为有些制图符号可能不对,放到现代连个学徒工水平都够不上。不过放到古代嘛,那就是无比精密的图纸,已经精确到了毫米。

没错,不光制图用的是后世的规格,连单位也改成了公制。为了让工匠们能看懂,每份图纸最后还附上了一张换算表。

工匠们暂时可以对照着两种单位自己选择,等他们逐渐习惯了公制单位之后,洪涛就不再费这个事儿了。

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公制单位有什么优点,而是因为他自己脑子里那些知识用的都是公制单位,全部换算成宋代度量衡单位的话工作量太大了。

可是让古代工匠们去改变长久养成的习惯就容易吗?确实不容易,可是没办法,洪涛的原则就是尽可能的自利,只要条件允许,获利的必须是自己。

096 鼓风机和大头水

“小人观此物应属木作,只是不明其功用……”彭大和洪涛合作的次数最多,对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结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情绪恢复的最快,率先动手在三份图纸之间选择了起来。

虽然三份图纸上画的物件每个都怪异无比,没一个能看懂的,但木作的本行还是让他做出了正确选择。

“此物曰脚踏鼓风机,功用和水排差不多,但比水排小巧且效率高。”

宋代冶炼助燃设备大体有两种,大型的叫水排,是由水力推动的一连串风箱,小型的就是皮制的风囊或者叫风箱。

这两种鼓风设备的风压和鼓风量不足,要想提高熔炉的温度,就必须加大氧气量,鼓风机是最简单的选择。不是一般的风箱,而是离心式鼓风机。

它由两部分组成,一端的动力系统采用人力脚踏带动直径一米半的大飞轮为动力输入带动动力轮转动,再通过皮带传动方式驱动蜗牛风箱里的轴心扇叶转动。

鼓风机除了扇叶轴为钢质之外,基本都是由樟木和松木板制作,结构简单、单位鼓风量大、安装拆卸维护修理都很简单,最适合铁匠铺和小型炼铁炉。

使用的时候由人站立踩踏踏板带动飞轮旋转获得动力,比手拉风箱效率高,在节省人力的前提下还能有效提高炉温。

这一点就不用试验了,当年金河帝国最初发展冶炼业的时候,所有土高炉用的都是此种鼓风机,只不过是放大之后采用水轮驱动。

其实这种离心式鼓风机人力、畜力、风力、水力都可以驱动,要是有金属轴承的话,还能用锅驼机、电动机当做动力源,效率就更高了。

这玩意也不是洪涛的发明,它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非常普及,大炼钢铁时各村都能找到,也是很多专业和炼钢沾边工科生的必修课。

它制造起来没什么难度,但设计的时候必须得讲究点,关键的核心部件就是大飞轮齿轮和动力轮齿轮的比值,还有就是动力轮和从动轮的直径比值。不把这两个数据计算清楚,就达不到省力高效的目的。

洪涛也没去单独计算,实话说,靠他脑子里这点墨水儿,想把出风量、进风量、转速、齿轮比之间的关系捋清楚还真不太容易。

很多知识即便当时学的挺扎实,几十年不用也会忘的。好在金河帝国工匠们的智慧结晶他还记得,干脆也别自创了,照搬吧。

大飞轮和动力轮的齿轮比是4:1,动力轮和从动轮的速比是1:4.4,扇轮直径54厘米,宽15厘米,出风口直径8厘米,出风管长30厘米左右。

不过两个齿轮的齿比加工图还得自己算,为了这玩意洪涛趴在书房里熬了两天才弄出来。古人说的好,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平时吹个牛啥的满脑子都是数据,可是真要用了,才发现每个数据都不太准。

“小人想先用木料做轮扇,如可用再用黄铜替之,官人意下如何?”洪涛解释的原理彭大肯定是听不懂,但结论还是能听懂,可他对这个结论不太相信。

“也好,咱们还不富裕,能省就省。”洪涛也没指望自己说点啥别人就当成金科玉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需要培养的,盲目崇拜更不可取。大胆质疑、小心求证才是搞技术的态度。

“不知官人所画可是烧酒锅?”看到彭大领到了新工作,一边的铜作匠人王大郎有些挂不住脸。都是一样的大匠,人家就敢接活儿,自己的手艺低人一等吗?必然不能!

“哦?大头识得此物?”

王大郎的名字犯了洪涛的讳,他在这世的昵称就是大郎,也姓王。但府上有好几个叫大郎的,尤其是这个王大郎最可恨。可自己又不是皇帝,没资格让别人避讳,那就只能给别人起外号了。

王大郎四十岁不到,是个矮矮的小胖子,却长了一颗堪比王大力的脑袋,于是他在驸马口中的名字就成王大头了。

至于喜欢不喜欢,驸马从来没征求过人家的意见。就叫了,敢不答应一个试试,立刻就让黄蜂给你打针!

“官家的尚酿局中有烧酒锅,铜胎铜骨,专为烧酒而制。然官人此物比烧酒锅又精细繁复甚多,小人只是乱猜……”

王大头还挺谦虚,没敢说认得。不过他蹲在地上用手指头划了一个烧酒锅的草图,确实和洪涛图纸上的东西有几分相似。

“那官家的烧酒为何不见贩卖?”洪涛还真不知道北宋就已经有了高度蒸馏酒,因为南宋没有,而且开封城里那么多酒楼正店啥的,也没见有这种酒卖。

“烧酒性烈辛辣无比,且耗粮甚多,尚酿局蒸酿过后也不再启用。”

王大头这个大脑袋没白长,里面真不是空的,对皇宫里的事儿知道的还挺多。合算宋人不喜欢高度酒的味道,皇帝又嫌这么酿酒太费粮食,干脆就给扼杀在皇宫里了。

为什么南宋没有,不用问啊,肯定是南渡的时候给忘了呗。老家都丢了,宫女、太监、工匠什么的死的死逃的逃,还让金国给抓走了好多,能记得前朝百十年往事的估计就没几个了。

其实吧,中国古代有很多技术都是因为朝代更替和战乱而失传了,在这一点上我们确实没有欧洲人仔细。

他们的教会虽然也很不是东西,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但在忠实记录史料上还是有功的。如果没有教会,欧洲的科技也很难成系统的保留下来。

“没错,官人我这个就是烧酒锅,只是比官家的锅好一些。别怕,官人我不是要酿私酒,而是要以酒入药,能活命无数。将来这种药官人我打算叫做大头水,你意如何?”

既然蒸馏釜已经不是啥太新鲜的物件了,洪涛也就不再去给王大头一点点的详解技术细节。尺寸什么的图上都有,也知道是干嘛用的,慢慢琢磨去吧。自己能给他的,就是一个虚名。

“……”王大头笑得很是尴尬,说不乐意吧,好歹大头也是自己绰号,不能说一点都不沾边。可要说乐意吧,这名字真没什么荣誉感,哪怕叫大郎水呢,也比大头好听啊。

“莫要腼腆,火锅和此物比起来不值一提,要不改叫大头锅?”三个东西里面两个有了着落,洪涛的心情有些愉悦。他一高兴就肯定有别人倒霉,这次让王大头赶上了。

“不可不可,小人愿叫大头水……”王大头一听,得,大头锅还不如大头水呢,看驸马的意思必须得选一个,那还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吧。

“嘻嘻嘻……哈哈哈……嘿嘿嘿……”众工匠和边上的莲儿算是看出来了,驸马又在拿人取乐。不过也确实好笑,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黄蜂也忍不住把头扭向了一边。

097 石炭老仙

“唉,别光笑,你们两位是窑匠,总不会连这个也不认识吧?难道火炕一技已经满足,不打算再为官人我出力了?”

洪涛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脸一板,又翻脸了。剩下的一张图纸,这些从皇宫里要来的御用工匠肯定不会,因为里面没有烧造瓷器的匠人。

而朱八斤找来的胡家父子正是窑匠,火炕就是被他们学去的,凭借这门手艺已经可以和朱八斤合股做生意了,怎么到了需要出力的时候就不出声了呢。

如果他们真是这种人,洪涛不介意再让朱八斤去找几个靠谱的窑匠,也教了他们火坑手艺。有自己和朱八斤坐镇,看这笔买卖到底谁能吃下去。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大官人冤枉小人了,我和丑儿从未见过如此繁复的瓷窑,想是天授,故才不敢出头。如大官人需小人和丑儿出力,定当万死不辞,还望大官人息怒……”

一秒钟之前还跟着别人一起笑王大头的胡家老父让洪涛这么一问,噗通就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

这个指控太诛心了,就差直接说自己父子是白眼狼,如果坐实了以后还怎么在开封城里混,光是一个朱八斤就惹不起。

“不认识?它和砖窑、瓷窑区别很大吗?”洪涛摸了摸下巴,胡子还是没几根,看来美髯公基本没希望了,不如干脆剃了干净。还有这一头长发也很烦人,有机会也得一并去掉。

“外表上看倒是相像,可里面还有这许多夹壁墙和烟道,上下分为两层。不瞒大官人讲,不仅是小人父子没见过,恐大宋无人识得此物。没出息的东西,你倒是和大官人说分明!”

胡老头一看洪涛没继续发火,赶紧抹了一把冷汗替自己分辨起来。怕是觉得一个人解释力度不够,又给了还把头拱地的儿子一巴掌,让他也说句话。

“确、确、确……无人、无人……”胡家的儿子已经快五十了,和彭大年纪相仿,可是在老爹面前依旧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窝囊德性。再让洪涛一吓唬,话都说不利落了,口吃更为厉害,脸憋红了一个短句还差半截儿。

“起来说话……不必问它是何用,只问你能不能造出来,不懂的地方可以当面问我。”

这个东西洪涛就不打算和孙家父子解释了,因为解释不通。恐怕在场的人谁也听不懂,就算沈括来了也是枉然。

“有大官人在自是可以……”听到了洪涛的许诺,胡老头眼中的惶恐好像没了,换成一种绿油油的光芒。

当初弄火炕的时候这位驸马就是这么讲的,想必这次又是个好东西,如果再学一门手艺……胡老头脑袋里已经算不过来了,两门手艺会让自己家的生活变成啥样呢?

“你个老滑头,就知道为自家盘算。马上就开工,人手去和八斤商量。不过这次你可能就越要失望了,这玩意帮你赚不到钱,但也说不定能给你家换来一个爵位,自己掂量掂量吧。”

向胡二这样的人洪涛并不反感,他和彭大不一样,一个是靠手艺出门赚钱的,一个是吃皇粮的,想问题的思路必须不同。

贪婪不是错,谁要是没了私心,洪涛立刻就躲远远的。只要自己能满足他们的私心,这些人就是自己的帮手,满足不了嘛……活该,谁让你满足不了的。有多大本事干多大事儿,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爵……爵位!丑儿、丑儿!快起来,大官人已经走了,你还不赶紧去城外孙家庄喊你舅舅来,还有那些没出息的兄弟,只要能拿得动砖的都来。没听大官人说嘛,咱老胡家要出头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要个啥爵位,你这三脚踢不出来一个屁的憨人也受不得,可我孙儿要得,难不成老天爷开眼了……诸位,大官人是这么说的吧?谁让小老儿我明白明白?”

洪涛已经快走到湖东岸了,胡老头张着的嘴才算闭上,然后抡圆照着他儿子的脑袋又是一巴掌。手劲儿还真大,把个粗壮汉子又抽趴下了,揉着后脑勺委屈的看着老爹,愣是没想明白这巴掌是因为啥挨上的。

而胡老头已经快进入疯癫状态了,吼完了儿子还无法让内心平静,又和彭大他们纠缠上了,非让大家给他作证,以免驸马食言。

“官人刚才失言了,朝廷的爵位不可轻授,如传了出去定会招来麻烦。”胡家父子有什么反应洪涛已经看不见了,他正在马背上拿着莲儿的小本子瞎画呢。

灵感来了有时候挡都挡不住,就在刚才又想起一个比较靠谱的小发明,不能说太重要吧,但胜在简单易行,试试无妨。

“我又没说爵位是由我来授……只要他真把这座窑修好,官人我确实要去和官家进言,赐个爵位不为过,就算两位相公也不会反对。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咱们大宋兵将就不用怕契丹和党项人的战马,你说该不该授爵?”

洪涛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刚才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可黄蜂既然提醒了也不能装没听见,该解释的还得解释。这不是在和黄蜂解释,而是在和皇帝说呢。

“要授爵也应是官人的!”关键时刻就知道谁是自己人了,莲儿一张嘴满满的都是暖意。

“何物会如此神奇,难不成官人有仙法?”黄蜂也被说蒙了,莲儿可以不关心也不明白辽人和西夏人的厉害,可他清楚。能让他们的骑兵失去作用,这尼玛也太逆天了吧!

“嘿嘿嘿,此乃石炭老仙的法宝……此物叫做焦炭,需用此窑加入石炭方可炼出。一旦有了焦炭,官人我就能炼出比百炼钢还强的好钢,随便弄把刀就能把你那两根小针咔嚓一下砍断。若是做成强弩,百步之外可把人射个通透,二百步外也可贯穿铁甲,且呼吸间即可再射,连绵不绝。你说要是我朝士卒每人来一把强弩,契丹和党项人的兵马还有用吗?”

工匠们都听不懂的原理,洪涛就不打算和黄蜂念叨了,免得他听糊涂了去和皇帝传话的时候也颠三倒四。

索性就光说成果,领导一般也就喜欢听结果,不喜欢听过程,因为过程他们也听不懂,听不懂的东西谁都烦。

胡家父子将要建造的确实是一座窑,但它不是烧砖的,也不是烧瓷器的,而是一座炼焦炉,学名叫做开滦式炼焦炉、中兴式炼焦炉,俗称圆炉。

从清代末期开始国人才逐渐搞明白为啥洋人有火枪火炮铁壳战舰,因为他们会炼好钢,这些东西必须要用好钢才能做出来,于是我们自己也开始弄炼钢厂。但想要炼好钢,离不开一个东西,那就是焦炭。

098 你们才是历史!

用焦炭就能炼出好钢吗?肯定不能,炼钢是用不到焦炭的,高炉炼铁才用焦炭做燃料。简单讲述就是把焦炭、铁矿石、石灰石按照比例一层一层的堆放在高炉里,利用焦炭燃烧的热量把矿石里的氧化铁还原出来形成铁水,流到高炉底部,剩余的矿石杂质从高一些的出渣口排出。

在这个过程里,铁矿石和燃料是混在一起的,二氧化硅可以由石灰石反应排出,但其它杂质就排不出去了,尤其是燃料中携带的杂质。

煤炭经过干馏之后变成焦炭,大部分杂质已经被排出,所以用焦炭炼出来的铁相对而言会纯净很多,比较好控制含硫、含磷、含碳量,对后期继续炼钢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其实用木炭也可以,但木炭得大量砍树。工业革命的时候英国人为了炼铁快把岛上的树都砍光了。而且木炭也不如焦炭热值高、方便制造,所以洪涛决定一步到位,直接先炼焦,再琢磨大炼钢铁的事儿。

炼焦还不仅仅是为了高炉炼铁,它的副产品煤焦油和煤气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现在再想开着战舰满世界去搜刮石油是不太可能了,内陆倒是产油,但也仅仅是听说,具体产量、产地和运输条件都不清楚。

估计在没看到切实好处之前,皇帝和大臣们也不会投入巨资给自己建造一条运油专线的。所以想用平炉炼钢,就得找到一种能替换重油的液体或者气体燃料。

巧了,炼焦的主要副产品里就有两种合适的,煤气和煤焦油。煤气可以直接用,煤焦油经过酸洗、碱洗和分馏之后,汽油、煤油、柴油、沥青、石蜡之类的化合物就都不是梦了。

那离心鼓风机和蒸馏釜是干嘛的呢?鼓风机不用问了,它是炼铁和炼钢的重要部件,同时还可用于锻造等工作。先弄个小型的看看效果,经过熟悉和改进之后,随时都可以再弄水轮驱动的大型鼓风机。

蒸馏釜和冶炼行业没什么关系,但它可以提纯酒精。这玩意用处很多,稀释之后是救死扶伤的灵丹妙药,还是一种用途很多的化学原料。

至于说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会用上、干什么用,洪涛其实也没有成熟的想法。他还是那个老习惯,闲着没事儿的时候能多捣鼓点就多捣鼓点,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啊,闲了置忙了用嘛。

最主要的是炼焦并不用单独建立,乌金行本来玩的就是煤炭加工,做蜂窝煤捎带手炼焦太顺理成章了,场地和人员都不用单独找,唯一的难题就是这座中兴炉好不好用。

理论上肯定没问题,这玩意在后世一直用到7、80年代还在发挥余热。可实际上任何一个小的参数变化都会影响焦炭的质量,最终到底会炼出什么玩意来谁能打包票呢。

三天、仅仅三天!彭大就在不耽误水磨和水碓工程进度的情况下,把离心式鼓风机造出来了。这次他没敢在上面刻刻画画,但并不意味着追求就降低了。每根木料的边边角角都被削磨得无比光滑,不见一个死角,然后还弄了三条厚厚的上好牛皮带。

“老彭啊,我光听说有话痨,从来还没听说过有手痨,今天你算是让我开眼了!”洪涛能怎么说?再骂人家一遍?自己都觉得不合适,只能是长叹一声,再说点小怪话了。

“官人如果嫌简陋,小人还做了一副木箱,只需拔掉几个木销即可装箱。此物重不过50斤余,一头驴子就可驼负。”

什么叫话痨、什么叫手痨彭大都不懂,他已经习惯听不懂驸马的话了,又冲身后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几个小徒弟抬上来两口大木箱。明显也是新做的,上面刻满了花花草草,要是再刷几十遍大漆,当嫁妆毫无问题。

“你们几个听好,和师傅学手艺要认真,但不许学他这些刻画手艺,以后谁敢在物件上乱刻,我就剁了谁的手指头!”

冥顽不化,这就是洪涛给出的评语,但看在这架鼓风机做得又快又好的份上就不骂了吧,骂也没用。

光样子好不代表好用,怎么试呢?好办,水虎翼营房隔壁就是造船厂,里面有现成的铁匠作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呗。

“神了……神了……不愧是宫里的大匠!”驸马和顶头上司交情不错,兵将们自然不会拦着,离心机顺利的装到了铁匠炉上。不到五分钟,铁匠就对着彭大低头认输,心服口服。

也不用继续用铁块测试了,只需看看火焰和石炭的颜色他们就能知道炉内大致温度。这种新式的鼓风机不仅省力,风还硬。

“莫要胡乱安排,此物乃是大官人的独门绝技,怎可算在小人头上。赶紧拆下来装箱,休要弄坏!”

彭大也服了,他虽然不懂锻造,却也知道温度对铁匠而言至关重要。既然这么重要,自然不能让外人学了去。火炕可以热销,鼓风机想来也可以,他也琢磨着是不是能混个爵位光宗耀祖呢。

“哎,先别拆,就留在这里用,往后乌金行免不了还有麻烦人家的时候。此物也并不完善,有时间了你多琢磨琢磨该如何改进,能不能再做大一些,或者像水排那样连在一起运作。另外从飞鹰具到算盘,还有水磨、水轮、水碓、鼓风机,所有经你手的物件和活计,都要有文有图的详细记录下来,务必让人能够看懂。”

洪涛造出这个玩意不是供着的,也不打算去申请专利,不使用怎么知道优缺点、怎么改进呢。

此时的工匠们哪儿都好,就是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思想影响过重,太注重隐藏手艺,这样不利于知识的传播和完善。

有好东西都藏起来不示人,万一哪天死翘翘了,这套经历了几十、几百年由几代、十几代人总结出来的先进经验也就算全白干了,啥也没留下。

“……小人……字写得不好……”驸马的这个要求其实并不算过分,可彭大的表情却异常尴尬。

“官人我的字更差,这又不是……莲儿,回去之后告诉许东来,他多了一个工作,负责记录大家的口述。带着孩子们,他们应该从小就见一见将来努力要成为的人,那将是他们的荣幸。诸位不要惶恐,你们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将刊印成书,然后被珍藏在昭文馆、集贤馆、司天监和国子监**后人认真攻读,从中汲取营养、获得灵感,并以此为基础更进一步。这比彭大算盘、大头水和什么爵位都重要。后人有可能记不住有位疯驸马,但会记住你们,因为他们每天吃穿住行都离不开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

刚开始洪涛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明白了那种表情是因为什么。这些工匠的手艺来自口口相传和刻苦的磨练,他们认识一部分字,那也是因为看的太多,但会写的字很少,并以此为耻。

哪怕他们能照葫芦画瓢的刻出精美的铜模、哪怕他们能造出可以改变整个世界并让王安石、苏轼都为之倾倒的印刷机,却为认字不多、写字不多而羞耻。

099 我也想出书!

这让洪涛很愤怒,做为一个工科生,他认为这个世界就是由这些工匠们推动着前进的,现在是将来也是。这些人不用为任何事感到羞耻,反而应该以此为荣。再华丽的辞藻、乐曲、舞姿,也只能是为他们添彩,不可能喧宾夺主。

慷慨激昂、饱含激情,可惜好像谁也没听太懂,全处于石化状态。莲儿脸上的表情则是惊恐,因为驸马的脸已经有点走形了,说话也是恶狠狠的咬着牙,怕不是又犯病了吧!

“好吧,说得有点多了,就这样。”本来洪涛还想说后人也有可能记不住皇帝,但还是忍住了。

身边还一个黄蜂呢,他能容忍自己胡言乱语,但不会容忍自己藐视皇权,想必自己的大舅哥和两位宰相也不会的。

至于别人听懂与否那不是关键,这番话应该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就算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疆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又怎么样?

如果没有一套好的规则和道德体系,再大的帝国也是昙花一现。远的不说,百年之后的蒙古帝国大吧?武力值高吧?但从出生那天起,它就注定了夭折的命运。

基因缺陷有时候可以变成无敌的力量,可不管怎么变缺陷就是缺陷,说崩盘就崩盘。自己为何要挽救这个朝代?还不是它的基因缺陷相对更小,有挽救的可能。

如果换成元明清任何一朝,自己就不是想办法挽救,而是要殚心竭虑的琢磨着怎么去推翻它。不光要推翻,还得把有缺陷的基因消灭干净,不允许再往下一代身上传了。

但有时候挽救比摧毁更难,就像是医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去救一个人的命还不见得成功,但要是想害死一个人,不管他多壮,只要找准了要害也就是一刀的事儿。

现在自己就是在救人,这个人除了基因缺陷不大之外,全身的毛病也不少,有些器官可以调养,有些可能就得换了。

可换器官是件两头不讨好的事儿,肌体会疼、会难受、会不顾死活的排斥;大脑会恐惧、会彷徨;但凡失败一次,它就很难再相信下一次了,搞不好还会认为自己是个庸医,或者是来专门害它的。

所以吧,要想完成这个任务自己就得两头骗,一边去尽量减少肌体的本能反应,一边玩了命的忽悠大脑,让它以为自己是和它一头的,没有别的企图,当个好人真尼玛难啊!

现在洪涛无比怀念金河帝国,那时候除了不想多杀自己人之外,谁去管什么肌体、大脑乐意不乐意。乐意得换,不乐意老子直接把大脑都给换了,再不成就直接弄死你!

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驸马府,公主还没回来,看样子上元节之前都不一定能回来了。这倒也好,让她多和家人待会儿可以换换心情,不用整天在自己这个怪人身边忍着。

“你还有事儿?”

刚要进后院,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莲儿已经去厨房吩咐饭菜了,黄蜂也不是哪儿都要贴身保护,一般后院他是不进的,怎么今天例外了呢?

“……小人想问问官人,我这一身本领能不能口述给许东来……朝廷有国子监和太学,也有武举,万一将来……”

黄蜂还真是有事儿,犹豫了半天才吭吭唧唧的说了出来。本来他的声音就细,底气再不足的话,就成蚊子哼哼。

“你也不会写字?”洪涛到没觉得黄蜂说的有什么不合理,武艺当然也算手艺,自己年轻时候曾经无数次梦想也能搞到一本武功秘籍。可皇帝的贴身侍卫就算再笨,也不应该是个文盲吧。

“写得……”黄蜂点了点头。

“那就自己写,别光写,还要画出身形。写完之后直接拿给我,我帮你设计个名字,响亮一点的!”

洪涛没留意黄蜂的表情,更没琢磨他为何这么问。此时脑袋里全是先拿到黄蜂的武学秘籍,然后自己偷偷练练,说不定也能有点用呢。

“……属下谢过官人大恩……告退……”

黄蜂肯定不知道驸马心里的龌龊想法,闻言猛的抬起头,刚要说什么,看到莲儿走了过来,又把话忍住了,深深鞠了一躬快步走了。

“官人,这个人好怪,怎么突然自称属下了,他不是宫里的……”莲儿对黄蜂很是戒备,不光是她,富姬也一样。虽然她们不清楚黄蜂的来由,但肯定能感觉到他的大致来历。

“是吗?称呼而已,在府中不用大惊小怪。如果事事按照礼法,官人我早就该被贬到崖州去了。今晚是不是该你自己睡了,官人我这几天都没睡好。你看看,眼圈都黑了!”

洪涛没有莲儿那么敏感,他此时想的都是怎么能把这个小丫头赶回外屋睡觉。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睡个好觉。

别看莲儿人不大,可睡觉的毛病不少,磨牙、说梦话、伸胳膊踹腿这都不算什么,有时候半夜她还会梦游。突然坐起来喃喃自语几句,然后倒头接着睡,第二天啥也不知道。

这玩意太吓人了,洪涛本来就让她折腾的睡不踏实,还总是担心她会不会在梦游中拿起剪子啥的往自己身上杵,确实有点熬不住了。

“那怎么成呢,万一让夫人知道了又得怪罪……”一提起这个话题,莲儿就是一脸的委屈。在她看来驸马就是找借口赶人,自己睡觉很老实,要是不老实能不记得?

“得得得,娘子在宫里,你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不如这样,晚上我先给你和宸娘讲西游记,等你睡熟之后官人再回屋如何?”眼看这次的劝说又要失败,洪涛咬了咬牙拿出了杀手锏。

“……那……那我要听猪八戒,不听孙猴子!他有个大棒子,可每次都不好用,疲沓的很!”

莲儿咬着嘴唇计算了一下得失,最终还是选择了听故事。不过她的口味真是独特,居然不喜欢孙悟空,而是对猪八戒情有独钟。

100 废物利用

公主并不像洪涛预计的那样一直在宫中逗留,初七早上就起驾回府了。还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大包小包的带回来一车东西,外加两个人,两个比莲儿还小的小丫鬟。

这是皇太后赏的,老太太对糖蒜比较中意,一听说是女婿特意腌制的,更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女儿这几个月有了明显的变化,老太太即便不能经常见到,但心里也明白。

为了表示娘家人对女婿的肯定,这一对儿皇太后宠爱的小丫鬟就变成了驸马的贴身丫鬟。

没错,是一对儿,双胞胎姐妹,还是同卵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区别就是一个穿绿、一个穿紫。她们的名字也以颜色区分,姐姐叫绿荷、妹妹叫紫菊,虚岁12。

“奴家见过大官人……”不光长的一样,连声音都差不多。

“可识字会写?”吃过一次工匠们不认字的亏,洪涛希望身边每个人都认字且会写字,否则以后很难沟通,还帮不上自己什么忙。

“回大官人话,小学、百家姓、千字文已熟……大姐正在读大学、奴家迟钝只读了论语,太后也时常用千家诗考量。”

姐妹俩回答问题的方式挺有意思,每个人一段,交接的时候连眼神交流都没有,配合得非常顺畅,这可能就是双胞胎的特殊之处。

“那就好……我府中比不得宫中规矩森严,但还是要多学一些东西。莲儿,先带她们去西院跟小童们一起学习珠算和数字,晚上和公主一起听我讲课,下去吧。”

除了百家姓之外,其它书是什么内容洪涛也不清楚。看样子两个小丫头文化水平应该不错,已经超过了识字的范畴,那就别在文科上继续加强了。自己不需要书童,技术员和工程师多多益善,最次也得是个会计。

“娘子,说到了功课,这些日子多有荒废,不如让夫君考考吧!”打发走了三个小丫头,洪涛起身来到了公主身边,先按着脑袋照脸上来一口,再奸笑着准备出题。

“……大郎且饶过奴家,不是有莲儿,我去唤她来!”每次被丈夫如此调戏公主都会心惊胆战,可每次又都浑身酥软无法抗拒。

“好啊,还敢伙同外人算计夫君,我说莲儿怎么敢如此放肆呢,原来是娘子在背后指使。可惜夫君我是个明事理之人,主犯必办协从不问,还是乖乖的去里屋答题吧!”

两个人分别了小十天,而且每天还得让莲儿勾引半宿,洪涛早就有点欲火焚身了。根本就没指望公主能主动配合,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稍微有点强迫更有情趣。

也别说驸马王诜这幅身体弱,确实弱,围着院子跑一圈腿肚子就抽筋,但核心动力倒是没衰减,甚至还比一般人强些。

想来也对,不强的话怎么会买回来八位小妾,时不常还带着两三个小妾去公主屋里来个**呢。

这可能也是以前驸马和公主感情不好的一个重要原因吧,驸马这方面能力强、欲望也高,公主则太过守礼数放不开。夫妻两人一旦在这种生活上不协调,肯定会出现矛盾。

自打洪涛占用了这幅身体之后,又充分发挥了脸皮厚和经验多的优势,先对公主多加体贴,后用孩子做为筹码引诱,再辅以新技术,让公主从心灵到身体逐渐接受这种有益于身心健康的家庭运动。

不是说笑,家庭运动确实有益于身心健康。它能调整内分泌和诸多人体内部的平衡机制,增强人体免疫力和新产代谢速度,让人精力充沛且心情舒畅。

当然了,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过量。比如说现在吧,和公主白日宣淫了半个多时辰,都不用叫,莲儿就端着铜盆进来了,开始给男主人擦拭身体、清洁床褥。

女主人呢?以前也是莲儿管,但现在她不是多了两个帮手嘛,绿荷和紫菊也跟着一起进来了,本来很大的火炕顿时就变成有些拥挤了。

“此次进宫大兄还问起了夫君,得知夫君忙于养虫制蜡之事,特意赏赐了两盏八宝琉璃灯,还说上元节要请夫君登东华门一起观灯。”

要说习惯这个玩意真是厉害,它能塑造一个人的性格。公主和丈夫一起行乐时会羞涩,可是赤果果的让三个小丫鬟摆布却能若无其事,就好像面对的只是三具机器。

“……莲儿去把琉璃灯拿来让官人看看是何宝贝。”洪涛当然不想去东华门陪着皇帝一起观灯,不是怕见皇帝,而是怕见那些亲戚朋友。

可过春节不陪着媳妇一起回娘家进宫就已经很不和礼法了,如果上元节再拒绝了皇帝的邀请,恐怕麻烦更大。去就去吧,反正躲得过一时也躲不了一世,早晚得见。

铜胎鎏金、二尺多高、六面挂着两层半透明的琉璃片,每片都绘有一副人物画,还分成了两种颜色,上层暗红、下层深绿。

把里面的油灯点亮之后,怎么说呢,用后世的眼光看铜胎非常不错,其余都是垃圾。可在宋人看来这就是精品、高档品、奢侈品,仿造都仿造不来的大内珍品!

因为琉璃烧造属于大内秘方,民间无从仿造,市场上有从国外贩运来的琉璃盏、琉璃碗,但要弄20多片颜色差不多的琉璃片难度太高,得是几十几百次烧造之后凑出来的,可见这两盏灯的贵重。

“嗯,倒是有点用……取笔墨来!”洪涛本来想说找人给卖了吧,换点钱回来好补贴自己的作坊开销。但看着灯内昏暗的光线突然又改变了想法,一骨碌爬起来就想往书房跑,鞋都穿上了才想起自己没穿衣服。再看看公主不解的眼神,干脆也别书房了,几笔的事儿,就来个现场办公。

“此物叫做太阳镜,戴在眼前不惧日光直射。改日着大头用铜丝为框、琉璃为片,官人我有用!”

光着屁股趴在床上,在四个大小女人的围观下,洪涛挥毫而就了两张不同角度的结构图。画的都是一个东西,有色眼镜,镜片就是琉璃灯上的琉璃片。

此物可不是为了装酷的,更不是为了观察日全食,它的作用是给炼焦和炼钢的工人们戴。原本洪涛并没想起这个事儿,看到灯光因为琉璃片的遮挡变得非常昏暗之后才猛然醒悟。

没有此物保护双眼,炼焦和炼钢工匠们就只能用肉眼直接观察焦炭和铁水的颜色,用不了多久视网膜就会被强光灼伤,视力严重下降。然后自己就成盲人院院判了,手艺再好看不清东西也是枉然。

这两盏琉璃灯上的琉璃片颜色都很深,多多少少也能减弱一些光辐射。要是全做成眼镜的话,能有四五十幅,短期内应该能解决劳动保护问题。

长期嘛……小批量的烧制琉璃没什么技术难度,更没有材料问题。等花膏的事儿走上正轨,别说琉璃了,透明玻璃也不是问题。

有了玻璃就有了暖棚,有了暖棚就可以一年四季种植米囊子花,想必皇帝和大臣们也不会反对。

再说了,玻璃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是一种高端商品,非常适合外销,利润也挺高。米囊子花膏不是长久之计,冶炼和玻璃就是很好的替代品。

不管是皇帝还是新旧两党,只要找到合适的利益来源,分配别太悬殊,就不会没事儿互相倾轧着玩。

这就和动物一样,大家全能吃饱就自己吃自己的,只有一方吃的太多、抢了另一方的肉时才会爆发同种族冲突。

至于说不同种族嘛,那就是国和国的外部问题了。按照洪涛的理论,永远不存在民族平等相处的可能。

大自然已经很好的给我们解释了这个问题,狮子就是要吃羚羊的,同时狮子和羚羊又是相互依存的,狮子和狮子之间也是存在竞争的。

101 大相国寺

公主回府了,洪涛忙中偷闲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准备要带着一大家人去相国寺的庙会看看。来到开封都半年了,相国寺倒是去过,但没赶上开市的时间,今天正好补上。

“王大、王二,你们俩一头一尾不许散开,弟弟妹妹们要是出了问题,官人就拿你们两个是问!”

这一大家人还确实够大,洪涛不仅带上了公主,还有八位小妾,还有两名车夫,这就是10多人。

但驸马府里现在可不止这么点人了,西跨院里还19个孩子呢。大过年的,总得带着孩子们去街上看看热闹吧。

孩子们出行,两位嬷嬷和许东来就得跟着,但洪涛还不放心,特意让人用轻罗做成了绳子,前端绑在王大手臂上,后面每个孩子都绑了左臂,最后是王二压阵。

19个孩子里多一半都没有姓氏,四分之三是女孩子,最大的不过8岁。为了便于记忆,洪涛干脆就让他们全跟了驸马的姓,从1开始排队,一直排到18。

为什么没有19呢,19不是宸娘嘛,新名字叫王宸。她比较特殊,平时都由王嬷嬷或者莲儿照顾,也不睡在西跨院,只有上课的时候才回去,俨然成了府里的小主人。

不过这孩子比较懂事儿,并没因为身份突然提高了而沾沾自喜,也没打算去和谁显摆。每次回西跨院上课都会换上最普通的衣裙,更不会向原来欺负过她的孩子们报复。

当大人们都不在家时,宸娘就一个人在后院中温习功课,还会学着粗使丫头的样子,把正屋里的家具门窗挑能够到的地方都擦拭一遍,绝不出院子半步,也不和任何人说话。除非用强,否则谁也带不走这个长相怪异、性格也怪异的小丫头。

连大人带小孩四五十口子人一起出行,别说在交通不方便的古代,就算放到现代那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不过古代和现代都通用一个道理,钱能办到的事儿就不算麻烦事儿!

驸马府没有这么多车马,没关系,朱八斤的徒弟早就帮着找好了诚实可靠、干净够档次的车马行,牛车、驴车、家用车、商务车、豪华车随便选。如果马匹不够也没关系,他们还提供牛车和驴子,和后世的出租车、租赁车没啥区别。

相国寺位于州桥东北、寺桥对面,这座桥本来叫延安桥,就因为离相国寺太近,连本来的名字都没人记得了。

据公主说此时相国寺内共有60多个禅院和律院,到底什么是禅院、什么是律院,洪涛也没多问。

公主比较迷信,每个月都要来此上香,在这一点上自己是坚决不退让的,从不肯陪她来。所以有关寺院的问题就少聊,免得她又要去上香还愿。

相国寺可是真真切切的庙会,因为多一半商户都在寺内摆摊经营,每月初一、十五和逢三逢八的日子全天开放。

另外少一半商户实在是挤不进去了,但也不能放弃这个挣钱的大好机会,干脆就在庙门开练,有些甚至都跑到汴河堤下去了。

只要过了州桥,就会在路两边看到沿街摆放的摊位,据说从真宗时期开封府就没少对相国寺附近的违章摊位操心,但效果不大,后来干脆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太过分占道就没人管。

“这他娘的肯定不是宝石,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从威尼斯那边弄来的下脚料,跑这儿蒙事来了!”

洪涛这一大家子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商户们争相招揽的大客户,还没进庙门呢,路边一个卖异域宝石的摊位就引起了众多女眷的关注。

摊主穿的和宋人无异,也是黑发黑眼,但相貌出卖了他的身份。洪涛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家伙绝不是宋人,也不是东南亚一带的人,很可能来自中东地区,搞不好还是北非那边的阿拉伯混血。

“……官人下过海?”珠宝商一听威尼斯这个词,脸上标志性的奸笑立马就没了,抱拳拱手,一嘴字正腔圆的官话,比洪涛口音还纯正。

“官人我神游过绿衣大食、白衣大食、贝都因人的毡帐、耶路撒冷的圣殿、君士坦丁堡、罗马城、威尼斯水城!如果你从西边渡海而来,应该……”

女人们才不管真假,只要好看她们都喜欢。洪涛对那些玻璃珠子没兴趣,更插不上嘴,闲着也是闲的,干脆就和摊主扯会儿蛋吧。这些话和宋人讲没几个能听明白的,但这个珠宝商说不定能听懂。

“官人所言和家父一般无二,想是去过的。小人祖籍亚丁,居于此已三代有余,每代成年之时都要熟背回家路线,可惜路途遥远力有不逮,终不可成行。”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洪涛说得太详细了,大部分情况珠宝商都不清楚,但他很向往,摊位也不管了,凑到洪涛身边谆谆受教。

洪涛当然也没办法让他回家,而且还规劝他最好别回去。家乡这个词听着挺美,可很多时候离近了一看,满满的全是失望。

现在他可以在大城市里摆摊卖假宝石蒙人,养活一大家子人,真要是回到了老家,保不齐连家乡人都要排斥这些离家许久的外乡人。再说了,现在的海路是那么好走的嘛,气候、季风、海盗、战乱,赶上哪一个都得要命。

这个忠告也没白说,宝石商人深以为然,然后用一折的价格连卖带送的给驸马府每位女眷都拿了一颗假宝石。

洪涛也没反对,人家不是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慷慨相赠,如果商人都这么情绪化早就饿死了。

他之所以大出血是怕自己当着众人道破他这些假宝石的来历,自己占了便宜,自然也就别去砸人家买卖了,这就叫双赢。

至于这些宝石值多少钱,洪涛觉得不重要。它们就是烧制玻璃时的副产品,在威尼斯当地可以说一文钱不值,还得花钱找人清理。但到了中东地区的大食商人手里,就得算上点运费了。

而且物以稀为贵,一文钱一个不算坑人。再越洋跨海途经万里弄到大宋来,卖百文钱好像也不算多,自己花十文钱买入应该算赚了。

物品的价值完全取决于人对它的需求,只要看看女人们互相攀比谁手里的宝石漂亮,还有孩子们拿着它冲太阳看的笑脸,洪涛觉得这就算值了,有钱难买乐意!

102 家贼不用防

和这位蒲姓大食商人后裔不一样,相国寺庙会上还有很多纯正的外国商人,胡人、大食人、东南亚人、日本人、高丽人、契丹人都有。他们大部分能说一点汉话,所卖的物品也多是他们国家的特产。

胡人最爱卖毛毯和金饰、大食人多经营珍贵香料、日本人和高丽人最穷,弄个海螺壳或者珊瑚就当宝贝。

东南亚人最孙子,他们的货物只有一种,铜铸的佛像,各种各样教派不一,而且要价非常高,有点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意思。

莲儿除了喜欢吃零食、喜欢看杂耍之外,对穿戴首饰之类的杂物还真没什么兴趣。此时已经进了院子深处,卖书的摊位越来越多,她就更没兴趣了。

于是拉着许东来当起了义务保安员,在队伍外圈来回巡视。因为相国寺里贼偷不少,而且还是个销赃的大窝点,被偷了东西基本就没找回来的希望了,报了开封府也是枉然。

“官人、官人,他怎么也来此贩卖货物了,莫不是偷了宝绘堂的物件,跑这里销赃的吧!黄蜂,快与官人把这厮抓住,带回去好生拷问!”很快她就发现了情况,不是贼偷,而是远处的一个书摊。

别的书商卖书都是在地上铺一块麻布或者一块木板,把书平铺于上,多的能有几十本,少的只有几本。

可这个书商与众不同,书是按摞放在架起的木板上,每摞也得几十本,整整齐齐的码放了几十摞。

书商就站在中间,左右手各高举一本书,和面前的客户滔滔不绝的白话着。距离有点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这个书商洪涛认识,高翠峰!

“莫要乱讲,娘子,差人去听听他在说些什么,卖的又是何种书。”

高翠峰做贼洪涛是不信的,谁家的贼会偷这么多笨重的书本,还不如直接把铜模拿走卖了省事呢。

但他为什么要跑到庙会来卖书洪涛也想不通,宝绘堂也不是刊印话本、小说、小广告的私人小作坊,更不是出版商,没有零售的必要。

公主派过去的人很讲究,是驸马八个小妾之一,名叫蔡二娘。她以前没事就喜欢写写画画,平时很少出后院。别说高翠峰不认识,就连洪涛自己看着都面生,换身衣服换个头型,走大街上指定不敢认。

自打被驸马下放到飞鹰社和宝绘堂里上班之后,这些小妾们倒也不悲伤,因为驸马府解除了她们的卖身契,现在她们都是自由人了,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但没一个主动提出离开驸马府,照例还住在原本各自的房里,只是贴身丫鬟什么的没有了。

“他并未售卖,是在关扑。妾身也赢得一本,官人请看。”蔡二娘去了不大会功夫就拿着一本书回来了。按照她的说法,高翠峰并不是在卖书,而是在玩一种赌博游戏。

他把宝绘堂刊印的经书和其它几本雕版印刷的经书放到一起,让大家在一米以外的距离上看。随便在任何一本书上读出两句话,就送一本宝绘堂刊印的经书。读不出来也没关系,只需再拉来一个参加关扑的人,就不用付任何代价。

“不去做买卖而选择给人当秘书真是屈才了!”蔡二娘还没说完洪涛就明白高翠峰在干什么了,这家伙是在给宝绘堂变相做广告呢,这就和后世很多商家发赠品是一个性质。

不过他选择的地点很有讲究,相国寺,庙会只是附加属性,寺庙才是它的本职,香火还特别旺,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明百姓都喜欢到这里烧柱香。

在这里送经书,还有意引导大家注意宝绘堂刊本与其它刊本在印刷清晰度上的区别,虽然一句自夸的话也没说,甚至连宝绘堂的招牌都没挂出来,但每本书上都有,这个广告做得挺高明。

“记下来,着朱八斤协助高翠峰在城内选择合适之所,为宝绘堂开办店铺。”

这些日子光顾着其它产业了,没怎么考虑宝绘堂的事情,现在看来是时候让它露出峥嵘,真正进入宋朝的印刷出版行业里扑腾扑腾,仅靠那点朝廷给的业务连高翠峰都不满意了。

而且宝绘堂必须从驸马府脱离出去,至少营业机构要离开。否则大客户来了,想看看样本什么的,总不能都往驸马府里带吧。就算自己乐意带,人家还不一定乐意来呢。

来的时候兴致盎然,走的时候恋恋不舍,这就是来相国寺逛庙会的感受。

这里太大了,摊位太多了,每样东西都不错,都想买。但每个人只有一贯钱,虽然这笔钱已经很不少了,可钱这个玩意也怕热闹,大家一起花的时候它就没的特别快。

当然了,这其中肯定有一个人是兴趣索然的,洪涛只逛了一小会儿就自己跑到河边码头看槽船卸货去了。

也不是看卸货,而是在观察槽船的结构。这都快成职业病了,只要遇到一艘船,不管大小,洪涛都想凑过去仔细看看。

除此之外,码头上有很多壮劳力等着被雇佣,这也是洪涛想了解的一个方面。

毕竟过不了几个月自己也得大批量雇佣劳动力了,不管是种树、熬蜡还是炼焦、制造蜂窝煤,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朱八斤懂是他懂,自己可以不参与具体事务,但大事小情必须明白,不能真当甩手掌柜的。

“这工资也不低啊!”了解的结果就是感叹,这些码头装卸工的工资真不低。

每人每天差不多要150文工钱,如果超出了定额还有奖励。就算没有奖金,一个月小5贯钱也不少了。要知道自己的好友苏轼在黄州做副团练,每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五贯钱。

洪涛丝毫没觉得这些装卸工不该拿那么多钱,人家也是汗流浃背卖力气挣的。后世不是有句话嘛,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但是吧,剥削这个玩意很神奇,当你处于被剥削阶级的时候,恨不得一口把老板咬死才过瘾,给多少工钱都不嫌多。

可一旦换个位置,所有思想立马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发多少工资都嫌多,怎么看工人怎么觉得他们还能再多干点活。后世不是有句名言嘛,屁股决定脑袋,哲理啊!

回府的时候队伍变小了,孩子和女人们坐车在后面慢慢溜达,洪涛则带着黄蜂先走一步。

从寺桥到光德坊有两条路可以走,州桥往北沿着皇城西墙,或者从州桥向西,过了都亭西驿再往北。

第一条路大部分都比较清静,只是拐弯比较多,路面也相对窄;第二条路更宽阔,是整座城市的东西主干道,可路两侧商铺和政府机关比较多,人也比较多。

洪涛选择的是第二条路,没别的原因,他想过过闹市狂奔的瘾。这玩意就像是在后世的长安街上跑开车跑120公里时速,只是不清楚宋朝有没有交警,会不会扣分罚款。

103 吃亏了

交警还没来同伴先来了,就在要向北拐弯的时候,突然有两匹马从右侧建筑物里冲了出来,强行并道插到了洪涛马前,吓得洪涛只记得拉住缰绳,其它控马的要领都忘了。

要不是黄蜂控马技术超群,硬生生用他自己的马挤在了中间,洪涛恐怕就得和对方撞在一起了,保不齐还得被马蹄子再来一下,然后指不定又给踢到什么朝代去了呢。

“我靠!上赶着投胎去啊……”即便是这样,洪涛也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情急间一句后世的口头语就骂了出来,然后就愣住了。

“……”那两名骑手有一人回头看了看,连速度都没减,单手揪着缰绳,另一只手冲洪涛做了个挥砍的动作,扬长而去。

这个场面比较起来吧,明显是洪涛这边吃亏了,也明显是洪涛的骑术太次,人家急转弯还单手扶着方向盘,油离配合的天衣无缝。虽然也点了一脚刹车,可没减速,而是甩了一个尾。

洪涛这边呢,基本就是踩刹车忘了离合和转向,不光车头被人家车尾扫了一下,还熄火了。

“官人可好?”黄蜂倒是没怎么吃亏,但也没占到任何便宜。不过他可能也没关注这些,第一时间问的就是洪涛的情况。

“他们不会就是辽国使节吧?”洪涛不是被吓呆了,而是见到那两个骑手的摸样惊呆了。

他们穿着丝绸长袍,但下身是裤子和皮靴,袍袖也不似宋人那般宽大,比窄袖还窄,更像是后世的大衣袖子。

最明显的特征还不是衣服,而是两个人的发型。他们都没戴帽子,头顶是光的,四周有一圈头发。这显然不是谢顶造成的中间是飞机场、两边是铁丝网,因为两边的头发很茂盛,还梳着两根尺把长的小辫子,用彩色布条扎着。

开封城里确实有辽国人和西夏人,但洪涛从来没见过,之所以一口就叫出了他们的来历,还是拜右侧的建筑物所赐,都亭西驿。记得好像谁曾经介绍过,这里是辽国驻宋朝的大使馆,从这里跑出来的人当然大概率是辽国人了。

“应是辽使随从,下属可去开封府告诉,让此二人到府上登门赔罪。”黄蜂干脆把洪涛的马缰也拽了过去,一边拐上了北向的道路,一边出主意。

“无妨、无妨……官人我驭马搏杀之技确实不好,但这里特别厉害。等着瞧吧,用不了几年他们就得付出成百上千倍的代价,因为惹了不该惹的人,哼!”

黄蜂这话说的就没什么诚意,洪涛也看出来了,他很为自家主人的无能而感到羞耻。如果刚才自己马术好一些、胆子再大一点,能纵马追上去和对方讲讲理的话,他应该更乐意陪同,说不定打起来也不会退缩。

但洪涛不这么认为,即便自己马术够好,能追的上那两位草原民族、能打得过他们,也不会这么做的,那样就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一个穿越者不该去冒这样的风险,自己有无数种办法报复,何必非要以己之短克敌所长呢,性价比太低、很没效率。

现在洪涛反倒觉得心里舒服点了,以前总觉得自己用花膏去害人太缺德,被害的往往还是普通人。

这下好了,那两个辽国使团的人让自己找到了报复的理由,虽然说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但有总比没有强不是。本身自己就是个无理搅三分的主儿,但凡占着那么一点点理,也能自行发挥到无限大。

“若有此日,峰斗胆僭越,自愿为先锋”

驸马是不是在吹牛撑场面黄蜂无法确定,但他有一种感觉,这位驸马与众不同。太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洪涛这番许诺好像触动了黄蜂的某根神经。

“呵呵呵……这话确实僭越了,你我一个驸马、一个内官,妄言朝廷兵事是大忌。不过官人我害人的本事远不止兵戎相见,古人不是云了嘛,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下政攻城。且看官人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你若想出力,不如去帮官人找个熟知契丹和党项人内政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黄蜂的表态让洪涛干笑连连,隔了一会儿才接腔,满嘴都是拽词儿,没什么实质内容。

这个话题太敏感了,洪涛无法确定黄蜂的真意,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情流露都不好说。但直接拒绝也不符合洪涛的习惯,他打算也试探试探。

王安石和司马光给过自己一份有关辽国和西夏的国情报告,这份东西就在崇政殿里放着,想研读随时可以进宫,皇帝还会派对这方面有研究的内官帮自己解惑。

但洪涛认为官方的文件并不能百分百反应两国的实际情况,再说了,宋朝的对外情报工作也真算不上有效,要是能从民间的角度再多了解了解,两方面的情况综合到一起,应该更客观、更准确。

至于说黄蜂有没有能力去找这种人,谁知道呢。实际上黄蜂也没有应允什么,有关辽国的话题就此打住了。

这只是个小插曲,回到府上之后和谁也没再提,太不露脸了。本来洪涛还想多问问有关辽国使团的情况,但是前堂里坐着两个人让他顿时把这个念头给忘得干干净净。

下手位坐的那个穿黑皮袍的洪涛认识,曾经的好友李公麟。为啥说曾经呢,因为这位朋友太尼玛势力了,自打朝廷里新旧两党停止了互相搏命式的攻击之后,他就再也没到府上来过。

为啥呢?洪涛心里清楚,他这是找到了新组织,准备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站队了。

司马光回归了,这在朝廷大部分官员眼中是个非常明确的信号,新党占据了上风。至于说两派为何突然偃旗息鼓,众说纷纭。

可不管怎猜测,旧党这边都看不到太光明的前途,毕竟王安石还是首辅,司马光又认了怂,新政也没有要废除的迹象。

这个结论李公麟自然也能看出来,继续和驸马这样的旧党余孽交往,确实对他的未来有影响,苏轼不就是前车之鉴嘛。

洪涛对李公麟的这种选择毫无怨意,人都是自利的,自身一旦难保,很多理念、理想也就淡了。

当然了,什么时候都有人会坚持,可毕竟是极少数,如果大多数人都能做到,世界上也就不再有英雄、枭雄、奸雄、伟人之类的称号。他们不就是在别人都不太认可的情况下坚持不懈,才做到了常人所不可及的成就。

或者说洪涛根本就没关注过这位曾经的老友,现在自己和他既没有相同的爱好、也没有相似的理念,典型的志不同道不合,干嘛非要往一起凑合呢。

假如李公麟顽固不化,非要往自己身边钻,自己也得使劲儿劝他离远点,别溅一身血。

104 苏轼,活的!

“这是什么风把伯时吹到我府上来了,你我兄弟有段日子没照面了吧?”想开了也就轻松了,甚至连这个时代的说话方式都省了。

洪涛努力的适应了半年,还是没学会那套措辞。不是自己笨,而是脑子里词汇量太少,不会拽词儿,干脆就按照自己习惯的大白话说吧,爱听不听。

“晋卿府上有美味,小弟前来叨扰一二,如觉不妥那就再加上一位子瞻可否?”

李公麟对洪涛的态度心中应该也有数,不过他既然来了肯定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脸皮一拉,手一伸,指向了对面那个人。

这位的岁数不小了,黑瘦黑瘦的,坐在椅子上就比李公麟高了半头,起身之后,洪涛都得半仰着头看。这让他很是不习惯,但没辙,驸马这幅小塑料体格不仅瘦,还矮。

“子瞻……可是苏兄?”对方只是抱拳带笑的望着自己,洪涛眨巴了好几下眼,终于想起来子瞻是谁了,那不就是苏轼苏东坡嘛!

确实应该是,年纪上苏轼比驸马王诜大了11岁,再加上他被贬到了黄州那个破地方风吹日晒的,想不黑都不成。

“正是苏某人,这一别半载有余,晋卿别来无恙否?”估计苏轼也听说了驸马的变故,对于王诜没进门就认出自己的表现有了心理准备,笑呵呵的上前一步算是正式见礼。

“一言难尽啊……小弟这半年变化太大,真是一言难尽!黄蜂,去后苑拿几本宝绘堂的印本来,再去厨房说一声多准备点羊肉,把锅子点上。等夫人回来之后就告诉她是苏子瞻兄来了,有事去书房找我。苏兄、李兄,此处风冷,请到书房叙话。”

别看洪涛不怎么待见李公麟,对于苏轼还是挺期盼的。俗啊,洪涛也是个俗人,名气这个玩意到他这里也免不了俗。

其实对于苏轼的为人品性他是一无所知,诗词歌赋更是没什么共鸣,只因名气大而已。

“晋卿近来可有新作?”从踏入书房那一刻起苏轼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淡、越来越生硬。

这座书房他来过很多次,多的都数不过来了。但今日的感觉与以前有了巨大的差别,书桌上摆满了金属、木质、竹制的杂物,几乎要没地方放茶杯了。

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驸马没说,但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和作画赋诗无关,更像是工匠们制作某些器物的一部分。

唯一能称得上和书房相关的东西就是一摞白纸,可上面既不是书画也不是词句,到底写的什么愣是没看懂,那些文字明显不是宋人所用。

再看看书架上满满当当的经史典籍,都落灰了。很显然,它们很久没被翻动过,甚至连打扫都不曾有。

“新作?哦,怎么说呢,画笔已经很久不拿了,自打受伤之后我这个脑袋里原来的记忆去了十之七八,对诗词字画全无兴趣,倒是多了一些新技艺。子瞻恐有不知,小弟已经到算院就职,还发明了此物。再等些时日我将著书立说,两位不妨先睹为快。”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洪涛就在尽力避免和别人谈论书画的事儿,可要来的总是躲不开。忽悠皇帝、宰相都不太难,甚至妻子也一样,他们从来也没仔细了解过驸马的性情。但像苏轼这样的挚友就不好办了,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们对王诜的了解更深。

从苏轼一进门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对这间书房很熟悉,比自己这个假冒的驸马还熟悉,每一个细节都能勾起一段往事,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失望。

从骨子里洪涛认为自己还算个知识分子,虽然爱好兴趣和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千差万别,可是和沈括、贾宪乃至王安石接触的时候依旧可以沟通。

这里的沟通并不是聊天,比聊天要高,更像是精神层面上的交流。如果可以和更多这个时代的精英阶层交流,真正的融入到他们中间去,洪涛觉得成功的把握会更大。

但用什么为介质去和对方交流呢,诗词歌赋肯定没戏了,现学都来不及。书画更难,这些玩意是要靠天赋的,自己的长处只有后世的那些知识。

文科根本拿不出手,数理化倒是能凑合凑合,尤其是数学。这玩意完全是纸上谈兵,忽悠起来简单快捷。而且这玩意也是君子六艺之一,档次好像也不低。

档次确实不低,拿给苏轼和李公麟看的版本已经让莲儿和高翠峰翻译过,大部分是文字,即便看不懂却可以看明白写的是什么,比一大堆阿拉伯数字和数学运算符号可爱多了。

苏轼和李公麟看得非常认真,他们对数学也不是毫无基础,即便比不上算院里那些专门研究这门学问的师生,但九章算术之类的数学书籍也是必读之一,再加上洪涛深入浅出的讲解,理解起来也不是特别困难。

对于驸马写的这本书,两个人都给出了高度评价,因为里面有一些很实用的例子。比如修建河堤、挖凿沟渠之类的应用题,这对一位官员来讲并不陌生。尤其是像苏轼这样当过地方官的人,应该是占工作比重很大的一部分任务。

要是能像驸马所演示的那般,只需简单测量出一两个数值,就可以坐在办公室里拿着笔把一切都算明白,误差还很小,那以后官员们的工作量和工作效率会有多大提高可想而知。

晚饭前三个人聊得很融洽,基本都在书房里一问一答讨论书中的内容。晚饭依旧设在飞羽堂中,也依旧是涮羊肉。这玩意洪涛吃得顺口,招待客人也拿得出手。

不过话题聊着聊着就从飞羽堂内的火墙聊到了琼林苑里的白腊虫和白蜡树,再一出溜,得,拐到了新政和王安石上面。

“此人乃野狐精也!自古役人之必用乡户,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丝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官于四方者,宣力之余,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若厨傅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

一说到新政和王安石这个人,刚刚还表现得很有风度的苏大才子就一反常态了,张嘴第一句话就是人身攻击,把王安石说成了狐狸精。

等后面的话被莲儿翻译过来之后更让洪涛膛目结舌,这位大才子居然字正腔圆的说老百姓就应该被奴役,当官的就应该享乐,这才是太平盛世,才是自古流传的真理。

105 道不同

“历朝历代的士大夫都如苏兄此般想,可历朝历代所谓的太平盛世也不过昙花一现,可曾长久过?苏兄所言有道理,可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度,过之尤不及也。王相的新政是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有一点是非常可贵的,它确实对大宋有益处。只要能弥补缺陷,边患可解、内忧亦可解。乡户可役、士大夫可取乐,然乡户轻役、士大夫慢取乐,则国之昌盛,内外无忧,何乐而不为?”

洪涛惊诧的倒不是苏轼所言的真理,而是他说这件事时候的态度。那真叫理直气壮,一点没有做作。再看李公麟的德性,他也在不停的颔首表示认同。

虽然只是他们两个人,但从中也不难想象,朝廷里那些旧党官员恐怕也是这么认为的。还有更多在野的士绅和学子们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这不是苏轼的创造,也不是他反动,而是这个时代的普遍价值观。王安石那一套打压利益集团,从他们嘴里抢肉的新政才是价值观不同的异类。

那这个价值观有错吗?本质上来讲一点错都没有,从古至今剥削这个事儿就一直没消除过,不管是什么制度、什么主义,无非是轻重和方式上有差别。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更让洪涛发愁,那就是家国的概念。以苏轼、司马光、欧阳修为代表的这类古代知识分子并没有很清晰的国家观念,他们尊重的只是这套习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制度。

假如辽国也遵循这套制度,那他们完全可以去当辽国的臣子,继续家族的荣耀和自身理想抱负的追求,至于说御下之民到底是谁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在他们的眼中,有本事的人才当官,没本事的就应该干活儿交税。既然都是没本事的人,管他是什么族呢,只要把税交了、粮交了、劳役服了、没事儿别造反啥的,就是太平盛世了嘛。

可是问题来了,如果大家都这么想国家怎么办呢?你们都玩了命的满足自己的需求,让国家就这么半死不活的耗着。一旦国家完蛋了,又没有另一个国家乐意遵循这套制度,你们就都高兴了?

所以在洪涛看来,阶级是无法消除的,也没必要消除,剥削也是客观存在的,暂时也没有办法消除。这一点人类将继续证明上千年,答案还是一样。至于说以后会不会有新的答案,洪涛也不清楚。

既然无法消除,互相之间斗争严重了还会两败俱伤,那干嘛不往一起凑凑,让阶级差距别那么大、剥削别那么严重,避免一下崩盘呢?

以历史的眼光看,只要被压迫、被剥削阶级日子能过得去,而且还有慢慢变好的希望,他们就不会抗争的太激烈。

同理,压迫、剥削阶级也得收敛收敛、吃相好一些,适当的让出一部分利益,毕竟崩盘之后还是这部分人损失更大嘛。

“晋卿言必说新政可行,从何而得知,难不成也是从公式中所得?”

争论了半天,两个人谁也没能说服谁,这时候苏轼真让洪涛刮目相看了。他确实够聪明,而且在抬杠这个项目上也很有造诣,一句话问出来就让自己陷入了被动局面。

没错啊,新政到底好不好、能不能获得成功并达到设计初衷,谁最有发言权?谁都有又谁都没有,因为各方所站的立场和角度都不同,要想综合评判结果,必须要深入各个基层去亲历一下。

苏轼这句话的意思不用莲儿翻译洪涛也听明白了:你是个驸马,开封城都没怎么出去过,就坐在家里纸上谈兵。术数可以在纸上算没错,可国家政策也能在纸上算明白吗?

看到没,他都会把对手的优势做武器反过来攻击对手了,这一招太狠了!另外这句话里还有个隐藏的意思更可恨,苏轼是在提醒自己,他好歹还做过地方官,在这方面比自己更有发言权。

洪涛饶是个大杠头,抬遍了古今中外罕逢敌手,也让苏轼这句话给问得无言以对。没错啊,自己凭什么就能断言新政不全是乱政呢?总不能说我是从一千年后来的,历史证明新政有可取之处吧。

看来在这个问题上自己和这位挚友的观点暂时无法弥合,这就叫道不合。而且越是有本事的人对重大观点就越固执己见,不拿出点干货来是无法说服的。

“先假以时日,不忙着反对也不忙着支持。现在除了新政之外,难道就没有更麻烦的事情了吗?”洪涛也就不去费力气了,干脆来个拖刀计,看看能不能绕过这个堡垒,从其它方面突破。

“晋卿所指是何?为兄愚钝还望明示。”苏轼这次的反应很慢,揪了半天胡子也不得其解。

“边患,辽国和西夏一直窥视我朝,不管新政可行否,也不管新党和旧党谁对谁错,做为大宋一员,总应该同心协力先一致对外。待除掉边患、复我故土之后再争也不迟嘛。”

见到苏轼这个反应,洪涛的心就凉了半截。这位好像也和大部分宋人一样并不觉得北方两国有什么大威胁,一心一意的把注意力放到了国内的斗争上。

“疥癣之疾何足挂齿,太宗朝赵相公有言,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今日已晚,为兄初到,还未曾去家中看望舍弟,改日再来登门求教,告辞!”

很快,剩下那半截心也被苏轼的回答给弄凉了。想必苏轼也觉察到了双方的分歧太大,不是坐在一起聊聊天就能弥合的。为了避免大家尴尬,人家起身告辞了,走的时候一脸的严肃,再加上北风呼啸,很是戚戚然萧萧然。

“太宗朝赵相公是哪位?”洪涛一直把这两位好友送到了府门外,并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完了,还指望苏大才子有机会能给自己也做个赋,拔高一下自己的形象,顺便流芳千古呢,这回算是彻底没希望了。

不光自己心里清楚,恐怕苏轼也清楚,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道不同不相为谋,并不妨碍友谊。可要是连共同语言、共同追求、共同理想、共同爱好也都不同了,那还友谊个屁啊。

“应是魏国公赵则平,太祖、太宗两朝为相,真宗追韩王,配飨太祖庙堂……”这个问题莲儿就回答不上来了,但难不住她旁边的富姬。

这位也是苏迷,一直和莲儿在飞羽堂内外冒充丫鬟端菜上茶的服侍,见到自家主人和苏轼最终不欢而散,脸上的表情就和死了爹差不多。

“说名!官人我不识字不知道啊!”洪涛并没因为得罪了好朋友而有太多伤感,他压根儿也没把这些古人当朋友,原本只是一种好奇。

可是见到身边的女人居然为了外人黯然神伤,心里就有股忍不住的火气。哪怕这个女人和自己没啥关系那也不成,好白菜都应该是自己的!

106 度数不低

“……赵普……”富姬的嘴撅得比莲儿还长,两道寒光在洪涛后背上划来划去,就差一脚踹过去了。

“可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这个名字洪涛大概有点印象,据说也是位牛人。

“官人知道还问……姬告辞!”富姬觉得驸马这是在没事儿找茬玩,干脆转身走了。

“靠,老蒋真是冤枉啊!人家说了一千年都没人骂,你说了就不成!莲儿,你说官人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封个王?比如说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后,来个燕王怎么样?”

洪涛还是第一次听说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是赵普说的,原本以为是老蒋原创。想必苏轼这么大的学问不会记错,那为啥后世里大家都不提赵普呢?而且人家还是韩王,要知道宋朝的王爷是很金贵的,异姓王更值钱,不会这么容易忘却吧。

“官人酒吃多了……夫人问过多次,热水也备了多次,快快回房!”这句话一出,莲儿的小脸都白了,要是眼睛能杀人,旁边的黄蜂早就得死一百次,不由分说拽着洪涛的衣袖就往门里拉。

洪涛还真没觉得自己问问当王爷的事情有什么可大逆不道的,活着封王不可能,人都死了当个王爷还有啥用啊。

进屋之后公主又问起了苏轼的事情,正好,洪涛还想去苏轼家拜访拜访,不管能不能继续当朋友,礼尚往来还是很必要的。

结果公主的回答是不妥,因为苏轼在京城里没有家,他这次回京应该是借着假期看望弟弟苏辙的家人。苏辙也不在京任职,主人不在,冒然前往不合适。

既然公主都说不合适了,那应该就是不合适。洪涛也就把这件事儿扔在了脑后,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刚刚检查完公主功课睡下的他又被叫醒了。

这次不再是莲儿一个人,而是三个。绿荷和紫菊进入角色很快,学坏也很快,跟着莲儿一起把特意在门外冻得冰凉冰凉的小手伸进了被窝。

“王嬷嬷!王嬷嬷!家法何在?”洪涛每次都想严厉训斥一下,可每次都不忍心。干脆,坏人还是交给别人吧,比如说王嬷嬷。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嘛,大宅门里最坏的往往就是个中老年妇女。

“就是嬷嬷让我等来叫官人的,王大郎天不亮已在前堂候着,嬷嬷说官人交待过,只要是工匠来寻,半夜也要通秉不得有误。休要磨蹭,吵了公主!”

莲儿早就不怕这位主人了,自打同床之后就更不怕了,嘴上不咸不淡的辩解,手里也不闲着,一边指挥着两个小丫鬟给洪涛穿衣服,一边把热毛巾往洪涛脸上擦。

“可是烧酒锅已造好?”本来就没睡醒,又让丫鬟教训了一顿,洪涛带着一脸的不耐烦来到前堂,见到了坐立不安的王大头。

“昨日就已经造好,大官人不在府上,小人就自作主张烧了一锅,特意带来请大官人品鉴。”

古人云,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王大头一点没发现驸马的脸色不太好,美滋滋的把手里提着的瓷罐呈了上来,眼巴巴在一边等着驸马尝尝。

“……赏与你喝,喝完了去把烧酒锅内外清洗干净,不许留一点杂物,马上喝!”

结果自然是悲剧,洪涛只凑在罐口闻了闻眉毛就立起来了。说高度酒不是高度酒,说黄酒不是黄酒,还弄脏了自己的蒸馏釜,必须惩罚!

事实证明王大头的烧酒锅还是有用的,洪涛在后苑见到这个纯铜打造的大家伙时,王大头的脸也快成红铜色了,走路直打晃儿,刚才那罐子蒸馏酒度数不低啊。

“得此一罐耗费几多?”洪涛有点后悔,刚才应该尝尝罐子里的酒。靠自己这张多少度酒都喝过的嘴,大概也能尝出酒精浓度。

“十角……”王大头现在不光头大,舌头也大了,说话含糊不清。但神智还算清醒,特意伸出十根手指。

“是你自己掏钱买的酒?”角是宋朝人衡量液体的容量单位,一角等于四升。

耗费了四十升,差不多四十斤低度酒才弄出一罐子度数不怎太高的蒸馏酒,成本有点高。

开封城里没有乡村野店里的便宜小酒,市面上脚店里卖的酒最低也得200多文一角,王大头还真舍得下本儿!

“小、小人不亏,此酒乃酒之精华,酒精也,全被小人吃、吃了……”

一口气喝了一罐子蒸馏酒,再出来被风一吹,王大头的醉意越来越浓,红着眼珠子居然和驸马拽上了词儿,还不由自主的嘿嘿傻笑。

“哎呀!酒精都让你给整出来了,官人我咋办?干脆还是叫大头水吧。莲儿,去厨房端一碗奶来与他,多加糖霜。钱就不给了,谁让他自作主张,该罚!”都说酒后吐真言,王大头这番说辞还真让洪涛吃了一惊。

扔下王大头,洪涛围着蒸馏釜转了两圈。为啥是两圈呢?因为蒸馏釜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头是个大罩子,口径与铁锅相仿;另一头是个圆柱形,下方置一出水嘴。两部分中间用一根小腿粗细的铜管相连,一边高一边低。

做工是没的说,各处都严丝合缝,铜焊手艺比后世的机器一点不差,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而且还被仔细打磨过,外观也很符合洪涛的审美,不像彭大那般执迷不悟,什么花纹雕刻都没有。

“我说成本怎么会这么高呢,合算你是没搞清官人我的妙计!嘿嘿嘿,还是看官人怎么与你造大头水吧,保准喝一碗即倒!”

看着看着,洪涛终于发现了蒸馏效率低的秘密,不是自己的设计问题,也不是王大头的手艺问题,而是使用方法不对。

圆柱形这边叫做冷却罐,里面有六根手腕粗细的空心铜柱和上端的入口相通。使用时要往圆柱体内灌满冷水,这样可以保持六根空心铜柱内的温度较低。

而那个大罩子是罩到蒸锅上的,锅内装酒加热,利用酒精比水沸点低的原理,让低度酒内的酒精率先变成气体,顺着铜管进入冷却罐,然后在空心铜管内冷凝成液体,最终汇集到圆柱体下面的空间,再从出水嘴流出。

107 双刃剑

把流出来的液体再用相同的方式并控制加热温度再来一两次,酒精的浓度就会越来越高。但最高也高不过95%,这个原理叫做恒沸现象。

大概意思就是说,还有一部分不是乙醇的物质也和乙醇一起沸腾并冷却,不管怎么蒸馏也去除不掉。想要达到无水酒精的纯度,必须靠化学方法进行恒沸精馏。

但就目前来讲,洪涛不需要那么纯的酒精,技术上也办不到,能提纯到95%就很不错了。这玩意能干嘛用呢?用处可多了。

它可以稀释到75%左右做为医用酒精治疗外伤,在没有什么有效消毒办法的古代,能用酒精棉球擦一擦伤口很可能就会救人一命。

尤其是在战场上进行应急医疗救治更是神丹妙药,很多受伤的士兵其实都不是致命伤,可就是因为感染并发症,不是死了就是残了。

如果能把这部分士兵救活一些,那他们就是见过血、见过生死的精兵,比任何只训练没打过打仗的士兵都强百倍。

它还能用来制作香水,宋人已经会用压榨、初步蒸馏的方式从花朵中提取香味剂,并用来制作各种香药,但他们还没意识到每天喝的酒水里还有这么神奇的玩意。

香味剂和酒精掺合在一起就又是一件能赚大钱的新商品,而这个行业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从种植花朵到采摘、加工、还有酒精的生产、勾兑,香水的包装、销售等等环节,会创造多少工作岗位和利润?掰着手指头算吧。

而且香水不光能满足国内需要,它还是非常合适的外销产品。只要保住了酒精的秘密,别人在很多年之内都非常非常难以仿造,可以踏踏实实的用这种低成本高附加值的破玩意去坑外国人。

输出的只是一小瓶花朵和酒精混合物,换回来则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牲畜牛马、香料粮食。

这一出一进又能养活多少兵将、造出多少武器、弥合多少国内矛盾呢?恐怕把脚趾头都加上也不够用了吧。

当然了,酒精本身就是很好的燃料和有机溶剂,利用它的特性还能衍生出很多功用。不过这些还为时过早,以目前的粮食产量,如果大家都烧酒精炉的话,全亚洲的粮食也不够宋朝人烧的,最终全得饿死。

这一天驸马府的后苑除了驸马的一干帮凶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到处被浓重的酒味所笼罩,一桶一桶的酒糟从后门运进,放到大锅里加热,上面扣着吊钟一般的蒸馏釜。

用低度酒蒸馏酒精的试验王大头已经做过了,而且还算成功,洪涛不想再去重复。假如自己和王大头处于一个水平,也只能用低度酒提炼大头水,岂能显示出技高一筹呢。

于是王大头就被派了出去,到城内的正店中购买酒糟,再运回来做为提炼酒精的原料。这下王大头傻眼了,城内可以酿酒的正店有几十家,每日出产的酒糟不计其数,价格也比酒水便宜多了,用酒糟提炼大头水显然更划算。由此又得出了一个结论,驸马确实高明,烧酒锅的设计也不是源自皇宫。

待到晚上吃饭时,从莲儿到朱八斤个个都是关公脸,公主也没例外。她仅仅是出于好奇去后苑看了看,就被驸马抓住捏着脖子灌了一嘴又苦又辣的东西,名曰大头水!

王大头汲取了早上的教训,让喝也不喝了,可他依旧没逃掉。每个喝过大头水的人都会恶狠狠的过来踢他两脚,只为解恨。

这玩意太难喝了,不光嘴里难受、肚子里也不舒服。最要命的是还让人晕头转向,比喝了一角酒还难受。

“此物有毒,能慑人魂魄,有此教训之后万万不可再尝!制作方法也要严格保密,如有外人得知,你们几人都难逃干系。别以为驸马府拿各位没什么好办法,此物为进献官家特有,到时候来找各位麻烦的应该是皇城司!”

洪涛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就是酒精的副作用,而是采取了神话处理,楞说是施加了法术,并以此警戒诸人不可轻易尝试。

在洪涛看来高度酒和花膏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能让人上瘾的玩意,而且越是上瘾慢瘾头就越大,危害也越深。

这一点就不用去证明了,后世白酒行业做为高税收行业是充盈国库的重要来源,因此而产生的危害也有目共睹,犯罪、事故、家庭等等问问都会消耗很大社会资源。

用它当做药物、制造香水都没问题,但唯独不要过早发展白酒产业。那玩意虽然也是一把搂钱的大耙子,可是副作用比花膏还大。

花膏可以用严刑历法禁止,它的毒害也相对容易被大家认识。可是酒瘾就不一样了,总不能说谁喝酒就砍谁的脑袋吧,喝低度酒醉了与喝高度酒醉了也没法分别。

更不能因为谁种粮食果树就抄了谁的家,可酿酒的原料正是这些东西。在农业还不是很发达的时代,酿造高度酒会耗费大量粮食,弊大于利。要享受,喝点黄酒、果酒、葡萄酒足矣。

至于说用白酒做为商品向北方民族出口,在洪涛看来也不是啥好办法。这玩意上瘾很慢,成本也太高,在破坏力和赚钱速度上都比不上花膏来的直接。最主要的还是无法有效禁止在国内流通,原材料来源也太多,一旦流行起来谁也拦不住。

但不造出来也不成,以后会有很多产业要用到纯度比较高的乙醇,比如说提纯无水乙醇、无水乙醚,这是钝化硝化棉的唯一途径。火器这个玩意早晚得摆上台面,如果不能提早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光靠洪涛自己,累死也不可能把这些产业全搞出来。

这可能就是当初居里夫妇的处境,他们的发现可以用作和平领域,但也能被变成恶魔,假如他们能提前知道后果,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当然了,仅仅也就是拖延,和洪涛目前干的事儿是一样的,想完全断绝是不可能的,谁也挡不住整个人类社会前进的步伐。

108 杨家将

上元节,也称天宫节,按照中国传统的农历,是每年当中第一次月圆之夜。

在古人眼中月亮是个很神奇的玩意,所以有关月亮的重大变化必须得祭祀一番,祈求上天多多赐福。所以这一天远比元日春节重要的多,上到帝王下到平民,谁敢对神不敬呢。

后世的人们已经知道了月亮的老底,不就是颗冰冷的星球嘛,还是地球的小弟,自然也就提不起太多敬畏。于是吃就成了节日的主旋律,祭祀的情节淡了。

但这时候的人们还不清楚真相,所以吃并不是主要的,元宵节的称呼也没有。

既然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那地上的凡人自然得和神同步,纵然不能让地面也像月亮那般亮,多少也得意思意思。具体的做法就是观灯、赏灯、挂灯,用各种灯向上苍表达表达美好的愿望。

从正月十四开始,东京汴梁的观灯活动就展开了,各家各户都会在门口和院子中悬挂灯笼,多的多挂、少的少挂,富裕的就挂花灯、穷人们好歹也挂个红灯笼。

这些灯都要彻夜点亮,从正月十四开始连续五天,每天晚上城市里都是灯火辉煌,直到正月十八为止。

驸马府怎么算也属于富人家,所以从正月十二开始公主就接管了府中的大权,通过三个贴身丫鬟和一位奶妈指挥着府里上上下下,誓要成为光德坊灯魁!

对于公主的这个爱好洪涛不置可否,反正自己是不插手这些事儿的,自然也不会去帮忙。

原本他还想做个牛逼拉风点的大灯笼把灯魁拿到手哄公主高兴,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特意打听了一下主要的对手都是谁家,可听完了答案之后就一点都提不起兴趣了。

光德坊里算得上正式住户的有不到三十,其中称得上大门大户的只有两家。一家是驸马府、一家是北面的杨业府,也就是小说里杨家将、杨门女将的家。

可惜的是杨门没有女将,佘太君姓折,杨业死后不久也死了。要说他家哪个女人最有名,应该是杨延昭的妻子,也就是杨六郎的媳妇。她是后周皇帝柴荣的闺女,柴郡主。

宋太祖赵匡胤从性情上讲应该算比较有人情味儿,注意啊,是比较,只要涉足政治的人就不能以常人论。更何况他是皇帝,手下一大堆文臣武将需要安抚,人情味多了肯定是个死。

为什么说他还算有人情味呢,因为他对旧主的恩情念念不忘,虽然篡了后周的政权,但没有给人家扣上一个无道昏君之类的帽子赶尽杀绝,更没玩了命的抹黑。

而是明明白白的承认了自己就是篡权者,原因就是上一任干的太次,那就下台让我来干!

谁不信谁就可以去问上任老领导,他死了没关系还有后人呢。后人也不会不敢说,因为赵匡胤下了旨意:

“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老赵的子孙们也算孝顺,终两宋三百多年没一个后代为了权利自相残杀丧心病狂,更没一个皇帝违背了他们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所以说吧,柴家后代在两宋那就是超然的存在,只要不谋逆干啥都成,谁敢说半个不字,找人揍一顿也是白打。不管是皇帝还是御史,没人乐意去找柴家人麻烦。

据高翠峰私下里和洪涛讲,这一片地方之所以没有官员大户乐意来住,就是因为当年那位柴郡主太厉害,谁和他们家当邻居谁倒霉,所以这片好地方才能落到了蜀国长公主手里。

别人拿柴家没辙,但皇帝的亲妹妹自然不用怕。柴家也不会瞎了眼来欺负皇妹,那样做很容易被扣上谋逆的大帽子。

不要以为这里住户少荒凉,其实这片地方风景非常好,还在金水河上游,除了禁军营地之外也少有作坊,基本没污染,可以算是开封城内的一处桃花源。

可惜杨家也陷入了普遍怪圈,那就是一代不如一代。

杨六郎时代还是深受皇帝器重的大将,到了他儿子杨文广当家时,充其量也就算一位镇守边关的将领了,再到杨文广的儿子杨怀玉当家,杨家就已经淡出了众人视线。

这位杨怀玉只是禁军中诸班直的一个小官,品阶还没洪涛的都虞候高呢。和这么一个正在走下坡路的邻居攀比,洪涛觉得赢了也没啥可高兴的。

再说了,有公主从皇帝那儿弄来的琉璃灯坐镇,一般的家庭还真没什么赢的希望。那就让公主自己折腾去吧,没有自己帮忙赢了更有成就感。

家里四处都在打扫、装饰,就连西跨院里的小童们也被公主给征用了,每人提着一个小篮子,装上炊饼和酸馅在府门口摆起了善食摊。

就是给穷人发放食物,在这一点上洪涛觉得古人还是比较自觉的,不管平时口碑如何,凡是富贵人家逢年过节都会表示表示,不用任何人逼着,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洪涛既不想打扫卫生也不想站在寒风里假装大善人,他抱着宸娘骑上马又去金明池的乌金行工地了。

从初十开始工人们就放假了,放到正月十八。不是洪涛不舍得给加班费,而是工人们坚决不愿意在上元节期间也上班,这样会被人笑话。

再穷、再缺钱,每年也得有几个节日是必须过的,上元节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他们坚信,如果得罪了神灵,那以后不管多努力干活日子也好不起来。至于说得罪了驸马嘛……驸马算个屁,宰相家也不敢强迫别人不过节啊。

乌金行的作坊已经建的差不多了,两座水轮矗立在入水口岸边,彭大说过完节水碓和石磨就会运来,把这些安装完毕之后乌金行就可以正式开工生产。

圆形炼焦窑的建造进度比较慢,刚刚挖好地基,目前看就是个直径6米多、深不到2米的圆形大坑,对外的说法是储藏石炭的仓库。

“驸马真是好兴致,难道是特意来陪兄弟过节的,为何没有美酒相伴?”但有一群人必须加班,那就是水虎翼的禁军。

每年正月十九金明池要举办龙舟大赛,皇帝会带着后宫佳丽和文武百官到此与万民同乐,届时金明池对外开放一天,还会有其它禁军的龙舟队伍来此比赛。

谁赢了谁就能拿到皇帝给的大红包,输了嘛,这个班就算白加了,还得被上司责怪。

宋人好赌,啥都赌,龙舟赛这么适合赌一把的活动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每支龙舟队都有人押注。

害得上司输了钱还丢了面子,后果可想而知。王冠本来正在码头上观看士卒在龙舟上训练,远远看到洪涛马上就凑了过来。

109 船桨和桨架

“府中噪杂,来此散散心,观水今年可有把握获胜?”洪涛还真没什么目的性,他只是懒的干活,又不想看着所有人都忙碌而自己无所事事。

“一言难尽……不瞒王兄,小弟在任两年有余,龙舟夺冠从未赢过,惭愧惭愧……”一听到龙舟比赛的话题,王冠满脸都是无奈。

“为何会如此不堪?众兵将训练很是刻苦,又都通晓水性,难不成还有更善龙舟之人?”

这个回答让洪涛有点意外,水虎翼本身就是正规水兵,要说打仗什么的他们很可能不灵,可划船比赛这种运动正是水虎翼的长项啊。他们平时也没别的事儿,除了摆弄那艘大楼船就是龙舟训练了。

“王兄有所不知,每年夺冠的都是水虎捷。他们不知如何造的龙舟,在水面上快捷无比,其它船只望尘莫及……”说起原因王冠更是连连摇头,半点想赢的意思都没有,看来是被打服了。

“龙舟是不一样的?”洪涛从来也没看过古代的龙舟比赛,更没关注过比赛规则。

这时的龙舟比赛好像和后世的规则不太一样,船型没有限制,人数也没有限制,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划船也能赢,照样可以参加比赛。

所以参赛的队伍各有各的龙舟,开赛之前才会顺着汴水驶进金明池,平时是看不见的。那支叫做水虎捷的队伍也是禁军中的一支水军,只不过营地不在金明池,而是在城南的玉津园里。

他们的龙舟据说是由江南工匠制造,船型又细又长,重量轻、吃水浅,虽然水手比水虎翼还少两个,但划起来速度反倒快了很多,已经连续获得了三次冠军。

水虎翼、水虎捷是京城里仅有的两支水军,同样都没什么作战任务,全部工作就是巡河,外加逢年过节的时候弄个水上表演啥的,唯一能分出高下的也只有在这种时候。

可是水虎捷靠着这艘龙舟牢牢的把水虎翼给压住了,非常让王冠郁闷。虽然皇帝并没因此而责怪,可不用别人说,这也算本职工作干的不太好,获得的关注和升迁机会自然也会少。

“我倒是有个办法没准能让王兄获胜,不知可想试试?”洪涛也是闲的蛋疼,这个节过的没啥意思,一听王冠的叙述突然想起个好玩的事情来。

“此话当真!”王冠是水军出身,和洪涛接触的这些日子里也没少聊起大楼船的优缺点,是不是懂行一听便知。楼船他是没权利改造的,但龙舟可以。

“真不真我也不敢打包票,但王兄已然没了夺冠希望,不如放手一搏。我这个办法也不麻烦,只需在龙舟上增加几根横杆,再把船桨换一换,愿不愿意赌上一把全凭王兄自己思量。如王兄愿意意思改造龙舟,我就代水虎翼的兄弟们押上十贯钱,赢了之后赌本归还,盈利全归兵将们,也算是给大家发节日赏钱了!”

洪涛每次来金明池都能看见水虎翼的龙舟,十多米长一米多宽,十二位桨手每人单桨左右错落,船尾还有一位鼓手。他们不光要划船,还得按照鼓手的指令控制船只的方向,因为没有船舵。

这艘龙舟的改进余地还很大,主体就别动了,那样时间来不及,但加上一些附件肯定能大幅度提高速度。

比如说换成后世赛艇的单长桨,再增加一只船尾舵,由鼓手用脚操作。这样的话就增加了推力,还不用分心去控制船只行进方向,想来赢的机会会加大不少。

但由于没见过水虎捷的那只龙舟是啥摸样的,洪涛也不敢百分百确定自己的办法能奏效,只能是把赌注押上,也算给王冠一个交代吧。

“就依晋卿所言!”王冠稍微想了想就做出了决定。其实这个事儿对他来说没啥损失,改变说不定还有机会,不改变就啥机会都没有,肯定输!

说干就干,有了王冠的命令,几十名禁军士兵马上把另一艘龙舟抬上了船坞架子,造船厂里的工匠则开始按照洪涛的要求准备材料。

首先就是船桨,赛艇的船桨是由碳纤维和玻璃钢材料制造的,每根长1.8米到2.4米,长度可调,重量只有一公斤左右。

洪涛可选择的材料只有木头,造船厂里有现成的樟木,最细的也有大腿粗细。重是重了点,但强度应该足够。估计这时候的水手也没那么娇气,太轻的船桨他们恐怕还用不惯呢。

把整根樟木截成7宋尺长,然后用大锯从中破成两片,剩下的就得由匠人们手工削磨了。要把这半根木料削成一根整体的船桨,握柄得是椭圆,桨叶和握柄并不垂直,须有个十度左右的偏角。

这样才能在双臂向前伸直时让桨叶顺利插入水中,并在双臂回收的过程中逐渐出水,划水效率最高。

是效率最高不是功率最高,如果桨叶完全垂直于水力量是大了,可阻力也大,太耗费力气。

至于说这个十一度偏角的数据是怎么来的,洪涛真不知道,肯定是经过后世一大堆专家算出来的呗,还经过很多专业赛艇队验证了几十年,放心拿来用就是。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船桨的支架,这么长的船桨不可能仅靠双手控制,它必须有个支点做为圆心,而这个圆心就是支架的顶端。

后世的赛艇桨架和船身是一体的,造船时就留出了固定螺栓。现在的龙舟肯定没有,但好在它是木制的,临时往上固定也没什么难度。

工匠们在听明白驸马的意思、看明白驸马的图纸之后,很快就找到了最坚固、最简便的改装办法。

用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料横着固定在船的两舷上,按照单双数的顺序,依次把相错的一端锯掉,这样就变成错落有致的一边六根桨架了。

那船桨怎么固定在桨架上还可以自由活动呢?后世采用的方式比较高级,它有个擒纵装置,现在肯定造不出来。

但工匠们有办法,他们在船桨木柄上套了一个铁箍,铁箍下面有个半尺长的铁棍。桨架顶端也被铁箍箍紧,中间弄个比铁棍略粗的孔。

水手上船之后就把船桨木柄上的铁棍插进孔中,船桨也就能水平转动了。但不要上下过多移动,那样很容易把铁棍拔出来。一旦脱离了桨架的支撑,仅靠双手肯定控制不住如此长度的船桨。

如何能让船桨顺利划水还不至于脱离,这就得靠训练了,得让水手们熟悉这种新式的船桨,改变以前划桨的习惯。以洪涛训练水手的经验和这些水手的素质来判断,几天时间应该可以完成,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110 挖坑

“官人为何不把桨架再长两尺,这样岂不更省气力?”

船场的木作大匠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已经干不动太多活了,但作为老师傅眼光还是很毒的,一下就找到了这种船桨的关键所在,支点!

如果按照洪涛的设计,支点距离桨柄比较近,大约是三分之一的位置,划起来会比较费力,因为这是一个典型的费力杠杆。

“省力是省力,可要桨手胳膊够长才成……周老大,改日把你的周家班借给官人我用用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就没有商量的必要了,费力杠杆有费力杠杆的好处。按照杠杆平衡原理,费力肯定省距离,在日常生活中用处很大。比如说筷子,再比如说船桨。弄成省力杠杆,那人就得在船上跑着划了。

“大官人折煞小老儿了,若有用的上的地方尽管吩咐,何谈借字,也莫要谈钱,只求大官人能把技艺授得一二,就够我周家享用不尽。”

周老头年纪够大,阅历就多,也不像彭大他们那样在宫中被吓破了胆子,这一点他和朱八斤是一类人。

“哦?你也知道大官人我肚子里有货了?”被别人当做大能人的感觉是很不错的,洪涛享受了好几辈子愣是没享受够,比给多少钱都过瘾。

“那是自然,大官人做的水轮小人见到了,手艺啥的就不说了,彭大没辱没了祖宗的名号。可关键还是在大官人的绝学,那些带着齿的轮子精妙无比。还有都虞候大人屋中的火炕,不瞒大官人,小人也私下让徒弟做了一个,时热时不热,还有烟雾呛人,屋内无法住。”

都说人老奸马老滑,这个周老头奸猾不奸猾洪涛还没看出来,但他的脸皮可是够厚。偷学别人手艺的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半点羞愧都没有,这是打算明目张胆的抢了。

“你周家是造船的,学那些一点用没有。官人我倒是会造船,改日画出图来一起参研参研。但眼下先以你家王大人的事情为主,水虎翼这些兄弟能不能扬眉吐气就全看你家的手艺啦!”

造船的事情洪涛暂时还没太多考虑,主要是对内河船只没啥研究。如果周老头乐意和自己一起琢磨琢磨,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儿。

“没错!都尉大人说的极是,我水虎翼能不能在官家面前重振雄风就看这次的龙舟赛了。你且回去速速开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都尉大人的乌金行在此,你周家班好生帮衬,断少不了好处。”

王冠没兴趣听什么船不船的,他也不是工匠,对手艺没任何需求,如何在比赛中获胜才是切实需要。原本已经没了这份心思,可让洪涛这么一扇呼,又有点热乎了起来。

活儿由工匠们干,洪涛自然不会站在寒风里监工,他乐意王冠还不乐意呢。干脆,去大奥的楼船上喝酒聊天吧。

这艘楼船前些日刚刚装饰完毕,就等着上元节出去露个脸呢,到时候皇帝会亲登此船在湖面观赛。在皇帝的座驾里饮酒作乐,这份殊荣别人肯定没有,但王冠可以有,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

“大船能回家吗?”一上船宸娘就来了兴致,不再让洪涛领着,一个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又钻进船楼里看看,觉得很不错,又高又大,应该能渡过官人口中的大海了。

“傻丫头,这是在河湖里观光的楼船,别说大海,它连大河也去不了。”洪涛拍了拍宸娘的脑袋,让她坐在身边,端起酒杯与王冠对饮了起来。这大冷天的,喝两杯热酒确实舒服。

“小娘子是胡人?”王冠见过宸娘,她每次来都是由驸马抱着,很疼爱的样子。至于说到底和驸马是什么关系,搞不清,看样子肯定不是女儿,也肯定不是宋人。

“她是我从慈幼局抱养的,家在大食人那边,回去不易啊。”宸娘的身份不是啥机密,知道了更好,免得背后乱嚼舌头。

“大食人!那可够远的,从泉州上船顺风也得二月有余。每年十月风信来时下海,次年四月舶趠风来时回还。这一去一回生死难料,大官人不可轻动。”王冠显然明白大食人的家乡在哪里,生怕驸马脑子一热就真带着小女孩出海了,出言相劝。

“王兄下过海?”这还是洪涛头一次听王冠谈起航海的事情。

“家兄曾多次下南洋,历经磨难,去年未如期归来,想是回不来了。小弟乃建州人氏,族中除老父一脉均靠贩售大食人海货为生。后家兄不满大食人货物价高,遂造船出海,那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买卖,何苦来哉。”

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王冠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工作也是能混就混,整天没啥烦心事,可实际上他也不是那么快乐。

亲哥哥死在海上连尸骨都找不到,可家族为了生存,明知道是死照样还得往里填人命,他却只能干看着,啥忙也帮不上。

“王兄可知如何在北方草原荒漠上行走?”这事让洪涛有点意外,航海自己熟啊,但恐怕没机会再扬帆起航了。

不过要是有了王冠家的协助,说不定能让更多宋人对大海不那么畏惧。只要有了一代人不再畏惧它,那向大海要利润的成本就会越来越低。

“小弟部属有在边关戍卫者,听他们讲北面无路可行,赶上风雪到处白茫茫天地一色,无法辨别南北,人马多冻饿而毙。”

王冠不太明白驸马为何说着说着大海又转到了大漠上,但还是跟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反正也是闲聊打发时间,聊啥不是聊。

“可契丹、党项人怎么不会死在草原大漠里呢?”洪涛哪儿是闲聊啊,他又在挖坑了。

“……他们自然认得自家的路……”王冠觉得这个问题太弱智了。

“然也……大海和草原荒漠一样也是有路的,只是我们还不认得。想认路就要多去走,否则就算有人把路画出来照样识不得。”这是第一铲,先挖个小坑试试对方的反应。

111 好大一个坑

“王兄此言差矣,两广路、建州路每年入海大船不下百艘,小船无数,难道他们都是瞎子不识得路?”

王冠一脚就踏进了坑中,却还不知不觉,认为驸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旱鸭子没资格评论大海上的事情。

“没错,他们确实不识路。大海太广阔,大到你我都想象不到的程度,把大宋、大辽和西夏、吐蕃加在一起也不及它的十之一二。王兄试想一下,假如这些地方都如北面草原荒漠一般气候变化多端、无法标示路径,这些船和这些人是不是照样找不到路呢?所以问题不是下海的次数,而是如何在大海上标记路径。每去一次都标记出来一点儿,下次才能有所收获。无它,沿着上次的路走就是了,可对?”这是第二铲,坑又深了一点儿。

“……在大海上标记路径?谈何容易,从古至今也无人能做到,莫不是依照岛礁山势而行。”王冠还沉浸在讥笑驸马对大海的无知上,丝毫没留意自己又往下陷了一截儿。

“古人也从来没盘过火炕、没做过蜂窝炭、没改造过龙舟,可现在我们不是都干了吗?后人就是要超越前人,否则一代代的活下去,半点不见比前人强,岂不是白活了?”现在坑已经过了膝盖,对方是不是还能爬上来,就看这一铲子下去之后的反应。

“哈哈哈……王兄莫不是已经有了良策?冠愿洗耳恭听。假若真如火炕一般好用,冠愿辞官不做拜王兄为师,但若无用又该如何?”

王冠的反应很上道,他不仅没发现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齐腰深的大坑,还乐滋滋的从坑里往外刨土,生怕坑不够深。

“我可不敢让朝廷失去一名优秀的都虞候,不如这样吧,如果合用,王兄不妨与我合伙出海贩货,你我各占一半份额,赚了钱自然也是平分。如若不合用,乌金行的一半份额就归王兄,如何?”

齐了,坑已经到头顶了,洪涛拿起铲子准备往里填土。光挖坑只是完成了一半工作,把人埋进去才算全部完工。

“莫要玩笑,可是当真?”王冠端起酒杯刚要喝,听了这个条件立马又放下了。乌金行他早就想入股,还别什么一半,半成就能乐得屁颠屁颠的。

别人恐怕还不知道这个买卖的好处,但他和朱八斤一干人等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再傻也能弄明白乌金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然后再躺在火炕上借着温热的气息掰着手指头算算,赚钱不赚钱还用问嘛。

可惜朱八斤也是个听吆喝干活的,真正能做主的人是驸马。贸然和驸马提入股的事情王冠肯定不会做,因为两个人的身份不平等。

别看驸马在政治上就是个废物,可身份高,在士人圈子里还那么响亮的名声,自己只不过是个小武官,根本就玩不到一起去。

“男子汉大丈夫言之必行,难道我还能耍赖不成!”

洪涛也多少学会了点古代人的习惯,谈事儿不用什么合同,嘴上认定了就算数,事后再签字画押不迟。如果总把落笔为实放在嘴上,很招人嫌弃。

“……然小弟我在家中并做不得主,主事的乃是小弟叔父……”

到了关键时刻王冠又怂了,他不是不敢和洪涛赌,而是赌注拿不出来。不管他自己如何认为这一局赢定了,也得先把赌注拍出来才和规矩,没赌品的事情坚决不能干。

“无妨,只要王兄愿把叔父引荐给我便可,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不识路吧?”

洪涛压根儿也没指望王冠能做得了家族的主,他就是个传话筒外加保险栓。有了他在中间横着,双方合作起来就都能放心,要是随便找个海商来与自己合伙,就算他们乐意自己还不乐意呢。

“这自然使得!王兄请讲,小弟洗耳恭听。”

到这时王冠已经没什么顾虑了,好像乌金行正在向自己招手。不过他也想好了,就算驸马真输了也不能白要人家的份额,自己拿真金白银去赎买就是。

在两个人你来我往互相争论时,宸娘就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她的记性非常好,大部分话都能记住,等没外人在的时候才会把疑问提出来。

得到了解答自然高兴,要是官人不给讲也不会生气,这就是让洪涛最喜欢的地方,小小年纪就懂事,不容易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它!”为了让小丫头不觉得枯燥,洪涛打算让她也当个参与者,拿起一只小手冲着楼船窗外指去。

“王兄莫要戏耍与我,窗外何物之有?”王冠顺着宸娘的手望去,啥也没看见,眼睛还让明媚的阳光晃了一下,难免有些气恼。合算说了这么半天是拿自己开玩笑呢,就算你是皇亲也不能这么干吧。

“太阳!”这时宸娘突然张嘴说话了,还用手遮着眼睛抬头向太阳望去。

“嘿嘿嘿……你还没有我家宸娘聪明呢,那不是挂在天上,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洪涛很高兴的摸了摸宸娘的头,不让她再去盯着太阳看。这句话补充的太合适了,就好像是自己已经把人埋了,然后她又拿着铁锹在土包上拍了几下。

“太阳……”王冠还是不太明白。

“太阳每日升起落下都有固定的路线,如果我能知道它任何一刻的位置,是不是就像大海上总有一座岛屿呢?有了岛屿参照,王兄的家人难道还找不到路径?”

拿六分仪对照太阳导航的原理洪涛就不打算给王冠讲了,讲了他也听不懂。要是沈括在的话还能多聊聊原理,说不定那位全才立马就得把数学书扔掉,然后改和自己学天文学。

“可……可王兄如何知道太阳的位置?夜晚又该如何?”王冠冲着太阳眨巴眨巴眼,还是不信。而且他找到了一个大漏洞,晚上总不会也有太阳吧!

“晚上不是还有星星嘛,白天观日、夜晚观星。但我这可不是牵星板之类的玩意,不敢说分毫不差,总在五十里之内。”

本来洪涛还指望宸娘再抢答一次,这样才会显出对方有多无知。可惜小丫头真没那么神,她也眨巴着眼睛等答案呢。

“五十里!那岂不是神仙降临了!”王冠是海商家族的孩子,虽然只当了个内湖里玩耍的水军,但对大海还是有点基本概念的。

在一望无际的波涛中如果可以把位置精确到五十里之内,那就等于有了条官道,只要方向不搞错,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112 急不得

“别急着喊神仙,我所说的五十里是指东西位置,南北的话不超过三十里。如果学艺精湛的话,十里也不成问题。”

洪涛还挺谦虚,其实用六分仪测定南北纬度,再配合海图,位置能精确到几公里之内。东西误差是会大一些,但也达不到五十里。

这就是洪涛的狡猾之处,他不想一次性把本事都教给别人。古人不是云了嘛,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害人之心不可有,到了洪涛这里是害人之心必须有,防人之心天天日日强。

“口说无凭!”王冠本意是不信,但见驸马说得这么肯定又有点含糊。

“这还真是个大麻烦,没有圣旨我无法出京……还是等等吧,说不定很快就有机会了,到时候去黄河上展示一番你就明白了。”

这个问题确实把洪涛给难住了,陆地上能使用六分仪测量,还更准确。可自己无法离开这里,别人又不会用,这玩意不是学几天就能会的,需要很多几何知识进行计算,看来这步闲棋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下。

“官人,宸娘要学,将来宸娘可以带官人一起回家看娘娘……”

驸马所说的确实是个难题,王冠也无解,只能是长叹一声。可宸娘好像有了大收获,揪着洪涛的袖子就不撒手了。

“好好好,官人教你,咱们这就回去学。王兄,龙舟就让周家班先弄着,都不是金贵物件,他们没问题。船桨和桨架装完之后再差人去府上叫我,小女也饿了,我们得回府吃午饭,你这儿又不管饭。”

宸娘的要求还真提醒了洪涛,自己并不是没事儿可干,而是可干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说先做个六分仪出来,顺便再找找有没有纯净度比较高的天然水晶,磨几套镜片出来做个望远镜玩玩。

光这两样东西就够自己折腾好久的,更别说还有轮式复合弓这个大杀器呢。即便没有鲸须可用,也应该能把滑轮组移植到这时候的反曲复合弓上去。有了滑轮组的辅助,既可以增加弓弩的精准度,又能适当增加初速,对破甲能力很有帮助。

其实最主要的不是增加弓箭的威力,而是降低了开弓射箭的难度,滑轮组的偏心轮在拉满弓的时候会起到蓄能作用。

换成白话讲,就是装了滑轮组的弓,拉弓时该用多少力量就用多少力量,一石的弓绝对不会只用八斗力气就能拉满。

但是拉满之后就不用再维持一石的力量了,这就能让弓手更自如、持久力更长,同时也降低了弓手的训练难度。

以前勉强才能拉开一石弓的弓手肯定用不了一石弓,但有了滑轮组的帮助他就能用一石弓了,还不是勉强凑合用。

别小看这么一点变化,标准降低那么一点点,就可能为禁军增加成千上万的合格弓手。

宋朝禁军缺少骑兵,只能用步兵列队和骑兵硬怼,靠的就是弓弩这种远程利器,弓手的数量和质量,对禁军的战斗力至关重要。

“唉,说一千道一万饭还得一口口吃,急不来啊!千万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即便当了英雄又如何,还不是被后人评来评去,背个黑锅也是常事。王冠这边看来也不能扔,有个退路总比没有强,实在不成就去宸娘家混个巴依老爷也不错。”

其实洪涛很想把金河帝国那一套制度搬过来,不用多,五年之内就可以弄出一支成建制的火枪队。也别管是前装枪还是后装枪,加上一部分骑兵和后勤部队配合,打两场大规模诱歼战肯定毫无问题。

一旦让宋军攻占了幽云十六州,依靠地形便利,辽军再想打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比较初级的热兵器进攻可能还不是特别强悍,但要论在有利地形下的防御作战,多少骑兵来了也是白搭。

至于说西夏嘛,先这么耗着它,只要把北面的战线稳住,越往后拖战局就会对大宋越有利。

这还没算上海军呢,如果能有一支装备了马匹和火枪的陆战队进入渤海湾地区,神出鬼没、攻城掠寨、烧杀抢掠,辽国就算再着急也没力量南侵了,老家能不能防住都是问题。

可惜的是这种想法也只能是想一想,再厉害的武器也得靠人去用,还得正确使用。

工业化的前提是上层建筑必须思想统一,那玩意可比王安石的改革彻底的多,也刺痛的多。

以目前大宋朝廷里这些人的认知程度,恐怕不会允许新兴的资产阶级成长起来,势必又是一场龙争虎斗。连自己家都安定不下来谈何扩张领土?看来赵普说的没错,攘外就得先安内。

“官人也想去宸娘的家了?等宸娘长大学会了本事,就买一艘老大老大的大船,带上嬷嬷、莲儿姐姐和长公主,还有许先生一起回家好不好?”

宸娘还不太明白什么是英雄,更不懂官人为何不愿意当英雄。但回家这个词一直都是她的心病,每次触碰都让她心潮澎湃。

“嗯,宸娘乖,好好学本事、赶紧长大。等你们都长大了,官人我也就不用这么战战兢兢啦。”

每次听到宸娘关于回家的诉求洪涛都忍不住在想,难道说犹太人真有这种天赋?不管走到哪儿都忘不掉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故乡?

不是的话,宸娘又怎会这样呢?府上的其他孩子从来没一个提到过故乡,顶多是在感到委屈的时候喊声娘娘,或者干脆在睡梦中才会想起家人。

回到驸马府之后洪涛照样是没啥可干的,因为马上就要到上元节,工匠们全都回家团圆去了。

没有了他们的协助,洪涛所有的奇思妙想都只能停留在纸上,就算动手能力强,在没有任何现代化工具的古代,照样屁都做不出来。

还不对,还真不是屁都做不出来,他把前几天弄出来的那一小罐酒精拿了出来,躲在书房里一个人捣鼓了好久。

晚上睡觉的时候,公主房里突然传出了各种怪声,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宸娘都在咯咯咯的笑。如果此时进屋,会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味道有点像香药,可感觉又比香药强上很多。

113 上元观灯

一年一度的上元节终于来了,和南宋的临安城比起来开封确实更热闹。因为它大,街道也更宽阔,热闹起来真有点巴西狂欢节的劲头儿。

满街都是人,天还没黑沿街的商户、住户、政府机关就忙不迭的把各自悬挂的灯笼点了起来,就好像今天的灯油都免费似的。

驸马府也一样,不光要点灯,还得盛装出行,因为驸马两口子受到了大宋皇帝的邀请上东华门观灯。

这要放在后世,就是受邀与****一起登上天安门城楼的待遇,所以必须早去,总不能皇帝都到位了驸马才姗姗来迟,这也太不懂事了。

所以洪涛尽管很烦穿得这么窝窝囊囊,脖子上还得挂着个狗牌,但也半个不字没说,像具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似的,任凭几个女人一顿折腾。然后面无表情的上了马,在两队禁军的保护下浩浩荡荡杀奔西华门。

现在洪涛有了腰牌可以随时进入皇宫,除了内朝之外随便走。既然是去东华门,那从西华门穿行最近。

绕行也不是不能,那恐怕就得再提前一个时辰出门了。这一路要经过开封城内最热闹的两条街道,想一想都让人头疼。如果光是骑马也就罢了,后面不是还有公主的车嘛,堵车这个词儿肯定也不是后世才有的。

就和后世里参加重大活动差不多,车马是不能太靠近会场的。按照身份不同,停车场的距离也有差别。

驸马的等级在皇亲国戚里并不是很高,但架不住长公主有个很疼她的皇帝哥哥,所以洪涛也跟着沾光。他可以骑着马一直走到东华门下,算是距离会场最近的停车场。

本来洪涛以为自己提前了一个小时抵达已经很低调了,没想到此时的停车场里已经快满了,到处都是豪车,规格一点不比自己这匹御赐的枣红马次。

既然是豪车,不是用来作战的坦克,车的性能就不是主要,外观、内饰才是重点。从这两点上来讲,洪涛这匹御马就很不够档次了。

宋代的富贵人家和高官还是比较爱显摆的,他们不仅喜欢好马,还要弄一具好鞍。什么鞍具算好鞍呢?必须是原州产的。

原州隶属于秦凤路,是北宋最靠西北角的省份,和西夏交界。大概位置嘛,洪涛还没太搞清楚,因为宋代的地图比例尺有点失调。估摸着应该是在兰州以西300公里左右,差不多算是后世甘肃和宁夏交界的区域。

先不管它到底在哪儿吧,原州人最善于制作马鞍。铁衔、蹬,水绳、隐花皮,作鞍之华好者,用七宝钿厕,费直数千缗。

这是长公主的原话,别的需要莲儿给翻译,但最后一句洪涛听明白了,高档的原州马鞍价格是几千贯!

一具马鞍就顶飞鹰社和宝绘堂大半年的利润,洪涛是真不太明白好在哪儿,难道说骑上它可以增加马术属性?

但光有原州马鞍还不算豪华,上面得加个垫子。冬天用毛的,叫紫线座;夏天的用藤编的,曰阇婆篻。不管是软垫还是草席,没个百十贯也拿不下来。

洪涛的马鞍也是原州的,据说价值300多贯,只能算是名牌里的扫街货。这还是原来驸马置办的,如果让他自己买的话估计连10贯都舍不得花。真没必要,假如以后需要长途骑行,说不定还会关注关注。

和洪涛一起下马的还有个五十多岁的高大男人,看穿官职也不小,具体有多高洪涛也看不出来,索性就不打算上去见礼。

“来人可是驸马王诜?”但人家并没打算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一声高喝硬生生把洪涛钉在原地。

“呃……不知老大人如何称呼……”被人直呼名并没什么,宋人也不是逢称呼必须叫字。一般来说长辈、领导称呼晚辈、下属都可以叫名,不算失礼。

平辈之间关系比较熟的也可直呼名,当然了,称字也不是不可以。这位的年纪肯定是长辈,官职也不会低,洪涛只好抱拳行礼。

“有闻驸马患了失心疯,不想连人都认不得,也罢……哼……”

老头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古板脾气,明知道驸马疯了可依旧不打算原谅,袖子一甩昂首挺胸的走了,路过洪涛身前时连眼珠都不带错的,就像身边原本没人。

“他是谁?”这种局面洪涛早就预料到了,为什么元日的时候不愿意陪公主回娘家,不就是不愿意去遭这个罪嘛。

既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洪涛还是挺能装孙子的,你看不见我、那我也看不见你,都看不见自己才好呢,全省事了。

“龙图阁直学士、知永兴军吕微仲……吕大防!”高翠峰比富姬稍微强点,但还比不上莲儿的翻译水平,看到驸马皱眉了才想起这位不喜欢听别人的字,只愿意听名。

“蓝田四吕的吕大防?”洪涛有关历史的知识非常散碎,用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来形容非常恰当。比如说这个吕大防吧,有关他的详细情况洪涛记不住多少,但蓝田四吕的称号却很清楚。

为啥呢,因为后世他去蓝田旅游过,基本每个旅游景区都会把和当地沾边的历史人物当做噱头,洪涛就是从旅游手册上看到的。

所谓蓝田四吕就是说古代当地有个姓吕的一门六个儿子,大忠、大防、大钧、大受、大临、大观。结果其中五个儿子学习都非常给力,全考上了北大清华。

很厉害吧?别忙,厉害的还在后面呢。这六个儿子里除了老四死的早之外,其余有四个大学毕业之后全当了官。

老二大防最高做到了宰相,其他三兄弟官不大,可在学术方面各有建树。反正吕家四兄弟谁都不是碌碌无为虚度一生,这恐怕比一门四进士还厉害点。

“正是……有句话学生不知当讲不当讲……”高翠峰并没为驸马想起了往事而高兴,反倒有些吞吞吐吐。

“有话就说!”洪涛琢磨着肯定又是要提醒自己注意礼节之类的,刚才和公主分别时就已经被叮嘱了一大堆,再听听也无妨。

114 城楼论道

“这位吕大人和苏子瞻甚是交好……”高翠峰冲着那个正在爬楼梯的背影指了指。

“他爱和谁好就和谁好,官人我像媒婆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打苏轼来过之后,府里从马夫到丫鬟不止一次问过苏大官人何时还来的问题,洪涛已经有点烦了。

“……吕大人之女嫁给了官人的从兄……”高翠峰见到驸马不太爱听苏轼的名字,又换了一个说法。

“我从兄……哦对,好像是个有堂哥,他叫啥来着?”高翠峰要是不提洪涛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叔伯兄弟。

两家走动的并不多,不是从自己这代,上一代就这样各过各的。因为自己那位叔叔是文人,而自己父亲是武人,谁也看不上谁。

“王谠、王正甫,现为少府监丞……”高翠峰真不愧是个政务通,只要是有名有号的官员他都能熟记,甚至连出身家世都了然于胸。

“哦对,我想起来了,他的名太反动,字更反动!这倒霉名字要是到了我们那疙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让高翠峰一提醒洪涛马上就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位堂兄。当初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吓了一跳,这位难不成也是穿越者?

“我这位从兄是吕大人的女婿?”但有关堂兄的家庭生活情况洪涛还是第一次了解,别看人家官职不大,只是个七品监丞,但找媳妇的本事比自己可强太多了。如果按照历史脉络发展下去,吕大防就是未来的宰相,当宰相的女婿好像比娶公主有前途。

如果说在停车场遭遇了吕大防的冷眼算偶然,那上了东华门之后就是普遍了。这里不让带随从,没有了高翠峰这个活花名册,即便被人嘲笑漠视洪涛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想记仇都记不到点上。

公主更帮不上忙,她和后宫嫔妃、皇后、皇太后们都在楼的南侧。

“晋卿不太自在?”就在洪涛如鸡立鹤群般与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时,后身传来了一声天籁。

“存中的作业可做完了?”没想到沈括也来了,想想也是,吕大防能来,这位封疆大吏自然也有资格。这下好了,洪涛不再孤独,有沈括在,看几小时花灯就不算受罪,有人陪着聊天了。

“太难、太难……惭愧、惭愧……”此时的沈括就像个没完成作业的小学生,好不尴尬。

“嘿嘿嘿……无妨无妨,沈兄不用妄自菲薄。终大宋一朝能习得此技者唯有沈兄,算院中那些学生基础略有不足,收效甚慢。然今日我两人不聊术数,沈兄官拜经略安抚使,对西夏国中之事想必甚是了解,能不能稍微讲讲?”

站在城门楼上聊数学几何肯定不太合适,没有纸笔干说也不是洪涛能力所及,可不聊这些聊什么呢?洪涛打算聊聊沈括的工作。他是带兵打仗的一方主帅,就算再糊涂也得对敌人有所了解。

“晋卿为何要了解这些?”沈括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警惕性也比较高。

“不瞒沈兄,我打算给陛下上疏,言明互榷之弊端,如能加以改善,无需刀兵夏自亡也。然若要言之有物还需知己知彼,望沈兄帮我。”

洪涛在说瞎话方面已经不用打草稿了,原本这个话题是一时兴起,但转念间就编得天衣无缝,既合理又找不到印证之处。

“……想来晋卿天资聪慧,定能从中找到解决之法。括不日即将赴任,但愿此法合用,可解救边关将士之苦。”沈括显然是不太了解眼前这位驸马的脾气秉性,还信以为真了。

在沈括眼中,西夏就像是街头的泼皮无赖,既不会致命又非常恶心。在宋国和辽国之间,这个无赖把什么叫有奶就是娘、朝三暮四、毫无信义诠释得淋漓尽致。

可是吧,不管宋国还是辽国还都拿它都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你尽遣主力去攻打它就向后撤,留出空间来和你周旋,且西夏武力值还不低,轻而易举很难被完全打败。且两国又不敢举倾国之力讨之,深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不理吧,它就有事没事儿的过来占便宜,今天抢你个村子、明天夺你个镇子。从锅碗瓢勺到人口牲畜什么都要,一分钱不嫌少、一万块不嫌多,乐此不疲。

大白高国,这才是西夏国的本名,汉语称为白高大夏国,简称夏国。因其位于宋国西北,故称西夏。

夏国的主要民族是党项,为羌族的一支,羌笛何须怨杨柳里的那个羌。

这个民族历史挺久远的,以前是吐蕃的一部分。后来党项羌和吐谷浑联合起来反对吐蕃,吐谷浑被灭了,党项羌一看苗头不对干脆就依附了唐朝。

安史之乱以后,郭子仪怕这些异族趁机闹事,建议唐代宗把党项羌迁到了银州以北、夏州以东的地区,这里正好是南北朝时期匈奴人赫连勃勃的大夏国故地。

迁过来这部分党项羌被称作平夏部,也就是后来西夏皇族的部落。

唐僖宗时这部分党项人的首领拓跋思恭因剿灭黄巢起义有功被赐李姓,封夏国公。夏、绥、宥、银四州慢慢就成了拓跋氏的私人领地。当时这部分党项军队被称作定难军,打仗比较厉害。

此后的百十年,党项羌俨然成了西北地区的一股藩镇势力,不管中原谁主政都依附于谁,要政策、要投资,但绝不参加战争,在一边偷偷的修生养息。直到赵匡胤建立了宋朝,它也依旧低眉顺眼的归顺,被委以夏州节度使一职。

古人云一山难容二虎,以老赵家的尿性是绝对不允许有藩镇势力存在的,于是宋太宗就着手准备削藩。

可惜事与愿违,李家运气好提前得知了消息,然后就反了。但依旧没建国,直到李元昊继承了夏国公位子时才正式称帝。

建国初期西夏与宋国、辽国都打过几次大仗,胜多负少,这才稳住了局面,逐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谁也不能一口吞掉对方,但谁又都不放心谁,有事没事还得打一打,打完了再接着谈,往复循环、周而复始。

但是吧,历代由所谓能人凭借一己之力建立起来的政权都不太稳固,因为根基是人而不是制度,人一没根基就垮了。

李元昊死后西夏内部也陷入了权利争斗,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纷乱不堪。目前西夏的真正掌权者和清朝末期一样,是皇帝的母亲梁太后。

神宗皇帝之所以想要对西夏大动兵戈,也正是看到了其内部不稳,西夏皇族刚刚叛乱。虽然没成功,但对西夏国力损耗不小,想借此机会一举平定这个心腹大患。

“存中以为如何,可否一劳而永逸?”这些东西洪涛在两位丞相给的资料里看过了,写得更仔细。

“……不易……”也就是沈括这种理科生的思维模式,换个别人百分百会说肯定赢,吾皇高瞻远瞩,万岁万岁万万岁。

115 先知彼(上)

“为何?”洪涛自然也认为神宗皇帝此次的算盘打错了,别问为什么,只因为历史上西夏是被蒙古人灭掉的。也就是说它这次不仅不会输,还能欢蹦乱跳的活好久呢。

“夏国军力不弱,且战法相克……”沈括长叹了一口气,继续给洪涛解释详情。

西夏全国有300万人左右,但它的军队数量高达50多万,而且是常备正规军,临时征召的还不算。

而宋国有1600万户,壮年男性人口2000多万,真正的作战部队也就60多万,所以说两国在单一兵力对比上并没太大差距。

至于说厢兵,那玩意不算兵,甚至连民兵都算不上,当做农垦兵团或者建设兵团更合适,只是一群军事化管理的民夫。

平均5个人养一个兵,是不是太穷兵黩武了?必须算啊,在此时的生产力条件下,就算10个人养一个兵也是非常困难的,西夏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很简单,西夏的兵不用养,他们的生活习惯和当兵打仗区别不大。拿上武器就是士兵,放下武器拿起鞭子就是牧民,连适应期都省了。

而且西夏的士兵才真叫义务兵呢,他们去打仗的时候从马匹到装备都是自己准备,国家不管。死了活该也没有抚恤金,仗打输了各回各家也没工资,赢了就把战利品分分。抢的多就赚得多、抢的少就赚的少。

这就是游牧民族的优势,在生产力相对低下的时代,和天灾斗、和瘟疫斗、和病虫害斗,活下去着实不易。

相对于中原的农耕民族而言,他们每天都等于在打仗,对生死看的比较淡,狼性更浓郁,不抢不杀他们自己就活不下去。打仗不用动员,也不用讲大道理,只要许诺随便抢,抢的越多越光荣、杀的越狠越英雄就足够了。

所以不管在亚洲还是欧洲,北方游牧民族打起仗来总是占优的。南方的农耕民族只能在武器装备上玩命琢磨,以期能抵消掉对方的优势。但大部分时间也只能被动挨打,稍不留意就得大败。

西夏以族帐为最小单位,凡15岁到60岁的男丁都是征兵对象。每帐如有两丁就抽一正兵、一辅兵组成一抄,每帐有4丁就抽两抄。你家要有5个男丁,那恭喜你,剩下的1个可以不用去参军打仗了。

兵有了,装备呢?也不是一点不给,但和不给也差不多。遇到打仗的时候,每个正兵发给一匹马、一匹骆驼,但死伤了要赔偿,故被称作长生马、长生驼。

另外按照官职大小还会发给中高级军官一些旗、鼓、枪、剑、棍、棓、粆袋、披毡、浑脱、背索、鍬、钁、斧、箭牌,铁爪篱等,普通士兵屁也没有。

粮饷就别想了,打赢了随便抢,抢回来上交一部分剩下的自己分。打输了……都尼玛输了还有脸要钱,赶紧滚回去养马养羊,准备下一次打赢了再抢回来吧!

他们把打仗做为一种投资,既然是投资那肯定是有赔有赚的,谁也不会因为没拿到粮饷不满。

现在有些年轻人张嘴闭嘴就谈武力值,这种武力值谁乐意要?谁想整天拿命去赌博。古代的北方游牧民族给大家的印象是好战、善战,可谁又仔细琢磨过他们为什么好战善战呢?

如果和宋人一般吃的饱、穿的暖,兜里有几个闲钱了还可以去瓦子里看看杂耍,或者带着一家老小去夜市尝尝小吃,谁乐意风餐露宿行军、顶着箭雨冲锋?

这种勇敢是假的,那不叫勇敢叫生存,不打仗就会被饿死,不勇敢成吗?

在军制上西夏模仿的还是宋朝那一套,枢密院为最高军事统帅部,军队分为左右两厢,下设12监军司。

黄河以东为左厢,下辖神猛、绥州、宥州嘉宁、威州、西寿保泰、卓罗和南6监军司。黄河以西为右厢,下辖朝顺、甘州甘肃、瓜州西平、黑水镇燕、白马强镇、黑山威福6监军司。

后来又增设翔庆、中寨、天都、沙州、你合饿州、嘉宁6个监军司,合计18监军司。

每个监军司设都统军、副统军、监军使各一员,以贵戚领其职。余指挥使、教练使,左右侍禁官数十,不分蕃汉悉任之。

在兵种上西夏军队和宋朝军队区别很大,主要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其中几个军种比较有特色。

铁鹞子,西夏军队中的主要攻坚力量,人数3000左右,全部是重骑兵,分成10队,队长都是善战将领。这些骑兵和马匹都穿戴重甲,冲锋时骑手和马鞍绑在一起,死了不坠马,也就不会影响冲锋速度和阵型。

卫戍军,有点像宋朝的上四军,人数在3万人左右,但却配备了7万辅兵,可见其精锐程度。这支军队也是专门守卫皇城的,一般不离开兴庆府。

质子军,是从西夏贵族中选拔的子弟兵,人数5000左右,由皇帝亲自指挥。平时负责守卫皇城,或者陪着皇帝外出,基本就是中央警卫部队。

擒生军,正军3万、辅兵7万,他们的主要工作除了打仗之外就是抓奴隶和抢东西。

泼喜军,这是西夏的炮兵部队,会用骆驼携带一种叫旋风炮的装备,可以把拳头大小的石头远远扔出去攻击敌人。至于旋风炮是什么模样沈括也不知道,但从它的人数上来估算,这种装备应该用处不大,才200人左右。

山讹,也叫步跋子,是西夏步兵里的精锐部队。全部兵源来自山民,据说在山间行走如履平地,远途奔袭能力非常强,有点像后世的山地部队。

撞令郎,在俘虏中选拔兵源,战时由这支部队先冲锋,减少西夏部队的伤亡,说白了就是用外族当炮灰。

另外西夏还有很少量的水军,主要布置在境内大河附近,估计是防止宋朝水军突袭。其实这个军种完全多余,逆流而上对于宋朝水军来讲也是难题。

除了军队比较强悍之外,西夏人的炼铁和锻造技术也有独到之处,规模不大小而精。最有名的就是西夏剑、神臂弩和瘊子甲。这三样装备沈括都亲眼见过,连他也啧啧称赞。

116 先知彼(下)

西夏剑和神臂弩洪涛也见过,自己家里就有一把皇帝赏赐的西夏剑,又是镶金又是宝石,装饰得很华丽,确实比宋朝禁军配备的刀剑硬度高一些、锋利一些,但也仅仅如此。

在洪涛看来这种剑就是用生铁反复锻造,再加上后期热处理得当,工艺上没什么太难的,但产量不会很大,仅手工锻造这个工序就限制了其规模。

工匠要把先把生铁加热,不断敲打使其内部杂质剥落,降低碳含量。韧性无非就是后期热处理时控制降温速度,和生产灰口铁的原理类似。

说白了这种剑就是一种钢,但含碳量很难准确把握,所以制造起来成功率也低。就算其再锋利对战局也无关痛痒,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就算西夏军队中的军官也不是人人都能佩戴此种宝剑,象征意义更大。

神臂弩到是个好东西,不过这玩意宋朝也能自产,换了个名字叫神臂弓。说是弓,其实还是弩,只是个头放大了不少。因为宋朝缺少质量好的牛角,为了获得差不多的射程和威力只好放大尺寸,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儿。

瘊子甲比较难用语言形容明白,沈括只是说这种甲片上有突起,就像是长了一身瘊子,故此得名。

此甲是一种鳞甲,由一片一片的铁片串联拼接而成。这种甲片四周很薄中间凸起,硬度比熟铁高,相同面积重量就比熟铁轻。这样能多串联一些甲片在身上,甚至头脸都罩上,有效的防御了箭矢的攻击。

在沈括看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锻造技术,到了洪涛眼里就是小儿科。瘊子甲的甲片之所以轻薄且硬度高,无非就是冷锻呗。说白了还是铁片,比碳钢的性能还要差一大截。

而且采用冷锻的制作工艺有个大问题,和西夏剑一样,产量。在没有大型锻造设备的情况下,采用冷锻方式会非常耗费人力。甲胄和兵器如果没有数量规模,有和没有基本就差不多,对战争没什么帮助,也不用太过关注。

“西夏国内经济如何,两国互榷时多以何种商品交易?”对于西夏的军事力量洪涛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总体上讲情况不乐观。

本来人家就骑兵多,现在还有了配合默契的多兵种和犀利的武器,尤其是远程武器神臂弩,这让宋军在对阵中占不到太多便宜,怪不得能在相持了这么久的战争中略占上风。

也就是西夏国力撑不起再多的装备,边上又有一个辽国虎视眈眈,否则宋军可能连防御都够呛能防住。这已经不是谁指挥能力强弱的问题,而是全方位的被压制。

但洪涛关注的并不仅仅是军队和武器,再厉害的西夏军队也是由人组成的,是人就得吃饭、生产、生活。没有强大的国力支撑,又不能速战速决,结局就只有一个字,死!

“西夏产良驹、橐驼、牦牛、羊、青盐、麝脐、皮毛,种麦、黍、荞、稞、秫、粳、麻、萝卜、蔓菁、蕖菜。以平夏地区水草最为丰腴,其余各地莫不贫瘠,戈壁大漠甚多。然其扼守东西通路,也多从西域各国贩来货物,珊瑚、乳香、白氎、玉、硇砂、檀香、玛瑙、琉璃都有之。互榷以青盐数量为最,麝脐、皮毛、橐驼、羊、玉、琉璃多有之。青盐曾多次受禁,每次夏国使节来朝总是提及此物。”

沈括确实做过功课,对西夏的内政外交军事都有所了解,谈起来一点不勉强,期间还谈到了宋朝对西夏采取的贸易战。

宋人打仗还凑合,但做买卖的本事堪称一流。眼见在军事上无法获得利益,转而就在经济上出招了。

西夏虽然守着河套地区,但国土大部分依旧是山区和荒漠,粮食并不富裕,物产也不太丰富。唯独从盐湖里弄来的食盐特别富裕,于是就大量向宋朝出口,用来换取国内所需的粮食、茶叶、铁器、丝绸等物。

宋朝政府干脆就拿青盐开刀,严禁进口,让西夏很是难受。后来西夏政府也学聪明了,你不是不让我通过正常渠道出口嘛,那干脆就玩走私吧。

宋朝实行盐榷制度,所以盐价比较高,一旦西夏的低价青盐入境势必会影响宋朝的榷盐销路,一举两得。

但和宋朝政府玩经济西夏人还真不是个儿,眼看边境走私青盐的数量越来越大,光靠抓了砍头也不是个事儿。因为青盐一入境,抓的、砍的大多是自己百姓,对敌国一点伤害都没有。

咋办呢?宋朝政府干脆就在宋夏边境地区放开榷盐交易了,然后从全国各地调集大量海盐运过来,用比青盐还低的价格出售。

西夏的盐湖里产盐量再大也顶不住取之不尽的海盐啊,老百姓也不在乎青盐比海盐更好看、更好吃,反正都是一个味儿,咸了就成呗。

结果不用禁止走私,走私犯们干脆全改行了。继续从西夏贩盐到宋国无利可图,往内地贩运的话……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下西夏政府慌了,最大的出口货物卖不动,紧缺的物资就换不回来。咋办呢?没辙,别看宋军进攻不咋样,可要是让西夏军队离开自己的地盘去大规模进攻宋朝也没什么把握。毕竟在防御作战中步兵就不那么吃亏了,能用数量上的差异抵消骑兵的优势。

于是就只能坐下来谈判,宋朝政府打败了仗,可俯首称臣的反倒是西夏。然后宋朝政府每年再赔偿一部分钱物,当哪方觉得不甘心时就再打一打,打完了就再谈一谈。双方就这么暂时僵持,谁也搞不动谁。

“马匹呢?西夏可曾用马匹做为互榷货物?”对于宋朝政府的这种做法洪涛举双手双脚赞成,能用其它手段解决的争端最好就别动用战争,不是怂,而是成本不划算。

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打仗就是烧钱,如果钱烧了还拿不回足够的战利品,这次战争不管输赢都是输,对国家毫无意义,还有很大伤害。

“西夏禁止用良马互榷,即便是换取经书也多为去势之马,每次数量不过几十匹。”

说起这个话题沈括也很无奈,自打李元昊主政西夏之后,两国之间的马匹交易就被完全禁止了。谁都不是傻子,肯定不能让对方用自己的马匹来攻打自己。

而马匹大大量繁殖又需要足够数量且血统纯正的公种马,一旦做为战马使用就必须阉割才成。除了没有合适的养马地区之外,这也是宋朝一直无法把战马种群扩大的主要原因。

道理大家都明白,可就是做不到。至于说从大理、吐蕃通过贸易换来的马匹,对作战并没有实质性帮助。那些马只适合山地驮运,却不善于在平原地区冲刺和长途奔跑,且个头也过于矮小了。

这时候只有两个地方出产战马,一个是后世内蒙与东北交界地区、一个就是西凉地区。而这两个地方都不在宋朝控制范围之内,急也没用。

“无妨,即便没有马匹,我依旧有办法提高禁军的战力。存中如有时间不妨去我府上一叙,有些器具正需要存中来帮着参详参详。”

短时间内洪涛也无法弄到足够数量的种马,养马的区域更是渺茫。无奈,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对武器的改良上来,准确的说就是弓弩。在这方面沈括应该更有经验,比自己一个人瞎琢磨要靠谱的多。

“……”沈括闻言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侧,好像不愿意答应这个请求。

117 化险为夷

“原来是裴大人,陛下可曾登楼?”洪涛见此情景,头一个念头不是去询问沈括,而是马上转身。果然,大太监头子就站在身后,让自己突然转身给吓了一跳。“陛下已来多时,回宫之前想传都尉大人近前问话……”

对于这位驸马老太监也摸不透,换做其他官员被皇帝邀请来东华门城楼上观灯,怎么也得往身边凑凑,就算没啥可聊的也得让皇帝看一眼吧。

可驸马居然躲在城楼拐角迎着风傻聊了一个多时辰,大部分官员都下楼走了,要不是皇帝特意吩咐,谁都没注意到这里还两个人呢。

“见过陛下……下官和沈大人探讨了一些术数问题,不承想误了观灯,还望赎罪……”

跟着裴中贵进入城楼内部,皇帝和王安石正坐在里面喝茶,唯独不见司马光。洪涛也别等着皇帝问了,自己先主动认错吧。

“恐不仅是术数问题吧?”皇帝冲裴中贵摆了摆手,又瞟了驸马一眼,怎么看怎么不像原来的妹夫,即便面容依旧,可神态为何变得如此猥琐呢!

“……确为术数问题……”这个话洪涛不好回答,偷眼看了看王安石。发现这位正眼观鼻鼻观心的装孙子,没有给自己任何暗示的意思。那就只能硬着头皮死扛了,总不能说自己要替大宋禁军升级弓弩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些也是术数问题?”皇帝也不打算和驸马废话,从桌上拿起几张纸抖了抖。

“……这些确实是术数问题,全是臣给沈大人出的题目,让他回去算完之后再拿给臣看。”

洪涛往前凑了两步伸着脑袋看了看,原来是自己给沈括画的铸铁炉和烟囱的图纸。也不知道是谁给临摹了一份,还别说,真像。但一看就是摹的而不是抄的,写阿拉伯数字时的笔划有问题。

“仅是术数题目?”这时王安石说话了,怪不得上学的时候老师非常讨厌上课插嘴的,这一刀补得稳准狠,把洪涛后面留下的退路全给砍断了。

“自然不是平白而生,此物乃取暖用的炉灶,用铁铸之……按照沈大人的测算,每具重不过百斤。冬日里内燃蜂窝炭可供如此大的房间取暖,无烟无味,比用木炭耗费少。”

其实洪涛也不是想瞒着谁,一个破炉子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只是不习惯干每件事儿都向别人汇报汇报,等到生产的时候自然会有高翠峰、黄蜂、朱八斤传话。

“难道又是火炕之物?”这次轮到王安石先说话了,他伸手把那几张纸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好像看出点端倪。

“此物与炭盆相仿,不必再用火炕和灶台,搬家时可雇车随行,甚是方便……”这句话又是洪涛现编的,他自己都没想好把铸铁炉子弄出来到底要满足什么用户群体呢,但总得找出来一些优点。

“啧啧啧……驸马真乃全才,养虫制蜡、种花取膏、盘炕铸炉……此舟想来也是驸马的手笔,不知意欲如何?”听了驸马的解释王安石呲牙一笑,又把那几张纸往后翻,递到了洪涛面前。

这次上面是手绘图案了,一条龙舟,两边像蜈蚣一样各伸出六根长桨,龙舟上居然还有几个小人,连面目表情都能看清。看来这位画图之人也和彭大差不多脾气,干活不凑合,任何细节都要兼顾。

“嘿嘿嘿……臣缺钱,听闻龙舟赛可下注,便小小的改动了一番,打算赢点钱用……”这回洪涛不编了,瞎话不能老用,尤其是面对王安石这种老奸巨滑的政客,必须得来点干货。

“荒唐!飞鹰社和宝绘堂日入数十贯,连相国寺的经书也要改为宝绘堂刊印。假以时日,驸马岂不是我大宋首富了!”还没等王安石判断这个回答是真是假皇帝就先急了,连拍桌子带瞪眼,还帮着驸马算了一笔账。

“此烧酒锅又是如何?莫要用以酒入药之说蒙混陛下,难不成驸马想在府中私酿!”王安石好像还嫌皇帝不够生气,又翻开一张纸,干脆就是洪涛的手稿。

“王相此言荒唐至极,私酿乃大罪也……”洪涛干脆一伸手把那几张纸都抢了过来,从头往后翻,看看还有没有焦炭炉和风箱,有的话就一起解释,别这么一股子一股子的往外挤。

“你可知罪?”刚要发火就被王安石给打断了,神宗皇帝又抓住一次机会,打算再展现一下皇帝的威严。

驸马这些日子的表现很不好,正事儿不干光去忙他自己的买卖,要是再不敲打敲打,恐要误了花膏大计。原本打算在观灯的时候问,结果愣是没找到驸马跑哪儿去了,这就更让皇帝气愤。

“……陛下息怒,王相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请打开瓶口闻一闻便知!”

知个毛的罪,洪涛也基本摸清了大舅哥的路数。他要是想治罪谁肯定不会当面费口舌的,咱是有备而来,怀里正好有两个小瓷瓶,皇帝一个、王安石一个,自己闻去。

“咦?此乃桂花香药……非也、非也、猛闻甚是刺鼻,过后反倒清淡了许多,不知此物又为何?”

皇帝和王安石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先是打开瓶塞凑到鼻子前,马上皱着眉躲开,又忍不住凑了过去,终于发现了点什么。

“……此物名曰香水,可涂抹于身体亦可喷洒于衣服、房中,香味散发极快。陛下赎罪,臣得罪了……”

洪涛伸手把王安石手里的瓶子抢了过来,先在自己衣服上点了几滴,用手扇着风让两人闻,又往地上、桌上洒了几滴,还嫌效果不明显,干脆拽着皇帝的袖子再往上甩几下。

“陛下不可!此物不能喝,只能闻……香水就是臣用烧酒锅烧造所得酒精,再加上香药而成。臣不善调配香药,如找善造之人调之效果还要好上数倍,所有香味都可入内。我朝之人喜香,然契丹、党项、吐蕃、大理、高丽、日本及南洋诸国也喜香。如用香水与其贸易,我朝得之甚多,费之极小。”

趁着皇帝和王安石还沉浸在一屋子的桂花香中,洪涛赶紧说正事儿。本来这次就是要向他们报喜的,没想到和沈括聊上了瘾,差点把大事儿给忘了。

“此物造价几何?”不愧是一群大奸商的头子,皇帝马上就听明白了驸马的意思,头一个问题就是成本!

“不到一升浊酒……售价应是香药数倍,且制造简单配置方便,可为新政之助力……”洪涛干脆就着蒸馏釜的图纸把酒精和香水的制造生产过程简单说了说,最后还暗示可以用作平衡新旧两派的利益之争。

“大头水还有此功效!?”一听说酒精稀释之后可以成为疗伤圣药,皇帝和王安石几乎同时把手伸向了图纸,显然这个功能比香水要让他们动心。

“确实可用,具体效果还需慢慢检验,臣身边并无创伤之人……然此物调配比例只有臣一人知晓,或多或少都会降低疗效。臣以为香水可卖,大头水需由可靠之人生产,密不外传较为妥帖。”

至此洪涛已经不想用大头水和香水赚钱了,这玩意涉及到军用,自己掺合进去多有不便。而且乌金行很快就要露出峥嵘,好东西都让自己把持着也容易引起别人的嫉妒,索性大方一点全都交给皇帝,让他去分配吧。只要别瞎传播就可以,料他也不会傻到这个程度。

118 造弩失败

原本一次预谋已久的批斗会就让两瓶质量非常次的香水给搅合了,最终驸马不仅没罪还有功,大功!

皇帝说了,要多弄点大头水出来交给禁军试用,如果确实有效升官大大滴。发财嘛……这次皇帝从谏如流,虚心听取了驸马的意见,打算把大头水的生产全部挪到宫中的作坊。配置好的香水一部分由官员分配售卖,一部分专门用来出口创汇。

本来皇帝和王安石还想给酒精正正名,原本就是从酒中提炼的精华,叫酒精多好听。可洪涛坚持原则,死咬着大头水不放。还有很过硬的理由,那就是保密!

叫大头水别人很难想象是用什么玩意造的,要是叫酒精就太容易猜了。最终皇帝和王安石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大头水就大头水吧。

“驸马认为龙舟必胜?”皇帝带着一股桂花香味走了,还拿走了所有图纸,然后另一股桂花香味又凑了过来。

“王相是打算……”王安石问这个事儿准没憋好屁,既然他是有求于自己,索性就拿拿糖。

“水虎翼乃禁军精锐,某打算与之共进退!”王安石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就好像他下注是给前线将士捐款一般。

“王相大义!下官有一本书要刊印,想请王相做序不知可否?”

既然王安石说得这么露骨洪涛也就不客气了,和这种抠门的人不能太含蓄,必须一把一利落,否则翻脸他们就不认人。

有了王安石的序,驸马算经想当算院课本的事儿基本就算靠谱了。好歹人家也是文坛领袖一级的人物,连科考都敢改成用他自己的教材,增加算院的课本真没什么难度。而且也不会招来太多非议,毕竟算院还不是啥主流大学,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影响力。

扔出去一个赚钱的利器,只换来一个还没升的官职和一本教科书的可能性,显然是赔大发了,但洪涛挺高兴。

至少在目前看来,自己这个驸马已经不是光会夸夸而谈的废物,在花膏计划取得效果之前,皇帝和两位宰相也不会再疑神疑鬼质疑自己。被人相信,尤其是被领导相信是个大难题。

反正自己也不缺赚钱的手段,舍就舍了吧,只要不耽误新技术的使用就没什么损失。再说了,也不是一点钱都赚不到。皇帝已经答应了,以后所有香水都带一纸说明书,而这张说明书就全部由宝绘堂印刷。

别看只有小小半张纸,架不住数量多啊,香水能卖多少瓶说明书就得有多少张、香水能卖多少年,宝绘堂就得印多少年。这种数量大、跨度长的印刷工作也最适合宝绘堂的铅字排版,基本没有雕版的成本,全是干赚!

“夫君身上为何有如此浓郁的桂花香?”回府的时候,一贯不用香药的驸马受到了公主的诘问,这种香味很特别。

“嘿嘿嘿,为夫这叫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心情大好,洪涛也开始拽词儿了,还是句外国词儿。

上元节一过,洪涛又陷入了忙碌,虽然工匠们还没上工,但水虎翼的龙舟已经改造完了,这玩意到底怎么划还得他亲自教授。

为了让王安石给自己的书做序洪涛也是拼了,亲自上阵当起了龙舟桨手,每天和水虎翼的士兵们训练两个时辰。

效果嘛,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用王冠的话讲,龙舟已经不是划,而是在水上飞。如果这样再不能夺冠就没天理了,干脆让天兵天将下来比赛吧。

洪涛倒也不是专门为教授水兵们划船才亲自上阵的,这种桨只需把动作要领说清楚,正常人很快也能学会,更别说常年划船的水兵。

他其实是借着划船锻炼身体呢,光靠打羽毛球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锻炼量,为了让这幅小塑料体格尽快强壮些,这点苦必须吃,哪怕整天累得和孙子一样,手上还磨得都是泡也认了。

正月十九,金明池围墙上旌旗招展,水面上千舟争渡,南岸和东岸人头攒动,一年一度的龙舟大赛开始了。

其实参赛的只有八只队伍,但架不住宋人太喜欢凑热闹,宋朝皇帝也太各色。他不光允许百姓们进入金明池站在岸边观赛,还允许社会船只进入湖面与他的大楼船一起戏水。

这下可好了,汴河上大大小小的花船几乎全钻了进来,每艘船都不带空的,全是盛装打扮的头牌行首,一片莺歌燕舞、丝竹弹唱,搞得和水上狂欢节大游行差不多。

皇帝的楼船上也不闲着,由官妓组成的舞蹈队你方跳罢她登场,居然和民间花船打起了擂台,谁也不服谁。

狂欢的高潮就是龙舟赛,8艘长短各异、粗细不同、相貌迥异的龙舟一字排开,号炮响毕,水花四溅、百桨翻飞,争先恐后的向终点驶去。

洪涛今天没露面,他虽然当了几天龙舟桨手,但体力还是太差,根本坚持不完全程。既然此物皇帝和宰相已经知道了,那他就不打算再去捧场,此时正拽着沈括在大奥的顶楼上看热闹。

其实也不是看热闹,王安石说了,和沈括探讨术数问题没关系,他也会和御史们私下通个气,别大惊小怪的。但一位朝廷封疆大吏没事儿总往驸马府里钻终归不太合适,最好能换个不引人瞩目的地方。

什么地方不引人瞩目呢,洪涛就想起了这座船坞。除了水虎翼的士兵之外这里谁也不会来,只要自己不说,别说士兵们,就连王冠也不认识沈括是谁。

“此桨真乃奇也,若滑轮弩也能如此桨一般,士卒们就多福了……”沈括这几天几乎都是在大奥里度过,正在对驸马所说的滑轮弩进行可行性论证。

做为对阵西夏的一军统帅,装备提升是大事儿,但凡有可能他都会全力付出。可惜的是不管如何设计,在神臂弩上安装滑轮组好像都不太靠谱,这让他有些无奈和感叹。

“也罢!此物确实不适合陆战,容我再多想些时日,定要为边关将士解忧!”

这次洪涛也没咒念了,神臂弩加装了滑轮之后用是能用,射程和初速也确实有所提高,可问题是滑轮组的弓弦强度不够,经常出现故障。

要是滑轮组卡主了还没啥事儿,如果弓弦被绷断弓弩手可就惨了。断弦会向后方弹出,就像一条小鞭子,抽到身体任何一个部位都是条大口子,使用起来非常不安全。

119 攻防转换

换成反向弩吧,成到是成,即便弓弦绷断也会向前方横扫,至少不会伤人。可问题是反向弩对弩臂的强度要求很高,做成小弩直射百十米没问题,但无法满足300米左右的抛射。

目前西夏军队和宋军使用的神臂弓弩有效射程都已经超过了200米,要是无法更远,那不如不改良,总不能越改越抽抽吧。

海军和陆军对弩的需求不同,金河帝国的反向弩并不需要长距离抛射,在大海上抛射就等于往海里白扔。可陆军作战是需要用重箭长距离抛射的,当初自己确实有点想当然了。

就算能找来鲸须和鲸鱼筋洪涛也无法再提高射程,材料这个玩意不是一朝一夕能突破的。

如果有弹簧钢片的话倒是可以制造反向钢弩,可问题是弹簧钢片都弄出来了,还犯得着去玩弓弩吗?直接弄线膛枪配米尼弹多好。哪怕是前装枪,随随便便也是一公里有效射程,三五百米之内准确性非常高。

再不成就上大炮呗,都有弹簧钢板了,炮闩和炮门自然也不会弄不出来。后装架退炮总比投石机好用吧,就算没有底火和撞击引信,发射实心大铁球也能砸得敌人满头包。

但想直接换代热武器光有钢铁和机械加工产业是不够的,化学工业也得跟上,配套的采矿、采油、炼油、运输行业都得齐头并进。

这么大规模的社会变革靠一个驸马能完成吗?可能性显然不大。现在不是金河帝国,洪皇帝是开国君王威望无边,句句话都自动成为天意,底下的人全都不加质疑的百分百执行。

没有这种控制力是无法让国家跟随一个人的意志而转移的,最靠谱的方式就是联合更多利益相关者一起慢慢推进。

说白了吧,就是玩工业革命那套,制造出来一个新的阶级,然后做为它的领导者,带着大家一起冲锋陷阵,去和旧有的阶级斗争,从他们手中抢夺权利。

反正不管用哪种方式,目前对洪涛而言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啥也不干,总得弄出点有用的东西,帮助宋朝军队提高一下战斗力。让他们多少能守住边境尽量少吃亏,这样自己的花膏和经济战才有时间去奏效。

“对啊!进攻性武器搞不出来,防御性的装备总不会也玩不转吧。你有瘊子甲、我有老鼠套装,比比谁更硬呗!老沈,我有主意了,不过还得麻烦你点事儿,能不能帮我找一些盔甲来。禁军、辽军、西夏军的都要,越全面越好。我要拿它们做样板,看看能不能弄出几套适合禁军的盔甲。这样一来,虽然在弓弩和马匹上不能胜过对方,防御更胜一筹也是优势,怎么样?”

洪涛的思维模式很有特点,在一个问题上受阻马上就会想办法绕路,绕不过去就会改变方向。

这种性格非常不适合搞科学研究,那玩意讲究百折不挠,用一千次失败换取第一千零一次的成功。他是一折就挠,坚决不去啃硬骨头,哪儿软就往哪儿钻,怎么省事怎么来。

“盔甲?王兄还善于制甲?!”沈括则是标准的学者思维,找准了方向就不轻言放弃,被驸马这么一折腾已经快跟不上节奏了。

另外他也想不出一个人为啥学问会如此庞杂,还都不怎么沾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每样还都能搞出点名堂来。

飞鹰具、算盘、阿拉伯数字、数学公式、铅字印刷、油墨、火炕、炉具、铸造、蜂窝炭、水车、烧窑、弓弩、船只建造……

这已经就够多的了,现在居然又准备玩盔甲。对了,据说这位驸马还会制造蜡烛和种花草,就算从娘肚子里开始学恐怕也学不完吧。

“不敢说善造,但要赛过瘊子甲想来也不是难事儿。只可惜沈兄无法在此久留,缺了老沈你我是独力难支啊!”

这个回答还真不是吹牛,洪涛百分百有把握。和制造弓弩比较起来,用低碳钢甚至中碳钢锻造甲片简直就是基础技能,只要自己搞清楚了古代盔甲的大致构造,分分钟能做出更好的来。

模样可能不太好看,但肯定好用,不管是防御能力还是重量,必须甩同时代的盔甲八条街。靠的不是多精湛的加工技术,也不是狗屁的设计理念,关键就是一条,材质!

只要钢好,啥猴子老虎的都不算事儿。厚度和重量只有你的一半儿甚至更低,但就是比你的猴子抗造。

任你把手艺玩出花儿来,我就一条,钢好!哪怕弄口铁锅顶脑袋上,你的重箭依旧射不穿,没理由,就是钢好!

而且吧,只要让自己做出第一件合格的样品,产量紧跟着就会打着滚的向上翻,成本则越来越低。

你有宝刀,我有宝甲!

你的宝刀砍坏了心疼半年,我的宝甲用半年不坏也回炉化了重新锻造。真没功夫修理,修一件比造一件还贵呢,看谁先扛不住!

“君命难违,可惜了王兄一身好本事……唉,不说丧气话,为兄不日即将启程赴任,每天定遥望东京,盼禁军能早日换上都尉大人监造之宝甲。今日就此别过,战甲乃军中登记造册之器物,不可私授,我差人交与水虎翼王虞候,保重!”

一提起工作的事情沈括的情绪就无比失落,他并不喜欢带兵打仗,更不擅长。可是国难当头,这份工作落到自己脑袋上了总不能说不去吧。

再看看这位驸马,和他比起来自己好像还算幸运的,多少还能为国效力,他却空有一腔热血、满腹技艺,到头来只能窝在京城边上养花种树倒腾石炭玩,干点啥还得战战兢兢、瞻前顾后。

“老沈你也多保重,不要争一时胜败,败了也无妨,只要人在,无论当不当官都能为国效力。”

沈括要走洪涛也拦不住,反正这里也没啥需要他去计算的了,况且人家还有一家老小呢,很快还要上前线,整天耗在自己这里也有点不近人情。

可这一走就不知道哪天才能再相见,一想起这位全才有可能被个敌人小兵干掉,洪涛就非常惋惜,同时也对皇帝和王安石他们有点失望。朝廷里这么多会打仗的人,怎么偏偏就选上沈括了呢,眼瞎啊!

可能是受到了这股情绪的影响,洪涛连水虎翼的庆功会都没参加,更不想去楼船上和皇帝宰相他们扯淡玩。

他一个人钻进乌金行的作坊,占据了最大的一间屋子,让黄蜂和朱八斤的徒弟也在两旁住下守卫着,又让莲儿回府去书房里把自己所需的工具全部带来,开始了奋发图强模式。不琢磨出宝甲来……那也没辙。

120 土化肥

但这种模式只持续了一天多点儿,洪涛就从屋里钻了出来,带着几个狗腿子骑着马又向南而去。五郎和六郎传来了消息,琼林苑的土地很快要开始春耕,问大官人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我怎么把这个事儿给忘了!快快快,准备木桶,去水虎翼收集尿液。和王冠说,只要尿不要屎,一桶尿给一升酒!”

必须有!当洪涛听到春耕这个词之后,把笔一扔就窜了出去。然后朱八斤就倒霉了,他接到一个味道比较重的活儿。

“你俩去药铺买五十斤石膏,顺便再打听打听药铺的石膏是从什么地方弄的,我需要烧制石膏的那种白色石头。”

五郎六郎也没跑掉,他们的任务味道到不重,但挺麻烦。药铺里不会预备那么多石膏,得挨家挨户的一点点凑。

“大头,去给官人我买十口大铁锅来,越大越好!”

“胡二,先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找人在下风头垒五眼灶。马上,离这里远点啊!”紧接着王大郎和胡二也接到了命令,一时间乌金行的工地上鸡飞狗跳,大家谁也不清楚驸马这是又抽什么风了。

“官人,为何要去收集那些腌臜物?”公主还是比较心疼丈夫的,怕莲儿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多加了个绿荷。这两个小丫头每日里要伺候洪涛的吃喝拉撒睡,同时还得充当秘书和翻译工作。

“……记!50斤人尿加热至二成,入瓦罐蒸煮至一成,并熟石膏2斤搅拌,晾干后粉碎。此物曰尿素石膏,每亩施底肥10斤,后期追肥5斤,效果待定……”

洪涛没回答莲儿的问题,而是向天伸出了一根食指。莲儿见状马上从公文包里掏出纸笔,绿荷也不落后,麻利的接过皮包举好充当书桌,让莲儿在上面奋笔疾书,把官人说的每个字都记录下来。

至于记的是啥玩意大部分她们俩都不懂,但这没关系,公主已经交代了,驸马现在是能著书立说的大人物,每个字都非常珍贵,能听懂才是不正常!俗人也用不着听懂,只管崇拜就是了。

“启禀大官人,人畜粪尿应放入土坑去其寒热,性平后才好浇灌庄稼。”但绿荷来的时间还是短,无法做到盲目崇拜,听闻主人在谈论耕种施肥的问题,就忍不住要纠正纠正错误。

“哦,你也懂种地?”莲儿最听不得有人诋毁自家主人,质疑都不成,立马就要出口教训,却被洪涛拦住了。

“宫中有农田,太后时常要亲自下田耕作,我等自然要熟知技法……”

绿荷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因为她是有根据的。皇宫里有御田,虽然不是每位皇帝都喜欢亲自种地,但皇太后并没荒废这门功课。

“嗯,很不错,民以食为天,会种地就饿不死啊。不过官人我这个肥料和你用的肥料不一样,它叫化肥。就像官人的乌金行一般,在别人手中是冒烟呛人的石炭,但到了官人手里就是无烟无味的蜂窝炭。想不想和官人学学如何做化肥?要学可不许怕味道臭,更不能怕弄脏了衣裙哦。”

绿荷说的并没错,不管是人粪还是人尿,想作为农家肥使用最好是先发酵腐熟,才能称得上肥料,其中的养分更容易被农作物吸收,也不会烧根。但自己做的这个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家肥,应该叫做土化肥,是氮肥的一种。

这玩意并不是刻意和谁学的,只是因为后世里喜欢种葡萄,又不想买化肥,所以才四处搜集各种偏方自己动手,图的是纯绿色、无公害,然后再说高产的事儿。

那土化肥真的管用吗?确实管用,这种土办法并不是谁脑袋一热琢磨出来的,而是建国初期为了解决化肥短缺难题,由很多农业专家因地制宜想出来的替代方式。虽然说比不上工业化生产出来的纯化肥效果明显,但也比单纯使用农家肥见效快。

难道说使用农家肥不好吗?怎么说呢,如果从长远计算,使用农家肥再加上合理的轮耕,对土地确实有很大好处。

可是吧,事情都有轻重缓急,假如想在短期内提高产量,光靠农家肥是不可能的,必须得上化肥。而且不是一种化肥就能搞定,要好几种搭配着用,确保氮磷钾和各种微量元素充足。

缺点嘛,很大。土地长期使用化肥和农药会逐渐偏酸或者偏碱,越来越不适合耕种。但洪涛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目前就是只看产量,保护土地的事情以后再聊。

“我不怕,我要学!”绿荷是个非常喜欢干净的女孩子,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也不过分。和她比起来,原本也很利落的莲儿就显得非常邋遢了。

此时突然让这样一个女孩子去学习如何熬制尿液反差有点大,她正在迟疑中,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个女声。

不是莲儿,而是更小的小不点宸娘。这个小家伙只要有机会就会跟在洪涛身边,没机会创造机会也得跟着,实在不成才一个人缩在府里不声不响。

鉴于这种情况,洪涛也是能把她带在身边就尽量带,反正她也不会给大人添什么麻烦,干嘛不让她快乐多一些呢。

“我也不怕,我也学!”有了一个带头的莲儿就不甘示弱了,即便她真不想去闻臭味,硬着头皮也得顶上,不能被宸娘比下去。

“奴家可不可以换一件衣裙……”绿荷不光是个干净利落的姑娘,还非常喜欢打扮,每天都把衣裙弄得尽量漂亮。想一想那臭烘烘的环境,她实在是舍不得这身衣服。

“不怕,你们还小,不用真的去动手干活,只要在旁边用眼睛看、用心记就可以了。记住官人说的话,艺不压身。不管眼前看着有用没用,只要能学就尽量学,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也说不定哪天就会救自己一命。现在你们俩带着宸娘去杀猪巷一趟,从屠户手中买500斤猪羊骨头雇车拉回来,然后再看官人如何施法!”

洪涛本人也喜欢干净,只要条件允许,不管春夏秋冬每天都要洗个澡。虽然并不特意注重穿着打扮,但衣服必须干净,自然能理解绿荷的顾虑。他也没打算让三个小丫头去干什么活儿,只是想让她们体验一下劳动的不容易,顺便增长点知识。

一大溜五口铁锅,下面炉火熊熊、上面热气腾腾。锅里如果是米粥,香气定会弥散到整个湖面上去。可惜里面是人尿,气味也同样飘散开来,即便站在上风头照样得捂着鼻子。

另一边还有五口大铁锅,里面放的全是白花花的石膏粉,几个壮劳力用布条捂住了口鼻,轮流上前搅拌。

原本生石膏要用煅烧炉加热才能成为熟石膏,现在来不及去弄铸铁炉体,干脆就用铁锅炒吧。炒不好还炒不坏嘛,凑合凑合也能用,就是时间长点,还费煤。

不过乌金行还真不怕费煤,随着石磨和水碓的到位,朱八斤那群徒弟已经开始试生产,小批量的蜂窝炭正源源不断被手工压制成型,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大棚下面晾晒。

洪涛没舍得用蜂窝炭,而是改成更简单的煤饼。反正在野外也不怕烟熏,怎么便宜怎么招呼。

莲儿她们买来的猪羊骨头也到位了,只是现在还无法加工。这些骨头也要先放到大铁锅里加热,把脂肪尽可能的煮出来,晾晒干燥后再用水碓砸碎、用水磨磨成粉,与草木灰混合就是不错的磷钾肥。

王冠听说此事之后,立刻派兵把骨头全拉走了。他要给士兵们熬骨头汤喝,多少也是油星,不能白白浪费。洪涛倒是不反对废物利用,但强调了一点,不许放盐,否则就让水虎翼赔偿自己的损失!

有了农家肥,加上氮肥和磷钾肥,米囊子花再长不好洪涛也就没辙了。种植业从来都是靠老天爷开恩,即便有了大棚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开花就来一场冰雹,啥大棚也是白搭,尽人事听天命吧。

121 光说不能练

惊蛰刚过,琼林苑里就忙活开了,花匠们用自制的木托板把火炕上的花苗一小块一小块的连带泥土起了出来,再一株一株的移栽到已经深耕好并撒了基肥的花圃中。还有一部分去年的花株已经有了开花的迹象,暂时还留在房中,以免被寒流侵扰误了花期。

忙完了移栽工作,还要用毛竹在花圃四周打桩,从地面到天空都用细竹篾织成网,下防小动物上防小鸟。反正能想的办法洪涛都想尽了,目的就是确保这几亩地米囊子花的成活率越高越好。

等到屋子里那些花结果之后,就可以把种子提供给淮南地区选定的花农种植。算起来应该不会太晚,最迟三月底就可以播种,八月份左右即可割苞,收获第一批花膏。

琼林苑里的这些花苗六月份即可成熟,收获的花籽将继续分散下去,利用农户家中的火炕在冬日进行育苗,最少也能把收获期提前两个月。

“哎呦我滴妈,面朝黄土背朝天是真累……娘子歇歇吧,你们都这么能干,岂不是让夫君我无地自容了!”

花苗的事情洪涛没敢让任何一个家里人插手,但到了给白蜡树插扦时就不用保密了,干脆把家里人全给叫来,不管乐意不乐意一人一把锄头种地去吧。

但结果让洪涛很无奈,即便是脸皮够厚也不得不承认,古人对劳动的承受力普遍要高很多。

公主虽然身子骨弱,干活比较慢,但耐受力比自己还高,半天也不见她喊腰酸腿疼。莲儿、绿荷、紫菊也同样没那么娇气,一边干活还能一边说笑。

小童们更是厉害,这点苦在她们看来真不算事儿,抡不动锄头就帮着大人搬运插扦的树枝,再小一些的干脆就用手刨坑,边干边玩乐在其中。

最厉害的要属王嬷嬷,这个老太太把锄头抡得上下翻飞,都不带抬头的,一口气就是几十个小坑,直直腰喘口气,一顿锄头又抡下去了。刚开始洪涛还能跟上她,很快就开始落后,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被套圈了。

眼看在这个项目上自己露不了脸,洪涛又开始耍奸,拉着公主和几个小丫鬟一起休息。这样比较好看一点,总不能说一群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和孩子都干活,唯一的大老爷们反倒先累趴了。

其实洪涛已经很偷懒了,他把自己分到了妇女儿童组里,根本没敢去和许东来、朱八斤、黄蜂、马夫们一起玩。

人家那才叫干活儿,富姬和高翠峰要照看生意没有参加,估计来了也不会弱到哪儿去,也是猛抽自己脸的主儿。

宸娘年纪最小,洪涛干脆不让她干体力活,但不能这么说,而是让她拿着一个小本子一只毛笔去给树枝计数,记得清楚记不清楚无所谓,就是个说辞。小丫头自尊心挺强的,要说是特意照顾她还不乐意呢。

“官人,秦虎在那边房中有要事禀告。”屁股刚坐在地上,小丫头就颠颠的跑过来汇报工作情况了。

“哎,不许叫秦虎,要叫秦爷爷,小孩子要有礼貌。”洪涛是真不想站起来,腰和腿就和不是自己的一样,如果不是大家都在看着,他保证就躺在地上了。啥脏不脏的,先舒服舒服再说吧。

“官人,秦爷爷有要事禀告……”宸娘极度听话,从来不问为什么,让干啥就干啥。当然了,这只是针对洪涛,其他人说什么她都不吱声,也看不出态度。

“奴家去问问,大官人岂是他说叫就叫的,没规矩!”绿荷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姑娘,非常会看主人的脸色,一见主人为难的德性就知道该怎么办。

“……秦爷爷说了,是要事!”宸娘除了洪涛之外谁也不惯着,小肚子一挺,直接挡在了绿荷面前,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好好好,要事、要事,这是要命啊!”一看贴身丫鬟要和宸娘杠上,洪涛赶紧起来打圆场。家里人最好别闹什么矛盾,整天勾心斗角的多难受。

“秦老虎,你今天要是说不出来天塌下来的大事,官人我就罚你一天的工钱!”

走到秦虎所在的小屋并没多远,可洪涛的腿肚子都快转筋了,脚底板生疼。但这个罪是自己找的,还不能怪别人,那就只能发邪火了,谁赶上谁倒霉!

“小人确实有要事禀告,官人请看……”

秦虎此刻心里肯定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说你个废物不在家老实待着,哭着喊着非要来体验农桑,结果不光把自己累得和孙子一样,走后还得给别人添麻烦。那些树枝照这么插多一半都活不了,坑不够深、土也没踩实。

“枯枝也可插扦?”秦虎拿过来的是一个竹编笸箩,里面全是树枝。

“……官人请看树枝下面……”秦虎的脸都绿了,强忍住一脚把这个废物踹出去的冲动,又把笸箩往前举了举,让门外的阳光直射在上面。

“……嘶……这些是白腊虫?”这次洪涛看清楚了,枯枝下面的树叶上趴着很多小白点,还是活的,正在慢慢爬动。

“小人的浑家是江南东路人士,善养蚕桑。前几日来为小人送饭时顺手摘了几片嫩树叶,说此虫与蚕虫恐有一比。小人每日都在查看,不承想它们果真出来了,其它虫茧却无动静……”

秦虎用他镐把般的手指头,以极轻巧的动作从旁边的笸箩里捏起了一根树枝,差点没杵洪涛眼睛里去,生怕树枝上那些细小的虫茧又被驸马忽略。

“你浑家是个天才,我放你半天假,赶紧回家问问她愿意不愿意来这里帮官人养虫。别的都不用管,只要伺候好这些小虫子,让它们早日吐蜡,就拿一份大匠的工钱!”

树枝上的虫茧洪涛看清楚了,完好无损,都是没孵化的。这就说明秦虎老婆的试验成功了,白蜡树刚刚发芽的嫩叶确实能让白腊虫提前孵化,它们正在上面吸食汁液。

要是这么推论下去的话,用养蚕那套办法说不定可以养殖白腊虫。如此一来放养就成了豢养,劳动成本、采收成本都将下降不少。

最主要的是这些被豢养的白腊虫可以避免天敌和自然袭扰,成活率至少得提高一倍!光是成活率的提高就值几十位大匠的工钱了,真不亏啊!

“来是来得……官人能不能少给她一点工钱?”

本来是件很值得庆贺的好事,夫妻俩在同一个地方上班,还都拿高工资,家庭生活水平立刻就能提高一个档次。可秦虎的表情里并没有太多欢喜,反倒是忧愁更多了。

122 中兴炉

“什么意思?还有嫌工钱多的!”洪涛以为是听错了,嫌工钱少可以商量,可嫌钱多是啥意思啊?根本就不想来,也得找个更合理的借口吧。

“……浑家彪悍,如工钱再一样则我命休矣,还望大官人开恩……”偌大一个汉子,说起自家媳妇声音都低了三分。

“呵呵呵……工钱不用减,我给你涨一成,这样就能压住浑家了。不过秦虎你给我记住,这次官人救你一命,以后若敢不义,官人我直接给你买个小妾送家里去,信不信!”

自打见到秦虎之后,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一直在让自己吃惊,这次也不例外。能把他管得服服帖帖的女人得有多强悍啊,洪涛真想见一见。

“不敢、不敢……”这个威胁真是捅到了秦虎的软肋上,冷汗都下来了,两只手在不断的攥拳,估计在琢磨是不是该把这位缺德带冒烟的驸马直接弄死。

“那还等什么啊,还不赶紧去摘树叶,每个笸箩里都放满,让它们赶紧出来吃饱喝足!”

看着秦虎那一双铁锤般的大手,洪涛决定还是别再刺激他了,自己这个小体格是打也打不动、跑也跑不快,黄蜂又没在身边,少惹事为妙。

“万万不可,树苗刚刚发芽,此时采摘过多会伤及根本!”秦虎这次真动手了,一把揪住了驸马的衣袖,声音提高了好几倍。

“宸娘,快快去通知公主,把府上的歌姬送到秦爷爷家中一位,就说是我赏的小妾!”洪涛疼得都快叫出声了,但宸娘在一边看着呢,还得保持风轻云淡、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的做派。

“小娘子!小娘子!哎呀……官人赎罪、官人饶命啊……”宸娘是真听话,撒腿就向往跑,秦虎愣了一下,想追又停住了,双腿一软就要跪下。

“嗨嗨嗨,别不识逗啊,你以为我家的歌姬不要钱,说送谁就送谁?”洪涛赶紧伸手扶住了这个大个子,和老实人逗着玩真没劲,他们天生就没幽默细胞。

“那……那……”秦虎还不放心,他已经分不出驸马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了。

“那什么那啊,你去打听打听,驸马府上哪儿还有歌姬,全被官人我除了籍,都在飞鹰社和宝绘堂里干活拿工钱呢。我也不和你这个憨人瞎逗,明天带着浑家一起来,我这些虫子就交给你们公母俩,不许失败只许成功!”

洪涛已经快扶不住了,这个玩笑开的一点乐趣都没有,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今天的全家义务劳动宣告完满结束!

别人都可以回府上洗澡休息等着吃饭,洪涛却不能,因为乌金行那里还挖了一个大坑。今天正是中兴炉奠基的时刻,必须过去看看。

别看负责建窑的胡二父子是几辈子的老窑匠,但没有自己的指导,他们还真玩不转这个很复杂的焦炭窑。

“材料都准备好了吗?”果不其然,当洪涛抱着宸娘,身后还跟着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个冷面杀手抵达窑址时,胡家父子正坐在地上冲图纸发愁呢。

横看竖看都看不太明白这个窑里为啥有那么多条通风道,底部有、顶部也有,四周有、中间也有,有斜着的、圆环的、竖直的,简直就是一个蚂蚁窝,纵横交错,从何处着手好像都不太对。

“大官人,这鸟图真真害人,我父子恐是做不来。”见到洪涛之后,胡二气得胡子都快撅起来了。一个手艺人,对自己的专业无可奈何,还被这许多工匠看在眼里,太丢人了,传出去以后就没法混了。

“咄,好你个贼汉子,怎生在官人面前口出秽语!”胡二可能是急了一些,他本在市井里厮混,根本谈不上什么礼数,心一急口头语也跟着冒了出来。

其实洪涛根本就没听懂他说话带脏字了,但莲儿听得真切,一手叉腰、一手举起马鞭,像只小母老虎般的冲了上来,指着胡二又给骂了回去。

“……”还真别说,莲儿这一发威连胡二带他那个结巴儿子和周围的一干工匠全都蔫了,把脑袋往裤裆里一缩谁也不再吱声。

“莫急、莫急……先带宸娘去大奥里玩。胡二,你也莫急,有官人我在还看劳什子图,先答话,材料可都准备齐全了?”洪涛还是第一次看到莲儿发威,架势挺给力啊。不过欺负这些老实工匠没意思,还是干正事吧。

“都照大官人吩咐的置办齐了,砖瓦足数,景德镇高岭土无处可寻,白云石倒是备了双份。”胡二也明白为何挨骂,没什么可冤枉的。

驸马再怎么和善那也是驸马,当面出口不逊,别说骂一顿,就算挨了揍也是白挨,哪怕告到开封府去,保不齐还得再挨上几板子。

“嗯,不错,高岭土官人也不知为何物,不要也罢。你先差人把那些白云石用石磨碾细,越细越好,然后我来教你如何砌这座大窑。可要认真学,官人我只讲一遍,学不会下次可就要换人了。”

对付胡二就不能再用对付秦虎那一套,这个老头不好糊弄,必须上点干货。他最看重的就是手艺,尤其是让他儿子阿丑学会。

别看那个五十岁左右的汉子又结巴又木讷,但动手能力超强,当初盘火炕的时候就是他第一个学会的。但千万别指望他能和你讲明白,再学一百遍也讲不出工序和细节。

“要得、要得、忒是要得……阿丑,还不滚过来,你个憨货!”果不其然,胡二谁也不选,偏偏就把儿子喊过来一起听讲。

其实这座窑远没有胡二看到的那么复杂,因为它不是一次成型的。除了窑底的12条通风道、1座点火炉、一圈窑壁和窑壁上相对应的12条竖井之外,其余的几十条通风道和窑顶包括烟囱都是以后加盖的。

怎么用煤来炼焦呢?简单点说吧,就是把煤块先敲碎成乒乓球大小,再进行洗煤作业,然后就往炼焦炉里铺。

一边铺一边压实,每铺完一层就在上面用砖垒上和窑底同样的12条通风道,上下两层通风道之间还得用竖井相连。

就这样堆一层垒一层,边堆边垒,直到第三层中间超出窑壁形成圆弧型,再用阴干过的砖坯封窑顶和烟囱,最终形成一座完整的炼焦窑。

自己那张图画的是个完整炼焦窑的剖面,里面的空白之处都应该填满了煤块。胡二自然是看不懂,更搞不清那些没有底部支撑的通风道是怎么悬空存在的,难怪他要急。

123 焦炭爵士

光垒砌完了炼焦窑只是炼焦的第一步,能不能炼出合格的焦炭,还要看炼焦时对炉温的把握和炼焦用煤的质量。

并不是所有煤都可以拿来炼焦,按照后世的等级把烟煤分成了贫瘦煤、瘦煤、焦煤、肥煤、三分之一焦煤、气肥煤和二分之一中粘煤八种。其中最适合炼焦的是焦煤和肥煤,瘦煤和中粘煤也能凑合用。

剩余的四种就不太合格了,要不就是练出来的焦炭灰份大、硫磷含量高,要不就是根本炼不出成型的焦炭,一碰就碎。好的焦炭要求色泽黑、结焦块大、裂纹少、气孔均匀、不易碎。

如果能满足良好的焦炭窑、优质的煤源、适合的温度这三个条件,窑中的煤炭先被引火炉中的煤炭灼烧,受热产生煤气,煤气顺着几十条通气道均匀散步于第一层煤,被点燃后把从窑底部进来的空气加热到近千度高温,相当于对煤炭进行了干蒸,又称干馏。

煤炭被干馏时又产生煤气,就这样一层一层的向上蔓延,最终馏到窑顶整窑焦炭就炼完了。

中兴焦炭窑的出焦时间为12天,出焦率大概在百分之七十左右,每百吨焦煤消耗燃料煤不到一吨。

但是在炼焦过程中产生的大量煤气并不能完全燃烧殆尽,很大一部分都顺着通气道和烟囱排放掉了,是极大的浪费。

这种煤气除了能直接当气体燃料使用之外,还可以通过冷凝形成煤焦油。以目前的工艺水平,煤气暂时还不能直接收集,于是煤焦油就成了炼焦的主要副产品。

洪涛采用的是最简单的水冷方式收集煤焦油,就是在炼焦窑旁挖一条水槽,把炼焦窑顶部的煤气用瓦管引入水槽,水槽里不停用水车车水冷却。

瓦管中的高温煤气温度降低后凝结成煤焦油流出到水槽尽头的大水池里,和水混在一起。

这些油水混合液体经过分离之后就是煤焦油,再经过酸洗、碱洗、分馏等工序,可以提取汽油、柴油、煤油、石蜡、沥青等等。

洪涛在上学时去迁安的炼焦厂实习过,当地的私人老板还有使用这种原始炼焦窑的,出油率能达到焦炭量的30%左右。

不过人家用的是主动抽风和冷凝塔技术,产量会高一些。眼下使用抽风机抽取煤气冷凝显然有很大难度,出油率肯定会低。但只要炼焦煤的质量好,估计也不会低太多,应该能有20%左右。

刚才也说了,煤焦油和煤气是炼焦窑的主要副产品,那就应该还有次要副产品。没错,次要副产品就是可以顺便烧砖,尤其是耐火砖。

古代的砖窑温度比较低,平均在700度左右,但耐火砖需要用1000度左右的高温煅烧,专门弄个窑成本太高。

正好,炼焦窑的窑顶和一些不吃力的通风道都可以用砖坯覆盖,干馏的温度能达到1100度以上,经过十多天的高温煅烧啥砖也烧成了。

那有人问了,总不能为了几千块砖就把炼焦窑拆了吧?这么问就是没认真看前面的介绍。

炼焦窑本身就不是完整的,它只有一圈近两米厚的围墙和竖直通风道,再就是底部的点火炉,其余内部结构包括窑顶、烟囱什么的,都是随着炼焦煤一层一层临时垒砌的。

焦炭炼好之后,这些临时结构都要随着出焦一起拆掉,否则下一窑焦炭就没法炼了。所以烧砖这个活儿是想干得干,不想干也得干,躲不开的。

洪涛让胡二找来的白云石就是烧造耐火砖的原材料,把它粉碎碾细之后掺上煤粉和少量石灰石做成砖坯晾干,就可以用来给炼焦窑搭建内部临时结构。不管第一炉焦炭能不能成功炼出来,这些砖坯百分百会变成很好的耐火砖。

这些砖会被用来垒砌炼铁的高炉和炼钢的平炉,一点都不浪费。等以后炼焦数量多了,还可以改烧普通砖,不管是自己用还是卖出去也都是钱嘛。能赚的就不能浪费,苍蝇虽小也是肉。

只要是重工业就没有不污染的,土法炼焦和炼铁、炼钢都是很污染水资源的行业。

尤其是炼焦,从一开始的洗煤工序到最后的煤焦油冷却工序都需要用大量的水。这也是洪涛干嘛要把乌金行建在水边的重要原因,离开水这种行业就没法生产。

“可惜了这个大湖,幸亏金明池的水不进城,否则用不了几年,开封城里的水就全是一股子焦油味道。”

一想到好好的一座皇家园林就要毁在自己手里,洪涛半点遗憾都没有,唯一担忧的就是这里距离开封城太近,地表水可以绕城而过,可时间长了地下水也得被污染。

但目前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还是那句话,先要保住家园才谈得上环保,大不了熬过这几年困难期再另寻合适的地方建新厂。

胡二的憨儿子还真是一门灵,洪涛一边讲他一边在地上用手指头画,等洪涛讲完了他也基本画完了。

更厉害的是只要画完了也就等于听懂了、记住了,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他就会停下手指,然后让胡二提问,全问清楚之后接着画。

而且他这个憨儿子一点都不傻,全搞懂了之后马上就用脚把地上的图形抹掉,生怕被别人看了去。其实抹不抹都一样,别说其他还迷迷糊糊的工匠,就算洪涛自己都看不懂他画的是啥。

那玩意根本就不是一整套设计图,而是很多个分体结构图。他的脑回路和别人肯定不一样,这个本事洪涛自问真没有,就算画出来也对应不上。

“官人为何还要弄个小窑,这个尺寸装不下几担石炭,耗费反倒不少,左右都划不来。”

光听懂了还不成,阿丑还有个人见解,但只能由他父亲帮着转达,和陌生人说话他就严重结巴。砌三块砖的事儿一个时辰都说不清楚,他说着费劲,别人听着也难受。

“你家丑儿是个宝贝,别为他发愁,就算你走了,只要有我在他也不会吃亏。只待做出成绩那一天,我就奏明官家,多少也给你胡家弄个爵位。有没有食邑我可不敢保证,其实只要把手艺传下去,谁稀罕那几百石粮食,是不是这个道理……嗨,你再动不动就跪我可不管了啊,这么大年纪跪我会折我寿的明白不!”洪涛看着已经有点眼红了,自己身边怎么就没有这种一门灵的怪才呢?

“嘿嘿……丑儿快起来,大官人不让跪咱就不跪。你小子有福气啦!哦,大官人还没和我等交代清楚小窑用作何处呢?我家丑儿有个毛病,搞不懂的东西他就干不了……”

胡二倒是没坚持,他起来了可儿子没起来,还一个劲儿的用胳膊肘捅他的脚踝骨。这父子俩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很多话已经不用明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想啥。

“先用小窑试烧,如有误差也省些气力。此物对石炭很是挑剔,是否合用还得试过再说。”洪涛肯定不能说这玩意自己也没真正玩过,只是纸上谈兵。

眼珠一转,把失败的可能性都归结于石炭质量上了,听得一边的朱八斤直咧嘴。他算听出来了,成功了就是驸马机关精巧、失败了就是自己办事不利,当领导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124 顶盔贯甲

大窑都搞明白了,小窑自然不会再犯难,然后工地上就没洪涛这位总指挥什么事儿了。他不管站在那儿都觉得碍别人的事儿,干脆拍拍屁股走人吧。

去哪儿呢?不远,就隔壁的水虎翼军营。沈括临走前已经把几件宋军和西夏军的铠甲拿给了王冠。

这玩意属于朝廷禁止私人拥有的物件,虽然偷偷藏几件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洪涛还是不想冒这个险。反正就是几百米的事儿,放军营里更安全。

自打龙舟赛获胜之后,士兵们有关疯驸马的传言就越来越盛了。有说驸马不是被马踢了,而是被星宿砸中,所以脑子才特别灵光的;有说是被鬼神附了身,不光脑子不一样,连说话都和常人不同。

反正不管怎么猜测吧,驸马是个有本事的能人,这一点大家都认同。

现在大能人又来琢磨盔甲了,王冠不敢说得不出成果。为了再一次见证奇迹,他干脆充当了模特,给这位连盔甲都不知道怎么穿的禁军都虞候演示一番。

“王兄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不想刚把头盔戴上,就发现驸马正举着一具白桦弩瞄着自己,即便知道不会发射也吓得面色突变。

“没有弩箭……不知此弩发射可透甲否?”洪涛放下了手中的弩,又拿起一根弩箭,走过去冲着王冠乱戳。

“如此距离怕是不可,不如驸马穿上此甲我来试之!”王冠觉得这样被人拿箭头戳来戳去有点傻,也试不出来盔甲的防御力,随之提出了新建议。

“不是我怕死,是怕你获罪……来,让我试试这玩意。”这个建议直接被过滤了,防御力可以一会儿再试,洪涛想先亲身体验一下这套盔甲的感受。

沈括拿来的五套盔甲有四套都是宋军的制式装备,只有一套西夏的。辽国甲胄他没有,只能靠洪涛自己想办法了。

朱漆山纹甲、乌鎚甲、金漆铁甲、步甲,这四套宋军甲胄都是禁军的装备,从高级军官到普通士兵全部囊括。按照沈括在信中的介绍,禁军基本都是这四种甲胄,只是因为番号不同在颜色和纹饰上略有差别。

除了甲胄之外还有兜鍪,就是头盔,也是从高到低,凤翅兜鍪、莲沿铜盔、笠子。

宋朝禁军的兜鍪主体很像后世的摩托头盔,铁质或铜质两瓣铆合的椭圆形,中间带梁,面孔部分敞开,盔顶有缨饰,双耳是凤翅装饰,有很简单的金属翅膀状,也有很复杂的立体造型。

头盔内部有毛毡内衬,内衬下延一直到肩部,像是带帽子的斗篷。长出来的部分外侧缝合一层软牛皮,佩戴的时候就披在肩膀上,既能保护颈部,又对肩部有一定防护作用。这个东西还有个单独的名字,叫做顿项。

头盔是用一根带子系在下巴上,和后世的摩托头盔固定方式也差不多。这个档次的兜鍪一般都是将官戴的,比如沈括这个级别。

重量嘛,七斤多!洪涛只戴了一会儿脖子就有点酸。按照这个厚度,弓箭肯定是射不穿,刀剑也很难砍动。如果再带上金属面具的话,整个脑袋基本就无忧了。不过要是碰上钝器击打,头盔能防住脖子也受不了。

莲沿铜盔很像后世越南军队的头盔,上面布满了纹饰,也有顿项和缨饰,中下级军官都可佩戴。

不过随着宋朝炼铁技术越来越发达,采用铜制作的盔甲就越来越少了。毕竟铜是货币,哪怕合金铜造价也偏高。

笠子准确的说不算头盔,还记得豹子头林冲戴的那顶宽檐帽嘛,没错,那个就叫笠子,是毡子或者皮子做的,没有太强的防御功能,防晒防雨倒是不错。

以林冲的身份本不该戴笠子的,这是禁军普通步兵的标准装备。至于说他为什么选择了笠子而不戴兜鍪,要不就是艺高人胆大玩的就是心跳,要不就是施耐庵写错了。

和头盔相比宋军的甲胄要复杂的多,也沉重的多,还分成了好多个部位,是一块一块拼上的。

两肩是一块叫做披膊,长到肘部,内衬为皮,外面缝制了一层铁甲片。

全身是一条吊带皮裙子,外面也缝着一层铁甲片,前襟一直到小腿,中间开缝,后襟就像双开气的西服,中间短半截,方便坐下或者骑马。

在身甲外面还有一块护胸片,长度到小腹,通常有个金属兽首,既可以起到防护作用,又方便腰间皮带固定。

穿了这么多还不算完,小腿得绑个胫甲、小臂上还得来个护臂、腰间再弄个袍肚、脚蹬高腰皮靴……

“我滴娘嘞……”还没拿武器呢洪涛就先坐下了,这套甲胄加身就和扛着一袋子面差不多,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打个毛仗。

“此甲覆1650块精铁甲片,重42斤,到阵前还需添加甲片百枚不等。”对于驸马的反应王冠早有所料,还又加了点料。

合算这只是标准重量,上前线时为了加强防御还得再增加甲片数量,最少也得好几斤。洪涛大概算了算,比一袋面还重,加上兜鍪已经60多斤了。普通士兵的甲胄也差不了多少,无非就是少个头盔、铁胫甲换成了步绑腿而已。

“这哪儿是打仗啊,这是铁人三项赛!”平均负重30公斤,这还是什么武器装备都没拿的水平,如果再拿上就得奔着40公斤去了。

试想一下,一个人背着40公斤重量行军打仗,先不说敌人强悍不强悍吧,光是自身的消耗就够受的,一场仗打下来还不得掉20斤肉啊。

相比宋军的甲胄西夏军的稍微轻一点,主要是短,就到膝盖位置。这和他们经常骑马作战有关,拖着及踝的一堆铁片子上马下马不方便。其实他们的甲胄重一点到无所谓,反正不是骑马就是骑骆驼,多十斤少十斤根本不在乎。

至于说那种比较牛逼的瘊子甲沈括手里没货,王冠告诉洪涛,那玩意都是西夏大将才能穿的,就算普通甲胄西夏士兵也不是人人都有,很多就是一身皮甲上阵。倒是宋朝的禁军出战,从军官到士兵人人穿甲。

为什么会这样洪涛明白,想用步兵克制骑兵唯一的办法就是重装长矛列阵。重甲是为了防备骑射、长矛能最大化的限制骑兵冲锋,这也是被逼的。

125 虫潮

那能不能设计一种既轻便防护力又高的甲胄呢?比如说欧洲的全身甲,穿起来像个机器人似的,从头发梢到脚趾头都被铁皮包裹,不仅看上去吓人,防护能力也不弱,尤其是对劈砍简直就无敌了。

答案是不能,欧洲的全身铠甲有几个重大缺点,放到欧洲可能不显眼,但挪到古代中国就非常麻烦。

首先就是造价,就算洪涛能弄出冷锻钢板再冲压成型,这一身铠甲的造价也会很高,弄几十万副……想一想就头疼,宋朝再富也不可能玩得起。

欧洲人的全身铠甲是骑士的装备,换句话讲只有极少部分高级军官才穿的起,士兵们凑合弄顶铁皮帽子和锁甲就不错了,他们自己也无法大面积普及。

其次就是这种铠甲对穿刺攻击的防御力并不比山纹甲强多少,当时欧洲的战争规模相对较小,弓箭手的数量更少。

换到宋军和西夏军队,双方动不动就几万人上阵,成千上万的弓箭手、雨点一样的箭矢下来,这种铁皮一扎就是一个洞。想要防御弩箭攻击,里面就还得穿上一层链甲,重量又上去了。

最后还是成本问题,山纹甲之类的中国甲胄坏了很好修,换几个甲片缝缝补补就够了。欧洲全身甲修起来可就太费劲了,得动用钣金工连敲带铆,一场大战下来能把工匠们累死也修不完。

“我有办法,但现在没材料,以后再说吧!”又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两天,让士兵们用各种制式弓弩在不同距离攻击这几件甲胄,查看完防御效果之后洪涛有办法了,但依旧是啥也不能干。

因为他的办法需要中碳钢做为甲片的材料,冷锻的中碳钢片重量要比山纹甲上的热锻厚熟铁片轻好几倍,防御力却不减反增。

用这种甲片制作的新式山纹甲肯定要轻不少,然后再给每个士兵配上一顶冲压成型的尖顶钢板帽子,做成斗笠摸样,既能防御劈砍又能防御弓箭抛射,就比较完美了。

“这兜鍪真丑,好歹也以画技闻名,怎可如此糟蹋兵将!”

洪涛扔下一句话就走了,但没带走桌上的稿纸。王冠这次小人了一次,带着浓重的好奇心偷偷看了看,然后就把稿纸撕了。

上面画的是个穿着山纹甲、戴着尖顶斗笠的士兵。先不说画技如何,这幅打扮严重不符合宋代的审美,士兵不像士兵,农民不像农民。

自打一开春,洪涛就像个小蜜蜂般的忙碌了起来,几乎每天都在琼林苑、金明池和驸马府之间乱窜。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苗圃里的小苗也一天天发芽抽枝,在花匠们精心的照料下几天不见就变个样子。

由于有了土化肥的助阵,花匠们说这里的花苗明显比别处茁壮,只要不出现大的气候灾害和虫害,大丰收是没跑了。

那些白蜡树苗就更不用说了,它们本来就挺皮实的,这一个多月以来,朱八斤又发动了徒弟们到开封周边的各州县一顿划拉,只要发现了白蜡树,不管大小一律连根挖起,全都移栽到了琼林苑中,以满足那些小虫的胃口。

要说秦虎的媳妇还真不愧为养蚕世家,尽管嫁过来之后再没侍弄过蚕虫,但养起白腊虫来依旧雌风不减当年。

现在那几屋子白腊虫茧都已经破壳,先孵出来的白腊虫长到了小米粒大小,褐色,但它们所在的笸箩里已经是白花花一片。

两旬,仅仅20天左右白腊虫就已经开始分泌蜡丝了,这比洪涛预计的要早十多天。

白腊虫分雌雄,据秦虎的老婆讲,只有那些成群爬在树枝上的虫子才会分泌蜡丝,而待在叶面上的虫子极少分泌,想来就是分公母的。至于说哪种是公、哪种是母她也不清楚,还需要继续观察,待到虫子转换形态时就能一目了然。

“明年再说明年的,到时候官人自有办法!”按照这个速度繁殖下去,还得买更多的笸箩以供腊虫居住。

这些小玩意太多了,一个茧子里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差不多一个卵包里孵化出来的虫子就要占据一个笸箩。

秦虎老婆说琼林苑里这些白蜡树可能供养不起明年的腊虫,因为这玩意产卵太多,又有人保护没有天敌的祸害,数量会呈现几何量级攀升。

洪涛自然不怕虫子多,不多怎么赚钱啊。这还远远不够,不用等到明年,今年入秋自己就要开拓更多的白腊虫养殖场。

依旧还用预收购模式,让那些地不够种的农户去不适合种庄稼的荒地种树养虫,再由自己统一收购。双方都赚钱,谁也不亏,还能绿化。十多年后又有木材可以砍伐,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其实现在洪涛已经不缺钱了,自打乌金行正式投产之后,乌金的名字就灵验了。开封百姓对这种没什么烟但火力旺盛还耐烧的蜂窝炭接受得很快,然后带动着新式蜂窝炉也一起走进了各家各户。

胡二手下的工匠已经不够用了,但焦炭窑的工程还不能耽误,无奈之下只好找到驸马求助,总不能眼看着到手的钱不挣。

洪涛也变不出熟练工匠,但他有一肚子坑人的坏水儿。看在胡二父子这些日子对焦炭窑尽心尽力的份儿上,稍微挤出一点来就够他们父子吃喝一辈子的。

“加盟!”这就是洪涛的坏主意。

“去找你的同行,和他们讲清楚,盘炕和蜂窝炉的手艺可以教授,但每盘一具炕、一具炉灶,都要上交十分之一的工钱当学费。他们多了活计可以赚到钱,你省了人手依旧赚钱,蜂窝炭销量还会大增更会赚钱。算一算,你亏吗?”

当看到胡二还不太情愿把手艺教给别人时,洪涛又给他上了一堂经济课。当赚钱的手段太多时,与其自己去一点一点赚,不如拉着大家一起干。规模的扩大不仅不会吃亏,还能大赚特赚,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那总有亏的人吧?”胡二听明白了一点,就是大家都赚钱,但又不明白了,怎么会有大家都赚钱没人亏的事儿呢?

“我这张炊饼咱俩分着吃,每人可得多少?”胡二来的时候洪涛正在吃饭,他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端着饭碗就跑到正堂会客去了,此时正好用上。

126 第一张牌

“……小人怎敢和官人分食……”胡二还真实诚,以为驸马让他留在府上吃饭。

“别废话,让你吃就吃,先回答官人问题!”

洪涛早就让这些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糊涂的古代人折磨疲沓了,干脆掰了半个炊饼扔在胡二怀里。和他们就不能客气,瞪着眼说话反倒更省事儿。

“半个……”胡二闻了闻手里的炊饼,发现了不同,驸马府的炊饼又白又软,还带着一股子甜香味道。

“别琢磨,你学了也吃不起。我这里面放了蜂蜜和牛奶,面粉也是吹过的精面,半个炊饼能吃饱吗?”

洪涛一直自诩是对吃没什么要求的人,可到了北宋才发现自己对吃突然讲究了起来,很多东西都吃不惯,尤其是还带着麸皮的面粉,吃几次算新鲜,天天吃就有点拉嗓子了。

“……小人不饿,拿回去给阿丑尝尝,他肯定没吃过如此精美的炊饼。”

有时候胡二会让洪涛想起自己的姥爷,这个老头嘴上天天骂自己儿子,可一遇到事情就千方百计护着,有点什么好东西也得留给儿子先吃。

总说儿子体力活干得多,他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双麻鞋补了又补,自打见他第一面到现在愣是没换过。

“假如官人我把炊饼做这么大个儿,半个炊饼可够你和阿丑吃的?”洪涛干脆把另外半个炊饼也塞给了胡二,还能活几天啊,赶紧尝尝吧。然后双臂伸直,比划了一个和桌面差不多大的炊饼。

“……那……那还得让我家孙儿尝尝……”胡二还是没听明白,又把这半个炊饼也塞入了怀里。

“你再不滚,我就叫家人将你打了出去!”洪涛看了看,除了半碗米粥之外真没东西可举例了,总不能举着碗和这个没牙的老头子一人喝半碗粥吧。

“官人用炊饼比做生意的说法很有意思,可惜如对牛弹琴。”胡二揣着两瓣炊饼跑了,洪涛的粥碗还没端稳门外又进来一个人,一个穿着锦缎褙子的女人。

“嚯……富经理这是要出嫁吗?夫君是哪位?带来让官人看看,寻常人可配不上你!”洪涛还是第一次看见富姬打扮得如此奢华,即便是一起进宫时也没盛装出行。

“来飞鹰社者非富即贵,姬若非如此岂不落了驸马的颜面。大官人可知街市上已有劣质飞鹰具贩卖,为何不能也给姬半个炊饼?”富姬自动过滤了洪涛的调笑,她和莲儿一样已经习惯了驸马的说话方式。

“哦?这么快……”洪涛的语气挺惊讶,但脸上的表情一点没有惊讶的样子,还端着粥碗喝了一口。

“莫要急,来,坐下说。”看到富姬识破了自己的故作惊讶,洪涛把碗里的粥全倒进嘴里,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飞鹰具乃小技,没有太高技术门槛,一人两手即可制造贩卖,我们早晚要放弃,没必要为此小利患得患失。你的能力也不仅于此,在小小一个飞鹰社上耗费太多精力是严重浪费人才。不如借此机会全身而退,回来帮官人做更大的事情,意下如何?”

对于飞鹰社的前途洪涛早就看清楚了,它就是个天生的短命鬼。本来自己也没打算用心经营,更没有发展壮大的必要。总不能说自己要在北宋当个体育大亨吧,那也太超前了。

就算富姬不来找自己诉苦,她也不会在飞鹰社再待多久的。随着虫蜡和花膏出产日期的日渐临近,自己需要一位非常精明的代理人来建立商队,考虑来考虑去好像只有富姬最合适。

她到底属于哪一方目前还未确定,但比起高翠峰、黄蜂和朱八斤来相对更中立。同时她的商业才能和学习能力都超强,更容易理解自己的意图。

理解这个玩意很有意思,当你越是理解一个人的时候就越容易被对方影响。也就是说如果自己能给她别人所不能给予的东西,她对自己的认同感相对应该更高。

“姬听不懂官人所指……”富姬肯定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要是提前知道的话肯定不会主动来问。

飞鹰社的生意并没因为街面上出现了假冒飞鹰具而衰退,那些富人也没在乎买飞鹰具的钱。他们需要的是飞鹰社这块牌子,就和后世里有钱人都追求名牌一样。

原本她只是来给长公主送账簿的,无意中听到了洪涛和胡二的对话,才起了扩大飞鹰社的心思。能力强的人心就大,当看到了能更强大的希望时会不由自主的心动。

可她是个女人,在这个年代里女人很难得到这种机会,几乎就是不可能。但驸马好像总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愿意去试试。

“这件事我不和你讲你永远都不会懂,但知道的越多风险就越大,在我和你讲明之前,你先自己考虑一下能不能承受这种风险。记住,要仔细考虑好,听了官人我的计划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忠心或者死去。不管你有多大靠山这次也救不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古人都讲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这句话应该有个前提,那就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现在洪涛没的可选,与其把自己的命运交给皇帝和政客,真不如赌一把保险,好歹还有赢的机会。

从这一点来说,他目前和富姬是处于同样的境地,二选一!输了就是身败名裂,赢了嘛……再说吧。

“姬自打入了驸马府,凡事必以官人为主,从未有非分之想,不知官人何来此言。”靠山这个词儿让富姬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闻听你和禁军中人有来往,故有此言。”

在摊牌之前洪涛还想搞明白一件事儿,按照富姬的说法,她是孤儿,在开封无亲无故,也没有谈婚论嫁,怎么会和禁军中人走动的如此频繁,乃至都引起了朱八斤的注意。这个年代可没有交男朋友一说,更没有男闺蜜。

“……嗤……与大官人说此事者必不是高翠峰、也不是黄蜂,姬以为是朱八斤。绫锦院的女监只有这泼皮不识得,想必大官人已经有了计较。”听了洪涛的诘问,富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吃吃笑了起来。

“女监?禁军中有女兵?”就算富姬再会聊天,给自己留足了面子,洪涛依旧不肯就坡下驴。因为她的回答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从来没听说宋朝有女兵,还是禁军!

“大官人如不信可随姬去绫锦院一看便知。院中女匠300余,皆为川蜀女子,领监者无不为内侍和女监,男人擅入杖四十、与女匠有染者徒千里……”富姬一边解释一边还在偷笑,这位驸马居然连女监都不知道,看来是真的有病,还病的不轻。

“……那你和她是?”洪涛自己倒没觉得太丢人,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反正有失心疯当借口,不知道吃饭都算正常。正相反,他觉得这个脸丢的值,因为总算消除了自己心里的一丝疑虑。

“与大官人和苏大官人相仿,姬在入府之前乃尚衣局女官,她为绫锦院女监。此前我俩同在宫中听命,相伴多年情同姐妹。”富姬也很佩服驸马的胸襟,或者叫脸皮,又宽又厚,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

“情同姐妹?”听到这句话洪涛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也说不清是啥意思,反正就是怪怪的。

“大官人请随我来……”富姬被看得有点发毛,那种眼神就像能扒掉衣服一般。既然解释无用,干脆就眼见为实吧。

127 一明

“免了,官人我信了。好吧,说回正题,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届时由黄蜂旁听,如有反悔之意,大官人就只能忍痛割爱了!”

看到富姬真要被说急了,洪涛面色一正,端坐身体把话题又拉了回来,言语也异常冷酷,向富姬下了最后通牒,也算是一个提醒。只要听了自己的计划就得认命,否则黄蜂尾上针可不光是疼一疼,此黄蜂非彼黄蜂也。

“……姬自打与官人习得算盘和阿拉伯数字就愿为官人驱使,既然黄蜂听得姬也听得!”要说富姬这个女人还真聪明,她没有离开思考,只在原地想了几分钟就把头抬了起来,语气格外坚定。

或者说是一种自信,在她看来黄蜂能做到的自己自然也能做到,以驸马的智商,应该不会让自己去当刺客或者保镖。

“那好吧,随我到书房来。”从富姬坚定的脸上洪涛仿佛看到了无数人将失去财产、家人、尊严、甚至生命,但愿这一切都值得。

“……黄蜂为何不在……”到了书房门口富姬又有点迟疑,好像能取她性命的黄蜂又成了保护神,而这位驸马更危险。

“他现在还没资格听这些,你是第一个,荣幸吧?更好的还在后面,我们没准能携手做一番你想都不敢想的事业,虽然过程有点龌龊,还很危险,但我想你应该能明白,风险越大、收益才越高。怎么,你又改主意了?现在改还来得及,一旦我开口那一切可就都晚了!”

洪涛压根儿也没打算让黄蜂当刽子手,也根本用不着他来动手。只要富姬有变,皇帝和宰相都饶不了她。

在这件事儿上别说是个女人,哪怕就算是个文官,该灭口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手软。什么不杀士大夫的誓言都是白搭,誓言这个玩意也是有限度的。

自打进入这间书房之后,富姬就好像进入了童话故事世界,驸马所说的那些东西既神秘又恐怖,既让她心驰神往、又令人毛骨悚然。

驸马真的疯了,正常人谁会想出如此歹毒的计策,这已经不是害人而是害国,还是两个国家一起害。

但这种害人不是损人不利己,抛去国家民族大义这些虚的概念不谈,实打实的利益就非常大,大到富姬都想不出到底有多大。

“我们将一起开创新的行业,比如新能源、化工、钢铁、机械。这些新产业既可以民用亦可军用,从此往后它们就是这个国家和这个世界的主流,人们每天、每时、每刻也离不开。你将成为这些新产业的带头人之一,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可能很大,但收获也会很多。”

这是洪涛的结束语,忽悠的成分居多,但主要观点还是靠谱的。思想可以改变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科技同样也能。当生活环境发生了改变之后,人的思想自然就变了,这也是人性。

手机比有线电话好用、看彩电比黑白电视舒服、汽车比马车拉得多跑得快、枪支比弓箭威力大、骑兵打不过坦克……它们不会说话,但却时时刻刻改变着人类的思想。

“姬该如何做?”新行业是什么富姬原本就有一定的了解,如果真能用小虫子弄出蜡烛,确实是个大买卖。

还有可以随便搬动的铁炉子、能和水一般便宜的灯油、能让庄稼茁壮成长的肥料,每一样单独拿出来也都不比蜡烛生意小。

可是听完了洪涛的一番讲述,才发现这些买卖好像又不值一提了,更别提那种可以摄人神魄的花膏。假如这一切都能成真的话,自己获得的利益甚至比驸马许诺的还多。风险嘛……自动过滤了。

“目前我们手中的产品只有经书,我想先用它做为敲门砖去结识一些西夏和辽国商人。但我不能亲自出面,你要代替我去和他们交往。”究竟该如何向西夏和辽国输入花膏,洪涛已经有了初步计划,要分成两大块。

其一,通过边境的榷场、和市,以正当贸易途径,用药品的名义向两国出口。这么干的优点是相对方便安全,缺点也很明显,很容易被对方政府控制。只要他们发现了不对劲,分分钟可以掐断货源。

榷者,禁他家,独皇家独为之也。

这是汉书中对榷的官方解释,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古代就有垄断概念了。但榷场不是垄断货物专卖场,而是国与国之间的垄断贸易场所。

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是中原王朝与周边敌国之间的边境贸易场所,带着一定的经济控制功能。

中原王朝在经济、科技、物产上要远远多于周边国家,有些货物是游牧民族的生活必需品,比如茶。通过榷场贸易,中原王朝可以从经济上遏制对方,也算是对游牧民族的一种优惠。

如果双方发生战争,中原王朝就会关闭榷场,断了敌方的货物来源。这种交易方式不是双方而是单方的,因为游牧民族对中原王朝的需求为刚需,反之是可有可无。

还有一种国与国之间的边境贸易称作互市,这就不是经济制裁手段了,是真正的贸易,乃两个友好国家之间的正常边贸。

北宋朝廷对榷场政策很重视,也的确用这种方式减少了边境战争的发生次数。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庆历四年,夏景宗李元昊虽然屡战屡胜,但因为与北宋的战争使得边境榷场全部被关闭,困于国内经济压力不得不上誓表臣服,北宋朝廷才恢复了他的官爵,在保安军和高平砦重新开设榷场。

到了神宗时期,北宋与西夏的榷场发展到了五个,都在秦凤路,分别是秦州、熙州、河州、岷州和通远军。

与辽国的榷场比较多,且双方都有。辽国设立了五个,分别是涿州新城、朔州城南、振武军、永清。北宋这边比较大、比较固定的是四个,雄州、霸州、安肃军、广信军,称作河北四榷。另外还有很多临时性质的小榷场,时开时关。

之所以双方都互设榷场,主要和檀渊之盟有关。当年是辽国打胜了,所以设立榷场的主张是由他们提出来的硬性条件。可见游牧民族对中原的货物真是刚需,抢起来太费劲干脆交易吧。

沈括曾经介绍过,宋朝和西夏的边境贸易如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原因就是西夏可以拿来交换的货物种类太少。

一说起西夏,往往会有水草丰美的印象。没错,在兴庆府所在的区域,西有贺兰山为屏障,东有黄河水灌溉,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气候适宜耕种,后世里称为塞上江南。

再往西还有凉州平原,是古丝绸之路的要冲,连接西域各国,且盛产马匹,地处汉羌边界,民风剽悍,悍不畏死。自古凉州精骑横行天下,史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但不要被这些溢美之词迷惑,西夏有三分之二强的土地全是高原和荒漠,人口又不像中原农耕民族那样集中,生产力相对而言比较落后,完全靠国内物资并不能满足生产生活需求。

除了马匹、橐驼、青盐、动物毛皮和一部分来自西域各国的舶来品之外,能拿得出手的交换物资并不多。

青盐北宋不缺,而且还是政府榷禁物资,不会大量进口。舶来品北宋也不缺,尽管丝绸之路被控制了,但还有一条海上丝绸之路呢,阿拉伯和东南亚海商贩运过来的舶来品数十倍于陆路贩运所得。

动物毛皮北宋确实需要,但它并不是生活必需品,也不是独家特产,吐蕃、辽国也都用这种货物与宋朝交易,西夏并不能独占。

找来找去,好像只有马匹和橐驼算是紧俏货,但西夏政府又不敢大量提供。在这个年代,战马必须是重要的军用物资,装备精良的宋朝禁军如果再有了足够的骑兵,那西夏在军事上的优势将顿时化为泡影。这一点不仅是西夏明白,辽国也有同样的顾虑。

128 一暗

榷场是由官方经营管理的,双方都在榷场里安排了正式官员。宋朝设提领、措置、提点、立管、押发等官职,西夏的官职借鉴于宋,除了多了个榷场使之外其余的差不多。

这些官员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要检查两国商人交换的货物,不允许未经批准的货物出关,很像是后世的海关部门。所以榷场能把花膏流通出去,但要想换取大量马匹、橐驼、牦牛角基本没希望。

于是洪涛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另一条路,那就是走私。既然青盐能走私,花膏应该也一样。从携带方便和重量上来讲,花膏的单位价值要远远高于青盐,越小、单价越高的货物就越适合走私

走私这个词肯定是后世发明的,但这个概念应该早就有了。双方的边民才不管朝廷如何规定,只要有需求就会交换。那么长的边境线,即便在后世交通、通讯发达的条件下也不能完全封锁,在古代就更别想了。

如果不是边民、不熟悉边境人文地理,又不认识西夏部族,要想走私也真不太容易。边境地区本来人口数量就少,除了一些关塞要冲之外,很多地区都是没有居民的。再加上双方都在边境地区屯有重兵,稍不留意就会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就是洪涛需要富姬去做的,她要替自己去开创一条或者N条走私渠道,并和西夏边境的商人、部落贵族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这样才有可能换取紧俏物资。

怎么去和西夏部落贵族接触呢?总得有个能让对方心动的理由吧。直接用花膏不太保险,还需要一种媒介,洪涛率先选择的是书籍。

西夏人对宋朝的书籍尤为感兴趣,因为他们在文化上非常依赖于宋朝,这一点有点像后世的美国,尽管很多国家整天谴责、咒骂,但骨子却每天都在接受美国文化的侵袭,拦都拦不住。

文化这个东西就是龙卷风,越发达就越靠近中心,然后把四周的一切都吸了进去,带着它们一起旋转,不管对方乐意不乐意。

根据洪涛掌握的材料看,从李元昊他爹李德明开始就不断向北宋朝廷请求赐书,而且每次都是用马匹换取。

换的都是什么书呢?大藏经最多,有四次;九经、新唐史、册府元龟、九经正义、孟子次之。

一方面是西夏人笃信佛教,另一方面也说明当时北宋的印刷技术要远远高于西夏。别的书可以凑合看,但佛经和经史典籍真不能凑合。自己印不出来或者数量不足,那就只能用马匹去换,没辙。

其实这些大部头的书籍在宋朝也是很贵重,雕版印刷不容易啊,尤其是经书,动辄几十上百卷,刻制一次雕版是个大工程,长时间保存更难。

和雕版书籍相比,宝绘堂刊印的书籍字体可能不太符合高端文化人的口味,但架不住量足,铅字也更清晰工整,对于不太追求极致的人来讲反倒是优势。

最主要的是成本便宜,想什么时候印就什么时候印,磨损了也没关系,弄点铅用铜模再铸造一批就是了。

要是印刷量大,除了纸张成本之外几乎就没别的成本。所以宝绘堂的印本能用更好的纸张、更精美的装订,售价却远远低于雕版印本。

“……姬并不熟识党项人,该如何着手还请官人明示。”洪涛计划的挺好,但听在富姬耳朵中却难上加难了。让她在宋国之内做生意不管多难也不怕,可要和党项人做生意就有问题了,没经验也没人脉。

“无妨,党项人的事情官人我已经帮你解决了。过几天会有一个叫韩大娘的女人去找你,按照她说的去做即可。不要问韩大娘是谁,也不要问她怎么会认识夏国人。什么都不要问,尽量满足夏国人的需求,做出一副很想和他们做生意的态度。哦,对了,让你满足夏国人的需求是在物质上,不是你的人。这方面韩大娘自会安排,你不必卷进去!我会让朱八斤安排几个得力的徒弟陪在你身边,如对方有非份之想尽可唤人解救,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早有安排,当初朱八斤带来那两个穿兜帽斗篷的人就是一招闲棋。他们俩……不对,应该说是她们俩。没错,那是两个女人,岁数还不小了,一个叫韩大娘、一个叫花三娘。

她们俩是干嘛的呢?此时叫鸨儿或者妈妈,后世叫妈咪或者夜店经理。其实都是一个意思,老鸨子!

这两位妈妈都是经营庵酒店的,一个在崇明门外小馆子街,一个在西鸡儿巷。她们俩的庵酒店都有两个共同特征,有胡人和外族女子、受朱八斤徒弟的保护。

上次洪涛在黄尖嘴茶肆喝茶时,无意中得知对面的西都亭驿中住的是辽国使团,而夏国使团在城东的都亭驿,就萌发了一个想法,找人去接近他们,这可能是自己唯一能不出城就接触到的两国人了。

怎么接触呢?玩诗词歌赋肯定没戏,保不齐自己的水平还没那些崇尚中原文化的使节高呢。找王安石派人引荐肯定也不成,这种接触必须是民间的,别和政府扯上关系。

于是洪涛就想到了女色,这倒不是说他思想肮脏,而是在后世里养成的习惯。不管是谈买卖还是托人办事儿,要不先来个吃洗玩一条龙就不够诚意。想来古代人也是人,应该不会太免俗吧。

还是同样道理,去青楼找女伎的调调自己也玩不转,干脆就把下限拉到底吧,看看能不能在庵酒店上做做文章。

这个事儿去问谁呢?只能是朱八斤,也只有他在市井文化方面比较熟悉。结果让洪涛很惊喜,按照朱八斤的说法,他不仅认识庵酒店里的妈妈,手下还有不少徒弟就是专门给庵酒店当保镖的。

想想也是,他这些徒弟除了相扑打架之外啥手艺也不会,再不去收点保护费还不全饿死。

于是这两位朱八斤个人担保最靠谱的妈妈就被请到了驸马府,由洪涛面授机宜之后开始有意去讨好那些来店里消费的辽国、西夏人,主要目标是两国使团的随从。

真正的使节看不上这种庵酒店,就算出去耍也去青楼。洪涛也不打算去认识这些官员,他们的警惕性更高、觉悟也更高。

反倒是那些随从更有用处,因为他们来自不同的部落,保不齐就有靠近边境地区的呢。谁家还没几个亲戚朋友,只要看到足够多的利益,又没有太过明显的卖国行为,这些普通百姓就不会过于多想。

这个安排在去年底就启动了,没想到刚刚3月份就传来了好消息,韩大娘手下的一位胡人女娼得手了。

目标的汉名叫阿赫玛德,地位不高,是西夏使团里的一名马夫。但他的部落正好在西夏河西地区西凉府境内杀牛岭一带放牧,离边境很近。

阿赫玛德,听到这个名字时洪涛就觉出了不对,他应该不是党项人。结果还真猜对了,阿赫玛德是回鹘人。

当初回鹘汗国被灭了之后,一支迁到了吐鲁番盆地,被称为高昌回鹘。一支西迁到葱岭以西被称为葱岭回鹘,还有一支迁到了河西走廊,被称为黄头回鹘。

黄头回鹘离中原最近,先是被辽国攻打,然后李元昊又趁机而入,又被打散了,部分黄头回鹘就归顺了夏国。阿赫玛德就是归顺的黄头回鹘,几经迁徙在杀牛岭附近安定了下来。

黄头回鹘并不是说他们的头发是黄的,而是从突厥语翻译过来的。在突厥语中,这些部落被称为撒里畏兀尔。

撒里就是黄的意思,畏兀尔是回鹘的意思。其实后世的维吾尔族就是迁到了吐鲁番盆地的回鹘人,畏兀尔即维吾尔。

虽然归顺了党项人,但黄头回鹘的生活并没得到实质性的改变,他们大多以放牧为生,兼职铜匠。可党项人对这些外族采取的政策就是自生自灭,征兵的时候多征、分战利品的时候靠后,时不常还得征用会手艺的匠人去干活,强买强卖也不稀奇。

而且就算你打仗英勇、屡立战功也很难升迁,因为党项人采用了蕃官制度,重要的官职都要由党项人担任,不是同族顶多当个小吏。就像阿赫玛德这样,还是伺候人的。

129 古老的套路

他跟着外交使团出使开封已经两年多了,只因为马匹喂养的好,使团都换了三拨人,他却一直无法回家。索性就不着急,也习惯了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生活,最喜欢的就是去逛庵酒店。

以他的身份和身价也逛不起太高档的青楼,韩大娘这里正好有胡人女娼和他语言相通,每到想家的时候就会来此过夜。

就在元日刚过没几天,阿赫玛德又来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他却只能在万里之外遥望家乡,妻子怎么样了、孩子长大了没、父母是否健在一无所知。

但这次他遇到了一位面生的胡女,还会说回鹘话,据妈妈说是新买来的,所以价格就要贵一点。阿赫玛德也没和妈妈废话,贵点就贵点,见不到家人,听一听家乡话也能多少弥补点思乡之情。

一来二去的阿赫玛德对这个胡人女娼居然有了点感觉,她不像其他女娼一样脱了裤子只认钱、提上裤子不认人,比较温柔体贴,每次来都要准备一些酒菜,不光陪睡还陪聊,经常能说到阿赫玛德的心坎里去。

可再怎么贴心她也是女娼,去一次就得给一次钱,否则韩大娘那张胖脸就得横眉立目。但阿赫玛德只是个马夫,多好的马夫那也是马夫,工钱肯定不够日日嫖宿的。

这时候胡人女娼又做了一件让阿赫玛德差点掉泪的事情,她居然偷偷拿出私房钱补贴嫖资,原因也很简单,她说她也想家,阿赫玛德就是她的一种寄托。

可就算这样钱也不够韩大娘开出来的价格,咋办涅?没辙,这里又不是草原,想去偷去抢都没机会。

这时韩大娘立马就翻脸了,来了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硬生生把两个人给拆开了,不给钱连面都不让见。而且还放出话来,说是大名府有豪客看上了胡人女娼,打算买回去当小妾,过完年就要来赎人。

就在阿赫玛德百爪挠心、恋恋不舍,东拼西凑点钱也要去见女娼一面时,韩大娘又心软了,口口声声的说她也不是铁石心肠,可店里这么多人要养活,又不能坏了规矩。免单是不可能的,但看在阿赫玛德情真意切的份儿上,打算给他指一条明路。

故事到了这里,估计大家就知道是啥明路了,无非就是洪涛的需求呗。

这种套路在之后的1000年间都快被用烂了,摆明了就是个套儿。什么思乡之情,那都是台词儿,韩大娘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位会回鹘话的胡人女子,她们俩就连诀给阿赫玛德演了一出戏。

但阿赫玛德真分辨不出来,草原上的汉子本来就耿直,即便在开封待了两年多,学得油滑了一些,但中原民族的弯弯绕真没学会。

接下来的情节就更简单了,韩大娘说他有个亲戚想去边境榷场贩货,但是缺少交通工具。去买吧,价格贵质量还不好,问阿赫玛德能不能弄到橐驼。数量也不用太多,三十头足矣,也不白要,茶叶、丝绸、经书随便挑,价格合理、公平买卖。

“妈妈不要多心,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且容我见过你家亲戚再做决断。”阿赫玛德还真没被色欲冲昏头脑,走私点别的他分分钟能答应,但走私马匹和橐驼就得另说了。

这两种牲畜都是西夏政府严禁贸易的军需物资,虽然也不是没办法弄出来,但在确定交易对象可靠性之前他还是不敢随便答应的。

韩大娘的手段不可谓不精妙,听了阿赫玛德的话丝毫没有勉强,还满口称是,然后就把她这位亲戚说的天花乱坠,中心思想就是人家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否则也不敢随便玩牲畜走私这么高大上的买卖。

想见是吧,没问题,但人家是有身份的主儿,不能你说见就见,等消息吧。不过有一点是没商量的,那就是在说好这笔买卖之前,你是不能再来赊账了,就这么守规矩!

其实韩大娘也不清楚朱八斤所说的贵人到底愿不愿意见面,她就是留了一个活扣儿,腾出功夫来去汇报。

“见,但是不能马上见,先绷他些时日,不急!”当朱八斤把这个情况报上来之后,洪涛真的很欣慰,但也很发愁。

自己肯定不能去见阿赫玛德,朱八斤也不成,那让谁去呢?不管让谁去都要讲明后续情况,谁比较可靠呢?

想来想去还是富姬比较合适,可怎么和她张这个嘴还没想好,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才有了书房中的摊牌,也就有了富姬的新任务,充当韩大娘口中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就在今年第一场春雨降临的时候,洪涛也在韩大娘的庵酒店里见到了这位阿赫玛德。没错,他真不是党项人,长了一副中亚面孔,身材不高但都长横了,浑身肌肉鼓鼓囊囊的,头发真不是黄的,但胡子不太黑,一脸的沧桑,不到四十岁看着和五十差不多。

洪涛为啥也去了呢,他不放心啊,怕富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把事儿给办砸了,干脆躲在隔壁偷听两个人的谈话。

这种布置多亏了韩大娘,原来她平时也总干这种事儿,楼上专门有几个房间是带夹壁墙的,躲在里面不仅能听还能看,这个老娘们可真够变态的!

只听了一半洪涛就出了夹壁墙,在富姬面前阿赫玛德就像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在如何展现自身实力、如何让对方相信自己方面,富姬做的比预料中还好。

其实她也不用刻意装什么,从小在宫中养成的做派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再加上衣着华贵、外面还站着四个膀大腰圆的随从,尽管并没有阐明具体身份,一眼看上去也非凡人。

“宝绘堂印本!有多少?”最主要的还是富姬手里的货物比较硬,当阿赫玛德看到那几本经书之后,张嘴就道破了来历。

这种经书虽然出现的比较晚,只有短短三四个月,但在开封城里的名气已经很大了。就算对之不屑一顾的士人,也无法否认它的字体清晰、刊印精美、纸张上乘,还得加上一个物美价廉。

和同样的雕版经书相比,宝绘堂印本还要略低一成售价。不过这种经书是有价无市,因为宝绘堂的客户都是大寺院批发业务,基本不提供零售。

其实这也不能怪高翠峰偷懒或者目光短浅,他自打过了上元节就一直在催驸马多招人手、扩大生产,可怎么催洪涛也不为所动,总是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人手没加几个工作量反倒多了,驸马算经正在排版,还得分成精装版和简装版,让本来就人手不足的宝绘堂更加捉襟见肘。

洪涛没有和高翠峰讲太多理由,也不是故意压缩宝绘堂的规模,而是觉得火候还不足,不到爆发的阶段。

后世有一种销售策略叫饥饿营销,洪涛觉得在经书问题上就应该用一用。这玩意不是生活必需品,如果在短时间内就铺天盖地的传播开来,会有两个比较难处理的麻烦。

第一就是价格,原本一本难求的大部头突然满街都是了,价格自然会降低,这样不仅自己占不到大便宜,还会挤垮很多雕版印刷作坊,赚的那点钱还不够挨骂的呢。

第二就是能力,宝绘堂如果有大一统印刷行业的趋势,各种眼红的人和势力都会来插手,以现在自己的能力真保不住它。就算大舅哥帮忙出面压住了别人的觊觎,自己也得在这上面耗费很多精力和时间,得不偿失。

130 上套

挣钱难吧?守住财富更难。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非要越级去攫取大量财富,对大多数人来讲不是好事,很可能是个悲剧。

那还有没有比挣钱、守住财富更难的事儿呢?真有,就是花钱。这里说的花钱不是出去花天酒地败家,也不是坐家里啥事儿不干混吃等死,这个技术谁都会。

这里所说的花钱是如何处置财富,换句话讲就是如何再投资,让钱从一张纸片、一组数字变成生产力的问题。

假如你只有控制一百万的能力和见识,突然给你一个亿,结局往往也不是很美丽,甚至会害了你的一生乃至好几辈子。

洪涛就在考虑如何守住财富的问题,目前还看不出来,因为自己创造的新产业都在奠基阶段。一旦它们走上了正轨,都不用发力,自己的财富就会多的让人想一想都害怕,甚至吓得皇帝也会整天睡不着觉。

所以在自己的能力没有达到之前,别说宝绘堂不能放开手脚大干,养虫制蜡和乌金行都得运行在试验生产阶段。

只有花膏一行不用慎着,玩了命招呼吧,怎么快怎么来。它的绝大部分利益落不到自己兜里,赚钱慢了反而不美。

有了靠谱的人和响当当的货物,阿赫玛德也就不再担心自己部落会被欺骗了,这个险冒得。只要把经书交换回去,拿到兴庆府献给达官贵族,比给他们多少牛马都管用。这玩意在西夏国内是一种黄金都买不到的紧俏货。

留着?别逗了,还是那个问题,在你能力达不到的时候,最好别在身边放太贵重的东西,会招来很多祸事的。

夏国皇帝、皇后、皇太后都搞不到的东西,每次祭天祀地祈祷神灵保佑时都需要的东西,你一个外族小部落偷偷藏着,你想干嘛?

说轻了是你不懂事儿,说重了就是你不希望夏国繁荣昌盛,可怕的就是每当遇到这种事儿的时候,基本没人往轻里说,怎么邪乎怎么讲,不死百十口子不算完。

“拿此刀去浊水寨给一个叫叶戈罗的押队,此人乃我族兄,见刀如见人,凡事皆可讲。“光相信还不成,阿赫玛德也不能陪着富姬远赴边陲,那怎么联系到他的部落呢?

有信物,游牧民族有些习惯是差不多的,比如随身携带的短刀,那是他们的成人礼,也是身份的标志,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当亲笔签名的书信使用,甚至比书信还可靠。字体可以伪造,从小就跟在身边的短刀不太好伪造。

“此行路途遥远,前途未卜,定要准备周全。人手方面我只有一个黄蜂可以提供,其他人要你自己去解决。如有难度,就让朱八斤帮着筹措,他认识的江湖中人比较多,保不齐就有干这行的。”

联系人有了,交易就算完成了一半,这时洪涛又得为富姬的人身安全担忧。她是自己的第一个帮手,千万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至于说她会泄密什么的倒不用很担心,和自己不熟悉的人就算听了这套东西也不会信,比笑话还笑话。

世界上哪儿有可以摄人神魄的花膏,拿出来试试,拿不出来那就是骗子,游牧民族最讨厌的不是敌人而是骗子,必须一刀咔嚓了。

“姬觉得不妥,此事机密且非同小可,道不传非人、法不入六耳,黄蜂和朱八斤不知最好。如官人信得过姬,就全由属下自行安排。我已经和阿赫玛德仔细打听过路线,浊水寨属夏国卓啰和南军司,距秦凤路兰州以北不足百里。当地驻有通远军,姬识得不少禁军,想是能寻得交情。”

别看富姬是第一次去边境,还要与敌国部落接洽,紧张肯定有,但理智一点没降低。怪不得有人曾说过商人是个胆大包天的群体,只要能达到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敢于铤而走险。

富姬不是不害怕,但她更怕被朱八斤和黄蜂分走功劳。功劳小了,以后自己的利益自然就小,做为一个女强人坯子,她对任何可能的竞争者都无比敏感。

“你这一说倒让我想起个事,沈括沈大人想必在我府中见过不止一次,他自然也识得你。我会给你写下一个只有我和他才能看懂的暗语,拿此物去鄜延路延安府找沈大人,就说是我的意思,想试试能不能用经书换得细马回来繁育,请他帮忙寻找通远军中可靠之人,说不定会有奇效,如不成再去寻你的交情。”

富姬一说到驻扎在边陲的禁军,洪涛突然想到了沈括。自己不能白教他学问,现在该付学费了。牛人怎么了,只要是人就不能白从洪扒皮这里占便宜!

“姬懂了……还有一事让姬有些记挂。飞鹰社乃官人和姬一手建立,如此荒废下去甚是可惜,不知官人可有决断。”

一听到沈括的名字富姬就想笑,一军统帅啊,到了驸马府里比小厮还老实,让驸马指使的团团转却丝毫不觉得,既然驸马说去找他应该不会有错。解决了一个最大的担忧,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飞鹰社咋办?

“放心吧,我会让许东来暂时掌管飞鹰社。先别说不成,等你回来时说不定会发现飞鹰社更胜一筹。许东来不会插手经营之事,你自在她们四人当中选适合之人接替,官人我自有妙计。”

就算富姬不提醒洪涛也没打算放弃飞鹰社,这个买卖虽然相对而言没有乌金行、宝绘堂盈利能力强,但胜在不会占用太多人手。目前只有自己的四个小妾和富姬在打理,完全忙的过来。

让许东来去也不是让他把飞鹰社发扬光大,而是让他带着小童们去义务劳动。专业球童,这玩意好像也是后世才有的,让孩子们穿上自己设计的球衣往飞鹰社球场边上一站,保不齐又会搞出体育服装产业呢。

更主要的是孩子们不能整天念书做题,他们还需要锻炼身体。驸马府肯定不够这么多孩子折腾,那就去飞鹰社里锻炼吧。既强健了体魄又促进了生意,还能尝到生活的不易,一举三得,多好的事儿。

“……姬觉得高娘子有此天资,往日属下不在时飞鹰社全都由她打理,井井有条且卑亢有度。”

自打洪涛弄出会员制度之后,富姬就再也不敢在驸马面前提不信这个词儿了。找出一个继任者也很容易,平时那四位小妾出身的女子是什么表现她都历历在心。

131 招兵买马

“就这样,何日走无需告之,望早日回返,届时在飞羽堂中我亲自为富经理布菜斟酒!”

洪涛没有依依不舍的习惯,更不愿意搞送别那一套。对他而言,付出感情远远比付出财富、权利、声望费劲的多,这也是天性,没辙。

富姬也是个爽快人,拿了驸马写的密信和价值五百贯的银铤就离开了驸马府,直奔南熏门内的龙卫营。

这里是禁军驻扎地,她去禁军驻扎地做什么呢,难道说洪涛的怀疑是正确的,富姬真与禁军有交集?真是冤枉富姬了,她来龙卫营唯一的目的就是雇佣随从。

在武侠小说里经常能看到镖局的名字,很多时候镖局也是武林高手的聚集地。比如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中都出现过龙门镖局,位置在南宋临安城内。

可以负责任的说,宋朝没有镖局,连类似镖局的行业都没有。在这方面水浒传就写得略微严谨,里面没提到过镖局和镖师,更没有梁山英雄打劫镖队的戏码。

那有人要问了,难道宋朝人不出远门吗?

事实上宋人很喜欢旅游,尤其是文人雅士,没事就到处瞎转找灵感。而且宋代官员更换职务很频繁,上任、卸任也都要穿州过府,那他们出门遇到危险怎么办呢?

第一就是结伴而行,大家伙一起走,被劫道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不要忘了,宋代的文人也是可以上马指挥打仗的,营养又跟得上,不一定比劫道的弱。

有人说宋朝禁止民间持有武器,劫道的会拿着刀,旅客自然不会随身带刀,总不能个个都学过空手入白刃吧。

这个说法属于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水平,宋朝禁止私人持有武器不假,但不是所有武器,而是不允许私人持有弩、甲、矛、旌旗、幡织这类军队的制式装备。按照《宋刑统》规定:弓、箭、刀、楯、短矛,以上五事,私家听有。

在清明上河图的孙羊正店旁边就画有一家弓箭铺,里面既有匠人在制作弓箭,也有客人在试射弓箭。

如果宋朝禁止一切武器,那这间店怎么会存在呢?总不能说它是专门开在繁华闹市里,给禁军制造装备的作坊吧。

水浒传里也有很多地方表明了宋朝是可以带着武器出门的,但不允许持弩、不能穿甲、不能携带长兵器。大多数时候一根哨棒是标配,再讲究点就来把朴刀。

什么叫朴刀呢,这玩意挺有意思,它应该算宋朝百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具体体现。

政府不是规定不许私人持有长兵器嘛,百姓们干脆就把长柄刀拆分成两个部分,刀头和刀柄。平时就拿着刀柄当棍子用或者拿着刀头当单刀用,到了荒郊野外才把刀头与刀柄组合起来,又变成长刀了。

除了结伴而行,富裕人家还可以带着随从一起走。意思也是一样的,就是人多势众,增加犯罪成本,减少被劫的机会。

最后还有一种出游方式就是坐船,在陆路交通不太方便的古代,沿河流坐船旅行也是一种主要的出行手段。慢是慢了点,还得绕路,但架不住安全舒适。

富姬如果直接去兰州,也是后世的兰州,顺着渭水逆流而上,下了船往北再走百十里路即可。但她要先去延安府找沈括,再走水路就太绕了。

好在从开封往西到京兆府、从京兆府向北到延州、再从京兆府西进兰州都有官道,沿途每隔60里到80里设立驿站,虽然只有官员才可住,但多少也是个安全保证。

不过就算有官道,一个女人独自跑那么远的路依旧很不安全,况且她随身还带着价值几百贯的银铤,就更不安全了,所以要去找几位随行的同伴。

去城门口随便结识几位同路的客商富姬还不太放心,她当女官时也不是没出过远门,只是没去过这么远、这么偏僻的地方。按照她的经验,同行者最好是知根知底且有几分武力的人。

这个要求就有点难度了,会那么巧就碰到这种同伴吗?显然是不太可能,不过富姬有办法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她要去的龙卫营里就能找到,或者说龙卫营的禁军熟人能帮忙找到这种人。

当了十多年女官,就算再不喜欢社交,在宫里也能认识几个禁军兵将,富姬就是来找他们雇人的。不要禁军士兵,也没那个资格,她想让这些熟人帮着介绍几位禁军的退伍士兵,最好是打过仗见过血的老兵。

与一般的武人相比,这些因伤或者特殊原因从禁军退伍的老兵战斗力更强、更熟悉边关风土人情、也更安全。毕竟他们的家眷都在开封,出了问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既然是熟人,又有酒肉可以吃,富姬的请求很容易就得到了满足。龙卫营的熟人在酒足饭饱之后,拍着胸脯表示不用等几天,明日就会有3名符合条件的老兵去飞鹰社报道。要是不够用的话就张嘴,多了不敢说,再弄来十个八个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些年边关大仗没打、小摩擦不断,禁军中时有伤残士兵不愿再去厢军里混日子,选择了回家团圆。有些人能找到合适的营生,但有些人就过得不太如意。

富姬开出了每人30贯的高价,这等于普通力工半年多的工钱,且一路上吃喝住行都免费,又不用冒太大风险,只需要把人安全送到兰州即可,再慢三个月也回来了,这笔钱等于是干落,很动人的差事。

找到了人手富姬还不能闲着,得去找交通工具。好歹也是女官出身,现在又是大经理,驸马说在不远的将来还能当更有权势的董事长。

虽然不太明白经理和董事长都是啥品阶,但怎么说也是贵人,不能说坐着轿辇出远门,好歹也得弄辆SUV吧,所以还得去买马。

驸马府养着十多匹马,驸马也不会吝啬,事实上洪涛确实要给富姬准备马匹和生活用具,但都被富姬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驸马府的马都是宫里的御马,屁股上有标记。这玩意到了边境不用介绍身份,对方一看便知。

不光要买人骑的马,还得买托运经书和生活用品的驴子。在白矾楼南侧就有开封城里最大的马市,专门贩卖民用马匹和驴子。

马匹的价格比较贵,而且质量很差,私人能买卖的都是身高4尺3寸以下、八岁以上的老弱病残,要价还得20贯起,时不常赶上一两匹年轻点、壮实点的货色,手里没个四五十贯都别问价。

驴子相对就便宜多了,中等的10贯左右,当然也有上等价格和马差不多。这是因为驴子吃苦耐劳还不挑食好养活,一般百姓家宁可买驴子也不买同样价格的马。这就像后世家庭养车,越野车虽然看着高大威猛有逼格,可真费油,后期使用成本高,不适合家用。

富姬最终挑了一匹4尺4寸的8岁母马,玩了命侃价才侃到42贯。三头不错的驴子合计才35贯,再加上6贯多税钱,小100贯没了。可见在古代出个远门,但凡想稍微舒服点儿,成本还是非常高的。

什么,还有驮运货物的驴子没买呢?这不是有3头驴子了嘛,它们就是驮运货物的。至于说那3名随从,还想骑驴子?做梦吧,这时候的人没那么娇气,穷人去哪儿都是走着。

对于退伍的禁军而言步行就是常态,就算是骑兵,不打仗的时候也不能骑着军马长途跋涉。马是个很娇贵的动物,伺候不好分分钟趴架。

132 出发

三日后,富姬带着3名随从出新郑门,沿着官道踏上了漫漫旅途。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短打扮,外披一件褙子,头发也用软幞头包了起来。不仔细看就是位面目清秀的青年文士,但马鞍后面挂着的朴刀则表示着这位也不太好惹。

真正不好惹的还是后面牵驴而行的三名男子,他们的身高几乎一致,全在一米八左右,不管年纪大小一律粗壮有力,表情和平常人稍有差别,但也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一样。

最大的不同是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张黑漆弓,那玩意一看就不是民间之物,越是斑驳就越显得有故事。在驴背上还有各自的近战武器,两把朴刀和一根短矛,摸样也都不新,比寻常的武器还要粗壮一些。

“施铜,我们可像贩货客商?”富姬询问的是最靠近自己的那个人,他年纪可不小了,五十岁上下,灰白须发,头上戴着斗笠,总是半低着头。抬头时才会发现他的左眼是瘪的,眼眶上下有道深深的伤痕,很明显是被利器砍伤过。

据他自己说16岁就入了骁骑下军,治平四年更戍去了熙州,在种谔和韩绛指挥下参加过攻打绥州嵬名山部、抚宁、啰兀城等一系列大战,后来在一次小遭遇战中被敌军砍伤了眼睛,五年前退役。

宋朝禁军募兵制,低级军官和士兵干到60岁可以退役,但不除军籍,国家发一半的俸禄直到死。对于伤残兵将无法继续服役的,当地政府给房子给地,免税到死。

不管这个法令执行的彻底不彻底,在宋朝当兵应该是中国历朝历代最幸福的事儿了,比后世还强,不至于让前线将士流汗流血奋战之后,回到家乡再流泪。

施铜是个老绝户,他也拿到了朝廷的补贴,但常年的征战生活让他不太适应当平民百姓的生活,与街坊邻居相处的也不太好。

一年前因为琐事失手打伤了人,结果把仅有的养老棺材本都赔进去了。更因为面目有伤残,一般人家还不敢雇佣,只能东一天西一日的打零工,生活得很艰苦。

另外两个是亲兄弟,刚刚四十岁出头,和施铜一样都在骁骑军里服役,不过是上军,当的还是最危险的侦察兵。

三年多前在西夏境内执行侦查任务时兄弟俩遇到了西夏骑兵,哥哥被箭射伤了胳膊、弟弟掉下战马摔断了左腿,拼着命抢了一匹马才跑回来。

命倒是保住了,可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全落下了伤残,哥哥的左臂一到阴天下雨就疼,不能用太大力气;弟弟干脆成了个跛子,倒是不影响作战,可按照禁军的标准也不能再服役了,需要转到厢军当后勤部队。

兄弟俩心气还挺高,谁也不愿意去厢军,干脆以伤残为由拿了抚恤金退役回家。但他们和施铜有同一个问题,就是当兵时间太长,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受的刺激可能有点大,不太适合过太平日子。

除了打仗之外啥都不会,想学着人家做买卖,但遇到问题三句话没说完就喜欢动手,买卖很快就黄了,卖命换来的产业也赔光了。

他们俩比施铜还惨,施铜好歹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可他们还得养活老婆孩子呢。有了富姬的工钱,一家人能好好过上一年多,或者再去干点小本生意啥的。

“半分不像!”老头说话时就透着一股子狠劲儿,又耿又倔。

“花掌柜生得一副好面皮,任凭如何打扮也不像经常行走在外的粗汉子。兰州我们兄弟驻守过,除了风沙和蕃族鸟都没一只,多是运粮草才去,贩货之人少见。”可能是怕施铜说话不好听得罪了雇主,蒋大郎赶紧把话茬接过去解释了一番。

“先去延安府,说不定你三人可以不用去兰州了。”富姬想的还很周到,连自己的姓氏都改了,到底去兰州做什么也绝口不提,只说是去贩货。

“延安府?花掌柜,我们可是说好30贯到兰州,刚出城又变了地方,难不成要糊弄我兄弟不成!”

别看蒋大郎比施铜会说话,但他比施铜更看重这笔酬劳,去兰州和去延安府的价格肯定不一样,当下就拉住驴子不走了。

“无论延安府还是兰州,说好30贯就是30贯,多走少走看你们的运气。”

富姬和禁军不能说朝夕相处,但也没少接触,这些军汉的脾气早就有所了解,轻易不会被吓住。扔下一句话,脚后跟轻磕马腹加快了前行速度。

“自是使得,我们兄弟一向好命,二郎瘸着腿都能跑回来!到延安府好、延安府好!”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儿,蒋大郎立马又笑了。

“休要鼓噪,30贯到兰州,应了便是应了,不可坏了我等名声。花娘子非等闲人,驴背上驮的都是书,你等可见过运书册去边关贩卖的?”

别看施铜只有一只眼,但挺贼的,他自打见到这位自称花掌柜的女人就觉出了不对。一个年轻女人出远门,既没有家人也没有仆人相伴,却要找自己这样的老兵护卫,本身就有点反常。

而她所带的货物更是奇特,都是书。在边关混了十多年,宋国、夏国、吐蕃的商贩见得多了,很少有单独贩运书籍的,更没见过一个女人跑那么远贩货。

“未见过,按说寺庙也不会找一位女客做这种事……”蒋二郎跛着一条腿走在最后,他也对这位花掌柜充满了好奇,只是没哥哥话多。

“难不成是跳货郎!若是被边军抓到那可是要杖一百的,她这小身子一个吃不住,我等的工钱找谁去要?不成,我去问个清楚!”被弟弟一提醒蒋大郎突然想起了什么,越想越不安,当下就要追上前去找花掌柜分说。

“莫要多事,我等只应允送到兰州,她过不过边不关我等的事儿。若真是跳货郎,我倒要高看一眼。能坐此营生的无一是单打独斗,背后定是有靠山。且到延安府看看分明,你兄弟我不管,我的事儿你们也不要管。这窝囊日子早就不想过了,左右都是死,不如死在马背上痛快,就怕人家嫌弃不收这把老骨头。”施铜没什么情绪的时候就挺吓人的,再多点表情简直就像个活鬼,那条伤疤两边的脸庞都错位了。

“……”蒋大郎听了施铜的话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回头和弟弟交换了一个眼神。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沟通的,反正两个人先后都点了点头。

“铜大哥,也带上我们兄弟如何?你见得多,边关识得人也多,都是军中兄弟,万一碰上了也好讲话。我兄弟不敢讲还能上阵厮杀,可对付那些蕃族依旧是好手,她凭什么不要咱们!”还是蒋大郎出面,百分百肯定了施铜的猜测,还列出自己三人的优势。

133 跳货郎

跳货郎是秦凤路和永兴军一带边关对走私犯的统称,不管你是走私什么,只要偷偷躲过边境榷场、和市的收税和盘查,就叫跳货郎。

这种生意人并不少,宋国、夏国、吐蕃都有,但大部分是小打小闹,主要是偷着交换生活用品,比如茶叶、青盐、牛羊、毛皮、粮食什么的。

边境这个概念对于边民来讲很模糊,他们甚至说不清这条边境线到底在哪儿,只知道过了某座山、某条河、某片荒漠大概就属于哪国了。其实只要统治者不过分盘剥,具体属于哪国和他们也没啥关系,和谁过最终不都是一个字,活!

但也有比较专业的走私团伙,他们就不仅仅是边民交换生活物资,目的性更纯粹,交换的基本都是禁榷货物,不禁榷的货物也没这么高利润。

这种团伙很神秘也很凶狠,背后还有财力支撑,遇到麻烦之后能收买就收买,谈不拢就亮刀子。失败几次没关系,只要成功一次就能弥补以前的所有损失,还有赚。

而且越是边关紧张的时候,这种跳货郎的队伍就越活跃,他们挣的就是这份玩命钱,都是亡命徒。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只是宋国一边的情况,西夏和吐蕃各族对跳货郎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不能说视若上宾,也是贵客。

因为只要跳货郎冲过了宋国边境来到部落,那就意味着可以过年了。他们带来的货物都是这边最值钱、最需要的,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至于说朝廷法令什么的,口头上当然得承认,可日子一样也得过啊。任何一个首领也不能忽视部落里的意见,总不能因为遵守法令让族人整日没茶叶喝、过年没绸缎穿、大冬天的没粮食吃。

像施铜、蒋家兄弟这样的老边军不仅见过跳货郎的队伍,也追剿过不止一次。当然了,即便是追上通常也不会把人抓回来,原因很简单,成本太高。

跳货郎全是亡命徒,货物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实在倒霉碰上了边军,也是一手铜钱、一手刀子。选吧,拿钱走人大家就当谁也没看见谁,不要钱就动刀子拼命。

真打起来边军也不敢说能毛发无损的抓到人,谁的命不是命,和敌人打仗还不够用呢,没有深仇大恨谁也不会去和这些走私犯较真的。

接触过这些人,自然也就知道他们的买卖有多赚钱。一年里干上三五次,只要成功两次基本就啥也不用干了。

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活儿对普通百姓来讲真干不了,不是不想是没那个本事,来两次就得吓出毛病来。但对于上过战场的老兵就没啥了,总不能比打仗还辛苦吧。

而且他们还有优势,就是在曾经服役过的地方有不少熟人,不仅仅是边军,也包括地方上的小吏。

在一起玩过命的人放到后世叫四大铁,交情不是一般的深,放到古代也是一样。又不是犯上作乱,睁只眼闭只眼还有钱拿,谁会去为难这些曾经的袍泽呢。

说到这里了有人会问,这么多退伍老兵,他们不会自己去当跳货郎吗?干嘛非去别人的队伍里受剥削呢,自己干挣了全是自己的。像施铜这样的老兵,随便划拉几个靠谱的战友,不就能组织起一个队伍了。

事儿不能这么想,施铜他们人手有,可没脑子没资本,这两个条件对任何买卖都通用,缺一不可。

走私也是买卖,什么时候该带什么货、该和哪个部落交易利润最高、碰上麻烦如何解决,这都需要有脑子。

资本更重要,有人有脑子,没钱进货也是白搭。跳货郎玩的是大宗交易,一趟就得几十驮货物,少了不值得冒险跑一趟,也喂不饱交易对象。

夏国和吐蕃的部落并不是常年待在一个地方,不一次把买卖做成了,过两月你再来人家都走了,和谁交易去啊。

当然了,他们也没法去跳货郎公司应聘,这种组织都非常神秘,来如风去如电,外人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底细,更找不到公司地址。一旦这些事情被外人知道了,基本也就意味着快完蛋了。

这次无意中接了富姬的活儿,让他们三个看到一丝希望。开封城对他们这样的老兵而言就是一座活坟墓,不是说会饿死,而是会愁死。假如有机会加入花掌柜的买卖,真是件值得期待的事儿。

只是这事儿目前还不能提,先得摸摸花掌柜到底是什么来路,摸清楚之后再聊。好在前路漫漫,又没有手机电视可看,有的是时间去观察、揣摩、试探。

师徒一行四人……不对,是雇主和保镖一行四人沿着官道一路向西,每日也不太急于赶路,以60里为限,遇到合适的客店就打尖,没有客店有寺庙借宿也成。

对于富姬的表现,施铜三人还是比较认可的。看上去白白净净的城里女人,在吃苦耐劳方面并不像预料中的那般柔弱。除了不愿意在野外露宿之外,每日里该走走、该停停,哪怕顶着雨赶路也很少叫苦。

最让三人佩服的还是花掌柜的为人处事之圆滑,那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仅能和客店掌柜聊得通透、受到照顾,就连寺庙里的和尚也愿意和她讲讲佛法、喝喝茶,把路上的吃喝住行都安排的有条不紊,非常有计划性。

需要施铜三人做的就是看护好货物、认清楚路径、分配好体力。用蒋大郎的话讲,跟着花掌柜出门虽然没有酒喝,却异常省心、利落。

从东京汴梁到延安府只有一条官道可走,先西行至京兆府,100里出头,再北行600余里。蒋大郎兄弟的运气确实不错,一路上只遇到一次小雨,基本没因为天气耽误时间,只用了19天就进了京兆府。

这时又显示出富姬接人待物方面的优势、和她女人天性里的细腻。先是找了一家比较高档的客店,用后世的话讲就是住进了五星级宾馆,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又找了一家大馆子出钱请客,有吃有喝有歌姬的那种。

酒足饭饱之后富姬一个人回酒店了,临走时还放下一句话,晚上的其它花销都记在她头上,明早让人去酒店前台取钱。意思就是你们三个自己去找乐子吧,那种地方女人没法做陪,但依旧是我请客!

雇主大方体贴,做为雇员自然是心存好感,还不光是内心的想法,有外在表现。

在京兆府休息了一天,四人继续赶路,依旧是官道,但速度有了提升,从每日60里上升到了70里。

用施铜的话讲,花掌柜为人仗义不小气,做为雇员也得投桃报李。别的东西给不了,为雇主省几日时间还是可以的。

134 初来乍到

禁军行军并没有这么快,正常情况下每日50里足矣。不过禁军是全负重,现在他们三个人啥也不用拿,如果不是因为蒋二郎跛腿,还能再快个20里路。每日百里,坚持几日也不是问题。

团结就是力量,600里只走了8天,最后一天足足赶了100多里路,中途不休息,紧赶慢赶终于在傍晚关城门之前进入了延安府。

“你等先在此休息,我要出去会客,回来之后再定日后行程。”马匹行李还没安顿好,富姬就急急忙忙的牵着马又走了。

“掌柜的,我家主人忘了拿见客的礼物,不知他去了何处,如不远我等派人追上。”

富姬前脚刚出门施铜就捅了蒋大郎一下,然后这个一路上话最多的家伙就带着一脸焦急状凑到了柜台前,编瞎话的水平直追洪涛。

“花官人去了安抚使衙门,就在城东,从门前小巷穿过兴许还能追的上。”掌柜的没有多想,张嘴就把富姬打听的去处道了出来,还给指了一条近路。

“花掌柜确实进了安抚使衙门,好像是递了一封信,不大会儿牙门将亲自出来恭恭敬敬接了进去!”蒋大郎当下就追了出去,跑的比兔子还快,不到一炷香时间又跑了回来,进屋之后就是一脸的惊恐。

鄜延路经略安抚使一职比较特殊,是专门为了对付西夏设立。一路安抚使本身就是非常大的官,既管军也管民还兼任知府,总揽生杀大权。像他们这种底层官兵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也就听听名号。

“先莫慌,且等花娘子回来听她怎讲。”施铜比蒋大郎沉稳的多,并没完全被吓住,但脸上也浮现出了凝重之色。

假如雇主背后的靠山这么硬,他们三人自荐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但不管怎么讲,机会并没有完全消失,问一问也不要命。

富姬回来的很快,也没说什么就回房休息去了。沈括见到了,驸马的密信也给了,作用也起到了。这位沈大人挺仗义,听闻自己要去兰州替宝绘堂贩卖经书,二话不说就答应派一队兵护送。

也别拿什么介绍信,直接就算安抚使衙门的公事,沿途不光不会遭到太多盘问,还可以在军寨、军铺、军堡之内借宿,只要别特倒霉误入战区,安全问题百分百有保证。

至于说热情招待、陪吃陪喝陪玩之类的情节就别想了,毕竟自己是个女流之辈,身份又是驸马的属下。

以沈括的地位和职务,能亲自接待并答应帮忙就已经是格外仁义,要是没有驸马那封鬼画符,说不定都见不到本人,派个属下就给打发了。

至于说施铜三人的去留富姬也早就做好了打算,他们三个还是要留下的。经过近一个月的接触,富姬觉得这三人还算可靠,只有蒋大郎嘴稍微碎了点。但在驸马身边待时间长了的人肯定不会过于反感,那张嘴更碎,还不能禁止。

即便有禁军护送,富姬也想在身边多几个自己人,尤其是要去边境外面与阿赫玛德的族兄见面,禁军肯定不会陪同,更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唯一有可能陪自己走一趟的就是施铜三人,他们三个会不会答应呢,富姬觉得可能性比较大,前提是自己出得起价钱。

一夜无语,第二天富姬是被旅店老板的敲门声给吵醒的,天还没完全亮外面就有人点名找自己。看旅店老板的慌乱样子,来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怎么是蕃兵!花掌柜想是不用我们兄弟再护送了吧……”跟在富姬身后刚走到楼梯口,施铜那只独眼就瞪圆了,脸色铁青。

“蕃兵?他们是兵?”富姬闻言也把脚缩了回来,从楼梯口望下去,一楼坐着两位牧民打扮的外族人,大热天的还穿着羊皮袄,头发被梳成了好几根小辫子,每根上面绑着不同颜色的细绳,挂着好多小零碎。

“这是边军招募的蕃人兵将,他们平日放牧狩猎,战时加入,甚是凶悍,但与禁军、厢兵互不统属,自成一系。观此二人兜鍪应是指挥使上下,乃500兵以上大族才授与。花掌柜好大面子,有蕃兵护送,路途无碍,我等也就无用了。”

蒋大郎一点不比施铜吃惊小,落寞的神情溢于言表。原本以为能攀上个高枝解决一下以后的生活问题,现在看来是彻底黄了。

“哪里话,莫要多心。昨晚我去了一趟经略安抚使衙门会友,提及去兰州一事,想是怕我路上有诸多麻烦,故而派人相助。没想到来的是蕃兵,他们可靠否?”

富姬虽然不知道施铜三人心里在想什么,但能从他们的语气和表情上看到答案。既然这三人也不想拿了钱回家,那正好再让他们多看看自己的实力。想忽悠人就得拉大旗作虎皮借势,让外人觉得自己实力越强就容易被信任。

“此蕃人非彼蕃人,内附良久,与北面党项羌拼杀起来也毫不怜惜。既然有安抚使衙门的军令,谅他们也不敢对花掌柜慢待,更不会起歹心。此去兰州不过千二里路,马行一旬可至,少了我等三人反倒会快些时日。花掌柜一路对我等多有照拂,回到东京之后如还有用的上我等的地方尽可吩咐。”

施铜以为富姬是在客气,抱拳拱手做了道别,准备回屋收拾停当自行返回。工钱在这里肯定给不了,谁出门也不会带着一大堆铜钱,银铤那玩意只能用来交税和进行大宗交易,普通人拿了没啥用。

“莫急、莫急,你等先随我来,有些话还要问明白才好。”

施铜越是落寞富姬就越高兴,原本还为如何与他们三人张嘴说出境的事儿踌躇,现在好机会来了,趁热打铁。至于那两位蕃将,多等会儿吧,反正他们也不赶时间,更不敢扔下自己不管。

富姬属于是想到了开头没想到过程,当她和施铜三人很婉转的提出继续雇佣并护送自己出境的要求时,三人一点惊慌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连雇佣价格都没打听就答应了。

如果不是施铜比较老练,说明他们已经想到了跳货郎的可能,富姬还真不敢继续聊下去,生怕对方是有备而来。

“亏得碰上你三人,否则就要误了大事!”一想起施铜所说边关岗哨林立、堡寨交错,不熟悉地形的人百分百会被一道道盘查,稍有不符就会被抓捕讯问的情况,富姬后背上就不由得出了一片冷汗。若是自己取道直奔兰州,或者雇佣了三个只想着赶紧拿钱回家的人,那就真麻烦了。

135 蕃兵

确实是蕃兵,而且不止两位,大部队在城外整装待发,他们两人只是进城接人的。蕃兵没有调令不许大规模进入城寨,因为守军也分不清谁是归化了的党项人、谁是还没归化的,生怕敌人来个化妆潜入诈开城门。

这一族蕃兵大概30多人,来自50里外的德靖寨,自称卞移部落。领头的真和蒋大郎猜的差不多,是位副指挥使,另一位是副兵马使。

他们是兄弟两人,都有汉名,哥哥叫卞马、弟弟叫卞驼,接到安抚使衙门的命令之后连夜带人赶了过来,但对于要去兰州做什么一无所知,只知道要平安把四人和货物送抵,拿了兰州禁军的回执之后才算完成。

富姬还是头一次和如此多蕃人近距离接触,尽管表面上保持着平静,可内心里却不停的打鼓,腿肚子都有点软了。尤其是看到他们把刀斧就明晃晃的挂在马鞍上,很多木柄上还带着暗黑色的痕迹时,胃肠也有点翻腾了。

不过这些蕃兵蕃将倒没什么异动,对四人很是客气,想的也非常周到,特意带来了十多匹战马和驮马,就是专门为富姬一行人准备的。

驴子跟不上马匹的行进速度,只好先寄存在旅店中,人和货物都上了马,由弟弟卡驼带人在前面开路,哥哥卡马在后面压阵,把富姬和施铜他们夹在中间向西呼啸而去。

有了蕃兵带领,再加上安抚使衙门的印信,这一路通畅无比。但越靠近边境关卡就越多,只要是能通行大队人马的地方就会有军堡或者军寨驻守,不管从哪个方向来,连人带货物都得仔细盘查。这要是说不清去做什么,还真是个大麻烦。

施铜会说蕃话!这是富姬的新发现。这个老兵离城没多远就放慢了速度,逐渐落到了后面,和那位卞指挥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越聊越热乎,到后来干脆汉话蕃话轮流上阵,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把蕃兵蕃将逗得不住哄笑。

待紧张劲儿一过,富姬慢慢也和这些蕃兵有了话可讲。他们外表看起来挺吓人,还总是直勾勾的盯着你看,像是不怀好意。

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无非也是好奇。他们早就看出这位花掌柜是女扮男装,再加上长得白白嫩嫩,明显不是边塞这边的人。于是问题来了,这么一个满嘴官话的年轻女人,大老远跑到边关来做什么呢?

富姬本来是不想和这些蕃兵说实话的,但架不住人家会琢磨,一听说是来边境贩货的,立马就知道具体来历了。

原因和施铜说的一样,这边根本就有没单独的货郎,基本全是熟面孔,大家结伴而行,谁去哪个堡寨都是固定的路线、固定的时间。更没有像富姬这样的货郎,来一个就会被绑一个,指不定绑回哪个部落里当媳妇了呢。

去榷场的商贩都是政府指定的,有通关文书。人家一来就是一大队车马,浩浩荡荡和行军似的,富姬也不是。所以就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你是走私犯!

“哦,跳货郎嘛,我们兄弟认识跳货郎,也杀过跳货郎,可单独一个女人来做此勾当,从来没见过。有没有好看的绸缎,我用毛皮和战马与你换。俺家妹子要出嫁,需要置办嫁妆,绝不会亏了你。”

不过卞马对走私犯的反应和施铜他们差不多,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也没觉得是啥不好的营生。相对而言他们对走私犯手里的货物更感兴趣,还提出了交换的建议。

富姬越来越觉得自己和驸马打的包票有点幼稚了,让这些蕃兵一说,想当跳货郎还真是个很高难的技术活。

光有保镖护送偷偷出了边境还不成,又不是偷渡,总得回来吧,还得带着货物回来。一般而言,游牧民族能提供的货物无外乎动物毛皮、青盐和驼马牛羊,哪一样也不是能揣在怀里随身携带,体积都挺大。

难不成再一路闯关冲进来?如果这样能成的话,西夏兵马早就冲到开封城下去了,等不到自己去尝试。

所以说要当跳货郎,出去不容易,回来就更不容易了。必须做到边境外有客户和货源,边境内还有几条固定的退路。不管是用钱收买还是合伙,反正得保证货物能进入内地,否则有多不怕死也是白搭。

“卞头领误会了,我要贩卖的不是普通货物,恐怕令妹用不上。但我可以私下送给卞头领一件礼物,当做给令妹贺礼,不要推辞。”

重新审视了目前的状况之后,富姬有了新的打算。她不急着去见阿赫玛德的族兄了,而是打算和卞家兄弟多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

“我们从来不白拿别人的东西……这些马随便挑,三匹!”

卞马对富姬拿出来的金簪子很是喜欢,不光是材质名贵,做工也是他没见过的精美,上面还垂着三条细链,链头嵌着珍珠,稍稍一动就会晃来晃去。

“如果卞头领能在兰州城外多停留几日,再一起返回,我还有厚礼相赠。”

三匹马换一根金钗,放在边关这里并不太等值,但如果把马匹带回内地就有赚了。但富姬并没在意这些小钱,她要的是另一种可能性。

“……我的族人们觉得仅凭一根金钗还不够,他们需要更多……”

卞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用他们的语言和同伴商量着什么,显然也得出结论了。谁说蕃人耿直就不会做生意了,他们只是讨价还价的方式更直接、更干脆。

“金钗是送给令妹的贺礼,与我们的交易无关。卞头领觉得多少报酬合适不妨开出来。”

富姬本来以为对方会婉言拒绝,毕竟他们是兵,蕃兵也是兵,见到走私犯不抓已经算犯法,总不能还跟着一起当从犯吧。

她只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摸清这边的情况之后回去也能向驸马汇报。这次来找客户交易还是其次,搞清这边的现状和规则才是重点。可没想到这位蕃将如此豪爽,一点不在意什么法不法的,直接和走私犯谈起了报酬。

“通常我们会收一成货物做为报酬,花娘子是安抚使的客人,又是我们见过的头一个跳货娘子,那就半成!我们在兰州城东女遮谷送你出关,五日后还在原地相会,护你回延州。”这次卞马没再和所有人商量,只和弟弟小声嘀咕了两句,开出了他们的条件。

“价格很公道,可是有个问题,我带的货物恐怕卞头领拿了没用,能不能等我回来时再用橐驼抵偿?”

不管是半成还是一成,富姬都觉得合理,就当是交税了。但对方抽头的方式有点简单粗暴,是从出关前的货物里抽,这样自己少了获利的货物,盈利受损更大。他们拿了货物也不一定有用,双方都不太合适。

136 意外收获

“花掌柜,这是规矩。跳货郎出关容易回来难……”这时施铜插了一句话,并微微点头示意赶紧答应。

“我明白了……好吧,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二郎,把包裹打开,让卞头领先看看货。”

富姬马上就想明白了为何会如此结算,这些蕃兵是怕自己出去回不来,他们就白忙活了。至于货物合用不合用,他们自己拿回去肯定也能处理。毕竟能贩货到这么远贩卖的,肯定不会带一堆破烂。

包裹刚刚打开卞马就愣了,里面是一堆书,等蒋二郎抽出一本放在眼前时,封面上那尊佛像被阳光一照还闪着金光。

“……这是……大藏经!”

卞马几乎是直接从马背跪到了地上,也不知是怎么下来的,他的族人也跟着跪了一大片,念念叨叨了好久才算祈祷完毕。

“花娘子要用这些佛经去换何物?不如把经书送到我的部落,北面有的我们也有!”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佛祖嘱托,卞马一反常态,抢着要改变身份,从犯不过瘾要当主犯了。

“卞头领唐突了,生意人贩卖货物最该讲的就是信用,这批经书已经许了买家,只要我还有一丝气在就得送达。但卞头领不用急,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下次来恐怕就不是我们几个人、几头驴子,有更多更好的货物,好到你想都没想过、没见过,到时候如果不满意我愿意全部白送。只是有一件事我还不太放心,假如货物太多会不会无法顺利出入关隘?”

富姬也不清楚这些人为何对几本破书如此恭敬,当初拿着佛经去给阿赫玛德看样品的时候,对方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发挥,已经不是光打听打听消息的活儿了,她打算把以后的落脚点和仓库也一次性搞定,这样回去见到驸马才好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步棋又走对了,卞马都快把胸口拍红了,唾沫星子喷出老远,极力证明着他的部落有多大、多厉害、能力多强,货物不怕多就怕少。只要有好货就不愁买家,到时候出关入关就是小事儿,就算关隘再多那也是把守大路,不可能在每条小路上都弄个军寨。

不管是兰州还是延州,边境地区无不是沟壑纵横、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只要地形熟悉再有里应外合,几十匹驼马的货物分分钟往来。

“蕃人为何都喜经书?”谈好了意向性合作条件,卞马直接让弟弟带着两名蕃兵骑马护送着五本经书先返回部落,其余人继续向女遮谷进发。

蕃人高兴了富姬却高兴不起来,她肚子里憋了太多疑问,那个无所不知的驸马又不在身边,必须得找人搞清楚。选来选去,还是施铜比较靠谱。

“他们不是喜欢,是需要。蕃人信佛,祈祷时必须有祭品,除了牛羊金银之外,焚烧经书最为虔诚。”施铜不负所望,果然知道大致的情况。

“难道说这些经书最终都是要烧掉的?那岂不是白白装订印制的如此精美,只要是经书就可以吗?”这个答案让富姬心疼的嘴都歪了,生意人的本性立刻就展现了出来,分分钟想着如何降低交易成本。

“呵呵呵……花掌柜不会真以为蕃人是傻子吧,经书和经书肯定不一样,越珍贵越精美的经书才越虔诚,寻常之物他们连一头羊都不会拿来换的。”

施铜让富姬说得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位可真是傻大胆,啥都不懂就敢不远千里独自来这里用命换钱,不服真不成啊。

“原来如此……他们真能带领驮队出关进关找到买家,不是说蕃人终年奔波不停,没有固定住所吗?”一个问题解决了还有第二个,不全问清楚富姬就觉得没完成任务。

“花掌柜,在这里我们才是客人,他们祖辈生活在此,每条沟、每条河都了如指掌。大军如有进退,也得靠蕃人向导才稳妥。这边的蕃人和北面的蕃人同种,只要不打仗就是同族。今天还是内附的蕃人,明天说不定就站在对面的队伍里和我们刀兵相向,过些天说不定又内附了,谁能说得清呢。”

蒋大郎可能觉得这些问题太简单,不用施铜这种级别的老兵来讲,他就可以说明白。而且他也愿意说话,每天不和谁聊会儿就难受。

“那我们岂不是羊入虎口了?”富姬听明白了,也更担忧了。如果自己找的通路如此不保险,那还不如不找,三天两头被人黑吃黑何谈赚钱。

“在蕃人部落中有个规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能抢杀商队的,要是没有商队往来他们的日子会更难过。如果是和部落约定好的商队,那就是部落的客人,即便有仇也不能到这个部落的地盘上动手

。谁坏了这个规矩就会被其它部落围攻,连他们的皇帝也管不了。但也不是说一点危险都没有,他们崇尚强者,太弱的人会被看不起,也就不用遵守规矩了。”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度,蒋大郎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回答,只能接着由施铜说。

“那我等四人算不算得强者?”富姬心里的疑问差不多都解开了,最后还有个标准问题搞不太清楚。

“……能与之一换一就不弱!”施铜闻言一愣,想了想,伸手把朴刀抽了出来,身体突然就像鼓胀了一圈,冒出阵阵煞气。

就连不远处正在说笑的蕃人也顿时静了下来,纷纷向这边观望,每个人的手都在慢慢向自己的兵器靠近。

“我虽是女流之辈,也不见得就换不来一个!”富姬被这股气息一激,感觉身上的血液流动速度都快了不少。

玩兵器不是她的长项,但也不是只会玩算盘,后背上那张6石弓摘下来在马上拉满就是一箭,准确的射在了几十步外的树干上。

“好箭法!啊哦……啊哦……”装逼这个活动最需要的不是技能,而是肯捧场的观众。

平心而论,富姬这一箭准头不错但力量不足,如果射在人身上只要穿着皮甲就不会丧失战斗力。

但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如此箭法和胆识也算不易了,不仅施铜三人都给予了充分肯定,那些蕃兵也不住的吆喝着表示祝贺,瞬间就让富姬觉得上前线冲杀好像也不那么可怕了。

这可能是富姬此行最后一次使用弓箭,三日后与卞马在女遮谷分别,沿着一条沟向北又走了半日多,如果不是施铜他们开始往身上套甲胄,她都不知道已经出了大宋朝的边境,此时脚下的土地属于夏国了。

137 浊水寨

接下来的过程更简单,第二天一早她们这一行人就被远处的牧人发现了,又过了两个时辰,四周不停出现骑马的人影,但都不过来,只是远远的伴行。

直到距离浊水寨大概还有20多里路时,才有大批骑兵卷着尘土呼啸而至。这回真是蕃兵了,西夏的正规军!

当施铜把阿克玛的的短刀拿出来说是受人之托来找押队叶戈罗之后,那些西夏兵也没过份为难,只是检查了一下货物,再把各人携带的兵器拿走,就把四人夹在马队中间进了浊水寨。

浊水寨听着挺大,其实就是个插着一圈木栅栏的军营,不过百十号西夏骑兵驻守,和宋朝边境上那些军寨一样,除了当岗哨之外就是巡逻警戒的功能。

“我如何确定他就是叶戈罗?”自称叫叶戈罗的西夏军官让富姬很难确定,因为他比阿赫玛德大了可不止几岁,族兄?说是阿赫玛德的爹都不为过。

在确认对方身份之前,富姬不想多说什么。但怎么才能确定对方身份呢,这个问题还得咨询施铜。

“你这小娘子太过啰嗦,这里难道还有第二个叶戈罗不成!”不承想这位西夏军官能听懂汉话,立马就不乐意了,手里转着那把短刀,眼神却瞄着富姬,好像在琢磨该从那个部分下刀子。

“他们的军官都有腰牌,拿来看看便知!”施铜丝毫没理会对方的威胁,不光告诉了富姬如何分辨对方身份,声音还挺大。

“好你个蛮子,莫不是宋军的探子,就不怕绑了拖在马后变成一堆碎肉!”施铜话一出口西夏军官就蹦了起来,用汉话和西夏话不停吼叫着。

“年轻的时候我在湟州杀过羌兵、杀过吐蕃兵,眼珠子掉出来都没怕过。要不咱俩试试,我砍翻了你就是假的,你砍翻了我就是叶戈罗!”

施铜的变化让富姬咬着牙根的恨,好不容易到地方了,怎么突然和对方叫起劲儿来了呢。俗话讲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好好说话不成,何必非要喊打喊杀呢。可是又不能出言相劝,只好拼命冲他使眼色。

“哈哈哈……好好好,就依你言!来人,给他一把刀,让他看看我到底是谁!”西夏军官也是个二百五,居然要在自己的军寨里和一个陌生人比武。

比武的场地就在帐篷外,四周围了一圈西夏兵将。当富姬看到两个人手里拿着的武器之后,才算稍稍舒了一口气。不是真刀,而是木刀,想必是这些西夏兵平时训练用的吧。

两个半大老头拿着棍子互相拼杀确实挺好玩的,就像是两只毛都快掉光了的大公鸡,拼命要证明自己比对方强。尽管累得呼哧带喘,但谁也不肯示弱,但又谁也占不到便宜。

施铜胜在经验,他的招数简单却很奏效,经常能化险为夷并做出犀利的反击。西夏军官胜在体力,别看他和施铜岁数差不多,但力气很大,棍子下下都带着风声,也不管什么部位,没头没脑的招呼。

俗话讲拳怕少壮,打架这个事儿就怕防御好的,只要能拖时间对方早晚力衰,然后露出破绽。

施铜就是这么干的,趁着西夏军官一棍轮空脚下踉跄的机会,用自己的棍子别入对方双腿间来了个绊子,然后用木棍一头往倒地的西夏军官身上戳了一下,示意对方已经中刀死了。

“给,我的腰牌,南人煞是狡猾……”西夏军官倒也没耍赖,爬起来连土都没掸,一边摘下腰牌扔过来,一边还嘀嘀咕咕的不服气。

“……”施铜把腰牌翻了过来让富姬看,合算西夏军队还是个双语队伍,腰牌正面是西夏文,但背面有汉字汉名,确实叫叶戈罗。

“阿赫玛德想用三十匹橐驼换这些经书,是他让我来找你联络族人前来交易。”富姬见到腰牌也就放心了,至于说他们兄弟俩为何差这么多年纪,管他呢。

“……你让他骗了,这些经书可以换五十头橐驼或者三十匹细马,不如我再帮你找个好买家。”

重新回到帐篷里叶戈罗也不管有没有女人在场,先脱了一个光膀子,喘着粗气还没忘了背后捅他兄弟一刀。

“不必,既然已经谈好价格就是好买卖。我们买卖人讲究信用,如果叶大人也对经书有兴趣,不妨再等等。我能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富姬在打架方面是弱项,可到了谈买卖的时候就比较自如了。对方为什么会这样说她不清楚,但她知道一个原则,就是不能随便改变交易对象。

“嘿嘿嘿……想不到草原上还会有跳货娘,真是稀奇。你等先在此住下,不能出寨子,我会派人回族中通报,二日后就可赶到。”

叶戈罗好像没啥可说的了,喊来账外的牙兵带着富姬一行人去休息。随后就有两个西夏士兵打马而去,想来是去通知阿赫玛德部落的。

也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安排了一座帐篷供四人居住。富姬对这个安排倒没多说什么,军寨里确实也不富裕,这座帐篷还算比较新的,比大多数西夏士兵住的都新。

“刚刚为何要和他打斗,万一输了岂不是麻烦!”不过她对施铜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就算眼睛是被西夏人砍瞎的那也不能逮着西夏人就想报仇,把正事全耽误了。

“花掌柜误会了,叶戈罗是故意不给腰牌查看,他在试探我们。假如事事顺着他的意愿,我们恐怕就回不去了,更没有橐驼可换,只剩四具枯骨,这点小伎俩岂能瞒过我。花掌柜如果想做这一行就必须记得这里不是大宋,规矩礼数都不作数,最终还要靠武力说话!”施铜居然也会笑,只是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并不觉得刚才是冒险,反而认为是救了大家。

“铜大哥说的没错,和蕃人交往万万不可讲我们的礼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得硬撑着别喊疼,一旦被他们看低就和牛羊无异。”平时很少说话的蒋二郎也赞同施铜的做法,说得更直接。

“我还倒忘记了,一换一对吧?”

富姬也笑了,自嘲的笑。这次出来让她感觉到世界真奇妙,同时也感到了自身的不足。好在还能及时补课,并不算晚。

要学的远远不止这点,还有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与饮食习惯,这里的饭菜让富姬吃足了苦头。半生不熟的羊肉、干硬的炒米、苦涩的青稞面、油腻的奶茶……顿顿如此。

菜和水果在这里算过年,只有到兴庆府所在的平原地区才有可能见到那些奢侈品,在边塞地区能吃饱就不错了,如果再能喝上茶,就是幸福。

富姬这是头一次觉得茶水是如此好喝,还学着施铜的样子把为数不多的茶叶渣子也咽了下去,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甘甜。

138 有惊无险

叶戈罗来过一次,询问客人们对食物是否满意只是借口,套话是真。他很想知道下一批货物是什么、有多少、何时能到、打算换哪些货物。

这些问题富姬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因为她自己都不清楚。但又不能说不知道,得再啥都不说的情况下让对方安心,这就是自己的价值所在。对于这一点富姬非常明白,驸马委以重任又许下了重诺,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叶大人太心急了,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即便橐驼如数交与我等,这笔交易也只完成了一半,能否有下一次还要看我有没有命带着货物回到宋国。”

上赶着不是买卖,在谈判的时候谁着急谁就输了,在这方面三个叶戈罗也斗不过一个富姬。在看到这个蕃将马上就要被自己绕急眼的时候,富姬终于不在顾左右而言他,用话把对方又按了下去。

“我派兵送你回去,但只能到五十里之外,再近恐有宋兵!”这个问题确实也算问题,叶戈罗咬了咬牙,解决!

“那自然是好,不过你我在此说得如此详细是否能作数?也不瞒叶大人,我只是一颗小卒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真正能做主的人肯定不会来此冒险,想必叶大人这边也是同样情况。所以我们与其在做不了数的问题上浪费口舌,不如先说一说能作数的事情,比如下次如何互相联系、用什么当做信物。还有就是你这边可以提供何种货物供交换,我要拿回去给能做主的人看。”

还是那个问题,在谈判的时候谁先让步谁就被动,哪怕是一点点的让步也能说明很多问题。富姬现在就更有底了,原本是自己一无所知,听起来反倒像对方是新手一样。

“……待我想想再做决断……”叶戈罗脸都憋红了,最终也没憋出任何干货来。富姬还真说对了,有什么货物、有多少、怎么换,他这个小小的押队根本不清楚,只好再去问过,可碍于面子又不能承认。

还没等叶戈罗想清楚,30匹橐驼就被几个牧人赶过来了,双方在军营门口进行了交接清点,然后一个自称是阿赫玛德长辈的老人又把富姬请进了毡帐,就之后的交易问题继续协商。

都不用别人提醒,富姬就能确定这个人必须是阿赫玛德的长辈,搞不好就是亲爹,因为他们两个长得很像。

但他到底是什么辈份已经不重要了,甚至认识不认识阿赫玛德也无所谓。谈生意又不是攀亲戚,靠这种人情是没用的。

最终结果是富姬记录了一大堆他们可以提供的货物,其中自然也包含马匹,不过数量有限。

每个部落的马匹数量相对固定,突然少太多的话不仅影响繁育,还容易被西夏政府发觉。尤其是未经阉割可以当做战马的公马和母马,不仅价格高,能提供的数量更少,每次不超过三五匹。

这还要看富姬的货物是否过硬,如果没有他们特别需要的一匹都不会交换。一旦被西夏政府发现,轻则会被赶离这片牧区,重则会死人的,风险太大不值得。

富姬强忍着没在马匹上做更多关注,只是忠实记录了老人所说的话,然后再次拿起阿赫玛德的短刀,在一小队西夏骑兵的护送下原路返回。

简短节说,当天傍晚一行四人重新进入了大宋边境,本来想在一处避风的沟底忍一晚,待天亮之后再去女遮谷汇合,免得夜晚迷路。这一片地区的沟壑样子都差不多,即便是施铜这样的老兵也无法在夜晚寻路。

不曾想卞马更着急,他每天都派出三名斥候在这段边境巡视,昼夜不间断。有了向导,人和橐驼很快便安全返回了女遮谷。然后马不停蹄,由卞马的族人驱赶橐驼,一起踏上了归程。

回程时富姬选择了走水路,这还是蒋大郎提出的建议。按照他的说法,从兰州出发顺着官道向东南行三百余里就是巩州熟羊寨,有渭水上游最大的码头。

这里是顺着渭水西进水运的集散地,有很多粮商的槽船停靠。粮商们卸完了粮食,当地又没有太多东西可运,大部分只能空船回去。

所以只需要付出很便宜的价格就能搭顺风船沿河而下,运气好的话可以直达开封。就算赶不上直达开封的船只,半路上另行租用也不亏。而且坐顺水船出行又舒服又快捷,比走陆路强百倍。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家伙就是个老兵油子,打仗不拿手,怎么偷奸耍滑才是本行。可越是这样的人在部队里就越吃香,蒋大郎靠着他那张嘴,当过一段押运粮草的承局。至于为什么没干下去,蒋大郎不说,肯定是没干好事儿被撸了呗。

富姬并没过多怀疑蒋大郎的能力,就算熟羊寨没有船只可用也不耽误行程,由于不用再绕行去延安府,陆路返回开封走的官道也要路过陇西城,熟羊寨离陇西只有三十里,稍微拐个弯而已。

现在四人已经都是骑兵了,虽然施铜他们没有马匹,但骑骆驼也照样熟练,总比走着快多了。

相对而言富姬倒也更愿意走水路,不光是为了舒服和快捷,主要是试一试水路的情况。以后说不定能用上,既然这次就是出来探路的,那就什么路都探探最有效率。

事实证明蒋大郎所说非虚,熟羊寨码头确实槽船云集,不光有船还有大量纤夫,没有他们槽船是无法逆流而上的。

但到了这里之后,他们的命运和槽船一样,都没啥用了,所以只要花很少钱就能雇佣,尤其是像富姬这样顺水向东的,简直就是纤夫的最爱。

哪怕不给钱,只要能让上船就愿意。不就是伺候几十匹骆驼嘛,这玩意比马匹好伺候多了,性格更温顺。

雇了五艘槽船和十名纤夫,富姬也和卞马要了一件信物,下次来先要去这位蕃将的部落里转转,算是言而有信。然后就拿着两把短刀上船了,这些蕃人太俗,信物都一样,还是短刀。

不过富姬不在乎,船家说只需不到20天就能走完2000多里水路直达开封城外。为啥不能顺着汴水进城呢?因为船上有橐驼,凡是有货物的船只都需要在西水门缴纳税款。

富姬自然不想交,驸马不是有琼林苑嘛,干脆就把橐驼都圈进去,如何处置还要驸马说了算。

“当个跳货娘好像也不错……”躺在船楼里看着五艘大船依次离开码头,耳中听着水手们的吆喝与橐驼的嘶叫,富姬突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次只是带了几十套经书就能搞到这么多大牲口,利润可比卖经书高多了,最主要的是在交易过程中受到了尊重,非常高的尊重。

如果真像驸马说的那样还有比经书更好的货物,数量再多上很多倍,那自己在这些蕃人眼里岂不是贵宾了?这种感受好像比挣钱还令人愉快、上瘾。

139 出人命了

就在富姬对未来不住遐想的时候,几千里之外的洪涛也没闲着。只是和富姬不同,他现在是一脑门子官司。

金明池旁的乌金行作坊里死人了,一名负责看管焦炭窑的年轻工匠晚上喝了点酒,迷迷糊糊钻进窑底通道中避雨,结果这一钻就成了永远,第二天接班的人发现这个小伙子的身体已经凉了。

可全身上下都没有伤口,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要不是脸色铁青,还以为他正在做什么美梦呢。

“官人,匠人们都说此地有邪祟,文小三就是被摄去了魂魄,才会死得如此诡异。”洪涛得到这个消息比较晚,因为朱八斤认为死个人不算啥,赔钱不就完了。

这些日子驸马也没闲着,差不多天天都要在作坊和蜡园里忙活,这点小事犯不着再去麻烦。可没承想大家看到死者的样子之后就流言四起了,连干劲儿最足的胡家父子都有些含糊。

技术上的问题再难也可以想办法,但一牵扯到鬼神什么的凡人就无能为力了。眼看着焦炭窑这边人心惶惶,甚至连蜂窝炭作坊那边也有人在说这地方不吉利了,他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这才赶紧跑回来向驸马汇报。

“死者家属可曾安抚?”洪涛一听是死在窑底通道中的,外表也无任何异状,表情非常安详,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既然知道了也就不用慌,目前最要紧的不是去找原因,而是安抚家属。只要家属不去告官,按照民不举官不究的原则,这件事儿就不会闹大。

“文小三父母死的早,只有个姐姐在新郑门外的鱼市上帮工,此刻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除了工匠们自带的徒弟,乌金行里的其它人工都是由朱八斤找来的,很多还是他徒弟的家属或者熟人,不用仔细琢磨就知道大致的家庭状况。

“你先赶回去安抚好他的姐姐,钱财上不要吝啬,不管责任在谁毕竟也是一条人命。这事儿其实怪我,忘了叮嘱大家注意一氧化碳中毒。唉,老马说的没错,资本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毛孔里都滴着血……”

一想起以后还会有更多像文小三一样的工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故死在矿山、工厂和机器旁边,洪涛就觉得有些无力。

和科技进步相比,安全防护方面的知识恐怕更加难以普及,想提高就得靠一条条的人命往里填。这是自己知道的,如果不知道就由着朱八斤他们去处理,最终很可能就是给点钱打发了。

他们不是心狠,是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而且越往后、兜里的钱越多,他们就会越觉得这不算啥,人性也。

可惜自己不懂保险业,更没有精算师的本事,否则在宋朝就弄个人身意外伤害险啥的,保准挣钱!

“谁……谁是资本?他可是那个下毒的邪、邪、邪祟!”

啥是一氧化碳、什么是资本朱八斤听得晕头转向,但他联想能力还不错,瞬间就找到了一个很适合的逻辑。只可惜胆子有点小,一说起能让人不知不觉笑着死的神秘东西,嘴都有点结巴了。

“邪你浑家个头!莫要和我鼓噪,速速去办正事,若是让我知道你对文家姐姐过于苛刻、仗势欺人,别怪晚上就带着资本去你家!”

洪涛已经没心情和这个糊涂蛋讲课了,这些日子确实有点累,不光身体累,心也累。富姬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啥消息都没有,说不惦记吧,怎么可能呢。

她不光是一个人,还是自己的一份期望,要是这个办法不可行,那整个计划就都要调整,也不知道大舅哥和王安石他们还有没有更多耐心。假如没有,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

但不管怎么累也得去现场看看,这件事还不能太张扬,冲朱八斤那个德性就能看出来此时的人对未知是多么惧怕。

一旦让别人知道乌金行这里有所谓的邪祟,给多少工钱都雇不到人了。仔细想一想,这件事儿还真不比富姬小,没辙啊,劳累命!

“你们俩带着宸娘留在家里,官人要去的地方少儿不宜!”现在洪涛已经有三个半女秘书了,绿荷姐妹适应的很快,学习的也很快,在数学方面甚至已经超过了莲儿。

倒不是说她们俩比莲儿聪明多少,主要还是刻苦,假如莲儿能把吃零食的劲头挪五分到学习上,拿一座菲尔兹数学奖真不是奢望。可惜她一看到数学题就要打瞌睡,如果不是用管账诱惑,算盘恐怕也得扔一边去。

但她有一个优点就是胆子大,傻呵呵的贼大胆,就喜欢听闹鬼的故事,越吓人越好,而且听完之后除了呵呵傻笑之外啥反应都没有。

和她比起来绿荷姐妹与宸娘就逊色多了,天一黑都不敢出屋,搞得公主和王嬷嬷埋怨了不止一次,并严格禁止自己再给她们讲那个叫聊斋的破故事。所以她们显然不适合过早见到死人,哪怕是笑着死的。

已经死去大半天的文小三没人敢碰,还保持着熟睡的样子躺在通道中,工匠们都躲得远远的,就连水虎翼那边闻讯过来看热闹的禁军兵将也不敢上前。大家自动围成了一个圈子,打算看看这位疯驸马该如何解释。

“官人,此人真的死了吗?会不会如官人所讲的番邦公主一般误食毒苹果睡着了?”和洪涛预料的一样,莲儿见到死人之后没有任何恐惧,并给出了她的判断。

“很有可能……公主需要王子,傻小子配笨丫鬟也不错,要不你去亲亲他试试?”

为了确认文小三是不是真死了,洪涛走过去蹲在近前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颈动脉,又拿了拿脉搏,确实死了,都死透了。

“呸!”莲儿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家官人又在说笑,狠狠啐了一口,不再去关注死人,而是对炼焦窑的地下通道探头探脑。

“哎,不要进来,这人是被毒死的,毒气就来自点火炉。”

莲儿的这个动作吓了洪涛一跳,真是无知者无畏。这几天气压有些低,还没风,假如地下通道中一氧化碳含量浓度高的话,人进去几分钟就得躺下。

“毒气……奴家怎么会闻不到也见不到?”莲儿嘴上不太服气,但脚步已经向后慢慢挪了。

“改日官人再做试验给你看,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无臭无味的。现在先去找几只狗或者羊来,官人有大用,速去速回。”

古人讲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对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比较畏惧,想解决他们的疑虑,就必须想办法让他们看到。

一氧化碳谁也看不见,但由它产生的效果可以通过别的媒介表现出来。洪涛打算做个现场试验,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大家工地上没有鬼神、也没有邪祟,只要保证通风就是安全的。

莲儿认真起来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她并没跑远,而是把造船厂里的看家狗牵了过来,还是白拿不给钱,谁不同意就甩下一句话:我家官人龙舟赛的赌利还没偿付,找你们都虞候要钱去!

狗总共有三条,两黑一黄,也分不出是啥种,比土狗强壮些,估计太怂的狗也没法放到军营里看门用,傻呵呵的跟在莲儿后面摇头晃脑,还以为是啥好事儿呢。

洪涛比莲儿可心善多了,立马从莲儿兜囊里抓出一把肉脯分给它们。砍头之前还得给顿饱饭吃,总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要了卿卿性命。

140 驱邪大法!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不妨提前讲究讲究,也免得让官人我亲自下去。附耳过来,我把神功教与你,下次再有此种事就照方抓药。”

洪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心里对朱八斤又信任了一分。能克服本性守住信义,就比大多数人强。有功自然得有奖励,奖励点什么呢?神功护体吧。给钱啥的总有花完的时候,这个东西能陪一辈子。

“……啊?憋、憋气……”朱八斤兴奋的脑门上都冒油了,恨不得长出一副驴耳朵,还把几个试图靠近的徒弟都赶得远远的,生怕神功外泄。但几秒钟之后他的脸就垮了,驸马只告诉了他三个字,憋住气!

“憨货,这世上哪儿有神鬼,更没神功,一切东西都是有来由的。害死文小三的不是邪祟,而是毒气。此气我们看不见也闻不到,吸进去多了就会失去知觉,不及时医治死的很快。用鼓风机吹过之后毒气散了,狗自然无事。以后再有异常先不要鼓噪、更不许乱嚼舌头,找官人问明白就是。这次暂且记着,下不为例。如再有下次,轻则扣工钱重则赶将出去。八斤,派人把那只狗厚葬在窑旁,再立一块碑,把此事刻上以此为戒!”

“诸位过来些……大家总不会自认比我的命还值钱吧?我今天是要给大家演示一下这座窑里没邪祟,但有毒气。只要找到毒气在哪儿,我们就可以解决。来来来,再围拢些才能看仔细。”光有了道具还不成,最主要的是得有观众,否则演给谁看呢。

见到驸马都敢靠近尸体,众人虽然还不完全相信,胆气多少也有了点,慢吞吞的围了上来。洪涛和莲儿耳语了几句,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牵着一只黑狗钻进了通道。跨过死者的尸体,把栓狗的绳子绑在了更里面一些。

“官人不可……你们这些杀才,没有大官人弄此营生你们岂能喝酒吃肉日日欢喜,拿钱的时候全都争先恐后,有了难就往大官人头上推,世间可有如此好事?天地良心,此次若是害了大官人,就算官家不砍了你们的脑袋往后也要败了家业。”朱八斤见到洪涛如此动作吓了一跳,想拉已经晚了,只能在外面跺着脚的骂。

假如驸马真出了事儿他是最亏的,眼看美好生活的希望要飞,也顾不得什么邪祟不邪祟了,迈步就往通道里走。自己死了还有儿子、老婆,依照驸马的脾气总不会不帮衬,但驸马不能有事儿。

“后退!官人我有神功护体百毒不侵,难道你也有此功夫?”

洪涛如果没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坚决不会冒险,他钻进来之前已经深吸了一口气屏住气息,一氧化碳再厉害也得吸进去才成,否则屁危险也没有。

见到朱八斤也要进来不得不张嘴阻止,还不想浪费了这个装逼的好机会,怎么邪乎怎么说吧,一边说一边赶紧往外走,漏气了!

要说狗鼻子确实灵敏,本能也强大。那只黑狗几分钟之后就不在地面上找肉脯吃了,开始焦躁不安,努力想挣脱绳索跑出来。见挣不脱就开始吠叫,表现很反常也很可怜。众人见此情景也跟着不安起来,又要往后退。

“别慌,我站在前面,有什么邪祟也沾不上你们。”洪涛当然不肯就这么失去观众,憋了一口气又往前站了站。

“倒了……倒了……我等凡夫俗子没有神功护体,还是放我等去了吧,家中还有……”

可能是通道里一氧化碳浓度不是很高,黑狗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才腿一软趴倒在地,但还在大口喘气,满嘴都是白沫子。见状人群更是慌乱,胡二干脆抢上前来跪地磕头,老泪纵横的求饶。

“你给我住嘴,哪儿什么邪祟,就算有官人我也能破了它!去把鼓风机给我抬过来,看官人是如何做法的!”

洪涛真没惯着这个一心为家的老头子,揪着他的脖领子就给提了起来,再照屁股上来一脚。

好人、老实人,有时候比坏人、敌人还可恨,善良的同时还伴着愚昧和自私。这要是在战场之上,让他这么一哭闹百分百是溃散,拦都拦不住。

鼓风机很快就被朱八斤带着徒弟抬过来放到通道口,在洪涛的指导下拼装完毕,由朱八斤亲自蹬踏。吹了几分钟之后,洪涛又牵起一条黑狗向通道里走去,还是拴在同样的位置,临出来之前往地上扔了一把肉脯。

这只黑狗挺懂事,没有吵没有叫,估计它已经看明白了,哭喊也没用,洪大善人是不会放手的。同伴的尸体就在眼前,左右都是死,能吃一口就吃一口吧。

有时候把心态改一改往往就能化险为夷,这只黑狗认命反而没事儿了,吃完了肉脯又冲着墙壁尿了一泡,然后趴在地上眨巴着眼,想再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最好能把这个洪大善人记住,下辈子变成人必须去找他说道说道,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异状。

“怪也……怪也……大官人真会驱邪!大家快过来吧,官人把脏东西赶跑啦!”

胡二自始至终挡在他儿子前面,生怕这个憨货被叫过去,但他自己却一点一点的靠近了通道,等了小半个时辰,确定那只黑狗还活蹦乱跳的没事儿,立马又给驸马跪下了,表现得和刚才判若两人。

“你个老东西真是活明白了,告诉彭大多做几台鼓风机,每个窑口备两台,只要有人进入添煤看火,必须有人在外面鼓风驱赶,明白了吗?”

洪涛能理解胡二的心情,他是怕自己怪罪他刚才没鼎力相助,以后给他穿小鞋。其实自己应该感谢他们,能不一哄而散已经算很给自己面子了,还埋怨啥呢。别的都是瞎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先确保以后别再出现中毒事件才是真的。

至于说文小三的姐姐,自始至终也没见到,朱八斤说已经让徒弟给她家送了100贯钱,她也没有去告官的意思。文小三的丧事则由朱八斤的徒弟找人筹办,只要能把尸体弄出来就啥事儿都没了。

“他姐姐可曾出嫁?”洪涛琢磨了琢磨,觉得还得多问两句。

“早就嫁了,是个篾匠,手艺一般般,吃不饱也饿不死。不过对文小三还算呵护,也是个老实人。”朱八斤回答的挺仔细,连工作和性格都有。

“你去问问,如果他愿意到琼林苑做工,应该比原来挣的多一些。文家姐姐可以去宝绘堂,那里活儿也不累。女人心思细,等识了字也算多一门手艺,你说呢?”

洪涛觉得100贯就买人家一条年轻生命有点太便宜,反正自己的产业也需要人手,只要别是乱七八糟的人,借此机会收进来还能暖暖人心。

“官人仁义,我马上派人把此事传出去,替大官人挣个好名声。”

朱八斤越来越上道了,不仅会借着送礼给产品打免费广告,还懂得借势。宣扬驸马其实就等于是在宣扬他自己,具体管理工作都是他来干,驸马的名声好了他也跟着沾光。

“刚才你可是真要进来陪我?”洪涛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那颗大光头,这人是粗中有细啊。

“……刚开始有些惧怕,但我等和匠人不同,在街市里混日子讲究的就是信和义二字,官人待小人不薄,失了信义枉做人。”猛然提起此事,朱八斤还有点茫然,使劲儿想了想,才把刚才的心里路程讲了出来。

141 安全生产

前面这些戏码表现的都是驸马如何睿智、宽厚、善良,但光有这些品质还不够,还得有威严,一收一放才是御下之道。洪涛混了几辈子一直玩不好这门技术,但他一直也没放弃学习,有机会就会练一练,勤能补拙嘛。

处理完了生产事故,洪涛没有立刻走,索性来了个生产安全大检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各种安全隐患真不少。

比如说水碓那边负责粉碎煤块的工人就用手在水碓槽里翻动煤块,这尼玛要是没找好节奏,让几百斤重的石碓砸上,半条胳膊就没了啊。

还有看守焦炭窑的大工匠嫌弃驸马做的眼镜戴着碍事,或者是戴不习惯,好几个人都是用眼睛直接观察窑内的火焰颜色,以判断何时该用砖块堵塞通风竖井。

这么做倒是省事了,但时间一长洪涛就得多几个瞎工人,干不了什么活儿还得养老,总不能赶走让人背后戳脊梁骨吧。

更可气的是有不少工人懒得去井里打水喝,就喝煤气冷却槽里的冷却水,说那玩意温度正好,不凉也不烫喝着顺口。

“我这儿有砒霜汤,还放了麻油,你们喝不喝?我管够!八斤,找几个徒弟来,每日什么也不用干,就看谁不守我定下的规矩,抓到一个扣五天工钱!安全生产很重要……我和你说你也不懂,他们就叫安全员,规矩改日去我府上拿。莲儿,你督办此事。”

洪涛本来还想给朱八斤讲讲生产事故与企业成本的关系,可转念一想还是省点力气吧,有时候粗暴管理更适合,讲太多容易把他们说糊涂。

“奴家记下了,上次官人说要把那批废炭收好,奴家刚才找狗时路过料场,废炭还堆在那里呢!”

莲儿如果戴上一副金丝边眼镜,再换一身工作服,就是个很标准的女秘书,表情做派都像,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模样在她身上活灵活现。只要驸马在身边她就谁也不怕,谁都敢得罪,小针扎的稳准狠。

“怎么回事,为何还没有收入库房?”洪涛都已经往拴马的地方走了,听闻此言立刻就停住了脚步,眉毛也立了起来。

“这些日蜂窝炭催的急,焦炭窑这边又要抽人手去建炼铁炉,小人……小人觉得既然是废炭,多放几日料也无妨……”

朱八斤一看洪涛这个表情也跟着变了脸色,驸马这是真急了啊,死人那么大事儿都没急眼,很显然废炭的事儿更重要。

“废炭只是说没有做到更好,但也比普通石炭金贵,你这是把钱往雨水和大风里扔。人手不够就去雇,钱是靠挣不是省的!”

在雇佣人工方面其实朱八斤已经做得不错了,但是离洪涛的需求还相差甚远。这件事儿只能不断的强调,原理现在还没法和他明讲。

总不能说我要用这个作坊训练大批熟练工人,然后等某一天需要的时候马上铺开爆产量。假如这个思想传到皇帝或者宰相耳朵里去,不用等明天,晚上自己就得被禁军抓走。

废炭是啥呢?其实就是第一炉焦炭。富姬走后没几天小焦窑就开始试炼了,产品很合格,于是洪涛就没再去继续试验,采用和试炼时一样的煤开始正式炼焦。

谁承想练了三四一十二天,烧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不容易开窑了,结果炼出来一窑不合格的焦炭。

颜色什么的倒是挺好,含灰量也不高,就是太脆,用手一攥很容易碎裂。这样的焦炭拿去炼铁很难用,矿石一压就全成末了,根本烧不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洪涛围着刚刚被拆掉窑顶的炼焦窑转了两天,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才勉强找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性,降温速度太快!

炼焦窑开窑的时候需要从顶部浇水让窑火熄灭,前世洪涛实习的时候最讨厌这个工序,因为水遇到窑内高温时会变成大量水蒸气,带着细小的炭灰到处飘扬,沾的满头满身都是,好几天洗不干净。

所以每次快到出焦的日子他就会头疼、肚子疼、屁股疼……反正总有病,找熟人弄张病假条就歇了,在家掐指算着日子,啥时候出完焦了啥时候病就好了。

当时是挺痛快,还沾沾自喜,总共实习了三个月不到,一共就赶上两次出焦,结果一次都没见到。

回到学校谁还去琢磨这些东西,就算搞得再清楚以后也用不上。首钢有专门的焦炭供应渠道,不用自己炼焦,在北京市范围内也不允许炼焦。

可现在就傻眼了,到底淋水之后还有什么工序、如何进行、有什么作用半点不清楚。好在焦炭其它参数还不错,就这么一个问题,还能采取排除法一个一个慢慢剔除,最终找到问题所在。

第二窑焦炭出炉时大量灌水就被改成了慢慢淋水,一直浇了二天才算把火完全熄灭,窑温也降了下来。

要说洪涛的判断还是挺准的,这一窑焦炭显然比上一窑质量好多了,至少不会随便碎裂。可是吧,这次的水好像浇的太多了,降温太慢,中心部分的焦炭被炼过了。

于是废了小一个月力气,两窑焦炭全成了废品。但这个废品是按照后世的工业高炉标准衡量的,放到宋朝依旧是一等一的炼铁利器。

洪涛的本意是先把这些废炭入库封存,等土高炉建好之后用它们来暖炉用,还可以成为添加燃料,与合格焦炭一起使用,只要比例别太多就没事儿。没想到脱口而出的废炭两个字,就让朱八斤理解错了,差点真当废物和那些矸石啥的混在一起。

“是,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雇人……”为啥不能一边挣钱一边省钱,这个原理朱八斤还没琢磨透,既然驸马说得这么肯定,那应该是自己想错了,马上改吧。

“等等,带我去看看炼铁炉,免得又多事端。”想偷懒都不给机会,现在洪涛已经快把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了。

又得当农业专家、又得冒充冶炼工程师、又得顺手玩一玩焦化,过不了多久还得去充当毒师,跨度有点大,脑子里整天和粥一般,刚刚说过的事情转头就忘。

上架感言

每本书都有这个时候,说实话,都写不出啥新意了。所以吧,咱今天就别在捏着鼻子聊什么辛苦创作、感谢、拜托之类的话了,说点实际的吧。

上架之后,还是一贯传统,加更换月票!大家有票票、洪扒皮有字数,一把一利索。

加更汇率嘛,我特意去作者群里咨询了一下,他们说100最少,一般的行情都是200以上……以前我记得都是40票加一更,这样是破坏市场汇率的大错误,所以我决定守法经营。

汇率定在80票加一更吧。盟主的话加4更。不过说起来这次上架确实有点不一样,因为日期比较巧,六月一日对我来说是个喜庆的好日子,但愿本书能借此成绩好一点吧,诸位书友多多支持……对了,上架时间是六月一号,希望大家多多订阅、最次也给来个首订啥的。

儿童节快乐……

142 技术改进

在证明了炼焦窑可以炼焦之后,洪涛就又交给胡二一摞图纸,准备向冶炼铸造行业进军。

所以说胡二今天的表现很让自己失望,他自己、他儿子、他孙子、他重孙子每人分一个手艺都够了,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依旧是舍大义顾小家。

这叫啥?这就叫朽木不可雕也!咋办呢?好办,去踅摸一位大窑匠来和胡家打擂台,自己的手艺要教两家一起教,我让你得瑟!

不过这件事儿不能让朱八斤去干,他最好是站在中立的立场上纯粹做为管理人员,谁有理就向着谁。这样的话,自己才好从中做手脚。

但就目前而言,胡二一家还得用,这摞图纸就是土高炉的详细建造图。这种高炉后世没有,它是由金河帝国的工匠们汲取了洪涛有关后世高炉的原理,再结合了当时的条件,经过几十年时间摸索出来的一种半现代化高炉。

效率肯定比后世的高炉低很多,燃料消耗也大,但炉温稳定且出铁质量比二十世纪初的高炉还高。通过控制原料和炉温,可以直接获得铸造级的白口铁、灰口铁,每昼夜可出铁1.5吨。配合平炉使用,还可以直接把铁水炼钢。

其实它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炼钢的,所以旁边还得再建一座加热室,相当于一座小炼焦炉,利用炼焦产生的炙热煤气对高炉和平炉进行预热,有效增加炉温。

有优点自然也有缺点,缺点就是结构有点复杂,尤其是加热室、高炉和平炉之间的热气通道和鼓风系统。在没有合格铸铁管的情况下,通通要用耐火材料圆瓦垒砌,这个工艺要求就很高了,差一点都不成。

至于说胡二他们的手艺能不能达到自己的要求,洪涛心里也没谱,试试呗,实在不成也没辙,大不了就去掉加热室,先不考虑平炉炼钢的事情,把灰口铁玩好再去一步步前进。好在这次自己有的是时间,不像金河帝国那时对钢材有着急切的需求,耗上十几年也无所谓。

其实就算炉具建好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量产太多合格的钢铁,因为没有人。冶炼行业光有设备只能算完成了一小半儿,足够数量的合格工人和工程师与严格的工序才是更重要的另一半因素。

矿石从运到炼钢厂开始,就得经过定级、粉碎、初选、富选等好几道工序。中国自古至今也不是富铁矿的出产地,总不能说找不到含铁量70%左右的碱性富铁矿就不会炼铁了吧。

如何选矿、如何依靠简单的方式判断是酸性矿还是碱性矿、含硫量是高是低、采用多长的焙烧时间去掉过高的含硫量、添加多少溶剂调整出渣率等等,都是能不能炼出合格生铁的关键。

虽然不用像后世一样把各种元素含量控制得那么准确,但不经历几个月的实际操作,别说炼钢了,能把生铁炼出来就是好把式。

能不能找到具备这种天赋的徒弟洪涛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他是个口贩子,各种参数、指标、表象都说得头头是道,但别玩实际的。让他一道道工序的去亲自干比杀了他还难受,能不能一点不差的干完都是问题。

“大官人可是要炼铁?”胡二见到驸马又回来了,以为还在纠结刚才的事情,不等驸马张嘴就赶紧凑了上去。

这几个月里他也没闲着,每次和驸马在一起时都在琢磨这位的脾气秉性。大收获没有,但有一点算是摸到了。这位驸马很喜欢谈实事,只要在技术问题上有话题,他一般就不会再纠结其它小问题。

“没想到你还真多才多艺,何时帮人垒过炼铁炉?对这座炉怎么看?”果真如胡二想的一样,驸马啥也没说,接过图纸就开始聊干货。

“小人有个亲家在大名府,女儿出嫁的时候我去过,他家在前朝就是铁匠,这辈子也没离开炉子。小人在他家见过炼铁炉,和大官人的炉子自是比不得,就像小人的丑丫头和莲儿小娘子一般。”眼看可以躲过一劫,胡二的嘴上就和抹了蜜一般,不惜把女儿的相貌也豁出去。

“想不到你还是儿女双全之人,好福气啊。想不想让你亲家也和你一般学得万世不愁吃喝的手艺?他家发达了你家也更安稳不是。”

洪涛的心思都在土高炉和合格工匠上面,没留意胡二的表情,对他那些阿谀奉承的废话也自动过滤了。

假如能找到比较可靠的铁匠,相对而言培养起来就容易的多,他们缺的不是经验而是科学知识。知识好学,经验难养。

“自是使得,能学到大官人的手艺是他家几辈子积德,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把姑娘接回家!”胡二一听真有好事儿差点把肋骨都拍断了,赶紧替亲家先把差事揽下来,生怕便宜了别人。

“那就好,我让八斤差人送你去大名府,你先回家打声招呼下午就走。”洪涛现在是萝卜快了不洗泥,有人总比没人强。假如能让胡二的亲家跟着一起建高炉最好,这样对他以后理解自己的意图有很大帮助。

“……小人走了此处如何?不如让我家二小子去一趟,他在辟雍上学,请几天假想是无碍。”

别看是给自家亲家找活计,可一旦有碍自己家的事情胡二立马就能分出谁远谁近,非常不乐意离开工地,生怕被别人抢了他大工匠的位置。

“不是还有你家阿丑,我亲自教他,速去速回休得啰嗦!”洪涛算是服了这个老头,如果说自己姥爷是护犊子的话,他就是护犊子后,档次还要高一级。

胡二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朱八斤的徒弟走了。洪涛则暂时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了工地上的总指挥,带着胡二那个外憨内秀的儿子阿丑开始安排工作。

其实阿丑比他爹脑子明白多了,记忆力也好,只要别让他表达太多东西,用起来比胡二利落好几倍。

这时就显示出先弄焦炭再玩高炉的优势了,耐火砖和青砖都是现成的,拿来就用,也不用再去拿耐火土和泥凑合。

有了炼焦窑想烧砖瓦也方便,不用再单独垒砌砖窑,做好泥坯往炼焦窑上一盖,12天之后上千块砖瓦就全成型了,质量还挺好,比当年金河帝国的起点高多了。

“封得、封得,不、不、透气……两层、咬……咬、咬、咬……”当洪涛着重说起三座炉体之间的通风道密闭问题之后,阿丑突然激动了起来,指着图纸上那些瓦制圆筒,差点没把洪涛鼻子咬下来。

“咬你爹个蛋!不会说话就少说话,拿笔画!”洪涛明白他想表达有办法进行密封,但没耐心听他一直咬下去,冲身后一摆手,莲儿就把小本子和毛笔递了上来。

“你能烧出这样的异型管?”阿丑真是内秀,说话只比哑巴强点有限,但拿起笔之后就升华为绘图技术员了,随便勾画几下就能表达清楚内心的想法,至少洪涛觉得看懂了。

他画出来的管子两头是分公母的,公的一头外侧有两个突起,母的一头里面有相应的凹槽。使用的时候把两根管子对接起来,公头插入母管旋转半寸,两根管子就被卡死了。

只要在接口处填入石英料,经过高温煅烧两根管子就会被融化的石英料粘合在一起,就算有漏气的地方也没关系,再填石英料呗。

这玩意不光可以达到密封的目的还便于检修,而且成本极低。石英料就是经过筛选的沙子,不光可以对导气管进行密封,以后还能烧制玻璃用。

唯一的缺陷就是一截管子坏了就得整根都换,因为每截管子都被焊死了,形成了整体,没法分开。

但这不是问题,用耐火材料烧制的管子很结实也很厚,轻易不会坏。再说了,白云石才值几个钱,多烧出点来备着呗,总比自己弄的那些陶制烟囱的公头直接插进母管靠谱多了。

只是这玩意需要非常精细的制坯手艺,公头和母管差距不能太大,还要考虑到烧制时泥坯的收缩率,看着容易做起来很难。

“五……五、五……”阿丑伸出巴掌,五指张开,不明白是啥意思。

“是不是想说只有五成把握?”莲儿是个急脾气,心地也善良,实在看不下去打算替阿丑说。

“对……”阿丑就像是见到了仙女,笑得那叫一个甜。

“二成也无所谓,白云石不怕烧,坏了碾碎可以接着用,尽管去试。别和你爹学,他太小气、眼光太短。男人不管干什么都要有一定的心胸,眼界小了学多少本事也只能原地踏步。这里的事儿不用你管,先带人去把管子烧好,成功了我记你一大功,失败了也没关系,倒时候咱们再琢磨其他办法!”

洪涛心里也甜,那句话没说错,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自己琢磨了好久都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人家阿丑轻而易举就给办了。

143 好消息

阿丑本来应该是领命而去,可他突然楞在原地了,而且嘴唇哆嗦着比结巴还要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得……臣或者下官见过……陛下……王相公……”这个表情洪涛太熟悉了,自己身后肯定又来人了呗。

也别琢磨是谁了,每次这样的时候赶紧行礼是没错的。果不其然,大舅哥和王安石正站在自己身后,旁边已经跪了一地人,只有自己和阿丑还傻呵呵的站着。

“王诜,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把朕的花园搞得如此不堪暂且放下,何为臣或者下官?”

神宗皇帝脸色不太好看,是人看到金明池北岸污水横淌、黑烟满天、遍地煤黑也不会高兴,更何况这里原本是皇家园林。

“……臣不如另选合适地址,只怕误了陛下大计……”

何为臣或者下官呢?这句话没法解释,索性就不解释。迁址就免了吧,好不容易建好了作坊和炼焦窑,有合适的水流和交通运输条件,还有禁军在一边护卫,凭什么搬家啊!

“你乃皇亲,何时变得如此泼赖!这里的事朕可以不追究,那你来告诉朕,琼林苑里的橐驼又是何处而来?”

皇帝牙都快咬碎了也没说出必须搬家的话,但也不想就这么饶过驸马,这家伙越来越能折腾,两座皇家花园都快给毁了不说,皇城司的人居然在琼林苑里发现了几十匹橐驼,还都是灰白色的。

这玩意大宋根本就不产,只有西凉和吐蕃那边才有,可驸马又是从何处搞来的呢?也没听谁汇报过此事,脱离掌控的滋味是每个帝王都不愿尝到的。

“橐驼?什么是橐驼?”洪涛让大舅哥一顿数落给喷晕了,自己昨天才还去过琼林苑,那里现在已经成了白蜡树和米囊子花的海洋,外人也进不去,哪儿来的什么橐驼?

“橐驼,骆驼也……皇城司来人说是你府上的人拿着腰牌把三十头骆驼赶进了琼林苑。如让那些骆驼吃了花苗,驸马,老夫也保不了你。”王安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德性,在旁边使劲儿煽风点火。

“……呵呵,看来是成功了……陛下先莫忙着给臣降罪,还请移步去琼林苑。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听是骆驼洪涛大概就知道是谁干的了,富姬呗,她肯定是觉得琼林苑里比较保险,才把换来的骆驼赶了进去,现在肯定也在满世界找自己呢。

既然她回来了,还带着骆驼回来了,那就说明事情办成了。那就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当初制定计划时走私就是其中的重要环节,皇帝和两位宰相也是默认的。

琼林苑里确实卧着一大片骆驼,周围还站着一圈禁军,弓上弦、刀出鞘。看样子谁敢往花苗那边挪一步,晚上就有烤骆驼肉吃了。

“王相可能看出此畜生品相如何?”这些骆驼比较招人喜欢,全都老老实实的卧在地上,只吃身边的花草,没有去祸害不远处的米囊子花。

“好驼!好驼!西凉不仅产马也产橐驼,身材高大且腿骨粗壮,最善长途驮运……驸马是从何处搞来此等上好橐驼,难道是花膏已有眉目?”王安石也挺博学的,这与他在基层干了很多年有关,谈不上精通,但大体好坏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种质量的橐驼宋地肯定不出,就算偶尔有人贩运也是个别数量,不可能一下子就弄来几十头。想到此处他忽然伸手向北面指了指,花膏这个词刚说出来又意识到此处人多嘴杂,生生憋了回去。

“陛下、王相,花膏还未到时候,臣只是在做准备,先把商路打通未雨绸缪。此批橐驼确实来自北地,大概范围在秦凤路兰州附近,如想知道细节还需把经办之人找来询问才可。臣这就派人去寻她,陛下和王相不如先去养虫的房中坐坐,片茶臣没有准备,喝点工匠的茶水也能解渴。”

只要是好货洪涛就满意,这说明富姬已经和阿赫玛德的族人接触到了,也完成了交易。富姬的商业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只要有了第一次接触,又不以赚钱为目的,想必建立长久商业联系的任务也完成了。

这事儿没必要瞒着,自己现在什么都不需要隐瞒,说是破罐子破摔也成,说是奉旨作恶也可,反正就这么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免了,吾还有政事要处理,花膏之事定要谨慎处置……此处不宜往来过多货物,你可有办法?”

皇帝对这些橐驼没什么兴趣,听闻是驸马私自与夏人换来,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朝廷三令五申不许民间走私,但听起来这事儿操办起来好像没什么难度。一个从来到过边境的驸马都能信手掂来,可想而知那些熟悉边境的人会如何。

“王相以为呢?”皇帝这句话是问自己,但洪涛不敢回答。

说没事儿吧,这里确实不适合货物往来,离城门太近又在官道旁边,人来人往的早晚会被发现不妥。

说应该在外地另设一地安排货物吧,这不是明显要往外地跑嘛。驸马离京是要得到皇帝特许的,这种事儿只能由皇帝主动说,不能由自己先提。

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即便宋朝皇帝是病虎,那也是虎,喜怒无常。万一因此对自己起了戒心,以后就没法沟通了,你说啥他都会往另一个方面想。

“……臣以为京兆府为东西往来水陆之咽喉,漕运多在此处中转,货物量大且驳杂。如在当地设一仓场由驸马全权处置,与朝廷自无半点联系,也不会引人耳目。”

王安石斜楞着三角眼看了看驸马,估计也在评估是否该由自己主动提及此事。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拿定了主意。

“准了,摆驾……”神宗皇帝连考虑都没考虑,好像早就等着这句话一般,冲裴中贵一摆手,带着一干护卫向大门走去。

“王诜,此事……委屈你了,往后离家之时安顿好浅予,莫要再让她烦忧。”但走了两步皇帝又停了下来,看样子是想说些勉励的话,可表情怎么也宽厚不起来,更没有微笑。

“臣……”洪涛也不明白皇帝这是为何事烦忧,估计不是自己,想谢恩吧,刚张嘴皇帝已经走远了。

144 多事之秋

“王相,不知何事让陛下如此忧心?”皇帝走了,王安石好像没有跟着走的意思。

“乞弟族四月初攻占了戎州,当地指挥使王宣战殁。朝廷的招抚使已经出发,如果谈不拢就得派兵。这还是旁枝末节,北朝国内也有变故,辽皇洪基出皇侄淳于外,立皇孙延禧为梁王,时年六岁。以中顺军节度使耶律颇德为南院大王、广的军节度使耶律仲禧为南院枢密、一户部使陈毅参知政事,多事之秋啊……”

皇帝为什么不高兴宰相肯定知道,王安石也没打算瞒着,这也算不得什么机密,但确实不是好事儿。

邻国内政人事发生大变故,宋国这边就得跟着紧张,谁知道上来的是鹰派还是鸽派,以后两国关系如何走向都是未知数,确实费脑子。

“王相所说辽皇是否叫耶律洪基?”说实话,洪涛对辽国的情况知之甚少,只知道一个萧太后和一个耶律洪基,还是从后世武侠小说里看到的。

假如是说别的人他根本不会插嘴,但对于这位耶律洪基还是有些了解的,前提是后世的历史书有一半是真的。

耶律洪基是谁?他被称为辽道宗。大部分人对谁是辽道宗可能也没有直观印象,那就换个说法,他是天龙八部里和萧峰称兄道弟的那个辽国皇帝。在书里他曾经举刀对天发誓,终此一生不让辽国军马南侵。

事实上还真是这么做的,在他当辽国皇帝的任期里,两国基本没有发生过大规模战争,边境上小打小闹都很少。但这和萧峰没半毛钱关系,一国皇帝也不会发这种幼稚的誓言,即便发了也不会遵守的。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很简单,两国签订了和平条约,谁也不想打仗了、也谁都打不动谁。边上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夏国,这种局面下任何两国发生大规模冲突都会被第三国趁机得利。

如果非从辽道宗个人身上找原因的话,也有一条,就是他非常喜欢宋国的文化,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书法丹青也不比任何一位宋国士人差。

他在当太子的时候就和宋仁宗是朋友,私人交情不错,也认同宋仁宗的治国理念。说白了吧,他就是辽国的大鸽派,主张与宋朝和平相处,最好能多交流交流文化,不喜欢打仗。在这一点上他非常像宋徽宗,当学者艺术家特别合格,唯独不适合做皇帝。

他在位近50年,两国之间关系也确实不错,互称南朝和北朝。据说此人还热衷佛法,在辽国境内到处兴建寺庙没少折腾钱,还在佛像后面写过铭文:愿来生做宋人!

有这么一位北朝皇帝,还是个长寿的皇帝,宋国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不用整天进入战备状态。要知道农耕民族在战备状态下是非常耽误生产生活的,这方面是天生的劣势,相对而言游牧民族就要好受很多。

神宗皇帝和王安石当然不知道历史走向,北朝国内几个重要位置突然换届了。必须高度警惕,估计不仅仅是警惕,边境进入战备状态的命令肯定已经发下去了。在没搞明白上来这几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之前,连皇帝带宰相都会吃不香睡不安稳的。

“正是……驸马有话但说无妨,某如不信所言断不会以花膏试之。”

驸马这种若有所思的表情逃不过王安石的三角眼,为了能听到真话又把往事提了出来。要不说政客做什么目的性都很强呢,每件事都会被他们利用到极致。

“辽皇生性仁和、喜好佛法,战争应是他最后的手段,如无大变应不会轻易以武力相向,此事略有警戒即可。我朝与北朝关系稳定,双方好像也没有开战的欲望,大可不必惴惴不安。在下倒是有一事未知,王相可否为诜解惑?”

洪涛有个屁的看法,连辽国政局大概走向都不知道,想编都没素材。不过只要知道了历史走向,怎么说都能找到依据,马后炮嘛。

“都尉但讲无妨,此处不是朝堂,你主我客,出你口进我耳也。”谁说王安石不会做人情商低谁就是眼瞎,这个拗相公不是情商低,而是眼界太高。

话不投机的他就懒得搭理,有一股子我说了你也听不明白的傲气。但遇到能说明白的人,他的话一点都不少,也很善解人意。

“北朝与我朝作战孰优孰劣?”既然连花膏的事情王安石都没让自己失望,洪涛心里也就有了点底。这位宰相还不是太孙子,有些事情能说。

“……北朝善骑利攻、我朝善器利守。”这个问题问的真不算高级,有关双方军事优劣的评估朝外朝内估计都快研究烂了,别说宰相,恐怕皇宫看门的禁军都能准确答上来。

“如用我朝之利换北朝之利,王相以为如何?”这才是洪涛想要说的话,辽国骑兵厉害、宋朝武器装备占优,能不能互换呢?

“互换!辽军精骑再假以利器如何使得?”王安石听了驸马的假设,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武器不像骑兵,还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基本不需要熟悉时间拿起来就能用。就算辽国愿意拿战马和宋朝交换冶炼铸造方面的技术,对方形成战斗力的速度也会大大高于己方。这种买卖不仅不划算,风险还大。

“如若我朝还有更好、更快、更便宜的冶炼之法,互换可行否?”洪涛这次确实是请教,他不懂行军作战,尤其是陆军,有些问题不能想而然之,还需要专家论证。

“……晋卿可是又有神来之笔?”王安石确实和洪涛有思维相通之处,具体表现就是聊天的时候比较通畅,不用在一些基本问题上使劲儿解释,不能说是心有灵犀也算一点就透了。

“神来之笔谈不上,我在乌金行作坊边上弄了一座炼铁炉,如不出意外可日产好铁千斤,精钢同数。我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假如我朝可以用原来的炼铁铸造技术与北朝换得大量马匹,纵使提高了北朝军队的实力,对我朝而言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儿。在马匹问题上我朝还无法取得优势,何尝不可以扬长避短补足我们的短板。至于说兵器问题,只要等我的炼铁炉正常出产,北朝和夏国都无法企及。想一想,若是我朝有足够战马,将士们出征时可以不吝惜箭矢,每战都用下雨般密集的远程攻击抵消对方在骑兵上的优势,不敢说次次获胜,也能极大消弱敌国国力。人和马都需要吃喝长大,培养不易,可钢铁兵器箭矢无需等待,石炭、矿石、工匠足矣,日日可有万千出产。以后我朝军队就是一支由钢铁打造的强军,只要后勤问题妥善解决,任何敌人都将被这股钢铁洪流所淹没。”

有了知音,洪涛这张破嘴就找到了过瘾的机会。喷吧,合不合理、成功与否都是政客和专家们的工作,自己只管杀不管埋,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滋味还是享受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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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发运使(保底一)

“真有此等神器?造价几何?”王安石基本算是听明白也理解了,假如驸马所说的炼铁炉能成功,那真的可以改变现在的作战方式。

宋军凭借的就是装备普及的甲胄和远程打击火力,禁军标准的配备已经到了6成弓箭手以上,极端的时候可以到8成,差不多就是一支纯粹的弓箭手队伍。

假如还有足够的好铁和精钢使用,用箭雨来终结战斗并不是奢望,也符合宋军的作战理念。但这种战术比较耗费资源,夏国和辽国都玩不起,就算宋国比较富裕玩起来也心疼的很。

要不是因为要筹集军费准备收复失地,他也没必要搞什么新政去充实国库。如果驸马所说的好铁精钢更贵的话,那就等于白说,谁也玩不起。

“成本不会太低,具体数字目前我还没算过……”在这个问题上洪涛没有瞎吹,也让王安石的心一凉。

“大致不会超过目前冶炼钢铁的四成吧?”这个数字是洪涛用当年金河帝国与南宋冶炼业的数据对比出来的,还砍了一大截。真实的成本不足五分之一,规模越大成本越低。

“……国家大事不可玩笑!”王安石的身子骨还算不错,换个人会被折腾出心脏病的。成本都减半了还叫不会太低,多少才叫低呢?

“王相应该知道,我是个很低调的人,手里有三个一般只说有一个,顶多两个。其实说几个都不顶用,到底产量几何、成本几何,还要等一等才能知道。我想请教王相的是,私建炉灶炼铁可有违我大宋律法,要是再加上私铸甲胄弓弩呢?”

其实聊了半天,洪涛最终的目的并不是给王安石送温暖,而是在为自己找后路。这件事儿问谁也不如问当朝宰相靠谱,律法这个玩意吧,不能从字面上抠,那是海洋法系。自古以来中国就是言出法随的社会,犯不犯法得大脑袋说了算,其它都是瞎掰。

“炼铁并无不可,私造甲胄劲弩确有不妥……然朝廷可派驻监使查点入册,私造之嫌可免。此事老夫自会向陛下禀明,谅可应允。驸马王诜,陛下之良臣也!”王安石的报复心也挺强的,刚被驸马忽悠了一次,马上就得找补回来,大喘气的说话方式学的也挺快。

“如此甚好,下官静待佳音。”洪涛对于王安石的变通之策比较满意,这样一来自己的炼钢厂和铸造厂就都名正言顺成为宋朝军队的指定供应商,只要不私藏兵器甲胄,别说造劲弩,造大炮也不算违法。

御史们更无法在程序和法律层面上攻击自己,只要不涉及谋反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洪涛有点喜欢老赵家了,他们的祖训真体贴!

“莫急,京兆府之事还要拿出个章程来,没有差遣官职无法远行,驸马是中意政事还是军职?”洪涛觉得问题都解决了,但王安石并没满意,皇帝还交给他一个小麻烦,就是在京兆府给驸马找个合理合法的职务。

鉴于驸马的身份,这件事儿很可能会遭到御史们的反对,所以必须弄个合适的官职,大了不合适,小了又不顶用。

“……政事万万使不得,我不善此道只会平添烦恼。军职中可有不受地方辖制、只听命于兵部和枢密院的闲职?”

一听说又要给自己升官,洪涛半点高兴劲儿都提不起来。宋朝的官职真不值钱,责任还大,搞不好哪天就得被贬黜责罚。

“留守如何?此职乃朝廷检查各地要职,兵部也无羁绊,只听命于枢密院。”王安石觉得驸马的要求还是比较务实,不要权就好办,朝廷里有的是闲职可当,随口就来了一个。

“这不成背后告密的小人了嘛,不可不可。本驸马声名本就堪忧,万万不能再少。沈存中沈大人是经略安抚使,他乃本官学生,老师总不能比学生差太多。王相多费心,为下官挑个超然的。”

本来洪涛觉得留守这个称谓不错,留守,听着就安全,不会被派上前线。但一听它的职能立马烦了,用后世的话讲这就是朝廷鹰犬啊,没人喜欢这种人,自己犯不着去当恶人。

“驸马甚是痞赖,朝廷命官岂是儿戏!”王安石对驸马的态度不太满意,太不尊重这份工作了。

“……发运使与沈大人安抚使并无高下之分。”但看到驸马那个不满意就装病的无赖德性,王安石还是妥协了,又提供了一个选择。

“哎,这个听上去不错,职责何在?”洪涛根本就不懂宋朝的官员品阶,他只会听名字。安抚使是个使、发运使也是个使,两边都是使,味道应该差不多。

“为朝廷和陛下勘察各路、州、县风土人情,如有奇特之物专权运送,不受地方辖制,也无常置。”

“这个好、这个好,就是它了,给个宰相都不换!”王安石的解释洪涛听明白了,合算发运使就是为皇帝和朝廷下去搜刮民脂民膏的特派员,平时没有这个职务,需要的时候才临时指派,还谁都管不着,和谁的职务也不重叠。

这尼玛不就是拿着尚方宝剑的御用狗腿子嘛,看到好东西就往回划拉,赶上品质操蛋的人就得借势发挥、奉旨抢劫。水浒里有为朝廷运送花石纲的估计就是这种官员,很风光嘛。

而且自己也不打算真为朝廷和皇帝搜刮任何东西,也就不存在害民之说,时不常抢个民女啥的估计也算不上大错误,当地官员还无权处置,很符合自己的尿性。

“……”看着一脸坏笑的驸马,王安石突然觉得这个官给的是不是太大了点,但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来,只能长叹一声,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虚惊一场,不光没损失,还白赚了一个很不错的官职,又解了后顾之忧,洪涛心情很不错。原本还打算把富姬找来敲打敲打,现在也原谅了,并且想了个很过硬的理由:

一个女人奔走几千里去和敌人谈买卖,能回来就算不错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属下无心之错给大官人招来了祸事……”富姬也没闲着,一步错步步错。她先是去了驸马府,公主说驸马去金明池了。

正好,还带了些当地特产,顺便拿给公主,又被拉着说了会儿话,这才接着往金明池赶,结果和洪涛是前后脚。

听闻是皇帝和宰相来把驸马叫走的,面色不善,富姬就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好歹琼林苑也是御花园,又不是车马店,随随便便往里弄几十匹骆驼,就算禁军阻拦不住肯定也会上报的,这一点疏忽了。

最主要的是驸马当初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可声张,自己也想着呢,偏偏一回京就把这根弦给松了,现在弄得皇帝和宰相都知道了。

“下次定要思索周全,祸事倒谈不上,但贬官是逃不掉。不日我就将赴京兆府上任,发运使。”原谅可以,但吓唬吓唬还是很必要滴,其实洪涛主要是想显摆显摆自己的新官职。

就算当了发运使,皇帝也不会让自己跑到京兆府去任职的,那就是个新身份,方便随时出京用的。在花膏之事没办妥之前自己既不想走,皇帝也不会让自己走。

“属下愿受责罚……”一听说驸马真被贬黜了,富姬满脸死灰,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一半是为了谢罪,一半是希望破灭。没了驸马坐镇还当个屁的跳货娘,好端端一个大买卖就因为自己一时不察给毁了,窝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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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家宴(80加更)

“责罚嘛……官人我也跑了大半天,工地上灰尘甚多,不如你来伺候官人洗个澡吧!”一看富姬被吓得不善,洪涛很有满足感。

“啊!……”富姬脑子还有点乱,没听出驸马是在开玩笑,抬起头有点不知所措,洗澡也算惩罚?

“官人又在捉弄属下!发运使岂是贬黜,此乃一等一的美差!”片刻之后富姬就明白自己又被驸马耍了,发运使这个官职她真的不陌生,宫里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们弄来的,虽然并无过深交往。

“嘿嘿嘿,官人我厉害吧,以后你就是发运使门下,在大宋境内走南闯北可以住驿站、用官马。不过记住一条,对外人要严格隐藏身份,最好连面目都不要轻易外露。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干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不是获利,而是机密。只要不和朝廷扯上关系,出了任何事情官人都可以解救于你,可一旦犯了此条,官人不仅无法救你,还会变得比敌人还狠毒。这是迫不得已,你可明白?”

显摆完了官职,洪涛还要再次提醒一下富姬注意纪律。她不是搞保密工作出身,虽然有宫中生活基础,但也做不到面面俱到,自己必须时常强调这件事儿,让她成为一种习惯。

“姬明白……”富姬这时才算松了一口气,希望还在,而且更大了,也更加认可了驸马的理论,保密确实很重要。

最主要的是驸马并没打算拿自己当一颗棋子,因为他已经强调过多次让自己注意隐藏身份,要是无关紧要之人何必如此费心。

“起来吧,这些天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再与我说明细节,阿赫玛德那边先不忙着回复。”

逗也逗完了、吓唬也吓唬过了,下面就是安抚。这这活儿洪涛还不太会做,主要是说不出那么多暖人心的屁话。

“姬不累,如若大官人有暇,可愿听姬细细道来?”休息?富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休息。她恨不得再弄点货物赶紧去找卞马,把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再加深加深。

“也罢,橐驼不可在此久放,让畜生啃食了花苗就有大麻烦。你先着人把它们赶到乌金行交水虎翼看管,再来府上寻我,晚上官人请你吃涮肉。”

看到下属工作积极性这么高,自然不能冷落。其实洪涛也想早一点听听交易的过程,这不是要假装体贴才强忍着说违心话嘛。

布菜斟酒,不光驸马如此,连长公主也亲自为富姬忙活。只因丈夫说完成了一笔大买卖,全凭富姬办事得力,还受到了皇帝的赞许。

“蕃兵无父无母、喜吃人肉,怎可与他们交往!”别的东西公主没听懂,但富姬与蕃兵做生意的事儿她听明白了,顿时大惊失色。

“公主不必担忧,蕃人与我等无异,然当地风雪无常耕作不易,只能驱赶牛羊马匹为生,甚是辛苦。”

富姬原本也觉得蕃人比较可怕,这可能和从小就接受的教育有关。这次真的到了边塞,见到了当地人的生活,才发觉公主所言是如此可笑,自己以前也是如此可笑。

“果真如此?”公主还是不太相信,然后就向丈夫求助。驸马在她心里已经是半神了,无事不知,必须有答案。

“想必不假,待到娘子能骑马驰骋时,我们一起去草原上看看。那里的风景和我朝完全不同,向西可直到大秦国。此国人是蓝眼睛黄头发,身上的毛发有如胡须般浓密。”

洪涛可不敢和公主乱讲草原上的情况,一旦传到大舅哥耳朵里都没法解释。但往远了说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反正谁也没去过欧洲,就当故事听着玩吧。

只要没有危险公主就放心了,具体驸马在做什么无关紧要,他喜欢自己就高兴。眼看桌上的酒菜已经去了大半,公主起身告退,剩下就是丈夫的公事,女人家最好别听。

“官人不是说流沙河就在兴庆府,能不能带莲儿也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妖怪?”公主懂事,三个小丫鬟就不太懂事儿了,还凑在桌边等着听故事呢。

连带着宸娘也凑到了洪涛身边,眼巴巴的等着听大秦国那边的事情,因为以前听驸马讲起过这个地名,好像离自己家乡不远。

“同去、同去……现在我要和富经理去书房谈事情,任何人不许靠近、也不许偷听!”具体流沙河在哪儿洪涛也不清楚,当初只是编故事哄莲儿睡觉,没想到一讲就停不住了,不光莲儿整天要听,绿荷、紫菊和宸娘也都要听。

现在孙悟空师徒四人已经走到了刚铎,别问为啥还有魔戒里的城市,洪涛哪能把西游记都记住,只好把脑子里能想起来的故事往一起凑,根本顾不上东方还是西方。

再讲一个月魔戒里的素材就差不多用光了,要是还不能结尾就得往卡利姆多大陆上发展。还真别说,洪涛觉得在西游记里加上世界地理知识也挺不错的。

魔戒里面的地理全用欧洲地图代替,魔兽的干脆用美洲,再加上非洲和澳洲,继续讲个一年半载应该没问题。

至于说再往后咋办,凉拌!等三个小丫鬟头成年之后,谁还给她们讲神话故事,乖乖的和大官人上床温习功课吧。学完了地理再学学生理卫生,德智体全面发展,很科学嘛。

不偷听那是不可能的,莲儿是被洪涛给惯坏了,绿荷与紫菊是和莲儿学坏了,宸娘则是她们三个的挡箭牌。

不管闯了多大祸事,即便公主和王嬷嬷都咬牙切齿的喊打喊杀,只要能把宸娘也拽进来就谁都没事儿,顶多是被驸马呲牙咧嘴的训斥一顿。要是能适时挤出几滴眼泪并承认错误答应痛改前非的话,还能得到不少赏钱。

洪涛也懒得去和她们较真儿,听就听了,自己的很多计划和秘密都记录在莲儿的小本子上,如果她们想了解已经不用偷听,把内容联系在一起多琢磨琢磨就能得出差不多的答案。

但她们显然没去这么做,或者说是想不起这么做。偷听自己的谈话已经成了一种游戏,就像小孩子没事喜欢缠着大人玩藏猫猫差不多。

“不用顾忌她们,小孩子顽皮,坐过来,我们小声点即可。”洪涛也有对付她们恶作剧的绝招,那就是装看不见,没人搭理一会儿她们自己就散了。

“……沈大人在当地权柄极大,只要他不对我们的驼队严加盘查,就没人有这个胆子。”

富姬还不习惯屋里说话外面藏着三个人偷听,声音太低了又怕驸马听不清,越说越往洪涛身边凑,说到紧要关节都快成咬耳朵了。

农历五月俗称仲夏,亦做郁蒸。两者描述的基本都是一个事儿,气温高、气压低、闷热。大夏天的围着火锅吃涮肉,光着膀子都不凉快。古人比较讲究礼数,有身份的人即便在家中也不能太随意。

洪涛不幸就算有点身份的人,所以穿个大短裤光着膀子是不可以的。但他又不愿意穿着纱帛做的中单,总觉得若隐若现有点像后世的女人装束。于是就自己动手裁剪,大短裤不和礼数,九分裤总可以吧。当着一家子女眷光膀子不合适,咱来件对襟坎肩不就成了。

不仅是他自己,那十多个小童的夏装也是露肩坎肩和过膝裙裤。大人们的思想一时半会不好转变,小孩子相对要容易的多。

147 心如沸油(160加更)

那女人们穿什么夏装呢?也没什么特别的,依旧是内着抹胸、胯裤,外套褙子或者襦裙。只是材质比较薄,多用纱帛和素绢制作,穿起来就是三个字:薄、透、露!

光薄、透、露还不够,富姬拿着一柄团扇、一方锦帕,边给驸马扇风纳凉,边亲手抹去驸马脸上的汗水。每次抬臂挥动,就带得胸前软肉不住颤动。

这倒不是她在故意暗示或者勾引,而是习惯。在宫里要伺候皇族,出了宫驸马又成了新主人,同样也得伺候。

虽然她有很多同时代女人不具备的野心,想在事业上和男人比一比高低,可同样摆脱不了时代的束缚,更没有后世女权主义思想。

“……此事不要和沈大人有过多交集,即便需要沈大人的帮助,也要在暗中联络。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的敌人不仅是蕃族,更多的可能会来自朝廷内部。他们之间的争斗方式想必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免得给沈大人招来祸事……”

洪涛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一年了,大部分生活习惯都能适应,现在晚上搂着莲儿睡也没什么太激烈的反应了。

但这种适应毕竟是被动的,远没有古人的那份自然而然。抬眼就是白花花、低眉还是若隐若现,真做不到心如止水。

再加上衣料单薄、又是半靠在弥勒榻上,身体某些部位的过度反应非常明显,饶是脸皮厚的没边了也不免有些尴尬。

心情一紧张出汗就多,汗一多,富姬的动作就跟着密集,然后刺眼的白花花也就更多了,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还请大官人恕罪……此次姬自作主张收了三名下属。他们都是禁军老兵,对边关琐事异常熟悉,若不是他三人鼎力相助,官人交与姬的事情恐不会如此顺利。只是姬有所不慎被其看穿了行径,不得已只能告之一二。”

富姬并不是没发现驸马的变化,但也真没往心里去,她还有更重要的心事,一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和驸马禀报。干脆还是自首吧,态度好说不定能换个宽大处理。

“拿笔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我自会派人查验。下次要小心从事,进度可以拖一拖,绝不可走漏机密。”

这个从里到外熟的不能熟的女人坐在身边就够刺激的了,突然又跪在了榻上,从自己的角度看胸前都是通透的,后背也是半透明的,细腰后面突然膨胀起来的形状更是诱人,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抓一把、摸一摸。

为了赶紧摆脱这种让人口干舌燥的境遇,洪涛打算来个调虎离山,让富姬去书桌上写字,眼不见心不烦啊。

“谢官人美意,然责罚之事不可废,姬绝无怨言。”没想到富姬还是个很有领导才能的人,她觉得驸马御下的手段不太合适。远的不提,只需看看还在窗外偷听主人谈话的三个小丫鬟,就能窥一斑而知全豹。

这种作风在家里还不是太要命,一旦用在外面就是大麻烦。自己不能看着驸马步入歧途,又不能张嘴教训,干脆来个以身作则,用此来提醒驸马。

“好好好,暂且记下,待到凉爽些再与你计较,到时候官人亲自动手,定要让你生不如死!”洪涛的牙都快咬碎了,大脑开始严重缺血,脑子里全是让富姬摆出何等姿势的画面,说出来的话听上去都有些邪恶。

“遵命……此三人中最得力者名曰施铜,京城人士,时年四十有九……”富姬倒是没觉得邪恶,责罚嘛,除了打板子就是抽鞭子,小时候在宫中经常挨,没什么可奇怪的。而且驸马所说的理由倒也现实,这大热天的打人也是个苦活儿。

既然驸马答应改进了,那就不该步步紧逼。当下从腰间的皮囊中抽出一物,打开之后就跪在榻上开始书写。这时她才发现驸马身体上的变化,因为那个高高的突起几乎就在眼前,然后就愣住了。

“今日吃多了酒有些头晕,改日去琼林苑中寻我再谈如何?”

富姬的表情洪涛看在眼中,她虽然也是满脸通红却没有立刻逃开的意思,倒是认命般的垂下了眼皮,仿佛在等着命运的降临。能降临吗?肯定不成,既然前面已经忍了那么久当然不能半途而废,那样太不划算。

“姬告退……”听了驸马的建议,富姬迟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慢慢退到塌下,又低着头无声无息的飘了出去。

“准备香汤,官人要和娘子共浴,你们再敢偷窥小心皮肉!”富姬走了,说不清她是解脱还是失望。洪涛没精力再去想她的问题,公主今天算是别想睡了,功课太紧,必须挑灯夜战!

富姬所说的三名老兵很快就被朱八斤和高翠峰从官民两方面查了个底儿掉,怎么说呢,评价都不太好。

用高翠峰的话讲这就是三名劣迹斑斑的兵痞,施铜性恶凶狠,属于打架不要命的那种人,在军中人缘也不咋地。

蒋大郎生性油滑,打仗不灵光、歪门邪道满身。他曾经两次因为贪墨军粮、军械受罚,但每次都没获罪。因为他总是拉着一堆军官凑份子,还不去当主脑,很是狡猾。

蒋二郎外表上看着少言寡语,其实就属他最坏。他根本就不是普通斥候,而是一种被边军称作马绊子的特殊兵种。

这种兵一般不跟着大部队作战,而是三五成群的深入敌方境内,专门找部落营地破坏,很像后世的特种兵。

但这个兵种并不是每支禁军都有,全凭主将的个人喜好,大部分军队将领都认为此种做法太伤天和不予采纳。

朱八斤的消息来源比较散乱,多是坊间传闻,不知道这三人在军中的所作所为,更偏向于他们退伍之后的表现。

施铜不用说了,他根本适应不了城市生活,没什么挣钱的本事惹事倒是一把好手,三天两头因为鸡毛蒜皮的琐事和人起冲突。

据说还和朱八斤的徒弟发生过小摩擦,最终吃了亏。再能打、再凶狠毕竟也是一个人,好汉难敌四手。

蒋大郎就更别提了,他倒是很适合城市生活,坑蒙拐骗真没少干,听说还和很多绿林人士有勾结。但结果也和在军队中一样,抓到的都是小错儿,稍微上点档次,就全是传闻,查不到实据。

这三个人里最正常还数蒋二郎,他的生活基本就是一张白纸。在军中的经历街坊邻居谁都不清楚,甚至连亲哥哥都不一定全部知晓。平日里不招灾不惹祸的,没事儿很好出门,即便做买卖被人坑了也是闷头认栽。

但朱八斤又说了,此人不详!合伙坑他钱财的那几位商人很快就在开封城外官道边上被人发现,全都变成了尸体,是被人活着吊死的。

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随身财物也未丢失,即便有人怀疑是蒋二郎所为,开封府也查过这个案子,却拿不到证据。

当天有不止一个人亲眼见到蒋二郎在城中瓦市出现过,从时间上算起来好像没有作案的可能,最终只能成了无头案。

但洪涛以为这几个人就是蒋二郎杀的,否则一个平时都见不到人影、也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延津桥瓦子里瞎逛,这是故意弄的不在场证据。

至于他是怎么追上去杀人的,这就不得而知了,想必这种整日在荒原上奔袭的兵种,应该有他们不为人知的本事,否则早就被牧人部落生吞活剥了。

148 要动真格的了(240加更)

“这是两个亡命徒加一个坏种,你真能驾驭得了?”看完了这两份调查报告,洪涛马上把富姬叫来,让她也看看这三个人的底细。都以为和蕃人交易是提着脑袋挣钱的活儿,谁承想最危险的人就在身边。

“姬自会小心从事,安分守己之人恐无法当此重任。”富姬看完了三个人的调查报告不能说无动于衷,却也没大惊失色,还小小的为三人辩护了一下。

“你抹香水了?”这次再见到富姬她又有了不小变化,不仅发髻换过,脸上还扑了不少香粉,显然精心打扮过。说话间洪涛还隐隐闻到了一股子花香,和香药的香味有些不同。

“……是长公主所赐,官人可闻得?”除了装束之外,富姬的表情也和之前不太相同,说话间还带着眉眼表情,眼睛里水汪汪的。

“你再和我扭扭捏捏做小女人状,我就把你重新扔回宫里去,去外面把脸上的白粉洗掉再来回话!”

莲儿思春是一种自然流露,虽然也很缠人但不做作。富姬就不同了,她完全是装出来的,或者叫有意为之。洪涛真忍不了,看着那张惨白惨白的脸就想吐。

“……”富姬转身的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还怕被驸马看到,快步跑了出去好一会才回来,脸上的白粉和猩红的嘴唇都被洗掉,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只是胸前沾湿了一大块,原本就很薄的衣料都快赶上丝袜的效果了。

“驸马府不是你的最佳归宿,做了妾会被人低看一辈子,也上不得台面,很难在生意上做得更大。你的舞台远比依附于一个男人广阔,如果是怕我不信任,就拿出本事做给我看。信任和尊重是自己赢来的,不是别人施舍的。这个问题我们只聊一次,以后不许再提起,这三个人你确定可以用?”

面对莲儿那种懵懵懂懂的情愫洪涛可以选择忽悠,因为年纪小感情就脆弱,容易被伤害。但富姬就没必要了,她不仅不脆弱还很坚强,直截了当更有利于减少麻烦。

“姬明白了……”刚刚燃起的那么一丁丁点幻想就被残忍的戳破,带给富姬的除了苦涩之外还有些许甜蜜。

听驸马的意思好像也不全是训斥,只是不想让自己做妾,至于能做啥,不是提醒过了嘛,得自己去争取……得出这个判断之后,富姬觉得驸马好像又亲切了不少。

“还是让黄蜂跟着你吧,必要的时候可救命。记住,货物和商路都不是最重要的,在官人眼中你的人比那些身外物要金贵的多。只要人在我们可以从头再来,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是最亏的结果。”

洪涛并不知道富姬误读了自己意思,还在就安全问题纠结。他不想太快让富姬陷入危险之中,但能给予的帮助并不多,算来算去手里就只有一个黄蜂可用。

“他乃官家赐予官人的护卫,不可轻授于人。姬自会小心从事,官人不必为属下担忧。他三人看似图谋钱财,实则惯于奔走在边关,东京城的日子过得很不舒爽。姬与之相伴数旬相谈甚是融洽,也颇有感触……”

对于这个建议富姬已经是第三次拒绝了,她也不太同意驸马的判断,有时候人是不能从纸面上真正了解的,必须亲身接触,最好可以经过生死考验,才能见到真实的一面。

“也罢,那就先去和阿赫玛德完成这笔交易,再把下一次的日期和货物数量谈妥,还有一种新货物想来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如果问起此物,先不要轻易应允。物以稀为贵,官人我手中也没有足够数量,尽量把价格抬高,先交易一小部分即可,其余用茶叶充数。这次除了橐驼之外,毛皮、牛角、马匹都可涉及,具体数量和火候由你自行处置。”

这番颇有感触的说辞让洪涛对富姬的判断有了一定理解,她的意思是说那三名老兵与她是同一类人,做这些事不仅仅为了挣钱,更多的还是需要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用后世的话讲,他们是在追逐梦想。有梦想什么时候都不晚,洪涛打算看看这几位追梦人到底能追多久,能不能最终追到心中的梦。

“官人所说新货物难不成是福寿膏!?”富姬并不缺乏女人的敏感,那种能摄人魂魄的神秘药膏一直让她念念不忘,或者叫极度好奇。

“嗯,就是此物……”洪涛在起名字方面真是逊透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原有的名字比较合适,那就别再自己费劲想了,直接拿来用用吧。

“……貌不惊人,味道很不错……滋味稍稍有些苦……”接过驸马手中的小瓷瓶,富姬就像捧着一颗巨大的珍珠,小心翼翼的从各种角度观察,最后才打开瓶塞,光用鼻子闻一闻还不满意,居然从头上拔下银钗,蘸了一点点放到了嘴里。

“你就不怕丢了魂魄?”洪涛并没阻止富姬的举动,这玩意也不是毒药,闻一闻、尝一尝对身体毫无影响。

“官人说过此物无毒,烧烤之后的烟雾才能神人魂魄,想来不会错。”富姬的笑容很天真也很白痴,很像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归零了。

“此物用少量喝下可去腹痛,烧烤吸食烟雾之后令人如升仙般舒坦,所有病痛都可忘却。但这些都是暂时的,它并不治病,与酒吃醉了相仿,吸食多次就会有瘾,不思茶饭、不事劳作,很难再离开。记住官人的忠告,让你和你的属下远离此物,不许有半点沾染,否则就是废人。可用此物来控制别人,比如你认为需要控制之人,但最好不要用到宋人身上,可全听懂了?”

其实这些话洪涛已经和富姬讲过一遍了,为了让她加深印象,能多说的时候还得多说。免得敌人还没受害,自己人就全都成了瘾君子,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除了小瓷瓶之外,桌上还有两根竹制的烟枪,应该怎么用也得教给富姬。它的效果已经被试验过,挺好,试验对象就是阿赫玛德。

同样的烟枪和福寿膏在韩大娘那里也有一些,割完第一批花液炼制出第一批花膏,洪涛就让朱八斤带着自己又去了一趟庵酒店,当面教授给韩大娘此物的用法。同时也没忘了警告她,敢沾染此物就是死路一条,不光一个人死,是全家都跟着一起死!

恐怕直到此时这位妈妈才知道上了贼船,但后悔已经晚了,她的一家老小都被朱八斤派人接到了乌金行,出了纰漏就会被扔进焦炭窑,连骨灰都不会剩下。

“姬明白其中利害,只是不知此次换来的货物该送往何处,府中恐也豢养不下如此多大牲口。”

这些话也是老生常谈了,富姬再次躬身称是,她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福寿膏的功效。如果真有驸马所说的那么神奇,能交换的货物数量就不会比经书少,要是再弄回几十头橐驼,肯定不能往琼林苑里塞了。

“届时官人会去京兆府,以发运使名号进城寻我就是。再给官人我重复一遍要领,今日不能倒背如流就别想出此屋。”

看着富姬跃跃欲试的样子,洪涛更不放心了。干劲儿足是好事儿,但有时候也会因为过于兴奋坏事,先得磨一磨她的性子。

富姬的表现让洪涛既无奈又感动,她背了两个时辰愣是没背对过一次。不是记不住而是故意如此,每次看到驸马呲牙咧嘴叫嚣着要责罚,她就假装愁眉苦脸带委屈的伏在弥勒榻上,让驸马在腰臀上打几板子。

疼是稍微有点疼,可其它的感觉更强烈。几次之后洪涛也不打了,因为不敢再从榻上站起来。竹板打在皮肉上的啪啪声、肌肉有规律的颤动和富姬嘴中轻声的呻吟让他忍不住要想入非非,这哪儿是动刑,简直就是调情。

149 卫国长公主(盟主加更1)

“下次让黄蜂动手,看你再敢调戏官人!”莲儿的出现终于算把洪涛救了,看着富姬笑盈盈起身还故意揉着腰臀洪涛就恨的牙根痒痒,真想把黄蜂叫进来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家法。

“官人、官人不好啦……不好啦!”还没等富姬跨出屋门,一个人影就从她和莲儿中间的缝隙冲了进来,人到声到。

“夏涑,你好歹也是宝绘堂的大经理,如此样子成何体统!官人我哪儿不好了?我好的很!”

来的是高翠峰,要不是自己人莲儿也不会放进来,但他的样子有些狼狈,满脸都是汗,幞头也歪了。最让洪涛不乐意的是他喊的话,什么叫大官人不好了,怎么听怎么像咒自己赶紧挂啊。

“不是官人,是宝绘堂……刚刚卫国长公主和张驸马到了府上,属下听到她们和长公主在谈论宝绘堂的事情,像是要入股。长公主向来待人宽厚,怕是答应了下来,官人快回去想想办法,此事万万不可!”

高翠峰气都不等喘匀就把他来的目的讲明白了,可能是心情太急,居然忘了避开莲儿和富姬,此时那两位也是一脸凝重,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先等等……卫国长公主是哪位?”大概事情经过洪涛听明白了,有人去家里找自己媳妇说要入股,长公主并没有坚决反对,好像还答应了,这才让高翠峰乱了方寸。

他这几个月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宝绘堂上,黑了心的想出书著说,宝绘堂的任何变故都对他有直接影响。

但洪涛没听明白的是这位卫国长公主是谁,自己媳妇是姐妹四人,大姐前些年死了,还剩下两个妹妹,没听说还有第五个。既然封为长公主,那必须是皇帝的姐妹,她是从哪儿来的呢?

“……就、就是长公主胞妹,祁国长公主!”高翠峰让驸马给问愣了,眨巴眨巴眼才明白过来,合算驸马的失心疯又犯了。

“哦……是她……先别慌,你且回去,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讲,明日我会去找你。”这次洪涛听明白了,是自己的小姨子,还是亲小姨子。

自己的媳妇有个双胞胎妹妹,听说过没见过。她以前的封号是祁国长公主,不知道啥时候又换了封号。至于说祁国长公主与卫国长公主有啥区别,这就真搞不清了,古代的封号和典故一般,要想全弄明白就得从头学。

长公主的这个妹妹虽然是双胞胎,但一点都不亲近,否则也不会仅仅是听说。更有意思的是神宗皇帝非常喜欢二妹,却不太喜欢三妹,到底为什么洪涛从来没问过。他对家长里短很烦,别人追着说都不愿意听。

小姨子去家里找自己媳妇聊入股的事儿,做为姐夫有点难办。急急忙忙回去万一人家还没走,当场提出来了自己真没法拒绝,主要是不知道媳妇啥态度。

所以这事儿急不得,也没必要慌里慌张的往回跑,平时啥样现在还啥样,回家更不能主动问。

如果自己媳妇有这个意思肯定会提起的,到时候自己再根据她的意愿来个顺水推舟,更显男子汉大丈夫的心胸,也更能让媳妇感觉到当家做主的喜悦。

至于说宝绘堂的股份问题,高翠峰可能觉得是个天大的事儿,放到自己这儿真抵不上媳妇的一脸笑容。只要她是真心高兴,全送人都没问题。

自己能开宝绘堂就能开珍绘堂、珍宝绘堂、宝珍绘堂……说到底不就是几个钱的事儿,只要不涉及国家大事和大义,把驸马府也送人都成。

但这话不能当着高翠峰讲,他是个读书人,没有功名也是读书人。在他们的眼里过于疼爱媳妇就是没出息,谁乐意跟着一个注定没出息的人干事业呢?

“官人为何不急?奴家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高翠峰一脸迷茫和不安的走了,莲儿又走了过来。

“是有关卫国长公主的事情?”洪涛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不错,当年长公主在府中不得意时,寿康公主非但没有尽姐妹之宜,还常常把府中之事向外人说起,让长公主好生难堪,每每回宫都只去陛下和太后宫中,不愿与他人相见。就连奴家也经常被他人取笑,无地自容。”莲儿说起那段伤心的日子眼眶都红了,在家不受男主人待见,出门还被外人取笑,确实难受。

“做为臣民本不该妄议皇家之事,此位公主姬也不曾有过接触,但那位陈驸马风评不高,为人也不太光正,须多多留意。”

光莲儿一个人背后打小报告还不过瘾,富姬干脆也不走了,又找补上一个驸马。让她们一说,卫国长公主这两口子真是一对儿,都不咋地。

“以前的事是确实乃官人之错,人家说说也无妨。卫国长公主乃官人娘子胞妹,如何处置我们说了都不算,应该听公主的。此事你二人不可在公主耳边多鼓噪,若如让我知晓,打板子的就真要换成黄蜂了。都散了吧,官人还要去看腊虫。”

一提起往事洪涛就更不愿意回味了,自己的前任太不是东西,欺负人都欺负到骨子里了。谁让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倒霉的身体呢,受点罪也是应该的,就当是替他还债吧。

此时的白腊虫已经把几间屋子全占领了,每一个笸箩里都藏着几百上千只,而这些虫子的家就被整齐的堆放在一人多高的竹架上,从地面直到屋顶。

这完全都是秦虎老婆的主意,她把养蚕那一套技术全部移植了过来,这别说还挺适用的。这些小虫子们更中意吃喝不愁的日子,就算打开房门,带着翅膀雄虫也很少往外飞。

古人云饱暖思**,人如此虫子也如此。居住条件好了,没有天敌也没有日晒雨淋,嫩树叶吃都吃不完,那该干点啥呢?交配呗。

这一点虫子比人还疯狂,它们能调整自己的生育周期。在条件恶劣、食物短缺时就少生,生多了也养不活。条件适宜的时候就多生,玩了命的生。

吃得多就拉得多,同理,生命旺盛了分泌的蜡丝也多。这玩意不知道是它们的一种自保措施还是由食物带来的副产品,只要是幼虫就会不停的分泌白丝,把树枝铺满之后就往树叶上吐,远看就像是喷了一层白色涂料。

该如何收取这些蜡丝呢?秦虎的浑家不清楚,花匠们也没一个明白的。但他们不着急,不是还有驸马嘛,既然这些虫子是他让养的,自然会有收取之法。

今天就是收蜡的日子,上百张笸箩里的小虫大部分都被转移到了新家中,被它们弄成白色的树枝全被集中起来,两口大锅里的水也都烧热了,就等着驸马来露一手。

“都放进去!”洪涛的办法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说得科学点叫加热法,说得通俗点就一个字:煮!

想把白蜡和树枝分离,除了化学方式之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加热。蜡不溶于水,但遇热就会融化,自然而然就从树枝上脱落了,待温度降低之后又会在水面凝结,非常容易收集。

而且洪涛这个办法算是把资源充分利用到了极致,连树枝都不浪费,在锅里用热水冲洗干净之后,捞出来直接塞进灶眼当柴火了。

如果嫌白蜡中还有杂质,没关系,攒多点继续加热融化,杂质自然就会下降,待凝固之后下面一层是灰色的,上面必须雪白雪白。

150 虫蜡(盟主加更2)

这样就能制蜡了吗?必须能,但洪扒皮不是白叫的,光用白蜡制作蜡烛太浪费,也没必要。市面上不是有卖黄蜡的嘛,买回来按照比例和白蜡掺在一起溶解,再放进模具加入棉芯和颜料。各种颜色、各种大小、造型各异的秉烛就成型了。

秉烛市面上最低也要400文一根,黄蜡制作的常烛才150文左右。一根秉烛之内可以掺入三分之一左右的常烛,冬天气温低,这个比例还能再高,达到一半。

现在腊虫还不够多,算起来每旬只能出产三十根左右,靠这点产量连人员工资都不够,于是洪扒皮又开始想坏主意了。总利润不够,那就用单价凑。如何能把自己的蜡烛卖得更贵呢?只有一个办法,提高附加值!

普通的秉烛有颜色,但有香味吗?我的有,还有好几种。办法很简单,在腊液中放一点点香水即可,带香味的秉烛卖500文不贵吧?

多卖100文就能让洪扒皮满意吗?显然不能,这是个坑人没底线的家伙,逮着蛤蟆必须捏出尿来才甘心。

色香都有了,还要带形。普通秉烛不管上粗下细还是上细下粗都是柱形的,太单调,除了照明功能之外还应该变成艺术品。

换模具!先来个长颈鹿,不过得换个祥瑞的名字,就叫麒麟。你说你家有钱,那必须得点麒麟蜡,随便戳个秉烛怎么能体现你有钱呢。

再来个鲸鲵,这玩意是海中祥瑞,但不能水平放置,得来个鲤鱼跳龙门的姿势。因为蜡烛要点燃,平着放不利于燃烧充分。

没错,还得弄条鲤鱼,古人把鲤鱼当做一种吉祥的动物,模具做夸张点,再沾上一层金粉,没一贯钱都不让仔细看。

光有动物还不成,能用得起也愿意用秉烛的多是文人,文人讲究雅致,什么玩意风雅就做什么。先来根竹子,凸显风骨;再弄支寒梅,要的就是光秃秃只有顶端一朵花的造型,否则怎么玩孤傲。

富贵、文艺都装完了,还不能忘了女人和孩子。小猫小狗各种鸟雀尽量做得可爱一些,不舍得点燃就放在家里当摆设或者玩具,反正暂时产量也上不去,买的人太多也没货。

“俺滴娘嘞……小人三旬工钱只够买几支蜡烛,这、这是不是太过昂贵了?”当洪涛把自己的创意边说边画出来之后,准备制作模具的彭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皇宫里用的大号秉烛也不过一贯多钱,没有什么重要的活动皇帝都舍不得点。可按照驸马的说法,这几种造型怪异的秉烛就没一个售价低于一贯钱的,这么贵能卖出去吗?

“老彭啊,有时候越不合理的事情越有可能成真,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好好活着,用不了几年,官人我就能让你见到更不可思议的物件。”这个道理洪涛真和彭大解释不清楚,换做富姬来的话说不定能理解。

忽悠完了彭大,洪涛又拿着那几张设计图去飞羽堂里找公主继续忽悠。她现在打羽毛球的水平已经很高了,各种技术动作玩得眼花缭乱,经常有皇族贵妇来府上请教。人来人往一多,她的性格也逐渐开朗了起来。

但凡事就有好坏两个方面,接触的人多听到的闲话就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都有什么含义,想全搞清楚也是件很费脑子的事儿。

洪涛一般不搀和这种活动,他倒是能分辨这些闲话的性质,也正是因为听的明白才更腻味。这些人正事不干,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头挑事儿,都该杀!

“下个月就是官家的同天节,改日进宫和娘娘说咱们府上要献上各色喜庆秉烛百根,用于陛下寿宴之时。”

今天公主好像兴致特别高,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还在和绿荷你来我往的拼杀,见到驸马来了才放下球拍,然后又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夫君有心了,三哥知道定会万分欣慰,明日奴家就去宫中说与娘娘听。绿荷,吩咐厨房多切嫩肉、多冰梅子酒。”

夫君居然主动提起了哥哥的生日,还要送礼,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事儿。怎么表示呢?吃涮肉吧,夫君好像特别爱吃这种食物,虽然热了些,但配上冰镇果酒,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每次晚饭喝完酒,晚上温习功课的几率就大。随着身体状况转好,现在公主已经不那么惧怕做功课了,有时候还会主动想起,比如现在。

“再切些羊肚,我先陪娘子打两局,看看可有进步。”只有和公主在一起时洪涛才能真的放松,这个女人毫无心机,或者说和自己一点心眼都不留,百分百是为了自己好,有什么事儿都不用刻意瞒着。整天动脑子也是很累的,回家之后能获得片刻休息会让人非常惬意。

公主再怎么进步也打不过洪涛,除了男女体能差距之外,还有对这项运动的理解。洪涛也不用像和皇帝打球时那样特意礼让,怎么过瘾怎么打,公主也不会在意输赢,不到一局下来就被溜的气喘吁吁,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莫要乱来,厮儿女使来来往往,看到了不成体统。”公主打不动了,洪涛也不勉强,就坐在旁边的须弥榻上,还把公主抱在了腿上。

如此亲昵的举动公主还是不太适应,这里马上就要成为晚餐的餐厅,府上的佣人们正在摆桌端菜,人来人往太显眼了。

“他们不会看的,看到了也会装没看见,谁不知道夫君是个疯驸马,疯了自然要有疯子的做派。”洪涛没有这些顾虑,更没有家风的讲究,只要他自己舒服了谁爱看谁看。

“妾身还有事要和大郎讲,先饶过……”一提起疯子这件事儿公主就无话可答,确实,疯驸马已经是共识了,可夫君疯了自己没疯,当着下人就搂搂抱抱的事儿必须不能干。

怎么去分散注意力呢?有了,正好有事儿要和夫君商量,多说几句就该吃饭了,吃完饭回到房中,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关上门除了贴身丫鬟谁也看不见。

“今日三姐和赵驸马来府上拜访,我们姐妹好久没在一起交谈,故而留在府中用了午饭,也是官人的涮肉……”

果然,一听有事要讲夫君略微松开了手臂,但一只手依旧停在胸前不住揉捏。趁此机会公主赶紧坐直身体,把话题继续说下去,至于那只手,管不了。

“三姐?赵驸马?”洪涛一听,戏肉来了,那就听听吧。但坐着说太累,干脆躺下,让公主趴在胸口,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闻着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感受着热乎乎的喘息才显得亲密。一会儿再顺着她的意思办,多感人啊,肯定够公主高兴一个月的。

“就是妾身的胞妹和她的夫君,当初大郎还为三姐画过人像,恐是忘了。”公主对这个姿势比较熟悉,虽然依旧不怎么讲究,但就别要求那么多了,赶紧说正事吧。

“却是忘了……你们姐妹多走动走动也是常事。”这句是真话,洪涛确实想不起来还见过另一位公主。至于画画的事儿,肯定不是自己干的,如果让自己画,那位公主肯定得举着刀剑和自己玩命。

“皇兄消减了她的例钱,张驸马又不讨喜,三姐府上窘迫,妾身想周济一二,不知夫君可愿……”见到夫君对小姨子并无恶感,公主又把话题往前进了一步。

151 退一步(盟主加更3)

“在府上自然是娘子来当家,夫君我也要听娘子的吩咐。”

这位小姨子和连襟的情况洪涛已经打听过了,高翠峰不在身边也没关系,还有黄蜂呢。朝廷官员他可以不清楚底细,但皇亲国戚不可能一点都没有耳闻。

黄蜂也没躲避这个话题,就按照他所知的情况回答了驸马的问题,语言上并没什么倾向性,才更让洪涛头疼。

这位小姨子别看是媳妇的双胞胎姐妹,可性格和相貌与蜀国长公主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蜀国长公主性格内向柔软、卫国长公主性格外向蛮横;当姐姐的善解人意,对兄弟仁厚、对父母孝敬、对丈夫服从,当妹妹的从小就飞扬跋扈、多次顶撞过父母、在家更是母老虎。

除了性格上的差异之外,姐妹俩在行事风格上也比较对立。

姐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皇帝是天、丈夫是地,生活相对节俭,社交圈子很小。妹妹则整日流连于各种私人聚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穿金戴银,花钱大手大脚,虚荣心非常强。

这位小姨子最热心的就是组织干谒活动,啥叫干谒呢?用黄蜂的话讲就是跑官。

宋朝有科举制度不假,但高材生能有几个呢。成绩好、学习好的都有名师推荐,普通学生咋办呢?想在仕途上有人举荐、升官快点、职务可心些,就得多去参加干谒聚会,借此结识一些能在仕途上对自己提供帮助的名人雅士和朝廷高官。

但这种档次的人物不可能随便出席普通聚会,更不会随便结交陌生人,中间得有人来组织协调,谁来呢?

组织者首先得有身份,否则请不动名人雅士和高官;其次还得有耐心,搞这种活动都是人来人往的应酬,喜欢清静的人几次就烦了;最后就是脸皮厚,这是一种不太正大光明的活动,搞多了还容易招来御史弹劾,清高图好名声的人真玩不动。

同时具备这三点的人并不多,卫国长公主恰好够格。身份自然不用说了,皇帝的亲妹妹,足够高贵;性格也合适,这位长公主就喜欢高朋满座热热闹闹,清静就是她的死敌。

脸皮嘛,估计厚度也不错,否则怎么会在亲姐姐有难的时候站在一边说风凉话,姐夫刚刚发了点小财就赶紧登门拜访打秋风呢。

事实上这位公主的能量确实不小,她举办的干谒活动成功率挺高,除了能凭借皇家的面子请来高官名人之外,前来争取上位机会的士人里也不乏能力出众之辈。

要知道人的能力不仅仅体现于科考成绩,被埋没的人才还是挺多的。其实这种活动也是双方的需求,高官雅士需要衣钵传人,能让他们挑选的原材料严重不足。有了干谒活动,底层士人可以获得上升渠道、上层人士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也算是一种双赢。

至于说会不会对国家有伤害,会不会侵占了那些拉不下脸来跑关系、跑门路的有才之士,原则上确实会,但这话得两说着。

既然要当官从政就不能太要脸,这一点中外古今都是通用的。总体上讲吧,只要上升通道不止一两条且都能畅通运转,就是个良好的制度。

不拘一格降人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论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形容的也是这种结果。

和卫国长公主相比较起来,自己的那位连襟好像更不是东西。他叫张敦礼,也是位画家,名气虽然没有自己的前任大,也差不了太多。

洪涛烦他并不是同行相轻,也不是嫉贤妒能,而是这位的人品不太好。具体的说就是喜欢背后打小报告,立场还不太稳或者叫根本没立场。

按照黄蜂的描述,这位是哪边有利就往那边凑合,总想踩着别人立功。但最终效果却不太理想,显然不光是人品有问题,智商好像还不太够用。

洪涛还是比较怵这种人的,因为是亲戚得碍着面子不能随便下狠手,但她们很会嘻嘻哈哈办大事,成事不足却败事有余。

所以还不能轻易得罪,必须虚情假意的周旋。自己又很烦这种交往方式,保不齐哪天就翻脸了,然后就是一屁股麻烦。

“你们是亲姐妹,互相周济应该应分,为夫怎么会反对呢。家中的账目都由娘子管理,除了黑色账本里的钱不能动之外,全凭娘子做主。”

卫国长公主想入股宝绘堂的事情洪涛已经听高翠峰讲过了,看来不是空穴来风。自己媳妇的态度肯定也不是拒绝,否则高翠峰不会那么紧张。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委婉的提醒一下她,能给钱就给钱,不要让亲戚掺合到自家生意中来。

“三姐向来执拗,她不肯白要府上的钱物,想入股宝绘堂……妾身觉得既是一家人,多些帮衬也不是坏事。闻听大郎正在为宝绘堂再寻一处工坊,三姐愿把旧曹门外朱家桥的房产拿出来。那是二哥陪送的嫁妆,妾身就……答应了。”尽管驸马一再表示不会干涉家事,但公主依旧还不习惯当家做主,说到最后已经变成蚊子声了。

“如此甚好,也免了让高翠峰四处奔波。不过此事还需由高翠峰操办,在做生意的事情上他比我们都合适。”

很显然,公主是没听懂自己的提醒,那索性就别试图阻止。但原则问题不能改变,入股可以,想鸠占鹊巢别想。

“明日进宫妾身就讲与娘娘听,想来娘娘也会高兴。”公主恐怕还想不到这么多,只是觉得亲姐妹在一起做买卖,两家当然得算和睦。最愿意看到孩子们感情融洽、互相帮衬的自然是生母,这应该算很大的孝心。

“光娘娘高兴可不够,夫君我也是有大功劳,该怎么谢啊?”这其实也是洪涛的愿望,孝顺不孝顺的和自己没啥关系,只要公主能由衷高兴,付出的钱财和要应对的麻烦就都不算事儿。

“……妾身陪夫君温习新功课就是了……”看到驸马那一脸坏笑,公主就知道他想要什么。这种事儿虽然有时候让人非常难以接受,可习惯了之后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嘿嘿嘿……莲儿!就会偷听傻笑,还不快去厨房催一催,耽误了官人和娘子的功课,小心家法!”这个奖励很合洪涛心愿,刚想仰天大笑,忽然发现榻边多了一个人,正抿着嘴偷乐呢。

真是没招了,什么都偷听,好奇心咋就那么大呢。再过两个月这个小丫头也就成年了,看来让她一起温习功课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

至于说心理障碍啥的,都是瞎扯,能有啥障碍,这时候得聊入乡随俗。古人15岁成年,自己凭什么非要用后世的标准去要求人家呢,要融入嘛!

卫国长公主入股宝绘堂的事儿就这么定了,洪涛第二天找到高翠峰把自己的意思和他谈了谈,让他不要有压力,也不要多想。宝绘堂依旧由他主持,该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入股的是钱不是人,卫国长公主没有经营管理权,只能按月分红。

“大官人把此事想得过于简单了,入股之事绝不是卫国长公主之意,恐有麻烦。”高翠峰并没因为驸马的许诺而心安,反倒更担忧。

因为驸马的态度不明朗,好像还没注意到这件事儿背后的味道。虽然这种话说出来搞不好会得罪人,但对宝绘堂倾注了一腔心血的他还是要说,也算是一种无利不早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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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系列丛书(盟主加更4)

“夏涑,这个道理我岂能不明白,可你想过没有,随着府上的生意越做越大、进项越来越多,难道永远都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吗?卫国长公主是早晚要来的,她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有句话你可能没听过,叫做两害相较取其轻。在没有选择权的情况下,接纳卫国长公主就是害处比较轻的办法。她毕竟是皇族,又是夫人的胞妹,在有些问题上是无法为所欲为的。假若换成其他人,牵连甚广,真要闹将起来,你我恐怕丝毫占不到便宜。”

和高翠峰聊这种事儿可以畅所欲言,不管这些话会不会传到宰相和皇帝耳中,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同时也是洪涛的真实想法。

入股这件事儿自己答应的这么痛快,体恤公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不得已。假如来入股的不是长公主而是朝廷中的一方势力,那自己就更难办了。

花膏之事是绝密,只要这件事不受到阻碍,皇帝和宰相不可能出面与朝臣打擂台拼命回护,甚至还得刻意疏远自己,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相对而言,卫国长公主所能带来的麻烦要小很多。至于说她背后站的是谁或者谁们,打算达到什么目的,那都是后话了。自己没有这种未卜先知的本事,只能见招拆招,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

这恐怕也是皇帝和两位宰相不愿意让自己折腾过多产业的初衷,他们早就想到了这一步,但又不能拦着自己不让干,否则这一大笔钱谁出呢?花膏的计划怎么执行呢。

“……翠峰愚钝,险些误了官人的大事,惭愧至极,还请官人责罚……”听完了驸马的表述,高翠峰好像见到了外星人一般,张着嘴愣了半天,突然又一揖到底。

原本以为这是一位聪慧但不晓世事的病人,没承想骨子里也这么精于算计,对朝堂斗争还掌握的很到火候,居然走一步就看到了第二步甚至更远,真是该刮目相看了。

“你没什么错误,尽职尽责,只是我们相处时间还短,不太清楚各自的行事风格。没关系,慢慢来,有的是时间互相熟悉,说不定哪天官人我还得依仗夏涑。对了,这些日子没见到司马相公,老人家身体安康否?”

洪涛可没把勾心斗角的技能看做本事,他从心里腻味这些把戏。但在官场中混多少也得懂点,比如这个问题问的就很耐人寻味。时不常就能见到皇帝和王安石,却偏偏要向高翠峰打听司马光的动向。

“司马相公去了两淮路和两浙路巡查新政执行功效,另外宝绘堂印制的香水说明书也要沿运河发往杭州,想必此事也需相公关注。”

高翠峰的反应也不太正常,他原本只需回答司马光的去向,不用说得那么详细,就好像要故意表达什么。

“哦,这倒是好消息,新政就像是幼苗,需要浇灌、剪枝、施肥、矫正。但新旧两党都太急了,一个恨不得拔苗助长、一个老想拔了重新种,不找点东西分散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新政就执行不下去、更谈不上慢慢完善。夏涑恐是不知,将来我府上这些产业很多都是要拿出去当做筹码的,是不是听着这个消息有点灰心?”

不能把对付富姬的办法用到高翠峰、朱八斤、黄蜂身上。像高翠峰这种准文人三观还是比较正统的,想靠三言两语和一些许诺无法说服。

但洪涛并不缺乏对付这种人的经验,南宋时的文南就是这种人,照方抓药即可。自己出题,让他们去思考、去执行,孰优孰劣很快他们自己就能得到答案。

“……官人为何要为新政如此付出,成则王相公独霸朝野、败则司马相公卷土重来,无论成败官人皆会亏本。”

听到这个消息,高翠峰的脸瞬间就变得蜡黄,不灰心是瞎说。宝绘堂的用处他已经看到了,目前还只是小试牛刀,真正的作用会越来越大。假如能把宝绘堂做大,高翠峰觉得比自己著书立说还过瘾。

可驸马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为了新政宝绘堂也是可以舍弃的,这就让他有些看不懂了,明明是得不到太多利益,为啥还要往里玩了命的投入呢。

“在夏涑看来,新政是一党一派一群人的得失;在两位相公和陛下眼中,是权利重新分配的游戏角逐;百姓们更单纯,日子能不能过好就是全部;官人我却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新政如果可以完善,你我、陛下、党派、百姓说不定都是受益者。很多人都会质疑这种说法,怎么会有大家全赚没人赔的买卖呢?确实,绝对没有这种买卖,但相对而言是可以的。最终谁是受害者呢?非常简单,除了大部分宋人之外都会是受害者。可这和我们宋人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有他们的皇帝、朝廷、大臣,那些事应该是由他们考虑的,轮不到我们去操心。”

这个问题恐怕不光是高翠峰有疑问,皇帝、宰相、苏轼、李公麟他们应该也想不通。

要说这位驸马真是大公无私的圣人吧,除了公主和莲儿她们几个,估计谁也不会信。可要说驸马在新政里能得到多大利益吧,大家又都看不到。

这就是个大麻烦,当你的思想与众人格格不入时就很危险了,所以洪涛只要有机会就会自我辩解一番,高翠峰是个非常好的听众。他有思想,但又不是特别坚定,由他大脑处理过的信息,应该比自己去演说更容易被别人相信。

“翠峰还是不太明白官人所指,却愿意相信官人所说之事能成。驸马算经已由王相公做序,不日即将排版。翠峰想先拿出百册送与友人,为官人广为宣扬,可行否?”

洪涛说得笼统、高翠峰听得费劲,但两人好像已经有了基本的默契,不在具体问题上多纠缠,大方向一致即可。接下来的话题是有关驸马算经的,要不是为了等王安石的序,这本书早就刊印出版了。

“此事官人我就不太懂了,夏涑看着办吧。算经内容比较晦涩,与大宋惯例不符,除了作为算院教材之外,其实也没什么人愿意看,不用太过高调,只当是一次尝试就好。但下一本书就需要夏涑全力支持了,这本书叫做驸马钱经,讲的全是有关国家钱物流通与调控方面的事情,倒时候恐会引来朝廷中部分官员的诘责,要有心理准备。书稿我会让莲儿先行整理一遍,夏涑可以看一看,若有不妥再来找我商议。要是不在意疯驸马之名,这本书就由我俩同著,还要加上莲儿的名字,这是我答应过她的,不可食言。”

驸马算经可以出版自然是好事,但洪涛并不抱太多期望。宋人政治比较开化,并不强行规定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各种流派都可以共存。

这是好事儿,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才能造就文化高峰。但也会造成众口烁烁,竞争力空前强大,没有几把刷子真捞不到多少粉丝。

就算经本身的内容而言也不能抱太多幻想,要想改变一个时代对某学科的习惯认识,光靠一本书远远不够。洪涛打算弄个驸马系列,以后这个系列就是自己的思想教堂,向大家布道。

“翠峰以为官人视新政、两党如无物,何必再去担忧这些小节。”说心里话,高翠峰很是嫉妒这位驸马。

别人出书都要殚心竭虑、冥思苦想,恨不得掉二十斤肉,可驸出起书来就和上厕所一般,稍微用力挤挤就是一大串,还得是换着味的来,每截和每截内容都不同,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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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开国侯(320加更)

“也对啊,我是疯驸马我怕谁!就是苦了夏涑,免不得要替我挨骂。”要不说旁观者清,有时候身在山中确实容易迷眼。

“不知有多少人要争着来抢骂名,翠峰受之有愧,敢不尽力!”挨骂确实不是好事儿,可也要看为什么挨骂。

如果因为德行有亏,确实会污了名声,但因为著书立说挨骂,真是求之不得。文人们怕的不是被骂,而是没人骂,骂的人来头越大越好,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傻子才会觉得是苦差事。

既然有人乐意跟着自己一起挨骂,洪涛也不会在意。可是骂还没来呢,卫国长公主先来了。

她听说姐夫要出书,立刻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姐姐的房间,讲事实摆道理好一顿喷,终于把姐姐给说动了,要为驸马举办高标准宴会,遍请文人雅士、高官鸿儒助威。

等洪涛知道此事已经晚了,公主虽然嘴上说是要听丈夫的意见,可眼神中满满的全是期望。

那还商量个毛,洪涛把后槽牙都咬碎了,用他自认为最亲昵的话把公主好一顿夸奖,夸她是大宋历史上最体贴丈夫的好公主、最能帮助自己的好妻子。然后主动请缨,揣着一大摞请帖,拉都拉不住,非要亲自去各家各户送,谁敢不接就骂活他家的祖宗八代!

事实上还真没人驳驸马的面子,王诜这个人处理夫妻关系很遭,但结交甚广,上到当朝宰相下到闲云野鹤都曾是座上宾,尤其在开封文化人的圈子里名声相当不错。

即便得了失心疯已经淡出圈子很久,还干了不少让大家目瞪口呆的怪事儿,可口碑依旧不坏。登门拜访无不礼让上座,先赞美几句,再拍胸、拍大腿的保证,只要不是当天死了亲爹亲妈,砍断腿也得爬到驸马府上道贺。

“这位王子纯是何方神圣,能获封开国侯?”

带着莲儿、紫菊和宸娘在开封城里转了大半天,总算把请柬送的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张,也是档次最高的。原本洪涛以为是某位皇亲,打开看了才发现不是皇亲,却也带着很高的爵位。

能活着封侯的例子在北宋并不普遍,要不就是出身高贵、要不就得立大功,可这位王子纯自己真没印象,官职也不太高,观文殿学士、知洪州而已。

“王相公可是大大的忠良,曾上平戎策、破夏军、收熙河、洮、岷、宕、亹五州,拓边二千余里,蕃人闻之无不丧胆!”莲儿对王子纯好像也不太知晓,但紫菊就像打了鸡血一般,越说越激动,脸都红了。

“莲儿,回去好好教导于她,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比官人我还能吹!”

同行是冤家,洪涛喜欢没事儿瞎吹,但他容不得别人也和自己瞎吹。北宋中后期还有拓边二千里的能人?活着的?要有的话干嘛不派他继续上前线再来几百里呢,不就一口气打到兴庆府了。

“就是,咱家官人才应该封侯,你却为这个劳什子王子纯奋力鼓吹,安的什么心?回去之后奴家就禀告夫人得知,免了你的香水例!”

现在莲儿已经成了驸马的无脑粉,只要驸马说对的她就跟着鼓掌、驸马说错就跟着批判。而且她比驸马批的还要狠毒,动不动就要家法伺候,俨然成了公主之下的第二位女主人。

“……奴家并无半句诳语,官人若是不信回府问问公主便知!”一听说要免了自己的香水例钱,紫菊的小红脸又变成了小黑脸,恶狠狠的盯着张牙舞爪的莲儿,但满肚子气还不能撒。

“真有此事?”看到紫菊态度如此坚定洪涛也有点心虚了,自己有关北宋的历史知识确实知之不多,万一真有岂不是白白冤枉了小姑娘。

“……奴家不知……”看到驸马把目光瞄向了自己,莲儿吐了吐舌头。她倒是诚实,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连撒谎都省了。

“娘子为何要请他?府上和他很熟吗?”

暂时洪涛也找不到靠谱的答案,索性先把这个问题搁置。不管对方是怎么获得爵位的,毕竟公主写了请柬,那就是必须要请。

“……奴家依旧不知……”这次是两个小丫头一起摇头,莲儿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又从兜囊中掏出一颗肉脯塞进了嘴里。

“一问三不知,就知道吃!”见此情景洪涛也没辙了,早知道她们俩不顶用,真该拉着高翠峰出来,他肯定知道这位王子纯的底细。

“……吔……”莲儿已经被批评惯了,驸马刚一回头她就在后面做鬼脸,然后又塞给紫菊一颗肉脯。两个小丫头刚才还怒目相向呢,片刻间就把头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的讨论着哪种零食味道如何,该去哪家购买。

这次洪涛吃了闭门羹,王子纯在家,但说是得了病不便见客。老管家倒是挺客气,但和管家也聊不出所以然,只好先把请柬送出去,爱来不来吧。

“时候还早,官人要去算院教授,你两人去飞鹰社教导小童,不许偷懒,也不许给他们零食吃。事后我会问许东来,如有违反香水例全免!”

出了王子纯府,洪涛还不想回家。这些日子卫国长公主都快长在自己家了,这位小姨子性格确实外向,爱说爱笑,长得也比姐姐妖艳了许多,很有后世交际花的感觉。只要自己回府,她就会千方百计的缠着自己打羽毛球。

其实打球倒不烦,烦的是她穿的太清凉,比富姬的衫裙还透,长得又比富姬诱人,更会撒娇耍媚,目的性极其不纯洁。

不管她是有意为之还是本性使然,洪涛都要防着自己后院起火。长公主性格太软,要是自己不注意分寸和小姨子传出什么闲话,结果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可是不回家总得找个理由,以免让长公主多心。天天去琼林苑和金明池也不太合理,正好自己还有个算院博士的头衔,现在用上了。

驸马算经虽然还没正式出版,但样书已经被高翠峰发的到处都是,算院必须是重灾区,达不到人手一本吧,博士教授肯定都有。

去给算院的师生讲讲课,也是洪涛很愿意做的事情。每当看到一把年纪的贾宪贾院判也捧着自己的教材和学生们坐在一起认真听讲,心里就比喝了蜜还甜。

至于说小姨子嘛,让公主去陪也不算失礼,无非就是晚上回家再听公主讲一讲白天的八卦话题。喜欢听就多听会儿,不喜欢听干脆拉着公主温习功课,把她折腾累了也就没人在耳边絮絮叨叨。

5月26,卫国长公主说这一天是良辰吉日,最宜会友,所以聚会就选在了这一天。

整个驸马府在她的指挥下完全变成了接待中心,一波又一波的客人登门道贺,大部分洪涛都不认识,但还得站在门口傻呵呵的装认识。

“王相该早来一个时辰才好,下官的腿都快站废了。”

直到王安石出现洪涛才算得到了解脱,做为当朝首辅、改革派带头人、驸马算经的提序者,完全有资格由主人专门陪同,所以驸马就不用在门口招呼客人了。

“老夫不知驸马和卫国长公主还有如此交情,故而来的迟了些。”王安石这次有点反常,不光人来了还带了礼物,是一副他自己写的字。

洪涛连看都没看就交给了莲儿,太抠了,每月挣那么多钱还到处蹭吃蹭喝,花钱买点礼物能死啊,一副破字就把自己给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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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慷他人之慨(保底二)

“莫要误会,我和卫国长公主没交情,但两位长公主交情不浅。做为驸马总不能挑拨皇家亲戚之间的关系,陛下深明大义可能不会计较,但皇太后知道了恐会不喜。既然长公主看重姐妹情谊,我干嘛要去当这个恶人呢?”不送礼也就算了,还这么多破问题,洪涛脸上带着受宠若惊的笑,嘴里说的话却很不好听。

“如此说来发运使的差事反倒成了美差?”王安石自动过滤掉了驸马话中的情绪部分,立刻就听懂了里面的干货。驸马这是在抱怨有人要钻公主的空子,但又无可奈何。

“……还是王相高瞻远瞩,月旬之前就能料到此节,佩服佩服!”洪涛让王安石说得一愣,没错啊,自己还有个发运使的职务呢。

临时的也是正职,何必在开封城里躲躲藏藏不敢回家,干脆去京兆府转一圈呗。公主肯定不能和自己一起走,但没了自己在家,她肯定是啥也不会做主。这一点可以百分百保证,也就解决了目前的困境。

“都尉的家世和某无关,莫要乱攀扯。去京兆府陛下不会拦你,但金明池边的烂摊子先要有个说法。已经有不少勋贵在朝堂鼓噪,说你坏了皇家的风水,陛下也需拿出真凭实据去堵住他们的嘴。”

王安石不上当,他才不想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更不想掺合到皇室成员间的勾心斗角中去,但却愿意为这位驸马指点一下前途,帮助他躲开一些暗箭。

说实在的,即便花膏计划最终达不到预期效果,他也会力保这位驸马。光是一个香水就已经让司马光那群保守派官员打成了热窑,谁家也不想落后,逼得老司马不得不亲自去说服派系中的几位关键人物,这让改革派在朝中的压力骤减,能腾出宝贵的喘息时间多琢磨琢磨新政的修改问题。

说到底还是驸马有本事,随便拿出点干货就能让朝堂里风起云涌,此等人物即便不熟谙朝政,也是很好的帮手。

尤其是这位驸马对新政并无恶意,虽也提出过很尖刻的批评,但每一项都言之有物,并且愿意付出时间、精力、甚至声望去完善,这就比大多数官员可爱的多也实用的多。

有时候王安石也会产生不少怨气,如此一位有见地、有魄力的大才,怎么就娶了皇帝的妹妹呢?要是能入朝为官,和自己一主一辅双剑合璧,什么司马光不司马光的,全得一扫而光!

但这位驸马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油滑的很,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做起事来丝丝入扣。不逼着他就整天混日子,但使劲儿挤一挤总能让你有大收获。

“焦炭窑目前还派不上用场,它只能为炼铁提供合格的燃料,没有足够数量的高品质铁矿石,燃料再多也是枉然。”

想从洪涛嘴里挤出干货,光用嘴忽悠肯定是不够的。这不,他又开始玩太极拳了,让你知道能得到什么,但就是不给你弄出来!

“京兆府乃朝廷重镇,都尉初去恐难以立足,某倒是想了一个万全之策,想听否?”鸡贼碰上鸡贼,每句话都透着一股子讨价还价的味道。王安石出价了,要替驸马解决货场问题。

“其实炼铁也不是太麻烦,大批量目前还达不到,小批量的试产还是有可能的。只是一切全凭天意,人力不可控亦……”

这个价格很难不让洪涛动心,自己和富姬对京兆府都不熟,朱八斤出了开封这一亩三分地也成了废物,要是能有一处比较稳妥的落脚地,确实帮助很大。

可是吧,光有这个意向还不够,洪涛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别聊什么人品不人品的,要求政客有人品本来就是极度幼稚的表现。

“大头水在禁军中广为使用之后效果显著,超过四成以上的伤者都能不肿不脓几日结痂,陛下闻讯甚是欣慰,前日还曾就如何赏赐都尉问过某的意见。驸马既然有意京兆府,老夫不如顺水推舟,奏请陛下辟出一块皇庄做为发运使存货之处。但修建维护费用还需自筹,都尉意下如何?”

王安石听懂了,给好处就能炼出铁来,不给好处就练不出来,天意呗。这个借口太尼玛无耻了,但天意不可违,继续开价吧!

“王相高意,诜不日就宰杀牲畜祭祀上天,定要为陛下、为大宋求得天意,届时再请王相亲临指教。”

洪涛真想飞起一脚把这个家伙踢死,合算聊来聊去他啥也不付出,本钱都是皇帝的,好处他至少得拿三分之一,真是奸到家了。他如果不做官弄个私企啥的,保准能成为大宋五十强之一,搞不好还是首富,太能算计了。

“如此甚好,下面的宴席老夫就不叨扰了,就此别过。”条件谈拢了,面子也给足了,王安石打算开溜。

说实话他也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人员太杂乱,凑在一起除了互相吹捧、互相交换点小利,没什么实质内容。他是一国首辅,真看不上这点小利,更没必要去给别人当嫁衣裳。

“别别别,今日王相既来之则安之,下官还得借王相之威名免掉诸多麻烦。不如去下官书房一叙,刚才我忘了一件事儿,正好有个小器物想请老大人品鉴品鉴。”

想跑?姥姥!洪涛也不想去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虚情假意,更不敢保证自己不烦,万一脾气上来把公主的兴致扫了岂不是大大的不美。王安石一走自己就失去了掩护,所以付出点代价把他留住也是值得的。

“也好,老夫对驸马的厨艺多有耳闻,不知书房中可否小酌?”听到驸马提起小器物,王安石的眼角就是一抽抽。

这位说话水份太大,花膏当时也说做小技、宝绘堂的印刷之法也不值一提、大头水和香水更成了游戏之作,这次一本正经的提到了小器物,按照逻辑分析想来也该不小。

“那是自然,今日炎热不宜涮肉,改为公主亲创天妇罗如何?宸娘,去厨房告诉聋婆婆速速做些天妇罗,官人要与王相公在书房叙话,外人不许打扰。”

其实洪涛觉得自己选错了行,不该去当数学家、冶金专家和毒师,真正适合自己的应该是厨子。

这几个月为了让自己吃得舒心一点真是没少发明食物,每一样都获得了全府上下的一致好评,无一例外。

涮肉自是不用说,只要来了客人必点此菜。还有用铁炉烤出来的奶香炊饼、里面带着果料的酸奶、用奶油搅拌的蔬菜水果沙拉。

最终日本菜也没逃脱被剽窃的命运,寿司、天妇罗、四喜饭都成了驸马的创造,把府上的两位大厨唬得一愣一愣的。几十岁的大老娘们,哭天抹泪的磕着头求驸马传授绝技,宁可两年不要工钱甘当小学徒。

洪涛自然乐意教,教会了她们自己不就可以偷懒了嘛。再好的食物,如果需要自己费劲儿去做的话,他都觉得索然无味,必须饭来张口才吃得香甜。

至于说她们学成之后会不会出去开店挣钱,洪涛才不会去操这份心呢。只要不缺了自己吃,爱怎么干就怎么干,最好连外卖快递都学会,以后就能省下厨娘的工钱,天天叫外卖吃了。

“这、这是驸马所为!”当一个个颜色鲜艳、做工精细的漆盒被端上来,王安石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些食物好吃不好吃先放一边,造型和器具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它们不再是单纯的食物,已经带上了文化气息,超然脱俗。

让王安石吃惊的不是食物,而是这份意境。在他看来,被马踢过脑袋之后的驸马半点文化人的味道都没有了,一身都是俗气,难道说脑袋上的病好了?

155 真有其人!(保底一)

“王相不可吃着饭骂厨子,再着急也得等吃完再骂啊!”洪涛很清楚王安石要表达什么意思,虽然这些食物的配色、配器都不是自己原创,全是从后世记忆中抄来的,但也不能当面如此羞辱自己,太过分了吧。

“惭愧、惭愧……老夫多有失礼……”被驸马责怪之后,王安石立刻就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确实,如此问真的和骂人无异,眼看到嘴的美食又被驸马挡住了,为了一饱口舌之欲,赶紧赔礼道歉吧。

“嘶……此乃大头水!”光吃还不够,洪涛又拿来一个细口瓷瓶和两只极小的白瓷杯,倒满之后端给了王安石。

这位正往嘴里塞鲜虾天妇罗呢,也没仔细看一仰脖就灌了下去,红晕马上穿透了老脸上的厚皮返了出来。

“非也,这是府上独创头锅烧酒,不外卖,每季只做三坛,其一送给皇太后、其二进献陛下、其三嘛,当然是自己喝喽……”

看着王安石那个没出息样儿,洪涛愈发感觉良好,胸脯也挺起来了,嘴角也撇开了,端着小瓷杯轻轻一抿,再叉起一个寿司咬了半口。

没错,是叉,他用筷子不太利落,于是就让彭大特制了几把白铜叉勺,在府中吃饭叉勺和筷子并用,怎么方便怎么来。

“可惜、可惜!”王安石瞥了一眼驸马,慢慢把几个漆盒都划拉到自己这边用胳膊护住,才说出了真心话。

食物是真不错,色香味俱全,还带着鲜明的文化气息。可对面这个食客真不给力,吃个饭就和大螃蟹似的,举着个勺不勺、叉非叉的家伙满桌子划拉,非常掉价儿。

“切,嘴快有嘴慢无……哦对了,王相可识得一位开国侯,名曰王子纯。前几日我去他府上送请柬,丫鬟说他曾拓边千里,我朝真有此等人物?”

洪涛其实没啥正事要和王安石讲,闲聊呗,反正不能让他走的太快,怎么也得等聚会过半。闲聊就得找到双方都有话可讲的话题,说什么呢?突然想起了那位开国侯,这个话题挺合适。

“哦?都尉去请王韶王子纯了,他可来否?”一听到开国侯的名字,王安石终于把头从食盒中抬了起来。其实他的吃相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有脸嘲笑别人呢。

“想是没来吧,我去的时候管家说他卧病在床,想是不会好这么快。”洪涛趁机把两个食盒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这位吃白食速度太快、胃口太好,瞬间就下去了三分之一。

“此人乃国之栋梁,可惜为名所累,难以再续辉煌。”王安石显然是认得这位开国侯,只是说起来有些踌躇。

“他真的拓边千里啦?”洪涛对别的信息都不太关注,只是想搞明白人家是怎么混到爵位的,如果不难自己不妨也去试试。

“何止千里,你可听闻过平戎策?”鉴于驸马的病情,王安石也搞不清这位到底记得什么又忘了什么,只能从头来。

“前几日听丫鬟提过一次,还无缘拜读……”又是平戎策,听上去应该是有关打仗的书籍。但高翠峰给自己搜罗了几乎所有现存的军事书籍,其中并没有这一本。

“拜读?哈哈哈哈哈……若想拜读,都尉恐是要去和陛下讨要了……”听了驸马的回答,王安石差点把一嘴食物全喷出来,伸脖瞪眼好不容易咽完,都没来得急去擦拭胡子上的酒水就开始爆笑起来。

“大爷个蛋!老东西你等着,看一会儿本发运使怎么调戏你!”洪涛知道自己肯定又是哪儿猜错了,被人嘲笑是必须要记仇的,好在报仇的机会很快就要来临,先不急,听他如何说。

有了可口的食物、沁人的酒水、虚心求教的听众,王安石也就不着急走了,一边吃一边喝一边笑,把王韶是何许人详详细细的给洪涛讲了一遍。

王韶,字子纯,江州德安人,年纪和王安石算一辈,比驸马大了快20岁。

这位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学霸,27岁登进士第,2年后又去考制科,结果失手了,心灰意懒之下辞官不做,开始了游历生涯,要遍访西北名山大川,找到解决国家顽症之法。

制科是一种特殊的科举,有点像后世的特招。由白身直接考制科没有进士风光,但进士及第之后再考取制科,就和后世的大本毕业又续了研究生差不多,算是锦上添花。

王韶估计是落榜之后觉得颜面无光,所以远离了朝廷,没想到阴差阳错,这近十年的游历生涯让他对宋夏两国战争有了切身体会,并从中得出了自己的对策。

熙宁元年,宋神宗继位的第二年便和王安石推行变法,王韶一看,这位新皇帝有点魄力啊,祖宗法度都要改,那自己是不是也该为国家出出力呢?于是他就把这些年对宋夏战争的研究心得写了写,托人交给了王安石。

当时王安石还不是参知政事,但刚刚给皇帝上完《本朝百年无事扎子》,深得神宗皇帝器重,在朝堂中风头正劲。他也在寻找一位有军事才能的统兵之人,打算政事和兵事相辅相成,交相呼应,这才符合变法的目标。

看到平戎策之后王安石高兴了,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统兵之人自己送上门了,立刻就把平戎策推荐给了神宗皇帝。

然后王韶就成了新党里的一大力主,被授予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之职,谈不上统率重兵,也算可以接触到军事机密之人。吕惠卿、章惇、蔡确是王安石在朝中的左膀右臂,王韶则是他在军中的一杆旗帜。

王韶也确实有能力,他认为要想打败西夏就应该先收复河、湟二州,切断吐蕃与西夏的交往,并对吐蕃各部落加以分化利用。这样一来宋军可以从南、东两个方向对西夏形成夹攻态势,让西夏首尾不能顾。

如果让西夏先下手取了这块地方,不光白白获得几万吐蕃兵将,骑兵部队还可以一路南下,直接威胁陇蜀腹地,到时候就成了宋朝这边首尾不能兼顾了。

那能不能收复河湟二州呢?王韶很有把握,因为这些年西夏正和吐蕃各部落在青塘你来我往的厮杀,吐蕃的唃厮啰各族对西夏李氏非常反感,但他们的实力又不足以长期和西夏对抗。

假如宋朝能趁机采取分化招安的策略,只要玩的好,不仅能收复大片适合耕种的土地,还能获得不少蕃人归顺,彻底切断西夏南下的念想儿。

具体是怎么操作的王安石没讲,但王韶确实达到了预期目标。他只用了三年多时间就横扫熙、河、洮、岷、通远五州,还把当地最大的西羌部族首领给抓了回来,史称熙河开边。

到了熙宁七年,王韶已经官拜观文殿学士、礼部侍郎,后进枢密副使。他的兄弟和两个儿子也授官赐绢,一门风光。

“他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太好过吧?”听到这里洪涛首先觉得王韶是个军事人才,不仅仅会打仗,还会做思想共走,当地的吐蕃、西羌部落被他忽悠的没少包顺,然后就成了对付其它部落的先锋。

这种人绝对不会是老实人,更谈不上耿直,肯定满肚子都是坏水儿。而且这种人与大宋的主流士人阶层价值观不太符合,他只追求结果不看过程,算是非常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那宋朝士人会容他吗?假如他没建立这么大功勋、没坐上这么高的位子应该没事儿。可恰恰相反,他是又立功又受奖、又得房子又拿地,还萌荫家族,这就有点太招摇了。

156 心病难医(400加更)

其他士人会怎么想?如果王韶是正确的,就意味着他们的价值观是错的。这已经不仅仅是权利斗争,而是意识形态冲突,必须分出胜负。

那结局就很好猜了,假如王韶是武人出身结局会很惨,好在他是进士第,不会有性命之忧,只需离开朝廷中枢就不会有人追杀。

说到底宋代的士人争的是思想流派,不是人。但这玩意斗争太激烈的话,就和宗教没啥差别了,很容易走火入魔。

“……说句大不敬之言,都尉不该做驸马,如能慎言谨行,老夫不及也。”王安石让驸马问的一愣,前面说的都是王韶的辉煌,可这位驸马一语就猜中了后面的结局,洞察力不可谓不敏锐。

玩政治是需要天赋的,敏锐的洞察力就是重要天赋之一。假如你能比别人提前那么一点看到事态的发展趋势,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王韶会打仗、能打仗、也有胆量打仗不假,可善于统兵之人都有个通病,就是喜欢军令如山,不管对错,我说了你就要执行。换句话讲,这类人性格比较强横,有时候会给人一种独断专行、飞扬跋扈的感觉。

熙河开边之后,边境地区就基本平定了,没有什么大战役可打,王韶自然也就回到了朝廷中枢。

他这种性格在大权在握的战区如鱼得水,可回到勾心斗角的朝堂之后,除了得罪人就剩得罪人。最终这位大功臣和最大的两个后台王安石、神宗皇帝都闹翻了,熙宁八年被贬知洪州。

俗话讲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官场失意,身体也跟着不行了。就在洪涛穿越过来的那一年夏天,这位郁郁不得志的军事天才得了癫狂症,还身染毒疮,从此卧床不起。

“没想到老大人真病了,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诜会一些岐黄之术,不如由王相引见,去为老大人诊治诊治。”

经过王安石这么一讲洪涛真信了,不管王韶品行如何,他必须是国家功臣。自己大舅哥为了平衡朝廷各方势力贬了他,那是权宜之计。自己和朝廷没啥关系,以私人名义去探望探望,应该不算什么大错。最主要的是得拉着王安石一起去,有这个大挡箭牌戳在前面,看谁敢随便弹劾。

“……也罢,都尉与此人或能交往,疯驸马、癫侯爵……”王安石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这个请求,然后先统一口径,把这件事说成了两位病人之间的同病相怜,瞬间就把挡箭牌的责任甩了。

王韶的侯府在崇仁坊,离繁塔不远,是个两进的院子,听王安石讲还是神宗皇帝赐的。由于家中人口众多,光儿子就有十个,又在后面租了一座民宅打通,王韶本人就住在后宅里。

有了王安石出面,老管家没敢再阻拦,进去通报之后很快就出来说是家主有请,但真不能出来迎接,主要是起不来床了。

比王安石还小几岁的人,可看上去更老、更憔悴,骨架挺大,但没啥肉,眼眶都抠抠了,一脸的灰色,光坐在床上就不停出虚汗。

对于王安石突然来访王韶并没有太大的惊喜,这两个人相识多年,又共事多年,谁是什么德性都太熟悉了。

但驸马也跟着来了有点让老头摸不着头脑,自己虽然也姓王,但和王诜的王家真没有过什么来往,走在大街上都不认识,怎么就突然来访了呢?

“可是官家有话要对臣讲?”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头绪,只能往皇帝身上猜。驸马是皇亲,这个逻辑勉强说得通。

“老大人莫激动,今日诜在府上宴客,原本也是送了请柬,但没见到老大人就向王相询问,这才得知病情严重,故而前来探望。诜患有失心疯,很多旧事已不记得,如有失礼之处还望老大人原谅则个。诜不才,略懂歧黄之术,想为老大人诊治一二,聊胜于无,不知老大人准否?”

老头说到神宗皇帝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洪涛看见了也理解,他还没死心,还想为朝廷出力,就是没人给机会。

“老朽无药可医……”听到驸马不是皇帝派来的,王韶眼里的光芒立刻散去,坐靠在榻上的身体已经有点立不住的意思,直往下出溜。

“子纯不可妄言生死,王诜不一定能医你体疾,却定可医你之心病。他就是第二个王子纯,你以武力拓边,他用计谋灭敌,都乃大宋栋梁臣子。”

王韶在想什么王安石不用看眼神也知道,却无法伸出援手。这个人的缺点在朝堂斗争中是大忌,自己向皇帝进言重用于他,看似是恩惠,其实更害人,是往死里整,还会牵连更多人倒霉。

不过驸马的出现好像真能成为良药,疯癫症和毒疮都是内火,说白了就是郁闷的,要是能让他开心点,就算治不好病也能缓解。

“王相,兹事体大,你我恐做不了主吧……”王安石一张嘴洪涛就知道他想干嘛,王韶最拿手也最挂念的就是河湟地区,或者说是与西夏的战争结果。

如果把花膏之事告诉他,必须是个值得期盼的事儿。就算目前还看不到结果,可人这个玩意吧,一旦有了强烈的希望,就算得了癌症也能熬上好几年不闭眼。

问题是花膏的事儿真不是自己和王安石能随便决定的,它是几方势力妥协的结果,在没有得到皇帝和司马光同意之前,别说王韶,就算公主都不能告诉。

“这就要看都尉的本事了,既是来为子纯医治,你定有良方,某去看看几位侄儿……”王安石光棍的很,他只管出坏主意却丝毫不肯担责任,全推给了驸马还嫌不保险,干脆找个借口躲了。

“侯爷,不是下官喜欢背后进谗言,和这种人共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运气,您的病全是被他气的。要不您借一把利器,我就在府中结果了他!”洪涛这个恨啊,不是恨王安石的狡诈,而是恨别人把自己喜欢的招数玩的出神入化。

“咳咳咳……咳咳……都尉休要戏言,不知王相所指为何,如确有其事,不妨和我这将死之人念叨念叨。”

王韶肯定没接触过失心疯之后的驸马,对这种怪异的言谈方式既好奇又别扭,想笑不能笑,憋得脸都紫了,不住的咳嗽。

“办法倒是有,但不是诜的独创,而是与沈存中沈大人一起想到的权宜之计。”洪涛自然不会顺着王安石挖的坑往下跳,你会挖坑我就会填土,能不能填平还得试试看。

“哦,沈大人!都尉尽管讲来,老夫洗耳恭听。”不出洪涛意料之外,一听到沈括的名字,王韶的兴趣提高了不少,努力把身体往上坐了坐,表情严肃。

洪涛真讲了,但和花膏没有半点关系,他把制造甲胄和箭矢的计划说了出来。这玩意只能说有点违禁,但王安石已经答应过了,只要炼铁炉真的能大量出好铁就给弄个私营官造的名分,合理合法。

“真有此等炼炉?”驸马的讲演都没完毕,对未来还没来得及畅想,王韶就坐不住了。

他是带兵打过大战役的,对作战模式的理解比沈括明白的多,只需明确几点就能自行判断出优劣,根本不用忽悠。

“此炉就在金明池水虎翼军营东侧,目前正在囤积原料,大规模出铁恐要等些时日。”看到老头的表情洪涛就知道要坏,赶紧往回缩。

“无妨、无妨!小儿在器作监供职,专营铁作,虽不会亲手炼铁也略懂一二,能否如驸马所言看看便知。来人……来人……更衣!”王韶显然是不打算让驸马往回缩,挣扎着就要下床。

157 此池非彼池(盟主加更1)

“王相、王相……老大人不可、不可啊!”老头一离开床面洪涛马上傻眼了,床褥上有一大片污渍,很像伤口溃烂的体液,看位置应该在腰臀附近,想来就是毒疮了。

这样的话就更不能活动量太大,一旦免疫力下降,又没有抗生素可用,说不定就挂了。用古人的话讲就是毒疮迸裂、毒火攻心而亡!

王安石根本就没去别的院找王韶的儿子聊天,听到驸马凄厉的喊声很快就赶了回来,连劝带吓唬,指挥着仆人总算把老头又弄回了床上,然后冲着驸马瞪眼。

“王相莫要责怪于我,花膏的事情还没讲呢。这样吧,劳烦谁去前院问一声,看看我的家人可否送药来了,先为老大人诊治完毕再说其它。”

洪涛可不想背这个黑锅,明明是你偷奸耍滑,凭什么把责任推给我。但此时争论谁的责任已经没用了,重要的是该怎么安抚王韶别让他太激动,否则等自己和王安石一走他还要起床就谁也拦不住了。

马夫李大郎早就等在前院,他是奉驸马之命去乌金行取一种叫做煤焦油的东西,至于这玩意啥摸样、干啥用一概不知,只知道要尽快送到侯府。可惜老管家说家主正在后院会客,有啥事也得等着。

“嘶……此为何物?气味如此猛烈!”王安石真不信驸马会治病,要是会的话干嘛不把自己的疯病先治好。

但也不敢说完全肯定,为了印证,先把李大郎手中的瓷瓶接过,拔掉塞子就往鼻子上凑,结果差点没给呛晕过去,眼泪都出来了。

“此乃焦油,从石炭中来,可祛毒。能不能医治老大人毒疮,诜也没有把握。”洪涛是实话实说,煤焦油虽然含有很多有毒物质,但确实能治疗一些皮肤病和皮肤感染,可能就是古人说的以毒攻毒吧。

“子纯,你意如何?”王安石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王韶的两个儿子,把最终决定权交给了王韶本人。

“也罢,驸马好意韶无以为报,无论死活,尔等皆不可鼓噪,还不去准备热水与为父把身体擦一擦!”

不愧是上过战场见过生死之人,早就想明白了死马当活马医的道理,不等别人动手先在床上艰难的翻了个身,把后背露了出来。

啥叫毒疮洪涛也没见过,但湿疹引起的皮肤溃**较熟悉。王韶后腰上这个乒乓球大小的疮口,说是疖子吧也有可能,说是褥疮吧也差不多。

按照洪涛的估计,应该是一种皮肤感染,由于没及时治疗又没注意被褥洁净,结果感染越来越重,仅仅靠自身免疫力无法痊愈。

这玩意该怎么治疗他也不清楚,但架不住胆子大。反正病人都说了,弄死活该,没自己的责任,那就下家伙吧。

先让下人用热水清洗背部,再以大头水消毒,然后用被火焰灼烧过的匕首把疮口中的烂肉剔干净,直到见血为止,最后才从小瓷瓶中倒出黑乎乎、黏糊糊、味道刺鼻的煤焦油,全给糊上了。

“不可仰躺,只可俯卧或侧卧,明日我再来探望。”老头很是硬气,疼得胳膊腿直抽筋依旧不喊不叫,就这么硬抗了过去。

但治疗结束时也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再在此多留也没有意义,洪涛与王韶的两个儿子交代了如何清洁床褥房间,多晒太阳之后,再把一瓶大头水留下,才和王安石一同告辞。

“某有脚疾,不知晋卿……”刚出府门还没上马,王安石就凑了过来,满脸堆笑,称呼都变了。

“下官只会治疗肚脐眼以上的疾病,下三路不会!”下面的话直接被洪涛打断了,想什么呢,让我给你看鸡眼,做梦去吧。反正你也不用下地种田,留着时不时抠抠还解闷呢。

不知道是煤焦油真的有疗效啊,还是王韶的心被唤醒了,反正他后腰上的毒疮一天比一天见好,几次换药之后干脆连煤焦油都不用敷了。

洪涛也怕毒性太大,毒疮治好了再得其它病,就用大头水擦拭,然后就是多晒太阳、多晒被褥。

但王韶的家人不是这么看的,他们觉得驸马必须是医术精湛,否则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恶疾,怎么能轻易治好呢。

于是驸马就成了侯府的上宾,有多高礼遇就来多高,那两位和洪涛年纪差不多大的王韶后人,见面之后都是以后辈身份行礼,就差张嘴叫干爹了。

王韶倒是没这么恭顺,好歹也是当过枢密副使的高官,岁数又比驸马大这么多,俗话不是说了嘛,大恩不言谢,光用嘴也没意义。

“晋卿来了正好,老夫已可上马,不如寻一去处,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不到一旬时间王韶就可以下地在院子里活动了,毒疮虽然还未结痂,但里面已经长出来嫩肉,也不再流淌体液,想来是快痊愈了。

“也罢,下官就陪老大人走一趟,也好去了这块心病。”洪涛是真不想带着一个病老头瞎折腾,万一激动过头又出毛病,黑锅还得扣在自己头上。

可是看王韶这个劲儿吧,拖是拖不了几天,急眼了他敢骑着马自己去。看守金明池的禁军肯定也拦不住,早去晚去都是去,自己何必再当坏人呢。

“几年未见,此池非彼池……”

刚走到金明池东岸,王韶就闻到了一股股的异味,再加上北岸浓烟滚滚,岸边的树木上都罩着一层灰尘,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只剩下摇头叹息,好好的一座皇家园林就这么毁了。

土高炉已经建好了些时日,暖炉的工序也进行完了,目前阿丑正带着工匠们建造平炉和高炉之间的热风管道,估计再有半个月也差不多了。

之所以没开火试炼,主要原因还是铁矿石的来源没有保障。这种土高炉一旦开火就停不下来,必须一炉接一炉的炼化,否则铁水和铁渣一旦凝固,整座高炉就得报废。

现在王韶逼得紧,王安石那边也没事扇阴风点鬼火,洪涛不得不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废就废了吧,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正好让新来的铁匠一家熟悉熟悉这种新炉具的性能。

这一家人就是胡二的亲家,专程从大名府被找来的铁匠。刚来的时候吓了洪涛一跳,六辆牛车愣是没装下他们的家当,除了老人和孩子之外,其他人都是走着的,沥沥拉拉拖出去几百米,粗略一算有五十多口人。

不是一家人,而是一族。他们是三兄弟,每家至少有五个儿子,最多的八个。老的有八十多岁的瞎眼老婆婆,小的还在襁褓里。

武二、武四、武六,这是三兄弟的名字。他们家族好像繁殖力很强,总共有兄弟七人,一、三、五、七都夭折了,就剩下双数的三个活了下来。胡二的闺女就嫁给了武二的大儿子,叫武强。

据说他们家自打唐朝起就是以打铁为生,皇家、军队、私人的活都做过,手艺说不上特别精湛,但肯定也不会太平庸,否则不会在大名府一带赫赫有名。

刚开始来的只有武二和武四两家人,武六做为退路暂时留在了大名府,守着原本的铁匠作坊。万一这边不靠谱,武家还能退回大名府,不至于两边都落空。

但自打武氏兄弟见到了这座高炉,就知道遇上高人了,再见识过焦炭燃烧的火焰和离心式鼓风机,立马就派人回大名府送信,让留守的老六一家赶紧收拾东西、变卖财产,速速赶来相聚。

158 王家父子兵(盟主加更2)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他们和胡二都是一个思维模式,赚不赚钱先放一边,只要能学到高级手艺,饿不死就成。

看看旁边的乌金行,他们就知道肯定饿不死,那还等什么啊,多一家人就多一分力量,最好把手艺全让自家兄弟学了去,不再传给别人。

洪涛现在没精力去遴选谁是合适可用之材,也不怕有哪家人和自己耍心眼。这些技术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摸不透,且造价高昂,用处却不大。

像炼焦、高炉炼铁这种行业,没有国家采购和支持,私人是很难玩转的,光是原料来源和产品销路就能愁死人。

你说你炼铁生产农具卖,可数量达到一定级别之后,朝廷就不会坐视不管,立马就得监管起来。因为这玩意和茶叶一样,都是国家的战略物资,必须在朝廷管控之内。

北宋的冶炼行业目前还处于半官营半民间的状态,朝廷允许私人开矿,也允许私人冶炼,因为光靠官方的力量不足以满足全部需求,私营是有益的补充。

可一旦这种土高炉出现,炼铁数量就会突然猛增,民营资本肯定竞争不过官营,国家也不需要再用私营补充产能不足了,到那时候就是禁榷之日。

“可都准备妥当?”武家和胡家一样也是老爹带着儿子一起上阵,一边传手艺一边传经验,啥时候没的可教了,老一辈基本也就该寿终正寝了,下一代还是这样周而复始。

土高炉的大匠自然是武家老二,他也快六十了,腰还不太好,都是年轻时候轮大锤轮的。但遇到大事还得老头顶上,别人他不放心。

“都按照大官人的吩咐准备停当,今日是良辰吉日,只待大官人下令,宰杀祭祀过后即可开炉生火!”

和胡二不一样的是,武家把炼铁当做一项神圣的事业,尤其是新炉开火时必须举行祭祀活动,否则就干不踏实,总担心神灵降罪出大事。

“你们去忙你们的,找人带我去看看炉内的铁料。”洪涛也无法说服这些人,只能让他们尽量把程序简化,弄两头羊意思意思得了。

自己肯定是不去参加,但高炉里面的堆料情况必须亲自过目。不是不放心武家,而是怕沟通方面有误差,他们来的时间毕竟还短,没习惯自己的说话方式。

“王兄可愿一同前往?”王韶并不是自己来的,儿子王厚一直跟在身边,也就是他口中那个对兵器制造和炼铁都有点经验的老二。

具体王厚对冶炼懂多少洪涛也没兴趣知道,愿意看就看,看得懂看不懂无关紧要。只要开了炉六个时辰之后就会出铁,口说无凭,咱拿实物为证。

王厚比王诜小五六岁,是个虎背熊腰的黑脸汉子,个头不高很是敦实。他自幼就跟着王韶四处游历,后来又一起从军,可以说是亲历了他父亲指挥过的所有战事,算是从小受到了战争的熏陶,自然而然就选择了从军,没去走文人的路。

他到底在军事上有多少造诣洪涛无从判断,但按照常理来讲应该不会太差。打仗这玩意其实也是熟能生巧,从小就接触的话,很多军事素养已经变成了本能。只要智商没问题、性格别有大缺陷,最少也是位合格的中下层军官。

“都尉大人请……”和外貌相符,王厚的性格也不太张扬,话不多,看似随和,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自打到了工地他就没闲着,看得懂的看了、看不懂的也没落下,却一直没有提任何问题。光是这份耐心就让洪涛佩服,如果换成自己早就得问不知都少遍了。

洪涛每次去王韶府上换药,基本都是王厚带着四弟接待。经过近十天的接触两个人已经算熟人了,不过很难再把私人关系进一步,原因就是性格不符。一个不说话就难受,一个话说多了难受。

“处道可识得此炉?”这次洪涛终于抓住机会了,我让你不爱说话,不说也得说,否则看你怎么和你爹交代。

“远看似曾相识,细看……确不识得。怪哉,此炉内外大小炉室连环错落,可是有深意?”跟着驸马沿着工匠搭的踏板从炉底到炉顶转了一大圈,王厚是越看越糊涂。

炼铁炉他不陌生,不仅见过还会搭建,当年在熙州就是由他负责督建铁作,专门为父亲提供箭矢。

原本以为驸马弄的炼炉不外就是个头大一些,而且并不看好,因为炉体越大就越不容易提高炉温,还有炉体强度也无法解决,搞不好就塌了。

但是看过这座炼铁炉的内结构之后,轻视之心立马就消失了一半。本能告诉他这个炉子肯定有奥妙在其中,不是驸马一时兴起的游戏之作,但具体是什么奥妙真看不出来。

其实王厚受骗了,真正的炼铁炉就一个,剩余的两个都是热风炉。

它们不炼铁,只负责收集高炉顶部排出的高炉煤气,这些煤气炽热且可以继续燃烧,再用鼓风机把高炉煤气通过耐火材料烧制的管道从高炉底部吹进去,不需要任何燃料就能把炉温提高一大截。

这是后世炼钢厂现代化高炉采用的最基本加温方式,不光要吹热风还得搭配纯氧和煤末,且炉温可调,需要多少温度就多少温度,这样可以人为干预出铁的质量和成分。

现代化的炼铁炉洪涛搞不出来,更没地方找纯氧,不过这套理论已经被金河帝国的工匠们琢磨透了,并把其中可以做到的部分还原了出来,比如说热风炉和预热室。

在没有合格铸铁管材的条件下洪涛只能用上热风炉,预热室还得等一等。

“老武你来给王大人讲讲,这些炉室都是做什么用的。”不过这些理论想讲明白不易,洪涛不想再苦口破心的白话一次了,但他偷懒的方式也很狡猾,不说懒得讲,而是让武二讲。

这样既可以省嘴皮子,又能考核一下武家人学习的到底怎么样了,要是连这些基本构造都记不住,那就得考虑换人了。

“炉火上面还有风可以燃烧?”武二应该是记住了,他讲的不错,但听到王厚耳中还是有些不理解,尤其是关于煤气的问题。热风还会燃烧,且看不见闻不到,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王大人莫急,小老儿初闻时也是不信,但大官人略施小计就让我等无言以对,从此后再不敢在大官人面前提半句炼铁之事。”

武二给出的回答让王厚更加吃惊,好歹也是几辈人当做生活依仗的铁匠世家,想用炼铁蒙他们基本没可能。这么说来,驸马是真的会炼铁了?

是真是假很快就得到了印证,简短的祭祀活动结束之后,高炉底部的引火炉被点燃了。随着顶部冒出的烟雾浓淡、颜色,王厚就能大致判断出此炉内的温度。

刚开始并没什么异常,甚至比一般炼铁炉升温慢,但随着四名工匠踩踏鼓风机向炉内吹风,烟雾的颜色就迅速变淡了,炉温提高的很快。

这还不算最令人吃惊的,随着炉温的提高,热风室内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青砖垒砌而成的墙壁甚至出现被烧透的颜色,暗暗发红!

“父亲大人,驸马所言不虚,只凭此温度大罗金仙到了炉中也会被炼化,区区铁石难以幸免。”

王韶大病初愈还不能久站,被洪涛让到了乌金行里喝茶休息,王厚在看到炉温之后立刻找到了老爹,把观察到的情况作了详细汇报。

159 灵丹妙药(盟主加更3)

“我儿是说此铁可用!”王韶也没在屋里坐着喝茶,他对院子另一头的蜂窝炭作坊很好奇,端着茶杯坐在窗前目不转睛,听到儿子的汇报立刻起身要往外走。

“合不合用还要再等几个时辰,孩儿看到此处建有铁作,不妨让驸马把炉中之铁锻成箭头,孩儿一试便知。”

王厚赶紧把父亲拦住,高炉可以炼铁不意味着炼出来的铁就好用,还要经过锻打才能知道性能,杂质太多,不管如何锻打也成不了好钢。

此时洪涛并不在意屋内,也不在高炉旁边,他跑到湖边和武四以及几个年轻后辈蹲在地上玩沙子呢。

这一堆沙子不是普通沙子,它们的成本算起来比粮食还高,是专门用槽船从建州拉来的海砂。这还不算完,还要经过浸泡、清洗、过筛等多道工序,把粗细不同的沙砾区分开来,才算初步合格。

用这么金贵的沙子干什么用呢?除了铸造没别的用。这就是最低等级的铸造砂,再按照比例加入细黏土和煤灰,就是可以用于铸造的型砂了。

使用焦炭为燃料的土高炉,炼出来的一般都是生铁,含碳量较高,硬而脆,无法锻造只能铸造。比如铸铁炉子就是用生铁,还有铸铁锅。

想把生铁去碳,除了继续用平炉分离加热外,还有一个笨办法就是不停的加热锻打,让生铁里面的碳磷硫杂质剥离,得到的就是百炼钢。再锻打下去,钢块的含碳量就更低了,最终就是熟铁,古人称为柔铁。

现在平炉还不能用,洪涛又必须证明给王韶父子看看自己的炼铁炉确实好用,让武家人抡大锤锻打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做太低端,既耗费人手又显示不出驸马的神奇。

于是洪涛就打算弄个比较小的锻锤出来,这时候就体现出平时没事就下一步闲棋的优势了。有了经过不断试验、技术相对成熟的齿轮组变速系统,利用水车做个凸轮式锻锤基本没技术难度,只要能把锤体铸造出来就成。

“此处喧闹,老大人请随下官去大奥中一叙。”安排完铸造砂模的事,洪涛才顾得上过来招呼王韶父子。

这时已经到了中午,吃惯了三顿饭的人肚子肯定饿,不管这父子俩乐意不乐意,这顿中午饭肯定是要吃的。但不能在作坊里和工匠们一起吃,那样太失礼,干脆换个稍微讲究点的地方。

“都尉不用照拂老夫,厚儿自幼跟在我身边征战,此处比军帐还要强上几分。”王韶不想离开,他的兴趣也被勾了出来,还等着看出铁水呢,一点也没觉的饿,更不觉得此处简陋。

“大奥之上还有军中利器,老大人不想看看?”他不饿自己还饿呢,既然劝不走那就诳走。

“哦!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厚儿,你且在此守候,为父去见识见识都尉大人的利器。”果然,一听说还有好东西王韶坐不住了,但也没放弃炼铁炉,把儿子留了下来。

大奥里确实有好东西,此时正架在窗口,手臂粗细、两尺来长、一头大一头小分为三节,通体由白铜打造,两头还镶着红铜云水纹,一看就是王大郎的手艺。

这个人和彭大算是无可救药了,让驸马骂了这么多次依旧死不改悔,干点啥都得把手艺展现出来。

“从小头望出去,左右拧动大头调整即可清晰。老大人慢慢看,我去去就来……”望远镜已经造出来一段日子了,除了王冠之外谁也不知道。

它的整体结构并不复杂,就是磨制镜片很耗费人力。之所以做成这么大个,也是由于镜片的焦距所致。洪涛没敢拿出去四处显摆,而是藏在了大奥中做为原型。

效果嘛,用王冠的话讲,此物最适合用在海上。那里没有遮挡一望几十里,比任何有经验的瞭望手都好使,既能为船只提供导航信息,又能提早预防不怀好意的船只靠近。

这一点不用王冠讲洪涛也明白,其实在陆地上望远镜的功效也不小,尤其是用在作战中。先敌发现本身就是主动权,假如腿短的宋军可以看得更远些,无疑是一个大助力。

王韶做为一名有过丰富实战经验的老将,肯定也能想到这一层,洪涛跑到隔壁刚吃了两块点心,就听到了他的大呼小叫。无奈,还得放下食物去看看,免得这个老头太激动把心脑血管撑爆了。

“此物大善、大善!假如当年某家手中有此神器,任它西羌、回鹘还是吐蕃,都不惧也!”

不得不说王韶动手能力还是挺强的,未经任何人指点,只用了一盏茶时间就把望远镜的使用方法和功能琢磨明白了。见到驸马之后连必要的礼仪也顾不上,就差按着洪涛脑袋往目镜前凑。

“老大人觉得有用就好,也不枉我把它造出来。放在我手中只能是玩物,到了老大人手中就是退敌利器。只是老大人病体虚弱,否则用此望远镜不知还要为我大宋拓边几何。”

洪涛勉强凑过去看了一眼,糊弄着老头松了手,这才开始进行下一步说教。老头的命只能算救过来一半,身体上的病好治,心里的病难医。

要想彻底恢复状态,必须得给他点刺激,激起求生的本能。政客喜权利、文人好诗画、将军嘛,自然是打仗了。没有了战争,他们最拿手的技艺就无从发挥,肯定郁闷。

“……莫要再称呼老大人,韶这条命是驸马所救,大恩不言谢。以后不管人前人后,直呼本名即可。只是不知驸马为何对我这将死之人百般照拂,莫不是王相之意?”

一听到统兵作战王韶脸上的血色立刻减弱了几分,他已经对这件事儿彻底灰心了,朝廷里很大一部分人觉得河湟之地是鸡肋,收不上多少赋税却需要耗费很多钱粮维持。

即便皇帝想继续拓边,也不能一意孤行。旧党甚至还提出要把当初耗费了诸多钱粮、千万条生命抢回来的土地再还给蕃人,谁爱要谁要,反正朝廷不愿意再往里白扔钱了。

王安石也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改革先锋了,现在是一心扑在新政上,能尽量少刺激旧党就少刺激。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就算有再大把握,也不可能逆潮流而动。

“非也、非也……我是无意中听别人提起老大人拓边之事,觉得如此人物不该一蹶不振,才借王相之名登门拜访,治病之事也是误打误撞。既然老大人看得起我这个废物驸马,那我就多说几句。老大人的病根不在毒疮上,而在心里。古人云匹夫不可夺志也,老大人心存郁结不得解早晚还会生病。我倒是有办法可以让老大人重返边关,但需给予时日谋划。另我乃驸马都尉,有些事情本不该参与,所以有些话不能明说,信与不信只凭老大人一念之差。”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洪涛觉得这个老头不像个政客,虽然他是文人出身,可性格上更像个武人,敢说敢做、不太计较个人得失。如果能和此人进一步交往对自己帮助甚大,冒点险也值得。

“不曾想我朝还有如此一位有担当的驸马,比整日把大义挂在嘴边之人强百倍。我也不去打听都尉图谋几何,只需讲明所需,韶自会斟酌处置。”

驸马的话王韶听懂了,他的反应确实不同于常人,既不追问也不回避,等于是什么都答应了,但结果又可能什么都不帮忙。

160 北宋第一炉(盟主加更4)

“老大人多虑了,诜只是想借助老大人对付蕃人的经验去继续对付蕃人。夏国就像是毒疮,要不了性命,却会让人日渐衰弱。与其由得它日日发作,不如趁早除之而后快。老大人看到的这一切和没看见的都是为了对付夏国儿准备,只是我一人力有不逮,寻常之辈又难入我眼,故而才有此相邀。”

实话肯定不能说,这是底线。可什么都不说也难以服人,这可难为死洪涛了。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玩转再婉转、隐晦又隐晦的说了一大堆废话。

“呵呵呵呵……难得有比我王韶还狂妄之人。也罢,就让老夫见识见识驸马的本事何以平西夏。眼下老夫手中无一兵一卒,小儿虽有军职在身却难以主持一路之事。刚才闻听工匠们说起矿石之事,老夫倒能帮衬一二。我族中有人在虢州以开矿为业,铜铁具备,可让厚儿送去书信,不日自会有人登门拜访。”王韶闻言呵呵一笑,先断了驸马借力的希望,然后又送上一份礼,也算还上了一部分人情。

“诜感激不尽……老大人身体抱恙,不如先回府将养,待到铁炉出铁水之时,我自派人送到府上便是。”

洪涛也听出来了,这位老将也对自己的身份有顾虑,不想在军政问题上和自己多掺合,但又愿意给自己提供一些帮助,具体是为了还人情或者真想为国分忧都说不准。

“此处比卧榻更适合老夫,驸马不必为我的身体担忧。”而且老头很执拗,非要看到铁水出炉才肯走,等上一天一宿也在所不惜。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他乐意洪涛也没必要坚持,主要还是心里有底,不管这一炉铁水质量如何,都不会比当代的炼铁技术差,仅仅从数量上就可以碾压。

剩下的时间洪涛也没全陪着王韶傻等,时不时也要跑下去对高炉的状况做个实地了解。虽然看不准铁水的形态,却可以对工序进行监督,以免文小三的悲剧再次重演。

高炉这玩意不光热,还有可能爆炸,威力比炮弹还大。一旦出现危险,不光乌金行这边要受损失,恐怕整个开封城都得摇三摇,到时候再被冠上鬼神之说,大舅哥都不一定能保住自己。

其实不爆炸也挺瘆人的,随着日头西沉,高炉的烟囱上面就出现了几米高的炉焰。这种火焰的颜色和普通火焰不太一样,灼白色时不时还有蓝焰头,再配上一湖碧水甚是妖艳。

这种反常的表象很快就招来了诸班直的禁军,他们是奉了皇命前来查看,用神宗皇帝的原话讲:朕在宫中夜观西方有异象,不知凶吉。

这一队禁军可不比寻常禁军,盔甲都是鎏金的,洪涛那面小腰牌拿出来屁用不管,带队的都虞候就差用眼角夹人了,非要问明白这座怪异的大炉子为何会喷吐火焰,里面是不是有邪祟。如果说不清楚,就得把炉子砸开看分明才好回去复命。

“大吉!尔等速速回禀陛下,此处有臣担当不必惊慌,明日一早臣亲自上朝为陛下解惑!”

正在洪涛为难的时候,莲儿搀着王韶出现了。在如何应对这类麻烦的经验上,小丫头绝对算得上明白人。恐怕禁军刚刚出现她就猜到了结果,驸马出面不顶用,还得请外援!

小丫头猜对了,王韶一露面禁军军官立马就把下巴和肚子收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听完指示,麻溜的带着人走了,半个不字都没讲。

这真是树的影人的名,有个好名声比官职还管用,即便现在已经不统兵了,也不是枢密副使了,照样说话顶用。

不过王韶这番话可不是冲着驸马救命之恩讲的,功劳全在王复手中那块黑黝黝的铁块上。

铁水是在戌时出炉的,刚刚倒入耐火槽里,周围的工匠们就跪倒了一大片,拜完老天拜土地、拜完土地拜祖师爷,反倒是教会他们神技的驸马最后才被想起来。

用武四的话讲,炼了大半辈子铁算是白瞎了,总共见过的好铁还不如驸马这一炉多。这一炉铁水不用等锻打,只看成色和状态就次不了。

比武四还着急的是王厚,他都不等铁水凝固,就用铁钎卷了一坨飞快的跑向了大奥,不多时王韶也来了,揪着武四就去了铁作,非要看看此铁能不能锻成好钢。

他手里拿的就是一块百炼钢,是武家铁匠们用了一个半个时辰锻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成型呢,禁军就来了。

不光禁军来了,水虎翼的王冠也一宿没睡。他比洪涛还惨,根本看不懂铁水的成色,但对于武家打造出来的环首直刀还是很明了的。

因为这是一种军官佩刀,他也有一把,拿出来两厢比一比,在重量、锋利、韧性上新刀都是完胜。

最主要的还是那几枚三棱透甲锥,配上蹶张弩,山纹甲在它的面前毫无抵抗能力,百步之外重箭可洞穿两层甲片,只要射正就不存在滑开、弹开的可能性。

要是配上轻箭抛射,二百步外亦可达到同样效果。再远的距离没法试,水虎翼的弓弩手没有那么好的臂力和准头。

“都尉凭此炉定可飞黄腾达,到时候不要忘了金明池里的兄弟。”但仅此成绩就已经很了不得啦,等于是把宋军的远程攻击威力提升了一大截。按照此消彼长的原理,敌人的防御力就捉襟见肘了。

“王兄忘了我乃是驸马,还能当宰相不成?还是说点看得见摸得着的吧。过些日子我要去京兆府赴任发运使,顺路跟我看看观星术如何?”

没有强大的能量,飞得越高就摔的越狠。洪涛自问没本事去朝廷里和王安石、司马光这样的人精博弈,在政治斗争里也没有朋友一说。

别看现在这两位使劲儿护着自己,只要利益有了冲突他们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与其去受罪还不如多捞点好处,比如联络个海商啥的。

“善!大善!即便没有海图,都尉出行冠也要欣然相伴。只是职责所在,还需领命才可。”

王冠也不是啥官迷,对仕途更不抱什么幻想,倒是对航海之事挺热心,当下拍手道好,然后又苦着一张脸表示身不由己。

“无妨,届时我自会向陛下请命,不然靠这副身体,走不到京兆府就得大病一场。”

这个问题洪涛觉得根本不是问题,就算自己想轻装简行皇帝也不会答应,只要是走水路,除了水虎翼和水虎捷,京城内也没别的禁军可用了。

王韶父子并没多停留,拿着直刀天不亮就要去皇城,打算给皇帝呈上一个祥瑞,结果让洪涛给拦下了。

还是那套低调做驸马的说辞,劝老头千万别去朝堂上瞎咋呼,那样做只能平添无数烦恼。如果真想帮忙,洪涛给他出了一个注意,别去找皇帝,先去私下找王安石。

怎么说原来也是一条战线上的亲密战友,即便因为往事有了隔阂,那也是内部矛盾,不算不可调和。

再说了,要是跳过宰相直接联系皇帝有点得罪人。此事要想获得朝廷支持,必须把功劳分给宰相一些,不图利谁早起啊。

“都尉可入朝为相!”王韶听完驸马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解,摸着胡子半天没说话,冷不丁冒出一句就挺吓人的。

“不必惶恐,老夫也为官多年,明白都尉的难处。当年就是因为不知以退为进才受此磨难,多亏都尉及时提醒,不然又要铸下大错。”

看到驸马一脸的惊愕,王韶赶紧摆了摆手,示意只是说说,不会有什么举动,这才拿着直刀和儿子上马走了。

161 铁变铜(480加更)

公主和驸马又要受诏进宫了,还是娘娘的懿旨。这次洪涛有经验了,啥娘娘思念女儿都是幌子,这是神宗皇帝的意思。

还是那条路、还是那座崇政殿、还是那四块料,皇帝、王安石、司马光、裴中贵。只是这次说的事儿变了,不再是害人的花膏,而是利国利民的百炼钢。

在神宗皇帝桌上摆着一把环首直刀和几支长短粗细各不同的箭矢。箭矢洪涛认识,武四打造的三棱破甲锥比这个年代的同类产品长且细。

因为材料不同,钢的硬度更大,不用做那么粗壮同样可以达到相同的威力和韧性。这个优势可以用到远距离抛射的轻箭上,能稍稍提高飞行稳定性和杀伤力。

但那把刀真不认识了,几天功夫它就变得浑身珠光宝气,还配了一具镶金嵌银的刀鞘,着着实实的宝刀。

“数月不见,都尉着实令我汗颜。闻王子纯言,百炼钢如蜂窝炭一般唾手可得,可是实情?”

胖乎乎的司马光最是心急,见到驸马进屋就立刻起身,抓起桌上的箭簇边说边比划,有几次差点杵到洪涛脸上。

“王大人言过其实了,百炼钢并不是每炉都可得,目前臣还未掌握其规律……”洪涛没搭理他,而是转向了桌案后的做沉思状的神宗皇帝。

这话说的没毛病,第一炉就能练出含碳量比较合适的生铁确实有运气成分,再来十次也未必能赶上一两次。

可这话说得又不太诚实,光靠高炉肯定是不能量产钢材,但要再加上平炉,低碳和中碳钢就没啥问题了。产量多少全靠原材料是否充足、熟练工人是否够用、高炉平炉有几座而定。

“偶得也属不宜,生铁亦是难得,不知产量几何?”神宗皇帝并没因为百炼钢无法量产而灰心,相反还挺高兴。

“生铁……每炉每八个时辰可产2000斤,耗费石炭千斤……”洪涛本来是想卖个关子,然后再提出一些小要求,没想到皇帝这么容易满足,一时竟然无法张嘴了。

“只用石炭?”王安石不愧是在基层锻炼过的官员,算账算的比较快。假如炼好铁不用木炭改用石炭,成本必然会下降很多。

“石炭需另外加工,但总数不变。”洪涛更会算计,千斤石炭可以出600多斤焦炭,可以熔炼3000斤生铁。

这还是在不利用焦炭煤气的情况下,如果阿丑的密封耐火管可以正常使用,就可以把炼焦的煤气引到高炉里去,不仅能提高炉温,还可以节省不少燃料,怎么算自己都不亏。

“此话当真!!!”听到这里皇帝开始不淡定了,双手一按桌子站了起来,上身前倾,眼珠子瞪得溜圆。

“……臣不知陛下用如此多生铁何用,此物锻打成型艰难,直接使用性脆易断,不能用于大批量生产刀剑兵刃,也不可造甲胄。”

洪涛并不怕皇帝瞪眼,只是觉得这位有点眼皮浅。生铁的成本再低也不该大量生产,在没有完善后期热处理和铸造工艺之前,这玩意除了铸造炉子基本没啥用。

千万别说生铁可以通过锻打去碳变成钢材,那玩意太耗费劳力,不能大批量产。这个时代使用的铁甲大部分是熟铁,采用木炭熔炼,含碳量很低,便于锻造但硬度偏低,和高炉炼铁根本不是一种东西。

“你……你真是不学无术!可知我朝缺铜,铜钱铸造所需日渐紧缺?”

面对驸马的提问,神宗皇帝喘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骂出声来。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呢。

“可生铁与铜相差甚远……陛下不可轻起铁钱之念,那是饮鸩止渴,于事无补!”

洪涛觉得有点冤枉,刚才还是肱骨之臣呢,转眼间咋又成不学无术之辈了呢。铁和铜有个毛关系,难道说大舅哥打算仿效川蜀之地铸造铁钱,这不是缺心眼嘛!

“陛下莫急,驸马乃患病之人,有些许糊涂实属无奈,且让臣来为他解惑。”

眼看皇帝真要急眼,司马光赶紧上来劝慰。假如驸马所言属实,那对于朝廷和新旧两党来说都是大喜事。

司马光长得就是个人畜无害的样子,性格也比皇帝和王安石温和,口才更是出众,铁和铜的关系让他这么一说,洪涛才算明白。皇帝说自己不学无术确实不冤,原来宋朝的铜产量多一半全靠生铁!

没错,铜是由铁来的,这事儿听着有点荒谬,但确是事实。并不是啥神迹,而是一种简单的化学反应,叫做金属置换。

这玩意上学的时候学过,可惜忘的比学的还快,不承想古人居然早就了解。他们没系统的学过,更搞不清其中原理,完全依靠实践,算得上劳动的智慧。

金属元素有个活动顺序,是按照金属原子活跃程度排序的,越靠前的越活跃,越靠后的越迟钝。

排名第一的是金属锂,排名最后的是金属金,这也是为什么金子不容易氧化生锈的原因,因为它的原子太笨太迟钝,还原度太弱。

按照这个原理,排名靠前的金属元素就能把排名靠后的金属元素从酸性或者碱性溶液中置换出来。

铁就排在铜前面,只要把铁放到含有铜元素的溶液中去,单质铜就会被从溶液中置换出来,铁元素则进入溶液代替了原来的铜元素。

实际操作起来就是把生铁敲碎放到胆矾水中,待到溶液底部沉淀了一层绿色的单体铜之后,再收集起来熔炼,就是铜。后世还给这种冶炼方式起了个比较高科技的名字,叫做湿法冶金。

胆矾水就是硫酸铜溶液,古代中国缺铜矿,但不缺这种富含铜元素的自然溶液。古人早就认识到这种溶液中含有铜,并找到了获取的办法。

这个办法到了宋朝已经成了获取铜的主要方式,按照司马光了解的数字,去年全国生产胆铜用铁达到了420万斤以上,产铜187万斤。

由于铜是货币,属于必需品,所以这个数字还远远不够,不得已之下只能降低铜钱的含量,甚至用铁钱代替,这样做对货币信用和经济环境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假如可以让生铁成本下降且产量上升,先不说能不能提高军队战斗力,仅仅是对北宋经济就有非常大的帮助,这也就是神宗皇帝情绪激动的原因。

他和王安石一明一暗、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玩命折腾是为了啥?还不是想充盈国库、开源节流。要这么多钱干嘛用呢?当然是去打仗了。

谁不想成为开疆拓土的一代帝王呢,谁又不想成为中兴国家的大臣呢。而驸马发明的炼铁之法,就能让他们距离目标更进一步,不激动才怪。

“要是这么说的话……臣觉得仅凭金明池畔一座高炉,岁入60万斤也无不可,只是铁矿石的来源臣无法保证。”

听完了司马光的讲述洪涛乐了,不就是炼生铁嘛,那玩意真不难,反正也不需要太高质量,只追求数量和成本的话,自己的土高炉必须是先进生产力的代名词,就是快、就是便宜!

“……如此算来,我朝岂不是只需区区50座驸马炉即可!”此言一出,在座的四个人全都变色大变。

去年的全国铁产量不过2700万斤,那可是300多座矿场、矿监、矿务日夜不停才弄出来的,炼铁炉更是好几倍于这个数字。结果和驸马的铁炉一比,效率相差了近十倍。真有这么神吗?连一向不问政事的裴中贵都面带疑虑。

“如原料可以保证的话,臣还可再出些许百炼钢,想来也不会低于一成……”洪涛就听不得别人质疑自己的牛皮,这不是活生生的打脸嘛。

162 恕你无罪!(白银盟加更1/40)

“裴英,代朕为驸马赐座斟茶!”神宗皇帝已经开始揉脑袋了,好消息来的太多太大也不是好事儿。

现在他就有了一个大麻烦,假如驸马所言是真,又该如何赏赐呢?奖励低了实在说不过去、奖励高了吧又不太符合规矩。与其说是让驸马坐下喝口茶,不如说是为了赢得一些思考的时间。

“恭喜陛下,有了驸马的百炼钢锻打箭簇,天下无甲不破,禁军又添一利器!”王安石不愧是神宗皇帝志同道合的盟友,皇帝想干什么一清二楚。

“光靠利箭不足以打垮西夏铁骑,边衅不可轻挑,臣以为驸马花膏之策更稳妥。不如先多炼胆铜、铸造良币、养精蓄锐。”还没等皇帝表示赞同,一盆冷水就泼了上来。

司马光在这个问题上和王安石一直都是唱反调的,他不喜欢打仗,或者说是认为打仗不能解决全部问题,还会消耗大量国力。

与其花费这么多资源去打一场没有必胜把握的战争,不如加强国内经济建设,打铁还需自身硬嘛。

“司马此言差矣,百炼钢不仅可以锻打箭簇,还可制作甲胄,百步之外箭射不透、紧身搏斗刀砍不动。远有强弓利箭、近有百炼钢枪甲胄,如何不能一搏!”

如果说司马光是鸽派,那王安石就是鹰派,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他就愿意用战争来解决外部问题。

“……王诜,两位相公所言你意如何?”神宗皇帝既不是鸽派也不是鹰派,他是中间派。

站的位置不同立场就不同,他想成为千古一帝不假,但因此消耗太多国力也会动摇皇权,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两位宰相说的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从选择,想来想去,突然看到了端着茶杯没事人一样的驸马,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这么重要的会议让你参加,不仅不主动出谋划策,还缩在一边装死,良心大大滴坏啦!

洪涛确实是打算装死,因为在这种场合本来就不适合驸马多嘴。王安石和司马光的想法都有道理也都有偏颇,自己支持谁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还会得罪另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个盘观者。

至于说皇帝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选择,这种可能性很小。两位相公互相对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冲动也不会等到现在。

“啊!我……我觉得两位相公所言都有道理,如何定夺还望陛下明断。”可是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漏算了皇帝,他居然把麻烦推到自己头上来了。

“休要推诿,照实说来。以你考量,利箭和甲胄能否助禁军一臂之力?”

驸马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皇帝满意,花膏、虫蜡、蜂窝炭、焦炭、高炉、宝绘堂、大头水都是这位妹夫搞出来的,此时再说没想法谁信啊。

“微臣不通军武,确实无法……”洪涛是打死也不想卷进来,又想了一个理由脱身。

“大胆王诜!你可知罪、欺君之罪!”可惜这个理由还没说完皇帝就拍了桌子,力气还不小,震得笔架都倒了。

“陛下息怒……”闻声而动的是裴中贵,他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被打翻的笔架,趁着低头捡拾毛笔的机会冲驸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像一座雕像般站到了皇帝侧后方,眼观鼻、鼻观口,毫无表情。

“两位相公,下官得罪了……陛下,臣以为两位相公所言都有道理,但又都有偏颇。宋夏两国之间只能存留一个,所以战争在所难免,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都要打,晚打不如早打。且必须一战定胜负,不然北朝就会相机而动,使我朝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裴中贵这个人洪涛始终看不透,见过好几次面但说过的话不足十句,连一句有营养的都没有。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却主动向自己示意,为什么不清楚,但意思洪涛看懂了,他是告诉自己可以说。

反正也没选择了,说了是得罪宰相、不说得罪皇帝,两害相较的话还是得罪宰相吧。大不了自己把之前的产业全舍了回去接着当疯驸马,只要啥事儿都不干,宰相也拿自己没辙。

“想一举击溃西夏,仅仅靠箭矢和甲胄还不够,打胜可以歼灭很难。但如果不歼灭夏军主力,就达不到击溃西夏之目的。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确实有点白白耗费国力。”洪涛刚开始说的时候,王安石还摸着胡子做欣慰状,可是越听脸越黑,最后干脆连眉毛都立了起来。

“但也不能由得夏国修生养息,待到他们认为合适的时候主动来进攻我们,那样就太被动了。光搞好国内经济并不能退敌,双方的贫富差距越大,敌人就越要选择战争。只要他们不甘心臣服我朝,就别无选择。况且我朝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还望陛下赎罪,臣下面的话有些大不敬。”

看到王安石马上就要发飙,洪涛话锋一转又把矛头指向了洋洋自得的司马光,看样子话更狠,都要大不敬了嘛。

“恕你无罪,速速说来与朕听!”神宗皇帝听的很认真,可听了一半突然断了,立马又要拍桌子。

“我朝随税赋数十倍于夏国和北朝,但官员数量、军队开销、朝廷开销也比他们多得多,朝廷中意见还不太统一,内耗相对而言更大些。官制、税赋方面臣暂且不谈,以兵制为例我朝就占不到半点便宜。领兵打仗讲究的是指使如臂、互相配合、后勤补给充足,但我朝兵将之间互不熟悉,将将之间少有沟通,后勤更是独成一系,根本谈不上配合。此乃祖制臣明白,但此一时彼一时,非常之时用非常之策,想必也不算有违祖制。”

这番话说得确实大不敬,不仅仅是对当朝,连祖宗都绕进去了,听得裴中贵一脸蜡黄。想必他此时已经后悔了,真不该怂恿这位疯驸马实话实说。就算欺君也顶多是贬官远窜,现在可好,一刀咔嚓了都是轻的。

“疯言疯语,驸马疯病未愈,陛下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不光裴中贵被吓到了,王安石鼻尖上也冒了汗。

驸马说的道理并不新鲜,从皇帝到大臣没几个不懂的,但懂归懂,如何去做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这会牵扯到每位官员和官员的家属,阻力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这种话不能说的太直白,玩政治讲究说话留余地、做事稳准狠。当面指责领导无能、领导祖宗也有错,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但不管怎么讲驸马也是自己这边的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局面,该保还是得保,好在驸马还有个疯病的借口可以利用。

“臣以为驸马条理清晰,非疯癫之人所言,只是不知何为此一时彼一时、非常之时用非常之策。”

司马光的胖脸上也见汗了,他也不愿意驸马这么快就把皇帝得罪狠了,这位的政治素养这不咋地,但生财之道嗷嗷强。有他在新旧两派中间搅合,可以消除很多激烈冲突,留着还是很有用的。

不过在如何搭救驸马的方式上他更狡猾,不是去向皇帝求情,也没给驸马找借口,而是要把话题引申下去,说不定聊着聊着真能聊出点有用的东西,也就把前面那些大不敬的话给淹没了。

“朕说过恕你无罪,且把话讲完!”神宗皇帝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妹夫这种二百五的表现。

163 是不可能的(白银加更2/40)

“谢陛下容人之度,微臣思量着可以设立战时律法,凡在战争时期原有法律一概临时搁置,由战时法律顶替。再选通晓战事和朝廷重臣组成战时内阁,协助陛下处理前线战事。原有朝廷官员依旧管理国家政事,但要以战时内阁为主。待到战事结束,战时内阁解散、原有律法重新生效,战时律法则被搁置,国家恢复正常运转。这样一来,以赢得战事为由临时改变祖制,想来阻力应该要小很多。凡事都是开头难,战时内阁与战时律法虽是临时设置,但也算是开了头。一方面可以让朝野上下有个适应过程,另一方面也能检验出传统律法与战时律法之间的优劣不同,再有的放矢进行小范围改变,假以时日,必定能让我朝有所完善。臣讲完了……”

给别人讲东西最主要的是得到回应,不管是言语还是表情都可以。可自打战时内阁一出口,屋子里的四个人就全都陷入了各种石化状态。

皇帝攥着一支箭使劲儿看,就好像上面有人生格言似的;王安石看着茶杯不眨眼,保不齐里面有颜如玉;司马光很讲究,目不斜视专心听讲,可他双眼的焦距并不在驸马脸上,而是穿越了墙壁看向远方……

唯一有反应的人就是裴中贵,他的袖子都快成抹布了,把脸擦了又擦,沾满了汗渍,可两鬓依旧是湿淋淋的。

“完蛋艹,又说多了,看来这次是没人打算救自己了,除非天上那个家伙肯出手。可问题是那个孙子不止一次说过,不管出现任何状况他都不会干预试验结果,事实上它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一番激情演讲,听众还是此时世界上权利数一数二的三个人,过瘾不?确实过瘾,可这个劲儿一过洪涛就开始后悔:这张破嘴又没忍住,闯祸了,闯大祸了!

战时宪法确实对改变宋朝内政有效果,它能让皇帝暂时大权独揽,消除很大一部分改革的阻力,也能让宋朝官员尝一尝什么叫一言九鼎、杀伐果断。

只有尝过这种毫无权利、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滋味,他们才会更珍惜此时此刻的开明制度,知道可贵了也就能去尽量维护。

但权利这个玩意一旦被放出牢笼,再想关回去就非常困难了。西方国家之所以有战时宪法,允许领导人在战争来临、国家危亡时刻把权利全部集中起来使用,那是因为他们有完备的法律制度和愿意以生命维护宪法的传统。

这些基础大宋好像还不完备,基础不牢就想盖楼结果必然会垮塌。能不能在盖楼的同时顺手把基础也完善完善还是个未知数,一半靠人、一半靠天。

这玩意就和花膏一样是把双刃剑,玩好了可以伤敌,玩不好就会害己。洪涛都有些无奈了,自己怎么老是能想出这类办法呢,难道说这也是本性?

“启禀陛下,高太后懿旨,召驸马入宫觐见……”

什么叫天籁之声?门外太监的公鸭嗓就是。这一嗓子不仅让洪涛如释重负,也让在场的所有人长舒了一口气,纷纷解除了石化状态。

“……”神宗皇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箭,然后冲身后的裴中贵使了个眼色。

老太监就像一阵清风,悄无声息的飘了出去。不到一分钟又飘了回来,伏在皇帝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一边说还一边看向驸马,眼神里居然带着些喜悦。

“哦!王诜,速速与朕去后宫!王安石、司马光,皇太后急召,今日之事暂且按下,各自回去想仔细,明日早朝后再议。”

皇帝听完了裴中贵的悄悄话,眉梢一挑,扭头重重的看了驸马一眼,脸上也带着些许喜色,起身就向外走。

“都尉大人,别愣着了,快跟上啊!”

洪涛是真迷糊了,高太后此时召自己去后宫觐见很不合规制。虽然自己是她女婿,可要入后宫也是很难的,能有什么大事儿非得打断皇帝的公事,特意急着见自己呢?

怀着一肚子疑问跟在皇帝身后,穿殿入园的走了十多分钟,才算进了真正的后宫。

这是洪涛第一次深入后宫嫔妃们的领地,可居然来不及细看。因为皇帝走的太快了,和竞走差不多,裴中贵已经用上了跑才跟得上,自己也一样。说白了还是这幅身子骨太差,连个养尊处优的皇帝都比不过。

高太后的居室很靠近北宫墙,是座不大的小殿,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据说这位皇太后生活非常节俭,神宗皇帝曾经多次要给她修建寝宫结果都被拒绝了。

而且高家的外戚都是芝麻小官,就算政绩出众,这位老太太也不许皇帝给他们升官。没别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嫌,免得让外人说三道四。

从这一点上讲,高太后真不愧是皇帝的亲娘,还是位明事理的亲娘。为了让儿子不为难,她连娘家人都舍了。

“驸马王诜入殿……”皇帝来看亲娘不用通报就可以进去,驸马可没这个待遇,得在外面肃立听宣。好在时间不长,小太监的天籁之声又来了。

“臣拜见皇太后,祝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洪涛从来没见过皇太后,真不知道该如何行礼打招呼,也没有思想准备。

咋办呢?古人不是说了嘛,礼多人不怪,就照着最高礼仪来吧。电影里是怎么见慈禧太后的,咱也怎么来。先跪下磕头,再山呼千岁,反正老太太也是自己长辈,没啥可丢脸的。

“嘻嘻嘻……嘿嘿嘿……咳咳咳。”不丢脸好像是不太可能的,殿里顿时就是笑声一片,还大多是女人的。皇帝肯定不能跟着一起笑,只能用咳嗽掩饰。

“王诜啊,自打你和浅予完婚,老身就很少能看见你了,是嫌皇家亏待你了吗?”在一片低笑声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敢不敢,是微臣对公主不好,没脸来见太后……”

洪涛还是没敢抬头,听这话的意思老太太对自己好像不太满意,那就赶紧认错吧,千万别顶嘴。宋朝以孝治国,多大官死了亲爹妈也得辞官回家守孝,在孝道里就没顶嘴这一说。

“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老身听说了,你改得很好,不光是公主说的,还有皇帝。快起来吧,坐下说话。”

看来洪涛是做对了,老太太没再继续深究驸马以前的所作所为,还赐了坐。这时洪涛才算第一次见到了自己这位传说中的丈母娘到底长啥样。

也没什么特殊,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头发全白,牙齿也掉差不多了,满脸皱纹,眼睛还有些花或者近视,看人要眯缝着。

和她一同坐在榻上的就是自己媳妇蜀国长公主,她此时到没有半点忧虑,脸上红扑扑的,看过来的目光里还有一丝娇羞。皇帝则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

“皇太后吉祥、陛下吉祥、公主吉祥……”看到媳妇这幅德行洪涛心里更打鼓了,这一家三口要干嘛啊。猜是猜不出来,没辙,接着问好吧,问急了她们自己就说了。

“这孩子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是被皇上吓的?”第一个急的就是老太太,自己女婿来了一句整话都不会说,光知道问好,这不成傻子了嘛。

“娘娘莫要被他蒙蔽,此人胆大包天,刚刚在崇政殿内还口出狂言,把两位相公吓得说不出来一个字。”

皇帝可不打算背这个黑锅,马上揭穿了驸马的底细。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位妹夫到底是胆小呢还是胆大。

164 勤劳能救命(白银3/40)

“朝廷的事儿我们不管,王诜,你可知浅予身体抱恙?”皇太后没把儿子的话当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冲这个德性还把两位宰相吓住了,谁信啊。

“啊?公主得病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洪涛有点听明白了,丈母娘这是要找自己讨说法,为啥把她女儿弄病了。

真冤枉啊,不能说公主身体非常健康吧,但经过不到一年的坚持锻炼比之前好多了,还胖了不少,怎么就没人能看见呢。

“老身还能骗你不成!”

“不敢不敢,想来是这些日子府上账目繁杂,劳累所致……”这话说的,怎么回答都不成,赤果果的以势压人。但还不能反驳,接着认错吧。

“王诜,二姐确实病了。早上一入宫就不停呕吐,太医来看过,说她有了身孕,你岂能脱了干系?”皇帝是个急脾气,懒得再和妹夫打哑谜,直接道破了谜底。

“啊……公主怀孕啦!这确实是微臣所为!”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洪涛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玩意谁能想到呢。

“听皇上说你近来正为朝廷出力,国家大事不可耽搁,浅于的身子也不能耽搁。老身就做个主,留她在宫中调养,可使得?”既然谜底都被点破,老太太也就不再打哑谜,说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公主使得微臣就使得,只是不知微臣能否再与公主见面。听闻孕妇不光要吃好喝好休息好,情绪也得保持愉悦,如果日日思念恐对胎儿不利。”

使得个屁!洪涛一万个不乐意。不是怕公主在宫里吃亏,而是觉得此时的医疗条件不足以让她安全产下胎儿。别人管不着,但这是自己的孩子,最好还是让自己负责。可这话没法明说,还得婉转表达。

“想不到驸马还精于此等事,浅于,你嫁了个好夫君,何为关心爱护,驸马也。”

这番话说得神宗皇帝直皱眉,男人通晓妇女之事,在这个年代并不值得夸耀,反而有些丢人。但皇太后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她是女人,什么样的丈夫好她很有发言权。

“妾身谢过夫君关爱,娘娘久居后宫,当女儿的无日不在惦记,如果二哥能准许夫君时常进宫探望,妾身愿留在宫中多尽孝道。”听到娘亲在夸自己夫君好,公主的脸蛋更红了,这回不是羞涩,而是高兴。

“既然是娘娘之命,儿臣自不会横加阻挠。王诜,出宫前找裴中贵拿一面腰牌,何时想念二姐就何时进宫探望。务必使二姐高兴,朕也想早日见到外甥,听他叫一声娘舅。”

哥哥的表情她也看见了,在如何对付这位哥哥的问题上她更是拿手,一句话就把神宗皇帝逼到了墙角,想转身都不能。就算不太合礼法也得硬着头皮答应,还要故作欣慰状。

“也没准是个外甥女,就像公主一样温柔贤淑。”要不说洪涛嘴贱呢,眼看都没事儿了,他非要补上一句。

“娘娘,儿臣与驸马有要事相商,两位相公还在崇政殿候旨,可否先行告退。”这句话让神宗皇帝恶向胆边生,居然和皇太后撒了谎。

“去吧,既已有了腰牌随时都可以来,驸马还是要以国事为重。”皇太后确实挺开明,没有因为家事而误了国事,摆摆手示意她这边没事儿了,让皇帝和驸马随意。

这下洪涛傻眼了,老老实实跟在绷着脸的皇帝身后又返回了崇政殿。原本还盼望王安石和司马光没走,但现实很残酷,这两位早就没影了,屋子里只有自己和皇帝大眼瞪小眼,旁边还站着一个不说、不看、不想的人形木偶。

“坐下,再把战时内阁与朕详细讲讲,此念由何而起,仿效哪朝?”再次端起新奉上的凉茶,皇帝终于图穷匕见了。他不是重男轻女,而是借着这个茬儿追问刚才的话题。

这件事儿做为一个想有所作为且性格强硬的皇帝而言,必须有醍醐灌顶的作用,不用驸马太详细的解释就能闻到强烈的权力滋味。

假如真能借此方式让皇权得到加强,什么新政、西夏都可以缓一缓,他变法的主要目的之一不就是为此嘛。

“……臣不曾仿效任何朝代,自打被马蹄踢伤之后,臣不时会有怪梦加身,梦中人物栩栩如生,飞羽、花膏、虫蜡、蜂窝炭、铅字印刷、大头水、香水、炼焦炼铁、造船制桨、乃至朝政之事皆有梦中所得。然臣分辨不出真假,未经勘验之事不敢乱讲,所以才未及时禀报,陛下赎罪。”

这套瞎话其实早在入宫讨论花膏时洪涛就编好了,一旦应付不过去就准备把责任全都推给梦境。但一直没用上,现在正好拿出来先顶一顶。

因为别的东西都好找借口,唯独朝政没法瞎编,这玩意没有实际经验,怎么能说是全凭想象而来呢,只要对方不是傻子,分分钟要急眼,这明摆着就是瞎话。

“原来如此……王诜,你从未参政,不知朝廷争斗之凶狠,万万不可轻言改变,这会陷你于绝境。”

和皇帝同时长舒一口气的还有裴中贵,很显然,驸马这个说辞太符合实际情况了,找不出第二种理由解释一个人为何会变化得如此巨大。

托梦这种说法还是很有市场的,古人把解释不通的异常现象都归结于神鬼,其实不光是古人,现代人也强不到哪儿去。

“臣知错了……”洪涛也是常常舒了一口气,只要把这一关挺过去,以后反倒轻松了,干了啥全可以说是托梦,编瞎话都省了。

“先不忙论对错,且把梦中战时内阁与朕详细讲述,不可有疏漏。裴中贵,你来记下驸马所言。”

皇帝显然不想让驸马就这么轻松过关,他更关心战时内阁的详情。虽然这种制度听上去挺靠谱的,但没经历过的人也很难想象出全貌,只能从驸马这里得到灵感。

“臣遵旨……”洪涛有点矛盾,看大舅哥这个意思是真的期望大权独揽,要是让他得逞了,说不定会把明朝提前几百年,这是自己非常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可是就目前来讲,这又是唯一能解决外患的办法。假如能引导皇帝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他又有这个权利,不仅西夏可以平定,迅速荡平北朝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再回过头来着手解决内政也说不定可以挽回,自己是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事急从权。

这一讲可就长了,从午饭前一直说到了晚饭后,依旧还没讲完。因为神宗皇帝越听越感兴趣,几乎每个新的知识点都要反复辩论,直到他认为明白了才允许驸马接着往下讲。

洪涛可算是为嘴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皇帝不吃午饭他自然也没的吃。肚子饿能忍,可面对皇帝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他肚子里这点墨水已经很不够用了。

内阁制度中国古代也有,是从明朝建立的,但那只不过是皇帝的秘书处,与西方的内阁制度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现在洪涛就得用中式思维模式来翻译西方的内阁制度,尽量让皇帝觉得不太难以理解。可他对内阁制度也是只知皮毛,远远达不到深入浅出的程度,解释起来难免有驴唇不对马嘴的地方。

最倒霉的是他的听众还是个职业政客,从小学的就是这些东西,往往一句话就能问到点子上,想糊弄过去基本不可能。

其实洪涛这算是歪打正着,自己救了自己一条小命。神宗皇帝让他详细讲解,并不完全是对这个新颖的制度感兴趣,考验驸马也是重中之重。

165 有人欢喜有人忧(保底二)

其实洪涛这算是歪打正着,自己救了自己一条小命。神宗皇帝让他详细讲解,并不完全是对这个新颖的制度感兴趣,考验驸马也是重中之重。

洪涛有关梦境的说辞皇帝并没全信,假如驸马能对这些问题对答如流、丝丝入扣,那就说明驸马心中早有异动,否则把帝王之术学得这么精辟有何用。

即便没有异心,也得追究是谁教授的他这些东西。这种知识可不是随便找个教授、博士就能学的,即便有人会,那也只能为皇家教授,不可外传,否则还要那么多帝师有何用。

在驸马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神宗皇帝除了听取其中的新颖观点之外,也在悄悄观察驸马的表现。他非常不愿意看到妹夫因为这种事被处罚,那样肯定会连累妹妹,还是有孕在身的妹妹。

“裴英,驸马所言虚实几何?”眼看天色已晚,明日还要上朝,神宗皇帝终于不在纠缠,放驸马出宫了。随后又拿起桌上那厚厚一沓子笔记翻看起来,良久之后才悠悠问了一句。

“臣以为驸马所言非虚。”没有了外人在场,裴中贵的腰杆稍微直了些,回话的时候也不那么低声轻语,利落了很多。

“此话怎讲?”皇帝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纸张把头抬了起来,等着听下面的详细解释。

“驸马言之有物,可惜不深谙此道。以臣所断,应是道听途说后再加以思索所获。然臣想不出朝中任何一人有此见地,想来应如驸马所讲是由梦中而来。驸马天资聪慧,可惜性格软实,从他对待工匠的表现看断不是善于伪装之人。难得的是驸马对陛下可算赤胆忠心,所做之事无不为皇上考量,陛下得此助力真乃天意,可喜可贺。”

一位大太监头子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说的还是朝政,要是让洪涛看见又得目瞪口呆。因为他从来就没仔细琢磨过裴中贵这个人,甚至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忘了还有这么个老头。

“也罢,平日里他总是抱怨都尉之职误了前程,朕就送他一份前程,且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你明日去传朕的口谕,让他准备好破敌良策演示给朕看,如所言不虚就放他出京委以勾当。花膏之事也不必战战兢兢,放开手脚去做,我堂堂大宋难道还真怕了区区蕃人不成!”

裴中贵的一番言论好像就是神宗皇帝的心声,既然这位辅佐过父皇的老太监看法和自己如出一辙,想来也不会有假,那驸马所言的战时内阁未免不值得一试。

但此事还需获得朝臣的同意,用什么来说服那些满嘴都是道理的家伙呢?没有任何捷径。做为皇帝太了解这些人了,不拿出点实打实的成绩,就不可能让他们改变观点。

纵观朝中众人,还真找不出一个比驸马更合适替自己冲锋陷阵的前锋了。他本身就是皇亲,家中又没有什么亲戚,人脉很简单,犯上作乱的前提条件和动机都不足。

而且此人表面上极其狡诈狠毒、骨子里却又良善,且多才多艺,正适合去对付西夏人,远比朝中那些光动嘴不动手的大臣有战斗力,恶人还需恶人磨嘛。

最主要的是驸马很快就要有后代了,古人以为家是最重要的,传宗接代又是重中之重。这种习惯思维即便皇帝也不能免俗,只要把驸马的后代留在京城里,就等于又加了一层保险。

“臣遵旨……只是公主有孕在身,突闻此事会不会过于惊诧。”

不愧是伺候过两代帝王的老太监,神宗皇帝脑子在想什么他分分钟明了,马上就点出了其中的变数。假如公主不愿意让驸马远离身边,再跑到皇太后耳边哭闹,这件事儿还真就麻烦了。

朝中这么多肱股之臣,为什么非要让一个妻子就要临产的驸马抛头露面呢,没法和皇太后解释啊。总不能和亲娘说儿子为了巩固皇权打算拿妹夫去当过河卒吧,这也太不把亲妹妹当回事儿了。

“……二姐向来听驸马的话,凡事都愿忍让,你与他言明此关节,料也无妨。”神宗皇帝沉思了片刻,也想不出万全之策,干脆把这个问题推到了妹夫头上。

这要是让洪涛听见又得指天大骂皇家无情,什么尼玛最疼爱妹妹,一旦牵扯到权利二字,什么情感也得靠边站。

可惜他听不见,也没功夫听,此时正拿着小锯子和彭大一起在后苑干木工活呢。

自打听说公主怀孕,洪涛就觉得心里的一块愧疚落了下来,但又增加了另一份责任。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总得抚养成人,还不能瞎凑合,就目前而言,古人养育孩子的方式在洪涛眼中基本都属于凑合。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比如先给孩子做个婴儿床、婴儿摇篮和婴儿车、柔软吸水的开裆衣裤、方便清洗的尿布、防蚊防虫的药水等等。

还有孩子的玩具,由于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洪涛准备两种都做,嘎嘎响的鸭子车、带好几套衣服的洋娃娃、乐高积木、木头枪、小木马、三轮脚踏车、两轮滑板车……反正想到什么就给画出来,不管彭大理解与否,照着图纸做就好。

这次洪涛没再限制彭大发挥他精雕细刻的手艺,有多精细就做多精细,全雕成镂空的也不嫌费事。另外洪涛还画了一幅后世的小火车模型,完全铺开能有两间屋子大小。没有电池驱动不怕,他把弹簧驱动系统先画了出来,等弹簧钢研制出来之后,先给孩子弄个上了弦就能跑的小火车出来。

衣物药物之类的自己可以动手做,但小床小车什么的就得求助于彭大这些工匠了。他们伸出一根小手指,就顶自己忙活半年的。

听闻长公主有了身孕,工匠们自然由衷高兴,主人家有了后就意味着这个家族将来还能延续下去,同时也就代表他们的将来有了着落。在这个年代不讲究跳槽,大部分人都喜欢认准了一个有本事的人就死死跟着,甚至一跟就是几代人。

最高兴的其实不是洪涛,也不是这些工匠和仆人,而是王嬷嬷。她虽然只是公主的奶妈,但比亲娘还贴心。

一听说公主有了身孕,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然后把她自己攒的例钱全数掏了出来,打算明天去大相国寺请高僧给公主多念几遍经文,确保母子平安。

为啥不是母女平安呢?洪涛没敢再多嘴,要不是自己多问了大舅哥一句,估计中午饭就能在家里吃了,也不至于想审犯人一样被审到天黑才给放回来。

另外一个异常高兴的就是莲儿,主母入宫待产,那她就理所应当的成为驸马府的代理女主人,因为自打和驸马睡在一张床上开始,就等于是被收了房,不能算妻,确比妾的地位高多了。

假如有一天公主早逝,她就有明媒正娶成为正妻的可能性。到底这玩意是怎么规定的,洪涛根本没兴趣去了解,反正公主也是这个意思,那就随她们去吧。

“宸娘是怕官人有了孩子,就不再疼爱你了吗?”

是全府上下都高兴吗?真不是,至少有一个人就不太高兴。洪涛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人,也立刻明白了她为何不高兴。这是个失去过父母一次的孩子,她怕再次失去。

“……”心事被人看了出来,宸娘没有太慌乱,因为这个人是驸马。在孩子心底里已经认为这个人最亲切,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不会责难。

“放心吧,官人这里很大,容得下好几个孩子。但以后你要帮官人照看小弟弟小妹妹,让他们像你一样聪明懂事。”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从来没考虑过,也不打算多费心。什么嫡子庶出的,在自己这里没任何差别。自己能不能活到他们长大都是问题,考虑那么多有毛用。

假如将来真的牵扯到继承问题也好办,长子继承不就完了,其他孩子该干嘛就干嘛去,别总指望一辈子坑爹。

至于说长子是否合适继承家业,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在不合适继承与骨肉相残之间,洪涛坚定的选择前者。

宁可一代不如一代,也不能因为继承问题多生枝杈。除非明确了长子是个败家子,否则就不能坏了规矩,有规矩才成方圆嘛。

“那官人还会带宸娘回家找娘娘吗?”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搞不太懂家乡和娘娘之间的具体关联,且总是太执着。

“自然要去,到时候宸娘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我们一家人都去。”对于这个问题洪涛的嘴皮子都快说薄了,却还需一遍遍的承诺。

什么时候她才能明白家乡和娘娘并不是必然联系呢,天知道,蒙一天算一天吧。人有了希望才能活得更充实,家乡恐怕就是这孩子内心最坚定的希望,能给她干嘛不呢。

宸娘高兴了,洪涛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床上换了一个女人,莲儿又名正言顺的躺了上去,还躺得那么自然随意,就好像这张床本来就该是她的。

166 赶鸭子上架(保底1)

“封建余毒真害人,妇女同胞站起来!”

洪涛恨的不是莲儿鸠占鹊巢,恨的是自己拿这只鸠没辙,下不去手。再想想这位新女主人睡觉的德性,就对自己的睡眠质量更悲观了,这真是肉体精神的双重折磨。

可能是听到了男主人内心的呼喊,莲儿表现得很出乎意料,她这一宿也没怎么折腾。然后洪涛反倒更睡不着了,总琢磨着下一刻那条富有青春活力的腿会不会蹬过来。

想着想着窗外就亮了,随着莲儿起身去跑步锻炼,洪涛才算彻底放松闭上了双眼。

好景不长,很快莲儿又回来了,还带着紫菊,一句去前堂接旨,两个小丫头就忙不迭的往迷迷糊糊的驸马身上套衣服。

裤子还没穿上呢洗脸水又端了过来,等一切收拾停当,洪涛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没睁眼,还处于半睡眠状态,真是神了。

“裴中贵说是大大的好事,能让裴大人亲自跑一趟的肯定也不会是小事。妾身觉得这一天早晚会来,我家官人乃天神下凡,凭什么就不能飞黄腾达!”

看到男主人的眼还没睁开,两个小丫头干脆一人一只手牵着往外拖,边走边汇报着她们打听来的消息,语气里满满都是兴奋。

“裴大人和府上有没有什么渊源?”一听是裴中贵来了,洪涛马上睁开了眼。昨天在崇政殿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个老太监多次暗示过自己,看样子像是有点倾向*******家不知……等嬷嬷从相国寺回来一问便知。”莲儿显然也不太了解这个老太监的过去,但她知道谁有可能知道。

此时的裴中贵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德性,不管洪涛如何热情、暗示,愣是一丝反应都没有,一字一句的传完了皇帝的口谕,茶水都不喝一口就带着人匆匆回宫复命去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差,洪涛也琢磨不出来,更没功夫琢磨。因为裴中贵带来的口谕内容太多,不抓紧干的话,完不成皇上的嘱托就真算欺君之罪了。

制造箭矢并不难,或者说已经造完了,皇帝并没要求马上量产,只是让驸马规划一下量产的可行性。

制造甲胄应该也不算难,水轮驱动的锻锤出铁水的第二天就装好了,马上被武家利用了起来。谁也不傻,有不费力就能上下翻飞的大铁锤干嘛还要自己抡呢。

根据武四的需要,又有两台重量更小的锻锤被架了起来,分别用于锻造不同尺寸的铁锭。本来还要再弄几台的,可惜水轮数量不足,彭大暂时没功夫去增建水轮,驸马给的一大堆图纸就够他忙活一阵子的。

可是昨天被皇帝一忽悠,自己话说得太多,古人不是云了嘛,言多必失,所以牛皮吹大了点,还有一样东西制造起来就非常有难度了。

但皇帝是点了名要看的,做不出来的话裴中贵倒没说怎么惩罚,却也不是毫无损失。听他的意思,只要皇帝满意了,自己这个驸马就能稍稍突破一点祖制,外放个可以统兵的实差当当。

这个诱惑可真不小,驸马当官很常见,有个实差也不算太新鲜,但驸马领兵还是实职就非常难得了,至少高翠峰不知道本朝还有哪位驸马获得过这种殊荣。

没错,不管官职大小,敢让你手握兵权了,必须是皇家极大的信任。以老赵家的传统尿性,这比给个有食邑的爵位都难得,拿王爷都换不来。

洪涛也确实想离开京城,这里太拘束了,屁大点的事儿都不带隔天的就能传的朝野皆知。别人可能习惯了不觉得难受,可自己这种性格真不习惯。

地方上就不一样了,即便身边有各种眼线存在,也可以放松不少。只要自己不去碰犯上作乱这根红线,稍微祸乱一下地方,皇帝和宰相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假装看不见。

当地官员肯定也会得到新旧两党大佬的提前招呼:别搭理这位驸马都尉,他脑子有病!

到那时自己这个皇亲国戚就值钱多了,忽悠个大姑娘小媳妇的肯定比在开封城里好使。这里别说忽悠人了,青楼里的女伎听见是驸马都尉来了都不爱热情招待,太伤自尊。

想一想这些情景洪涛就忍不住流口水,可要想做到这一步还是挺难的,不是担心皇帝说话不算话,而是怕自己没那个能力。

到底洪涛和皇帝吹了什么牛皮呢,其实也没吹得太大,他就说可以造出一种射程更远、射速更快、覆盖面更广、杀伤力更大的新式弓弩,让禁军能更好的抵御敌人骑兵的冲击。

当时主要是在讨论战时内阁的细节,皇帝好像是随口这么一问,洪涛也就随口这么一答,没想到皇帝认真了,还白纸黑字的给写了下来。

现在想起来,当时自己这位大舅哥恐怕不是随口一问,而自己却真的随口一答,太尼玛坏了。

这更坚定了洪涛的信念: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千万不能和这些政客天天凑在一块儿。否则就算自己是个穿越者,早晚也得让他们玩死!

可是想走就得先让皇帝满意,能不能办到呢?说实话,洪涛心里也没底。

吹牛嘛,谁还追究到底有没有实物,要是都有实物就不是吹牛了,那叫讲述。可问题是和某些人吹牛是得交税的,比如说皇帝……

那种射程远、射速快、覆盖面广、杀伤力大的弓弩是从后世纪录片里看到的,根本没实际动手制作过,更别提实际使用效果了。

这玩意据说是按照明朝《武备志》里的记载复原的,使用效果还凑合,在80米之外射击集群目标命中率可达70%左右。

威力也很惊人,凡是正中目标的假人基本都会被来了个对穿,马匹也深入半箭,就算是擦伤的伤口也非常巨大。

由此推断,这种远程武器的有效抛射射程可达500米左右,而且射程和威力是可调的,想打多远完全靠箭杆上绑的火药筒装药量来决定。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就明白了,这是一种原始的火箭,使用黑火药推进。它的优点很多,比如射程远、射速快、威力大等等。缺点也不少,首先就是怕下雨,其次是怕风,最后就是无法瞄准射击,只能大面积覆盖。

因为这种火箭不是一支,而是在一具近两米长、直径三十厘米的木筒里装上几十支箭矢,同时点燃发射。大概对准方向就成,百米距离上散步范围大概在40米左右。用游戏里的术语讲,它是个群体攻击技能。

它有个很形象也很凶狠的名字叫一窝蜂,有记载燕王朱棣和建文帝作战时,建文帝一方就使用过这种在当时很先进的武器,具体战果史料中没有详细记载。

从最终的结果看好像也没啥大用,因为建文帝最终还是被燕王朱棣打败了。但决定战争胜负的除了武器之外还有更多原因,也不一定是这种武器没效果。

原本洪涛也没打算在这方面多费心思,有那个时间不如去琢磨琢磨火枪,可就是因为嘴碎又中了大舅哥的圈套,才把这玩意给讲了出来。

现在再和皇帝说我是说着玩的肯定不成,不管能不能有用都得仔细研究研究。这可是关系到自己今后生活质量的关键时刻,多费点心思真不亏。

一窝蜂到底能不能用呢?从理论上讲应该有用,它就是一种不可控火箭,原理和射箭一样,只是用化学能代替了机械能。如果能解决燃料和空气动力这两个方面的问题,原理上讲肯定比机械能强。

可理论是理论,往往因为材料和工艺问题无法实现,最终白费力气。这个道理洪涛懂,可现在被皇帝逼的没辙了,能不能实现也得先试试。

167 鸭子没上去(盟主加更1)

“老彭,先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帮官人把图上的物件做出来,尺寸都标示清楚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让此物摔不坏还得尽量轻,做好之后送到大奥去。”

有了希望就有动力,洪涛的困意立马没了,一个人钻进书房连早饭都不吃了,遛遛画到中午,才端着饭碗去后苑找到了正在往婴儿床上刻花纹的彭大。

图纸画的东西真像马蜂窝,只是被拉长了许多,外面是个六边形的长筒,里面还有几十个小圆筒。而且不是一种规格,是两种,大型的有两米多长、怀抱粗细;小型的只有一米多长、大腿粗细。

另外还有一套图纸画的是箭矢,规格也是两种,长短粗细与那两具大马蜂窝相符。与普通箭矢最明显的区别是箭头下面多了一个竹筒,还不是简单绑在箭杆上的,而是从箭杆中间穿过。

这就是洪涛在明朝一窝蜂箭基础上改进的新式火箭,假如把火药筒绑在箭杆上,势必要破坏箭矢的平衡和空气动力形态,换成从竹筒中间穿过就能好很多。

另外这个火药筒还担负着活塞的作用,次竹筒和马蜂窝上的小圆筒尺寸相近,略细一点点,装填的时候正好可以堵住小圆筒。

点燃引信后,竹筒中喷发的气体会极度膨胀,遇到阻塞会产生高压,把箭矢的发射初速提高。而且这个竹筒还能控制箭矢在圆筒中的姿态,始终保持中心位置,原理上可以减小散布率。至于实际使用效果嘛,谁知道呢,试试看呗。

彭大是跟着驸马的第一批匠人,从飞羽具开始就和驸马接触,对这类奇思妙想早就习惯了,驸马说怎么做就怎么做,除了技术细节和效果需求之外,多余的一句话都不问,理解能力有了显著提高。

交待完了彭大这边,洪涛的午饭也基本吃完了,把空碗一放,抱上宸娘带着两位女秘书和一个保镖又去了金明池的水虎翼军营。

“都尉又是要做什么,这些诸班直和內监为何而来?”还没进军营就看到了王冠的身影,见到洪涛之后就和看到救星一般扑了上来,满脸都是惊恐、满嘴全是疑问。

士兵们刚刚要用早饭,突然来了一位诸班直虞候,带着一队禁军和几辆牛车把军营给封锁了,许进不许出,也不说是要干什么,可把王冠给吓得够呛。直到洪涛一行人出现他才意识到,这次肯定又是驸马惹的祸,自己吃瓜落了。

“王兄莫慌,我只是要帮陛下做点东西,此物密不外传,又不适合在宫中制作。陛下问起开封城中何处既保险又安全,我第一个就把王兄的水虎翼军营推荐给了陛下。若王兄觉得不合适,我就让他们搬到乌金行去。”

洪涛说得这叫一个感人啊,但内容没一个字是真的,听得正好出门迎接的那位太监打扮的中年男人直咧嘴。他显然是知道内幕,但也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驸马把水虎翼的都虞候耍的团团转。

“合适!你我亲如兄弟,有何使不得!此营内所有人全凭都尉吩咐,绝无怨言!”一听是皇帝首肯的,王冠的方脸都快笑成长的了,把盔甲敲的叮当响。

此等直达天听的事求都求不到,当然不能往外推了。驸马也真够朋友,关键时候多说半句话,就够自己这种中下级军官奋斗半辈子的。

“那就麻烦王兄先给我腾出两座军帐来,周围五十步内任何人不得靠近。人手上就不劳烦兄弟们了,陛下自由安排。”

洪涛并不是故意要骗王冠,只是为了省事。如果和他把黑火药的配置过程讲清楚,再加上回答问题,没两个时辰搞不定。现在自己缺的就是时间,两旬之后皇帝就要亲自来检阅成果,每分钟都不能耽误。

“……我明白、我明白!”王冠顺着洪涛的眼神望过去,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驸马所说的劳力居然是那队诸班直的禁军,太牛X了!这些从宫中出来的诸班直是禁军精锐中的精锐,都是从勋贵家族中选出来的,随便扒拉一个就有可能是枢密使的侄子。现在居然要来给驸马当苦力用,下面的问题还敢问吗,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

“对面可是黄中贵黄大人?”支走了王冠,洪涛又冲着远一点站着的那位太监拱了拱手。

如果裴英没骗自己的话,这个人就该是设计大奥的那位八作司内侍领监黄怀安。早上在裴英传旨之后自己也不是没反抗,可惜被判无效。退而求其次,提几个小要求总可以吧,这回裴英倒是答应了,把黄怀安调给自己当副手就是其中之一。

“都尉大人折杀小人了,裴大人有言,让小人随在大人身侧,凡事不问来由全凭差遣。”黄怀安比裴英更像太监,因为他年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肤色白皙,说话声音细细软软。

“既然裴中贵已经吩咐过,我就不再多言,时间紧任务重,黄大人先让禁军士卒们把车上的货物抬到军帐中等候,我去去就来。”

要是放在平时洪涛肯定要和这位设计干船坞的大拿多聊聊,现在是真没时间了,怀里还揣着新式箭簇的图纸,得赶紧送到武四手中让他每种都多打造出来几种,再交给彭大试制不同重量、长度的箭矢,最终哪种合适还不知道呢。

禁军牛车上拉着的是皇家标准的木炭粉、硫磺和硝石,洪涛可没功夫去自己弄原料,更不打算用禁军配好的黑火药。那玩意除了当烟雾弹好用之外,干嘛都不好使。

黑火药自己配过很多次,但从来没配制过火箭燃料级别的,那玩意的燃烧速度要求比发射药慢,越均衡越好,到底采用什么比例,又得一遍一遍的试验。有可能十次就试出来了,也有可能一百次还没试出来,具体要试验多久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等把武四那边的工作安排好,禁军们已经把几桶木炭粉、硫磺粉和硝石粉分类码放好了,但最终配置成品的军帐洪涛谁也不让进。不光不能进,还得远离三十步以外,自己不喊谁敢上前一步,禁军士兵就会放箭射杀,这是死命令。

“官人不要莲儿当秘书了吗?”一听说只有自家官人和一个太监可以进军帐,莲儿的嘴立刻就撅了起来,眼眶里还充盈着水雾。

以往官人干啥都不背着自己,通常都是官人忙活、自己记录,为什么这次就变了呢,最简单的解释就是不再信任自己了呗。

“嘶……你个丫头,越忙越添乱!不是官人不让你进,是里面凶险异常,进入之人需不着片缕。官人是心疼你,听话啊。”

本来洪涛想板起脸教育她一顿的,可看到莲儿的表情心又软了。小姑娘也是好意,不能伤了她的心,还是吓唬吓唬吧。

“官人不怕莲儿就不怕,黄中贵是內监,嫔妃娘娘都伺候得,莲儿也没那么金贵,奴家要和官人一起去!”

没想到莲儿还挺倔强,一边说一边从皮囊里掏出小本子,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军帐,很有点慷慨就义的架势。

“……黄大人某怪,都怪我家娘子平日里太骄纵,没了规矩……”这让洪涛很尴尬,刚才说的话虽然是吓唬人的,但有些内容属实,比如说不能穿衣服。

虽然是黑火药,可一旦被引燃威力也不可小觑,炸不死还烧不死啊。衣服会产生静电,必须去除。当年金河帝国的火药作坊都是这个规矩,如此谨慎还炸过一次呢,所以说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假如只有自己一个人,莲儿进去也就进了,这不是还有外人嘛。虽然小丫头和自己还没有夫妻之实,可是心里她已经是自己的女人了,就这么脱光了随便让外人看,就算她乐意自己还不乐意呢。

“真乃女中豪杰!莲儿姑娘说的没错,在下是内官,已无男女之别,都尉大人断可放心。”黄怀安好像也没有退出的意思,先伸出大拇指夸了夸,然后手一伸,做出了请的架势。

“莲儿姐姐去得,奴家也不怕,奴家也是官人的秘书!”还没等洪涛做出反应,紫菊又动了,一溜小跑钻进了军帐,只把理由留在了外面。

“你给我闭嘴,秘书进得你进不得!黄蜂,带她速速去找武四详细记录,错一个数回去家法处置!”

紫菊一动,又有个小身影要迈步,可惜还是慢了,被洪涛一声吼就给定在了原地。宸娘也想趁乱钻进去,可惜没成功。

第一日的调配很不成功,试验了五六种配方都极其不稳定,忽快忽慢。这种燃烧方式会影响火箭的飞行姿态,不是猛蹿到天上就是一头扎到地上。

怎么解决呢?暂时没办法。天一擦黑就没法继续试验了,在一大堆黑火药中间挑灯夜战的活儿洪涛坚决不会干,那不是刻苦,是焊雷管锯灯泡嘬死呢。

168 莲儿上去了(盟主加更2)

带着一脸疲惫和一身黑灰回到了乌金社的办公室,泡在木桶中,享受着两个小丫鬟的全身按摩,洪涛的眉头依旧没解开。这个问题不解决,远距离火箭就是个梦,可是单单靠改变配方好像又不能完全解决问题,真是麻烦啊。

“嘻嘻嘻……官人好脏……”两个小丫头很快就发现了自家官人的异常,以前每次洗澡身体上都会有变化,可这次啥动静都没有。为了让自家官人别老发愁,莲儿开始找机会来分散注意力了。

洪涛比较爱出汗,尤其是注意力集中、神经高度紧张的时候,他脸上的汗就和下雨一般。

当年这个毛病让同班同学恨死了,谁和他一起去实习,百分百会让师傅骂一顿。因为他总是满脸大汗,就像干了多少活一样,你连个汗珠都没有,自然就是偷懒呗。

汗一多,粘在脖颈上的药粉就多,用手随便搓搓就是蚯蚓粗细的一大条。由于药粉里掺了鸡蛋清,被水汽一蒸又黏又软,拿在手中很像一条黑黝黝的肉虫子。

“别动!千万别动!这玩意有点意思啊……我去试试!”看着莲儿的小白手上捧着一条黑乎乎的大虫子,洪涛没笑,突然抓住了莲儿的手,小心翼翼的把黑虫子拿了起来,歪着头想了想,窜出木桶就往外跑。

“官人、官人、衣服,穿衣服!”被水花溅了一脸的两个小丫头被这个突变吓呆了,等反应过来时驸马已经跑到了房门口,再喊也来不及了,追出去更不可能,她们俩也啥都没穿。

等两个小丫头穿上衣服,再拿着衣服追出去,驸马已经光着屁股蹲在了炼焦炉边,正拿着那条黑虫子在炉壁上烘烤呢,身后还远远的围着几个守夜班的工匠。

他们也搞不清楚这位驸马又犯什么病了,为啥要光着屁股跑出来蹲在炉边。难道又在驱邪?真保不齐,这位不是凡人啊,咱还是远远看着吧。

“哈哈哈……嘿嘿嘿……说吧,你们俩想要什么,只要官人能办到绝对给。你们真是福星,可帮了官人大忙啦!”

依靠炼焦炉壁的温度,软肉虫很快就硬了,然后被放到一块耐火砖上点燃。看着那朵燃烧的不疾不徐的小火球,洪涛笑得都快岔气了,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着,一把抱起莲儿先在脸蛋上亲一口,然后再把紫菊也抱起来如法炮制。

之前的试验之所以不成功,并不是成分配比问题,而是惯性思维作祟。用作发射药时,追求的是燃烧充分且剧烈,这样才能在短时间产生大量的气体,把炮弹推出去。

但用作推进药剂时,需求变了,不需要太剧烈的燃烧,所以颗粒化没意义了。只需要把药粉弄的越细致、越紧密越好,只要成分恒定,药粉就会按照一定速度燃烧。

至于说怎么保证成分相对恒定,莲儿的办法就很合理,把药粉弄成固体条状不就成了,不管运输途中如何颠簸,只要别把药条弄碎,成分必然是恒定的。

最让洪涛惊喜的是,这个办法不仅合理还便捷,药条里假如少量粘合剂即可,基本不会增加成本。

“……我想和官人做功课……”即便是在夜里,莲儿的脸也能看出是红的,一边说一边把头低了下去藏在胸口,就这还没忘了把一件中单先给自家官人披上。

“我也想……”紧接着就是紫菊,她学得还真像,但是缺了莲儿那种发自内心的期望感觉,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好像做功课是个很好玩的游戏。

“……7月份你就满15了吧?”停了好几秒钟洪涛才张嘴说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奴家去年就满15了,都是官人说虚岁不算,人家哪儿虚了!”一提起年纪问题莲儿就要发飙。

自己明明已经15岁了,可驸马非说是虚岁,然后就是什么太阳转、月亮转的,直到把脑子转乱了为止,目的就是拖着不和自己圆房,可恨至极!

“好吧,不虚就不虚。走,我们回府,紫菊去和黄大人知会一声,就说官人我偶感风寒,明日休息,后天继续!”

看到莲儿如此坚定,洪涛都不好意思再推诿了。况且刚才碎嘴子病再次发作,已经答应了只要能给就必须给,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既然早晚都得吃,也不差这一个月,干脆就吃了吧,免得惹得小丫头整天和怨妇似的。至于说吃一个才15岁的小姑娘会不会有负罪感,洪涛是这么想的:

谁去问问苏家那几位大文豪,还有王安石、司马光、包拯、岳飞这些历史名人,看看他们有没有负罪感,他们有自己就有,他们没有自己也没有。谁让咱已经是宋朝人了呢,在这个方面必须入乡随俗。

这一晚紫菊变成了在一边伺候的人,莲儿则成了被伺候的。对于这个戏码洪涛也入乡随俗了,连和公主行房身边都得有搬大腿推屁股的,一个小丫鬟岂能免俗。

这也算是古代的性启蒙教育吧,否则一没网站、二没光盘的,她们也没机会学。宸娘依旧是被排除在外屋,听听墙根得了,这么小年纪看多了长针眼。

“官人该起床跑步了,平时不是常说贵在坚持、不许贪睡嘛。”要说这个年代的女人真是温柔贤淑到了无可复加,几个小时前还咬牙皱眉的忍着疼痛满足男人的欲望,几个小时之后也不敢贪睡,早早就得起来去厨房看看早饭是否合口,该干的家务一样不能少。

“怎么还是官人呢,是不是该改口了?”听着小丫头的轻声细语、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洪涛觉得还可以来个早自习,哪怕因为疼痛未消不能真刀真枪,搂搂抱抱也是很享受的。

“郎君……嘻嘻嘻……”莲儿也很享受有人关爱的感觉,只是初为人妇还有些不太习惯,叫的生硬,还忍不住要笑出声。

“太不严肃了,必须惩罚!”就算莲儿不笑洪涛也能找到借口上下其手,莲儿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两下,就捂着透红的脸蛋越喘气息越重,全身宣告失守。

“呀!羞羞……禀官人,富经理在前厅求见……要不奴家说官人去了宫里,打发她明日再来?”此时房门开了一条缝,紫菊侧身挤了进来,看到床上的一幕先轻啐了一口,然后才轻声禀明来意。

“万万不可,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禀告了有可能挨句骂,但官人不会真恼,擅作主张不禀告,官人会真恼的。去吧,让富经理到书房稍坐。”

洪涛本来还想哀叹一下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洞房第二天早上就有人打搅,但听了紫菊的话立刻就是一激灵。

这种苗头可不好,现在自己身边总共也没十个可用之人,府上的下人就开始拿谱了,以后产业搞大了她们还不飞上天啊。

有时候坏事的不是主将、也不是皇帝,更多是一些自以为是的家将、宦官和基层官员,看似是个小问题,但影响巨大。

“奴婢知错了……”这是紫菊入驸马府以来第一次被当面训斥,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低着头眼泪就吧嗒吧嗒下来了。

“哭什么,官人又没说错,早就和你说过不要把宫里的习惯带着。去帮官人梳洗,我去回富经理。”

好像女人都有这么一种转变,莲儿仅仅隔了一夜就从嘻嘻哈哈啥也不想的小丫鬟变成了能替夫君分忧的女主人,不光说话语气变了,就连性格也变了,居然会御下之术,还是无师自通的。

169 家事不平(盟主加更3)

“委屈了?”莲儿走了,紫菊端着脸盆帮洪涛擦脸,眼睛里还不时有泪水涌出来。

“……”没有回答,只有摇头,显然还是感到委屈。

“过些日子官人可能要去赴任,莲儿自然要跟在身边,你和绿荷必须留一个照顾公主。说说看,你是愿意留下呢,还是愿意跟着官人去任上。那里的条件应该没有京城好,吃穿用度都要艰苦些。想好了再回复,不管留还是走官人都不会记恨。”看公主的意思,这个小丫鬟早晚也得塞到自己床上来,早哄总比临上轿现扎耳朵眼有效。

“奴家要跟着官人当秘书,以后也要像莲儿姐那样伺候官人一辈子……”听到以后的生活可能要有很大变动,紫菊的眼泪立马就没了,只想了一两秒钟就做出坚定的答复,还是有榜样可循的。

“那可不能总噘嘴掉眼泪,官人我喜欢莲儿那样有话直说整天笑呵呵的性子,府上也不会像宫里那般复杂,不用动那么多心思,明白了吗?”

紫菊虽然是妹妹,但她比姐姐的心眼要多不少,很会看人下菜碟。和莲儿比她聪明多了,也乖巧的多。整天小脑袋里都在琢磨算计,那句话该说、该如何说之类的事儿。

这些习惯并不算错误,也说不上性格缺陷,换个环境的话很可能要算优点。可是这些小伎俩在洪涛眼中真不吃香,他非常不愿意家里出现一个功于心计的人。幸好紫菊的年纪还小,这种从小养成的自保习惯只要想改还是可以改的。

“……奴家明白,以后再也不敢了。”被自家主人看的这么通透,让紫菊后背阵阵发凉、脑门上出了一层虚汗。

不过她有一个优点,就是如水一般的顺滑,遇到阻拦就知道拐弯,从来不去硬顶。这一点莲儿就不太灵活,据说以前没少因为顶嘴被驸马打骂,就连王嬷嬷有时候也会被她的小性子惹急,还是一顿揍。

“恩,去厨房通知一声中午吃鱼脍和天妇罗,富经理也留下吃午饭。”想让一个人改变从小养成的习惯是个漫长的过程,一次不能批评得太狠,只要时不常提点几句就够了。

富姬来府上肯定是为再次带货出境的事,目前她还走不了,因为米囊子花刚刚开始大规模割苞,估计再等一旬花膏才能炼制出来。

富姬这次又换了一个造型,不再是衣着华贵的贵妇,改成了麻衣麻裤的短打扮。头发被一块方巾包裹,像道士又不是道士,很男性化,要是再戴一顶斗笠,不仔细看还真分不出雌雄。

“姬在边寨所见没有锦衣玉带者,那些腰缠万贯的粮商也全是素衣。边寨有边寨的规矩,姬不想被当地人视为初出茅庐的新手,就必须有所改变。”

对于驸马眼神中的异样富姬看明白了,没等提问就主动解释起来,说的很有底气。这种自信来自见识,因为她亲眼见过、亲身体验过,比谁给讲述的都真实。

“好好,不用这么认真,我只是好奇。其实你这么穿倒也不差,很有游侠味道。改日我亲手给你打造一套甲胄武器,和蕃人交往时时刻刻都有危险,他们和狼差不多,只要你露出弱点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撕咬,不可不防。”

富姬表现得越自信洪涛就越担心,她觉得已经对游牧民族有所了解,其实看到的只是表象。自己是没去过这个时代的北方,但却在南宋和蒙古军队打过不少年,意思都差不多。

“姬谢过官人……只是恐要等许久,不如下次再依官人所言。”

对于有人关心自己安危富姬还是挺感动的,但和事业比起来她还是更看重后者,一天都不想再耽搁,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可惜没有合适的货物去了也是白去,这件事儿还得由驸马做主。

“心急了?”富姬的状态洪涛能理解,不管是谁突然发现特别适合自己做的工作,又有机会去做,都会激动不已,事业心越强的人就越受煎熬。

“……”被驸马看穿了心事让富姬很懊恼,本来自己是个很稳重的人,怎么偏偏在这件事儿上变得如此毛躁了呢。

“呵呵呵,别不好意思,这是每个人都必经的一种磨练,离希望越近就越容易失措。先别急,也别多想,官人我百分百相信你的能力。但上赶着不是买卖,不能他们想让咱们多去咱们就巴巴的跑过去,不需要咱们的时候就爱答不理。这次的货物还没准备好,有一批优质甲胄和武器也是货物的一部分。再安心等些时日,把需要的人手凑齐确保万无一失。”

富姬的感受洪涛自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要是再经历一次照样会很令人心动。如何能让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呢?真没有速成的办法,这玩意要分人。有人可能经历过一两次就能控制好心态,有的人经历一辈子依旧我心如初。

“……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富姬对驸马这套人生感悟共鸣挺大,眉毛都皱起来了,满脸的欲言又止。

“此处没有富姬和驸马,我们俩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何不可说的。”洪涛还挺得意,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洪拉图了。

“如若向蕃人出售甲胄武器,姬宁愿回宫去做宫女也不从!”可惜富姬说出来的并不是求解惑,更不是崇拜之言。

“……嘶……我算白看好你了,是不是吃多了莲儿的肉脯,脑子里都被肉占满了?我来问你,给蕃人百件甲胄刀斧,就算是刀剑不透的宝甲、无往不利的宝刀,他们能靠这些东西影响战局吗?”这个大窝脖给洪涛噎的直翻白眼,哪儿和哪儿啊,合算人家是把自己当汉奸了,自己却还偷偷乐呢。

“自是不能……可敌长一寸,我短一尺,还望官人明示。”驸马要讲什么富姬还是不太懂,百件神兵利器想打大仗肯定不成,但在局部上确实是让敌人强大了。

“我又不是送财童子,凭什么要白白把宝甲宝刀送与蕃人?难道我长得像蕃人吗!”洪涛已经快急眼了,都说这么通透了她还不明白,要是脑子这么死性的话,以后还能不能担负重任就得重新衡量了。

“……”驸马越是急富姬就越想不通,但有一样她是确定的,驸马确实长得不像蕃人。

“那不结了,你穿着宝甲、拿着宝刀出现,必然会引起蕃人的注目。他们除了烈酒骏马之外最喜这些,到时候你就百般推诿,说是祖传之物,诱得他们以马匹交换,还得是依依不舍,何乐而不为呢?一件甲胄、一把钢刀换三匹、五匹、十匹细马难道亏吗?五名骑着细马的禁军难道还打不过一名穿着宝甲拿着宝刀的蕃人?一人一口咬也咬死了,你这账是怎么算的!看来不让你太快出行是对的,这几日哪儿也别去,就留在府中让宸娘盯着把乘法口诀好好背背、把算盘多扒拉扒拉吧!”

洪涛已经好久没逮着人喷了,皇帝宰相是不敢、府中的家人是不愿、工匠们是不忍,现在富姬送上门来,正好,先痛快痛快嘴吧。她比较皮实,光呵护无法提高,必须多敲打。

“……”富姬这次听明白了,然后就不说话了,低着头也不认错也不求饶,还犯上了小脾气。

主要是驸马说得太难听了,还让宸娘盯着自己背口诀,这不是在说自己不如一个几岁的小孩嘛,就算错了也不能这么损人啊。

“哎呀,出去跑一次脾气涨了不少啊,都敢用沉默对抗了!莲儿,把她拉下去家法伺候!”有的人需要哄,有的人就不能哄,富姬就属于后者,她要是拧起来两个莲儿也拗不过。

怎么办呢?凉拌,给她一个台阶下,等这股子脾气犯过之后也就没事儿了。此时莲儿就派上了用场,说是让她拉下去执行家法,其实哪儿有什么家法,就算有她也打不动富姬,就是个说辞。

“遵命!”如果说没偷听那才叫怪了,屋里的喊声还没落莲儿就冲了进来,一把拉住富姬的胳膊就往外拽。

“紫菊、紫菊,快来帮忙,敢和官人顶嘴,看我不打烂她的屁股!”可惜富姬还是没转过弯来,死拧在原地不肯动。于是莲儿就开始叫援兵了,紫菊也是偷听集团的一份子,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就从书房门口路过,两个小丫头连拉带拽的终于把富姬拉走了。

“家事不平、何以平天下!”人是拉走了,也避免了尴尬,但洪涛依旧高兴不起来。

这刚几个人啊,就这么难摆布,以后还要继续扩大自己的小集团规模,到时候可怎么领导呢?

要论剽窃借鉴改良发明啥的,再难自己也不会灰心,那是越挫越勇。可一到当领导人的问题上,自己就不由自主的怵头,稍有麻烦就会感到深深的无力。这可能就是天性吧,活了好几辈子依旧没改,只能说是略有进步,速度还比较慢。

感叹归感叹,该干的工作还得干。今天是不用去水虎翼继续弄火药,但甲胄的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就算完全按照山纹甲的形制做,也得给工匠们一个大致的规格,否则让他们如何下手呢。

接着画吧,现在洪涛觉得这幅身体好像还真有当画家的天赋,自己的制图水平提高的很快,用毛笔也能画出极细的线条,还笔直。

170 演习(盟主加更4)

只休息了一天,其实只休息了一个晚上,不对,晚上和莲儿复习功课更累,早上还被富姬弄的连懒觉都没睡成。

从这一天起直到7月初,洪涛基本就没闲着,今天去乌金行看看平炉,明天去水虎翼关注火箭的制造进度,时不常还得指导一下武家父子的锻造工作。

冷锻的中碳钢甲片厚度从1毫米增加到了3毫米,才能在100米外勉强抵御住钢制箭头的直接命中不致被穿透,要是换成宋朝禁军和西夏军队普遍使用的铁质箭头,1毫米也能凑合,1.5毫米厚基本就安全了。

原本禁军的山纹甲片厚度在3毫米以上,采用中碳钢甲片可以把重量降低百分之四十多,防御力基本持平,这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了。

但洪涛还是不太满意,他打算把厚度继续降低,以1毫米为准,由此而减弱的防御力用其它办法弥补。

比如说在金属甲胄内再穿一层链甲或者皮甲,硬软相结合防御穿刺攻击的能力就会大幅度提高。

当外层硬甲片受到攻击时会先向内弯曲变形,卸掉一部分力量,使得箭头无法继续穿透,即便是撕开了表层硬甲,也会被内层的皮甲或者链甲所阻挡,不至于对人体造成重大伤害。

但这样的话就要求外层甲片得比中碳钢还坚硬,有可能做到吗?答案是必须有,而且不太难,就是加工起来比较慢且精细。

具体办法就是后期热处理,别忘了洪涛的专业就是金属热处理,即便是个混子,那也得混好几年才能毕业,多少知道一些专业知识。

这种热处理方式叫做表层渗碳硬化,简单的说就是把熟铁或者钢材与含碳介质放到一起加热,然后用缓慢降温的方式进行淬火。

只要把温度和时间控制好,钢材与介质接触的表层就会变成高碳钢甚至生铁,硬度提高了不少。而另一面依旧是钢材,还保持着原本的硬度与韧性。

这就等于把一种硬度单一的材料弄成了两层,一面很硬但缺乏韧性、一面保持原有的硬度和韧性。

但这个办法不是后世发明的,也不是洪涛的创造。早在一战时英国人和德国人弄的战舰装甲就是这个原理,连穿甲炮弹都能有效抵御,降低厚度之后抵御箭矢当然没问题。

可是目前洪涛还做不到,一是没有合格的保温炉与含碳量比较恒定的介质,二是没有时间去进行没完没了的试验。

二旬的时间转眼即逝,皇帝还等着看一窝蜂的表现呢,甲胄的综合防御能力已经有了提高,暂时就先不去弄更复杂的表面渗碳硬化处理了吧。这次洪涛长记性了,在没有百分百把握之前再也不敢和外人随便吹牛,牛逼税太高,交不起啊。

另一个让他耗费时间的就是花膏的熬制,割苞工作很简单,花匠们学一次就会,但熬制提纯的火候是个经验活儿,不去盯着点真不成。

别以为熬制花膏是个轻松活儿,这玩意最初的味道非常难闻,就和熬制人尿差不多,熏得人都睁不开眼。

而且熬制场地还不能随便安置,只有琼林苑里最保险。于是在这十多天的时间里,整个琼林苑内都弥漫着一股子尿骚味道,就连洪涛身上也有,还是挥之不去洗也洗不掉的状态。

因此可没少扔衣服,一身一身的被莲儿扔进了垃圾堆,她是坚决不许公主的房里也染上此种令人作呕的臭味。

总共不到三亩地的一期花苗,出了多少花膏呢?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居然有两公斤多!

怪不得千年后还有那么多人拼了命的弄这些玩意,太尼玛暴利了,除了人工之外基本就没有成本,只要能卖出去十分之一就比大部分买卖赚钱。

不过以洪涛的奸商本性,这两公斤多的花膏里杂质还是不少的。本来应该蒸五次的工序被他减少为两次,只要花膏稍稍散发出香气就算合格,哪怕颜色并不是油黑发亮也可以忍受。

古人哪儿懂什么叫高品质、高纯度的花膏啊,最开始必须循序渐进,等他们瘾头大了、有更高需求时再把更纯的产品拿出来,还能再卖出更高的价格。到时候他们想讨价还价都没资本了,必须狠狠的宰一刀。

七月十五这一天,金明池附近突然出现了很多侍卫司的大内禁军,把南北两个入口全都封锁了,就连东西两岸的围墙外也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能摆出如此排场的只能是皇帝,同行者不光有两位宰相,还有枢密使和枢密副使王韶。

这个老头算是因祸得福,被洪涛用煤焦油误打误撞治好了恶疾,又因推举炼铁有功被王安石重新拉回了阵营里,并向皇帝极力推荐,一下子就当上了国防部副部长。

他们跟着皇帝不是游山玩水来的,更没打算再举办一次龙舟赛,而是要来看军事演习。这个词儿也是洪涛说走嘴被神宗皇帝记录在案的,觉得挺贴切,干脆就给挪用了。

“都尉可有把握?君前无戏言,若是拿不准,我去和陛下再多恳求些时日与你。”

这些人里敢明目张胆向着驸马的只有王韶一个,估计他也想开了,自己的命就是被驸马所救,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索性反其道为之,就算会引来御史的弹劾,那也总比落个知恩不报的坏名声强。

“老大人不必忧虑,这世上哪儿有百分百把握的事儿,想必官家也能理解,具体结果如何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但有一事诜还需老大人回禀陛下,就是那些禁军。他们并不熟悉新器械,贸然操作恐有不妥,不如由我来亲自为陛下演示。”

把握还是有的,前一天洪涛已经先搞了一场小型演习,就是怕关键时刻掉链子。可是算来算去没算到演习操作人员的关节,演练场就在水虎翼北面的荒地里,但任何无关人员都不许靠近,其中也包括水虎翼里的几位指挥。

这些天都是他们帮着自己试验的,虽说一窝蜂也没什么高精端的操作方式,但由几个头一次接触的士兵来演示洪涛还是很不放心。

皇帝这么做肯定是考虑到了保密和安全问题,必须派信任的兵将上场,这一点洪涛也能理解。既然是为了保密和安全,那由自己这个发明者、督造者代替,想来也是可以的吧。

“糊涂,此事定不是陛下所为,罪在侍卫司和诸班直,某这就去与陛下禀明!”

洪涛所担忧的问题王韶马上就理解了,然后又怒了,也不管在什么场合,迈着大步就走向了为皇帝观礼临时搭建的木台,还气势汹汹的。

“……唉,你这个副部长肯定也是短命鬼!”见此情景洪涛也只能摇头,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当官,哪怕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性格决定命运,这么不管不顾的熊哥别说玩政治,带兵打仗都不太合适,除非独领一军。

不管皇帝怎么看王韶,洪涛的请求并没拒绝,裴中贵很快就把口谕传了下来,演习操作手变成了驸马,再过半个时辰马上开始。

“陛下,此甲重27斤半,共有1563片甲页,全由百炼钢锻打而成,批于牛羊身充当士卒马匹圈于百步之外,臣将在这里发射一窝蜂。”

演习场的一端早就做好了准备,二十头浑身绑着甲胄,头上还戴着半盔的绵羊被木桩牢牢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它们就是模拟的西夏士兵。在这群羊中间还有两头老迈的黄牛,也是顶盔贯甲,这是在模拟西夏的军马。

171 一窝峰(560票加更)

洪涛并没穿戴甲胄,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只是在手中拿着一个金属面具,可以套在脑袋上,向上一掀就能把脸露出来,放下之后只能从两道细缝中看到双眼,很是怪异。

“驸马所戴为何物?”面具并不新鲜,禁军将领中也有不少喜欢戴着面具上阵的。一方面是加强防御,一方面也可以威慑对手。

但洪涛戴的这副面具有点特殊,表情既不威严也不狰狞,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动物的脸,可又带着人一般的笑容。

“应该是老鼠的面容,驸马甚至怪异,臣从来没听说过有戴着老鼠面孔上阵杀敌的。”王安石眼神挺好,早就认出了面具上的嘴脸是什么玩意,一边向皇帝解释还一边加以嘲讽。

“荒唐!堂堂禁军都虞候,竟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也罢,让他速速演来,如若和他所言有半点出入,定严惩不贷!”被王安石一提醒皇帝终于看明白了,确实是个老鼠脸,然后一拍椅子扶手,又发飙了。

“陛下息怒,蕃人常把鬼神做成面具,摸样还要怪异几分。臣认为老鼠也无不可,应不算过错,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王安石和司马光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发怒,半个劝慰的字都不说。倒不是他们愿意看着驸马被惩罚,而是事先已经和皇帝沟通好了。

今天不管演习结果如何驸马都只有一个结果,受罚远窜!只可惜这件事儿王韶不知道,老头还在努力为救命恩人求情呢。

“子纯稍安勿躁,陛下向来赏罚分明,不会随意处置有功之臣。且看驸马如何演习,你可知他抱着的圆筒是何物?”

让王韶这么一搅合,另一边的枢密使也绷不住了,打算一起过来求情。王安石一看排练好的戏码要穿帮,赶紧出面打圆场,借着提问的机会就算把这个话题岔过去了。

“某未曾见过……”王韶哪儿知道这里还有那么多弯弯绕,顺着王安石所指方向一看也傻眼了。

此时驸马正指挥着两名禁军士兵从牛车上往下卸东西,有方有圆、有长有短,无一不是粗粗的筒状物。其中有一根已经被驸马抗在了肩上,手里还拿着一炷点燃的香火。

“莫不是一窝蜂就在那里面……呀……嘶……这这这……”王安石也是瞎猜,既然今天的主角叫做一窝蜂,想来应该就是这个圆筒了吧。

可是还没等王韶回答,驸马肩上的圆筒突然发出了尖啸声,随之而来的是一条条白色烟雾猛窜出去,速度之快肉眼无法看清。不到五秒钟时间台下就已经看不见人了,驸马被一大片浓稠的烟雾所缭绕。

“陛下,此物是小一窝蜂,总共十二只箭,重不过八斤二两,由毛竹为胆、薄帛缠绕、两头羊皮封堵、再以骨胶覆之,晾干可防雨打雾侵。发射后还可重新装填箭矢,以两正兵从一辅兵算,可携带五具行军。随射随填充,只要箭矢足够,可从早到晚不停发射,无需间歇。”

烟雾还未散去,里面就传来了驸马的高声讲解,然后一个戴着老鼠脸面具的人慢慢从烟雾中踱了出来。不光肩上的圆筒里还冒着烟,那副面具也被熏黑了半边。

这时所有人都明白了,驸马戴着面具不是为了威慑敌人而是为了自身安全。要是没有面具挡着,长公主恐怕就得考虑休了夫君再换一个,谁乐意整天看着一副被烧伤的丑脸,更有损皇家威严。

一窝蜂发射时的声势很吓人,就好像猪八戒的二姨夫来了一样,又是火苗又是烟雾,还带着高低不等的尖啸。只此一具况且如此,要是如驸马所云几十上百具同时发射,场面无法想象。

可是光吓人不成,这又不是烟花爆竹,得能杀人才算好武器。到底一窝蜂的威力如何呢,很快就有禁军士卒肩扛手提的把战果抬了回来,当面向皇帝展示。

二十只靶羊中有四只中箭,其中两只已经没救了,火箭直接穿透了甲胄和身体。两外两只伤势也不轻,由于入箭角度问题,箭头没有直接贯穿身体,而是击碎了甲胄在身体表面形成一道切口,能有尺把长。

除此之外,发射药在命中目标时并未燃烧完毕,还在伤口周围形成了大片的灼伤,连皮带毛都烧焦了,肉估计也熟了。现场除了有强烈的火药味道之外,还弥漫着浓浓的烤羊肉味儿。

五分之一的命中概率不算高,但造成的伤害挺给力,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台下了驸马,打算听听他怎么说。

“陛下,臣这里还有一窝大马蜂,容臣演示完毕再做评判。”洪涛并没对第一轮射击做出任何解释,而是冲牛车边的禁军招了招手。

这次抬下来的是个大家伙,能有两米多长,环抱粗细,呈六边形,筒身上还有望山。放到地面用土垫好角度之后,洪涛干脆一屁股骑在了上面,不由分说又点燃了引信。

这次的烟雾、火焰、呼啸声几倍于刚才,好在从湖面上吹来一阵徐风,烟雾才慢慢散去,否则台上的人想找到驸马在哪儿都不容易。

当禁军士兵再次把中箭的标靶抬过来时,场面立刻就变得有些血腥了。三十二支和人差不多高、大拇指粗细的重箭,有十七支射中了目标,命中率超过50%,且杀伤力惊人。

因为这些重箭前面装的不是破甲锥,而是像小号月牙铲一般的箭头。凡是被命中的目标创口都很大,里面的软组织、骨头、血管、筋腱通通被切断。

最好别祈祷这种箭没正中身体,让它擦身而过的后果更悲惨。甲片会被轻易打碎崩飞,肌体会被箭头直接划开。

有一头牛就是受的这种伤,伤口从肩胛骨一直连到了后腿,深一寸多,皮肉都翻开了,血如泉涌。

换成人的话,还不如一箭射死呢,好歹来个痛快。这种伤放到目前是没治的,哀嚎片刻还是失血过多而死。

这种箭头禁军里也有,但很少用,因为它对装甲目标的穿透力不足,只能对付无装甲目标,或者是用来切断绳索。

但有一个军种会经常使用到此种箭矢,那就是水虎翼。他们在水上作战时,用床弩发射月牙箭切断敌船的帆索是主要进攻手段之一。

洪涛就是从中得到了启发,然后用纯钢打造出更硬更锋利的月牙箭头装在了重型火箭上,效果嘛,那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如果用单兵操作弓弩人力发射这种重箭,由于势能不足确实没啥用,既射不远也穿不透。但换成化学能之后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别说1毫米多厚的钢甲片,就算3毫米的也没用。

洪涛曾经试验过,假如被大马蜂的重型月牙箭在300米内直接命中,就算用5毫米厚的钢板护体能勉强不被穿透,人体也受不了如此大的冲击力。

这就和高速骑行的人突然撞到一根墩布把头上的结果差不多,不是内脏受伤就是骨头断裂。反正做试验用的牛羊就没一只能幸免于难的,想来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此物烟越大威力越大,怪哉!”这是王韶的评价,他已经懒得去研究杀伤力和命中率了,这不是明摆着的,谁站在这玩意对面腿肚子都会打哆嗦。

有时候越是不瞄准射击就越可怕,因为你连躲避的方式都不好选择。这些火箭发射之后一部分会变成抛射、一部分会笔直飞行、但还有拐着弯绕圈、贴着地皮乱窜的,谁尼玛知道最终它们会从哪个方向来啊,有盾牌都不太保险。

172 还是马峰(盟主加更1)

“犀利是犀利,不知造价几何?”能问出这种话的肯定是王安石,他对成本总是很关注。

也难怪,经营这么大一个国家,别人可以只关心结果,他却不能,每天都要算计着国库里那点钱该如何用才能效益最大化。像箭矢这种数量巨大的消耗品,每支多一个铜板最终的数字都很吓人。

“我朝箭矢市价50文左右,此箭每支用百炼钢四两、软铁一两五钱、笔挺梢竹五尺四寸,造价暂时还无法计算,因市价与实际价格不相符。陕西铁价每斤30文,高炉所出生铁锻打为钢每斤不知该售几何。笔直梢竹五根不过二文钱,若由厢军集中制造,刨去粮草薪俸好像也没有额外花销……”王安石只问了一句,洪涛叭叭叭的说了一大通,结果还是没有具体数字。

他这是有意的,为的就是给自己即将获得的职务打个伏笔。如果给出了具体价格,皇帝一高兴真给弄个禁军实差啥的那就傻眼了。

禁军里的规矩很严格,即便是皇亲国戚来了也得遵守,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要是哪天前线真打起来了,保不齐就得派自己带兵上阵。

如果能独掌一军也勉强凑合,打不过还逃不过嘛。只要自己想逃,西夏人的铁骑也是白搭,除非他们能开着飞机追。

但这种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宋朝的统兵将领打仗很是死板,如何进攻、如何防御、如何撤退都是事先商议好再经皇帝批准的,谁也不能随便改动。

只凭这一个方面洪涛就坚决不想去前线,这尼玛不是脑残嘛,打仗又不是下棋,还真能走一步算三步。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再加上天气、地形等诸多不确定因素,偶然性非常大,在没有实时通讯的年代,弄这种套路化的作战计划就是撞大运。

可是这些想法不能说,只能绕着圈子让皇帝别把自己往禁军里送,最好就是保持发运使这种临时工的状态。吃苦受累别找咱、吃喝玩乐冲锋在前。

再不济也得往厢军里钻,那种部队都是生产型的,充其量是个运输队。待遇差不怕啊,驸马家有的是钱,只要规矩松、没危险就是好工作,一分钱俸禄不要都可以。

王安石让驸马所说的这一系列可变参数给难住了,不住和司马光低语,估计是在探讨该如何计算成本的问题。

“若被敌拿去,岂不是作茧自缚?”这时又有人发言了,这个人洪涛还是头一次见,他好像叫吕晦叔,官拜枢密使,也就是国防部部长。别看人家名字又是晦气又是输的,问出来的话还挺有水平,也非常关键。

箭矢价格挺贵,一支最普通的成本价就得几十文。为什么会这么贵呢,因为大多数箭矢都可以回收再利用,不算一次性消耗品。

但想回收利用有个基本前提,就是必须打胜仗,失败的一方逃命还来不及呢,哪儿有时间去打扫战场。

吕晦叔的意思就是想知道,这么厉害的武器假如被敌人拿去岂不是很麻烦,本来禁军就缺少机动能力,再把远程打击的优势丧失,这个仗就没法打了。

谁也不敢保证打仗总是赢不会输,所以这个问题是切实存在且必须予以解决的,否则一窝蜂和大马蜂就算再厉害十倍也没法用。

“吕大人有所不知,此箭只要射出百不存一,或烧断或折断,除箭头箭羽可回收,无可用之物。若想仿造有二物不可或缺,其一是精钢箭头与软铁箭羽、其二则是箭身竹筒内之火药。就算蕃人可以锻打精钢熟铁,成本也是我朝十倍百倍,然没有合适的火药配方,换成纯金打造也是枉然。此配方除下官之外无第二人知晓,待配方完善之后将交与陛下妥善保管。”

这个问题洪涛早就考虑过了,这也是他非要使用竹子做为箭杆的主要原因。如果换成更为坚固的木杆,确实有一部分箭矢是能回收利用的,但这样做的成本更高。

笔直纤细的梢竹淮河以南地区广泛出产,也没什么大用,除了运费之外基本等于不花钱,且比木杆加工简单,还能方便的在中空的竹节内灌入铁砂调节重心,不如拿来做为消耗品。

“呈上几支来……”看到众臣都提问完了,驸马也一一作答,皇帝终于发话了。

“不曾想简陋之物却有如此威力……”随着几支大小箭矢分发到众人手中,司马光又有感慨了。这可能不是他一人的想法,只是嘴快而已。

这几支箭确实显得有些简陋,尤其是箭杆的竹节许多都没有经过打磨,摸上去还扎手呢。除了箭头的百炼钢确实是好东西之外,扔大街上估计都没人捡。

不要说与禁军使用的制式装备比较,就算市面上老百姓随便都能买到的黑羽箭、白羽箭也要比它精致的多。

但事实在这儿明摆着,不管黑羽箭、白羽箭还是禁军的制式箭矢,和驸马这些破**起来效果都快不值一提了。

“此物消耗甚大,如全力发射呼吸间就有数万支,下官认为能省一文是一文,积少成多亦。”

如果此话是彭大的说的,准会被驸马臭骂一顿。司马光肯定不能骂,那也不能干听着。杀人武器还要个毛的好看,只要能把人弄死不就完了。文人就这点不好,太感性,臭讲究太多。

“都尉所言深得吾心……”司马光听没听出来驸马话中有话不清楚,反正王安石听出来了。

现在他虽然已经和司马光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再是针锋相对的政敌,但能挤兑一句的时候也绝不会只说半句。

演习到此并未全部结束,洪涛还要让这些喜欢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口贩子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战场的残酷。

他让禁军士卒把牛车上所有的一窝蜂和马蜂窝全都卸了下来,总有二十多具,然后一字排开,统统瞄准那群倒霉透顶的牛羊来了个齐射。

几十支和几百、几千支火箭的发射场面真不是一个级别的。看着一股股白烟升起、一道道火焰窜出、一声声尖啸掠过,台上的人虽然听不到牛羊的哀嚎,却能想像出此时的惨状,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退,好像离太近也会受伤似的。

173 被贬远窜(盟主加更2)

可惜的是神宗皇帝没看到战果,他只听了听禁军士兵的汇报,就不打算依驸马所言去观摩靶场了,手一摆,在大臣和禁军的簇拥下滚滚而去,比来的时候还快。

“王兄,来来来,快派人把牛羊拖回去洗涮干净给士卒们分分,都是鲜肉扔了多可惜。别忘了把箭头和箭羽也帮我捡回来,一个都不许短缺。晚上带点羊后腿来乌金行,我请你吃烤羊腿。”

总算是完成了任务,皇帝和大臣们满意不满意就不关自己的事儿了,他们有他们的考量方式。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缓口气休息休息,然后等着听圣旨。

“刚才此处烟雾缭绕、牛羊倒伏,都尉不会是在开坛做法吧?”王冠没资格来观看演习,但他肯定也没闲着,站在大奥上用望远镜也能凑合看。

“此事王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越多越危险。朝堂的事情自有陛下和大臣们解决,咱俩除了喝酒吃肉之外,合计合计海图,把钱揣进自家兜里才是正差。我不日就将远窜,王兄的船只可曾准备停当?常言道穷家富路,我家东西多人口也多,还有女眷,不敢说坐陛下的龙船,那也得够宽敞、够舒适才好。”自己都搞不定的事情,王冠知道了也是白搭,现在该是为下一步多考虑的时候了。

“此事都尉尽管放心,在水上冠还是有点手段的。水虎翼的战船上兵将繁杂,都尉的家眷怎可与那些浑人相处。我都安排好了,届时会有槽船相帮,上面宽敞舒适,再由战船护卫,万无一失。”王冠也没真的想打听军事机密,一听海图的事儿马上就把其它的忘了,开始为自己表功。

“槽船?王兄还可调拨槽船!”王冠的提议让洪涛有点含糊,从开封出发向西的槽船都是运送军用物资的,一个小小的水虎翼都虞候怎么可能随便安排呢。

“调拨断是不可,但那些粮商也有求于水虎翼。他们的船上不光有粮食,多有藏酒,如果认真查验谁也过不去。每家腾出一条船行个方便谁敢不允,冠立刻拿了问官!”

王冠又给洪涛上了一课,合算水虎翼还有水上缉私任务,要对开封附近水道上的船只进行抽查。水门之内归税监,水门以外就归水虎翼管。

“仗义,以后有了好处肯定还得想着王兄,嘿嘿嘿……”这么一说洪涛就明白了,王冠这是用手中的权利走面呢。

那些粮商在槽船里夹带货物本是违法,但只要税监和水虎翼不吱声违法也就违法了。想让水虎翼不吱声,那王冠的一些小要求自然不能拒绝,比如顺路带点货或者带点人什么的。

元丰三年夏,驸马王诜因酒后失徳烧毁金明池配殿获罪,念其有疾在身故法外开恩,贬为湟州经略安抚使,知湟州、京兆府提点坑治铸钱司。

驸马当堂谢恩,不日举家由西水门上槽船,沿黄河逆流而上。长公主有孕在身不曾跟随,留在宫中待产。但闻此噩耗三日不曾进食,哀求皇兄无果。

这是发生在1080年开封城中的一件大事,听此讯者第一个念头就是:久闻其名但很少见其人的疯驸马终于没逃过新党的报复,和苏轼一个命运被贬官了。看样子要不是长公主有孕在身,皇帝法外开恩,这个处罚还得更重。

同情者几乎没有,百姓们非常喜欢看到权贵倒霉。虽然驸马并没什么实权,在朝堂里本身就是个倒霉蛋,可老百姓谁能搞得这么清楚呢。

再说了,疯驸马做的事儿也确实招人恨,好好的一座金明池楞让他给弄得乌烟瘴气,花草树木和水面上都是一层黑灰。

原本每年三四月份文人雅士们还能到此吟诗作赋,现在可好,往哪儿一蹭都是一身黑,忒煞风景,罪大恶极!

但这只是普通百姓和中下层文人的主观臆想,驸马被贬这件事儿在朝堂里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被贬?这尼玛哪儿是被贬啊,简直就是明降暗升。驸马都尉、左卫大将军品阶是不低,可这都是虚的,半点权利没有。

诸班直都虞候倒是个实差,可在皇城里这种军职也和虚职没啥差别,除了挂块腰牌四处招摇撞骗之外连个差遣都没有,更没一兵一卒。

但一州经略安抚使就不同了,品阶虽然比左卫大将军低了半级,可这个职务是特设的要职,统管一州军政大权,有点像后世的县长加县武装部长,甚至权利更大。

湟州是边境战区,驻扎着五个大的军寨和上万禁军,原则上讲经略安抚使对这些禁军也有统辖权,只是没有直接的指挥权。

可更让人纳闷的是,除了湟州经略安抚使之外,这位被贬的驸马还兼着湟州和京兆府提点坑治铸钱司的职务。

这个职务相对于后世的县一级矿业局和中央派驻某地的铸币厂厂长,和经略安抚使的差事没有半点交集。

一般来讲这种职务都是由当地转运司兼顾的,且从来也没在北方设立过,都是在长江以南。因为铜矿都集中在南方,没有铜,拿什么铸造铜钱呢。

最说不通的是湟州和京兆府相隔两路、七州上千里路,干嘛非让一个获罪被贬的疯驸马身兼两地要职呢?

这种种疑点其实身处高位以后就可以解开了,关于任命驸马的问题,大宋高层都快吵翻天了,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有人坐山观虎斗。

支持者理由很充足,驸马有能力也有成绩。他弄的大头水已经被证明确实是治伤良药,还有百炼钢刀、甲胄、箭矢都是战争利器。

另外香水名义上和驸马没关系,但顶层的那几个人心里和明镜一样,尤其是旧党,他们在海外贸易上占据了绝对份额,有了香水这个低成本高附加值的商品,好处必须是大大滴。

得了好处不付出回报已经很不道德了,如果在去踩一脚挖井人,这和他们做学的做人准则出入太大,即便不支持驸马的任命,捏着鼻子也得当个中立者。

驸马最大的劣势是没有作战经验,但经略安抚使并不是一军主将,主要工作还是在地方上主持屯垦、军备、后勤工作,这正是驸马的长处,谁不服谁就拿出两样产品来试试。

反对者理由也很充足,驸马得了失心疯,哪儿有让个连父母都想不起来的疯子担此重任的。

再说了,就算经略安抚使不是一方主将,可是当地的厢军、团练却百分百归经略安抚使指挥,让外戚掌兵权有违祖制。

中立者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他们想的更远。这时候的湟州可不比平日,七月初当地归顺的吐蕃族通过边关驻军向朝廷发出了警示,西夏正在湟州边境集结兵力,打算筑城。

朝廷获悉之后很是为难,假如不理不睬让西夏把城筑起来,以后湟州边境可就有大麻烦了。

这一带大多是无人区,军队补给困难,有了城池就等于有了补给点,西夏骑兵凭借此优势可以随时深入湟州腹地几百里,仅靠沿途的古骨龙寨、南宗堡、临宗寨、徳固寨恐怕拦不住。

一旦湟州城失守,整个秦凤路西北部就乱套了,搞不好还得波及到临近的熙河路。这一片都是前几年王韶刚刚招抚的吐蕃、西羌各族,他们本来就是墙头草,谁强大就依附与谁,要是西夏军队过来了,都不用琢磨,他们肯定马上倒戈。

派兵去攻打吧,边境对面有河有山,地形非常复杂,兵去多了后勤跟不上,兵去少了又怕打不过。这个教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在没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要筑城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174 这把剑真没有(保底2)

就在左右为难的时候,皇帝突然把疯驸马贬到了湟州任职经略安抚使,这仅仅是巧合吗?能信是巧合的就不配坐在高位上。

事实上还真不是巧合,神宗皇帝观看完演习之后,只隔了二天就把驸马又叫到崇政殿里去了。这次只有皇帝和裴中贵两个人,要谈的就是有关西夏人筑城之事。

皇帝想让驸马去解决这件事,但又不知道驸马能不能胜任,派人询问怕驸马说大话。到时候打了败仗还是其次,万一丢了小命,他没法和妹妹、老娘交待。

为什么非让驸马去呢,诺大的朝廷难道还找不出几个带兵打仗的将领?找是能找到,可皇帝不愿意找,因为他要对祖制开刀了。这还得拜驸马所赐,那个战时内阁和战时宪法的设计深深的打动了皇帝的小心肝。

大权独揽啊,想干啥都不用再满朝的征求意见,只需要搞定内阁里的几个人就能马上实施,而且御史言官也不能再弹劾。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这个远景太尼玛过瘾了。

但是想建立战时内阁也非常非常难,谁都不是傻子,明知道这样一来皇帝就有大权独揽的可能性,士人们是绝对不会轻易妥协的,想靠常规运作基本没希望。

有没有变通之法呢?皇帝也是冥思苦想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驸马。

不是有祖制拦着嘛,成,就拿驸马当穿甲弹,先把这层硬壳给钻个洞。只要突破了这一层的限制,以后再往里钻就有例可循了。

先例这个玩意还是挺管用的,假如驸马能把这个差事干好,皇帝就能借东风再进一步。如果干不好……那就哥俩一起洗洗睡吧,你继续回去当你的废物驸马,我也继续当我的半废物皇帝。以前的事情权当没发生过,反正也没有太大损失。

至于说驸马领兵作战失败该如何处罚,都尼玛废物了还能咋处罚?总不能直接踩成平民吧。

待到长公主顺利生产,皇帝就会拿孩子说事儿,来个皇太后欣慰啥的,功过相抵,再措辞严厉的训斥几句,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得不说神宗皇帝还是挺能设计的,这套连环计不可谓不精妙,很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风范。可惜在里面驸马和有可能牺牲的将士都没人去关注,全是弃子。

皇帝当然不会说得这么明白,但洪涛听明白了,然后心里就又凉了半截。

本来以为大舅哥还有点人性,看来自己还是太幼稚。古人都说过了,帝王无爱皇家无情,这句话很可能是真的。

他们为了权利都能父子相残、兄弟互杀,还有个毛的人性。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这个皇帝就属于不敬业。从这一点上讲,神宗皇帝还算个敬业的皇帝。

“臣不敢保证胜利,但有马峰窝相助胜算也不低。不过臣有两个要求,如陛下能答应,臣肝脑涂地也要把蕃人的城池荡平。”

不管神宗皇帝是不是个好皇帝,洪涛目前也无法摆脱,还得尽量相助。

毕竟他也是自己的皇帝,在一致对外的问题上没什么可商量的。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先把敌人打跑才有机会返回头来改变国内,否则一切都是虚的。

“可是要专断之权?”驸马的要求皇帝并不觉得意外,担多大风险就该有多大权利,公平交易的原则已经深入到宋人骨子里去了。

“陛下英明,湟州离京师几千里有余,消息传递不便。然战场上变化稍纵即逝,如需事事禀报待决,臣无法取胜。”这个权利是必须的,洪涛可不想当提线木偶,最后还得背负失败的责任。

“朕会拟中旨,凡湟州之事大小皆归你决断,但事后需着专人持密札入京告之与朕,否则朝堂上鼓噪起来朕无法回护于你。”神宗皇帝答应的挺痛快,只是稍稍增设了一个附加条件。

“谢陛下……”这个条件洪涛觉得很合理,事前来不及打招呼,要是事后再不通知,那干脆直接在湟州称帝算了,还要皇帝毛用。

至于说是不是中旨无所谓,只要不打算专门与皇帝作对,一般官员是不会见旨不遵的。真有这种胆量和能量的官员也大多在重要岗位奋斗呢,边境上一个小州县,哪儿来的这么赤胆忠心的臣子啊。

“先不忙谢恩,两个要求你才提了一个,下一个朕不一定会准。”现在神宗皇帝看这位妹夫就顺眼多了,给自己出了一个好主意不说,关键时候也没和自己耍骨头,必须是自家人。

“臣想请一柄尚方宝剑。”有了专断之权,还得有生杀之权,这才算得上一呼百应。否则光有权下令,没人听也是白搭。

“何为尚方宝剑?”这次神宗皇帝就不太地道了,他居然装傻充愣假装没听说过,还回头去问裴英,加上脸上的表情,演得太逼真了。

“老臣只知汉书中有尚方斩马剑,不知驸马所指是不是此物。我朝并无尚方一设,恐驸马要失望了。”对于皇帝的眼神咨询,裴英回答的也有点含糊。

“此剑有何用?如需宝剑为何不让工匠用百炼钢锻造,朕已经试过三把御剑,皆不如驸马所献锋利。”

神宗皇帝同样迷惑,御赐宝剑也不是啥稀罕物,驸马府上不能说很多,拿出几把来也是寻常事。而驸马自己就会炼钢,还愁没有宝剑用?

“……边关皆是悍将,臣初到他们难免会有轻视之意。如不影响战事臣自会隐忍,就怕有人不知轻重,把私事放于国事之上,那样的话臣必须杀一儆百!”

如果说皇帝是装糊涂不想答应自己的要求,裴英不应该也配合的那么像,这时洪涛也有点心虚了,难道说宋朝还没出现尚方宝剑这个规矩?

想一想很可能啊,宋朝皇帝本人都没法想杀谁杀谁,怎么可能弄把破宝剑就能先斩后奏呢。如果有这种规矩,神宗皇帝与王安石的改革也不会如此艰难,什么欧阳修、司马光、苏轼啊,早就给砍没了。

“朕赐你侍卫司禁军一队,谁若不从命当即拿下送回京师交与大理寺严查,可否?”

这次皇帝听明白了,尚方宝剑他是真没有,但驸马提出的问题也确实需要解决。怎么办呢?杀肯定不能随便杀,但允许随便抓还是可以的。

“谢陛下……能不能着水虎翼王冠去京兆府督运所需物资,臣与他相交默契,后勤乃是臣取胜的重中之重,若要重新熟悉新人恐误了时机。”

看到皇帝这么好说话,洪涛的奸商本能也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利益最大化嘛,能提要求的时候必须玩命提,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王诜,金明池已然毁于你手,难道连朕的龙船也要荒废不成!”神宗皇帝也不是新手,对驸马这种嘻嘻哈哈办大事的做派当即予以了反击。金明池这件事儿看来要跟着驸马一辈子了,什么时候看不顺眼就提出来抖抖,不难受也恶心。

“待臣击退蕃人,定要建造一艘真正的龙船献于陛下。届时由臣亲自掌舵,载陛下去北朝老家转上一转,再去日本把他们的天皇抓回来,学会了汉话才可回去。”

不提那艘破楼船还好,一提洪涛就更来劲儿了。那也叫船?顶多算是一个能漂浮的木楼。别的咱不敢瞎吹,造船必须手拿把攥。

说真的,洪涛还是喜欢大海的辽阔,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揍谁就揍谁,天王老子下来也不顶用。

175 又没管住嘴

“你还会建造海船……也是托梦而来?”可能是驸马讲故事的水平有点高,之言片语里都带着浓重的画面感,神宗皇帝也有点顶不住了,大好河山谁不向往谁就不是好皇帝。

“陛下英明,臣会造万石巨船,还会在大海上来去自如之术。如选良辰吉日从杭州出发,月余就可抵非洲,当地全是昆仑奴,皮肤黢黑。再用月余绕过非洲就是西秦帝国,那里的人金发碧眼、语言怪异。在他们那里皇帝并不是最大,而是教皇,就像是大报国寺的主持比陛下权利还大一样……”只要愿意听,洪涛能讲好几天不带重样的,即便对面是皇帝也挡不住他这张破嘴。

“大胆狂徒,怎敢口出狂言!”刚说到教皇比皇帝权利大,裴英就用一声吼给打断了。

“无妨、无妨!去给驸马端一碗冰水……”神宗皇帝也让老太监给吓了一跳,但他好像对裴英的忍耐度很高,丝毫没有发火的意思,只是挥了挥手。

“坐下,把你做的梦再给朕讲一讲……不用担心肚子,朕知道你府上每日食三饭,午时自有茶点饱腹。待讲完之后就去看看二姐,她每日都在念你。你所云昆仑奴朕倒是见过,但西秦帝国只道是传闻,若真存在,为何不见他们来我朝行走?”

神宗皇帝虽然已经登基十多年,言谈举止很是老练,但毕竟才三十出头,正是精力充沛、求知欲强的年纪。有这么奇特的故事,即便是梦中所得,听一听也是挺有意思的。

况且他已经亲眼见过驸马把梦境变为事实,那就更应该听听了。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估计谁都不太清楚,也没人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一讲又是一天,中间洪涛还和大舅哥打了会羽毛球,然后回到崇政殿里由两位宫廷画师执笔,驸马口述指导,开始勾画世界地图。

这也是吹牛惹的祸,洪涛快把世界都讲全了,皇帝自然觉得看图更直观,想拒绝都没可能。

不过洪涛还是留了一手,他没再说地球是圆的,生怕大舅哥没完没了的追问,再让自己去给他验证,那到死自己估计都离不开京城了。

暂时就当大地是片状的吧,至于说边缘之外为何处,很好办,三个字就全解释清楚了:不知道!

穿越到北宋一年多了,洪涛还是头一次和皇帝长时间、近距离接触,打羽毛球不算,那是运动,语言交流不多。通过整整一天的讲述、回答、交谈、倾听,这位年轻皇帝的形象又有所变化。

他是位合格的政客一点疑问都没有,也很敬业并以此为荣,一切有可能影响他统治的人和事物都将被毫不留情的铲除。

但他也有七情六欲,比如说听到西秦帝国女子多高挑、身材婀娜时,笑的也是那么邪恶;在了解到欧洲皇帝登基还需教皇加冕时,也恨的牙根痒痒。

然后大谈特谈有关皇权天授的理论,并对远在欧洲的同行予以精神上的支持,愿他们有朝一日可以推翻压在头上的教会,把皇权夺回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挺融洽,然后洪涛就又嘴贱了,他居然劝皇帝别太执着于大权独揽,还说权利是猛虎,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控制,就算暂时可控,老了以后照样会因为私心而滥用,最终的结果就是害己、害家、害国、害民。

要想避免这种全民族的悲剧,那就必须把权利关进牢笼。目前的政体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但它的方向是好的。

当一个人不能因为另一个人的好恶而随便被杀时,那另一个人也相对安全。要做的不是如何破坏这个体系,反而应该不停的完善它,以期达到相对平衡。

“裴英,驸马再多说一句话,就把他抓起来关进天牢,待长公主生产之后发配崖州……”

还未等到洪涛举例说明,他就再一次明白多嘴有多么讨人厌了。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几分钟之前还是无话不聊的亲戚,现在又恢复成君臣了,还是不怎么谈得来的君臣。

“小爷以后要是再和你多说半句话,我就跟你姓!”裴英的动作很快,恶狠狠的抓住驸马,像拎小鸡子一样拎了出去。

没想到这个老太监还有这么大力气,他不会是黄蜂的师傅吧!即便这样洪涛依旧没停嘴,太受刺激、太伤心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就不明白什么叫忠言逆耳吗?

“赐姓只对蕃族,驸马无此殊荣。”驸马的牢骚老太监听的清清楚楚,还做出了评价。

“等你被人拉出去随随便便就砍了脑袋的时候,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和这个老太监洪涛真是没啥可聊的,即便他能理解又怎么样呢。至于他会不会去和皇帝告密,这玩意还用告嘛,该说的皇帝都听见了,如果他想砍了自己也不用等裴英告密。

还没走出宫门洪涛就冷静了下来,这事儿好像并不能全怪大舅哥。俗话讲屁股决定脑袋,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当然要分分钟琢磨怎么能坐稳,这叫本职工作,叫敬业。

中国历史上几乎每次改朝换代都是血淋淋的,这也让他不得不随时随刻提心吊胆。谁乐意自己一家子全被人砍了、连祖坟都保不住呢。这也是历史局限性,想让他改变想法不是不可能,但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足够的说服力。

而且这件事儿光皇帝一个人说了也是不算数的,他还真的不能太软。平衡,不管是双方平衡还是三方或者多方,需要每一方都有足够的力量来抵御来自其它各方的拉伸。假如皇帝太软,那相权、外戚、宦官、武将就会做大,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历史上权臣篡位的也不少,他们老赵家不就是这么上来的嘛。自己和老赵家的子孙谈放权真不太合适,套用皇帝的话讲就是其心可诛。

因为是被皇帝轰出来的,所以去后宫看望公主的事儿也就别惦记了。其实就算皇帝不轰洪涛也进不去后宫了,此时天都黑透了,再法外开恩也不可能让正常男人大半夜的往后宫里溜达。

“怪不得敢让我出任了呢,合算是要把我媳妇和孩子扣下当质子,没尼玛一个好东西!”

一想起有孕的妻子洪涛更烦了,然后就又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如此顺利的获得了外放的职位,恐怕也有妻子的功劳,或者说是她肚子里孩子的功劳。

但对于这件事儿洪涛也毫无办法,皇帝把亲娘都抬出来了,是老太太说的让女儿在宫里待产,自己这个当女婿的还能说不同意?也没法指责大舅哥要拿外甥或者外甥女当人质,防着妹夫有什么异动。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湟州到底在哪儿自己还没搞太清楚呢,当地是何状况更一无所知,与其瞎掺合皇帝对未来的规划还不讨好,不如赶紧琢磨琢磨怎么去湟州、到了湟州又该如何开展工作吧。

别看刚才和皇帝说的那么坚定,其实洪涛心里也没什么准谱儿。管理一方民众,还要备战备荒,难度一点都不比从无到有建立金河帝国容易。

当初疍家人是把自己当成了他们中的一份子,给予了无上限的信任。可是湟州百姓、官员、禁军、厢军会这样无条件的信任自己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说金河帝国那一套管理办法没法复制,还得另外想辙。

176 苦差和美差(盟主加更3)

第二天一早洪涛就派人把高翠峰、富姬、朱八斤、许东来全给叫回来了,集中在飞羽堂中开会,议题就是京兆府和湟州概论!

对于这个议题,除了高翠峰和富姬还能从各自有限的了解中说几句废话之外,其他人还不如驸马知道的多呢,他们连湟州到底在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

无奈之下只好散会,但每个人也不能闲着,各自发挥各自的能量,去给官人打听所有关湟州、秦凤路的情况。在官方的案卷还没送抵之前,必须对即将到任的地区有个非官方的了解。

至于洪涛自己嘛,他也没闲着,第一站就是水虎翼。王冠好歹也是军人,手下又有不少戍过边的军卒,说不定能提供点有用的情报。

“都尉……经略使大人,不是下官说丧气话,湟州这个地方最好还是别去。”

其实洪涛不去找王冠,王冠也得来找他。驸马被贬一事当天就传遍了朝野,王冠自然也不是聋子,听闻此事之后就关照乌金行的匠人,只要看到驸马立刻就通知自己,有要事商量。

“晚了,不光我要去湟州,恐怕王兄也得挪挪地方。我已向陛下禀明,想让王兄带水虎翼全营去京兆府驻扎,专门负责我在湟州的后勤运输。怎么样,跟我一起去奔奔前程吧,整天窝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听了王冠的话,洪涛就知道他还没接到调令。反正皇帝已经答应了,应该不会食言,调令和中旨这几天估计就该到了。

“这……这……我……”一听自己也得离开花花世界去地方吃苦,王冠话都说不利落了。

他从来也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之所以能混到水虎翼,还不是家族暗中使了钱,为的就是尽量别去打仗。

再混个十年八年的不管能不能升官,好歹也是禁军上四军的都虞候,回家弄个团练使什么的当当,这辈子就算拿下来了。

驸马的人是不错,会的东西也多,在京城里玩点新鲜物件赚点钱都没问题,可他毕竟只是驸马,连京城都没出去过,就这么两眼一抹黑的去边关镇守一方,结果能好到哪儿去用大脚趾都能猜出来。跟着他有个毛的前程,棺材倒是很快就可以有。

“没信心是吧?其实我自己也没有,但不妨先去试试。要是玩不转呢,咱俩就一起辞官回家,造一艘大海船去大食人那边发财。”

王冠能不破口大骂洪涛已经很满足了,人家在这儿待的好好的,愣是让自己给搅合了,还是在人家不知情的情况下,搁谁也得急眼。

“……海图的本领要教与我!”已经有点怒不可遏的王冠听了驸马的计划怒气顿时就泄了一半,没错啊,干不好可以辞官不做,只要有了大海上来去自如的办法,还当个屁官。

“一言为定!”洪涛很痛快的伸出一只手,脸上笑得很是真诚。

“啪……”王冠也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驸马击掌为誓。

“哼,你小子慢慢学吧,儿子接班之前能学会就是天才。”要不说洪涛是专业挖坑选手呢,已经达到了不分敌我、随时随地挖的境界。

答应教王冠学航海只是幌子,这玩意最少也得掌握初中代数几何,还要懂一些地理知识。这位都虞候真不是个好学的人,估计光熟悉阿拉伯数字能加减乘除就得一年起步。

不管学得会学不会,王冠暂时是被安抚住了。其实就算他真急眼翻脸也没用,朝廷只要下了调令,谁管你乐意不乐意。

这个道理王冠肯定也明白,过多埋怨于事无补。现在驸马的事儿也成了他的事儿,要不说谁的事儿谁着急呢,也不用挨个问了,把水虎翼的兵将全集合起来,在秦凤路戍过边的全站出来,驻地正好在湟州的再站出来。

“……一群饭桶!我这就去其它营问问,总会找到的。”设计的挺合理,但架不住兵将们不给力,居然一个在湟州服役的都没有。气得王冠把头盔都扔了,还不甘心失败,要去找兄弟单位借人。

“莫急莫急,这次除了经略安抚使一职之外,还有个提点坑冶铸钱司的勾当,王兄对提点司可有了解?”

洪涛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也是个干嘛嘛不灵、吃嘛嘛香的废物,指望他去打探消息估计弄回来的都是故事和传说,听了比不听还耽误事。干脆也别难为他了,降低点难度吧。

“提点司可是个肥差,要说都尉此次被贬也挺蹊跷,去湟州自然是苦差,可提点两地坑治铸钱司却是大大的美差,难道说陛下并没真的恼了?”一说起驸马的另一个职务,王冠眼睛里立刻放出了阵阵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肯定是体恤长公主怀有身孕,不好太为难于我,这个提点坑治铸钱司到底好在哪儿?”

连王冠这种混吃等死的草包都能感觉到任命有异常,恐怕就没人感觉不到了。洪涛已经找好了说辞,以后全是这个口径,爱信不信。

“小弟先为哥哥道贺,待嫂嫂产下一儿半女,自有厚礼奉上。不知嫂嫂喜欢珍珠还是珊瑚,都是自家打捞,不值几个钱。”

别看王冠干正事不灵,但钻营起来很是熟练,这可能就是家传的天赋。据他自己说从小到大一天买卖都没干过,可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着很浓的生意人味道。

“你真是太抠门了,待到我俩合伙下海之时,珍珠珊瑚我不会自己去捞,用得着你送?再重的礼物也不如把后勤做好,我在边关能不能吃饱穿暖、能不能御敌获胜、能不能活着回来见到儿女,可就全靠王兄你啦!”

洪涛特意向皇帝求来王冠坐镇京兆府为自己筹集装备粮饷,就是看中了他身上那股子商人天赋和圆滑的做派。

搞后勤的不能性格太硬,必须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面叫爷爷都没问题,只要解决问题,其它的帐以后再算。

“让都尉这么一说小弟倍感重压,要不再去和陛下说说,不如让都尉大人在京兆府运筹帷幄,小弟带人去边关冲锋陷阵……”

王冠只是有天赋,却从来没做过后勤运输工作,心里必然七上八下。要是给别人做也就无所谓了,爱死不死关他屁事。

但驸马不一样,假如真能把海图搞出来,自己的家族就会受用不尽。再说了,驸马是皇亲,别看在朝堂上没人待见,可谁把驸马弄死了皇帝同样也会不待见的。

“我先谢过王兄高义,但圣旨岂是儿戏,多说无用,还是先说说提点司的事吧。”

洪涛已经有点烦了,这位怎么比自己还能扯,说了半天湟州的事儿基本黄了,提点司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光扯闲篇了。

“对对对……提点司、提点司……”王冠只是那么一说,他也知道圣旨不能随便改,否则肯定不会这么假仗义的。

说到提点坑冶铸钱司,就得先聊聊转运使。这个官职是由唐代继承而来,原本是个军职,类似后世的总后勤部,专门负责给军队提供补给。在唐代并不是固定职务,有战事才临时增设,称作随军转运使或军前转运使。

但到了北宋初期,为了加强中央政府的权利,除了用杯酒释兵权废了禁军宿将外,就是以转运使代替了各藩镇、节度使的地方财政、税收、行政权。

慢慢的转运使又成了各州各路军政财权一把抓的实权人物,很容易破坏朝廷中的平衡,于是就再次分权,设立了提点刑狱司来分司法权,俗称提刑官;又设提举常平司分走了水利、仓储和监察权;还有安抚使代替转运使去赈济灾民、查验灾情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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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远窜(盟主加更4)

提点坑治铸钱司,不用问,这也是为了分权设立的。从名字上看,分走的是开矿、冶炼、铸造货币的权利。

王冠为什么说这是个美差兼肥差呢?不用解释洪涛就大概能想明白。宋代的土地是私有化,但地下的矿产归国家。

但除了铜之外,其它所有矿产又没有明确实行禁榷制,而是采用了官方开采和民营资本开采的双轨制。

私人可以在获取了开采资格之后进行开采、冶炼、深加工,只需按期缴纳一定数量的租金和一定数量的国家采购额度,剩余产品爱怎么卖怎么卖,国家不管,基本上和佃户租地交租子差不多。

那为什么会这样呢?洪涛觉得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开采技术和冶炼技术比较原始,生产力太低,朝廷无法强制太多人去矿山劳动,那样成本会很高、效率还很低。

要不说宋朝从上至下都是商人天赋呢,他们很想得开。既然朝廷无力开采,那不如承包给私人,这样既可以让利于民,朝廷也能得到实惠,双赢!

至于说像明清那样强征劳役、设置匠户半奴隶的开采方式,宋人恐怕想都没想过,这不符合他们的价值观。

买卖就是买卖,怎可强买强卖呢。这么干的话,士大夫阶层就会第一个蹦出来造反,反正不能出现欺行霸市的一方。

既然是发包方,处理的还是国家财产,能不是美差兼肥差吗?都不用收受贿赂,只需暗中透露个标底,到手的钱就是哗啦哗啦的。

每位矿主逢年过节的时候不得来直管领导家走动走动?敢拿豆包不当干粮立马对你的矿进行安全生产外带消防、环保大检查,就算太上老君下凡他也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因为制定法律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这么细致,到处都留着松紧度呢,说你违规你就违规,没商量。

“那我们就从提点司开始,王兄抓紧准备准备,能带走的都打包带走,只等朝廷旨意一下,咱就先去京兆府!”

没弄明白湟州的事儿,先把提点司搞清楚也不错。反正皇帝也没规定自己必须在某天之前到任,只说尽快,那就不用太着急,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比较稳妥,这第一步就是京兆府提点坑冶铸钱司!

在古代搬家是个很麻烦的事儿,除非特别有钱或者特别喜欢,否则都是不带着家具走的。只因为一点,交通不便。光是一群人走几百上千里路就快累死了,还拖着几车家具更拖累。

这时洪涛又想起一个比较有前途的买卖,能不能在此时剽窃一下宜家的家具呢?也别用什么上好的木料精心打造家具了,咱就用木板子造组装家具,专门提供给那些经常搬家的人士用,拆卸方便、价格便宜。

驸马外放上任其实也不用带家具,朝廷会给一笔安家费,到了地方再重新购买家具和生活用品。当然了,这笔钱肯定不够瞎讲究的,能用为准。

但洪涛又破例了,他是没带家具,可光衣服就装了好几箱子。很多衣服都是他自己改过的,平时在外面不敢乱穿,怕被御史撞见又是罪过。

现在他不怕了,湟州啊,有没有御史都得两说,还怕个毛。到了哪儿天老大、地老二,自己就是老三!谁敢随便招惹自己,诸班直的禁军可不是摆设,分分钟抓了下大狱,不把亲闺女送来就不放人!

一想起自己的湟州可以带着禁军满街横着走的情景,洪涛觉得危险什么的好像也没那么高了。

另外还有几辆大车上装的都是各种模型、机械零件、制图工具、砝码、厨具什么的。这些东西更不能丢,除了乌金行蜂窝炭生产线、琼林苑的部分花匠之外,大部分工匠及其家属也都要一起挪窝儿。

不管到了京兆府还是湟州,首先就要把花圃、蜡园、焦炭炉、高炉、平炉、印刷作坊有选择的重建起来,啥都不带总不能再从度量衡的标准从头算起吧。

除了准备人员物品之外,洪涛还得多去宫里几趟。长公主倒是没有外界传闻的那样绝食三天水米不进,那都是皇帝故意让人散布出去的谣言,好证明驸马真是被贬。

但听闻丈夫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也是忧心忡忡,每次驸马进宫来都有说不完的话,从饮食穿戴到身边服侍的人员都要亲自安排一遍,也不管能不能做到。

洪涛自然是言听计从,凡是能让公主安心的都会使劲儿答应,实在不成就去找大舅哥作证,再加上皇太后在一边敲边鼓,本来就对外界不甚了解的长公主必须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但有一件事儿洪涛没说实话,那就是经略安抚使还有打仗的任务。在这一点上神宗皇帝也是心有灵犀,半个字没和妹妹提。至于说皇太后知道不知道洪涛就猜不出来了,但愿她是不知道,否则这一家人就太敬业了。

既然是被贬官,肯定就没有欢送的人群同僚什么的,皇帝更不能出面,只派了裴英这个老太监当代表,还不是来送行的,而是送中旨和随行禁军护卫。

王冠的调防命令也收到了,皇帝对他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真是贬官,罪名和驸马基本一样,因看管御园不利。

原本的副都虞候连降两级,成了营指挥使,还给配了一位副指挥使,就是带着百十名皇城司亲从官禁军的军史。算上这百十来号,王冠的水虎翼终于足员满额了,五百一十人。

为了缓解一下王冠的不满情绪,洪涛偷偷让他看了一眼中旨上有关他的内容,然后这个家伙的脸色终于好看点了。

他这支水虎翼有了中旨上的几句话,立马就从殿前司虎翼军的编制下升高了两层,几乎与殿前司平级了,没有皇帝的手谕谁也不能随意调动差遣。

而在当地自行就粮就饷这句话更让王冠心潮澎湃,这就意味着他可以随便给手下规定粮饷额度,不用再遵守禁军规定,爱发多少就发多少。没钱没粮咋办?找驸马呗,守着这么一个大财神还愁粮饷吗?

刚出西水门的时候,船上最欢快的就属莲儿和紫菊了,从船头跑到船尾、从底舱爬到顶楼,看到根缆绳都得摸摸。她们俩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又没有什么任务在身,必须特别兴奋。

“官人,奴家不会凫水……”但当船队转入黄河之后,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笑声就越来越低了,老老实实的坐在驸马身边,脸色越来越白,先忍不住的是紫菊。

“莫怕,有王大人在,多大风浪都可保平安无事。他是猪八戒转世,堂堂天蓬元帅,区区一条小河怎奈何得了。”

这个年代的黄河远比后世要宽阔,浊浪滔天一眼望不到边。自己乘坐的这艘槽船在汴河里也算不得大船,进入黄河之后更像是片树叶,不是很熟悉水情的人肯定会担心。这玩意没治,只能忽悠。

“怪不得王大人总是盯着女眷这边看,登徒子!”紫菊一听猪八戒的名号,紧张的神情缓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一丝不屑。西游记的故事驸马已经讲了好久,莲儿最喜欢猪八戒,她却最讨厌猪八戒,真是百口难调。

“胡说,王大人与官人是好友,又亲自驾船护送我等,比孙猴子强百倍!”果然,一听有人在诋毁自己的偶像,莲儿立马顾不上紧张了,小腰一插,架势摆足,准备迎接又一轮的猪猴之争。

“莲儿姐姐此言诧异,孙大圣乃是佛身、猪悟净不过仙班,本身就差着等级……”紫菊在抬杠方面独成一派,不急不恼、低声细语,全凭内容致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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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居洛官宦(白银4/40)

齐活,这两个小丫头只要抬上杠,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暂时会忘记担心害怕,也就不会再来烦自己。此时必须赶紧溜,免得被她们抓去当裁判。

去哪儿呢?也不远,就在船楼上,王冠还等着看自己的牵星大法呢。现在太阳刚刚从东边露出个小脸蛋,还不是观测的最佳时间,要等它临近中午时分观测才最准确。

利用这段时间洪涛正好可以给王冠讲讲什么叫太阳黄经、什么是经纬度的概念,具体能听懂多少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好在前路漫漫,坐船逆流而上是比陆路骑马坐车舒服的多,但也慢的多。赶上风力不足时就得靠桨划甚至纤夫拉,平均航速不到两节。

但航运有一个优势,只要天公作美有风,它就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航行,这样能稍微弥补一下航速慢的劣势,差不多每天也能走50里路。

槽船所走的路线并不是黄河,从汴口入黄之后,只走了一个多时辰又从巩县钻入了洛水。这样选择的目的只是为了安全,槽船都是内河平底船,适航性比较差又是满载,在大江大河里航行比较危险,风浪稍微大点就有可能倾覆。

相对黄河而言洛水更窄也更平静,至于说航速嘛,其实没什么大差别,黄河上风大可流速和浪还大呢,背着抱着一边沉。

八日后的清晨,船队前方出现了一座大城,北宋西京洛阳到了。在五代以前、周秦之后,占据中原的各朝各代基本都是在长安和洛阳之间选一个做为都城。再向东几百里把开封做为都城是由梁朝朱温首创,并被宋延续了下来。

至于说为何不在长安和洛阳当中选择了呢,这和唐末的战乱有关。据说当时这两座城市被毁坏的非常严重,到了光启八年河南尹张全义入城时,洛阳城中已不满百户,成了一座死城,长安则更甚。后人可能是嫌它们晦气,不愿意再花大力气翻建,干脆换个新地方重新打鼓另开张。

但再怎么说也是多朝故都,底蕴还在,不管是梁朝还是宋朝,都没完全摒弃这两座古城,一致把洛阳设立为陪都。长安地位稍微低一些,但也是重要城市,也就是洪涛要去上任的京兆府,可称得上是宋朝的西大门。

“这里就是隋唐时最大的市集,称作丰都市,也做南市。只可惜物是人非,早就成了农田,再不复当年繁华之景。”

王冠知道驸马是第一次出远门,主动当起了导游,指着洛水岸边的一片田地,一边说还一边捋着胡子,很有指点江山的架势。

这些天他在船上可遭了大罪,驸马的牵星术确实厉害,只需拿着那个装了几面小镜子的复杂器物冲着太阳祭拜,然后在用鬼画符在纸上一顿乱划,再对照太阳在天空的位置,就可以明确当前的具体位置。

试验结果他看了多次,不仅位置相差不多,还纠正了地图上的诸多错误。可问题是让他自己摆弄就全瞎了,任何一项都玩不转,无奈只得听驸马的,啥也别想,从头学吧。

这一学王冠才知道自己又被驸马给忽悠了,最开始额老师居然是莲儿,用这个小丫头的话讲,没有个一两年的刻苦学习,根本就轮不到驸马亲自教授。

然后堂堂禁军指挥使就成了船上最无知的那个人,整天被莲儿、紫菊看着背口诀,最可气的还要输驸马的养女宸娘,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和看街边傻儿差不多,每到自己回答不上问题时,就会瞥一眼过来,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朝廷没派人修修?”不用王冠太多讲解洪涛也能看出这座城的破败,它的外城城墙很多地方都倒塌了,历经风吹雨淋了这么多年,有些就是一道几米高的土岗子,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摸样。

再往里皇城的大致轮廓倒还在,城门楼也矗立着,但和开封城的规模、高度比起来,依旧要差很多。既然是陪都,也不该任其如此衰败,看样子这里的人口数量也不算少,怎么就没人修缮呢。

“这小弟我就不清楚了,据说陛下曾经下过旨,让当地官员自行筹措修缮费用,如果还不够的话,就拆一间修两间,但不能新建。”王冠的身份确实很难知道其中缘由,只能是道听途说。

“看来这座西京不过就是挂个名,陛下未曾想过启用,连备用都放弃了。”洪涛当然也想不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为何会遭到如此待遇,但从种种迹象来看,不光是神宗皇帝,他老爹、爷爷什么的可能都是一个意思。给个名挂着,但不给实际投资,爱荒废不荒废,压根就没想再拿这里当都城。

“官人莫要被外城迷惑,居洛仕宦治园圃而不治城墙,权贵豪绅名流荟萃仅次于东京。翠峰以为过城不入为佳,若靠岸以外城为佳,不入皇城。”

行了多日都没有见到大城市,眼看就要到西京了,船舱里的人都纷纷钻了出来,高翠峰也在其列。驸马和王冠的对话他听的清楚,好像有不同见解。

“哦……夏涑此言何意,此城我入不得?”高翠峰的话洪涛听明白了,但意思没明白。既然洛阳不像外表看着这么破旧,为什么又不建议入城呢。

拖家带口的连续航行了近十天,有个大城市活动活动筋骨不是挺好的嘛,还可以为船队补充一些给养。别人都好凑合,但女眷和孩子们每天都要吃水果、牛奶、零食,养成习惯之后突然没有会很难受。

现在还没到边关,有条件享受就别太艰苦。其实洪涛自己也想去西京洛阳里转转,好歹是古都,过城不入太可惜了。

“不是入不得,官人有所不知,居洛仕宦在朝堂中为旧党之首,入城后恐有麻烦。”高翠峰好像对这个话题很忌讳,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才小声解释道。

“夏涑的意思是说这里乃旧党聚集地,都有谁?来来来,我们舱内叙话……王兄,先让船队停靠采买,入城与否待定。”

这件事儿洪涛还是头一次听说,合算旧党还有根据地。这种情况在后世也有过,通常抱着两种政治理念的人会分居两座性格完全不同的城市。倒不是说真刀真枪的对着干,而是形成了一种默契。用一句话讲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居。

洪涛对新旧两党之争不太关注,也不打算表明态度去支持任何一方。但身处朝堂一点都不了解也很麻烦,至少谁和谁是一伙的应该知道。

不得不说高翠峰真是个怪才,他并没有很好的政治天赋,却有非常非常强的理解能力和记忆力,凡是有关朝堂变化的事情他都记在心里。平时没事喜欢看的也都是这类书籍,就像是个活体数据库,或者叫在野组织部长。

洛阳城内的政治势力大体分成了两类,一类是祖辈传承于此的本地豪族、一类是外来的官宦。前者很希望洛阳重新成为国家政治中心,后者则多是朝堂斗争的失败者或心灰意懒之辈。

这两类人在主要政治诉求上有很多共同点,其中之一就是都对新政不太满意,所以一拍即合,逐渐就把洛阳变成了旧党的根据地。

本地豪族有刘氏、王氏、尹氏和种氏,皆是几百年绵延不绝、朝野皆荣的大家族,其中以刘氏家族最为显赫。

这个家族源起北魏,祖上刘岳曾跟着孝文帝迁都洛阳,到了唐代,刘家祖上刘政会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官居刑部尚书。

其子刘温叟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北宋五朝,官至御史中丞。其孙刘烨是真宗朝重臣,历任秘书省著作郎,益州通判,右正言,三司户部副使,龙图阁待制,刑部郎中,龙图阁直学士。

目前刘氏家族的掌门人是刘烨的二儿子刘几,此人也是进士出身,但后来改任了军职,掌管过秦凤路,后又转为文职,熙宁变法初以秘书监致仕,深的欧阳修、曾公亮赏识,赞其磊落有气节。

此人生性豪爽,善饮酒、洞晓音律,常大集宾客饮至夜分乃止。闲居后更是放荡不羁,常常带着歌姬外出巡游,走到风景秀丽之地就露营在野外,连喝带玩毫不避讳。御史曾经为此弹劾过他好几次,但神宗皇帝都没有下旨处罚。

外来的官宦家族名声更响亮,首推的就是张知白。他历经太宗、真宗、仁宗三朝,官拜宰相,还曾在西京洛阳主政多年,子弟门生众多。

洪涛对张知白知之甚少,如果不是高翠峰提起都不知道宋朝还有这么一位宰相。真正让他认识到旧党势力的还是后面这几位:富弼、吕公著、司马光、文彦博、苗授。无一不是宰相和大将军级别的人物,也无一不是旧党的中坚力量。

除了官宦和豪强世家之外,洛阳也有文化思想领袖级别的大家族,比如说程家,家主叫程珦。瞧人家这名字起的,副相都不干,必须丞相。

但真正厉害的并不是这位官迷,而是他的两个儿子程颢和程颐。二程,被后世尊称了几百年的理学大师。

179 长安遇险(白银5/40)

“看情形不入城也罢……”听完了高翠峰的介绍,洪涛的脑袋也有点大了。

这群人要钱有钱、要名有名、要资历有资历,还尼玛有文有武,没一个好说话的,连皇帝都拿他们没辙。自己只是路过,万一哪位想找自己聊聊,去了就得听数落,还不能顶撞,不去更失礼,白白得罪人。

本来莲儿她们都准备好要进城好好逛逛,结果船队突然又杨帆启航了,洪涛这顿埋怨躲都没地方躲,只能推说不入洛阳乃是为了大家好。因为自己刚刚掐指一算明日会有大风,还是逆风,要是不趁夜赶路会误了时日。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一个政权定都于某个地方,往往先考虑其地理位置的优越与否。比如是否有利于防御外地入侵、交通便利和漕粮运输等。唐以前的历代王朝为了预防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其都城多建在关中地区。

所谓关中既是秦岭以北、黄龙山以南、陇山以东、黄河以西的地区,后世为西安、宝鸡、咸阳、渭南、铜川五市所辖。

这里的自然环境非常优越,三面都是山脉,境内还有泾、渭、浦、沛、灞、涝、淆、黑等河流,向来有八水绕长安之说,便于灌溉、土地肥沃。

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江淮地区的农业和经济后来居上。这时关中的地理优势反倒成了制约其发展的缺陷。

槽船无法大规模逆流而上,只有少数小型船只在不计成本的情况下才可通行。陆路运输到了函谷关再西进也不容易,国家的重心开始东移。

但长安乃至关中地区并没有像洛阳那样快速消沉,因为有了西夏这个劲敌的存在,关中地区成了西北边境的重要补给站。

来自全国各地的粮草、军械、人员都要先运到此地,再向边境各军镇输送,京兆府就是最大的集散中心。

在洛河上航行了十三天,船队由灞渠转入灞水,总算摆脱了纤夫,从逆流而上变成了顺水而下,速度成倍增加。

经过这十多天的航行,洪涛亲眼所见逆流而上的艰辛。怪不得大队的槽船都不往西行呢,除了拉纤人数限制之外,连通灞水和洛水的人工河渠也无法通行太大的船只。由东至西大规模运输还要靠陆运,成本高也没辙。

不过越是靠近长安城河道上的船只就越多,到了灞桥镇码头时,河面上居然堵船了,排了好几里路,全都是等待在码头靠岸卸货的。

洪涛并没跟着船队等待停靠,灞桥镇离长安城还有三十多里路,轻装简从,只带了黄蜂、高翠峰、莲儿和紫菊四人,打马扬鞭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临近中午才在长安城东住进了一家通远客栈,打算先休息休息,顺便等富姬派人来联络。

这次上任富姬并没随船同往,而是带领驼队从陆路提前半个月出发,先到京兆府打前站。上任的事情不用她管,但非官方的事情需要做很多。比如说接收此处的皇庄,寻找合适开办乌金行的场地、寻找合适的货场等等。

想必船队一靠上码头,她就该得知自己到了,也必须能找到自己。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干脆还是回开封飞鹰社养老去吧。

利用等富姬的这点时间,洪涛打算先把长安城转转。京兆府尹之类的地方官就不去拜访了,待到安定下来之后,让高翠峰拿着自己的名帖去转一圈也不失礼数。

提点坑冶铸钱司是中央直属部门,工作上用不着和地方官交接。一般的提点司肯定有些业务需要地方配合,但自己这个提点司性质不同,不管地方官乐意不乐意都得配合,敢说半个不字中旨和禁军伺候。

另外洪涛也想明白了,自己和地方官的交往越少、关系相处越平淡,大舅哥就越心安。

假如来了没几天,自己就和当地官员打成了一片,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大舅哥保证会吃不香睡不着,搞不好也得十二道金牌把自己召回去了。

“此处的瓦子较东京相差甚远,不过食物味道很不错,价格也便宜,奴家喜欢!”

莲儿不光是吃货,还是没心没肺的吃货,根本不去关心自家官人为何会突然跑到这么远做官,一如既往的向嘴里塞着各类小吃,街边有个蚂蚁打架都得凑过去看两眼。

长安城的宫城和宫殿区早就被战乱夷为了平地,只剩下高大断续的城墙和城楼默默的提醒着人们曾经的辉煌。

不过城内的街坊倒是部分保存了下来,还有坊墙和坊门,和开封城相比倒有点异国情调。只是大多残缺不全,很多砖瓦都被百姓偷偷拿回家修盖自家房子用了。

“官人,后面有人跟踪,是两个男人,看靴子像公门中人。”刚转了两条街黄蜂就发现了异常。

“既是公门中人就不用搭理,我等马匹都有记号,地方官多加关注才是本份,由得他们去吧。”一听说有可能是公门中人,洪涛连回头看看的兴趣都没了。

自己带来的几匹马都是府里的,全有御马印记。这就像后世开着国务院办公厅的公车出现在二三线城市里一样,马上就会引来当地部门的关注。只要对方没有太过激的举动,没必要去纠结这些小事儿。

“依翠峰看好像不是公门中人,官人还是小心为妙。”过了一会儿高翠峰有了不同意见,他对在官场上混的人有着天生的敏感,怎么看怎么不像。

“前面有个茶肆,先进去坐坐……黄蜂,你从后面溜出去把这两人拿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伤人性命。”既然对方形迹可疑,洪涛就不打算托大了,光猜没用,抓住问问不就全明白了。

这间茶肆地方不大,只有一层五张桌子,看到洪涛一行人的穿着打扮和说话口音,茶博士就把最好的茶叶拿了出来,准备给这几位京城来的贵客露露手艺。

结果这个巧还没讨到,他拿来的茶叶又被莲儿退了回去,自家官人喝不惯茶汤,只需清茶即可,而且官人喜欢的茶叶她都带着呢。

“……是何人能逼得黄蜂如此狼狈?”茶杯还没端起来,门外就传来了阵阵噪杂,人喊马嘶好不热闹。洪涛不由得面色一紧,他听到了黄蜂略带尖利的叫声。

门外确实挺热闹,一高一矮两个人手持木棒正在前后夹攻黄蜂,街边还围着一些路人,也不知道原委,但看得挺高兴,还有拍手加油的呢。

“官人,可否伤人!”见到洪涛露面了,黄蜂马上高喊问询,如果不让他伤人,一身功夫就等于没用,顶多是比普通人敏捷些许。

“先住手,朗朗乾坤当街打斗,真以为没王法了吗!”洪涛看着夹攻黄蜂的这两个人有点纳闷,他们的出手大开大合,且有相互掩护相互弥补的意思,很像是一种双人战技。

“是这厮先要偷袭我等!”两个人还是很给面子的,洪涛一出声他们就互相掩护着向后退了几步,但防御架势并没放弃,显然对黄蜂还是很忌惮。

“你二人要不是一路跟踪,我这位家人怎么会偷袭?说说吧,从城东一直跟到此地意欲何为?若有半句不实,就不要怪我这位家将下手狠!”

怀里揣着中旨就是硬气,洪涛都不打算掩饰。实话实说有商量,敢骗人那就尝尝蜂刺的滋味。死了也是白死,暗中跟踪朝廷命官被发现还敢反抗,这就是死罪。

180 临时工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已经抽出钢针准备进攻的黄蜂,谁也没回话,只是高个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冲着洪涛这边晃了晃,又揣了回去。

“去城东通远客栈等我……莲儿,结账。”就这么一晃,洪涛看清了,对方拿的是个铜牌子。和一般的官府腰牌不同,这种铜牌两面都是阳文,没有字,全是数学公式,答案却不一样,一面是负数、一面是二。

要问为何只看一眼就看得这么仔细,难道长了透视眼不成?非也,这是自己给富姬特制的腰牌,如果她身不由己,就把负数那面亮出来,平时只用二的那一面,算是个简单的身份证明。

为啥是个二呢?因为一是自己,她是自己收的第一个助手,自然就排二了。

两人一见洪涛识货,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很快就隐没在街道中不见了踪影。洪涛倒是不太急于赶路,既然富姬的人到了,多等半个时辰也不碍事。

“可否试出了他们的身手?”现在洪涛想搞清楚的是这两人的能力,如果是一般人应该不会把黄蜂逼的那么狼狈。

“此二人出自禁军,那个矮子尤其狠毒,若是正面对垒,峰也无必胜把握。”黄蜂是个从来不会修饰言辞的人,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具体对方爱听不爱听,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从来没顾及过面子这个东西。

“……那应该就是蒋家老二了,替官人多留意观察于他,不要暴露行踪,此人当过马绊子。”听了黄蜂的评价,洪涛心里对这两个人大概有点数了。富姬身边有如此一个人,是助力也是危险。

另外洪涛还想到了一个被忽视的问题,在开封城中有黄蜂一个人足矣保护自己安全,但到了边境地区,他这种刺客般的技能就要打折扣了。

比如说今天的场面,除非允许他一招偷袭制敌于死地,否则两个禁军士兵就让他束手无策。自己的安危不能总寄托于一个刺客,必须得有完备的护卫系统,看来以后出门要挑几位禁军士兵带上了。他们能成为护卫皇城的精锐,想来也不会比刚才那个马绊子差多少。

回到通远客栈时,那两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两匹灰白色的骆驼,这就让洪涛更加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你二人姓蒋,大郎、二郎,对否?”

“大人明鉴,是花掌柜让我等前来……”来的就是蒋家兄弟,他们奉了富姬的命令这些天一直在码头守候,只是没想到因为船只排队而错过了目标,这才一路追踪到了客栈。两人本想再偷偷跟一段,看看这位到底是什么来路,没想到很快就被发现了行踪。

“不用明说,带路先去灞桥镇码头……”洪涛对富姬的手下一直抱着谨慎的态度,不想过早单独接触,他要去码头上搬援兵。

回到灞桥镇码头,几艘槽船还在卸货,王冠带着水虎翼的士卒强占了码头上的一块空地当做临时货场,还给警戒了起来,闲杂人等均不可靠近。

洪涛把自己的官凭交给王冠让他去应付有可能闻讯前来询问的地方官,然后从侍卫司的百名禁军中挑了无人随同自己一起跟随蒋家兄弟前往富姬的驻地。

不是不想多选,而是水虎翼受运输限制,也没带来几匹军马,连同这些禁军暂时只能当步兵了。

沿着灞水一路向北,约莫一个多时辰后,远远的出现了个小镇子,规模不大,百十户人家,镇上最豪华的建筑就是驿站,官道从镇中穿过。

“官人里面请……”富姬居然就在驿站里面,看到洪涛之后快步迎了出来,男子打扮行的也是男人之礼,还不带任何称呼。

“你们先去休息,把马匹照顾好。”洪涛有着一肚子疑问,但当着这么多人也没法张嘴,只能跟着富姬往进了院。

但也没忘了暗示一下安全问题,相信黄蜂能听懂,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和禁军必须要保着自己逃出去,所以马匹不能交给外人照料。

“此处叫渭桥镇,在长安城东北37里,北面是渭水、东边是灞水,桥梁码头皆具。镇上与河滩田亩皆属皇庄所有,姬已与守庄内侍做了交接,只待官人查验清楚即可动工。”房门刚一关上富姬马上收起了腆胸迭肚的架势,毕恭毕敬的弯腰汇报着她的收获。

“恩,这事儿办的不错,提点司衙门可曾打听清楚所在?”

听上去富姬办事的效率不错,这座皇庄交通和水利齐备,是个开办作坊的好地方。但洪涛还不满意,打前站不光是要找驻地,还有自己的官衙呢,总不能堂堂提点司也住驿站里吧。

“……姬问遍了长安周围几十里,并无提点司衙门。此前坑冶铸钱都是由转运使衙门负责,没有官人许可姬不敢去官府里随意走动。”

对于这个问题富姬回答起来很是艰难,她也想不通为啥自家官人从京城巴巴的来上任,可却连个衙门口都找不到。太官方的地方她又不好出面,只能干等着。

“……我肯定又让他们给忽悠了!这帮孙子是要官人我硬生生从转运使手中抢权利,真尼玛坏到家了!”

一听说富姬来了半个多月居然没找到提点司衙门,洪涛就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儿了。自己让人当枪使了呗,这个人有可能是皇帝,也有可能是两位宰相中的一个。

合算京兆府以前根本就没有提点坑冶铸钱司衙门,这个职务真是临时增加的。想来原本这位转运使肯定是新党或者旧党中的一员,自己要想履行提点司的职务就免不了要得罪对方,如果赶上对方是个暴脾气,说不定还得正面冲突。

冲突的结果肯定是对方倒霉,而自己就成了仗着皇权胡作非为的坏官。一箭双雕啊,既利用自己打击了一党势力,又把自己置于人嫌狗不待见的境地,想和地方官搞好关系都难了。

要不说真不能在开封城里多待呢,和这些职业政客比起来,自己肚子里那点厚黑学真不够用的,人家都把招数用老了,自己才刚刚想明白。

“那可如何使得……”富姬对于真正的朝堂政治也了解的不多,皇宫和朝堂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一听官人说要和转运使斗也面露难色,转运使就没一个好相与的,全是手握大权的重臣。

“咱们背后是皇帝和朝廷,有什么使不得的?我看这里就不错,从明天……不,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京兆府提点坑冶铸钱司衙门了!下面的事儿待官人和高翠峰商议商议再说。”

在属下面前洪涛不能示弱,不管是不是吹牛气势得先撑起来。最终如何做嘛,还真得问问高翠峰这个政务通。只是现在还不能问,高翠峰有些水土不服,在船上就病了,上吐下泻还发烧。

天擦黑的时候,水虎翼的大部队终于进入了渭桥镇,同行的还有上百名当地百姓。船上的那些装备全需车马运输,水虎翼没有这个能力,但王冠有办法。

他出高价在码头上雇佣挑夫帮忙运输,谁敢阻拦谁就会被禁军士兵打翻在地看押起来。就算当地官员闻讯赶到也没用,王冠把洪涛的官凭拿出来,有什么问题去问这位提点监司大人,其它的一概不知。

谁敢阻拦,看到没,皇城司的禁军只认监司不认人,管你是什么职务,一律打翻在地,就这么蛮横!

驸马都尉出任提点司的公文其实早就发下来了,当地官员只是装不知道,打算给这位新上任的监司来个下马威。

181 规划

这也是官场惯例,上任初始总得四处拜会拜会同僚上司啥的。谈拢了一切事物自然有人配合;谈不拢嘛,那就忍着。

进士出身的正途官员况且如此,一个依靠裙带萌荫上位的驸马都尉凭什么就能特殊呢,不仅不能特殊,还得多吃些苦头才对。

没承想这位驸马都尉真应了他的名号,疯驸马!不按常理出牌,居然是带着皇城司禁军来的,这让当地官员顿时就没招了。就算把州府的衙役弓手全叫来,谁敢向天子亲军动手不成?那不如干脆造反算了。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水虎翼把码头上的挑夫全雇走了,整个码头顿时陷入了瘫痪,后面排队的船只即便靠岸了也无法卸货。

王冠才不管码头瘫痪不瘫痪,只要把工钱支付了,这事儿就和他一分钱关系没有,谁想找麻烦就去找疯驸马试试。别人可能不太清楚这位驸马有多厉害,他可是看过那份中旨的,谁来了也是白搭。

“王兄真乃助力也,这事儿办的讲究,不枉我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洪涛听了王冠的叙述,非但没有半点埋怨,还满脸笑容、满嘴夸赞。

这么做就对了,不光要自己和地方官制造摩擦,手下的人也不能怂,最好每天都有弹劾自己的奏章送往京城才好。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搀和党争、新政和造反的事儿,自己被人骂的越狠皇帝心里就越踏实。皇帝踏实了,自己的官位也就坐稳了。

“明日下官打算再带皇城司的禁军到城里转一圈,除了采买生活物资,就是让那些不长眼的人看看,省得没事就来找麻烦。”王冠也是个二百五,被驸马这么一夸顿时就觉得自己怀里也揣着一份中旨,打算再过过瘾。

“这是自然,不过在进城之前还得先把营寨扎好,否则天一下雨兄弟们就全成落汤鸡了,凭的被人看笑话。”

洪涛并不在意王冠去城里耀武扬威,但也别光玩这些虚的,自己是来为皇帝分忧的,工作干不好光和地方官闹纠纷,皇帝也不会高兴。

“那是自然,此事不劳大人费心,我这就去挑选靠水的高地连夜筑营!”心情好了干劲儿就大,王冠一点都没觉得舟车劳累,兴高采烈的小跑着去干活了。

“八斤,王指挥使可以如此,你等莫要学。我们来此是要建设作坊的,与当地商人工匠交往时不可仗势欺人,如让我知晓谁犯此条,定当重罚!你先去带工匠家属们搭建营地,明日速速查验地形,选好适当之地即刻开工。如有人手不足就去城中雇佣,每日结算工钱,不许任何一个外人在此地留守。若是有想在此长期上工之人,你替官人核准,我只要求一点,就是可靠,可做得?”

王冠走了,洪涛这才开始安排正事儿,第一步就是建造乌金行作坊。名义叫乌金行,其实并不生产蜂窝炭,实际上就是个炼焦和炼钢的基地。

而且这次要比金明池的乌金行规模大,真的要做为工业基地规划,不再去考虑什么影响水源、影响环境的问题,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箭矢甲胄小批量产。

有了足够先进的武器装备,自己才敢去湟州赴任,否则仅凭皇城司这百十号禁军,自己到了边境也是白给,保不齐哪天就被西夏人给包圆了,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八斤领命,官人放心,工匠们早已做熟,不会误事。”朱八斤虽然不知道驸马具体要到湟州做什么,但凭借几十年的经验也知道是真摊上大事了。

大事他怕吗?肯定是不怕的。他这种人和富姬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不怕事儿只怕闲着的主儿,事儿越大越高兴,只要能在其中得到相应的回报即可。

“夏涑,宝绘堂之事先放一放,官人如果迈不过这一关,有多少座宝绘堂也是枉然。我对官场应酬不太擅长,这件事儿就得由你担当了。开开把病养好,从今日起你就是代理监司,全权代表官人与当地官员交涉。正式的官职我会上报陛下定夺,当个副监使可满意?”

第二件事儿就是提点司的具体工作问题,虽然不想和当地官员有过多交往,但身处人家的地盘上一点不接触也不可能。

这件事儿洪涛打算交给高翠峰去办,但光干活不给好处恐怕也不会得到好结果,更不利于长治久安。先许个官职吧,想必皇帝不会扫了自己这点面子的。

“翠峰谢大人提携,必将鞠躬尽瘁……”提点司副监司,在洪涛眼里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因为他起步高,一睁眼就是正五品,还不咋吃香,必然觉得小于五品都不是官。

可在一个身无功名的白丁眼中,九品官都是求之不得。因为只有进入了体系才能往上爬,不管是几品官,那都是体系内的存在,等于是跨过了一道门槛,而这道门槛是大部分人一生都跨不过去的。

像高翠峰这样的人,虽然是司马光的族侄,却因为没有功名只能当个在野组织部长,本事再大也是枉然。

司马光也没能力让他直接步入仕途,因为还有王安石一堆人盯着呢,敢搞裙带关系分分钟弹劾的你亲妈都不认识。

唯一有这个能力的人就是皇帝,但高翠峰从来也没敢奢望驸马会去求皇帝给自己正式官职,能和驸马蹭个书籍作者就是他最大的愿望,想不到这个大馅饼真有可能砸到自己脑袋上。

“哎,这么大人了怎么说哭就哭,还不如我家宸娘坚强。来来来,先躺好,官人我还有话要问,答完了再哭不迟。”

对于高翠峰的强烈反应洪涛有点心理准备,但不太足。如果知道他会如此激动,肯定得想个更难的事儿交与他办,这才符合公平交易原则嘛。

“官人请讲,峰愿肝脑涂地!”一个大老爷们真哭起来很难收住,高翠峰即便觉得当众掉泪很丢人,依旧是忍不住。

182 莲儿……夫人(白银6/40)

“官人我确实是想要你的脑子……你来帮官人想想,提点坑冶铸钱司连衙门都没有,该怎么去让各矿监、矿务、炼场知道我来了呢?总不能差人挨个去通知吧,我也不清楚他们都在哪儿勾当!”

这个问题洪涛自打见到富姬时就在琢磨,提点坑冶铸钱司这个职务不是白来的,皇帝有特殊用意,他想让自己充分发挥炼钢炼铁的本事,这才把原料来源放到了自己手里。

如果这样都拿不到,还有啥脸去湟州打西夏人?自己不就是个废物嘛。所以说当个皇帝也真不容易,屁大点的事儿都是一系列安排,一步一步都有深意。

“……这、这去城中张贴官文即可,不日就将传遍全县、全府,相关人等自会前来拜会大人,何需再去寻找?”洪涛这个问题问的让高翠峰半天才反应过来,主要是太无脑了。

“就这么简单?”洪涛眨巴眨巴眼,也觉得是有点无脑,这么简单的办法居然还得请教别人。

“此乃上任之规,如官人不放心,小人可亲自办理,城中东西南北四门皆张贴榜文即可……”高翠峰一边回答还在一边琢磨,如此智慧的驸马肯定不会问如此无脑的白痴问题,必须有深意。可深意在哪儿呢?想不出来就是自己脑子笨呗。

“那就如夏涑所言,明日即可刊印,钱财用度去向莲儿夫人支取。对了,以后别再小人小人的自称,你很快就是副监司了,称呼要正规!”洪涛算是听明白了,就是自己白痴。但不能承认,赶紧转移话题吧。

“小……下官遵命,恭喜莲夫人……”不愧是专门研究官场的人,一经提醒立马就醒悟了,不光改了口,还向莲儿道贺,并纠正了驸马的用词不当。既然是夫人,那就不能用莲儿这种昵称小名,莲夫人就很好嘛。

“……高大人不比多礼……嘻嘻嘻……”莲儿正在往嘴里塞零食呢,突然听到还有自己的事儿,脖子一伸就把满嘴食物咽了,再听到自己成了莲夫人,就算咬着牙使劲儿忍也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苗大人,皇庄的禁卫之事就拜托了,没有乌金行腰牌者一律不许进出,禁军的营地我会着人尽快建造,暂时委屈一下先和水虎翼同居营帐可否?”

屋子里的人一拨一拨的领命出去了,只剩下几个女人还有那位皇城司的副指挥使。他姓苗,具体是什么来头洪涛也不想打听,就当和黄蜂是一类吧,以礼相待即可,毕竟还得指望人家保平安呢。

“经略使大人客气,苗魁已然归属水虎翼账下,一视同仁即可。大人有命尽管吩咐,魁怎敢不从。”洪涛说的客气,苗魁回答的更客气,连皇城司的身份都扔了,使劲儿往水虎翼里钻。

“那这样吧,水虎翼士卒少经历练,还请苗指挥抽空训练训练,去了湟州随时都有可能遭遇蕃人兵马,总归得对行军布阵略知一二才好退敌,苗指挥认为如何?”

这套说辞洪涛根本不信,脱离了皇城司干嘛还穿着亲从官禁军的盔甲?那玩意又不是劳保服,离职了还能带回家。

这个姓苗的怀里指不定也揣着份中旨呢,一旦发现自己有图谋不轨的苗头,分分钟就得把自己拿下。只是这件事儿不能挑明讲,既然他乐意吃苦自己也别拦着。

“魁领命!”苗指挥倒是没和驸马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双拳一抱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规规矩矩领命退下。

“哎呦……就剩咱们几个了,富姬,看到了吧,官人容易嘛,你还在一边撅着嘴给脸子看,居心何在?”

总算把工作都安排下去了,洪涛立马浑身一软躺在了罗汉榻上,还得枕着莲儿的腿,要多没德性就多没德性。

“姬为何无差事可干……”富姬确实一脸的不高兴,难道是因为对工作安排不满意?

“你不是没差事,是差事太多就快干不过来了。本想让你多休息几天,现在看来是不能了。你先去沈大人哪儿走一趟,把我的亲笔信带给他,然后再去给官人换些马匹橐驼回来。甲胄兵器这次没有,只有花膏和茶叶,具体交换数量你自己斟酌,但要快,官人急用。”

洪涛知道这个女人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刚来的时候她不这样,可一听到莲儿成了夫人脸色立马就黑了,一肚子肯定都是嫉妒。

但这事儿同样也不能说破,现在自己顾不上和她谈人生讲理想,还是放她赶紧离开的好,人一忙起来就没这么多愁善感了。

“姬明早就出发……”富姬接过那封还带着体温的密信,顺手就揣进了自己怀里,然后狠狠的看了正在给驸马揉捏肩背的莲儿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富姐姐有些不高兴,是怪官人没给她升官吗?”紫菊很会察言观色,也发现了富姬的异常,等富姬走远之后才小声的求解。

“记住,以后在外人面前,你不认识什么富姐姐。先去准备洗澡水,这一身都是土!”洪涛没法回答紫菊这个问题,总不能说富姬也想和莲儿一样。

幸亏有个驿站,要不今天晚上连个热水澡都洗不成,这荒郊野外的小村子,想找个合适的洗澡木桶都难。

就算有木桶这个澡也不太容易,莲儿带着紫菊用磨石把木桶内外足足蹭下去一层才肯放水。驸马在家是出了名的毛病多,这个不吃那个不用的,慢慢把她们的毛病也带了出来,看什么都脏,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要说古人的等级观念确实非常重,还不是刻意的,是骨子里带的。驿站虽小也有七八间房子,洪涛只占了正屋三间,其它房子都空着却没人肯住进来,叫都叫不来。

包括朱八斤、高翠峰、许东来这样跟随驸马许久的人也不愿意和主人同居一个院子,尤其是主人还带着女眷,就更不能住一起了。

倒是黄蜂和黄怀安没这个讲究,他们俩虽然之前并不认识,但一路上聊的不错,可能是同类相亲吧。洪涛刚一让,两人就高高兴兴的住进了西厢房。

183 角抵?柔道?(白银盟7/40)

通常来到一个新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都很难入睡,洪涛也是这样,辗转反侧了半宿依旧没什么困意。干脆还是起来吧,免得来回翻身把莲儿也给弄醒。这位倒是心宽,躺下听了不大会儿故事就开始喘粗气了。

起来干嘛呢?屋外漆黑一片,想去转转也没有照亮的家伙。还是点上蜡烛纸上谈兵吧,自己也就这点本事了,真干活连彭大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新的工业基地就要在此拔地而起了,规划什么的还得明天看过地形再和工匠们商议,但具体产业结构可以提前设计出来。先紧着眼下要用的来,其余附属、配套产业慢慢再说。

比如说米囊子花的种植就可以缓缓,京兆府周围良田不少,要是种植米囊子花收益太高,农民们就会跟风,最终导致规模失控。

白蜡园的事情倒是可以先弄起来,但不用牵扯太多主力,让五郎六郎去周围看看,有合适的荒地就先雇人育苗,没有也不急,等到了湟州再说。

洗煤厂和焦炭炉必须第一个弄出来,接下来就是土高炉和平炉。既然是新建,那就把阿丑搞的耐火材料管直接用上。三个炉互相连通成为一组,充分利用炼焦煤气,效率和成本还会比金明池的合算一些。

有了高炉和平炉,锻造和浇铸工序就得跟进了,否则光弄出来一堆堆的生铁,除了炼胆铜之外帮不上自己什么忙。

既然有了锻造和浇铸工序,热处理技术就不得不提上日程。不管是甲胄还是武器,缺了这门技术都要逊色三分。

而且以后要发展热武器的话也离不开金属热处理工序,索性就从现在开始培养这方面的熟练工人和技术人员。

一牵扯到金属热处理工艺,那就离不开各种淬火和升温原料,比如盐水、碱水之类。高分子聚合物就别聊了,累死洪涛三辈子也造不出来。

但光有水基淬火液还不够,有些材料和工序最好用油基淬火液,比如植物油和矿物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弄石蜡油和柴油,这两样东西一般是从石油中精炼出来的,要是没有石油的话煤焦油也能凑合用。

有了柴油就可以进行球化热处理退货和表面渗碳硬化热处理了,于是吧,分馏煤焦油的工序又得提上日程。

烧出合格的焦炭、练出合格的钢锭、锻造浇铸出合格的型材、用更先进的热处理工艺处理。这一套流程好像挺完美,就应该很快爆产能,然后让宋朝禁军人手一把宝刀、一身宝甲、再扛上一窝蜂上战场,砍瓜切菜一般的碾压西夏兵了吧。

洪涛的回答是不能,因为没有稳定的煤炭、铁矿石供应渠道,多先进、多牛逼的工艺也是水中月镜中花,造几个样品看着玩可以,想大批量产基本没可能。

本身就是提点坑冶铸钱司的监司,难道还搞不定铁矿石的进货渠道?这事儿吧得两说着。目前洪涛还没研究过宋代是如何经营管理矿山的,矿山的开采模式又是如何,所以不敢太早下结论。

其实就算有了铁矿石和煤炭供应,洪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所有装备都提升到中碳钢的水平,因为他手里没有足够数量的熟练工人。

钢铁、焦炭、锻造工业都是很依靠产业工人的,工人的数量和素质决定了产能和质量,原材料和设备只是前期的基础而已。

基础相对来说要好办一些,没有现代化转炉可以用土高炉代替;没有吹氧和天然气设备,可以用鼓风机和炼焦煤气凑合;没有轧钢锻压设备,弄个水力或者畜力锻锤也能将就;没有现代化分馏塔,弄点铸铁锅照样出油。

但没有熟练工人,这一切就全歇了,哪怕洪涛亲自带着武家、胡家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也不可能把整条产业链运转起来,维持一个实验性质的小规模工业基地都不太容易。

所以说在大搞基础工业建设的同时,人才的培训也同样不能忽略,还得做为重中之重的工作来干,哪怕延误了建设也得先把工人养出来。

“这尼玛是要累死老子啊,干脆问问天上那个王八蛋能不能把首钢集团送过来吧!最好带着技校和师资……”

问题越解决越多、枝杈越分越细,外面天色都已经蒙蒙亮了,洪涛除了画了一桌子草图之外,还是没整理出来完整的发展方向。干脆把笔一扔披上衣服出门转转去吧,脑子这个玩意不用不成,用太狠了也不成。

洪涛以为只有自己这种夜猫子才会天还没完全亮就出来乱逛,谁承想刚刚推开院门就发现远处已经有人影在晃动,还不止一个。

“大人早!”更让洪涛意想不到的是门口外面还一左一右站着四名禁军士兵,齐刷刷的转身行礼。

“你们在此站了一宿?”看了看他们身上穿的军服,不是水虎翼的。

“回大人,小的四人是寅时出值,卯时八刻归队。”禁军回答的挺明白,人家值夜班是有轮岗的。

“你们苗大人呢?”洪涛倒没觉得这种安排是多此一举,相反还很必要。在这一点上王冠就不如苗指挥有经验,初来乍到的愣是没想起来在驻地四周布置警戒哨。

“苗大人正在东边河滩上操练,按规定每日卯时出操,当值可免。”禁军士卒的回答依旧清晰明了,合算人家每天早上五点就出操,且不管是不是换防规矩不废。

再瞧瞧水虎翼,王冠那个倒霉玩意已经被养成废物了,每天的早操居然要等到辰时,且是不是每日都坚持还得两说着。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着一人领我去河滩看看……”人这个玩意学坏容易学好难,洪涛也没指望能在几天之内就把水虎翼练成精兵,他们还能不能成为精兵都是个问题。

所以急不来,先去看看所谓的精兵到底是个啥成色吧,如果也是花架子的仪仗部队,就得赶紧和大舅哥说,给咱换点野战部队来吧,光靠军容整齐真打不垮西夏铁骑。

所谓河滩,距离小镇东边有一里多远,是灞水和渭水交汇处,两条河在这里冲积出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别用足球场来衡量了,差不多得有飞机场大小了吧。

土地上长满了半人多高的蒿草,郁郁葱葱的,有风吹过的时候草丛起伏摇曳,远看就像是铺满了绿色的绸缎,煞是养眼。

但世界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碍眼,绿色的绸缎居然被捅了一个洞,露出了黄乎乎的土地,上面还有一些小蚂蚁在活动,忙忙碌碌的看不清做什么。

现在洪涛有点明白大舅哥的感受了,好好的两处皇家园林被自己弄得乌烟瘴气、破损不堪,到处不是黑灰就是黑烟,水面上还飘着各种油渍,找这个理由来处罚自己,确实能堵住一些人的嘴,太应该了。

“有点意思啊,来来,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但眼前那群小蚂蚁显然不是破坏者,这里也不是皇家园林,那他们在做什么呢?

洪涛并没有贸然靠近禁军的操练场,而是在几百米外的一个小土堆上张望,实在看不清了就把望远镜拉开,还是没看明白,干脆让身后的禁军士兵看。

“这、这……是角抵……”禁军士兵对这位身处高位却又和街边闲汉一般脾气秉性的驸马很是好奇,好奇心抵消了敬畏感,居然伸手接过了望远镜,也学着样子凑到了眼睛前面。然后嘴就合不上了,没把这个带着妖术的圆筒扔出去就算他心理素质过硬。

“这也是角抵?这尼玛不是柔道吗!看来传言也不全是胡说,这玩意还真有可能是从中国传过去的……”

角抵洪涛看过很多次了,男女都看过,每次路过瓦子这都是莲儿的必看项目。但那种角抵和禁军的角抵区别挺大,瓦子里的角抵表演更像中国式摔跤,基本都是站立技,很少见关节技、从来也见不到绞技。

但禁军所用的角抵,站立技和寝技基本一半一半,而且还都是凶狠招数,真要是全力施展,最轻也得弄残对方的肢体,甚至连击喉、戳眼睛的招数都上了。

中日两国有关柔道起源的说法各持一词,有说是日本天皇发明的,有说是十六世纪中国人带过去的,没有定论。

但国际上一般只承认柔道属于日本国技,假如后世的柔道业内人士能来宋朝亲眼看一看禁军的角抵训练,说不定就会改变看法。

虽然不能说全像,但很多基本动作如出一辙。合算角抵并不是民间自发的体育项目,而是从军伍训练中演化出来的。

瓦市里的角抵表演无非就是去掉了容易伤人的招式,顺便再把架势做得花哨一点、回合多一些,增加了观赏性。

用角抵来训练士兵,能获得战场杀敌的属性加成吗?洪涛觉得还是比较合适的,但目的不在杀敌,而在培养意志力。

184 训练有素

军队杀敌,除了像蒋二郎那样的马绊子,基本用不到个人武力值,也不会你一刀我一剑的来回厮杀几十个回合,还有什么招式之分。

战场上都是集团冲锋,你的敌人不是一个,生死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胜负依靠的是集体力量。

一个普通士兵可能打不过一个黄飞鸿,但十个训练有素的普通士兵碰上十个黄飞鸿,双方就得都付出惨重代价才能决出胜负。

基数越大,士兵获胜的概率就越高,当基数达到百千这种单位以上时,黄飞鸿必须被碾压,毫无悬念。

举个非常直观的例子,就像黄蜂。一对一不限制正面对垒还是偷袭,这些禁军士兵可能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但要拉开架势摆出阵型,黄蜂之流只有被砍杀的份儿,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捞不到。

“好玩吗?好好跟着你们苗大人训练,待到上阵杀敌之时,只要不马上掉头逃跑,最终能活下来,并杀敌一人,我就送你一个。敢不敢和我打个赌,你叫什么名字?”

洪涛已经好久没用这一招坑人了,看到禁军士兵总是盯着自己手里的望远镜看,立马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比狼外婆还慈祥。

“小人不敢……小人叫梅六……”禁军士兵舔了舔嘴唇,说是不敢,可满脸都是贪婪。

“没溜儿!你爹真乃我辈楷模也,这名字起的很有忘我精神!大老爷们有啥敢不敢的,你看我像言而无信之人吗?”

宋人的名字已经不止一次雷到洪涛了,多少有了免疫力,但还是不免要编排编排人家。然后一瞪眼装出受到侮辱的样子,逼着梅六往坑里跳。

“那、那小人恭敬不如从命……”梅六哪儿知道这位驸马都坏到骨子里了,这个赌注表面上看也没啥亏吃,一咬牙一跺脚就真没溜儿了。

“这就对了嘛,连赌都不敢打还能指望上阵杀敌?来,先借你玩一个时辰,现在带官人我去苗大人那边。以后每天早上苗大人出操时,你必须来叫我一起,明白了吗?”

一具望远镜换一个随时能上阵杀敌,并且很可能拼命的士兵,洪涛觉得挺值的。这是一条命啊,还是期货,干嘛不呢。

只不过现在他手里没那么多望远镜,所以这个没溜的士兵暂时还得为自己服务服务,这就叫利益最大化。

苗魁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儿,并没对望远镜产生太大的好奇心,或者有,却能压在心底不表露。对于驸马提出每天和禁军一起操练的要求也没有太多惊讶,点头应允了。

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得单独操练。他说因为军中全是莽汉,万一谁手脚不知轻重,岂不误了朝廷大事!

这话说的非常中听,可洪涛一点没觉得好听。什么误了朝廷大事,苗魁是怕自己拖后腿,搅合了他的训练。

不过这倒也是事实,如果真让自己和禁军士兵一起训练,他们确实得放慢进度,慢到把一天的训练强度平均分配到一旬时间里。

那怎么单独训练呢?这事儿还得靠没溜。驸马是他带来的,苗魁才不管有没有缘由,直接把他分配给驸马做为训练对象,说白了就是让他陪着驸马玩。

在苗魁心目中有点看不上这位驸马,身为军人穿个盔甲得几个人帮忙,两石的硬弓都拉不开,比娘们还不如。

可就这样,人家升官的速度蹭蹭的,自己这个几辈人屡立战功、血染沙场的行伍世家子弟却只能成为此人属下,心里不平衡啊。

洪涛来之前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才向大舅哥要了中旨,但苗魁的轻视并不足以触发这个条件,自己确实不是一名军人,更别提合格二字。

在这方面人家看不起是对的,如果都像王冠那么没原则,宋朝的禁军也就烂到骨子里了,每人发一挺机关枪也是给敌人送武器的货。

苗魁的态度不重要,洪涛本来就是想锻炼锻炼身体,根本就没指望能跟上禁军士兵的节奏。

对于这幅小身板,洪涛早就死了成为技击强人的心思,更不打算轻装简从、游戏民间,玩个啥英雄救美、以一敌十的情节,后半辈子他就打算在禁军保护下生活了。

但适当的锻炼锻炼还是很必须的,因为逃跑也需要体力嘛,谁也不敢保证一辈子打胜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说你是不是没吃早饭,摔我啊!用劲儿,你要是再不用力气我就把丫鬟叫过来,让她当着大家的面揍你!”

但现实让洪涛很无奈,梅六根本就不打算和自己动手,浑身软的和面条一般,一碰就倒,还故作痛苦状,就好像自己有沾衣十八跌的真功夫一般。

“小人、确实未吃早饭……”梅六现在肯定后悔了,早知还有这个情节,刚才就不该去摸驸马的神筒。光好看好玩顶个毛用,现在遭罪了吧。

“……苗指挥!从明日……不,从今日起水虎翼全体将士都必须每日三餐,值夜班者还得加一餐,可能使得?”

洪涛也不想过于逼迫一个普通士兵,但此番对话让他又想起一个事儿。包括水虎翼禁军在内都是每日两餐,还定量。

其实水虎翼的士兵吃一顿洪涛都觉得多余,他们整天除了在船上比划比划,一点正经事都不干。但皇城司这些亲从官禁军真不太一样,是不是百战精兵现在还看不出来,训练有素还是靠谱的,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坚持训练吧。

“下官遵命……谢过经略使大人……谢过经略使大人!”驸马的这个命令让苗魁有点意外,在开封时就听说过疯驸马比较独特,没想到真是如此。现在水虎翼的军粮、军饷、军备都是由驸马派拨,他说吃八顿也得遵命,这个没商量。

“别谢我,记住啊,以后我下的每个命令都是陛下的意思,禁军不是驸马的私器,乃国家重器,诸位可以效忠也必须效忠的只能是陛下。来来来,苗指挥,你给梅六下个命令,让他拿出一半力气来摔我,否则军法处置!”

听着众口同声的感恩之声洪涛突然一激灵,赶紧把面色沉下来,背着手开始训话,说的这叫一个诚心诚意、发自肺腑。

手里没兵的时候总觉得不过瘾,现在手里有兵了,瘾还是没过上,负担又多了一层。不是说那点军饷,而是精神上的。

历史上因为拥兵自重而被咔嚓的先例不少,怎么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没威胁呢?洪涛把后世的经验总结了总结,最终得出一条,那就是每天都要喊口号。不管是不是真心,反正就得不停的喊。

等以后但凡搞出点战绩,这个口号不光喊,还得写成大字报满处张贴,最好能让武家工匠们想想办法,把口号直接刻在甲胄和兵器上。

在要脸还是要命的选择上,洪涛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前者。命如果都保不住了,脸还要来何用?

不知道是不是三顿饭光听听就能涨力气,还是梅六真的就这么大力气,拿出一半来也摔的洪涛晕头转向。这还是他对柔道有一定了解呢,很多时候提前就能知道要坏,做出了自我保护,否则更惨。

“王指挥,你的兵是不是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你可是要指望着他们往前线运送补给的,总不能连劫道的草寇都打不过,那我在前面还怎么安心作战呢?”

苗指挥还挺会做人,就在驸马一个跟头接着一个跟头被摔得像个破麻袋时,他悄悄派人通知了王冠,然后呼啦啦就来了几百号兵将。

185 大人是谁?

看着王冠睡眼朦胧的摸样,洪涛不得不讲了实话。以前自己好像真没和王冠提过要上战场的事儿,只说让他在京兆府这边做后勤。

“大人莫要玩笑,水虎翼怎可和皇城司的天子亲军相比!”王冠的睡意立马就没了,水军在禁军里只是个摆设,兵源挑选方式也不同,根本就不是冲着实战去的。现在突然说有可能上战场,必须吓好几跳。

“苗指挥,借一步说话……”洪涛扭头看了看,确实,两个兵种站在一起就有明显不同,不是服装盔甲,而是身体和精神头。

亲从官的士兵比水虎翼的明显要高、壮一圈,但他还是不死心,再怂也是正规军,基础肯定比厢军、乡兵强,仅仅当做后勤部队用太浪费。

“只要大人给苗某处置权,不出半年他们与更戍的禁军无差。”苗魁对驸马的意思挺感兴趣,同时这也是一个挑战。

做为一名军官要是连士兵都训练不好,也谈不上合格。为了证明自己必须合格,苗魁不光接下了这个任务,还给出时间区间,不糊弄!

“甚好、甚好。没溜儿啊,替本官传话,从今天起本官和士兵一起训练,在训练期间苗大人才是主使,所有人按军法从事,包括本官在内。”洪涛并不指望水虎翼能向亲从官禁军一般精锐,只要能上战场别啥都不会即可。

自己的作战方式也和之前的所有军队不同,对身体素质、阵型阵法的要求有所降低。第一批武器制造出来之后,连亲从官这些禁军在一起都得重新适应。

“花掌柜与此位经略使大人像是很熟络,并非一般交情,她们会不会是……”就在洪涛讲这番话的时候,有支驼队正悄悄的出镇向北而去。几十匹橐驼掺合着些许马匹,规模不算小,打头的正是独眼施铜和总抱着胳膊的蒋大郎。

这些天跟着花掌柜从开封跑到了京兆府,蒋大郎看到不少以前从来没想到的事情,很是想不通,比如这位经略使王大人和花掌柜到底是什么关系。

“某要鼓噪,我等只求跟着花掌柜发财,休要多事,讨不到好果子吃。”施铜心里肯定也有想法,但他没蒋大郎嘴这么碎。

“那是自然,我们兄弟可不想去招惹麻烦。那日在城里就差点被人偷袭,我二弟说对方是个内官。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经略使上任身边怎么会有内官跟随呢?”

蒋大郎一看男女关系问题在施铜这里聊不下去,立刻又换了一个话题,反正这些事都挺奇怪的,一路上有的说了。

“内官……这就对了,咱们这位花掌柜来头不小啊。”这次施铜没再阻止蒋大郎嚼舌头,还特意回头向队伍中间看了看,那里有个略显瘦小的身影正端坐在马背上。

“从何见得?”蒋大郎总算找到了可以聊的话题,他真不在乎聊天的内容,只要有的聊就可以。

“亏你还是禁军出身,昨日午后来的那些禁军难道你没看出来?”施铜撇了撇嘴,他并不是不爱说话,只是不爱和陌生人瞎聊。蒋家兄弟虽然还达不到一起出生入死的程度,也不算陌生人。

“禁军有何不妥?”别看蒋大郎喜欢说喜欢问,看着好像挺伶俐,但他还真没有施铜心思缜密。

“大部分没有不妥,但有一都恐不是普通禁军。别看我只有一只眼,却认得那些甲胄,他们恐怕是站在皇宫门口的亲军。”

施铜在聊天技巧上确实不太灵光,如果换成洪涛,这些内容能被放大成好几倍的量,保不齐还得再猜个迷、打个赌啥的。

“啊!亲军……想是你这厮昨晚吃多了酒,一大早还未醒,满嘴都是胡话!待问过我二弟,若是敢拿我寻开心,再来找你的晦气!”

洪涛并没觉得皇城司的亲从官有什么太特殊,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宋朝禁军里的规矩。可这件事儿听在蒋大郎耳朵里就如晴天霹雳一般,禁卫亲军数量不多,随便拿出一个小兵都是普通禁军里军头、十将般的存在,见兵就高一级。

这种部队通常只在一种情况下才会离开驻地,那就是跟着皇帝出行。难不成经略使就是皇上?这个答案他肯定不信,唯一能给出答案并且值得相信的就是亲弟弟了。

“我兄弟说确实是皇城司的亲从官,但经略使大人肯定不是官家。另外他从昨日开始就被人盯上了,无法去近前查看。施大哥,你见多识广,咱们兄弟这次会不会碰到大麻烦了?”

很快蒋大郎就骑着骆驼跑了回来,显然蒋二郎了解的信息更准确,和施铜所说基本是一个意思。这下他确实有点慌了,想不出为啥会碰上皇帝的亲军。

“是福是祸现在还拿不准,我倒是可以确定官家的亲军肯定不是冲着你们兄弟俩来的。保护好花掌柜活着回来,就什么事儿都明白了。有机会让你兄弟去探探花掌柜背上那个匣子里装的是啥,看她的神色,恐怕是和里面的东西有关。”施铜笑起来很瘆人,说出来的话也很难听,居然要让蒋二郎去当小偷。

“你个老杀才,怎知我兄弟手段?”蒋大郎也没惯着施铜,立马就翻脸了。这可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秘密,谁知道谁倒霉。

“你二人能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了我施铜!马绊子我不光见过,还与其有过不少交情,可惜人家不收我这条命。上次我们被蕃人从营寨送出来,你家二郎独自拖在后面,用衣物荆棘掩去行踪的手段非一般禁军所能,只有马绊子才能用得如此熟练。”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施铜的左手已经悄悄摸到了腰间的短刀柄上,虽然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浑身却都蹦上了劲儿。

“既然如此,如果上次我们兄弟向花掌柜下手,你是帮她还是帮我们?”

这时蒋大郎突然像换了一个人,赖皮赖脸的表情没了,看上去反倒有些阴森,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股子阴风。

“自然是帮花掌柜,我施铜虽是个废人,可从不干龌龊事。既然收了花掌柜的钱财,这条命必须死在主家前面才使得。倒是你兄弟应很庆幸当初没匆忙下手,惹了官家的亲军,有多少马绊子也是枉然,大宋境内每州每县都容不得你们!”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施铜好像很自豪,身体不由自主的挺直了几分。

“……我们兄弟也不是宵小之辈,就算下手也是冲着蕃人去的,不曾想过动花掌柜一根毫毛。就算真想动,凭你恐是拦不住。”蒋大郎阴沉着脸盯着施铜的后背犹豫了好久,才把目光挪开。

“嘶……你二人想在蕃人地盘上用强!”

这个回答让自以为看穿了别人底细的施铜也不仅有点吃惊了,他从来没想过蒋家兄弟居然这么大胆子,连劫道都要劫到境外去。

“既然知道了我兄弟的手段,劫杀蕃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当初只是想跟着花掌柜去兰州,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小部落下手。没想到花掌柜从经略使那里请来了蕃兵,这才不得不跟了下去,却不曾想跟出了一份好差事。想来是我们兄弟的气运来了,不用再待在开封城里受活罪。”

蒋大郎既然没动手灭了施铜的口,就是押宝在另一边了,承认了也无所谓,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很光棍的性格。

“我倒是大概猜到了这位大人是谁,你可曾听说过疯驸马?”

施铜别看一直没转头,全身感官几乎都集中在蒋大郎这一边。当感觉到那股子杀气不在了之后,也略微放松了一些,又抛出一个让人比较意外的话题。

186 不好,有毒!(白银8/40)

“疯驸马!他来此作甚?”真别说,洪涛的名头还挺响亮,连市井之人都有所耳闻,蒋大郎没有任何犹豫就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我听闻军中旧友讲起件事儿,说疯驸马把金明池的房子放火烧了,官家一怒之下把他贬黜京城,好像也是给了经略安抚使的差事,但所去之处有些凶险,在湟州。现在想起来,这位大人很可能就是出京上任的疯驸马。他贵为皇亲,身边有内官和亲军护卫倒也说得通。只是不知他去到湟州之后该如何自处,搞不好不仅害了自己性命,还要搭上不少禁军的命,唉……”

要说大宋朝廷的保密工作可真是糟糕透了,这么高层的事儿,一个退伍老兵也能知道的分毫不差,说起来头头是道。

“还有此等事儿?快快与我讲分明,驸马去边关作甚!”蒋大郎不光嘴碎,还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听闻如此有意思的事儿必须得打听清楚。

这两个人在前面交头接耳,富姬在队伍中段看得清清楚楚,但并没往心里去。她也是傻大胆,殊不知这些人分分钟有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现在她琢磨的全是背上这包花膏到底有没有驸马所言的那么神奇,因为这一趟并没带太多值钱的货物,几十担茶叶都是边关最普通的货物,要想顺利把橐驼甚至马匹换回来,全得指望这一坨黑乎乎的玩意。

即便怀里还揣着阿赫玛德的亲笔信,也见识到了那个骄傲不逊的汉子是如何变成一条癞皮狗,在韩大娘的指挥棒下乖乖吐舌头的,但心里依旧很没底。

最主要的还是莲夫人的事儿,眼看着自己期望的男人又多了一位夫人,不管是不是通房丫头,反正莲儿现在的正式称呼已经变成夫人了。那份酸酸的感觉很难受,却说不得道不得。

假如这一趟生意没办好,那驸马会不会就更不愿意接近自己了呢?

一旦想起这种事儿,就如入无人之境,什么都关注不到了,连胯下马偷偷去路边闻了闻青草都没感觉,慢慢的落到了队伍后面。

蒋二郎这一天过得也不太顺心,自打在城里和那个内官打起来之后,他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可找了好几次居然没发现对方。

这不仅没让蒋二郎放心,反倒更加紧张了。他们这种人早就有了本能反应,很确定这个盯梢的人必须存在,找不到就说明对方也不是普通人,能不担心嘛。

就在刚才他突然看到小镇西侧房顶上出现了半个人影,手里好像还举着一根短棍,然后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没错,就是他!对方之所以能被自己发现,还要感谢冉冉升起的朝阳。它的光芒正好把对方的身体投射出来,否则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自己真发现不了。

“花掌柜,那边房顶上好像有人在窥视。”对方是谁呢?有什么用意?会不会一直这么跟踪下去?

这些问题让蒋二郎无从判断,正好花掌柜的马落后了,蒋二郎打算侧面打听打听。这位花掌柜背景很复杂,和那个带着天子亲军的年轻官员有着很深的关系,说不定她会知道。

“……不用担心,是经略使大人的贴身卫士。那日你们兄弟曾和他起了冲突,想是王大人有意让他来观察你等。不要去招惹这个人,且这并不是坏事儿,日后我们还需多多仰仗王大人。”

富姬手搭凉棚顺着蒋二郎所指的方向望了望,立刻就分辨出来房顶上的身影是谁。在驸马身边除了黄蜂和高翠峰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喜欢穿着道袍出门。

高翠峰显然没这个身手登高爬低,那就只剩下黄蜂了。至于黄蜂手中拿着的那根短棍自己也认得,是驸马搞出来的有一种神器,可以看到视力不可及的影像,好像叫做望远镜。

“花掌柜这次只带了茶叶,恐怕与蕃人换不来什么好货物。”蒋二郎没有再去追问,而是把话题转移到了这次出行的目的上。他和蒋大郎刚才已经交流过,同样很好奇花掌柜后背上的匣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茶叶只是掩人耳目,这里才是真正值钱之物。它叫福寿膏,是一种珍贵的药材,凡身体疾病皆可治愈,将死之人也可弥留片刻。”花膏的事情富姬压根也没打算瞒着施铜他们三个,想瞒也瞒不住。

但真像只能讲一半,专挑美好的那一半说。另一半嘛,是自己和驸马的秘密。一想到这里,富姬不由自主的有一种满足感,他只告诉了自己,那位莲夫人也不曾知晓!

“还有此等药物!”蒋二郎有点半信半疑,这种药物他是头一次听说,且功效太过神奇,即便对花掌柜有基本信任也难以马上相信。

“……你身上可有伤痛?”富姬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露出一股子很邪恶的笑容。

“我这条腿经常会酸痛不已,发作起来彻夜难以入睡……我家兄长左臂也曾受过箭伤,怕是伤了筋脉,时不时也会发作。”蒋二郎大概知道花掌柜要干什么了,假如这种药真的有效他愿意试试。

“去唤你兄长在前面树林旁收拢驼队,我要为你二人疗伤!”既然早晚要让手下知道花膏的功效,让他们亲自体验一下比说多少话都管用。富姬本人也对这种黑乎乎的玩意持怀疑态度,正好借着这次机会一并查验。

治病的过程很简单,富姬打开背上的木匣,从里面诸多小瓷瓶中用细细的竹条挑出指甲盖大小的一团黑色膏状物,放到茶碗中以水化开,让蒋家兄弟分别喝下。然后就没然后了,收拾停当上马继续赶路。

“老二,难不成真有神灵,为兄这条臂膀不疼了!”过了不到一刻钟,仔细低着头感觉胳膊状态的蒋大郎突然有反应了,一脸的不可思议,还特意把平时总是缩在胸前的左臂伸直挥了挥,更惊奇了。

蒋二郎其实比哥哥感觉到的还早,只是没那么明显。他这条腿骨折过,不是筋肉疼,而是骨头缝里疼。在开封城内也曾找过不少郎中,吃过不少汤药,皆无效果。

但此时他已经感觉不到腿上的酸痛了,同时又觉得眼睛有点花,天地间左右有点晃,甚至差点从马背上跌落。

这让他有了一丝警觉,马绊子是常年长在马背上的,别说一条腿疼,即便腿被砍掉了也不能落马,否则就是一个字,死!

同伴是不会在战场上冒着继续伤亡的危险去救援的,这是规矩,谁都一样。可偏偏这时候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了,这说明什么?最简单的解释就是此药有毒!

“怪了……怪了……不好,大郎,此药有毒!”什么叫训练有素?什么叫杀伐果断?看看此时的蒋二郎就能完美诠释这两个词。

他在大声呼救的同时,腰间的短刀已经飞快的插向了旁边施铜的腰腹,同时双腿猛的一夹马腹向前窜了出去。

蒋二郎的做法很直接,先结果了施铜然后再跑开,是否需要回头帮助兄长解决花掌柜得看看情况再说。至于说为啥要先杀施铜,理由简单且直接,与花掌柜比起来就他反抗能力强、对自己兄弟的威胁大。

什么?事情原委还未弄清楚,不能冤枉好人?这个逻辑在蒋二郎脑子里是没有的,他只知道如何解决威胁,公平与否、公正与否与他无关,活下去就是唯一目标。

187 最毒妇人心(白银9/40)

“呀……住手!听我把话讲完再打不迟!”蒋二郎动作很快,只可惜他用的是短刀,长刀插在马屁股上的包袱卷里来不及抽。

施铜反应也很快,蒋二郎左手一动,他就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想完全躲开肯定来不及,那就把要害躲开吧。

最简便的方式就是用胳膊去档短刀,然后借着对方的力量翻身掉下马背,同时用另一只手抽出长刀,也不管手臂上的伤势严重与否,揉身就向蒋大郎冲去。

此时蒋大郎刚把刀抽出来,正打算调转马头去对付花掌柜,至于说为什么要突然发难他也不清楚,兄弟说对付那就先对付了再问呗。

住手是富姬喊出来的,她对眼前这一切变故也是没有预料到,眼看施铜和蒋大郎一马上一马下斗在了一处,脸都吓白了。

但她咬着牙忍住了掉头就往镇子里跑的冲动,先是摘下了弓再搭上箭,瞄准了蒋大郎之后,才冲着蒋二郎喊。

“二郎,好好的什么有毒?”蒋大郎一看有弓箭瞄准了自己,立刻就不和施铜缠斗了,打马就跑,边跑边左右摇晃着身体和马匹,还不忘询问弟弟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架打的,都不知道是为啥。

“花掌柜,速速返回镇上,此二人早就心怀不轨!”施铜左臂上已经见了血,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战斗力,一边把单刀往长柄上装,一边做出要掩护大部队撤离的架势,挡在了富姬马前。

“这药里有毒!”蒋二郎窜出去好远才勒住马缰,不住的摇晃脑袋感觉着那股子异常,但又没觉得太难受,已经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有没有毒砍我作甚,你兄弟休想蒙的了我,今日你二人哪儿也别想去,下马服绑还则罢了,如若不然,待禁军来了就等着下大狱吧!”

施铜是最愤怒的,要不是反应快腰上早就插着一把刀了,就算反应快左臂也受了伤,此时恨不得一刀砍死蒋家兄弟。

但他并没被仇恨冲昏头脑,以目前的局面,自己一柄长刀、花掌柜一张软弓,防御有余而进攻不足。

蒋家兄弟的处境也差不多,蒋大郎能力不足,全靠蒋二郎支撑,只要能僵持下去,此处距离小镇并不远,最终胜负还很难料。

“只有我兄弟喝了药,你为何一口不沾?”蒋二郎也有点进退两难,上去拼命他是不怕,可身体上的感觉越来越不像中毒,真有可能是自己搞错了。

“屁话,喝酒可以让,喝药难道还要抢着喝不成!休要鼓噪,过来让爷爷砍你一刀再说不迟。别人怕了你,爷爷我不怕!”

施铜是认准了蒋家兄弟起歹心,一边对骂一边回头冲花掌柜使眼色,让她赶紧跑,只要能引来镇中禁军的注意,这一阵就算赢了。

“你们先听我说!此药确实有毒……”富姬当然不会跑,更不会去叫禁军。她宁可被蒋家兄弟砍死,也不想回去和驸马说自己的手下要造反。他们全都是自己打的包票,真丢不起这个人。

“什么?”

“好你个婆娘,忒的心黑,我兄弟何处对不起你了,要下此狠手!”

“是什么毒,解药何在?”

富姬此话一出,另外三个人立刻就有了不同的反应。施铜是满脸惊诧,想不通花掌柜为何要害蒋家兄弟,然后就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了,手中的长刀都塌了下去。

蒋大郎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破口大骂,手中的朴刀举了起来,但眼神却看向了蒋二郎。是否冲锋还得听弟弟的,他就是个辅助。

蒋二郎反倒没那么急了,他对毒药不能说行家也是经常接触,到现在为止并未觉出中毒的迹象,只是头有点晕,视力有点花。但腿上的酸痛确实没有了,从未听说过毒药还能让人舒服的。

“不是毒死人的毒药,此物少食可治病,也可让人如酒吃醉一般迷迷糊糊。但次数多了就会上瘾,不可一日不食,礼义廉耻、爹娘兄妹皆可不认,用亲生孩子换取此物也是自然,变成人不人、鬼不鬼、六亲不认的畜生。此物不能在我大宋境内使用,但可用它与蕃人交换橐驼马匹,你们三人可有疑虑?”

富姬答应给蒋家兄弟治病时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说,驸马一再强调宁可不让花膏出境,也不许宋人沾染此物。自己也必须这么做,先把利害关系讲清楚,否则下一步无法进行。

“还有这等怪药?”蒋大郎嘴最快,富姬话音未落他已经大致听明白了,却不能相信,又把目光转向了蒋二郎。

他们兄弟的关系很有意思,在外人看来普普通通,骨子里却非常亲密。在外人看来蒋大郎是精明的主事者,其实蒋二郎才是主心骨,合算给外人看的都是假象。

“此话当真?”施铜也不太相信世间还有此等能把人变成畜生的药物,但见花掌柜说得如此坚定,又不敢说完全不信。

“既然三位愿意跟着我一起干这份买卖,那我就不瞒着了,真正中毒之人我亲眼所见,有机会再回到开封你们可能也会见到他,比我说的更甚。”

真不真富姬目前无法验证,阿赫玛德允许不允许被外人看到也得等驸马的准许,现在只能是说一说,爱信不信。但富姬从心底希望这三人能信,否则的话他们的性命肯定不保。

天子亲军她是必须认识的,自打见到那位眼熟的苗指挥之后,富姬心里就知道驸马所说之事确实不简单,否则仅凭一位驸马是不可能配备天子亲军的。

“原来你是故意要用此物去害蕃人,前面那些都是幌子……都说最毒妇人心,想不到我蒋二郎还能见到如此人物,呵呵……呵呵呵……这笔买卖小弟想跟着花掌柜干,兄长如何决断?”

尽管富姬并没明说,但蒋二郎已经听明白了,这个花掌柜根本就不是跳货郎,此女有更深的用意。是什么没再追问,因为他知道问了对方也不会讲,这种事儿背后肯定不是一个花掌柜能说了算的。

怕不怕?好像还真不怕,身体里产生的都是兴奋,仿佛又回到了在草原荒漠里纵横千里、无所顾忌的时代。

那时候也不知道怕,只晓得要多找到一些蕃人部落,然后用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把他们弄死,能弄死几个算几个。

而花掌柜所用的方式表面上看远远没有马绊子激烈,实际上更阴毒,她不光要弄死蕃人,还要让蕃人生不如死,高明啊!

“你我兄弟向来同进退,既然二弟说使得,哥哥我自然使得。花掌柜,算我弟兄俩一份,只要是杀蕃人的事儿尽管吩咐,眨一眨眼就不是好男儿。但好处也不能少了我们兄弟,之前说好的份额还是要给的。我们兄弟玩的就是命,却有家眷要养活,不能太便宜!”蒋大郎此时又换了一副嘴脸,少了那份赖皮赖脸,多了一些狠劲儿。

“也算我一个,但蒋老二,某这一刀不能白挨,你给个说法出来,否则谁讲也没用!”施铜随后也表了态,杀蕃人正和他的意思,如果不是因为身有残疾,他才不会从禁军中退伍,最后的归宿就是死在边境某处。

花掌柜这条路虽然不是很合心意,可聊胜于无,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但有一样是他不能忍的,就是蒋二郎那一刀。原本大家都是伙伴,说翻脸就翻脸,要是不讲明白以后无法相处,更无法再给予必要的信任。

188 太欺负人了!

“算我欠你一条命,你何时想要就何时收走……”蒋二郎连犹豫都没犹豫,跳下马来把刀一扔,伸出左臂任凭发落。

“那就先欠着!”施铜还挺大度,也把长刀横在了马鞍上,这才开始检查伤口。

“用这个擦拭伤口……看什么看,这不是毒药,是朝廷新制的金疮药,名曰大头水,只有皇城的禁军才有。王大人念我等常在边关行走,难免有个闪失,才给了几瓶,不用就拿回来!”

富姬离施铜最近,伸头看了看,还好,只是伤到了皮肉,血流的也不多,只要别流脓水过几天就会结痂。想到此处,她又从匣子里拿出个小瓷瓶递给了施铜,没想到施铜盯着小瓷瓶咬了半天牙也没敢用。

“好大的酒味儿……嘶……痛煞我也……”被花掌柜这么一说,施铜反倒不好回绝了,当下眼一闭,把瓶口对准伤口就是一顿乱抖。然后突然睁开了那只独眼,须发皆张、呲牙咧嘴,人在马背上直打挺也没忍住,最终还是喊出了声。

“痛就对了,此水性烈,越痛越是好用。既然你等愿意随我去发财,那有件事儿还得先与诸位知会一声。今日我等所言皆不可对外人说半个字,如不然丢了性命还是小事,诸位的家眷恐也性命难保。从我们出了开封城那一刻,他们就成了人质,一旦有变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富姬这番话主要是对蒋家兄弟说的,她自己和施铜都是孤家寡人没家属。

“……若是他们少了一根毫毛,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蒋家兄弟闻言又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全是无奈。狠话是没用的,他们此刻已经感到了危险,也知道再说什么都晚了。

能在开封城里为所欲为的主儿,花掌柜恐怕也指挥不动,她和自己兄弟的命运差不太多,都是前面冲锋陷阵的棋子,真正下棋的手到底是谁现在真想不出来。

“那是自然,只要按我说的做就确保人财两获!天色不早了,这次还要先去一趟延安府,然后再转道浊水寨。”

富姬并不觉得害怕,因为驸马保证过只要这两人可靠,就不会动他们家人一指头,甚至都不会让他们知道。

“疯婆娘……”看着驱马走远的女人,蒋大郎不由得骂了一句。

如果不是弟弟点了头,他是真不想掺合这种事儿。现在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位花掌柜背后肯定有官府背景,那些当官的办起事来太不靠谱了。

“疯婆娘……疯驸马……哈哈哈哈……”蒋大郎并没刻意压低声音,富姬也没走远,听到之后愣了一下,歪着头琢磨了琢磨滋味,突然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厉害了,在马背上抖成一团。

从这一日开始,渭桥镇就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安宁了,除了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会有几百人在河滩上摸爬滚打,就是一队队的民夫扛着扁担、赶着驴车从四面八方向这个原本就不大的小镇涌来。

然后又被不同的人带走,分散到了渭水和灞水交汇处的那一大片河滩地上,东一堆儿西一堆儿的开始忙活,割草的割草、挖沟的挖沟。

连河里的鱼都被这幅场面惊扰到了,时不时就会跃出水面,想看看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这些鱼儿真能分辨人物,就会看到有一堆人是不干活的,他们站在远处的土岗上拿着一卷一卷的白纸连说带比划,不多时民夫们就会跑到他们指定的地点,用各种方式把土地搞得满目疮痍。

而在这群人中间,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面书生。他的穿着非常怪异,下面是一条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裤子,只到膝盖处。

上身则是一件没有开襟儿的坎肩,全是用被捶打过的软麻布缝制而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裤子和坎肩上缝着四五个布片,伸手一掏就能拿出各种小东西,原来是把布兜子缝到了衣服上。

“阿丑,这里地势太过低洼,重新筑造河堤又划不来,还是把炉址往高处挪一挪吧。先雇人开挖一条沟渠由水车引水,也费不了几个人工。”

“老彭,水车不能直接建在河道里。你想过没有,万一冬天结冰了,开春化开的时候河面上众多冰凌顺流而下,你这水车可经得住它们的撞击?要先挖开一道分水渠再建水车嘛,渠口设活门以控制水流。”

“我说武大爷,您老就别跟着打夯了,真要是闲不下来,不如去盯着那群磨白云石粉的后生,他们性子浮,没人看着就会少几磨几遍。”

“八斤!八斤!洗石炭厂要设码头,没有船只光靠车马运送肯定不够用。这些事儿你先不要管呢,速速带人去城里多多张贴布告,周围五十里之内的乡镇也要张贴。”

“苗指挥,麻烦你去转运使衙门走一趟,务必要把各矿场、矿监、矿务的主使官和地址拿到。不给就抢,反了他们了,连官府的布告也敢撕,还有没有王法了!

此时这个怪人正指手画脚吐沫星子乱飞呢,围在他身边的人来一批走一批、走一批又来一批,和走马灯似的。唯独他端坐在大伞之下,身背后还有两名穿着华丽的丫鬟给打着扇,很有山大王的气势。

洪涛很忙,每天早操完毕,吃了早饭就在没闲工夫,工地上每个细节都得亲眼看一看,每道工序都得指点指点。

最烦的还不光是工地里的事情,这些东西都有定制可循,左右也跑不出圈子,可另外一件事儿就比较愁人了。

提点坑冶铸钱司的布告已经贴出去两天了,居然一个矿主也没见踪影。最可气的还不是矿主,而是各矿监、矿务和矿场的监司,他们都应该是自己的部下,可是上司赴任楞没见到一个部下,这事儿肯定不是巧合、疏漏。

而且据朱八斤的徒弟讲,他们贴在长安城里的布告很多都被人给撕了,而城门附近的门官和士卒愣说没见有人,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嘛。

假如是别的事儿洪涛可以忍,撕了就撕了呗,大不了咱再贴,反正有宝绘堂带来的铅字印刷机,印点布告真不是难事儿。

唯独矿产的事儿不能忍,焦炭炉、高炉、平炉都可以平地而起,但没有煤、没有矿石,这些设备就是废物,还不如种地有用呢。

189 长安种氏

看来当地的官员是铁了心要和自己较劲儿,别人自己管不着,但京兆府所辖的坑冶矿产花名册和账目必须交出来。

这事儿就得落到京兆府转运使头上了,至于他是谁、叫什么、属于新党还是旧党、是谁的门生旧故之类的问题,洪涛都没兴趣打听。他准备让中旨发挥发挥作用,或者叫杀鸡儆猴。不把獠牙露出来,真没人拿自己当棵葱。

长安城内归德坊有一座大宅,原本是前朝豪强故所,现在已经换了主人,大门口挂着的匾额上有三个描金大字:转运司!

按照宋制,转运司只在各路设置,到了神宗年间全国总共有二十三个转运司,主官为转运使、转运副使和转运判官。

它的俗称为漕司,与安抚使的帅司、提点刑狱司的宪司、提举常平司的仓司统称为四监司。既受中书门下省的领导,又是计省的属下,属于双轨制管理。

京兆府属于永兴军路统领,本路的漕司、仓司、宪司全都选择了京兆府为治所,只有帅司,也就是沈括把衙门挪到了边境附近,这也是工作需要。

种凯,天章阁待制、翰林学士、权知制诰、制永兴军路转运使。

这么一大串称号,翻译过来就是学问达到了天章阁待制的程度;有起草圣旨的本事但暂时用不上,先当个备胎;实际职务是任永兴军路转运使一职。

虽然虚职比实职还多,但品阶实在不低了,从四品,比洪涛那个左卫大将军还高呢。而且人家是实打实的品阶,不像驸马的职务一般都是荣誉称号,除了多领点工资之外屁用没有。

除了官职之外,种凯还是长安种氏家族的后起之秀,其祖种存启在太祖朝是寿安令,但教子有方,子种诩时任长安主簿、孙种放官至工部尚书。

种凯乃种放过继其兄的继子,但成就不在祖辈之下,四十岁出头就官拜从四品知京兆府,六七年下来在京兆府和永兴军路都是响当当的一方势力。

种氏家族继洛阳一脉之后,又在长安增加了一支,双方血脉相连遥相呼应,不仅仅在当地,朝堂之中也无人敢忽视。

有关驸马都尉王诜被贬一事种凯早就得到了京中奏报,消息来源有官方的也有私人的,但这次口径几乎一致,都是让种凯尽量配合,不要节外生枝。

因为这位驸马都尉来头不确定,且不打算在京兆府地面上久待,是个过路神仙,犯不着因为他和新党、皇帝生出什么间隙。

可种凯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软耳根,长安种氏之所以能在其父辈崛起,靠的也不是别人帮衬,一分一毫都是凭本事挣下来的。

种凯自问并不比父辈起点低、本事小,在驸马都尉任职这个问题上他一寸利益都不想让。若是在自家地盘上任人踩踏假装看不见,同僚、同乡会如何看?这个口子不能开!

另外种凯和所有既得利益者一样,对新政非常抵触,甚至可以说敌视。

他的家族能迅速崛起,有一半功劳要算在京兆府周边地区的矿冶炼场上,不能说所有坑矿,至少也得有三分之一左右是控制在长安种氏家族手中,其它的多多少少也和家族有点来往。

不管新任的提点坑冶铸钱司监司王诜是过路还是常驻,必然要分走种氏家族一部分利益。

假如是旧党中的同僚那也好办,大家互换一下,我把矿监利益让给你,你把你手中的资源分给我,高高兴兴不伤和气,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

但驸马都尉就不一样了,这个身份注定在朝堂中使不上什么劲儿,也不可能掌握政治资源。其实就算这样种凯也不在乎,就算给皇帝个面子,让驸马把这一关过去,好歹也能交个朋友不是。

但这位驸马是个异类,他原本倾向于旧党反对新政,可自打脑袋被驴踢过之后,立场突然不明朗起来。

虽然没有旗帜鲜明的支持新政,但近期的所作所为都像是皇帝的一杆枪,还和王安石有某种私人交往。反正在开封城里能不经过通报就进入驸马府的,除了皇帝就是这位改革先锋。

这样一来的话,种凯就不得不坚决站在驸马的对立面上了,不仅不能协助配合,还要处处使绊子为难,在不让对方抓到明确违制的前提下,尽量给新官添麻烦。

只要时间拖的足够长,皇帝自然会换人的,总不能为了一个驸马的面子把一州的矿税全耽误了吧。而且驸马能有啥面子啊,还不是藏在公主裙子下面的软骨头。

用什么办法来对付这位王驸马种凯早就想好了,招数多的是,只要当地官员配合,都不用自己出招,在家装病不会客就能把新官拖傻眼。这还不影响朝廷的税赋,转运司的工作该如何运转就如何运转,唯独提点司无可事事。

可还没等自己出招呢,人家居然风风火火的冲进门蛮干上了,谁也不拜会、谁也不通知,就自顾自的把提点司衙门设到了渭桥镇,布告贴的满城都是,根本就没把京兆府的官员放在眼中。

这下种凯就百分百放心了,原本还有一些地方官担心过于得罪驸马会被皇帝和新党记恨,稍有犹豫。被驸马这么一弄,大家基本都同仇敌忾了。

好嘛,驸马都尉了不起啊、新党了不起啊!上任连个照面都不打,四品大员京兆府尹都不拜会,难道还等着我们登门请教不成?

“是孙主簿吗?进来坐,可有事?”今日种凯起的有点晚,都怪那个新买的小妾太能折腾,这把老骨头差点被拆散架。刚刚来到正堂,屁股还没坐稳,门口就有身影晃动。

“大人,提点司的人这几日不停在城内张贴告示,措辞一次比一次强硬,有些矿主恐要被吓破胆子了。周家刚刚从小人这里走,虽然小人说破了嘴皮子,他们依旧要去提点司报备,您看……”

进来的是个小个子男人,留着三缕稀稀落落还挺长的胡须。要是被洪涛看见这位的长相,肯定会很欣慰。因为这个家伙的胡子才叫鼠须,比自己的像多了。

“又是此人,他家失了三处矿坑心中对本官定有诸多不满,想趁此机会与新任监司勾连,怕是痴人说梦!你且去着矿丁去他家拿人,先治个失课之罪暂且收押,待那位疯驸马偃旗息鼓之后再与处置!”

在小妾身上忙活了大半宿身心俱疲,听到周家之事更是烦躁,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好好一家矿户就获罪了。

失课是矿冶术语,有点像后世的承包款或者提留款没交。矿脉不管是谁发现的都属于朝廷,私人只能承包,然后按期缴纳一定数量、品质的矿石当租金。

剩余部分中还有固定数量是要以指定价格卖给国家的,这就是矿课。数量不够或者品质达不到,就是失课。这是重罪,比后世的偷税漏税还严重。

周家原本是长安城内的大矿户,世代经营着多处矿洞,最主要的就是铁矿,还有些许铅矿和锡矿。

但周家为人和矿石一般硬梆梆的,不知与上官多多走动,依仗寻找矿脉的祖传手艺还有些恃才傲物,对矿冶监司的管理多有言词冒犯。

本来同行就是冤家,周家得罪的也多是种氏同行,这种怨气慢慢积攒下来,两家人越来越难以共处。种凯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必须得维护家族利益,然后再聊国家律法。

190 反贼!(白银10/40)

五年前朝廷试行铁榷,但明言有主之矿暂不更改。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种凯干脆借着这股风,强行把周家三处最大的矿洞给赎买了。

价格嘛,说是市场价,但都是种氏矿主算出来的市场价。为此周家元气大伤,家住周老爷子还被气病,没半年就一命呜呼了。

但这是朝廷指令,百姓怎敢不守,周家四处告诉也没什么结果,只能守着剩余的几座小矿洞勉强度日。

可周家并不服气,这几年一直在多方打听铁榷之事,总想把祖传的矿洞拿回来。这让种凯很不高兴,不过他还算人品没次到家,心知肚明周家是受害者,只要他们没有实质性的行动就不打算再追究。

没想到周家人太不长眼了,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找谁不好,非要去找新来的提点监司,这让种凯恶向胆边生,再也不顾上仅存的那点良心了和良知了,直接下了狠手。

其实周家剩余的那几座矿也一直都是让种氏亲友眼热的好矿,不得不说种家在探寻矿脉上确实有几把刷子,凡是他家看中的地方大多都是富矿,开采容易且品质高。

“下官明白,告退……”孙主簿说起来也是长安种氏的亲戚,他的女儿就嫁给了种凯堂兄的儿子,还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乃是号称三种,种古的儿子。两外两种之一估计洪涛听了也会微微一愣,他叫种鄂!

但事情就这么凑巧,洪涛因为工地比较忙,怀里还揣着中旨就不想浪费时间见那些所谓的同僚磨嘴皮子玩,而是把苗魁派了出来。

再加上高翠峰有点水土不服,这几日一直在卧床养病,还没来得急探听长安这边的人情脉络,更没想到驸马会这么急,几日不见效果就打算玩狠的了。

假如洪涛能亲自进城听到种鄂的名号,或者高翠峰没病,把当地的政局都打听清楚,之后的事情说不定就都不会发生了。

孙主簿带着矿丁浩浩荡荡的去周家一顿忙活,把周家儿子锁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堆女人孩子,哭哭闹闹的来到了转运司衙门。

也怪孙主簿出门没看黄历,正好碰上苗魁也来到了衙门口,把这一幕全看在了眼里。

苗魁正恼火呢,通秉之人已经进去快两刻钟了,可大门里依旧不见人影,就让自己在门口站着晒太阳。

天子亲军啊,除了给皇帝站岗之外可曾受过这等待遇?再看见这么一堆兵不兵吏不吏的玩意锁拿人犯,后面还哭天喊地叫冤,心里的怒气就更盛了。

历朝历代京官都免不了贪腐、徇私枉法,但京官玩的都比较隐晦、比较低调,不会像地方官一般明目张胆。所以很多从京城出来的官吏心中还有点正义感,比如苗魁这样的。

他确实身处权力中心,但真见不到什么龌龊勾当。能让他看见的通常都已经洗白好几遍了。他也最看不得那些仗势欺人的玩意,因为宰相大臣天天见面,人家都没这么大官威,你个区区的小州官就敢祸国殃民?

“你乃何人?”正义感这个玩意一上来就啥也想不起来了,苗魁马鞭一伸就挡在了孙主簿前面,脸上没半点笑摸样,还是半仰着头用眼角看人。

“何处来的贼配军,尔等难道是瞎子吗,还不把这些人驱散!”孙主簿个头本来就矮,踮着脚也看不清面前这位长啥摸样,但能感觉到那种浓浓的不屑。

于是他也没惯着谁,禁军有什么可牛的,这年头再大军功的军人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堂堂转运司主簿我怕你个毛!

“且慢!转运司何时有缉拿人犯之职?刑司自有州府、民司皆归提点刑狱司处置,尔等难道不知我朝律法?”苗魁还是头一次被人驱赶,差点气乐了,但还是打算以理服人。

“……大人、大人!小民冤枉啊,这位孙主簿污蔑我家失课,可空口无凭,既拿不出账簿又没有课单,怎可强行拿人。还请大人为小民……啊!”

苗魁这一顿诘问还真把孙主簿给问住了,他是靠着亲家的关系才当了主簿,大宋律真不太清楚。平时转运使大人让干嘛就干嘛呗,问那多有毛用。

就在他眨巴着眼琢磨该如何回答才不失主簿脸面时,人群里突然扑过来一个人影,趴在苗魁脚前就是一顿哭诉。口才还挺好,言简意赅,几句话就把孙主簿干的事儿全给戳破了。

大宋律孙主簿可能背不下来,但他心里明白,在周家这件事儿上转运使和自己确实是违法了。可越是明白就越恼火,周家这个老婆子太可恨,这不是当着外人让自己丢脸嘛。

还是在转运使家门口,士可忍孰不可忍,我让你哭、我让你喊,给你点厉害尝尝。这一棒子下去正中老太太太阳穴,当时就把人给打趴下了,再无动静。

“朗朗晴坤、光天化日、当街行凶……嘿嘿嘿……孙主簿是吧?来人啊,给我拿下,敢反抗者即可诛杀!”

这一棒说真心的,苗魁百分十九十能挡下,但他没动,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倒地,这才狞笑着上前一步挡住了孙主簿进入转运司的路,面色突然一变,低声下达了命令。

“喏!踏、踏、踏……”跟着来的只有十二名军卒,自始至终苗魁也没把当地官吏当回事儿,他有他的骄傲,如果进京兆府办事儿还得前呼后拥,除了丢人之外他觉不出有任何必要。

这十二名军卒也很给上司长脸,刚才一直都和木头人似的站在十几步开外,不管这边在说啥都没任何动作。

但一听到上司的命令或者看到手势,立刻就活了过来,五人在前、七人在后,直刀平举。两边多出的人转向了侧后方警戒,每次踏出一步都铿锵有力。虽然只有十二人,却不比一百二十人气势弱,一步一步的向孙主簿和那群矿丁逼了过来。

“这这这……这是要造反!贼配军要造反,还不都一并绑了!速速去回报大人,调弓手、调弓……”

孙主簿有点傻眼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禁军,仔细一看吧,好像是和平日在城里闲逛禁军不太一样。

可现在真没功夫仔细琢磨了,他们居然要在转运司衙门口抓自己这个转运司的主簿。能不反抗就被抓走吗?必然不能啊,不管对方是谁,都要拖到转运司大人出面才好。

再大的麻烦到时候也会化为乌有,不光孙主簿这样想,这种思维模式在一大批地方官吏脑子中都已经成为定式了,从来没想过会出意外。

“嚓……呃……呵呵呵……噗通……”还没等孙主簿喊完最后一个字,他眼前就晃过了一道亮光,然后呼吸就不那么顺畅了,身体就像是漏气一般从脖颈处喷发着什么。伸手一摸,居然全是红红的液体,然后就两眼一翻栽倒在地,扭动了几下之后再没了动静。

“攻击天子亲军等同谋逆,杀、全族连坐!辱天子亲军如辱天子,大不敬,杀、暴尸三日、革除宗族、不入祖坟!胁从者,杀无赦,株全族!十将,速去调兵围城,此等无君无父叛逆之辈,一个都不能放过,杀无赦!”

苗魁仅仅把直刀从刀鞘中抽出来,就顺势割开了孙主簿的脖子。他就等着这位不学无术的主簿发出攻击命令呢,只要有了这声喊,谋逆之罪就算坐实了,就算大理寺卿来也得是这番决断。

没有任何情有可原、误会之类的可能,因为这套东西是侍卫司、诸班直、皇城司亲军整天的功课,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做到哪一步都是本质工作,真忘不了。

而且苗魁还不打算见好就收,在皇城司亲从官脑子里没这个词儿,但凡是需要亲军出刀的情况,那就说明皇权已经被严重侵犯,不光要杀了首恶,胁从,族人也得统统抓捕归案。

谁反抗谁就是反贼,杀无赦。要是不这么干反倒有罪了,这一点苗魁非常清楚。

那十二名禁军,不对,只剩下十个了,一名十将带着一名军卒已经骑马回军营搬兵去了。

从这个小小的细节上就能看出禁军精锐的训练还是很有素的,遇大事传送消息必是两人以上,以防止一人出现意外误事。

十名禁军就把转运司给封了,任何人不准进出,也不准探头探脑张望。而且不给任何解释,稍有不从劈头就是一刀,死伤无论。

现在禁军们已经把兜鍪上的金色面具统统拉了下来,只露出双眼,看上去更加冷酷无情。

其实兜鍪和面具就是皇城司亲从官禁军与普通禁军的重要区别,虽然上四军也有戴面具的,但狻猊兜鍪和金色面具却是亲从官的标配。

怪就怪孙主簿知道的太少,还太好面子,这都是平时没见过横人给惯的。同时也说明读书看报学习不辍是多么重要,能救命啊。

191 你摊上大事啦!(白银11/40)

且不说转运使种凯知道此事之后会是什么感想,因为他想啥都来不及了,转运司前后两个大门都被封了,谁敢开门谁就得挨刀子。

门外那些顶盔贯甲、面具遮脸、手持利刃的军卒根本不听任何人招呼,爱谁谁一概不认识。

洪涛这边很快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两名禁军把马骑的像飞一般冲进了军营,不多时军营里就陆续有军卒出现,很快在门口排成了几列,还没等自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就沿着官道排着队跑了。

“大人、大人……不不不好啦,苗指挥要去……”王冠并不在军营里,他带着两艘船回金明池了,那里还有一部分工匠的家眷需要运送。既然这里已经有了固定的居所,还是早点接过来的好。

倒是王冠手下的一位军使比较机灵,听到了亲军们的对话,小跑着来给经略使大人报信。

“围城拿反贼……我艹,这位肯定也是揣着中旨出门的,怎么脾气比我还暴啊,连反贼都弄出来了!黄蜂,快去备马,没溜儿,你也跟上,咱们去帮你家大人拉偏手!”

只听了几句洪涛就开始揉眼眶,这事儿闹得太大了,如果任其发展下去自己依旧会被皇帝责斥。

大舅哥是让自己去解决外族敌寇的,不是在国内整顿官场。适当的立威可以,但又杀人又抄家又诛杀全族的,显然已经超出了立威的范畴。

“大家别误会,我不是去阻拦苗指挥的,有胆敢犯我亲军者必是对陛下不尊。本官虽不善杀敌,却可以为诸位呐喊助威,顺便我也要去找转运使那厮要点东西,同行、同行……”

洪涛三人是骑马而行,禁军跑的再快也跑不过马腿,不到五里路就被撵上。但洪涛没有自顾自超越,而是放缓了脚步与这百十名亲从官同行,还得表明态度,咱们是一伙儿的!

通过这几日的朝昔相处,洪涛深深感觉到了这支禁军精锐的骄傲。他们不愿意买任何人的帐,假如没有皇命,也包括自己。

这其实是好事儿,有值得守护的骄傲才有战斗力。至于说不好控制的问题嘛,洪涛压根也没想去控制这支部队。他们如果改换门庭忠于自己,也就没有了那份骄傲,和普通禁军没什么两样。

这些军人其实很像小胡子的党卫军,全是一群狂热份子,皇帝就是他们的精神寄托。自己和他们还要相处好久,能获得尽可能多的信任和认同也没坏处。

想和狂热份子打成一片,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认同他们的狂热,不以普通官员的身份和他们交往,而是变成皇帝的代表。用这种方式去暗示对方:咱们是一伙儿的,大家都是给皇帝办事儿!

平均负重四十斤、行军三十里、用时一个时辰,洪涛也不清楚这到底算急行军啊还是强行军,更不知道这个水平在北宋禁军里算高呢还是中或者低。反正他觉得已经不错了,以后自己的军队要是也能达到这个水平,体能就算优秀。

当大队禁军盔明甲亮、搭弓持刀的出现在长安城东门时,当地的守军彻底蒙圈了。因为这些禁军要接管东门,要求守军一律缴械投降,否则就以犯上作乱处置。

这次守卫东城门的厢军指挥使比孙主簿可聪明多了,先问了下贵军从何而来,当听到皇城司三个字时就已经把武器放下了,再听到亲从官的番号,二话没说自己先带头跪地投降了。

对方爱干嘛就干嘛,和自己没关系,这已经是神仙打架,凡人离越远越好。

在如何夺城、如何分兵守卫的问题上,亲从官禁军的几位军头、十将根本没想起来向经略使大人请示,自顾自的就给完成了。然后才想起这里还站着一位上司呢,赶紧把指挥权又象征性的交了回来。

“头前带路,先去转运司衙门!”洪涛也没苛求过多,还能想起自己就算不错。

“一切全凭大人决断!”苗魁比他的手下会做人多了,见到洪涛之后就把指挥权交了出去,至少态度上没有任何毛病。

“进去查抄此贼谋逆实据,凡是有关坑冶铸钱的账目、公文一律查抄,有胆敢阻拦者一律以协从论处,严惩不贷!”

洪涛也没客气,用马鞭向地上那具尸体一指,先咬死这家伙的罪名,然后用这顶大帽子往整个转运司衙门上一扣,就算齐活了。

就算转运使、转运判官了解朝廷律法,知道谋逆之类的罪名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扣上的,但他们手下那些小吏、矿丁们不清楚啊。这玩意一句两句话的也说不清,还有血淋淋的尸体在这儿摆着,怎么也得吓唬趴下一大片吧。

这又是杀人又是夺城门的,想必当地官员已经知道了消息。转运司衙门也不是十来个人可以封锁住,如果对方真的不管不顾要和自己拼命,这件事儿最终可就更麻烦了。

调兵攻击亲从官禁军是死罪,可自己这条命能不能留到罪犯伏法是个大问题,谁敢保证对方不是二愣子呢?

所以洪涛在路上就想好了,兵贵神速,先去把转运司衙门抄了,坑冶矿场的花名册和账目一到手就迅速撤回渭桥镇。对方爱去哪儿告就去哪儿告,自然有王安石和司马光来给自己擦屁股。

中旨这个玩意能不拿就别拿,没事儿就拿着本来也不太符合律法的中旨到处惹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去对自己的形象没什么好处。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大舅哥送给自己的护身符,是保命用的,不是炫耀用的。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最终倒霉的还得是自己。

事实证明洪涛还是小看谋逆这个罪名的威力了,当禁军把大门打开时,里面的官吏、衙役、矿丁没一个敢正面阻拦的,全都退到了两侧,眼睁睁看着一队队禁军冲进转运司衙门,直奔后堂而去。

“王诜!此事本官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要以为有长公主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可敢与种某一同回京面圣!”

也别说一个都没有,这位转运使兼京兆尹种大人就挺勇敢,指着洪涛不住的叫板。看样子他是位君子,至少做到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即便没有禁军阻拦,也不打算冲上来短兵相接。

“种大人是吧?你摊上大事啦,还有心情在这儿为本官操心?看看、看看,你的主簿居然当街攻击亲从官禁军,这还不是谋逆什么叫谋逆?再看看,你衙门里这些手持兵刃的家伙是哪儿来的?厢兵还是土兵,又或是弓手?招募私兵、为非作歹、私设公堂、鱼肉乡里,你还有脸提回京面圣?本官是受皇命的提点坑冶铸钱司监司,你等不知为陛下分忧、却为一己私利百般刁难阻拦,公器私用。亏你还是进士及第,那些圣贤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你说让本官回京本官就得跟着你回京,难道你想代替陛下,是何居心?苗指挥,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不配和本官说话,差人将之打了出去。”

其实洪涛也是君子,也喜欢动口不动手,因为他长着一张碎嘴子和一副塑料体格,打架恐怕连王安石都打不过。但骂人谁都不怵,不管是真是假,抓到一粒芝麻能给说成西瓜。

这位转运使也确实屁股不干净,孙主簿的事儿先不提,光是派矿丁抓人、私自关押这一项罪名就已经够御史们弹劾几百遍的了。

不管是国家还是地方的编制里,根本就没有矿丁这项武装力量的存在,转运司也没有缉捕、审问的权利,更不可能有监狱来关押犯人。

192 官人是清官!

当面揭穿种凯的嘴脸,让广大下级官吏明白该如何站队之后,洪涛根本就不给对方还嘴的机会,手一挥,苗魁又提着刀出现了。

不过这次是用的刀背,打得种凯抱头鼠窜、哭爹喊娘。身边那么多下属愣没一个人敢上千阻拦,眼睁睁看着老上级被从衙门里打了出去。

气势上占了上风,下面的工作就好开展了,都不用逼,稍微抓住几个小吏一问,有关矿产炼场方面的账目、公文放在何处就一清二楚。

然后就被禁军士兵们整理装箱,最终还从转运司衙门里顺了几匹马和两套车。前后没用了一个时辰,亲从官禁军又整队出发了,浩浩荡荡出了东门,沿途无一人敢上前拦阻。

“黄蜂,你且速速赶回水虎翼军营传我的命令,让他们在镇外官道一里处设卡,多带马蜂窝,不听劝告强行闯关者一概射杀。另外再和彭大知会一下,灞水和渭水之上也得筑水门,禁止一切船只在渭水南岸和灞水西岸停靠,让他及早做出预算。”

一出了长安城洪涛立马就严肃了起来,这只是个开头,今天算是彻底和地头蛇撕破了脸,后面肯定会遭到对方的报复,保不齐就有阴招,必须严加防范。

“大人临危不乱、指挥得当、魁甘拜下风……”当洪涛把视线挪到苗魁脸上,想问问他还有没有补充时,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也从不拍上司马匹的家伙,居然也会说软和话了。

“今日之事苗指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洪涛觉得自己这次进城没白冒险,至少赢得了部下的基本认同。但也有点担心,自己这边肯定是没事儿,就怕王安石和司马光那两个没品的家伙拿自己部下敲山震虎。

“大人放心,只要大人无事属下们就无事……”苗魁这个问题回答得挺有深意,仿佛是在提醒什么,但又不愿意明说。

“那就好、那就好!这次还多亏苗指挥出马,才把……哎,他们跟着咱们去往何处?”到底是什么深意洪涛还琢磨不透,但有一个意思听明白了,苗魁他们也不怕事儿。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一想起那两车账目和公文洪涛的心里更踏实,里面指不定有转运使多大猫腻呢,回去让莲儿和紫菊好好翻翻,把你老小子的罪名落实。然后咱也给皇帝写个奏章,免得被恶人先告状。

可是回头一看才发现,队伍后面不仅跟着两辆牛车,还有一大群男男女女老百姓,这就让洪涛有点迷糊了。

难道说刚才在转运司门口的戏码都是苗魁事先安排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苗指挥就太让人后背发冷了,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下官以为是大人之意……他们是被矿丁抓捕那一家,想是有冤情要与大人告诉吧?”洪涛好像想象力有点过于丰富了,苗魁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脑门迷糊,他以为这些人是驸马让带着的。

“嘿……这事儿闹的……还是先赶回镇子上再说吧,此处不宜久留!”洪涛都无语了,堂堂禁军精锐,再加上自己这么个事事小心谨慎的鸡贼,居然也能搞出乌龙来。

屁股后面跟着几十口人,楞是谁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有心停下和他们讲明白,看看远处的城门楼,还是算了吧,多停一分钟都是危险。

当洪涛带队回到渭桥镇时,水虎翼已经把官道封锁了。其实这条官道平时也没啥人走,从长安城出来,想向东过灞水有灞桥镇可走,距离近不绕路。要不是有座皇庄在这里,会不会建这条官道都是未知数。

但洪涛依旧没完全放心,他对水虎翼弄的路障很不满意。合算弄点破树枝子就把工作凑合了,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

啥规矩都不用提,现在跟着驸马就得按驸马的规矩办。一人一把锄头,给我在官道两边挖战壕和藏兵洞,还不能是一条,隔几十步再挖一条,得有两道封锁线。

“哎呀官人,你怎么出门不穿官服,还跑那么快,害得妾身追都追不上。”安排好这一切洪涛才驱马回到镇上,刚走进街口,莲儿和紫菊就抱着一堆衣服扑了上来。

“要不说我还真给忘了,怪不得他们看本官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这都回来了还穿它作甚,想把官人我热死啊!”

可能是过于集中精力,也可能是习惯反应,洪涛一来一回两个多时辰愣是没觉察到自己还穿着大裤衩坎肩。想来这幅打扮也会被列为自己的一项罪状,管它呢,皇帝又不是没见过。

“不穿就不穿,整日里破衣烂衫的成何体统……”莲儿自打成了莲夫人,讲究也多了起来,有关驸马的大事小情都要管一管。

“官人打算如何安置他们一家?”紫菊接过莲儿手中的衣服刚打算回院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冲着东边努了努嘴。

“……靠,又把他们给忘了!莲夫人,这次该你和紫菊出马了,去问问他家有何冤情,安抚安抚给点钱打发回家去吧,官人我还有事要做。”

顺着紫菊示意的方向一看,洪涛才想起来队伍后面跟着的那些平民。他们既不能跟着禁军回军营,又没有地方可待,只能在镇东口的一棵大树下暂时安歇。

“奴家和莲儿姐姐已经问过了,他家真的有冤情!”紫菊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一把抓住了驸马的大短裤。

“嗨嗨嗨,动手动脚成何体统!有冤情让他们去找京兆尹或者提刑司告状,官人我又不是父母官,没有判案的权利。”

这一抓差点把大短裤给揪下来,洪涛现在最希望发明的就是松紧带,弄根布带子系着吧,紧了勒肉不舒服,松了等于没有。

“他家里好可怜,祖传的矿洞都被抢了,父亲也被气死了,这次老母亲又被坏人当街打死。现在坏人被苗指挥杀了,官人还抄了转运司衙门,把州府官员得罪的死死的,起因就是因为他家,难道官人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举家逃难?”紫菊还死死揪着短裤不撒手,很有正义感的提出了一个问题。

“紫菊啊,有正义感是好事儿,心地善良也值得表扬,但是要量力而行。官人我是安抚使不假,但不是本州本路的安抚使,无法在此行使权力。再说了……哎,你刚才说他家啥被抢了?”

洪涛扭了扭腰,发现小丫头抓的还挺紧,不太可能跑掉,只好试图讲道理说服。这事儿还不能太严厉,因为她的初衷是好的,值得鼓励,但自己也有难处,希望她能理解。

“祖传的矿洞和矿场,说是能挖出好多好多值钱的石头!他家从来也没少向朝廷课赋,却被那个转运使种凯强取豪夺了去,交给种家亲戚打理。官人不是提点坑冶铸钱司的监司嘛,难道不可以管周家的矿洞和矿场?”

紫菊好像还不太清楚矿洞和矿场为何物,但她说话的逻辑挺清楚,事情前因后果基本表达明白了。

“……在官人职责范围内的自然要管,还得一管到底!去把他们家主带到东厢房来,官人要升堂审案!”一边听紫菊叙述她问听来的事件始末,洪涛的眼珠一边转。

这个遭种凯陷害的周家原来是矿户,这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嘛,自己正愁找不到他们呢。假如能以周家为突破口,那京兆府附近的矿业开发情况不就一目了然了嘛。再详细的账目、公文也不如一个业内人士讲的清楚。

193 突破口

“奴家这就去!”紫菊高兴了,她一直以为自家官人是个有本事的清官,因为从来没见他去给别人送过礼,也没有别人来府上送礼,这不是清官还是啥?既然是清官就该为民做主,官人也确实要这么做了,不高兴都不合理。

“官人要升堂总不能再穿成如此摸样,这小贱人又跑去充好人,不想着先伺候自己官人更衣!”

莲儿对这件事儿并没不怎么热心,她满脑子都是莲夫人该如何做,由于脑容量有限,很难再分出内存兼顾其它。

“现在官人连衙门都没有,就这么一个破院子,穿那么正式给人看耍猴吗?速速准备好纸笔记录就是,再敢多嘴小心晚上皮肉受苦!”

按说审案是该穿上官服,这也是制度。可洪涛一看那些袍子就不由自主的冒汗,再薄的面料穿好几层也热啊。将在外君命都可以不授,谁还在意穿啥衣服。

“待奴家见到长公主定要告上一状,哼!”莲儿觉得驸马对公主言听计从,只道是公主的能力,自己好像学不会,很是郁闷。

“下面何人……”虽然没穿官服,但洪涛的架势很足,没胡子也得在下巴上抓挠着,一共隔着没几米远,青光眼都能看清,他却学着电视里的德性假装看不见,还得让人家自己报上名来。

“小人周全贵、乃是长安城内宣化坊人士。状告转运司主簿孙德才贪赃枉法、强买强卖、杀人害命……”

紫菊带进来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脸汉子,穿的倒是不寒酸,可衣服上都是污渍,幞头也没了、头发也乱了,两眼红肿像是哭过,很是狼狈。

“孙主簿已经被当街正法了,现在判他啥罪对你们周家也是枉然。还是说说你家的矿吧,如果所言不虚,本官倒是可以依法为你家做主。”

洪涛没心情去听周家的冤情,因为这个周全贵太怂,都到这时候了还不敢直接告转运使,只找了个死鬼当靶子,想被救你得先自己努力嘛。

其实就算周全贵直接状告种凯洪涛也没法管,皇帝没给这个权利咋管?只能挑有权利管的事情问,比如说矿。

周全贵还真老实,让说啥说啥,半点不敢多言。估计换个不老实的来也得老实,上面坐着的这位大人太尼玛怪了,半点当官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挺像劫道的。谁见过露着大腿、光着脚丫审案的?

如果不是见到此人真的敢和转运司衙门作对、自己家又真的走投无路了,再给周全贵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向这位大人告状。

听周全贵的叙述他家确实冤枉,种凯也确实有点太飞扬跋扈了,办完事都不小心擦干净屁股,还让周家拿到了当时由他亲笔签发的命令。

假如不是种家在此地人脉广泛、家族势力庞大,随便找个衙门口把诉状递上去,他老小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那三座矿可曾有产出?”但洪涛关心的不是谁冤枉不冤枉,也没打算真替周家伸冤,因为自己真没这个权利。

他关心的只是铁矿石,假如周家的矿场能在短期内恢复生产且矿石品位不错的话,即便他是诬告都没关系。

先把铁矿石供应给我保证了,顺便给其他矿主做个表率,等渭桥镇的冶炼基地运转正常之后再说对错的问题。到时候这些人就会知道疯驸马的便宜真不是好占的,欺骗的代价也是很高滴!

“种家并不曾真正开采,他们只是为了独霸此地矿脉,再勾结漕司向朝廷瞒报。把好矿说成次矿、次矿说成废矿,这样就可以逃避课税,大发其财!“别看周全贵胆子不大,但脑子挺明白,对于种家为何要打压周家清楚的很,说的头头是道。

“本官有从转运司查抄的历年所有账目,若是由你翻看,可能找出其它矿场隐瞒不报之处?”

洪涛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看来后世的人真没什么长进,总结了一千多年,依旧没玩出什么花样来,还是老祖宗这一套嘛。

“小人家里有这五年三座矿的详细出入,对照之后即可分明,其它矿场小人还不敢妄言……”果然是个胆小鬼,周全贵只想收回祖产,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哦,是这样啊……本官还打算查抄出来的矿场也交给你周家打理呢,看来还得另想办法了。可惜本官人手不足,慢慢查下去的话恐要多等些时日。”

胆小没关系,洪涛有的是让人胆大的办法,比如说利益,大的吓人的利益。老马不是说过嘛,资本家没一个胆小的,只看利益够不够大。现在洪涛就想验证验证,老马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瞎说。

“……小人愿为大人效力,想来其它矿场也不是铁板一块,不敢直面大人虎威!”事实证明老马说的还真对,一听说周家能得到这么多矿,周全贵的眼仁立马就变成方的了。

当下恶向胆边生,打算铤而走险博一回。赢了,周家马上飞黄腾达;输了,输了就输了呗,反正此时的周家也没法更惨了。

“如此说来就有劳周掌柜了,即刻找人对账目进行梳理,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啊……”洪涛心里这个高兴,想瞌睡立马就有人来送枕头。

本来还打算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矿石供应商就去麻烦王韶呢,那个老头不是说过他家有人在京兆府一带开矿嘛,够不够的先凑合用呗。

现在这个人情都省了,也不用让王韶为难。既然他的亲戚也在京兆府这里开矿,肯定和中氏家族有什么勾连,自己提出要矿石的要求,他们会非常为难的。

只要周全贵查出一家矿场有违法行为,那提点坑冶铸钱司立刻就能合理合法的剥夺承包权,把矿场收回。

这个官司即便打到王安石和司马光面前去,他们俩也不敢说自己做错了,还得给自己一个照章办事的称赞。至于收回的矿产是由提点司自营还是继续承包,那就是提点司监司的职权了,谁也管不着!

周全贵走出去的时候脚步都飘了,进来的时候只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官官相护不是白叫的,这位监司大人即便和种凯不对付,也不一定会帮周家伸冤。就算伸冤,周家能不能付得起好处还是问题。

但现在事情不光全解决了,还给了周家一个更大的希望。至于说冤情嘛,只要周家能在自己手中昌盛起来,老爹老妈也算不白死,他们如果有在天之灵也会夸自己持家有方的。

要说种凯这些年可真没少捞,老东西都快把京兆府周围的铜矿、铁矿、铅矿、锡矿给扫光了,只有金矿和石炭矿很少沾边。

倒不是他不想沾边,只是因为这里不是产金地,金矿规模也都小得不值一提。石炭矿虽然探明了不少,可鉴于河东路石炭产量太大、质量也太好,基本满足了京畿地区的用量,京兆府这边大量开采石炭贩卖的矿户并不太多,利润自然也就不太高。种家不是不能要,而是不想要。

“没想到周掌柜内秀的很啊……”不到三天时间,周全贵就把账目里有明显问题的二十多处大矿给找了出来,还详细写了一份报告呈了上来。

这份报告写的挺有水平,条理分明,数据详尽,即便莲儿不翻译洪涛也能大致看懂。而且报告的字体很清秀,不像那些文人故意写得龙飞凤舞,很省眼。

194 只能周一?(白银12/40)

“此乃小女所写,这几日查账也多亏小女帮衬。不敢欺瞒大人,小人识字不多……”周全贵往一边闪了闪,露出身后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原本洪涛以为是周家的晚辈跟着,并没留意,让周全贵一介绍才抬起眼皮扫了一眼,然后眼皮就放不下去了。

猛一看这是个清秀的小伙子,显然和富姬一样刻意用了男人装扮。她最让洪涛心动的就是气质,如果换身衣服的话,根本感觉不到是古人,很现代的感觉。

长相倒谈不上有多美,身材应该不错,即便穿着宽松的蓝布衣裤,也掩饰不住腰臀间略显圆滑的曲线。

“奴家周一日,见过监司大人……“周家的女儿不光长的现代,性格也挺豪爽,半点忸怩都不带,干脆利落的给洪涛施了一礼,然后就眨巴的一双挺大的眼睛盯着洪涛全身上下一顿猛看。

“周一才能日……倒是很有节制,此名可有特殊含义?”洪涛又被宋人的名字给雷了一次,嘴里嘀嘀咕咕陷入了迷茫中。

“小女是元月元日所生,老父觉得此日甚是吉利,就给小女起名一日。”周全贵马上接过了问题,详细的阐述了一下此名的由来。

“……好,挺好!一日,可愿到提点司中任职?本官正缺一位熟知此地矿场的主簿。”洪涛咧了咧嘴,周家这位老爷子看来识字也不多啊,这名字起的真淳朴。

名字好听不好听暂且先放一边,既然碰上一个长得如此现代化的姑娘,就不能让她从眼前溜走,都是缘分嘛。

况且自己确实缺人手,此女看样子挺干练,还精于账目管理,非常符合自己的用人原则。那就是能用女人就用女人、最好是看着养眼的女人!

“奴家学识浅薄、历练不足,恐误了大人所托……”周一日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肯定不一样,因为她脸上已经带出答案了。

“小女愿意、愿意!”周全贵就实诚多了,他说的和想的肯定一致。

“那就这么定了……这是莲夫人,也是本官的秘书,以后你就跟在夫人身边多学多看。好了,先下去休息吧,矿场之事还少不得要麻烦周掌柜奔波一二。”

洪涛刚想说就跟在自己身边学习,突然瞥见莲儿脸色不对,赶紧改了口。这个小丫头可不像公主那么温顺,小心眼多的很,有时候连紫菊都防着,更别说一个外人了。

疯驸马在京兆府又犯病了,不仅当街斩杀了转运司主簿,还带兵抄了转运司衙门,抢走了很多东西!

这个消息不到两天就被急脚递传回了开封城,朝堂上立马开了锅,御史们就和打了鸡血一般,你方说罢他登场,转来转去都是一个话题:

让驸马赶紧从长安滚回来接受审判!这还了得,谁给他那么大胆子当街斩杀朝廷命官,虽然只是从八品的小官,但那也是官!

皇帝自然是不准的,而且还拿出了证据。这位被当街斩杀的主簿并不是被驸马所杀,而是被跟随驸马一起赴任的皇城司亲从官禁军指挥使所杀。理由嘛,皇帝直接把皇城司的密奏扔在了地上让御史们自己看,然后黑着脸提了一个问题:

假如密奏说言是真,那你们这些御史是干什么吃的?区区一个从八品的主簿就敢私设公堂、豢养私兵、当街行凶杀人,为何从来没人弹劾过?难道长安不是大宋城池、京兆府转运司不是大宋衙门?

这个问题一出,连御史带激昂慷慨要把驸马治罪的大臣们都傻眼了。对啊,怎么就没人说过这个事儿呢?

回答不知道显然不合适,啥都不知道就敢弹劾朝廷命官也是要被贬黜的。回答知道就更不合适了,知道还不报告这不是欺君之罪嘛!

“陛下不可信皇城司一面之词,臣以为应着三司使马上去京兆府当地调查,然后再做决断!”就在众臣哑口无言之时,一个让他们觉得比天籁还天籁的声音出现了。

说话之人还很有份量,乃是历经三朝出将入相的文宽夫文太尉。如果换成高翠峰给洪涛介绍的话,他就叫文彦博!

“……就依文卿所言,再着皇城司一并上奏!”如果是别人这么撅面子,皇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文彦博除外。他对皇帝有恩,具体说是对神宗皇帝的老子英宗有恩。

当年仁宗皇帝立太子之时,就是文彦博和富弼两个人力保当时还是太子的英宗,这才有了神宗皇帝之位。另外这位老臣也确实资历够深,说话难听点也只能忍了。

三司使和皇城司的调查组还没离京呢,又一份来自京兆府的奏章来了,还是由急脚递送来的。

这种方式仅次于金牌急递,也就是召回岳飞的那种金牌,算是宋代官方文书传递第二快速,一般只有战事紧急或者出了大事才会使用。

这次奏章的起草人换成了京兆府提点坑冶铸钱司监司王诜,他从被告又变成了原告,已经不光是弹劾,而是越级向皇帝直接告发永兴军路转运使种凯官商勾结、强取豪夺、私吞国有财产、偷税漏税、豢养私兵、鱼肉乡里等十二项大罪。

随着奏章来的还有一大摞证明材料,主要是京兆府所辖地区矿户的交待材料和历年矿课账目。一笔一笔的算得非常清楚,有问题的数据全部罗列了出来,有一部分甚至连经办人、在场证人都有注明。

这份材料一到手神宗皇帝的腰板立刻就硬了,又当朝扔了一地纸,让前几天还在为种凯鸣冤的官员自己翻。

如果从这些检举资料里能找出种凯哪儿被冤枉了,就恕其无罪;找不出来嘛,那就是包庇协从。识相点的自己请辞,不识相的也好办,待三司使和皇城司派人一起去京兆府查验完毕,出来结果之后再一并定罪。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奏章为王诜亲自授意、他人捉笔代劳,朝野上下无一人可仿。”看到这些检举揭发材料之后,王安石比神宗皇帝心里还高兴。

长安种氏和洛阳种氏同出一脉且政治立场相同,都是坚定的旧党支持者。他们还不像司马光这样的官员只是反对新政的一部分措施,允许谈判。

这些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是从根子上完完全全的反对任何形式的改革,只要会触动他们的家族利益,谈也没得谈。

现在好了,罪状白纸黑字、一笔一笔全写清楚了,就算王诜现在撤诉不告,种凯包括长安种氏也在劫难逃。

神宗皇帝自己都省吃俭用为了整军备战,还不惜废大力气、得罪这么多老臣改革弊政,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挖国家的墙角,这简直就比通敌还可恨。

一旦抓到这种人,只要证据确凿,必须罪加一等。砍头是不太可能,但一撸到底顺带抄家罚没是免不了的。情节如果很严重的话,种氏家族里还得有人被充军流放也说不定。

“仅凭一面之言就对朝廷重臣下定论未免有些草率,臣以为还需多方查证才妥当。”文彦博这时依旧坚持己见,不想马上对这些揭发材料进行定性。

他倒不是纯粹为了包庇种凯,只是觉得这件事儿有点蹊跷。一个刚刚到任没几天的驸马都尉,怎么可能把材料做的如此详尽呢?

种凯也不是二傻子,这么要命的账目会交给来路不明的驸马?这里面会不会是新党搞的什么花样呢,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拖时间。

195 最低消费

“鉴于内容详尽,不如先责成三司使以历年京兆府矿课存底对照,不用耗费朝廷太多官员精力,更不用耗费钱粮,即可一窥究竟。”

不愧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宰相,王安石对朝廷财政这一块儿非常门清。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文彦博包括很多旧党想出来的拖延、搅混水、转移视线的企图给扑灭了。

目前需要做的不是继续打击朝中的旧党,而是赶紧把这份检举材料坐实。只要三司使的矿课存底和转运司的账目有出入,种凯就算长出三个脑袋也跑不掉了,分分钟会被召进京城接受审查。

然后嘛,就是新旧两党之间谈条件的阶段了。要想保住长安种氏,旧党就得拿出诚意来交换利益。届时自己代表新党在皇帝面前表表态,仅仅处罚种凯一家,放长安种氏家族一马。

既做了好人让旧党欠下一个大人情,又满足了皇帝调整朝野势力分配的目的,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

在这件事儿里唯一吃亏的不是种凯,他是罪有应得,能不牵扯到整个长安种氏家族就已经赚大发了。真正的吃亏者是原告,那位远在京兆府等着立功受奖的疯驸马。

他最终也不会得到皇帝的嘉奖,只会功过相抵不予处罚。但通过这件事儿,他可算把长安种氏家族得罪狠了,连带着还有一大批旧党官员,想挽回都不太可能。

这样一来,自己和皇帝就都不用再担心他会被旧党拉拢,乖乖的去当马前卒吧,只能往前拱,半步退不回来。

“文卿以为王相之言妥否?”神宗皇帝对文彦博这次的表态很不满。

你是三朝老臣,也对我父皇有很大助力,但不能总倚老卖老啊,合算朕越尊重你你就越和朕处处作对,罪证都快罄竹难书了,还在替种凯打马虎眼,有点居心叵测嘛。

“臣……无异议……”文彦博心里苦啊,现在他是骑虎难下。早知道王诜会来这一手,上次就不该出面把皇帝的意思硬顶回去。

这下好了,活生生被政敌打脸,皇帝也跟着说风凉话。再向司马光那边看一眼,得,这位都快成老僧入定了,盯着手中的一页纸愣是看不完,根本就没有站出来替种凯出头的意思。

那么这些材料是洪涛搜罗来的吗?必须是啊,和王安石猜的基本一样,是由洪涛口述、周一日执笔写的。

账目数据也是周一日、莲儿、紫菊和高翠峰一起整理出来的。至于说矿户的证明材料,全靠苗魁和黄蜂还有所有水虎翼、皇城司的亲从官辛勤奔走。

自打周全贵检举揭发了种家的几个大矿有问题,洪涛第二天就亲自带着禁军出发了。

兵分好几路,有直奔几个大矿抓人的、有径直去当地矿监、矿务部门查账的。没几天就把水虎翼军营里的三座军帐全塞满了矿户和矿监、矿务。

那边抓着,洪涛也没延误审理,这个工作是由他亲自出面,黄蜂与朱八斤协助。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外人都不清楚,反正这三座有亲从官禁军严密看守的军帐里经常会传出哭喊声,然后就有人被黄蜂带到旁边的军帐里记录供词。

这些人既没有伤也没有残,但各个都惊恐万状、涕泪横流,问什么就说什么,不问的也说,根本拦不住。只要一说还要拉回那三座军帐,多一半都吓得尿裤子了。

但招供太快也有坏处,牵扯面越来越大,连负责抓捕人犯的禁军都不够用了。而且涉案人员越来档次越高,审着审着负责记录供词的高翠峰就停了笔,再记录的话,京兆府从府尹到通判恐怕都得成为主犯。

“就到这里吧,我们不是提刑司也不是御史大夫和刑部,无法彻查清楚,也没这个必要。只要把矿场的残余势力扫除干净,给当地官员足够有力的警示就算达到目的了。”

洪涛对于这种局面早就料到了,因为后世和目前几乎一模一样,往往一个小案子就会牵扯出一大堆官员,越查级别越高。

都抓了?那是不可能的,到底抓多少、警告多少、暗示多少,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儿,那要由宰相和皇帝去通盘权衡之后才能得出相对平衡的决定。

注意啊,是平衡不是公平。在政治活动中没有公平可言,古代没有、现代没有、中国没有、西方也同样没有。这就是游戏规则,可以不同意,但必须遵守。

“翠峰明白,大人准备到谁为止?”高翠峰对驸马的这个决定举双手双脚赞成,现在他已经不把自己这位主人加上司当政治白痴了。

这位是神经刀,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明白的时候比政坛老将的手腕还圆滑巧妙,糊涂的时候还不如一个刚刚进入仕途的年轻人。

幸好,在大问题上驸马通常会很明白,小问题嘛,糊涂几次也无碍大局。有时候高翠峰甚至举得驸马是在故意装糊涂,真让人捉摸不透。

“只惩首恶、不问协从。就照着这个大原则办理,重新整理一下相关供词,然后把剩余的供词给各家誊写一份,派人送到他们本人手中,就说是我的意思,别的一个字都不用多讲。”

洪涛想了想,冤有头债有主,牵扯太大自己控制不住,档次太低又达不到警示目的。还是拿这位转运使种凯种大人开刀吧,谁让他非当出头的椽子呢,活该!

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远没有文彦博他们琢磨的那么复杂。而且洪涛根本就没把注意力再集中到这件事儿上,奏章和材料一被亲从官禁军送走,他就开始从早到晚的接见矿主、矿监、矿务的负责人。

这些人原来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到处贴布告都看不见。现在却突然全从石头缝里蹦了出来,每天云集在渭桥镇的驿站门外,排着队的等着被新来的提点司监司接见。下雨都不带散的,号称不把工作汇报完就不吃不睡,必须对得起朝廷这份俸禄。

洪涛也和变了一个人似的,之前的事儿半个字都不提,也不管这些人之前有没有手脚不干净的,更不问他们都是谁家的,甚至连之前被审问过的人也能再次没事人一般出现在队伍里,见面了还假装不认识。该聊工作聊工作,聊完了告辞走人。

不过有些人只要一看到监司大人拿起布巾擦汗,两条腿就会不由自主的发抖。在军帐中他们可算见识到布巾的厉害了,这辈子也从来没觉得会惧怕一方布巾。

这位监司大人太尼玛孙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缺德招数,不打不骂,只问一句,不回答或者回答慢了,就会被绑在椅子上往脸上蒙一片麻布,开始用茶壶浇水,一边浇还一边打赌需要几壶水。

据说没人能扛过五壶,有些人一壶就晕死过去了,但醒过来还得接着浇。监司大人说这叫最低消费,只要坐上这把椅子就得一壶起步,坚决不能少。

到底有什么可难受的呢?不试不知道,试过之后再也忘不了。

有人会疼得浑身哆嗦,是肺里疼,像针扎一般疼,只要一喘气就疼,还会持续好久。有些人会恶心,不停的呕吐,苦胆水吐出来也停不住。还有些人则是头疼或者眼花、耳鸣。

监司大人特别体贴,他还和每个试过这种刑法的人讲原理,告诉他们这叫个体差异,还说这种事经历多了,就会对人的内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外表也看不出伤痕,但毛病会跟人一辈子,年纪越大就越明显,死不了活受!

然后他还会说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词汇,什么医疗手段、各种绕嘴的药名。告诉每个受刑的人,要是他们命好能活千年往上,就可以咬紧牙关别招供,到时候会有人能治疗这种病根。

196 功过相抵

没一个受刑的人打算活一千年,自然也就不指望去治病了,所以大家都招了。当时如果把一刀砍死也放在旁边供大家选择,百分百都会选择死的。

可是转眼没几天,这位又成了和蔼可亲的上司,说话那叫一个友善,什么礼不礼的绝不拘泥。

人家只谈工作,也没有过高要求,朝廷规定该交多少矿课,到时候交来就算过关。假如赶上天灾什么的,提前说一声连矿课都可以酌情减免,仁义吧!

另外这位王监司还不收钱财,一分钱都不收。特意在门口摆了一张军帐中用过的椅子,谁打算送礼物可以,坐上去来三壶水,金山都能收!

但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没人知道,一不求名、二不求财、三不求官,还把京兆府几乎所有官员都得罪了,总得图点啥吧?

这个问题不仅外人在琢磨,周全贵父女俩也在玩命琢磨。无亲无故的,这位王监司为啥要把最大的五座铁矿全交给周家打理呢?

原本周全贵以为王大人是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可是试探过几次之后王大人没说啥,自己女儿先不干了。

周一日和父亲说了,别再去问这种问题,否则莲夫人会把自己先吃了,然后再把周家重新打回原形!

这下周全贵没招了,只能鼓足了勇气来找王大人亲自解惑。如果这个事儿不搞清楚,打死他也不敢接手这几座铁矿。

“每月一百万斤铁矿石!别紧张,不是你一家,而是京兆府周围左右的所有铁矿。你自己先报个数吧,能课多少?”洪涛听完之后笑了,伸出一根手指。

这番话他不仅和周家说过,几乎每个矿户、矿监、矿务的监使都说了。铁矿、石炭为主、铅锡也顺手来点,金银铜丝毫不取,该课多少就课多少。

而且从今天起所有矿场都不许私自熔炼铁矿石,有熔炉的马上拆,一旬之后提点司会派人到各矿场巡视,别说还有炼铁炉,只要痕迹不清理干净那就抓人回来浇水,最低消费三壶!

可不让矿户们自己炼铁,他们靠什么挣钱呢?采矿卖给提点司没太多油水,都是辛苦钱,炼铁之后做成各类铁器发卖才是大头。

王监司又说了,不让你们炼铁是因为你们太笨,炼不出好铁来,白白浪费了诸多矿石和木炭。睁眼看看京兆府附近的山头,树林都快被砍光了,还不知道收敛的话会遗祸子孙。

为了让你们别把子孙都坑了,本大人发善心替你们炼铁,不用木炭用石炭。什么?你说石炭炼不出好铁,那是你,本官就能。不信敢打赌吗?谁输了谁给对方家白干一个月活!

铁都被提点司炼了,矿户们怎么活啊?

王监司还说了,本官最是公平,你们拿矿石来换好铁,二斤矿石一两好铁。当然了,这是指品色上乘的矿石,次一些的还得降低。

至于到底什么成色的矿石能换多少好铁,别急,提点司会把这些制度刊印成册,每家发几本拿回去慢慢琢磨。

这样一来的话,矿户们心里就有底了,再看过王监司案头上摆的那些铁锭之后,他们的脚步立马快了起来。

赶紧回矿上雇人挖吧,真是好铁,好的不能再好了。具体有多好谁也说不清,因为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那么好的铁!

举在太阳下面瞪圆了眼睛,你也找不出一丁丁点杂质,更不要说蜂窝、裂纹什么的,全是方方正正的铁锭,足斤足两。

这要是拿回去锻打成铁器、农具贩卖,临近州县的矿户们就等着喝凉水吧。不管是从成本还是品质上都离渭桥镇出的好铁差太远了,这笔账谁都能算过来。

“我是不是给的太多了?”看着战战兢兢来、兴高采烈走的矿户们,洪涛鸡贼的毛病又犯了。他觉得三斤富矿石换一两好铁,这些矿户应该也能接受。

“大人炼铁如探囊取物,体恤矿户也在情理之中。虽然好铁给的略多,却可从矿场招来炼铁好手,小人觉得一点都不亏!”

听到驸马有耍赖反悔的趋势,武四赶紧挑好听的说,说慢了都不成。这位驸马真不是一般人,要多赖有多赖,根本就没脸可言。

“是吗?如果你那些同行听到这些话,不知该如何感谢你。都说同行是冤家,也罢,一两就一两!但你要的炼铁好手来了,可不能再指望大人我出力教导,一日学不成就一日不给你工钱!”

洪涛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太鸡贼,领导必须没错,有错也是属下的。现在这套东西他是越玩越熟练了,也越来越习惯。

其实武四说的没毛病,现在渭桥镇缺的不是好铁而是人手,尤其是懂技术的人手。只要能有足够的熟练工匠把高炉昼夜运转起来,好铁会像河滩上的沙土一般不值钱。到时候除了大量运往各地铜矿收集胆铜之外,屁用都没有。

真正值钱的还是好钢,可是这座平炉目前还无法持续出钢,因为连他自己带工匠都还摸不清矿石的酸碱度,只能靠蒙,到底什么时候能依靠经验判断大体上稳定住出钢率,还得靠工匠们自己摸索经验,在这方面洪涛真帮不上太大忙。

因为当年在金河帝国搞平炉钢的时候,他也没特别关注过这些技术细节,那玩意学起来太苦,需要守在炉旁时刻盯着铁水的变化,对于一个口贩子来讲,没必要。

但只要能大体总结出矿石、燃料、氧化剂、炉体之间的关系,可以区分碱性炉和酸性炉,好钢的产量就会直逼生铁,理论上甚至可以把所有铁水都转化成钢材,只要平炉数量够。

所以一斤富矿换二两好铁都不会亏,只要原材料数量、品质可以保证,分分钟能赚回来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利润。

都说金秋十月,其实在古代十月已经是初冬了。秋老虎一走,洪涛立马就把短裤短褂脱了,重新穿上了人模狗样的官服,显摆身份是其次,重要的是保暖。

随着冷飕飕的小风一起刮过来的还有两件事儿,一冷一热,算是正负相抵了。冷的是朝廷的申斥,大概意思就是说驸马都尉不要胡来,又是杀人又是抄家的,已经超出了权限。

专心干你的提点司工作,其它的不归你管,也少掺合。这次功过相抵、不奖不罚、下不为例。皇帝还在末尾批注了两个字:湟州!

197 毒计(白银13/40)

这是在催促驸马,京兆府不是久留之地,你的主要工作位置在湟州。现在朝廷已经探明,西夏卓啰和南军司确实在古骨龙城以北的山区里集结了上万奴隶准备筑城,再详细的情报没有。

因为那片地区位于祁连山脉南坡,地势高且山川纵横,是凉州吐蕃、河湟吐蕃与羌人的混居地区,汉人不多,无法深入探究。

西夏人准备在此筑城的消息还是当地归顺的吐蕃、西羌各族提供的,这也是北宋朝廷内部很多官员主张不要花大力气经营这片地区的主要原因。

说起来他们的理由也不能说完全不合理,以此时的生产力水平,确实无法在这种地形地貌下获得什么农耕收益,税赋就更谈不上了。

这里倒是有不少河谷盆地水草丰美,很适合放牧耕种,但当地的游牧民族在这些盆地之间来回迁徙,居无定所,实际上很难按时按点的找到人,就算找到了,该怎么核定税率也是个麻烦。

而这些部落对国家的概念基本没有,哪边对他们有利就依附哪边,反正跟了谁也是游牧,没啥实质性的变化。

加上个宋人的前缀,该受冻还是受冻、该挨饿还是挨饿,为此去拼命保卫这个头衔是没意义的。

“高原,还是少数民族聚居区,没高速路、没隧道、没铁路、没机场,一头扎进去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稍不留意就得被当地人干死,连西夏铁骑是啥样恐怕都见不到啊!”

皇帝催的这么急,洪涛也不敢玩了命的耽误,准备待渭桥镇的工业基地正式运转起来,能够满足自己这几百号兵将的装备供应时,就马上启程西进。

可问题是知道湟州的情况越多心里就越没底,当地的环境太复杂了,不光有明着的敌人,还有很多不确定的自然因素。

“官人不必过于担心,姬此次去延安府,特意去卞马部落做客,并把官人给我的宝刀、宝甲送与了他们兄弟,以此换来了一个助力。卞马妻子的娘家也是内附蕃人,她的族群就在湟州的南宗堡附近居住,还是大族。”刚才说的是让人心凉的事,现在热乎乎暖人心的事来了。

富姬此行由于有了橐驼代步,连去带回才用了一个月时间,收获可谓大大滴多!

有了阿赫玛德那个大烟鬼昧着良心写的介绍信,他的族群毫不犹豫的跳进了福寿膏的大坑,几乎倾尽了全族的所有资产,又联合了附近两个更小的族群,才从富姬手中换走了两公斤花膏。

其实就算没有阿赫玛德的黑心介绍,花膏也不愁销路。富姬故技重施,依旧用化水冲服的方式,很快就让阿赫玛德的族人尝到了这种药物的神奇之处,然后又拿出洪涛制作的烟枪样品让叶戈罗亲自试抽。

再然后嘛,就把交易的主动权一丝不剩的全攥在了己方手中,除了要性命不给之外,叶戈罗甚至把浊水寨的军马都拿出来交换了。

游牧民族的生活其实很艰苦,冬天的严寒、夏日的疫病都能要了全族牲畜的命,牲畜没了人命也就没了。

为此他们真是拿生命去维护这些生活必须品,再加上连年征战、医疗水平很低,从小到大、连男带女无一不是满身伤痛。

北人为何嗜酒如命?除了抵御严寒之外,酒精能让他们暂时忘却生活的艰难和浑身伤痛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和酒精比起来花膏的作用显然更明显、更强烈、更能让人心旷神怡。在不清楚此物会有如此大的副作用之前,花膏就是救命的仙丹、抚平心灵创伤的神药。

马匹、橐驼、牛羊没了可以再养,但仙丹神药没了可就真没了,可遇而不可求啊。

没听花掌柜说嘛,此物是得道高僧寻遍了千山万川,采遍天下精华、再混入无数名贵药材、历经九九八十一天、给天神供奉童男童女N对之后才炼化出来的。给多少钱也没多余的,一年就有这么一点点。

反正富姬说的越是玄乎他们就越相信,这也体现出富姬的价值,她能敏锐的抓到买方的心态,并做出相应的对策。这些东西真不是洪涛教的,这就是天赋。

“懂我者,富姬也!本来应该多留你休息几日,但事情紧急,还得劳烦你再去边关奔波。”

富姬这次换来了三匹骟马、八匹骒马和一匹移刺马,另外还有橐驼十数头。用开封城的市价换算的话,每斤花膏的价格差不多得300贯了,移刺马还不算在内,这玩意有价无市。

骟马是训过的公马,经过手术后可以长得更健壮,脾气也更温和,最适合做为战马使用。如果不骟的话,公马会有点小脾气,要是再看见母马,那就别指望它们听指挥了,会互相争斗不休,说不定还会驮着你追随敌人的骑兵而去,历史上好像就有过用母马扰乱敌人骑兵队形的战例。

骒马就是母马,未经驯化无法骑乘,驯化之后也可以作为战马使用,只是健壮程度不如公马,一般都多用来平时代步。

最值钱也最难得的还是这匹六岁口的移刺马,所谓移刺马就是种马,一个马群几十匹骒马,只需要一头种马即可繁衍。

这种马就算游牧部落也不多,如果不是那个小部落真的拿不出太多马匹和橐驼,又非常想分走一部分花膏,也不会把仅有的两匹移刺马拿出一匹来交换。

假如另一匹移刺马生病或者死了,这个部落的马群基本就算绝种了。其它部落才会不伸出援助之手,他们只会借机吞掉你的部落,这就是北地的生存准则,残酷且直接,没那么多伦理可讲。

“只要是为官人做事,姬无碍!”一听驸马又要交给自己任务,富姬半点不快都没有。尤其是那句懂我者富姬也,听得她心神摇曳,再苦再累也值了。

“你且先回琼林苑一趟,把此物交给秦虎,他自会与花膏于你。取来花膏之后,再回此带上宝刀甲胄若干,从水虎翼中挑选精干兵卒为你部属,直接去卞马亲家的部落。用宝刀甲胄与之以获信任,再由他们介绍夏国部落交换花膏。所获马匹、橐驼、皮毛等物不必送回,就在当地选合适之所筑寨存放,待官人赴任时再取用。筑寨时多问问兵将的意见,他们明白该如何选择地形。”

洪涛交给富姬的任务和从开封出发时一样,依旧是打前站。不过这次更凶险也更艰难了,一切都要从无到有白手起家,自己能支援她的只有花膏和钢刀宝甲。

“官人到了湟州之后,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受朝廷羁绊?”富姬闻听驸马又要为湟州做准备,就知道离启程上任的期限不远了。

“不要有如此想法,你我都是在为陛下做事,何来羁绊一说。”这话问的有点不好回答,洪涛只能是打马虎眼。自己可以这么想,但属下不能,他们必须要有羁绊,否则无法统领。

“姬的意思是不如把米囊子花种到湟州去,听卞马讲那里也有耕地,只是因为气候寒冷收获甚少。如果改为耕种米囊子花,用花朔换取粮米布匹,想来要比种植青稞所获更多。如此一来,当地蕃人就不会再种粮食,转而依仗官人的粮米布匹,轻易不会再有反复。”对于驸马这番表忠心的废话富姬权当没听见,而是起身走到了洪涛身边,伏在耳边小声的嘀咕着。

198 无毒不丈夫

“……让你去当跳货郎真是屈才,可官人手中暂时无人可用,不得不委屈你了。就依你所言,与秦虎说,让他把花籽与花膏一并交与你,回来之后带上五郎一同前往,由五郎去教授那些蕃人如何种植……想不想和官人一起出去走走,看看咱们的新乌金行?”

听完富姬这番有关经略湟州的见解,洪涛马上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她说的没错,要想获得湟州地区少数族群的认同,光靠武力不成,光靠说教也没戏,必须有能切实改变他们的生活质量的办法。

只要让他们过上比以前好的日子,他们就会自发的拥护你,你要打谁他们就跟着你打谁,谁要打你他们就拼命回护。因为你就是他们的饭碗,他们拥护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带来的利益。

怎么才能让他们生活的更好呢?屯垦、开荒之类的办法就别弄了,这玩意但凡是戍边的将领无一没有尝试过,但在老天爷的天威下基本就没成功过。

当地的自然环境决定了不能纯粹靠农业,别说古人,就算到了一千年后,青藏高原的大部分地区也不是农业区,想生活好必须得想点别的办法。

啥办法呢?种植高附加值作物呗。这玩意可不是富姬发明的,也不是自己发明的,而是历史它老人家亲自演绎的。

比如说阿富汗和中亚很多地区,也是高原山地居多,气候和青藏高原差不多。他们的经济作物就是米囊子花,说致富肯定没戏,但勉强生活绰绰有余。

而且在湟州种植米囊子花还有一个好处,可以就近提炼成花膏,不用再千里迢迢的从琼林苑运输。还可以减少内地耕种面积,进一步降低成本、规避扩散风险。

湟州又紧挨着西夏和吐蕃各族,再往北过了祁连山脉就是河西走廊。花膏以此为基地,不仅可以辐射邻国,还能顺着河西走廊一路向西,深入西夏腹地甚至西域各国,销路不是一般的广阔。

用花膏换来的巨额利润,除了上交朝廷一部分之外,还可以用来建设当地的工业、矿业、水利、教育、军事设施,并从内地购买粮食、布匹、药材,用来从根本上改善当地人的生活状况。

这种局面对自己这个安抚使而言是最有利的,站稳脚跟就能获得足够的兵源,慢慢图谋向外扩张的基地。

对朝廷而言稳定的边境地区就算收不上来多少赋税,能自给自足、少让朝廷三天两头提心吊胆也是幸事。

对当地人而言,有了粮食供应,就可以逐步摆脱纯粹的游牧生活方式,逐渐定居下来,让子女接受教育,确确实实改善了生活质量。

稍微总结总结,就是最少三赢的结局,干嘛不能?

至于说在这个计算公式里有没有输家、谁是输家?首当其中的就是西夏和吐蕃各部族。他们每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牛羊、马匹、橐驼都会被花膏变成缕缕青烟,除了短暂的幻觉和越来越虚弱的身体之外,啥都剩不下。等于是白白给大宋朝打工呢,还不给退休费也不给上养老保险。

这么做缺德不?残酷不?其实不用洪涛来回答,历史已经明确给出了答案,这是人类的本性,争夺资源、抢占生存空间。一个国家或者民族的崛起,必须建立在其它国家和民族的血泪上,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人类就是这么性恶、规则就是这么血腥、现实就是这么缺德。能适应环境、利用规则就会强大,反之就是被缺德者,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改变全世界、改变全人类、重新建立规则的壮举,还是交给神佛和上帝们去做吧,自己全给干了,它们不就失业了嘛。

目前洪涛需要应付的不是道德问题,而是富姬的春情。这个女人伏在自己耳边脸都红了,眼睛里全是水汪汪的。明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洪涛却不能硬生生的拒绝,还得利用富姬的这种情绪。

既不说成也不说不成,目的就是让她能更尽心尽力为自己工作。啥叫缺德?其实这才是缺德。假如最终没有给富姬一个满意的结果,就缺了八辈徳了。

“紫菊,你说官人会不会对富姐姐有意思?”看着驸马和富姬两个人肩并肩、有说有笑的慢步走向河边,还不让人陪同,莲夫人有点吃醋了。

但她又拿不准驸马的心思,按照常理讲有身份的男人不是应该喜欢年轻美貌的女人吗,富姬从哪一点衡量与年轻美貌都不沾边,到底该不该嫉妒呢?

“富姐姐只是在为官人做事,我倒是觉得那个周一日更应该防范。她这些天没事儿就往官人房里钻,不就是能写几个破字嘛,咱们的字也不比她差到哪儿去,为何官人非要她来誊写公文呢?”

假如没有其他女人在,紫菊和莲儿就是竞争对手,但只要有别的女人掺合进来,她们俩马上就成了同一战壕的坚定盟友,必须先一致对外!

“说的也在理,官人喜欢机灵睿智的女人,在府里就经常夸长公主学口诀学的快。咱俩也不能落在周家丫头后面,快去问问宸娘,这些日子官人又教授她什么了。不要等官人吩咐我们就先学会,岂不美哉!”

莲儿觉得紫菊所言很是中肯,分析的很是透彻,立马就把富姬的问题扔在脑后,一心一意琢磨该如何对付周一日了。

“宸娘在学西秦帝国官话,奴家一个字也听不懂,奈何?”一听要学习紫菊立马就怂了,她不是怕学习,而是官人教授的东西与她以前所掌握的知识相差甚远。

要论吟诗作赋紫菊真不怕,可动不动就是小蝌蚪一般的数字、天书一样的公式、还有极其绕口的外国话,太要命了。

“西秦帝国的官话我也会讲几句,是官人刚刚生病时教的。不怕,我来教你,等你会了再去找宸娘请教更多。听着啊,西秦人早上见到人问好,要先把姑姑喊出来,叫做姑姑摸你!太阳落山之后,问好依旧要喊姑姑,叫做姑姑依偎你!碰到有身份的男人,比如官人,要称色……”

面对紫菊的苦闷,莲儿反倒来了精神头。说起这个西秦帝国官话,她可是第一批就学过的,只是大部分都就着零食给吃了,吃完还拉了出去,留下的不多。

“这么叫官人会不会挨骂?官人连府上的小妾和歌姬都遣散了,怎么会色呢?”紫菊确实不太适合学习英语,她的脑回路总跑偏,英语读音也能联想到中文意思。

“嬷嬷和我说过,男人都是好色的,官人自然也不例外。你还不知道官人是如何哄骗长公主与他温习功课的吧?去拿些肉脯,听我慢慢讲来……”

莲儿更不是学习的材料,但说起闲话来绝对是把子好手,讲得绘声绘色,英文课顿时就变成生理卫生课。

洪涛自然不清楚有人在背后编排自己,正领着富姬兴致勃勃的参观焦炭炉呢。全程都是他在讲,富姬会时不时的提几个问题,然后静静的听着,脸上全是幸福感,就像是一对儿正在游山玩水的小夫妻。

至于说到底什么是肥煤、什么是煤气、什么是焦化度,她根本就没听明白,可还得提问,她就喜欢看着这个男人指天指地高谈阔论,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换句话讲,富姬就是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已经全清零了。情人眼里不光可以出西施,还能出潘安呢。洪涛现在蹲地上拉摊屎,她也能找出可贵之处,然后把所有臭味都忽视。

199 高判官的弱点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水虎翼正好有船要回金明池装载货物,富姬不得不简单的收拾了收拾随船而去。

远远的还站在船楼上向这边张望,洪涛也做戏做全套,亲自送她去了码头,只要还在视线范围之内,就站在码头上向着那条船挥手。

“大人莫要对下人太过和善,莲夫人是长公主的贴身丫鬟,无可厚非,但富姬与大人门不当户不对,贸然从事恐会引来陛下雷霆……”

这时身后传来了高翠峰的声音,他已经被皇帝赐了进士出身,任命为提点判官,也就是提点司监司的副手,算是完成了从平民到官员的升华。

这一下跳的还挺高,连着蹦上去好几级。现在他还向不向司马光随时汇报驸马的动向谁都不清楚,但他确实为渭桥镇的建设拼了命,从早到晚基本不见人影,天天带着几名禁军士卒穿梭于深山沟壑之中。

每一处属于提点司的矿场都要详细记录在案,要是没有他的协助,洪涛根本没时间背着手装大爷指点江山,这些活儿全得自己干。

“高判官以为本官该如何处置?”都说忠言逆耳,高翠峰这番话就不太中听。洪涛可以心里明白,但被人说出来就有点尴尬了。好在他根本没脸,更谈不上尴尬,还虚心求教呢。

“如形势所迫不得不为,可在湟州另立门户与之。想来以长公主之身份,不会轻易去湟州犯险。”高翠峰脸皮也不薄,说得还挺认真,就好像是在商议国家大事。

“长公主如得知此言出自你口,必不会善罢甘休。”洪涛真就纳闷了,怎么还有劝自己养外室的,这难道也是司马光的计谋,难道他想通过这种事儿抓自己小辫子逼自己就范?

“翠峰是为大人计,大人荣则翠峰荣……此间这千百号人等,也皆是如此。”高翠峰一点没觉得有对不起长公主的地方,反倒劝洪涛从善如流,还拿这里的工匠、禁军当筹码,有点胁迫的意思。

“此言差矣,我等皆是为陛下效命,应该说陛下荣则大宋荣,大宋荣才轮到到我等荣。成啦,别和我在这儿拽词儿了,矿石和石炭可曾定下准数?过几日钢炉就要生火了,如果原料供应不上,咱俩谁也荣不了,不掉脑袋就是万幸。”

洪涛可不敢轻易和高翠峰袒露心扉,他办事确实尽心尽力,但这也不妨碍当墙头草,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大家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为妙。

“此事大人请放心,众矿户闻听可用矿石换取好铁无不雀跃,皆已备好铁匠锻炉,欲先行一步产出铁器贩卖。不仅是京兆府本地如此,还有矿户勾结外州县矿户私下运送矿石以图私利。有了大人提前叮嘱,翠峰已令各地矿监、矿务详装不知,随他们去,周家的第一批矿石日后即可运抵。”

高翠峰见到驸马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索性也就不强求了。驸马的心思他也明白,换做是自己估计也很难相信一个原本是被派来监视的人。想赢得信任得循序渐进,先把手头的工作完成好就是第一步。

“本地官绅可有异动?”原料问题解决了,洪涛也就基本放心了。不过有了种凯的先例,他还是对京兆府的官员不太放心。

种凯已经被刑部下了大狱,待审理清楚之后轻则抄家、重则流放,政治生命基本就算完结了。但长安种氏并没被连根拔起,三种的名号洪涛也听高翠峰讲起,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

尤其是种鄂,这位的风评不太善,据说在军中就是个狠人。自己搞了他堂弟,又把长安种氏弄得灰头土脸、损失惨重,他能善罢甘休的可能性不太大。

“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来主动找大人麻烦,朝堂上有十多位官员因为力保种凯辞官,陛下也趁机整顿吏治,已经罢了上百名省、寺、监闲职,看样子还不打算收手,这都是拜大人所赐。此时朝野上下的目光都盯在大人身上,反而安全了许多。”

这其实才是高翠峰的本职工作,分析朝野动向比监管矿务拿手多了,三言两语就回答了驸马的问题,结尾还得附上自己的见解。

洪涛觉得高翠峰分析的很正确,神宗皇帝这是借力打力,拿自己当搅屎棍一通搅合,只要逮着问题就会借题发挥。

他哪儿是在整顿吏治,根本就是在为下一步棋铺路呢。只待自己在边关传来捷报,就会立刻把战时内阁抬出来,再一步步的把战时律法搞定,以后的大宋基本就是他和三两位近臣的控制之下了。

“那就借高判官吉言,不用太久,三个月足矣。届时就算有人想找本官麻烦,也得去湟州下手,到了哪儿可就不是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只是你还要留在此地孤军奋战,会不会殃及池鱼?”

洪涛现在很矛盾,既要找办法增加自己的能力和机会,又不想让神宗皇帝过早大权独揽。想来想去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是静观事态发展,走一步说一步。

“大人一走,翠峰会把矿场重新交还一部分到本地官员和新任京兆府尹族中。届时众人也应该能看到利益所在,又有王大人的水虎翼相伴,想来不会有太大麻烦。只要大人在湟州安然无恙,翠峰这里就会稳如泰山。”

对于驸马所担心的事情,高翠峰反倒觉得不值一提。他还是刚才的观点,渭桥镇乃至金明池畔的乌金行和琼林苑,皆与一人息息相关,那就是驸马本身,其他人无关紧要。

“成吧,既然如此我就当一次开路先锋,还劳翠峰受累,与王大人一起帮衬。没有了你们在后面输送给养,大人我浑身是铁也打不出来几根钉。”话已至此洪涛也找不到别的出路,索性就豪爽一次,算是给高翠峰鼓鼓劲儿吧。

“翠峰必不负大人重托,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只是大人某要忘了驸马炼经一书,钱经年末即可校对完毕,里面的内容真让下官大开眼界、茅塞顿开!”

高翠峰并没被驸马的豪情所感染,他根本就不是容易热血的人。也不能这么说,别的事儿他都不热血,但一说到出书,血热不热不清楚,吐沫星子确实喷出来了,还眉飞色舞、连比带划,很是激动。

“高大人好像有点舍近求远了,此渭桥镇乌金行不就是炼铁之所,我所知的东西在这里一件件都摆在你眼前,从开矿到炼焦、从炼铁到锻造兵甲,还需要我来讲述吗?你何不自行研琢,有不懂之处就找工匠们聊一聊,必能获益匪浅。届时也不要驸马炼经了,直接改成高氏炼经岂不痛快?”

洪涛已经顾不上驸马系列丛书了,那玩意是在开封城内闲的蛋疼的产物,现在小命都不见得能保住,哪儿还有心思写书。

就算要写,也得等自己功成名就、归隐南山以后,再和公主以及N位红颜知己一起逐字逐句仔细揣摩才有意境。

但也不好直接断了高翠峰这个念想,他好像特别钟情于此。咋办呢?忽悠呗,还不是瞎忽悠,听上去真的很有可行性。

“……翠峰自己……这、这、恐怕……”这张大馅饼差点把高翠峰砸成脑震荡,舌头都捋不直了。

“怕什么怕,只管去写,一边写一边着人带到湟州,我帮你把关。不要妄自菲薄,我很看好你哦……”

这就是高翠峰的弱点,一旦被洪涛抓住就会往死里捅。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溜,否则等高翠峰缓过劲儿来就会有无数想法、思路要问,说一宿都完不了。

200 规矩得慢慢养(白银14/40)

“高兄、高兄,可曾知道大人何时启程?”洪涛溜了,只剩下高翠峰一人站在码头上踌躇满志,突然从停着的一艘槽船里又钻出个黑脸汉子。

“……王兄恐是要继续起早贪黑了,大人并无马上离开之意,下官还有要事要办,保重!”

高翠峰让这人吓了一哆嗦,脑子里的思路也被打断,很是恼火。可他还是忍住了,抱拳拱手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也不多说即刻告辞,念念有词的快步离开了码头。

“你这含鸟猢狲、穷酸饿醋,闲常时只如鸟嘴,急上场时便没些用。保重!待俺练得角抵之后,送你这厮一双钵大拳头!”

来人是王冠,他恐怕是渭桥镇里最难过的一个,每日要跟着亲从官一起训练还不敢废话,因为驸马也亲自下场。

这次是想让高翠峰侧面打听打听驸马几时才能去湟州赴任,届时没了驸马约束就能稍微偷偷懒了。没想到高翠峰还给忘了,气得他蹦着脚的骂。

王冠倒不是刻意为探听消息来的,他正驾船带着武家和胡家寻找适合开渠的河岸。按照洪涛的计划,光有一条水渠不足以保证锻造作坊的冷却工序,必须一主一备,防止因为汛期或枯水期而影响生产。

现在洪涛放个屁这两家人都说是香的,自打见识到焦炭窑内那些看不到、闻不见的煤气真能让高炉和平炉的炉温升高之后,他们供奉的祖师爷就多了一个小铜像,怎么看怎么像驸马的样子。

洪涛也真不客气,非但没有去阻止这些人以活人供奉,还特别指出铜像的眼睛有点小、腿也短了,必须是长腿大眼睛才好。

倒不是洪涛脸皮厚,而是他已经被这些古代匠人折腾服了,深知有些事硬拦是拦不住的。比如彭大和王大头总要在产品上精雕细刻、再比如武家每炉铁水都要用鸡血祭奠。

你不让干他们就偷偷干,总不能整天十二个时辰都派专人盯着吧,管不了索性就不管了,只要不影响生产爱干嘛干嘛,信仰自由嘛。

“王大人这兵当的倒是洒脱,就连我等也得起早跑步。监司大人有言,锻炼身体、保卫自己;锻炼肌肉、防止挨揍!若不是老汉无人愿收,定要去阵前会一会西夏蕃人,难道他们还能长出两个脑袋不成。老汉的精钢锻锤重一千二百斤,一锤一个全将他们砸成肉泥!”

武六是第一上岸的,王冠和高翠峰的对话他基本都听见了,由于里面含有对驸马的不敬之语,老头非常不爱听。

若是放在以前,即便王冠辱骂当今圣上他也没脾气,因为匠人怎么可能斗得过禁军指挥使呢,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他不仅敢想,还敢说了。在渭桥镇上,工匠的地位可以说高的都快没边了,即便犯了错误,那也得由监司、判官、工匠代表共同商议才可定罪,任何人包括驸马本人都无权私自判定,更不许擅自处罚。

另外驸马还发明了一个玩意叫食堂,其实就是几个互不相连的棚子,砖墙草顶,连门窗都没有,除了遮挡太阳和雨雪之外屁用没有。

但所有在这里干活的工匠包括小工和杂役,都把能进入最东边的棚子里吃饭当做毕生奋斗目标。因为这些棚子是分等级的,从西至东依次升高。

最东边的食堂只有独领一项工序的大匠首领才可进入,驸马还给这些人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工程师。

有了这个称号不仅仅能凸显身份高贵,还有诸多实惠。工程师吃的饭和下一等的技术员、技工、小工、杂役都有所不同,顿顿有鱼有肉、有凉有热、有荤有素,下工之后还可以小酌几杯驸马亲酿的二锅头酒。

此酒别说喝,只要打开瓶塞就能逆风香半里。劳累一天之后喝上两小杯,晕晕乎乎如踩着棉花般回屋一觉到天明,浑身上下煞是舒坦。

光有吃喝也能忍,最让大家不能忍的就是工钱。从杂役开始算,每一级都有上中下三等,一级和一级之间已经不是高多少的事儿了,得问高几倍!

界定谁能拿多少工钱的标准不是驸马和某些人的命令,而是一种叫做工序卡的玩意。在那上面详细记载着每道工序是谁干的、什么时辰干的、具体干了什么。

等所有工序都完成之后,会有低级或者中级工程师查验产品、评价品级。品级高在哪里、为什么会高一目了然。

谁能连续一百天保持工序卡全部为优,那就谁的意见也不用问,拿着工序卡去莲夫人那里报备,立刻就升一等。

其实渭桥镇给的工钱真不高,除了饭菜管饱、平白无故被训斥、克扣、打骂的情况很少之外,干到小工一级每日才能拿四十文钱。

但来应工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大家图的不是混口饭吃,而是准备多学点手艺、快点涨等级、然后挣大钱勤劳致富。

有没有懒鬼无赖打算顺水摸鱼呢?必须有,只要有人类存在的地方,就从来没缺过这种人。

但在渭桥镇想混日子基本没可能,连续五次工序卡被画上差就得降级。注意啊,不是降等,而是降级。好不容易费了一年力气升上去三等,只需五次就会被打回原形。

如再不知悔改,那就是除名了。只要被一个工坊除名,整个渭桥镇都不会再录用,甚至去矿场当杂役,很多矿户都不乐意收。

人家说了,渭桥镇用的都是好工,在渭桥镇那么规矩的地方都待不住肯定不是啥好人,能不用就不用,免得给自己招惹是非。

州县官府对此事颇有微词,但也无法出面阻拦。渭桥镇既没有花大价钱抢夺劳动力,也没故意破坏地方上的农业生产,他们雇佣的都是流民,也就是没有土地可以耕种的人,对于有产有田的农户一概不予录用。

这玩意合理合法,还替朝廷解决了一些不稳定因素,怎么阻止?上报朝廷弹劾?皇帝如果看到这种奏章,会不会带着禁军直接冲过来把写奏章的官员给砍了?如果替朝廷分忧都会遭到弹劾,那还要他这个皇帝毛用,这已经不是弹劾驸马,而是打算推翻皇帝。

暗中搞鬼,不许本地人去渭桥镇上工出力?先不说这么做会不会又把亲从官禁军招来,流民和无产者们也不会答应啊。除非州府也能给大家发工钱,问题是州府拿不出这笔钱。

洪涛这个办法好吧?确实好,就连看他很不顺眼的本地官员私下里也不得不佩服,这位驸马太尼玛能整了,全是阳谋,眼看着干着急谁也没辙。

但这么好的办法愣是没普及开,除了渭桥镇之外没有一个地方打算采用。因为大家谁也不傻,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就会发现,这么做的人力成本好像要高不少,也没有什么利益可图。

在这一点上他们没错,工序卡管理、等级升降和工资拉开档次的制度确实会提高人力成本,非常不适合小作坊、小规模的产业。

洪涛弄了一套如此复杂的管理办法出来,根本也不是冲着降低人力成本去的。要想降低成本,他有更简单、更方便的办法可以用,比较计件、比如分组承包等等。

之所以费心费力还不省钱的去推行这种管理办法,洪涛是冲着整个体系去的。他要用渭桥镇当母鸡,生生把古人的观念用荣誉和利益给扭过来。

让他们愈发清楚的认识到知识就是钱、质量就是钱,靠知识和质量不仅仅可以得到钱,还能获得周围人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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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新年快乐

等这群人逐渐习惯了此种逻辑之后,洪涛就会把他们调到更多的工坊去担任要职,让这些人成为流感病毒,把他们自身的习惯、逻辑传染给身边的每一个人。能不能成功,洪涛也拿不准。

但古人不是云过嘛,不以善小而不为。这么做并费不了自己太多精力,又有成功的可能性,干嘛不试试呢。

且洪涛觉得工匠这个群体最适合用自己的思维去改造,因为他们原本的价值观就和自己接近,是古人里相对最认能力的一个群体。辈份、资历、派别之类的属性,在工匠群体里只能排在能力之后。

他们还不像文人那般不好评价能力高低,谁有本事谁差一点都不用分辨,上手一试便知,实打实没那么多虚的。这就让自己这满脑子的新鲜技术对他们有了极大的吸引力,同时也有了用武之地。

冬天很快就来了,元丰三年在凛冽北风的驱赶下逐渐走到了尽头。眼看元日将近,开封城内下了一场大雪,街道、房屋、殿堂、庙宇、树木、河流……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洁白,就好像新年不仅仅是计时单位,还要从物理上重新抹杀天地间的一切。

皇宫,崇政殿内,神宗皇帝正杵着额头坐在书案后发呆。有了乌金行特意铸造的石炭炉,即便外面风雪交加,可大殿里的温度一点都不低。

自打入冬之后,这座一人高、两人怀抱粗细的大铁炉子就成了皇帝的最爱,除了可以让人身体感到舒适外,还可以在上面烤一些酸馅。

待到烤得面皮硬邦邦之后,吃起来会很脆很香,这也是自己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夫传授的。不过妹夫也说了,石炭炉不管是烧蜂窝炭还是焦炭,一律不要放到寝宫内取暖,因为那会在睡梦中要了人的命,即便贵为天子照样躲不开。

每当看到这个炉子、感受到它的温热,皇帝就会想起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妹夫。说实话,如果自己不是皇帝,能有这么一个满脑子稀奇古怪想法、还不怎么愿意琢磨人的妹夫真是件幸事。

可皇帝的身份注定了这辈子身边都不会有至交好友,即便如妹夫一般与世无争的人,也不得不被迫加入到皇权的游戏之中来。每次想起这件事儿,就会让皇帝有一种深深的自责。

但今天例外,皇帝脑子里想的并不是妹夫,也没有自责。他近来身体不太好,经常会感到腰酸腿疼。太医说是肾水有亏所致,并劝慰皇帝不要过于劳累,房事也需节制。

神宗皇帝正式的后妃只有十四位,目前还剩十二位,婕妤钱氏和贤妃杨氏已不在人世,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剩余这十二位后妃给神宗皇帝生了十个儿子,但活下来的只有四个。没错,百分之六十的死亡率,只有老大成王赵佾、老二惠王赵仅、老六赵煦、老九赵佖还暂时健在。

且赵煦和赵佖都未成年,能不能活过成年谁也不知道,毕竟另外六个皇子都是在青少年时期得病夭折的。在这一点上老天爷还是挺公平的,尽管贵为皇子,在疾病面前也不会比乞丐多半条命。

就是鉴于此种情况,神宗皇帝才不得不在朝堂劳累一天之后,晚上继续加班辛勤耕耘。皇子的多寡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国家是否稳定、朝野能否平安、皇权会不会旁落。

假如皇帝在这方面不努力,那皇太后和大臣们就会轮番上阵,劝说皇帝不要拿祖宗基业、天下百姓福祉当儿戏。

任何一个正常男人,整天被人逼着干这事儿也会烦躁,况且这些日子神宗皇帝也确实累,光是裁减虚职和空额的事儿就有些焦头烂额,哪儿还有心思去造小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王诜派人给陛下送来了礼物,还恭祝陛下新年快乐……”就在此时,屏风后面传来了王安石的大嗓门。

声到人到,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太监,吃力的抬着一口比棺材小不了太多的长条木箱,步伐已经有点踉跄。主要是王安石走的太快,他们有些跟不上节奏。

“大胆王诜,竟敢如此戏弄于朕,难道就不怕人头落地吗!……哎呦,咣当……”这个皇帝当的真挺窝囊,是个官员就屁话一大堆,还不能随便和他们发火。

听到王诜的名字之后,皇帝才像见了杀父仇人一般,又瞪眼又拍桌子,指着长条箱挑理,非说人家送的箱子像棺材,有欺君之罪。

这一吼不要紧,把那两个抬箱子的太监吓了一跳。本来就快抬不动了,手一滑干脆就掉在了大殿门口,吓得两人小脸煞白。

“息怒息怒、陛下息怒……还不快快下去,难道等着陛下为尔等疗伤!”

王安石和神宗皇帝完全两种情绪,胡子上还沾有雪花,脚上的靴子也被融雪浸湿,却全然不顾。就连这两个小太监他也想救一救,不等皇帝呵斥就先自作主张给轰走了。

“他能送什么,还不是宝剑宝刀……朕是让他去湟州阻止夏人筑城,不是让他改行当铁匠的……”

和王安石神宗皇帝真不敢随便发火,还得拿妹夫撒气,指着地上的箱子就是一顿数落,好像王诜躺在里面听着似的。

“介甫、介甫,慢点走,等等老夫……陛下赎罪,王相真是老而弥坚,外面风雪未止,他却健步如飞,臣不及也……”还没等皇帝过完瘾,门外又有人大呼小叫,然后司马光就顶着一脑袋雪花冲了进来,还气喘吁吁的。

“君实莫要再喘了,速速与陛下告之,否则驸马之命休矣。”虽然只是说笑,但王安石还是挺得意的。

这半年多来他听了驸马的建议一直坚持打飞鹰,效果还挺明显。年轻几岁不可能,但身体有没有增强谁练谁心里明白。

不光走急路不喘了,还比以前步伐大了不少。司马光就是佐证,他已经跟不上自己的脚步,即便小跑着依旧落后。

这就是很好兆头啊,说明旧党势头已衰,自己只需再努努力、坚持不懈,留名青史的新政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心情一好人就大度,连向皇帝报喜的事儿都可以让。弄得司马光直瞪眼,心里好不气恼。既然不抢着报喜还走这么快,成心折磨人是不!

“两位莫要再与朕调笑,也不要再与王诜讲情,此番朕必要治他个不敬之罪!”人这个玩意吧,总是越劝越来劲儿,眼看两位宰相好像都要为王诜说好话,这让皇帝心里更不爽。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王诜派人给陛下送来了礼物,还恭祝陛下新年快乐……”

司马光没搭理正在撒邪气的皇帝,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一卷纸,说着和王安石一模一样的废话,亲手送到了皇帝的书案上。

“……日产精钢千斤!百步内劲弩不得穿之轻便钢甲……何为轻便钢甲?”

皇帝拿起纸卷慢慢展开,合算上面是个送礼的清单,标注着骒马多少匹、马驹多少匹、橐驼多少头,皆是用花膏与蕃人换取。

同时也注明了骟马被留下交与亲从官禁军使用,还有一部分橐驼继续扩充商队。另有一匹移刺马和十多匹骒马已经运往湟州寻找合适的草场驯养,以期可以繁殖云云。

这些事儿早就有密奏汇报过了,皇帝也不缺那些马和橐驼当新年礼物,即便是一匹移刺马也对大宋缺乏战马来源的事实于事无补。

202 乐极生悲

但第二页上写的东西皇帝就不知道了,想来应该是近期做为没来得及单独呈报,而是做为新年贺礼跟着一起来的。

每看到一行说明皇帝的声音就大一点,最终从书案后面站了起来,慵懒无聊烦躁的情绪一扫而光,抖落着手中的几张纸向王安石和司马光征询细节。

“日产千斤怕是略微夸张了一些,臣以为几百斤想是有的,看来驸马这喜欢说笑的性子依旧未改。轻便嘛,臣特意找三司使寻秤衡量,此甲重二十四斤又七两,确实比我朝铠甲轻了不少,想来是精钢所致。然此甲造型怪异,臣特命侍卫司禁军用劲弩在百步之外攒射,几十箭中的,唯两箭得以穿透,皆不能透内层皮甲,煞是惊人。不过王诜在信中明言,不能以难看而降罪,还望陛下应允。”

王安石自讨对王诜了解的比较透彻,接过了讲解的工作,比较仗义的替驸马撑了撑腰,实属难得。

“朕岂是迂腐之辈,就算……嘶……这、这……”神宗皇帝让王安石说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脆也别光听讲了,实物就在箱子里,还是亲眼看看吧。

在木箱打开的一瞬间,皇帝就要反悔。这已经不是难看了,而是太难看,连人样都不能算,只能说是活鬼!

箱子里并排躺着两具草人,扎草人的手艺一看就是彭大系的,不光有头发,还弄成了禁军喜欢的发式,栩栩如生。

但此时皇帝已经没功夫去评判草人扎的好不好,目光全在草人穿戴的甲胄上。这种甲胄宋人从未见过,有点像汉唐时期的明光铠,但正面没有锁甲片,全部由大块的甲片组成。

大的什么程度呢?整个胸甲就是一块,从脖子到肚脐以下,胸前一块、背后一块,皆是向外突起、说圆不圆、说尖不尖的形状。

甲片表面还不是平整的,有一条一条的突起条文。草人穿着它就像把身体钻进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圆铁桶中,只是比铁桶多了些腰腹收放,略微贴合人形。

此甲的肩部、胳膊和小腿则是由传统甲片组成,依旧采用披膊、护臂和胫甲的模式。只是膝盖以上多了两条与大腿贴合、后面开缝、裆部镂空的整体腿甲。

一整套甲胄穿戴起来,看着不太臃肿挺灵活的样子,只是真没什么美感。以宋人的审美观而言,丑已经无法准确定义它的摸样,因为丑也是用来形容人的,而它根本就不是人形,更像是怪物。

最丑的其实还不是甲胄本身,而是那个兜鍪。它简直就是个上下一边粗的铁桶,眼睛、鼻孔和嘴巴处简单的开了条缝,配上由长条甲片组成的顿项,晚上戴着出门保证能吓跑一街筒子的人。

其中一具甲胄上有不少箭痕,甚至还有两个不大的小洞,显然是被弓箭所伤。情形也和王安石描述的差不多,箭头不足以穿透伤到内脏。且按照此甲的弧度估算,甲片和肌体之间还有不小空隙,估计连皮肉也伤不了。

“咣咣咣……此甲确能防劲弩攒射?裴英,唤人在前庭摆放,拿朕的弓箭来。”光模样难看皇帝还能咬牙忍耐,因为驸马自打脑袋被踢伤之后,审美情趣确实大不如前,这一点从他在府中私自穿的衣服就能看出。

可是皇帝伸手敲了敲甲片之后,就开始怀疑这两位宰相的人品了。甲片按上去是很硬,但厚度真有点太薄了。

难不成是这两位肱骨之臣也被驸马收买了,三个人伙在一起欺上瞒下?想到此处,神宗皇帝的脸又拉了下来,低声向一边伸着脖子偷看的裴中贵下达了命令。

“怪哉……再来!”神宗皇帝用的是把一石两斗金漆弓,称不上强弓,却也不是随便找个士兵就能拉开并瞄准射击的软弓,禁军的职业弓手所用战弓也不过一石五斗左右。

可是第一箭射出去,明明在八十步命中了驸马的甲胄,箭矢却在一声闷响之后弹落在地。这让神宗皇帝感觉很没面子,借着向裴英索要箭矢的机会又往前挪了两步多,继续张弓搭箭。

“嗖!啪!”这次射的更准,直接命中了草人的胸腹交接部位。

此处的甲胄正是收腰和胯部向外张开的交合部位,有个明显的凹痕。箭头很难被弹开或者滑开,想来应该可以穿透了吧。

可这次的效果更惨,箭矢居然从箭头后部折断了,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就像抽了皇帝一个小嘴巴。

“换驸马进献的透甲锥来!”神宗皇帝的脸都气紫了,恨不得草人就是王诜,必须一箭穿个通透才解恨,让你远在千里之外还敢戏弄天子!

第三箭由于情绪波动脱靶了,就在大家都为驸马的命运忧心时,第四箭终于算是命中且穿透了这幅该死的甲胄。皇帝也总算找回了点颜面,在大家异口同声的赞美声中赶紧就坡下驴,结束了这次测试。

“难道说只有王诜的百炼钢箭簇才能透此甲?”再次重新回到殿中,神宗皇帝的情绪已经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平复了很多,正拿着几个箭头对照被裴英扶着站立起来的草人。

对照结果呢,其实都不用懂射箭,来个宫女都可以看明白。宋军装备的铁箭头碰到甲胄之后就钝了,顶多能在甲胄上撞个小坑,大部分会滑开,或者像第二支箭那样被两股力量生生扭断。

第四箭的百炼钢透甲锥确实穿透了甲胄外壳,可惜依旧被撕裂的钢板牢牢夹住不得再进一步,连甲胄内侧衬的软牛皮都未曾穿透。假如穿戴此甲的是人,肯定也毫发无伤,吓一跳而已。

“此甲为何会如此之硬,恐只有驸马可以为陛下解惑,臣等愚钝,退朝之后商议了许久也不得而知。”

这回该轮到司马光摇头叹息了,他也想不通这两套明显更轻更薄的甲胄为何会如此坚硬。同样是炼铁,怎么驸马就能炼的出神入化,难道真是星宿附身啦?

“哼,不过尔尔,想是王诜着人用百炼钢精心打造,以此物博朕欢心,对他迟迟不到湟州上任之事网开一面。朕岂是此等公私不分之君,此子煞是恼人!”神宗皇帝今天算是和驸马怼上了,半点好也不给,凡是坏事必须扣在妹夫脑袋上。

“陛下实乃冤枉了驸马,有关此甲的制作详情都写在新年快乐背后,想是要给陛下意外惊喜。”

王安石也觉出皇帝今天有点反常,赶紧指了指书案上那卷纸,示意皇帝先别忙下结论,看完再定罪不迟。

“……”神宗皇帝被噎的直咽唾沫,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拿起纸卷展开继续看背面的小字。

这尼玛小孩玩的把戏,一位堂堂的朝廷经略安抚使居然也玩的不亦乐乎,还以此当奏章交与皇帝审阅。说是童心未泯也成,说是脑袋又犯病了好像更恰当。

“裴英,明日去京兆府一趟,代朕查验王诜所言虚实,真气煞我也!”越看皇帝的脸色就越难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最终居然要让大太监头子出宫当钦差,亲眼验证驸马奏章上说的事儿,然后一甩袖子黑着脸走了,直接把两位宰相给晾在了原地。

“陛下……自作孽不可活也……”王安石没想到皇帝会发这么大脾气,连必要的礼节都不顾了。想弄清皇帝为何突然发火,还得去看驸马的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扫了几眼之后,王安石的脸色也暗了下来,真不怪皇帝发火,这不是嘬死嘛!

203 弃如敝履(白银盟15/40)

“裴英,如果驸马所言虚实各半,还要与陛下面前多多美言。此子随言语唐突、行为无状、不晓朝堂政事,却是我大宋百年难得一遇之大才。事关国运,本官拜托了。”

见到皇帝真生气了,王安石也没了主意,总不能追到后宫去吧。要想救驸马还得靠这个老太监,别看只是个太监,他却和皇帝如师似友,在很多问题上都可以影响到皇帝的判断。

“王相言重了,陛下这几日身体多有不适,难免急躁了些。想来都尉不会故意欺君罔上,还请两位大人放心,裴英必不负陛下重托,当速去速归,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裴英并不打算受王安石的礼,侧身避过之后才躬身回话,不卑不亢不急不缓,一边说一边退着走到后殿门口,闪身不见了人影。

“新年快乐……这下老夫看你还乐的出来!”王安石很是为驸马忧虑,因为纸上写的东西确实有点过头。

驸马在上面居然说是为了提高甲胄产量,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把千百甲片化作整块。除去让人费解的后期热处理和内衬镶嵌缝合工序,三位工匠合力每日可产二十具。

就算没有制造兵甲的实际经验,王安石也觉得这个数字夸大成分有点多。假如能谨慎一些,变成二具哪怕五具呢,自己也能在皇帝面前拍拍胸脯担保。

可二十具,这不是把满朝文武外加皇帝都当傻子哄嘛。合算给你驸马百十名工匠,整个大宋朝的甲胄就全造出来了,那还要南北作坊、弓弩院的几千匠人何用?各州各路的匠作监也可以废除了。

而且这封信是用普通马递传到枢密院的,并没有使用急脚递直接呈送皇帝。也就是说上面的内容至少有好几个人都看到了,想瞒也瞒不住。

然后呢?然后皇帝必须先掌握实情,并提前对驸马的欺君行为做出处罚决定。否则等到大臣和御史们琢磨明白,罪名和惩罚力度就会更重了。

这位驸马刚刚出任几个月,就快把半个朝堂的官员全得罪光了,此时盼着他倒霉、四处找他小辫子揪的大有人在。没事儿还想找点事儿呢,这不是把漏洞送到了人家眼前嘛。

确切的说,神宗皇帝并不是真生气,他是在给司马光以及自己定基调,借此保护驸马不要受到太大伤害,能不能成功还是个未知数。

没看到司马光一直都没吱声,皇帝一走他也悄悄溜了,根本就不给自己商讨的机会。看来这个胖子身上背负的压力也不轻,这次恐怕不会站出来压制旧党一派,更不会明目张胆的维护驸马了。

这个冬天有点冷啊……王安石此时忽然觉得殿中的气温比外面还冷,那个满身龙鳞的铸铁大炉子即便都快被肚子里的焦炭烧红,可体内的寒意依旧在不停的发散,从内至外。

假如这次皇帝真的扛不住、旧党方面又不肯妥协、司马光还无法统一旧党内部的意见,驸马还就真玄了。

新党倒是可以力保,可这样一来新旧两党又会变成死对头,好不容易妥协了一年多的大好局面荡然无存。

两个党派真要是对立起来,就不再是一人一事的纷争,凡事对方支持的不管对错都要反对,根本就来不及考虑对错。毕竟能保住权利才有机会判定对和错,下野成了老百姓知道对错又能如何?

人总是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有驸马在,别看不咋起眼,也没啥权利,可新旧两党包括皇帝三方都能从他身上找到利益点,达到暂时平衡。等这个人突然要消失时,大家才发觉想达到这种平衡是多么难、多么可贵。

但谁又都不能说服对方别去向这个人下手,能想明白、看明白的人终归还是少数,大部分人不管是新党还是旧党,其实都是跟着水流一起奔流的泥沙,真正有能力、有胆量露出水面的中流砥柱没几个。

恰恰是这些随波逐流的泥沙,却能不断的冲击着岩石,把它们一点点的削磨殆尽,最终大家全都变成了泥沙,谁也不比谁高多少。

“我说你是打算射敌人呢,还是要把自己的脸烧成大麻子?干嘛非离着蜂窝口这么近,说过多少次了,脑袋不能超过这条红线。红线,明白不?重新来,举两刻钟,否则你印象不深!”

洪涛真没想到两具甲胄外加一封措辞已经很谦虚的成绩汇报单也能给自己惹来大麻烦,此时他正在河滩上训练士兵使用一窝蜂和马蜂窝呢。

没错,现在他成了教官,苗魁也得老老实实站在下面,带着一脸迷茫和仰慕,像小学生一般听讲,一个字也不敢漏掉。

否则就得像梅六一般,被罚举着个大筒子傻乎乎的站在旷野上让北风吹。累倒是不累,但太丢人了,会成为全营兵将的笑料。

洪涛的军事素养真进步的这么快吗?显然没有,目前他连最基本的阵法还搞不太清,哪儿来的军事素养。

之所以可以越俎代庖,主要还是凭借先进的武器装备。一窝蜂和马蜂窝这两种远程打击利器刚刚可以小批量产,整个渭桥镇除了驸马之外,再也找不出一个知道此物该如何使用的人。再扩大一些范围,整个大宋估计也没有第二个。

所以不管大家看得上看不上驸马的军事水平,依旧得老老实实听讲。用王大头的话讲,这叫千招会不如一门灵,专精!

其实一窝蜂和马蜂窝这两种怪异的武器刚刚被生产出来时,除了王冠还能稍有敬畏之外,连同水虎翼带亲从官禁军,就再没有第二个人觉得这玩意可以成为杀敌利器。

为此苗魁还不顾王冠劝告,与驸马打了一个赌。结果他输惨了,输的不是钱也不是物,而是每个人都无法多占的时间。然后就发誓这辈子远离赌博,谁再赌谁是王八蛋!

这个赌注看起来很公平,驸马说如果亲从官禁军弓手能比一窝蜂射的远、射的准、射的狠,他就辞去湟州经略安抚使一职,不再带着亲从官禁军去那个鬼地方搏命。而且不管皇帝准不准他都将辞职,为此不惜打断自己一条腿!

假如苗魁输了,那这百十号亲从官禁军就得听命五年整,除非皇帝有其它差遣,否则驸马即使说让大家全都绑着铁锭跳河,大家也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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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实用为主

苗魁自然是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不管是单人操作的一窝蜂还是双人发射的马蜂窝,在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除了命中率之外,其它数据全都远远超出禁军弓手的能力。再远的话,禁军弓手就更不是对手了,连命中率都会被超过。

其实在第一波马蜂窝齐射之后苗魁就知道自己输了,根本不用看命中率。一对一射箭比赛可以凭借准确获胜,但在大规模作战时啥准确率都不用考虑,只要能把箭矢发射到预定射程就是合格,重要是射速和箭矢的重量。

马蜂窝的射速就不用聊了,呼吸之间三十二支短枪一般的重箭全都争先恐后的窜了出去,想停都停不下来,再训练有素的弓手也只能望烟兴叹。

威力也没法比,禁军一石五斗硬弓所用轻箭重二两三钱,重箭不过三两,可一窝蜂光箭头就有二两多重,整支箭重超过了八两,也就是半斤多。

两种不同重量的箭矢,如果发射距离相同,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要是换成马蜂窝重达两斤多的巨型重箭,即使箭头都被做成钝角,也以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按照驸马的理论,这种重量的箭矢已经没必要用锋利的箭头来破甲,它靠的是加速度获得的自身能量,只要材质够硬,不要箭头换成钢棍,照样会把甲胄戳个洞,伤害一点不比锋利的箭头小。

事实上确实如此,凡是被马蜂窝重箭射中的目标基本就没啥救治的必要了,除了箭头创伤之外,碎裂的竹片、甲片、皮甲、衣物全会成为箭头的帮凶,人体组织加上骨头,在它们面前如同豆腐一般柔软。

当然了,一窝蜂和马蜂窝也有劣势,那就是造价高。这玩意射出去的箭矢百分百都是一次性,顶多能把钢箭头、铁箭羽回收,其余部分很难找到囫囵个的。就算完整也无法再次装药,依旧算废品。

这样的话就等于射出去一支少一支,要是再加上吓人的射速和坑爹的命中率,一场仗下来都不敢去算消耗量,那会让各军主将和远在京城的枢密使哭瞎眼的。

“非也、非也,苗指挥此言差矣……钱并不是最贵的,人才是。你来看看这些工匠,他们每人值多少钱?用十具马蜂窝和你交换可愿否?”

对于苗魁提出的这个缺陷,洪涛咧着嘴又开始拍胸脯了。在别人看来这个缺点很大,光厉害用不起也是枉然。可是在他自己眼中就不算什么大缺点了,除了对后勤压力有点大之外,其它的全都不算事儿。

成本?有花膏、香水、白蜡和宝绘堂、蜂窝炭、铸铁炉这么多吸金怪兽,还算啥成本啊。在性命攸关的问题上,洪涛从来不把成本放在第一位。用他的话讲,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其实就算没有那些吸金怪兽补贴,这种原始火箭的成本也不会太高,因为它们不是用传统人工方式锻打出来的。

啥百炼钢啊,只是为了听上去高大上,现在都改成从平炉里直接出钢水了,再经过工匠们凭经验判断,不同硬度的钢材分类保存,真正用来送入锻锤下制造箭头的远远算不上好钢。

啥叫好钢呢,驸马说了几种,名字很怪。比如碳素工具钢、碳素弹簧钢、马氏体钢。但驸马也说了,由于缺少一些原材料,目前还无法大量生产这些特殊钢材,需过一段时间再说。

这可让工匠们急红了眼、愁白了头。干嘛还过一段时间啊,先教教大家呗,缺啥吱声,只要大宋有的,卖媳妇卖孩子也得弄来。

鉴于广大工匠们对知识的渴望,洪涛从善如流,还真给大家露了一小手。效果嘛,看看进献给皇帝的两幅甲胄就清楚了,它们还真不是普通的钢甲,而是经过表面渗碳硬化处理的准复合钢甲。

为啥叫准复合钢甲呢,因为实质上甲片还是钢质,只是外层含碳量比较高,硬度大而韧性差;内层含碳量比较低,硬度低韧性强。两层含碳量不同的材质形成互补,取长补短,大大提高了甲片的防御力。

具体做法就是用生铁浇铸、拼接出来一个一米见方的渗碳箱,底部用耐火砖垒砌炉灶,由焦炭加温至六百度左右,再把需要热处理的工件和掺入了纯碱的木炭粒一层一层码放好,继续加温到九百度左右,保温三小时或者一个半时辰取出淬火即可。

这时候又需要用到金属热处理专业里的另一项工艺了,盐浴!如果没有盐浴,只用空气冷却或者水淬,这么薄的工件两面都会产生氧化层,影响平均厚度,保不齐还会出现细微裂缝和气眼。

最好用被高温融化的盐溶液进行淬火,由氯化钠冷却形成的结晶层保护工件表面不被氧化,同时按照一定时间降温,才能得到完美的表面渗碳硬化工件。

说起来容易,其实表面渗碳硬化工艺对技术要求还是挺高的,想弄明白其中的原理,必须经过专业学习。

仅仅靠实际经验积累很难理解奥氏体、共析温度、过共析组织、共析组织、亚共析组织、盐浴淬火之类的术语。所以看上去要比高炉炼铁、平炉炼钢、焦炭炉烧焦更神奇,被工匠们一致归结为驸马的压箱底绝技,凡人纵使努力也不可得。

因为他们没一个能玩好这套工序的,就连驸马亲手操作也是经历了几十次失败才找到大致差不多的温度和时间。交由工匠们操作之后,依旧是搞不明白,信息量太大,他们还需慢慢熟悉适应。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套热处理工艺,才使得钢甲片的厚度进一步降低为一毫米,再加上甲胄的特殊造型以及表面那些加强筋设计,不仅没降低防御力,还有所加强了。

洪涛对这套工艺还是挺满意的,但对这种甲胄还有诸多不满。其一就是没人会欧洲全身甲的活动关节工艺,并不说那玩意有多精密,只是宋代工匠从来没琢磨过,现想肯定来不及。

所以本来应该是全身防护的板甲套装,弄成了半板甲半锁甲的混血种,外形有点不伦不类。

其二就是表面渗碳硬化工艺目前还不能大批量生产,没人会,就算自己一天啥也不干只盯着渗碳箱,顶多也就加工出来十多片钢甲。

注意啊,是十多片不是十多套,攒吧攒吧顶多凑出来四五套甲胄,还没头盔。就这产量还是每箱都成功才能达到,实际上洪涛也达不到百分百成功,运气好的话能有百分之七十,运气差了百分之五十都够呛。

造成这种局面的并不是技术问题,全拜此时的木炭颗粒和纯碱浓度参差不齐,在没有化学试剂可以准确界定原料成分的前提下,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已经算合格了。

随着工匠们慢慢熟悉这门手艺,成功率还会逐渐增高,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慢慢是多久呢?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也没准儿。

这种事儿无法强求,也没有捷径,洪涛又不能钻进他们脑子里刻字,学手艺凭的是悟性和刻苦,掌握新技术必须得经过时间的磨练,急不得。

这两个问题不解决,新式盔甲岂不是没用了!这倒不尽然,轻便、漂亮、防御力强的盔甲是为皇帝准备的样品,实际上制作工艺这么复杂的成品,别说每个士兵一件,指挥使以上的军官人手一件也是很难达到的。

205 资本家嘴脸

真正适合在战场上大批量装备的甲胄成本更低、制作工艺更简单、结构自然也会更简陋。模样嘛,根本就没法看,一丁丁点美观都谈不上。

头盔就是个圆底盆,里面有皮带编织的减震结构。平时戴在脑袋上防雨、防晒、防劈砍、防箭矢,休息的时候可以当水盆甚至饭盒用,如果不嫌脏的话拿来热热饭、做做开水也没问题。

要不说鸡贼就是鸡贼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设计点啥都要物尽其用,半点浪费也容不得。

上身甲只有前片没后片,也没有披膊,只在小臂配有牛皮护臂。下身……根本没有钢甲,全由皮甲凑数。

够简陋够难看吧,连水虎翼的士兵都不乐意穿戴。但还别说,每个士兵比原来禁军的装备真多了一样,那个东西就背在后背上,是个长圆形的钢片带着根木柄……铁锹!

这就是洪涛战术中的精髓,平时可以背在后背上当盔甲,战时则拿在手中老老实实的挖坑。

不想死的就挖深点,至少得保证蹲下再缩着脖子露不出脑袋。敌人爱是啥兵是啥兵,看不见人总没法杀吧。抛射的箭矢有反角制约也没多高命中率,再加上脑袋上面顶着个钢盆,命中之后也就是震一震弹开。

可是全蹲在坑里咋杀敌呢?容易啊,不是有一窝蜂和马蜂窝嘛。远了就用马蜂窝射,近了用一窝蜂招呼,再近还有单兵弩。

假如敌人都冲到短兵相接的距离了,该如何应对呢?洪涛认为这种情况需尽可能避免,要是敌人在三层火力网下还能冲到近距离肉搏,只能说明自己指挥失误,要不就是没掌握对方的兵力数量、要不就是轻敌冒进被包围了。这都是可以通过细致的情报工作来避免,不让它发生就可以。

那要是碰上攻坚战,总不能也一步一个坑的挖着攻城吧。洪涛又说了,西夏在边境地区根本就没有坚固的城池,最大规模的防御设施就是木头搭建的军寨。

如果对付木质结构的堡垒,他还有另一种大杀器,只是目前还没有量产而已。效果嘛,也不用做试验了,那种武器在金河帝国已经被无数次实战检验过了,必须好用。

再说了,敌人主要以骑兵野战、步兵长距离迂回突袭为主要作战方式,攻个毛的坚啊。就算真赶上这种情况,湟州不是还有禁军和厢兵驻扎嘛,攻坚让他们上呗。自己训练的部队只会打防御战,顶多来个防守反击、诱敌深入,说白了还是防御为主。

不管别人咋想,反正洪涛是认定了,在目前这个阶段只能采用防御战术慢慢的消耗对方有生力量,在成建制、大规模的重甲骑兵组建完毕之前谁爱进攻就谁去!

想来皇帝也不会急成这样,就指望自己这个二把刀扫平西夏。真那样的话,自己就只能扔下老婆孩子跑路喽。

另外洪涛还收到了一份礼物,是从延安府送来的,送礼人自称学生沈括。

礼物装在两个大瓮中,还用泥土封了口。所有人都以为是酒,但是当封口被打开之后,全捂着鼻子躲了。味道很不好闻、模样也不好看,黑褐色的粘稠粥状物还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儿。

石油!跟着大瓮来的还有一封沈括的亲笔信,开头全是问候的客套废话,翻篇才言之有物。先是对驸马在延州附近建立乌金行的建议予以了肯定,又说了一大堆困难,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话:心有余而力不足矣,没钱!

沈括的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和洪涛的湟州经略安抚使真没法比,所有大笔的财政收入、支出都要经过朝廷点头。

其实就算朝廷不限制,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去建设工业基地。在洪涛眼中不值一提的钱物,到了绝大部分人眼中都是一笔非常非常巨大的开支,不是敢不敢花的问题,而是从哪儿来。

信的最后才是洪涛最关心的问题,石油。

这个词儿当初从沈括嘴里蹦出来时照实吓了洪涛一跳,仔细询问后才得知,世界上第一个给石油命名的很可能就是这位沈全才。

他刚到延州上任时经常去各地巡视体察民情,发现延川县一代的居民经常用一种黑褐色的油脂烧火做饭、点灯取暖。当地人把这种从地下开挖出来的液体称作石漆、石脂。

沈括也是个好奇宝宝,看到啥不明白的事物都要亲自试试。其实这就是科学家最基本的素质:先要有好奇心、再有很强的动手能力。

经过亲自试验,沈括发现这种液体确实很容易燃烧,且热量还挺大,唯一的缺点就是烟太大,很不适合在市内点燃。当地居民是穷的没办法,也顾不上烟熏了。

可能出于文人的通病,沈括觉得当地人给取的名字太俗,于是重新命名了一下,称之为石油。可是洪涛怎么琢磨也没感觉出来石油比石脂高明在哪儿,听着都挺俗的啊。

那石油有啥用呢?沈括不愧是个科研天才,仅仅看了、试了还不满足,又开始琢磨该如何利用石油为人类造福。不知道试验了多久,还真找到了一个很实际的用途,油烟!

石油燃烧时浓烟滚滚,被它熏燎过的东西无一不是黑漆漆的,上面会沾着一层黑灰。沈括是个文人,比洪涛这个假文人纯粹的多,他头一个想起来的就是文人三宝之一的墨。

原本墨是用松枝燃烧之后刮取松烟为原料,既然石油的烟雾这么大、黑灰这么多,能不能代替松枝制墨呢?

事实证明必须能,还特别好。在这封信的结尾,沈括就比较隐晦的提出了一个小请求。他想和驸马借点钱,然后在延州弄个作坊,专门生产用石油油烟为基础原料的墨,然后又起了个名字,石墨!

“我艹地雷!你起名的本事好像比大爷我要狠多了,张嘴闭嘴全是响当当的名号啊!”

看到石墨的名字洪涛心里又是一哆嗦,如果不是认识沈括并与他深谈过,必须得怀疑这个家伙也是个穿越者,否则怎么会把后世的词儿一股脑的往外倒呢。

但洪涛没答应借钱,他这种鸡贼的人不占点便宜浑身都难受。他打算告诉沈括,啥借钱不借钱,你出人、我出钱,咱哥俩合资,这样才显得亲热嘛。

而且合资的作坊也不能光生产石墨一种产品,必须扩大经营范围。比如把石油贩卖给渭桥镇乌金行做为燃料,再比如把油烟卖给宝绘堂当制作油墨的原料。

看到没,洪涛身上有着浓浓的资本家嘴脸,只要牵扯到利益二字,即便朋友他都坑。

乌金行需要石油当燃料吗?肯定不需要,那玩意在没有分馏之前成分太复杂,不适合参与冶炼环节。他买来是准备和煤焦油一起分馏的,这么说是怕沈括知道了石油的具体用途之后涨价。

“你大爷的,人家当个经略安抚使怎么就有这么多资源可用,我那边除了山就是川,只盛产劫道的土匪!”

在信的末尾,沈括还提到了他在当地发现的其它已知资源,比如解州的盐湖、信州铅山县的苦泉。本意是让驸马这个怪才帮着琢磨琢磨该如何充分利用起来,结果却让洪涛指天大骂不公。

盐湖,除了盐之外还有天然纯碱,这是洪涛非常需要且离不开的一种基础原料。苦泉只是民间的叫法,官方称之为曾青或者胆矾。没错,这就是饱含硫酸铜溶液的混合液体,可以用来提炼胆铜。

而且鄜州还产铁、产煤……这么算起来的话,发展现代冶炼、化工业的基础原料差不多就齐了。

206 浑人(白银盟16/40)

可自己提点的京兆府附近凑点高品质的铁矿石和焦煤都费劲,想用纯碱还得从熙河路购买。因为人家那边有青海湖这个大盐湖,一到冬天湖边就会有天然碱结晶,捡石头一般随便捡。

反观湟州,幸亏富姬去的时候听了自己的话,带上两伍平民打扮的亲从官禁军,否则还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

仅从兰州到湟州城的路上驮队就遇到了两次劫道的,从湟州再到南宗堡几乎天天有人日夜跟随图谋不轨,最终还是禁军亮出了强弩,勉强算吓退了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

看看人家的领地,再瞧瞧自己的治下,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我会派人去沈兄治下寻找建立乌金行之地,所需财物无需担心,自然也不会亏了沈兄你。日后乌金行产出之兵刃甲胄优先供应沈兄的亲军,也无需购买,用矿石、石油、碱石抵偿即可。具体事由沈兄与小弟代表商讨,来人曰朱八斤,想必沈兄也不陌生。”

既然自己没有这么多资源,那就得想办法把别人的资源弄过来,这是洪涛的第一个念头。

可惜自己是朝廷命官,以前没实职的时候不能随便走动,现在有了照样还是不能,所以得派个人去和沈括交洽。

朱八斤在渭桥镇建设上算个项目经理,所有关于选址、预算、工匠招聘培训、产品质量管理的项目几乎都参加了,虽然技术细节上还是一窍不通,但总体统筹规划已经入门。

让他重新设计一套产业链没戏,但照猫画虎还真没人能比得过。他又和沈括在金明池见过,虽然两人连一个阶级都算不上,更没有啥私交,但帮自己争取点利益、帮沈括出出主意还是很合格的。

“另有一件事儿还要沈兄大力协助,小弟去湟州任职之事想必已然知晓,可湟州本地之情况恐怕沈兄还不太清楚。当地山川比村落多、匪盗比田地多。小弟身边人手有限,怕不易立足。沈兄如有亲信之人不妨先借与小弟用用,蕃汉皆可、文武不挑。不是白借,小弟给付利息,此次会由八斤一并带过去,拜谢!”

除了四处划拉资源之外,洪涛还想和沈括借点人用用。渭桥镇这个工业基地必须保持运转良好,所以高翠峰得留下。朱八斤又去了延州,短时间内恐怕也回不来,自己身边好像就没啥人可用了。

许东来和那些孩子主要的工作是调配火药,目前这个技术还不能扩散,必须跟着自己一起去湟州。

“从武家、胡家挑选几个工匠去延州走一趟,把我的亲笔信交给沈大人。如果他愿意合作,就找合适的地方再建一个乌金行,不用太大,只需炼焦窑和炼铁炉即可,做为渭桥镇的原料补充。”写完了给沈括的信,洪涛把朱八斤叫来,交代了去延州的事宜。

“只怕没有官人坐镇,八斤不好与那些朝廷命官说到一起。沈大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可他手下的人难讲。”朱八斤对这趟任务抱的希望不大,他和洪涛的思路不一样,是从具体工作实施方面考虑的。

“……无妨,尽人事听天命,如所谋不成,就先遣徒弟在当地开办货场,专门收购碱石、石油送往湟州。咱们在湟州还有大买卖可干,到时候让他们眼馋去吧。”

朱八斤所担忧的问题确实是个问题,洪涛想了想,自己也没办法解决,那就干脆不解决,绕开不就完了。

我想拉着你们一起前进,你们非坐在地上拖后腿不想前进,那我就松手呗,总不能为了拉着你们而误了自己前进的步伐。

“如此甚好,八斤这两日找好人手即可出发。”得到了驸马的撑腰,朱八斤就全放心了。他并不怕沈括那边如何如何,主要是担心完不成任务回来没法和驸马交代,当下揣好信件就要离开。

“等等,八斤,坐下,我还有话要说。”这时洪涛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大人还有话要叮嘱?”朱八斤觉得下面将要说的话好像挺关键,因为驸马又开始摸他那几根若隐若现的胡子了,只有使劲儿动脑子时才有这个动作。

“你从开封就跟着本官忙前忙后,算起来也应该还清了儿子的债。这次去湟州福祸难料,本官又没有官职许与你,难道不想回开封守着乌金行安安稳稳当个富家翁吗?假如有这个想法尽管和我提出来,王相那边由我去说项,必让他把你儿子放出来。假如你还想帮官人一把,依旧可以在乌金行中任职,如何?”

洪涛并没有谈工作,而是把话题转到了朱八斤身上。这个人跟着自己除了发点小财之外好像别无所求,也一直任劳任怨的甘受驱使,这让洪涛很不安心。

在他的人生理念里就没有忠心这个词儿,人和人交往必须有利益诉求,这个利益可以不是钱,但必须有。

只要谁无缘无故的跟在自己身边奔波,那这个人就将被视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在去湟州赴任之前,洪涛打算把各种不稳定因素都铲除,然后轻装上阵。别前面防着敌人,后边还得防着自己人。

湟州不比开封和京兆府,在内陆城市中再怎么耍心眼斗鸡贼也不会伤及性命,自己还有心情陪着他们玩。可到了边境一不留意就是死翘翘,还是别搞这种高难度的技术动作了。

“大人小看我朱某人了,八斤虽然没怎么读过书,却也懂得为国靖边是值得称道的大好事儿。可惜八斤能耐不济,无法和大人一般运筹帷幄,却想跟在大人身边为朱家谋个好前程。”朱八斤好像已经打过草稿了,并没怎么思考就回答得很流利。

“你怎么就能确定跟在我身边会有好前程?万一是个大灾难岂不是误了你一家老小?”这番话能信吗?洪涛是真不信。

“嘿嘿嘿,八斤知道大人不信和尚道士那一套,但大相国寺的纯真大和尚实乃得道高僧,他与小人算过一签,指点贵人在西方,命属金。大人一说要去湟州小人就知道贵人来了,大人炼铁、锻钢、造利箭宝甲,无不是金。跟着大人就是命中注定,即便最终一无所获那也是小人气运不够,无福消受,与大人无碍。”

朱八斤也知道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无法取信于人,开始详细解释他的人生理念,光说还不够,又从贴身挂着的一根小竹管里拿出张小纸条递了上来。

“封建迷信真害人啊,想不到你五大三粗的外表下,还有这么一颗虔诚的心……好好保管它,二十年后如果你我还都活着,再把它拿出来也不乏是个好故事。”

洪涛把纸条展开,才发现是个批语。所谓批语就是寺庙里求签之后,花钱请大和尚讲解签上的具体含义。

上面的字是不是大和尚写的洪涛看不出来,但这张纸条肯定不是新弄的,上面不光有汗渍,还有一股子浓浓的汗酸味儿,想来已经被朱八斤贴身佩戴了很久。

信还是不信?这可真难住了洪涛。世界上人的思想方式种类太多了,往往一个重大的抉择却是由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儿来引发,这也不能说是瞎编,暂且就这么滴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朱八斤觉得驸马信了,挺高兴,又把纸条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塞回竹筒。

“我想问问,你给了那个和尚多少钱,他才给你批语?”这个问题纯属无意,好奇而已。

“……小人不曾给钱,小人的徒弟与和尚说,他若不批就拆了他的摊子……”朱八斤这次真有点挠头了,好像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儿。

207 划时代产品

“嘿,我说嘛,还西方、属金……如果我是大和尚就告诉你贵人在南方大海里,属水,淹死你个王八蛋。看来这位真有可能是高僧,一般修为肯定忍不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王安石也是瞎眼,怎么就选上你了呢?”

浑人!洪涛觉得任何词汇都不足以描述朱八斤的整体风格。他不是傻,也不是坏,更不是暴脾气,就是浑。

这毛病没治,能躲就躲,躲不开只能忍着。杀了他也改不了,因为他根本没意识到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还以为挺正常呢。

一个浑人走了,前脚跟后脚的功夫,一个怪人又来了。

当时洪涛正撅着屁股跟王大头等工匠蹲在金火作坊里讲授新技术呢,根本没发现有人悄悄的站在了窗外,把屋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看得分分明明、听得清清楚楚。

按道理说渭桥镇只有一条官道和两条水路连通外部,都已经被水虎翼禁军封锁了,没有乌金行的阿拉伯数字身份牌进不来。即便有了身份牌,每一道工序也都有技术员统领,新面孔是需要核对身份的,很难混入。

小路就更不可能,洪涛自打来到此地,工地还没开工,就让工匠和禁军们把附近的树林全砍光、草地全烧掉了,还沿着皇庄的范围挖了一道两米深、两米宽的水渠,从灞水引入、渭河放出,既是护城河,又是基地内部的生活污水出处。

渠内侧每隔三百米立有一座十五米高的瞭望塔,日夜都有禁军士兵在上面瞭望,要想跨过沟渠、翻过木栅栏、避开瞭望哨、躲过带着猎狗的巡逻队潜入基地,不是绝对不可能,却也难上加难。

能进还得额能出啊,渭桥镇的出入制度一样严格,进的来不意味着就出的去。费这么大力气、冒着被射杀的危险,进来干吗呢?

但有一种情况是能进来的,也不会及时通知洪涛,那就是朝廷派人来了,来的还是熟人,至少水虎翼的禁军认识,或者负责基地实际管理工作的高翠峰认识。

这个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进来的,并第一时间用圣旨接管了水虎翼的控制权,不许任何人去通知驸马,然后才带着苗魁、高翠峰在基地内好一顿转,最后来到了驸马所在的金火作,正赶上驸马在里面撇着瓢嘴充专家呢。

洪涛正在吹什么呢?还真不是吹,他又把宋代的金属加工技术向前推进了至少六七百年。

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个小铁环和一串溜圆锃亮的钢珠组合,然后命王大头把一个直径更小的铁环用木锤直接凿进了大铁环和一圈钢珠中间。

“嗯,不错啊,这套花架子弄的不错,珠子磨的也规整。看到没,这就叫滚珠轴承,把它装在车上,车抽插在中间,在轨道上跑起来根本就不用牲口拉,踹一脚就可以跑老远。现在各位就别琢磨怎么能让咱的矿石车跑快点了,赶紧琢磨琢磨如何减速吧,否则它能带着一串矿石车直接扎进渭河里去!”

旁边还放着几个差不多模样的东西,看来这个试验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那些都不能让驸马满意。

轴承?古代能做轴承?怎没说呢,如果古代可以冶炼钢铁,就可以制作简单的水力或者畜力冲压机械了,或者叫冲床。

有了冲床,现代化的高速滚珠轴承做不出来,可是比木头咬木头轻便很多的铸铁钢珠轴承还真不是太难。

形状好做,真能用吗?洪涛可以负责任的讲,有了自己这个二把刀金属热处理专业的大学生在,必须能用,还很好用。

这个玩意就是大三一项重要实操试验,为首钢代培的大学生和普通大学生稍有一些课程上的不同,更注重实际动手能力,理论上反而不是太讲究。

假如洪涛不没事儿就泡病假的话,四年里能有小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不同工厂里度过,从炼焦开始一直到金属加工,每一道工序都得看看摸摸。

说白了就是企业不打算弄一群书呆子,毕业之后马上就得走上工作岗位,一边当实习技术员、一边跟着老师傅继续学技术。

至于说书本上那些东西,该扔的全得扔,百分之八十都用不上。只有等你爬到助理工程师那一级时才会发现,原来上学时候读的书是那么重要,想要继续往上爬,没有理论知识就考不下来职称!

话扯远了,洪涛所做的滚珠轴承在五六十年代很多地方小厂都会做,那时候大厂的产能跟不上,广大群众又得生产生活,总不能连个轴承都没有。

于是大厂就派出技术员到下面指导小厂生产,有些地方连土高炉都没有,那就用废铁化铁水浇铸,然后买现成的圆钢手工制作钢珠。

啥?车床,我滴天啊,要是偏远农村能有车床,人家还费这个力气干嘛。当地连电都不通,有个手电筒就算高科技了。

这种铸铁钢珠轴承,就是在当年那种有条件要干、没条件创造条件也得干的大环境下、依靠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生生逼出来的。

它的内外圈都是用白口铁、钢模和沙模浇铸的,和浇铸生铁炉子一样,细节甚至更简单,不用找啥老工匠,朱八斤的徒弟都会弄。

钢珠肯定浇铸不出来,它得用粗细合适的钢条放到手摇截料机上先截成一节一节的小钢块,然后放到回火炉里回火,降低硬度、增加机械加工性能。说白了吧,就是让这一节一节的小钢块变软点,否则下一步不好成型。

找一个钢锭,上面用更硬的钢凿冲出一个半圆的凹陷,再找一块小点的钢锭,同样弄出这么一个凹陷。把小块的钢锭装到水力锻锤上去,通过轨道上下对准,必须很准。

这时把回火完毕的小钢块拿出来,放到大钢锭的凹槽里,落锤……咣当……一个球形的滚珠半成品出来了,用铁钳夹走,再放一个……咣当……又出来一颗半成品。

假如想加快制作速度,千万别占用好多锻锤,那太浪费了。只需要把大钢锭上多弄几个半圆凹槽,然后在锻锤上多固定几个带同样凹槽的小钢锭就成了。每咣当一下,就会冲出来N个钢珠半成品。

记住啊,是半成品,这玩意还不太圆,并带着毛刺。下面一步就该石磨上了,不过要把磨盘上半部分换成木头,再贴上牛皮,把滚珠半成品和粗细差不多的砂子一起放入,压上重物开磨吧。

啥时候把滚珠上面的冲痕、毛刺都磨没啥时候算完事,反正水车也不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转,闲着也是闲着。

其实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有时候看着很硬的东西,却抵挡不住相对软一些的摩擦,关键就是次数。

这就算磨圆了吗?不算,还得换成更小的磨、更细的砂子,比较轻一些的重物接着转,道理类似球磨机。

这次出来的是成品了吧?不不不,还差的远呢,还得用木头磨盘贴上牛皮抛光,不锃光瓦亮照出人影来,也好意思叫滚珠!

抛光步骤也完了,应该可以算成品了吧。等等,还不成呢,因为这些滚珠大小不一定相同,差一点也不成,就这么较劲儿。

现在要找一块小木板,上面用相同的钻头钻出来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洞,再用手工把洞四周的毛刺修饰光滑。它就是滚珠大小的标准,凡是可以通过这些小洞的滚珠就算合格。

208 窗外有耳

筛选完毕之后,尺寸合格的滚珠还不能用,因为它们经过回火之后硬度不够,必须再经过一次淬火,把硬度提高才可以。

这次淬火就是滚珠轴承能不能用的关键,不管前面的工序做的多完美,滚珠一颗颗就和用激光测量般的圆,还大小一致。但达不到硬度,放入轴承里也是白搭,有了负荷之后转不了多少圈就得掉皮。

用多少石灰、多少纯碱、多少木炭粉,都是有比例的。渗碳箱温度多少,保持多久,也是有对应数据的。

没错,这种淬火方式也叫表面渗碳硬化处理,只不过和盔甲比起来,滚珠的渗碳层要更厚一些,最好能完全渗透到中心。

这样的滚珠就是宁碎不扁的,不会因为变形过大而把轴瓦磨坏,一旦扛不住压力,就咔嚓一下碎了。

这一套工序挺复杂吧,洪涛眼睛一翻,撇着嘴说:复杂?靠,我才刚干了一半!

是啊,滚珠处理完了,轴承的内外圈套瓦还得处理呢。白口铁硬是够硬,但太脆了,容易折断。咋办呢?弄个闷炉像烤鸭一样烤,温度够了、保温时间够了、降温速度控制好了,这些白口铸铁会变成黑心铸铁,也叫灰口铸铁。

它的硬度并没太大降低,但韧性和机械加工性都好了很多。而这种烤鸭一般的方式,也是金属热处理的基础,称作球化退火。

神奇吧,一冷一热、一烧一烤、水基、油基带盐浴,洪涛就像变魔术一般,通过看似很简单、实则总结了几百年的技术,把这些钢铁翻过来掉过去的揉捏。

让你软立马就得跪下、让你硬穿着棉裤都得捅个洞、让你一边软一边硬……这个姿势太难形容了,只可意会。

光有了合格的轴瓦和滚珠还不成,这种滚珠轴承比较原始,仅靠内外轴瓦中间的凹槽只能限制滚珠的左右移动,无法阻止珠子往一起挤。

咋办呢?还需要用薄铁片做成保持器把滚珠互相隔开,并不会影响珠子的转动。这种东西还有个俗称很形象,叫花架子!

之所以想起来做滚珠轴承,并不是洪涛一时起意,或者闲的蛋疼。渭桥镇基地里运送石炭、焦炭、矿石都是用一种木头轨道的畜力小火车,其实应该叫小牛车,根本就没火。

这种车的轱辘是木头的、轨道也是木头的,虽然比人肩挑手抬要省力的多,可是赶上下雨啥的,轨道会很涩、木头轴承也同样涩,把大老牛累的嘴里直吐白沫,依旧是老牛拉破车,慢的很。

洪涛其实是心疼那些牛,正好有了热处理设备,干脆顺手试试能不能把滚珠轴承造出来吧。这种东西也不是仅仅解脱了牛,还可以用在马车上。

等以后到了湟州,大部分给养都要从京兆府运送。有了滚珠轴承的车肯定比原始的车省很多力气,毕竟湟州是高原,往上送东西不容易,也算是体贴一下王冠,让他和水虎翼兵将们少受点罪。

“来人,给我围住,一个人不许走!”洪涛说得挺高兴,一高兴嘴上就缺了把门的,和工匠们又聊起了火车的前景。

谁承想隔墙有耳,当外面的人听到一个火车就能拉着十万斤重物跑得比马还快时,眼珠子都要瞪圆了,再也忍不住,一声吼就冲了进来。

“……裴、裴、裴中贵?真的是你!这、这是闹的哪一出啊?苗指挥,难道你也要谋逆了,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庄里对驸马和提点监司图谋不轨!”

这个人的出现让洪涛的脑子有点短路,裴英向来是跟着皇帝转的,怎么突然出现在渭桥镇了呢?皇帝肯定没来,因为窗外依旧是一片噪杂声,到处都是工匠的身影。大舅哥就算再没架子,也不会微服私访的。

再看看苗魁的德性,他居然听了裴英的命令,带着手下亲从官把这座大屋子给围了,即便没亮家伙,手却是抓在了刀柄上。不管因为什么吧,反正洪涛已经学会了先把大帽子给对方扣上,合适不合适戴过才知道嘛。

“王大人……裴大人他……”苗魁的脸已经变成酸梨了,要说驸马是坏人他第一个不信,可要说为了维护驸马就违抗皇帝旨意也肯定不敢。干脆,还是把责任推给裴英吧,中旨他拿着,凭啥自己背黑锅呢。

“王诜,此等机密之事你却在此毫不掩饰,可知如走漏了消息会是什么后果?这些人里你就能保证没有夏国、辽国的探子,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会不会有?”裴英并没否认,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事儿。

“啥消息这么紧要?”洪涛让裴英给说愣了,自己已经很注意保密了,别看渭桥镇地处荒野,真不比开封城里的南北作坊容易进,怎么还会受到如此指责呢?

“你刚才说过可以背负数十万斤货物,日行百里的火车还不紧要?如让北朝造得此物,呼吸间就可兵临开封城下,置陛下于何地!”裴英本就是来调查驸马的,好像有点先入为主了,总把驸马往坏处想。

“火、火车?嘿嘿嘿……裴中贵,这只是下官和工匠们劳累之余的一种消遣,权当故事听听就好。好吧,口说无凭,来来来,大头,和裴大人讲讲,本官还对你们说过啥故事。”

洪涛终于听明白了,合算是偷听惹的祸,这不是无妄之灾嘛。但还不能轻视,必须解释明白,否则人最这玩意最不靠谱,裴英真回去和皇帝瞎说,自己真吃不了兜着走。

“嘿嘿嘿……裴大人见笑了,都尉大人说可以用钢铁做个大鸟,肚子里灌上许多石油,头上装个竹蜻蜓,就能冒着黑烟飞起来,还日行万里,比玉皇大帝飞的都高……都尉大人还说到时候要带着小人几个藏在铁鸟肚子里,每个人背一把大伞,然后从云彩上面往下跳……嘿嘿嘿……哈哈哈哈……”

王大头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可能见过裴英,也知道此事的轻重,但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位驸马对人好,尤其对工匠们好,也有本事,唯独这张嘴太能说了,什么都讲,讲得还和真的一样。你要不信他就拉着你打赌,这玩意谁敢赌啊,有一个苗魁输了五年时间就够了,谁再上当谁就是傻子。

“……堂堂驸马都尉、朝廷经略安抚使,提点坑冶铸钱司监司,穿成这样成何体统!王诜,你还嫌惹得事不够多吗?若不是陛下处处回护,你早就成阶下囚了!”

裴英也听明白了,合算闹了半天又是驸马吹牛惹的祸,于是就更生气了。自己大冬天还得快马赶路,差点没把一身老骨头颠散架,不就是因为他吹牛吹的嘛,到现在还不止悔改!

“不能把大人下狱,大人犯了什么罪!”屋里在说话,外面也能听到一些,还有人接茬了。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裴英很愤怒的看了苗魁一眼,这都是什么规矩,什么身份都敢胡乱插嘴!

苗魁自然明白宫里的规矩,赶紧扭头要呵斥一下,顺便让部下把不相干的人赶远点,谁承想这一回头差点没趴在地上找地缝钻。

屋外不知何时已经围上了一群工匠,带头的就是胡家、武家那几个老家伙。他们不仅人来了,其中有几个肩上还扛着一窝蜂。

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但被点燃就谁也躲不开。这么近距离穿不穿甲胄其实都一样,挨上就是个洞。谁也不敢保证工匠们就不会用,毕竟是他们生产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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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钦差(白银盟17/40)

“我们是来向……”出面说话的是武二,他岁数最大,须发皆白,但肩膀上依旧扛着具一窝蜂,看样子是还没完工的半成品。但箭矢和火药都是装好的,基本功能肯定有。

“向啥啊向,裴大人是从皇宫里来的,什么东西没见过,用得着你等向大人展示?快快散去,如果裴大人想看我再唤你们不迟。嗨,还不走啊!高判官,你这个工作是怎么干的,钦差岂是能任人围观的,还有没有规矩,快快让他们散了。”

武二刚张嘴,洪涛就从屋内窜到了门口,扯着嗓子就是一顿批评,连带着高翠峰一起。但脸上的表情和话的内容好像不太一致,一直都在冲武家、胡家这几位排在前面的老头挤眉弄眼。

“是下官疏忽了……裴大人见谅、见谅……”大冷天的高翠峰脸上都见汗了,听了洪涛的话好像也醒悟了过来,忙不迭的向裴英告罪。然后伸开袍袖,像赶鸭子一样赶着那群工匠往远处走。

“裴中贵,失礼失礼,这些匠人不认得您,更不知道您是代表陛下来的。乡野村夫,好客而已,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裴大人移步到我的……我的家里坐坐。”

洪涛鬓角上也见汗了,他正在等裴英的态度。如果这个老家伙非要追究那些工匠的责任,今天就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皇庄了。

刚才之所以要拦着武二他们,不是怕失手杀了皇帝的钦差,而是怕他们手中的火箭误伤了自己。那玩意发射起来只有个大致方向,站在它对面的人都有可能是目标,保不齐还得挨上好几下。就自己这个小塑料体格,一下都扛不住。

至于说武二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要倒霉,必须是高翠峰去偷偷送信了。裴英进来的时候并看到他的身影,可工匠们出现时他也出现了,脑门上还有汗。

刚才自己也和他用眼神交流过了,相信他能理解。此时的渭桥镇基地已经变成内松外紧的堡垒了,出去和进来的道路都会被一窝蜂封锁,在没搞清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之前谁也带不走自己。

感动不?一点不感动那是瞎话,这些工匠已经付出了他们最大的能量试图保住自己。当然了,只要裴英亮出身份,工匠们依旧不敢造次,这是注定的。

不过洪涛觉得有个人恐怕会铤而走险,那就是富姬和她的驼队。现在驼队已经发展到快五十匹骆驼、近十人的规模了。

多出来的那几个人不是禁军冒充的,而是和施铜、蒋家兄弟一样的禁军老兵,还有三个人干脆就是湟州的蕃人。他们是富姬去湟州时顺手和当地人要来的奴隶,很善于驱赶驼队,一个人能顶几个汉人用。

想一想这支队伍的成分,再想一想他们这几个月所干的事儿,最终加上富姬的性格,洪涛觉得这个女人肯定就在哪儿藏着呢,手里还端着自己送她的望远镜,时刻盯着这里的变化。一旦自己真的被抓,就算工匠们不敢造次,押送自己出去的禁军也很难全身而退。

蒋二郎是干嘛的?他是长距离追踪、绞杀的马绊子,在荒野地区正是他的主场。这群亡命徒脑子里恐怕也装不下自己的大舅哥,更不惧怕杀人,甚至是劫杀禁军。

抢了自己之后,无非就是继续当他们的跳货郎,有了自己这身本领,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招兵买马,不出半年就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马匪团伙,或者干脆就叫小部落。其实在边境地区,这两个叫法基本是一个意思。

“哼……这还算句朝廷命官该说的话,头前带路!”裴英的反应很让洪涛欣慰,他没和种凯那般气急败坏,也没再提刚才工匠们的举动是否合理。

进了提点司衙门,看到这个朴素的小院,裴英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驸马并没像有些奏章上说的那样骄奢淫逸,甚至比大部分官员更节俭,连官衙都是用驿站凑合的,看来这项罪名已经可以去掉了。

再进入衙门的正堂,裴英彻底放心了。这里说是正堂,其实是办公居住两用。到处都摆放着公文、矿石、刀剑盔甲之类的东西,只在屋角用屏风隔出了一张土炕,条件离奢侈好像很远。

而整座院子里自始至终也只有一名女子,好像还是提点司的小吏,淫秽官衙的罪名也够不上。

至于莲儿和紫菊,在老太监眼里根本不算女人,不对,也不是不算女人,而是不算在和驸马乱搞的女人之列。因为她们是皇帝和皇太后赐给驸马的贴身丫鬟,都贴身了,还用得着乱搞吗?应该正大光明的搞才对。

其实裴英并不担心驸马在钢产量上吹牛,金明池的炼铁炉他见过,皇城司的详细汇报他也看过。就目前而言,大宋朝廷里没有一个人比驸马能炼铁。光这一样就够了,能产多少精钢只是锦上添花,皇帝不会因此而责难的。

但驸马以前可是个不太检点的浪荡子,这次出门在外要是再犯高朋满座、大被同眠的老毛病,皇帝真有可能急眼。况且长公主正有孕在身,此时再玩这一套很容易被政敌攻击。

“这是长公主给驸马带的狐皮鹤氅,湟州苦寒。”既然驸马没犯老毛病,那一切就都好办了。此时的裴英虽然还是不苟言笑,却不再谈论公事,而是拿出一个锦缎包袱。

“多谢裴大人,不知长公主身体如何。”洪涛也摸不清这个老太监的路数,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走。

“长公主身体无恙,太医说腹中胎儿也很稳。本来太后担心长公主体弱,还多亏了驸马的飞鹰具,现在连皇太后都会时不时去飞鹰社玩一玩,入会之人多如过江之鲫,驸马真是好手段。”一说起长公主,老太监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摸样,就好像公主是他的孩子,言语间还带着那么一丝慈祥。

“嘿嘿嘿,游戏之作,不足挂齿……”这就更让洪涛迷糊了,之前就觉得这个老太监好像特别关注长公主的情况。

“说起好手段,驸马给陛下的礼物颇有些不妥。兵甲乃国之重器,非将作监不得私造。王相以监造为由准许乌金行造甲在朝廷内已引起不少非议,陛下想尽办法才压了下去。这次让你这么一闹,想必朝堂里又会起一番争执,要是没有个好说辞,恐陛下也无法服众。驸马聪慧,现在可曾想好该如何与陛下回话了?”说完了长公主身体的事儿,裴英话风一转又聊起了公事。

“……还请裴大人明示,下官何处又让陛下为难了?难道说是有人做了手脚,但我有亲笔信为证啊!”

现在洪涛有点明白裴英亲自到渭桥镇是干嘛来的了,他这个钦差真不是专程替皇帝来看望自己的,更不是替长公主来给自己送裘皮大衣的,而是来给自己定罪的。

可是罪从何来呢?自己送给皇帝的礼物除了马匹就是宝甲,难道说路上有人算计了自己?如果要是这样的话,对方可就是找死呢,擅自截取送给皇帝的奏章,只能是死罪!

“驸马可是在信上明言三位工匠每日可造二十具甲胄?难道这还不是欺君之罪!现在不比往常,你可知种凯一事之后,多半个朝廷都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此时更该慎言谨行,稍有不慎就会惹来灭顶之灾!”看到洪涛还不知悔改,裴英又有点生气,打算教育教育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该如何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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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眼见为实

“裴大人勿要生气,我家官人大病未愈,若是有得罪陛下的地方,还望大人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屋内除了洪涛和裴英之外,莲儿也在,见到驸马不肯求饶,她有点忍不住了,想帮着说句软话。

“住嘴,此等朝廷大事岂是你个妇道人家可以鼓噪的?伺候好驸马,别让长公主担心才是你的本份!”没想到裴英立马就翻脸了,把莲儿训得头都不敢抬,往常洪涛训她的时候都没这么老实。

“裴大人,陛下的心情下官能理解,可生产兵甲这件事儿不是光靠说就能加速的,以现在乌金行的规模,三位工匠日产二十具最合适,再快就无法保证质量。如再多调集人手,又会影响其它工序的进度。假如陛下确实需要更多甲胄,待开春之后土地开冻,臣再多修两座水车、多雇人手,届时一日百十具也不是难事。”

洪涛也没敢替莲儿出头,因为此时妇女地位还真没那么高,高到可以参与谈论朝政的地步。尤其是莲儿的身份,公主不在的时候她能当夫人,可是在公主面前依旧是丫鬟身份,主人谈话哪儿有丫鬟插嘴的份儿。

但在产量问题上他还是有话要替自己辩解的,心情着急可以理解,可科学就是科学,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能说皇帝下令每天产一百套盔甲,炼铁炉就会缩短熔炼时间、冲床就会加快下落速度。

在这个问题上真不能让步,惯出这个毛病之后自己就没法干了。改天皇帝突然吃了啥不消化的东西,一拍脑门,让自己一天弄出来十万个箭头,自己不能继续答应吧!

“陛下何时说过多要甲胄?”裴英也让驸马给说糊涂了,二十具还不够?还多要?

“不知陛下是何旨意?”猜错了?皇帝不是嫌生产速度慢?

这就让洪涛更摸不透了,自己送去的甲胄质量上肯定没问题,都是试验过好几次的,只要没人用火去烧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真能每日用三名工匠产出二十具甲胄?此刻想好再说,某家是要替陛下亲眼验证的。略少一些也无妨,我会替你向陛下禀明工匠并未偷懒,驸马也未曾欺君,只是天寒地冻生产确实不易。”裴英好像有点明白驸马的意思了,他误会了皇帝和自己的目的,想反了。

“难不成陛下以为臣在戏谑?请裴大人移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洪涛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只听说过嫌慢的,没听说还有嫌快的,这种怪事儿怎么都让自己赶上了呢。

不信是吧,太好办了,去金火作的冲床哪儿看看不就结了。早知道裴英是为这事儿来的,根本就不该请他进屋,莲儿这顿训挨的真冤。

再次回到金火作,裴英才注意到房子后面靠近灞水河岸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很奇怪的建筑,说屋子不像屋子、说梯子又太粗壮了。

“此地是何等石材?”走近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地面平整而坚硬,那种硬和宫殿里的石材还不一样。

“不是石材,是由万斤铁水浇铸而成。不光是地面,这两根柱子和中间高台皆是由纯铁铸成,通过水轮可以把上半截提起再落下,配合不同的模具即可在瞬间成型……大头,去取些半成品演示给裴大人看。”

其实这座原始的冲压机到底用了多少吨铁料洪涛也不清楚,但没关系,古人向来对数字不太感冒,只管往高了忽悠,千斤、万斤都是很讨喜的说法。

至于说冲压机的结构、原理、工作方式,就别和裴英这样的老人多废话了,说多了他也听不懂,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来个现场操作,让他亲眼所见。回去该如何向皇帝转述,那就是他的任务了,与自己没半点关系。

“神力,精钢在此物面前如纸如帛,真乃神力也!”很快裴英就看到了那种丑的无以复加的甲胄是如何来的。

只需把薄厚合适的钢板送入这个可以上下开合的铁台中间用模具压住,然后被上面的巨大铁锤撞击模具,一下一个,成型的甲片就出来了,和送给皇帝的一模一样。如果这么算起来的,一天二十具好像又少了点,二百具也不多啊。

“裴大人千万不要这么想,此物只是其中一道工序,精钢自打出炉后还需要经过浇铸、锻打,才可以变成薄厚均匀的板材。这些甲片并不能直接使用,要再拿去热处理、打磨边角、贴缝内衬、组装成型才算合格。这些工序一个都不能少,眼前这三人所为离不开上百工匠支撑,更离不开陛下圣明和大人的一念之差……”

刚才还觉得一日二十具是吹牛呢,现在又想一日二百具了,洪涛真是哭笑不得,还得继续解释,打死也不能让裴英和皇帝觉得这玩意特别容易。

“裴英岂是糊涂之人,驸马不必担忧,我自会把你的话一字不差的转禀给陛下,小筝子何在?”裴英摇了摇手,阻止驸马再往下说,左右张望了张望了,脸色又有点不好看。

“呃……我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黄蜂,此时应在北面河边替下官试验一种新武器,想是不曾知晓裴大人已到。”

黄蜂这些日子对一件东西上了瘾,每天都要把玩很久。那东西洪涛还不想大规模制造,因为条件不允许,只能当做一种暗器交由黄蜂练习,他玩得越利落自己以后就越安全。

这种暗器其实就是反向复合滑轮弩,由弹簧钢板为弩臂、精钢磨制的钢钎为箭,尺寸很小,只有一尺多宽、不到两尺长,看上去并不像武器。

但是在二十米距离之内,这玩意还是很歹毒的,精钢弩箭和筷子一样没有箭头和箭羽,就是根钢棍,啥甲胄也挡不住,直接对穿。

而且它的射速还挺快,单手即可上弦,九支弩箭全装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中,发射一支自动落下一支,并会吸附在箭槽的磁石上,挥舞跑动皆不会掉落。

211 洗洗更健康

这是彭大和王大头按照洪涛的意思联手琢磨了好久,才搞出来的。可惜的是目前这玩意由于材料制约还无法做得太大,射程上和宋军的强弩比起来也没任何优势,只是在初速上远胜传统弓弩,很适合当做近身防御性武器。

所以也没有大规模制造,主要配备给了富姬驼队和黄蜂做为防身武器使用。洪涛试了两次之后就放弃了自己也配一把的念头,带着累赘不说,单手根本射不准。想玩好这个东西必须得有力量支撑,再多加练习。

自己还是别给属下添乱了,搞不好会误伤的。只要他们玩好了自己的安全就有一定保证,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孤身去什么地方,没有大部队跟随坚决不出家门,就这么任性!

裴英只来了不到三个时辰,就又带着几名随从打马走了。这个老头身子骨真好,丝毫不见疲累的样子。只是在走之前见了黄蜂一面,说了啥洪涛不知道,可黄蜂脸上明显的几根手指印说明谈话好像不太顺畅。

“师傅恼我没有时刻守在大人身边,这次是小惩,如再有下次小人命不保亦。”黄蜂倒没因为脸上的痕迹羞于见人,心平气和的告诉洪涛他犯错了、挨揍了,要是不马上改正下次更惨。

“你这一身功夫是和他学的?”洪涛本来就怀疑裴英身上有功夫,现在得到了证实。

“师傅待小人如慈父,如没有师傅小人早就没命了。除了一身功夫之外,还教授了很多东西。”黄蜂点了点头,好像还很怀念在宫中的日子。

“他总不会让你白天黑夜都跟在我身边吧!”黄蜂本来就很不爱说话,能回忆一下童年已经算破例了,洪涛没指望还能让他多讲讲,只是想知道裴英到底交代什么了。

“师傅说大人这里很不安全,且仇敌众多,需增加护卫人手。”黄蜂也没隐瞒,这件事儿必须要得到驸马的配合才好进行。

“增加人手?难道亲从官还不够吗?”洪涛好像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儿。

“禁军上阵杀敌峰比不得,但防备宵小他们要差得远。”好不容易提到了自己的拿手技能,黄蜂有点小得意,还裂开嘴笑了笑,完全忘记了刚刚挨过大嘴巴子。

“难不成还要再派内官到本官身边!”看着黄蜂的笑容洪涛不由得一激灵,想到了一种可能。

“原本是要派的,师傅说大人您是国之栋梁,不容有丝毫闪失,回去之后要禀明陛下再加派人手……”黄蜂点了点头,肯定了驸马的猜测。

“然后呢?你怎么也学会吞吞吐吐了,有话快说,否则就把蝎子弩还回来!”但黄蜂的话显然还没说完,这让洪涛很烦躁。身边有几个高手是好事儿,自己也不排斥,但全是太监就有点不合适了。

假如裴英真要这么干的话,自己必须马上给皇帝上奏,请求他别再派内官来了,不如多找几个像蒋二郎那样的马绊子。

虽然哪些职业特种兵不善于偷偷摸摸搞刺杀,可作为护卫一点也不比黄蜂差,有个风吹草动同样反应很快。

“就是蝎子弩的功劳,师傅不仅看了大人的弩,还亲手发射了几支弩箭,这才相信了我的保证。有黄蜂和蝎子弩在,大人身边三十尺内不会有危险。只是小人觉得此弩还是大了、射程太远,要是大人能再把它做小一些,可以藏在袖中就更好了。”

蝎子弩就是洪涛弄的反向滑轮弩,因为弩臂是向前方左右张开的,很像蝎子的鳌钳,后方的弩身则是蝎尾。

巧了,蝎尾上也有一根针,射出去的话比蝎尾针还歹毒,故此得名。这次洪涛终于风光了一次,从黄蜂到富姬等人都觉得这个名字起的好,皆伸出大拇指称赞。

“先凑合着吧,此物并不完美,也不值得再费心思改进。待到官人闲下来会做一种更小巧、更准确、更毒辣的暗器,到时候保准你会爱不释手。现在陪我去营中看看,此地看来不能久留。官人我在此待着,地方官员们不甘心、朝廷里不放心、陛下也不安心。还是去湟州吧,早去晚去早晚得去,那不如早去!”

黄蜂的请求倒是不难满足,如果他要求改小蝎子弩的尺寸还不能降低射程和威力,这肯定是做不到的,但在牺牲射程的前提下,再小一点且威力不减真不难。

可洪涛现在没精力去琢磨弩的问题,又要搬家了,这次路途更远、更艰难、更危险。在此之前他要把能准备好的东西都准备充足,务求做到尽善尽美。

另外还得挑选去湟州的工匠和留在渭桥镇的工匠名单,再把渭桥镇工业基地的发展规划再和高翠峰落实一遍。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繁杂,即便天天不闲着恐怕也得忙一阵子了。

“你们是害虫、你们是害虫,正义的儿童团、正义的儿童团,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杀、杀!”黄蜂出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童声,稚嫩但坚定、冷酷。

这是那群被收养的孩子,他们也跟着一起来到了京兆府。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孩子们完全摆脱了在慈幼局时骨瘦嶙峋、蓬头垢面、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形象,取而代之的是健康、坚定、初生牛犊不怕虎和一种对未来的狂热追求。

许东来,就是让这群孩子发生根本变化的具体执行人。实际上他也只是这个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对计划的全部内容并不知晓,只是出于正义和怜悯,才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这些孩子身上,并引以为荣。

有时候吧,好人更容易被利用;有时候吧,看上去明明是件大好事,可背后却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大多数人只能看到眼前,并以此为基础联想未来,还觉得自己很睿智。其实事情的发展很可能与他们的所见所闻背道而驰。当有人能看明白,进行善意的提醒时,反倒会被认为是恶意的。

这套东西洪涛也说不清具体是从哪儿学来的,好像也没刻意去学。后世里通讯发达、信息量很大,日常生活里的很多事情仔细琢磨琢磨,好像都是这样的,也非常明确是由一部分人刻意引导的,以此来达到某种目的。

既然会了那总得试试好用不好用,事实证明确实好用。人在某种环境下确实是可以被操控的,不仅仅是操控行为,而是操控思想。

这个问题就不用论证了,洪涛在前几辈子都用过类似的方法,无一不成功。其它成功的案例数不胜数,古今中外都有涉及,人们还给这种方式起了个很形象的名字,叫做洗脑!

洪涛比较懒,洗衣服都懒,更别说人脑了。怎么偷懒呢?很简单,成年人脑子里东西太多,完全洗干净有点难,但小孩子的思想相对纯洁,更容易洗。

尤其是这些曾经被社会抛弃的孩子,他们本能的会对当下社会有抵触甚至仇恨情绪,只要你能编出一副未来的美好画面,他们就从心底乐意相信。

人这个玩意是主观动物,少部分人可以通过学习、见识刻意做到客观,但大部分人依旧会受主观操控。只要他们认为这个东西好,那这东西就必须好,不好也会被掩饰、美化。人们宁可欺骗,也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这些孩子们对驸马编出来的未来很快就接受了,因为驸马玩的更高级,他不全是在编,而是有原型、有成套的逻辑思想、甚至有明确的阶段细节。成年人天天听这玩意也很难找出逻辑上的错误,大部分也得入套,只是时间长短和程度深浅的区别。

212 她们就是未来(白银18)

更何况驸马是个能人,几乎到了无所不能的状态。人这个玩意又是很容易崇拜能力的,他们总是习惯性的认为一个人某方面能力强,其它方面也必然强,跟着强者走肯定没错。

现在这些孩子、包括许东来在内,已经成了驸马的思想复制品,凡事必先琢磨驸马会如何如何,然后以此来界定自己的行为准则。

从驸马府到渭桥镇,大部分人对此并无异议,主要是他们并没刻意去关注,孩子们自成一体,平日生活、学习、劳动都是单独进行的,很少也不愿和外人接触。在孩子们眼中,除了驸马之外都是蠢人,和蠢人有什么可聊的呢?那样会拉低自己的档次。

以前在驸马府和飞鹰社时,孩子们以学习为主,社会实践为辅。到了渭桥镇,两者反了过来,多一半时间都是实践课,少一半时间用来增加理论知识学习。

另外还增加了一门课程,就是军事训练,洪涛单独给孩子们设计了军装,分冬夏两种。这次没再顾虑任何人的习俗,改都没改,直接套用了后世的军队作训服,还是迷彩的。

不过这时还没有迷彩工艺,染料颜色也不那么正。就是凑合把布料染成淡黄色,再用蜡染和扎染把淡绯色和土黄色弄到粗布上。

效果嘛,反正也是各种不规则裂纹、色块纠结在一起,躲在冬日的北方地区,距离稍微远点确实不太容易被发现。夏装再把颜色调深一些,以绿色为主基调也凑合能用。

在洪涛的特意引导下,孩子们已经有了后世的国家、民族、荣誉观念。一听说是为了保家卫国、杀敌建功,训练起来还是很刻苦的。她们原本也不是太娇贵的孩子,这些苦对她们而言其实算不得太苦。

她们,没错,不是笔误,就是她们。慈幼局里的孩子性别差距很大,女孩占了大多数,男孩不仅少,还多有残疾。洪涛收养的这十九名小童,包括宸娘在内十六个是女孩子,只有三名男童。

到了京兆府之后,许东来又去当地的慈幼局中收养了第二批孩子,依旧是差不多的男女比例。

没辙,这个年代重男轻女思想太严重,当家长的但凡有一口气在,也不会把健康的男童抛弃。就算真的有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男童送到慈幼局,很快也会被需要孩子的人家领养走,想大量收养健康的男童很难。

别看孩子多了一倍不止,许东来的工作强度反倒下来了。因为第一批孩子已经养成了固定的习惯,从生活到学习再到训练,她们就是第二批孩子的老师。

这可真是言传身教,集体生活最能洗脑,比生硬的灌输效果好很多,后世的传销组织用的就是这个办法,简单而有效。

现在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徽章、一个简单的晋升等级,就能让孩子们卯足了劲儿的互相竞争。而且洪涛特别交代许东来,不要过多干涉孩子们内部的争斗,欺负人与被欺负都是社会实践,早点尝试尝试没坏处。

“我需要她们将来成为我的帮手,并不打算让她们封侯拜相、治理国家,你觉得朝廷会允许一位女宰相出现吗?”

许东来对这一点有些抵触,他意识到如此培养出来的孩子会丧失掉一部分人性的优点,非常担忧,可洪涛的回答让他无言以对。

确实,就算这些女童个个都有王安石的魄力、欧阳修的人品、苏轼的文采,也无法步入仕途,更不能忧国忧民。能学得一身本领,将来当个女掌柜或者女匠人就算大福气了。

“大家辛苦了……”洪涛也跟着黄蜂一起出了屋,顺便向操练的队伍挥了挥手。

“为陛下尽忠!为大宋尽忠!”当院子里的小童们见到他之后,立刻停止了操练,收起手中的木刀木枪立正站好,异口同声的喊起了口号,每张小脸上都带着兴奋、激动的神情,就好像谁喊的声音最大,谁就是最忠心的一般。

“恩,很好,很整齐。来,十八,把鼻涕擦一擦,下次记住要自己带手绢。你是大官人的养子,带着鼻涕出门是会被人笑话的。”

既然孩子们都停下了操练,洪涛索性也停下脚步,走到队尾伸手抱起那个刚七岁的小男孩,替他把被冷风冻下来的清鼻涕擦掉。

他叫王十八,除了宸娘,是第一批孩子里年岁最小的男童。当年他在慈幼局里脸色蜡黄、皮包骨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死掉。但洪涛知道这孩子没大病,就是肚子里有虫,用砒霜打一打、再增强点营养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果不其然,现在他的个头虽然还是最小,可身上已经圆鼓鼓的了,眉眼也端正,再过七八年就是个大小伙子。

“……手绢被风刮跑了……”这里的孩子比同龄人要成熟懂事早,即便只有七岁,王十八也要自己打理内务,大件的衣服洗不动可以找哥哥姐姐帮忙,但必须要用同等的劳动交换,没有谁必须照顾谁的规矩,更没有嬷嬷能帮忙。

而且除了吃喝之外,每个孩子的花销都有固定数量,谁弄坏了、弄丢了自己的物品,那就只能忍着等待下一次分发。

洪涛并不鼓励大孩子去无休止的照顾小孩子,他更希望看到孩子们从小就养成独立的习惯。这玩意光说没用,让他们自己难受几次会学习的非常快。

“那官人先借你一个用,等你发了新的立刻洗干净归还。来,都过来,官人有话要讲。”

洪涛也不想从小就对这些孩子太严格,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心软。这些孩子的将来就是自己的将来,他们没时间去享受温情,因为环境太恶劣。

“都冷不冷?”看着周围一圈被风吹得像小苹果般的脸蛋,洪涛咬了咬牙,很严肃。

“不冷!”回答依旧很整齐,这是经过千百次不整齐磨合出来的效果。谁敢不整齐就等着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的拳头吧,因为大家会跟着他一个人同时遭受惩罚。

“不冷最好,过些天官人还要去更冷的地方,那里不光冷,还有野兽和敌人,怕不怕?”虽然回答的很整齐,洪涛也没露出半分笑摸样。

“不怕!”依旧是斩钉截铁、整齐划一的喊声。

“报告大官人,我们已经可以杀死坏人了。但王五、王十二、王十三、王十七不及格,真丢人!”

之后说话的是个和紫菊差不多大的小丫头,长得虎头虎脑,摸样也更像男孩子,尤其是发型,比男孩子还男孩子,和炼铁炉上的工匠们一样,剃的是光头。

她就是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实际年龄十三岁多,名叫王大。

“……”洪涛回头看了看黄蜂和许东来。

“……”这两人完全是两种表情,黄蜂微微点了点头,很肯定的样子。许东来则一脸苦相,勉强点了点头。

“你觉得应该如何惩罚她们呢?”洪涛又把头转了回来继续问王大。

这件事儿自打来到渭桥镇自己就和黄蜂交待过,也和许东来探讨过,黄蜂没意见,许东来不想干。

啥事儿呢?杀人!洪涛想让孩子们尝尝亲手把人杀死的滋味,以免将来遇上特殊情况全尿裤子不敢下手。

训练得再刻苦也不如直接见血管用,这也是不用论证的真理。杀鸡、杀羊、杀猪在开封城里就练过了,可唯独杀人没法练。

但在渭桥镇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天高皇帝远,地方官躲还来不及,没人愿意到渭桥镇查案,也不用和公主、王嬷嬷她们解释。

213 未来很残酷

可是杀谁呢?总不能随便抓个人就杀了,那样会影响孩子们的认知。必须让她们明白,杀人可以,但得有充分理由,不能想杀谁就杀谁。

最终还是高翠峰无意中的话让洪涛找到了合适的诛杀对象,矿霸!

这是一种类似后世不白社会的组织,他们原本也是矿户,因为本事不济或者时运不济,开矿挣不到钱,于是就改为提供人力资源服务了。

说白了吧,就是忽悠流民签假合同真卖身契到矿上来干活儿,然后从矿主这里拿到一部分钱、再从流民身上拿一部分工钱。

流民很多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签错了契约都没地方告去,去了也告不下来,还得被这些矿霸揍一顿,只能忍着。矿主根本没损失,他们才不管你从哪儿来、为什么来,签了契约就得完成,其它的一概不管。

按说矿霸和洪涛也没半毛钱关系,矿石上带不带鲜血都是矿石,只要能按时凑够矿课就可以。高翠峰也没有铲除矿霸的意思,相反,他还要和这些黑不黑、白不白的组织打交道,免得这些人成为对立面。

但洪涛觉得这些人里肯定有手上沾了人命的,既然这样抓来宰了也不是啥坏事儿,把他们的罪行和孩子们说明,也不会影响孩子们的是非观,还为当地铲除了一害,好像也是双赢嘛。

当然了,矿霸的家庭就忽略了。他们既然选择了这份工作,那就要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总不能说只许你祸害别人家庭,不许别人祸害你吧。

如何分辨谁罪大恶极、谁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工作由高翠峰负责,把人抓回来的任务自然交给了黄蜂。

看来他们都完成任务了,孩子们也顺利完成了第一次实践。效果嘛,洪涛觉得很不错,只有四个孩子没敢动手,相当不错了。

“让她们刷一个月厕所、洗一个月衣服!”王大很像电影里的红小将,满脸都是兴奋,一点看不出来对同类的怜悯。

“这是许先生的决定,还是你们的意见?”洪涛没说这么处罚对与不对,反倒是比较关心来由。

“……是我等私下定的,许先生只做仲裁。”王大挺得意,连先生都得听自己这些孩子的,官人说的道理确实好用。

“这事儿不太合理,你告诉我,王五、王十二、王十三、王十七是你何人?”但洪涛的反应出乎孩子们的意料之外,没有夸奖正常,驸马府的规矩就是做对了是本份,不奖。但还遭到了批评,显然就不太对了。

“是……兄弟姊妹。”王大好像有点觉悟了,回答得不太硬气。

“对嘛,兄弟姊妹之间怎么能互相看着做错事而洋洋得意呢?荣誉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缺陷上,更不能在团体中互相踩压、诋毁。我教你们本事是让你们互相帮衬、互相扶持去与外人斗的,团结才是力量。竞争必须有,可是得分清目的和方式。记住,你们首先是兄弟姊妹,然后才是陛下的臣子和国家的一员,顺序不可搞反。处罚的事情回去你们继续商量,然后把结果告诉我。王五,你是个男子汉了,为何还没有十八的胆量?”

洪涛希望这些孩子心狠手辣,却不希望他们太过自私,假如兄弟姊妹之间都互相看笑话,长大了以后也不会有大出息。必须要学会如何在团体里独立,并保持团结合作。

当然了,错就是错,那四个不敢杀人的孩子并不会因为其他孩子的错误而变成正确一方,该批评还得批评。

王五是这群孩子里岁数最大的男生,刚刚过了十二岁生日,发育的挺早,高高大大的,看着比别的孩子都要年长好几岁。

其实这些小童到底几岁洪涛也拿不准,这时候也没有出声证明,只能依靠慈幼局的记载。说实话,那些记录的可信性真不高,保不齐王五才是王大呢。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比较懒,根本不去细究,甚至连每个小童的生日都不问,直接指定了她们的出生日。男孩子全是元日、女孩子全是中元节,因为生日和节日在一起过省事儿还好记。

“大姐和二姐一人一刀就已经把人杀死了,为何还要再费力气?官人不是说过,愚蠢才是最大的错误,我和大姐说要像杀猪一般从屁股上下刀,可是她不听!”可能是因为身体比别的孩子都强壮,王五对王大的领导也最不满意,总是有意无意的挑战权威。

“她不听是她的错,但你拒绝执行就是你的错了,用自己的错误去对抗别人的愚蠢,这也是愚蠢。好好想想,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儿时该如何做。去吧,该吃午饭了,晚饭之前必须把你们商量之后的结果报上来。”

王五确实比其他孩子成熟一些,但洪涛就是不让他当孩子们的老大,逼着他去忍耐内心的渴望。什么时候他能采取别的办法联合其他孩子一起对抗王大的错误,什么时候才有可能当领导。

一个人再强也难以独自处世,包括自己这个穿越者,不是照样得在体系中闪转腾挪。要学会如何在合作中发挥自己的优势,而不是用自己的优势去压迫别人,那样没有好果子吃。

“大人,如果他们这样长大怕是比蒋二郎还狠毒。蒋二郎不过才当了三年多马绊子,他们……”黄蜂一直在院门口看着驸马和孩子们的互动,待孩子们走后才开口说话。

说狠毒已经算客气了,那个矿霸被杀时他在场,除了王五等四个孩子没有上前之外,其他孩子真是实打实的捅刀子了。

尤其是王大那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孩子,捅人时眼里的神色让黄蜂都有点心悸。他搞不太明白驸马为何要如此教授孩子,难道多读读书考取个功名不好吗?

“知道大宋为什么打不过西夏和北朝吗?不是因为兵甲不够犀利、也不是因为宋人懦弱、有缺乏马匹的因素,但不是最主要的,究其根本就是因为大宋拼命读书全为考功名当官的人太多了。书能让人明事理,也能让人内心软弱。在打仗这个问题上,饱读诗书的读书只想当官的人往往打不过大字不识一个只能放牧的人。不是说宋人不够聪明,而是这里太软了。我不想为陛下再去培养那么多鸿儒重臣,倒是想让大宋多几位比牧人还狠毒的将军。开疆拓土我可能赶不上了,但她们肯定可以赶上,收复故土还是可以试试的。”

这个回答多一半是心里话,只是最关键的地方洪涛换了个人称。这些孩子真不是为自己那位大舅哥培养的,因为他的朝廷不会使用这样的人,只有自己才能玩得转。

“你觉得大人说得有道理吗?”黄蜂有点被说糊涂了,他不是读书人,却非常羡慕读书人,有点缺啥补啥的意思。做为同样不是读书人的许东来,肯定是他自认为的某种同类,于是想征询一下同类的意见。

“像是有一些道理,比如打起仗来,我肯定打不过你……”许东来也一样迷糊,可他又认为和黄蜂不一样,他把自己视为准读书人。

“……现在我觉得大人所言极是,你们这些酸丁真该死!”

黄蜂听明白了,合算自己是用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本来对读书人的憧憬立刻化为乌有。若不是驸马还没走远,他真想给许东来一针,让你读了几本破书就和我臭显摆!

214 上任

俗话讲破家值万贯,搬家本来就不是件容易事,再加上洪涛什么都想多带点,最终就形成了一个二百多人、五十多匹驼马、三十多辆大车的豪华阵容。

说是搬家,其实这支队伍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支实打实的作战部队。从男到女、从老到小、从禁军到平民,人人顶盔贯甲、背弓持弩、全副武装。

而那三十多辆大车上装的也不是钱财宝物、家具细软,全都被花里胡哨的粗布覆盖,观其外形很像是被截短的木料,一堆一堆的长圆形物体。

队伍的前锋已经过了渭河桥,尾巴却还停留在提点司门前。高翠峰和王冠带着一干留守工匠前来送行,旁边还有以周家为首的众多矿户。

“王兄、夏涑,此一去远几千里、隔千山大川相见不易,没事儿多写信,盼你二人能通力合作,为我之依仗。话不多说,就此别过,待到破敌之日,再去大奥相聚之。”

洪涛今天又换了行头,和儿童团的孩子们穿的一模一样,里面是迷彩作训棉服,外披长公主送来的狐皮鹤氅,脑袋上还扣了个座山雕的皮帽子,很有点古今融合的味道。

该叮嘱的话这些日子都说好几遍了,再煽情的道别他也不会,干脆还是省了吧。本来周家那些矿户还打算搞个万民依依不舍送清官的戏码,结果被洪涛严令禁止了。

自发性的送一送这是人之常情,毕竟在自己治下这些矿户的地位得到了保证、生意也蒸蒸日上,不送不合情理。

但太有组织的送行活动不合适,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人嘴两张皮,断章取义、专挑重点转述的技术自古就非常发达。自己现在是手握兵权的外戚,大舅哥心底也不是百分百信任,经常听到这种风言风语难保哪天就当了真。

“大人……保重……”王冠比较爽快,他巴不得洪涛赶紧滚蛋,省得天天拿自己练兵玩。高翠峰比较感性,眼睛里都带上泪花了,哽咽着抱了抱拳。

“都回去吧,外面冷,别耽误了生产。大人我在湟州还指望诸位的兵甲利器保命呢,谁敢少送一件,我就提着一窝蜂回来要了他的狗命,出发!”

高翠峰这一动情,也让洪涛想起了一年多来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该干的工作一点都没耽误,还给了自己不少帮助。

人心都是肉长的,岂能无情。不仅是高翠峰,还有那些从金明池就跟着自己一起开荒的工匠。虽然有些人至今自己都叫不上名字,但模样是不会忘的。他们不能像高翠峰那样抱拳行礼,只能跪地叩拜。

再多待一会儿,洪涛不确定自己不会掉泪,那就不美了,有损自己的形象。干脆还是赶紧跑吧,眼不见为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儿童团双人同骑一峰橐驼走在队伍最后面,每人手中都有一柄带鞘短刀。

此时她们正以刀柄敲击胸甲,用敲击声伴奏,大声吟唱着凉州词。许东来确实酸,尽管洪涛不太喜欢教授孩子太多诗词歌赋,这个准文化人还是阳奉阴违,一有时间就冒酸水。

但艺术之所以被很多人追捧喜爱,必然有它积极的一面。此时此刻,孩子们稚嫩的吟唱确实很有魔力,让每个即将面对未知危险的人心中豪情顿涨。

一传十十传百,逐渐向前蔓延,待到苗魁的亲从官禁军也敲击着胸甲一起吟唱时,曲风一变,已经有了金戈铁马之音。

“壮哉!愿大人早日奏凯!”高翠峰也被感染了,两只手攥着拳,恨不得追上去跟着一起去边关杀敌,

“大人此去凶多吉少,边关兵将很难统御,只凭这百十名禁军,难啊……“王冠和高翠峰完全是两种神态,他的眼睛里全是无奈和惋惜。

“放肆!若是再有此言,我自追随大人而去,绝不与贪生怕死之辈勾当!”没想到一句实话反倒把高翠峰惹毛了,现在名义上王冠属于提点司治下,自然也得受提点判官统领。

“……得,我还是去准备第一批运往湟州的给养吧,你光会耍嘴皮子,真到了战场上不一定能比我强多少。也不用你去告状,用不了两旬我自会带队去湟州走一趟,哼!”

王冠倒也不怕高翠峰,因为水虎翼只是在工作上隶属提点司指使,人员任命还得驸马才有权升降。也就是说高翠峰只能在工作上领导水虎翼,却无权奖惩。

这倒不是洪涛有意为之,也搞宋朝那种多轨制,一个职位有八个婆婆领导。其实他也没有直接权利处置水虎翼,除非拿出中旨来楞干。

让高翠峰和王冠搭档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高翠峰熟悉官场规则,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渭桥镇基地平稳运行;王冠有禁军身份,心性却和商人无异。

商人最会见风使舵、避货趋利,只要高翠峰不太过分,王冠就不会硬顶,这是一对很能互补的合作伙伴。再合适的人选洪涛手里真没有,这也算是矬子里拔将军。

从长安到湟州也可以先走水路再走陆路,虽然速度慢但胜在舒服。但现在是初春的北方,渭河上游还有很多冰封没有完全开化,逆水行船很不安全。

另外苗魁和富姬也不建议走水路,到了船上他们就是废物,相对而言更不安全。再加上莲儿和紫菊一听说还要坐船,没少在驸马耳边吹枕边风,洪涛也就从善如流改走陆路。

其实陆路也不难走,到兰州之前都有官道,每隔40里左右还有驿站。以洪涛的身份必须可以在驿站里休息,还得住独院,享受五星级待遇。

可洪涛不打算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路走到兰州去,因为从兰州再往西就要进入高原了,那边人烟稀少、山川纵横,官道少小路多,不先把队伍演练好,万一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就很难应对。

那关系到自己的小命,别成了历史上第一个连辖区都没进入就出了意外的短命安抚使,那不真就成笑话了。

怎么演练呢,洪涛咨询了一下苗魁,合算他也没真的打过仗,只是去边关戍卫过,正常行军会,战时行军不太熟。

不要紧,还有富姬的手下可用,比如蒋二郎和施铜那些人。他们每个都是经历过不止一次大战的老兵,对这套东西必须特别熟悉。

“锅灶都免了,鹿砦也不用搭,本官早有准备。你们只管照看好这些橐驼和马匹,剩下的交给我,如有不妥尽早提出,以免误事。”

听完了这几个老兵有关古代战时行军的介绍,洪涛心里稍微有了点底,准备自己试试当总指挥。别人需要练,自己也得尽快适应古代陆战。

“官人是不是先把甲胄穿上,此处虽不会有宵小,却该尽快熟悉。”富姬并不反对让驸马亲自指挥,只是对驸马这身装束有点抵触。太难看了,本来是位风流倜谠的文士,现在比马匪都不如。尤其是那顶帽子,怎么看怎么碍眼。

“也对,本官就做个表率,一日,拿大人的盔甲来!”洪涛还真试过顶盔贯甲的滋味,结果嘛,半个时辰都没坚持下来就给脱了,太难受。

但此时不比在渭桥镇,就算到兰州之前都比较安全,进入湟州之后也得穿。富姬说得对,早晚都要穿,还是早点熟悉比较好。

8)

215 科技改变战争(白银19)

周一日本来不在去湟州的名单里,周家这一代虽然还有男孩,但周全贵就这么一个女儿,洪涛也不打算用孩子来要挟周家,他认为这样做太低级。

但周一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父母,主动报名要跟着驸马一起去湟州上任。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她是主簿,且干得挺不错,到了湟州之后,经略安抚使应该也需要主簿,到时候再临时找不如用熟。

洪涛想一想也对,留她在高翠峰身边也没用,不是每个宋朝官员都敢任命女吏。高翠峰和自己的身份、胆量完全不同,就算勉强留任周一日恐怕也会添很多麻烦。既然周全贵不反对,那就一起去吧。

“下官帮大人穿……”听到了驸马的召唤,周一日立刻下了马,从包囊里掏出一片胸甲,还要亲自帮驸马穿上。

“还是不劳烦周主簿了吧,拿来!”要说周一日也挺倒霉的,有莲儿和紫菊在的时候她就是最受排斥的。

现在莲儿和紫菊去了中间的车队坐车,富姬又把她当做了威胁,很不客气的挡在了中间,伸手抢过盔甲亲自帮驸马穿戴。

“……先去检查检查孩子们的盔甲都穿好没有。”洪涛看在眼里却不能明说,只好找借口先把一脸窘迫的周一日支开。

“我说你能不能区分下场合,难道忘了我们之间只是雇主和商队首领的关系,你这个样子像商队首领吗?”待周一日走远,洪涛才小声责备着富姬的冒失。

现在她的身份还不能公开,即便全渭桥镇的人都能看到富姬可以随意出入提点司衙门,那也得在名义上装成很普通的关系。一旦花膏的事情闹大了,弄得国内外皆知,富姬就得暂时消失,然后查无实证。

“到了湟州他们谁敢再多嘴,有一个我就灭一个……只要大人点头……”不说还好,越说富姬越来劲儿,从前面抱住了洪涛的身体,非用这个很暧昧的姿势去系后面的固定皮带。

“我点个屁的头,湟州也是大宋治下,难道还能无法无天啊!”

洪涛让富姬这么抱着感觉有点尴尬,对她说的狠话更是不满。刚刚出去了几次,手下有了几个狠角色,就敢在自己面前显摆,这种风气不能涨。

“等官人过了兰州界就明白姬所言非虚,那个鬼地方根本没王法。今天还是牧民,明天碰上说不定就是劫道的惯匪,杀人越货如家常便饭,就连还未成年的毛头小子,也敢用短刀从背后偷袭,比官人的儿童团更甚之。死个把人扔到山沟里,很快就会被野兽啃得精光,连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还谈什么王法。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长公主已然有孕在身,还让官人去那种地方犯险。”

富姬依旧不为所动,反而抱得更紧了,还一边系皮带一边抬起头说话,正好把脸送到了洪涛嘴边。

“真有那么厉害?”湟州环境恶劣洪涛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听了富姬的描述,好像实际情况比想象的还糟糕。

“姬难道还会故意夸大不成……腿甲呢?”富姬终于把胸甲背后的三根皮带都系上了,又在马背的包裹里翻找。

“大人我不用腿甲,万一遇到歹人你就在官人身边抵挡箭矢,怎么样?”洪涛还真没有腿甲,穿一件胸甲就够沉了的,全套都来的话走几里就得歇一次,还怎么赶路。

“哼……那兜鍪总要戴吧!”洪涛这句话明显是说笑,富姬听懂了,撒娇般的翻了翻白眼,算是默认了要帮驸马档箭。可还不放心驸马的脑袋,胳膊腿可以不防护,要害部位总不能也指望别人吧。

“梆梆梆……听到没,官人这个帽子就是兜鍪,里面镶着钢板呢,把它翻下来,即可挡风又可以当顿项使用。怎么样,比傻乎乎的兜鍪好看多了吧,不知湟州有没有野狐狸,抓几只来也给你做一顶。”

这次洪涛没再耍赖,伸手摘下脑袋上那顶座山雕的皮帽子往胸甲上大力撞击了几下,居然传出了硬碰硬的闷响。

“姬才不要那劳什子,不与你讲了,我去前面看看……”要说富姬也是贱骨头,平时没事就爱往驸马身边凑,但等驸马伸手摸她的头时又害羞了起来,红着脸上马跑了。

“嘿嘿嘿……合算你也是口贩子,一动真格的就拉稀。齐了,看你以后再和我腻糊,你家官人可不是谦谦君子,不光会口花花,还会手花花呢!”

富姬的这个反应让洪涛仿佛看到了光明,以前真拿这个死心眼的女人没辙,说不得赶不得的。现在好了,只要有弱点那就利用上!

第一天大家劲头都足,体能也好,中午都没休息,饿了就轮流去大车上吃干粮肉脯,渴了直接喝水壶里的白开水。

到太阳西沉时队伍已经路过了两个驿站,差不多走了一百里左右,这才在路边找了个地势比较高的缓坡准备扎营。

要说带着一大堆老老小小能走这么快的原因还不止是心气高、体力足。古人不是云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洪涛准备的交通工具起了大作用。

首先就是四轮马车,由于有了滚珠轴承和铸铁轮毂,又沉又笨的木头车轮和车轴都被替换了,以前需要两头牛才能拉动的货物,现在一批骒马就能轻松胜任。

最主要的是钢铁车轴不是直接固定在车体上,中间多了几层长度不同的厚钢片。这玩意可太先进了,它叫钢板弹簧,一直到十九世纪才会出现在车体减震悬挂系统中。

当然了,洪涛弄的这种钢板弹簧性能还不是很好,主要是碳素弹簧钢质量不太过关,需要叠加的片数比较多才能获得足够的支撑力。

但这已经很了不起了,有了滚珠轴承和钢板弹簧悬挂系统,再加上同为十九世纪科技的前轴转向架,这种四轮马车驾驭起来更平稳、通过性更强、单位载重量也更大。

其实它也不是太新的发明,已经在渭桥镇基地里实际使用了两个多月,经过不下十余次大改型,才最终变成这种样子。

原本是用牛来当驱动力运送钢锭的,由于要出远门才被洪涛下令全部改造成了箱体乘用车,以坐人和运送比较轻的货物为主。

那些不善于骑行、身体比较弱的老人、女人们就坐在其中在官道上跟着队伍驰骋,非但不会拖后腿,还可以为骑手提供临时休息、吃饭、挡风遮雨的场所。

到了宿营的时候,这些高大的箱车把货物卸下,两边箱板放平之后,摇身一变又成了可以睡四五个人的帐篷。但比帐篷要舒服,因为离地高、不怕虫蛇、不惧潮湿、更容易抵御寒冷。

另外它还有一个主要功能,就是当做活动掩体。要是遇到敌人的骑兵可以箱车做墙,用弓弩有效攻击对方,配上一窝蜂和马蜂窝之后效果更佳。

没错,说到一窝蜂和马蜂窝,三十多辆箱车中绝大部分装的都是这两种远程武器,只有几辆是做为纯粹的乘用车使用,其他人只能与一捆一捆被油布包裹的箭矢同行。

但其中有两辆箱车外表很与众不同,它们的车顶是由薄钢板铆接的,上面还有一根小腿粗细的烟囱。

如果打开后面的车门就会发现,每辆车里都是一间小型厨房,有灶有火还有锅,随时都能炒菜做饭,逼急了一边走一边轮流吃饭也没问题。

8)

216 土地雷

这两样东西就是洪涛对安营扎寨问题不屑一顾的底气,有了它们不管大雨瓢泼还是鹅毛大雪,随时随地都可以用极短时间把营地搭建好,让大家吃上口热乎的、还有个干燥暖和的被窝。

当然了,不可能人人都睡箱车里,营帐还是得搭建的,只是数量会大大减少。假如再多配备一些箱车的话,还真就可以不带营帐了。

“此物好是好,可仅靠箱车还有不足,一旦敌人突到近前弃马变成步卒,我们的反应时间依旧不足,想来鹿砦还是要的。”

苗魁自然见识过箱车,也练习过如何利用箱车做为防御工事,并对这种多用途的马车很是中意。但施铜和蒋二郎平时并不在渭桥镇基地内居住行走,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车辆,惊叹之余忍不住还得挑挑毛病。

比如驸马所言用箱车防御骑兵进攻,不用再搭建鹿砦的命令就太业余了。这倒不能怪驸马瞎指挥,毕竟没上过战场的人很难想象战场上的情况,做为老兵这时候必须直言相告。

“恩,这是经验之谈,以后如果发现我有类似的问题马上告之,不得延误。但这次真不是大人我托大,你们看那些孩子正在干什么。假如敌人能迅速突破他们布设的防线,那有鹿砦也是枉然。”

洪涛拍了拍施铜的肩膀,真尼玛硬,全是肌肉,太让人眼红了。蒋二郎的干脆就别拍了,估计他和施铜也差不了太多。

“……”施铜与蒋二郎对视了一眼,带着狐疑的眼神向几十米外那群孩子走去。

“这是铁蒺藜?就算马蹄踩上也得刺穿……忒狠毒了些。”很快两个人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奇形怪状、到处都是尖刺的金属物体。

一边说一边在地上蹭鞋底,估计是在琢磨万一不小心踩上会是个什么滋味。还别万一不小心,要不是那些孩子提前相告,小心也得踩上。

营地外面相隔几十米的草地里被这些孩子扔满了这种缺德玩意,宽度足有十多米,就算在白天也很难发现。晚上嘛,谁踩上谁就得立刻变成残废。这些铁蒺藜不仅锋利还带着倒刺,扎进去再想取出来难上加难。

“不知此物该如何收取,只用一次会不会太浪费,也容易伤到自己人。”蒋二郎并没觉得这种武器太缺德,更缺德的事儿他也干过。

现在他正在琢磨这种铁蒺藜的结构,还真有点收获,因为这玩意居然是用三根两头尖的钢刺拼接的,中间有缺口可以插接变成个六尖型,随便往地上一扔总会有一根刺向上,且根本无法扫除,它们会牢牢的钉在地上,越踩越结实。

如果是这位驸马设计的,那这个人就太阴损了。可是总不能连自己人都害吧,这玩意布设起来是容易,随便扔就是了,可明天早上咋办呢?全扔这里?不光浪费还危险。

“本官是不缺钱,但也不可如此浪费。此物浑身皆是精钢锻造,岂能随便抛弃。若是想知道如何收取,可用好处去向她们换取,或者就明日早起亲眼观看。和你们的手下都交代一下,除了值夜的哨岗谁都不要随意乱走动,免得还未到湟州就变成残疾。出营的路径同样要去问她们,我只知道凡是插着木桩的地方左边三步远就没有钉子。切记啊,是背对营地、面对木桩,千万别搞反。”

蒋二郎问的这个问题很关键,如果让洪涛想可能也得想一阵子,说不定还找不到切实有效的办法。但这件事儿早在金河帝国时期就被一群水手给解决了,并且经过了多次实践,简单有效!

办法其实非常简单,那些尖刺上的倒刺并不仅仅是为了给敌人增加伤痛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便于回收。

明日早起,儿童团的孩子们就会用毛毡卷成卷,在她们铺设过铁蒺藜的草地上碾压,让尖刺刺入毛毡,然后就可以一个个收取、一个个拆散装箱了。

这玩意足足带了十多箱,够一个千人营地布设用的,如果还不够,过半个月王冠的后勤运输队还会送来很多。待到湟州也建成小型工业基地之后,生产铁蒺藜不要太快,把兴庆府全城围几圈都够。

但有一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那就是一旦交战这些东西就会被人马踢散乱,到时候如果草丛茂密,肯定不能百分百回收。谁不小心踩上,钢刺真不分敌我,逮着谁就扎谁。

和后世的地雷一样,埋下去容易拆除难,所以洪涛对使用铁蒺藜有严格规定,尽量不在自己的控制区内使用,用了也得详细标明位置,待腾出手来,第一时间就得派人进行地毯式搜索,力求一个都不放过。

“这位大人和我见过的所有朝廷官员都不太一样,你觉得呢?”蒋二郎随便一挥手,就把铁蒺藜扔到了路边的一棵树干上,力道很大,致使铁蒺藜被震解体,只有中间那根钢刺深深的刺入了树体。

他还是头一次觉得某个人这么危险,且摸不到对方的脉络。要说自己就已经够狠毒的了,无冤无仇就能把一个十多户牧民组成的小部落屠杀殆尽,连孩子都不留。

可是和这位驸马比起来,自己好像在格局上还是弱了不少,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股子让人从内向外冷的光芒。

“当官的还能有什么不一样,上战场时肯定是你我兄弟冲在前面。不过他倒是真比那些只会按照书本指挥的酸丁强一些,光是这些箱车就能少死不少兄弟,更不要提那种叫一窝蜂的火箭,听花掌柜讲那也是他造出来的。其实你我最该担心的是他身边那个内官,想必你们应该照过面了。刚才你拿着铁蒺藜和大人说话时,他的手始终缩在袖子里。我敢肯定,只要你我稍有异动,他袖子里藏着的家伙就会飞出来。”施铜心思没有那么细,对内在的威胁也不敏感,反倒是对黄蜂很有感觉。

“有了宝甲、火箭不假,可他敢不敢带着我等上阵杀敌?我问过花掌柜了,这位大人别说战场,好像连京城也是第一次出。那些亲从官倒是勇猛,可到了战场上光勇猛能有用?”

蒋二郎根本没去关注黄蜂,或者说他早就把黄蜂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说起驸马发明的兵甲他也穿着呢,且非常满意,但并不认为有了好武器就能取胜。毕竟之前的大宋禁军武器也不比西夏人次,真打起来输赢各半。

“想来他是看不上我等,即便你想去上阵杀敌也是枉然。还是跟着花掌柜发财去吧,现在我有点明白了,那些黑乎乎的玩意恐怕比你我手中的钢刀杀人还多。什么高僧炼制,骗骗蕃人还成,我可不信那些鬼话,说不定也是这位大人的手段。”施铜依旧和蒋二郎的思路碰不到一起,有点各说各话的意思。

“走吧,先去吃饭,我闻到肉味儿了,晚上喝两口再睡。”蒋二郎也觉得和施铜说这么多纯属浪费时间。

此时营地中间的两辆箱车上已经飘起了炊烟,饭菜的香味让每个赶了一天路的人都忍不住多咽上几口唾沫。既然营地外围有了那么多铁蒺藜,晚上就不用多派岗哨了,确实可以舒服舒服。

其实有没有铁蒺藜都不会有人攻击这座营地的,再凶恶的劫匪那也是劫匪,拜北宋强干弱枝政策的福,地方军的训练、装备远远比不上禁军,更别提乌合之众。

只要看到这些人身上穿的甲胄,劫匪们就得跑的远远的。当然了,这是指在内地,边境地区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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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高原行

从京兆府到兰州一千四百里,洪涛的队伍以每天一百里的速度,第十五天就抵达了兰州城外。

此时的兰州城比后世的规模可小多了,长不到两里、宽不足一里。而且此时的兰州是个下州,居民人口数量很少,不足五百户。

北宋的行政区划分的很细,除了路之外,下面的州又分成了府、州、军、监四等。比州经济发达的叫府、比州军事重要的叫军、完全是个工业基地的就叫做监。

州按照经济、人口发达程度,又分为望、雄、紧、上、中、下六等。兰州在秦凤路里,如果按照后世的GDP算,就是倒数第一。

这倒不是说兰州就应该经济落后、资源匮乏,而是因为连年战乱造成的人口大量内迁,耕地荒废。做为抵御西夏进攻的第一线城市,兰州已经不能称作城市了,用要塞形容更合适。

而且目前这座满目疮痍的古城已经前途无几,朝廷早就在讨论是否重建兰州城的议题。由于黄河不断淤积改道,本来靠着黄河的兰州城已经离河岸越来越远了。

这样就让城市以河流为天堑的防御功能大大降低,宋神宗和王安石正在努力说服朝臣在兰州城北再建一座新城,重新让城市变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鉴于这种情况,洪涛就不打算进去观光了,因为里面除了禁军之外啥也没有。而且这里的守将见到这队怪模怪样的禁军也很紧张,差点连城门都关上。

人家整日里防备着河对面的西夏军队已经够累的了,自己又不打算帮忙,那就别去添乱。连停留都少停留,略微补充一下吃喝赶紧滚蛋!

这位兰州守将得知是湟州经略安抚使上任的队伍经过之后还挺客气,专门派人来询问是否需要向导。因为过了黄河之后就是高原地区,道路非常难行,不是本地人很难准确辨别方向。

洪涛拒绝守将的好意,他宁愿相信富姬也不想轻信其他陌生人,万一他们把自己带进西夏国境,那可就热闹了。

从兰州到湟州治所湟州城大概有三百多里路,按照富姬的说法向西过西关堡、京玉关,从一个叫小茨沟渡的地方西渡黄河,再沿着湟水北岸过通川堡、巴宗城、安陇寨、通湟寨,就到了。

她说得挺轻巧,可是当洪涛在小茨沟渡口看到黄河与湟水汇合形成的那片清浊分明的水域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到了哪儿、前面的路将会是个什么情形。

这里就是后世的京藏高速公路,也就是G6的兰州到西宁段。自己当年自驾去西藏时走过这条路,并且印象深刻。

因为从西宁再往前就是青藏公路了,海拔基本都在四千米以上,非常容易产生高反。这一片区域在后世都人烟稀少,沿途会有上百公里的无人区,没加油站、商店和村落。

放到一千年前,又没有高速路,只能在半山腰沿着驼队和羊群踩出来的小路打转。这里的三百里和平原丘陵地带的三百里真不能同日而语,艰苦状况可想而知。

“从现在开始就不是演习了,全部人员都要进入战斗状态,所有非战斗人员改为乘车前行,花掌柜的驼队在前面开路,苗指挥负责断后。前军携带三具一窝蜂,后军同样是三具,如遇异常不必等我命令可自行处置。记住我的话,一百个陌生人也比不上咱们任何一个人的命金贵,不用确定对方是否有威胁,只要试图靠近并不听阻拦立即射杀。开了杀戒就务求全歼,不需要活口,更不许有人逃走报信,一切后果由本官来承担。另外把每日行军里程降低到三十里,每晚早扎营半个时辰、早上晚拔营半个时辰,夜间营地四周要燃篝火,加派双倍岗哨!”

当所有人马车辆都渡过渡口之后,洪涛把大家集合到一起宣布进入最高警戒,打仗时候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杀人不必问理由和对错,就差把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反动口号喊出来了。

他是真怕啊,在这个破山沟子里,一旦被人缠上就会有数不清的麻烦,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逃跑都找不到路。

“为了陛下、为了大宋!为了陛下、为了大宋!为了陛下、为了大宋!”还没等富姬和苗魁做出反应,那群孩子率先表态了。她们脸上没有畏惧,有也不敢表现出来,那样会被同伴耻笑,被团体排斥。

“……我先去安排人探路……”富姬对这些孩子的变化很不理解,在开封城时她们虽然也不太合群,但每次见到都彬彬有礼,怎么时隔半年多就变成这样了呢。

“……那她们……”苗魁倒是比富姬对这些孩子了解的多一些,毕竟渭桥镇不太大,这些孩子每日也要训练,虽然强度比不上禁军,但刻苦程度真不弱。

至于驸马为何要训练这么多女孩子为国效力,他没法理解。要说驸马有二心在豢养私军吧,这些孩子张嘴就是陛下、闭嘴就是大宋,从来没提过忠心驸马半个字。且看上去绝不是装的,童言无忌嘛。要是大宋将领都这么豢养私军,皇帝做梦都得笑醒。

“每批十人跟随后军,二个时辰一换。她们也算战斗人员,如果连行军都会拖后腿以后还如何战斗?”洪涛比苗魁想象的还狠,居然让这些孩子分批跟随战斗部队,这要是真打起来死伤肯定难免。

“儿童团听令,慈幼局团单双数列队,单数为先、双数为后,渭桥镇团一并遵照,列队!”王大可没觉得这是虐待,反倒很是兴奋,小腰一插,用清脆的嗓音下达着命令。

听到命令的孩子们也没有半分迟疑,踩着小碎步开始列队,很快就排成了四行。相比起来,王大到王十八的队伍排的更快、更整齐,在渭桥镇收容的那些孩子略微慢了一点点。

在儿童团内部已经开始分出派系了,王大她们都出自开封慈幼局,入门较早,有点看不起后来的这些孩子。

而在渭桥镇和长安城里收容的孩子男性比例略高,争强好胜之心也挺强。平日训练时双方就暗中较劲儿,逐渐形成了两个团体,慈幼局团和渭桥镇团。

洪涛对这种拉帮结派的活动不仅不管还假装没看见,有时候甚至故意挑起两个团的争斗,然后在一边看笑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与其让她们把心思一起用到我身上,不如互相消耗,官人也好坐收渔翁之利。”

莲儿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驸马为何故意不管,洪涛回答得很是无耻,他居然也学会了人玩人那一套,并很以为然。

不知道是运气好啊,还是天冷劫道的都没出来,在大山里溜溜转了四天,眼看就要到通川堡了,一个劫道的也没看见。

放牧的牧民倒是见过几波,可是人家一看到这么怪异的队伍不等警告就赶着牛群、羊群先逃之夭夭了,生怕被抢了。

“哎呦我的娘嘞,可算见到平地了,不管有没有匪类,先下去整休几天再走,大人我这脑袋都快胀破了。”

通川堡就在湟水北岸,这里是一块河谷盆地,海拔降低了不少。洪涛自打一发现这块盆地就从车上爬了下来,强忍着头疼也要骑马快走几步。

别人的高原反应都不太重,唯独他不成,每天能入睡的时间不足三个小时,人都快熬成鹰了。再这么走下去,估计到不了安抚使衙门就得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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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通川堡(白银20)

“大人不可!我等初来此地路径不熟,寨中厢役靠不住,还是单独扎寨稳妥。”听到命令,富姬倒没什么意见,上马就要继续头前开路。苗魁却面色紧张,伸手拉住了洪涛的马缰,有点不听劝阻就不让走的意思。

“此话怎讲?”在这个问题上洪涛比较虚心,苗魁虽然没真正上过战场,但他戍过边,又在禁军中待了那么多年,对军中各种事情知道的应该还是清楚的,多听听没亏吃。

“边关堡寨不全是由禁军把守,还有厢役城寨。末将观此地既不靠边也不为关,非险要之地,定为厢役屯田输粮之所在。厢役兵源复杂、军纪涣散,时有偷盗劫掠之举。官人携有女眷、车马,贸然入寨必受制于人,下属不便护卫。”

苗魁果然有很充足的理由,打仗他可能没什么经验,但是对北宋这些兵种如数家珍,听闻的各地见闻更是数不胜数。

经过苗魁这么一讲解,洪涛终于算是明白了禁军和厢军的实际组成和功效,以及北宋朝廷为什么要在禁军之外再弄个厢军出来。

厢军,也就是苗魁口中所称厢役,听名字就该知道他们是个什么兵种了,役,劳动也……

没错,厢军就是专门负责劳役的部队,很像后世的建设兵团,专门从事各种军民建设、屯垦、匠作、运输、脚递、水利、矿业等等工作。

这个政策从北宋初期就有了,基本代替了征召民夫。所以说厢军在建立之初还是有积极作用的,它很大程度上免除了宋朝百姓的劳役之苦。

比如在开封城内,东西八作司、牛羊司、御辇院、军器库、后苑造作所、后苑工匠、南北作坊、绫锦院、弓弩院、东西水磨务、东西窑务、御厨、御膳厨、法酒库、油库、醋库、布库、步驿、马递铺等,都是由禁军统领、厢军实施的。

再比如这个通川堡,也是由厢军驻扎。为何这么肯定苗魁也说了,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既不靠近边境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干嘛要设置一个军事寨堡呢?原因只有一个,就粮!

也就是说这个军事寨堡不是打仗用的,而是屯垦用的。再说白点吧,就是给此地驻扎的中央禁军种粮食用的。

湟州地处青藏高原东缘,山壑纵横人烟稀少,交通非常不便。这一点洪涛已经亲自尝到了,三百多里路走了好几天,有马有车的,居然连一半路程都没走完,还累得和孙子一样。

在这种自然条件下,边境驻军的后勤补给如何解决呢?尤其是粮食,再精锐的部队吃不饱也没有战斗力。可是从关中地区直接向高原上运粮成本有点高,还容易受气候影响。

于是北宋朝廷想了个办法,就地就粮!也就是说这些驻扎在边境的中央禁军不再单纯依靠后方运粮补给,而是采用自给自足的方式减轻后勤压力。

但作战部队还有戍边的军事任务,无法全脱产去耕种,怎么办呢?这时候厢军就有用了,他们本来就是劳役部队,耕种正是其中一项本职工作,不仅能专心致志的种地,还比禁军种的好、种的精。

所以在很多边境地区就会出现一种离边境较远的军事寨堡,它们基本都是屯田或者开矿冶炼,相当于距离边境最近的后勤基地。

不过吧,中国自古以来都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好的政策往往得不到好结果。民间不是常说嘛,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经是好经,却让歪嘴和尚给念歪了。

厢军也没逃出这个怪圈,原因很多。首先它的兵源就非常复杂,不仅是被禁军淘汰下来的弱兵,还有不少流民。假如光是这两种人也没什么,最麻烦的就是厢军里还有很多配军!

贼配军这个词儿在北宋年间是绝对的贬义词,或者叫脏话。因为配军就是罪犯,不管你犯了什么法,都有可能被判充军。这是宋朝法律明文规定的,叫做配隶法。

配军与普通厢兵相比在待遇和地位方面上更低、干的活儿也更苦,本质上有点像后世的罪犯被判劳动改造,自然不会太轻松。

另外配军还有个特殊的地方,一部分面部刺有纹身,叫做黥面。但黥面并不是所有配军都有,只有那些刑事犯罪,比如偷盗、抢劫、奸淫之类的恶性罪犯才会被刺上纹身,以做区别。

这一点其实和后世的户籍管理档案制度很像,刑满释放人员的档案里会有记载,这个污点会跟一辈子,很难抹掉。

试想一下,这些恶性罪犯到了天高皇帝远的边关,会对之前所犯的罪行有所收敛吗?假如配军有年限、表现优异的可以释放回家,他们可能还有点盼头、有洗心革面的动力。

但有年限的配军从北宋中期就基本废除了,一旦被流配基本就是一辈子,不老不归。事实上大部分配军都会因为劳动强度比较大,等不到退休就病死在落厢之地。

这样一来的话,大部分配军就没了悔改的理由,能舒服一天算一天、甚至变本加厉。尤其是地处边远之地的配军,更是没了顾忌。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洪涛不太明白,这些配军就没人管吗?当地的厢军将领总不会也是配军吧,厢军里配军的比例也不会太大,难道就听之任之吗?

“厢军统领多是禁军获罪之人,品性本不良善,指望他们严格约束手下,内地诸州府或许可以,边关难。”这就是苗魁的回答,合算边关的厢军已经从头坏到脚了,没几个好人。

“也不尽然,厢军怕禁军,轻易不敢太过招摇,一旦被告发查明属实会被就地斩杀,毫不留情。末将只是担忧此地厢军不识我等身份,才劝大人不要贸然入寨。待末将去与之交涉清楚,大人乃是安抚使,手握生杀大权,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看到洪涛一脸的绝望,苗魁觉得可能把这位大人吓到了,又赶紧说好话,生怕这位的神经病脾气又犯了,一拍屁股不去上任,那这个屎盆子全得扣在自己脑袋上。

“大人,苗指挥言之有理,但也没那么可怕。此处的厢军都头姓廖,小人曾见过两面,还算良顺,兵卒们也勤恳耕种,作恶不多。只是……”看到洪涛被苗魁说的有点犹豫,富姬忍不住了,通川堡具体情况如何她才是最有发言权的。

这条路已经来来回回走过四次了,每次还都肩负着探听沿途民情风俗的任务,哪儿有麻烦、哪儿比较好相与基本都摸清了。

“花掌柜请讲……”在外人面前洪涛和富姬尽量保持以礼相待的距离,怎么像雇主和雇员怎么来。

“只是听闻通川堡西北十多里有座黑虎山,山中盗匪云集,时不时会下山袭扰过路商贾,连厢军运送粮草的车队也需缴纳买路钱。

通川堡的厢役久居于此,还可安然无恙,恐是与黑虎山有染。头次小人带领驮队由此经过,就是从通川堡出发后不到三个时辰就遇到了大股盗匪,若不是被禁军强弩阻吓,且驮队行走快速,很难脱身。”

别看富姬私下里敢和洪涛耍耍小脾气,但骨子里还是很怕这位驸马的,把雇员这个角色也演绎的很到位。

“这比自己拦路抢劫还可恨,难道就没人派兵剿灭盗匪吗?”任何一位地方官,对盗匪这个词儿都是很头疼的。地方不靖本身就是罪,啥都不干就会被御史弹劾。

而且治下如果连基本治安都不能保证的话,就谈不上发展了。现在洪涛就是正儿八经的父母官,经略安抚使不仅要处理地方政务,还得兼顾治安和军事,所以他也很关注此事。

219 匪患

“就算禁军有心,恐也无力……”这次是苗魁接过了问题,然后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小路和一层层的群山。

“……先去寻找扎营之所,再派人唤通川堡守将来见我!”洪涛知道苗魁想说什么,顿时也没了脾气。

没错,禁军进山剿匪不是不成,但成本太高。他们的任务并不是维护地方治安,而是看守边境防御夏人。假如因为剿匪耽误了工作或者损失太大,没法向朝廷交代。索性就装看不见吧,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但自己没法当睁眼瞎,这条路是生命线,将来会有大批物资由水虎翼从关中地区运送上来,如果不把大股盗匪扫清,以王冠的能力和胆识,恐怕真玩不转。

一旦后勤通道被扰乱,那自己在湟州可就非常难过了。先不说阻止边境对面西夏人筑城的事儿,要是让当地各族牧人知道自己这个新任的安抚使连盗匪都摆不平,谁还会存有敬畏之心啊。

和这些牧人讲道理没用,他们信奉能力,谁强谁就是理,弱者没活路。所以为了自己的自身安全,洪涛也得想办法清除盗匪,至少要把这条生命线附近的盗匪弄干净再说。

可是该怎么清除盗匪洪涛心里没底,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打击敌人,就必须先了解敌人的情况,找到对方的弱点才好对症下药。在这一点上洪涛觉得自己还是挺有才能的,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了解敌人的渠道,且很有把握。

富姬对通川堡厢军的评价很准确,这些厢兵也就身上背着一个兵的名号,实际上和农户没什么区别。

当这支怪模怪样的队伍出现在山腰小路上时,在河滩缓坡上耕种的厢军士卒全都愣了,带着一脸的迷茫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想起来去堡内示警,更没人打算上前询问对方的来历。

即便这是队伍是从内地方向来的也不该如此松懈,一个军事寨堡,居然连这点基础素质都没有,又让洪涛心底对这里的守将轻看了几分。

“这倒是块不错的土地,没想到在群山环抱间还有如此良田。”对方表现的太业余,洪涛也就不再提心吊胆了,干脆驱马赶上富姬,和她聊起了当地的风土。

这个河谷盆地只能用富饶来形容,它与周围白雪皑皑的群山、奔流湍急的河水风格迥异,平静且肥沃,都不用去查验土地的成分,只需远看一眼土层的松软度和颜色就一目了然。

刚刚开春,这里的地表就开始返绿,各种小草、野花争先恐后的把头冒出来,想在未来的几个月中占据一小块属于自己的蓝天。

这又说明了一个问题,盆地里有自己的小气候,比山区的温度要高,再加上充足的水源和光照时间,仅凭单季产量恐怕要比江南良田还高些许。

“此处还称不上良田,湟水上有四五个这样的谷地,更大更平更肥沃。官人有所不知,湟州城所在就是湟水最大的谷地,水草丰美异常,河中有鱼如牛犊大小。”富姬把她之前所了解的湟州又给洪涛讲了讲,不仅仅是眼见还有耳听,真假难辨。

“哈哈,钓鱼官人最拿手,如真有此鱼,你们就等着享口福吧,生鱼片、酸汤鱼甩开腮帮子可劲儿造!”

一听说有大鱼,洪涛就不由自主的向往,心中的烦恼也消减了很多。他就是这种性格,什么大事也没有玩重要,只要有玩的就特别容易满足,苦点累点都认了。

“官人不可,当地蕃人把河中大鱼视作神明,不仅不可捕杀,还会祭拜供奉。”富姬可没洪涛这么没心没肺,她的任务不仅仅是探明路径,还包括风俗习惯。

“……那就先放放,等着吧,官人早晚有一天让他们自己下河抓鱼吃!我悄悄告诉你一个人知晓,其实官人我就是神明,嘿嘿嘿……”这个消息让洪涛很不甘,好不容易有个可玩的居然还不能玩,情以何堪啊!于是又开始琢磨坏主意了。

“呸,满口胡言乱语,姬才不信呢。”这时的驸马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地方有改变富姬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觉得他好像绽放了一般,更加吸引人也更加有统治力。驸马的变化让富姬又有点情不自禁,居然做起了扭捏状。

“又来了,现在还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先把你我的小命保住再说。”洪涛对富姬已经有点无能为力了,自己善于抓别人的弱点并加以利用,这个女人抓自己弱点也抓的很准。

营地就扎在山坡上,背后靠着来时的小路。这很符合洪涛的实用主义风格,安全是没有上限的,即便会被人笑话胆小也改变不了他的准则:在生命面前,永远没脸!

“大人,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当洪涛命令除了身后的小路不用铁蒺藜封锁,营地的前后左右都要布设双层防御线,并要连夜挖战壕,把马蜂窝也拿出来进入实战状态时,苗魁这个一向赞同驸马小心谨慎风格的人也觉得有点过份了。

这里可是大宋境内的军堡,怎么能用对付西夏人的手段对付自己人呢。盗匪固然应该防备,可一百多号禁军难道还怕了匪类不成?与其说这是小心谨慎,不如说是驸马并不相信亲从官禁军的战斗力,很不尊重人。

“别忘了,咱俩可是有赌约在先的,难道你想做个连赌约都不守的人吗?”洪涛其实也没什么理由,他就是天生鸡贼且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俗话讲无知者无畏,知道的越多、经历的越多胆子就越小。

再说了,他只管动动嘴,屁的活儿都不干,所以才会如此折腾。可是这个初衷不能讲出来,又说不出理由,干脆就翻旧账吧。谁要欠了他的可算值了,好几辈子都忘不掉。

“……还有四年九个月!”苗魁脸都气紫了,他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上官。堂堂五品大员外加皇帝的妹夫,居然和个市井无赖一般斤斤计较。

“等你我活过一年再说吧,这个鬼地方想舒舒服服睡个觉都是奢望,想那么远会早衰的。老彭,生火做饭吧。王大,儿童团布设完铁蒺藜就去帮着挖战壕,南西北三面都要够一米深,避开坚硬的岩石。”

洪涛压根也没打算收服苗魁和亲从官禁军,他们是皇帝的贴身警卫队,如果这么容易被别人掌控,皇帝早就死翘翘了。不管是五年还是四年,其实都已经超出了自己对苗魁的期望,一年足矣。

如果在一年之内自己还不能在湟州站住脚,再来多少亲从官部队也没用。所以连废话的必要都没有,给儿童团下命令反倒更省事儿。她们会一个字不差的去执行,同时也会监督其他人。

就在营地建设的同时,一名禁军押官拿着安抚使的官凭去了通川堡,通知此地守将前去营地拜见新任湟州经略安抚使。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晚饭都已经吃完了,才有一队人马出了寨门,向着营地方向慢慢走来。领头的是个黑胖子,比王冠和司马光可胖多了,那匹马被他压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倒毙。

此时洪涛正坐在箱车上喝茶,现在海拔低了一些,高原反应也减轻了不少,但头还有有点疼,晚饭没吃多少,喝口热茶倒是挺舒服的。

至于说那位押官的命运他根本就没关心,只要守将不打算被株连九族就不敢伤押官性命,谅对方也没有这么大胆子。

220 打草惊蛇

“大人,廖都头来了。”富姬毕竟是女人,又没经过真正的战争洗礼,还是有些惶恐,放下饭碗就端着望远镜站在一辆餐车顶上向寨堡方向张望。

“王大,去清理出一条通道,打起火把带廖都头进来,他的官威好像比大人我还重几分啊。”此时天色已经黄昏,由于地处盆地,太阳被山峰挡住,好像黑得更快一些,百十米外就看不清人脸了。

“末将湟州通川堡守将、厢都头廖春拜见司帅!”

不大会儿,王大带着一个肉球滚到了箱车边,到底他是站着行礼的还是跪着行礼的,洪涛居然没太看清楚。因为他的横竖比例都差不多,再穿上甲胄和战袍,根本就看不见腿。

“廖都头,辨认本官的官凭好像挺难是吧?”洪涛没有下车,依旧端着一杯茶吸溜。

“大人错怪末将了,不是末将故意耽搁,而是在给大人准备下榻房舍,故而误了迎接时辰,还请恕罪。”

别看廖春又黑又胖,还长了一脸黑毛,和只大野猪差不多,但他的口才很好,讲话条理分明、轻重缓急还有明显顿挫,闭着眼听很像个播音员。

“哈,廖都头还是位好客的主人。你的好意本官心领,如有机会,想来这个机会很快就会来到,本官肯定要去你的寨堡里坐坐。好了,客套话暂且停止,下面来聊聊公事,通川堡的账目可曾带来?”

这孙子很会撒谎,洪涛虽然并没去寨堡中巡视,甚至都不知道里面长啥样,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廖春是在忽悠自己。他肯定不是在收拾房舍,而是在故意拖时间。

不过这个谎撒的很巧妙,因为自己无法证实,总不能说我认为你在撒谎就定罪吧。所以洪涛不打算和他在嘴皮子上多磨,还是来点真格的。

与忽悠人相比,自己最擅长的其实就是查账,不是说现代的账目,那些会计科目很容易就能把自己绕晕,而是指古代的账目。

古人记账的方式和思维逻辑相对要简单的多,从这些数目上能很容易的发现漏洞。别说一个小小的通川堡,就算是开封城里最大的军火企业南北作的账目自己也曾看过,仅仅两个时辰就已经找到了三四处疑点,想必里面的监司没少做手脚。

当然了,这些事儿并没和给自己这些账目的王安石讲,因为真正的贪污犯永远不是账目上能显示出来的,光整治这些小吏于事无补,反而会让真正的坏人提高警觉。

况且自己也没能力去查清背后的一切,更没这个权利,干嘛去给别人当枪使,然后屎盆子扣一脑袋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谁的兜里有几个铜板、是从哪儿来的必须弄清楚。我允许你贪你才可以贪,不允许的话多拿一文钱也是死!

“张押官已然通传了大人的命令,可是末将一时半会还拿不出详尽账目。本堡的主簿日前跌落谷底丢了性命,新任主簿还未上任,账目什么的末将也搞不太清,还请大人多宽限几日。”廖春并没让新任上官的话难住,一秒钟都没耽搁就把这个口子也给堵住了。

“哦,这样啊,正好我身边熟悉账目之人不少,用不用让她们帮着廖都头一起把账目整理整理,也好少耽搁些时日。本官虽然并不着急赶路,但沿途各堡寨还有诸多事要处理,给你两日怎么样?”

廖春回答的越是平淡合理,洪涛心里就越好奇,这个孙子到底有什么事儿非要瞒着自己呢?为此不惜把原来的主簿弄死,这尼玛也太疯狂了吧。

怎么办?假装糊涂走掉?那真不是自己的风格。好奇心这个玩意一旦被弄醒,就会每分每秒的在脑袋里叫喊我想知道,根本不让人休息。

硬冲进寨堡里搜查,好像又太冒险了,万一自己没搜出什么证据,或者证据不足,这个脸可就丢大了。

光丢自己的脸还没事儿,主要是安抚司的脸不能丢,那样会给自己招来无尽的麻烦,以后任何一个寨堡、一个部落都会视自己为笨蛋,而对付笨蛋的办法就是能蒙就蒙、能骗就骗。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廖春施压,让他总觉得露出了什么马脚,自己已经盯上了他,并且随时都有可能抓到把柄。

俗话讲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廖春就是那只兔子,自己要逼着他跳起来咬人,然后就不用费心去找什么证据,只要他敢张嘴,也就什么事儿都明白了。

廖春依旧回答的很痛快,连口感谢帅司的大度,并且保证在两日内把通川堡的所有详细账目都拿来,然后又多次询问营地是否需要新鲜肉食、谷物、奶制品什么的,这才滚动着肉球一般的身体告辞而去。

“苗指挥,像这样一座寨堡通常会屯驻多少厢兵、战斗力几何?”就在廖春踏出警戒线的瞬间,洪涛也从箱车上蹦了下来,第一个询问的就是苗魁。

“常理讲三百人左右,且大部分不带家眷,假若增至五百人,此处守将应为指挥使。至于战斗力,末将不知如何比较。”

苗魁让洪涛问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才帅司和廖都头的对话并无火药味,怎么一转眼就要评估对方战力了。

“就以你的亲从官禁军比较,一百禁军可应对多少厢军?”洪涛并没留意苗魁的神色,他现在心中想的是另外一个事儿。

假如这一百亲从官不足以对付那么多厢军再加上盗匪,自己该如何跑路呢?是往湟州城方向跑还是掉头回兰州?

“如是野战,五百应不是问题……攻坚的话,三百想必也可应对……末将真无法确定,边关的厢军不比州府,兵器甲胄装备略多,将领也多是由有经验之人担当。”苗魁好像想明白了一点,但又不敢确定,试图说得更明确,可是越说越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若是守城呢,再加上马蜂窝和一窝蜂。”洪涛显然对苗魁的回答不太满意,又把可变参数范围缩小了一些。

“……只要箭矢足够,厢兵十个指挥使也无法攻破营地。只是末将不知大人是何意,难道廖春要反?”

现在苗魁如果再听不出洪涛话里的意思那就是真傻了,但他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怎么刚到湟州境内就遇上反贼了,这也太巧了吧,会不会是这位稀奇古怪的上司搞错了呢?

“莫急、莫急,本官只是问问而已。花掌柜,据你所知,那个黑虎山有多少盗匪盘踞?”洪涛根本没去琢磨苗魁的问题,摆了摆手,又把问题扔给了富姬。

“小、小人不知……想来不会少于百人,那日他们都在山间盘桓,人数无法确定。不过那股盗匪马匹甚多,几乎未见步卒。”富姬也被问得一愣,她根本就没去想过这个问题,更没顾得上探听,只能是凭借当时的记忆猜。

“好吧,就算也有三百骑兵,再加上通川堡这三百步卒,苗指挥,你可能应对?不要问理由,只需回答我能否应对、如何应对即可!”听了富姬的回答洪涛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又转过头问苗魁,苗魁刚要追问就被怼了回来。

“无论厢军还是盗匪皆无强弓劲弩也无坚甲,何须应对,不如直接打上门去,抓了廖春一并审问。”

苗魁也学会了驸马的表情包,开始撇嘴了。对付三百武装农夫外加三百有马的盗匪,还用得着如此费劲儿,这不是寒蝉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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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引蛇出洞(白银盟21)

“很多事情不是能用打来解决的……记住啊,赌注、四年九个月!”洪涛现在有点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对付苗魁这种人就不能讲理!

一夜无眠……没错,不光洪涛没睡好,整个营地里就没几个人能睡好的,自然不包括施铜和蒋二郎那几个老兵,他们不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

这几个人在请示过之后就每人带着一匹马出了营地,具体去哪儿不清楚。富姬也跟着去了,她说这些人是她带来的,假如有人想临阵退缩,那就必须由她亲手正法。如果正法不成功,她就成仁!

洪涛没有阻拦,不是盼着富姬成仁,假如施铜和蒋家兄弟有反心,这次不反下次也得反。富姬的选择没有错,要想成功就必须付出,假如连手下人的品性都担保不了,像她那样总是往来于两国边境之间,干的都是不可告人的买卖,早晚也得没命。

早死晚死都是一死,那不如让她先去死。在这一点上洪涛还是很保守的,能用别人的死去证明错误,就别用自己的。

这次谁都没死,天不亮蒋二郎就向营地里射了一箭,上面绑着一张纸条,只有短短两句话,言简意赅但信息量很大:昨日夜,三骑出堡向北,疑为黑虎山。今夜恐有变,大人破敌,我等截杀!

合算蒋二郎他们这一夜是去监视通川堡了,这一点洪涛确实没想到。看来在作战经验上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确实要比自己这个自学成才的二手军事家丰富一些,考虑的更全面。

这张纸条说明了一个始终拿不准的问题,通川堡守将确实与黑虎山盗匪有很深的勾结。同时也证明了另一个问题,自己那番恐吓确实起作用了。

这位廖春廖都头在账目上非常不干净,不惜以杀人阻拦调查,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后,又要铤而走险勾结盗匪袭杀禁军,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王大,午饭过后把我们所有的铁蒺藜都撒到一百步之内,这此不是演习,是真的要上阵杀敌了,怕不怕?”

看完了纸条洪涛和谁也没说内容,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过了,结果如何只能到时候用实际过程检验。

煽情和鼓动士气一直不是他的长项,而且他在心底看不起这种方式。只有准备不足时才会出此下策,把胜负寄托到一群人的热血和荷尔蒙上。如果是凡人采用此法还说得过去,做为穿越人士再这么不长进,哪儿还有脸去聊以后。

“官人不怕我等自是不怕,愿为陛下、为大宋战死沙场……官人,王大想问问,陛下和大宋一直都要挂在嘴边吗?他们对我等并无恩情,为何要如此袒护。”

王大还和平时一样成熟的可怕、冷静的不像孩子。但这一切只是假象,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眼看四周并无人注意,她还是露出了孩子的一面,对一些不太懂的问题有非常强烈的好奇心。

“待你成年之日,官人会给出答案。去吧,照顾好弟弟妹妹,只许躲在箱车后面观战,敌人不进入营地、没有官人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出头露面,明白了就重复一遍!”

这个问题不仅王大过问,其他孩子私下也问过,年龄越小问的次数就越多。此时洪涛还没法给出答案,说了她们也不会懂。其实不用告诉她们答案,只需要好好活着,用不了几年她们自己就明白了。

蒋二郎这些人确实有门道,洪涛端着望远镜搜索了好久,也没发现他们到底藏到哪儿去了,不仅人不见了踪影,连马匹也找不到,更没有马嘶之声,好手段啊。

不过洪涛知道,这十个人肯定躲在通川堡西面的树林里,那里靠近通往黑虎山的唯一小路,要想劫杀漏网之鱼,只有堵在对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最有效率。

想来那些盗匪们也不会往内地或者其他寨堡方向逃,别看这是山区,好像是座山就能藏几百人,真正能藏人并能活下去的地方并不多。到了晚上气温会骤降到零度以下,再加上嗖嗖的寒风,没有固定居所很快就会被冻死的。

等待总是很难熬,等待未知命运的降临更折磨人。整整一天通川堡内都没什么动静,依旧有厢役出来翻地准备播种,看上去和昨日没什么两样。

但在洪涛眼中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因为他有望远镜,能很清晰的看到这些人的动作甚至表情。

他们根本就不是在翻耕土地,翻耕的有一部分是昨日翻过的土地,且一点顺序都没有,东刨两下、西翻几下,是在做样子给自己看呢。

这些人应该就是廖春派出来的烟雾弹,试图迷惑自己的判断。这个黑胖子智商不低啊,想事情也很仔细,可惜的就是这份心思用错了地方。

“开饭,都吃饱点,今天晚上肯定不能睡,一会儿再准备出来点稠粥,谁饿了谁去喝一碗!”

随着光线减弱,用望远镜偷窥的活动结束了。看不到敌人的动向让洪涛很烦躁,打算用吃饭缓解缓解紧张的神经。

“大人,今晚您就在那辆车里安歇。莲夫人、紫菊姑娘、一日姑娘还有宸小娘子陪您。”刚端起饭碗,王大头就凑了过来,神神秘秘的指着营地中间的一辆箱车。

“大头啊,你也五十多岁了吧,怎么就不学好呢,跟着那些闲汉嚼舌头。官人我有那么荒淫无度吗?再说紫菊还未成年、宸娘是我的养女,这也能睡在一起?我看你是皮肉有点痒痒了,黄蜂,这个老汉再敢鼓噪,就照他腿上来一下。别伤手,留着手还得干活呢!”

洪涛差点没把一嘴粥都喷出去,这个建议太有诱惑力了,但自己不光不能答应,还得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才可勉强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不是禽兽。

“……大人您想歪了,小人用携带的钢板把那辆箱车加固了一番,顶上还有盖子,箭矢不透,刀砍不进。”

王大头那张老脸都快没地方放了,黑暗中都能见到红色。他不是为自己的想法羞耻,而是被驸马的思路所震惊。不愧是大人啊,脑子就是灵光,这么复杂的情节都能马上想到!

“这饭没法吃了,做的什么啊,就不能多放点米让粥稠一些吗!彭大呢?我得看看你是不是私藏大人我的口粮了!”

从原来指责别人低俗的位置瞬间就变成了自己低俗,饶是洪涛脸皮厚也尴尬的无以复加。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于是他突然把粥碗顿在了桌上,起身向餐车走去。

彭大是个木匠不假,但他做饭的手艺也很厉害。这时只能用他来当挡箭牌,挡一挡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那里面全是浓浓的鄙视。

鄙视归鄙视,洪涛还是从善如流带着几个小姑娘钻进了囚车。没错,王大头整出来的这辆箱车真和囚车差不多,前后左右加头顶都是钢板。

这玩意是用来铺路的,遇到坑洼之类就把钢板铺在地上让车轮通过,结果全被他用木框镶到了一起。

结实谈不上,估计晃悠晃悠就得散架,但防御飞蝗箭矢足够了。就算马蜂窝上的重箭也射不穿这种十毫米厚的钢板,普通步枪子弹来了也是白搭。

“官人,我们会不会被盗匪杀死?”在这几个女孩子里莲儿年纪和周一日相仿,都是十五周岁,但和周一日比起来她就显得有点娇气了。在车厢里不住向外探头探脑,脸肯定吓白了,只是天黑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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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七星附体

“不会的,官人我保证……”洪涛正在讲孙悟空大战阿克蒙德的故事,本来编起来就挺费劲的,还让莲儿打断了。

“因为在盗匪杀死你之前,我就会先动手,我的女人怎可被盗匪凌辱!这是谁给你的弩箭,你会用吗?”

编瞎话这个事儿最怕被人打乱思路,洪涛已经想不起来孙悟空和阿克蒙德刚才都用了什么招数,干脆不讲了,开始询问莲儿手中的蝎子弩来历。

“……是大头爹爹给的,他说一打起来就让我们几个拉着官人上马往回跑,这是给我用来防身的……”

莲儿肯定不想出卖给自己武器的人,但她更不习惯和驸马撒谎,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把王大头卖得干干净净。

“就凭你们几个?来试试,看谁能掰过我这只手!”洪涛没有去怪王大头,他们这是一种深沉的爱,不能说值得称道吧,也不应该去指责。

但他对王大头给莲儿出的主意有点恼火,想让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就把自己制服,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洪涛在车厢里发出了挑衅大家都听见了,随后的惨叫和求饶声也听见了。但没一个人打算去施救,全都默默的远离了这辆箱车。

嘴贱的人就得恶治,平时谁也不敢和朝廷命官动手动脚,只能任其耍嘴皮子欺负人。现在有莲夫人带头锄奸惩恶,求之不得啊。最好别和手较劲儿,抡圆了往嘴上抽!

“王师傅,您和驸马处的时间长,能不能和末将交个底,你家官人是不是有什么神通?”

苗魁吃完晚饭之后就爬上了营地西边的那排箱车顶,呆呆的望着远处的通川堡,这时突然又爬了下来,凑到了正在往胳膊腿上绑第二层皮甲的王大头身边,小声的求教。

在渭桥镇待久了,有些习惯会自然不自然的改变,比如在对待工匠的态度上。王大头是铜铁作工程师,也就意味着是基地里这方面技术最厉害的大匠头子。

随着身上穿的、手上拿的越来越多都是精钢打造,苗魁和这位匠人接触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不能说交情有多深吧,反正时不时也会在一起喝两口。

“苗指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大头毕竟在宫里待过,那地方很锻炼人,一听苗魁的话锋,立刻就提高了警惕性。

“我刚刚看到堡里有灯火闪动,都这个时辰了,除非有什么大举动,断不会随意浪费火烛。想来大人昨日所料就要应验,末将心里想不通,大人从来未来过此地,更没去过边关,为何只凭几句话就断定堡中守将要反呢?昨日大人召廖春问话时我也在场,与常人并无二状。”

原来苗魁是来找王大头解惑的,直接去问驸马肯定得不到满意的答复,那个人满嘴都是废话,他要不想告诉你,谈一宿也是白搭。

与其去听废话,还不如找别人侧面打听打听。这也不是什么违禁的举动,想多了解了解上司的脾气秉性,合情合理。

“我家官人在开封城被称为星宿下凡,难道苗指挥没听说过?”一听是来打听八卦的,王大头立刻就不警惕了。

他最喜欢聊这种事儿,平日在府上也没少嚼舌头,驸马从来不关,而且驸马也没少给自己编排故事,一报还一报。

“末将久居宫中,对外面的事情不太晓得……”苗魁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儿了,刚一开头就带着浓重的神话色彩,再聊下去还有意义吗?

“那就难怪了,跟你讲,我家官人是被星宿附体的仙躯,还不是一个星宿,是七星同体!为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

王大头已经把两层牛皮臂甲系好了,又开始往腿上绑胫甲,并在中间垫上两片很薄的钢甲片半成品。

这也是驸马私下里教授的歪招,禁军们全不以为意,主要是穿戴起来太麻烦,跑着跑着还容易掉出来。

但工匠们特别信奉驸马的正经话,反正他们也不用四处跑,怎么安全怎么来吧。好不容易当了回工程师,那么丰厚的工钱还没拿够。更主要的是走到哪儿都被人尊敬的感觉没享受够,真得活仔细点。

“这不是七元解厄星君,怎么会都在一人身上?”北宋道教和佛教同时盛行,而且谁爱信什么就信什么,限制很少。苗魁显然对道教了解的多一些,张嘴就点破了王大头的瞎扯。

“嘿,怎么不可能?你帮我把皮带系上,听我给你讲讲这其中的道道。本来这种事儿像我们这种人也参详不清,但朱八斤交往驳杂,在金明池的时候他把延真宫的道爷请来给炼铁炉做法,这些都是道爷算出来的!人家是这么讲的,廉贞、武曲、破军、禄存是官人的本性,他待人和气不惧权贵、恩仇存于心早晚要报;巨门、文曲是官人的气度,奇思妙想、精于计算,谁人能比我家官人拿手?贪狼嘛,嘿嘿嘿……道爷说此条最应验,我家官人不管走到哪儿身边都有女人相伴。以前的事儿老汉没见到就不提了,眼前不就有这么多位嘛,难道你也看不见?”

如果王大头此番的模样被洪涛看见,他老小子还得倒霉。不过朱八斤请来的道士可真能白话,估计也没少收钱,这套瞎话编的,听起来居然还真和驸马的一言一行有所对应。

“您是说莲夫人和紫菊姑娘?”古人本来就对神神鬼鬼、天上的星宿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让王大头这么一提,苗魁也就信了八分。

前六位星君在驸马身上的表现确实挺明显,但唯独贪狼星君不太靠谱。驸马并没贪恋女色,至于之前的风评,大家都选择性的忘记了。

“瞎说!莲夫人和紫菊姑娘是贴身侍女,命中注定就是驸马的人,你想想还有没有别人了!”王大头对苗魁的理解能力很是担忧,这么明显的事儿都看不懂,怪不得官人总把他当外人对待,太笨啊!

“啊!你是说这些女童!”苗魁顺着王大头的眼神扭头看了看,嘴都合不上了,那个方向正是王大带领的儿童团。

苗魁还真想不出驸马从小就训练这么多女孩子有何用,吃穿用度都很足,甚至比工程师吃的都好,既不像有钱人家从小豢养歌姬,又不像青楼里培养女伎。

现在让王大头这么一提醒,联想的闸门顿时被打开了,越想越靠谱,同时也就越相信这位大人是被星君附身了。

不管是不是七位一体,贪狼星肯定没跑,凡人根本想不出这么高级的玩法。日后王大她们就是一群武能行军打仗、上阵杀敌,文可写写算算、吟诗作对的贴身侍妾。

至于说其间还夹杂着几个男童,那就更符合贪狼星君的称号了。都贪狼了,还在意性别吗?再说了,**这玩意自古到宋从来也没被完全禁绝过。

“不止、不止,那位花掌柜和车中的周家娘子,恐怕也逃不过贪狼星君喽。说起来也是她们的福气,跟了我家大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每天还有听不完的稀奇事……”

王大头对这次的八卦传播大业很满意,主要是听众比较够档次,且受教的态度很诚恳,那就再指点指点吧。

“唉,苗指挥,我还没说完呢……”王大头算是说过瘾了,刚要再聊一聊驸马平日里的喜好,苗魁突然站起身猫着腰跑了。

这让老头很不满意,刚要起身去追,也发现了不对劲儿。山坡下通川堡方向出现了一道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在向营地这边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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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溪罗撒

溪罗撒,年近四十的唃廝罗首领,他的祖上欺南凌温曾经辉煌过,占据了河湟地区,设王城于青塘,统领部族数十万,东联大宋,北抗夏人,依靠连通东西的河湟商路,富甲一方。

可惜好景不长,自打欺南凌温死后,他的三个儿子争权夺利互相仇杀,再也没有把族人的力量聚到一起。

不仅被大宋剥夺了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邈川大首领的头衔,还经常被北边的夏人攻击,不得不把活动地区缩到了南山以南,以前的属地也多为大宋占领。

到了他这一代,唃廝罗部族只剩下万余人,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湟水北岸的高原群山中,过着朝不保夕、忍饥挨饿的苦日子。

湟州的宋人到不曾仇视、驱赶这些吐蕃蕃人,因为他们的数量太少了,只集中在几个主要的城寨和周围,基本不会涉足群山深处。与其说是不想驱赶,不如说是无力驱赶或者叫无暇驱赶。

可是失去了水草丰美的谷地、缓坡,族人们就是失去了飞翔的翅膀,不是趋于宋人之下干些苦力换口饭吃,要不就得进入群山与老天爷抗争。

很多族人都在严寒、雪崩、疾病、饥饿中死掉了,大家说这是天神对族群降下的惩罚,惩罚当年那些为了争夺权力而自相残杀的恶行。

但溪罗撒不认命,他自打被选为唃廝罗部首领之后,就一门心思的琢磨着该如何改变自己及其族人的命运,并幻想有一天能像祖先欺南凌温那样建立起自己的王朝。

但这个想法实现起来非常难,与大宋为敌显然不是好的选择。唃廝罗部族很穷,很多人连一把铁刀都没有,只能以兽骨为弓箭、兽皮为甲胄。宋人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的贸易的伙伴,再闹翻脸就真啥都得不到了。

夏人也不是良善之辈,他们向来排斥外族,即便自己率部为夏人效力也换不来多少好处,唯一能得到的就是族中勇士的亡魂,这条路走不通。

还像祖先一样替宋人镇守这片土地吧,好像时机也不太对,因为此时河湟地区已经是宋人的地盘了,即便人家愿意让唃廝罗部继续祖先的辉煌,自己也拿不出那么多人去为大宋出力。

摆在溪罗撒面前的好像只有一条路,率部向西到措温布西边去,与西羌人争夺草场,然后繁衍生息,暂时躲开宋人和夏人,这两个庞然大物目前谁也不能招惹。

可要想西迁去别人家里打砸抢,就得具备一定的武力。族人不乏勇士,可他们手里没武器、身上无铠甲,只用血肉之躯如何与同样凶猛的羌人战斗呢?

最终溪罗撒还是把主意打到了宋人身上,准确的说是打算用黄金和湟水边的几个寨堡守军交换兵甲。

别看群山里生活条件艰苦,但也不是一无所有,慷慨的天神并没完全抛弃他忠实的子民。这些年族人在山沟的流水中发现了黄金,顺流而上进而找到了两处金矿。

这种漂亮的金属对溪罗撒和唃廝罗部族而言没半点用处,但是宋人喜欢,双方一拍即合。在刚开始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溪罗撒的族人用黄金从通川堡、把宗城换回来刀剑、弓矢、甲胄上百具。

可这个速度远远达不到溪罗撒的要求,而且族人开采黄金也很艰苦,宋人守将更是贪婪,不肯降价,想满足西迁的需求遥遥无期。

但这一切好像又出现了转机,前年冬天溪罗撒在一次狩猎中无意救下了差点被雪崩掩埋的通川堡守将廖春,这个胖胖的汉人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终于说了实话:

就算溪罗撒能拿出更多黄金,宋人的寨堡也拿不出更多兵甲。因为他们不是作战部队,兵甲数量本来就少,还有详细登记,想得到额外补充更不容易,无法拿出太多。

但廖春也说了,想得到更多兵甲也有办法,那就是去掠夺过往的运输队。他们大多是向边关运送兵甲和粮食的,不管任何一样商品都是溪罗撒族群急需的物资。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引来朝廷的剿灭,廖春说只要按照他的指点行事就不会引来朝廷的关注。当然了,这一切不是白干,溪罗撒依旧要支付黄金作为报酬,不管抢劫成功与否、也不管唃廝罗族人有无死伤,只要他提供的情报无误,这笔报酬就不能少。

双方合作了几次,结果确实都很满意。溪罗撒得到了兵甲和粮食、廖春坐在家里就有黄金入账,各得其所。

黑虎山里有了匪盗,还是从夏人那边跑过来的蕃人,这就是廖春向禁军汇报的调查结果。和他事先预计的一样,禁军听说是北面的小股蕃人之后也不打算认真对待。

通川堡以北一直到西夏境内都是连绵的群山,大部队无法通行,但习惯了这种环境的吐蕃各族却可以生活在其中。

就在这片群山的北面,还生活着一支被称为六谷部的吐蕃部族,他们原本在和西夏争夺凉州,后来被打败了,就散成了很多小部落钻的哪儿都是。因为这么一小撮人大动干戈不值当,只要别闹的太过分就不用搭理。

就这样,溪罗撒和廖春安安心心的干起了无本买卖。廖春的通川堡是进入湟州的第一个寨堡,所有宋朝的后勤运输、商队都要从这里经过。

他会仔细打听来者的虚实,再根据押送部队的数量、货物种类做出最终判断,然后派心腹通知溪罗撒下山开抢,几乎抢一次成功一次。

当然了,也有失手的时候,就一次。那次廖春派人来报告说有一个驼队正沿着湟水向把宗城进发,由于这个队伍并没在通川堡停留,所以不知道运送的是什么,但从驼队的规模上看应该都是值钱的货物。

而且这支驼队不像军方的,更不像朝廷的,私人商队抢了也就抢了,没人会过份追究,敢到这里来行商的人也都是亡命徒。

溪罗撒闻听之后立刻带人下了山,也发现并且跟上了这支驼队,还没找到合适的截杀地点,就被对方发现并受到了警告。不是言语警告,而是一种武器,强弩!

这种武器在溪罗撒眼中就是无解,即便穿着铁甲照样无法抵御。对方不仅有强弩,还人人穿着全身甲胄,那种甲胄一看就比廖春换给自己的强不知道多少倍。

然后溪罗撒就怂了,尽管对方人数少,可是装备太强悍,即便能依靠人数最终获胜,那肯定也是惨胜。

用几十条部族勇士的命去换这些兵甲值不值呢?溪罗撒觉得很不值。兵甲没有可以去换、去抢,一年、二年、三年总有够用的时候。

但人没了,至少要等上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成长起来,目前还听命于自己的唃廝罗族人已经不足万人,多一半还是妇女和孩子,经不起这种无畏的消耗。

自打那一次之后,这支驼队又从这里路过了一次,廖春同样还是没搞清楚人家的来历,溪罗撒干脆连山都没下。

这次廖春竟然冒着跌落深渊的危险,连夜派人来通知自己有大麻烦了!他的新上司来到了通川堡,而且还要彻底检查账目。

只要一查账,通川堡库房里那些被廖春私自倒卖的兵甲立刻就得露馅,不光他的性命难保,连带着各个寨堡可能都要受牵连。说不定这位新来的宋朝大官还会抽调禁军进山剿灭自己,毕竟截杀宋人的运输队也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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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流星雨

不过廖春的堂弟又说了,这位新来的经略安抚使人数不多,二百多人的样子,且队伍里有多一半是老人、孩子和民夫,另一半兵卒也穿的怪模怪样不像是禁军。

假如双方可以合兵一处,一举剿灭这支队伍,光兵甲就至少有二百多套,还有不少车马。另外这么大官出行,带的细软肯定也少不了。廖春说了,他什么都不要,战利品全给溪罗撒,他只要这些人的命,一个活口都别留!

廖春狠不狠溪罗撒没感觉,宋人之间的龌龊他也不想掺合,但这笔买卖值得干。保住了廖春就等于保住了以后的交易途径,如果让这位新任大官站稳脚,以后再想私下交换兵甲基本就没可能了。

再加上几百套兵甲和很多财物的诱惑,溪罗撒也恶向胆边生,把黑虎山附近的族人全都召集了过来,凑了近四百战兵,其中多一半都有铁甲钢刀,浩浩荡荡下了山。

在通川堡与廖春汇合之后,简单的分配了一下各自的任务,就趁夜向那片建在山腰缓坡上的营地进军了。

其实在看到这片营地之后,溪罗撒就已经放心了。廖春没说谎,这位新任的宋朝大官确实不懂行军打仗,居然把营地建在了这么一片既无险可守、又无路可逃的的绝地上。

身后的小路?看似那是个活路,其实一旦沦落到靠这条路上逃跑,结局依旧是死。

宋人再厉害,也顶不上世世代代生长于此的吐蕃人,尤其是在夜间走山路,很可能没被追兵追上,自己就先摔下悬崖了。

身前的坡地?那更是个笑话。这么缓的坡无法阻挡战马冲锋,却会把自己变成高人一等的活靶子。

只要营地的军帐被火把点燃,借着火光里面的人会像困兽一般被外面游弋的骑手一箭箭射翻,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营地外面四处都是黑暗,啥也看不见。

“廖都头,我带族人从北面冲进去,你带堡兵由南边进攻,把西边空出来任由里面的人出逃。”溪罗撒不想与宋人一起作战,两边的作战方式也不同,很容易误伤。

“溪头领好算计,到时候你的骑手们就可以像抓羊一般把他们一个个的砍翻了。这位王大人身边有两个小丫鬟模样可人,溪头领可以派人找一找,带回去做个压寨夫人,或者卖给夏人为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廖春理解溪罗撒的战术意图,这是要把营地内的人赶出来,然后更能发挥唃廝罗骑兵的优势。眼看这个最大的威胁就要被剿灭,他是发自内心的畅快。

什么经略安抚使,到头来还不是死在自己刀下,想来能被朝廷派到这个破地方来的也不是啥重臣,搞不好还是得罪了皇帝被贬的,死了就死了,朝廷顶多下文要求当地官员调查,最终真正干实事的还不是自己。

到时候就说山顶积雪融化导致崩塌,这一队人全被砸进万丈深渊,死无对证。找?怎么找?深渊下面就是湍急的河水,一块大石头扔下去也能给冲到几百米开外,更何况人马。实在不成找个地方扔下去辆马车和几具尸身也算个交代吧。

“我不要女人,我的妻子必须是族人里最美的姑娘!记住我们的约定,所有战利品都归天神子民。”

说心里话,溪罗撒真的很看不起廖春,像他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是会遭到天神惩罚的。可自己真管不了那么多,为了族群的未来,还得和这种不配称为人的东西交往,很是难受。

“给你也是糟蹋,还是去和你们的牦牛睡吧,呸!”溪罗撒看不起廖春,廖春更看不起溪罗撒。

在他眼中,自己是在开封驻扎过的堂堂禁军指挥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见过,被人算计落难于此,不得已才与这些蕃人来往。

等到攒够了金银、打通了关节,自己还是要回到那个花花世界里享福的。到时候用这些金子买个院落,再来几位小妾,那才叫过日子,谁还当什么禁军啊。

“让神赐予我们力量,勇士们,去拿属于我们的东西吧!”溪罗撒在距离营地不足五百米的地方居然下了马,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祈祷完毕之后才重新上马,单手举起了铁骨朵,大喊一声催动了战马。他一动,身后已经排成了几列的马队也跟着动了,向着那几盏灯火亮起的地方全力冲刺。

就在溪罗撒跪地祈祷时,营地南边的厢兵步卒已经开始了慢跑,一边跑一边拉开队形,等到北面响起阵阵马蹄声时,这边的步卒已经排成了横队,正准备弯弓搭箭,先向营地中来几波抛射,打乱可能会有的防御部署,吸引一部分防御力量,给骑兵创造更多的机会。

“嗖……嗖嗖嗖……”溪罗撒和廖春一唱一和搭配的挺默契,营地里也不甘示弱。就在骑兵进入二百步距离、步卒刚刚把箭矢插在地上时,突然亮光一闪,营地里传出了尖利的哨响。那种响声太嘹亮了,还拉着长长的尾音,绝对不是人的气息能够吹响的。

“噗噗噗……啊啊啊啊……噗噗噗……嗖嗖嗖……”几秒钟之后,哨声、物体碰撞的闷响、人嘴里发出的惨叫就互相回应着组成了一首屠杀的交响乐。

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兵都遭到了扑面而来的密集攻击,甚至连攻击的是什么武器都没看清,就已经倒下了一大片人。

此时那座高高在上的营地仿佛仙境一般,全部笼罩在浓浓的雾气当中,雾气后面还有一闪一闪的刺眼光亮,每闪一下,天空中就会响起一声哨响、多出一道流星……

“神啊,请不要抛弃你的子民,不要用天火来惩罚,可怜可怜我们吧……”溪罗撒是冲在第一排的,也是第一批见到如此场景的人。那些烟雾、闪光、哨音和流星,把这个为了赶回跑丢的牦牛连雪崩都敢面对的汉子吓坏了。

雪崩没什么,但神就太强了,这些流星肯定不是人间的武器,它是神用来惩罚罪人的。自己的马已经被流星带走了生命,身后的族人也正被流星像打穿雪人一般打倒在地,那些用金子换来的宝贵铁甲在流星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现在他能做的不是带人逃跑,天神的怒火岂是凡人想逃就能逃开的?只有赶紧跪地用最虔诚的态度祈祷,才有可能免除被天火惩罚。当然了,如果神想惩罚那就是天意,谁也没辙,自己的族群也就完了。

廖春没有溪罗撒这么好运气,跪在火箭当中愣是一支也没挨上。他在第一波火箭攒射中就已经一命呜呼了,一根马蜂窝重箭射中了他的脖子,然后还带着他的脑袋继续飞了出去,只留下一具更显得浑圆的躯体,这回真是站着和躺着一边高了。

那些厢役组成的步卒也没有唃廝罗人虔诚,只挨了一波火箭就开始四散溃逃,跑的真快,只是有些人辨错了方向,在黑暗中一头栽进了奔流不息的湟水。

“停停停……停止射击!老彭、老彭、快吹啊,大人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啦!”营地里全完是另一幅景象,有些禁军将士们正站在齐腰深的战壕里发射火箭,另外一些则从箱车往战壕边运送一筒一筒未发射的马蜂窝和一窝蜂,顺便再把发射完的外壳拖走。

别看箭矢发射一次就作废了,外壳的圆筒却可以反复装填使用,必须回收。另外彭大和武家的工匠们正拖着两台脚踏式鼓风机玩了命的蹬,试图用强烈的气流驱散发射后弥漫在营地里的烟雾。但收效不大,急的洪涛直跺脚,啥也看不见怎么攻击?

225 天神下凡

“无关人等全部撤回箱车后面躲好,待烟雾散尽看明情况再做定夺!”已有的烟雾驱不散、火箭还在继续发射,洪涛终于琢磨过味儿了,再这么打下去火箭全发射完这些烟也散不开,还会越来越多。不是还有铁蒺藜呢嘛,先看看战果再说吧。

“大人您怎么出来了?”王大头也没闲着,他穿着一身圆鼓鼓的盔甲,正猫着腰往回搬发射筒呢。

餐车旁边还有一群工匠正在往空的发射筒里重新安装火箭,而更低级的工匠则从箱车中往下搬一捆捆用油布包裹着的箭矢,成了一条简单的流水线。

“大人岂是她们几个就能制住的?莲夫人的蝎子弩是你给的,那这个主意肯定也是你出的。你等着,早晚会让你知道背后算计我是什么下场,告诉大家先别忙着摆弄马蜂窝了,敌人好像没攻进来。”

洪涛瞥了王大头一眼,抬手指了指那辆囚车。此时囚车的门被东西从外面别死了,正是蝎子弩。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骗得里面的四个小姑娘让他下了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人、大人……那边怎么也会有马蜂窝的叫声,难道说敌人也有……”就在此时,通川堡方向也传来了一阵阵尖利的哨声。

这种声音不是随机的,而是特制的。每根火箭的箭杆上都被钻了几个小洞,当初为了调整声音的高低大小可没少浪费,最终才获得了驸马的首肯。至于说为什么火箭发射出去非得这么叫唤,驸马说是为了气势……

“莫慌、莫慌,敌人应该退了,那是花掌柜带人在截杀,想来跑掉的敌人应该不少,不得不动用一窝蜂了。”

洪涛倒是不担心别人也有火箭,这是不可能的,唯一还拥有这种武器的就是富姬的驼队,此时响声和光亮发起的地方也符合她们的任务。

“苗魁!苗魁!清理通道吧,我们也出去抓点俘虏回来,主要是马匹。听响动刚才应该有不少骑兵,但愿不会射死太多战马。”既然富姬那边已经开始截杀逃窜之敌,自己这边应该就没啥威胁了,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逻辑。

苗魁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就让禁军士卒用毛毡开始卷地面上的铁蒺藜,这玩意太愁人了,布设起来无比轻松,可要想收拾干净真挺费劲的。

“大人,我们上当了,北面还有上百兵马潜伏,这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清理出来一道三米多宽的通道,苗魁刚刚带人冲了出去,不到一分钟又原路退了回来,满脸都是惊慌。

“快快快,把一窝蜂搬过来,给我上!”洪涛也吓了一跳,这么密集的射击居然还有人能抗住不退,这得是多精锐的部队啊。

自己是小看了古人,假如这样的话,之前定下的谋略就得变变了,至少得把行军炮搞出来才可以直面西夏人,否则凶多吉少。

“嗖嗖嗖……哇啦哇啦哇啦……”亲自带人出了警戒区,准确的说洪涛是跟在禁军屁股后面挪出去的,而且身体一直是侧着,只要发现不对劲儿,他打算立马扔掉肩上的一窝蜂往营地里跑。

苗魁是个比较合格的指挥官,他身先士卒,第一个发射了肩上的一窝蜂。随着火箭的喷涌而出,不远处人影晃动,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番邦话。

“等等!等等!我怎么看见他们都是跪在地上的……黄蜂,你过去扔个火把赶紧跑回来,千万小心别靠太近。”

就在火箭落入敌群的瞬间,洪涛借着亮光发觉了不对。对面的人好像并没有进攻的意思,谁见过跪着进攻的?而且他们的惨叫声也太整齐了,与其说是叫声不如说是某种颂读。

“苗指挥,你听得懂蕃人的话吗?”黄蜂举着两支火把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甚至火把亮起时都没发现他的身影。洪涛也没时间去琢磨他是怎么办到的,被火把映照出来的景象太瘆人了。

正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着、趴着、跪着一大片蕃人,他们有些穿着宋朝制式的甲胄,但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身份。这些人有的已经死了,因为身上还插着箭矢,有些人肯定伤了,却不敢哀嚎,忍着剧痛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也有没受伤没死的,他们更虔诚,全部五体投地高举一双手冲天,像是唱又像是念,仿佛在进行一种宗教仪式。

正因为见多识广,洪涛才觉得有些邪门。打着半截仗忽然到念经时间了?这事儿好像从来没听说过,难道古人真有邪术可以退敌?必须搞清楚,假如有的话自己尽量学学,说不定以后能用上。

“末将不懂,他们也不懂……花掌柜的驼队里好像有人懂……”苗魁和禁军们也被如此怪异的场面吓得不善,肩上的一窝蜂纷纷对准了那群人,只要发现有任何异常马上点火,先射了再说!

“快派人去通知花掌柜回来!”洪涛也想起来了,富姬的队伍里不光有懂汉话的蕃人,还有通番语的汉人。

其实此刻溪罗撒也已经发现对面这群人了,然后就更坚定了是天神下凡。廖春那边败退的场面他看到了,但不大会儿寨堡那边就也下起了天火。

溪罗撒简直太佩服自己了,多亏对神明的虔诚,否则就得和廖春一般被天火追着杀。这些汉人就是笨,神的惩罚还打算逃开。

而自己这边的祈祷显然奏效了,从那个仙气缭绕的地方走出来一群穿着明亮衣服的人……不对,不是人,是神使。他们是神在人间的化身,因为凡人看不到神,所以必须有个中介。

这次又猜对了,一名神使突然就放出了天火,把身后两个胆敢停止颂念经文的族人打翻在地。神灵眼里不揉沙子啊,赶紧大声念吧,谁嗓子好谁说不定就能活下去!

“大人,您这是发射了多少火箭,这一片都快成小树林了。”富姬回来的很快,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蕃人。

“少废话,你那边怎么样?”此时黄蜂已经又往对面扔了几只火把,在火光下这一片的景象确实挺诡异的。

上百人跪伏在密集的箭簇林中齐声颂念,富姬的话里明显有戏谑成分,可洪涛没心情开玩笑。在弄清这些蕃人的意图之前,一切都还不确定。

“他们是在祈祷天神不要降罪,看来大人您把他们吓坏了。”富姬也看出驸马没功夫开玩笑,马上收敛了笑容和身边的蕃人耳语了几句,得出了结论。

“天神……靠,我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法术呢!苗魁,派人去把他们都绑了,伤者给一刀吧,这伤没法治。还得麻烦花掌柜带人审一审,找出首脑把这一切搞明白再来营地见我。”

听了富姬的回答,洪涛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些蕃人就和当初刚见到火枪、火炮的印第安人一样,所见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力,最终只能把一切归结于神灵。

人总是需要一个解释的,当人无法解释时那就都推给神,完后内心就平衡了,有时候这种平衡会比生死还重要。

而自己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去做,能利用这种盲目的崇拜多久就利用多久,顺便再给他们一个缥缈的希望。只要不出太大意外,这些人基本就算自己的子民了。

但在接受他们之前,多少也得了解一下子民们的来历。这个任务不用神亲自去干,因为神下面还有各种代理人。

226 名人之后

审理的工作很漫长,主要是语言不通,得经过翻译来回翻。天都亮了,富姬才带着一脸疲惫回到营地,一头钻进了驸马的临时卧室。莲夫人对富姬还是比较放心的,立刻起身下了车,顺手还把布帘放下。

“他们是格萨尔王的后代,没想到我还碰上名人之后了啊!”刚听到欺南凌温的名字,洪涛的睡眼就睁开了一半。这就叫名人效应,总比说是个山间无名之辈有点兴趣。

“西迁?问问他们,假如留下来可以继续生活,有好的草场可驯养马群、牛群,他们还走不走了?”待听到溪罗撒换取兵甲的目的之后,洪涛的睡意就完全醒了。

卞马介绍的部落再大也不可能有万把人,而且他们和自己隔着好几层关系,短时间内走不了太近。但这个溪罗撒不同,他是个无家可归的人,还有伟大的理想。理想这个玩意吧,有时候能成为动力,但要是被人利用了,也会成为脖子上的一根套索。

“我已经问过了,他们说罪孽深重,必须留下来赎罪,以免把祸事留给后代。现在官人就算轰他们走也不可能了,这些家伙正在准备牦牛举行祭天仪式,然后就是官人的子民了……”富姬一边说一边抿着嘴笑,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啪!这是你背着我干的吧?记住啊,下不为例!有时候你认为对官人有利的不一定就真的有利,凡事还是要和我商量之后再决定。他们不能拜我,一会儿你去找王大头,让他找块铜赶紧刻个陛下的圣像,摸样差不多就成。祭拜的时候要拜铜像,懂不懂!”

不管富姬想起了什么,洪涛都确定她利用这些蕃人的虔诚耍心眼忽悠了人家。这事儿无可厚非,但让自己当他们的神就太过了。

如果这事儿被有心人传出去罪名可大可小,会像传染病般一辈子跟着自己,说不定哪天就到了爆发期。

“姬懂了……”被驸马在脑袋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富姬终于清醒了点,也明白了这么做的用意,更清楚如果不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一脸的凝重。

“但那些厢役不能留,正好,交给溪……溪什么来着?”蕃人这边最好处理,他们的死活没人关心,但通川堡的厢役就比较麻烦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全弄死。

“溪罗撒……还有廖春的家眷是不是也……。”富姬对驸马的处置方式并无异议,经过这几个月的边境奔波她的心也硬了。

“一并处置,以后通川堡交由溪罗撒族人经营,算是蕃兵吧。该上交的一粒粮食都不能少,而且还得把马群给我繁衍出来,这么好的草场光种地可惜了。”

洪涛肯定了富姬的猜测,开始安排走后的工作。这个寨堡不仅要保留还得加强,它是湟州的东大门,卡住这条山路谁就都进不来了。

“另外姬在寨堡里还发现了廖春藏匿的黄金,整整两大箱,足足千两金沙,该如何处置?”汇报完了人的事儿,富姬没打算下车,又开始征询对物的处置意见。

“留下一半给溪罗撒,……这破名字真绕口。让他按照陛下的圣像铸造金佛供奉在堡中,剩下一半装车带走。对了,告诉溪罗撒,他本人要跟随在神使身边,族人可以留下一部分。然后让他们统统下河把身体洗干净再来见我,神喜欢洁净的子民,脏兮兮的一股子味道,神会吃不下饭的,嘿嘿嘿……”说视钱财如粪土,可真要是突然看到一大堆黄金,还别看到,光听听就让洪涛忍不住想笑,俗啊

真正被火箭射死射伤的厢役并不太多,不到三分之一,还有一部分慌不择路掉进了湟水,早就被冲跑了,剩下的一百多人全被溪罗撒的族人带走了。

最让洪涛心疼的蕃人的战马,他们的人能跪伏在地祈祷,受到的火箭打击不多,但战马不懂啊,至少被射死射伤了白匹。

这个表面狂野的汉子心思还挺缜密,他认为杀了这些厢役太浪费,不如当做矿工使用,带到大山里去开采黄金,这样就能铸造更大的神像保佑全族平安。

至于说安全问题嘛,他拍着胸口向神女保证,假如没有马匹和熟知路线的族人带领,这些厢役一辈子也出不来,别说是厢役,就连他的族人每年也只能进出两次,其它时候不是大雪封山就是滚石和泥浆掩埋了路径,谁来了也没招儿。

富姬分辨不出他话里所言情况是真是假,但洪涛可以。青藏高原上的路确实如此,即便到了后世科技那么发达的时候,开着汽车也不敢说可以随时出入这片荒芜的高原,光靠两条腿又没有电子地图啥的,确实很难进出。

既然溪罗撒对神这么虔诚,那就随了他吧。其实这些厢役就算出来了、还能跑到开封城里去投递诉状,洪涛也不是很担心。

廖春是死有余辜、厢役是协从照例也当斩。武人地位本来就低,再加上收服蕃人、稳定边关的事实,一群贼配军的死活根本拿不上台面做为攻击朝廷大员的罪证。

洪涛只是不想留下这些祸害,他们的心已经黑了,很难再改造好,自己也犯不着费心费力的去干这件事儿。有更容易控制、更得力的唃廝罗族人可以驱使,要这些厢役何用。

至于说什么人种问题、民族问题,洪涛根本就没考虑。在他眼中全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能被自己利用、控制、忽悠的人,另一种是不能的。

前一种就是自己的族人、同胞,有条件的话要为他们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这也是成本。后一种则是百分百的敌人,不管他们是黑眼睛还是绿眼睛,必须除之后快。

溪罗撒处理族人死者的方式很合洪涛的心意,他找来树枝堆成几个台子,扒光了死者的衣物,清洗干净之后在柴火堆上码整齐,一把火就全给烧了。烧干净没烧干净的也不管,全部推入湟水齐活。

227 何为异族?

“大人之法末将觉得不太妥当,蕃人反复无常,大人一走他们很可能再次入山为寇。此堡乃交通要道,交于蕃人会不会过于草率。”这种习俗宋人是绝对接受不了的,富姬和工匠们顶多是扭头不看,苗魁比较直,看不惯就得说。

“苗指挥,我发现你有个很不好的毛病,就是凡事儿总喜欢以自己的喜恶下结论。廖春来的时候你说他看着人畜无害,不像坏人;现在又看不惯此种场面,断言他们是坏人。王大,集合儿童团,官人有话要讲。”

洪涛并不反感苗魁的直爽,但有错误的地方必须指出来。不仅仅要当面指出,还得让孩子们旁听,也算是一堂人生课。

今后这些孩子安安稳稳坐在课堂里听讲的机会不太多了,他们也得跟着自己满处跑,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脑子想,算是进入了实习期。

“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生活习惯,比如大人我就非常不喜欢穿大宋的衣服,太麻烦了;也不太喜欢吃大宋的饭菜,味道太淡了;更不会吟诗作画,太没意思了。蕃人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比如吃喝、衣服样式、信仰的神灵、说话的语言等等。但他们也有和我们一样的地方,都愿意更舒服的活着。我个人认为,前面的那些不同都是小节,完全可以改变,而后面这个意愿才是永远无法抹除的。宸娘是外族,但她除了头发、眼睛的颜色和宋人不同之外,可还有不像宋人的地方?我是没看出来,她作诗的水平已经超过了我,至少在这方面她比我更像宋人。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人是会变的,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他的生活习惯、信仰以及语言,但改变不了我们都是人的本质。只要环境发生了改变,这一切慢慢都会趋同的。陛下称之为天子,那就说明只要在这片天空下生活的人,都应该是一样的,也都应该是我大宋的子民。有些地方、有些人可能不知道,那我们就去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听,我们就想办法让他们听。只要他们听了,承认是陛下的子民,那就不是异族了。谁如果还认为有异,就是对陛下的不敬,天子之下万民平等。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告诉那些不明白、不知道的人,劝他们回归正朔。大家看,唃廝罗人就听懂了,这就很好嘛。既然人家都听懂了,我们为何还要把同是陛下的子民往外推呢?不仅不能推,还得去和他们多交往、多接触。有人会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厢役倒是我们的族类,可他们杀起同族来一点都不手软,还勾结外族残害过往的同族。大家告诉我,谁是同族、谁是异族?以后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听劝的、承认我大宋天子的就是同族,不管他们长什么样、说什么话;不听劝、不承认是天子子民的就是异族,无论他们的诗词歌赋做的多好、蹴鞠踢的多巧、汉话说的多流利,都必须坚决消灭!”

又开始了,洪涛祭出了天下大一统的理论,还把大舅哥抬出来当挡箭牌,硬生生把民族、国家、帝王这些概念全掰碎了往一起搅合。

这种争论在信息获取很方便的后世都是没结果的,猛然抛出来给古人听,一时半会他们还真有点晕头转向。

想反驳吧,皇帝在前面挡着呢,稍微用词不当就是大罪。不反驳吧,怎么琢磨怎么有问题,那些蓬头垢面、不识汉字、不懂汉话、生活习惯差别很大的蕃人,怎么就突然成了自己的同族呢?

“皇帝万岁!大宋万岁!”但有一群人没去琢磨驸马所言对不对的事儿,她们觉得世界就在眼前、就在脚下。

照官人的方法劝说下去,很快夏人也能成为大宋子民,然后就是北朝。原来杀人是这么有意义的事儿,确实利国利民,如果官人不说,别人愣是没想出来,太笨了!

而且官人劝说别人的方式很过瘾,昨晚最高兴的就是这些小童。火箭是杀人利器,但也是漂亮的烟花,尤其在夜空中愈发璀璨。

谁不想像官人一般挥手间制敌于死命、瞬息间退敌于无形、不费一言一句就能说服蕃人呢。想一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这样去劝别人归顺大宋,孩子们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眼珠子里喷着火苗,谁反对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教你一个词,狂热!以后但凡看到王大她们这样的眼神,你就赶紧躲得远远的,千万别沾边!”

洪涛笑眯眯的看着王大她们整齐的喊着口号,一转脸却满脸严肃,低声和也同样有些冲动的莲儿交待着。

苗魁落荒而逃了,他是被一群孩子吓跑的。如果再不跑,他很确定这些孩子马上就会抽出短刀照自己身上捅。

这种眼神的孩子他从来没见过,此时王大头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七星合体!没错,这位驸马肯定不是凡人,凡人不可能同时具备人类的所有有点和缺点。

这位驸马平时很和善,从来不为难工匠和士卒,也不吝啬吃喝穿用。有时他又很坏,折腾的那些矿监、矿务胡说八道,又忽悠的那些矿户晕头转向,最终无非是想多弄点石炭和矿石。

关键时刻他又很毒辣,廖春刚刚露出点反意,甚至自己都没看出来,他就已经起了杀心,还不打算留活口。此时的他则非常邪恶,没错,苗魁觉得邪恶这个词太贴切了,只要离驸马足够近,都会被那股子邪气所沾染,比如说那些小童。

这样的人自己能对抗吗?想都别想,而且他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既然都是星宿下凡了,估计不会乱讲,保不齐就是天意。自己只是个小军官,肯定没星宿懂得多。

看样子这位驸马也没有反心,正相反,他比任何官员对皇帝都忠诚。那么多黄金不要,愣是叫蕃人给陛下铸造神像,还得供着。如果大家都这么造反,皇帝会笑得直不起腰。

228 用心险恶

直到第二天中午拔营启程时,洪涛才见到了溪罗撒本人。他和五十多名族人全都清洗完毕,并在通川堡内找了些厢役的装束穿好,暂时成了这支队伍的民夫和向导。

从表面上看,这些刚刚归顺的蕃人干活很是卖力、态度也非常虔诚,只要见到穿着板甲的人就马上低头抚胸行礼。

“你既然能听懂汉话,那就亲口回答我一个问题,想不想跟着我为你的族人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草场?到时候我会和可以放出流星的神与你求情,把那片土地赐予你管理,让你像祖先一样成为一位有做为的王。”

从溪罗撒的眼神中洪涛看到的不仅仅是崇仰,还有浓浓的好奇和孜孜不倦的探索。这是一位很有脑子的首领,他正在学习营地内的每一样东西,就像他汉话说的很好一样。

这种人光用信仰恐怕控制不了多久,况且自己也给不了他成系统的信仰。是到了湟州之后直接除掉还是继续留用,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如果除掉他,那剩下的近万唃廝罗族人就都成了自己的敌人,虽然短期内不用怕那些还过着原始生活的山民,可毕竟是个麻烦。

想继续留用,就得有可以相对控制的把握。财富、武力也算一种控制方式,但都不太靠谱,这些东西夏人同样可以给他。

事实上边境地区有一部分蕃人部落就是这么干的,哪边给的好处多就拥护哪边,苗魁的担心并不是完全没道理,有很多前车之鉴。

当车队启程之后,洪涛终于想到了一个对溪罗撒比较有吸引力的提议。这位首领之所以要费大力气西迁,究其原因还是想建立他们自己的国度。

可能国家这个词对他们而言很迷惑,但意思差不多。自己不给他财富、武力和权利,自己给他一个实现理想的机会,这玩意别人好像给起来都挺费劲的。

“我和我的族人愿意永远侍奉神使,只求神使不要抛弃神的子民。”溪罗撒并不太好忽悠,他对这一切的渴望只在眼眸中闪了一下,就被生生压了下去。

“神保护不了你和你的族人一辈子,想保护自己的族人还需要你这里足够聪明,能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昨夜打败你们的不是流星也不是天火,而是我亲手制造出来的武器。我且问你,假如你和你的族人也会制造天火,还会怕西面的羌人、北面的夏人和东面的宋人吗?还用把别人的皇帝当神一样供奉吗?到时候你可以选择你们喜欢的生活,每天愿意怎么放牧怎么放牧、愿意唱什么歌就唱什么歌、想要哪块草场就要哪块草场。拍拍你这里问问自己,到底想要给神当一辈子奴仆呢,还是愿意自己也去当一次神呢?我不需要你马上回答,给你足够的考虑时间,或者去和你的族人商量商量,想好了再来找我。但也别太久,这片土地上不仅仅有一个唃廝罗部族失去了家园,还有很多其它部族,我只能帮助其中最有价值的一支实现这个想法。如果每个人都能得到这么优厚的条件,那这个建议也就太不值钱了,你说是吧?”

溪罗撒听懂了,但是他不敢轻信。不信没关系,洪涛先开出条件,明码标价。能赚多少、怎么赚全讲清楚,还得告诉你这笔买卖并不是独家授权,别以为离开你我们就玩不转,到底同意不同意自己琢磨去。

“我和我的族人需要付出什么?”出于安全考虑,溪罗撒和他的五十名族人并未配驼马,全是步行。跟在洪涛马旁走了近百步,溪罗撒终于做出了明确的回应,不再装傻充愣了。

其实从天一亮他就已经发现自己猜错了,对方不是神灵而是宋人。可是再想反抗已经没了机会,失去了马匹代步,即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在春天的大山中活不过几天。

而且廖春也死了,自己之前的谋划全部化为乌有,为了继续活下去,他不得不强忍着悲痛,烧了同族的尸体,做出敬畏神灵的样子,以期让宋人大官放心。

有了通川堡这片草场,族人用不了两年就能重新休养生息过来,自己跟着宋人大官说不定也能找到更好的机会。

但这位宋人大官好像和其他宋人不一样,他没有习惯性的认为蕃人都傻,自己算计的是挺好,可他把话挑明了,还开出一个这么有诱惑力的条件,再装下去立刻就没了意义。

“效忠五年!五年之后还你和你族人的自由。在这五年中,我来给你的族人建立学校,让唃廝罗的孩子上学认字、让唃廝罗的族人学习如何炼铁、制作兵甲利器。你的族群需要为我提供兵源,他们的吃喝穿用都由我负担。五年之后,你和你的族群愿意留下,我们就用雇佣的方式继续合作,不愿意留下,有了可以战斗的军队、坚甲利器,哪儿都可以去得。同时我还可以继续给你的族人提供支援,帮助你们在大宋以外的土地上抢到一块满意的地方。你可以去和任何人打听打听,谁能开出和我一样的条件,我立刻就辞官回家,然后把这些车里拉的兵器盔甲全送给你。”

洪涛是认准了五年这个期限了,坑苗魁也是五年,现在又要把溪罗撒也骗到坑里来。其实他说三年、七年、十年都可以,只是觉得五年这个时间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很顺口。

没错,效忠五年然后放溪罗撒族人自由的条件就是个坑,这番话里最关键的内容并不是期限,而是让孩子上学认字、让族人学习炼铁制作兵甲利器。

听上去这个条件简直太优厚了,洪涛简直就是大善人,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恶毒的釜底抽薪之计。

文明相对野蛮、先进相对落后,前者的吸引力永远比后者大。后者一旦尝到了前者的滋味,打死也不愿意再退回去。古人用了一句话就把这个道理阐述清楚了,他们是这么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历史上也有很多这种事例,比如蒙古人占据了中原,不到百年就完全被享乐磨光了锐气,曾经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最终连一群举着锄头木棍的农民都打不过。满人也一样,他们入关之前骁勇善战,入关之后倒是比蒙古人坚持的时间长点,但也长不到哪儿去。

还有后世美国人玩的那套文化入侵,不知不觉间就会把一个民族的文化冲淡。这就是洪涛想达到的目的。

他要用更富裕的生活条件、更丰富的文化知识、更新颖工业化生产方式,把溪罗撒的族人全部同化过来,倒时候让他们走他们也不想走。

即便还有一些人顽冥不化,但大多数人并没有这么强的自制力和分析能力,他们看不到那么远的事儿,只关注眼前。

最狠的并不是同化溪罗撒的族人,而是教授他族人的孩子上学识字。假如唃廝罗的孩子从小都学汉字、说汉话、讲汉人的礼仪、再吟诵几句唐诗宋词啥的。不用好几代,一代人之后唃廝罗族群就分化了,再来一两代人,这个族群也就只剩下名字了。

甚至很多族人会以这个名字为耻,不愿意再主动提起。因为这个名字代表落后,会让他们在宋人为主的社会中受到歧视,影响他们奔向美好的前程。

这是从根本上抹杀掉一个族群的最快办法,钢刀在这时候远远没有书本效率高且副作用大。这个理论不用再次去证明了,历史上有无数先例,他自己在金河帝国时对东南亚各族也是这么做的,效果大大滴好。

229 又是五年之约

“……我需要和族群里的长者商量一下才能决定,他们并不全在这里,需要召唤前来议事。”

溪罗撒内心已经投降了,这位宋人大官开出来的条件确实很优厚,对亲儿子也就不过如此。召唤族人议事只是个程序,假如脑子没问题的话谁也不会反对。

“可以,议事的地点你自己定,不用告诉我,假如需要还可以派兵保证你们的安全。不过我建议最好能去湟州城附近,因为我们要赶路,本官也还有很多别的事情需要处理,不可能因为你一族的事情耽搁太久。对了,我有个小建议,就是别搞太复杂的盟誓活动。”主动权一旦到了自己手里,洪涛就得步步紧逼了,这样才会显得更真实。

“那怎么成,到时候我们要用天上的雄鹰见证誓言,才会让神灵听见,谁违背谁就会被神灵惩罚。”溪罗撒再有心计、再善于学习,也有天然局限性,信仰这个事儿就是他的弱点。

“不是我不尊重你们的习惯,而是那种活动没有实际意义。不知道你听说过六谷部没有,他们和回鹘也签订了盟誓一起对抗夏人,可结果呢?最终给予他们致命一击的就会曾经的盟友。誓言这个东西自打建立开始就是等着被违反的,你以后是要带领族群辉煌的头领,千万不能轻信誓言可以有保证,那样你的族群早晚要步六谷部的后尘。”

洪涛不是不想去盟誓,而是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唃廝罗部是注定要跟着自己走下去的一群人,在思路上必须慢慢接近自己,转变就从现在开始。

至于六谷部的事情,都是从朝廷公文里看到的。为了来湟州上任,他几乎都快把这几年的公文看全了,能看的不能看的都看了,所以官方文件也不能说完全没用。

这个部落以前也是吐蕃的一支,和唃廝罗部落说不定还有血缘上的联系。他们在格萨尔王死后没有继续留在河湟地区,而是翻过了祁连山脉去了北面的凉州生活。但是遭到了当时羌族首领李继迁的攻击,两边都需要凉州这块富饶的土地发展。

刚开始六谷部占据了上风,连李继迁都被打死了。可是夏人越来越强大,六谷部慢慢落了下风,于是就和西边的回鹘部落联合起来,把羌人再一次打败。

但好景不长,羌人刚退出对凉州的争夺,回鹘人又起了歪心思,他们突然撕毁了盟约从背后袭击了浑然不知的六谷部。

结果一下子就把这个十多万人的大部落给打残了,剩余的残部只能退进祁连山脉,过着还不如唃廝罗部族的苦日子。

想重新壮大几乎不可能了,因为之后不久夏国建立了,并且打跑了回鹘人,夺取了凉州。卞马妻子的族群据说就是六谷部的残部,因为仇视西夏人才选择了投靠宋人。

“我认识六谷部的首领,他两年前带人在大通山找到我,想联合起来一起西征,但我没有能力再担负更多人的粮草。那请问大人,除了誓言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人守信?”

洪涛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溪罗撒居然和六谷部也有来往,无形中等于承认了洪涛的说法,但他还不太甘心把祖祖辈辈遵循的惯例否定。

“实力,能让别人遵守约定不敢失信的只有实力。说句你不爱听的话,现在我们俩是不可能签订盟约的,因为实力不对等。我和我的皇帝可以随时致你和你的族群于死地,可是反过来你拿不出什么办法制约我。在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就没有公平长久的盟约。所以不要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好,一步步去增加自己的实力。待到你可以控制自己族群命运的时候,我们再面对面坐下来,谁也不能强迫谁、谁也无法威胁谁,公公平平的谈一谈盟约,你觉得效果是不是更好一些?”

夸人的话洪涛说起来很晦涩,但损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呼吸般自如。给人以希望,然后亲手碾碎它,再告诉对方重建的方法,描绘出一个看上去更光明的未来,这就是洪涛想做的,他要在心理上先征服这个人。

“……和大人学,我是不是会强大的更快一些?”溪罗撒恐怕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逻辑,除了心灵倍感伤痛之外,确实也看到了比较真切的希望。实际上他正在跟着这个人的思路在想问题,只是浑然不觉而已。

“这就是我们要谈的条件了,我可以教你的族人各种能变得强大的办法,但你和你的族人也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的付出能得到回报。你付出、我回报、我付出、你回报,我们不是主人和奴仆的关系,而是生意上的伙伴,互相帮助,同时获利。”

不容易啊,话题终于转回来了,这次谈话基本也就到尾声了。溪罗撒没有拒绝的资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按照自己开出的条件做,还不是被动的,而是心甘情愿的。

这就是为什么要绕着圈子谈话的目的,强迫一群人去做某件事儿效率会很差,自己又不太习惯用杀戮、暴力驱使别人,那就只能以理服人了。

现在的溪罗撒和唃廝罗族人不再是被迫无奈跟着自己当附庸,而是在为他们自己的未来奋斗。可别小看这么一个小小的转变,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溪罗撒低着头走了,他之前即便战败被俘也始终是仰着头的,除了神灵之外他不打算向任何人低头。可是让洪涛这张破嘴一顿喷之后,他居然感觉到自己是如此渺小,好像随便来个几个宋人就可以把族群打垮。

自信心这个玩意建立起来不容易,打碎却很容易,尤其是碰上洪涛这样专门琢磨人弱点的坏种,碎一次都不够。

“官人真要给他们土地让他来称王,陛下如何会答应这样的条件?”两个人的谈话并没保密,就是边走边说,所以莲儿、紫菊、周一日这三个小跟班全都听得真真切切。

莲儿是毫无感觉,她光顾着往嘴里塞零食了,别看唃廝罗人穿的破破烂烂、还脏兮兮的,但他们的牦牛肉干挺好吃。

周一日则咬着嘴唇若有所思,刚才那些话的信息量太大,即便她有所感悟也不敢乱讲,至少在莲夫人和紫菊在场的情况下不能提,有问题得私下去问大人。

紫菊只听明白了一处,就是驸马许诺蕃人为王的情节,这和驸马平日里的作风大相径庭。没有皇帝的授意,怎么能轻易做出这种许诺呢,而且皇帝肯定也不会有这种授意的。

“我可没说过要把大宋的土地送给蕃人称王,陛下应该不会禁止我把别人的土地送人情,你说是吧?”洪涛笑了,拍了拍紫菊的脑袋,说出来的话和绕口令差不多,然后双腿一夹马腹,跑向前面的箱车。

那里有彭大、王大头、胡二和武家人,和这些工匠讨论讨论工作问题,远比算计人轻松惬意,也比和这几个小姑娘逗着玩有意义的多。

唃廝罗族是吐蕃皇族后裔,吐蕃是啥呢?就是后世的藏族,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青藏高原上。他们对高原反应可以说是免疫的,是天生的高原山地民族,走起山路来如履平地,耐力非常好。对寒冷的忍耐力也超乎常人,晚上的气温接近零度,也是每人裹着一张牦牛皮躺在地上倒头便睡。

而且他们对这里的气候有着近乎本能的反应,什么时候要下雨、什么时候要下雪提前几个时辰就能有所警觉。

230 设伏把宗城

有了这些人的带领,队伍的行进速度稍稍快了一些,还多了不少野味可吃。他们的生活经验和禁军的强弩,野兔、岩羊每天都能猎到。

溪罗撒还亲自把猎到的一只雪豹献给了洪涛,实际上承认了双方的地位,这种稀有皮毛只有一族的首领才能穿戴。

洪涛也没小气,把多余的十多件板甲和几把禁军替换下来的直刀交给了溪罗撒。弩箭先慎慎吧,万一他想不开先给自己来一下受不了。

“听说你们与把宗城的守将也有交易,能否替本官做一件事?”看到溪罗撒抚胸给自己行礼,洪涛觉得双方已经有了初步的信任,下一步就该试试他的真心了。

“大人要把把宗城的黄金也抢走?”溪罗撒马上就明白了洪涛的意图,只是他学会了汉话却没学会汉人的心眼,说得太直白。

“黄金是要献给陛下的,本官要的是治下清明。此等暗中勾结、出卖国家利益、吃里扒外之人,如果换做你来坐大人的位置,可否留得?”洪涛被人说中的小心思,脸不变色心不跳,一本正经的说起了大道理。

“大人如信得过我和我的族人,只需再配十数具兵甲,溪罗撒愿为大人率先冲进把宗城,献上守将人头!”溪罗撒看样子也不怎么待见那位合作伙伴,还要把他的人头当做投名状。

“莫急、莫急,你的族人现在也是本官的子民了,在本官眼中和宋人没有半分区别,我不会让你带着他们去白白浪费生命的。想来这里的守将还不知道通川堡有变,你有没有办法把他骗出来,我们兵不血刃的把他拿下正法。本官也有好生之德,不想再多伤人命,只要把主使之人绑了,想必城中的厢役也就群龙无首,不会再生事端了。”

洪涛又开始摸那几根莫须有的胡须了,脸色凝重,说得很是动情。但谁要是信了谁就是二傻子,他哪儿是不愿意再多杀人,而是心疼那些一窝蜂和马蜂窝,不想再做无谓的浪费。

那些厢役早晚会被扔到最艰苦、最危险的矿洞里去折磨死,真不值再用火箭射杀。先把他们稳住,等自己到了湟州再说呗。

不仅仅是通川堡和把宗城的厢役,到时候自己会在整个湟州辖区内挨个调查各个寨堡的情况,也包括禁军。但凡发现有吃里扒外现象严重的,连厢军带禁军谁也别想好过。

不把这种人清理干净湟州就无法统治,更谈不上抵御外敌。吃里扒外是个绝症,得了一次就永远也治不好,自己可不想在前方作战时背后突然有人捅刀子。

“把宗城的守将姓刘,为人很是贪婪,每次交换都要克扣我族金沙。大人只需给小人一些金沙为诱饵,他必亲自带人出城交易。届时大人可安排人手埋伏在路边暴起射杀。”溪罗撒肯定是没信洪涛会悲天悯人,但这次没有再直言不讳,而是出了一个主意。

“埋伏……此等地形埋伏不易啊。”洪涛向道路左右两边看了看,没找到可以埋伏的位置,这里找不到,前后几十里估计都找不到。

走了好几天,山路基本都是一个德性,一面是高山峭壁、一面是悬崖河谷,唃廝罗人可以藏在雪地中几个时辰不动,亲从官禁军真没这个本事,敌人还没等来就全冻死了。

“附耳过来……路上再弄只野兽,撒上些许鲜血即可。对方只要见到这些黄金细软必会出城近前查看,你不用多言。花掌柜,借你的人用一用,让他们换上溪罗撒族人的服装,驾车一同前往。”

路边没法设伏,但埋伏的计策到是可以试试。洪涛先和溪罗撒耳语了一会儿,然后又把富姬叫了过去。

把宗城,离通川堡不过七十里,同样坐落在一个河谷中,只是这片谷地比通川堡要大很多,它是由两条河交汇冲击而成,浩门河由城西注入湟水,除了大片的山坡田亩外,居然还有不少水田和牛群。

说是城,其实和通川堡一样也是座用石块垒砌的军堡,只是堡外聚集了几个小部落蕃人,毡帐零星散落,和这这些牧人的帐篷比起来,确实有点像城池。

另外把宗城位于两河交汇的盆地,是周围百里之内最适于居住耕种的地方。很多流浪于山区放牧的小部落也会定期至此,用牲畜、毛皮交换盐巴、粮食、布匹,逐渐在城外形成了一座小规模的市集。只要过了冬季,这座城就会热闹起来,经常有驼队来来去去。

这里的厢役数量也比通川堡多,六百多人,守将叫刘松,五十多岁的老将,是个实打实的指挥使,且在把宗城驻守了八年有余,把这里治理的井井有条,是个很有能力的将领。

“他们经常这样训练吗?”有没有能力不是别人说的,而是洪涛给出的评价。

他此刻正站在山腰上用望远镜远眺把宗城呢,不仅看到了良田、市集,还看到了简单的水利设施和一座由水车带动的磨坊。

最让洪涛动容的是河边浅滩上还有上百名厢役正在冰冷的河水中训练体魄,远远的看不清是谁在指挥,只能分辨有个人同样光着膀子,手里提着根东西,在浅水中不停巡视。

“天天都有,大雪封山之后还会到雪中爬山,但宋人再如何训练也比不上唃廝罗人,我们才是大山的子民!”溪罗撒撇了撇嘴,并不觉得这种训练有太大作用。

“最好能抓活的,我有话要问他,其他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但洪涛觉得这位守将比廖春称职多了,不仅把辖区治理得井井有条,懂得开凿水利设施、团结各族牧民。还坚持不懈训练士卒,应该有个有点门道的人,在不太麻烦的情况下问问清楚更合适。

洪涛的设伏办法其实很简单,不埋伏在路边,而是埋伏在箱车里。他让溪罗撒去和把宗城守将谎称截杀了一队朝廷的车队,并在车队里发现大量金银细软和官服,由于不懂才来此询问这些车辆细软能换多少兵甲。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再加上溪罗撒说过,这位刘指挥很贪财谨慎,每次交换都选选在城外僻静地点,并次次亲自验看货物,那他这次很可能也得亲自前往。

然后嘛,只要他敢带人靠近这几辆箱车,箱板后面等着他就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几具一窝蜂。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一窝蜂的命中率和杀伤力会被放大到极限,谁也躲不开扛不住,可以省去很多消耗。

为了把戏码做足,洪涛把莲儿和紫菊的首饰都给征用了,他自己也没置之事外,贡献出来一身官服,让溪罗撒拿去当证据。

交易地点在山腰上看不到,需要转过这座山才可。但洪涛能在山腰上用望远镜可以看到把宗城的动静。

当溪罗撒带着几个族人进入那座大石头城堡之后不久,就有几十骑全副武装的厢军跟着溪罗撒他们冲了出来,向这座山另一面奔去。

等了许久,洪涛也没听到有一窝蜂发射时的鸣叫声,心里有点慌了。刚才看那队厢军虽然盔甲什么的不如禁军精锐,可是人马整齐,训练程度并不低。万一施铜和溪罗撒应对不及,保不齐就得失手呢。

“大人,有一骑向这边奔来。”就在洪涛准备让儿童团在车队前方布设铁蒺藜时,蒋二郎突然趴在了地面上,听了片刻之后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231 这是个人才

来的人是富姬手下,他说刘松已经投降,溪罗撒和施铜他们人太少不好押送,只能就地看押,让他回来报信。

至于说这十多个人是怎么一箭不发就制服了几十名训练有素的骑兵,送信的人说施铜认识这位守将,没有用武力,而是以理服人,具体说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末将做前锋,大人带领大队在后方一里徐徐而行。”这个结果也太容易了,不仅洪涛不太信,连苗魁也起了疑心,但又无法确定,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只要有马蜂窝在手,就算对方缴获了几具一窝蜂也没什么大用。在射程和威力上,一窝蜂比马蜂窝差多了。

事实证明溪罗撒和施铜办事还是挺靠谱的,确实是因为不好押送这么多人,又和对方认识,才忘了选择更容易让人相信的报信方式。

当洪涛带着大队来到距离伏击地点不到一里远时,已经在望远镜里看清楚了,除了施铜一个人离开了箱车和那些投降的厢兵混在一起之外,其他几个人依旧守卫着箱车,手中还拿着火绒,随时准备点火。

看到苗魁之后施铜一溜小跑回来了,这时富姬又做了一件让洪涛比较感动的事儿,她慢慢把身体挪到了前面,挡在自己和施铜之间。哪怕这个家伙怀着什么坏心思,也很难伤到自己。

“大人,刘指挥降了,请大人派人把兵甲马匹都收拢,我再带他来请罪。”施铜没什么异常,脸上还有一丝欣喜,更多的还是担忧。

“你和刘松是旧相识?”洪涛冲苗魁点了点头,然后下马坐在了紫菊搬过来的马扎上。

“我俩人当年在延州时同为一个十将手下,此人读过兵书、作战勇敢、屡立战功,只是常与上司顶撞,几经起落不得升迁。后小人伤了眼睛退出禁军,和他再没相见,不想他到此地当了厢役的指挥使。我和他讲了大人的厉害,劝他不要以命相搏,他愿服罪,任凭大人处置。只是……只是请大人开恩,留他一条命,此人并不是宵小之辈,应是有隐情才做出此等恶事,让他到花掌柜驼队里赎罪可否?”施铜犹豫了一下,单腿跪地,一边讲述他和刘松的交往,一边想给刘松求情。

“勾结外族、倒卖兵甲,这可不是小罪……先让他过来,本官问过再定夺。”洪涛之所以没让溪罗撒一照面就用一窝蜂招呼对方也是有话要问,但在施铜面前不能太轻易答应,这就叫官威。哪怕心里想绕对方一命也得拖一拖,让施铜充分感受到这个面子的份量。

“罪将刘松,见过帅司。”刘松身上的感觉和施铜差不多,已有老迈之实,却无衰弱之像,底气还挺足。

“说说吧,你与唃廝罗族人干的好事儿,难道还不该认罪吗?”洪涛看出来了,刘松认罪的态度很不端正,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心里并没有认罪。

“朝廷律法末将犯了,但如不犯律法末将无法练兵。”刘松即便被绑了跪在地上,依旧梗梗着脖子,认罪但就是不服。

“……朝廷没有按期发放俸禄?”洪涛想了想,替刘松找到了一个理由。

“俸禄略有拖欠,我等并不怨言。可兵甲马匹不曾补充,末将只能自筹钱物私炼铅铁,锻成铁器与牧民互市。唃廝罗部有金沙,用铁甲换取再送到湟州,可购买禁军弓弩。末将私下和各族打听过,唃廝罗一族想要西迁,并不会在湟州为祸我大宋,才出此下策。可惜经营了多年,顷刻毁于一旦。大人莫问了,末将确实犯了律法,按罪当斩!还请大人开恩放过我手下将官,他们并不知情。”刘松越说越激动,也不低着头装怂了,更不为他自己求饶,反倒只求速死。

“听见没,官人我就是倒霉蛋,找个矿户能搞得朝野震动,这还没到衙门上任呢,又碰上集体贪腐大案了。厢役、禁军皆牵扯其中,莲夫人觉得该如何处置?”

洪涛坐在马扎上刚开始还翘着二郎腿做运筹帷幄状呢,听着听着不仅腿放了下来,还一个劲儿的吧嗒嘴,满脸的苦涩。实在忍不住了,干脆拿莲儿磨牙。

“我等妇道人家怎懂朝廷大事,但就妾身听来,此人到是个有情有义之辈,还知道回护属下,不像恶人。”莲儿还挺谦虚,没有在公事上指手画脚,但也没全忍住,还是发表了她的见解。

“好吧,那就听夫人的。刘松啊,我且问你,私炼铅铁,矿石从何而来?”洪涛的表现很白痴,拍了拍莲儿的手,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洪涛的表现让刘松仿佛身坠冰窟,他是听了施铜的话,说这位新任帅司与其它朝官不同,可以为自己做主才主动投降。

没想到最终会是这种结果,这位是和其它朝官不同,好歹别人还自己昏庸,这位居然连昏庸都给省了,直接听女人的,真是没指望了。

“你个杀才,大人问你话呢!”苗魁并不觉得驸马有什么不对,主要是他已经看习惯了,见怪不怪。反倒是刘松的表现让他很是恼怒,一个罪将,居然还敢用沉默对抗,太可恶了。

“如果不想吃皮肉苦,本官问什么就如实回话,否则我不光宰了你,连你手下那几百人一并全宰了!不信是吧?你可以问问施铜,通川堡可还有一兵一卒存活。廖春和你一样倒卖兵甲,已经被我就地正法,尸身就挂在通川堡门口吹风呢。你要是想见见你那位同僚,本官可以满足你。”

苗魁这一脚正踹在刘松脸上,满嘴都是血。但洪涛没有呵斥苗魁,更没向刘松表示同情,还变本加厉的威胁着。

“狗官!我和你拼了!”刘松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一头就撞向了洪涛。

“拉住即可,不要为难他。去端碗水来给他漱漱,别这么血乎淋拉的,本官即便是用刑,也从来不见血,那样太野蛮了。说吧,你炼铁的矿石从何而来,回答完本官的问题,本官才能判断你是否该伏法,是不是这个理儿?”可惜的是他的速度远没有黄蜂快,更没吓到洪涛。

“浩门河上游有铁矿、铅矿,我用粮食与牧人交换。”刘松毕竟年岁还是大了,精力和火气都不如小伙子,经过这顿折腾之后神情有些萎靡,也不再抗拒。

“……可有石炭?”洪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问,但趁人不备冲身边的莲儿使了个眼色。

莲儿立刻会意,又冲另一边的紫菊眨了眨眼,紫菊也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身走向远处的箱车,很快又和周一日返回,后者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子,一边走一边奋笔疾书。

“未发现石炭,末将属下会烧木炭,供炼铁炉之用。”这个回答不出洪涛预料,他在半山腰用望远镜观察时就发现河谷中有一大片林地被砍光了。把宗城是用石块垒砌,不会用这么多木头。

“……”这时富姬从远处骑马跑了过来,下马之后直奔洪涛,伏在耳边好一顿悄悄话。

“给刘指挥松绑吧……刘松,此罪先记在本官这里,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本官此次赴任湟州就是为了对付夏人。我观你精于练兵理政,可愿随本官为朝廷出力、为陛下解忧?”

富姬在刘松被送来之后不久就离开了,她是去审问刘松下面的厢军将领,问过几个人之后,再把结果汇报给驸马。

洪涛大概听了听,主要内容能对上,这就初步印证了刘松所言非虚,同时也就证明了这个人可用。

他能在一无资金、二无政策、三无人才的情况下白手起家把这座堡垒经营得五脏俱全,再说不是人才就有些不公平了。

232 火浣布

至于说他那些犯法行为洪涛给忽略了,这真不能怪刘松,得怪大舅哥领导的大宋政府。假如自己处在刘松的位置上,搞不好比他弄的还花哨。说起来他不仅无罪还有功呢,兢兢业业为朝廷经营寨堡,没像廖春那样只为私欲,不容易啊。

“末将、末将……”这个转变有点大,刘松以为听错了,结结巴巴不知所措。

“施铜,你来和刘指挥讲清楚,本官说话他还不太相信。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去山坡扎营。”洪涛也不想去和刘松多解释什么,自己还不太了解古人的思维模式。

既然施铜和他是旧相识,这次又能劝他投降,想来交情还是挺深的,让他去说效果能好很多,也说的清楚。

午饭之前,洪涛终于有了入湟州的第二个大收获。不知道施铜和他说了什么,这位老将好像看到了希望,表示愿意追随帅司左右,还得出生入死。

“放心,跟着我一般不会有太多要生要死的机会,本官最不愿意冒险。来吧,先用过午饭,然后带我去看看把宗城的详情。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得麻烦老将军去和你的副将说一声,让他先带禁军入城。我这个人比较谨慎,既然有了通川堡在前就不得不防。”

这次洪涛并没有再耍什么手腕,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实打实说了出来。刘松这样的老将经历过生死、又镇守一方八年之久,很多事儿直来直去要比绕圈子更好接受。

“大人思绪缜密,本该如此,我这就去安排。”果不其然,刘松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假如自己跟着的是一位大大咧咧办事不靠谱的主帅,反倒该发愁了。

就算如此,洪涛依旧没有选择入城居住,在营地里吃过饭之后才带着一队禁军由刘松做陪,向把宗城走去。

这座城堡修建的比较有特色,充分利用了这里的地势,借助浩门河边的一座小土岗为基,就地取材,外墙全部由大石头垒砌,不算太高,只有三米多,但对付牧民足够了。

可能是为了让主帅放心,城堡内的厢役全都不拿兵器、不穿甲胄在城外列队相迎,附近的牧民也被临时驱离,连吊桥的绳索都给砍断了,安全工作做的很到位。

洪涛进城之后并没去刘松的指挥使衙门,而是率先去看看了城西侧的炼铁炉。这个铁炉很原始,个头也很小,且无法真正炼铁水,只能把铁矿石加热到海绵体状态,然后通过不断敲打去除杂质。

这样弄出来的有可能是生铁、有可能是低温钢、也有可能是熟铁。到底会是什么无法控制,完全得看铁矿石的品质。

“矿石品质不错,待本官调查完毕,如果数量足够,会在这里建造更大的炼铁炉。不要再去砍树烧炭了,不久之后会有更合适炼铁的燃料运抵。”

铁矿石的品质洪涛也见到了,还不错,有点像磁铁矿,但更亮一些,具体含有什么成分无法搞清,应该是一种复合铁矿。

这种矿石影响不影响熔炼纯度,光靠看是看不出来的,还得通过实验才知道。而且刘松也没去过铁矿石的产地,更搞不清产量,对这个问题没有发言权。

“咦……这炉子外面包裹的是何物?”就在要离开炼铁作坊时,洪涛突然发现这里的炼铁炉外面包裹这一层脏兮兮的织物。

没错,就是织物,上手一摸比普通布稍微硬一些,但绝对是人工织造的。为什么要在炼铁炉外面包裹布料呢?这让洪涛有点纳闷。难道说此地布匹已经多的没地方扔了,专门要裹在炼铁炉外面烧着玩?

“此物叫火浣棉,是本地蕃人织造的,遇火而不燃,末将用来为炼铁炉保温。”刘松看来也是个事必躬亲的主儿,即便不太懂技术细节,但炼铁作坊这边的事儿大部分都门清。

“火浣棉……黄蜂,把短刀给我!”世界上有不怕火烧的布料吗?具洪涛所知是有的,但那是后世的高科技产品,这时候肯定造不出来。

可刘松总不会睁着眼说瞎话,炼铁炉外面的包裹着的也确实是布料,看样子已经用很久了,确实也没被烧毁,只是有些脏。

“不会吧,宋人已经知道利用石棉啦!刘指挥,这种布料是从哪个部落换来的,可曾知晓?”用短刀切下一小段布料,拿到阳光下用手指这么一捻,洪涛就知道是什么玩意了。

石棉!这是一种天然矿产,可以用在冶炼、建筑、军事等很多方面,最简单的就是把石棉纤维掺入沥青制造油毡,用于建筑物或者船只防水。

但这种矿一般没人会关注,更没啥存在感,说实话,洪涛也不曾想到。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偶然发现了石棉矿,必须算意外的惊喜。

“大人如看得上,末将还有些存货……”刘松以为洪涛只是好奇不怕火烧的布料,并没往石棉矿的方向想。

“布我要,那个部落从何处找来的石棉本官更要知晓。这样吧,你让人在集市上放出消息,就说大人我要需要编制这种布的原料,谁提供线索奖金沙一袋。你恐怕还不知道,有了这种石棉,以后将士们的军帐就不会漏雨,还能造出比蜡烛明亮百倍的油灯,值不值一袋黄金?”来的容易去的快,有了从通川堡抢来的一箱金沙,洪涛出价的时候都显得特别豪迈。

“恕末将愚钝,居然守着此等宝物要饭,这、这……”刘松是头一次听到洪涛指点江山,都被说傻了。一想起自己为了点军费就去触犯刑律,身边却放着如此珍贵的东西不认识,差点就仰天长叹。

“也没那么容易,先去把这些事情安排妥当,然后到营地汇合,明日我们就启程去湟州。到了那里再仔细琢磨我们手中有什么、缺什么。”

洪涛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说,不管做油毡还是汽灯,都需要对石油或者煤焦油进行分馏,还得有玻璃。这几样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造出来的,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233 糊涂官

一连端了两座寨堡洪涛已经有点烦了,要是这么一路走一路锄奸铲恶得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湟州。这属于头疼医头、脚痛医脚,于大局没什么帮助。俗话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得到了湟州全面统筹。

既然有刘松跟随,那和安陇寨、通湟寨的交涉就由他代劳了。至于说这两个寨堡有没有问题,以后再说。等自己上任之后有的是办法整顿他们,一纸公文就可以把守将叫到湟州去,何必非以身试险呢。

三天之后湟州城到了,奔波了一个多月也终于看见正经城池了。洪涛没再选择在城外扎营,这可是一州治所,就像是后世的地级市,要是还能把市长兼武装部部长搞没了,那大宋趁早赶紧完蛋吧。

不过也别指望湟州城能像开封城那么繁华,甚至连长安城都不要比。它唯一比长安城高级的,就是一圈石头城墙,这还不是因为不想弄夯土的,而是此地弄土比凿石头难,周围都是大石头山,只要有人手就有石料。

也不是说没土,其实自打过了通湟寨之后山势就低了不少,河谷盆地一个连着一个。虽然依旧还是沟壑纵横,但相对而言这里已经算是群山中的平原了。

地理位置合适、农牧业相对发达,又是州府治所,湟州城附近人口密度略有增加,汉人和蕃人比例差不多各半。

但就单民族而言汉族依旧是最多的,因为蕃人里还分成了吐蕃、羌人、吐浑等大族,这些大族里还分成若干小族,成分非常复杂,溪罗撒的唃廝罗族其实就是吐蕃族里的一个分支。

羌人还分成了夏人、西羌、西凉羌什么的,吐浑则是古代吐谷浑国的后裔,属于鲜卑族的一支。他们的皇族有个大家比较熟悉的姓氏,慕容!没错,就是老金里的姑苏慕容,他们是一脉相承。

说的这么热闹,湟州城的人口有多少呢?造册的有一千一百零三户,连老带幼不足六千人,另外还有三千禁军驻扎。

人口少、基础设施差,洪涛都能克服,可是当他进了湟州城、见到此地最大军政长官之后才发现,合算自己是个光杆司令,一个属官都没有。

想干点什么,都要指望当地的州兵马钤辖司和禁军指挥使帮忙,他们要是跟自己调皮扯淡,虽然最终也得听命,可效率就有很大折扣了。

“大人自是有属官的,州府亦应大人主理,全州各县皆是大人属官。”幸亏带来了刘松,否则洪涛就丢大人了,这个经略安抚使和他理解的军区司令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以前洪涛以为经略安抚使只是个军事为主、民事为辅的中央特派员,从官凭和皇帝给的中旨上看好像也是这个意思,但坏就坏在好像这个词上了。

古人遣词造句每个字、每个词都是有准确含义,且在不同语境下含义有所不同。换句话讲,古人的文字比后世准确且复杂,这也是为何古人光读书认字还不足以当官,必须要特别专业去学好多年的原因。

认字、写字、读懂字是一门学问,不掌握这门学问就会像洪涛一样,字认识不少,但读不明白政府公文,很容易产生误会。

为什么那么多大儒都要专门对经史典籍进行注解呢?也是这个原因。他们不是再臭显摆,而是想告诉大家古人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避免发生误解

其实假如换个人拿到官凭和中旨之后,肯定会去找人问问清楚。可到了洪涛这儿压根儿就没当什么大事儿,只让莲儿简单的给念了念,觉得自己听明白之后,就把注意力挪到了怎么打仗上,一门心思的琢磨着该如何对付西夏铁骑。

黑了心的想在军事上压制敌人,官凭和中旨上明明写着‘知湟州事’,他却理解为能过问当地政事,还觉得这个权利挺好,想问就问、不想问就不问,美滋滋悠哉哉。

但这短短四个字,在宋朝的官方文件里却不是他以为的意思。知湟州事,准确的含义就是:兼任湟州知府!

知府知府、知州知州,前面的知就是任的意思。如果本身还有更大的职权就是兼任,没有更大的职务就是专职!

当然了,就算他全都理解错了也不会影响上任。除了官凭之外,朝廷还会有正式公文发往当地备案。只是这样一来洪涛就有些措手不及,原本没准备去当一州的父母官啊。

“先不急去与属官见面,你们几个给本官讲讲,这个经略安抚使到底需要做什么?”

古人云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洪涛不敢马虎了,更不怕丢人,揪着刘松、苗魁,外加施铜、蒋二郎他们几个往府衙门口一蹲,先扫扫盲吧,免得以后再弄个措手不及。

安抚使这个职务唐代就有,比如说狄仁杰就曾任河北道安抚使,那时候叫安抚大使,属于一种临时性质的巡视官职,把该看的、该办的事儿弄完就取消编制。

宋朝的经略安抚使就是从唐制继承来的,只不过功能上有了些许变化,职权上也扩大了不少。如果非要比较的话,有点像是唐制中的节度使。

但北宋赵家深知节度使军政大权在握,一旦出问题那就会给国家带来无尽的苦难。但在边境地区,尤其是需要打仗的地区,负责地方政事的州府和统辖本地军事的都总管有时候并不能协调统一,很影响战区内部团结。

于是就把节度使这个职权稍微改了改,变成一种临时委派、事后立刻离职的官职,取名为经略安抚使。

北宋的安抚使有很多,但只要加上经略这两个字的前缀,就必须是面向西夏用兵的地区。还有一种叫做沿边安抚使,它的职能与经略安抚使一模一样,只是去的地方不一样,不在西夏边境,而是北宋与辽国的边境。

纯粹的安抚使只能位于内地各路,它的职权范围就小了很多,军事方面几乎没什么权利,更像是中央巡视组,只问民生、刑律,顺便考察地方官员是否称职、功过几何。

但具体到洪涛这里就又有点不同了。不管是安抚使还是经略安抚使,通常都是以路为辖区,也就是说这种官职最低的就是高官。

秦凤路本身就有经略安抚使,又在湟州另设湟州经略安抚使,还不互相统属,实在比较特殊。

“湟州经略安抚使一人,以驸马都尉王诜充之,掌一州军民之事,皆帅其属而听其诉讼、颁其禁令、定其赏罚、稽其钱谷、甲械出纳之名,籍而行其法。若事难专决,则具可否具奏;即干机速,边防及士卒抵罪者,听以便宜裁断。帅臣任湟州,职在绥御戎夷,职在经略安抚使兼一州总管以统治军旅,有属官典领要密文书,奏达机事。终湟一州,则使事至于安抚而已,其属勾当公事、主管机宜文字、准备将领、准备差使,自行选用后,奏达备案。”

相比官凭,朝廷下发的公文好像更详细点。当洪涛从湟州府衙主簿手中拿到这份委任状之后,立马和身边几个臭皮匠仔细研究了起来,一个字都不敢错过。

“大人此经略堪比旧唐节度使,足以证陛下之宠信。”洪涛手下这些人估计也看不懂公文,都闷着头不吭气,最终还是黄怀安第一个发表了看法,内官也是官,在这方面更有经验。

234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恐怕是他见过和听说过最牛逼哄哄的经略安抚使委任状,皇帝和朝廷基本上就是把湟州全交给这位年轻的驸马统领了,连属官的任命都不过问。想用谁用谁,只要事后给朝廷发个人名,那边就会正式承认,哪怕是个放牛的牧人也无所谓。

另外这位驸马还是本州的军事最高长官,因为文书上明明白白讲了,兼一州总管统治军旅。

这可比其它经略安抚使又进了一步,他们在军事上有领导权,但没有直接用兵权,有事情还得通过本路的马步军都总管、马步军都钤辖才能具体实施。

但驸马不用再走这个流程,他本身就兼任一州的军区司令,不仅有募兵权、练兵全,还有统兵权。只要一拍脑门想打谁打谁、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没一个人能制衡。

至于说兼任一州民事、诉讼、监作、税收什么的,和前两项比起来已经不算太重要了。没看公文里还有一句:终湟一州,则使事至于安抚而已!

皇帝说了,湟州所有的事情到经略安抚使这儿就算到头了,连越级上告都别想。谁敢告谁就是违法,恐怕唐朝的节度使也没有此等殊荣。

“再名贵的狗圈也是狗圈,看着好看而已。权力越大责任越重,做好了算陛下慧眼识人,做不好就是本官罔顾皇恩、罪不可恕!”洪涛这次真听明白了,和身边的人不一样,他丝毫也不觉得欣喜,反倒有些沉重。

公文上说的真好听,如果把湟州改成京兆府,洪涛必须向大舅哥千恩万谢这份信任,可在湟州这片地方,给再大的权利也是镜花水月。想作威作福、贪污腐化都没条件,总不能去克扣禁军军饷、截留当地税收吧。

这样做马上就会被朝廷发现,然后再来一纸公文,立马就能让自己从将军变奴隶。而且连兵都不用调,湟州驻扎的禁军就可以把自己捆成粽子。实在不成还有秦凤路其它州县的军队呢,这里是战区,啥都缺,唯独不缺军队。

叛逃?皇帝和朝臣根本不担心这件事儿。自己是外戚,很难让别人相信会反叛,另外自己的妻子、孩子也在皇帝的手中攥着,如果弃她们于不顾,自己的名声就算臭到家了。

古人的道德底线还是比较高的,不仅仅是宋人,游牧民族也算在内。一个人如果为了权利财富抛弃妻子,会被所有人看不起,哪怕是敌人也不会给这种人好果子吃。所以说边关将领谁都比自己叛逃的可能性大,唯独自己不太可能。

要不怎么说搞政治的都是人精呢,自己能算计到的人家早就想清楚了。面子给的足足的,实际上就是用一个二十四K镶金带钻的狗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功效和栓根麻绳没什么不同。

抱怨归抱怨,该干的活儿一点都少不了。现在还不像自己当驸马的时候一切可以凭喜好,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撂挑子。此时自己已经是朝廷命官了,干不好就是有罪啊。

第一件事该干什么呢?该回家,或者叫回府。湟州城从来也没有过经略安抚使,那也就不可能有经略安抚司了。所以吧,洪涛这位中央大员实际上连个专职办公室都没有。

新盖一座安抚司衙门不是不可能,公文上不是说了,湟州的事都由经略安抚使做主。但眼下总得找个临时办公室吧,总不能在新衙门盖好之前还在城里扎营,继续拿箱车充当办公室。

可是去哪儿办公呢?其实这件事儿皇帝和王安石他们已经给自己想好了,答案就落在知湟州事这四个字上。

自己除了经略安抚使、湟州马步军总管的职务之外,还是湟州的知州,所以湟州州衙也是自己的衙门,先住进去再说吧。

“老人家,还得劳累你一些时日。本官初到此地政事不明,你先带个徒弟吧,什么时候把她教会了,什么时候您老再回家抱孙子去。”

州衙里的主簿年纪有点大,恐怕得有七十多了吧,老眼昏花还耳背,一嘴浓重的陕西腔再加上吐字不清,别说洪涛听不太懂,刘松都听着费劲。

可洪涛还得拉着老人的衣袖装和蔼可亲,在没把州衙的公文全部和周一日交接清楚之前,他就算老年痴呆也不能退休。

“诸位,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了。古人云十年寒窗只为官、千里做官只求财。这句话到了我这儿得改一改,当官用不着十年,跟着我一两年就够。当官只为发财这句话也得改改,改成我让你们发财你们才可以发财,我不让,谁多拿一分钱就是与我为敌。想必诸位也知道我对待敌人是什么态度,更别指望我会念旧,咱们之间最好不要走到那一步。”

打发走了老主簿和周一日,等莲儿带着紫菊也去后堂收拾房间了,洪涛才迈着方步挪到了大堂之上,看着下面自动分成了左右两行的这些人,开始他的上任演说。

“苗魁听令!”在古代当官是个什么感觉呢?洪涛还真没正经尝试过,现在他打算试试。

“末将在!”哎呀,挺给力,苗魁规规矩矩的迈步出列,双手抱拳。

“本官任命你为湟州马步军钤辖,治所湟州城,即刻上任。先去通知本州所有寨堡的禁军、厢役守将前来湟州城议事。”

洪涛也不是只想找找感觉,他真的要分发官职了。这些人选择跟随自己,不管是不是自愿,内心肯定都是指望有利益可得的,升官发财就是最直接的利益。

既然自己有这个权利干嘛不用用呢,再说了,选择他们当自己的属官,总比去找个连名字都叫不全的外人强。

“末将尊令……”从苗魁的脸上也能看出他对这个职位挺满意,马步兵钤辖,相当于一州的军事副长官,而且非常符合他的身份。

因为钤辖还和总管不太一样,这个职务属于双重领导,一面向本地最高军事长官负责,同时也要向枢密院负责,有不通过顶头上司就单独奏报的权利。

“尊令还不赶紧找你的衙门去,难道要等本官给你指派不成!”官威这个玩意吧,有时候不是刻意装的,没有合适的场所装也装不出来。洪涛自打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不由自主的就有点官威了。

“……大人,您还未给末将下令……需要公文,盖上大人的印信……”苗魁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光有一句话是没法任命官职的,他指了指放在堂案上的木头匣子,里面装着经略安抚使的印章。

“莲儿……紫菊……花掌柜,劳烦你去把郭主簿和周一日叫回来,本官倒是忘了公文的事儿。”随着苗魁的这句话,洪涛刚刚散发出来的那么一丁丁点官威瞬间就消散了。

太丢人啦,这官当的太不专业了!皇帝想下圣旨还得有知制诰帮着写圣旨呢,出口成宪就是那么一形容,实际上做不到。可是公文是啥、该怎么写自己一窍不通,怪不得是个官不管大小都得弄个主簿呢,合算是干这个用的。

苗魁拿着周一日写完的公文走了,走之前洪涛还过了一把瘾,拿着那个拳头大小纯铜质地的印章在堂案上好一顿拍,委任状就和不要钱似的,盖了一大摞。

除了苗魁这个马步兵钤辖,还有刘松的准备将领判湟州判官、黄蜂的勾当公事、许东来的提举学事司监司、黄怀安的提点坑冶铸钱司判官、溪罗撒的团练使、一干工匠也都有了匠作监使的正式职务。

235 廖春有点冤

而且洪涛举贤不避亲,莲儿和紫菊同样也升官了。莲儿是管勾机宜文字,相当于机要秘书。对于这个官职她很满意,自己夫君的秘密当然得由妻妾来管理了,怎能让外人染指。

紫菊也获得了一个同样的官职,只是前缀和莲儿略有不同。莲儿是经略安抚使机要秘书,紫菊则是马步兵总管的机要秘书。

谁让她们的官人身兼好几职,每个还都是比较重要的职位呢。来往文书、信件都很重要,必须由专人管理。再加上洪涛毛笔字实在不堪入目,若是没人代笔会被当地官员笑掉大牙的。

就连远在延州的朱八斤也没忘,给他同样来了个准备将领。这个职务和经略安抚使如出一辙,属于临时委派,让干啥就能干啥,干完了就自动去职。

到现在为止洪涛还是没太搞懂宋朝这些官员的具体职能工作内容,所以类似的临时工对他而言是最合适的,想给就给,想收就收,既能完成大部分工作,又不会太伤人自尊心。

其实洪涛也多虑了,湟州这个地方基本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既没人口又没啥赋税的鸡肋,而且这里刚刚纳入大宋版图不久,包括湟州城在内一直都是军管,没有太完善的政府机构。

州衙里那位老主簿从来就没见过知州的模样,他原本只是厢军中的粮草官,写写算算比较流利,又读过点大宋律法方面的书,于是就成了湟州府衙的第一任主簿,一直都在主理州衙的日常事务。

用他的话讲,这里基本没有诉讼案件,更没有衙役捕快,因为当地牧民不习惯来官府告状,而禁军和厢军有他们自己的军法系统,有事儿都自己处理了,不会来州衙添麻烦。

湟州知州目前最繁重的工作就是为当地驻军筹备军粮,税收嘛,有人交就收着,没人交也不用催。因为整个湟州的大部分买卖都是军队开办的,军队有军队的纳税渠道,同样不用地方操心。

“这还得了,军人就应该以战斗为天职,怎可经商?满脑子都是铜臭,哪儿还有保家卫国、上阵杀敌的勇气!”

没有完备的税收、政务、农业、工业、司法系统洪涛都能忍,唯独忍不了军队经商这件事儿。假如湟州守将都像廖春一般有奶就是娘,那战斗力就可想而知了,必须要把这个毛病改掉!

“边军回易乃我朝常例,大人初到此地,末将以为应徐徐图之……”苗魁已经有点熟悉这位上司的脾气了,一看他气急败坏的德性就知道很可能又是误会,赶紧补上一句。

“常例?朝廷允许军队经商?”确实是误会,洪涛以为湟州偏远,朝廷疏于管理,这里的禁军和厢役才有胆子胡来。

“从魏晋时期,回易即为军中常例,大人难道不知?”苗魁之所以要阻止洪涛对军队经商下手,因为他也是军人,很理解这个政策的初衷和始末,不赞同一刀切的禁止。

“大人不知的东西很多,你讲了大人不就知道了,不必拘礼,坐下慢慢讲。”这时还得说脸皮厚的优点,洪涛连想都没想就承认了自己的无知,并打算不耻下问。

回易,说白了就是贸易,做买卖。只是为了区分军队经商与普通商业,才起了这么一个单独的名字。之所以宋朝的军队回易现象特别普遍,主要还是因为宋朝的军事制度和对外战争强度。

宋朝是募兵制,军队全部由国家供养也只能是国家机器,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这点不管是唐朝还是汉朝都无法比,它们之所以盛极而衰,原因并不来自外部,而是由于内部藩镇割据、私兵泛滥。

每次内乱基本都是以武人叛乱为初始、军阀割据为结果。这种现象不仅仅汉唐有,到了明清甚至民国依旧存在。

宋太祖和太宗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就想出了天下兵甲皆归国有的兵制,事实上也确实避免了国家内部的兵祸。但这种制度有个最大的缺点,还不是消弱了军事力量,而是军费太高。

随着西夏的建立,宋朝等于除了辽国之外又多了一个主要敌人,连年征战造成了军费开支过大,国库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边军打完仗有时候还得自筹赏金,否则打胜了没奖励、打败了一命呜呼,谁还乐意为国出力啊。爱国这个词喊得再响也不能填饱肚子,想让它成为一种习惯,还得有物质辅助。

自筹赏金,怎么筹?总不能纵兵抢劫吧,于是就出现了军队向朝廷借钱为本去做生意的先例,待卖完货物之后再连本带利一起归还,剩余的部分就是军队自己的军费了。

这么一来既减轻了朝廷的负担,又解决了军队的实际困难,大宋朝廷也别无选择,只能默许了,慢慢就成为了一种常例。只要是边军,仅靠朝廷补给只能确保饿不死,不会做买卖的边军将领就不是好将领。

那军队和谁做买卖,且卖什么呢?主要分成两种。一种是利用军队运输系统在国内贩运大宗货物,比如布匹、木材什么的。

这有点像后世改革开放之初,很多货物是由军列运输的景象。不过宋朝军队底线稍微高点,他们也正常交税。

还有一种就是边军的专利了,他们的货物多是禁榷品,且交易对象全都是外国人。说白了吧,就是边防军利用职务之便走私紧俏物资,最常见的就是茶叶和酒。

“廖春死的冤啊……刘松,派人传信给通川堡,把廖春的尸体放下来好生安葬了吧,再替我弄块石碑与他。”

听到这里洪涛恍然大悟,明白了廖春为何会明目张胆的与蕃人交换兵甲,这不是他一个人吃里扒外,而是惯例使然。

虽然他做的有点过了,居然与蕃人通风报信抢劫过路客商与运输队获利,但究其原因,并不是他有多坏,而是制度缺失。

“大人为何如此,岂不让旁人笑话。”苗魁并不觉得廖春死的冤枉,仅仅是给蕃人通风报信抢劫这一条罪就死有余辜了,允许做买卖可没说允许抢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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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人无好坏,制度有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在以前有个国家会把罪人集中流放到一个岛上去自生自灭,可是运送罪犯的船只到地方之后,当地官员总会发现罪犯死亡率奇高。为什么呢?有人经过研究发现了原因。由于朝廷是按照人头给船家付费的,所以这些船家就玩了命的往船舱里塞人,水和粮食则越少越好,根本不顾罪犯的死活。于是朝廷把付费方式改了改,变成到地方按照下船的活人给钱,你们猜是何结果?”

对于苗魁的疑问,洪涛没有直接回答,又开始讲故事了。此时众人还没找到合适的办公场所,只能和经略安抚使大人挤在府衙大堂里一起办公,听到大人在讲故事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抬起头。

“商人逐利,既是按活人收钱,他们必不能让人死在路上。”洪涛的这个问题对于宋人而言太简单了,不敢说所有宋人都有商人天赋,但每个宋人都对商业不陌生是肯定的,就连老实巴交的彭大都能毫不思索的给出正确答案。

“没错,从这之后,运往小岛上的罪犯死亡者百中不足一。别问我这是什么朝代,大人我之所以讲这个故事也不是让诸位去考较史料的,更不是让大家来讨论罪犯该不该死。我只是想问诸位一个问题,船家为什么忽而视人命为草芥、忽而又变成了观世音菩萨呢?”洪涛讲的这个故事根本不是发生在中国,更别提啥朝代了,那是英国往澳大利亚流放囚犯的真实案例。

“……”众人顿时陷入了冥思苦想中,说是商人逐利吧,也对,但之前的草菅人命也是逐利。都是逐利,怎么会有一恶一善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呢,想不通。

“有位哲人说过,坏的制度会让好人作恶,好的制度则会让坏人从良。廖春之所以作恶,恐怕不仅是他的个人责任。本官对这句话深以为然,并致力于把湟州变成一个能让坏人从良的地方,还望诸位与我一同努力。”

廖春的事儿对洪涛触动很大,他倒不是懊悔自己杀错了人,而是要借机向这些人灌输一个思想。

古人对皇帝存着天生的敬畏,且认为就应该无条件的听命于皇帝。这种观念很难改变,也无法一蹴而就让他们幡然悔悟,得用滴水穿石般的功夫去磨,同时再辅以利益方可事半功倍。

另外这番话也不是完全在忽悠人,规则的重要性洪涛感触很深。后世他的国家改革开放不过三十多年,贪污腐败之风就有点要超越古人了。

是那些官员本性为恶吗?想来不是的,他们刚刚踏上仕途时也是怀着理想、抱有热情、准备为国出力的。但最终为何会嬗变成了理想的对立面呢?

当年宋美龄曾经说过一句话,能很好的解释这个问题。那是在抗战结束时,几位记者从延安回到重庆,高度赞扬了我党廉洁奉公、富裕理想的献身精神。

宋美龄听过之后,是这么和记者说的:如果你们所说都是真的,那我只能说他们还没有尝到权利的真正滋味!

想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总统夫人对权利的滋味是深有感触的。不幸的是,她这句话好像说对了。

洪涛可不想再由自己把这句话说一遍,他想要的大宋也不是只能坚持几十年活力的大宋。该如何避免这种轮回呢?想来想去好像别无它法,只能逐渐去除人治,向法制过渡。

这个过程会很艰苦、很危险,甚至要和所有掌权者为敌。但洪涛自认是个有理想的人,他打算再尝尝啥叫献身精神。

到底啥叫制度,恐怕就够大家琢磨好几天的,而且还不能去打搅帅司,大人这几天脾气非常不好,时不时就会在大堂里破口大骂。

除了不骂皇帝之外,满朝文武连活的带死的都快被他骂遍了。在这种时候谁再敢去添乱,保不齐就得挨上一顿板子。

连找不到衙门口和属官都可以无所谓的帅司大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发火呢?回答只有一个,兵事!

民政什么的洪涛根本就不关心,没有自己这个经略安抚使的时候大家好像也没饿死,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吧,暂时还顾不到那么多。

但湟州的军事建设洪涛真没法忽视,在见完各寨堡的守将,听取了他们的工作汇报之后当场就怒了,先把枢密院骂成了废物,又把王安石和司马光骂成了败家子。

众将官里不乏忠贞之士,刚刚提出反对意见,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以统军不利为由定了罪,不多不少,拉出去先来十板子。

还不白打,帅司大人说了,给两个月的时间,然后会亲临个寨堡检查军备。到时候会有军事演习,如果这位受罚的禁军指挥使能率部打赢亲从官禁军,那这十板子当场就可以还回来。不敢打没关系,帅司自己找人打自己,就这么任性!

至于对方服不服洪涛根本不管,他已经赢定了。其实这算耍赖,以亲从官部队的装备和战法,应付三倍以上数量敌人的攻击毫无压力,就算把大宋最精锐、作战经验最丰富的禁军调过来,在演习中也是必输无疑。

注意啊,说的是演习,实战另论。

真正让洪涛气愤的并不是有人顶嘴,而是湟州的军事建设太落后了,兵力也太薄弱。真正的防御力够不够用不知道,因为夏人一次也没从这个方向上进攻过。

但想进攻肯定不太够用,这一点洪涛马上就发现了,然后就怒了。皇帝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既不想给自己增兵,还想让自己主动出击,这不是逗傻子玩呢嘛。

湟州有多少作战兵力呢?整五千,湟州驻有三千,其余两千人分成了七份,分散在七个寨堡中。为啥会这么分配呢?众将官给出了答案:为了防备归顺不久的吐蕃各族作乱。

至于说这么点兵力怎么过境去打击敌人,怎么能守卫百里长的边境,众将官又说了:北面边境都是大山横亘,不仅夏人的大部队过不来,宋人的大部队也过不去。

既然两边谁也看不见谁,打个毛啊?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盯着这些三天两头转换阵营的蕃人!

怎么盯呢?当洪涛看到全州的防卫策略之后立刻明白了,合算抗日战争时期小鬼子搞的堡垒封锁战术也不是他们的原创,而是从北宋朝廷剽窃的。

湟州总共有十五个寨堡,大的军寨有上千兵力、小的军堡也有上百。它们全都坐落在沿河的河谷或者盆地中,同时也是湟州的交通要道。

只要把这些土地肥沃适于耕种的地方占据住,顺便再卡断交通,就等于把本地蕃族全都限制在了一个固定区域中,无法自由行走,也无法获得足够的生活物资。想活下去就必须与各军寨、军堡搞好关系,服从管理,然后才能通过交换或者劳役换取生活用品。

这么做有好处,但缺点也十分明显。好处是相对容易,不用太了解对方,更不用替他们考虑过多,就当是一群挂名的职工养着。愿意上班就上,不愿意上班也不追究,只要不添乱到日子发工资。

缺点呢?很多,第一就是耗费钱粮。这些蕃人等于永远要靠中央财政拨款活着,一旦中央拿不出这笔钱他们马上就得反。

第二就是没有认同感,既然你从心里就没打算让人家成为国民,人家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认你这个国君。

你认为对方是累赘,恨不得人家一场瘟疫全死光。人家也没觉得拿你的救济有什么亏欠,当你挨揍的时候,可以心安理得的站在一边看热闹。假如利益足够的话,冲上来给你两拳也很正常。

第三就是不稳定因素太多,花了这么多钱又收不到税,结果养出来的都是白眼狼。有个风吹草动,敌人还没来呢,他们就先心思活动了。你在前方打仗,背后还得防着他们作乱。

237 自然资源攻略

那这种局面怪谁呢?这回可不是谁都没责任,要怪就得怪大宋朝廷和大宋皇帝。

他们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太自我感觉良好了,真以为读几本书考个进士就高人一等,从心眼里不愿意搭理蕃人。因为人家不识字、不能吟诗作赋、不能附庸风雅。

没一个人愿意为国家利益放下身段,就算有过安抚、内附政策,甚至还对蕃人赐封了官职,可实际上依旧是临时性的糊弄。有事的时候给个官,没事就不搭理,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除了在稳定地方的功能上寨堡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之外,它还加重了国家的财政负担。

按照北宋的规制,每座寨堡里要任命至少五名吃财政拿俸禄的官吏。军寨的规模一般比军堡大,官吏还得更多一些。有些军寨下面还统辖着若干军堡,而军城和军寨规模相当,属于平级。

就拿通川堡和把宗城举例,前者算是标准的军堡,最高领导是堡主廖春,他下面还有主簿、巡检、酒官和税官。

后者算是城寨,规模比军堡大,所以刘松手下不仅有主簿、巡检、酒官和税官,还有寨官和都监。这些都是文职正八品或者武职从八品的官员,不是军吏。

怪不得宋朝冗官现象这么严重呢,光是湟州这个鸟不拉屎的边境小州,全靠朝廷财政拨款撑着,不算各种军队官职,光是十五个城寨军堡最少就得有近百位官吏,其中有品阶的正式官员不下五十位。

弄这么多官员干嘛用呢?洪涛仔细翻阅了翻阅公文,发现还真没白吃饭,个个都有用。

都监主要负责军事,招募弓手、训练蕃兵、缉拿盗贼、巡查辖区、维护烽火台等等。寨官、主簿、酒官和税官则针对民政,开垦荒地、管理户籍、农业生产、兴修水利、转运粮草、市场交易、酿酒收税什么的。

可是吧,这套系统用在沈括的鄜延路挺好,因为那边是和西夏正面交锋的主战场,城寨军堡密集,规模也更大。边打边生产,再加上配套的预警设施,这些官员配置一点都不算浪费,有些职位由于工作繁重还得让多人分担。

但湟州这地方就别再照搬了,仅仅为了管理边境的少数民族就把长期对抗强敌、步步为营的手段祭了出来,效果不怎么样耗费还嗷嗷高。古人不是云过嘛,要因地制宜。看来王安石、司马光他们也没好好读书,不能学以致用。

如此评价宋朝的堡垒政策对不对呢?要是站在后世的角度上确实对。但别忘了,这是一千年前的北宋,人们少了一千年的经验教训,还没总结出来那么多道理,更没后世国家政府的手段和见识。

其实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北宋朝廷玩的这一手已经很高超了,至少是稳定住了河湟地区的蕃人,从而为关中筑起了一道很结实的西部屏障,保证了永兴军路的侧翼。

虽然在经济上吃了点亏,但在战略上挤压了西夏的进攻方向,迫使他们不得不把突破口选在环州、庆州、延州、保安军、定边军、绥德军把守的这几百里宽的正面战场上,无法充分发挥骑兵大范围迂回、四处开花的优势,同时把北宋军队的作战难度从战略层面上无形中降低了不少。

现在西夏人要在湟州边境筑城,就说明他们也认识到光正面对抗北宋太难,也想寻找更多突破口,同时也证明了湟州的战略地位还是挺高的。

但洪涛不是古人,也不是来客观评价北宋军事理论的。既然有着比宋人多一千年的眼光,那就得比古人玩的高明、玩的漂亮才对,否则就太废物了。

怎么才能比古人高明呢?其实湟州远没有表面上那么荒芜、贫瘠,只是古人的生产力水平低,对边境地区投入的开发力度也小,所以才没真正的认识到此地的好处。

在后世湟水、大通河流域河谷盆地众多,别看海拔有点高但土地肥沃、不缺水源,是中西部很重要的产粮区。

而且很多山谷的阳面还有大片森林植被,一路上洪涛就发现了不少温带和寒带树木,不是次生林,全是也原始树木,长得又高又大,是非常好的木材。

原本以为这里没有什么矿产,但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洪涛发现自己有点想当然了,这片高原山地中不仅有矿,还不少呢。不仅有刘松发现的铁矿和石棉矿,从其它寨堡的公文上看,好像还有白云石和少量铜矿。

唯独没有煤炭的记载,但溪罗撒部落里有从祁连山北面南迁的六谷部蕃人,他们说在大通山北面就有可以燃烧的黑石头,想来应该是煤。

大自然是公平的,山脉南侧缺煤,那就得多点别的东西。多了啥呢?洪涛一直都惦记着的天然碱很多。

西边不过二百多里就是青海湖,那里不光产盐还有天然碱、硝石、芒硝。这些东西已经被蕃人拿来与宋人交换上百年了,湟州本地寨堡配置黑火药所用硝石都是这么来的。

另外还有古人不知道或者不重视的资源,比如石膏、光卤石和各种钾盐类化合物,它们是将来发展化工业的一大助力。

湟州还有绝佳的高原草场和与之相符的气候,非常适合驯养马群。这个工作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了,富姬从夏人手中换来的移刺马和骒马早就被送到了卡马妻子的族群里,将来还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再分给各族蕃人一起放牧,马匹的基数就会打着滚的往上翻。

基础不错,至少算不上太烂,这就让洪涛稍稍送了一口气。有基础才有发挥的可能性,若是这里要啥没啥,那就只能靠渭桥镇基地补充,一鼓作气把夏人筑城的部队打垮,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穿越者也不是造物主,想发展必须得具备基础条件,比如资源和人。

资源有了,那人呢?这才是让洪涛最生气的地方。那些寨堡的守将都是混子,除了刘松还知道和附近的蕃人部落搞搞贸易之外,其它十四座寨堡居然谁都没这个心思。

不能说和当地蕃人关系很差吧,但也全没什么密切交往,唯一做的事儿就是招募蕃人弓手,然后赐给他们开荒而来的田地,也算是一种收买或者同化。

“守着这么多劳动力不知道利用,还整天哭穷嫌人少,不是废物是什么!刘松,你把手里的事儿全都放下,反正有没有咱们他们也是一样活着,不在乎这几天。本官给你一个新任务,去各个寨堡里寻找和你一样会经营、肯经营之人,然后统统带回湟州城来。但要注意人品,别再找回来几个廖春。那样的话以后出了问题,我就拿你是问!”

此时洪涛越看刘松越顺眼,不用多,只要朝廷多找几个刘松到湟州来,这里早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最次也能省下多一半财政投入,还能减少多一半部落反水事件发生。

在如何利用现有人力资源的问题上洪涛已经有了初步打算,他要用更大的利益把蕃人同化成比宋人还宋人的宋人。不过在实施这个计划之前,必须得有足够的基层干部。

再好的理念也得有人具体实施才能转化为成果,以前那些寨主、堡主根本没法用,他们的理念和自己格格不入,也不想改变。假如让这些人去实施自己的计划,好经也得被念歪。

238 人力资源攻略

这就是当年王安石推行新政时没有仔细考虑清楚的一个重要问题,假如当年他能先培养足够的基层干部,然后把新政交给他们去实施,真就没司马光那群旧党什么事儿了。

当然了,神宗皇帝肯定也不会让王安石这么做,那样一来大宋就不是赵家的大宋了,很快会变成王安石的大宋。

不过自己短时间内还不会有这个顾虑,湟州太小,影响不到全国,甚至连秦凤路都影响不了。等到它发展起来,能辐射附近州府时自己说不定早就卸任了呢。

别忘了,经略安抚使只是个临时工,再牛逼的临时工也是临时工,皇帝只需要一纸公文,自己马上就得从湟州滚蛋,一丝权利都不剩。

其实也不是啥都不剩,自己能给湟州人民留下很多财富,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还有思想。

人这个玩意吧,只要尝到了好处就会孜孜不倦的惦记。自己手把手的带着他们学会了如何过好日子,有没有自己他们都能照猫画虎的继续做,说不定还能做得更好。

“大人要替换各寨堡的守将?”刘松不仅资历够、阅历足,脑子也很灵光,马上就意识到洪涛要做什么,只是不太相信。

“既然选择你和我共事,也就不隐瞒了。确实,现任的寨主、堡主没一个能入我眼,主要是没一个能为陛下、为大宋分忧。如此还留要留用,嫌我朝钱粮多的没地方扔吗?”

洪涛并不担心这个消息会走漏,进而引起各种反叛什么的。这还得拜大宋的军事制度所赐,能在寨堡里任职三年以上的主将很少,没事儿就调动着玩。如果不是刘松年纪大了,过不了两年就得退休,他在把宗城也待不住。

所以吧,谁也别想上下一心搞小团体,没有小团体怎么造反?计划还没商量好呢,手下的都监就先把你反了。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守将官职虽小能量却很大,他们背后还有各军、各州府的亲朋旧故,如无过失就被降职恐对大人不利。”

刘松也没往叛乱方面想,他考虑的更长远,还是为洪涛考虑的。不想让这位明显想做事、也有能力做事的上司太早夭折,主要是赶上这么一个二百五不容易啊。

“嘿嘿嘿……老刘啊,你还是不太了解本官。有空的时候与其他人多打听打听,问问本官在京兆府干了什么,然后你就不会这么替本官担心了。实话和你讲吧,这些寨堡的守将不仅仅是去职,那样太便宜他们了,也起不到震慑作用。本官打算在他们中间挑几个罪大恶极的全部吊死在城门口,让所有湟州官员、百姓和蕃人都看看,糊弄陛下是个什么下场。这件事儿也一并交给你来办吧,先挑……五个,本官正好一巴掌数的过来。”

如果刘松担心别的问题,洪涛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唯独不需要考虑的就是得罪人。皇帝伙同王安石,有没有司马光还不知道。反正他们派自己来的目的就不是安抚地方,这根搅屎棍子算是当定了,需要自己把握的就是搅动的力度和速度。

不能搅的太慢,那样屎汤子里的干货露不出来,皇帝也就无法浑水摸鱼。也不能搅得太快,皇帝是不能犯错的存在,如果溅他一身屎汤子,自己也就算走到头了。

自己在京兆府差点把一路转运使兼知府连锅端,那可是高官大员,还是当地豪族,亲戚朋友都是高官,结果皇帝也没说什么,看样子还挺满意。

现在杀几个八品小官,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时期,肯定也不会说什么的。甚至连说都不会说,这种品阶的官员哪儿轮到到皇帝亲自关注。

至于说得罪太多人以后麻烦,这麻烦洪涛还真不怕,怕也没辙。驸马的身份就注定了自己一辈子混不到士大夫阶层里去,混进去也是个边缘人物,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既然这样,不如就抱着皇帝的粗腿当个孤臣吧。啥叫孤臣?不就是人嫌狗不待见的一滩屎嘛。大家要是都喜欢你,还怎么孤啊。

你都不孤了,皇帝还怎么信任你,都不信任你了,你就没有价值,又得缩到开封城那个小院子里整天和公主、嫔妃们打羽毛球玩。

“湟州贫瘠,众将官想来也不是故意敷衍,只是不知该如何经营。蕃人居无定所且言语不通,想与他们交往也不是易事,还望大人能体恤……”

刘松并没因为手握生杀大权、有了能踩着同僚脑袋往上爬的机会而沾沾自喜。他没有马上领命,反而想替那些寨堡守将讲讲情。

“本官把他们去职,比杀了他们获得的仇恨更高,因为死人不会报复。与其留着他们将来反戈一击,不如杀了利落。至于说如何经营的问题本官自有安排,一日,把州府的告示交给溪罗撒,让他派人去各部落宣读,能否奏效二旬之内见分晓。届时如本官之法可行,这五个人还要挂在城门口。如本官之法无效,你再替他们求情不迟。”

光杀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果能解决王安石早就把旧党杀光了。如何让蕃人归心,如何让各寨堡经营有方,洪涛已经有了安排,周一日手里拿的那些纸就是具体办法。

从开封出发时,王韶去码头相送,也不是白送,而是给了洪涛一封信。这封信挺厚,十多张纸,上面写着什么呢?

写了他当年如何在熙州屯垦、如何与蕃人相处的办法。最后还总结出来二十个字:营田辟土、招募弓手、修筑堡寨、市易茶马、广建寺院、设置番学。

不管王韶说的对不对,洪涛都认真的参考并根据自己的条件筛选了一番,然后去掉了其中招募弓手和修筑堡寨两条,换成了发展工业和经济作物。

弓手这个玩意吧,目的就是为了把蕃人中的勇猛之士用田亩收买过来,成为维护当地治安的积极分子。任何游牧民族,骨子里还是希望过安定生活的,他们不是不想耕种,是没条件或者说不会。

现在各寨堡把开垦好的土地白送,还教他们如何种地,这种政策的诱惑力不得不说还是很大的。久而久之,习惯了耕种安稳生活的蕃人也就失去了彪悍之气,很容易被同化。

而且一旦有战事发生,还可能征召同化的蕃人组成蕃兵,让他们自己保卫自己的家园,战斗力也是挺高的。

但洪涛认为这种办法太慢也太不保险,耕种是以年为单位,还得靠天吃饭,不经过几年的轮回,牧人很难习惯耕种生活。万一中间有个天灾啥的,他们马上就又变成牧人了。

另外耕地也不是只宋朝有,遇上战争,假如对方也承认这些蕃人的土地所有权,他们还会为土地而战吗?难道说大宋承认的土地就比西夏承认的土地产量高三成?

所以这种方式被洪涛放弃了,他要把蕃人全都变成产业工人和特殊的农人。大规模炼铁炼钢需要人、大规模采矿需要人、大规模锻造作坊也需要人,大规模种植米囊子花更需要人。

这些产业要不就是见效快、要不就是具有唯一性,换了谁也给不了他们。

一旦让蕃人习惯了稳定的工人生活、尝到了不吹风不受冻不挨饿的生活,他们就离不开了。谁想把这些东西夺走谁就是他们的敌人,到时候都不用别人鼓动,他们自己就得急眼。

想培养这些人懂得国家、民族之类的大义很难也很漫长,但让他们为了自己而战都不用培养,是人的天性。

239 三刀一斧

而且工业、附加值高的经济作物,哪一样都比种地放牧收益高。洪涛的所有计划都是建立在资本基础上,假如手中没有足够的资本,就不能发展壮大,也就无法整顿军备。

没有超出敌人很多的先进武器装备,洪涛真不敢去和古人打仗。自己懂个屁的兵法,除了用科技碾压之外别无长处。

所以发展工业、采矿业、经济作物,顺势繁荣本地贸易,不仅仅是为了同化蕃人,也不光是想利用他们为自己打仗,最主要的还是想剥削他们。让他们为自己贡献出剩余价值,然后自己不就是资本家了嘛。

只有当了资本家才有钱去武装军队,才能拿钱去砸死敌人,才能告诉更多宋人自己的理念,并以自己为榜样,影响着宋人亦步亦趋。

这是一个连环套,都不能算一箭双雕,而是一把大喷子,打出去的是无数铁砂,谁离得近就喷谁,喷着谁算谁!

刘松走了,带着一脸的惆怅走了,他肯定没想到最终会是这种结局。但帅司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既然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宋,那就先遵从吧。至于说结果到底会不会像帅司说的那样美好,走着瞧呗。

溪罗撒也走了,他的族人不太够用,三个人一伙去通知一个部落依旧分配不开,所以要先去群山里召回更多的族人回来,然后再去通知更多的部落。

周一日给的那份告示上写的东西不光他自己看了,还和族人商量了一整晚,然后得出一个结论:碰上千载难逢的大头了!

告示上说湟州境内的各族蕃人从即日起就可以到州府登记,登记啥呢?登记打算用什么换取粮食、药材、铁器、茶叶、布匹和盐巴。

这些东西都是生活必需品,以前各族全得自己想办法去和寨堡、商队换取,现在帅司大人换了章程,统一价格、统一质量,由州府统一发卖。

但州府不收钱,也不打算要毛皮山货,而是规定了几种交换方式。第一就是用劳动力换取,告示上叫做上班。

就是说谁去帅司大人开办的炼铁作坊、锻造作坊、矿山、林场、纺织厂、商店上班,每个月州府就用你所需要的物品给你结算工钱,而且男女都收,没有性别要求。

第二种叫做合同收购,州府会给有土地的蕃人发放种子,并派专人指导如何耕种。待到五个月之后,拿着地里面收获的作物就可以换取所需生活物资了。

而且告示上给出了今年的兑换比例,那种叫做米囊子花的东西要比种任何粮食都合算的多,一亩顶以前的三亩不止。

至于说这种花是做什么用的,州府告示中也提了,它要被运回大宋去做一种叫做香水的东西。如果谁想买香水,州府很快就会在州城里开一个叫百货公司的市集,里面全是从大宋腹地运来的珍奇货物,到时候可以去商店购买。

据说拳头大小的一瓶香水,就能让半座州城里都是香喷喷的……对,就是香喷喷,没其他作用。

溪罗撒很搞不懂,宋人为了让身上闻着香喷喷就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有这个功夫多种点地多养点牦牛不是更好吗?

但是他认为帅司没骗人,只要看看帅司的夫人和丫鬟就知道宋人肯定喜欢这种东西。她们俩身上也是香喷喷的,撒的就是香水。于是溪罗撒决定了,以后等自己能吃饱饭、穿上绸缎衣服时,也得给媳妇买点香水喷喷。

假如你不想上班也不会种地,只是想在放牧之余赚点零花钱改善改善自家生活,州府也提供了相应选择,叫做政府收购。

州府指定了几种货物,比如碱石、硝石、芒硝、光卤石、铁矿石、石棉、石炭、牦牛角、羊毛等等。

谁都可以用这些东西到州府的百货商店里去,按照州府规定的几种品质论价收购,当场钱货两清。拿到钱了,百货商店里有的东西看上哪样就能买哪样,只要别超出个人购物限额就没人管。

百货商店是什么东西溪罗撒还不太清楚,按照帅司大人的解释,想来就是个官府开办的市集。这到不是问题,只要真能换到、买到大家需要的货物,不管叫什么都是好事儿。

那州府真的能弄来这些货物,并且会和各族蕃人公平交换吗?溪罗撒和族人们研究了一夜,基本都是在讨论这件事儿。

汉人很坏且经常说话不算数,善于用嘴皮子和文书糊弄人,这是各族蕃人的共识。往往一件先说好的事情,到了最后经过汉人再说一遍意思就完全变了,吃亏的总是蕃人。这倒不是专指宋人,历朝历代的汉人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但这次溪罗撒说服了族人,打算再相信新来的帅司一次。因为这位大官明显和别的宋朝官员不同,除了任命自己这么一位蕃人头领为官之外,最让人心动的就是他所描述的那副远景。

假如他设计的这些事情有一半能做到,那湟州就会大变样,不用有特别聪明的头脑也能从中看到切实的好处。还不仅仅是对湟州宋人有好处,最大的受益群体应该是世代居住在此的各族蕃人,也包括唃廝罗部族。

溪罗撒费尽心思要带着族人西迁图什么?不就是想找到一个能休养生息的地方嘛。如果不用远遁就可以达到这个目标,谁还会不远万里去颠沛流离呢?

假如这次依旧是汉人在撒谎怎么办?溪罗撒觉得自己和族人也没什么损失。反正已经和帅司盟誓要出力五年,五年时间已经不短了,完全可以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

到时候自己的族人已经学会了如何炼铁、如何制作甲胄和兵器,又有了这些年的积累,自己再带着族人西迁也不迟。

至于说其它蕃人族群怎么办,溪罗撒根本就没想过。对唃廝罗部族而言,其它族群和宋人并没什么不同,有时候甚至对自己威胁更大。

如果他们都被帅司收拾了,对唃廝罗族群来讲还是一件好事。会不会兔死狗烹,溪罗撒真想不了这么远,还是先顾着眼前吧。

“东来,往日只是让你带着小童,不曾有所安排,这次突然予以委任,莫要有什么压力,和往常一样还是蒙学,只需贴出告示招收本地适龄童子入学,再从州城中聘请合适的教习即可。”

安排了整顿军备、发展经济的具体措施,洪涛也没忘了他的儿童团。现在终于该轮到她们起作用了,到底能不能当做火种,过上几个月就会有答案。

不过在这之前,许东来这位新任的教育局长还得受受苦。湟州的教育事业简直就是一穷二白,半点基础都没有,他要在白纸上作画了。

“大人有命,小的自当尽力,只是不知蒙童由何而来?”

许东来这几天也没少在湟州城里转悠,好歹也是八品文官了,不管有没有办公室和属下,那也是官。只待驸马把任命文书发给朝廷很快正式官凭就会下来,在这一点上驸马还是很有能力的。

可是这位新官上任三把火想烧也烧不起来,因为湟州城里除了禁军就是家属,剩下的则是蕃人,真正的宋人居民没多少户,适龄儿童更少。

他这个教育局长是个纯粹的光杆司令,光到连业务都没有。学府没有、教习也没有、配套政策还是没有、甚至连个能咨询的熟人都没有,想赶紧出力都找不到方向。

240 替身(白银加更22/40)

“从何而来?哦,东来想是误会了本官的意思。蒙学不仅仅是宋人的蒙学,还是蕃人的。而且在本官这里没有文武之分,军户的孩子自然也可以上学读书。不过我并不想让你教孩子如何考取功名,本州蒙学采用的教材皆为儿童团所用,规矩也按照府中蒙学初建时,这对你没什么难度,对吧?”洪涛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合算许东来上任了好几天屁工作都没开展,连工作性质都没搞懂。

“……大人难道想把蕃人的孩子也当做儿童团一般!”这个回答可把许东来吓坏了,现在儿童团已经有四十多个孩子了,这些孩子每长大一天就让他的心抽抽一天。

他想象不出孩子们长大成人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几十个还不算什么,要是弄几百上千的孩子都这么教,就有点恐怖了。

“怎么可能呢,我也养活不起那么多孩子啊。州府的学校只是免费教学,顺便提供一下住宿,但孩子们的吃喝还得由他们家长负责。暂时不要把摊子铺的太大,弄百十个孩子先试试效果,如果需求多再到各寨堡开设不迟。让蕃人的孩子从小就读书认字明事理,长大之后也好为陛下效力,这是好事嘛,不要多想。”

这番话洪涛说得很违心,他就是要让许东来培养更多的儿童团,只是不用那么极端而已,但所学的知识和思想与儿童团无异。

这些孩子长大之后也不是为宋朝皇帝效力的,说不定还是推翻皇帝的中坚力量。但现在不能这么说,即便许东来已经有了一些感悟,那也得继续骗,能忽悠多久就忽悠多久!

“可、可小人不懂蕃话……”许东来也不能说为陛下培养人才是错的,索性也就不在这方面纠缠。但他对教授蕃人和军户孩子读书认字还是有点抵触,不由自主的就要找点借口。

“也没让你用蕃话授课,入学者自然要学汉话、写汉字,如何教授应该不用本官来具体指点了吧?”对于许东来的这种表现洪涛有点气恼,同时也在感叹,文化这个玩意太顽固了。

想他许东来本是个穷苦孩子,只是因为读了几本书、认了几个字,就玩了命的往士人阶层那边靠,一举一动都以士人的思维模式为准。

越是这样,教蕃人孩子读书认字的重要性就越明显。就像后世出国留学一样,有能力有发展的学生都选择了留在国外发展,他们会越来越认同那个国家,哪怕回国了这种观念也很难改变,这就叫文化侵略。

自己除了要给蕃人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从物质上同化他们之外,文化入侵也是必不可少的技术手段。

当蕃人的孩子说话、写字都和宋人无异时,他们也就从文化上认同大宋,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有蕃族了。因为他们本身的文化已经被淡忘、被磨灭。相比物质而言,这玩意更狠毒、更彻底。

“小人遵命……”许东来没话说了,苦着一张脸出了正堂,脚步迈的那叫一个沉重啊。

“蕃人恐不会把孩子送来上汉学,那些军户倒是巴不得。”此时州府大堂里的临时办公室都快空了,苗魁去整顿禁军训练,刘松去个寨堡巡查,溪罗撒带着族人翻山越岭寻找分散的族群。

工匠们自打有了黄怀安这个总指挥之后,也都自觉的去城内外寻找适合建造工业基地的场所。这个活儿他们干起来很熟练,有了金明池和渭桥镇两次实际操作,现在他们已经能独立完成这一步了。

再加上刚刚领命而去的许东来,洪涛身边的帮手几乎都有了实际工作可干,唯独富姬和黄蜂还闲着。

黄蜂是甘心情愿闲着,驸马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这就是他最基本的工作。但富姬闲不住,马上就凑过来发表看法,生怕驸马把她给忘了。

“千万不要被经验限制,有些事儿看上去没可能,实际上是很可能滴。怎么,你又待不住了?”自打来到湟州城之后,富姬就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悠,虽然没明说,洪涛也知道她想做什么。

在她的驼队里还有整整五公斤花膏,见识过这种玩意的暴利之后,谁都忍不住想再去试试,这根本不是做买卖,而是抢劫。

“想来浩门部已经为官人找好了交易对象,上次走的时候姬和他们约好春天就会回还,做买卖最讲诚信,现在赶去时间正好。”

富姬也搞不懂驸马为何拖着不让自己走,她虽然想每天都待在驸马身边,可心里很清楚,自己和莲儿她们没法比。

人家是名正言顺,自己则要靠努力争取上位。把花膏的事情处理好,就是对驸马最大的助力,到时候他想甩开自己都办不到。

“嗯,这一来一去大概要多少时间?”洪涛没说让去不让去,而是问了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从州府到南宗堡四日,浩门部离南宗堡还有半日路程,来去不过一旬。出关交换就不好说了,这边的部落都要在大山中扎营地,想来也得有一旬往来。”富姬以为驸马是惦记她,立刻就满面桃花的笑了,掰着手指仔细算着自己回来的大概日期。

“二旬,好像也不长……这样吧,本官闲来无事,正好要去边关巡查,借着你的驼队走一趟如何?”洪涛也掰着手指算了算,又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提出一个建议。

“啊!官、官人跟着驼队……”富姬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没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驸马会跟着驼队走,这玩意好像不太靠谱啊。

“大人万万不可,刘松说过北面山川纵横,大队人马车辆无法通行。大人若要巡查,不如唤亲从官组成一队,方可护卫无碍。”

比富姬还惊讶的是黄蜂,驸马干什么都不关他的事儿,但就是不能以身犯险,这是裴英交代下来的死命令。假如驸马出了问题,那自己就得跟着死。

“黄蜂啊,你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呢。我也没说自己去,你自然要护卫在本官身边。再叫上几个溪罗撒的族人,凑上二十,明日就出发。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和谁也别说,谁敢走漏风声军法处置!你们俩先去准备准备,全换上蕃人的衣服,甲胄也得藏在外衣下面。一日,跟官人到后堂来,本官能不能顺利出行还需你帮衬一二。个头差不多嘛,嘿嘿嘿……”

对于黄蜂的劝说洪涛权当没听见,继续说着他自己的计划,并且下达了命令,然后才叫着周一日往后堂走,一边走一边和人家比了比个头。

这个姑娘不光身材好,个子也挺高,按照后世的标准差不多得有一米七左右,可以去做模特了。

“妾身也可以扮作官人,为何非要用她!”莲儿的思路就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紫菊和周一日都在劝洪涛不要以身犯险,她却在纠结为何是由周一日扮作驸马,这里会不会有私情!

“你就别糟蹋夫君啦,本来就不强壮,再长成你这么矮,还让本官出去见人不!”洪涛也不是故意要找接近周一日的机会,莲儿和紫菊个头太矮,硬件严重不足。

“你没有官人的英气,一点都不像!看着我做什么?难道真要等我给你亲自更衣!”

摆在眼前的差距莲儿也不得不承认,但她好像更恨周一日了,一边拿出驸马的衣衫,一边恶狠狠的教训着已经有点不知所措的周一日。

“……”周一日的性格和她的身材一样坚挺,即便处处被莲儿和紫菊排挤依旧不服输,咬着嘴唇就去解襦裙的带子。

241 二零三和**山

“换完衣服再帮周娘子把头发打理好,来书房见我……不要被外人撞见!”洪涛可没想趁此机会赖皮赖脸的占便宜,虽然他也挺想看看周一日盖在衣服下面的躯体到底如何,可还是君子了一回,背着手出去了。

为什么要让周一日扮作自己?洪涛可不是打算来个变装秀,他想跟着富姬去边关看看,但又不想让州城的人知道自己离开了,生怕这里的禁军或者厢军会派人截杀自己。

这种事不是不可能,自己在朝廷里树敌太多,刚到湟州又宰了通川堡的守将,还要大力整顿军纪、取消军队回易。

俗话讲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现在湟州的禁军和厢役都有可能和自己是死敌,把他们想的再坏也不为过。

处于这么危险的环境不出去不成吗?不成,洪涛就是个为了玩啥都能忍的性格。当一回走私犯,多好玩的事情,有条件干嘛不去呢?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去!

反正这段时间自己在州城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新政策刚刚公布,无论成功与否也得发酵一段时间。现在不去以后恐怕就会越来越忙,认识自己的人也越来越多,想去也没机会了。

原本黄蜂还是可以拦住驸马不让他瞎折腾的,但自打通川堡一战之后,这位大内高手内心也有点发怵了。

这位驸马虽然不是武人,也没上过战场,但他狠起来比百战之将还厉害。上百名伤号,其中还有厢役,一句话就全给补了刀。生怕有没死干净的,连埋都不让,直接学着蕃人就给烧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天生胆大,他连尸横遍野的场面都不怕,亲自带着工匠们去观察死者的中箭情况。工匠们都顶不住了,他却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站在死人堆里仔细讨论箭头的形状该如何改进,以便造成的伤口才会更大、流血更多。

面对这么一个怪物不仅黄蜂心里打鼓,苗魁也好不到哪儿去,从此再也不敢小觑驸马了,甚至从心底把驸马这个头衔给淡忘掉,掌握一州生杀大权的朝廷重臣才是新身份。

既然都手握生杀大权了,且杀起人来豪不眨眼,说不怕那真是假话。只要怕了,态度自然就会转变。黄蜂也不敢和驸马硬顶,既然劝不住那就退而求其次,把安全保卫工作做好,然后祈祷尽量别出事儿。

既然是微服私访,箱车肯定不能带,但一窝蜂必须带,蝎子弩也得保证最少人手一把,弩箭更别吝啬,装吧,能带多少带多少。别人不清楚,反正洪涛马屁股上的褡裢里塞了四捆,足足八十支。

盔甲更不能少,此时还是初春,穿的也比较多,可以把胸甲藏在外衣里面,除了稍显臃肿之外,也看不出太大异常。

“怎么样,官人我这打扮挺给力的吧?假如做官做不好,以后我带你去占山为王,那也得是草寇里的头一号。江湖绰号人见人爱、车见车载、鬼见鬼愁、钻山鼠是也!”

第二天一大早洪涛收拾停当,来到州府后苑与驼队汇合。这时富姬她们才刚刚起床,看着驸马的打扮直发呆。

其实洪涛还能来更早,他这一宿几乎就没怎么合眼。兴奋啊,就像小时候说第二天要春游去一般,脑子里总是在幻想各种可能会发生的情景,时不时还得爬起来去看看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准备好没有。

不光他没睡,莲儿和紫菊也跟着一起倒霉。为了这次出行,洪涛可算把箱子底都抖落出来了。酒精、煤焦油之类的急救药品自是不能少,羽绒被、毡毯、皮褥子也得准备好。

这些都是他在渭桥镇没事儿的时候设计出来的行军物品,目前还未量产,这次正好试试功效如何。

最奇特的就是一身花里胡哨的作训服,和儿童团的作训服还不太一样,兜更多,从小腿到胳膊,全身上下没有二十个也有十个了,大大小小就和补丁一般,每个兜里还都装的满满的。

外面倒是入乡随俗罩了一件蕃人常穿的毛毡斗篷,但比蕃人的斗篷多了一个大兜帽和很多小机关。比如说斗篷里面有好几个挂钩,可以用来悬挂蝎子弩、望远镜、六分仪什么的。

没错,他这趟出行不仅仅是为了游玩,还要把沿途的坐标记录下来,顺便在纸上勾勒出大概的图形。

这个工作自打从开封城出来就在做,而且一般不许外人染指,都有由他带着儿童团里的几个大孩子亲自操作。为此马背的褡裢里还有好几件形怪状的木尺,就是专门为了画图特制的。

相比海图而言,陆地测绘更复杂。洪涛要画的也不是普通地图,而是带等高线的军用地图。至于说能不能画准确他哪儿知道,凑合来吧,画不好还画不坏嘛。只要坚持不懈,早晚有一天会用上的。

洪涛觉得自己就算闭着眼画,也比那些需要想象力才能看明白、但永远搞不清比例尺的古代抽象派地图强。

宋朝的将军们可能不在意,但他不成,要是连张靠谱的地图都没有,还打个毛胜仗,非常不利于自己这种靠数据取胜的战斗方式。

“大人威武!”富姬和黄蜂早就适应了这位的嘴无遮拦,不以为意。其他人却不知道帅司大人还有这种毛病,不答话怕冷了场惹大人不高兴,强忍着各种鄙视也得装出很崇拜的表情,嘴里还得不住称赞。

“哎,这可不成,驼队里哪儿有大人啊,这么一叫不就露馅了嘛。咱们起个代号吧,从现在起我就叫二零三,在外人面前一律称呼本官的代号。来,大家都多叫几次,免得忘了!”

一想起山间的皑皑白雪、葱葱树林,洪涛就有点到了林海雪原的感觉,起名字又是他的弱项,干脆再剽窃一把,不叫***是因为懒得和他们解释谁是***。

“二零三……二零三……”在他的淫威下,富姬带头,众人一边吃早饭,一边把这个毫无头绪的名字叫了一遍。有几个蕃人口音不太准,洪涛还进行了特训,伸着舌头示范每个字的发音位置。

估计除了富姬之外,连黄蜂都算上,心里肯定不是叫的二零三,而是二百五。但洪涛假装不知道,自得其乐。

“我提个建议,以后大家吃饭不许比我慢,谁再慢嚼细咽就等着挨饿吧。好了,收拾收拾兵发威虎山!”

洪涛本来吃饭就快,再加上太过兴奋,肚子里根本就不饿,凑合咬了两口就放下了粥碗,很没德性的用筷子敲着桌子,逼着这群人狼吞虎咽般的把早饭吃完。

富姬刚喝完最后一口粥他就忍不住了,起身开始往外轰人,嘴里还念念有词,瞬间就又多了一条规定。

“官……二零三,威虎山在南宗堡西,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大通谷。”富姬没有走,她必须要搞清楚驸马是不是还有其它打算。

“真有威虎山?那有没有**山?”洪涛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楞给说中了,看来起名字这个活儿也不是光他不擅长,后世隔了一千年,这种俗气的名字不还照样上电影电视嘛。

“登徒子!呸!”富姬突然脸红了,啐了一口之后扭头跑了出去。

不仅是她,还没出屋的几个人皆面带囧色,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了。黄蜂更是使劲攥着拳咬着牙,就像憋着宿便屙不出来似的。

“想笑就笑,何必忍得如此辛苦。我就随口一问,是你们自己想歪了!”洪涛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走嘴了,后世里这种名字除了俗点之外没啥特殊含义。

可在宋代直接把女人器官叫出来,说不定就是大忌。但他是谁啊,输人不输嘴,自己脑袋上有屎可以,别人也不能太干净,都来点就谁也别嫌弃谁了。

242 七缺一

踩着朝霞的第一缕光芒,远行的驼队上路了。五十多匹橐驼,听着这是个数字,看起来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六个蕃人骑着马把它们约束成三队,打头的已经到了城门口,尾巴还在州府后苑外没起步呢。若是赶上有牛车交错而行,立刻就会引起小型拥堵,人喊马嘶的很有点后世早高峰的感觉。

洪涛自然是走在队伍的中间,前面有蒋二郎带着蕃人开路,后面是施铜一行人压阵,中间只有富姬和黄蜂。

在这个问题上黄蜂坚决不让步,他说既然拦不住驸马,就必须如影随形,否则不管出不出问题,裴英也会要了他的命。

至于说会不会碍眼的问题,洪涛只能入乡随俗了。想一想皇帝,他在后宫啪啪啪的时候也得让太监站一边看着,自己总不能比皇帝还拔份儿,跟着就跟着吧。就像黄蜂自己说的,根本就别把他当人,权当是一头橐驼。

“真堵车啊!前面为何不动了?”刚走出去没二百米驼队就停了,这次停的时间还挺长,显然不是有牛车交错。

“城门口有禁军收取抽头,我等来的次数还不多,未与他们厮混熟,需查验一二,想是看看有没有夹带朝廷禁榷之物。”

富姬对黄蜂跟在身边一点都不在意,该说说该笑笑,还故意和驸马并驾齐驱。两匹马都是互相蹭着身体走,两个人的腿不时就要碰撞,也不怕被黄蜂看见。估计在她眼中,黄蜂真就是一头橐驼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反正不是人。

“放肆,朝廷有朝廷的税官、酒官,本府还未重新设立,如何轮到禁军收税。还明目张胆的在城门口设卡,真以为地处边陲就没……”

洪涛一听就急眼了,他是手下没有合适的人手充当税官,也不惜的去抢这几个小钱,但绝不允许有人敢偷拿自己的钱,更别说这样乱收税、乱设卡会影响湟州城的经济发展。

“嘘,现在官人是二零三,不是帅司,更不是知府大人,只是我花家驼队中的账房,不可多事!嘻嘻嘻……”但还没等洪涛的官威发作完毕,就被富姬的马鞭给打断了,她倒没敢真抽,只是虚晃了几下。

“……你们花家可真够气派,不光有上好的西凉白驼,连二掌柜都是朝廷五品大员,不知背后可曾有人撑腰啊!”

看了看富姬讥笑的表情,又回头瞧瞧黄蜂两眼望天的德性,洪涛终于醒悟了,是自己入戏太深,好不容易刚有了一块可以说话算数的治下,见到一丁点不顺眼都会急不可待的想去改变。

看来需要适应新身份的不是别人,反倒应该是自己。赶紧从朝廷命官的座位上滚下来,老老实实当几十天普通百姓吧,顶多是违规穿着甲胄、拿着劲弩的刁民!

“那是自然,撑腰之人大大的有名,他乃七星同宫,有破军之勇、武曲之能、口若巨门……只是性如廉贞贪狼,着实让人气恼!”

刚开始富姬还有心情开玩笑,把她听来的有关驸马是七星下凡的传言挪用了一下,可是一说到这两颗命犯桃花的星立马就不高兴起来。

这也更坚定了流言的可信性,在她眼中驸马就是个命犯桃花的男人,之前是,现在是,以后恐怕也是。

“破军、武曲、巨门、廉贞、贪狼……不对啊,不是七星同宫嘛,怎么还少两颗?”和女人聊天谁也不敢保证那句话就会惹恼她们,关系越近这种情况就越多。

如何应对呢?洪涛通过好几辈子总结出来一个所有人都通用的窍门,那就是不搭理、打岔、搅合、装傻充愣。

“禄存星掌寿基、现在不可妄言。文曲星掌才学……官人不可贪心,武曲文曲常人求得一星即可享用终身。”

富姬也不是真生气,更像小妇人的抱怨。她本质上就不是小妇人,自然也不擅长小妇人的把戏,只是对驸马的贪得无厌有些意见,占了六个还不满足,难道非得占满啊!

“不知驸马算经和驸马钱经算不算得文曲星?”不光洪涛不太同意富姬的解释,就连跟在后面的黄蜂也有意见。传个闲话都传不好,原版他听王大头讲过,里面明明是七星全显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少一颗呢。

“……哼,勉强算得!你且走慢几步,还未出城何必如此紧缀!”

要是没有黄蜂插嘴,估计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这时候的女人就不能劝,越劝越来劲儿。富姬把眼一瞪,也不管能不能吓住黄蜂,扭头就是一顿吼。

“什么叫勉强算得,你家官人都出两本书了,还入了算院,全大宋的有识之士都要研读,难道非得会做诗词才算文采!”

洪涛很为黄蜂感到悲哀,你说白白学了一身武艺,就因为当了太监看见谁都低一头。同时也为自己受到的待遇颇感不公,著书立说还不能算文采奕奕,凭什么啊!

“反正姬是没见过官人作诗赋词,连画笔也未见动过!”富姬算是和洪涛杠上了,打死也不想承认文曲星下凡,非得缺一个才好。

“嘿我个暴脾气,拿纸笔出来,听官人我出口成诗……”洪涛是不喜欢诗词歌赋,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剽窃。

多专业的理科生上学的时候也得学语文课,至少在高中之前免不了,还得认真学,否则考分不够都没有分文理科的机会。

让富姬这么一逗,再加上堵车实在无聊,就准备来一两首杀杀她的锐气。既然都七星同宫了,那就得凑够,一颗星也不能勉强。

“听着啊……这个……咱就以七星为题!北斗七星高,驸马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河湟!”咬牙切齿、呲牙瞪眼的想了半天,洪涛终于想起一首比较应景、且自己能背全的诗。

至于是谁写的、在什么朝代写的,真想不起来了。管它呢,蒙呗,想必富姬和黄蜂这样的宫女太监出身,应该也知道不了几首诗词。

“……大……二零三,这诗应是前唐人所做吧?”谁承想黄蜂拿着纸笔压根儿就没记,人家听出来了。

“此诗乃为前唐哥舒翰所做,二零三难道见过此人?”不光黄蜂听出来了,富姬也不示弱,张嘴就把诗的出处道了出来,一脸的轻蔑。

“哦,听过是吧……这个不算,热热身而已,下面一首你们肯定没听过,那是官人去年为公主所做

。”

第一首就没蒙过去,还被人点明了出处,立刻就让洪涛收起了轻视之心。宋朝不愧是文人的社会,宫女和太监都通诗词,看来再剽窃古人的诗是没出路了。

自己学的大多都是唐诗宋词,能全背下来且知道出处的就没几个,万一张嘴把苏轼的诗读出来多丢人啊。

怎么办呢?该朝代呗,唐宋免谈、明清诗词又不记得,干脆,来现代的吧。不管现代诗人成色几何,那也是诗,总比自己瞎编强。问题是瞎编自己都不会,这个牛吹的有点过了。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真是被逼急了,张嘴就是致橡树。

现代诗洪涛也记不住几个,绝大多数都是上学时为了骗女同学用的,全是情情爱爱太肉麻。只有这首还算矬子里拔将军,带着点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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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微服私访

“长公主好福气……姬去前面催一催,这些禁军也太不像话了,收了钱还不速速放行,驾!”富姬居然听懂了,还掉了泪,即使匆匆打马而去也无法掩盖。

“富大人不愧为女中豪杰,这就要去当木棉树了。”黄蜂今天的话有点多,一边记录还不忘调侃富姬。

“你也听懂啦!”现在洪涛都有点想穿越回去改学文科了,最好能专修古诗词。

这尼玛也太不平衡了,好说歹说都没让富姬明白自己的难处,结果一首诗就给解决了,连解释都不用。不仅富姬能听懂,连黄蜂都听明白了,这可是跨越了上千年的距离。

“不是诗也不是词,小人不敢说懂……”黄蜂还挺谦虚,放下笔又默读了一遍,觉得没有错别字,这才满意的折起来塞进了怀里。

“这是我和长公主的私情,就不用秉承了吧。”看到黄蜂这个动作,洪涛飘飘然的脑袋立马就清醒了。

这孙子怕是要把这首诗也写进密奏中去,如果让皇帝看见了恐怕又是麻烦。他们对机枪大炮的兴趣远没有诗词高,让他们一研究,指不定又要得出什么结论呢。

“陛下如果看到都尉大人对长公主之情只有赞誉不会降罪,小人帮不了大人太多忙,其实有了他们在,有没有小人在身边大人同样安全。份内之事如对大人有所助益,也算小人一点心意,还望大人不要为难。”

黄蜂这番话说的真是太讲究了,前后左右上下堵了个严严实实,公义、私情面面俱到,还抱拳在马上行了一礼,看样子即便把那张纸抢回来也没用。

“你愿意让本官继续施为,不以为我做的事儿有悖祖宗规制,是乱政吗?”

黄蜂的意思洪涛听懂了,他是在变相告诉自己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是身负公事无法肆意任为,但不介意在他的职能范围内帮自己在皇帝面前说点好听的,有点报喜不报忧的意思。

“小人自幼长在宫中,朝廷大事懂得不多。从小裴师傅就给小人讲前朝旧事,教导小人不闻人言只观其行。大人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为了自家,只需看看金明池和渭桥镇工匠的日子就知道是不是乱政。如果都像种凯、廖春那样做官,我大宋再有百万禁军恐也难以扫平夏人,更不要说从北朝手中拿回故地。”这还是黄蜂第一次说出了他自己的想法,而且话说得很不符合身份,也很危险。

“你师傅是个聪明人,要是拜他为相,说不定比现在的两位相公都强。不过你的结论下早了,治理一个国家不能看短期效应。一个政策是不是强国富民,眼光还得看长远一点。有时候眼前吃亏了,过几年却是大赚,反之亦然。先别急着认同本官的做法,默默看着,只要本官还在湟州,不出三年这里就会变个样。届时我们带着大军从北面翻过层层阻碍,直接杀进夏人腹地,就算一下子搞不死,也得把他们弄个开膛破肚,小命就丢了半条。至于说北朝嘛,只要夏人一除他们就孤掌难鸣了,到时候由陛下御驾亲征,我等在一旁辅佐,毕其功于一役饮马燕山以北,岂不快哉!”

既然黄蜂这么谨慎的人都开始任性了,洪涛索性就多和他交流交流。不管他是故意在勾引自己多说话,还是真的受到了自己的影响,这番话一个字不差的摆在皇帝面前,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大舅哥顶多也就是把纸揉成一团扔在自己脸上,然后说一句牛逼吹大了!

“真希望那些整日在背后给大人添麻烦的官员也在此地,听完大人所言他们总应该有所收敛。难道大人已经有了对策,闻此地蕃人所言,北面群山叠嶂,人马穿行不易。”黄蜂显然是从裴英哪儿听说了有关驸马的消息,而且还是不利的消息,所以才会有此言。

“本官可以负责任的说,不管是高山还是大海,只要我想,什么都拦不住我的脚步。等着吧,这一天不远了。走走走,前面动了,待本官回来就让他们好看,吃了我的全得给我加倍吐出来,否则就挂在城门口当肉干吧!”

爬山、长距离穿越高原无人区,这对洪涛还是个比较新颖的挑战。但洪涛坚信只要给自己时间,爬珠穆朗玛峰肯定没戏,过个祁连山还是很有希望滴。

出了州城北门就又进入了河谷,这条河源自祁连山脉南麓,只有湟水的三分之一宽窄,流速也没有湟水那么快,主要是湟州城北面地势变得相对平缓。

当地人称之为奶酪河,因为河上游的几个蕃人部落没什么特产,就是牛羊比较多,经常会顺着这条河来湟州市集用奶酪交换货物。

为什么那些部落牛羊多呢?不用问富姬洪涛自己就看出来了。这条河的大部分流域都是丘陵地带,有山也不是太高、有树也不是太密,到处都是不错的草场,畜牧业比较发达呗。

对于游牧民族来讲,牛羊多就等于宋人的土地多,土地多粮食就多,家里的日子也就富裕点。所以这一路上只要见到牧民的毡帐,洪涛就会让驼队停止前进,然后找个会说汉话的蕃人当翻译,赖皮赖脸的钻进人家毡帐蹭吃蹭喝。也不光是吃喝,还得拉着人家聊天。

对方肯定是烦这个能吃能喝还能聊的宋人,就算吃喝都给钱那也烦,太能聊了,耽误干活。但他们又不敢拒绝,因为这支驼队与别的驼队不同,不光是规模大,队伍里面的人也彪悍,各个持刀配弓,不像是好相与的。

“记下来,湟州马政败坏,多以次充好敷衍了事,请奏废湟州马务,另谋它策!”洪涛肯定不是为了蹭吃蹭喝才去卖嘴的,奶茶、青稞糍粑、马奶酒、奶皮子之类的食物也不是他所喜,牧民的卫生习惯更是他的大忌。

之所以捏着鼻子装出蹭吃蹭喝的没出息样儿,为的还是让牧民降低警惕性,好从他们嘴中套出更多有关湟州的实情。

光靠看公文、听取地方官员的汇报,要是能了解实情那才怪呢。这一点洪涛坚信不疑,倒不是说所有官员都是坏的,而是他们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相矛盾。两下一比较的话,只要是正常人就得报喜不报忧,没有例外。

怎么才能获得第一手资料呢?微服私访就是个好办法,这也是洪涛黑了心想出来的重要原因之一。他要在本地人还不太了解自己、不太认识自己之前,先用眼睛熟悉熟悉这块暂时属于自己的土地。

那这一招管用吗?管大用了!可能对于其它官员来讲这个工作难度不小,因为他们身上都有官威,多多少少也得带上点,再怎么伪装也不能完全消除掉。

别看普通百姓见识少,但他们有朴素的生活智慧,只要觉得一个人不太靠谱就什么都会不说,即便说了也是瞎扯淡,半点干货都没有。

洪涛在这方面太占优势了,他有个屁的官威,都不用装,只需把本性露出来就是个比普通百姓还不如的二赖子。看到人家装奶茶的铜壶都恨不得偷偷抱走,满眼全是贪婪。

这真不是他见识少,而是见识太多了。有了后世铺天盖地的古玩知识熏陶,看到一个马桶都当古董,成习惯了。

对于一个标准的汉人奸商,牧民们非但不会警惕还特别放心。他们唯一熟悉的就是这种满脑子都是坏水的宋人,也早就习惯了,甚至本能的不把他们完全当宋人看待。这些人除了认钱之外,啥族都不是。

244 马政

然后嘛,几杯二锅头下肚,大家就可以打开话匣子随便聊了。男人们抱怨着各种不公、女人埋怨着生活的艰辛。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洪涛就会得到大量有用的信息。比如说税收政策的不合理,再比如说募兵制度中的腐败。

最让他烦心的则是马政的败坏,因为这件事儿不归他管辖,朝廷有专门的牧监,属于央企,直接听命于中央,地方上无法插手。

北宋缺马,这事儿好像是公认,但这是个伪命题。从北宋到南宋真不是特别缺马匹,缺的是可以用作骑兵的战马。

战马有点像猎犬,不是说某个品种的狗天生适合当猎犬,长大之后就一定能成为猎犬。除了品种之外,还有很多因素需要满足。比如说体格、性格、训练度等等。

训练度可以通过后天加强,但体格和性格是天生的。有的马很笨、有点马太聪明、有的马脾气暴躁、有的马过于温和、有的马比较矮小、有的马过于高大,带有这些特征的马都不能成为合格的战马。

就地区而言,东亚这一片只有西北和北部地区产的马匹才有可能满足战马的条件,云贵、四川、包括青藏高原中南部地区的马匹由于身体普遍矮小、奔跑能力不足,无法长时间在平原上作战。它们更像驴子,用于山区很合适。

宋朝从成立那天起就失去了一个战马主产地,北面有辽国挡着,不管用什么办法人家也不会大量出口战马给宋朝的。

西北刚开始倒是在手里,可是有和没有差不多,因为党项人从唐朝那会儿就实质上割据了这片地区,名义上归顺,实际上并不太听命令。等夏国成立之后,干脆就也别指望了。

没有足够数量骑兵打仗吃亏的道理宋人也懂,他们不是没想办法。相反,还出台了很多政策,从国有到私有,全方位的鼓励养马,尤其是养战马。效果嘛,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得从两个方面分析。

从宋太祖开始就沿袭了唐朝的习惯,设置左右骐骥院,专门为皇家和军队养马。后来改成了群牧司,由内官勾当,设使、副使、都监、判官等官。其职掌是:

“掌内外厩牧之事,周知国马之政,而察其登耗。凡受宣诏、文牒,则以时下于院、监,大事则制置使同签,小事则专遣其副使。都监不备置,判官、都监每岁更出诸州巡坊监,点印国马之蕃息者。左右骐骥院勾当官各三人,以诸司使、副及内侍充,掌牧养国马,以供乘舆及颁赐王公群臣、蕃夷,给骑军厩置之用。”

随着马匹数量增多、用途愈广,光靠左右骐骥院和群牧司已经有点照顾不过来,随后又增设了牧养上下监,专门负责治病和繁育小马;估马司,负责评估马匹质量,核定市场售价;卖马务,把不适合用作战马的马匹转售给民间。

到了宋真宗年间,北宋养马的规模达到了顶峰,开封有两院、四监、二坊,个州县分布着牧监十四个、孳生监七个,有军马二十多万匹。就算军马不全是战马,拦腰减半,那也至少有十多万匹战马可用。

但是吧,随着檀渊之盟的签订,宋辽两国的战事平息了,宋朝皇帝也不想再去收复失地。燕云十六州压根儿也没纳入过宋朝领土,并不是所有宋人都以为那是失地,犯不着拼了命去抢。

至于说燕云十六州的战略地位,假如没有后世各种专家的分析,再加上网络传播,试问后世有多少人能认识到它的重要性?恐怕光是战略地位这个词儿,就够大部分人琢磨半天的了。

所以说吧,不能苛求古人和现代人一个思路,他们的视野没那么远,多半人活了一辈子也仅仅知道自己家附近的州县,超过一二百里远就全不清楚了。在这种认知条件下,谈什么战略意义都是白搭。

宋朝皇帝和群臣比普通老百姓强点有限,他们认为既然短时间内和辽国不会再有战争,那还养着这么多匹战马有什么用?养马基本就和后世养车差不多,就算一天不开每年也要耗费不少钱粮,尤其是战马耗费更大。

大家一合计,干脆,少养点吧,省出钱来干点别的。当时的宰相向敏中就曾上书皇帝:

“国马之数,方先朝倍多,广费刍粟,若令群牧司度数出卖,散于民间,缓急取之,犹外厩耳。是秋,乃诏十三岁以上配军马估直出卖。”

光把部分战马退役转卖到民间当生产资料宋朝群臣还是觉得不过瘾,那么多养马的国营单位留着也是废物啊,干脆,裁撤掉一部分吧。

于是从天圣五年开始,诸牧监就开始一年比一年少,剩余的也主要放在河北和开封附近。

又过了十多年,战马基本更新换代两三批了,很多牧监也都荒废许久,西北突然乱了,然后夏国建立,还打了好几个大胜仗,把北宋原本就不太富裕的骑兵消灭了不少。

这下北宋君臣们有点傻眼了,才又想起养马的重要性,忙不迭的想恢复。王安石弄了那些马政改革,就是为了快速恢复战马数量。

可是吧,农耕民族毕竟是农耕民族,作诗再好也代替不了自然规律。马匹这个玩意是群居动物,种群数量不达到一定程度根本就无法快速繁衍。

再加上原本能搞来种马、健康骒马的西凉各州变成了敌人,这下连种子都成问题,更别提大量繁殖了。

指望辽国帮助?恐怕最笨的宋朝大臣也没往这方面想,因为是不可能的。虽然宋辽两国几十年相安无事,但从长远上讲依旧还是主要对手,不打仗可以,但帮着你搞军事那是不可能的。

情急之下北宋这些看书太多、想象力太丰富的理论家又开始出歪招了,搞出各种各样的政策试图快速恢复马匹数量,但收效甚微。

其它的办法洪涛没亲眼所见,无法评价好坏,反正秦凤路的牧马监效率就非常低下。低到一个什么程度呢?三年时间出栏了不到四百匹马,其中能披甲上阵的战马只有八十多匹,其它的只能当做驿马使用。

前些天洪涛在府衙里看过这份公文,当时也没觉得少,但和这些牧民聊过之后,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人家说按照秦凤路三个牧马监的基础、投入和人手,每年不出五百匹战马以上就应该砍头,这还是考虑到天灾、疫病减员之后的保守估计。

因为秦凤路北边这几个州县都是不错的马场,虽然山多了一些,没有凉州那边大片的草原,但仅就河谷盆地和缓坡的山坡,也够放养几万匹好马的。

有了这个基数,再加上适当的管理、合格的驯化,每年上千匹适龄好马出栏真不是问题。去掉一多半不适合当战马的,那还得剩下几百匹呢,怎么算也算不出八十这个数来。

那为什么秦凤路牧马监的效率会这么低呢?有几户牧民给出了答案。人家说了,他们就受雇到湟州西边的牧马监当过养马人,那些牧马监的宋官根本就不是在养马,而是在祸害马。

贪污马匹的钱粮不说,还没有几个真正懂马的人,马匹数量一旦不够就去找周边的牧民买。牧民肯定不会把自家的好马出卖,也没关系,次一点的马人家也要,要是赶上朝廷下来人检查,还高价收购。

这样一来势必就会造成马群退化,一窝不如一窝,再这么搞下去别说战马,就连驿马也驯不出来多少,只能拉车用。

可是秦凤路牧马监如此弄虚作假、敷衍了事,朝廷的群牧司就不知道吗?这个问题是由富姬回答的。她本身就是内官,又和织锦院的女官有交往,对这些监作中的猫腻很是了解。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这些牧马监的主官居然和带兵主将一般,也是定期轮换的,好像三年一任。

你说带兵的主将怕造反,更换频繁一些可以理解,养个马也轮换,就有点瞎来了。是没有懂技术的官,就算他想刻苦学习,还没学利落呢也得滚蛋,新来的还是个棒槌,这是图什么呢?

这次是黄蜂给出了答案,不图什么,就图是个官职。牧监是个好出成绩的职务,不懂技术不要紧,只要肯花钱买好马充数,熬三年妥妥的升迁,就当是花钱买官了,还不用担负罪名。

这下洪涛全明白了,不是找不到懂养马的官吏,而是这些官吏根本没机会上任。各地牧马监的职位都成了升迁的捷径,全被那些有关系、有门路的士人抢走了。

可是读书人有几个甘心养一辈子马呢?恐怕一个都没有,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打算来好好养马,就是混日子的。多花点钱怕啥,想必这些人家里也不缺钱,图的就是这条仕途捷径。

在这种状态下要是能把马养好才怪,王安石和神宗皇帝再有本事、再精明,也想不到他们费了半天心思要恢复的马政,却被下面的官员当成了晋升的踏脚石。

245 浩门部

但也不能全怪他们俩,洪涛这么明白的主儿,如果仅在湟州城里看公文,那也是狗屁看不出来。就算挨家挨户的问,人家会说实话吗?

当着大宋官员揭发其他大宋官员的过失,就算宋人都不见得人人敢这么做,更何况蕃人,人家吃饱了撑的?

这事儿该洪涛管吗?真不该,别看就是个小小的牧马监,但背后牵扯的可是北宋士人阶层的普遍利益,比长安种氏影响还大。

俗话讲,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换个说法,断人仕途,应该就和刨了人家祖坟差不多。必须、特别、百分百的招人恨。别看洪涛是外戚,还深受皇帝信任,但真要是犯了众怒恐怕皇帝也保不住他。

那洪涛就不打算管了吗?和种凯的事儿一样,如果不牵扯到矿石,他真不打算把手伸太长。可矿石他需要,马匹也想要,所以吧,这事儿还得管。

管是管,有了上次的教训,洪涛打算变换变换策略,别硬生生的把手插进去,而是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自己会上书给大舅哥,告诉他湟州马政效率太低,如果能让自己负责马政,每年不多说吧,在八十匹的基数上翻两番,我交二百匹!

想来大舅哥不会吝啬这点权利的,之前没给自己马政,估计就是没想到,或者是怕自己忙不过来。如果自己能证明本职工作可以干好,还能多担点担子,他干嘛不呢?

“官人不是要弹劾牧马监监使吧?此事万万不可,还望二零三收回成命。”黄蜂根本就没动笔,他也知道此事的轻重,不想让驸马搅合进去,急切之情露于言表。

“且先记下,此事确需从长计议,待回到湟州之后再说……还不放心?那好,我答应你,这份奏章交由你撰写,也由你上奏,如何?”

对于黄蜂的这次表态洪涛还是挺感动的,他真是为了自己好,也就不能再想之前那样糊弄人家,多少得给个准确答案。

“小人不敢造次,既然官人说了定是不会哄骗。”黄蜂也没敢当真,自己是什么身份必须时刻清楚,朝廷重臣给皇帝的密信自己都敢审核,太过分了。

“那就快些赶路,沿途不要再多停歇。该听的、该看的也都够多了,再多我这脑子里也装不下。”

有点收获洪涛就知足,想解决这件事儿不容易,而解决之策不在湟州,它在边境对面的大山里。能不能成,得过去看看才知道。

南宗堡,是个只有二百多人的小军堡,但和之前的寨堡不同,它屯田的任务很少,也没有互市的需求,是个纯粹的军事化堡垒。

这二百多人的组成也很特别,五十名禁军、五十名蕃兵、剩下的全是厢役,由两名禁军都头分别统领。

如此配置的原因只有一个,这是两个敌对国家边境上距离最近的寨堡,时刻要面对战争,抽不出精力再去做别的。

南宗堡再往北几十里既是大宋和西夏的边境,沿途除了几个烽火台之外再无居民,连零散的蕃人部落都很少。

蕃人也怕打仗,胆子最大的就是卞马妻子家的浩门部。他们不是不想再往南,而是来的太晚真没合适的地方了。

正好南宗堡附近有几个小谷地,还有小溪河流适合居住,危险点就危险点吧,反正有北面的群山阻隔,夏人也不是说来就能来。

其实他们这个部落也是两年前刚刚南迁的,浩门部不是一个部落,而是六谷部的分支。六谷部也不是一个部落,是六支大部落的集合,他们只是其中一支里的分支。

在六谷部被回鹘人偷袭之后,这些部落就散了,有往西跑的、有归顺夏人的,他们选择了向南进入大宋境内寻求庇护。

洪涛的驼队没有进南宗堡,想进人家也不让。这里的守将看上去比廖春强多了,各种安全警戒措施很全面,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嘿,小贡多,下来下来,姨姨这里有饴糖!”从南宗堡往东还有一条小溪,沿着它走了几里路,富姬突然冲岸边高坡招手打招呼。

“那是牧人的孩子?”高坡上确实有人,但洪涛都没看清长相人家就溜了,动作非常快。

“是他们族长的小儿子,叫贡多。既然他在这里,牧人的营地就不远了。可能是多了官人这样的打扮,把孩子吓到了才不敢靠近。”富姬对这里并不陌生,只来过一次就已经结识了小朋友。

“要是能把大人也吓跑就好喽……把家伙都准备好……出发!”不管是不是卞马的亲戚,或者富姬的关系,或者几里外就有军堡,洪涛都不敢大意。从斗篷下面抽出蝎子弩上弦,左边弄完弄右边,他一个人用两把,还不忘提醒其他人。

不过其他人好像都不用提醒,该上弦的上弦、该抽刀的抽刀,队伍也不再仅仅是前中后三段,已经有人催马向两侧高坡上跑去。

这些人确实和普通商队不同,战斗好像已经融入了血液,同队的蕃人只是看着吓人,此时还傻乎乎的没什么感觉。

浩门部的营地转过小坡就是,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毡帐散布在小溪北岸,面前就是涓涓不断的雪水,背后则是绿油油的草地,再高一些还有稀稀落落的树林,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看样子他们到此也没有多久,很多固定毡帐的木桩都是新的,树皮还没干透呢。游牧民族不见得每个季节都换地方,但至少得有冬夏两个草场,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夏季草场了。

大部分吐蕃人没有姓氏,只有名,三个字或者四个字。但是有地位、有官职的吐蕃人会用官职或者领地放在名前面做为姓,比如这个叫浩门.折逋葛丹的男人。

折逋葛丹是他的名,浩门是他部族以前的领地。不过那个地方现在已经在西夏凉州境内了,叫浩门谷。

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们不甘心西迁,哪怕回不到祖先的领地,也尽量在离它近一些的地方默默关注、默默守护。

折逋葛丹还是挺好客的,尤其是见到富姬拿出来的礼物之后,立刻就要叫人宰杀牛羊款待贵客。

这种本身就白里透青的钢刀非常锋利且坚韧,与寻常刀剑全力相撞对方肯定会折断,此刀上顶多有个小缺口。牧人最爱的就是马和刀,前者是他们的腿,后者既是身份象征,又是保命工具。

“问问他们知道不知道北边夏人筑城的事儿,或者认识不认识古骨龙城那边一个叫讹力命的羌人部落。”

洪涛对这时候牧民的牛羊肉没太大兴趣,作料太少还不熟,他急于想知道夏人的动静,然后才好有针对性的部署自己这边的工作。

根据公文上的记载,最先发现并上报这个情况的就是古骨龙城附近一支叫做讹力命的羌人部落,但湟州城内包括溪罗撒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说那不是部落,而是夏国的罪犯。他们在夏国无法存活,会被夏人军队追杀,不得已才跑进大宋。也不敢靠近寨堡,只能在大山里出没。会驯养一些牛羊,但大部分靠盗抢,专门袭击两国边境附近的小部落和商队,所以劝我们最好不要去。”

通过蕃人的转译,再经过富姬的转述,洪涛才得到答案。因为他名义上是商队里的账房先生,折逋葛丹是首领,富姬是商队首领。别看他们都落魄到这儿了,讲究还挺多。

246 行军壶

“给他拿几本经书,让他派人带我们去,如果能和对方搭上关系,我这把宝刀也归他了!”说那么多废话没用,洪涛只想要结果。

和蕃人讲大道理也没用,还是来点硬货吧。这把刀样子很好看,钢质也独特,是用弹簧钢加上熟铁锻造的,锋利且有极大韧性。刀柄上还有王大头的倾心力作,很精美的铜质雕刻。

不过洪涛真不会用刀,挂在腰上晃来晃去很是碍事,早就想扔了,只是碍于王大头的面子才不得不挂着。现在可算找到合适的理由了,权当废物利用吧。

可能是富姬和折逋葛丹的交情不够厚,毕竟只来过一次,光靠经书无法打动对方冒险。但宝刀确实精美,葛丹首领拿起来就没放下,带路党立马就有人选了。

不过这个人并不在营地里,也不是他们的族人。他在边境另一边,居然是个夏人,准确的说是西夏境内的六谷部牧人。

现在洪涛明白为啥苗魁对蕃人如此忌惮了,他们确实不太稳定,人在大宋境内,可是和西夏那边依然没断了联系,或者说联系的还很紧密。时刻脚踩两条船,风向一旦有变立马就要脚底抹油跑路。

洪涛也没表示不满,更没出言指责。假如换做自己处于这种境地,估计得脚踩五条船才安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宋朝廷从来也没把这些吐蕃人当国民,人家自然不需要承担什么义务。

既然带路党还得等一天才能过来,这顿宴请不想吃也得吃了。但洪涛基本滴酒未沾,肉也没动,只是把折逋葛丹连带两位做陪的浩门部族人一起灌趴下了。

不对,他明明滴酒未沾,怎么可能灌趴下别人呢?

滴酒未沾只是没喝对方的奶酒,二锅头喝了不少。这种高度蒸馏酒对嗜酒的吐蕃人来讲简直就是慢性毒药,根本就没人盯着洪涛是否偷奸耍滑,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灌醉了。

“咦,小娘子,你怎么梳了个男人的发髻?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贪狼星吗!嘿嘿嘿,给大爷笑一个,今晚就不用走啦。”饶是连漏带撒洪涛依旧喝多了,毕竟对方三个人呢。

怎么回到毡帐里的洪涛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扶着自己的是个女人,因为身上有香水味。对于是不是有可能男人也抹了香水,他已经考虑不到,脑子都快停转了。

“堂堂五品大员、大宋朝的驸马,说话如此不堪,怪不得阖府上下都盼着你脑袋的病别好!”扶着洪涛回毡帐的自然是富姬,她平时没事就往驸马身边靠,可是到了真能靠上的时候,却又比谁都矜持,不光不让洪涛那只手得逞嘴里还不住的抱怨。

但也仅仅是抱怨,该擦脸擦脸、该帮着脱掉外衣也不含糊,直到只剩内衣之后才把羽绒被打开。而她就静静的坐在旁边,呆呆的看着那张被酒精弄得有些惨白的脸。

洪涛又做梦了,地点不确定,有可能是船舱也有可能是房间里,反正空间不大,还特别热。热量不仅仅来自空气,身边有个女人还紧挨着,皮肤贴皮肤的更热了。

女人是谁呢?这就是他在梦里想要搞清楚却一直没搞清楚的问题。好像脖子被固定了,怎么使劲儿脑袋也转不过去。

斜着眼使劲儿看,有可能是韩雪,但头发有点黄,艾琳姐妹?可眼睛是黑的,公主吧,好像胖了些,莲儿吧,下巴又是尖的……

“喂,你都快把我压死了!好嘛,这一宿我就没闲着,眼睛都快歪了!”最终洪涛也没看出来身边到底是谁,然后就醒了。

一睁眼他就知道是谁了,身边真有个女人,是富姬。她坐不像坐、躺不是躺的靠在自己肩上,睡得还挺香。

“不许乱动!”洪涛一动富姬也醒了,前面那些话她可能没听见,刚刚醒来还有点迷糊,猛然看到洪涛的脸这么近,下意识的就用双手捂住了胸口,同时身体像弹簧般弹出去半米远。

“……难道我昨晚乱动过了?”洪涛撩开身上的羽绒被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好像身上也没啥了,但富姬穿得很整齐。

“呸,那个让你乱动过!”富姬清醒了不少,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弄了个大红脸。

“既然没乱动过,还不去给官人端水过来,渴死我了。”洪涛已经有点被这个女人折腾疲沓了,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啥,干脆就不去琢磨,随缘吧。

“你现在是二零三,驼队的账房,哪儿有让首领伺候的道理!”见到驸马不搭理自己,富姬又觉得不甘心,还得耍耍小脾气。

“嘿,你信不信账房马上爬起来把首领强暴喽!赶紧着,没人的时候我就是你的官人,哪儿那么多废话!”在如何对付女人的问题上洪涛已经快成专家了,不管理论还是实践都非常丰富。

“这里有昨晚灌的泉水,慢点喝,凉。”富姬还就吃这一套,立马就没了脾气,低眉顺眼的走到草垫旁边,从下面摸出一个钢制行军壶,拧开了壶盖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点,才送到洪涛嘴边。

“泉水,不会有寄生虫吧……”洪涛也就是顺嘴那么一说,他自打来到这个时代,能喝沸水绝不喝生水,就怕闹肚子。要是一位穿越了好几次的专业人士因为闹肚子拉稀拉死了,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姬是用丝绢盖住壶嘴灌的水,那会有虫子。”富姬没听懂,她对这位驸马的生活习惯很了解,有时候比宫里的嫔妃还讲究,各种怪毛病层出不穷。

“……嗯,过瘾,这水再配上行军壶的铁锈味道,快赶上冰镇啤酒了。对了,一会儿把你水壶里的水都换成新的,还有其他人也一样,放久了的水不能喝,不可大意。”

行军壶也是洪涛在渭桥镇没事儿瞎琢磨出来的,模样和后世的军用水壶差不多,只是还无法整体成型,没有辊压机,上面的壶嘴和壶体只能用铁丝熔焊到一起。

不过壶嘴和壶盖采用了后世的螺纹技术,还用软木代替了橡胶密封圈,效果不错,怎么折腾也不会漏水。缺点嘛,就是钢材会生锈,水放时间长了会有一股子铁锈味道。

其实这个缺点只有他能尝出来,别人全都没事儿。而且大家一致认为这种壶用很方便,比之前的竹筒、皮囊和瓦罐强百倍。那些容器不光不结实、容易漏,味道一点也不比铁锈小。

而且钢制水壶还有个优点就是不怕烧,可以直接挂在火上拿来煮水喝,急了抡起来当武器都成,体积也不大,不管是背着还是挂着,走和跑全部碍事儿,优点多多。

只是这种水壶还无法大规模生产并装备,它的焊接工艺全得老师傅手工弄,产量有限,目前只装备了儿童团和驼队。

下一批王冠能送来多少还是未知数,洪涛也没要求把行军壶做为补给品。相比起来,还有很多东西比水壶急需。

“嗯,姬懂得,会长虫子,待到出发前姬会把官人爱喝的熟水煮好。”富姬都快听烦了,她喝了几十年水从来没见过驸马所言的水虫,更没因为喝水闹肚子。

不过这种问题最好别提,每次提出来的结果就是被驸马训斥一顿,不承认有虫子不算完。还别觉得驸马这是仗势欺人,他和王安石甚至皇帝都提出过这种建议,只不过无法训斥对方,搞不好还得挨顿说,但依旧不放弃,有机会就说。

247 交心

“就用水壶煮,别用他们的锅……对了,回去还得找王大头让他弄套行军锅出来,以后你们再出门就可以随时随地煮饭烧水了。那玩意不累赘,就这么大,一个套一个的很方便,还不怕磕碰。”

一提起烧水,洪涛的胃里就一阵阵的翻腾。牧人们烧水、做饭、煮肉都用一口锅,那水烧出来和肉汤差不多,上面飘着一层油,太有营养了。

昨天不喝他们的酒、不吃他们的肉,并不是怕下毒,而是肠胃受不了。之前为了套话不得不捏着鼻子假装喜欢吃,现在终于不用忍了。

“官人如果要去古骨龙城,是不是可以等交换完货物再绕路。这些花膏背着始终是个心病,万一出了纰漏姬可赔不起。”

为了避免驸马再唠唠叨叨的说下去,富姬只能转换话题,还得找驸马比较关注的事情,否则这张嘴说起来半天都不会停。

“把人赔给我就够了,你自己给自己估个价,打算换多少花膏?”靠在富姬肩上,让女人拿着水壶喂水喝,这个感觉有点容易想入非非,所以富姬的话题又被洪涛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不喝算了,我去叫他们煮饭。”富姬的脸是越来越爱红了,水也不给喝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别急啊,外面天还没亮透呢做什么饭啊。来,坐好,陪官人我说会儿话。坐不坐?不坐我强暴你了啊!”被洪涛抓到弱点之后你就别想舒服,他根本没有节制,因为屁大点的事儿也会祭出绝招。

“官人让你去贩运此物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所以不要有太大心里负担。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花膏是如何弄出来的,然后你就知道这东西值几个钱了。这次的交换可能得变一变地方,那些蕃人不是普通牧民,不给他们点甜头是不会心甘情愿帮咱们除掉夏人的。如果需要的话,给他们些花膏也不是不可以。所以不能先去交换,待打探清楚夏人筑城之事再去不迟。”光坐下还不成,洪涛还得靠在人家怀里当垫子,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

“嗯……”被一个男人的脑袋在胸前拱来拱去让富姬很难过,注意力全集中到了那颗脑袋上,其它问题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应付。

“另外吧,湟州这边情况确实不太好,说不定官人要大开杀戒,结果就会得罪更多朝臣,万一陛下也顶不住,保不齐就会降罪。到时候与我有牵连的人都会成为朝中的攻击目标,苗魁和黄蜂是陛下的人不会有事。八斤和高翠峰也能置身事外,唯你和东来可能会有麻烦,相比起来你的麻烦更大。”

即便是穿着厚厚的冬装,洪涛也能感觉到脑后的柔软。和公主、莲儿比起来,这个女人的胸怀更博大,这一点不是刚发现,而是早就看在眼里。以前没机会,现在她自己送上门了。

“姬不怕,之前官人已经交待过……”富姬的脸上都快滴血了,也就是驸马不能抬头看不见,否则必须得夺门而出。

“我下面说的是以前没交待过的,你听仔细。往后你要多和这些蕃人勾当,选一两个比较好相与的部落,由他们帮忙找个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地方建个寨堡做为营地。平日里小心维护不要被人发现,待到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可能是感觉到了富姬越来越粗重的呼吸,洪涛又把手放到了富姬大腿上,隔着皮裤不住揉捏。

“姬可以跟官人回都城,继续经营飞鹰社……”富姬显然是不太同意这个安排,或者说她不想离驸马太远。

“你回不去的,即便我愿意,王相和陛下也不会答应。官人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继续在府里闭门谢客就是,你却不成。所以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个寨堡必须弄,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也不许拒绝。有了这个寨堡,我俩就还有见面的机会,没有它就没有以后了,明白了吗?”

洪涛是老毛病又犯了,总觉得只有一个窝不保险。现在王冠的家族还指望不上,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先凑合安排个容身之地,自己做起事来才能少一些后顾之忧。

有时候吧,越是放开手脚反倒越安全,总缩手缩脚、前瞻后顾的反倒容易坏事。

“姬觉得溪罗撒的黑虎山就不错,据他说那里可以容纳三五百人居住,地势险要,距离官道不远,可进可退。”

就算身体上传来的感觉再诱人,富姬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考虑驸马的提议,或者叫命令。她不是小姑娘了,什么事儿大什么事儿小能分清。

“不要太信任溪罗撒,他有他的目标,跟随官人也是为了助力,一旦官人我帮不了他,他立刻就有可能翻脸。还是去找那些更小的部落,找你能完全控制的。这件事儿不用忙着做,我们还有时间。”

富姬还是没完全理解自己的用意,保命的窝怎么能让溪罗撒知道,恐怕到时候第一个带人去剿灭的就是他。

“怎会到如此地步?”这次富姬有点明白驸马想做什么了,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忧,身体不由自主的一紧。

“万一,官人说的是万一……来来来,把外衣脱掉躺下说,说着说着就睡了。起的太早,官人我还有点困。”

害怕了?这是正常反应,洪涛不需要富姬正常,一正常理智就会占上风,自己让她做的事儿怎么算也说服不了理智。

怎么才能让她不正常呢,搂着一起睡呗。古人不是云了嘛,恋爱中的女人就是白痴,说啥都点头。

“官人不可……姬不是……”富姬更紧张了,紧张的两只手都不会动,眼睁睁看着外衣被脱掉,只会用语言抵抗,还说得结结巴巴。

“不是啥啊,官人又没说真要强暴你,搂着睡暖和。等哪天官人把你灌醉,再强暴不迟……这件皮夹克上全是扣子,硌人,也脱了吧!”洪涛嘴上说得无比纯洁,手上也没闲着,又一件衣服离开了富姬的身体。

“姬不善饮……”古人说的没错,这时候的女人确实没脑子。人家都说要灌醉你了,你还说自己不能喝,到底是想被灌醉啊还是不想?

“……裤子就算了,来来来躺下,盖上被子。对了,你正好试试官人我的羽绒被,可暖和了。这次回去就让武家的婆娘也给你做一套,他们家也挺怪的,男人善打铁女人善织补,这一软一硬都占全了。”

暧昧是可以滴,真上垒还是有点早。而且富姬也不是后世的女人,对第一次还没那么看的开。花钱买个小妾好歹还得弄个仪式呢,就这么把人家吃了没有一点形式上的重视,算是非常不尊重人的体现。

洪涛还是低估了古人的保守,富姬自打盖上被子全身就没放松过,别说洪涛不想吃,真想吃恐怕也吃不动。她的浑身肌肉都快抽筋了,两只手绞在一起掰都掰不开。

在这种情况下也就别聊什么正事了,聊了也聊不出所以然来。所以洪涛干脆就搂着富姬硬邦邦还带着香味的身体,什么也不说,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这次不热了,也没人压着脖子,是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富姬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她早就趁着自己睡着跑了。但这没关系,洪涛的目的达到了,只要再来这么几次她就会习惯,然后两个人的感情又会更深一层。

这也是洪涛重生穿越了这么多次,还是习惯去找女人做帮手的原因。女人比较好交心,换成男人就比较费劲儿了。哪儿有那么多同生共死的机会啊,搞不好一次就真挂了,交心的成本有点高。

248 杀人不用刀

这个回笼觉睡的有点长,出来洗漱的时候都闻到中午饭的味道了。这是此行洪涛睡的第一个懒觉,那是无比舒服。平日里都是日出开拔、日落扎营,早睡早起的作息时间好像并不太适合一个后世的夜猫子。

午饭吃的都是驼队自带食物,因为牧人也是两顿,没有午饭的习惯。不过洪涛用几块饴糖和自己的蝎子弩,成功的把几个牧人小孩骗了过来,也给他们盛了一饭盒米饭,一边吃一边通过驼队的蕃人和他们聊天。

主要都是他在说,小孩子听没听到很难讲,他们都快把脑袋埋进饭盒里了,普普通通的咸肉蒸大米饭,吃出了国宴的感觉。

午饭刚过带路党就到了,看样子他离这里也不远,来回也就半天多路程,这也让洪涛又把警惕提高了几分。假如过来的不是带路党,而是一小队西夏特种兵,那周围的寨堡和牧人部落就要倒霉了。

至于西夏人为何不这么做,洪涛也打听不着,问谁谁都说着不太可能,就连蒋二郎这样的特种兵前辈也使劲儿摇晃着脑袋。他认为骚扰战术只在战场附近才有可能,孤兵深入敌国大后方纯属送死,没人乐意干。

而且吧,他居然大言不惭的谈起了道德问题,说是随意杀戮无辜的人会遭天谴。合算以前他杀的人都不是无辜的,到底啥叫无辜啥不叫无辜,界定的标准让洪涛有些糊涂。

按照蒋二郎的标准,距离战场百里之内的都不算无辜,因为这些牧人并不是纯粹的牧人,平时也不生活在附近。

他们是跟着军队一起来的,有点像编外的后勤部队,打完仗又跟着军队走了。真正生活在附近的牧人,早在开战之前就远离了。所以杀这些人,蒋二郎认为是合理的、不会被老天爷责怪的。

“毛病真多,杀个人还得找理由,怪不得你们老打不赢呢。合算夏人寇边的时候也只攻打一百里之内的城寨,那还要边军作甚?把边境往南一百里空出来不住人、不建城,就不用防御了。夏人过了一百里就算犯规,老天爷马上下来揍他们一顿,是吧?”洪涛听完蒋二郎的道德标准鼻子都快气歪了,就这种觉悟还有脸叫百战老兵。

“……依二零三之意,我等可以随意杀戮,会不会有违天道?”

蒋二郎和施铜都没法回答驸马的问题,确实,夏人包括辽人每次南下也没问过一百里之外是不是不能杀人,他们是打到哪儿就抢到哪儿,杀了也就杀了,杀不了就绑走当奴隶。

“啥叫随意杀人,我像那种人吗?我们杀的是敌人,宋夏两国乃敌国,所有夏人都是敌人,从刚出生的孩子到一百岁的老人,不分男女都是敌人。官人对待敌人只有两条,要不投降、要不杀死。其实选择生死的不是我,也不是老天爷,而是他们自己。投降不就不用死了嘛,不投降,就意味着他们自己选择了死亡。当然了,人家也可以杀死我们,或者把咱们都变成奴隶,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古代的文明总是毁于野蛮洪涛现在有点明白了,在生产力发展的现阶段,谁文明谁背负的道德包袱就多,想多了自然犹豫,越野蛮就越利落,从心理上占据了优势和主动权。

比如说中国的北方民族,他们一遇到天灾、饥荒就南下打草谷,从来也没觉得这是罪恶,反而觉得是一种关荣,就像出去打猎谁猎物多谁受尊重一样。

可是中原的农耕民族呢,总是被动挨打,实在被打疼了才知道反抗。但也仅仅是反抗,只要对方不再打也就算了。

啥时候听说过农耕民族农闲的时候各村凑点人马,去北方草原里拿牧民当猎物打着玩的?假如有了这种习惯,那游牧民族估计早就被灭了,哪怕用十条命换他们一条命,他们也换不起。

洪涛不认为自己可以唤醒全部农耕民族变成嗜血的狼,但身边的人必须要变一变了。以后打仗将不再是被动防御反击,有理由要进攻,没理由找个理由也得主动出击。

比如说天气太热,完全就可以成为北伐的理由嘛。我们要去北边乘凉,可是有人拦着不让过,那还不开打等什么呢。

这是要活活热死我们啊,多阴损的用心,比毒蛇还狠毒!打死都不够,还得抄家灭门,让毒蛇永远繁育不起来。

“那样的话除了宋人,岂不是没有别人的活路了?”蒋二郎好像听懂了一点,但还不确定。

“你家粮食富裕,完全可以骑马送到北边分给蕃人吃嘛,看他们南下的时候会不会因为你的粮食而不抢你家、不杀你的家人。我们是宋人,为什么要关心别人活不活呢?假如可以的话,本官希望从这里往北一眼望去都是没人的,宋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当然了,我们是读书人,不能不讲道理。可以这样,先和人家商量,让他们也变成宋人,这不就谁也不用杀谁了。还是刚才本官说的,是生是死不是咱们决定的,是他们自己。既不想成为宋人,又挡着路不让咱们去乘凉,打算活活热死咱们的人,我觉得还是杀了比较省事,否则早晚他们要过来杀我们的。路上有的是时间,好好想想吧,出发!也别光想,留意点带路的蕃人,别让他把咱们耍了。”

理论这个东西不管对不对,必须包装整齐成套拿出来,缺一样都是废物。大家听没听懂、能不能理解,洪涛认为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这套东西要经常说,时不时还得用强有力的事实佐证,然后大家就自然信了。

只要信了,他们就会自动加入完善这套理论的群体,一辈传一辈孜孜不倦的拾遗补漏,直到它闪出道道真理的光芒为止。

“大郎,二零三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夏人变成宋人不就不用打来打去了?”蒋二郎的智慧完全来自常年实践,单纯玩理论他不是对手,甚至还不如蒋大郎明白。

“读书人杀人不用刀啊,咱们这位大人不仅仅是七星同体,还是天煞星下凡。看着吧,不用多久对面的夏人就该倒霉了。”

蒋大郎战斗力不如弟弟,可心眼子多,他大部分听懂了这段话的意思。什么这人那人,什么乘凉拦路的都是瞎扯,中心思想就五个字,不听话就杀!

可是把,他愣是没什么反感,反倒觉得很多年没沸腾过的血液有那么点涌动了。最近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他刚刚跟着队伍戍边,一想起要为国杀敌就是这种感觉。

可惜经历过两次战斗之后他的血就凉了,打仗真没白话和评话里说的那么有意思、有意义,尤其是赶上个饭桶主帅,能打赢的也输了。

这位王帅司是不是饭桶目前下定论还早,但他绝不是那种只会按照兵书上语句排兵布阵的酸腐。

花膏是谁的现在已经有答案了,不管承认不承认,就冲刚才那番话,这种缺德带冒烟的招数也跑不出王帅司的手笔。再看看他出了开封城之后的所作所为,即便不是官场中人也能感觉到明显的不同。

“夏人倒霉那是活该,谁让他们不愿意当宋人的,宋人有什么不好?”蒋二郎已经有点中毒了,碰到他想不通的问题,很自然就把刚才听来的理论搬了出来。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觉得对!

“难说啊,帅司大人有这份心,朝廷未必会让他如意。你们哥俩也不是没吃过这个亏,还是看看再说吧。”

要不说人老奸马老滑呢,施铜基本没说话,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主张,有时候活得久、见得多也是一种智慧。

249 修路和探路

当驼队再次出发之后,就不像来时那么规整了,真正走在驼队里的只有七八个蕃人和富姬洪涛,其他人全都散到了队伍的前后左右,有时候能见到人影,有时候连人影都看不见。

洪涛知道这才是他们的真本事,散布的越远,发现和预警的时间就越早。这些人还不像普通士兵,都是有丰富野外作战经验的老兵,可能身体上不如年轻人强壮,但眼睛、脑子好用。

古骨龙城并不是一座城,不对,它原本是一座城,到底是哪个朝代建造的无从考证,反正经过历次战争现在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最完整的部分就是石头城墙的一角,说它完整,也仅仅能看出是城墙的一部分而已。

但它占据的位置很好,是大部队所能及最高的地方。站在这座废墟上,能把附近大部分山谷看清楚,这里目前也是宋夏边境上最靠前沿的一座烽火台所在。

守卫烽火台的是一伍禁军,备有两匹马。这个配置有点操蛋,真要是有夏人来了谁骑马跑,谁腿着跑呢?

施铜回答了这个问题,最年轻的那个人骑着一匹马、带着一匹马跑去后面报信,剩下的人点燃烽火,带着干粮往大山里躲。

不是不想多带马匹,而是没那么多饲料养活。战马不像拉车的马,平时吃点草就能活。它们得加料,否则很快就会掉膘,再想恢复就慢了。

而且战马吃草还挑嘴,两匹马已经是一个伍最高的饲养量了。他们自己的粮食还得靠后方运输,一旦有个极端天气运不上来就得饿几天,马匹再多就顾不过来了。

“要想富先修路,假如在这群山之间修条路,不用太宽,十尺足矣,别说一伍,建座城照样能守住。”

关于军队的后勤问题,洪涛也对大宋朝廷有一肚子埋怨。弄那么多厢兵放在大后方种地挖矿玩,不说好好修修边境地区的战备公路,结果前线将士就因为后勤运不上去忍饥挨饿,逃跑都跑不快,是咋想的。

“二零三有所不知……不是朝廷不想修路,而是不能修路。此路一修,夏人骑兵朝发夕至,岂不是帮了敌人的大忙。”施铜看洪涛的眼神已经有点蔑视了,这都是啥馊主意啊,还嫌骑兵跑的不快。

“你的意思是不仅湟州如此,边关皆是这样?”洪涛非但没觉得羞愧,还瞪大了眼睛准备开喷。

“禀二零三,小人在河北东路广信军戍边时,当地毁田种树,也是为了阻挡北朝的骑兵。此法甚为好用,骑兵只可沿着小路在林间穿行,无法散开,更容易对付。”

施铜和蒋家兄弟对这个问题有点拿不准,他们服役的地方并不多,都集中秦凤路、永兴军路这一带。不过队伍里另外还有几个他们找来的禁军老兵,其中有人去过宋辽边境。

“……种树防御骑兵……这尼玛都是谁想出来的!现在你们告诉我,假如有几辆箱车阻于路上,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深谷,敌军骑兵该如何通过?只需派一都弓手聚于车后用弓弩攒射,十尺宽之路面,大罗金仙可能冲过来?几十里路上只需设置二三处鹿砦,平时不阻,战时截断路径,既不费人力又可保证辎重兵员上下,有何不可?”

洪涛有时候很是不理解古人的思路,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可他们就是想不起来。这只能用历史局限性解释了,毕竟后世里可以看到几千年中外战法、战例,而古人只能一点点自己试。至于说种树防御骑兵的办法,洪涛没亲眼见到,无从评价。

“若是有了二零三的箱车,却是一件美事。”蒋二郎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四轮箱车在路上跑起来不比马慢,装载量也大,不仅能运货,还可以运兵。

就算敌人也有步兵,在这种地形下也是无法通过的。大不了把关卡设在峭壁和悬崖之间,人总不能和壁虎一样贴着峭壁爬过来吧。真能爬也没事儿,射呗,躲都没法躲,更准。

“黄蜂,记下来,修路!”洪涛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值了,看到了很多在州城里听不见也想不到的事情,以后虽然不能老微服私访,但没事儿带着卫队啥的出来多逛逛也是必须。

跨越边境的地方并不在古骨龙城下面,虽然这里是出入边境的唯一通道,但那是指大部队,几十个人的小部队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走。

当然了,这得找对此地特别熟悉的人带路,否则看着像路,但走上几里、翻过两座山之后就会发现前面是绝路,还得掉头重新来。

带路党并没带着驼队直接去找那个叫讹力命的部落,而是在一个山谷中停下,由他去找人,驼队在这里等。人家说了,这个部落不允许外人到他们的驻地去。

“留下一半橐驼,再安下两座毡帐。二郎你带两个蕃人等候,我们撤到后面的山腰去,不能全在这里冒险。”

洪涛觉得带路党说的也对,像这种半民半匪的部落,肯定不愿意被太多人知道老窝的位置。不过自己也不能就这么傻等着,万一他们要黑吃黑,在这种地形里很容易吃亏。

事实证明那把宝刀的诱惑力还是挺足的,折逋葛丹给找的带路党也比较靠谱。黄昏之前,几个牧人就赶着几头牦牛出现在对面的山腰,转悠了一会之后,又陆陆续续续的出现了几匹马,慢慢向假营地靠拢。

蒋二郎确实胆子大,他只带着一个通汉话的蕃人就迎了上去,双方沟通了一小会儿,打手势表示安全。众人这才慢慢下了山,不过施铜还是被洪涛留在了半山腰,让他用望远镜继续观察对面山腰的动静。

讹力命部落只来了七个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这日子过得也不咋地。其中有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明显就是制式甲胄,可是都快破的看不出模样了,甲片不能说掉了很多,得说是还剩多少。

按照洪涛的推算,他们很可能是西夏的正规军,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才不得不反叛了出来。

保不齐就和前段时间西夏国内的政局动荡有关,据说是皇族之间互相杀起来了,要不神宗皇帝和王安石也不会着急出兵,他们想趁火打劫。

“直接问筑城的事情,和他们说清楚不是白问,可以用刀剑交换。我想是用不上花膏了,饭都吃不饱还抽什么抽。”

但洪涛只是这么想了想,对方到底是谁无所谓,也别指望他们会弃暗投明,投了自己也不会信任,更不好安排,不如用做买卖的方式解决利落。

“他们说夏人的城就在山那边,不到二十里,但不能走山谷,那会被探马发现。夏人在山后有五百多兵马和上千奴隶,已经把下面的山谷通道都封锁了,只能趁夜从山上的小路靠近。但这条路无法骑马,只能步行。”交易完成的很顺利,这个消息并不是机密,附近的牧人几乎都知道,能换来几把好刀也是大赚。

“……本官有话喜欢明说,我信不过这些人,无法亲自涉险,但又想知道这条通路,以便下次再去查验实情。有谁愿意代本官去一趟?想要官,可以去厢役中做个都头;想要钱,本官有的是金沙,报个数出来即可。这不算勒索,是本官自己乐意的,卖命就得有好处,谁的命也不是白来的。”

洪涛是真想自己去看看,因为有些东西古人讲不明白,比如说地形、等高线之类的,没有这些数据就无法凭空想象出一个立体的地形,也就没法找到对方的防御弱点。

靠大概齐、差不多打战是洪涛坚决不乐意做的,那是在拿人命开玩笑。虽然自己不介意死人,但自己介意死的不值,亏本不是自己的风格。

250 新式马绊子

“小人不想去伺候厢役,自打跟了花掌柜也不太缺钱,大人还有没有更好的主意了?”蒋二郎第一个就站了出来,但听上去不像是要应征,更像来砸场子的。

“你想回禁军?”洪涛好像听出蒋二郎的意思了。

“……不知大人是否需要马绊子,小人松散惯了,受不得军中诸多规矩。但小人的身手还在,即便比不得年轻人,帮他们带带路还是成的。”犹豫了一下,蒋二郎终于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合算他不想入正规军,但又想继续过军伍生活。

“呵呵呵呵……马绊子满足不了本官的胃口。”洪涛笑着摇了摇头,以前还以为马绊子是个多么神秘的职业,这次出来和这几位老兵接触多了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禁军将领对军中刺头的一种惩罚,有点任其自生自灭的意味,对战局帮助不大,出发点好像也不是从战局考虑的。

“……想来也是……”蒋二郎很失望,又变成了那个木讷少语的表情,眼神都不愿意和别人交互了,重新缩回了他原来的壳里。

“不过本官有个更合适的位置交于你,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胜任,想不想听我说说?”马绊子肯定不会有,但它给洪涛提了一个醒。

既然湟州不是宋夏的主战场,大部队也摆不开架势,为何不弄点特种兵呢?比如说破坏敌人筑城的事儿,假如有一支小规模的特种兵部队,根本就不用大舅哥发愁,给出指令,他们肯定就去把这事儿给办了。

在以后的湟州经略中,特种山地作战部队也是发展的重点。如果能从湟州打开突破口,势必会牵扯卓啰和南军司一部分精力,等于变相降低了相邻州府的压力,也是从战略防御到战略进攻的重要转折。

以前都是等着西夏人发起进攻,现在该变变风向了,我什么时候想揍你就出拳,打不到要害也得疼一下,舒舒服服、吃饱喝足、羊肥马壮、没事就琢磨南下打草谷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很快敌人就会尝到什么叫战争的残酷,还是后世里各国严令禁止的无差别袭扰战,比小胡子的狼群战术还狠毒。

要让敌人一提起宋国军队半夜就容易惊醒,吃饭都没胃口,内分泌失调外带更年期提前。达不到这个目的,洪涛觉得自己多出这一千年都是白活。

“大人该不是要让小人去带儿童团吧?断断不可,小人脾气急,怕万一失手伤了她们的性命!”

听到洪涛似有转机的话锋,蒋二郎的眼神有点活泛了,但瞬间又变成惊恐,面目都有些狰狞。如果不是顾着身份,扑上来掐脖子的举动也不是不可能。

“儿童团的小童都是本官的养子、养女,平日里甚是乖巧,何出此言?”洪涛还真没想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蒋二郎会被儿童团吓成这样,难道里面还有隐情自己不知道?

“……乖巧?小人与那些孩子在一起时浑身都会难受……说不出来的滋味,她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尸首。不仅小人如此,大人可以问问施铜和大郎他们,如有一句编排之言愿受军法!”

儿童团居然能被称作乖巧,这让蒋二郎也非常吃惊。但他没法和上官掰扯,只能认了,可是对儿童团的看法依旧不变,还要拉人作证。

“你个贼配军,和大人说得好好的为何要提起别人!……大人莫要逼迫,儿童团去不得,蒋某甘愿像他们一样当马匪!”

蒋大郎一看帅司大人把目光看向了自己,立马对着蒋二郎破口大骂,指责亲弟弟太不仗义,喝酒吃肉甚至逛庵酒店都能分享,哪儿有和亲人分享受罪的道理。

“看来以后应该把儿童团当做刑部大牢用,谁违背了我的命令,就去儿童团的营地和她们同吃同住同训练一旬怎么样?”

洪涛有点明白他们为何这么抵触儿童团了,不是怕而是瘆得慌。那些孩子的思维模式、生活习惯和常人完全不同。

她们还非常狂热,每天起床、洗漱、训练、吃饭、睡觉的时候都会高呼口号,不是装的,是由衷。常人和她们根本无法交流,稍不留意就会被视为敌人。在她们眼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人,一种是敌人,缺了中间这一大块。

一旦成为她们的敌人那就很危险了,试想一下,几十个十岁左右杀过人、身上永远带着短刀的孩子,每天和你同吃同住同睡,还极度敌视你,你这条命还能要嘛。

正常成年人杀人都会有个理由,不管这个理由合理与否,毕竟得有,此外还会有亲情、友情、律法之类的顾忌。

但孩子杀人真就和杀死一只小青蛙差不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事后还会沾沾自喜,死在她们手中太冤枉了。

狂热这个玩意吧,有时候和精神病是同义词,让正常人和一群精神病患者生活,肯定没人乐意。许东来之所以可以,是因为他早就习惯了,感觉不出儿童团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三日、顶多三日,没有刀某就吊死自己!”蒋大郎觉得驸马太狠了,还一旬,一旬够死三四回的了。

真不知道这位大人弄这么多孩子还养成这样是为了啥,图好玩?这尼玛也太变态了!倒是很符合疯驸马的性质,疯子养精神病,没毛病!

“好吧,二郎,如果办不好交与你的差事,我就把你手脚捆上,嘴也堵上,免得咬舌自尽,然后放到儿童团里,让她们照顾你吃喝,直到她们成年为止。现在能仔细听本官说,不再插嘴了吗?”洪涛很欣慰,别人越怕这些孩子、越烦这些孩子,就说明自己越成功。

不过这也给洪涛提了个醒,是该教教孩子们如何隐藏自己了,表面上吓人远远没有背后阴人来的恶毒。等她们成年之后是要进入社会的,不练就几张随时可以切换的脸皮,功能就失去了一多半。

“……”本来蒋二郎还想给哥哥补充一句,三天也有点多,一两天足矣。但听到洪涛的决定之后,立马就把嘴闭上了。

251 建立新军

“大家都过来点,不仅仅二郎,诸位愿意的话也可以报名,不嫌人多。本官是这么想的,假如能把马绊子改一改,变成一支特种作战部队,专门潜入敌人后方杀烧抢掠,破坏敌人的运输、水利、畜牧设施,大量杀伤敌人军民,偷袭敌人的小规模军堡,袭杀他们的军官,甚至可以去敌人城市的水井里下毒、散播谣言,是不是对大军作战更有帮助呢?”

洪涛也没训练过特种部队,更没接触过特种部队。他这些想法全是根据电影电视里的情节,再加上以前带着金河帝国海军陆战队,在东南亚各国祸害时经验总结出来的。想来在南边有用,北面也不会差太多吧。

“水井里下毒……不可能带那么多毒药,带去了也会被人发现水里有异状。”在这方面蒋二郎是行家,只是他以前都是小打小闹,没驸马这么上规模、上档次。

“这方面你不用发愁,本官能造出如此小的劲弩,就能造出只需一水壶毒害半城人的毒药。但我对特种兵的要求不仅仅是能骑善射,还需要能在山地中攀爬、在荒野中比常人生存的时间长,精通敌我语言、善于伪装偷袭伏击和长途行军。不管得手与否一击即走,不与敌人纠缠。”

拿出一个纸画的大饼先把蒋二郎提出的具体问题喂饱,洪涛继续讲他对特种作战的理解,对不对放一边,目前也没人能和他探讨这些细节。

“别的事情都好办,就是山地攀爬和语言,恐不是一时之功……”蒋大郎脑子就是细致,转瞬间就听出了这里的问题。

他们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兵了,身体机能和学习能力在走下坡路,依仗的只是经验,在这种新式作战部队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

“边作战边学嘛,本官这些要求并不是针对你们,而是对你们弟子。我想以你们为基础秘密建立这么一支特种部队,人数嘛,先控制在五百人以内,多了本官也供养不起。不分宋人还是蕃人,谁合适就选谁。你们会的教于他们,你们不会的我另外找人教授。由你们这些有经验的老兵带着他们去出生入死更放心些,毕竟都是本官的麾下,总不能为了长经验就去白白送死,那样成军的速度太慢。至于待遇问题,这是最简单的。本官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凡是入了特种部队的人,家眷必须转去渭桥镇安顿,如有死伤由乌金行拿出一笔抚恤金,数量以够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再把两位老人风光送走为准。特种部队的子女可以入学,也可以入渭桥镇的工坊为徒,进入之后即高三等。这是对他们父亲为国出力的补偿,但平日在敌境之内不能为了钱财去拼杀,回到大宋之后更要遵纪守法,如有违反,罪加一等。且这支部队的身份不能与外人相告,军籍暂挂在厢役中,只有这样本官才能保住你等,否则一旦被扣上豢养私军的帽子,咱们大家就一起完蛋,我可说明白了?”

蒋大郎的问题也多虑了,洪涛并不打算用这些老兵去当特种兵的主力,只是想让他们当教官和指挥官,或者说是想以他们为骨架,从无到有尝试着建立一支从建制到战法都异于常规的小型军队。

这支军队将来真正的领导者也不是他们,而是儿童团里的一些孩子。她们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进入社会装正常人,比如王大这样的女汉子,她在军伍中发展可能作用更大。

当然了,这些还都是粗略的框架,具体细节还要慢慢完善。洪涛只善于在大方向上创新,以他的一贯作风,大部分细节都会抛给别人去动脑子完善,再由他来挑毛病。

最终报名参加特种部队的有十四个人,宋人除了富姬之外都报名了。富姬本来也想报名,但被洪涛粗暴的否决了,理由很简单,不合适!

另外八个人都是蕃人,他们里面有能听懂汉话的,当得知这支部队没有蕃汉之分后,立刻就选择了加入,相比起危险他们更看重待遇。

放牧不危险吗?仔细算算,好像还不如当特种兵呢。整日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更是没出路。好歹当兵搏命可以先享受享受,又给后人换来了一丝希望。

而跟着讹力命族沿小路去看西夏人筑城工地就是这支刚刚成立的特种部队,不用全去,由副队长蒋二郎率领,三个蕃人队员辅助,外加黄蜂。

黄蜂不是自告奋勇,是被驸马逼着去的。在这些人里只有他学会了一些绘图的基本知识,因为洪涛这一路不光是走访牧民,还带着另外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把沿途的大致地形简单测绘一遍。这个活儿一个人干不了,黄蜂就成了助手,他学这个还挺快。

“不要只盯着筑城的地方看,把周围的山川走势、树林、河流都仔细看看,能测的测,不能测的描绘给我听。另外要时刻注意安全,遇到不测谁也不用管,保住自己的小命尽量跑回来。”

临出发时,洪涛把黄蜂叫到一边私下叮嘱了几句。这个家伙不善骑射,但隐藏追踪逃命的本事很厉害,如果他要是想跑轻易还真不好抓。

“除了师傅之外大人是第一个关心小人死活的。”黄蜂不知道被触动了哪根神经,居然挤出一滴英雄泪。

“别多想,如果你死了陛下会认为是本官在故意剪除耳目,要起疑心。你在宫里待了那么久,应该知道不被帝王信任会是什么结果。”

让一个太监感动并对自己掉泪,洪涛半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觉得自己怕是真的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要不怎么正常人没感动一个,倒是太监先动情了呢。

可能是被黄蜂浓浓的哀怨影响,老天爷也挺发愁,于是从这天晚上开始变天了,雨水夹在着雪花,也不知道是固体还是液体,哩哩啦啦的下了一天多。

群山中啥也看不见了,全是浓重的雾气。洪涛的羽绒被也宣告完蛋,它是挺保暖,但面料不防水,结果连里带外都是潮乎乎的,保温性能越来越差。

幸亏富姬还带着多余的羊皮铺盖,否则不用等黄蜂他们回来,洪涛就得冻挺在这个无名的小山谷里。

另外这种糟糕的天气也给探路的队伍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原定第二天中午返回,可是等到第三天早上才见到他们的身影。

蒋二郎这位刚刚升值的副队长还受了伤,山路太湿滑,回程的时候失足滑到,要不是同行的蕃人伙伴死死揪住了他的水壶带子,这位就是上任时间最短的特种兵副队长了,估计很久都没人能打破他的记录。

命是保住了,但脚腕子扭了,是被大家轮流背回来的。要是没有同伴的蝎子弩和黄蜂刺的胁迫,他同样回不来。

讹力命族人会把他当做累赘扔在大山里自生自灭,这种路一个人走都危险,还背着一个,谁愿意为几把刀去玩这个命啊。

“没有伤到骨头,每天用大头水点燃后按揉半刻钟,过些天就会好。我和黄蜂带着二郎先返回,花掌柜继续驼队的交易,既然和人家约好了就不要失信。”

见到了黄蜂包里鼓鼓囊囊的纸卷,洪涛就没心思再去看交易现场了,他想赶紧回湟州计划下一步。但又不想耽误驼队的生意,到目前为止驼队的收入很重要,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252 湟州有变

回去的时间要比来时快了好几倍,在离开湟州城十八天之后,洪涛又从湟州北门钻了进去,而且还没刻意隐藏身份。

当守门的禁军又要借着盘查禁榷货物收取进城费时,抡圆了就给那个带队的伍长来了一鞭子,然后在一片目瞪口呆中纵马冲了过去。

身后的禁军士卒本来还想张弓搭箭,但当他们看到两把奇形怪状的小玩意瞄准了自己之后,又把弓放下了。

即便不认识那玩意是啥,但它很像小号的弩,不管是不是有点小,在这个距离上,小点好像也挺有威胁的。主要是对方拿出了禁军的腰牌,看着好像也不像假的。

“这里为何设了双岗?”走的时候要悄悄的从后门溜,回来自然就不用那么小心,洪涛本来想骑着马直接冲进大门的,但到了门口又勒住了缰绳。

州衙是他的办公室和宅邸,当然会有防御措施,苗魁安排了三十名亲从官负责这个工作。平时门口应该只有两伍士兵站岗,还是一伍门内、一伍在门外。可现在光门外就不止两伍人,还摆上了拒马,怎么有点如临大敌的意思呢。

“禀大人,这是苗钤辖和大人的安排……”亲从官士兵自然认得洪涛,只是对他这身打扮有点纳闷。也没见帅司大人出门啊,不是说病了嘛,怎么突然从外面回来,还一身的风尘仆仆。

“去通知你们苗大人来州衙见我,黄蜂,去问问到底怎么了!”

洪涛立刻就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家里肯定出事儿了,否则苗魁还担着那么多事儿,平白无故的干嘛要给府衙加岗。

但他不想在门口多待,这些士兵恐怕也不知道详情,还是赶紧进去问问莲儿和周一日吧,其它细节交给黄蜂。

洪涛没去正堂,那里不会有人,周一日假扮自己不假,但她还达不到抛头露面不被人识破的程度,所以从自己走那天起就只能称病在后堂窝着不见人。

“咣当……官人!官人!您可回来了,这些日子可吓死莲儿了!那些禁军太不像话,若是没有苗大人的属下护卫,他们怕是要冲进府里来。大头、大头的胳膊还被带队的家伙给砍断了,呜呜呜……”

马匹刚转入后院,从后堂就出来一个人,手里端着的铜盆往地上一扔,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拉着马缰死命的摇,一边摇一边哭诉,楚楚可怜。

“别摇啦,官人下来了,你折腾它做什么。收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讲来,再哭不迟!”

见到莲儿没事,洪涛多少放了点心。她没事家里就应该没什么大事儿,至于说王大头怎么和禁军起了冲突,还得慢慢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莲儿也说不太清楚。就在十天前,守门的亲从官突然禀报外面有个姓钱的禁军指挥使求见。

周一日哪儿能出面见人,莲儿就让亲从官告诉对方,帅司大人抱病在身无法处置公事,如是军中事物就去找苗魁,他是湟州马步军钤辖,有权利也有责任。要是和民政有关那就去找刘松,在民事问题上知州不在,州府判官说话也算数。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位姓钱的指挥使非但没走,还聚集了一大堆禁军将领在府门外鼓噪,并阻止前来府衙办理事务的人进入。

当天王大头正好在府衙里接待前来商谈矿石交易的蕃族,让外面这么一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出门和那些人理论了起来。

结果说着说着两边就吵了起来,这还不算完,那位钱指挥使的副将居然抽刀劈砍王大头,如果不是站岗的亲从官士卒手疾眼快用长枪挡了一下,王大头恐怕就得一命呜呼了。

饶是这样,他依旧受了不轻的伤,右手腕被刀划伤,血是止住了,但好像伤了筋脉,无法活动。

“闹事的禁军可曾抓捕?”洪涛越听脸色越难看,虽然他还没看过王大头的伤势,但从莲儿描述的情况看,右手被废的可能性很大。

自己正在用人之际,王大头是能独当一面的关键人物,就这么被人废了,损失不可谓不大。

“妾身问过苗大人,他说此事是因官人要断禁军财路所致,好在没出人命。如果为一名工匠就抓捕禁军将领,恐会引来军心不稳,要等大人回来才好处置。”

莲儿还是比较懂事的,能问的都问了,不能问不能做的事并没擅自做主。这倒不是她有多聪明,而是在宫中、府里耳濡目染养成的习惯。越是在大户人家工作的下人办事就越知道分寸,尤其是这种从小受过专业训练的。

“刘大人和溪罗撒可在州城?”洪涛已经把出门的衣服脱了,也不管周一日是否在场,拔了个干干净净之后,在紫菊的服侍下又开始穿官服。

“应该还在,连同苗大人在内差不多隔天就要来看看。妾身一直在挡驾,您要再不回来妾身就快顶不住了。”

莲儿不是在表功,而是在埋怨。在驸马微服私访这件事儿上她是持反对意见的,尤其是不带着她一起去,就更反对了。

“派人骑快马通知他们马上到州衙来!把本官的兜蝥也拿来!”

洪涛穿的并不是经略安抚使的文官袍服,而是换上了湟州马步军总管的军服,顶盔贯甲,腰上还挂着两具蝎子弩。

他已经起了杀心,本来是该自己先立威的,没想到就这么几天功夫,被别人抢了先手。看来湟州本地驻军也不是那么省心,自己的改革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想客客气气商量是没啥希望了。

不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自己就会和王安石一个下场,最终被逼着辞官。不过他还是保留了不少理智,想先把事情的始末搞清楚再做决定。

“佛祖保佑大人,您的病终于好了。大人不在这些天小人很是惶恐,各处的蕃兵、弓手大多不听调遣,有当地禁军和厢役为他们撑腰,小人也无法裁撤,更收不回这些人所占用的田亩。”

出去传信的快马刚走,溪罗撒就来了,见到洪涛之后一脸的愁苦。估计现在他可能已经有点后悔了,这位大人并不像之前看到的那么有能力。

来了都快一个月了,可是下面的人并不听命令,甚至还有对着干的意思。如果连宋人都摆不平,他这个蕃人跟着瞎掺合啥呢。

“本官并未生病,只是跟着花掌柜的驼队去了一趟古骨龙城。本想先去探听探听夏人筑城之事,没想到刚一离开就生出了事端。你先不要急,坐下慢慢讲来,待本官了解清楚才好定夺。”

自己还没问呢,溪罗撒就先诉上苦了,这就让洪涛更加确定了王大头之事不是偶然,有些人是合计好了要一起向自己发难。

事情远比洪涛想象的还复杂,按照溪罗撒的说法,凡是洪涛布置下去的新政,好像没一样能顺利执行的。

不光他这里工作开展不起来,苗魁、刘松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局面。顶多因为他们是宋人,大家还给点面子,不至于赤果果的硬抗。

进展最大的倒是黄怀安,新成立的几个匠作监引来了不少当地蕃人的关注。能拿石头换钱粮,还可以去作坊里做工挣钱,这对生活没什么保障的蕃人来讲,也算是一种不错的额外收入,至少在漫长的冬季里可以糊口了。

当地的军方在这方面可能考虑不足,或者说没想到新来的顶头上司会出这种招数,总不能派人到各监作拦着不让人进吧。

253 苗魁接旨!

但想让他们配合就不可能了,不管是冶炼、锻造、还是铸造,都需要大片土地建造作坊。可是大部分看好的地段都在当地禁军和厢军手中把控,要不就是屯田的耕地、要不就是用来招募弓手的赐田,谁也不打算腾退,给钱都不要。

按照溪罗撒的说法,王大头和那位钱指挥并不是在府门外才第一次见面,他们之前因为占地的事情已经吵过两次。

对方说王大头不过是个工匠,没资格到禁军大营里和指挥使谈事情,也不承认工匠们监作的官职。因为这些任命只有州府的文书,并无朝廷或者路的正式任命。

换句话讲,人家就是不认新来的经略安抚使,说话不好使。

这次在府门外带头闹事的正是这位钱指挥,他不同意禁止禁军回易的政策,理由也一样,没有枢密院的公文,湟州马步兵总管的命令他不想听。

王大头可能是和洪涛在一起被尊重惯了,心气比较高,听不惯姓钱的堵着府门叫嚣,又出去和他吵了起来,结果吃了大亏,命还差点丢了。

“我让族里的老人看过,他这只手保不住了,要不是莲夫人当机立断用火箭里的药烧灼伤口,恐怕就会流血流死。那个口子有这么长,宋人对宋人下手也这么狠,可惜了他一身的手艺。”

溪罗撒说到最后还把王大头的伤情讲了讲,并表示很惋惜。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火箭就是由王大头打出来的,至于说前面那些工序他还理解不了。

“你们俩先等等!一日,给溪团练使写一份公文,允许他带本族蕃兵入城。你回去召集本族勇士,只要能作战的不管有没有兵甲马匹都得来,去府库里领取装备,每人一套。然后把南北两座城门接管,没有我的亲笔命令,一个人也不要放出去。谁不听命,不管官职大小马上射杀,一个字都不用多说,包括大宋禁军的军官,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说话间,堂外急匆匆走来了苗魁和刘松。远远看到洪涛坐在堂上,两人脚下立马又快了几分。但洪涛没搭理他们,只是伸出手示意不要进来,自顾自的先和溪罗撒安排着。

“大人您这是要?”溪罗撒听是听懂了,但不太敢相信。什么时候蕃兵可以入城领取禁军的装备了,还可以随便射杀不听话的禁军,这尼玛还是大宋嘛。

“我记得和你说过,在本官眼中没有宋人和蕃人,只有敌人和自己人。你听命于本官就是自己人,那些不听命于本官的就是敌人。对待敌人,你认为本官该如何处置?”这次洪涛不是低声了,坐直身体像是在回答溪罗撒的问题,其实眼睛正看着堂外候着的苗魁和刘松。

“遵命!别让我碰到那个姓钱的,先一箭弄死他!”

溪罗撒乐了,笑得很开心,他觉得自己没跟错人。不管什么族,男人就得有血性。你打我一下我就砍你一刀,你伤我族人我就弄死你。这是天经地义,哪儿有那么多讲究,杀完再讲理不迟。

“大人不可轻率从事,若是禁军和蕃兵起了冲突,你我都难辞其咎,还望大人三思!”洪涛和溪罗撒之前说什么了苗魁没听见,但后面的话听的真真切切,立刻就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他并不赞同这么做,官场是个体系,军队里也一样,此事完全可以用更稳妥的方式解决,干嘛非这么着急呢。

“三思?是不是大人我先写奏章给陛下,三个月之后朝廷下旨申斥钱指挥使,罚俸、罚铜再调职,此事就算平息,王大头那只手也就白废了,对吧?”

洪涛歪着头,斜楞着苗魁和刘松。这两个人的神态表情略有不同,苗魁是真着急,脑门上汗都下来了。刘松则像老僧入定一般,只是眨巴眼的速度有点快。

“朝廷自由律法,如钱铜有罪,有朝廷审理,大人怎可因小失大。”苗魁依旧不松口,他的本意倒不是向着钱指挥使,只是不想让驸马再得罪更多人,或者因此被人抓到小辫子搞下台。

驸马弄的那些新政虽然有的确实激进了些,但核心内容是好的,他做为皇帝的亲军,自然希望看到军容整齐,但方式方法和驸马有别。

“苗魁接旨……从现在起,你的亲从官指挥使降为副使,本官带领正职。去把所有亲从官集合到堂外,马上!”

洪涛能说服苗魁吗?能,但需要时间。可目前最缺的就是时间,溪罗撒那边已经要动手了,要是不想让他们和当地禁军、厢军变成混战,必须安排亲从官出面。

这样蕃兵就成了亲从官的帮手,谁敢反抗就是和亲从官做对,也就是等于造反,这从法理上完全是两种结果。

但苗魁看样子短时间内是说不服了,没有他就调动不了亲从官部队吗?必须不是,洪涛有皇帝给的中旨,上面并没说谁可以除外。所以拿出来指挥亲从官也是合情合理的,谁不遵命照样算造反。

“臣领旨……”苗魁还真不含糊,上前单腿跪地接过中旨,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这才恭恭敬敬交还给洪涛,面无表情的出去了。

“大人为何没有责备末将……”苗魁走了之后,洪涛就半趴在堂案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刘松,直到把他看毛主动说话为止。

“因为本官还摸不透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儿你没什么责任,手下无一兵一卒,我不会责备你为何不拿着刀去和不听命的人拼命,那样没道理。你大概是想看看本官会如何处置,然后再决定是否跟着本官干。这样也好,心里要是总不踏实,以后的工作也干不好。但站队的机会只有一次,以后若再是这样站在墙头观望内外,可别怪本官下手不留情面。不用解释,进来随意坐下,睁开眼慢慢看吧。”

对于刘松这种老军人,还是被排挤了很久,到老才捞上个厢役指挥使的老军人,洪涛大致能理解他们的难处。

不敢乱站队啊,人越是老、越是见多识广胆子就越小、负担的就重。这算缺点吗?不算,这是一种自保的本能。

自己并没有让他看到太多希望,还搅了人家苦心经营好几年的差事,此时他能不站到自己对立面,就算比较厚道了。

亲从官禁军来的很快,而且都已经全副武装到牙齿,以随时能上战场的姿态集合到了院中。

洪涛布置下去的工作很简单,湟州一共就两个城门,一南一北。也别分了,南门三十、北门三十,任务和蕃兵一样,许进不许出,任何人!

“苗大人,你带三十名士卒,去把这位宣武下军的都指挥使和当日聚众闹事、当街行凶之人都绑来,一个不能少,可用本官带着中旨与大人同行?”

剩下的四十名亲从官洪涛也没打算都留在州衙看家,光堵住城门不一定能抓到人,湟州城的禁军不是都驻扎在城内,城外也有营寨,所以还得让苗魁跑一趟。

“末将不敢……”这次苗魁没有废话,因为现在驸马说的每句话都是皇帝的意思,就算再不合理也得执行。

乱套了,湟州城乱套了。天子亲军带着近千蕃兵把城给封了,只要进来,不管有什么理由都出不去。

刚开始还有人不太服气,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天子亲军是什么样的,仗着自己也是禁军,身边兄弟不少,城里还有军营,打算玩硬的,结果当场就被射杀了一排。

254 乱!

亲从官这个部队还是很傲气的,狠起来也挺不是人的。光射杀了第一排还不成,因为他们接到了驸马转达的皇命,只要是敢反抗的人那就都是反贼。

对于反贼那必须一个不留啊,于是还得追着杀,差点没从北门一直杀到州衙门口,满街都是尸首,没一百也有八十。

南门那边本来也挺乱的,但他们命好,还没做出什么激烈举动,北门的杀声就传过来了。

大家一看,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比夏人打进来还惨烈啊。赶紧跑吧,先回军营报告长官再说,起起哄可以,真丢了命就太不值了。

但跑到军营门口大家又傻眼了,如果说街道上是地狱,军营门口也强不到哪儿去,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禁军士卒的尸体,身上最少得插着三根弩箭,连当值的都头也被射死了。

军营里面倒是没血腥,可是场面也挺吓人的。几十个穿着明晃晃金色铠甲的军人正四处抓捕人呢,抓到一个就地审问,谁被供出来谁就是下一个被绑的。

现在已经绑了十多个,其中就有湟州禁军最高长官指挥使大人,剩下的也多是中下级军官。

这些人被绑着也没老实,一个比一个骂的欢。可惜那些金甲禁军根本不听,该干嘛还干嘛,就和聋子似的。

抓捕行动一直持续到了晚饭时分依旧没完毕,有些参与者并不是湟州附近的驻军,他们已经返回驻地去了。

但这没关系,帅司大人又下令了,所有寨堡都头以上的官员自接到通知后四日内必须到马步兵总管衙门报道,逾期不到者按军法处置。

这可不是安抚使的召唤,而是湟州军方最高领导的命令,真的是军令,不来和来晚了都可以直接砍头。

除了这些人之外,洪涛还给溪罗撒写了一纸公文,让他拿着去找湟州各族首领也来州城报道。

公文上明明白白的写了,没别的事儿,就是新任父母官想宴请大家,顺便聊聊大家以后该如何相处。不来就是不给父母官面子,也就是打朝廷的脸,有什么后果自己琢磨。

最终抓了多少军官呢?连大带小总共三十二位,都是当日在州衙门口聚众的人。最高官职是军都指挥使,最低也是个副都头,大部分来自湟州城附近的禁军,只有少数几个人是寨堡的守将,其中也包括那个挥刀砍伤王大头手的指挥使。

军都指挥使和指挥使不一样,宋朝禁军和厢军的编制都差不多,最大的单位是厢,人员在二万到三万之间。厢的最高长官叫都指挥使,不过这种职务只在上四军中名义上存在,真正用于作战的单位叫做军。

军的兵力在三千人以下,最高长官叫军都指挥使,副官叫做都虞候,洪涛那个挂名的禁军都虞候就是这个职务。

每个军下面还有五个营,兵力在500人左右,最高长官叫指挥使,王冠、刘松的就是这种军衔。

同时营这个单位也是宋军中用的最多的实战单位,一般布置兵力都是多少个营,赶上规模很大的战役,才会用军来做单位。

这个叫钱云的人就是禁军一个营的指挥使,听了他的姓氏再看到他的岁数,洪涛就知道这孙子大概什么来头。

不用问,肯定是那位军都指挥使钱铜的亲戚呗,否则这么年轻就能独领一个营,不科学。恐怕他也就是仗着上面有军都指挥使罩着,才会这么凶狠,动不动就抽刀伤人。

“给大人打扮精神点,听溪罗撒讲今天可来了不少人,这是本官第一次在全州百姓面前露面,光风流倜谠不够,还得神武英俊才好。”

今天是抓捕行动的第四天,也是洪涛宣布要公开审理此案的日子。一大早溪罗撒就跑来了,说是能来的、不能来的蕃人首领都来了。但他们不愿进城,只在城外扎营,何时进城拜见还需定下来。

洪涛压根儿也没打算宴请这些蕃人首领,叫他们来不是吃饭喝酒的,而是要让他们见证一下新来的父母官魄力够不够足,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威慑。

莲儿和紫菊一大早也起来,翻箱倒柜的帮驸马找最光鲜的官服。结果翻了半天全是无用功,驸马锻炼完身体回来洗了个澡,文官和武将的官服都没选,而是找了一身迷彩服穿上了,外面还配上了全副渭桥镇铠甲,连头盔都是捧在手里。只是让两人在头发上多动动脑子,剪得尽可能整齐,最好能贴着脑瓜皮剪。

“官人不穿这劳什子衣服就神武英俊了……”莲儿对这身衣服一点好感都没有,和尚一般的头型更看不上。但她肯定拗不过驸马,一边剪还一边撅着嘴嘟嘟囔囔。

“不光官人我要穿,你们俩同样要穿。今日不比往常,一旦发生兵变就得杀条血路冲出去。刀箭不长眼,难不成你们真以为神武英俊能挡住利箭?”

洪涛并不是打算给古人来一场时装表演,他这么穿是有目的的。虽然说苗魁已经把禁军官员抓了大半,但谁能保证没有隐藏更深的敌人呢。就算他们不敢兵变,找人远远的给自己来几弩也受不了啊。

所以必须全副武装,宋朝那些盔甲自己不放心,还是穿这个安全系数比较高。另外穿着大袍子也不好跑,真到了关键时刻,能快一秒就快一秒,其它都是扯淡。

“王大,你们可准备好了?”穿成这样的还不止莲儿和紫菊,州衙前院已经整整齐齐的排了两队儿童团,她们也是一模一样的打扮,只是在腰带上还挂着一把尺许长的匕首,或者叫短刀。

“为了大宋!为了陛下!万死不辞!”这些孩子确实不太会正常说人话了,谁问都是这一套,一般人听不懂她们的意思,洪涛能听懂。

“出发!”洪涛很满意,点了点头,迈步向外走去。

两队孩子齐刷刷的来了个左右转向,小跑着抢在了前面踏出州衙大门,把亲从官卫队也挡在身后,成了护卫洪涛最内侧的一层矮墙。

洪涛没有上马,而是牵着走。街道上人很多,没人不知道今天要在北门外审理禁军聚众伤人一案,大家也都想看看这位上任刚刚一个月的父母官到底什么样。如果没有禁军和蕃兵的清理,人群得从州衙门口一直堵到北门外。

这也是洪涛不上马的唯一原因,他怕坐在马上目标太明显,容易爱黑枪……不对,应该是挨黑箭。

牵着马走就安全多了,还可以不时与围观的民众挥挥手。他们懂不懂这个动作的意义无所谓,这么做只是为了掩饰不上马的事实,告诉大家本官不是怕死,而是不想高高在上。

北门外人更多,同样也被禁军和拒马挡在了百米开外。中间是个临时搭建的木台子,很简陋,木材的树皮都没剥。

洪涛的位置不在城门外,他沿着阶梯上了城楼,苗魁、刘松、许东来、溪罗撒、黄怀安还有几位监司都在,在他们的身后则是老主簿、各寨堡守将。

再后面是留给蕃族首领的位置,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片,穿着什么衣服的都有,洪涛也认不清到底谁是什么部族,更没人溪罗撒现场介绍,只是冲着他们点了点。

在这些人中间洪涛还看见了一张熟面孔,浩门部的折逋葛丹也在。不过他好像没认出自己,或者说没敢想,一个驼队的账房先生与现在这位宋朝高官距离有点远,哪怕长的有点像。

255 儿童团登台

“……看我做什么?本官没那么好的嗓子,就不训话了,带人犯。”见到洪涛上楼,众人把正中的墙垛闪开,等洪涛站过去之后,大家谁都不说话,全用眼睛看着。

“……”苗魁很无奈的冲下面挥了挥手,到现在为止他依旧不知道这位驸马要做什么。

随着一阵鼓噪之声,城门洞里走出了两列人。一列是手持长刀的亲从官,一列是背剪双手的军官。期间还有不太服气的,正和亲从官叫嚣着什么,但都被厚厚的刀背拍了回去。

这些亲从官禁军下手也不轻,不管是不是同僚,谁敢大声喧哗不服管理跟着走,照着后背上抡圆了就是一下。

三十多名人犯都被押上了木台,分成三排站立,再加上十多名看押的亲从官,原本看着挺大的木台立刻就有点挤了。

周围观看的人也不清楚这是要干什么,议论声嗡嗡嗡的响成了一片。站在台上的军官见到了台下的旧部,立刻也情绪激动了起来,有喊叫的、有试图挣脱的。每次亲从官挥舞刀背拍击,都会引起周围很多人的哄骂,场面有点乱。

“开始吧……”不光下面乱,城楼上也有点不安份,不少人都在小声议论。洪涛没回头,只是淡淡的冲身边的周一日交代了一句。

周一日没有穿盔甲,不是没有她的而是她不穿。这也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她说她是州衙的主簿,自然要穿主簿的官服,不能顶盔贯甲,那样不成体统。

听到了命令,周一日把手里的纸卷打开,递给了旁边的溪罗撒。溪罗撒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个牛角,凑在嘴上一鼓腮帮子,低沉的呜呜声立刻响彻了半座城。

“奉湟州经略安抚使、马步兵总管、湟州知州王诜令,今日对三十二名人犯定罪判决。原宣武下军都指挥使钱铜,在任职期间抗拒军令、聚众哗变、纵容手下当街砍杀朝廷命官,罪不容恕,判割喉,立即执行!”

看到城下的人因为号角声停止了鼓噪,溪罗撒又从怀里掏出个压瘪的铜皮喇叭,捏把几下差不多圆了,套在嘴上,周一日念一句,他就大声转达一句。

在大山里长大的人就是气息足,这个大嗓门啊,吼起来就和打雷一般。虽然喇叭嘴方向冲着城外,洪涛的耳朵也有点嗡嗡。

下面的人可能听清楚了,也可能没听清,或者说听不懂啥叫割喉,有这个刑罚吗?所以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打听打听,顿时又鼓噪起来。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大家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一队穿着怪异的孩子从城门洞里跑了出来,每个人迈步和挥手的动作一模一样。

这些孩子径直跑到了木台前面刷刷站好,然后打头的孩子单独走上了木台,同时腰间的匕首也抽了出来。

“大人,这……这恐怕不和……”苗魁自打看到儿童团出场眼珠子就瞪圆了,再看到王大的动作,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也顾不上中旨不中旨了,大声向一边的驸马提出了抗议。

“啊……嗡嗡嗡……”还没等洪涛回答,城下就发出了一片齐整整的惊呼。间隔了不到一秒钟,又是一阵鼓噪,再然后又突然截止了。

他们不是在表演和声,而是被王大的动作惊呆了、吓坏了、茫然了。

这孩子是谁?从哪儿来的?穿的是什么衣服?这些问题现在已经没人去思考。因为这个孩子自打上台就不言不语,也没有其它动作,径直就走到了钱铜身后。

还没等这位都指挥使转头,她手里那把一尺来长的匕首就已经划过了对方的脖子。那股血喷的啊,足足有一米多远。

而她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旁边不到半米的地方看着,即便被热乎乎的血喷了一脸,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钱铜的脖子。看样子如果钱铜不倒地,她还得上去再补一下。

钱铜的命真没名字那么硬,多半个脖子都被划开了,白惨惨的一截气管露了出来,还不时喷吐着粉红色的气泡。

可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大张着嘴两只眼瞪的溜圆,几秒钟之后双腿一软,扑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这种场面别说下面的民众看得两腿发软、脖子发凉、胃里发酸,就连在台上看押人犯的亲从官也有几个把脸背了过去。

一方面可能是觉得场面太血腥,一方面也有点不想看到王大的脸和眼神,多看一眼晚上就睡不着。

“继续……”洪涛还是保持着双手背后,笔杆条直的站姿,只是在王大抚胸遥望行礼时,才抬起左臂还了一个礼,又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今天他很反常,那张除了睡觉吃饭都不闲着的嘴居然惜字如金了。

“咳咳咳……原宣武下军营指挥使钱云,在任职期间……”溪罗撒觉得自己有点口渴,那个石头都砸不破的宝贵水壶就在腰上挂着,帅司大人也没说不让喝水,可他的手就是不敢离开喇叭,干咳了两声赶紧跟着周一日念。

每念到一个人名就会有一个孩子登上木台,抽刀的动作都差不多,只是比王大多了一个动作,先伸手揪住犯人的头发、膝盖顶住后背猛拉,让犯人把脖子露出来,然后才是一模一样的结束动作。

不管跪在台上的人犯们如何叫喊、哭闹、应该还有求饶,他们仿佛是聋子和瞎子,看不见满地的鲜血、听不见悲惨的哀嚎,处决完人犯之后直挺挺的站在旁边,眼神望着远方,嘴角还隐隐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当溪罗撒念完第十一条的时候,下面观看的民众已经走了大半,地面上吐得稀里哗啦的,即便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洪涛依旧可以辨别出来有几个人早上吃的什么。

可能是人群的走动影响了台上亲从官的注意力,将要被处决的这位禁军都头居然挣脱了控制,一头撞向了正向他走来的小女孩。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出人意料,后面的亲从官也来不及阻拦,眼看小女孩就被这个大汉撞倒,还被牢牢的压在了身下。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更让人目瞪口呆,被撞到的小女孩看样子也就十岁出头,她一没哭二没喊疼,而是用左手死死抱住了都头的脑袋,一张嘴就咬住了对方的耳朵。

然后不管这位壮硕的都头如何摇摆身躯就是不撒手也不撒口。同时右手的匕首也没闲着,估摸着脖子的位置就捅了进去。

第一次没捅正还伤到了自己的脸,但她丝毫都没迟疑,抡圆了又是一下。假如这次还没捅正,很可能就会捅进她自己的脖子。

可惜这位都头命还是不够硬,匕首准确的插进了他的左侧脖颈,虽然没扎穿也刺破了颈动脉。由于匕首没有拔出来,高压动脉血干脆冲入了他的气管,从嘴和鼻子里喷了出来,面对面的喷了小女孩一头一脸。

就这样那个小女孩依旧没撒嘴,还死死的咬着都头的右耳朵,一边咬一边试图把匕首抽出。但她力气不够,真拔不动,为此嘴里还发出了吭哧吭哧的响动,估计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洪涛依旧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抬起右手冲王大示意了一下。

然后这位都头就赚了,他比前面十位都多挨了一刀。王大上去像杀猪一样,把匕首从他的肩窝用大腿根顶着生生捅到全没。等他一动不动之后,才把王十一从尸体下面拽了出来。

此时小女孩嘴里还咬着一片肉呢,也不忘检查一下自己的目标到底死没死,然后像城楼上敬礼。至于说脸上那道口子,疼也得忍着。

完不成任务会让其他同伴跟着自己一起受罚,然后被同伴鄙视、疏远。那种滋味比疼可难受多了,她尝过,以后再不想尝。

256 杀人不止头点地(白银23/40)

平均一个人犯四分钟时间,当三十二名人犯全都趴在木台上之后,城楼上的破钟刚刚敲过午时。而溪罗撒的嗓子也喊哑了,但依旧没敢喝水,还在做最后的陈词。

“从即日起,凡有拦阻、拖委、延误、破坏、诋毁州府、马步兵总管命令者,当即抓捕,审理核实清楚之后,无论罪责大小、无论宋人与蕃人,皆以此为例。”

“本官想说的溪团练都替我说完了,讲得很好嘛。假如本官的新政是为了搜刮民脂民膏、贪墨朝廷银粮,木台上这些人就是大宋的英雄。可惜的是事实恰恰相反,他们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国家安危,不仅处处刁难新政的实施,还砍伤了一位于大宋有功的监司。和王监司的右手比起来,这些人的命顶不上一根小手指。他们活着只能给国家增加负担、给陛下凭添麻烦。可能别人不愿意惹这个麻烦,但本官不同,陛下派我来此就是解决麻烦的,别说区区三十二个罪人,湟州全境三千多禁军和二千多厢役全死在木台上,本官也不会眨一下眼。当然了,在本官眼中宋人和蕃人都是陛下的子民,所以并无区别。好了,现在已到午饭时间,本官近日忙于公事无暇思索吃食,已经很久没开怀畅饮了。既然诸位远道而来,本官也应该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不如这样,大家先去州衙稍坐,我即命那些小童宰杀肥羊,快刀切成薄片,用沸水涮过之后,蘸取酱料非常美味。”

溪罗撒念完了,洪涛也动了。他转过身带着一脸雅致的笑容,冲着那些寨堡守将和蕃人首领发出了热情真挚的邀请。

“大大大大、人勤勉操劳、一心为国,我等哪能再添麻烦。末将打算即刻返回寨中,马上与众兵将研读新政之法,务求人人明了,马夫配军皆不可忽略!”

现在别说涮羊肉了,涮龙肉也没人能吃下去。下面还躺着几十具温热的尸首,想一想那些小童杀人的手法,还让她们切肉……我滴天啊,保不准切的是人肉,她们切那个玩意很熟练啊。

“不吃过午饭就走,是不是显得本官太不近人情了?”洪涛笑得更阳光了,就像见到了小学同学,喜悦中还带着期盼。

“不不不,我等粗鄙之人每日两餐即可,两餐即可……末将告退……”众人一看这个理由好像可以脱身,马上就附和了起来,纷纷表示吃不惯中午饭,忙不迭的告辞,还不忘表示回去立刻大力推行新政。

“大人、大人,众头领也别留下用饭了吧?小人会和他们讲清楚,大人不是滥杀,是在为他们着想。”

寨堡守将都溜了,溪罗撒一看帅司又把笑容转向了那些蕃人头领,赶紧表示这个任务自己就能完成,不劳大人多讲。

“也罢,想来各位对羊肉也没什么兴趣。那就有劳溪团练,代本官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千万不要吝啬。差人去找莲夫人取两坛二锅头,算是本官的一点心意。”洪涛拍了拍溪罗撒的肩膀,很懂事嘛,都懂得为领导挡酒了,进步很快。

“大人,这些尸首就由末将收敛吧。”溪罗撒带着蕃人头领们下去之后,洪涛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没了。

“收敛?本官何时说过他们可以入殓!派人在南北两门之外竖起木杆,把尸首吊起来,挂上木牌写清罪名,以儆效尤。这么多人不能白死,百姓应该总能看到他们、想起他们,就算他们对大宋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吧。对了,木台不用拆,保不齐还会有人比较执拗。再搭一次白白耗费人力,想来没人会偷取这里的木料吧?”

人都杀了,还在乎表面功夫?现在就算把这三十二具尸首全按照自己爷爷的规制风光大葬,该恨自己的人也不会少恨一分,那不如再废物利用下合算。

“末将……遵命!”要是没有那份中旨,苗魁就得带着亲从官先把这位驸马拿下。

太尼玛不是人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好歹你也是左卫大将军、马步军总管,怎么对同僚就这么无情呢,人都死了还要暴尸。

“苗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目送着驸马一行人走下楼梯,黄怀安留在了最后。他和苗魁是半熟脸,两个人在宫中经常见面。

“黄大人请讲,可是因为帅司大人?”苗魁反应也挺快的,他心里明白自己这种表现不会得到上司的满意,但又装不出赞同的样子。

“帅司大人的杀气是重了些,可苗大人想过没有,如果杀气不重,陛下为何会派都尉来湟州?此地既无战事又无叛乱,应付夏人筑城真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吗?”黄怀安和苗魁比起来沉稳的多,他不仅精于制造,对如何研琢上意也很有一套。

“黄大人的意思是?”苗魁好像听出点什么,但又抓不住。

“依下官胡乱猜,帅司恐是要有大动作了。渭桥镇那些作坊苗大人应该不陌生,全力产出的话,兵甲火箭足够一军之用。但除了进献几具与陛下之外,从未听闻有供给它处之事。就算乌金行乃朝廷监制之所,也不曾见到贩卖。而王冠王大人更是要造上百辆驸马车,想来是要向湟州运送大批货物。如此算来,湟州再成一军也不是可能。但区区一个下州,又无战事,何用两军驻扎?且帅司之军与平常之军千差万别,苗大人应比下官清楚吧?莫急,也不要和帅司大人计较,且耐心查看,说不定苗大人建功立业之时就不远了,嘿嘿嘿……”

黄怀安就差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分析了,虽然是猜测但有理有据,从后勤方面给出了一种可能性,然后拍了拍有些发愣的苗魁,笑着也下楼了。

“成军……都拿着马蜂窝的军队!皇天在上,这、这怎么……他是疯子!”黄怀安都已经上了马,苗魁才琢磨过味儿来,然后又不淡定了。

一窝蜂和马蜂窝的威力他见识过,也很满意,但他从来没想过会有成千上万士兵拿着这种武器上战场。不是造不起,而是用不起。驸马不光有钱,还有朝廷批准的乌金行撑腰,否则照样用不起。

可是驸马一旦把乌金行搬到了湟州来,黄怀安说的这件事儿还真保不齐能行。有湟州、渭桥镇两个乌金行提供装备,弄几千新式禁军好像也不是太难。

假如驸马带着这么一支部队出关向北,夏人哪个军司遇上都会变成倒霉蛋。不管骑不骑马、精锐不精锐,在火箭的打击下没有一支军队扛得住。除非老天爷特别开恩,玩命在战场上下大雨、刮大风。

驸马真会这么干吗?苗魁越想越觉得靠谱。他不惜杀的人头滚滚,为的不就是推行新政嘛。新政是干啥用的?原本苗魁没仔细琢磨过这个问题,经黄怀安一提醒立刻就幡然醒悟。

还能干吗用,不就是要在湟州迅速建立乌金行嘛。而整顿军备的目标更明确,驸马想建立一支适合新装备、新战法的军队。能阻止他这么干的人,现在基本都趴在城门外的木台上了,很快还会被吊在路边。

“我又被骗了,根本就不是因为王大头的手!装病不见客就是为了麻痹本地守将,故意示弱。钱铜,你们叔侄俩死的冤啊,也是活该。谁让你们黑了心的想和新上司争权夺利,贪心害了你们啊!”想通了这一点,苗魁觉得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就全明白了。

合算这是驸马玩的一招以退为进,故意勾引当地势力出来蹦跶,然后突然出手抓准对方小辫子,都不带给申辩机会的,就全给铲除了。

257 光说不练

即便朝廷对驸马的做法不满意也没辙,想找人制衡都找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本地官员谁还敢授命出头顶这个雷。

其实自己已经在顶雷了,马步军钤辖,湟州军方二把手,有单独上奏的权利,这不就是制衡本地马步军总管的职务嘛。

而且自己出身亲从官禁军,是皇帝身边忠心得不能再忠心的存在,谁也不会认为自己会看着驸马为所欲为。

可实际上呢,自己真制衡不住这位脑子肯定有病的驸马。他办事就没准谱,谁也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一旦发起疯来还谁都拦不住。

就算没有那份中旨,苗魁自认也拦不住。驸马疯起来全是以命相搏的招数,不带一丁点回旋余地。

可问题是驸马再怎么搏命,只要他不造反,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撤职回京继续当驸马,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

换做别人成吗?赢了啥也得不到,输了就全输了,搞不好连小命都得搭进去,这根本就不是公平的斗争。

“此行是喜是忧扑朔迷离……某就陪你疯一把,但愿你不要逼我也拿中旨出来!”

苗魁并不是皇帝指派的人选,他是自愿来边关效力的。本指望能凭借这么多年的辛苦磨练,到边关杀敌博取个功名,然后风风光光回到皇城司里,好歹也得升两级吧。

为啥选择跟着驸马来呢,还不是因为驸马好摆布。要是换成其他将领出征,还得有内官担任的监军,互相之间各种皮扯不完,哪儿还有心思打仗。

现在看来这位驸马不光不省心,他比好几个悍将加上好几位监军绑在一起都难缠。虽然皇帝也给了自己一份中旨,可上面只有一句话,驸马不反就没用。

话又说回来了,驸马自从出了开封,这一路上所做的事情真没有一件是有损皇帝和国家的。种凯那样的该不该抓?该抓!廖春、钱家叔侄这样的该不该死?真该死!湟州军备该不该整顿,太应该了!整顿之后能不能建功立业,可能性有点大。

这就让苗魁有点两难,一边是各种看不惯、一边又是保家卫国的理想。最终前者还是为后者让步了,只要驸马真能做到他所说的那些事情,苗魁就准备让自己这份中旨永远没有使用的那一天。

一场轰轰烈烈的杀人大戏落幕了,俗话讲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湟州这么糟糕的交通状况,丝毫也没影响流言的传播速度。

不到一旬,秦凤路和永兴军路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还是添油加醋经过艺术加工的二手消息。不仅湟州官场被吓尿了裤子,整个秦凤路甚至连带着永兴军路都被吓呆了。

紧接着各条通往大宋都城的官道上就不乏彻夜狂奔的驿马,弹劾湟州经略安抚使王诜的奏章像雪片一般涌进了大宋的中枢。

然后就是石沉大海,不管御史们怎上蹿下跳,王安石都用一句话给挡回去了:

湟州经略安抚使无越权之嫌,所杀之人也无一个冤枉的。不信的话就去看枢密院和皇城司的密奏。再不信,可以禀明陛下,谁愿意去湟州实地考察谁就去,找到王诜乱用职权的证据再回来接着聊。

还真别说,大宋官员里就有不怕死的,立刻有不少官员主动申请去湟州监察驸马的所作所为。但等大家搞明白湟州的现状之后,继续坚持要去的就没几个人了。

枢密院和皇城司的密奏里明明白白写着,湟州城内生活艰苦,每日以青稞为主食,麦子和大米供应量不多,蔬菜更少。肉倒是不缺,而且羊肉随便吃,只要不怕长口疮外加闹肚子。

假如不在意吃喝的话,住也是个大问题。目前驸马王诜连个正式衙门都没有,原本州衙的院子现在挂着十多块匾额,每日比瓦子还热闹。

州衙、安抚司、马步兵总管衙门、马步兵钤辖衙门、提点坑冶铸钱司、提举学事司、团练司等一大堆军政部门全挤在州衙前院办公,甚至连监狱都没地方安排,最终只能把城墙下面的藏兵洞腾出几个来关押犯人。

要说前院挺挤的,后院做为驸马的居所应该宽松点吧。其实不然,皇城司密报里专门提了,驸马和丫鬟就占了两间正房,其它房子全部都腾给州学用了。

新任的提举学事司监司许东来开办了湟州第一所官办的州学,不仅招收本地居民和军户的孩子,还收蕃人的孩子入学,一起学习汉字、汉语。

“大善!于我朝有百利而无一害,为蕃人办学者王诜不是头一个,但以蕃汉同学者驸马为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然小童说汉话、写汉字,成人之后仍旧非我族类否?”

对于这件事儿很多官员也有意见,他们认为给蕃人孩子教学纯属对牛弹琴,有辱斯文。但司马光在朝堂上专门为此事给出了他的意见,还提出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让满朝文武连带皇帝都不得不仔细琢磨琢磨。

不过皇城司的密报里也指出了驸马行为不太检点的地方,倒不是强抢民女啥的,而是他对房事不太避讳,也没个时间观念。经常大早上不起床做激烈运动,搞得满后院都是不雅之声,对州学里的孩子影响很不好。

“王诜不是吝啬之人,且家财颇丰,为何不愿另起宅院,难免有沽名钓誉之嫌。”对于这件事儿,官员们的看法不尽相同。

有人觉得确实有伤风化,皇帝应该下旨申斥。有人觉得这根本就是驸马在做戏,谁不知道驸马浑身都是挣钱的手段,光靠飞鹰社就不止几座大宅子的钱了,非装穷给谁看啊。

“臣派人查过,王诜一贯不喜奢华,各项用度皆以简为准,只是在汤浴和吃食两项上颇多耗费。入夏每日必洗、冬天也要三两日一次,且每日最少要食三餐。但在修建府衙的问题上,他曾和提出此事的属官明言过,湟州百废待兴,每一文钱必用在最紧要之处。此话非虚,枢密院、皇城司的奏报中都提到王诜在湟州各处大兴土木,有炼铁炉、锻钢作、车马作、香水作,还要开辟官道,至于何为百货公司,本官闻所未闻。可唯独没有的就是官邸和府衙,不光他本人不修,也不许属下官员修建,以至于很多亲从官禁军到湟州之后还住在军帐之中。但臣闻听王诜正在湟州城东的山坡上修建一座庙宇,里面供奉的不是神佛菩萨,而是陛下的纯金像。所用金沙全部由当地蕃人献纳,臣认为此举不妥,还望陛下下旨申斥一二。”

这次王安石没溜肩膀,在财务问题上他很佩服驸马的精明,每一笔花销都有详细账目。可惜的那些账目谁也看不懂。

哦,不对,长公主能看懂,所以每次驸马的奏章里有关于账目的详情都得由长公主亲自讲解,皇帝和诸位大臣全得和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听着,很是恼人。

既没的可吃、又没地方住,赶上冬天更是受罪,万一得个病郎中都没地方找,更走出不来,只能抗到开春,死活得看天意。

而且当地到处都是蕃族部落,真要是把驸马惹急了,他都不用亲自动手,随便授意个蕃族,在大山里弄死几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完事往山崖下一推就是失足跌落,尸骨都不一定能捡回来,更没地方喊冤。

这种地方能去吗?为了把王诜拉下马有人肯提着脑袋去湟州吗?绝大部分官员都觉得这样做不太值,敌人再可恨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搏,要搏命得由别人去。读书人一般都是动口不动手,更不能拼命,那样太低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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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大文豪的骨气

“本官与王诜交情颇深,然道不同,故愿往湟州一探究竟!”但也不是一个舍身取义的人都没有,这不就站出来一位,又黑又瘦又高,不是别人,正是苏轼!

年初的时候,这位因为得罪了皇帝的大文豪终于时来运转,又被调回了京城,改任门下省右司谏,正六品。

这可不是皇帝原谅了苏轼,而是司马光认识到了台谏对朝堂之争的重要性,刻意举荐的。为啥非要推荐一位皇帝不太喜欢的外官呢?这里面很有讲究。

要是直接举荐旧党中人,王安石肯定反对,而苏轼属于那种身在旧党,但有时候又反对旧党言论的左右摇摆派,也算是一种折中。

王安石之所以同意让苏轼回来当言官,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近半年多来皇帝好像愈发热衷于大权独揽了,对官制不断的改动,这次干脆连谏院都要动一动,把其功能并到了中书省和门下省里面,专设了左右谏议大夫和左右司谏职务,以代替原来的谏院。

照这么搞下去,一旦皇帝大权独揽,他这个宰相也就快做到头了,所以才对司马光的提案表示了支持。

既然不能硬顶着皇帝对官制的改动,那就把新职务放上不怎么听皇帝话的人,也算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苏轼就比较合适,他有名气、有胆子,又不是铮铮铁骨敢和皇帝对喷的主儿,既不会加剧矛盾,又不会让皇帝太舒服。

可苏轼本人并没这个觉悟,其实他根本就不适合当官,太理想化,而官场是个极度讲求实际的地方,半点理想都留不住。

这不,他又出来搞事了,要做别人都不愿意做的事情,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来他自己的与众不同、高人一等。

他本身就是谏官,监察朝廷政事、官员操行是本职,还当堂提出来了,谁也不能说不让去。神宗皇帝估计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但还得勉励一番,给个湟州监察使的临时头衔。

但是屁权利都没有,只能带着眼睛和耳朵去看去听,再回来带着嘴说。至于还有没有命回来,就管不着了。

妹夫在湟州这通折腾,他这个大舅哥不光不烦,还特别舒坦。这么一来,朝臣们就必须把一部分脑子用来琢磨王诜,皇帝身上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那些被宰了的军将算个屁,别说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就算啥罪都没有,只要能起到转移朝堂注意力的作用该杀也得杀,还不能少杀。否则一两个武将的生死,怎么能引起朝臣的关注呢。

妹夫还干了一件让大舅哥舒心的事儿,就是让蕃人盖庙塑金像叩拜。不管活人适合不适合去庙里当佛像吧,光是这份忠心,想起来就让皇帝如同盛夏里喝了冰镇酸梅汤一般爽。

假如王诜真的能把湟州蕃人的宗教信仰和习惯改过来,不光是皇帝心里舒服,兜里更舒服。

边境的蕃族一直都是大宋的鸡肋,不养着他们吧,整天就闹事玩,养着他们吧,屁的税也收不上来,更没剩余价值可剥削,还不如养猪杀了吃肉实惠,每年都要占用大笔国库支出。

这个问题历朝历代都没完全解决好,要不是前朝太惯着李家,他们也不会把凉州附近经营成铁板一块,干脆就建国了,这是多大的麻烦啊。

现在驸马好像找到一劳永逸的办法了,而且还不用朝廷掏一个铜板。这种好事儿还去拦着不让干?谁拦着谁就是脑子坏了。

不管成功与否对皇帝来讲都没有损失,成功了,大部分功劳会记在皇帝头上,史书上也会来上浓浓的一笔,后代更是享用不尽的好处。

失败了也没问题,不就是驸马头上又多了一条罪状嘛。妹夫头上的罪名越多就越好控制,分分钟可以把他拿下,朝臣们还都拍手叫好,没一个反对的。

所以说啊,现在神宗皇帝越看妹夫越顺眼,同时也就越看苏轼越碍眼。你说你不老老实实当你的司谏,真以为调回来以前的事儿就抹了啊。

朕干点啥你都出来捣乱,现在又想去废了朕的马前卒,让朕在朝臣面前颜面全无,其心可诛!护卫,护卫个屁,朕才没那么多人手护着你个挨千刀的玩意!我画个圈圈诅咒你,一进湟州就被蕃人扔下万丈深渊!

“子瞻又莽撞了,此去湟州几千里,大半路途连官道驿站都没有,如何去得?我观陛下和司马相公也都不像愿意子瞻兄成行,不如告病避一避。”

李公麟现在也升官了,比洪涛的左卫大将军还高半级。别看他是个墙头草没什么主见,但对朋友还是凑合的,不愿意看着苏轼去冒险,更不愿意看到苏轼把王诜搬到。这两个人原本都是朋友,闹到如此地步岂不让人笑话。

“王诜草菅人命、枉杀朝廷命官三十有二,难不成还要装作不知,那我等还做官何用,不如回家快活!”苏轼又犯毛病了,他觉得他站在了正义一方,正义必将战胜邪恶,而他就是正义的化身。

“枉杀不枉杀这事儿还真不好下结论,我在王相哪儿看过皇城司发给陛下的密奏誊本,上面详详细细的列举了三十二名军官的罪状。后面的都好说,仅仅是率部围攻马步兵总管衙门一项,就已经等同于谋逆了。事后又从他们所辖之部查出了账目、银钱,一笔笔一条条都有人证物证,即便三司会审恐也难以翻案。以前我等真不知道晋卿还有如此手段、如此心性,真是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

李公麟现在已经是新党阵营里的人了,听到见到的东西肯定比苏轼这个刚从外地调回来的人多。他并不认为去湟州调查军官被杀一事能有什么结果,而且一旦和王诜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王诜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了,能让一群孩子把几十人当众挨个割喉放血致死,事后还琢磨中午该吃什么的主儿,恐怕也不会在意多杀几个。

“枢密院与皇城司为何会知道的如此清楚,还不是有人授意,胡乱编写尔。”苏轼现在已经进入了忘我境界,为了证明他心中的理论对,可以无视一切证据。

“嘘……不可妄言。枢密副使王韶王大人在西北连年征战,军中自有诸多旧部。皇城司嘛,子瞻有所不知,晋卿身边有个护卫曰黄蜂,他本乃陛下身边裴英裴中贵的手下,亦徒亦子,想来被赐予驸马不仅仅是护卫一职吧。所以说驸马的一举一动恐都被陛下和两位相公看在眼中,如有不妥,用不着子瞻去湟州,金牌急脚递就先到了。”

见到苏轼是油盐不进,李公麟不得不冒险拿出点干货。这些话一旦传到别人耳中就是大忌,谁没事儿老琢磨皇帝的举动,还四处传闲话,谁就没好果子吃。

“我等朝臣岂能以内官之言为准,伯时不必再劝,湟州就算是虎穴龙潭,为兄也要闯一闯。待我回去收拾一二日,后日既动身!”

现在如果谁说湟州一点危险没有,到地方就能吃喝玩乐,估计苏轼反倒不想去了。越是危险、越是艰难,他越觉得非自己去展现一下不可。而且还不能有人说驸马没罪,他没罪就是自己错了啊,那怎么可能呢。

“唉……子瞻保重!”李公麟话还没说完呢,苏轼已经抱拳转身了。话已至此,劝说无用,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外加驸马念旧了。

259 后勤车队

就在苏轼准备离开京城远赴湟州时,一支蔓延了好几里路的巨型车队正缓缓的靠近湟州城南门。车队里全是一水儿的原木色箱车,每辆车一匹马四个轮子,走起来迅捷无比。可是从地上的车辙看,重量并不轻。

押送车队的也是禁军,只是这些禁军的装束与其它禁军完全不同,甲胄如铁桶、颜色似纯银,兜蝥则像个罐子倒扣,每人手中都有一具黑黝黝的小弩,背上还绑着一柄略带弯曲的长刀。

为何要绑在背上,大部分上过战场的军卒都能琢磨明白,那把又细又长像直刀又有点弧度的刀太长了,无法挂在腰间,绑在后背上反倒容易抽取。

“这就是湟州城?!”车队中间有位将官的打扮与众不同,他的甲胄是黑色的,纯黑,而且胳膊、腿,甚至手和脚都包裹其中,具体是什么材质也看不出来。在他旁边还有两个厢役打扮的人,正在小声的讲解着湟州城的情况。

“帅司大人亲自出城迎接了,我等没有进城的命令,就不耽误将军了。还望将军在大人面前为我等多多美言,告退!”

两名厢役军官是把宗城的副将,接到了马步兵总管的公文让他们护送一支车队抵达湟州城。现在任务完成了,两个人一见到城门里骑马出来的几个人脸都绿了,忙不迭的告辞。

“王兄……啊,大人,末将水虎翼指挥使王冠,押送车队一百零二辆抵达,还请大人验看。”这支车队就是从渭桥镇出发的水虎翼补给队,带队的自然是王冠。

这一路上可把他愁死了,吃喝住全得自己带,而且天天要扎营备战,紧张情绪再加上高原反应,起了一嘴的燎泡,人也被晒黑不少。

看到驸马之后刚要上前打招呼,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金明池,对面那位也不是和自己拍着肩膀喝酒聊天的驸马,现在他是天煞星了。除了湟州之外,基本都是这么称呼新任湟州经略安抚使的。

湟州的各个寨堡倒是没这么说,但那些守将一听到安抚使的名号,嘴角都不由自主的抽抽,恨不得把车队全搂在怀里睡,比王冠照顾的还上心。死了一匹马赶紧补上两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求王冠千万别提在谁家的寨堡辖区内死过马的事儿。

“呦呵,王大人都懂得讲规矩了。莲儿,赶紧带车队入城吧,你要的那些零食说不定都长毛了。不要光顾着吃,把入库数量清点好,错一样本官就免了你的职务,让紫菊当你的上司!”洪涛倒是没什么官威,亲自下马过来还拍了拍王冠的肩膀。

“怎么样,这一路上可还顺利?”待莲儿和紫菊接手车队之后,洪涛拉着王冠慢慢向城里走,边走边打听此行的具体情况。

“顺利倒是顺利,就是路不太好走,车辆又太多,赶上了两场雨有些耽搁,还望大人赎罪。”

可能是因为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消散,也可能是传言里把驸马说得太邪乎,王冠怎么想放松也放松不下来,总觉得驸马身上有种压力,再也回不到金明池和渭桥镇的感觉了。

“我也没规定抵达时间,哪儿有什么罪不罪的。不过这次回去的时候不能空车,多拉上些木料,沿途把路上不太好走的地方修一修。雨季就快到了,据这里的蕃人讲有时候会连着下十多天,路上全是泥泞,用厚木铺一铺聊胜于无。”

洪涛也感觉到了王冠的变化,其实不光是王冠,苗魁、刘松、黄怀安这些人也都差不多样子。就连工匠们见到自己也不像以前那样说说笑笑了,多了一些拘束。只有富姬和黄蜂没怎么变,莲儿和紫菊原本就听话,现在更听话了。

“这只是第一队,相隔十日还有第二队,同样是一百辆箱车。高判官让我问问大人,是否还要多造箱车,如果不需要这么多,能否售卖一部分。自打周家有了两辆箱车行走于各矿之后,京兆府的很多人家都托人和他打听过此车的售价。如能出售,所获甚多。”

王冠只是那么一种感觉,不敢太过随便但也没太拘束,说起渭桥镇的状况脸上只有两个字:自豪!

自打驸马一离开渭桥镇,高翠峰掌管了全部工作之后,这个基地和地方上的关系就有所缓解。

其实有渭桥镇在,对整个京兆府都是一个大好事。它不光可以直接吸收大量闲散劳动力,还创造出一大堆新的行业,大幅提高了当地的税收。

比如说因为有了渭桥镇的存在,长安城附近突然就冒出来很多以向基地里输送蔬菜、肉类、蛋类、奶类为生的商贩。

他们会按照基地的要求去各地采买合适的货物,然后以事先商量好的价格和数量出售,赚取中间的差价。

很快这些商贩就发现与其去各地收购,不如干脆找附近农户种植或者养殖来的合算。哪怕成本上不能降低,却可以保证质量和数量。

渭桥镇给出的采购价并不太苛刻,但他们对品质和数量的要求很严格,光说好还不成,必须落在纸面上。一旦供货方无法按照协议提供货物,轻则丢掉这个大客户,重则还会被告上官府赔钱。

除了这些大量贩卖货物的商贩之外,长安城里很多小商贩也非常依仗基地中的人员消费。这里的工资高低差别很大,可是不管高低,吃喝住都是免费的,所以挣多少就落在兜里多少,还从来不拖欠。

基地的工坊里年轻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消费欲望很高,每次旬休都会三五成群结伴入城,然后就会掀起一股购买狂潮。从小吃零食到勾栏瓦舍都受益,甚至还有把整座城市的金银首饰全买光的现象。

从那之后,商户们再备货时就要多几成了,只要有这些兜里鼓鼓囊囊的匠人在就不愁卖不出去。

但也不要打歪主意,先不说那位刚上任就带兵把府衙抄了的监司,现在基地里依旧有禁军驻扎,谁会为了多黑几贯钱就去惹禁军上门呢。

王冠自然不会在军营里老实待着,没事去长安城里转转消费消费也是常态。以前在开封,他进城狗屁优惠都没有,连个小摊贩都不会冲他多笑一下,少给一文钱也得追着屁股骂娘。

但在渭桥镇这里,他终于尝到了被人敬畏、被人尊重的滋味。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变化不是来自官职,是来自那个整天冒着浓烟、传来噪杂声的巨大作坊联合体。

于是乎,他就自然而然的把命运和那个大怪兽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会有这么多?高翠峰不会是把所有人都调去生产箱车了吧,我看他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承想这个消息并没带来夸赞,驸马的脸当场就耷拉了下来,说起高翠峰这三个字时都是咬牙切齿的。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高判官没有改变大人之前的安排,也不曾耽误火箭、钢弩和甲胄的生产。”

王冠真没想背后说高翠峰坏话,把人家搞垮自己并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全是损失。这么大一个摊子,他自问玩不转。

“那怎会短短三个月时间就有二百多辆箱车产出,难不成你们招募当地农户做工了!”

洪涛这个谁也不太相信的毛病由来已久,在他心目中总觉得别人没有自己聪明,遇到事情总是不由自主的把别人往坏处想。

260 粮食

“不曾不曾,高判官只是把箱车车体的活计交由城里的木作匠人干,再由基地木作匠人验查收货。谁家手艺好以后就把活多交给谁家干,还借给他们钱扩大作坊、多雇人手。这样一来城里的匠人们多了活计能挣到钱,基地里也不用耗费人手。他说这是大人您的点子,叫做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末将刚开始还有点想不通,总觉得钱被外人赚了去,后来高判官给我算了一笔账,说是腾出人手可以生产更多火箭、甲胄和轴承,算起来要比自己造车体赚得多。假如箱车可以售卖的话,一辆整车的价格可以抵付数十辆车体的费用。”

第二个猜测也被王冠否认了,为了怕驸马再猜下去,而且越猜越不堪,王冠加快了语速,把箱车的生产过程讲了一遍。

“我靠,都会玩外包养供货商啦!你们丫挺的打仗没几个天才,怎么一到做买卖的事儿上就个顶个的精明呢!”这句话是洪涛自己小声嘀咕的,还是有感而发。

来湟州这些日子里让他对宋朝的军事素养感到了深深的绝望,皇帝和朝臣们不是不愿意整顿军备,而是真不太拿手,只能将就维持,甚至产生了抵触情绪。但凡有关打仗的事情就反对,这也是人性使然。

可是一到经济方面这群人就活了,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有些地方让自己这个多了一千年阅历的穿越者都不得不由衷佩服,难道说这就是一个国家的气质?

“大人您在说啥?”王冠都快把耳朵支楞成驴耳朵了也没听清楚驸马的评价,有点惶恐,生怕高翠峰做错了受到惩罚。要是再把高翠峰弄走,那他就真成光杆司令了,基地里大事小情都得管,还不累死啊。

“我说很好,这么做很好,只要不影响其它工作,箱车你们想做多少就做多少,想卖多贵就卖多贵。干脆,你回去和高翠峰说一声,让他单独再成立一个车行吧,就叫大众车行,与乌金行区分开来。轴承、车轴、钢板弹簧统一从乌金行采购,售卖箱车所获钱物单独入账。”

洪涛很快就从怨念中恢复了过来,高翠峰做的很对,箱车也当然可以售卖,这玩意对大宋只有好处没坏处,。

一旦流行起来势必有人要仿造,其它零件大宋的匠人都可以模仿,唯独滚珠轴承和弹簧钢板只能靠乌金行提供。这样一来乌金行就会成为好几个产业的上游供货商,同时带动一大堆作坊走向产业升级的道路。

赚钱并不是洪涛想要的结果,光是金明池乌金行销售的蜂窝炭铸铁炉、宝绘堂越来越大的印刷量、琼林苑里呈几何数级上升的白色小蜡虫换来的利润就够自己折腾的。飞鹰社干脆就成了驸马府的零花钱,更别提还有花膏的恐怕盈利能力。

它根本不是在赚钱,而是合理合法抢劫。一公斤花膏的实际利润就能够一营禁军一旬的粮草支出。到了明年花膏的产量还会猛增,粗略估算就有上千公斤,愁什么钱啊。

他需要的正是那些被乌金行吸引、诱惑的大宋商人和手工业者,科技这个玩意吧,只能往前走不会倒退。

只要某种新技术被发明出来并得到了实际印证确实能明显改变人们的生活,尤其是日常生活,那就谁也挡不住它的发展。这个谁也包括皇帝,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这么任性。

而人呢?又会随着科技发展同时改变思想。赶驴车的人肯定和开汽车的人不是一种思维模式、用智能手机的人也肯定和打公用电话的人想法不同、习惯用纸笔计算和干啥都用计算机的人又不太一样。

所以结论就得出来了,这次洪涛不再试图用强权去改变人们的思想,而用打算利用科技先影响人的生活,进而促使习惯科技变化的人主动去改变思想。

要是比较起来,前者更直接、更干脆、更快速、但也更脆弱;后者很慢、慢的令人着急、甚至让人看不清目标。

可一旦开了头,速度就会越来越快,最终很可能连始作俑者都控制不住,效果也特别实在,谁都无法在短时间内逆转。

两种方式说不上谁好谁坏,前者也能先把别人思想强扭过来再慢慢以科技发展为辅,同样不比后者轻浮。后者也能通过改变别人思想而达到控制权利的目的,应该说它们是相辅相成。

只不过凡事都难以达到完美,就洪涛个人而言无法直接利用第一种办法,所以只能换个角度,但目的没变。

至于说要把车行从乌金行里单独分离出来,完全是出于管理方便的考虑。好几个实体产业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业务量一多就很难厘清账目了。不仅无法从数字层面表现出各自的趋势,还会给一些可能存在的有心人提供变质的土壤。

自己不是常说一个好的规则会让坏人从良嘛,这就是在营造好的规则,减少让人变坏的漏洞,同时也能少给自己找很多麻烦。

“这下高判官肯定要得意许久了,他在末将来之前犹豫了好久也拿不准到底该不该问大人这个问题,生怕自己做错了。”王冠嘴上说高翠峰会高兴,其实他已经有点忍不住笑意了,只是不觉得而已。

“从下次开始就不要再运送太多成品甲胄和火箭了,只需把钢锭、梢竹、焦炭、焦油运来即可。本官正在城南建设第三个乌金行,也找到了铁矿和白云石,唯独没有石炭可用。”

对于湟州工业基地的规划洪涛基本已经理清楚了,这里缺少石炭,注定不可能单独发展,只能作为体系里的补充。

目前看来当做渭桥镇的加工厂最合适,接手一部分后期工序,一方面降低了运输压力,也能给湟州驻军提供近距离补给。

不过有一个事儿洪涛没和王冠讲,湟州很可能会成为这个时代全世界第一个化工基地。这里地广人稀、山川遍布、水源充足,有很丰富的化工原料,比在渭桥镇试验化学品合适的多。

就算不慎发生了事故、污染了河流,也不用担心影响到居民的安全。大不了直接封掉几座山,封个几十年也不碍事儿。

“大人的校场很别致,这样一来军卒们就可以免受日晒之苦,背地里定会赞大人有菩萨心肠……”

一边说一边走,两人很快就进了南门。头一次来湟州城的王冠忍不住四下打量,率先发现的就是一大片空地。地面很平整,每隔一两丈就矗立着一根木柱,支撑着和空地面积差不多的席棚。

王冠想象不出这么大的空场能做什么,以为是军队的校场。棚子嘛,肯定是驸马的手笔,本来还想借机拍拍马屁,可是一说到菩萨心肠,立刻就想起了有关驸马是天煞星的流言,顿时语塞。

“不会拍马屁就别学人家拍,训练害怕晒太阳,也亏你想的出来。我来问你,现在水虎翼可还坚持早起出操?每日负重五里急行军可有?”

自己跨时代的杰作居然被说成平凡的校场,这让洪涛很郁闷。尤其关于校场的顶棚,这尼玛得是多烂的军人才能想出来的设计。

“末将一日不曾懈怠,若大人不信可向高判官询问!”王冠也知道马屁没拍好,可能是拍在马蹄上了,但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如此甚好,这里是本官发明的百货商店。届时还会有围墙,里面由官府设立柜台,专门售卖你送来的粮食和内地货物。对了,一说到粮食我倒想起个事情。此地贫瘠,钱财的作用远没有粮食大。尤其是蕃人,他们最愿意交换的就是兵甲和粮食。兵甲本官不打算成为商品,但粮食可以。你回去和高翠峰讲,大众车行所得利润尽数采购成粮食运往湟州,古人云家有余粮心不慌就是这个道理。”

王冠应该不敢睁着眼说瞎话,像他这样的懒鬼居然能坚持出操拉练也算不易。这个校场嘛,它还真不是校场,而是商场。

湟州城里没有太大的建筑,自然没空间来当商场。洪涛又不想劳民伤财的去盖什么宏伟大殿,干脆就借鉴一下后世的自行车棚吧。

柱子是多了点,但此地最不值钱的就是木材,想来古人也不会要求什么大开间,这里能换到什么货物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大人还要粮食!这恐怕不太容易做到,关中地区本来就是秦凤路、永兴军路的就粮地,余粮并不多,从其它州县大量购买恐也有很大难度。”

在洪涛看来挺容易的一件事儿,到了王冠嘴里却成了难以完成的任务。而且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大宋北方各路粮食本来就不富裕,大宗购买势必要影响当地粮价。

这玩意一旦被人为抬高,当地居民可就苦了,就算皇帝再信任驸马,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儿发生的。

261 充分利用资源

“……这倒是个问题,之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王冠提出的问题确实存在,洪涛瞬间就理解了,但他也没办法。

农耕社会的粮价有时候比货币价格还重要,没有货币还能以货易货,粮价要是乱了就全都乱了。

“大人不是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次好像不太好使了……”要不说王冠没有当官的潜力呢,做个指挥使都有点高,居然敢借机取笑顶头上司,这是嫌命长了。

“放屁,本官说的话都是真理,怎么会不好使呢?既然北方诸路无粮,为何不从南方产粮地购买,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洪涛死也不会承认他的歪理有错,还嘴硬呢。

“仅运粮的损耗可能就比大人购买的数量多,除非可以动用槽船先运到开封……”这次王冠真没怂,他觉得终于抓到驸马一次疏漏了。这位在大问题上从来不认错,有一次机会不容易啊,必须往死里怼!

“……亏你是海商的儿子,运粮还指望槽船?这样吧,你派人给家里送个信儿,问问他们开个什么价,把你王家的船队借给大人我用几次,专门从两浙路收购粮食装船,再沿黄河逆流而上运到开封。本官六分仪的威力你是见过的,假如王家可以帮这个忙,六分仪的本事本官免费传授。不过你可学不了,还是让你家另派几个个聪明伶俐的小童来,跟在本官身边学个三五年应可小成。”

也算王冠倒霉,提啥不好非提船这个字眼,结果立马就给洪涛提了醒,他有办法了!海船入内河这件事儿他在南宋就干过,一点问题都没有,无非就是快慢的问题。

就算再慢,吨位巨大的海船也比槽船运输量高很多,自己又不打算养几十上百万人,一支海商的船队一年来一趟基本就够了。

至于说海上运输再转陆路运输的成本问题,洪涛给忽略了。有了四轮马车,运输速度会加快很多,损耗也会相应减少。

成本肯定比就近采购高一些,但近处不是没有嘛。之前多次提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此话当真!”别看王冠练兵不灵,但一谈起买卖反应就快多了。

驸马这个主意真不能说瞎,两浙路的粮食确实比开封便宜,就算加上运费到了关中也贵不到哪儿去。

之前没人用海船大批量运粮不是大家都傻看不到利益,一是政策不允许、二是运送军粮价格上油水不大。

但要是驸马能说动皇帝特批一下,又不差钱的话,王家帮着运几趟也不会有什么大损失。用极小的代价换来可以在大海上如履平地的导航技术,怎么算都不亏。

“……看样子我开的价儿好像有点高了,改成十年八年如何?”见到王冠的表情洪涛立马意识到自己又大意了。

“三年、三年最妥!届时湟州之事必有结果,大人何去何从也将见分晓。如朝中容不得,不如随我一起回家。”

王冠比洪涛想象的还聪明,合算他早就在暗中观察湟州的局势,不能说盼着洪涛失败吧,也做好了一旦失败的退路。

“成,就这么定了!”洪涛答应的挺痛快,因为王冠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自己在湟州三年都干不出什么成绩,大舅哥确实没那么多耐心。估计都用不了三年,夏人的城就会建好。

王冠这次带来的补给品大部分都是粮食和火箭,两者全是保命用的,可见渭桥镇那边对驸马的安危很担心。幸好还有第二批运输队,洪涛急需的原材料和焦炭过上十多天也可以运到。

不得不说四轮马车的重要性,别看都是马车,仅是轴承和悬挂系统不同。就这么点变化,却能大幅度提高运力和运输速度,并减小运输损耗。

换做以前的两轮木轴箱车,第一批这一百车货物恐怕就得多用一半的车辆、一倍的牲畜和人员,速度还要慢一倍。

“有件事儿末将不知当问不当问……”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很快就进入了州衙。目前这里依旧是各部门的办公地点,人来人往的挺热闹。

洪涛没打算增建府衙,至少目前不需要,他挺习惯这种大家伙挤在一起办公的场面,有事喊一嗓子就能通知到,方便快捷,但王冠好像不太适应如此繁杂的场面。

“可是觉得本官太吝啬,对属下太苛刻?”洪涛也是这么想的,估计古代官员都不太适应这种很像后世办公楼的感觉,哪怕是个八九品阶的芝麻小官也会有自己的办公室,说不定还是个小院子呢。

“……末将只是觉得湟州城内少了一种人,大人不会把这里的禁军都……”这次洪涛依旧猜错了,王冠根本没关注办公环境的差异,而是觉得这一路上没看到几个禁军的身影,再加上城外挂着的那些干尸,忍不住展开了联想。

“你还真看得起本官,难不成认为这几千禁军都被我宰了?”洪涛一条腿已经迈进了后院,闻言立马又停住了。王冠的想法太超前,也太惊人。

“末将不敢……只是、只是城内这么多蕃兵,却不见禁军身影,未免有些纳闷。”随着驸马转过头来,王冠就觉得身上一冷,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放心吧,本官暂时还不打算大开杀戒。城里的禁军都在城北将功赎罪呢,做为军人不加紧训练,整天琢磨着如何赚钱分红利,跑起来还不如水虎翼利落,你说我该白白耗费钱粮养着他们吗?”

一提起湟州的禁军洪涛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以为处理了反对自己的军官就能万事大吉,谁承想一场简单的演习又差点把肺气炸。

说是演习,其实就是想摸摸军队的训练水平,都没敢弄太复杂的阵型,更没有按照实战标准要求,其实洪涛自己都不知道实战是啥标准,他只是让城内的禁军每人背着三十斤土包来了个六里地的急行军越野,结果却大失所望。

多一半军卒的成绩居然都不如渭桥镇只训练了几个月的水虎翼水兵好,这可怎么打仗啊。再巧妙的阵型、战术也得有体能做保障,否则就算把诸葛亮从土里抠出来他也得瞎菜。

苗魁这次没再为他的同僚求情,是真没脸求情了,想说好话都找不到说辞。但他主动要求训练这些禁军,最次也得超过水虎翼的平均水平,三个月之后还不合格的就全下放为厢役。

洪涛没完全驳回苗魁的建议,但也没全部采纳。训练必须训练,可是模式需要变变。不是体能不好嘛,那就给他们找一个练体能的好办法,修路!

他觉得三个月太久了,自己真没时间等。与其白吃白喝的脱产训练,不如把练融入到生产中去,这样既能锻炼体能,又不会白白浪费粮食。

自打从古骨龙城回来之后,洪涛就念念不忘那条路。从湟州城出发到古骨龙城直线距离大概有八十里,但在山区修路很多地方都是绕来绕去的,最终实际距离很可能翻倍。

在没有炸药的情况下,仅仅靠人力修建一条近二百里长的山路耗费会很大、时间还很长,得用年来当计算单位。

洪涛同样等不了这么长时间,所以他把这条官道的起点放到了南宗堡。从这里起始的话,直线距离不到二十里,修造的难度和时间就会降低很多。假如能有炸药协助,人手又足够的话,在入冬之前完工都有可能。

262 赌博害人啊

炸药的问题很好解决,黑火药本身就可以当做炸药使用,只需稍微调整一下配比。湟州禁军也有自己的火药作坊,虽然他们造出来的成品只能用来冒烟,但原材料都是一样的。

人力问题不太好解决,湟州最缺的就是人。想指望居无定所的蕃人来做苦役真不靠谱,他们也不善于当建筑工人,就算抓回来整天也得各种逃,还不够派兵看着的呢,耗费太大。

兵,这个字眼给了洪涛很大启发。湟州什么人最多?就是兵,三千禁军、二千多厢军,整整六千人,其中多一半都闲着,白白耗费粮食却啥也贡献不了。

屯田这个活儿也不是只有军队才能干,只要有合适的政策,把生地划给蕃人,他们照样能开垦出来,而且干的热火朝天积极性更高。

因为新来的州官说了,谁开垦出来土地就归谁,只要交出三分之一熟地当做政府税收即可。这个条件很合理也很动人,为自己家开荒没人会不乐意。

既然屯田的活儿都有人干了,而且是抢着干,那这几千闲着的禁军和厢役干嘛呢?洪涛给他们找了一个活儿,修路去吧。

厢役好说,他们本来就是工程兵,让干嘛就得干嘛,没有讲条件的资格。可禁军都是作战部队,持刀搭弓的手改耍大锤和铁钎,他们能乐意吗?

当然不乐意,可是谁也不敢提。三十多具军官的尸体还没完全风干呢,每次出城进城都能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现在杀人魔王说要让大家去修路,谁敢说半个不字估计就会变成第三十三个。

修路好歹给饭吃,而且是给三顿饭,还顿顿有肉、三天有酒,平心而论比打仗时候吃的还好。挂在木杆上可就啥也吃不到了,这个帐谁都会算。

于是二千禁军和厢役就成了第一批筑路工,由黄怀安带队进驻南宗堡和古骨龙城两处工地,一南一北齐头并进,开始和大石头较上劲儿了。

这只是洪涛的第一步计划,待新式黑火药数量足够之后,还会有一千禁军和厢役加入。基本上除了维持各寨堡功能的基本兵力之外,闲下来的禁军和厢役一律要去工地砸石头。用不着一起去,那也得轮流上阵,吃饱喝足闲逛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啦。

“那从湟州到南宗堡何时修建?”王冠现在已经是专职运输队了,对路的理解肯定比普通人更深刻,对驸马的这个决定也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只是觉得难度稍大。总不能只修前面一段后面不管了吧,早修晚修早晚都得修。

“这段路本官亲自走过,从湟州城北至南宗堡有一条奶酪河相伴,河右岸地势平缓,我们的四轮箱车轻载完全可以通过,顶多在几个沟壑上用巨木搭桥,这里并不缺大木材。

到冬季就更方便了,河水结冰之后异常坚固平整,箱车铁轮上的软木可防滑,是天然的一条官道。待到本官解决了夏人筑城之事再腾出手来慢慢修建此路不迟。

不仅仅这段路要修,还要在湟州城和通川堡之间也修建一条官道,届时你的车队行进起来又会便捷很多。”

洪涛自然不会自己骗自己,既然有了计划那就必须管用,这也是他跟随驼队出行的另一个收获。亲眼看过、走过,不用去问任何专家心里就有数。

“大人真不愧是七星转世,身在开封却可知晓千里之外,冠佩服之极!”这番设计让一贯不太看好驸马此行的王冠都忍不住要赞叹了。

人比人得死,他做为一个军官都想不了这么仔细周到,驸马却有如神助,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坚实,不佩服不成。

为什么会这样呢,王冠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七星同宫的事情早就随着天煞星的流言一起传出去了,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哈哈哈……想不到本官不仅仅落得了骂名,还有如此评价,也不算亏。”听了王冠的话,洪涛忍不住仰天大笑,这次是真笑,痛快啊。

原本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居然被王大头他们一番神鬼编排给圆了,这要是再流传几年就会变成事实,明知道是假的也得跟着一起信,对自己真是太有利了。

“大人还需在阵前有所斩获,那真就应了七星同宫之说。”王冠对这个流言还不太信,因为他和驸马接触的早,也听说过驸马之前的所作所为。

“那就在渭桥镇等着本官的捷报,在新年到来之前,夏人筑的城和他们的人都会被天煞星抹平。记住啊,是抹平,剩哪怕一截残垣断壁都算我输,敢不敢用你王家的一艘海船和本官打这个赌?”

洪涛还就不怕质疑的,经过自己这么一折腾,现在身边已经没人愿意和自己打赌了,一杯酒都不赌,正好王冠来了,拿他过过瘾吧。

“此种鬼神之说怎可吓住我王某人,赌就赌。要是真如大人所言,冠愿出钱新造一艘大海船!”王冠还是不够沉稳,在金明池养成的赌性也有点重,禁不住洪涛这顿忽悠,咬着后槽牙应了战。

在他看来,驸马能打赢夏人那是非常有可能的,别的不说,光是那些火箭就够夏人一呛。在不了解这种新武器之前,谁碰上谁都会倒霉,让自己去当主帅也是赢多负少。

但驸马这个牛吹的有点大了,还连城带人一起抹平。那边可是夏人的地盘,打赢了赶紧跑肯定没问题,但打赢了还要在原地拆城,这是拿夏人当傻子呢,还是拿宋人当傻子?

“哎,你出钱可以,但造船的事情必须由我来主持,造什么样儿、造多大我说了算。”洪涛对赌注有点异议,必须规定好船只的规模,否则他给自己造一条小渔船,那不就亏了。

“君子一言!”王冠从驸马脸上的奸笑里得到了更坚定的信心,这位没事就四处吹牛,有一个说两个的主儿,吓唬谁啊!

“驸马难追!”洪涛也不含糊,伸手与王冠击掌为誓,嘴角都快咧到后槽牙了。虽然海船一时半会拿不到手,但王冠算是让自己给套住了。

宋人在诚信方面还是比较靠谱的,发誓之后一般不会反悔,尤其是赌债。谁要是赖了这个,稍微有点头脸的人就没法混了,会被人指着后脊梁骂一辈子。

“王将军不远千里至此,可惜稍稍莽撞了些,好好一艘大船就这么没了,可惜啊。”这时从洪涛身后的房间里走出一个老头。他可能是听到了两个人刚才的对话,然后对王冠的行为提出了批评。

“好你个王大头,见到本官就说丧气话,看我不……大头,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你这手……”

此人王冠不光认识,还很熟,基本上想有一套好盔甲、一把好刀、在渭桥镇待过的军将都熟悉他,没有他的同意,你屁的盔甲、宝刀也摸不着。

可是当他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在对方肩膀上时,突然发现对方右边的胳膊是吊着的,一只右手耷拉在胸前毫无生机。

“无妨,官人说了,我是工程师,靠的不再是手艺而是脑子。再说砍伤我手的人现在正吊在北门外晾肉干呢,一条命换老汉我一只手还不值?官人,小的想带王将军去看看新的车轴,不知您可还有吩咐。”王大头残了一只右手,一只赖以为生的手,但他并没有太多沮丧,看起来还更意气风发了。

这还真不是他天性乐观,当初知道自己这只手废了时那也是万念俱灰,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下饭。不过驸马的一句话就让他再也不敢乱想了,每天恨不得吃四顿,总想多活一天。

263 借力

洪涛和他说了什么呢?其实很简单。洪涛只是告诉他,自己这里还有很多绝技没露,想学不?想像朱八斤那样老了之后有一大堆徒子徒孙孝敬不?想的话就赶紧吃饭,每天脸上笑容少于两个时辰,这些绝技就传授给别人了。

要不说洪涛坏呢,他这是专门捅别人软肋。这些老工匠不太怕死,反正岁数也大了。但他们怕儿孙没了好手艺吃亏,所以只要能有机会学新手艺,个个眼睛瞪得和包子一边大,看谁都像看敌人似的,生怕别人来抢。

在这种状态下,别说只是残了一只右手,就算得了半身不遂,靠另外半个身子也能爬到工地上去,只要不咽气就得学啊。

“本官和个一元一次方程都学不会的莽汉无话可说,快快把他带走。”数学,这是王冠的死穴。从开封到京兆府走了一路,他愣是连个方程式都记不住,连五六十岁的老工匠都不如。

“大人,末将还有一事想说。城内如此多蕃兵恐是不妥,一旦有变悔之晚矣。”别看王冠的数学不咋地,心思还是挺细的,总觉得蕃人靠不住。

“哎呀,王大人,莫要再找大人骂街了,来来来,先去我的作坊里看看,那边多一半也是蕃人做工。他们是笨了点,但只要肯教就肯做,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反倒比宋人学得快。”

一听王冠提起了蕃人的问题,王大头干脆都不让他说完,就用左手连拉带拽的往外赶,同时还为蕃人正了正名。

这个问题几个月以前大家都曾经或多或少的向驸马提起过,在内地人的脑子里,一提蕃人就是反复无常、粗俗无礼、肮脏野蛮的形象。

但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很多宋人都逐渐转变了原本的认识。和驸马所说的一样,蕃人也是人,和宋人没什么差别的人。除了语言不通之外,他们也知道学手艺是好事儿,认真程度并不比宋人学徒差,甚至更能吃苦、更勤劳。

至于说可靠性的问题,驸马说了,如果像以前对待蕃人一般对待宋人,也谈不上可靠性。信任是互相的,要想获得别人的信任,就先得付出基本的信任并平等相待。

所以现在各个工坊之中已经严禁再用蕃人、宋人之类的词汇去区分工匠成分了,唯一的评判标准就是工序卡。谁干的好谁就是大匠,拿高工资、高待遇,干的不好,无论蕃人还是宋人一律开除。

另外蕃人也不是一无是处,人家在皮革处理工艺上的手艺并不比宋朝的工匠差,甚至某些方面还要高明许多。

洪涛给了黄怀安三个名额,让他刻意去聘请手艺精湛的蕃人皮匠到工坊里任职,一来就是仅次于工程师的技术员级别待遇。

有了这样的先例,其余的蕃人也就稍稍安心了。古人真没有后世人那么多心眼和想法,他们对生活的认知还比较淳朴,也看不到太远。只要觉得你对他们公平、有善意,就不会再纠结宋人是否狡猾、不可信的问题。

双方都有了基本信任,下面的工作也就好展开。目前自愿来工坊里做工的蕃人学徒越来越多,已经到了需要走后门进入的程度。为此溪罗撒还找过洪涛好几次,强烈要求先招收唃厮啰部的族人,但是被拒绝了。

洪涛给出的回答是:吐蕃部落向来以能力为上,谁有本事谁没本事说了不算,得通过招工考核检验。如果自己给了唃厮啰族人特权,是不是意味着唃厮啰部族是需要别人照顾的软蛋呢?

当时溪罗撒都快把牙咬碎了,也没找到反驳帅司大人的理由。

没错啊,如果不是弱者为啥要别人照顾呢?可是不照顾,自己族人进入工坊学技术的机会就会降低。一边是自尊、一边是实惠,这让溪罗撒的脑袋有点不够用了,两难!

“我们宋人有个谚语是这么说的,起得早不见得身体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不是凡事都要去争先,有时候耐心才是最可贵的美德。不要急,唃厮啰族人都已经进入本官的卫队了,你难道不觉得是个好事儿吗?假如,我说假如啊,你几年之后要带着族人继续西迁,光有一群能工巧匠,可否打得过如狼似虎的羌人、回鹘人?”光拒绝还不成,洪涛还得忽悠溪罗撒。他是目前自己能依仗的唯一一支军事力量,必须给点甜头。

“大人是想让我的族人入宋人军队?”但凡能当一族首领基本就没一个笨蛋,溪罗撒立刻就听出点眉目来了。

“不不不,宋人的大官不全像本官一样通情达理,有很多时候他们对族群的芥蒂比实际情况还严重。即便你们加入了宋朝禁军,也是受欺负的人群,何必呢。”让蕃人加入禁军,这个事儿洪涛从来没打算过,难度太大,皇帝都做不了主,自己就别去触霉头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溪罗撒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加入禁军更能提高本族战斗力的捷径。

“我会改革蕃兵,像训练禁军一般训练他们,或者说比训练禁军还严格。如此辛苦换来的就是比禁军好的装备和补给。然后本官要把这些蕃兵当做主力去和夏人作战,虽然无法向朝廷索要军功赏赐,但本官可以单独给他们一份奖励,想不想听听?”

说了半天,这才是洪涛真想和溪罗撒商量的事情。他信不过禁军,或者说信不过目前湟州禁军的作战能力,要想取胜必须另辟蹊径。厢役肯定没法用,只能打蕃兵的主意。

“想!”溪罗撒刚刚熄灭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每次这位大官用这种语气说话时,自己好像都能达到目的。

“本官会为蕃兵单独计算军功,然后换算成土地面积记录下来交于你保管。他们积攒下来的土地,就是你和你们族人未来的领地,想要多大自己去挣。到时候本官会在大宋之外帮你打下一片满意的地方,只要你不与大宋为敌就和本官没有关系,这个交易可否公平?”

洪涛又开始挖坑了,明知道几年之后这些人就离不开自己了,却还要弄个诱饵在前面吊着,玩了命的榨取他们的价值。

“……公平倒是公平……可是我的族人都是勇士,如果攒下来的土地太多,大人又没有那么多地方……”溪罗撒在这个问题上一点不比王冠算的慢,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你可能还不知道,天下不仅仅是凉州、回鹘那么一点点,从回鹘再往西,翻过一片大山就又是一大片草原。有多大呢?一人三马不停的跑,十天也跑不到边际。本官的火箭、甲胄,加上你族里的勇士,要是还打不到那里去,咱俩索性也就别聊以后了,还有意义吗?”

这一猛子直接就把溪罗撒扔到中亚草原上去了,但还不能算骗人,那边确实是游牧民族很好的牧场,也确实有那么大地方。

“……就依大人所言,什么时候动身?请给小人两旬时间去召集部落勇士,如果大人觉得需要,小人还可以再去联络几个熟悉的部落,我们一起去!”

溪罗撒听得直舔嘴唇,帅司大人说的没错,自己的地盘就该自己去抢,别人给的待不长久。假如自己的族人也都装备了火箭,那还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如果这样都抢不到地盘,跟着谁也是白搭。

264 新战术新装备

“先不急,别忘了,我们向北的路都被夏人挡着呢,凉州也不是你和族人的久居之地,它离大宋太近了。万一哪天皇帝让我来抢凉州,咱们俩不就成了敌人,你想与本官为敌吗?”

士气可用,这是好事儿,但还不能太急,洪涛得让溪罗撒明白攻打夏人的原因,不是帮宋人抢地盘,而是为了自己族群的未来,不除掉这只拦路虎谁都没便宜可占。同时还得打消他对凉州的企图,那块地方注定是大宋的,谁也不许碰。

“不想,小人不敢与大人为敌……我们去更西边,打跑夏人就出发?”溪罗撒基本听懂了,帅司大人说的很清楚也很直接,越是这样他就越心安。有话就应该直说嘛,绕圈子的都是在骗人。

“没错,打跑夏人就出发,我估计都不用等我们的约定结束就可以动身。不过这第一仗很重要,我需要让皇帝看到我的能力,这样他才会让我长久驻扎在湟州,我们也才能继续合作。所以你得帮本官挑选三百名族中的勇士,他们可以不善骑射,但一定要善于攀爬,最好能听懂几句汉话,能做到吗?”

这次洪涛说的还是实话,一个字虚假都没有。但用实话骗人往往比用谎言骗人还要命、还长久、还难以辨别。

这个要求对溪罗撒来讲真不算难事,吐蕃人自古就生长在高原,还是世界上最高的高原,骑射并不是他们的主要天赋,登山才是日常生活。

而且他们的登山还比其它山地民族多了一个属性,就是温度。在青藏高原上,每年多一半时间都是冰雪肆虐,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你要说不太会爬雪山那就是个废物啊。

这三百人洪涛打算做什么用呢?靠三百人打仗好像有点少,哪怕个个能扛两具马蜂窝,对上夏人的大部队用处也不大,总不能发射完就全等死吧。

所以他们不适合用于正面作战,其实湟州的地形也决定了战争的模式,只能是小股部队袭扰。在绵延的祁连山脉中无法用大部队摆开,累死后勤也供应不上,来一场暴风雪有多少死多少,想撤退都没机会。

但洪涛手中还有一张牌可打,那就是蒋二郎的特种部队。自打驼队回来之后,蒋二郎实际上已经开始在挑选队员了,只不过选拔范围主要集中在禁军里。

他也没意识到蕃兵可以这么用,只是把他们当做翻译、向导之类的辅助兵种。现在洪涛就要给这支小部队补充三百名蕃兵,和蒋二郎选拔的几十名禁军一起混编,再按照实际需求进行强化训练。

“爬山?大人,末将也不善攀爬,如何教得别人?”蒋二郎对这三百蕃兵没有太大的抵触,但对洪涛给出的训练科目有些不解。

“不仅仅是爬山,还要会刺杀、会跟踪、会埋伏、会生存、会遵守纪律,这些都是要你教授给他们的。不过在教授别人的同时我们也得学习一些新知识,比如在寒冷的天气中生存、在积雪的山区行走。别慌,本官会抽出时间和你们一起学习,这下没意见了吧?”

洪涛就知道蒋二郎会不解,他如果都明白了还有自己什么事儿。不解没关系,听招呼就好,自己能给他们的除了必要的装备之外,就是信心。

说到做到,从这天起洪涛隔三差五就会跑到二十里外的特种兵训练基地,变成一名普通特种兵战士,跟着蕃人一起爬雪山、一起挨饿受冻、一起夜宿在雪地中、一起被蒋二郎折腾的胡说八道。

刚开始这些新兵确实不太理解帅司大人如此折腾是为了什么,但看到帅司大人也跟着一起练,尽管成绩永远垫底,也不敢再有什么异议,连闲言碎语都不敢说。因为这位帅司大人是个笑面虎,说杀人连眼都不眨。

随着时间的推移,洪涛慢慢在特种部队里也赢得了大家的一部分尊重,不是用体力和生存技能,而是用脑子。

有了他在,时不时就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装备拿来试用,事实证明这些装备确实好用,想不都不成。

比如说踏雪板,这个很像网球拍的东西是用荆条和麻绳编制的,在前部有个钢夹子固定着一个铁鞋底。用皮绳把鞋和铁鞋底绑好,就能踩着它在雪地上行进了。

效果嘛,肯定没有平地啥也不穿走得快,但在雪地上要比只穿鞋走得快多了,还省力。越是比较深的积雪就越有效,踩上去之后分散了压力,脚不会陷下去,自然也不用每次把腿从积雪中抽出来。

这种感觉是蕃兵最先得出的结论,他们常年在积雪中生活,往往因为大雪封山就无法长距离活动。

有了这种踏雪板之后就能在积雪中行走了,只要掌握了正确用法,多练练就能适应,行走速度还会加快、行走距离也会更远。

这么一个小玩意,就让蕃兵对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宋人大官有了好感。人家只需要坐在屋子里想一想,就能造出这么好用的东西,让他们认识到了脑子强大的好处。

这就能让洪涛满足吗?肯定不成,他的风格是用一个又一个的惊喜把人砸趴下。

高原的山峰上光有雪吗?肯定不是,还得有冰,积雪常年不化的地方就是冰盖。这玩意看着和雪差不多,但由于压力作祟其实已经很硬了,走在上面就是冰。

这时候仅靠踏雪板防滑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咋办呢?洪涛又拿出了一双铁鞋底。

它变样了,鞋底下面全是尖利的钢钉,绑在鞋上之后就等于脚下长了钢刺,再配上两根纯钢打制的冰镐,只要不是直上直下的冰盖都能应付。

这两样装备可算救了特种部队里的禁军,他们能被蒋二郎选中必须是有一身本事的,可是自打来到这里就没怎么发挥出来,光看着蕃兵显摆他们与生俱来的生活技能了。

有了冰鞋和冰镐,禁军终于跟上了蕃兵的行进速度,虽然还是没人家爬的利落,也不用连热屁都吃不上。到了近身格斗、使用弓弩的环节还能依靠技能反败为胜。

大家都满意了?洪涛不满意。有了踏雪板、冰鞋和冰镐,就能在高原山脉中行进自如了吗?答案是不能。

就算蕃人里最勇敢、最会攀爬的勇士,面对有些地形依旧无能为力。比如说冰悬崖、冰沟、过于陡峭的冰峰。

想要通过这些地形,只能用冰镐一点一点的凿出脚踏,然后再一点点的往上挪。百十米高的一堵冰墙,就会耗费几个小时甚至更久。

但实际作战的时候,仅仅一个人通过不成,这是个几百人的队伍,要是每个人都耗费几小时,这路得走几个月。

咋办呢?洪涛没辙,但后世里有专门的设备,就是用来进行攀登的,拿来用用不就得了。

岩锥、三轮机械塞、四轮机械塞、快挂、牛角八字环、胸式上升器、固定单滑轮、双轴双滑轮、坐式安全带。

这些都是攀岩装备,用来爬冰壁一样好使。要不说人生得多尝试各类运动呢,哪怕玩不精,也能在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

以目前的工业能力,有些器械还做不了,比如手持式上升器、扁带、登山绳。但没关系,古人活的也没那么精细,他们觉得有了这些东西还被摔死的话,那就是老天注定,谁也不怪只怪自己命不好。

除了这些装备之外,特种部队每个人还会发一个牛皮缝制的登山包,大概有六十升左右,用来装纳生活用品、药品、燃料。

265 日新月异

饮水可以不考虑,满山都是冰雪还带啥水啊,喝不惯太凉的水就练,啥时候喝下去不闹肚子为止。

武器只有蝎子弩和冰镐,特种部队不为正面作战建立,重要的是藏匿和突袭,刀枪甲胄都不需要。

甲胄可以不穿,但保暖服装和铺盖一定要有。什么样的衣服又轻又保暖呢?鸭绒。可惜湟州很少养殖鸡鸭,鸭绒没地方弄去,从内地收购时间有点来不及了。

但湟州有大量的羊和牦牛,他们身上的细绒一点都不比鸭绒保暖性能差,只是相对而言更少、更贵。

这对洪涛而言根本不是问题,还是那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城门口贴个布告,写明高价收购项目,牧人会直接把洗净、晾干的上好绒毛送来。都不用检查,必须没有往里喷水或夹杂其它毛发的。这时候的人还没学会太高档的骗人技术,同时也把骗人当做人生耻辱,不会拿出去炫耀。

把羊绒和牦牛绒当棉花缝成皮夹克,这放到后世没个万八千的都不让摸,穿上这身衣服,蕃人说在冬夜里坐一宿都不会冷。

实际情况还有待验证,毕竟现在是夏天。还有同样的羊绒皮褥子和羊绒睡袋,只要不是在明显湿润的地面上使用,肯定不会湿漉漉,保温性很好。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种装备洪涛没准备,那就是雪镜。蕃人好一些,他们的眼睛已经有点适应了这种环境,且知道自我保护,不会在有阳光的时候盯着白雪玩命看。

但禁军们就不成了,训练了一个多月就有七八个人不得不休病假,眼睛全红了,有点阳光就疼。

这可不是洪涛疏忽了,而是他真没本事把墨镜变出来,连玻璃都没有,哪儿弄墨镜去。无奈之下只能采用笨办法,就是用纱绢把眼睛蒙上,尽量不去盯着白雪看。只是有的人不信邪,嫌眼睛蒙住看不清路,不听话的结果就是当了病号。

对于这几个病号洪涛也没客气,每个人都要拖累他们的小队多跑一个负重十里急行军,至于他们私下里会遭到同伴的什么报复洪涛就不管了。

听命令这个事儿必须天天讲、分分秒秒强调,再加上严厉的惩罚才能让人记住并习惯,别无它法。

于是洪煞星的绰号更响亮了,几百位大小伙子只要看到这位煞星进入营地,静得连呼吸声都省了,放个屁都要用被子捂着。

其实更让大家害怕的并不是洪煞星,而是几十个从七八岁到十多岁的小童,也就是儿童团。

自打成立了特种部队之后,儿童团也会隔三差五的跟着帅司大人一起来训练。这些孩子很用功、也很刻苦,刻苦到这些大人看着都牙根发酸。

王大在第一天攀爬的时候就把胳膊摔骨裂了,但她和谁也没说,硬是又走了二里路雪地,最终体力不支才被发现,左胳膊已经肿得脱衣服都难了。

面对这样一群连命都不在乎的孩子,成年人有时候真是毫无办法。她们没有任何心里负担,想的全都是如何快速提高,说不上主动视死如归,但也拿死亡当做无物。

再加上她们在北门外的表现,已经被划入疯子的行列了,只要这群穿着花里胡哨短衣短裤的孩子上街,大家全都自动躲开。

买东西的队伍排的再长,只要她们去了立刻就是第一,要不是不收钱也会被她们敌视,商家都不会要钱的。大家认为凡是被这些孩子摸过的东西都不详,铜钱也一样。

洪煞星好歹还讲理,平时只要不犯规都是很和气的。但这些孩子可不一样,她们看谁都和看待宰的牛羊一般,你说啥都没反应,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珠子就那么死死的盯着你的脖子。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七月。湟州城这几个月真是大变样,原本死气沉沉的一座大兵营,现在已经有点要出现夜生活了。

附近几个作坊都是每天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下中班、上夜班的工人有逛街和吃饭的需求,于是当地的禁军家属就找到了发财机会。

她们在街上摆摊出售各种食物,生意越来越好,连带着一些眼皮子活泛的蕃人妇女也把自己家做的奶制品、肉脯拿出来售卖赚点零花钱。

这次洪煞星终于善良了一次,他宣布湟州城不再关闭城门,也废除了宵禁制度。商户按照规则交税之后,买卖开多晚都可以,但不许占据州衙门口的空地。

其实他不说也没人愿意往州衙门口凑,这里是湟州人公认煞气最重的地方。谁家如果有病人常年不愈才会趁着晚上偷偷抬到州衙门口,试试能不能用煞气驱赶走病人身上的邪魔。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还真管用,有几个病人抬过来之后隔几天病情就有了好转。然后传言再起,州衙门口的台阶就成了治疗绝症的最佳场所,有时候赶上好几拨人一起来还得排队呢。

但也就仅仅是台阶上,再往里就没人敢去了。他们怕病人好了活人却病了,煞气太重有损阳寿,阳气稍微弱一点的人真扛不住。

城里顶多是冒出来更多的商贩,街上的行人多了一些,本质上这座城除了一家百货公司之外,真没什么硬件上的变化。

真要说硬件变化还得往城南的湟水北岸看,那里长出了一大串高高的水车,不分昼夜、不知疲倦的被水流带动着旋转,紧靠水车的就是一座座带围墙的作坊。

有整日浓烟滚滚、热浪扑面的炼铁炉和铸造坊;有永远叮叮当当不停歇的锻造工坊;还有总是冒出一股子怪味道的皮料作;一直安安静静谁也不招惹的被服厂。

但有一处大院子与众不同,它位于所有工坊的下游半里多远,围墙很高基本看不到内部情况。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声音,更没什么人进出。

守卫这座大院子的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接近的儿童团,她们会无时无刻站在围墙四角的敌楼里,用冷漠无情的目光注视着四周毫无遮挡的草地,唯一有可能不被她们发现并接近院墙的就是南边的河岸。

可惜这里是一段天然的陡崖,高度近三十多米,下面就是奔涌的河水和不时露出水面的几块礁石,船只无法靠近。

越神秘的东西就越引人注目,湟州百姓又开始传流言了。有人猜这里是帅司大人的宅邸,任何一位高官都会有私宅,这是约定成俗,大家不觉得有私宅就是贪官,没有反倒不正常了。

但也有细心人把这个说法给否定了,帅司大人是时常进出这个院子,但从来也没见过有人往院子里送食物,不管生熟都没有。难道帅司大人真是天上的神仙,不用吃饭?

还有人说这座院子是帅司大人修行的地方,不管是星宿下凡还是神仙转世,总得有不同于常人的举动。

这个说法逐渐被大家接受了,因为它合理,在找不出更靠谱的理由之前这里就是禁地了,谁也不想打搅天煞星的修行。慢慢的,这个院子就别湟州百姓私下里称为天煞庙。

洪涛肯定知道这个名字,现在工坊里的学徒工就是他最好的情报员,这些蕃人不管听说了什么,都会和师傅们讲,被工匠知道的事儿,转眼就会传到他耳朵里,比任何情报机构都好用。

但洪涛一声儿都没吭,就默默的认可了这个绰号。别说叫天煞庙,就算叫地狱他也没啥意见,因为他很不希望有人关注这里,恐惧也是一种掩护,还很好用。

266 来的正是时候

七月底,一支风尘仆仆的驼队把天煞庙的宁静打破了。这只驼队显然和之前的几支不同,一水都是骡马和老式木轴牛车。现在湟州百姓也变势利了,见到不如他们的东西就要嘲笑、鄙视一番。

还没等大家评头论足完毕,接下来的情形就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瞪圆了眼。

帅司大人亲自出迎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支驼队居然跟着帅司大人进入了天煞庙,不久之后所有车马又都出来了,它们驮运的瓦罐全都不见了踪影。

“这恐怕是来给帅司大人送祭品的,说不准每个罐子里都是一个童男童女!”

于是流言又升级了,湟州百姓对帅司大人充满了矛盾。大家既喜欢他带来了繁荣,又惧怕他的手段,尤其是蕃人,相比较起来他们反倒更喜欢这位宋朝大官。

“你再胡扯我就去告诉团练使大人,让你也挂在城门外面!”看,有蕃人百姓听不下去了。

说帅司大人是星宿下凡他们没意见,说他是天煞星也挺好,蕃人把这个看做是对一个人武力值的赞美,但诋毁大人吃孩子是不可以的!

“哼,才穿上衣服几天啊,就人模狗样的和我装宋人了。老实告诉你,蕃人永远也成不了宋人,美什么美!”宋人也不是吃素的,既然敢在湟州生活就没怂人,当下用更恶毒的话还了回去。

“好啊,你敢当街挑拨蕃汉关系,走,跟我去见官,看看刘大人会不会打你板子!”这位蕃人没忍辱负重的躲开,也没恼羞成怒的挥拳,他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服,居然要去见官。

要说知识这玩意有时候就是教人坏的,没读书认字、没进工坊之前,放羊人哪儿懂得这么多道道啊,遇到问题要么屈服、要么选择暴力对抗。

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工匠师傅们说最有利的武器不是拳头而是脑子,你侮辱我不怕,我让你去挨板子,看最后谁更倒霉!

“哎哎哎,兄弟、兄弟,他多喝了几杯浊酒瞎说呢。这点事儿犯不着去麻烦刘大人,要不今天我做东,请大家喝几杯咋样?”

宋人也不都像刚才那位口无遮拦,明知道如此言语会挨板子还当着众人瞎说。但也不能看着同族吃亏,立刻有人出来打圆场。

“大人,他们在吵吵什么呢?啥时候蕃人也敢和宋人动手动脚了。沈大人那边的蕃人可老实了,没有安抚司的命令连城门都不敢进。”

这边你拉我拽的声音越来越高,正跟着驸马走出院门的朱八斤有些听不下去,尤其是见到蕃人还敢和宋人拉拉扯扯更是气愤。

“八斤啊,以后可不敢这样说话,在湟州没有宋人和蕃人,只有自己人和敌人。凡是听我号令、愿意为陛下效力的就是自己人,剩下的都是敌人。匠作监里蕃人众多,你要是抱着这种思想肯定无法把工作干好。这几天先别去上任呢,好好在城里转转、去各监司看看、和熟识的匠人们聊聊,把这里的规矩全搞懂之后再来找本官要官凭。”

朱八斤回来了,还带来了几百罐石油,这让洪涛很高兴。但他的认知有些问题,必须予以矫正,否则要惹大麻烦的。

“嘿嘿嘿,既然是大人定下的规矩,八斤不用熟悉,遵命就是。”朱八斤一来就听到了好消息,自己升官了,不再是驸马的随从,变成了从八品的监司,早就把嘴乐歪了,恨不得立刻上任。啥蕃人不蕃人的,他压根也不在意,混社会的人必须啥人都能接触,这叫本行。

“沈大人也是,做官太小心了,白送给他的产业都不要,可惜了这些石油。”洪涛就是看中了朱八斤的适应能力,才叫他去统管湟州工业。

这种人学技术不灵,但让他当个处理日常事务的官僚毫无问题。既能压的住场又识进退,还有必须的脸皮厚度,会怀柔也会下狠手,活脱就是后世的包工头。

只是沈括的来信有点扫兴,这位大宋官员走不出历史的局限,不敢把步子迈的太大,或者说是不太看好自己这位驸马能在边关有所作为,最终没有接受在延州合资开办乌金行的建议,只是同意用渭桥镇的兵甲换取石油。

不过沈括也说了,驸马刚上任百废待兴,他帮不上什么忙,除了二十名洪涛需要的下层文职小吏以外,还把运输石油的差事扛了下来。以后就不用驸马单独派人去延州拉,他会定期派驼队送过来的。

说心里话,洪涛并不反对沈括的这个决定,如果他真和自己走得太近,一旦有人进言,皇帝恐怕就得把他调回去。孤臣这个玩意也不是没有缺点,注定一辈子没有帮手。

“沈大人也有难处,夏人三天两头扣边,虽然都是小股人马,那也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沈大人就算乐意,恐怕也腾不出功夫。”

朱八斤和沈括原本就认识,也不讨厌这个规规矩矩的文人。沈括身上并没有大多数文人的那股子劲儿,还是比较平易近人的,尤其对有本事的人更客气,或者叫尊重。

“不用急,待到一入冬夏人恐怕就顾不上延州了,至少和罗卓南军司得忙起来。你送来的这些石油就是本官手里最厉害的武器,嘿嘿嘿……这件事儿暂时还不能说与你听,先跟着莲儿去休息休息,那些小吏带给州衙的刘判官和周家丫头就没事了。”

一听到延州战事有点紧张,洪涛不由自主的也急迫起来,连和朱八斤细聊延州琐事的心情都没了,转身回到院子里,院门马上就被里面的两个儿童团小童死死关紧。

“这些小家伙怎么变得如此不近人情,当年我可没少给她们买果子干吃。”

朱八斤对驸马的表现早就习惯了,这位做起事来谁都顾不上,现在肯定又是要去琢磨什么新物件了。但他对儿童团的表现很是不满,好歹也相处了二年多,咋翻脸就不认人呢,见面连个笑脸都没有。

“你就知足吧,她们除了官人之外连我都不爱搭理,一群疯子!快走,我还有事情要做,没功夫陪你闲逛!”

跟洪涛一起来迎接朱八斤的还有莲儿,她更不会给朱八斤好脸。机要秘书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碰上驸马这么一位看见公文就装死的主官,所有的文书基本都是她和紫菊负责。

“枉费我那么多果脯和肉脯,难不成湟州这块地方的风水专养无情之辈?”朱八斤很郁闷,当初他去驸马府,每次也没少给莲儿带零食,咋也这么绝情呢。

“拿来!”莲儿依旧板着脸,只是眼神活泛了点。

“什么?”朱八斤被问愣了。

“肉脯啊,没有就免谈,我不认识你!”莲儿还真是势利,认零食不认人。

“延州能有什么好吃食,这些日子某家嘴里都快淡出鸟了……哎哎,莲儿娘子别走啊,等等我,我不认识城里的路。”还没等朱八斤抱怨完莲儿已经上马跑了。

“这叫石油,是一种从土地里抽出来的好东西。纯碱的作用大家都看到了吧,从今日起官人来教你们如何从石油中提炼有用的好东西。这门学问叫做化学,谁学的好,将来就能成为比王大头、彭大、武家和胡家还大的大匠,即便是官人我也得处处依仗。”外面啥样洪涛根本没兴趣,朱八斤也不是需要人当保姆的角色,他会比自己适应新环境快。

现在他正在天煞庙的院子里,对着七八个小童讲述这些瓦罐里装的东西是什么、干什么用。

267 树欲静风不止

这几个小童是专门从儿童团里挑出来的,年龄全部在十二岁以上,天生对理科比较有感觉。这只是相对而言,至今洪涛也没在四十多个孩子里发现哪怕一个天才。

这个院子是做什么用的现在就揭开了面纱,它是洪涛的化学实验室外加火药作坊。不是大批量制造火药的地方,而是对火药进行分类研发的实验室。

在这里弄好了成分配比、实验完效果之后,才会拿到禁军的火药作坊里批量生产。负责最终配比工序的依旧是儿童团的孩子,别人只能打下手,无法获取配方,哪怕偷偷看看都要掉脑袋。

这群孩子可不是成年人,驸马说谁看谁没命,她们就真的会让你没命。

在没有石油的时候,洪涛只能带着孩子们拿天然碱消磨时间。做个肥皂啊,小规模的试制一下玻璃啥的。目的不在批量生产,而是看看他们谁在这方面有天赋。

这些新产品洪涛暂时不打算推出,一是没人手二是不缺钱。只要看看城西山坡上大片大片的米囊子花,洪涛就对钱这个字眼充满了鄙视。

而且新产品吧,不能一个接一个的玩命推,得让古人慢慢接受、慢慢习惯,充分发挥每件商品的附加值。

现在洪涛关心的不是推出新产品赚钱,而是怎么能把炸药搞出来。硝化棉那玩意太危险,钝化的手段又太复杂,不是短期内能量产的。

咋办呢?没辙,还得从燃烧弹着手,一步一步慢慢走,给这些孩子充分的学习、研究时间,未来才能得到更多化学人才,急不得。

想要弄燃烧弹就得有汽油,这玩意到相对容易,就算没有石油,等湟州的粮食储备充足一些,王冠不用大量运粮时,可以改运煤焦油,那玩意里面一样能提炼汽油。

不过朱八斤的到来让洪涛省了甚多麻烦,也给王冠省了不少事儿。煤焦油不光味道不好闻还有毒,无法和别的货物混装,运输成本不小。

“这叫做分馏塔,石油中的有用物质经过加热后会变成水蒸气一样的混合油气进入分馏塔,越往上塔内的温度就越低,不同密度的油气就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凝结,然后顺着分馏塔旁边的冷却口流出。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确定塔内的温度冷却层次,弄明白这个事儿之后,就可以按照我们的需要把石油里对我们有用的东西一样一样分馏出来。

但这是一件很枯燥也很需要细心的工作,可能要做很多次试验,需要记录很多个数据,错一次、丢一个,前面的试验就会白费。来吧,今天先由官人我做,大家看着,去搬一罐石油过来,你们俩生火。”

如何分馏石油,这事儿洪涛已经不用琢磨了。当年在金河帝国,石化产业就是自己带着人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大致的分馏温度只需按照标准尺寸弄好分馏塔就会八九不离十。这个两米高的纯铜大家伙就是金河帝国分馏塔的缩小版,不太适合量产,做试验正好。

但他不想直接告诉孩子们应该在多高设置冷凝口,预热炉的炉温多少合适,这样虽然产品出的快,可孩子们还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原理。

想弄明白,除了理论知识以外,就是让她们不停的试验。没有这份耐心就不适合做这个工作,需要换人了。

“什么事儿?”炉火还没完全烧起来呢院门就被敲响了,来的还是莲儿。

“朝廷要派人来巡查湟州,这是通川堡刚刚送达的公文,现在苏官人恐怕已经过了把宗城。”莲儿把一纸公文递给了驸马,同时也把上面的主要内容简短说了说。

“……有点意思啊,你惦记的苏大官人来了。”洪涛目前依旧认不全繁体字,这也是他不乐意看公文的主要原因,在莲儿的指点下好不容易把上面的字人全了,马上就看出了几个重点。

首先苏轼回京当了谏官,虽然品阶只升了半级,但实权大了。洪涛并不看好苏轼当官,更不看好他入朝为官。

舒适的环境是诗人的坟墓,搞文学创作必须经历坎坷磨难才能有灵感。看来由于自己的出现,这位大诗人的生活轨迹可能要发生重大转变了,流传后世的那些诗词还能不能继续出现很是个问题。

其次,苏轼来湟州的临时职务有点耐人寻味,只是巡湟州三个字,连个官职都没有。可见皇帝是多不待见这位大诗人,屁的权利都不打算给他。既然是巡,那就只能带眼睛和耳朵,嘴巴没用啊,指手画脚干涉地方军政更别想。

最后,也是最有意思的就是这封文书送抵的时间。合算它和苏轼一行人差不多同时抵达的通川堡,也就是说这封文书送到自己手中之后间隔一两天时间,苏轼的人就会抵达湟州城。如果他真想看什么,自己还真不好遮掩。

看来想让自己倒霉的势力也不是毫无办法,皇帝可以保自己,他们就能想尽各种办法倒自己。这不就是明摆着的阳谋嘛,让你说不得道不得,人家该看的、想看的在公文送抵之前恐怕就都看完了。

这一招要是换成别的官员确实挺难对付,基本就等同于突击检查了,假如朝中无人通风报信很容易露馅。

可是换到洪涛身上就没什么作用了,因为他身边明着暗着也不知道有多少皇帝、朝廷的密探,干什么基本都快成实时传送了,除了脑子里想的东西之外有个屁的秘密。

都没秘密了还怕突击检查吗?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中央特派员,街上有几滩牛粪、市场里有人争吵这种日常小事儿,肯定也不会有啥影响的。

想弹劾一位皇帝信任的高官,不是张张嘴就可以的,不管是御史还是谏官,都得多少拿出点证据,不管物证还是人证。

宋人所谓的风闻奏事,并不是说言官可以满嘴跑火车随便弹劾别人,那官场不就乱套了嘛。

在风闻奏事后面,还有一大套钳制言官自身行为的准则管着呢。以宋朝赵家的尿性,凡事儿就没有不制衡的,言官也一样。

“官人又在瞎说了,妾身何时惦记过别的男人!”莲儿自打成了驸马的女人,确实变化不小。

除了依旧喜欢往嘴里塞各种零食之外,追星和脑残粉之类的病症好像也痊愈了,即便知道苏轼这两天就到,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还嘴硬,不惦记为何朱八斤来不见提及,偏偏姓苏的一来你就如此激动呢?”洪涛还是不依不饶,弄出一副很纠结的摸样追问。

“……不与你讲了,我和紫菊要去看望小童,免得他们又被儿童团带坏!”论胡搅蛮缠莲儿纵有三个脑袋也掰扯不过她这位官人,眼看说不过干脆掉头就走。

她和紫菊在湟州城很是无聊,除了每日应对一大堆公文往来之外,找不到什么事情做,连逛街都满足不了。

可是她们的年龄又无法心如止水,干脆也学着驸马弄了一群穷苦蕃人的孩子,没事就拿着吃穿去救济救济,号称要超过儿童团,将来都去考进士。

洪涛假装不太服气,更不看好这些孩子。其实他是在故意刺激莲儿和紫菊,这样一来她们俩的干劲儿就会更足。

实际上莲儿和紫菊的举动正好弥补了洪涛身上的煞气,欧美政客、富商的家人通常都会加入慈善事业,中国人还没这个习惯,但洪涛认为这样挺好。

自己整天在外面呲牙咧嘴的杀人、得罪人,家人多做点善事能互相弥补一下,至少没坏处。为此洪涛特意提高了莲儿和紫菊每月的例钱,说是处理公文的工钱,其实就是找个借口让她们有钱去搞慈善。

268 是不是他!

苏轼要来湟州的消息并没让洪涛感觉别扭,只是让许东来在城里租了两间房子,并由他负责接待,剩下的事儿一概不管。

自己和这位大文豪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上赶着巴结也没用,反倒会让对方更看不起自己。爱看啥就看啥、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爱调查什么就调查什么。

湟州城里除了化学实验室这个小院之外,没什么需要隐瞒朝廷的。如果苏大官人能看懂技术资料的话,还可以去由莲儿负责的资料室里坐坐。那里有各种技术资料,随便拿出去一样儿,都能成为大富豪。

“大人是不是调两位厨娘来,让苏大官人去工坊里和工匠一起用餐似有不妥。”许东来听说苏轼要来湟州,还是由自己负责全程接待,鼻头都兴奋红了,想为他的偶像争取来更多的福利。

“本官堂堂朝廷经略安抚使,手握一州军政大权,每餐也仅是工程师标准,他如何吃不得?作诗的就该比做事的高贵?还是说夏人听到诗词就会俯首称臣了?别说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就算王相和司马相公来了,也只有工坊的食堂。不喜欢可以不吃,城里又不是没有食肆,想吃什么自己去买嘛。王大,你的许师傅脑子有点迷糊,去给他清醒清醒!”

宋人太喜欢文学艺术这个毛病是洪涛深恶痛绝的,但他也没辙,后世里同样是歌星影星比科学家名气大、受尊重、挣得多。看来都是遗传,根子上带的,上千年了,很多传承都断了,唯独这玩意依旧如初。

“许师傅,莫要再烦官人,如果把官人惹急了,那个苏轼说不好就会成为我的刀下亡魂。”王大并不是冷血动物,她对许东来还是挺尊重的。毕竟从小就是这位师傅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着自己和其他小童,所以不想看着他吃眼前亏。

至于苏轼是谁,王大真不太知道,知道了也和不知道差不多。她没怎么学过诗词歌赋,更不喜欢,再有名的人到她眼里也只有两种身份,自己人和敌人!

许东来跑了,跑的那叫一个快,头都不回。儿童团折磨人的手段他非常清楚,这些孩子别看都是跟着自己长大的,但只要驸马真的板起脸来下令,她们哪怕面对亲生父母下手照样不会迟疑。

苏轼纵然有名望,他也想借此机会多多请教,但和切身利益相比较一切都是浮云,爱咋滴咋滴吧,反正自己尽力了。

其后的几天时间洪涛都窝在小院里吃喝住不离半步,分馏塔和预热器说起来危险性不太大,那也不放心让一群孩子独自操作,万一着了火烧着谁都心疼。

苏轼的事情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看着一滴滴颜色深浅不同的液体从分馏塔的管口缓缓滴落,满脑子都是遐想,满嘴都是故事。

想给这些孩子讲述的东西太多了,虽然讲太多她们也理解不了,那洪涛也忍不住要讲。理解不了就先死记硬背,只要有这些东西在脑子里驻扎,早晚有一天会理解的。

她们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撒下的第一批种子,能不能发芽、能不能长大、能不能结果,种子的质量很重要。

苏轼很生气也很失望,他这次来并不只打算挑王诜的毛病,还打算再和这位驸马谈谈,看看能不能把他拉回正轨。

没错,正轨。在苏轼看来王诜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得如此偏激、如此自甘堕落。要说王安石的新政有缺陷,可还有可取之处,不管怎么不对,好歹没有完全跳出士人阶层的利益。

可驸马王诜在湟州搞的这套东西,简直就挑不出一点儿正确。不让禁军回易,势必增加国库负担;不让厢军招募弓手,就无法消弱蕃人武装。

让蕃人入作坊做工,这不是瞎扯嘛。放牧的就该老老实实放牧,种地的就该踏踏实实种地,读书的就是读书。

对了,一说起读书苏轼的愤怒更甚,让蕃人孩子和宋人孩子一起入州学,这也太没规矩了。州学不是族学,那是有名额进行一级一级考试的。

也就是说再过十年八年,很可能会有蕃人的孩子进京赶考。试想一下,到时候突然出现几个蕃人进士,这朝堂里还不乱套啊。

最令人接受不了的就是王诜居然没露面,就这么把自己给晾了。自己好歹也是朝廷派来的,就算没有管辖权,也不至于连个面都不露吧。抛去职务不聊,同朝为官,以前还是挚友,这点礼节也能省?

这就是赤果果的侮辱,至于说这位姓许的提举学事司监司,他是什么玩意?连功名都没有,还不如自己身边的书吏呢!

“高俅,你且把此物送与驸马,记住,只可亲手交与驸马,不可假托他人!”一提起书吏,苏轼想到了一个回击王诜无礼举动的办法。

你不是找个小吏来打发我吗?得,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派个书吏去应付你。来时长公主托自己给驸马带了一些衣服,人家都不见自己,自己再上赶着用这个借口去见面就显得太贱了。

苏轼的书吏叫高俅!这名字好像有点衰啊。如果他要知道后世有本书叫水浒传,里面也有个高俅高太尉,估计马上就得给自己的书吏改名字。

其实改了也没用,此高俅就是水浒传里的高太尉!没错,高俅发迹之前本是苏轼身边的书吏,也就是小秘书。

后来苏轼又被贬,念高俅乃开封人,为人又聪明伶俐,不想让他跟自己一起远走他乡吃苦,于是就把这个小秘书送给了驸马王诜。

王诜当时与端王赵佶交往甚密,端王就是后来的宋徽宗,王诜则是宋徽宗的姑父。

抛去这层亲戚关系,王诜在当时画画很有名,宋徽宗从小也喜欢画画,没事就跑到姑父家里学习。要说后来宋徽宗在书画上独成一派,和他这位驸马姑父也不是一点关系没有。

高俅入了驸马府,自然就有机会见到端王。端王除了喜欢书画,也喜欢踢球。一次偶然的机会,就和高俅踢了几脚,然后发现这个人球技不错,干脆就把高俅要到了身边,算是个玩伴。

天知道皇帝的位子最终会落到他脑袋上,自己都当皇帝了,身边的人自然也得水涨船高。高俅于是这才正式走上了仕途,然后一步步爬上了高位。

历史上有关高俅的记载很少,也不像水浒传里所说的那样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好像北宋灭亡都是他和蔡京一手策划的。

他其实就是个嘴皮子好用、能耐不多、又喜欢钻营的官僚。比他坏、比他心黑的官一抓一大把,可是他倒霉被施耐庵看上了,还写进了书里,这才遗臭万年。

否则啊,后世的人恐怕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因为史书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他的记载,大坏事没有他,好事也没有他。

高俅生在北宋开封城的一个普通小商人家庭,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学习不太好还经常惹是生非的熊孩子。

整日里不务正业和街面上一群混子玩,没学什么正经玩意。不过他从小也喜欢书画,写得一笔好字,身上还带着点功夫。想来也是,整天和混子一起,身上没功夫怎么打架啊。

等他成年之后,他爹实在是管不了,于是就把他轰出家门,促其自立。这下高俅傻眼了,以前的好哥们全都帮不上忙,只好去给别人打工。

辗转换了好几个地方,靠着自己能说会道的嘴、察言观色的眼和一笔不错的毛笔字,终于在开封城一家文具店里混了个记账的差事。结果这家文具店老板和苏轼是朋友,一来二去又把高俅推荐给了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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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 谁天生是奸臣?

这就是全部有关苏轼和高俅的内幕,但洪涛不知道啊,当他听王大说有个叫高俅的人在门外求见时,吓得差点把饭盒扔到地上。

王安石他不怕、司马光他也不怕,甚至神宗皇帝他都不怕,因为那些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算是政客也有一定操守。

可高俅不同,里他是个坏蛋,而自己也是个坏蛋。坏蛋怕什么?真不是警察,而是更坏的坏蛋。只有坏蛋才能明白坏蛋要做什么,也只有坏蛋才能遏制坏蛋,同行是冤家嘛。

“你叫高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洪涛抱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打开了院门,然后就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面目清秀,身材不高的年轻人,岁数应该还不到二十。说好的老奸巨猾呢?说好的吃人不吐骨头呢?说好的玩弄权柄于股掌之间呢?

“见过帅司大人,正是小人……我家官人让小的把此物亲面交给大人,里面是长公主所托……”洪涛怕高俅,高俅同样怕洪涛。

他早就听说过这位脑子有病的驸马,也知道这位驸马每走到一个地方上任就会人头滚滚、破家破财,比扫把星还扫把星。可是闻名不如见面,看到活人了,小心肝差点没跳出来。

现在他知道苏轼为啥不自己来了,这位驸马合算是真有神经病,穿的和黄河边的渔民差不多,一脸一身的污渍,身上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道。

都这个德性了,手里居然还捧着一个方方的铁盒子,盒子都装着饭菜。这些饭菜都被搅合到了一起,看着就和猪食差不多。

而驸马吃饭用的家伙也不是筷子,是一把铁质的大勺子。与普通勺子相比,这把勺子不光大,前端还有几个分叉,有点像三根齿的梳子。

具体这玩意是叫勺子还是叫别的什么名字,高俅真不知道,他根本就没见过如此怪异的餐具。但他心里很坚定的认为,如果这样都不算精神病,大宋基本上就可以消灭精神病这个词儿了。

“你真叫高俅?开封人士?”洪涛微微扬了扬头,王大就伸手把包袱接了过去。

洪涛对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么没兴趣,无非就是一些长公主亲手缝制的衣服。情谊很浓,但自己基本不穿,穿不惯。现在他感兴趣的是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水浒传里的那个高俅呢?

“回大人话,小人家确在开封,也确实叫高俅……”看着面前的驸马,高俅两条腿都快软了。

“你听说过还有别人叫高俅吗?”洪涛往嘴里塞了一勺子饭菜,一边嚼一边又冲王大使了个眼色。然后王大就转到了高俅身后,手还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这、这、小人不曾听说……”明知道身后站着一个同样可能有精神病的女人,高俅也不敢回头,那股子冰冷的杀气已经渗入了他的骨髓。现在他终于知道勺子前端的三个齿是做什么用的了,居然可以像刀子一样把食物插起来送进嘴里。

“来,进来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就从……就从你记事开始讲吧。”洪涛歪着头琢磨了琢磨,至少有百分之五十是高俅,还得再盘问盘问,就算找不出有用的信息也不能这样放他走。

“我、我家官人还等着小人回话……”驸马一闪身进去了,高俅才看到院子里还有几个穿着同样怪异、眼神同样犀利的孩子,有男有女、有大有小。

相同的是她们都站在一个高高的铜罐子周围,盯着罐子上的几个细管往外滴东西。滴的是什么高俅看不清,但他好像看到地面的木板上有些许淡红色。

驸马在蒸人!他吃小孩!这是高俅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淡红色的肯定就是血液啊,被这个大罐子一蒸,混上水汽就没那么红了。罐子应该就是童男童女,外面不是都传说这位驸马是星宿下凡,还是天煞星,吃个童男童女好像也挺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他叫自己进去干嘛呢?难道说童男童女吃腻了,想拿自己换换口味!

这尼玛也太吓人了,不成,我必须不能进去。其实想进也进不去了,两条腿不停使唤,胯下还有一阵紧迫感,然后就……尿了!

“还不快走!”王大可不管这个男人叫啥,更不管他尿不尿裤子。

在木台上割喉时,那些禁军军官照样大小便满地,都不算事儿。官人后来说了,人过于紧张或者濒死的时候就容易失禁,这是科学现象,不代表胆量大小。

“就这样你以后怎么当奸臣啊……进来吧,只是聊聊天,说完了就放你回去,不会少一根汗毛。”

洪涛又说谎了,他已经动了杀心,准备哪怕只有百分之三十可能性就得把高俅弄死,以后凡是碰上叫高俅、蔡京的也一律干死。是不是无所谓,杀一个少一个嘛。

冤不冤顾不上了,要怪就怪你们父母吧,谁让他们给孩子起了这么一个倒霉名字。天怒人怨什么的更是瞎扯,自己现在归飞船上那个孙子管,老天爷和自己明显不是一个系统。

高俅口才确实不错,即便都被吓得尿了裤子,始终还认为自己马上就会被扔进大铜罐子里蒸熟成为驸马的晚饭,依旧能用最简洁的语句表达清楚每个场景,把他从记事起所经历的一切一切全都讲了一遍。

“哦,你是苏大官人的书吏……成了,以后你就跟着本官吧。王大,带他去二零三营地,和蒋队长说,让他专门学习蕃族的各种语言,再好好操练操练。”听完了高俅的经历,洪涛觉得这小子很可能就是水浒传里的高太尉,没理由,就是感觉。

于是高俅同学的命运就在这一天走上了另一条岔道,他基本不太可能再去祸害大宋了,相反,他还要为保卫大宋抛头颅洒热血,至死方休!

洪涛觉得杀了他有点浪费,就算是最坏最坏的奸臣,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和别人一样的热血青年,说不定更热血。

只是制度促成了他们的转变,既然这样,死就是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换一个环境、换一种制度,说不定就会变成英雄呢。

到底会不会有这种彻底的转变洪涛也不知道,人性这个玩意比任何自然科学都复杂,因为不容易找到规律,可变参数太多,所以他想拿高俅做个试验。

至于说以后高俅还会不会有危害,自己能不能始终控制住他,洪涛根本就不担心。哪怕这孙子骨子里注定要当奸臣,死不悔改,他也没机会爬上高位了。一个小兵,就算再坏,对国家也构不成太大伤害。

只要自己一旦感觉情况有变或者身体快不成了,就会把身边一切有可能出问题的人一一除掉,其中就包括他!

一名书吏换一辆驸马车,当苏轼收到驸马的亲笔信之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私人秘书本身和书童的性质相当,属于长期雇佣合同,只要本人乐意可以随时转换雇主。

现在想问高俅同意不同意也晚了,驸马信上说了,军中缺笔吏,高俅正好担此职务,为了能尽快破敌,禁军的建设不能耽误,所以还请自己多多包涵。

至于说不见面的事儿驸马也解释了,不是故意失礼,而是他太忙,正在研发一种新的克敌武器,还是为了尽快破敌,所以抽不出身,同样请多多包涵。

不过驸马又说了,少了一个书吏肯定会缺人手,干脆把州衙的主簿周一日小娘子派给苏大官人临时差遣,另外还从本来就非常吃紧的亲从官禁军中抽出三个兵卒做为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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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冬天来了!

湟州地处荒凉,出行多多不便。所以,他的这辆专用驸马车就转送给自己,必须收,这不算贿赂,而是朋友间的一种情谊。也是对苏轼工作的支持,没有车你就没法转,没法转你就没法看,没法看你回去就没法向皇帝交差!

“官人,此车甚是精美,在京中万金不得求。据说驸马曾差人专门从京兆府给官家进奉了一辆,车身由精钢为骨、竹席为棚,有门有窗,镶金带银。配上两匹西凉白马,跑起来如腾云驾雾。官家和嫔妃头一次坐时均呕吐不止,和晕水一般。”

苏轼这次来身边只有三个随从,一老两小。老的这位是他的族人,平日里算个官家,大事小情的全负责。

见到院子里的这辆车,老人家很是欣慰,假如能用一个书吏换一辆车,他乐意把另一个也换出去,翻过来掉过去怎么算怎么是大赚!

“真有此等神奇?”苏轼也被这辆车迷住了,它虽然没有老管家说的那么精美,更不是镶金带银,但结构上很相似。

四个又细又大的钢轮,上面还敷着一层软木。车厢并不像普通箱车般四四方方,而是个躺倒的月牙,与两根车轴之间只有四堆厚厚的铁片相连。用力推一推车体就能感觉到极富弹性,确实有点坐船的感觉。

最让人心动的还是车棚,它也是用精钢为骨,但外面不再是竹席,而是一层厚厚的牛皮!皮面上雕刻着很多精美的花纹。车棚的边角、副手、四框上均为纯铜包裹,擦得锃亮。

这一路的艰苦苏轼是尝过的,骑马坐车均能把人累的半死。要是此车真能如官家所言一般,自己这次湟州之行的后半程就能舒服多了。

“官人不如上去试试,本官愿驱车。”见到苏轼脸上有了点缓和摸样,许东来上前两步拉开车门,彬彬有礼的请苏轼上车。

帅司大人交代过了,自己这些日子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招待好苏轼,他去哪儿自己就得去哪儿,同时那三名亲从官也得跟着。

许东来心里很明白,也很赞同帅司大人的这个安排。本来嘛,哪儿能让苏轼自己随便乱走,万一有个不开眼的瞎说咋办。有自己和亲从官跟着,都不用说话,想必也没人敢造次。

虽然苏轼是自己的偶像,那也仅仅是个偶像,驸马是自己的未来。偶像和未来比,前者好像就没那么重要了。

苏轼走了,坐进驸马车享受着软绵绵的皮质沙发走了。还有许东来和三名亲从官护卫,沿着小路向最近的寨堡而去。

他要深入基层去找寻第一手资料,不想在湟州城里听这些和王诜一条心的官员瞎得得。当然了,那些鬼画符一般的账目他也看不懂,既然有了这辆可以边跑边安睡的四轮大马车在,深入基层好像就不是啥难事了。

在这一点上苏轼还是挺佩服驸马的,他的飞鹰具、蜂窝煤、白蜡、宝绘堂、宝甲和宝刀,现在又加上驸马车,每一样都很好用。

但目前驸马车最大的用途居然是给边军运送粮草,这就让苏轼很恼火了。此物明明应该在开封城的御街上奔跑,里面坐着文人雅士,再带上两位名妓、插满花朵才算物尽其用。怎么可以整日装着一大堆货物奔波于坎坷的土路上呢,暴殄天物嘛。

“高俅,过来看看,你的苏大官人走了,走着本官的车走了,连马都是本官的。你自己琢磨琢磨,值不值这一辆车两匹马钱。还耻于学习蕃话?我告诉你,限期三个月,入冬之后如果还学不会,我就也把你的脖子割开放干净血,然后挂在路边晾肉干。看什么看?跑啊!比你小三四岁的女孩子都能跑完,你次次落在最后是什么意思?王大,过来给他背包里再加一块钢锭,跑不完没有饭!”

就在苏轼途径的山坡上,几十名儿童团正在进行山地负重进行军训练。现在洪涛已经不好意思再往特种部队里凑合了,虽然人家嘴上没说,但心里肯定很腻味这位次次倒数第一,还那么多屁话的帅司大人。所以他干脆就加入到儿童团的队伍里来,趁着她们年纪还小,不至于让自己老倒数,再过两年的话估计连儿童团都没脸去了。

昨天儿童团里又来了一位新成员,年纪比王大还大,还是个男的,可是在训练中却当了倒数第一。

他不仅当了倒数第一,还拒绝和蕃人学习蕃话。于是洪涛在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专门陪着高俅完成今天的训练,顺便让他死了其它心思。

苏轼的湟州之行哪天开始的洪涛知道,但哪天结束的就不知道了。许东来和三名亲从官刚开始还能跟着苏轼四处乱转,可是慢慢的就被苏轼发现了异样。

有这几个人在,他见到的所有人都在夸新任帅司的好,真快夸成星君下凡了,就没一个敢说缺点的。不仅没缺点,连平凡都不成,全照死里夸。

然后许东来连同三名亲从官就失业了,被苏轼从身边轰走,不许再跟着。许东来特意派人回到湟州城请示该如何处置,还需不需要继续跟随了。

洪涛琢磨了琢磨,干脆就把许东来和三名亲从官调了回来。苏轼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爱找谁聊就找谁聊,人家有点追求也不容易,说起来还是挺正当的事儿,干嘛非搞成这么龌龊呢。

他问出什么回到开封也是白搭,想知道的皇帝和王安石他们早就知道了,不想知道的谁说出来谁会遭领导恨。这种亏不亲自吃两次是领悟不到的,这次的小亏不吃,以后还得吃大亏。

直到八月初的时候,通川堡守将才传来消息,说是苏轼一行人在通川堡做了最后的补给,然后赶着马车上了那条唯一通往外界的山路,应该是回开封去了。因为他看到苏轼的马车里还装了很多湟州特产,比如牦牛奶做的奶酪、各种毛皮什么的。

“走就走吧,来的时候没打招呼直接敲门,走的时候也就别瞎讲究了。这样也好,从此天各一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不用再为之前的情谊伤脑筋。”

当洪涛得知这个消息时,苏轼估计都快进入兰州了,想去送送都没机会。如果说当初在驸马府两个人因为政见不同有点隔阂,那这次的湟州之行就是两个人彻底绝交,谁都没有太多留恋之情。

其实就算苏轼通知了洪涛哪天走,洪涛也不一定有时间去送他。这次不是因为其它事情不想见,而是真没时间。

自打进入农历八月之后,天黑的一天比一天早、气温也一天比一天低,就算在艳阳高照的中午,单衣单裤也挡不住带着丝丝凉意的山风。它们带来了一个重要讯息,高原上的冬天要来了!

冬天来了能忙啥呢?米囊子花基本都已经过了绽放期,割花苞的工作会一直持续到八月底,然后就不用管了。

待到明年再把花籽撒下,已经耕种过一季的牧人会越来越熟练,产量也会越来越高。对于这种可以换粮食的花,牧人们会比谁都上心伺候,根本不用逼迫。

各个工坊里的生产会减慢,因为一旦下雪,进入湟州的山路就会很难行,王冠的后勤车队再也不能每个月都来一次。没有了充足的原料,尤其是燃料,各个工坊就无法满负荷生产。

周边的各族牧人会像土拨鼠一样钻入大山深处,寻找他们过冬的营地,然后守着辛苦了一夏天换来的吃喝穿戴,和熊冬眠一样整整蛰伏三四个月,直到明年冰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才会露头。

北面的夏人也不会在冬季有什么动作,宋人怕风雪,夏人也是人,一样也怕。群山中一旦下起雪,就不分宋人和夏人了,该出不去谁都出不去,该冻死啥族都得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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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 瞒天过海

所以说吧,高原上的冬天是一年中最慵懒、最闲暇的几个月。明天二月份之前整片大地就好像睡着了一般,除了有些人闲不住出来打打猎,基本没人会在这种季节里进行长距离的活动。

但洪涛有点反常,当第一片雪花落在湟州城里时,他又要出远门了。这次不是微服私访,而是大张旗鼓的带着好几百蕃兵去北面巡视边关,顺便验收这几个月耗费了大量钱粮修建的山区公路。

对于这位帅司的举动,湟州城里基本没人会觉得奇怪,他要是不经常搞出点奇怪的动静来,大家才会觉得奇怪。爱巡视就去巡视吧,最好过年的时候也别回来,那样大家还能松口气,说话声音都能大一些了。

可北面几个寨堡的守将收到公文之后全吓坏了,修路的禁军和厢军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一天得把寨堡和路面打扫两三次,就差用舌头舔一遍了。

不过让大家意外的是,帅司的队伍并没在寨堡多做停留,草草看了一遍连走马观花都谈不上,就簇拥着五辆箱车踏上了新修的山路。

而且严禁任何人陪同,唯一需要禁军做的就是在南宗堡的山路起始点设卡,严防一切人等出入。理由也给了,帅司说要在古骨龙城附近的山谷里举行一次军事演习,模拟夏人从此突袭。

等演习完毕之后会率领这三百多蕃兵随时突袭山路上的卡子,负责这里守卫的禁军必须时刻提高警惕,没准三天就来,也说不定十天后才来。

“这些蕃兵为何如此怪异,他们背上背的是什么?”接到这个命令,修路的禁军立马就变成了战斗部队,忙着从附近山坡上砍倒树木制作鹿砦,那个规模和尺寸都快赶上南宗堡的城墙了。

南宗堡的守军也得配合守卫山路,两位带队的指挥使凑到一起,怎么看远去的蕃兵怎么觉得纳闷。

这些蕃兵都不着甲胄,全是短打扮,也不见有任何刀枪武器。倒是背着个半人高的大包,包里装的鼓鼓囊囊,上面卷着铺盖,外面还挂着一对儿椭圆形的东西。

“也不光是蕃兵,里面还有以前禁军的人。听说是和钱指挥使有瓜葛,几个月前就被抓捕去了湟水南岸砍树,怎么又混入蕃兵了呢。”

修路的禁军指挥使人脉比较广,眼神也比较毒,从这队蕃兵里认出了几个熟面孔。可是那几个人从他面前走过时目不斜视,仿佛根本就没看见一样。

“李兄,我多说一句,要想活着熬到戍边期满,还是不要去打听帅司大人的事情,只要你我守住这座关卡就完成了任务。”

南宗堡的守将比较沉稳,他既没参加钱家叔侄针对新任长官的逼宫,也没有选在洪涛这边站队,而是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借助南宗堡远离州城的优势,缩在一边悄无声息的观察。

到目前为止他还是这个态度,在没把这位新上司完全看明白之前,唯一的目标就是耗时间。熬到戍边期满就可以离开这个原本贫瘠,现在又变得危险的破地方了。

其实在禁军的中下层军官里,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这些职业军人打仗打烦了、也不想做为长官之间互相倾轧的棋子,只是把军伍生活看成了一份工作,能少干就少干。

“张兄此言极是,我这就派人回州城领取双倍箭矢,哪怕夏人真来了,也休想从你我面前过去一个人。有了这条路再加上四轮箱车,至古骨龙城不过半天。平日只需派半都兵力沿途设卡,一旦再把南宗堡至湟州城的路修通,日后从州城到边关真可谓朝发夕至了,难道说帅司大人要重建古骨龙城?”

李姓指挥使自然明白同僚的心情,可是他所处的位置不同,做为驻扎在州城的禁军,想躲开这位神经病上司基本没希望,所以必须大致搞清楚未来的动向才安心。

“……那样的话,恐湟州边境就不再是如今的局面了。听说对面的夏人也在筑城,再加上古骨龙城……”这番推测吓了南宗堡守将一跳,然后越想就越靠谱,脸色顿时黑了起来。

一旦双方再起冲突,他们的安稳日子就真走到头了,到时候不仅要在这位嗜杀的上司手下混日子,还要面对夏人的进攻。

“如果我是张兄你,就赶紧把南宗堡的城池好好修缮修缮。一旦北面打起来,兄台这里恐怕就是最大的屯兵所在。”看到自己的推测有了市场,李姓指挥使又开始显摆起对未来的预测,很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

“极是……极是……不如请李兄帮我谋划谋划此堡该如何加固,堡中正好有昨日刚猎来的两只黄羊,你我兄弟边喝边聊如何?”

南宗堡的守将是个沉稳人,但也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按部就班的听令可以,一旦轮到让他自己做主时就要抓瞎。

就在这两位守将嘀嘀咕咕的一起钻入南宗堡时,洪涛带领的特种部队已经抵达了古骨龙城东侧的山谷。这里没有道路,四轮马车无法通行,车上带的补给品全部要装入各自的背包。

“小心些,不要弄破外面的油布,更不许剧烈摔打。一旦它炸了,那咱们就全得埋骨在这茫茫大山中。”

最后一辆箱车比较特殊,里面装的不是小袋的炒米和青稞,也没有奶酪、肉干或者茶叶,而是用稻草、牦牛皮包裹着的十个黑黝黝的大西瓜。

每个西瓜都用皮绳编成的网兜罩着,士兵们把它提出来之后,专门腾出几个人的背包,一个一个的把大西瓜装了进去。

背包四周依旧用稻草和毛皮填充,比携带珍贵的官窑瓷器还小心。就算这样洪涛依旧不停的叮嘱着,生怕谁粗心大意。

这些大西瓜是什么呢?它们肯定不是西瓜,甚至连食物都不是。假如仔细看的话,这些大西瓜的瓜蒂处是用蜡封死的,里面若隐若现的盘着几圈细绳。

霹雳弹,这是洪涛为大西瓜起的名字,依旧是俗不可耐。没错,它是一种土地雷,外壳用生铁铸造,经过后期热处理后变为了更有韧性的灰口铁。外壳的内部全部装填的是改良过的颗粒黑火药,每只里面八斤多,算上外壳总重不到二十斤。

使用的时候只需把蜡封打碎,点燃里面那些盘起来的导火索即可。如果长度不够还有很多备用导火索,可以把十个霹雳弹都连起来一起点燃。

这种武器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铸铁和后期热处理已经不是什么太新鲜的绝学了,燃烧速度更快的黑火药也是洪涛按照火炮的发射药调配的,总共也没用一个月就基本试制出成品。

效果嘛,除了蒋二郎和几个特助部队里的蕃人之外谁也没见过。洪涛倒是看到了,怎么说呢,按照他的目的效果不错,但要是做为通用性的武器,没啥大用。

当地雷用基本没可能,因为需要点火才能爆炸,操作难度很大。当榴弹用吧,它的个体又太重了,人扔不动。用抛石机抛射,当做守城武器也不成。外壳太薄,落地就碎,凑巧点着了也是一个大号烟雾弹,屁用没有。

那洪涛废了这么大力气,总不会就为了弄出几个大炸弹放着玩吧。当然不会,他是有非常明确目标的。

这十个大铁球是用来对付夏人筑城用的,它能把那座城连带夏人的兵将和奴隶都会化为乌有。只要黄蜂画回来的图纸没有太大误差,洪涛就有这个把握。

272 呼风唤雨

“一队分散到附近山腰上隐蔽起来,就当做一次野外生存训练,以七日为限,如果本官还未带队返回,自行返回州衙找莲夫人要本官的亲笔信,后面的事情按照信中所言行事。二队三队,出发!”

洪涛留下了一百人,然后带着剩下的二百人沿着山谷向上次和讹力命族接头的山谷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白布斗篷披在身上,很快就消失在积雪中。

这时的洪涛和几个月前已经有点脱胎换骨了,身材依旧不怎么健硕,但是通过强化训练,再弱的人也会有所长进。

他的心肺功能进步最大,以前爬一座山就喘得不成,两条腿和灌铅了一般。现在能跟着受过训练的蕃人以相同速度连着翻过两座山不掉队。

当然了,和特种部队里其他人比起来,他在耐力、速度方面还是倒数第一。但他有个优势就是不要脸,自己的背包不背,所有补给品和用具都由其他队员分摊。少了这二三十斤重量,他还能多坚持半座山。

“大人,还是像上次一样由末将带队去吧,作战步骤我等已经训练了二个多月,不会有任何差错。就算出了意外,我等也会想办法把这些霹雳弹送上去,二郎敢立军令状!”

抵达第二个山谷之后,洪涛又下令把二队留下,所有霹雳弹都由三队背负。休息几个时辰,就要带着三队开拔。这时蒋二郎忍不住了,他没想到帅司大人要亲自跟着队伍上前线。

“本官没有弱到跑都跑不掉的程度,山上无法骑马,有了踏雪板谁还能追上我?”洪涛很不服气,他听出来了,蒋二郎与其说是在劝自己不要冒险,不如说是在提醒自己别拖后腿。

真不拿豆包当干粮啊,来,我给你看看,不光能跟上部队行军速度,咱还能自己背着背包呢!

“去吧,有小人在大人不会有事。”黄蜂看了一眼驸马背上那个明显比别人瘪好多的背包,真是被这种死不要脸的行为打败了,居然站到了驸马一边。

“你……”蒋二郎很是不解,虽然黄蜂的身份和谁也没讲过,但他早就看出来了。驸马的安危对谁来讲都是最重要的,但对黄蜂更重要。别人好歹还有逃跑的理由,他没有。

“蒋大人,多说无用,现在能拦住大人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官家、一个就是长公主,请问你能找来哪个?”黄蜂一边说一边打开自己的背包,把驸马从背包里掏出来的东西往里塞,能塞多少算多少吧。

“……那大人就交给你了,我去前面带路。”听到黄蜂都放弃了,蒋二郎也没辙。

“二郎、二郎!稍微走慢一些。好饭不怕晚,早几个时辰晚几个时辰其实结果都一样。如果赶不上凌晨,我们在山顶住一天,也可以检验这些日子的训练成果。”

即便是把负重减轻了一多半洪涛依旧没有信心,这些特种部队的人太能走了,原本就比自己强很多,训练的又比自己刻苦许多,差距不是一点点。

“山上很冷……”蒋二郎都有心把这位上司打晕之后扔在营地里,这都是什么命令啊。

“咱们有羊绒被褥,还有防水布。本官如此辛苦,日日窝在小院中好不容易才研制出沥青,总不能一次不用吧?听本官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不求快只求稳。此次出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不仅关系到本官的前途,同时也是各位的前途。”

多无耻的事儿到了洪涛嘴里都会改变性质,如果不了解他的人听到这番话,必须觉得这是一位老成持重的领导。

“末将遵命……唉!”可惜蒋二郎不是外人,要是以前还不了解的话,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吃过那么多不了解的苦头,再不了解还不被骗死啊。但了解归了解,有时候也没辙,谁让人家是领导呢。

“大人真的有把握不费一兵一卒,仅凭十个霹雳弹就可以把夏人的城池毁掉?”队伍开拔了,黄蜂陪着驸马走在最后。

对于这次行动他一直都不抱太大希望,因为驸马的计划太邪乎了,也没有交待过具体细节。霹雳弹的威力他见过,确实很厉害,偌大的牦牛用劲弩几下都射不死,但一颗霹雳弹就能炸死两三头。

可夏人的正规军就有一营之多,据蒋二郎说很可能是夏国最精锐的山地步兵山讹,俗称步跋子。这种选自横山地区的山地民族士兵作战非常勇敢,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另外还有上千由擒生军控制的奴隶,就算全坐在原地随便炸,剩下的人也不是一百多名特种部队能应付的。更不要说夏人在附近没准还有援兵,一旦被缠住就很难脱身了。

“到现在为止,你还没理解特种作战的真正含义。战斗不仅仅是人对人、刀对刀的拼杀。就如本官之前讲过的暗杀、投毒、纵火、煽动、细作一般,特种作战的含义非常广泛,其中有一项就是利用大自然。

人类和大自然比起来,永远是极其渺小的存在。比如说河川爆发的洪水,任凭你有百万雄兵照样会被抹平。除此之外还有山崩、海啸、地动山摇。假如这些自然现象能被利用起来的话,往往可以起到惊人的效果。”

之前没有和任何人吐露自己的计划,是怕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出其不意,一旦被人知晓就会全部作废,屁的效果都没有。

什么叫秘密?就是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大于等于两个人以上知道就永远不算秘密。现在队伍已经开始上山了,就算有人想透露也没有机会,洪涛终于可以说了。而且他自己也憋的很难受,希望有人能够分享。

“……大人可以召唤洪水山崩!”黄蜂好像听明白了,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驸马有本事他知道,那些稀奇古怪且非常好用的东西都是驸马捣鼓出来的,好像他的脑子还装着无数类似的玩意。

但脑子再聪明、发明的东西再多,和控制大自然比起来也全是雕虫小技。试想一下,假如驸马能呼风唤雨,有多少具马蜂窝才能抵挡?

更可怕的是,假如驸马有了什么歪心思,大宋可就保不住了。到时候不管有多少军队,也会让滔天的洪水吞没,同时还会有无数无辜百姓受难。

山崩地裂、洪水泛滥才是真正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分不出敌人、友军和平民。

“召唤?哈哈哈哈……黄蜂啊,你真得去儿童团听听课了。世界上没有神仙,更没有星宿下凡。本官我要是能召唤大自然灾害,还费劲弄那么多乌金行的作坊何用?躺在床上念念咒语,什么夏人、北朝,还不是瞬间灰飞烟灭。记住啊,世界上一切现象都有其固定的规律,这个规律就叫科学。摸清规律也就是掌握科学,我们就可以利用它为自己人造福、给敌人施加打击。马蜂窝如此、霹雳弹也是如此。”

洪涛被黄蜂的话逗乐了,殊不知他这一乐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如果再装神弄鬼吹牛说自己真能呼风唤雨,黄蜂那只已经攥住了蜂刺的右手保不齐就会猛的一挥,然后世界就清静了。

“赎小人愚钝,还是不知大人要如何对付夏人……”黄蜂的脸上都见汗了,暂时松开了手,但还没离开蜂刺。

“抬头看看山顶,能看到什么?”洪涛这个关子算是卖痛快了,看着迷迷瞪瞪的黄蜂比喝了蜜蜂屎还甜,但在解开谜底之前还得来个问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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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 神火

“……天空……还有雪花。”黄蜂使劲儿的仰起头,此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群山中就是这样,山脚下、半山腰和山顶往往有不同的气象表现,蕃人说这叫一山三季。

“天空个屁,你在开封城里抬头也能看到天空。雪花倒是靠谱,山顶上是不是有很多积雪?”面对黄蜂这么一个既无情趣又没幽默感的家伙,洪涛终于失去了耐心。

“那是自然,大人的踏雪板在积雪上很好用,可这和毁掉夏人的城有何关系?”黄蜂的脖子都快仰断了,依旧没觉得积雪和打仗有什么关系。

“嗨,桑格,你来告诉黄大人,如果山顶的积雪滑落会发生什么事情?”

要不说洪涛嘴碎呢,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告诉黄蜂不就得了,他非不,还得假借前面那个蕃族士兵的嘴讲出来,就好像这么容易的答案不值得亲自说一般。

“神佛在世,大人千万不要如此讲,积雪一旦滑落整座山上的积雪都会跟着一起崩塌。到时候这些大树会被连根拔起,箱车大的石头在雪浪中来回翻滚,谁也逃不掉的。”

蕃族士兵不知道帅司大人问这个倒霉事儿做什么,一脸的紧张神情,绘声绘色的给黄蜂描述了一下雪崩的景象。

“假如山下有一座城呢?”不等黄蜂发问,洪涛又抛出一个问题。

“会被积雪冲毁,变成一片雪原。小人儿时见过一次大雪崩,山下的湖都被盖住了,从此再无露出过。”

蕃人士兵的汉话学的不错,日常交流完全没问题。口音嘛,洪涛就不嫌弃了,因为他自己也是一嘴怪异的强调。

“大人是说要用积雪……可是夏人明知道会有积雪掉落,为何还要在山下建城?”

黄蜂终于有点明白了驸马的用意,可他没见过雪崩,更不知道雪崩的具体条件,只是觉得夏人不会那么傻,偏偏找个有积雪滑落的山谷里建城。

“并不是所有山坡上的积雪都会自动滑落,蕃人懂得如何找寻积雪牢固的山谷过冬,夏人应该也知道这些窍门,但他们想不到本官会用霹雳弹人为制造雪崩。

如果你画回来的地图正确,他们城池的北面就是个积雪很厚但冰盖也很厚的陡坡。这种地形很难会有积雪滑落,他们自以为很安全。可惜碰上了本官,再安全的地方也会变成地狱,天煞星可不是好惹的,以后恐怕还得加上呼风唤雨,你说呢?”

谜底终于被揭开了,洪涛又该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呼风唤雨好像比天煞星听着高级一些,也更有技术含量。

“就这么简单?十个霹雳弹换上千条人命和一座城?”黄蜂全听明白了,这位驸马是要用霹雳弹炸开积雪造成雪崩,然后掩埋夏人的城。

虽然没见过雪崩啥摸样,但他见过洪水。既然连城市都能被毁掉,想来人也是没处跑的。这招太尼玛阴毒了,就和夏人到开封城外扒开黄河大堤差不多。

“按照本官的估算,三两颗即可,十颗只是为了保险。万一冰盖太厚积雪不足以滑落,我们岂不是白忙了。所以做事情要留出余地,越紧要的事儿就越得向万无一失努力。”

雪崩这玩意洪涛在加拿大见过,还玩过当地人专门主动制造雪崩的无后坐力炮。一般情况下一两炮就能解决问题,十颗霹雳弹确实打着富裕呢。

“大郎说的没错,读书人杀人不用刀……”黄蜂已经有点陷入迷茫状态了,他很想不通,宋军每次和夏人打仗都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了还不一定能胜利,怎么到了驸马这里玩一样就赢了呢。

“……谁在背后编排本官呢?是不是蒋大郎?好你个蒋拽子,回去我就打断你另一条胳膊,让你和大头一起去残联上班!”

给别人起外号是洪涛的专利,反过来,他是最烦别人在背后给自己起外号、传闲话的,尤其是有损自己高大形象的闲话。

这次的山顶行军运气不太好,雪花越飘越大,刚走一半路前面十米就已经看不到人了,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为了安全起见蒋二郎不得不下令原地休息,待风雪小一些再走。

这下洪涛高兴了,他的背包已经挂在了黄蜂肩上,就这样还嫌前面走的太快呢。大雪算是挽救了他的脸皮,可以名正言顺的休息。如果大雪再晚来半个时辰,他就得主动要求停止前进了。

在雪山上如何扎营呢?蕃人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在被风的地方用行军锹挖个雪洞,铺上牦牛皮,四五个人往上一坐就算休息了。

渴了抓把雪塞嘴里嚼,饿了抓把炒米塞嘴里接着嚼,嚼肉干也成。但这玩意有点硬,扔脑袋上能当板砖用,没经过练习一般人的牙口还真啃不动。

山上的雪应该很洁净,这时也不会有什么化学工业污染。但洪涛一想起可能有某个蕃人路过时尿了一泡,就不再想往嘴里塞雪了。

他背包里还有一种新鲜玩意,只是试验品,正好拿出来用用,顺便也显摆显摆。和古人显摆现代事物,看着他们迷惑、惊讶、崇拜的表情,很容易把自己和神相提并论,也很容易让人上瘾。

一个方形的小钢罐,罐口也是精致的手工螺纹,再用一层薄牛皮密封。打开之后,里面是一种说白不白、说透明不透明的块状物,有点像大块的冰糖,但又明显带着湿润状。

“大头水冻上了?”蕃人的鼻子很灵,尤其是闻酒精的味道。你在城里喝酒,他们在城外都能闻着味找过来。

“不像是冻上了,软的……苦的……”另一个蕃人胆子比较大,脱下手套伸手去罐子里捏了捏,还把手指放到嘴里嘬了嘬。

“来来来,试试本官弄的神火……”在凛冽的山风下用火绒引火很难,但洪涛有混合油。先在积雪上挖个坑把钢罐放下去,然后把火绒毫不费力的点燃,伸到钢罐上面晃了晃。

“嘶……好烫,这、这是鬼火!”黄蜂意识到这个钢罐可能是做什么用的,但没看到火焰,伸手试了试,立刻就从雪地上窜了起来,眼珠子瞪得老大,不住四下巡视。

“除了神就是鬼,你是小时候听故事听多了吧。大白天的哪儿有鬼,去把本官的套锅拿过来,再去铲点干净雪,来杯热茶喝也不错嘛。”看到黄蜂的倒霉德性,洪涛由衷高兴,往背包上一坐,真觉得自己快成神了。

在高原上烧开水是不太容易的,但烧热一点问题没有,所以沏杯茶喝真不是奢望。只可惜钢罐里没有多少燃料,烧了四锅水就消耗殆尽了。

对于这个结果不光洪涛感到满意,特种部队的队员们也非常满意。钢罐比水壶还小,刨去罐体的重量,里面的燃料并没多重,单位重量下热值已经很高了。

如果以后可以带上这种东西出行,在野外做饭真不是难事儿。最主要的是这东西烧起来不仅没有烟雾,连火苗都很难看到,不用再担心暴露行踪。真是杀人越货、隐蔽偷袭的不二之选。

“别急,神火并不太难,回去之后本官多弄出来一些大家都能用上。”洪涛当然也是这么想的,这东西原本就是给特种部队设计的,现在看来很好用。

神火是什么?吃过锅仔的人马上就能看出来,它很可能是固体酒精。没错,就是固体酒精,是洪涛用大头水、硬酸脂和火碱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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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情况有变

原本以为固体酒精都是用甲醇造的,试着弄了一次这才发现,原来用纯度比较高一些乙醇同样也能做出来,只是燃烧时候的火焰更淡,淡到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有了产于青海湖天然碱,化学实验室终于可以合成一些简单的产品了,比如氢氧化钠,也就是火碱。有了火碱,肥皂唾手可得。然后就是纯度更高的汽油、柴油、甘油、石蜡、沥青。

两碱有了,三酸还远吗?准确的答案是远!

因为洪涛只有一个人,没有帮手,充其量做一些实验室级别的试验,想大量生产没希望,离实际应用就更远了。

化学不像金属冶炼,古人原本就会,只是不精,给他们指出不足、说明方向、提供技术之后,有没有自己都会按照正确的道路走下去。

可化学就不一样了,古人可以说就没有化学基础。他们可能会一些实践化学现象,但一个化学原理都不清楚。

每种化合反应、分解反应、每种盐、每种碱、每种酸的性质对他们来讲都是从未接触过的,全部都要从无开始一点点的学习。

所以在古代普及炼铁、炼钢、铸造、锻造行业相对容易,要想开展化工产业,没有十年都开不了头。

你得从无到有先教出一批学生,他们不光要有数学、几何基础,还得有一定的物理常识,然后再聊化学的问题。

大雪一直下到了黄昏才减弱,这大半天下了多厚呢?一尺多!

由于白天基本都在休息,所以蒋二郎决定连夜赶路。在这种环境下,有时候走起来反倒比原地待着要舒服些。只要食物能跟上,最好别在原地停歇,越坐着越冷。

但在夜晚的雪山上行走也是个比较玩命的事情,视线并不是问题,皑皑白雪会反射有限的月光,看起来就像两极地区的白昼。

危险的是雪,有些雪是软的,有了踏雪板完全能应付。可是有些雪已经有了一层硬壳,看上去是雪踩上去却是冰,非常容易滑倒。

在山脊上滑倒只有一个可能,顺着雪坡滑下去摔死。具体哪儿是软的、哪儿是硬的,就连世代生长于此的吐蕃人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这时候洪涛弄的冰镐就起作用了,每个人把冰镐反过来拿,用尾部当做登山杖去刺探前方积雪的硬度。

即便这样依旧不太保险,所以蒋二郎按照平时训练时得出的经验,十个人一组,用皮绳和登山钩连成一串,就算有某个人失足也不至于直接滑落。

这种方式被特种部队称为救命索,没有踏雪板依旧可以爬雪山,只是稍微累一点,但没有救命索就麻烦了,很容易摔死人。

第二天的凌晨,上百名披着白色斗篷、踩着两只大脚的特种部队提前抵达了目的地。这还得拜踏雪板所赐,有了它的帮助,人在雪地上行走的速度增加了一倍,耗费的体力反倒降低了。

“夏人可真下本儿啊,居然在冬季也不停止筑城,这些奴隶可倒霉了。”目的地就是夏人筑城山谷北侧的山峰,洪涛趴在积雪上用望远镜向下看了看。

地形和黄蜂描绘的差不多,但人员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此处筑城的军队和奴隶数量都增加了,营地沿着两侧的山坡绵延排列,粗略数一数就有二百多座。就算一座帐篷里睡十个人,也有二千多人了。

为什么会发生变化呢?原因一目了然。城墙的主体已经有了大致轮廓,假如能在冬天赶一赶工,明年开春的时这座大型军寨就能投入使用。

再经过一两个月的储备,到了夏天西夏的军队就能以此为补给站和兵营,向几十里外的湟州发起规模稍稍大一点的进攻了,可以打宋朝一个措手不及。

就算占据不了湟州城,也会打乱秦凤路的兵力部署。一旦宋朝往湟州调兵,两边的州县就会变得空虚,会不会由此觅到合适的进攻机会,应该就是夏人在此筑城的主要原因。

他们打算再多一个进攻方向,以此来分散宋军的防御兵力。每多一个地方要守卫,宋军就得安排几倍于夏人的兵力,损耗比进攻方要大很多,看来夏人也越来越会打持久战了。

“大人,末将有个想法……”趴在洪涛旁边同样举着一架望远镜的是蒋二郎,这座城他是第二次见。

“直接说,天快亮了,我们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得抓紧。”洪涛已经把望远镜从城堡上挪开了,正在看着身下这座山峰的雪盖,寻找合适的爆破点。

“上次来探路时末将仔细询问过讹力命族人,他们说从这里向北几十里都没有适合建城的山谷。翻过远处那道大山梁之后就该一路下坡了,再往前走就是凉州。如果不把这座城毁掉而是据为己用,将来再往北时不是就省去了几十里山路。夏人要想重新攻下此城也不是件容易事,大人的马蜂窝是守城利器,此地易守难攻又无法大军云集。”蒋二郎指着附近的山川,把他的想法一一道了出来。

“……若是有二千夏军来犯,二郎觉得多少人可守?”

在军事问题上洪涛有时候就是个棒槌,他也看不出附近的山川有什么易守难攻的,这就是没有基础军事素养的锅。另外他也不清楚夏人的具体作战方式,根本无从判断。

“三百人足矣,只要城中粮草火箭充足,夏人久攻不下必须撤走。此处冬天风雪肆虐、夏天山洪无常,每年只有春秋两季才可用兵,均不足一月。”

蒋二郎回答的很肯定,他觉得这座城的地理位置很好,离湟州的距离又不远,主要是气候原因致使夏人无法大规模长期用兵,短时间内一旦受挫就必须后撤,且进攻成本非常高。

“哦,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夏人为何要花这么大力气来此筑城了,想来此地如为夏人占据,我们攻打起来也一样困难是吧?”让蒋二郎这么一详解,洪涛的军事素养蹭蹭的往上涨。

“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末将想不出该如何不毁掉城郭又能埋掉这些夏人兵将。大人向来足智多谋,肯定有办法。”跟洪涛待的时间长了谁都要学坏,原本木讷少言的蒋二郎现在都会拍马屁了,手法还稳准狠。

“那是必须的……你别偷着乐,我说能就必须能。但你先要回答本官一个问题,假如下面的夏军是你来带队,遇到西边那座山上发生雪崩之后,该往何处躲避?”

洪涛已经把周围的地形看得差不多了,在蒋二郎提出建议时就有了腹案,现在需要的就是去预测对方将领的反应。

“……到我们这座山的东边山坡上躲避最为稳妥,此处为缓坡,背后又有山峰相隔,西边的积雪无论如何不会冲过来。”蒋二郎举着望远镜前后左右好一顿踅摸,最终找到了一处最保险的位置。

“那就齐了,咱们先来个打草惊蛇,再来个关门打狗。这座城能不能保住,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试试?”

洪涛也觉得这个位置是最佳躲避地点,但雪崩这个玩意不是人力所能完全控制的,一旦千年的积雪被炸碎,到底会造成多大规模的雪崩真算不出来,只能凭运气。好在不管雪崩多大也不会危及自己这些人的性命,输了也就输了,无所谓。

“嘿嘿嘿……试试,必须的!”蒋二郎笑了,还把洪涛的口头语学了出来。

275 入套

既然不用在敌人头顶上埋霹雳弹,那就不用趁着凌晨偷偷干了。当下由蒋二郎带着三十名特种兵和两颗霹雳弹去东边的山峰上制造小型雪崩,用来惊蛇。洪涛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在山峰东侧的雪盖上挖洞埋剩余的八颗霹雳弹,准备打狗。

就在洪涛等人穿着冰刺、拿着冰镐、绑着救命索小心翼翼的在山顶雪盖上挖洞埋霹雳弹时,山下的一顶牛皮大帐里突然亮起了灯火。

账内铺着厚厚的毛皮,火塘中的炭火也正旺盛,可温度依旧不高。

点亮牛油是个只穿了单衣的粗壮汉子,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发型很怪,中间全部剃光,只在脑袋两侧各留了一撮头发,还辩成了发辫,用几种颜色的细绳扎住,有点滑稽也有点俏皮。

他就是此次督建黄羊城的梁道初,夏国梁氏可是个很重要的姓氏,同李、嵬名、拓跋、野利、没藏皆为皇亲贵胄。

目前梁太后在朝中坐镇,囚禁了皇帝李秉常、诛杀了没藏氏、野利氏,朝中很多重要位置都为梁氏族人占据。

梁道初就是梁太后弟弟梁乙埋的私生子,虽然名声不太好听,但夏国风俗与宋国有别,不管是不是嫡子,只要被允许随父姓就一样有继承权。

但梁道初和他的同父异母哥哥梁乙逋不太一样,读书认字是短板,带兵打仗比较拿手。

其父梁乙埋倒也公平,既然两个儿子各有千秋,干脆就各司其职吧。梁乙逋主攻朝政、梁道初着重军事,两人一文一武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梁道初的野心比较大,他不满足于和罗卓南军司的副统军之职,想趁着朝中帝党、后党互相倾轧之际多表现表现,让身位宰相的父亲和贵为皇太后的姑姑看看自己的本事,顺势把整个军司的统军之位拿下。

怎么表现呢?身位军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在军事上立功。和罗卓南军司多年来直面宋朝秦凤和永兴两大军路,几乎每年都要小打小闹几次,隔几年还会来次规模稍大的冲突。

可互相试探了几十年,能用的招数基本都用完了,双方也非常了解对方,没啥新招数可想,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梁道初就想到了秦凤路的湟州。

这里群山横亘、气候恶劣,宋夏两国虽然都在此屯有主力,但也都视同鸡肋。这么多年了,无非就是看着大山摇头。

梁道初则不同,他是个行动派,想了就得干,于是就带着步跋子不畏艰险在这片大山里转悠了一年之久,终于摸清大致情况,也找到了一个比较理想的突破口,就是这座将要被命名为黄羊城的地方。

以前之所以无法从湟州进攻大宋,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后勤。夏军如果从距离古骨龙城最近的仁多泉城出发,翻山越岭得有一百多里山路。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西夏军队可以补给的最高能力,没有补给,又不能使用大规模骑兵部队,这对夏人来讲是无法作战的。

但要是能在中途建立一座永久性的城寨,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以步跋子的行军能力,完全可以在山间行进几十里并继续作战。

这个想法获得了以梁太后为首后党的大力支持,他们也想展示一下后党的执政能力、震慑住下面犹豫不决的各大部族,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获得一场胜利。

可现在宋军越来越谨慎了,想取得一场大胜难上加难,黄羊城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在后党的支持下梁道初要人有人、要钱粮有钱粮,筑城的事情很快就开始实施。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干脆带着卓啰和南军司最精锐的步跋子亲自督造,连冬天也不停工。哪怕这二千多奴隶全都冻死、饿死在山谷里,只要黄羊城能在春天来临之前完工,他就是大功一件!人命算个屁,尤其是奴隶的命。

可是天公不作美,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都早,气温下降的也快,施工速度明显降低了。更让梁道初焦急的是原本应该前天就到达的新奴隶和后勤队伍现在还没有踪影。

不用问啊,军司里那个姓嵬名的老家伙显然在故意拖自己的后腿,想来他也看出来了,只待此城建好,他的统领职位也就做到头了。

在他的统帅下,这几年卓啰和南军司在对宋战争中丝毫便宜都没占到,此等废物若不是有个嵬名姓氏,早就该被扔到大漠里去养马了。

“咣……”就在梁道初打算披上衣服去外面看看雪情时,突然从天空中传来了一声不太大但又很清晰的响声,既不像积雪压塌了树枝,又不是工地上敲击石料。

“外面怎么回事!”这让梁道初很生气,同时也有了一丝警觉。

此地距离湟州边境不过二十里,虽然宋人在湟州并没有重兵也无悍将,但作为一名军人必要的警惕性还是得有的。

“轰隆隆……轰隆隆……”还没等外面的卫兵做出回答,东边又传来了一阵阵的闷响。这次的响动可比刚才那声大多了,仿佛大地都有点颤动。

“大人,怕是西边山顶的积雪松动了……”门外的卫士也听到了响动,他的反应很奇特,不是支楞着耳朵去听,而是趴在地上用身体去感受,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会影响到这里吗?”梁道初没有步跋子的本事,山谷中的雪依旧没有停歇,几百米外就看不清了,西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无从得知。

“难说,末将以为最好还是撤到高一些的地方看看再说。”这位步跋子将领的回答很保守,他对雪崩了解的比梁道初深刻,真不敢妄下乐观结论,稍有疏忽就会城毁人亡。

“下令吹号集合……哪里适合躲避?”来了这么多日子,梁道初虽然没见过大规模的雪崩,但对大自然也充满了敬畏,更深深信任这些从小生长在深山里的步跋子。

大山的脾气他们非常清楚,也从来不轻视来自大山的威胁。既然他们说要躲躲,那肯定就是需要躲。

“……东边的山坡即可,有南边的山峰阻隔再大的雪落也不怕。”步跋子将领都没四下张望就有了选择,这里的地形他早就熟悉了,闭着眼都知道那边是山、那边是坡。

“但愿我们的城不会受损,当初你们选择这块地方真的不会被大雪覆盖吗?”临上马之前梁道初还在为黄羊城担心,这可是他的命根子,一旦失败,即便有父亲和姑姑撑着也是一桩大罪。

“大人请放心,这里是山峰北坡,即便在夏日也不会被阳光照射,上面的积雪硬得和石头一般,如无地动山摇断不会落下。西边山坡地势略缓,即便有积雪落下势头也不会太猛。如大人不放心,我等在此看押奴隶,不退半步!”步跋子将领对自己的判断还是很有信心的,躲避只是为了预防万一。

“尔等乃是我朝精兵悍将,怎可轻易犯险。那些奴隶也还有大用,让他们只带随身衣物速速到山坡集合。”梁道初觉得自己也有点患得患失了,要是连步跋子的话都不信,还来筑什么城呢。

要说夏人军队的军事素养确实比湟州禁军高,他们的反应速度很快,西边山坡上的积雪刚刚开始下落,各个军帐里就开始往外钻人了。

收拾的收拾、牵马的牵马,号声刚一响起,人流就逐渐向东移动。也不见有什么旗号,完全靠各自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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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人类是如此渺小

洪涛和特种部队一直都趴在山顶往下看,当看到夏人正在往东面的山坡上移动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假如这些人傻乎乎的不知道躲那还就麻烦了,埋下去的霹雳弹还得挖出来换地方,这座城也就别想保住了。

“大人,远处好像又来了一队人马,数量还不少!”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就在大家准备后撤,只留下两个人点燃导火索时,一直藏在高处雪堆里的瞭望哨发出了警报。

“应该是夏人的后勤部队……稍等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两拨人一起埋了。”等洪涛从望远镜里看到那队人马之后,后槽牙都快笑出来了。

天道酬勤啊,自己起早贪黑、不辞辛劳、翻过了千山万水这一趟,老天爷肯定看在了眼里,觉得光有一座还未完工的破城和这二千多人不足以弥补自己的付出,又添上了几百人。

看样子他们正在加快行进速度跑步往这边赶呢,来吧来吧,赶紧来,来晚了鬼门关就关门了。

高坡上的夏人很快也发现了这队人马,立刻就有两骑迎着对方跑了过去,看样子是去通知对方别往筑城的方向去了,也来高坡上先躲躲吧。等西边山坡上完全消停下来,派人去查探清楚之后再回城不迟。

大概过了两刻钟左右,筑城的人马和刚刚到来的人马都汇聚到了高坡上。可能是为了便于管理奴隶吧,夏人把二千多人分成了三堆团团围了起来,凑的那叫一个紧密。

“嘿,这是怕山上的雪不够用呗,凑的真紧啊!大家再往后退退,点火之人的救命索多绑一根,天知道炸起来这里的雪要塌多少。”

听到洪涛的命令,特种兵们都顺着山头开始往南坡撤,找到裸露的岩石之后,用岩凿钉进去再把救命索绑好,避免因为东坡的爆炸把南坡的积雪也震松,总不能和敌人同归于尽吧。

“大人,这些奴隶很多都是宋人,有没有办法少杀一些……”黄蜂自然是和驸马绑在一根绳子上,他又提出一个小要求。

“我叫你大人得了!你以为大雪山都是本官养的?别废话,你不是身手矫捷嘛,再去岩石上打个岩凿多栓一根绳子,本官要双保险!”救人!别逗了,现在洪涛得先救自己。

他有点后悔了,真不该逞能一起上山来安装炸药,指点好位置远远看着多好。刚才蕃人士兵说了,以西边山上的爆炸威力看,这八颗霹雳弹炸起来恐怕就不是积雪滚落,搞不好满山的积雪都会被震松,绑着安全索也不一定保险。

“点火吧,老天爷保佑啊,哥们玩的是定向爆破,您开开眼,南坡就别跟着一起落了。都几百年的雪了,留着多好看啊……”

等后腰又被绑上一根救命索,洪涛觉得有必要再来一根。可是看了看周围已经眼露凶光的特种兵还是忍住了,冲远处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然后又作揖又划十字的,嘴中念念有词。

“咣……咣……”几分钟之后,山体上传来了两下微震,爆炸的声音并不大,估计是被积雪掩盖了。

“不会吧……八颗霹雳弹都炸不动!”但之后的几秒钟让洪涛如坐针毡,山体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也就是说坚硬的雪盖好像并没被霹雳弹炸松。

炸不松就没有雪崩、没有雪崩自己这百十人就要倒霉了。山下的夏人就算再傻也会四处巡视的,搞不好还得爬上来看看。

一旦被他们发现行踪,那些以山地作战著称的步跋子会很难缠的,能不能回到第一个接应点都是问题。

“动、动了……大人动了……”黄蜂一直站在驸马身后,山顶裸露的岩石很少,他不得不踩在积雪上。霹雳弹炸响时他只觉得脚下一沉,然后就没了动静。可是隔了几秒钟脚下又往下一沉,幅度比刚才大。

“是动了……动的有点大,千万可别把岩石都震松……”不用黄蜂提醒洪涛也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下的岩石就像电动刮胡刀的刀头一般,都快把不住了。而且震动频率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很多松散的小石块都开始往下滑落。

山崩地裂!

听到两声炸响之后,山下的夏人立刻警觉了起来,但人力在此时根本无关紧要,哪怕博尔特来了,也无法跑过积雪下滑的速度。

这座山峰就像女人解开了真丝睡衣的带子,整个山体东侧逐渐露出了真面目,而它褪下来的白色睡衣对人类而言就是天灾。

听不到任何惊呼、惨叫,天地间只有轰隆隆、轰隆隆的回声,激起的雪雾把整个山谷都罩住了,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慢慢平静、消弭。

“报个数,人都在吗?能固定的赶紧固定,我数十下,再不找地方固定自己我就割绳子了啊!”

大概一刻钟左右,山体又恢复到坚硬状态,震耳欲聋的巨响也停了,然后洪涛也活了。他挂在岩石上一边往下看,一边扯着凄厉的嗓子嚎叫。

“1、2……叮叮当当……”这一嗓子真管用,附近马上就传来了一声声喊叫,同时还有凿击金属的声音。

特种兵们深知这位帅司人品很次,搞不好真会割断绳子,马上找出自己的岩凿往附近的岩壁上猛钉。

东边的雪崩啥样大家都没看见,但南坡的积雪也被震松了一小半。原本大家是站在积雪上,现在全成吊在山崖上了。要是没有帅司大人事先的安排,估计一个也剩不下,全得跟着积雪一起滑下去。

“别找了,这座城就用他的名字命名吧,有这么多人给他陪葬,最次也是诸侯王的待遇。”

最终的点名结果是少了一个叫马尾的蕃人士兵,他是负责点火的两个人之一。只是他的救命索被锋利的岩石磨断了。人嘛,肯定也跟着积雪一起掉到了东面的山坡下,活着显然不可能了。

此时雪雾也逐渐消散了,洪涛重新爬上了山顶正在观察战果。东边是雪崩重灾区,所有人马连同山谷里合抱粗的大树一并被积雪抹平,除了一片白茫茫之外啥也看不到。

北面的积雪倒是没怎么滑落,可是也能看到几条巨大的裂缝。山下的城池没有损毁,甚至大部分夏人的营帐都完好如初,只是上面多了一层薄薄的雪沫子,像是朵朵盛开在雪原上的白莲花。

西侧根本就没有积雪,那里是悬崖,蒋二郎他们就是从这里爬下去,再爬上对面的山峰进行佯攻。

现在他们也不敢再从原路返回了,谁知道已经被震松的积雪会不会再来一次小规模雪崩,再小的规模人也受不了,绕路就绕吧。

洪涛一行人也没敢从原路下山,向西挪了好远才战战兢兢的下了雪坡,然后又饶了一大圈,绕过东边的雪崩地,从北侧接近了夏人的营地。

营地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夏人带走了每个人,结果被埋的干干净净,诺大的军营和空荡荡的城寨就和鬼城差不多,山风刮过来呜呜作响。

“以伍为单位分散埋伏起来……”一个人没有洪涛也不敢大意,夏人在附近山谷中安置了很多探马游骑,听闻这边如此大的动静,很快就会回来查看,现在需要接着打伏击。

与成建制的正规军作战不是特种部队的长项,但伏击少数敌人就是老本行了。最好一个人都不漏掉,等凉州的夏人反应过来时,这座马尾城就变成自己的据点了。

277 雪橇

伏击战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依旧没结束,夏人的步跋子确实精锐,即便在突遭横祸的情况下依旧没有惊慌失措。

第一波回来的七八个人只是远远的观望,最终派过来三个人查看。不过他们还是没逃过蒋二郎的队伍,全被蝎子弩射成了马蜂窝。

从中午到晚上,一共回来了七拨步跋子,总共五十多人,只抓到了四个活口,还个个带伤。

特种部队又损失了三名队员,没辙,这些步跋子也有弓弩,且准头不错。蝎子弩近战无敌,离远了就是废物,只能靠人多的优势慢慢耗。

天亮之前,一号接应点的另外一百名特战队员接到消息也从东边摸了过来,沿途还伏击了一支五个人的步跋子小分队,然后就再也没有小股敌人出现了。

从俘虏口中问到的情况也大体如此,他们每队最远不过十五里,要回来一夜足够了。洪涛多鸡贼啊,他并不完全信任这几个俘虏,坚持埋伏到中午才开始打扫战场。

目标主要是那些军官的营帐,里面除了生活用品、武器、盔甲之外,还有很多夏人的往来书信。用西夏文写的自然看不懂,但很多都是用汉字书写。俘虏说夏人贵族都有写汉文的习惯,只有不是贵族的夏人才会只写西夏文。

“梁道初,不错,还是个同行。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带走,回去送给陛下看看。”

折腾到天黑,洪涛才算搞明白这里的大致兵力部署,也知道被自己活埋的也是个外戚,很是为他惋惜。你说好好的皇亲干嘛不在皇城里待着,没自己这几把刷子就出来瞎跑,结果把小命跑没了吧。

“大人,这座城真不错,都是大石料,里面还打了两眼水井,只需要把军营和仓库修建好就能驻兵了。从这里到古骨龙城有山谷小路,只待一开春驸马车就能通行。”

蒋二郎对敌人首领是谁并不关心,对这座城倒是很上心。他带着人一边搜索残敌一边把整座城都仔细巡查了一遍,很是满意。

“这是你攻打下来的第一座敌城吧?”蒋二郎的心情洪涛可以理解,做为一个职业军人,在敌人的土地上攻城掠寨是无上荣光。可惜他当了十多年兵也没获得过,现在终于补上了。

“嘿嘿嘿……全凭大人运筹帷幄,二郎有幸追随。”其实蒋二郎挺内秀的,不仅学习新技能有热情有能力,在拍马屁的技术上也有明显进步,都知道先把功劳给领导了。

“当弟弟都立了功,大郎怎么能无所作为。本官把这座城交给大郎守卫,你说他能否胜任?”洪涛自然不会被马屁拍晕,他想得更长远。既然城保住了,就得利用上,不能让自己的努力和战士的血白流。

“……大郎不善攻却善守,可算人尽其用。不过此地无法补给,该如何守卫还望大人明示。”蒋二郎自然想为哥哥谋个更好的差事,守卫一座城寨最少也是都头的级别,确实算高升。

目前他哥哥和施铜依旧跟着花掌柜负责商队,钱不少拿却没个立功的机会。只是守卫这座马尾城并不容易,一旦后勤跟不上还会非常危险。

“补给问题由本官来解决,保证不让你哥哥饿肚子就是……怎么,不信?成吧,本官就先让你放心,然后再去和大郎讲清楚,也省了本官和他磨嘴皮子。你这个哥哥一肚子花花肠子,谁的话都不信。”

后勤补给确实是个大问题,如果马尾城得不到有效补给,别说西夏人来攻打,光是低温和风雪就能要了守军的命,人越多死的越快。

不过这件事儿在山顶上造雪崩的时候洪涛就已经想出解决办法了,其实古人已经有了很近似的工具,只是还没充分利用起来,自己干脆也替他们完善一下吧。

“木马?!大人还知道回鹘的木马?”是什么工具呢?不得不说洪涛的知识面真广,他连生活在阿尔泰山附近回鹘人在冬天里打猎的独门绝技都知道。但这可不是博览群书得到的,全凭他那张破嘴逮着谁和谁聊,道听途说来的。

特种部队里有很多蕃人,不仅是吐蕃蕃人,还有回鹘、党项和拔野族。这些民族都生活在北方,靠游牧和狩猎为生。

俗话讲各村有各村的高招,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有些部落已经在使用很原始的滑雪板了。北方的宋人没这种需求,但也见过蕃人踩着这种东西在雪地上飞奔,故而称作木马,因为这种板子是由木头削制的。

“本官乃七星同宫,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能吹的时候洪涛绝对不谦让,七星同宫这个流言现在已经快成事实了,连他自己都是张嘴就来。

“光凭木马无法运送货物,它只在下坡时好用,上坡依旧要靠人力。”蒋二郎常年在北方草原上出没,自然也知道木马这种东西,而且比别人知道的还得清楚,连如何使用都明白。

“仅凭木马自然不成,你可知金明池中有一种冰嬉叫做凌床?”蒋二郎说的很对,光有木马解决不了大雪封山时的后勤运输问题,但洪涛后面还有话没说呢。

碎嘴子就是这点不好,说话喜欢留半截儿,非让别人去猜,然后看着人家猜不出来的表情,心里那叫一个美啊。

“不曾见过……何为凌床?”这下蒋二郎傻眼了,他对北方草原的了解比开封城多多了,这也是他退役之后为什么活得憋屈的主要原因,在城里他就和个傻子似的啥都不懂。

“谅你也不懂,此乃皇家的娱乐项目。何为凌床呢?就是在冰面上放个一丈见方的木板,板下有两三根木条,板上铺设毛皮软垫。由人拉动,陛下和嫔妃们坐于板上滑动取乐。”

说起凌床洪涛是满脸的鄙视,什么破玩意啊,还没自己小时候玩的冰车好呢,但皇帝和嫔妃们玩得还挺高兴。

自己在金明池时遇到过这种场景,对大舅哥的恩赐一次也没赏过脸,打死不愿意去那个破木板子上和皇帝对饮下棋啥的,太傻。

“官家嬉戏之物与大郎何关?”也不知道蒋二郎是不是听明白了洪涛的描述,眨巴着两只眼还在纠结后勤运输。

“假如本官把凌床下面装上木马,再由橐驼、蕃狗于前面拖动,是不是就能在雪地上通行了?”看到蒋二郎这么不上道,洪涛只能把答案说出来,这种感觉远没有让对方恍然大悟来的过瘾。

什么木马、凌床都是启发,洪涛真正要弄的是雪橇,在中国叫爬犁。这种能在雪地中长途旅行并运载货物的工具目前还没有,弄出来之后不仅可以在冬季当做后勤箱车使用,还可以配备到特种部队中。有了它之后,特种部队的活动半径至少大一倍。

至于说雪橇犬……没有,但蕃人放牧时大多会饲养高原的一种巨犬,和后世的藏獒有点像。估计训练训练也能当雪橇犬用,不光要当雪橇犬,还得当追踪犬、追捕犬。特种部队加上一群凶猛的猎犬,战斗力又能增加不少。

只是在短期内还训练不出来,那也没关系,吐蕃人的高原马不怕冷,可以在积雪中行进。再不成就换骆驼,那玩意不仅仅是沙漠之舟,也是雪原之舟,比马匹好用多了。

“……末将以为在箱车下面装上木马岂不是更佳?”蒋二郎这次是真听明白了,马上就茅塞顿开,不仅认可了这个办法,还自行发挥了一下,准备弄个载重量更大的雪橇。

“你自回去与彭大商量,本官只要可以用的雪橇,什么样子不管。反正需要补给的是你哥哥,你弄不好将来饿死的就是他!”

箱车下面换上滑雪板能不能当雪橇用洪涛还真拿不准,但他不用说成与不成,只需提出一个想法,然后让别人去实施。

成功了算自己高瞻远瞩、神笔点睛,失败了就是别人太笨。功劳跑不掉、错误不沾边,这就是当领导的基本功。

278 捷报

这次奔袭计划到此还不算完美收官,雪崩能害死夏人,对宋人照样有用。所以特种部队还得返回湟州城,再带些霹雳弹回到马尾城,继续到城南的大山上去,把山峰北侧已经被震裂的积雪接着炸松。让它们一小批一小批的滑落,去掉后顾之忧。

只是这个工作不用洪涛再亲自指挥了,在如何炸松积雪的技术上,蕃人们更拿手,他们用肉眼就能分辨何处的积雪最容易滑落。

洪涛现在的任务就是回湟州城和莲儿、周一日埋头于书案,争取把这次的行动渲染得辉煌、伟大一些,然后变成文字,再加上那位夏国倒霉皇亲的物证一起呈送给皇帝看。

事情干得再漂亮,不如汇报写得天花乱坠,这个道理洪涛早就明白。他倒不是打算谎报军情,但能用几个字就为自己获得利益的事情干一干也无妨。

现在马尾城的命运还没定呢,必须要给皇帝足够的理由和信心把马尾城留下,别被那些不思进取的口贩子几句话又给说没了。

元丰四年,对北宋神宗皇帝而言是登基以来过的最顺心的一年。从年初开始,以巩固皇权为目标的改革就进行的很顺利。

借着种凯的事情,先是把一大堆闲散官职裁撤了,顺势还在官制上小小的动了动。别看只是小改动,要是放在以前这也会被朝臣们喷得体无完肤。

刚进入夏天,妹夫就和自己心有灵犀一般,又把武将杀得人头滚滚,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弹劾之声不绝于耳。

可是自打苏轼从湟州回来,呈上了他在湟州的所见所闻之后,大家都傻眼了。苏轼在奏章里没写驸马什么好儿,基本都是错,但是听在皇帝和众臣耳中却得三思一下了。

表面上看这些错误很严重,无一不是对祖宗章法的蔑视。可实际效果呢,只要是个深谙政务的官员就能得出很不错的结论。

这就是苏轼的弱点,他太自我了,也太不善于政事,说白了吧,就是不称职。做为一个大文人,他做得非常够格,但做为一个官员真不怎么合格,尤其是中央官员。

凡事总是从自己的想法出发,根本不考虑实际情况和环境。这也是他既不受旧党欢迎,又不招新党待见,还不被皇帝青睐的根本原因。

目前朝堂中是啥气候?改革啊,即便是旧党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皇帝改革是错误的,只能在改革的细节上挑毛病。

这就叫大趋势,顺着趋势走就顺利,逆流而上不是不成,但你得有极大的力量才能逆潮流而动,否则就会像山洪面前的一棵小树,瞬间就被连根拔起。

他这份奏章就是逆流而动,口口声声全是驸马如何违背了祖宗法制,对取得的成就视而不见。你要是真想视而不见那干脆就别写上,他还非不,一笔一划记载得挺周祥,以此彰显自己的品格。

可是这种东西看在皇帝和大臣们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不仅不能给驸马治罪,还得算驸马治理有方。

因为啥呢?因为经略安抚使就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去地方整军备战的,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又没有什么造反谋逆的大罪,其它细节都是旁支。

以前光有枢密院和皇城司的密报,大臣们还能说有失公允。现在好了,苏轼这么一位朝野有挺有名的正人君子去亲眼看了,结果写了这么一份东西出来。

想攻击驸马的官员们立马就闭嘴了,然后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苏轼,心里不住的问:你孙子到底跟谁一头的!

神宗皇帝看着新旧两党的表现笑的肚子都快疼了,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妹夫再往上升一升。九月份永兴军路又传来的捷报,鄘延副总管种鄂在米脂城大破夏军,斩首三千!

虽然是听了妹夫的建议,神宗皇帝和王安石没有忙着去征讨内乱的西夏,但这两位也没闲着,他们在永兴军路派驻了重兵,不时的试探夏军的反应,种鄂就是其中一路。

自己的安排获得了胜利,神宗皇帝在朝臣面前又有话题可吹了,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改革是成功的。

但朝臣们并不这么认为,根据边关的情报,西夏也正在往韦州一代集结重兵,看样子是想把东边的损失从西边补回来。战争的阴云正在秦凤路上空汇集,最终是输是赢还说不定。

就在这时又有一封捷报由皇城司传来,驸马王诜在古骨龙城大破夏军,毁其城,斩夏军卓啰和南军司副统领、西夏梁太后的侄子梁道初于阵前,另斩首五千余。

皇帝和王安石、司马光看到这份密奏时当时就全傻眼了。他们一致认为皇城司的密探被驸马买通了,否则仅凭王诜手里那点兵将怎么可能获得如此大捷?

还阵斩对方军司副将、梁太后的侄子,这不是瞎扯淡嘛。要说王诜打飞鹰能赢过西夏、辽国所有大将很可信,但要说他会带兵打仗皇帝打死也不信。

派妹夫去湟州,说是让他去对付夏人筑城,其实压根就没指望驸马能出兵。傻啊,总共就二千多禁军,守住边关就够了。

这不过是皇帝和王安石他们玩的疑兵之计,就是说给夏人听的,为的就是分散夏人的注意力。毕竟王诜是蜀国长公主的夫婿,夏人也非常清楚这位长公主深得皇帝喜爱,所以没有大事,是不会派这位驸马去边关的。

另外皇帝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王诜去搅浑水,吸引朝臣的注意力,这样他才能在朝中施展手段抓权利。

之前王诜把任务完成的很不错,皇帝本打算等年底的时候就把妹夫调回来。长公主已经在夏天产下了一女,王诜有女儿了,任务也完成了,该回家享福了。

可是没想到这个小子没理解自己的苦心,居然买通了皇城司的探子发假军报。这条罪名太大了,皇帝也盖不住,看来调回来之后还得贬官,否则无法和朝中大臣交待。

还没等皇帝拟好申斥的圣旨,湟州方面的情报就如雪片一般飞进了大内。这次不仅有苗魁、黄蜂之流的单独呈报、皇城司的正式密奏,还有湟州马步军总管直接发往枢密院的明文军报。

内容嘛,和之前皇城司的密奏差不多,只是在斩首人数上打了一个七折,没有五千,只有三千左右。

但梁太后的侄子肯定死了,随着军报来的还有他的官凭、往来文书等等一系列物证。另外王诜在奏章里还说了,抓到了几名夏军步跋子活口,已经派王冠的水虎翼押送,不日就将抵京。

这下皇帝真不淡定了,如果说之前的密奏有可能是王诜买通了湟州的探子作假,那后面这些奏报就不可能全是假的。

这么大规模的造假别说王诜玩不利落,就算让王安石去弄一时半会也摆不平。这是N多个部门啊,假如都被驸马收买,那这个国家干脆就给他算了,还要皇帝毛用。

“这是真的!王诜他……他胆子也太大了吧!”看着御案上的那些奏章和物证,神宗皇帝都晕了,难道说自己这个妹夫还是军中悍将,文武双全?可他连刀剑都舞不全,骑马就和骑驴差不多,怎么上阵呢?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得此智将。吾以为诸葛呼风唤雨乃是草民评话演绎尔,不承想王诜真有此本领。看来七星同宫之言也不全是民间传闻,此子确与众不同。”

王安石和皇帝一样,正拿着几张奏报观看,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气。听到皇帝的问询之后,这才把手里的奏章递了上去。

279 敌我

这份是王诜以湟州马步军总管呈送枢密院的战报,上面的字体肯定不是王诜,但行文必须是,别人说不出这么奇怪的话。

“炸塌积雪把夏军全埋了!这、这何以使得?”神宗皇帝接过奏章只看了几眼就在揉太阳穴。这个妹夫啥都好,就是讲话太怪,每次看他的奏章都特别费脑子。

“臣也未曾见过如此战法,司马相公意下如何?”对于皇帝的这个问题王安石也是一头雾水,根本回答不上来,只能求助于司马光。

“王相都不知晓,吾更无从晓得……不过臣以为有一人可答。”司马光的脸都快钻进奏章里了,他也从未听说过这种打仗的方式。

三二百人爬到山顶埋放霹雳弹,然后轰隆一声几千敌兵敌将就从世间消失了,连尸首都找不到,这尼玛不是神话嘛!

“谁?”这是王安石的问题,他想知道谁还有如此本事。

“在何处!”这是皇帝的问题,他想知道这个人在不在朝中,不在就赶紧去请。

“枢密副使王韶,老将军在秦凤路征战多年,应该知道一二……”司马光也是猜,这种太专业的问题还是问比较专业的人合适。

“裴英,宣王韶!”皇帝也顾不上王韶是不是知道了,现在必须确定王诜的战功是不是真的,哪怕有水份也没事儿。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要是全假自己恐怕就得替妹夫养女儿了。如此大罪不说马上推出去斩了吧,驸马府也是回不去的,否则根本没法向朝臣交待。

王韶来的非常快,因为他压根也没出宫,就在枢密院里和同僚们斗嘴呢。啥内容呢,依旧是王诜。

湟州的战报是先送入枢密院然后再呈送皇帝,做为枢密副使他必须看过内容,同样看过的还有其他几位。

然后就和崇政殿里的情景差不多,大部分人是不信的,只有他坚信是真的。因为他在高原上待过不止一年,也遇上过雪崩,还为此损失了不少士卒,很清楚山尖上看着很美的积雪真发起威有多不近人情。

“这么说王诜所言不虚?”经过一段时间的平复,神宗皇帝已经想通了很多问题,不用问王韶也基本认定了妹夫的军报不会全做假。

就算这场雪崩不是妹夫弄的,是夏军倒霉自己赶上了,但只要没人能证明是妹夫冒领军功,这份大功依旧得记在王诜头上。

等听完了王韶对于雪崩的解释神宗皇帝全身都放松了,这事儿没跑就是王诜弄的。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种作战方式别人真的想不出来。

自己这个妹夫自打被马蹄子踢伤脑袋之后,就一肚子的坏水儿和奇思妙想。他不是说经常做梦梦到神灵指点嘛,这次肯定也是梦到了呗。

“臣愿为驸马担保!”王韶也是倚老卖老,他好不容易碰上王诜这么一个有能力还有想法的知音,豁出命也得保下来。

朝廷里这些事儿他很明白,只要让皇帝信了,驸马基本就安全,哪怕最终是在说谎,皇帝也会帮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众卿家以为如何?”原本神宗皇帝看着王韶也不太顺眼,这个老头太倔,很容易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好事儿都能给搅合成坏事儿。

但这次怎么看怎么顺眼,有了他的担保自己身上的压力就会小许多,哪怕最终被证明王诜在说瞎话,责任也有分担。自己是百分百被臣子蛊惑,有责任也就是领导责任,装作痛心疾首自我检讨一下也就啥事儿没有了。

“臣以为不如召驸马入京,此等功劳不可无视。”司马光率先发表了意见,他对驸马的军功到没什么反对,只是如此一来皇帝身边就多了一个可以掌控军队的人物,对制衡皇权是个很大的阻止。

既然无法铲除,那就必须把损失降低到最小。怎么才能阻止王诜在军中声望日高呢,那就是把他调回来,给个高官放在朝堂里摆着,摆几年之后也就屁都不是了。

“不可、断断不可!王诜提及过湟州的形式目前很微妙,夏人有意从湟州对我朝用兵,故而才建城。此城现为驸马夺取,反过来就成了威胁夏人的一根刺,会让夏人附近的两个军司如芒在背。这样一来夏军必须往湟州增兵,以防驸马从湟州出兵让其腹背受敌。如此一来我朝兰州、会州、西安州面对之敌都将有所减少,夏国的用兵压力也徒然猛增。此时万万不可让驸马离开湟州,臣以为不光不能把驸马调回,还要想办法增强湟州军备,让夏人以为我朝将要在湟州用兵。”

王韶一听司马光的建议眼珠子都快瞪圆了,也顾不上什么品阶,站在御案前面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言辞很是激烈,就差点名道姓的说司马光是国贼了。

“匹夫之言亦!夏人正在永兴军路集结大军,朝中军备尽数运往环州、定边军、保安军、绥德军,如在加上湟州,敌人还未压力徒增,我朝恐怕就先压力徒增。湟州乃山川陡峭之地,夏人即便筑城又怎可从湟州大军突入,不过是杞人忧天。”

司马光也不含糊,既然是副相,纵使不太懂军事,也可说出大的战略布局。他考虑的并不是进攻,而是防御。

这和北宋很多朝臣的想法是一致的,认为进攻夏国并没实际意义,就算打下来那边也没多少适合耕种的土地,更收不上来多少税收,搞不好还得往里搭钱。再加上桀骜不驯的牧人很难统治,不如就这么耗着省心。

这不能说是投降主义,只是古人站在他们能企及的角度,找到的一种最合算的解决办法。再远的事情他们真看不到,假如能把中国通史给他们一本看,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难道司马相公未见王诜所言?湟州从明年起就不再需要朝廷钱粮供给,三年后湟州还可向朝廷纳税。如此之能臣调回朝堂整天和诸位相公磨嘴皮子,岂不是暴殄天物!”

王韶自己就是被这样搞得生不如死,空有一身本领却无法施展。眼看这些人又要向王诜下手,他是真急了,顾不上皇帝在不在场,上前一步就要和司马光对喷。

“咳咳……爱卿莫要动怒。裴英,端两杯热奶来给两位爱卿暖暖身子。王相,你意下如何?”神宗皇帝一点没觉得王韶当堂咆哮失礼,这个老头很可爱嘛。

虽然出发点不同,但他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一点不漏的全表达清楚了。只是还有一个人没表态,想躲?做梦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

“臣以为王诜在湟州对我朝有利,但毕竟初领大军难免疏漏,不如着内官王中正代陛下出征,时伴驸马左右以规范之。”

要是放在以前,王安石早就捋胳膊挽袖子上阵和司马光对喷了。驸马王诜是他力主推出来的改革派代表人物,必须撑腰。

可是这次他不想再站在驸马一边了,为啥呢?因为他也和司马光一样觉出了危险。驸马,终归是外戚,天生就是和皇帝一脉的。

如果他发展的太快,真的在军中站住了脚,成了一位战功卓著的将军,就会打破朝堂上的均势。如此一来新党和旧党都占不到便宜,唯一高兴的就是皇帝。

皇帝现在是和自己一起在推行新政,但皇权和相权也是天生的一对儿敌人。假如皇帝权利太大,自己推行了半天新政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说吧,政治这个玩意极其复杂,政客之间就不可能成为朋友,一切都以利益为重。最操蛋的是利益还不是固定不变的,它时时刻刻在变,随着它的变化政客的阵营也会变。稍微打个盹儿,你原本的朋友就变成敌人了。

280 少保

现在王安石就要稍微往旧党那边靠一靠,借助力量去打压驸马王诜,但又不能和皇帝撕破脸,新政还得合作。

咋办呢?他有招儿,给王诜捣乱呗。一位以改革祖制为己任的改革派,居然拿起了祖制说事儿。所以说政客就没一个有人品的,他们的嘴横竖都能用,需要的时候当屁股都可以。

“王相你……”听了王安石的话王韶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尼玛变的也太快了,自己之所以敢和司马光硬顶,很大一部分信心就来自这位改革派大佬。可是这次的结果居然和当年自己一模一样,王安石又出卖了王诜,就像当年出卖自己一般痛快。

人啊,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一点都不假。王韶是个急性子,属于说一不二的那种人,面对朝堂里的弯弯绕很烦,否则也不会急出一身病。面对王安石的背叛、司马光的倾轧,心里一急血压就上来了,然后直接晕倒在御案前面。

“快快快,传太医,王老将军、王老将军……”神宗皇帝被吓了一跳,怎么说着说着就倒下一位啊。

他早就适应了这种政治斗争,历代皇帝长寿的少,大多活不过中年也是因为太费脑子,稍微有点脾气的人气都能气死。

司马光在想什么、王安石为什么突然反水,皇帝心里和明镜一般。可是有些事知道了也没用,要想继续维持朝堂平衡,皇帝也不能按照性子怎么高兴怎么来。有时候明知这么做对国家没有好处,但为了稳固权利依旧要做出让步。

而且王安石提出的人选也符合皇家利益,王中正是谁?他是太监,用太监监军这也是一种控制武将的有效办法。这就叫阳谋,明知道是坑也得跳!

后世里不是有人总结过嘛,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谁妥协得巧妙、有分寸、是时候,谁就能笑到最后。

妥协的结果就是驸马王诜破敌有功,赐天鹰阁大学士,加太子少保。王安石能利用制度逼着皇帝给王诜绑上一根绳索,神宗皇帝也用自己的方式反击了回去。

太子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师,少师、少傅、少保称做三少。三师正一品、三少从一品,都是高的不能再高的品阶。即便是王安石、司马光的品阶也不过如此了。

师传授知识、傅监督德行、保管束身体。三师或者三少,就是教授、监督、管束帝王的三位重臣,还是德智体全面发展。这不是惯例,而是周礼上白纸黑字写的。历代帝王除了孝顺父母之外,还要尊敬师长。

自古以来三师、三少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汉唐之前是可以当面指责帝王错误的存在。虽然时代变迁、礼乐崩坏,三师和三少已经成了虚衔,但这六个职务依旧是文人梦想的荣誉。

现在一个驸马忽然获得了三少之一的少保衔,大家能服气、能答应吗?

服气皇帝管不了,爱服不服,答应不答应其他人还真管不着,因为三师和三少都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可以询问大臣的意见,也可以不询问。毕竟是为自己的儿子挑老师,当父亲的必须有最终决定权。

而且吧,神宗皇帝给妹夫这个头衔也挺有深意的。如果让驸马当少师或者少傅确实比较勉强,王诜在文学上并没什么建树。那几本驸马系列丛书只算是格物,据大儒还有十万八千里呢,称不上少师。

少傅就更不够格了,这个职务需要德行高尚,不是完人也得无限接近。以王诜前些年的所作所为,真谈不上品格高尚。

但少保就不同了,这是一个教授太子如何锻炼、保养身体,怎么上马行军打仗的职务,有点像个体育老师外加功夫教练。

王诜虽然谈不上军事大家,更没有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但他真的很会锻炼身体。这一点不仅皇帝认可,后宫嫔妃、官宦家人都会认同,就连王安石也不敢睁着眼说瞎话。

现在驸马又用计谋兵不血刃的灭了夏国一个皇亲外加几千人马,还占了夏国一座城,哪怕是还没盖完的半成品那也是城池。

环顾大宋全国,比王诜功劳大的有、占城比王诜多的也有,但论起成本和效率好像没一个人能比王诜高。

灭敌三千余,只死了四个人,伤不到一伍,除了敌人随身携带之物,就连换洗衣服顺带着早饭都缴获了,耗费之物只有十颗霹雳弹。

妹夫在奏章里说了,霹雳弹价格并不贵,一颗十贯钱足矣。听见没有,一百贯钱就把事儿办了。如果大宋将领打仗全能这么省钱,再养五十万禁军都可以。

这种本事不该教给太子吗?谁敢说半个不字皇帝就打算问问他有何企图。难道说不教给太子留着教别人,这还不是心怀不轨是什么?

除了升官之外,皇帝也没忘了来点实际的。王中正这个副总管不是光杆司令,随他一同前往湟州的还有一千天武步军。

不是说上四军不出戍嘛,那是在一般情况下。但凡皇帝出征上四军就必须跟着一起。王中正不是皇帝,但他的名义是代替皇帝出征,所以上四军跟着也说得过去。

反正朝臣们算是看出来了,皇帝这是变着法儿的给驸马撑腰,有一百亲从官跟着还不放心,这又给弄去了一千天武步军。

没辙啊,谁让王诜娶了长公主,还被马蹄子踢出一个好脑瓜呢。谁不服也去找马蹄子试试呗,看看能不能给踢出一身星君下凡的本领。

光这样就算完了吗?那就太小看雄心勃勃的神宗皇帝了。这种大规模改变祖宗法制的事儿历代皇帝都不敢做,为啥就他敢呢?

这就叫性格决定命运,神宗皇帝骨子里就有一种冒险的基因,哪怕只有一半儿的成功希望,只要收获足够丰厚他也愿意试试。

还干嘛呢?特区,军事特区!驸马王诜走之前不是提过总参谋部和特区的概念吗,这种模式具体的优缺点可能还搞不太清楚,但对皇权的重要性神宗皇帝听懂了。

他又想借机发挥发挥,搞全面的军事参谋改革肯定会遭到满朝文武反对,但在湟州试行阻力就小多了。

于是北宋内廷就又多了一个部门,叫做参谋部,王韶任副总参谋长,神宗皇帝本人任参谋长,还有王韶的儿子王厚和几位在对夏、对辽战争中有作战经验的文武大臣。

这个机构并不是常设,也无权干涉枢密院、殿前司、侍卫司的用兵用将。它只负责向皇帝提供有关湟州的作战咨询,然后以总参谋部的名义向王诜建议。

那这个部门有什么实际意义吗?外表上可能没有,实际上意义却很大。它有点像清朝的军机处,最初的时候军机处也是个没什么权利的小部门,随着皇帝对权利的热衷,就会慢慢通过各种手段往军机处里捞权利。

凡事儿都怕坚持,时间一长军机处就成了实际上的军事最高指挥单位。建立总参谋部其实也是这个初衷,先用湟州和王诜当幌子,只要这个部门建立起来了,再慢慢扩大、夺权也就有了正当说辞。

在这点上老狐狸王安石和司马光之流都没觉出什么不对,不是他们政治素养差,而是参谋部太超前了。

这玩意是后世人历经了几百年才总结出来的招数,做为古人就算再聪明也得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几百年后的套路他们真想不出来。

281 皇帝庙

“拆毁马尾城,重修古骨龙城……唉,参谋部也是棒槌。莲儿,赶紧再给陛下写个奏章,告诉朝廷本官能对马尾城有效补给,建议留下马尾城。古骨龙城也要修,做为边境重镇多多囤积粮草,即便马尾城不可守也没什么损失。”

参谋部成立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讨论马尾城的去留,此时皇帝和王韶还不知道王诜已经把箱车改装成由橐驼驱使的大号雪橇了,所以考虑到冬季补给问题建议放弃这座城,退回到古骨龙城。

洪涛对这个决定并不太反感,因为朝中终于有能够全面考虑战争综合因素的人了,还知道算计后勤问题,这就是进步嘛。

至于说决定的对错,那是他们不太了解前线的具体情况和变化,所以不能急,自己可以继续上奏扯皮玩。

等皮扯得差不多春天也到了,那时候自己就以马尾城为根据地继续向北进行骚扰,活动半径最小也得远一百里。

当夏人因为白送给自己一座城并且深受其害时,皇帝和群臣就不会再唧唧歪歪讨论马尾城是否该留,而是要考虑如何配合湟州这边的攻势让夏人收尾难顾。

“对了,再加上一句需要保密,对外不要说及马尾城的战事,连名字都不要提。目前夏人还不知道马尾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凡想来探听消息的都被二郎弄死了,拖得越久对本官就越有利。”

光解释自己的战略想法还不够,洪涛还得让这些古人明白情报保密的重要性。千万别以为朝廷就是能保密的所在,朝堂上放个屁,隔几天夏人和辽人都能知道是谁放的。仅凭这一点,大宋朝廷就吃大亏了,老打败仗也合理。

洪涛根本就没打算问别人,马尾城自打攻占下来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此城纳入湟州版图了。不到两旬,就有第一批蕃人坐着雪橇以继续修路的借口开赴马尾城,他们是来修建城市的。

等他们把仓库建好,补给品存够,拿着铁铲、铁锄、钢钎和简易施工机械的厢役就会一批批被雪橇运到这里。

按照洪涛的计划,不光要修建城寨,还得在附近的山坡悬崖上凿洞,藏兵洞。这些藏兵洞就是马尾城的外围据点,会根据敌情不同采取不同的作战方式。

袭扰也好、搜集情报也罢,下毒、纵火什么的都可以。有条件就再弄次雪崩,反正谁来攻打马尾城谁就别想踏踏实实打仗。自己打仗的本事真不咋地,但捣乱的能力杠杠的。

天冷不能施工?洪涛真不听这一套,自己一个养尊处优的驸马,刚来湟州一年就能跟着特种部队翻山越岭偷袭十倍于自己的敌军,也没冻死饿死,凭啥本来就是工程兵的厢役吃不了这份苦呢?

谁也别废话,想活命就去干活,吃喝穿住保障不好那是咱的问题,工程进度拖延了,可别怪军法处置。但凡让马步军总管说出军法这个词儿了,基本就只有死路一条,还得是被那些小童弄死。

其实在这种天气状况下在高原群山里施工,就算后勤保障再好、黑火药的威力再大,能把坚硬的岩石炸开,也避免不了伤亡。短短两个月就有二十多名蕃人和厢役死于雪崩、岩石垮塌和坠落。

几乎每隔些日子就有运送伤者和尸体的雪橇从马尾城满载而归,到古骨龙城换上箱车之后,运抵湟州城西的一个大院子里。这里挂着一个大木牌,上书四个血红色的大字:湟州医院!

打仗要有伤亡、开荒建设也得有伤亡、其实种地放牧也离不开伤亡。自打特种部队里一个队员从马尾城回来,因为被步跋子射伤了大腿,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感染身亡之后,洪涛就决定要再给儿童团和州学里的孩子多增加一个科目,急救护理学!

禁军和厢役里都有随军郎中,但他们的救治水平还不如洪涛呢,仅限于包扎、止血和草药,急救、消毒、预防感染等方面基本没有。

大头水倒是有用,但仅仅靠酒精消毒还是差点意思,必须的时候火药、糖、煤焦油和更多人工合成药品也得会用。

主要的还不是治疗手段,而是急救思路。不要受伤之后就把一切都交给老天爷,那得忙死人家,能自己干了就自己干。

洪涛不太懂医学,也不打算去钻研,但这并不影响他逼着别人研究。除了讲一些后世的人体机理和简单的医疗知识以外,还得进行人体解剖。

尸体的来源不用发愁,就算洪涛拿活人做试验也没人敢反对,大卸八块死人嘛,大家权当这个人生前没积德,否则死后就不会落到天煞星手里。

天煞星也没赶尽杀绝,他也有怕的东西,什么呢?就是皇帝庙。这座庙就在医院的后面,新盖的,建筑物不太大也不太高,只有一层,更没有金碧辉煌。

里面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人,活人,神宗皇帝!这次就有点奢侈了,皇帝的坐像有真人大小,全由纯金打造。

注意,是纯金,不是鎏金。金胎金身,里外都是金的。据说用了千斤足金,到底有多重也没人敢去秤一秤。

这个数据只有王大头知道,金像是他亲自带着徒弟弄的,然后就闭口不再提重量问题了。为啥呢?以为他心里虚啊。

驸马不光骗人,还骗皇帝。他把金像铸造成了空心的,虽然比鎏金用料足多了,但外壳也没多厚,一寸都不足。里面用钢架和铁板做了一个内胆支撑,防止金像由于自身重量被压变形。

不管金像是不是实心的,反正它也算价格不菲了。而且帅司大人贴出了布告,号召湟州百姓都改拜皇帝像。

不是白拜,有好处,切实的好处。比如说信了皇帝教可以全家减税、孩子可以优先入州学、优先进入各工坊学徒、优先获得种植米囊子花的许可等等。

庙里也不光有皇帝的金像,还有一块大石碑戳在中间,和个影壁墙差不多。可谁会把影壁墙建在屋子里呢,所以它不是影壁,而是一块碑。

石碑做得很精致,四周都是云水纹,正面刻着一句话:所有为国家、人民利益牺牲者,皆刻于此碑万世留名。

反面就是万世留名的人了,粗略一数就有百十个,都快刻满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在修建马尾城时不幸遇难的蕃人和厢役,也有攻打马尾城时牺牲的特种兵、各个工坊里因为工伤事故去世的工匠。

他们的名字没有先后次序,也不分民族。一旦这块碑刻满,旁边就会再矗立起一座接着刻。屋子里没地方了不怕,帅司大人说了,到时候可以翻建这座庙,再大一些、再高一些、弄成两层!

目前真正的教众只有几百人,包括特种部队、儿童团和溪罗撒的一小部分族人在内。皇帝教既没有教义也没有教规,这玩意洪涛正在一点点往外挤,换个名字的太阳神教。

他要在精神层面上彻底摧毁这时候的信仰,不仅仅是蕃人们信奉的各种佛教,还有宋人信奉的道教和佛教。

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并不是这些宗教信仰不好,而是它们不够狠、侵略性不够。道教是一个劲儿的强调自我修为,所以才被佛教抢占了市场。而佛教又太倾向于统治阶级,把人都向着小绵羊引导。

这样一来统治阶级是省心了,可是失去血性,长久下去不利于整个民族的扩张。

282 主动背黑锅(白银24/40)

那有人说了,咱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干嘛非去扩张呢。这玩意吧不是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人类本性里就是贪婪的,你不扩张别人就扩张,躲是躲不开的。

一个族群一个国家想发展,只能踩着其他民族、国家的尸体前行,不掠夺、不剥削、不奴役别人,你凭什么比别人过得好?

这个经验历史已经展示了无数次,想改变就得从思想上引导,光喊口号没啥用。信仰这个玩意就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有什么样的统治阶级就有什么样的信仰。

说白了吧,信仰就是道德基础,想让大部分人跟着自己的指挥棒同进退,必须找到一种大部分人认可的道德体系或者叫信仰。

但这玩意从来都是少部分人带着大部分人一起盲从的游戏,说的好听叫宗教信仰,说难听点就是传销愚弄大众。可它又是必须的,要不说人类这个物种是很自相矛盾的呢,他们最大的敌人可能就是自己。

“走马承受确实有点麻烦,这个王中正是什么来头,好相处吗?”最让洪涛挠头的并不是参谋部的建议,而是即将要来湟州的监军。

监军这个职务好像始于春秋战国,它的意思并不是特指宦官,一般都是由正常官员担任。到了唐朝才开始重用宦官,并且把这个习惯传了下来。

从宋朝建立开始监军使这个职务就一直存在,几乎每场大的战役里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有的时候叫监某州兵、护兵某州、监军使,但不一定是宦官,也会由官员担任,还无论文武。

大舅哥派下来的倒不是真正的监军使,而是挂着都总管司走马承受公事头衔。这个职务其实就是监军,只是权利没有监军使大,也不独自领军,地位连五把手都算不上。

但位卑权重,它的主要职责就是替皇帝盯着本路的大小官员,屁大点事儿也可以打小报告,每年还有一次入朝面圣直接扎针的机会。属于那种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的职务。

大舅哥为何不干脆派个监军使来呢?这里面很有讲究。监军使的权利比都总管还大,最次也是平级,能单独领军作战。

假如给妹夫派这么一位来湟州,那皇帝的计划搞不好就得破产。监军使压住了驸马,湟州还会变成原来的湟州。驸马压住了监军使,湟州就会陷入内斗。

这两个职务就是天敌,不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否则设置它也就没意义了,除非经略安抚使和监军使是亲父子。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他是在向驸马诉苦。大致意思就是说:我在朝中也不太舒服,有人逼着我给你上套,我是顶着压力回护你,所以你该如何表现心里有点数!

但这里还有个问题,都总管司走马承受公事这个官职是路一级的高官,怎么跑到州里面了呢?难道说神宗皇帝打算把湟州从秦凤路里单独拿出来升格为一路!

神宗皇帝还没这么激进,湟州不是有特区了嘛,军事特区,所以地位无形中升了一格,再让秦凤路辖制有点不合适,所以从官职上就像路看齐了,这样可以避免很多官场上的扯皮。

“此人不太好相与,他原任永兴军路监军使,与种鄂因为战功、补给等问题争斗不休、水火不容。但深得陛下信任,想是不好降级调用,干脆就挂着都总管司走马承受公事调任秦凤路勾当。可大人的湟州又不归秦凤路调遣,他这个职务到了大人面前也是无用。”

这个问题有人能回答,黄蜂。王中正是宦官,黄蜂也是,想来应该不陌生。果然,黄蜂听到这个人名之后就开始皱眉了,看样子宦官里也有派系之分,王中正大概不是黄蜂、裴英一派的。

“真是乱啊,如果把这些脑子都用在夏人身上,估计大宋边关早就应该设在兴庆府了吧……”

洪涛听明白了,这位也不是来帮忙的,搞不好还得添乱。办法自己是一点都没有,但说几句牢骚话还是可以的,哪怕当着黄蜂的面儿。

“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黄蜂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跟着驸马已经两年了,从金明池到渭桥镇再到湟州,除了对这张破嘴有些不习惯之外,在很多问题上都认同驸马的理论。

但他的身份限制了他的立场,既不能像蒋二郎那般独领一军为国杀敌,又不能像黄怀安那样默默为国出力。现在又来一个捣乱的,还是和自己一样的宦官,真不太好意思面对驸马的眼睛。

“说吧,本官最不怕话多的。”洪涛也感觉出来自己当着黄蜂的面儿诋毁朝廷不太合适,但人这个玩意吧,是随着环境改变的。

如果是在金明池畔,自己有再多怨气也不敢这么说,但到了湟州胆子就大了。古人老说天高皇帝远,确实有道理。

“如果大人不想与王中正纠缠,可以督造之名常驻马尾城,此人交给末将应付。”黄蜂深吸了一口气,提出了他的建议。

“……你如何应付?”洪涛倒不是怀疑黄蜂要趁机谋害自己,要是真能躲开这块狗皮膏药自己求之不得。但黄蜂有这么大本事吗?这么做了之后皇帝会如何看待?

“大人难道忘了,末将是帅司的勾当公事,正六品。王中正也是正六品,在职事上还要排在末将后面。大人不在湟州城,湟州之事就全由末将、苗大人、刘大人主持,有误也是大人御下不利,罪责由末将领了大半。”

“你是要替本官背黑锅?你可知道本官要不就没有锅,要不就是一口大黑锅,你背的动吗?”黄蜂的意思洪涛明白了,他打算高喊一声:让领导先走,我掩护!

这种事没法作假,也非常危险。一旦他和王中正的冲突太过激烈,多一半会被皇帝替换,回去之后没罪也是有罪,即便有裴英的面子估计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皇家向来是无情的,尤其是牵扯到忠心问题。最可悲的是朝臣们没有一个会出面为他说半句好话,全都恨不得把这些宦官都弄死,不管好坏。

“末将愿意为大人试试,将来还望大人在皇帝庙的石碑上也给小人留个地方。”黄蜂看来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回答的既无奈又无惧。

“……没那么严重,遇到这种事儿的时候要往好处想。本官就去马尾城躲一躲,但你不要与这位王大人正面冲突,他提出什么你先答应着,然后多与刘松、苗魁、朱八斤他们商量。这些人别看品级不高,满肚子都是对付上官的坏水。虚与委蛇懂不?尽量拖时间,实在不成就报与本官知道,由本官出面对付他。”

洪涛很欣慰,自己没白忙活,居然把皇帝的密探都影响了。虽然黄蜂依旧不会背叛皇帝,但已经懂得了除了皇帝之外还有一些东西更值得保护。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成果,洪涛当然不舍得被别人轻易毁掉。王中正也没那么可怕,他不就是个打小报告的嘛,注意点就成了。

就算他一句好话不给自己说,皇帝也不会起疑心的,因为皇帝压根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妹夫会反叛,留着还有大用。只要能时不时的弄出点动静,让朝堂里没事儿就打嘴架玩,自己就是安全的。

“大人已经有了计较?”不愧是和驸马朝夕相处了两年、仔细观察了两年、用心琢磨了两年的密探,有时候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敌人。只凭驸马说话的口气和神态,黄蜂就察觉到了什么。

283 投诚的条件

“嘿嘿嘿……就算你不提本官也要再去马尾城一次。夏人以为入冬之后大山就能成为屏障,这次本官要教他们一个新的知识,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冬季攻势。从现在开始战争不再有季节之分了,山那边的夏人无论春夏秋冬都要提心吊胆的活着。本官的悍卒有时候会从大雨中出现、有时候又会从暴风雪中降临。他们带来的不是货物也不是美酒,而是死亡,无尽的恐惧……”

又到吹牛逼的时间了,洪涛越来越喜欢和理解自己的人谈论未来。看着他们若有所思、恍然大悟、谆谆受教的样子,成就感满的直往身体中下部冲。

“噗……靠,中午的羊肉没烤熟,先这样,本官要去拉粑粑了。”喷出来的不是成就感,而是一股臭气。

湟州的冬天蔬菜太少,仅仅靠茶叶真无法满足胃肠需求,尤其是吃惯了米面的宋人。洪涛每天把自己那份水果和蔬菜都让给莲儿、紫菊和周一日了,她们年纪还小,火力壮,吃多了肉食会营养失衡。

“大人如要出征末将必须跟随,这是师傅的叮嘱!”黄蜂没有离去,而是跟着这股子臭气追进了后院。

“……本官答应你,最远也不离开马尾城五里成了吧?你再犹豫一会儿本官就要拉裤子了,要不随我一起进来拉粑粑,咱们边拉边聊?”

就算黄蜂不提洪涛也不打算再跟着特种部队深入敌后了,古人不是说了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己的优势是这颗脑袋,不是冲锋陷阵,死在这颗脑袋下面的敌人肯定比死在自己刀下的敌人多百倍千倍。

这次出征的总指挥是蒋二郎和蒋大郎,由讹力命部落头人的儿子当向导,目的地就是距离马尾城最近的一座夏人边寨,仁多泉城。

自打宋人攻占了马尾城之后,讹力命部落的首领就有点坐不住了。他怎么算也没算到宋人会有这么强大,不声不响的就把马尾城给拿下。

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不仅城池攻陷了,连守卫这里的几百名步跋子精锐也被全歼。问题是他和族人从来也没发现大规模宋军出关,想在群山中对付五六百步跋子,没有几倍的兵力很难奏效,全歼更是不可能。

但宋人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还不是他自己猜的,而是一名负伤的步跋子亲口讲的。这名步跋子冒死从山崖上滚落躲过了宋军的追杀,本想逃回去给军司长官报信。昼伏夜出、忍饥挨饿的扛了五六天,马上就快逃出宋军的搜索范围,没想到被一群山贼给抓了。

这时讹力命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自己族人的命运了,讹力命并不是族群,而是他小时候的绰号。

这个家族原本是西夏皇帝的亲军,没想到一夜之间差点被斩杀殆尽,要不是事发半个月前因为媳妇生产告假,这会儿估计早就成枯骨了。

皇族之间的杀戮一直是历史主旋律,讹力命也无法抗争,而且他也不是皇族,只是忠于皇帝而已,算是个吃瓜落的。

这个瓜落有点大,他和妻子的族人不仅不能回夏国生活,还要面对太后党的追杀。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大家躲进了群山,一边放牧一边当盗匪,勉勉强强凑合活着。

人活着总得有目标,讹力命和族人们的目标很小也很简单,就是想找一块不被追杀的地方踏踏实实过日子。皇族之间的恩怨离他们很远,也不想去报仇,因为这个仇靠他们自己根本报不了。

可是就这么点小愿望依旧难如登天,北面不敢去,只要被人发现就是无尽的追杀,不死不休。南边也不敢去,宋人是比较温和,但那也得分对谁,一旦宋人知道自己是西夏皇帝的亲卫,结局很难保证。

马尾城的出现对讹力命族人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因为这个山谷是群山中南北、东西交通的唯一通道,如果被夏人占据,讹力命族人以后的活动空间就会被进一步压缩,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带着宋人去探路的主要原因,从心里讲他希望宋人和夏人在这里大打出手,最好两败俱伤才最符合讹力命族人的利益。

但现实让讹力命头皮都有些发麻,假如俘虏说的是真话,那些身穿皮衣、披着白斗篷的宋军就太可怕了。能让步跋子胆战心惊的军队,以前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过呢。

现在去打听这支部队叫什么名字、来自哪儿、主将是谁已经没意义了,讹力命需要马上做出选择,到底该和这支军队如何相处。一旦选错了,自己和族人依旧会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一个族群、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不管有多少人,它的命运往往在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一念之差。

讹力命这次的选择很明智也很及时,他先是派儿子把这名步跋子俘虏亲自送到了马尾城,还很幸运的见到了当初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蒋二郎。

既然是熟人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当初蒋二郎所表现出来的守信也让讹力命放心了不少,接着他就亲自出面和蒋二郎谈起了条件。

啥条件呢?讹力命想和蒋二郎合作,或者说达成一个互不侵犯条约。讹力命的族人不会打马尾城以及后勤补给队的主意,也请马尾城不要去干涉讹力命族人的生活。

“讹头人,我想你还是不太明白目前的状况。既然我的军队能把几百步跋子、二千多擒生军奴隶全歼,想对付你这几十口人还算事儿吗?你要是不来,等我忙完城里的事情,开春之后也会去找你的。从今往后这片山中只能有马尾城一个势力存在,这里是大宋的土地,没有皇帝的命令,做为大宋将领我不能和任何族群达成任何协议。”蒋二郎和帅司大人也不是一点好没学,在如何忽悠人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

“……我和我的族人不想与大宋为敌,但也不会任人宰割!”讹力命听完蒋二郎的话,残存的一点点希望也破灭了,但他还不想逃亡,因为没地方可逃。

“讹头领先不要忙,我的话还没说完。假如你和你的族人愿意宣誓效忠大宋,并加入到我的军队中来,那我就必须保护。其实我的军队里大部分都是各族蕃人,其中也有羌人,不信的话可以去找他们聊聊。我给你一天时间在城内随意走动,明日太阳走到头顶的时候,以后是家人还是敌人,就由头人你自己去选择了。”

这时蒋二郎有点明白帅司大人为何总是那么胸有成竹了,当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确实不用担心对方耍花招,任何盘外招都是无用功。

没有等到第二天正午讹力命就认命了,这支军队确实和别的大宋军队不同,也确实是由蕃人组成的。当看到那些装备和伙食之后,讹力命反倒觉得为族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出路。

自己的家族不怕打仗,和谁打不是打啊,要是没有一定的能力也不可能被西夏皇帝选为亲卫军。假如真的能和这些蕃人一般,穿的好、吃的好,还没有宋人欺压,干嘛不试试呢。

最主要的是里面有两个西羌士兵说了,他们的大帅为人很公平,可以用军功换取土地。他们就是在攒土地,等攒够了就会去找一片满意的草场据为己有。只要不和大宋作对,就可以在上面安家。

“这事儿我无法做主,就算帅司来了也不会这样和你盟誓。想要获得认可,总要拿出一些诚意交换,你有可以交换的东西吗?”

军功换土地的事儿蒋二郎听说过,但不知道详情,这也不是他应该打听的东西。现在讹力命问起来了肯定不能往帅司身上推,干脆就讨价还价一下吧。讹力命族群人数不多,肯定拿不出太多兵源,也就没本钱谈这笔买卖了。

284 投名状

“……一座夏人的城寨如何?”蒋二郎的意思讹力命听明白了,也认可。

这是很正常的要求,草原上没有道理只有实力,自己实力弱,要想获得公平的交换机会,必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夏人的城寨?你送给我?还是让我去攻打?”蒋二郎没想到讹力命还真要做这笔买卖,拿出来的筹码还挺大。

“我在城中有仇人!”讹力命并没说是哪座城,而是提起了他的恩仇。

“你要是在城里有朋友我还感兴趣,难道仇人也会帮仇人的忙?”蒋二郎有点被说糊涂了,谁听说过策反仇人献城的。

“我的族人在抢劫一个小部落时杀了他的独子,这些年他一直在山北寻找我们。要是让他得知我又出现在附近,必定会带人追杀。到时候将军埋伏在半路将之袭杀,再返回头去攻占城寨。失去了主将和大部分精锐,这座城还不是唾手可得。”

别看讹力命是条丧家犬,但他可是西夏贵族出身,受过教育且能写能算。蒋大郎那句话说的没错,读书人杀人不用刀,书读的越多坏主意就越多。

这件事儿超出了蒋二郎的职责范畴,就算他觉得靠谱也无权定夺。最终讹力命也豁出去了,愣是化妆跟着蒋二郎去了一趟湟州城,面见洪涛之后又把这个计划重复了一遍。

在洪涛面前讹力命就一点抵抗能力都没了,和蒋二郎相比他的忽悠大法高出去好几层。啥军功换土地都不提,只说了一个条件就让讹力命彻底丧失了原则。

“我有梁道初的军中印信和亲笔书信,什么城寨能比一位西夏皇族高官的命对你更重要,说不定还会有好几位,想不想试试?成功之后我会把他们交与你处理,你那些含冤而死的家人应该会非常高兴看到他们去陪葬的。”

原本洪涛就对讹力命族群的来历比较起疑,这次终于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弱点,抓弱点,讹力命的弱点在哪儿呢?在他们的心里。

一个差点被灭了族,又苦苦求生而不得的人,最恨谁?必然是造成这种局面的人,也就是西夏的梁太后一族。

当一个人对生活彻底失去希望时,你再和他聊太远的发展计划作用不大,他们已经很难相信任何人了。但如果你说能帮他们报仇,这个诱惑就有点大了。

讹力命就是这种情况,他的建议是利用仇人的仇恨诱杀对方,这倒是提醒了洪涛,要谈诱杀的话,好像自己手里掌握的本钱比讹力命还足,但这个计划需要讹力命族人的配合。

除了印信和模仿笔迹之外,没有合适的送信人显然也不成。讹力命族人以前是西夏禁军,装扮成梁道初的信使应该没啥太大难度。

危险当然是有的,任何投资都有风险,如果不想冒就不会有大收获,尤其是对走投无路的人来讲,这点风险真不算什么。

“大人想让我去把嵬名阿吴骗到马尾城来!”不愧是当过禁军的人,对西夏国内的情况还是很明了的,一听梁道初的名字立刻就猜到这位大宋高官要干什么了。

“不是马尾城,而是黄羊城,这是夏人为它起的名字。目前夏人应该还不知道这里已经易主了,就在前几天还有几名来自卓啰和南军司军司的信使在城北十里被抓,他们带来了军司统军的书信,依旧在询问梁道初的建城情况。假如有人能扮作梁道初的信使去军司报捷,并邀请军司统军来此接收新城,你觉得那位嵬名阿吴会不会前来?”

这就是洪涛的高明之处,他最善于时不时下几步闲棋放着。自打马尾城被攻陷之后,蒋二郎的特种部队就一直没放松,牢牢控制住了北、东两个方向通往这里的山路。

不管是谁,只要发现一律抓捕,为了保证不放走一个,但凡遇到对方反抗就会毫无警告的射杀,然后再确定身份。

在如此紧密的控制下,马尾城和西夏的通讯联系完全被切断了,再加上这里的守军是在一瞬间覆灭的,外派的侦察兵又被守株待兔般的消灭光了,夏人确实有很大可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最巧的是那支后来的西夏军队,就是冬季补给队,是为筑城部队和奴隶运送最后一批过冬物资的。

有了这些物资梁道初至少能拖到新年之后,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卓啰和南军司并不会怀疑黄羊城出问题,也没人会想到一只成建制的西夏精锐会被最不善于打歼灭战的宋军全歼,连一个人都没跑出去。

“我可以亲自去军司报信,如果大人不放心,可以扣下我儿子当人质!”

这个弱点确实捅的准,讹力命的脸上因为激动已经出现了潮红。为了家族的仇恨,他不仅不顾自己的安危,连儿子的小命也顾不上了。

“讹头人,不必如此冲动,你还不知道本官作战的方式,一旦发动起来就如雷霆万钧之势,不仅敌人会全军覆灭,就连靠近他们的人也难以幸免。报仇是应该的,但没必要同归于尽,还是找你族中其他人代替为好。”

讹力命的死活并不在洪涛的关注之中,他从骨子里就不愿意相信这些叛将。但是考虑到成功率问题,还是认为讹力命的情绪不太稳定,很容易坏事儿。

而且贵族和信使的差别还是挺大的,主要在气质和谈吐上。既然是要去骗人的,那就得把工作做好、做细致,不能有丝毫马虎。

“遵命……”现在讹力命是真怕了,原本他就怀疑宋军使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才会让几千人悄无声息的消失,现在听到了帅司的亲口承认,不害怕就不正常。

洪涛想干嘛呢?他想故技重施,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弄一次雪崩,就算不能把夏人派来的部队全淹没,也得冲得他们七零八落。

然后就是特种部队发挥的时候了,在寒冷的群山中,补给充足、装备先进、地形熟悉的特种兵会是敌人的噩梦。

不用全杀掉,光是拖慢敌人的行进速度、不分白天黑夜的骚扰,就会把残余的夏人军队全都困死在这片大山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

有这种地方吗?太多了!从马尾城向北根本没有道路,所谓的小路不过是在山谷间穿行而已。山谷,两边自然就是山,不管高低,每座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积雪。

如果霹雳弹足够多的话,洪涛能把北面几十里的山谷都用积雪填高几十米。所以说只要夏人敢来,这几十里路就全是鬼门关,随时随地都会遭到灭顶之灾。具体在何处设伏,得看蒋二郎和自己的心情。

本来洪涛并没想亲自去马尾城指挥这次作战,蒋二郎学坏学的太快了,这段时间他带着特种部队几乎把马尾城南面和西面的山峰都炸了一遍。

不光解决了马尾城的后顾之忧,还总结出来一套雪崩大小和霹雳弹多少的大致比例,有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但王中正的到来让洪涛不得不临时改变了主意。黄蜂的担心很对,自己不适合与这位监军面对面发生冲突,对方毕竟也是代表皇帝来的,和其他朝臣不一样。

正好洪涛也想亲自去马尾城看看蒋大郎这个新任马尾城指挥使干的如何,去住些日子也不算耽误时间。为了让黄蜂放心,洪涛干脆把莲儿和宸娘也带上,以表明自己不会远离马尾城的决心。

285 后进生(白银25/40)

“怎么又去实验室了,小心把手和脸烧坏,以后变个丑八怪!”宸娘已经快七岁了,不能说是大姑娘吧,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去哪儿都要抱着的小孩儿了。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丫头也越来越不让人省心。洪涛给她规划好的数学家、测绘学家、生物学家好像都不太成功,反倒是有事没事儿就往天煞庙里钻,对那些酸碱盐着了迷。

“官人说的,没有化学就没有以后的一切。”对于洪涛的呵斥宸娘没有任何反应,她早就听过无数遍了,多听一次也仅仅是多听一次,啥意义都没有。

“合算官人说的话里就这一句管用,其它的呢?”洪涛倒不是不愿意让宸娘喜欢化学,只是认为她的年纪还太小,不适合太早接触那些有毒、有腐蚀性、有危险的化学原料。

“其它的也管用,比如官人还说要造大海船带宸娘回家……”跟着什么人就学什么样儿,换句文学点的说法就是言传身教、耳濡目染。

现在的宸娘已经不是那个看见谁都不说话、有些自闭的异族小女孩了,有洪涛这个碎嘴子在她也自闭不了。但她有点走极端,脱离了自闭,趋势却是向着牙尖嘴利发展的。

“哎,别说我没造船啊,不信去问你王冠叔叔,官人是委托他造的,有问题去找他。”有关宸娘回家这个问题,现在洪涛已经蒙不住小女孩了。

她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又没有任何限制,总跟在自己身边逮着什么就看什么,然后就从世界地图的草稿中找发现了端倪。

再去和儿童团的哥哥姐姐们打听一下比例尺,剩下的她自己就能算出来。但洪涛坚决不承认以前是在忽悠小孩子,这个名声太不好,会让自己失去威信的,所以屎盆子又扣到了王冠头上。

“造好我也不回去,官人肯定不会留下的,就扔下宸娘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可惜现在的宸娘已经不是别人说啥就信啥了,她有了思考能力。这东西是个双刃剑,不会思考的人就是个废物,但会思考的人吧,又不太听话。

“不怕,到时候姐姐陪你去。官人说你家那边的女孩子都要用纱蒙着头,不许随便让男人看到。我们去把她们的面纱去掉,整天蒙着多难受!哪个臭男人不让,咱们就用蝎子弩射他的对穿!”

莲儿现在已经是半个职业女性了,经常和外人接触、还要帮着处理公文和州衙的一些事情,累是累了点,但过得挺快乐。用她自己的话说,以前有很多不知道不明白的事儿,现在突然知道了、明白了。

“那是阿拉伯人,不是我的族人,就是他们占据了我们的城市和土地,我才不要去帮他们!”

但就纯知识层面而言,莲儿还真比不上宸娘。她并没系统的学过什么,而宸娘可以算是从小被洪涛系统教育过的,已经有点像个小洪涛了,满脑子都是古怪名词、古怪想法。

“我想起来了,你的族人是蓝帽回回。小时候官人还抱着你去找过他们,可惜他们也不认识你家人。”还不错,莲儿并没把所有事情都就着零食吞了。

“大宋就是我的家,官人和长公主就是我父母!”长大就是长大,现在说起家人和父母,与两三年前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那时候宸娘是本能的觉得正常孩子都应该有父母,现在她已经明白生身父母很可能都死了,再生父母却还健在。前者可以做为一种思念,后者才是生活。

“……那我岂不也是你的娘娘了,叫一声我听听!”对于这个关系莲儿还真没仔细想过,猛然间好像悟到了什么,坏笑着用手指捏住了宸娘的脸蛋。

“才不叫……官人,莲儿姐又欺负我!”宸娘自然知道莲儿夫人是啥意思,但她坚决不想叫莲儿娘娘,除了年纪之外,两个人太熟悉也是障碍。

“哎呀,都快把本官的脑袋吵大了。你们俩今日的功课都做了吗?没做就赶紧做,免得到了马尾城只能看着别人玩。我再强调一遍,做不完功课哪儿也不许去,这个没商量。”

洪涛正在琢磨伏击夏人军队的事情,想把有可能疏漏的地方尽量考虑周全。但两个小丫头在车厢里不停的说不停的闹,搅合得他根本无法思考。

“吔……”这真是一招灵,听到功课两个字,莲儿和宸娘立马就泄气了,带着一脑门子官司,极度不情愿的从皮包里拿出小本子,闷头使劲儿看。本子上是一行一行的蝌蚪文,每行与每行还不太一样,但意思都是一个意思。

这是洪涛自己编制的语言教材,他把主席语录背下来一些,然后把主席的名字换成了自己的,并翻译成拉丁语、英语、俄语和德语。翻译的正确不正确先不管,暂且当作儿童团的必修课。

别看都是一些政治口号,只要把这些内容读顺、记住,多了不敢说,日常生活对话肯定没问题。至于说古拉丁语、德语、英语和现代的是不是有区别,肯定有,但不至于影响交流。

就像他自己穿越到古代一样,看书有点难度,可是对话还是可以听懂的。大不了还可以写嘛,十个字里蒙对五个,整句话的意思也就猜的差不多了。

学这些干嘛用?必须有用。就算想把汉语传遍全世界,那也得先能和对方交流才可以传授。也就是洪涛记不住太多法语、日语、韩语,否则儿童团的学习任务还要加倍。

“啪啪啪……到哪儿了?”看到两个小女人安静了,洪涛把身体又往皮毛里缩了缩,然后用拳头敲了敲车顶。

“大人,刚过三十里界桩,离南宗堡还有不到十里路。”很快车厢一侧盖着的皮毛被人掀开,露出一张圆乎乎、黑黝黝年轻男人的脸。

“高俅,你是不是又考了倒数第一,才被大人抓来赶车的?”莲儿就不是个读书的料,看着本子上那些字眼皮就发沉,此时被车外的冷风一吹,马上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提升信心的话题。

这个高俅据说是苏大官人的书吏,但被自家夫君用一辆驸马车外加两匹马换了回来。可是吧,他除了脾气不错、会写一笔不错的字之外,不管在特种部队还是儿童团里都是拖后腿的料,谁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哪儿能值一辆马车钱。

“……回禀莲夫人,小人这次不是最后一名。”高俅那张被高原太阳晒得都快爆皮的脸更黑了,这种侮辱他几乎天天要承受,刚开始还很不服,可是越来越无奈了。

特种部队就别提了,那里的人都是妖怪,隔三差五就背着几十斤重的钢锭满山趴着玩,还哪儿危险去哪儿,摔断胳膊腿是常事儿,就和命不是他们自己的一样。在那些人里,自己必须是倒数第一,没有任何例外。

但儿童团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比那些孩子大好几岁,意志力再坚定有时候也弥补不了身体上的巨大差距。经过前一段时间的适应性训练之后,自己已经脱离了倒数前三名的尴尬地位,排名正在不断上升。

“排在他后面的都是不足十岁的团员……也仅仅比我快了不到三百米!”可是他忘了车厢里还坐着一位特殊的儿童团成员。

宸娘的训练方式虽然和儿童团有很大不同,但随着年纪增大很多项目也是要参与的,尤其是身体方面锻炼。

286 国贼变国士

“你给我滚进来!”洪涛也一直在关注高俅的训练生活,平心而论,一个从没离开过城市的年轻人,在短时间内能练成现在这样不能算很好吧,也不算差。

可惜他有个倒霉名字,每当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洪涛就有让王大一刀捅死他的冲动,成绩再好自然也看不见了。

“大、大人……小的确实没有偷懒……”洪涛一发话高俅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没了,扒着车厢顶从外面钻了进来,屁股都没敢往椅子上座,半蹲半站的窝在车厢里两条腿直发软。

“不偷懒就完啦?你知道一辆驸马车在开封值多少贯钱不?我悄悄告诉你啊,最少五百贯!如果上面还有大头师傅、彭师傅的押字,价格还得翻一倍。这只是普通驸马车,我那辆车光是车棚就不止一千贯,还有两匹凉州马呢,算五千贯不为过吧?”

洪涛往前探了探身,都不用接触高俅的身体,就让他向后倒在了椅子里,不是气功,而是气场。接下来就是掰着手指头的一通算,最终伸出右手,在那张惊恐万分的小脸面前伸开五指。

“不、不、不多……”高俅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可嘴上不敢说。

“那好,现在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啥时候才能还上我的车钱呢?所以说啊,你要比别人更努力才对,身体不成就多用脑子。本官打算给你一个挣军功的机会,想不想去试试?完成了,回来算你五百贯钱,只要有十次债就还清了。”

思路一断再想续上很难,洪涛现在就静不下心,索性就不想,准备拿高俅逗逗壳子。当初把他要过来的时候想简单了,现在反倒成了自己的一份负担。

让他进入特种部队肯定不合适,身体跟不上。留在身边做事也不保险,他到底是个什么品性短时间内也摸不清。

随便找个地方扔吧,有悖自己的初衷,做试验怎么能这么随意呢,也拿不到第一手数据,所以还得想个办法试试这个家伙的本质。

“小人愿为帅司大人鞍前马后、万死不辞。”看着对面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高俅心里苦。

啥还账啊,自己一分工钱都没有,哪辈子才能还上。就算有了这五百贯也是枉然,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帅司指不定怎么恨苏轼呢,只是拿苏大官人没辙,这才玩了命的折磨自己。有辙吗?没辙,忍着呗。

“也没那么难,小事儿一件。我打算派你冒充夏人擒生军的奴隶,陪着几个蕃人去夏人的卓啰和南军司走一趟,就这么简单。”

讹力命曾经提过,光有他族人假扮梁道初的亲兵还不够,一般来讲这种长途送信的任务都会派奴隶跟随,不为别的,就是使唤干粗活,不用白不用。

擒生军里有各族奴隶,所以还得从特种兵里挑个人随行,到底谁去合适还没有定论。现在洪涛有人选了,高俅就挺合适的嘛。

宋人奴隶里识文断字的也不少,让他编一套瞎话,然后跟着讹力命走一趟。人这玩意吧,越到危险时刻越显露本性,高俅到底是什么德性不用猜,到了敌人大营里就会一目了然。

至于说他会不会露馅,这个不用担心,讹力命的族人会随时盯着他,有半点可疑立刻弄死。杀死一个奴隶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就算因此暴露了也不是末日。

洪涛本来就有两手准备,讹力命成功则伏击,讹力命不成功,照样还是伏击。假如夏人知道马尾城已经陷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讹力命族人除了知道马尾城里有千八百宋军之外别的啥也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夏人有很大可能会派军队前来攻打,只要他们不知道雪崩的事儿来了一样是死。

“我……小人不会说夏人的话……”高俅就知道没好事儿,但没想到是这么操蛋的事儿。

去夏人的军营蒙人,这不是羊入虎口嘛。拒绝?不敢,想一想城门外挂着的那些干尸,高俅就知道拒绝是个什么下场。

“你要会说我还不放心让你去呢,夏人大官很多也懂汉话,本官不是让你去和他们谈判的,而是让你假扮夏人擒生军的奴隶,只要让对方相信就算大功告成了。具体的安排到了马尾城自会有人向你传授,本官刚才不是说了要多动动脑子,现在就是轮到你动脑子的时候了。”

洪涛本人还是挺看好高俅的,他有个非常大的优点就是不管心里如何害怕,都不影响语言表达能力。

当初在天煞庙里刚见到这小子时他都吓尿裤子了,依旧能侃侃而谈,闭上眼听很难联想到当时的场面。

“……要是小人回不来,名字能否刻在皇帝庙的石碑上?”咬了咬牙,高俅准备认命。不认命也不成,去夏人军营好歹还有活着回来的可能,直接说不去,估计前面的南宗堡就是自己的归宿。

“为何要把自己名字刻到石碑上?”这个问题有点出乎洪涛的预料,大奸臣啊,不是应该和自己讨价还价,多要点报酬吗?

“那上面全是为大宋尽忠的勇士,我爹如果能看到也不失为一件美谈。”

洪涛确实没看错高俅,他骨子里就有一种狠,对自己的狠。这可能也是他平步青云的重要因素,有时候就得对自己狠一些,置之死地而后生。

“本官保证,万一你回不来,就把你的名字刻在第一行,还比别人大一号。”大奸臣……爱国青年?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自己面前融合成为了一个人,这让洪涛有点好奇。他觉得这个试验越来越有意思了,更希望这个年轻人最好能活着回来,把试验再继续下去。

“官人好狠心,不喜苏大官人就拿人家书童撒气。”莲儿是个外表强横、内心柔软的女人。

平时横眉立目咋咋呼呼,遇到一丁点事儿就多愁善感。她认定了这是驸马对苏轼的报复,但也没打算管,自己官人干啥都是对的,看得惯看不惯也是对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官人给他机会,能不能回来要看他的造化。”

别看宸娘年纪小,但她的心眼一点都不少,那双绿油油的大眼睛毒着呢,已经看穿了一部分事实,比大多数成年人都强。

“又和娘娘顶嘴,我先劳劳你的筋骨,苦苦你的心智!”这番话莲儿听明白了,然后就爆发了。让一个小女孩当面比下去很没面子,恼羞成怒的后果就是动武,宸娘的脸蛋很快又遭到了蹂躏。

“官人救宸娘……莲儿姐欺负人……”宸娘在身体上肯定对抗不过莲儿,几下就被压在了车厢一角,呼救都喊不顺溜。

“到马尾城之前单词要背完,再加五道数学题……”这就是洪涛不愿意和小孩子相处的原因,她们的精力太旺盛,无时无刻充满了未知,太难把控。

马尾城和上次来时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了,城门、铁闸一应俱全,城墙上还安置了几台神臂弩。

城里更热闹,百十名厢役打扮的人正在修建一座大仓库,不远处已经有两座同样的仓库完工,一架架没有轮子的箱车正在这两座仓库门口进进出出装卸着货物。

洪涛的驸马车并没安装雪橇,从古骨龙城到马尾城的山谷小路已经被雪橇箱车碾压得非常坚硬,只要不是载重量太大的车辆照样可以在上面行驶。但别太快,快了容易打滑,搞不好就翻车。

287 马尾城

“大郎怎知本官车马到来?”城门口除了进进出出的箱车还站着一排人,正当中的就是油头滑脑的蒋大郎。尽管已经换上了特种部队的作战服,可那张脸怎么看怎么不是好人。

“全凭帅司大人的望远镜,可惜数量有些少,能不能……”蒋大郎指了指城门楼,又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最后把手指停在了洪涛胸前挂的望远镜上。

“不能,想也别想,这些事儿自己去找朱监司商量,本官做为总指挥难道不该有架望远镜吗?”洪涛来回扭头看了看,大致明白了蒋大郎传送信息的方式。

说起来很笨,他在附近山头上都开凿了洞穴做为永久观察哨,再配上望远镜和旗帜。谁发现了异常就会挥动旗子向下一站传送,就这样一站一站的传到城楼。其实这个办法古人一直在用,只是没有望远镜,哨兵的密度要很大才成。

“自然应该、自然应该……大人带这些雪橇何用?”蒋大郎一看洪涛不上当赶紧转换话题,免得遭到报复。这位大人心眼很小,更没有君子之风,报复来的那叫一个快啊,十年?十分钟都等不了。

“雪橇?这是雪板,本官的新发明。不过不是给你们用的,等她们玩够了再说吧。”蒋大郎所说的雪橇就绑在车顶,看上去要比箱车用的雪橇板薄很多。

既然带着莲儿和宸娘来马尾城,洪涛就得为她们找点事儿干。这里说是城,实际上就是个军事堡垒,除了军队和军用设施之外,一样适合平民玩的东西都没有。

洪涛自己肯定不会闲着,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多到干不完,可莲儿和宸娘恐怕就没这份耐心了。为了不让她们整天缠着自己,洪涛只好继续创造发明,什么玩意最适合在雪山环境下玩呢?

没错,就是滑雪。滑雪板洪涛没亲手制作过,但他自己削过滑水板,意思都差不多。有了彭大这个精益求精的大木匠帮忙,很快就弄出一副试验品。

洪涛亲自去湟州城附近的山坡上试了试,感觉和后世的滑雪板真没什么大区别,除了重一些之外,滑起来几乎就察觉不到。一方面是彭大的手艺好,另一方面也是他对滑雪本来就不太熟悉,充其量就是个会滑,再多就谈不上了。

这项运动在后世照样风靡全球,自然有它吸引人的一面,最主要的还是简单。穿上一双长长的木板、拿着两根带伞型尖头的滑雪杖,是个人多练练就能从山坡上高速滑下来。用莲儿的话讲,感觉如会飞了一般。

于是,不光莲儿得有一副,紫菊、周一日、宸娘、儿童团的孩子们每人都得有一副。这让彭大很愤怒,声称还有很多正事儿要做,没功夫去做这些小孩子的玩具。

但最终他还是找来两个徒弟继续制作滑雪板,倒不是为了拍驸马的马屁,而是驸马说了,此物不仅仅是孩子的玩具,还是行军打仗的利器。当老头亲眼看到儿童团的孩子穿着滑雪板从山上飞速滑下时,立马就没什么抱怨了。

其实他又被驸马骗了,滑雪板确实能当做行军打仗的工具,但并不是在哪儿都适用。使用它的最佳地点就是中低海拔的山区丘陵地带,青藏高原上的雪山没有滑雪板的用武之地。

因为这里的山脉高度差太大,下坡的地方用滑雪板当然可以毫不费力的溜下去,但遇到上坡可就累了,想穿着滑雪板走爬坡是个技术活儿,得经过长时间练习才能掌握,还很费力气。

所以吧,这玩意只能是孩子的玩具,顶多让特种部队没事的时候训练训练,算是多掌握一门技术,将来碰到合适的地形马上就能施展。

但另一样交通工具确实适合特种部队使用,它就是真正的雪橇。蒋二郎和彭大改造的箱车严格意义上讲并不算雪橇,目的也不是长距离旅行,主要还是为了解决马尾城的后勤补给。

洪涛肯定不会满意的,他回到湟州城之后又亲自设计督造了另一种雪橇,模样和在阿拉斯加见到的因纽特人雪橇几乎没区别。

而且也是由狗来驱动的,溪罗撒为此专门去找了十只一模一样的蕃狗,经过初步训练还剩下六只比较听话的,做为第一批雪橇犬使用。

“老二,这玩意确实不错,蕃狗也比马匹好养活,更耐得寒冷,必要的时候还能当猎狗用。下次你们再出远门带上几十只蕃狗拉着雪橇,可以轻松的多。”

洪涛基本就没怎么在城里待着,也没啥可看的,放下行李之后就带着莲儿和宸娘坐着狗拉雪橇去西边山坡上跑着玩了。

蒋家兄弟站在城墙看着远处那个能在雪地上飞奔的小黑点,再次被领导的想象力打败了。这种感觉很不好,每次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厉害的时候,这位领导就会拿出一样精巧实用的东西狠狠抽脸,让他们总觉得自己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孩子,只能跟在领导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下次恐怕来不及了,帅司大人这次来恐怕不光是为了陪着莲夫人玩,夏人又要倒霉了。”

伏击西夏援军的计划目前没几个人知道,蒋二郎当然算其中之一。但他也不能和自己哥哥明言,这是特种部队里的第一条纪律,谁触犯谁倒霉。

“二郎,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往日每次出征前你都会来和大哥喝酒,说不了几句话,喝完就走。大哥能看出来,你并不太想去。这几天你除了训练就是整理装备,像是巴不得早一点去,难道驸马真的有神力不成?”

蒋大郎也是军人出身,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并没在因何出征的问题上多纠缠,而是和弟弟聊起了个人问题。

“嘘……你忘了花掌柜曾经叮嘱过,不要当面称呼大人为驸马,背后也少叫,一旦被大人听见又要倒霉。”

蒋二郎原本确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见过的生死太多都麻木了,有时候甚至觉得死了反倒比活着更舒心。

但自从与驸马接触以来他居然也有所惧怕了,那种死不了活受的感觉不怕也不成,而这位大人好像最擅长的就是此道,真惹不起。

“如果我说大人能呼风唤雨,大郎可信?”对于哥哥的问题,蒋二郎也无法回答。因为这位大人无法用常理分析,不能说他是神,但也绝对不是凡人。

“……难道这座马尾城就是大人他……”蒋大郎看来也没少听流言,特种部队是不能随便泄密,但来此筑城的厢役可没这条规矩,他们是第一批抵达马尾城的部队,自然也看到了很多不符合常理的细节。

比如说大部分西夏军队的帐篷都是完好无损的,里面的个人用品也摆放正常,根本不像仓皇迎战的样子,更像是出门打猎久久未归。

至于说城里就更蹊跷了,几百上千套筑城工具就那么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原地,仿佛前一秒钟还有人使用。

虽然他们看不到战报,但仅凭多年的筑城经验,掰着手指头算算能能大概估算出来此地有多少工匠劳役。

几千人就这么齐刷刷的没了?半点血迹、尸首也见不到,和谁说谁信啊。唯一的解释就是神鬼,碰巧帅司大人身上又带着七星传说,得,也别找其他人了,接着还是他吧。

“小弟无法明言,但大哥所想也相去不远。小弟跟着如此一位大人征战岂有不乐意之理?原本以为马蜂窝、一窝蜂就是无敌利器,错矣,大人才是无敌杀器。谁和他对垒就算侥幸逃脱,也得折寿十年!”

288 细作来也

蒋二郎不是在为帅司吹嘘,他要让自己亲哥哥明白这位大人的厉害之处,千万别再像以前那样动什么歪心眼,真把这位天煞星惹急谁也救不了。

“二郎多虑了,大哥不是贪财,是看到捞钱捞官的人青云直上,我等在前方拼死御敌者却死无葬身之地,心里不值。如果都像帅司大人般住官衙、吃食堂、进工坊、御前敌,大哥再伸手,不用人来抓,这些袍泽也会把我生吞活剥。”

蒋大郎心眼比蒋二郎多多了,岂能听不出弟弟话中有话。以前弟弟非但没劝过自己,有时候还会帮把手,看来这次确实不太一样。

“如此小弟就放心了,待我去前面冲锋,大哥坐镇家中,你我兄弟联手搏得一场大富贵!”听了蒋大郎此话蒋二郎开心的笑了,他们兄弟之间从来不互相欺骗,只要说到就会做到。

“二郎且慢欢欣鼓舞,帅司大人不一定能在湟州长久待下去,更无法永远如此行事。为兄在湟州听闻朝廷已经派了监军,不日就将抵达。帅司大人此时来马尾城,恐是和这位监军有关。”别看蒋大郎打仗没弟弟在行,在其它方面远比蒋二郎活的明白,消息更是灵通。

“……这狗日的朝廷,早不来晚不来,刚刚有了战绩就忙不迭的来抢功劳。哥哥可知那厮何日入湟,干脆小弟再走一趟,就如当年大名府那般神不知鬼不觉了结此事!”监军是啥意思蒋二郎肯定明白,然后就开始咬牙了。

“莫要生事,你杀了一个朝廷还会再派一个来,难道次次都杀?这样只会陷大人于不忠不义。某忙,待我打听清楚之后再下手不迟。但此事必须让大人知晓,不可鲁莽。”

蒋大郎不是不信任弟弟的手段,他是怕这样做会给帅司大人添乱。在没有搞清新任监司的底细和行事风格之前,不能无事生非。

“就听哥哥的,快到巡视时间了我去准备准备。”蒋二郎对这些官斗戏既不感冒也不熟悉更没兴趣,连多听几句都烦,干脆找个借口溜了。

十一月,西夏卓啰城。这里是夏国卓啰和南军司治所,紧邻黄河北岸。说是城,由于地处宋夏边境线上,普通居民很少,实际上就是个军事堡垒。

这里驻扎着五千多西夏正规军,还有不少负赡、私人、役人、刑徒、苦役,数量基本和正规军相当。负赡就是西夏的厢役,剩下几种有点像宋人的配军,比负赡等级低,但又比奴隶高点,好歹还算是人。

西夏的军制和北宋相仿,军队实际运营方式也差不多,两个字,军屯。这些军队不管是正军还是负赡,平日没有作战任务时,少部分负责警戒,大部分都在放牧耕田。

马真多!这是高俅进入夏国境内后的第一个感觉。在卓啰城附近这个感觉又被刷新了,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马群,到底是不是战马他也分不清,看着看着都看麻木了。

气温高!这是高俅的第二感觉。他很是纳闷,为何在山南的湟州冬天那么冷,到了山北反倒温度高了呢。

如果有儿童团或者特种兵跟着,他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了。答案很简单,海拔高度。从马尾城开始这一路基本都是下坡,二百多里路到了卓啰城之后,海拔不足2000米,整整下降了一半。

第三个感觉就纯属个人感觉了,高俅觉得见到的每个夏人好像都是骑兵,他们时刻都骑着马,就像宋人穿鞋一般自如。

这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麻烦,沿途被盘查的次数不少,但有了梁道初的印信和旗号,通常只是问几句,或者干脆远远的打个招呼,连查都不查。

看样子夏人并不担心宋人会从这个地区渗透,或者说宋人可能从来没在这片大山里走出来过,时间一久大家习惯性的认为很安全。

“啪……不要乱看,你是奴隶,要跟在身后,想死吗!”要问此时高俅最恨谁,真不是夏人,而是这个拿鞭子抽他的讹力命族人,还有他的同伙。

这两个家伙自打上路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奴隶,动不动就打骂,所有苦活累活全让自己干。还不是假装的,是真抽,即便穿着皮甲也能感受到皮鞭的力道。

“待回到马尾城禀明帅司大人,定要你们两个好看!”可是高俅敢怒不敢言,他蕃话也讲不利落,此处又是敌国,想跑都不知道往哪儿跑。

此时他有点怀念特种部队和儿童团了,在那里训练苦是苦了点,可没人会欺负自己,只要不是在训练中,大家还都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尤其是儿童团里那个一头短发的女团长王大,每次自己受伤她都会送来大头水,用火点燃之后帮自己按揉。手劲儿是大了点,但很管用,被按过的地方热乎乎的,心里也是热乎乎的。

“要是这次能立功,可不可以向帅司大人提亲呢?”一想起王大那张冷冰冰的脸,高俅心里就有一种悸动。

他很喜欢这个女人,在孤立无援的陌生环境里是她率先给了自己温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安全感。

“老爹要是不喜欢她咋办?应该没事儿,有帅司大人作保谁还敢不喜欢!”要说人这个玩意确实怪,高俅是被强行留下的,又被强迫着当了兵,但时间一长反倒觉得这种生活也挺不错的,对那位始作俑者的仇恨慢慢变成了认可。

因为他在湟州这片土地上就是神,说句不好听的,你和当地人提皇帝他们基本没啥反应,但要提起帅司的名号,立马就能获得认同。

男人,尤其是血气方刚的青年,骨子里追求的就是这种一呼百应的气魄。帅司大人让湟州变了样,而且还在继续变,看样子是往好处变。

帅司大人占了夏人的城,就好像伸脚踩塌一个蚂蚁窝般平淡无奇,甚至都没在湟州城里公开宣布这件事儿。如此心胸、气魄让高俅身上的血液有点沸腾了,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可是又有一股自卑。

自己啥也不会,很多时候连儿童团里的女孩子都比自己知道的多。知道差距能给人提供前进追赶的动力,可是这个差距如果太大的话,又会打击自信心。

假扮夏人奴隶远赴敌营传递假消息,刚开始确实把高俅吓得不善,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一闭眼脑子就是自己的无数种死法。

可是出了马尾城之后,高俅觉得这也是一次立功的机会。如果就如此平静的过下去,自己顶多是在特种部队里混个差事,还是后勤方面的,上前线立功是别想了。

冒险这个事儿他从小就没少尝试,有时候想开了、或者强迫自己不去想,眼一闭也就过去了。

经过一路的观察,高俅觉得风险也不算太大,没人会对一个负责喂马的奴隶多废话,甚至正眼都不看。真正有风险的是那两个假扮梁道初亲兵的讹力命族人,如果他们应对不足的话,自己就得跟着一起完蛋。

不过帅司大人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专门找出两个梁道初亲兵的随身用品和书信,让这两个讹力命族人熟悉了好久,每天见到的所有人都会叫他们的新名字,就连礼节和生活习惯也按照夏人的来。

至于说那些私人物品是怎么来的没人说过,但高俅自己琢磨出来了。别问啊,这两位夏国士兵百分百是死了,身份都是真的,只是现在换了两个人,欺骗性还是很强的。

289 倒霉蛋

一说起欺骗,高俅真是太佩服帅司大人了。这胆子也是没谁了,抢了夏人的城、杀了夏人的兵将不说,还要借此再去骗更多夏国人来送死。

那些在大宋朝野眼中都算得上彪悍的西夏兵将,到了帅司大人这里好像变成了温顺的绵羊,想杀就杀,杀光了还嫌不够,变着法儿的要更多。这叫啥?这就叫本事,反正高俅是这么认为的。

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了,崇拜这玩意就是精神毒素,一旦中了很难自愈,还影响智商,分不清对错。

“你自己在此等候,脑子和眼睛都放机灵点,一旦发现不对就想办法跑吧。记住千万要抢两匹马,路上如果没有食物就杀马吃。如果我是你,宁可自杀也不要被人抓住,他们会把你拖在马后面跑十几里,全身皮肉都被蹭掉时才会死。”

和以前一样,卓啰城的守军看过印信之后没有半点怀疑,很容易就放行了。不过高俅不能进城,他做为奴隶只能住在城外的帐篷里。分手时讹力命族人小声交待了几句,他的眼中并没有怕,更像是一种解脱。

“喂,宋人?你是宋人吗?”高俅刚刚把马匹拴好,帐篷还没搭起来,身后就传来了小声的呼喊。

“你也是宋人?”这个声音高俅听起来很亲切,开封口音,见到老乡了!可是当他回过头时又有点不敢认,几米外是个提着木桶、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已经粘成片状的蕃人。

“来来来,到这边来……别怕,我也是宋人,家住春明坊,听口音小兄弟也是开封人氏吧?”

听到了高俅的口音,那个人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招呼着向不远处一座小帐篷走去。见到高俅还有些犹豫,又解释了一番。

这恐怕是高俅几辈子最不能忘的一个决定了,他跟着去了,然后……在帐篷后面被三个满嘴宋话的人给抢了。

抢得那叫一个干净,连里面穿的皮坎肩都被扒了,那可是王大送给自己的。高俅试着反抗了一下,结果就是脑袋上多挨了一棍子。

“宋狗,被狗咬了?哈哈哈哈……快去找别的宋狗抢回来吧,要不一会儿你会冻死的。给,记得还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俅醒了,刚睁开眼就看到两个真正的蕃人。他们并没有过来帮衬的意思,更没问事情经过,像是看着一匹受伤的野马,说了两句就走了,还扔下一条羊皮。

“……”高俅真不想去拿那张脏兮兮的羊皮,但冷风告诉大脑,拿吧,再脏也比穿着单衣强。把羊皮裹在身上,闻着那股子骚臭,眼泪就哗啦啦的下来了。

千小心万小心,走过了千山和万水,闯过了一道又一道夏人的巡逻兵和关卡,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三个宋人奴隶打劫了,还没有任何理由。

委屈?或者叫伤心?反正高俅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就是想哭。

一边哭一边走回战马边上,这是军马,那三个人倒没敢碰,包裹里还有衣服。可是不管穿了多少层,高俅还是觉得身体冷。

懵懵懂懂的收拾好帐篷,他不敢在空旷的城边扎营,生怕那些人再来。四下看了看有了主意,那张脏兮兮羊皮的主人就在远处河边的帐篷里,自己应该物归原主,顺便看看能不能在他家附近忍一宿。

这次高俅的运气很好,帐篷的主人收下了羊皮,并对这种守信的行为予以鼓励,倒了一大罐浓浓的奶茶,也没有驱赶这个明显要在自家毡帐旁边留宿的奴隶。

可惜高俅的好运到此为止,奶茶还没喝完城内就乱了起来,各种号角吹得山响。听到号角声,城外的牧民、奴隶、兵卒开始从各个角落向城门口聚集。高俅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但又有一丝侥幸,跟着大家也一起凑了过去。

假扮梁道初亲兵的两个讹力命族人失败了,他们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满脸都是血,从城内被拖了出来,跪在两个木墩前面。

下面要做啥高俅能想像出来,想扭头就跑,但两条腿真不听使唤。突然有一个讹力命族人抬起了头,用那只完好的眼睛扫视了一遍人群。

当他看到高俅时裂开嘴笑了,接着又仰起头大喊,然后,被一柄弯刀戛然而止。

“回去报信……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要娶王大……还要当将军……还要回开封!”

就在那一眼中高俅突然警醒了,两个讹力命族人没有出卖自己,快被打死也没把自己供出来。那个笑容就是他们的希望,他们想让自己回马尾城报警。

除了报警之外,高俅还想起了很多自己不能死的原因,每一条好像都特别够份量。于是他的腿不软了,趁着众人都在观看砍头大戏时悄悄溜回战马边,把讹力命族人的物品偷偷扔进了河里,然后骑着一匹、带着另外两匹马沿着河边向来路走去。

跑,万万不成,在来的路上讹力命族人就说过,夏人爱马,尤其是战马,平时是舍不得随便跑的,每天还不能骑行太远,时不时要下马步行。

离开卓啰城两里远,高俅才敢稍微放快步伐。来时的路径大致还记得,只要那几个山口别走错应该就不会迷路。

现在高俅担心的不是路径,而是沿途碰到的西夏军队。该和他们如何解释自己一个奴隶独自行走,所以还得编一套瞎话。好在通关的印信还在马匹的褡裢里装着没被抢走,这个瞎话不太难。

瞎话是不太难,路径也没走错,但高俅低估了夏人的智商。当天夜里人家就反应了过来,那两个冒充梁副统兵亲军的细作还有一个伙伴。再细问下去很快就搞清楚了,这个伙伴是个宋人奴隶。

嵬名阿吴,卓啰和南军司统兵,也就是军区司令。梁道初就是他的副手,但这个副手不太听招呼。

当初建设马尾城的时候嵬名阿吴就极力反对,倒不是怕副手立大功抢了自己的位子,而是分兵进攻湟州没什么意义。

如果说大宋朝廷里有反战派,那嵬名阿吴就是西夏朝廷里的反战派。他并不想看到西夏和大宋永远这么对抗下去,自然也就不愿意主动发起进攻。

不是怕打仗怕死,而是出于对国家的长远考量。如果在大宋和辽国之间选择一个同盟,好像还是大宋比较合适。毕竟西夏没有力量打败任何一个国家,在三方里还是最弱的那个,老是连年征战无法发展。

但是和大宋朝廷一样,有反战的就有好战的,其实从古到今、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实际情况是梁太后掌权了,她就是主张联合辽国对抗大宋的主战派。

理由也很站得住脚,大宋富。辽国和夏国差不多穷,两个穷人互相抢效率太低,不如合伙一起去抢富人,然后再说其它。

在这种大环境下,虽然他是卓啰和南军司的主官,更贵为皇族却依旧无法阻止副将的筑城建议。不光不能阻止,还得大力支持,要人给人、要粮给粮。

本来筑城的事儿进展的很顺利,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驻军,湟州的大宋军队也没有什么异动,眼看快完工麻烦却突然来了。

这两个自称是梁道初亲兵的人一进大帐就已经露馅了,没有其它原因,只因为其中一个亲兵嵬名阿吴认识。那是个面目清秀的夏国汉人,只是起了一个羌人的名字,但来的却是个百分百的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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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 祸害活千年

嵬名阿吴没有叫破对方的行迹,而是打算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什么。结果越听心越凉,黄羊城出事儿了!梁道初可能遇到麻烦了!

直到此时嵬名阿吴也不认为梁道初会死,这位副将是有些心高气傲,但他不是草包,打仗也很有一套。五百多步跋子外加二千多奴隶兵,不说能独当一面吧,至少不会在湟州出事儿。

湟州大概有多少宋军、大宋朝廷在边境有什么大规模军事调动都是瞒不住人的。至于说有位驸马到湟州担任经略安抚使的事儿,自然早就听说过。

但也仅仅是听说,谁会拿一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驸马当回事儿。宋人就喜欢玩这种表面文章,再说了,这位驸马并没带着大军进入湟州,军力还是那些,怕啥?

那梁道初会遇到什么麻烦呢?嵬名阿吴认为最大可能就是宋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劫了粮道。

原本应该上个月就返回的运粮队到现在也没回来,要是没这两个冒名顶替的家伙,自己会认为是梁道初留下了他们一起加快筑城速度,现在看来恐怕不是那么回事儿。

抄后路、断粮道、烧粮仓,这都是西夏军队和大宋军队对垒时经常用的招数,百试不爽。谁能保证宋人吃了这么多次亏就没学乖呢?这些印信想来也是宋人趁其不备偷袭了梁道初的营地顺手抢走的,这么推论起来很合乎情理。

想明白了,然后就是动作。嵬名阿吴的动作很快,一边调集卓啰和南军司能调动的部队,一边派快马去济桑城传令,那里还有八千擒生军。

黄羊城和梁道初必须救,这已经不是反战和好战的事儿了,一旦自己有半分迟疑,就会得罪梁乙埋和梁太后。别看梁道初只是个私生子,但他在国相和太后眼里还是很有份量的。

怎么救呢?还能怎么救,二千步跋子带三千负赡、四千擒生军带四千负赡,一万三千大军来一次短距离的突袭,必须能解黄羊城之困。

不是说祁连山脉里不适合大军展开嘛,怎么又能带着一万多人解救黄羊城了?不是作者写糊涂了,而是前提条件不同。

不能大军展开,是说无法提供补给,如果让一支只能随身自带干粮的军队在冬季的山区里跋涉上百里攻坚肯定不成,甚至都不用宋军打,自己就能把自己饿死。

可是短时间的突袭还是可以的,解救黄羊城不用攻坚,基本就是行军到地方打完就撤退,来回不过五六天的样子。又不带太多马匹,没什么后勤需求。

嵬名阿吴甚至希望湟州宋军全都云集在黄羊城下,这样自己就能毕其功于一役了。然后嘛,梁道初的筑城之功就不值一提了,自己大破湟州之敌的功劳就坐实了,梁家再不乐意也得认头。

当然了,卓啰和南军司的统兵之职肯定保不住,但高升离职与被人挤走完全是两种不同待遇,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保忠,带我的卫队即刻出发把那个宋人奴隶抓住,不能让他跑回去送信。”嵬名阿吴并没忘了高俅,想突袭必须不让敌人事先得知消息,这个宋人奴隶就成了行动的关键。

为此嵬名阿吴连自己的亲军都派了出去,他们都是族人里的勇士,在大雪天追踪一个宋人应该不是难事儿。

这次是嵬名阿吴小看了高俅,奸臣也好、贪官也罢,他们的脑子通常比别人聪明,忍耐力也更高,否则熬不到高位,也就没有耍奸贪墨的机会了。

高俅这一路仗着梁道初的印信和一张能说会道外加表演系毕业的脸,骗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关卡、巡逻队,马不停蹄的往西跑。

什么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了,为了怕自己睡着之后从马上摔下来,干脆就用皮带把自己绑在了马鞍上。他知道夏人早晚会发现自己的,现在能多跑一步是一步,有时候一步之差就会生死两重天。

但话又说回来了,宋人毕竟不是马背民族,即便是那些训练了半年多的特种兵,到了马背上依旧比不过这些从小就长在马背上的党项骑兵。

两天之后高俅真跑不动了,马没事儿,他人不成了,吃啥都吐,腰就和已经断了一样。为了不让自己半路累死,高俅找了一处山坳,打算休息一个时辰再走。

谁承想刚往毛皮上一躺,天空都没看见呢人就睡着了。这一睡差点就睡进了鬼门关,当战马把他弄醒时一队西夏骑兵正从山下匆匆而过。

看着一人三骑急行军的速度和去的方向,高俅就知道他们很可能是在追自己。

怎么办呢?有的人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会比平时冷静,高俅幸好是这种人之一。他仔细查看了一下方位,确定了方向之后,就做出了生与死的抉择。

杀死一匹马,马肉放在另一匹马背上,用马骨头和缰绳给自己做了两双踏雪板,然后牵着马放弃了山谷,开始了徒步前行。

这是他第一次长途跋涉,此时才觉出以前那些训练是多么有用。假如能让他重新选择的话,宁愿每天跟着特种部队一起。

这时王大的摸样又浮现在他脑海里,如果没有这个严厉的女孩子整天逼着自己,这段山路恐怕就是自己的坟墓。

现在就算体力还是不太够,但至少知道了在冬天的雪山里该如何吃、如何喝、如何睡,不至于活活饿死、冻死。

但独自一个人在没有合适装备的情况下在雪山上长途行走也不是件容易事儿,就算当地蕃人在冬季也不敢如此放纵。

高俅还真是命大,一天之后被迫放弃了两匹马,前面没路了,只能自己背上冻得硬邦邦的马肉孤独前行。

然后又下起了大雪,山地间四处白茫茫根本没有方向可言。但高俅不敢休息,他总觉得后面随时会有夏人追兵出现,明知道迷路了会死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四天之后马肉丢了、踏雪板摔断了,好在人没事儿,后背上还有一副预备的踏雪板,换上之后还得接着走。

只靠兜里的一把炒米和取之不尽的积雪,高俅又坚持了三天,望着绵延的群山真是走不动了,冲着大概的东方叩拜了三下,然后一头栽下了山坡。

“……”可能是天宫,到处都是白的,这是高俅再次睁眼时的感觉。

“完了,天宫里怎么也有他在!看来不管上天还是入地,活着还是死了,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把眼睛全部睁开扭头看了看,高俅瞬间就泄了气。帅司大人正背着手和人说话,没错,肯定是他,那身衣服在湟州比官印还好使,绝对没第二个人敢穿。

“呦,小子醒啦?古人说的真对,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样都没死你必须就是高俅了。”

帅司大人别看侧着身说话,但眼神真好使,这边刚有点动静他就觉察到了,然后背着手走过来,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嘴都快撇到后脑勺了。

“我、我没死?”高俅已经顾不上琢磨帅司大人为啥撇嘴,他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自己没死!想一想也对,如果天上也有个帅司,那天神的日子可咋过啊。

“死是没死,但也只剩下半条命了。我先给你数数啊,两只脚被冻坏了两根脚趾、左手有两节手指也不成了。你说你父母也不在身边,我这个当长辈的总不能看着你得了败血症吧,干脆就替你做主把它们全切了。”

洪涛看着这张脸就想笑,如果不是蒋二郎带着人不断的寻找合适的伏击地点,这位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大坏蛋就会成为狐狸的美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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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 冰城

当他被送回马尾城时已经快断气了,手脚脸冻的不成样子。那节手指根本就不是切的,一碰就断,皮肉全烂了。

自己给他动手术的时候根本没有麻药,可他依旧昏迷,脚趾头切了都不知道疼,真和死了一样。可是养了这么几天居然活过来了,坏蛋的生命力真是顽强。

“嘶……疼……疼……”要是没人说高俅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帅司大人的话音刚落,脚上、手上、脸上、后背上到处都疼,疼得让人顾不上脸面。

“知道疼是好事儿,如果还不疼大人我就得再费一道手,接着切。王大,他就交给你了,别惯着,那只手瞎抓就把那只手绑起来,否则以后就是个大花脸了。”以目前的医疗手段洪涛只能做到如此,高俅能不能活、会不会感染还得看他命是不是真硬。

“大人……大人,小人有军情禀报……”看到了王大那张扑克牌脸,高俅觉得少几个手指头脚趾头好像也不太难受了,想起身没起来。

“你们三个被夏人识破了对吧?这一点本官早就有准备了,但说心里话,本官没想到跑回来的会是你。”

高俅所要说的军情洪涛已经大概知道是什么了,无非就是任务失败。夏人的动向他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耽搁了这么天也全变了,听不听无所谓。但还是转身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打算和高俅聊聊。

“……大人知道……”本来以为拼死跑回来报信会是功劳,可是突然发现可有可无,自己就是一个送死的命,心里是啥滋味可想而知。

“不知道,本官并不是故意派你去送死,那两个讹力命族人其实也是夏人,他们是自愿去的,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只是为了应景的配合,确实也有送死的可能性,还不小。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

洪涛能理解高俅的心情,原本以为让这么一个有可能的大奸臣去送死不是啥窝心事情,可是自打看到他拼死跑了回来,心里确实也有点内疚。

“……”确实恨,高俅恨不得爬起来一刀捅死这个王八蛋,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别看王大平时对自己挺好,可是要让她在帅司和自己之间选一个,估计想都不会想,蝎子弩就会射到自己身上。

“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会恨,可要让本官再选一次很可能还是你。别人都已经证明过他们的能力和对陛下的忠诚了,你要想在湟州待下去,只能在本官身边,可是本官向来不用不值得信任的人。这一道坎儿早过晚过都是过,逃不掉的。”

这是洪涛的心里话,一点忽悠的成分都没有。对于一个进过鬼门关的人而言,洪涛不打算接着忽悠,如果这样还想不明白一些事儿就是真该死了。

“大人为何偏偏选上了我?”高俅应该是想明白了,不管是认命也好、无奈也罢,已经不再纠结,但有其它问题想不通。

“呵呵呵……我就知道你早晚会这么问的,但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以后就别琢磨了,这辈子恐怕都得不到答案。对了,有件事儿我能答应你,把王大许配给你。别瞪眼,你这几天重复过好几次,我听得很清楚,王大也听见了,想反悔?”

这个问题洪涛真没法回答,好在有无数不回答的理由,比如说星君下凡什么的,随便拿出一个来就能搪塞过去。但不能让高俅继续问了,找个事儿乱一乱他的心思吧。

“……”高俅已经不止是心乱了,手脚上的疼都忘了,挣扎着扭过头看了看王大,又赶紧转回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欢喜也没有忧愁,依旧是那么清澈。

“不想反悔就好,王大是我的养女,敢说半个不字,我切了你所有脚趾头。但也别高兴的太早,这只是订婚,想把王大娶过门先要把伤养好,然后去青年团里好好学习。什么时候毕业,什么时候成亲。”

把王大嫁给高俅,没错,洪涛同意了,不仅同意,还偷着乐。儿童团里女孩子太多,以王大最甚,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将来如何处理个人问题非常头疼。

别说找个普通人家,就算特种部队里那些今天活着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的特种兵,也没一个敢有这种想法的。硬塞给他们不人道,以后的日子也没发过。

当听到高俅在昏迷中念叨起王大的名字之后,洪涛差点多切了他一根手指。真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他居然喜欢王大,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大人……大人……夏人……”说完这番话洪涛起身走了,高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示警呢。

“什么夏人,官人还用你教?我可和你说,就是因为要送你回湟州,我才看不到官人如何收拾夏人了。你要是敢不赶紧好起来,再耽误了青年团的训练,我就把你的手指也全切了!躺好,闭眼睡觉!官人说了,受伤要多睡觉、多喝肉粥。”洪涛没回头,王大说话了,瞪着一双大眼珠子表情恶狠狠的。

“青年团……是什么?”高俅也是贱骨头,好好说话他总有问题要问,让王大骂一顿就老实多了,不再提夏人的事儿。

“就是儿童团,官人说要把儿童团里超过十五岁的改成青年团,你也算一个,还是最大的那个!要是再给我丢脸,我就……”

王大应该也不讨厌高俅,只是她从小就过的集体生活,恐怕还不懂什么叫男女之情,更不会表达,能光说不动手已经算很深的情分了。

“……可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如何还能训练……”听到这个消息高俅心里先是一喜,儿童团是帅司大人的心头肉,想来青年团也差不了,自己能进入就说明已经被认可。

但喜悦只存续了几秒钟,随之而来的就是愁绪。儿童团的训练量自己都不能轻易完成,青年团显然不可能比儿童团质量低,现在缺了脚趾和手指还能跟上吗?

“官人说了,一人敌不如万人敌,好好学本事将来才能做万人敌。你看官人何时上阵杀敌了?官人不是万人敌吗?笨蛋,以后在团里少说话,老给我丢人!饿不饿?”王大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刚想抡圆了来一下才想起这是个病人,咬着牙放下手。

“……饿……”这一问高俅才觉得肚子里饿得都有点疼了。

“笨蛋,饿不饿都不知道!”王大都快气疯了,她不太理解官人为何要让自己嫁给这个窝囊废。

可是官人说的话必须有道理,没说为什么就是不该问。不该问当然就不能问,多想想都是错误。嫁就嫁吧,反正他除了笨一点也不招人讨厌。

扔下高俅和王大,洪涛爬上了城墙。马尾城自打高俅他们三人离开之后就在备战,二十天过去了,城内的生活设施建设没啥起色,城墙上却多了不少东西。

冰!城墙外面到处都是冰。每天厢役们都会把积雪弄成一块一块的运到城头,然后从水井里汲水往上浇。

凛冽的北风和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很快就把这些雪块冻在了一起,在城墙上形成了一层两米高、一米多厚的女儿墙,每隔三步留一个缺口当做射击孔。

除了女儿墙,城墙外侧每天也会被浇上水冻结,一层一层薄冰越积越厚,墙脚下干脆就是坚冰铺设的斜坡,绵延出去十多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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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 大军压境

这种刚刚冻结的冰并不太坚固,还是一层一层的,冰镐凿上去不是个洞,而是个圆锥形的浅坑,很难受力。就算穿着冰鞋、拿着冰镐也很难攀登。

两座城门现在就剩下一座还能通行,西门已经用石块堵死了,东门留着,外面有一条四米多宽的通道没被冰覆盖。

但这也是暂时的,洪涛会视情况再决定到底堵不堵这扇门。一旦情况不妙,它可以在几个时辰之内就被雪块塞满,浇上水之后又是一堵厚墙。

蒋大郎这些日子算是开了眼,他原本以为三百特种兵会一起守城,没想到帅司大人把他们都派出去了,守城的任务完全交给了马尾城里的一营厢役。

厢役能打仗吗?准确的说常年在边关驻守的厢役也有一定战斗力,但前提是不要有太艰苦的战斗。最好要有禁军做主力,厢役配合。单单靠厢役面对夏人的反扑,蒋大郎没想过,现在却要变成事实了。

“要是夏人不攻马尾城,直扑湟州呢?”帅司大人弄的这座冰城就是依仗,不光蒋大郎认为夏人攻不进来,就连那些厢役也充满的了信心,没日没夜的往城墙上浇水,每多浇一层,他们的安全感就多一分。

但蒋大郎毕竟是真打过仗的,他想的比厢役们更全面。此处距离古骨龙城只有二十里,到南宗堡也不过四十里。

夏人军队如果攻击马尾城受挫,一扭头就会进入湟州。没有了帅司大人坐镇,之前又杀了那么多军官,湟州的禁军还能打仗吗?

“让你多学学驸马算经你就是不听!夏人来此的军队数量超过二千人,他们的粮草就会难以为继。你以为驸马路是能随便通过的?苗魁正带着禁军在山路上做同样的事情,再加上溪罗撒的蕃兵,夏人要用尸体把山谷填平才能过去。如果他们的军队数量少于二千人,那就连退都别想退回去了。只要敢去湟州,我们就从后面掩杀。厢役不善野战没关系,二郎的队伍最擅长扰袭。届时与苗魁前后夹攻,一个人都别想回来了。这是个死局,只要他们来,不管多少都是输,而且是输光。当他们见到马尾城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埋葬在这片山谷中了,和那位梁太后的侄子命运相同。二郎这些天也没闲着,到时候让你看看本官呼风唤雨的本事。”

洪涛向来不打没有把握的赌,打仗也一样。他啥兵书也没看过,啥兵法也不会,但知道一个道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是无用功。

所以就别费脑子琢磨奇思妙想了,雪崩就挺好用的嘛。好东西必须多挖剩余价值,趁着夏人还不太了解这种战术之前能多用就多用,以后离开这片山区就用不上了。

死局,这就是洪涛不在乎高俅他们欺骗计划成功与否的底气。夏人只要敢来,不管受没受骗都是死。反正他自己是想不出来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人为雪崩中逃脱,除非不来。

至于说来多少人,这有啥关系呢?在大自然面前,一千人是个小黑点,十万人依旧是个小黑点,充其量是多费几颗霹雳弹。

仅仅是个死局洪涛还不放心,他又加上了一道保险,冰城!

马尾城里有大概三百多具马蜂窝和八万多支火箭,就算夏人的军队把所有雪崩都躲过去了,这些玩意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在没有后勤补给的情况下,他们在这里坚持不了几天。最坏的结局就是没有歼灭敌人,这也不算损失,本来这个计划就是抱着有一搭无一搭设计的,弄死一个都算赚了。

“嘟嘟嘟……”就在蒋大郎为自己在数学上造诣太低而羞愧时,角楼上响起了短粗的牛角声。

“大人,他们来了……目前只是前军,人数超过了两千……”

蒋大郎闻声立刻举起望远镜,向着北面的山峰上望去。不大会就把上面哨兵的消息转达出来,一脸的凝重。人数太多了,即便他相信帅司大人很神奇,依旧很担心。

“吹号吧……”洪涛也有点担忧,毕竟没指挥过这么大规模的陆战。但还不能表露出一丝怯意,胆怯是种传染病,一旦爆发谁也拦不住。

这次的牛角号声悠扬绵长,再被大山二次扩音,一声一声的回荡出很远。所有在马尾城附近劳作的厢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玩了命的往东城门跑,生怕跑慢了被关在外面。

城内的厢役则开始往身上穿甲胄,再把一箱又一箱的火箭从仓库中抬出来,均匀的码放到城墙上。然后躲在女儿墙后面,学着帅司大人的模样露出小半个脑袋向外张望。

对面山顶上传来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蒋大郎每说一条脸色就阴沉一分。到目前为止,北面的哨兵已经发现了至少五千西夏军队和少量马匹。但这还不是最终结果,敌人的队伍还没过完,后面有多少目前是未知数。

而他们的前锋已经出现在望远镜里了,这些士卒就像是雪地上的狐狸,根本不走山谷中相对平坦的地方,爬的漫山遍野都是。不见有踏雪板之类的辅助工具,行进速度却依旧不慢。

但敌人的前锋并没冒进,而是停在了三里外的一个山坡上,很嚣张的砍伐着树木,看样子是要建造营地。

只有少数几个骑马的人靠近了马尾城,但也绝不走到神臂弩的射程之内,只是远远的围着这座冰城绕圈。

“官人,这些就是夏国军队吗?看上去矮矮小小的,能打过苗大人的亲从官吗?”洪涛早就把头盔戴上了,他也没有什么帅旗,就和普通士兵一样蹲在女儿墙后面小心翼翼的观望。

突然身后有人说话,莲儿和宸娘也穿着甲胄顶着钢盆子凑了上来,正在用她们的小号银质望远镜观敌掠阵呢。

“过来蹲下,这么直挺挺的站着岂不成了人家的靶子。”洪涛倒不介意莲儿和宸娘到前线来,儿童团里十岁以上的团员都要上城墙,还得当做督战官巡视所有厢役。她都十六了,还是将军的妾室,见见这种场面很应该。

但她们俩大模大样、恨不得脚下再踩个箱子的行为很不妥。夏人能不能射中是一回事儿,给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又是另一回事。

“这就是夏人的步跋子,据说都来自横山地区,生性好斗、不畏山地,昼夜行军可达一百里。禁军吃过他们不止一次亏,往往今天还不见踪影,可是一觉醒来就被他们抄了后路,端得凶狠。”

蒋大郎很不适应身边待着个女人,但帅司大人不反对也只能忍着。对于莲夫人提出的白痴问题,还得详加解释。

“能有我家官人厉害吗?”莲儿听到对敌人的夸奖很不高兴,她见过屁的打仗,只觉得全天下必须是夫君最厉害,别人连等同都不许。

“……那是差得很远……大人,末将去北面巡视一下,那边的山坡要高些。”

蒋大郎眨巴眨巴眼,服了。这位帅司大人吹起牛来好歹还顾着脸面,可帅司夫人根本就连脸都不要了,惹不起还是躲吧。

“来,用官人这个看的清楚。”洪涛觉得莲儿说的很对,步跋子确实没有自己厉害,略施小计不就弄死了几百个。

一对一嘛,我凭啥和你一对一,能群殴的时候绝不单挑、能偷袭的时候绝不强攻、能阴人的时候绝不正大光明。这是老子兵法三要素,不是那个老子,是自己这个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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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 小算盘

夏人来的很快,高俅回来之后五天,西夏军队就抵达了马尾城,人数在一万左右。基本都是轻装步兵,马匹和驼队很少,更没有羊群。

但是夏人的准备工作很慢,或者说古代作战的节奏很慢。他们的前锋部队砍了一天树,第二天主力抵达接着砍。

砍下来的树木除了建造营寨外,还做了不少攻城装备,比如梯子、攻城锤一类的东西。看来他们已经意识到梁道初凶多吉少,准备强攻了。

“大人,二郎传来消息,五十……”西夏军队不着急,洪涛自然也不着急,慢慢耗着呗,谁冷谁饿谁知道。

但蒋大郎就没这么淡定了,他每天睡觉的时间很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城上观察敌人的动向,顺便再把哨兵传回来的消息汇报给帅司大人。

至于说这些数字代表什么意思,自己弟弟和那些特种兵到底在搞什么他一点不清楚,马尾城里也没人知道,除了帅司大人。

“才五十,夏人命真好。告诉二郎先不急着下手,人家远道而来总不能毫无作为就撤兵,让他们先展示一下本领给本官看看。”

五十的意思就是百分之五十,蒋二郎是在说有一半夏军位于雪崩区内。当初洪涛和他的约定是超过百分之七十再动手,目前看来还不够。

洪涛也不想现在就命令蒋二郎动手,突然损失近一半人手夏人肯定会撤军,即便一路上还有几处雪崩区等着他们,但想全歼是不可能的,雪崩的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

洪涛还想看看夏人的攻坚能力和作战方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以后自己肯定是要带兵走出这片大山的,到时候也没有大雪山帮忙,能多了解一下敌人的详情对以后会有很大帮助。

另外洪涛还存着一点小私心,就是成本问题。火箭的发射药都被蜡封在竹筒中,但远远达不到密封防水的等级,时间长了就容易受潮失效。

武器造出来就是用的,只有用了才有价值,老在库房里放着就和商品积压一样没意义。但金明池和渭桥镇造了一年多的火箭,从来也没在战场上大规模运用过,实际效果如何还说不好。

没有实际效果光靠演习表演是说服不了皇帝和朝臣向乌金行大规模采购的,这种产品没有规模成本就会上升,哪怕自己不缺钱也不能糟蹋钱,该赚的必须赚回来。

马尾城就是为火箭正名的试验场,对面那些木工活儿看着不错的西夏军队就是试验品。他们死的越多,自己的乌金行收入就越高。

做为一名合格的商人,赚钱才是正业,其它事情再高大上也能只是捎带手,不可舍本逐末。

这一等就是二天,等到了第二天黑,负责白天值守的厢役已经换班了,莲儿和宸娘也看烦了,只剩下洪涛和蒋大郎还在城头上坚守。

“大人,此处由副将看守即可,您还是回去睡会儿吧,还有那些孩子,她们也忙了一整天。”蒋大郎也等烦了,表现得很不敬业,居然要回去睡觉,只是洪涛不走他也没法走。

“若是敌人夜袭该如何处置?”洪涛有些恼怒,夜袭,评书里不都是这么讲的,动不动就偷营劫寨啥的,怎么能大撒把呢。

“夜、夜袭……末将在边关从未听过夏人会夜袭。谁也看不清谁,如何分辨敌军还是友军,也无法指挥。”

蒋大郎让洪涛给说愣了,这要是换成别人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就算是从来没上过战场的文人将领也不会提出如此白痴的问题。但面前这位就提出来,还不敢踹,谁让人家总能出其不意呢,保不齐这次又有高招。

“打起火把呢?”洪涛倒是听过古人夜间视力不太好的传闻,只是这里有积雪的反光,就算没有月亮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走慢点看路还是能看到的。

“那岂不成了弩手的靶子……”蒋大郎还是没搞明白帅司大人到底想问什么问题,又不敢乱问,只能随口应着。

“这倒也是……你去睡吧,派人把本官的睡袋送上来。”左想右想洪涛也没琢磨出该如何夜袭,但依旧不死心,打算就在城楼上打地铺。

“末将和大人一起……”蒋大郎很是郁闷,上官不睡自己肯定不能睡,得,陪着吧。可问题是这位上官白天睡了大半天,自己却没合眼,太坑人了。

“……你给我有多远走多远,有你在本官还能睡着?自己打呼噜什么声儿自己不清楚?快滚,天亮之前不许上来,让我看到军法处置!”

洪涛睡觉很沉,也很容易入睡,平日里不太怕人打呼噜。但今天不同,在此种环境肯定难以入睡,旁边再加上个鼾声如雷的还不如不睡呢。

其实没有蒋大郎的呼噜洪涛照样睡不着,每次躺下就会听到城墙外面有响动,怎么听怎么像是人的动静。然后就得爬起来探头看看,结果毛也没有,只有刺骨的北风依旧不眠不歇。

城楼里的厢役让这位帅司大人折腾得够呛,一会儿眼都不敢闭。天知道他在干嘛,一会儿一起身,探头探脑四处看,弄得大家跟着一起紧张。

当然也有正面作用,所有值夜的士卒个个都睁着眼片刻不敢松懈,还主动在城墙上巡视,生怕这位天煞星那根筋儿搭错了,然后明日城外又多出几排吊尸体的木杆子。

“我靠,有没有搞错,这么老远跑过来不赶紧进攻吃什么早饭啊!”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洪涛更生气,溜溜熬了一宿敌人啥动静没有,现在不光不进攻,还升起了炊烟。

“大人也去吃点吧,听到牛角号声再上来不迟。如果这么熬下去夏人还未退兵,大人的身体恐怕先扛不住了。”

蒋大郎看着帅司大人一双熊猫眼都不知道该说啥了。这表现也太业余了,围城战通常一打都是论月算的,半年一年也不是不可能,天天这么紧张那成啊。

“也对,让他们吹号声响一点,本官先去睡会儿。”洪涛真不是紧张,是兴奋,就像小时候春游前夜睡不着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西夏人进行陆战,一窝蜂和马蜂窝实战效果如何、冰城能不能阻敌、敌人会用什么战术等等一大堆问题轮番在脑海中转圈。

熬夜的人吃饭不香,洪涛只喝了两碗粥,把甲胄和外衣一脱,躺在床上闭着眼又琢磨开了。对于这场战斗他并不太担心,重点是以后。

夺城拔寨、连斩敌军大将,这个功劳好像有点大。刚开始皇帝会高兴,因为他能向朝臣证**眼识才,可是以后呢?

这仅仅是个开始,随着特种部队逐渐成型,有部分队员就会进入禁军成为中下层指挥官,很快一支适应新战法、新装备的新军就可以上场了,到那时胜利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来,皇帝还会高兴吗?

很难讲啊,古人不是说了嘛,功高盖主。当下属一旦做到让领导无法奖励也就离倒霉不太远了。不是领导不愿意下属有能人,而是需要平衡各方势力,谁也不能打破这个平衡。

所以吧,自己要注意分寸,不能太过招摇。可打仗这个事儿不是说不想打就不打,尤其是对进攻一方。你按兵不动,敌人就会想办法来夺回失地,总不能为了藏拙而故意打败仗吧。

其实这个办法是最合适的,找一些不是主力的军队舍弃掉,连带着还能把平日里不太听招呼的军官也抛弃,一举两得。

294 初试陆战

但洪涛自问干不出这种事儿,太缺德了。就算真有不太听招呼的属下,洪涛也会亲手解决了他们,而不是让一群无辜的士兵去陪葬。

自己是坏人,可坏人也是有底线的,有些事儿能做,有些事儿不能做。一旦做了,自己就和那些被自己很看不起的人一样,活着也就没啥意义了。

最容易的办法被否定了,洪涛就只能再想困难点的。通常吧,干好事就比较难,做坏事反倒容易。不知道这是人类天性使然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还有什么办法能掩盖住自己的光环呢?如果这么想是想不出来的,有时候事情要反着想。

比如光环难以掩盖,那就不掩盖,想办法让别人也一样闪亮起来,不就显不出自己了嘛,至少会分走很多关注的目光。

“莲儿,帮官人写封信给高翠峰,让他给沈大人送去二百具马蜂窝和三万支火箭,再把卓啰和南军司大兵压境的事也提提。”那让谁亮起来呢?洪涛首先就想到了沈括。

这位很有科学家品质的大宋文人就不是带兵打仗的材料,但也不是个只会看着兵书打仗的废物。他一旦有了火箭这种利器,又知道了敌方空虚,大规模进攻肯定不敢,小大小闹几下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是小打小闹,但所处位置不同效果就不同。永兴军路是宋夏之间的主战场,双方的主力部队也都布置在这片区域,在这里获得一场胜利的影响力肯定比湟州要大得多。

可是湟州和延州中间隔着好几个州,西夏的防御部队也不同。秦凤路这边是卓啰和南军司和西寿保泰军司,永兴军路对面是静塞军司和嘉宁军司,湟州这边的战事会影响到永兴军路吗?

洪涛觉得很可能会,因为这次卓啰和南军司差不多已经是倾巢出动了,如果真的被自己一锅端的话,那秦凤路西侧的兰州、湟州、西宁州等于就失控了。

西夏政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管,那就只能从附近的军司调兵过来补充。为什么不能从腹地调集军队呢?很简单,这时是冬天,西夏腹地的军队肯定都已经变成牧人了,这是他们的军制决定的。

而且边军有边军的优势,他们熟悉边关,战斗力不会消弱太多。就算最终还得从腹地调兵,那也得和边军混编才成,所以从附近军司调兵是肯定的。

但问题来了,附近的军司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抽出两万人,怎么办呢?就得临近的几个军司一起调,每个军司的数量还不会少,怎么也得有几千人规模。

古人作战最讲究排兵布阵,这不仅仅是在阵前,还意味着平时的驻地也很讲究。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和补充,一点破绽不露是不可能的。只要露出破绽,再加上火箭的威力,宋军很可能会获得一场局部胜利。

现在自己把时机和装备都给沈括送过去了,赢了,沈括升官晋职,对自己只有好处没坏处;输了或者没动作,自己也没啥损失,无非就是一窝蜂和火箭,以后慢慢用石油抵偿就可以了嘛。

什么叫奸商,这就是,任何时候都在算计,尽量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有时候吧,反倒是这种人更容易成功,只会什么都不顾的去爱国为民,结果反倒很容易偏差。

初衷再高贵结果不理想也是枉然,想法再龌龊目的达到了,前者和后者孰优孰劣?

“官人,外面有那么多敌人,这封信如何送?”莲儿的秘书技能都快满级了,只要洪涛把大概意思说明白,她提笔就能写,遣词造句根本不用操心。但是她不得不提醒洪涛,写了也是白写,送不出去。

“让王大派人送,别看夏人多,可要是论爬雪山,他们谁也比不上本官的这些孩子。”

莲儿担心的问题在洪涛眼里根本不是事儿,大摇大摆出城肯定没戏,但翻山越岭很容易。有了那些攀岩工具的帮助,什么步跋子也没用。

“要不妾身也跟着王大一起去吧,我会踩滑雪板,能冲好远好快呢!”莲儿在马尾城呆腻了,每天就是滑雪滑雪,变着花样的滑雪,太没意思。

“嘟嘟嘟……嘟嘟嘟……”就好像是故意和莲儿作对一般,外面突然想起了急促的牛角号声,夏人发起进攻了。

“去个屁,晚上乖乖的给官人暖被窝吧。看好宸娘别到处跑,小心夏人的利箭,等官人收拾完他们就一起回湟州。”

刚刚躺下没一个时辰还得爬起来,一边穿甲胄一边糊弄莲儿,目的就是不想让她跟着往城上跑。

这次夏人确实来了,左中右分成了三大块,同时从北、东北、东三个方向进攻,密密麻麻的数不过来。原本城外是一片雪原,现在就像是撒了一层煤末子,黑乎乎的。

“所有人都蹲下!”一上城头,洪涛问都没问就接管了蒋大郎的指挥权。不是鲁莽,而是为了更好作战。

自己是没指挥过陆战,但夏人同样也没遇上过自己这种作战方式。原则上讲双方都是头一次,有没有经验不太紧要,要紧的是让每个人都听自己的命令。

“所有人都蹲下……所有人都蹲下……”对于洪涛的命令王大向来不问为什么,瞬间就传到了下去,然后是一连串稚嫩的喊声。

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蹲着一名儿童团员,或者叫青年团员。她们就是传令兵和督战官,负责传达洪涛的每一个命令,并要监督附近的厢役正确执行。

这套指挥方式是洪涛根据海战总结出来的,效果很好,移植到陆战中来想必也不会太差。

儿童团员就相当于军队的下层军官,比如排长和班长,在小规模军队中这些职位能否准确、及时的传达、执行命令,才是军队战斗力的保障。

在这方面洪涛可以保证,儿童团员们不会漏掉自己的一个字,也不会丢下自己先逃跑。

“大人,一般到二百步时夏人才会射箭,我们居高临下应该提前射击。”

果然,蒋大郎对上司的这个命令心存疑虑,但他比较会做人,没有当众提出质疑,而是先和帅司大人一起蹲在城垛后面再小声建议。

“你说的很可能对,但那是一般,本官不是一班也不是二班。这些大家伙光知道如何发射还不够,做为指挥官要明了它们的性能,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好好看着吧,很快这片雪原很快就会变成红色了。”

真到了直面战争的时候洪涛反倒不紧张也不兴奋了,和海战相比陆战还是比较温柔的,至少是脚踩实地,不用去考虑风向、海况、船况,只需关注对面的敌人就可以,需要计算的东西相对少。

“调整标尺五十步……王大,送信的人安排了吗?”现在洪涛觉得自己少发明了一样很有用的东西,就是潜望镜。没有这个设备自己就只能时不时露出半个脑袋去看敌人的动向,哪怕戴着头盔也不太安全。

“调整标尺五十步……王十和王十一已经从西墙出去了,我让她们绕过南边这座山,然后顺着山脊走。”王大先把命令传达了下去然后才回答问题,轻重缓急判断得很明确,一个字废话都没有。

“高俅呢?”这时洪涛突然想起了那个残疾人,王大本来应该是去照顾他的。

“我把他放到藏兵洞里了,还盖上了我的睡袋,有宸娘陪着很安全也很暖和。”王大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回答着,就像是在说一件物品。

“嘿嘿嘿……小高俅啊,以后有你小子受的了。还奸臣,每天不跪搓板就算是好样的。”洪涛觉得自己把王大许配给高俅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要是他这样还能继续为患作乱的话,那就是天意,活该大宋命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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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这窝蜂……

在城墙的每个射击口后都有个长方形的木头架子,很简陋,谈不上任何美感,但绝对很结实,最细的木料也得胳膊粗细。

每个架子上面都放着一具马蜂窝,洪涛所说的标尺就是架子下面的两根立柱,上面刻着简单的四五条横线。这两条立柱是活动的,可以带着上面的板子一起升降,城墙上的守军不用探出身体,就把马蜂窝的上下角度也调节了。

具体哪个刻度是多少步远前些日子已经测量过了,调整的时候根本不用想,把正确刻度卡住就成,射出去准不准连洪涛自己都不知道。

火箭这个玩意射程远、威力大,可它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没准儿,弄出射界也顶多是概率学上的相对准确。

蒋大郎说的很准,敌军在漫天号角声中越走越近,在距离城墙三百米做鱼才开始射箭。有些箭矢打在冰墙上叮当乱响,有些干脆就跨射到了城内,还有被城垛阻隔之后掉落的。射击密度很大,频率也很快。

“蹲好……不要慌……大郎,去看看敌人的距离。”洪涛是不敢再露头向外看了,身边的马蜂窝木架上中了好几箭,整个箭头都看不见了,力道可想而知。但也不能光躲着不还击啊,这个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只能由蒋大郎来完成。

“二百三十步……二百步……大人,他们要冲锋了……”蒋大郎已经被自己这位领导的脸皮厚度打败过很多次了,见怪不怪,当下起身藏在城垛后面探头看一眼就汇报一次。

洪涛向左右看了看,还成,所有厢役都老老实实的蹲在城垛后面,好像没看到有被射中的。

这就很好嘛,看起来儿童团和青年团手中的蝎子弩暂时用不上了,她们得到的命令就是谁跑就射谁,不用警告也不用追,往死里射。

“冲吧,不冲咋死呢……哎,我刚发现啊,夏人的箭羽是用木片做的,这有什么讲究吗?”利用这个间隙,洪涛伸手从旁边的木架上折断了一根箭矢,想看看它与宋人的箭有什么不同。

箭头是看不到了,扎那么深拔不动,但是箭羽的构造还真的很不同。它们是用木片做的,不是传统的飞禽尾羽。

“这是夏人的木羽箭,专门配合神臂弩用的,好像这样的箭飞的更远,为什么末将也不清楚。大人,快到一百步了!”蒋大郎脑门上的冷汗都出来了,真想一脚踢翻这个狗屁也不懂的家伙由自己指挥战斗。

打仗哪儿有这么打的,都是在最远距离射箭,力求能多射几轮,一旦敌人跑近了城上的人就失去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在百步以内和城下的敌军互相对射,不管是神臂弓还是神臂弩的命中率都非常高,只能以命换命。

这是攻城一方最喜欢看到的结果,因为攻城的总是比守城的人多,不怕换,二换一甚至三换一都乐意。

“唉,你打仗还真不如二郎,胆子太小啦。王大,下令点火……”总让蒋大郎这么担惊受怕也不太合适,洪涛原本想等敌人再冲近一些,现在看来得提前点了。

“吼……”好像是知道了洪涛的用心,夏人非常配合。点火的命令刚下达,城外就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吼声,然后大地也跟着一起震动了起来,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着。

“废物,我让你跑!看什么看,把香拿起来点火!”随着这一声怒吼,城墙上也发生了变化。终于有两名厢役精神上扛不住,起身就要往下面跑,结果被蝎子弩从身后射倒。

“大郎,别怪本官没提醒你,像我这样把布弄湿捂住口鼻……祈祷吧……”洪涛没有去关注那两名逃兵的命运,他们必须死,哪怕还有一口气,等敌人的箭雨一停,也会被儿童团补刀的。

“轰……呜……嗷……嗖……嚯嚯嚯……”蒋大郎显然不太相信领导,迟疑了几秒钟,然后就后悔了。

训练时几具马蜂窝发射的场面他见过,是挺唬人的,但也仅仅唬人而已。和上百具马蜂窝一起发射相比,平时的训练简直就是儿戏。

光是发射时的爆破声就已经把城外所有的怒吼、脚步声盖住了,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尖啸,音调的高低、长短都不太相同。相同的是被群山扩大之后都那么凄厉、哀伤。

这只是对耳朵的刺激,接着就是眼睛和鼻子了。估计远处山头上的哨兵会看得更真切、更全面。马尾城的东侧和北侧城墙上瞬间就窜起了七八米高的浓烟,还有无数道飞行的烟雾轨迹。

其实洪涛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只是想象着大规模发射可能有点震撼,没想到会这么震撼。

同样的,连同蒋大郎在内的大部分厢役也都被吓傻了,只知道把身体死死缩在墙根里,恨不得钻进城墙里去。

至于说平时训练时候的要领啥的全忘了,就算有些明白人也被呛鼻的浓烟熏得晕头转向,除了咳嗽就是流眼泪。

“别捂耳朵了,赶紧更换新的发射具!”这时还得看儿童团员们的素质,她们也吓了一跳,但本能的把命令放在了第一位,只要还活着就得遵守命令。

又是一声声娇喝在城头上响起,不光喊,还得去拉拽那些厢役,急眼了拿出蝎子弩比划,敢不起身就给你来两下。

“标尺一百步……用湿布捂住口鼻……点火!”几十秒之后第二批马蜂窝就位,这次王大学聪明了,也把围巾在水桶里沾湿,并把它当做命令传达了下去。

“停停停……外面好像没什么动静了。大郎,等啥啊,看看啊!”连续发射了三波马蜂窝,城头上已经看不到人了,更换发射具都得摸着来。

洪涛觉得差不多了,就算装备再充足也不能这么无休止的射下去,得看看战果啊,于是把脸转向了身边的蒋大郎。

“大人……烟雾太大,什么也看不见。”蒋大郎正处于一种短暂的失神状态中,听到喊声才想起自己的责任,又站起身躲在城垛后面探头探脑,但探了半天啥成果也没有。

“……每隔三个发射位扔一颗霹雳弹下去。”没辙,洪涛只能自己起身看了看,确实啥也看不到,只能听到有惨叫声。

好在这里有山风,烟雾不会弥漫太久。但洪涛也不想就这么傻等着,万一敌人已经冲到了城下呢,有枣没枣打三竿看看吧。

“轰轰轰……”很快一片雷声就回荡在山谷中,从东滚到西、从南滚到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几分钟之后才平静了下来。

“别看我……烟雾散了之前本官啥命令也没有。听吧,哪儿听到不对劲儿就再扔一颗霹雳弹下去。”

霹雳弹扔完了,城头上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洪涛这边,在等着下一步命令。洪涛又探头向外看了看,还是看不清,摊摊手表示无奈。

“大人,敌人撤了……”蒋大郎其实还是挺聪明的,从刚刚的惊愕中一反应过来就跑上了城楼,用旗帜和山上的哨兵联系,并获得了很有价值的情报。

又过了几分钟烟雾终于散了,但那股子呛人的硫磺味道依旧弥漫,熏得人直想吐。可是真正令人吐出来的不是味道,而是城外的景象。

一层又一层的尸体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或躺、或坐、或站立的铺了好远一层,很多人的肢体已经残缺不全了,胳膊腿包括脑袋什么的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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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他们不会撤退

为啥还有站着的呢,因为火箭的力量太大,会把人体射穿再钉进冰冻的土地里。如果后面有人离得太近,就会被串在一起。赶巧了这两具尸体都不会倒下,靠着箭杆支撑就那么诡异的站在原地。

“看来标尺还是有点用的,大郎,派人坐吊篮出去清点一下大概人数,敌人应该不会很快再发起进攻了。”

尸体最集中的就是五十步到一百步之间,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死在这一区域,近处和远处的尸体明显要少很多。至于说城墙下面,好像一个都没有,刚才那些霹雳弹白扔了。

“那这些伤者……”将大郎没吐,但看得直咧嘴,眼神都不敢定在一处,只能扫视。

“伤者不要碰,让他们多喊一会儿。这是在为我们唱赞歌呢,假如是他们赢了,现在喊的就是我们。大家轮流下去喝口热汤,顺便传令再吐往城外吐,赶紧派人冲洗赶紧,冻上就弄不掉了。”

别看洪涛指挥打仗时像个棒槌,面对如此惨状却毫不动容,倒是看到城头上一片片的呕吐物才皱起眉,好像这些污渍比尸山血海还令人难受。

人数很快就清点回来了,大致是九百多人。肯定是大致,那十多个下去清点的厢役一个个吐得脸都绿了,误差在正负二百洪涛觉得很合理。

三波攻势发射了四百多具马蜂窝,每具三十二支就是一万多支巨箭,战果很不理想,命中率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平日训练时,二百步距离上马蜂窝的命中率应该在百分之三十左右,也就是说实战中命中率还得降低二倍多。

“是本官的失误,王大,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要把标尺错开,远近搭配才对。”为什么命中率会有如此大幅度的降低呢,洪涛看明白了,不是设备原因,而是使用方法不得当。

上百具马蜂窝、几千支巨箭都以一个角度发射,散布的面太小了。在敌人用密集阵型进攻时,火箭的散布越广杀伤力反倒越大,这和平时训练针对小范围目标的原理完全相反。

火箭不用太考虑密集程度,因为它是相对无限破防的,就目前而言没有任何一种盾牌和甲胄能阻挡。所以单位范围内箭矢密度太大就是浪费,射中一箭和射中十箭的效果基本相同。

发射频率也很关键,太快了反而不美。因为人不是机器,是会害怕的。

第一波马蜂窝就已经把敌人的信心打垮了,当前面的人往后跑时,第二波马蜂窝的标尺应该调得更远一些。在逃命状态下,几乎每个人都能跑出博尔特的速度。

最后就是发射角度问题,如果马蜂窝是在平地发射,可以不考虑前面那些问题。可现在是五六米高的城墙,距离只有不到一百米,这个夹角救了很多夏人士兵的命。

夹角越大火箭的散布范围就越窄,这个问题也得写入战后总结,做为一种新装备的使用经验传授下去。

“大人不必自责,如此战绩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现在夏人恐怕是要真的撤军了,再攻下去只是徒劳。”

蒋大郎可能很少听到领导主动认错,或者说他认为这根本就不是错。从发射到结束不到一炷香时间,近千名悍卒死伤殆尽。

如果这个效率还算低的话,多高算高呢?夏人恐怕也是小觑了这座城,连试探性进攻都没有,直接就派出了主力,想一鼓作气拿下。要是他们能耐心一些、谨慎一点,这场战斗指不定打成什么样呢。

“撤军?刚进攻了一次就撤军?”洪涛对蒋大郎的判断很是不解,上万人跑了七八天时间才赶到,光搭建营寨就搭了一天多,打十分钟仗就撤了?对方这位将领的心也太宽了吧,难道不该想想其它办法吗?

“此处夜晚滴水成冰,若是再有风雪侵袭,再想退就不好退了。一旦粮草耗尽,不用攻打就会自行溃败,到时候谁下令也没用。对方驮马数量不多,又没有牛羊跟随,加上来回路程五日是极限。现两日已过,除非大人的马蜂窝耗尽。”

经过刚刚的交锋,蒋大郎已经把信心恢复满满,比原来还满。他算是想明白了,帅司大人会不会打仗无关紧要,只要火箭够用,就算让王大指挥夏人也是输。

这根本就不是打仗,完全是大人欺负小孩。而且这个小孩还是远道而来,带的吃喝很不足。

他以前在禁军里就干过后勤,打仗可能不太拿手,但这笔账还是会算的。不管宋军还是夏军都得吃饭,且饭量也相差无几。

“……只能坚持几天却要劳师远征,还倾巢出动。大郎,敢不敢与本官打个赌,夏人这次不会撤。如本官输了就把西边的山坡与你屯田,你若输了呢?”

听了蒋大郎的解释洪涛非但没醒悟,还执迷不悟起来,又要开赌。只是他的赌本有点无赖,此处目前还未划入大宋版图,就算全给蒋大郎他也没法开垦耕种,指不定哪天夏人又给占回去了呢。

“末将不敢与大人相博……大人断夏人不退那必然就是不退。”蒋大郎也是宋人里比较油滑的,插上毛就是猴精。有了那么多听说和亲眼所见的教训,肯定不会上这个恶当。

“你就不能像二郎一般豪爽些?”洪涛很气愤,这都什么人啊,居然不接招。

“二郎已经输了一年军俸,大人还是饶了末将吧。”激将法也不管用了,蒋大郎打死也不应战。

“那下面该如何应对?”洪涛没招了,不赌就不赌吧,夏人到底撤兵不撤兵自己也是猜的,说不定猜错了呢。

之所以判断夏人不会撤兵,主要还是参考了梁道初的身份。他可是梁太后的侄子、夏国宰相的儿子。

假如王安石的儿子在阵前生死不明,沈括有胆量试探一下就撤兵吗?要是事后证明王安石的儿子就在城中,那沈括的仕途基本就算完蛋了,王安石能恨他一辈子,得往死里整。

宋人是人,夏人也是人,国情不同,可是人性都差不多。这位夏人将领不管是谁,要不就拖时间不带兵来,只要来了就得竭尽全力相救,不见到梁道初的人或者尸首不罢休。这样不管胜负,回去向梁家都能有个交代。

“末将不知……是不是让二郎他们……”蒋大郎已经不敢再凭借已有的经验做出判断了,当战争一方发生重大变化时另一方也会跟着变,会变成什么样不是经验能判断。接下来就得见招拆招,或者直接出大招。

“再看看吧,这是一个锻炼队伍的好机会。你看他们,是不是比刚才自如了一些?我们不能总依赖特种部队,以后到了山那边两军对垒是免不了的,搞不好还要攻城。你是他们的指挥,不如多传授他们一些战场上的知识,权当一次训练。”

现在就发动雪崩击溃敌人吗?洪涛觉得还不到时候,最好的是歼灭战,实在不成才会选择击溃。目前好像还没到危急时刻,己方除了一些人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连个受伤的都没有,慌什么。

让这些厢役见一见什么叫真正的残酷,经历一下生死转瞬,会比训练十年还管用。至于说为何要训练厢役而不是禁军,洪涛有自己的考量。

厢役相对禁军而言确实战斗力要弱不少,可是也有优势。他们更听话、更容易控制。以目前的状况看,自己想要完全控制一支禁军几乎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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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 夜战

刚杀了一些禁军军官皇帝就派监军来了,就算没有监军,苗魁的亲从官也不会完全听命于自己。

但厢役就不一样了,在大宋朝臣眼中他们就是一群苦役,就算能打胜仗那也是会打仗的苦役,远远比不上禁军,至少听起来是这样的。

让一位会打仗、能打仗的驸马带着一群可以打仗的苦役为朝廷效命,怎么琢磨也比让一位会打仗的驸马带着训练有素的禁军要安全的多。不能说他们会完全大撒把,肯定也不会太过关注。

可是厢役能训练成禁军或者接近禁军的战斗力吗?洪涛觉得肯定不能。

他们从选材那一刻起就远远低于禁军的标准,不能说全部是老弱病残,也比一群农夫强不了太多。基础差是天生的绝症,后天如何努力也难以反超。

但洪涛并不需要太身强力壮的军队,冷兵器对拼不是自己的优势,就算可以控制禁军,和那些精通冷兵器战术的将领比起来自己也是个棒槌。

用火器作战就不同了,听命令、守纪律比身体重要。在这方面厢役比禁军有优势,因为他们没那么傲气,每天能吃饱饭少干些苦活就会觉得很高兴,隔三差五再有点酒肉那简直就是天堂。要是能把军俸按期发下来并提高一些,他们就能认你当干爹。

现在洪涛就要利用实战来提高厢役的纪律性,适应战场环境、练习胆量也是纪律性的一方面。

什么时候他们能直面敌人的钢刀利箭没有命令不会擅自逃跑,什么时候自己就可以带着他们横扫北方大草原了。

“末将遵命,这些贼配军遇到大人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这次蒋大郎完全听明白了,帅司大人这是要把厢役当成禁军用。

能不能成功不知道,但有一样他能肯定,这些厢役时来运转了。只要能守住这座城,他们的待遇马上就会提高,高到一个他们都不敢想的地步。

同样是当兵吃粮,而且一当就是一辈子,厢役的待遇非常低,仅仅就是个饿不死。而且他们的死亡率并不比禁军低,禁军是碰上大战才有伤亡,他们则是每天每时都有伤亡。

在没有施工机械的古代,任何大工程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而这些工程通常都是由厢役来做,比如马尾城的修筑。

如果换成别的将领,这千把人估计能剩多一半就不错。累死、病死、工伤、冻伤时刻都会要了他们的命,而得病几乎就等同于死亡了。

要不忍饥挨饿外加受冻中悲惨的死去,或者吃饱喝足后在两军对垒时光荣的战死。在这两者中选择的话,蒋大郎想都不会想,必须是后者,想来那些厢役中的大部分人也会一样。

况且跟着帅司大人打仗好像也没那么危险,又不是天天打,大部分时间还是在享福,这笔账谁都算得过来。能不能不死?古人真没这么矫情,他们认命,能在注定的命运中稍稍好受一些就是最高追求。

一直到夕阳西下夏人也没有撤退的迹象,反倒是在对面山坡上弄出了很大排场,又吹号又敲鼓的,像是在庆祝什么。

但城里的蕃人士兵说了,那不是在庆祝,而是在给死去的族人招魂,让他们的灵魂能升天。

为啥会这么大排场,还一波又一波的折腾,并不是故意的,而是族群太多,信仰的神还不太一样,只能各搞各的。

“大人,夏人要拼命了。族中的僧人正在驱魔,通常这之后就是不死不休。”

既然蕃人士兵懂这玩意,洪涛干脆就把蒋大郎的望远镜借给他用,让他继续观察对方的动向。也确实有了收获,晚饭还没吃完蕃人士兵就从角楼上跑下来,带回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命这玩意是最软弱的,有刀用刀、没刀用木棍,最终没辙的人才会选择拼命。夏人黔驴技穷了,他们的命本官收下。走,上去看看。”

拼命,这个词儿洪涛真不太感冒。在大海上每次遇到敌人都有拼命的,但谁先拼命谁就输了。

这个词的隐喻就是无能,啥办法都没有又打不过对方时才会选择拿命拼。可惜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任何气势、勇气、大无畏都脆弱的很,轻轻一敲就碎一地。

这次夏人并没有真拿脑袋和箭矢比硬度,他们还是想了办法的,也很有效。啥玩意呢?盾牌,不是一般的盾牌,而是一尺多厚的巨大盾车。

什么招魂、驱魔都是夏人的诡计,他们利用这大半天的时间,偷偷用木料造出来很多厚门板。人藏在后面推着门板前进,以躲避那种喷着火、冒着烟的巨箭攻击。

而且他们要夜战了,每块门板上都插着火把,排成了十多列纵队,慢慢向东侧城墙靠近。北城那边有山坡,推着门板上坡好像有点费劲,所以放弃了。

“单数发射位撤下马蜂窝,换上霹雳弹和火油罐。别害怕,他们就算到了城墙下面也爬不上来,等聚集的人多一些再炸。都把脑袋藏好,不要探头探脑,听本官命令再点火。”

厚门板能挡住火箭吗?确实能,夏人的将领一看就是位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统帅,这么短时间就找出正确的应对办法了,应变能力不可谓不强。

可惜他碰上了世界第一鸡贼洪涛,这位没事儿的时候还狡兔三窟呢,但凡有点危险能不辞辛劳的先挖一百个洞,为了保命真不怕累。

霹雳弹就不介绍了,这玩意不太适合抛投,但点了火再顺着城墙滚下去还是比较给力的。即便是黑火药,但架不住装药多,再加上灰口铸铁外壳,炸起来的杀伤力也是杠杠的。

火油罐就是个一尺多高的陶罐,带着两个耳朵,制作起来啥难度都没有,粗糙得蕃人都不愿意用。

但它里面装着粘稠的液体,这东西是天煞庙里提炼混合油的残渣,可以用来继续提炼沥青,但都被洪涛调到了马尾城,有二百多罐。

作用嘛,没啥特别的,扔下去沾到谁身上谁倒霉,只要点着火很难扑灭。好不容易弄灭了,别见明火,见火就着。要是蹭到皮肤上被点着,那恭喜你可以去植皮了,没有汽油、煤油、酒精,洗都洗不下去。

等待是很熬人的,城外的噪杂声越来越近,夏人互相的吆喝声、壮胆的吼叫声已经声声入耳,可是攻击的命令还没传达。

城墙上的很多厢役都开始浑身打摆子了,要不是那些儿童团和蕃兵手里都拿着可以连射的蝎子弩,肯定会有人精神崩溃逃开这种折磨。只要有一个人跑,后面就会跟着更多人,然后就是溃败。一支军队训练是否有素,抗压能力是关键指标。

“咣当……咣当……”来了,城墙上接连传来了碰撞声,不是门板撞到了城墙,那玩意太重,距离城墙十多米的地面上都是冰,还有个斜坡,根本推不上来。这是木梯搭上城头的声音,夏人已经开始攀城了。

“先扔火油罐再点霹雳弹,蝎子弩去木梯旁守候!”洪涛的命令终于说出了口,同时他自己也蹲着身体向几米外的城垛摸去,那里有一架木梯搭上了。

“大人……大人……”蒋大郎觉得主将不应该轻易上阵,在后面扯着洪涛的裤腰不撒手。

“嘶……你给我松开,拿着蝎子弩去找个梯子守着。别抬头,谁露头就射谁。咱这城墙上全是冰,他们拿着盾牌无法跨越,放下盾牌就给他来一下,屁危险都没有。”

洪涛的裤腰带都快被蒋大郎拉断了,只好转身把自己的招数详细解释了一遍,重点强调如何阴人,没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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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意料之外

“轰……轰……啊……”还没等洪涛就位墙外就传来了猛烈的爆炸声,第一波霹雳弹响了,除了巨响之外还夹在着人的惨叫。

“我艹!这是……胳膊啊……”爆炸威力真不小,效果洪涛看不见,但耳朵已经嗡嗡叫了。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随着爆炸城头上下起了血雨,各种木片、烂肉、断肢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有一截胳膊直接砸在了洪涛的头盔上,上面还有一片镶着铜钉的护腕呢。看样子质量不错,胳膊都炸断了它愣没事儿。

“别躲,继续扔第二波……”和洪涛有同样遭遇不在少数,很多厢役又开始吐了,或者本能的想远离这些残肢断臂。

“我让你上……!”说话间木梯上也有了动静,洪涛都没看清对方啥模样抬手就是一下,上好弩弦再找人没了。

他真想探头向下看看,可是听着箭矢打在城垛上的响声还是忍住了。夏人也在拼命射击,不顾误伤己方也想压制城墙上的反击,给攀城的袍泽创造机会。

可惜全是无用功,没一个宋人露头,可是能把厚木板炸碎、把人炸飞的东西却不断从上面掉落,顺着冰面到处乱滚,滚到谁附近谁就只能祈祷神佛保佑,

但时间好像有点晚,神佛都下班了,没保佑过一次。不光不保佑还降下了天火,烧得那叫一个欢快。门板着了、攻城梯着了、活人死人都着了,就连冷冷的冰面都在燃烧。

“换马蜂窝,五十步发射一波。”洪涛的腿都快蹲麻了也没等到梯子上再有人露头,城外的火光已经映衬到了城内,看样子火势不小。

应该够了,如果夏人在这种火势下还能坚守不退,那自己就带着莲儿和儿童团爬山逃命,打不过呗。要是后退了,门板阵肯定会乱,追着屁股射一波应该是好选择。

“老天爷都不帮你们啊……”很快城墙上又响起了凄惨的鸣叫声,几十具马蜂窝发射了。

和白天相比夜晚的火箭多了一份妖娆,比后世春节放礼花弹还漂亮。而且这时起风了,西北风,城墙上的烟雾被风一吹全飘向了城外。

“停停停……继续换霹雳弹和火油罐,用唧筒把火油喷到他们的梯子上,然后原地休息。”城外的敌人是何反应洪涛不打算看,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没人爬上城头爱干嘛干嘛。

等敌人在城外多聚集点再扔两波火油罐,耗着呗,等火油罐和霹雳弹都用光了也没事儿,库房里还有几百桶黑火药呢,点着了往下扔估计也挺响的。

有本事就用尸体把城墙填平,还是那句话,假如夏人这么不畏生死咱就逃跑,大不了回开封老老实实当驸马,顺便再和王冠家做点海商生意。有机会就带着家眷坐船跑,啥大宋不大宋的,小爷真救不动。

事实证明再强悍的躯体也硬不过铁与火的煎熬,夏人又发动了两次冲锋,然后就吹响了牛角号,曲调悠长且哀伤。

“大人,夏人撤了……”听到这种曲调蒋大郎脸上露出了笑容,自己又赢了,连一个敌人的脸都没看见就赢了。

“撤?想得美,标尺三百步,点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洪涛的追求,别人也要这么玩那是不允许的,追着屁股打是必须的。

三百步、四百步、五百步,连续三波齐射,场面煞是好看。射击距离越长火箭的尾焰越妖娆。烟雾被风吹到了城外,就像贴着地起了一层浓雾,在满天繁星和月光的照射下异常诡异。

只是时不时传来的哀嚎声不太和谐,连同几堆还在燃烧的火焰破坏了这份意境。借着火光,烟雾被穿透了,盖在它下面的罪恶暴露了。

各种姿势的尸体面目狰狞,有些已经被烧成了焦炭,却依旧互相扭曲缠绕着,火焰的燃料好像就是他们,或者叫它们。

后半夜天地间恢复了宁静,敌人没了、号角声没了、尖利的啸叫声没了、爆炸声没了、哀嚎声逐渐也没了。但味道来了,那股子烧头发的气味即便顶着风也顽强的弥漫了整座城市,即便躲进屋里也逃不开。

由于摸不清对面的夏人到底在干什么,洪涛没有下令打扫战场,味道难闻点也比死伤强,一切还得等到天亮。

说起死伤,城头上也有,即便如此猥琐的战法依旧不能完全避免。三名厢役在更换马蜂窝和霹雳弹的时候被从射击口钻进来的箭矢射中,一死两伤。

伤的两个估计也活不了,这种腹腔的伤口没法处理,箭头还带着倒刺,只能看天意。还有两个厢役居然自己从城墙上摔落,好在骨折还能治。

凌晨的时候山谷中又传来了滚滚的雷声,听着有些距离。原本已经换班的厢役们又从藏兵洞里跑了出来,经过这一夜的鏖战他们已经睡不着了,生怕别人不熟悉如何作战,万一把敌人放进来就危险了,还打算继续当班。

“都回去睡觉,敌人已经撤军了,对面的大营估计是空的。但别以为就没事儿了,过不了两三天他们还得回来。”

别人不清楚这些雷声是什么,洪涛必须知道。蒋二郎那边也发动了,肯定是夏人连夜偷偷撤军,走得还比较急,结果凑够了雪崩发动的人数,蒋二郎代表老天爷对他们降下了惩罚。

但再厉害的雪崩也不会把上万人全埋住的,山谷里行军无法用方阵,再急也得一字长蛇阵,一两场雪崩埋不住多少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找个峡谷地形多弄几场雪崩,能埋多少埋多少,剩下的人见到前方没路了只能绕道。

一旦进入山腰地带,那蒋二郎的特种部队就算到了主场。那里不光能弄雪崩,还无法通行大部队,夏人只能分散突围,能找对正确方向不迷路就是好样的。

在没有搞清敌人剩余数量之前洪涛不打算带着厢役出去趁火打劫,西夏军队的作战能力这几天已经看到了,还是不错的,就算碰上几百残兵,仅靠厢役也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洪涛打算先让饥饿和严寒折磨他们两天,然后再出去捡半死不活的。这两天就让特种兵们充分发挥一下,在此种地形里,十人一组的特种兵就是大杀器。

积雪中、树冠上、岩石背后都有可能藏着几把蝎子弩,打完就跑,还是白天晚上不消停,谁碰上谁就知道滋味了。

但是中午从山顶瞭望哨传回来的消息有些让人意外,居然有一支夏人军队还是成建制的,大约有三百多人正沿着东边的山脊爬行,看样子是要绕过发生雪崩的的山谷,然后继续想办法向北走。

特种兵们拿这支部队也没什么好办法,对方也有劲弩且并不太慌乱,遇到袭击立刻就能组织起有效反击。为此还伤亡了几名特种兵,蒋二郎只能带人尾随骚扰,尽量拖慢他们的行进速度。

“拿地图来……”洪涛刚刚吃完午饭钻进热被窝搂着莲儿做梦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爬了起来。

受到了如此打击还能成建制集体行动,显然还是有指挥的。换句话说这支队伍里有敌人的指挥官,搞不好就是最高指挥官。

古人打仗往往会有一支亲军,有时候是乡党、有时候就是远亲族群啥的。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很强且非常忠诚,和主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放谁走也不能放这支队伍走,看来厢役们也该流点血了,不是自己狠是形势所迫。光杀人还练不成强军,必须得死人。

299 舍车保帅

“去挑三百厢役,全部配甲胄和劲弩,把城中所有的雪橇都腾出来装上一窝蜂,半个时辰内到城门外集合。”

不光厢役要去搏命,洪涛自己也得硬着头皮上。派蒋大郎去打野战真不放心,这位的胆子有点小,比自己还惜命,心眼又那么多。

“大人……”

“这是命令,执行即可。你守好这座城,不要掉以轻心。现在还有很多夏人溃兵在山间游荡,不管他们如何折腾,闭门不出,能不能做到?”洪涛不想听废话了,时间紧任务重,能不能赶在下高原之前拦住这支夏人军队目前还不敢保证。

拆掉了四边箱板的箱车加上雪橇,这原本是运送物资用的,现在变成了运兵车。每辆车十二个人,前面两匹骆驼拉着,后面三个人轮流推着,出了马尾城沿着山谷一头钻进了雪原。

在路过夏人营寨的时候洪涛还捎带手耽误了几分钟,把车上带的几罐子混合油都浇到了木质寨墙上点了一把火。这片营寨不能留,免得夏人的溃兵再回来躲避风雪。

山里的天气就是变得快,早上还有太阳呢,现在雪花又飘了下来。看样子这场雪也小不了,对追击行动而言也不算坏事儿。积雪越深夏人的队伍行进就越慢,对于装备了雪橇和踏雪板的厢役反倒影响不大,就是有点冷。

“官人,不如让青年团踩着滑雪板先赶路,这一路皆是下坡,定会比雪橇快上不少。每人携两具一窝蜂,先替官人阻一阻夏人。”

和守城一样,洪涛不敢独自带着厢役出征。到不是怕他们战斗力弱扔下自己跑路,论逃跑真没谁比自己手段多,而是怕逼急了他们反过来把自己先宰了。

有了儿童团和青年团这二十多个孩子就安心多了,她们的恶名在外。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宁可受欺负也提不起反抗的念头。

王大就坐在自己的车上充当副指挥和传令兵,每辆雪橇上也都有一两名青年团员,就像是舰队里的各舰舰长。玩陆军洪涛真不太在行,移植海军的指挥系统成了他的特色。

“你们是本官的孩子,怎么能去和夏人拼命。他们跑就跑了,等你们长大多学一些本事,分分钟能把他们抓回来,急什么。”

王大的提议洪涛想都没想就否了,这些孩子是自己的未来,拿未来去换几百个夏人的命太不值,就算把西夏皇族全摆在面前也不换。

因为早晚都是自己的,不光西夏,还有辽国、吐蕃、回鹘、波斯等等一大堆国家的皇族呢,一个一个慢慢来。

这一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倒毙的尸体,从甲胄上看以负赡兵居多,很多都没有武器。从伤口上看确实是特种部队的杰作,蝎子弩和冰镐的痕迹很清晰。

不留俘虏这是特种部队的有一条准则,除非必要,否则不管照面的是兵还是民,他们都会痛下杀手。死人永远比活人可靠,这是帅司大人说的。

不光有死人还有活人,每隔几里路就会有两三个特种兵从藏身处钻出来指示道路。要说蒋二郎真是干这个工作的材料,他那点智商全都用在如何追踪和杀人上了,而且经验丰富。

有了带路党车队行进的速度更快了,遇上坡道还得靠人拉着雪橇减速。这玩意不是滑雪板,坡度太大不管上下都危险。

三个时辰之后前方没路了,全是崩塌的积雪,足足有十层楼高。据特种兵说这里就是截断夏人退路的最后一次雪崩,前面还有三次,分布在三四里路范围里,基本上埋掉了百分十八十的夏军。

但唯独跑掉了队伍最后的几百人,而这几百人里确实有此次夏人的总指挥,也就是那位卓啰和南军司的统军,嵬名阿吴。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失误呢,主要是夏人收起了旗号,嵬名阿吴亲自带队断后。这种反常的搭配让蒋二郎判断失误,提前引爆了霹雳弹。

雪崩发生之后很久蒋二郎才从俘虏口中得知嵬名阿吴的队伍在最后,连截杀都来不及,只能亲自带人尾随骚扰,并把这个消息通过山顶的瞭望哨传回马尾城。

假如援军能赶来这些夏人还是跑不掉,假如没有援军,蒋二郎也不会拿特种兵去和成建制的夏军对垒,跑就跑了吧。

“绕行肯定追不上了,全体下车,背上一窝蜂徒步。”洪涛咬了咬牙,这是尼玛给自己出难题啊。

带着厢役走山脊肯定不成,他们没经过训练,就算有装备也不成。穿越雪崩区也不安全,这里不光有夏人的溃兵,最可怕的是随时都可能再次滑落的积雪。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家都看着呢,总不能带着厢役掉头就走吧,主将的个人魅力对一支军队的精神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这三里路走得很艰难,时不时有人从山坡上滑落,幸好下面是滑落的积雪,摔上去屁事儿没有。否则等不到和夏军对垒,自己这几百人就已经减半了。

当天色完全黑透时,洪涛的队伍终于走出了雪崩区,在往前五里就是高原的最后一处山口。出了这里山势突然变缓,两边不再有陡峭的山峰,爬山也不再是什么难事儿,再想拦住夏军的退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会吧,我尼玛怎么这么倒霉呢!”山口是抢先占住了,此时嵬名阿吴的亲军已经在山脊上出现,正打着一串火把下山,估计再有两刻钟就能抵达。

可是山口北面也出现了火把,数量还不少。从那个方向来的肯定不是自己人,关门打狗瞬间就变成了腹背受敌,要说命运这个玩意真是没谱。

最麻烦的是现在连跑都跑不掉了,嵬名阿吴下山的路径正好也是自己来时的路径,要是在山坡上和对方硬碰硬,后面的敌人援军再冲过来更麻烦,连山口这个地利都没了。

固守待援肯定没戏,厢役们每人只带了两具一窝蜂,扛不了多久就会弹尽。和对方近身肉搏,面对急于逃命的哀兵,人数上也不占优势,怎么算怎么不太可能。

投降?这尼玛也太冤了,本来是自己大获全胜,这么成为俘虏真不甘心。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保证对方将领还有理智,自己坑了人家上万人,搁谁谁不生气,给自己咔嚓了那不是更冤了。

“王大,带着青年团的人爬上去埋霹雳弹。要快,官人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人一到了绝境什么顾虑也就都没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洪涛一咬牙一跺脚,高喊一声,老娘和你们拼啦!

他和王大耳语了两句,然后就若无其事的指挥着厢役们在积雪上挖散兵坑,来得及来不及也得忙起来,就这么干看着更容易恐惧。

“……”王大很反常的犹豫了一下才扭头消失在黑夜中。她肯定意识到了爬上绝壁埋霹雳弹是为什么,也清楚一旦雪崩自己的官人也在劫难逃,可是听命已经成了本能。

“快点挖,挖完了就蹲进去藏好,本官去上面当瞭望哨。听我的铜哨为号,三短就是发射、一长就是停手。”

王大走了,洪涛赶紧往自己身上套救命索和冰刺,他要爬上东边的峭壁。理由很充分,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嘛。

其实他是打算尽量离地面远一些,当两拨敌人挡不住时肯定会从南北两个方向攻击山口,到时候王大就会引发雪崩,这三百名厢役就得和敌人同归于尽了,自己会不会死得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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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 有惊无险

如果这个想法被厢役们知道,洪涛马上就得变成真正的马蜂窝,所有火箭估计都得射在他身上。

可人民总是愚昧的,往往就愿意相信这种满嘴口号山响的人。估计他们现在正对帅司大人竖大拇指呢,别人都躲在雪坑里,大人爬那么高当活靶子,跟着这种官打仗有奔头!

事实证明确实有奔头,这位帅司大人打仗的本事真不咋地,就是命好。

南北两边的敌军几乎同时发起了进攻,但都被一窝蜂压了回去。这次夏人没选择退守,不到一炷香时间又发起了第二波冲锋,是真拼命了。

这时王大如期引爆了霹雳弹,可是雪崩的位置没按照常规来,而是向北偏了。一大片岩石被积雪压塌,带着半个峭壁垮了下来,连带着积雪吧山口北侧堵得严严实实。

山口这边也受到了积雪的波及,但情况不严重,一两米厚的积雪掩埋了几十人,很快就被挖了出来,毫发无损。

这时嵬名阿吴的亲军就只能单独承受火箭攻击了,一窝蜂的威力虽然没有马蜂窝大,但和普通弓弩比起来也强多了。主要是夏人已经被这种铺天盖脸的攻击模式吓破了胆,又冲锋了一次就再也不敢上前。

眼看着最后一条退路消失在眼前,溜溜奔波了一天一夜的他们彻底放弃了。精神这股劲儿一松,整个人就全软了。

嵬名阿吴也是人,他也绝望了,派了两个会说汉话的手下过来表示愿意投降,但不能随意杀戮他这些族人。

“本官是大宋驸马都尉王诜,我先天起誓不会无故杀戮任何一个人。”洪涛已经从峭壁上爬下来了,正在一片热烈、崇拜的眼神中琢磨是不是要冲锋一次,结果敌人先投降了。

他强忍着没笑出声来,抬出了自己最显赫的身份,同时也没忘了让厢役们准备好一窝蜂。自古诈降就是惯用手段,听了那么多评书千万不能阴沟里翻船。

嵬名阿吴确实投降了,他手下的亲兵也确实没力气跑了,很多人的手脚都已经冻伤,整天还被身后不时出现的冷箭招呼,能跑到这里全凭一股子执念,结果全被这一顿火箭和天崩地裂给打碎了。

别说反抗,连站起来的都没几个,任凭厢役们捆绑成一串串,拽着爬上了山坡。

“大人为何不走?”王大和青年团的孩子们早就从峭壁上绕路爬了下来,看到还有一百多厢役守在山口处,自己的官人也在其中,很是不解。

“北面还有敌人的援兵,官人断后,刚才的事情你怎么想?”洪涛觉得很是内疚,如果不是王大碰巧炸塌了峭壁的岩石,现在那些厢役肯定已经在几米深的积雪下面了。而且这个心思王大肯定也明白,她会如何想自己呢。

“官人是万人敌,区区几百厢役如何比得!”洪涛是脸皮厚,王大这些孩子是根本不知脸为何物,反倒显得那么耿直。

“如果以后由你带兵,遇到此种境遇该如何处置?”吧嗒吧嗒嘴,这都是自己教的,没脸就没脸吧。

“……我倒是没想起用积雪退敌……可以先让厢役冲锋,然后带着弟弟妹妹趁乱爬上峭壁,敌人就追不上了。”王大歪着头想了想,同样也选择了抛弃厢役,真不愧是个好学生。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别出现这种选择,人总是会犯错误的,尤其是在大胜的时候。官人这次就是教训,做人还要谦虚低调些才好。回去之后和弟弟妹妹们详细讲一讲,让她们也记住。”

王大的选择不能说错,但她没抓住事情的关键。只要出现这种情况就说明已经错了,如何弥补都是错。

在回去的路上洪涛遇到了蒋二郎和几十名特种兵,看他们的样子很狼狈。这一天一宿的追踪袭扰显然也不太好受,为此还损失了十八名队员,连尸骨都带不回来。

“别难受,打仗就会有生死。我们的力量还是小,这一口咬得太大了。回去再从蕃人和禁军里挑二百人补充到队伍里,凑够一个营。大郎是指挥使了,二郎也不能落后。不过还是那个问题,大郎的指挥使是朝廷正式官职,你这个指挥使除了本官没人认可。”

看到蒋二郎情绪有些低落,洪涛还得劝慰和鼓励。虽然自己的情绪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这就是一个领导最该干的事儿。

通过这场算不得正经战役的战役,洪涛发现之前有点过于乐观了,也过于依靠武器装备了。

陆战毕竟不是海战,质量并不能完全取代数量。假如自己有一支几千人的靠谱队伍,完全能把战役结束得更漂亮一些。也不至于亲身犯险,还差点丢了小命。

“末将不愿再给朝廷卖命,如果不是大人我宁愿跟着花掌柜当跳货郎。”蒋二郎比蒋大郎看得开,或者说心更冷。

蒋大郎只是埋怨朝廷待遇不公,但心里还是想当官的。他这个弟弟已经对朝廷失去了基本信任,从某方面来讲他对朝廷比对敌人还忌讳。

“本官也想和花掌柜一般逍遥,可惜不成。有时候国家是不太完美,可我们不能光抱怨,要努力去改变它。如果大家全都动口不动手,它只能越来越坏。”

提到富姬,洪涛好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这个整天如勤劳小蜜蜂般的女人了,她好像又结识了一位吐蕃贵族,正在开通那边的商道。为了能把手里的花膏迅速变为有用的货物,大冬天的还带着驼队东奔西走。

她这么卖力气好像也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利益,这个词儿和古代人讲共鸣极低。但该讲还是要讲,物质和精神得相辅相成,任何一样太弱都不好。

“大人可以忧国忧民,末将就是个草民……”蒋二郎对这番大道理不太感冒,习惯性的就要说怪话,又习惯性的止住了。

“你是营指挥使了,哪个草民能有如此本事,一下就把夏人的几千精锐全埋葬?给本官讲讲当时的情景,过瘾不?”

这个问题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讲明白的,即便蒋二郎捏着鼻子认可了,那也是因为畏惧自己,不是心服。

“嘿嘿嘿,末将说句心里话,要是都像大人这般打仗忒是无趣。当时末将什么也看不到,连夏人的叫声也听不见,天地间只有白茫茫的雪沫飞舞。没有血、没有尸体、没有战利品。”

有关战争的话题蒋二郎还是乐意多说说的,但是吧,这两场歼灭战听起来无比辉煌,实际过程却索然无味,想吹牛都不知道从哪儿下嘴。

“你还别得了便宜卖乖,赶紧收拾好这些溃兵回去休整几天,然后本官还有任务交与你。到时候不光有血、有尸体、有战利品,保证还会有袍泽战死,满意不?”

洪涛对这个战争贩子真是失望至极,这不是贱骨头嘛,能兵不血刃的杀死敌人还不乐意,非得刀光剑影、血乎淋拉的才好受。

“大人可是要从北面出山了!”一提起作战蒋二郎的脑子好用极了,马上就想到了帅司大人想干什么。

“不是大人我,是你!夏人的卓啰和南军司完蛋了,正副统兵被咱们抓了一个弄死一个,所属兵将也死伤殆尽。现在他们所统辖的区域里是不是就很空虚了?你这个马绊子也就不用再整天爬山玩,带上精锐趁乱去搅合搅合吧。总不能老让夏人折腾我们,也该让他们尝尝被折腾的滋味,意下如何?”

逮着蛤蟆都能捏出尿来,拼死拼活的弄掉了对方的主力,仅仅是为了军功吗?洪涛还真没这么眼皮子浅,他谋划的可长远了。

301 失败者真惨

这边去西夏境内打草谷依旧是虚晃一枪,主要目的还是让西夏朝廷赶紧调动附近的兵力过来补缺,然后给其它北宋边军制造可趁之机。

“大人早该如此,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这次蒋二郎是真笑了,笑得很像儿童团里拿了奖状的孩子。

爬山真不是他的拿手本领,总做不擅长的事情肯定郁闷。一听说可以重操旧业,还能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腿都不瘸了。

“嘘嘘嘘……本官这里没有军令状,你是特种兵明白不?没有具体的作战目标,敌人怎么难受就怎么来,想打就打、想回来就回来。只需记住我的话,没有平民、没有妇女儿童、没有俘虏,只有敌人。等这次运送伤者回到湟州之后,本官会把更好的引火物交给你。拿着它去北面烧吧,把他们的存粮、草料全烧光。我倒要看看夏人没了粮食、没了牛羊之后,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洪涛就烦没事儿立军令状的举动,战场上瞬息万变哪儿有必须的目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撤才是真理。那里是敌国境内,没有需要拼死守护的城池和人民,必须要转变战术思想。

再次回到马尾城,城外的场面依旧惨不忍睹。有了洪涛的吩咐,蒋大郎不敢派人出来清理尸体,好在有大雪和低温能帮着掩盖一部分。

可是被雪花薄薄盖住一层的尸骸比清晰时更瘆人,他们就像是一座座形态各异的雕像,那种姿态很容让人想到鬼这个字眼。

“先给他们一顿饱饭吃,然后让去清理尸体,全部烧掉一个不留。清理完之后让他们继续筑城,再多盖两座仓库。我看他们的木匠手艺挺好的,别浪费。”

当俘虏队伍路过这片修罗场时,有人忍不住开始哭泣,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哭声震天了。洪涛没有阻止俘虏们用眼泪去悼念同胞,而是把蒋大郎叫过来安排下面的工作。

这些俘虏暂时还不能送回湟州城,更不能让湟州城里那位王监军知道这场大胜。过段时间等蒋二郎在北面折腾的差不多了,看看其它北宋边军有没有动静,再跟着人家的捷报搭个顺风车,就不那么显山露水了。

但也不能白白养活几百名俘虏,自己只答应嵬名阿吴不杀戮他的同族,但没说不让他们干活啊。西夏人习惯使用战俘当奴隶,想必自己用西夏战俘当奴隶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一旦其它边军有了动静,这些战俘就不能活着离开马尾城了,想走就得变成首级。原因很简单,他们一旦被送到朝廷就会走漏自己的作战时间。死人不会说话,同样也是军功。

至于说自己的誓言,当然要遵守,都太子太保了,哪儿能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呢?那会让皇室蒙羞的。

有人会帮自己完成这个任务,讹力命的仇人名单里就有嵬名氏。据说这个姓氏还是李元昊弟弟的族群,但在西夏皇族的内乱中,嵬名族选择站在了梁太后一边,在杀戮讹力命族人的时候手上肯定也没少沾血。

清理战场的工作很慢,城外那些尸体全被牢牢的冻在了地上,热血此时就像强力胶,有时候需要用凿子把尸体的某部分从冰上凿下来。

这些尸体都会被运到城西的断崖边,再把城东被夏人遗弃的营寨废墟拆掉,挑选还没烧毁的木料搭成架子,浇上炼油渣焚烧。烧完之后所有灰烬连同骨灰都会被推下悬崖,美其名曰:尘归尘土归土。

除了马尾城外的尸体,厢役们还要押着夏人奴隶到城东南的山坡上挖掘被雪崩掩埋的尸体。他们目前是不会腐败,可一旦到了夏季积雪融化,然后就失去冷冻保鲜功能了。

洪涛可不想让马尾城有瘟疫流行的可能,不光梁道初部的尸体要清理焚烧,嵬名阿吴部被雪崩掩埋的尸体也得大部分挖出来烧掉。

这个工作自然也归夏人奴隶干,洪扒皮的饭可不是随便吃的,占他点便宜难极了,会想方设法的找补回来。

不过暂时马尾城以北地区还不能随便去,因为还有上千夏人溃兵藏在群山中。也不是他们想藏,而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迷路了。

这些人没吃没喝没御寒之物,几天之后大部分会冻死。可是在特种兵完全清理过之前,还是别去冒险的好,保不齐就有野外生存能力强的活下来。

北面那股夏人援兵也在两天后撤走了,他们并不是援兵,而是嵬名阿吴留在山北的后勤部队,负责看护着几千匹战马和驮马。

这一千多西夏负赡兵听到山谷里传来的雪崩声之后,打算进来瞧瞧发生了什么,正好赶到了山口,差点还给洪涛这个始作俑者来个突袭。

“靠,几千匹战马……还有几千匹驮马……可惜了!”当洪涛听到这个消息后怎么抿着嘴唇也挡不住口水横流。这得多少钱啊,就算不卖拿来用用也再合适不过了。

很快蒋二郎的特种部队就要深入敌后搞袭扰战,最缺的就是战马。可惜的是由于条件所限自己还无法在山口以北建立暗哨,更不可能得知嵬名阿吴留了一支后勤队伍在山外,可见情报工作对作战会有多么大的影响。

“大人想要马匹容易,再小的部落也不止上百匹骏马。我们烧了他们的草料,想来这些马匹也就没了吃喝,到时末将一并带回来就是。”

蒋二郎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痛并快乐着,整天带着特种兵踩着滑雪板满山转悠搜索溃兵很苦,但也很过瘾。

以前拼了命也是势均力敌的夏人精锐此时全变成了束手待毙的羔羊,就算还能活动也失去了战斗力,被从雪洞、山洞中一个个、一群群的揪了出来,全成了特种兵们练习弩法的活靶子。

到后来干脆都不用蝎子弩射了,专门挑加入队伍比较晚的新手,让他们拿着冰镐上去敲。

早上看着脑浆迸裂的场面还吃不下饭,到了晚上就能坐在尸体旁谈笑风生,狠心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没有捷径可走。

现在特种部队已经扩充到了五百多人,讹力命和族人大多加入了这支要人命同时也不要命的队伍。另外百十名新兵的来源有点让洪涛诧异,他们都来自马尾城里的厢役。

经过了一天一宿的战火洗礼,厢役们大部分已经脱离了新兵的范畴,有些人甚至被激起了斗志和勇气。

当他们听说特种部队在招人时立刻就找到了蒋大郎,请他去和帅司大人求求情,能不能也给厢役几个名额,后勤兵也有追求上进的权利嘛。

洪涛把这个权利交给了蒋二郎,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特种兵他应该更清楚,自己连西夏皇帝的亲卫都敢用,凭什么不能相信大宋的军人呢,厢役也是军队嘛。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蒋二郎只用了三天就挑出一百多人,要不是有名额限制还能再挑走百十人。

难道说厢役的基础这么好?不是,这只是因为作战原则、战法改变了,所以用兵条件也随之改变了。特种兵需要的是疾苦耐劳、甘心听命、不畏生死,身体素质反而并不是第一位的。

用这几个首要条件衡量的话厢役反倒比禁军更有优势了,他们没有一点傲气和娇气,本来就是干粗活累活的,一条贱命更不值几个钱,与其在厢役里苦熬真不如豁出去搏个前程。

所以说吧,越穷越苦的人群战斗力越强,因为他们对人生的需求不同。普通人看来不值得认真对待的事儿,他们就能随便豁上命去拼去抢。

古人不是云了嘛,横的怕愣了、楞的怕不要命的。真打起来,在情况条件对等的情况下,哪方豁的出去,哪方获得胜利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302 患得患失

“荒谬,和你们的性命比起来马算个屁,万万不可因小失大。我这些兵你要尽可能多的带回来,他们中的很多人会进入本官的新军中担任官职,要是全被你弄没了,干脆也就别回来见本官了。”

洪涛是渴望大量的战马,但也不想用特种兵去换。如果说儿童团、青年团是自己长远的未来,那这些特种兵就是自己短期的未来。

用后世的话讲,这些兵都是用钱堆起来的,光是一身装备就顶三个禁军的耗费,日常的吃喝堪比工程师,所积累的经验也不是寻常军队能比的,多死一个都心疼。

“大人的新军……末将不太明白,难道朝廷要向湟州派兵了?统兵之人是谁?”蒋二郎对朝廷的戒心非常重,稍有风吹草动就顾虑重重。

“朝廷没那么多兵往这个破地方扔,本官要把湟州的厢役变成战兵,再配上苗魁的一部分亲从官和你的特种兵做骨干,不见得就比禁军差。以后出关作战都由这支新军担任,禁军和厢役里的老弱病残负责守家,你觉得如何?”

既然厢役能训练成特种兵,没理由练不成战兵。淘汰率高点也没事儿,他们的数量大啊,消耗起来朝廷一点都不心疼。现在距离开春还有三四个月时间,抓点紧来得及。

“大人要改变兵制!这万万使不得,那位王监军就在湟州城内,如此大事他不可能不知晓,一旦报知官家,大人可就是重罪啊!”

这番话非但没让蒋二郎欢欣鼓舞,反而吓得屁滚尿流。就算再没当过官,仅凭禁军的经历他也清楚朝廷对军制是个什么态度,这玩意摸都摸不得。

“嘿嘿嘿……若是放在几个月前,本官有再大胆子也不会去碰军制的。但现在不同了,湟州变成了陛下的军事特区,知道什么叫特区不?就是干一切事儿都不用循规蹈矩的特殊区域。”对于蒋二郎的担忧洪涛很理解,但前些天从湟州送来的一份朝廷公文彻底解除了这个顾虑。

这封公文是枢密院下发的,上面确定了湟州的特殊军事地位。从此之后,这里归枢密院和参谋部双重领导,独立于任何路军州,算是神宗皇帝和王安石新政改革中的一个试点。

当洪涛看到这份公文时,脸上的表情别提多古怪了,又像笑又像哭。笑的是王安石肯定不乐意把湟州独立出去成为皇帝的权利范畴,但有了参谋部在前,这种试验模式无法避免,拿别的地方试又不太合适,纵观北宋的边关还真就湟州最般配。

哭的是自己获得了一块比较宽松的根据地发展,却把一只大老虎从皇帝心中唤醒了。权利玩意只要是人就上瘾,神宗皇帝也不是圣人,他这么做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搞特区试验,而是要抓军权!

假如真让他成功了,那北宋有可能成为一个军事强国,也有可能还不如现在。独裁这个活儿是完完全全的双刃剑,玩好了能快速提高国力,因为全国上下统一思想没有第二种声音,执行效率非常高。

可效率高并不一定就是好事儿,万一走错了方向,效率越高就越倒霉,想改都改不过来。因为没有第二种声音,谁敢反对谁就先被灭了,直到撞上南墙的时候才会幡然醒悟。回头一看,好嘛,效率真高,这条路错的太远了,没个几十年真走不回去。

“有时候古人说的好像也不对,比如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要是放在此时此刻就有点问题了。”洪涛内心很矛盾,他既想让北宋的新政改革顺利走下去,又不想让神宗皇帝大权独揽。

如果光是这两样选择摆在面前,他还能比较自如的调和一下,可问题是北宋不光有很深的内部矛盾,还有更要命的外部压力。这时候他就想不出三全其美的办法了,只能先保一个、稳一个、舍一个。

保谁呢?想来想去,还是外部压力比较要命,不管内部怎么乱,也得先把北方的威胁解除。这时就不能先安内了,因为内部安定起来很耗费时间,拖上十年八年的,战争格局又会发生变化,很是被动。

稳谁呢?自然是自己的大舅哥,没有他的支持就没有自己的发挥余地。

这时洪涛有点理解王安石当初的感受了,他也是借着皇帝撑腰才竖起了改革大旗,可是他和皇帝之间必然也有摩擦。这种事儿玩好了就是双赢,玩不好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舍谁呢?舍掉内部团结呗。说白了就是不再搭理新旧两党之争了,甚至还得利用它们之间的关系为自己左右逢源、减少压力。

这就是政治,一年前洪涛还是个坚定的改革派,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情况变化,不得不暂时放弃自己的主张、违背自己的理想,去做一些违心的事儿,还得尽量做好。

这也就是政客,假如他们有良心、有理想、有操守,能把这个变化无常、时刻妥协的游戏玩好吗?古人云干一行吆喝一行,如果政客不舍弃这些道德束缚就是不敬业。

什么是特区、什么是皇权蒋二郎想不太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只要帅司大人说成那就必须成,不成也得成。

他非常享受这种生活,所有的政策、后勤、人员、作战计划都有靠谱的人去琢磨,自己只管训练作战人员、提出计划的可行性,然后按照事先制定好的程序执行就能获得胜利。这才是文人和武人的相处之道,大家都舒坦。

洪涛其实很不舒服,因为他很忙,还不是忙着玩,而是干活儿。仗暂时打完了,溃兵也清理的差不多了,春天之前夏人应该不会再来报复。

就算有个把的逃兵像高俅一样死里求生跑回去把战况报告给了西夏朝廷,他们暂时也调派不出太多兵力,因为此时是冬天。

那还有啥可忙的呢?天煞庙,朱八斤把天煞庙里的所有原材料、设备都用雪橇拉到马尾城来了,因为湟州的天煞庙被新来的走马承受王中正给占据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上任的,还带着家眷和家人。湟州城里没有合适的大宅子,洪涛不在又没人能批下钱粮为他修建新宅,于是这座挺清静、挺整洁、离城又很近的大院子就成了眼中钉。

最主要的是这个院子没有登记造册,既不算经略安抚使的私产,又不在湟州衙门的名下,还整日无人出入,黄蜂和刘松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搪塞。

由于没见到驸马,王监军本来就很不高兴,口口声声要去马尾城面见主官。留在湟州城的众人觉得如果让帅司大人见到这位监军,保不齐会让他凭空消失。

为了大局着想,众人干脆就替帅司做了主,把院子送给监军,也算缓和了关系,然后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装车运往马尾城。

“他只是索要宅院,没有在湟州新政上指手画脚?”洪涛对天煞庙设立在哪儿并没有绝对要求,其实马尾城更适合做化学实验。他担心的是王中正正在试探自己的底线,索要宅院只是第一步。

“此人不比苗魁,很有城府,在没把一切搞明白之前不会轻举妄动。我等觉得还是想办法除掉比较合适,免得他在官家耳边絮絮叨叨误了事。”朱八斤活的够久,也在开封城里见过世面,对官员的理解与蒋二郎他们不同,但给出的意见是一致的。

303 来意不善

“恐怕朝中有人就等着我出手除掉这位王监军呢,他们至今也没抓到本官的把柄,要是陛下的内官死在本官手里,能做的文章可就多了。不用去太过关注他,必要的尊卑得有,一切按部就班即可。”

洪涛所处的位置注定他不能像朱八斤和蒋二郎一般考虑问题,官场远比混社会复杂的多,前后左右上下都可能是敌人,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三步才能走一步。

就算自己和这位王监军真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弄死他也不能靠暗杀之类的手段,必须能拿到桌面上说,比如让他领兵出征战死沙场之类的手段。

这才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哪怕自己整天四处喊王中正是自己故意弄死的,也没人能因此治自己的罪。这就叫游戏规则,既然玩了就得大体上先遵守现有规则,然后再谈钻规则空子或者改变规则的事儿。

“富姬前些天回来了一次,对花房的事情有些担忧,是不是把它也挪到马尾城来?”既然驸马有计较,朱八斤也就不去琢磨该如何对付监军了,但有一件事儿必须问清楚,这是驸马离开湟州城时特意交待过的。

“姓王的在打花房主意!?”天煞庙里的东西谁也看不懂,洪涛并不担心被外人发现,但花房就不同了,那是熬制花膏的地方,真没太多技术壁垒。

“监军本人倒是没有露出此意,不过有两个内地商人这些日子一直没闲着,经常在城里有意接近种植户。这点伎俩岂能瞒过小人的眼睛,自打他们踏入湟州城那刻起就已经被盯上了,最终发现还是和监军的家人有私下接触。”

在湟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和洪涛正面对抗还能借上朝廷的力量,一旦转入桌面以下就只能全面被动了。

这里的军方被大规模清洗之后基本处于群龙无首状态,还有苗魁的亲从官和溪罗撒的蕃兵看着,半点胡思乱想也不敢有。

为数不多的宋人百姓更不会掺合这种事儿,他们以禁军家属和商人居多,趁着政策好赶紧做买卖挣钱还忙不过来呢。

各族蕃人根本不会买外人的帐,洪帅司来了之后让他们看到了过好日子的可能,而且不是光说还有实际举措。有现成的好日子不过,谁会跟着另一个不熟悉的宋人大官闹?

朱八斤是谁?他可是古代有黑社会性质团体的老大,干别的都是副业,了解官府和街面动向才是本行,现在又披上了合法的官衣,玩起这套更是驾轻就熟。

“……这就有点意思了,继续派人盯着,本官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另外把这张纸条带给王二,顺便告诉你的人千万不要靠近花房。”

洪涛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很多宋人看不懂的符号交给朱八斤。这玩意就是洪涛自创的密码,它其实并不高明,无非就是一些数学计算题,最终得出的数字再去翻密码本,就是一个字或者一个短句。

但用在古代中国真是太好使了,没学过初中代数几何的谁也看不懂,光阿拉伯数字就能难倒百分之九十九的宋人。

纸条上写的啥呢?很简单的两句短语:三级戒备、格杀勿论!

意思就是让留守湟州城的王二带着儿童团提高花房的警戒等级,凡是遇到危险,不用请示,随便杀!

现在洪涛不得不对这位王监军重视起来了,神宗皇帝肯定不会派他来查看花房,因为这件事儿至今还没解密,恐怕永远都不会解密。琼林苑就有类似的花膏作坊,想看随时可以看,没必要千里迢迢再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

如果不是皇帝授意,这位王监军一到湟州就对花房起了窥视之心,背后必须有人指点。会是谁呢?王安石、司马光、裴英和他们一脉的人都有可能。目的嘛,洪涛觉得无非就是两个字儿,权钱!

自己私下售卖花膏获得的利益让谁知道了都得心动,利用这些收入自己建立了三处乌金行、在湟州干得风生水起,不需要朝廷一分钱补贴。这还是产量有限,如果扩大种植面积,不用多,两年就能富甲天下。

现在朝廷里肯定有人已经大致知道了自己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于是王中正的湟州之行就多了个任务。他们要摸清自己底细,肯定不是为了帮忙,很可能是要找到弱点然后以此打击自己。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毒,明面上抓不到自己小辫子,就开始琢磨釜底抽薪。看来自己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了一些人的利益,不见得是钱,也可能是权。

“谁能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既然有了化学实验室,洪涛就不能让它荒废,继续上课吧。

“纯碱……”

“这是石灰……”

“有点像沙子……”

“这是……哎呦!”桌子上放着四个瓷盘,里面各有一小堆儿粉状、粒装物。孩子们挨个上来辨识,有用眼睛看的,有用鼻子闻的。

宸娘也混在其中,前面三种原料太简单,她不屑于去争着回答,第四种看上去比较陌生,居然不认识。刚要伸舌头舔舔,后脑勺就挨到了重击。

“以后少和你莲儿姐学,什么都靠舌头,这是砒霜,不怕毒死啊!”打人的肯定是洪涛,不光打,还揪着宸娘的脖子把她从桌边拉开。

“大人用此毒物何用?”高俅已经可以下地了,洪涛给他做了一架拐杵着。既然是青年团员,就能听课。

“自然界里很多东西都是带毒性的,除了能当做毒药用之外,还有很多别的用处。好了,我来给出答案,这是纯碱没错,石灰也没错,沙子的定义太笼统,这种亮晶晶的沙子叫做石英砂,更准确的名称是二氧化硅。高俅,我说的你都记住啦?”虽然已经确定高俅很值得信任,但只要一想起他的名字,洪涛忍不住就要针对他。

“……学生只是想不通,大人这些名字是从何处而来,透着古怪……哎呦!”高俅确实没做笔记,而是皱着眉、眼珠不时的向洪涛瞟一眼。

但还没解释完腿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脚,他连头都没回就知道是谁踢的,立马不吱声了。

王大怒目圆睁的站在高俅身后,对自己这个未来夫君的表现非常非常不满意。质疑官人就是大罪,放在儿童团里饿两顿饭外加打扫一旬卫生是没跑的,保不齐还得连累同组的队员一起受罚。

“别踢腿,他脚上的伤还没好……”洪涛没有示意高俅的行为该受到惩罚,还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势。

“谢过……”高俅很感激,这位帅司大人恶名在外,不过对自己人真的不错。亲手给自己治伤、亲自给自己换药、还教授自己知识。

“打坏了还得官人我动手医治,要打就往脑袋上打,以后上课的时候带跟短棒,用手打疼。”

可惜感激之情还没油然升起就立刻消散了,帅司大人不是关心自己的伤,而是怕麻烦。当着孩子的面就这么评价自己,太让人没面子了。

但没面子也比没命好,此时在高俅眼中帅司大人又成了恶魔,既然自己对抗不了那就只能忍着。

“起火!”接下来的实验挪到了院子里,墙角有个深入地下半米多、地面上半人多高的小砖炉,也看不出是干什么用的。

洪涛把按照比例配好石英石和石灰石粉末放进了耐火砖垒砌的凹槽中,再封闭了大部分炉门,只留下观察孔,才一声令下。火焰顿时就从地下炉膛里窜了出来,还带着一股子怪怪的味道,帅司大人说这叫汽油味儿。

304 高大上

“挨个过来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有了汽油助威,再加上脚踏式鼓风机,焦炭燃烧的速度和温度明显有了提高,不大会儿炉边就有热浪扑面。洪涛一直守在炉口,通过观察孔盯着里面,当发现变化时才让孩子们逐个过来。

“呀!这些砂子都被烧化了……”孩子们很容易发现了炉内的变化,原本亮晶晶的石英石不见了,白乎乎的石灰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灰乎乎的东西,说液体不是液体,说固体又有些许蠕动。

“二氧化硅的熔点非常高,想把它烧化很困难。所以官人加上了石灰,这就和炼铁矿是一个道理,它应该叫做什么?”发现变化并不是目的,洪涛还有问题等着。

“助溶剂!”话音刚落宸娘就给出了答案,脸上全是自豪之情。

“宸娘说的对吗?”洪涛很无奈,宸娘的学习速度太快,但又不能不让她抢答。

“对……”孩子们异口同声的肯定着,只有高俅没抬头,他正玩命记笔记呢。

如果说在身体上和孩子们比并不太落后,那在知识上就差太远了,很多课程他都听不懂,只能靠王大私下里补课。

“现在看官人的把戏……我把纯碱再加上……”洪涛拿起搅拌铁渣用的勺子,放上纯碱伸进了炉膛。

“化了!化了!像是热饴糖!”这次又是宸娘在抢答,还举了一个很贴切的例子。

炉膛里的那团东西再被纯碱融合后明显降低了粘度,已经无法成型,软塌塌的彻底成了一团粘稠的液体。

“那么纯碱也是助溶剂,进一步让二氧化硅溶解成液态。但有个问题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这些黏糊糊的液体太浑浊了,里面不光有杂质还有很多小气泡。下面官人就用砒霜继续变戏法,看仔细啊……”

最后一种原料又被铁勺加了进去,还用钢钎不停搅拌。砒霜很快就融化了,和那些液体融合到了一起,然后奇迹就发生了。液体越来越纯净,杂质和气泡都不见了。

“这是水晶……大大、大人在造水晶!”高俅终于能抢答了!

他好像见过类似的东西,和苏轼来湟州时长公主给驸马的包裹里就有几片水晶,虽然一个是固体一个是半液体,但颜色和透明度很像。

“水晶?亏你还在开封城里混过一段日子,看来也没混出啥名堂。看好了啊,答案要揭晓了!”洪涛拿起一根细钢管伸了进去,半液体遇冷又粘稠了些,粘在钢管的一头被带了出来。

此时洪涛把钢管一头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瞪着眼一边吹还一边转。钢管顶端的那团半透明液体居然像吹泡泡般的鼓了起来。看着半液体越来越透明,洪涛又把钢管伸进了炉膛,让它的温度不要降的太快,接着吹接着转。

“快拿剪子剪断!”几分钟之后,面红耳赤的洪涛终于不吹了,钢管顶端已经出现了一个花瓶般的形状,半液体也成了软塌塌的固体,可以像面团般的被剪刀剪断。

“大人做的莫不是西域琉璃!”高俅又有了新想法,这种透明的器具他也见过,很是贵重,只是拿不准到底是不是。因为琉璃比较硬比较脆,可眼前这玩意有点软。

“这次还算有点见识了,但这不叫琉璃,应该叫玻璃。只是官人吹制的本领有些瑕疵,外形不太美观。”烧造玻璃洪涛早就会,只是因为原料和人手问题一直拖着,更主要的是没有需求。

烧造玻璃贩卖这倒是个来钱的好买卖,可惜洪涛不缺钱,再好的买卖也没有贩卖花膏来的暴利。现在他有需求了,还挺高。

化学实验离不开玻璃器皿,望远镜、雪镜、六分仪也离不开玻璃。有了初级炼油技术之后,煤油灯、汽灯也被正式提上了日程。还有一种比较原始的化学引信,必须得有玻璃管才可以制造。

“小人愿习吹制之技,请大人赐教……”高俅也觉得帅司大人吹玻璃的功夫不如吹牛逼厉害,这个花瓶吹得歪歪斜斜,白白糟蹋了一块好料。

“什么小人、大人的,自称学生,称呼官人,说这么多遍都记不住,笨死你,还想学官人的绝学,痴心妄想!”洪涛还没说教不教呢,高俅后脑勺上又挨了一巴掌。王大真听话,不踢腿了,改打脑袋。

“哎,王大,他虽是你夫君,但也是男子汉,在外人面前要留有脸面,以后不许随意打骂。大上为何对此物情有独钟,说来让官人听听。”王大是好意,但她不太会和人相处,更不知道如何处理夫妻关系,洪涛还是要提醒提醒。

官人、学生的称呼是为了区分家人和外人,这是儿童团、青年团的特权,她们也以这种称呼为傲。另外洪涛还给高俅起了个表字,算是他正式加入青年团的见面礼。

别小看表字,它代表着一个人的阶级,普通百姓和劳动人民没有表字,一般都是由有学问的长辈、师长赐予。

洪涛赐予高俅的表字比划很少,也很怪,叫做大上。含义洪涛倒是说了,大是表示高俅能在冰天雪地里逃生,属于福大命大造化大;上则是鼓励高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做个人上人。

但这都是洪涛的瞎话,他给高俅起的表字狗屁含义都没有,完全出于好玩。高俅、高大上!每当想起这个名和字,洪涛就忍不住乐。

“小……学生想为官人吹制出漂亮的酒器,拿到开封可以换来财物。”高俅说得很简单,他是想帮自己的老师多赚钱。到底是玻璃还是琉璃无所谓,反正以老师的吹制技术,再晶莹剔透的材料也是白瞎。

“看来当贪官也是需要天赋的,喜爱财物又能吹,为师很看好你,使劲儿吹吧。”没事儿挤兑挤兑高俅成了洪涛的乐趣之一,他现在已经是残疾人了,当官肯定不合适,当兵也没啥前途,确实需要学门手艺。吹制玻璃放到后世不算啥,但在此时必须是一门绝技,很高大上嘛。

洪涛做出来的玻璃略微还带着一些黄色,透明度一般,想要获得完全透明的玻璃,必须要再加入一种澄清剂,它的名字叫一氧化铅。

这是一种黄色结晶粉末,由金属铅溶解和空气氧化制成,再用纯碱提纯,经过干馏后获得。制备难度不是很高,原材料也很好找,但洪涛没有去做。

因为一氧化铅的毒害作用比砒霜还大,在没有安全过滤装置时,通过呼吸和皮肤接触都很容易让人铅中毒,太危险没必要。

但现在有需求,危险也就可以克服了。洪涛想了一个避免中毒的办法,就是让那些夏人俘虏去烧制一氧化铅。

难道夏人不会中毒吗?必然会,可是要想推动科学进步总得有人献身,洪涛很大方的把这份荣誉分给了俘虏。

不仅仅是这一份,以后还有很多份。化工业通俗点讲就是在制造各种毒药,一个比一个毒性大,有再多俘虏也不够消耗的。

通过这件事儿,洪涛觉得自己之前的做法有些傻。干嘛要把夏人溃兵都冻死、饿死在茫茫雪原上啊,他们应该有更高大上的死法。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让死亡变得比较有意义呢。

在一氧化铅还没制造出来之前,玻璃的烧制也得进行。试验器皿并不需要那么透明,甚至模样难看点也没关系。顺便也帮高俅练练吹的本事,等他能吹得天花乱坠时,完全无色透明的玻璃也就差不多可以烧出来了。

305 钢板弩

但这个过程就不用儿童团和青年团全体继续跟进了,她们只需要知道玻璃是如何烧制出来的就可以,再精细的过程会由专门挑选出来几名化学天才负责,再加上一个高俅。

剩下的团员都要去当教官,学生就是二千厢役。他们里有一少半是经历过马尾城战役的,剩余一多半是近期从湟州各寨堡抽调过来的。

大冬天的也没有农活可干,留在寨堡里也是浪费粮食,洪涛打算给这些厢役来个冬季集训,看看自己改造厢役为战兵的计划能不能成功。

谁来训练这些厢役呢,只能由儿童团和青年团的孩子们接手。蒋二郎的特种部队也在扩充,而且开春前就要出征,时间紧任务急,抽不出太多时间兼顾厢役,顶多是隔几天带着这些军事化农夫来次长途拉练,顺便教他们一些作战的常规技巧。

大部分时间里厢役们都要被一群孩子统领,每天先学习两个时辰文化课,识字和简单的数学计算必须会。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进行队列训练,不光是为了站队整齐,而是在磨练他们的纪律性。

新军的首要素质不是身强体壮,而是守纪律听指挥。因为新军的作战方式和使用的武器都不同于以往,对士兵的需求自然也得跟着变。

说起新的武器,洪涛对工匠们很是满意。首先是王大头,别看他废了一只右手,反倒因祸得福,脑瓜子更灵光了。估计是供血更充足的原因,毕竟右胳膊的血液闲下来不少,很可能都涌进了大脑。

这几个月他在湟州的工坊里除了制作霹雳弹和火箭之外,也没忘了琢磨琢磨已有的各种武器该如何改良,让它们使用更简便、威力更强大、携带更方便。

其实我们祖辈的发明创造能力一点不比别人弱,只是由于没有系统的科学环境,工匠的地位又一直不怎么高,才让后辈逐渐失去了创造的热情。

洪涛并没带给他们太多知识,但打开了一扇门。只要进了这扇门,工匠们就会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多不懂的,也还有这么多可以去琢磨的事情。

还不是瞎琢磨,任何一项改进都会成为评级的依据,然后为自己和家庭带来切实的好处。有好处的事儿没人会拒绝,就算是学徒工在劳累之余也会畅想一下自己所熟悉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找出有用的细节。就算不能以此一飞冲天,往上提两级也是大好事儿。

所以说吧,制度这玩意非常非常关键,一个好的制度确实能让坏蛋从良,而一个坏的制度真会把好人变坏。这和人种、文明程度无关,也和国家无关,全世界、全人类都一样。

钢板弩,这就是王大头联合彭大等一干工匠在神臂弩基础上改良的,它和神臂弓最大的区别就是弩臂。

不管是夏人的神臂弓还是北宋的神臂弩,弩臂都是用牛角做的。这玩意属于天然材料,每头牛和每头牛的牛角质地都有细微差别,即便是同一名工匠制作,最终的成品也会有区别。

而且用几层牛角、骨胶粘合成型的弩臂还不是全天候的,受环境影响很大。气温太低容易开裂、气温太高容易变软、湿度大了又会开胶变形,使用起来有诸多限制。

比如说下雨天弓弩会不好使,甚至雾气太大都会降低传统弓弩的威力,并对弓弩的寿命有很大影响。

王大头原本是个铜匠,有一手非常精湛的金属加工手艺,到了驸马府之后又专攻钢铁工艺,很像是后世的钣金工外加一些钳工技能。

武老四的儿子武强无意中搞出了弹簧钢,一跃成为大匠,这对王大头的刺激很大,对创新这件事儿也就格外上心。

炼钢炼铁他自问追不上武家的本事,于是就把精力集中到金属加工上来。这玩意弄好了也是一门手艺,只需看看驸马弄出来的表面渗碳甲胄和轴承,就知道其重要性了。

选好了方向,还得有具体目标,去改进什么呢?王大头最开始打算在驸马车上下功夫,看看能不能让车体结构更坚固、重量更轻、行驶更平稳。

可是搞来搞去才发现,如果没有合适的路面,驸马车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质的提升。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原本用作减震系统的钢板弹簧是个好东西。既然这玩意弹性那么大,可以承受几百斤的重量不断拉伸,为何不能缩小一下尺寸用在弩臂上呢?

驸马车是好东西,驸马和夏人作战肯定需要,可神臂弩照样是作战需要。如果能把复杂、娇气的传统弩臂换成可以大量生产且随意加工的钢板,应该也会对驸马有很大帮助。

可是想改进神臂弩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他就把这个想法和武家、彭大以及几个主要助手讲了。大家的意见只有一个,凡是有可能对驸马提供便利的事儿,就是工匠们最高的追求。不管能不能成功,干!大家一起干!

于是一个课题攻关小组就自发成立了,以提出想法的王大头为主、熟悉神臂弩结构的彭大为辅、武家负责按照王大头的要求提供各种尺寸的弹簧钢片。

虽然弹簧钢还无法人为控制出产,只能在差不多的几种原料调配下碰运气,但武家依旧尽其所能,让远在渭桥镇的武二一家把最好的弹簧钢尽可能节省下来一些送到湟州做试验。

古人不是说了嘛,众人同心、其利断金。

在几家人跨行业的齐心协力下,第一把钢板弩只用二个月不到就试制成功了。效果嘛……不太理想。

倒不是说射程和威力上比不过传统复合弩,而是弹簧钢片如果薄了的话很容易产生变形,回弹不是很完全。厚了呢,弩的重心又太靠前,使用和携带起来都不太顺手。

这可不是工匠们得出的结论,而是经过亲从官专业弩手很多次试射后的专业评价。

有件事儿忘了提,在这次的神臂弩改进计划中,苗魁一反常态的给予了全力支持。

做为一名传统军人,他对火箭什么的总有抵触情绪,但对改进传统兵器举双手双脚赞成。提供足够专业的试射手并给出公正的评价,就是他能付出的全部支持。

“不管如何难用,此弩必将成为我朝禁军利器。快快拿给大人过目,如帅司大人不嫌弃,我等愿改用此弩。”不管钢板弩有多少缺点,苗魁都非常看好这种新武器。他原本就是弩手出身,对弓弩的理解不可谓不深。

北宋的神臂弩为何造价那么高,就是因为北宋没有大量牦牛角可用,不得不用布匹和茶叶与吐蕃人交换。假如能用钢铁取代,哪怕性能上稍微差一点也是个大进步。

大规模战争比拼的不是某样武器的性能,这时候数量往往要比质量更重要。

举个例子,二战时期的德国坦克、战斗机性能都很强,但盟军凭借美国源源不断的输血和前苏联雄厚的工业制造能力,生生用数量拖垮了质量。

你再厉害产量跟不上也是枉然,人家打坏了一辆补充两辆,你打坏了一辆半辆也补充不上,最终失败的还是你。

钢板弩也是同样道理,如果北宋禁军可以大量装备此种不受天气、温度、湿度影响,且坏了之后能及时补充的远程武器,战斗力马上就会提升一大截。

不管西夏有多好的牛角,母牛下崽的速度、公牛长角的速度肯定比不上炼铁炉快。再说了,制造一副好的弩臂要以年为单位,可是钢板弩的弩臂制造时间只需要用天来计算,这个速度随着工匠们对工艺的熟练程度还在不断提升。

只要工匠们找到了最合适的数据,工业化生产的特点就会显示的淋漓尽致。越是数量大,它的生产速度相对就越快、成本还越低。质量嘛……就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差不多,想有区别反倒更难。

306 自行火炮

“回去和苗魁说,让他别太急,这把弩还不太完善,它本来可以做得更薄且不会轻易变形。这一切就取决于回火的温度和淬火的介质,要经过两次中温回火,头一次在三百五十度左右,时间两刻钟,第二次二百四十度左右,时间一刻钟。再用油淬,应该就不这么软了。”

洪涛拿到手的就是钢板弩成品,它的弩臂形状没问题,中间比较厚和宽,两边逐渐变薄变窄,很利于瞬间释放能量,这都是工匠们长期在工作中总结出来的窍门。

但钢板本身有问题,做箱车的弹簧钢板厚度大、层数多,没必要做太精细的热处理,那样成本会很高。但越薄越小巧的部件,对后期热处理的要求就越高。

钢板弩臂回弹速度不够、多次拉伸之后容易变形的问题就是热处理工艺不对造成的。在这方面洪涛是古代的权威,但能给出的也仅仅是个比较笼统的数值范围。

精确了也没用,这时候既没有化学试剂也没有工业温度计,一切工序都要靠工匠们一次次试,然后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记录并传授下去。即便让自己亲自操作,也是同样的笨办法。

“我就说官人肯定有办法,武家那小子还不信!八斤,赶紧卸车,速速回湟州城,我倒要让他看看是官人厉害,还是他这个黄齿小儿能耐!”

王大头也没指望驸马能去工坊里亲自守在炉边干脏活儿累活,驸马现在是一州之主了,还有许多大事需要拿主意,不能什么事儿都指望驸马亲力亲为。

其实只要有个大致方向和具体解决办法他就很满意了,剩下的事儿自有工匠们去做,离成功也就是早两天晚两天的区别。

“哎哎哎,大头师傅,莫要忙,本官还有事情要交待。”洪涛很喜欢王大头这种雷厉风行的做派,搞科研就得如此执着才有可能出成绩,什么叫一心一意?这就是。

不过自打见到这几支钢板弩之后,也启发了自己的一些灵感。既然古代工匠们都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自己再不卖把子力气怎么好意思再当人家的指路明灯呢。你们会改良、会联想,我更会,看谁的脑洞更大!

“能不能再把此弩放大几倍,变成可拆卸的巨弩,以能装在箱车上为准,使用时只需拿下简单组装即可。射程嘛……越远越好,不要再用人力拉拽上弦,改用棘轮配合摇臂。来来来,我们进屋去画一画。”

灵感这玩意吧,来了就是一股子,洪涛是越说越觉得有说不完的想法,用语言已经无法表达清楚了,必须落在纸面上。

他想干嘛呢?他要弄一种可以用箱车拖着跑的大号钢板弩。火箭好是好,但它在野战中的命中率有点低,浪费太严重,还无法对付重甲目标,比如说夏人攻城时用的厚木板。更适合守城,不适合进攻,尤其是攻城。

北宋禁军原本用什么器械攻城呢?云梯、冲车、投石机,有时候还辅以挖地道之类的奇招。这几种攻城器械不是不好用,而是太大太沉了。

一般都是造好关键零部件带着,到了地方再找木料加工组装。先不说费人费力费时间,光是对后勤的压力就够一呛,所以洪涛不打算照搬。

王大头他们弄的钢板弩正好提醒了自己,北宋有用床弩射出巨箭供攻城士兵攀援而上的事例,自己到不打算抄袭,但用巨弩发射汽油弹还是可以的。

在古代战争中攻城是个很耗费时间的技术活,动辄十天半个月,搞不好就得几个月甚至几年。人员伤亡更没边了,兵力不达到几倍于守城数量根本别聊攻城的事儿。

历史上以十倍、几十倍于守军兵力强攻一座坚城而不下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洪涛根本没有用传统办法攻城的想法,在他眼中任何一座敌人的城池也没有保留的必要,不投降就毁掉,连人带城一起毁。

城是死的,毁了还能建。人是活的,死了就真没了。不能因为一座破城伤亡太大,那样得不偿失。

他觉得用燃烧弹攻城是最简单的办法,自己已经能少量分馏汽油和柴油了,虽然不纯,但烧起来基本没啥区别,稍微加工加工就是很好的攻城武器。

意志力再坚强的敌人也不可能真在烈火中永生,就算他们个个都是***,烧死也不投降,要是在汽油里再加上分馏石油的副产品重苯呢?难道说不怕烧还不怕毒?真有这么大本事北宋早就被灭了,也等不到自己来救。

除了攻城之外,这种重型弩还可以随着部队野战,专门远距离招呼重点目标。不能说当炮用吧,效果也差不多。

“干脆准备两种发射方式,弓弦用来发射弩箭,皮兜用来发射霹雳弹。很快我就能解决霹雳弹的点火问题,到时候把外壳做厚一些就是了。”

两个人趴在桌上你一言我一语连说带画,很快就把一架大型钢板弩的大致结构和功能标示清楚了。但洪涛觉得光做为弩使用有点浪费,必须赋予它更多功能,比如说抛投榴弹。

“要是能把此弩固定在箱车上就好了……”王大头也在绞尽脑汁琢磨,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设想。

驸马车有了减震悬挂系统和钢制的辐条车轮之后,已经可以在崎岖路面上载重行驶了,跟上骑兵的正常行军速度也没什么难度。

“……你可真不愧是大头师傅,这个大脑袋没白长。想法不错,也可以回去试试,但我觉得车体结构不足以支撑这么大的后坐力,太重的车架又会影响通过性,得不偿失。”

洪涛真想伸手去摸摸王大头的大头,那里面好像装了不少奇思妙想。把重型钢板弩装到箱车底盘上,这尼玛不就是11世纪的自行火炮嘛,还是加榴炮、平射抛射双用的。

但是吧,洪涛相对比这些刚刚开窍的古人工匠理智的多,知识面也广的多,很多东西不用去试验大概也知道结果了。

这种自走弩好像不太现实,别看只是弩,它的后坐力一点不小,个头越大越需要稳定的发射平台。别说装在箱车上,可能平放在地面上都不成,需要用地钉固定,否则射一箭就得动一动。

古代不是没有重型弩,北宋禁军就有,马尾城上也有几架。它们为啥不会被后坐力带着满地跑呢?很简单,它们自重大,要是想轻量化容易携带就得另想办法了。

最终洪涛并没给出结论,只是和王大头商量了几种方案,有改进钢板弩的、改进箱车的,到底采用哪种办法由王大头回去根据实际测试结果再定。

元丰五年的春节眼看就要到了,这段时间洪涛很老实,缩在马尾城搞搞化学实验练练兵,除了有时候带着孩子们去附近山上滑滑雪之外,没有任何大动作。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如果是有心人就会发现从湟州各寨堡发往南宗堡的货物越来越多,而从南宗堡去往马尾城的雪橇队伍也越来越多。

运送的物资多为粮草,以马尾城驻军的数量,这么大规模的补给肯定反常。但没人提出来,在湟州这一亩三分地里,已经没人再敢和帅司大人掰手腕了。

就连一向直话直说的苗魁都闭紧了嘴,带着新来的天武步军推进到了边境,把南宗堡到古骨龙城一线全都封锁了起来,除了运输队之外连猎人都不许在这附近出没。

307 三光政策

苗魁不是故意要和驸马作对,他只是太过传统,不太相信驸马这套奇怪的战术思想可以奏效,更不愿意看着士卒们跟着一位养尊处优、胡思乱想的皇亲国戚白白送了性命。

但自打马尾城大捷之后他就不再冷眼旁观了,在一致对外的问题上苗魁还是很有古人风范的,谁能多杀敌人谁就是有本事,不仅口服而且心服。

洪涛确实在备战,马尾城就是他走出祁连山脉的最后一座堡垒。有了这座堡垒进可以威胁西夏重镇济桑,退可以固守边境,很是便利。

这有点像辽国占据了燕云十六州之后随时可以南下威胁北宋腹地的意思。而北宋由于无险可守,不得不在河北东西两路和河东路派驻重兵,寨堡城廓云集。被动防御很耗费人力和物力,大宋玩得起,西夏不见得玩得起。

只待春天一到、山谷里的积雪消融,马尾城的宋军就可以任意选择一条山谷北出。西边是仁多泉城、东北方是济桑城、正面是西夏重镇西凉府,直线距离都在一百五十里之内。

以箱车的行进速度一两天就可抵达,按照这个年代的信息传递速度,西夏人的马再快,大批成建制的援兵也不会在一旬之内抵达。不管是攻城还是劫掠,留给自己的时间都很充裕。

夏人唯一的防御方式就是在边境附近驻扎重兵,像宋军一样把篱笆扎紧。可是夏人的生产生活方式与宋人有区别,平时是以部落为单位分散在各处,只有战时才会集中。

常备军数量不太多,他们也养不起这么多常备军。每多一支常备军,就会影响夏人的生产生活质量,同时加重当地的负担。

其实西夏人已经开始尝到被动防御的滋味了,蒋二郎训练新兵的方法很直接也很残酷,除了常备技能之外,唯一的办法就是实战。

既然帅司大人给了随时北进的权利,他一天也没浪费,12月初就带着一半特种部队装扮成三支吐蕃驼队,相隔不到十里从两个山口钻出了绵延的祁连山脉,向着一望无际的凉州平原走去。

他们不是去攻城的,而是要在仁多泉城以东寻找夏人部落。每到冬季,牧人们就会找一个有水的地方过冬,靠秋天收割的牧草养活牲畜。

牧草多就多留牛羊,牧草不够就少留,不管天气如何变化这一冬都无法更换营地,有什么问题只能等开春之后再解决。

蒋二郎就是去寻找这些牧人部落的,碰上小部落直接攻击,人杀了、草料烧了、牲畜挑母的带走,其它都杀掉。碰上大部落强攻成本太高,那就给他们的牲畜下毒,或者干脆烧了草料。

失去了草料牲畜就会饿死,活下来的营养不足开春之后产仔率下降。通常这种情况是大自然带来的,比如低温和大雪,碰上白灾即便大部落也会伤筋动骨,至少要恢复一年。

天灾不常有,但人祸却躲不过去,洪涛和蒋二郎就是要把天灾常态化,每年冬天都要来几次,先别聊打仗了,能不能安然过冬以后都是个奢望了。

对付这种骚扰夏人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云集大军围剿成本太高,还不一定奏效。拔掉马尾城这个祸根吧,大自然不给脸,反正在春天来临之前是别打这个主意了。

“这买卖干的过,死了十一人,伤了八个,大部分都是新兵。得来的都在城外呢,大人随末将去查看查看。”

头一次出征连来带去只用了不到半个月,蒋二郎没敢太过深入西夏腹地,可是回来的时候依旧笑开了花,就快拉着洪涛往外拽了。

“你这是抄了几个部落?”洪涛正在琢磨燃烧弹的配比呢,根本不想出去看什么战利品,牧人们除了牛羊马匹之外也没什么值钱玩意。

可为了不打击蒋二郎的工作热情还得强装笑脸出城,然后也傻眼了。确实还是牛马羊和骆驼,但数量有点多,黑压压的一大片。

“只有一个!三四百人,挺富裕,光马匹就五百多匹,牛羊无数。回来的山路不太好走,还走散了不少。”蒋二郎对洪涛的表情很享受,能让帅司大人吃惊的事儿真不多,这也是一种很高的赞美。

“边境不远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部落?”洪涛有点想不通,边境北宋这边除了军人基本没啥正经的农民,难道西夏牧人不怕打仗吗?这不太正常啊。

“末将抓了几个俘虏问过,此处一直都是他们的冬季营地。当地有热泉眼可治病,这个部落就叫药泉族。他们并不知道马尾城被我们占了,更不知道嵬名阿吴和梁道初都死了。我们杀进去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其它部落偷袭,喊着要去西凉府告官,嘿嘿嘿。”

蒋二郎说得吐沫星子四射,把他如何带队乔装吐蕃人、如何夜袭对方营地讲得和诸葛亮下凡一般,很是过瘾。

“人呢?都杀啦?”洪涛对故事没啥兴趣,牲畜多了自然好,可他还想要更多。

“……不杀留着何用?大人不是说过最好的敌人就是死人吗?”蒋二郎被问愣了,以前可没说过抓俘虏的事儿,更不可能让夏人加入部队,留着何用?

“……如果下次再有机会就把人和牲畜一起带回来,本官缺干活的奴隶。或者只留妇人,孩子不要。你看湟州各寨堡包括马尾城内都是军汉,蕃族女人都少,本官总不能让大家打一辈子光棍吧。汉人、蕃人、党项、回鹘都是人,男人杀来杀去,女人就别受这个罪了,抓回来给大家当媳妇,你说呢?”

厢役们确实光棍多,也没多少人会在乎民族,只要是个女人他们就乐意,更别说是白给的。但洪涛的真实目的并不是替军队解决个人问题,他是想利用战俘去做危险品生产这个活儿。

以目前的生产技术,有些产品只能靠人命堆出来。拿宋人去换显然太容易被人抓把柄,传出去也太败名声。

但又不能不做,用战俘就好多了,用一批杀一批,死人是无法作证的。即便有人用此事攻击自己也查无实证,谁能去夏国询问人口失踪问题?

“大人高义……末将想求大人让我等把家眷迁到湟州,孩子都快十岁了,要是能学些手艺,是我等前世修来的福气。”

蒋二郎自然不会猜到洪涛的真实目的,还在为手下的兵将高兴呢。确实,吃当兵这碗饭,还赶上了战争时期,娶个媳妇不容易啊。

禁军还好说,名声好待遇也好,但厢役和特种部队就惨了。前者谁听了谁咧嘴,后者干脆就没身份,谁家姑娘乐意嫁?

他自己和蒋大郎在开封是有家眷的,这一出来就是一年多,以后指不定还能不能回去,要说一点不想肯定是假的。

“别到湟州来,这里不适合生活居住。我给秦虎去封信,让他把你们的家眷接到渭桥镇,那里也有州学、府学,亏不了孩子。待到战事不太紧时,可以跟着王大人的车队回家看看,或者把家人接过来住些日子。”

对于蒋二郎的这个要求洪涛答应的很干脆,人之常情。其实最不保险的人就是光棍,有家庭的牵绊反倒容易控制。

“我和大郎商量过了,想让孩子跟在大人身边,就像王大她们……”一看洪涛没完全听明白自己的意思,蒋二郎不得不再把话说清楚一些。

“……那可是非常苦的,还很危险,你们哥俩舍得让孩子也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这次洪涛听懂了,蒋二郎是想让他们的孩子加入儿童团。自己从来也没收过熟人的孩子入团,这还是个新课题。

308 移风易俗

“跟着别人自然不舍得,但跟着大人舍得!”蒋二郎显然是有备而来,半点没犹豫。

“你和大郎都有几个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几岁了?”洪涛觉得这里肯定有问题,古人对后代看得非常重,就算是街上的青皮混子,没儿子也会抬不起头的,怎么能舍得让孩子过这种生活呢。

“大郎有三女,末将有两女。大的十岁出头,小的也有六岁了。”这个问题显然问到点子上了,蒋二郎回答得吞吞吐吐。

“不怕,你兄弟俩能有儿子,还得是带上皇族血脉的。”现在洪涛全明白了,合算这俩个家伙是要把五个闺女全扔给自己养着。

这个办法好啊,想来自己也不会亏待他们的孩子,搞不好长大了还得帮着张罗婚事。至于说再往以后嘛,富贵在人生死在天,早晚也是要嫁出去的,不操心了。

“嘿嘿嘿,大人说笑了,我等怎能和大人相提并论。”一听皇族血脉,蒋二郎自然就想起了洪涛的驸马身份,真不是谦虚,是不可能。

“想什么呢,大宋皇族你兄弟俩就别想了,但西夏皇族呢?想不想娶个夏人皇族小妾,然后让她给你们生个儿子?等咱们把西夏灭了,你兄弟俩就把家眷都接过来,找个好地方圈个牧场养上一群牛马,岂不快活?”又开始了,烙馅饼大赛又开始了,这张馅饼是专门针对蒋家兄弟包括施铜这样人定制的口味。

“啊,灭、灭了西夏……”饶是蒋二郎再能联想,也不曾想过这么大的话题。

“必须啊,不灭了它本官拿什么土地去分给将士们?总不能空口白牙的骗人为我卖命,这种事儿太缺德,不能做。将来西夏的一部分土地要交给朝廷和陛下,但本官会留下一些分给大家。这是真的,只要本官活着一天,这个许诺就不会变。”

这番话说是骗人也对,因为西夏至今还没灭呢。说是真话也对,洪涛确实是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去做。

让别人卖命,光靠说不好用,骗成功一次,以后再骗就没人信了。古人最在意什么呢?不管是农耕民族还是游牧民族,只有一个标准答案,那就是土地。

有了土地他们就能养活家人,失去了土地他们就会沦为别人的长工、佃户和奴隶。

大宋的土地自己无权重新分配,有权也不够分的,那么多官员都盯着呢,谁想多拿一份都要从别人嘴里生抢。

但夏人的土地可以分,他们乐意不乐意根本不重要,死人是没有物权的。这就是战争的红利,啥好处都没有谁会打仗玩呢。

“那、那末将真能娶个公主?”蒋二郎信了,可是对这门亲事还是有点拿不准。一个平民军汉,县官的女儿都不会给自己,突然来个公主有点心虚。

“你现在已经是营指挥使了,手下悍卒几百人,把刀架在你老丈人脖子上他敢说不嫁吗?不嫁就咔嚓砍了把姑娘抢回来!以前你当马绊子的时候也没少干这种事儿吧?”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觉得根本不是问题,胜利者的身份才是最高的,啥皇族不皇族全是浮云,到时候皇族还不如百姓呢。

“嘿嘿嘿……小人只是……”一看蒋二郎的猥琐的笑容,就知道这家伙也不是啥好鸟。

“但我提醒你不要乱了军纪,真要被人告发,本官就只能挥泪斩马谡了,道理我说过你也应该懂。”

洪涛不要求深入敌后的特种部队遵守太多清规戒律,但也不能肆意妄为。以胜利为目的的烧杀抢掠算立功,但抱着私人目的这么干就是罪了。

具体如何界定是功是罪,会有专人向自己汇报的。那几十名儿童团、青年团的孩子很快就会融入军中,除了担任中下级军官指挥作战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不挂名的监军!

他们就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别人想影响他们的思维模式短时间内没可能,因为他们成年了,三观定型了,即便自己现在想改弦更张他们也不会百分百认同,这就是人性。

“大人放心,末将还想抱儿子呢,大人知道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夏人的皇族部落?”洪涛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但真说到了蒋二郎的心坎里,他已经开始算计自己儿子的妈了。

“这事儿不该问本官,讹力命不是在你队伍里,他给夏人皇帝当过亲军,你忘了?”人有个念想并不算坏事,这会给人提供无穷的动力,洪涛自然不知道西夏皇族都在哪儿住,但有人知道。

“对对对……末将要回去准备准备,待到元日时再去一趟,为大人多抓些俘虏回来。”为了有可能的公主小妾和儿子,蒋二郎连春节都不打算过了。

其实湟州人有一多半人是不过春节的,各族蕃人都有他们自己的节日,时间不一而同,确实也没有过的必要。

洪涛不这么认为,没规矩不成方圆,既然规矩由自己定的,那就必须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春节必须过,而且蕃人也得过。这样才能把汉文化慢慢传播开来,时间一长人们就习惯了。

但怎么实施呢?总不能派兵强迫别人过节吧,那也太低级了。洪涛有高级的办法,他给朱八斤、刘松和苗魁各发了一封公文,让所有工坊、政府部门和驻军在春节期间放假三天,并要邀请相关的蕃人家庭一起欢度节日。

各工坊里有很多蕃人学徒工,当师傅的邀请徒弟一家过节,这是没法拒绝的。就算蕃人再不乐意,为了孩子能学到本事,捏着鼻子也得去,还得笑着去。

禁军里没有蕃人,但禁军和蕃兵平时有很多合作,算是半个上级。以这个身份邀请,蕃人们肯定也没法拒绝,还得笑着去。

政府部门嘛,可邀请的蕃人家庭更多,不管是商贩、农垦、伐木、马政还是种植米囊子花,都需要州衙批准。主管部门邀请大家一起过节,也不收钱,你还敢唧唧歪歪,明年打算不打算继续干了?

在马尾城也一样,洪涛亲自出面组织了春节大会餐,菜品嘛,还是涮羊肉。每伍士兵一口行军锅,羊肉牛肉随便吃,菜没有。能喝上茶叶就不错了,这大冬天的那儿找蔬菜去啊。

这时候洪涛又站出来向大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明年冬天就会有菘菜吃,还得新鲜的。也有水果可以吃,但不是新鲜的。

不过不是白给,想吃得自己掏钱买,也不是太贵,和开封城里大酒楼的价格差不多。所以说谁想过好日子吃好喝好,就赶紧训练争取打仗的时候别死,只要打胜了不死就会有丰厚的赏钱。

这可不是瞎说,跟着洪涛守城的那八百多厢役就得到了几倍于过去全年军俸的赏钱,跟着一起出征追杀嵬名阿吴的三百厢役不光赏钱更多,以后的军俸还涨了,每个月都拿的比别人多一倍。

这又是洪涛搞的评级制度,和渭桥镇的一样,只是把考核名目换成了军功。谁战斗表现好、谁杀敌数量多、谁冲锋在前,谁就会被儿童团和青年团的军官记录在案。她们并不真正参与作战,拿个本子、带着眼睛、扯开嗓门才是本职工作。

没人会去计较这些孩子为啥特殊,打了这么多年仗、当了这么多年苦役,只有今年才算过上了人日子。

不光能打胜仗,还可以大把拿赏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求啥呢?但愿明年夏人赶紧再来马尾城吧,没了战斗大家的赏钱就都没了。

309 新年礼物

什么叫思想转变?这就是。以前别说厢役,就算禁军心里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夏人军队,上阵杀敌只不过是无奈的选择。

现在完全不同了,夏人军队不再是死亡的代名词,而是成了大家的零花钱,再上战场心气就不一样。

有时候转变就是这么容易,每个人、每个阶层需求的利益不同,只要你能找准这个点,任何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可是这么多钱物全由洪涛一个人出吗?名义上讲是的,因为朝廷除了禁军的部分粮草之外,已经不再担负湟州的钱粮了。

而且明年湟州还要向朝廷缴纳赋税,这是洪涛自己给皇帝的奏章中说的,既然说了那就必须做到,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但实际上洪涛并没有拿出来多少钱,或者说他是左手掏钱右手挣钱。刚开始的钱算投资,最终的结果不光没花钱,还能挣钱,挣大钱!

这个技术并不是洪涛自己想出来的,历史上很多国家和军队都这么干过,还很成功,以战养战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打仗也是一门生意,还是很赚钱的生意,只是入门难度比较高、操作技术比较难,一般二般的人都玩不好而已。

洪涛对这门生意很有研究,也很热衷于投资战争产业。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门生意太挣钱了,米囊子花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街边卖针头线脑的小生意,不值一提。

除了挣钱之外,战争还能为经营有方者带来无尽的荣誉和权利。当然了,凡事都有两方面,战争也不是没缺点。

它的缺点就是要命,一旦玩不好不光自己的命没了,还会把国家、民族的命都玩坏。另外吧,这门生意稍微有点残酷,不管输赢总会带来大量伤亡,时间长了会被后人所诟病。

和优点比起来,洪涛认为缺点可以忽略不计。佛不是说了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洪涛也是当过太阳神和聪明佛的人,至少应该入两次地狱,南宋算是入了一次,还欠一次呢,正好拿北宋补上。

除了湟州人民都有节日礼物外,洪涛也没忘了远在开封城的妻女。闺女快半岁了,自己连她长什么样还不知道呢。还有长公主,她生产之后身体怎么样了?

不能回家探望,那就送点礼物吧。送什么呢?雪狐皮不错,都是特种部队在深山里训练时顺手猎回来的,纯色没一根杂毛,来十张。

透明玻璃器皿,这是马尾城的特产。高俅有点身残志坚的意思,手脚伤了嘴却格外好使,几乎天天守在玻璃窑边上,废寝忘食的这顿吹啊。

不仅可以吹出比较规整的玻璃杯、玻璃瓶,还玩起了花样,没事儿就用下脚料吹点小动物,达不到惟妙惟肖也能一眼看出是什么。

马尾城的军汉对这些没啥感觉,但拿到开封去肯定是个稀罕物。也别说是玻璃或者琉璃,就说是水晶的,也来一套。

还有两只小蕃狗,这种狗别看长相粗壮凶猛,骨子里却很忠诚。如果从小养大,它们就只认一个主人,给孩子当个伴儿还是不错的。

既然能往家里带礼物了,总不能忘了大舅哥。这次依旧是全身板甲配宝刀,但比上次送的要精致多了。全部由王大头的首席徒弟手工打造,外面再进行鎏金处理,用粗布擦一擦就锃光瓦亮,全身上下还刻满了马尾城之战的画面。

当然了,这些画面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用时髦的话讲就是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题材全部由洪涛亲笔描绘,画得就和神话故事差不多,怎么邪乎怎么来。突出的并不是奋勇作战的士兵,也不是运筹帷幄的将领,而是无处不在的皇帝金身。

这个大马屁拍的,大舅哥偷着乐去吧,谁不想当神呢?尤其是皇帝。但愿他洋洋自得之余能想起画面上还有一个妹夫,该支持的时候别溜肩膀。

王安石和司马光也有,每人一辆改进过的驸马车,比苏轼那辆又舒适豪华了不少,悬挂更软,更适合城市道路驾驶。

虽然这两块料近半年对自己已经从完全支持变成了阴奉阳违,但政客这种生物能不撕破脸就别撕破脸,备不住哪天利益合适了,他们摇身一变又成自己的支持者了呢。

这就像做买卖一样,双方利益诉求不同,买卖不成仁义在,留一线以后就还有合作的机会。这两件礼物也是自己的态度,告诉他们自己懂规矩,别玩的太过大家就还是好伙伴。

面子里子都给了,如何选择看他们自己,非要和自己对着来,就别怪自己不讲规矩。他们在朝堂上也不是没有敌人,大不了下次更奢华的礼物就送给人家了,我一个驸马和谁合作不是合作。

总体讲上,元丰四年洪涛的成绩还是很可观的,从个无官无职的废物驸马,借着新政改革的机会已经手握一州军政大权了,远远超出了之前的预期。

当然了,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尤其是湟州这个军事特区,目前已经成了朝堂争斗的中心议题之一。

皇帝急切希望夺权行动有所收获,朝臣们则是各怀鬼胎,一部分不想让皇帝得逞,又不愿意马上和驸马这位大财神决裂,还属于互相试探阶段。

另一部分则咬着牙根的希望驸马王诜早点出问题,一旦湟州发生了能摆上朝堂议论的话题,那喷向这位驸马的火力一点不比当初王安石承受的弱。

别看洪涛现在很是风光无限,在湟州就和土皇帝差不多,说砍谁就砍谁,其实处境很危险。

他就像是一枚过了河的卒子,明知道前面没路也只能往前拱,回头就是身败名裂,甚至走慢了都要挨鞭子抽。

欢欢喜喜、忙忙碌碌,元丰四年就过去了,还没等正月十五的上元节过完,元丰五年就开了一个好头。

沈括派人传来了消息,拜渭桥镇火箭犀利,鄜延路经略安抚副使、鄜延路兵马都总管种鄂在无定川大败夏军,斩首三万余。

“吹牛逼吧,还三万余,刨去水份一半儿,剩下一半里百分之七十都是负赡兵和奴隶兵,西夏正军能有三千就算你老小子有本事!真是时也命也,这份功劳居然落到你头上了。也罢,就算我补偿你们种家的,丢了一个种凯,多了一个种鄂,本官也不亏。”

看到这份战报洪涛的第一反应就是拧干水份,虚报这个毛病已经快成北宋军队的惯例了,每次不把胜利夸大一倍就不会写报告。

然后就是对带兵出征的将领有点无奈,种鄂啊,种凯的表哥。自己祸害了他们种家一个知府,现在又还给种家一份军功,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造化弄人。

不过洪涛倒不后悔,不管私人恩怨如何,只要是一致对外,以后火箭还会提供,不能因小失大。只是对沈括没捞到主要功劳有点惋惜,搞技术的人确实不太适合当主将,魄力还是不够。

“筑永乐城!莲儿,把富姬画的地图给官人找出来,再去把蒋大郎唤来,快点!”

沈括除了战报之外后面还付着一封信,信的内容很啰嗦,讲的都是战后的一些安排,其中重点说起的就是鄜延路将领与朝廷钦差之间的矛盾。

在边境诱杀了西夏边防主力之后,北宋实际上占领了夏州、石州、宥州和银州。这里是横山山脉的一个豁口,再向北就是大沙漠。西边距离西夏都城兴庆府不过三百多里,而且这一路都是下坡,夏人无险可守。

310 起了杀心

种鄂和沈括不想马上深入西夏腹地,横山地区盛产粮马、盐铁,还是步跋子的兵源,是西夏很重要的战略要地。如果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占据住此地慢慢发展,对大宋以后的战略走向很关键。

另外他们在边境征战多年,深知贸然进入沙漠和草原与夏军野战会很吃亏,不如守在横山地区,修筑一些寨堡进行战略防御。

宋军最善于守城,此地战略意义如此重要,夏人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说在横山地区和西夏军队打防御战更合适,等把对方消耗的差不多了再找几乎突袭。

先不说自己和种家有没有私人恩怨,种鄂的战略思路深得洪涛赞赏。太对了,和西夏军队在平原沙漠地区打对攻那就是以己之短克敌之长,没有超强的实力最好别这么玩,沿着山势修筑寨堡防御才是正道。

朝廷这次倒没出昏招,非逼着种鄂带兵北伐,但也没听种鄂和沈括的一面之词,很快便派人到实地进行考察。一共两个人,给事中徐禧、内侍押班李舜。

这两个人一到米脂城就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不太同意沿着横山各个要道修筑寨堡,而是想造一座大城。

这样才能凸显朝廷收复夏、石、宥三州并不轻言放弃的决心,并且威慑西夏朝廷,让他们看着就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种鄂和沈括当然是据理力争,可惜徐禧是王安石改革派里的主力,很受皇帝器重。他本身也很博学,是神宗皇帝得力的智囊之一。人家根本就不打算听取种、沈二人的建议。而且连地方都挑好了,就在抚宁城以北一处断崖上。

沈括肯定拦不住这位钦差大人,但他又不太放心,于是就给驸马写了这封信,打算听听这位怪才的意见。

“我有啥意见也是白搭,出了湟州谁会听我的?”洪涛对永乐城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详细内容没太多印象,但能肯定不是个好词儿,多半和失败有联系。

可是明知道会失败,洪涛也无法去劝这位徐禧徐大人改变主意,更不能给皇帝上书提什么合理化建议。自己没法说永乐城很可能会成为悲剧,依据呢?还用做梦当借口,这好像有点找不自在。

再者说了,沈括信中提过徐禧是王安石的人,他的一举一动和新党有很大关系。人家刚说要修座大城,自己就忙不迭的提出反对意见,这会让王安石怎么想?

“修寨堡和筑大城有何区别吗?”宸娘现在也能帮着莲儿处理一起公文了,她比莲儿的好奇心还重,只要发现一丝不懂就会缠着询问,不管对错总要找到答案。

“沈官人不是说了,大城所在没有水源,需凿井取水,一旦被围难以满足众多守军的饮用。守城的人少了发挥不出大城的优势,不如弄一串寨堡互相呼应。敌人来进攻任何一处,都无法把守军全部围困起来,相对要灵活一些。战争就像是下棋,变化越多结局就越难以揣摩,也就不太敢全军压上。最主要的是大城对后勤需求比较高,要是被敌人切断那就惨了。”

洪涛也不太懂古代的筑城标准,但他觉得在一个战乱纷飞的边境地区修筑一座可以容纳十几万人的大城确实没必要。这有点搞政绩工程的意思,光图面子上好看,不顾修造成本和使用成本。

这种规模的城市按说应该建在距离前线上百里的后方,还得是交通要道上,用它汇集各方补充,给前线当一个战略支撑点。

而且也不用那么着急,沈括信中说徐禧要在鄜延路征发十数万民夫和厢役,力争用半年时间就把城筑好。这明显就有点为了抓政绩不顾人命的意思,拿完了成绩徐禧拍拍屁股回开封了,永乐城再有闪失就是守将军士作战不利。

“这个徐禧是坏人!?”不知道宸娘听懂没听懂筑城的含义,她不再询问城市的事儿了,开始针对人。

“站在大宋老百姓的立场上徐禧确实是坏人,但站在朝廷立场上他可能就是能臣,有时候人不能简单以好坏划分,每个人都是自私的,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总会为了自己牟利。不过吧,最好能把个人利益和国家的利益尽可能的统一起来。徐禧此种做法也不能说是故意坑害大宋,但出发点好并不意味着结果就好。”洪涛拍了拍宸娘的小脑袋,就像当年拍王大的一样。

“那要是站在夏人的立场上呢?”但宸娘和王大不太一样,她的思维模式更发散,胆子也更大,不像王大她们习惯于听命行事。

“……恐怕夏人更喜欢徐禧这样眼高手低、纸上谈兵的官员,他确实是个坏人。”这个问题太诛心了,孩子已经站到了民族角度上考虑问题了,洪涛也没法打马虎眼,人有时候确实也能分出好坏来。

“坏人就该都杀掉,官人在这里顶风冒雪处心积虑的杀夏人,他们却干让夏人欢喜的事情,该死!”

莲儿正在准备奏折,种鄂那边大捷了,洪涛就不用再藏着战绩。讹力命终于能手刃仇人了,自己也终于能兑现自己的诺言。

“……弄死他?”洪涛和宸娘听了莲儿的话之后,几乎是同样的反应,都看向了对方。

“对,让姐姐们去弄死他!”宸娘还以手为刀做了个向下切的动作。

“不像话,小孩子整天打打杀杀的,去和你高俅哥哥学吹玻璃,学不会别回来吃饭。”

洪涛确实起了杀念,如果这个徐禧是在湟州指手画脚,自己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但是远在鄜延路就不用顾虑太多了。

“哼,又想把我支开!”别看人小,但宸娘比成年人还贼,翻楞着花眼珠子撅着嘴走了。

“官人可是唤我?”不大会儿王大就来了,宸娘百分百理解了洪涛的意思,王大就是她叫来的。

“在青年团中挑一个最得力的助手,备好雪橇跟官人出去。”论聪明王大不如宸娘,但论执行能力,无人能出这个假小子左右。听到了官人的命令王大半点迟疑都没有,更没问去哪儿、为什么去,转头就出去准备了。

一刻钟之后,六只大狗、一架雪橇、三个人驶出了马尾城东门,沿着山坡钻进群山。从马尾城往东五里路左右有片林子,林子深处有个天然岩洞,洞口不大但内部空间不小,弯弯曲曲的分了好几层。

这里就是讹力命族人最后的藏身之地,自打讹力命带着族人加入特种部队之后,族中的老幼也搬进了马尾城居住,再好的山洞也不如房子住着舒服。

但这个山洞并没被废弃,它成了富姬的秘密据点和花膏仓库。平日里由十多名特种兵守护,这些特种兵没有作战任务,是蒋二郎专门为商队培训出来的护卫,由富姬亲自指挥。

“好嘛,一个多月不来,这里都快赶上山大王的聚义厅了。”洪涛并不怎么来这里,他得避嫌。

在山洞的二层有个小洞,这里就是富姬的居室。上次来的时候里面只是有些毛皮铺地,现在连罗汉床都摆上了,还有一座熊熊燃烧的铸铁大炉子,把洞里的温度提高了不少。

富姬平日里都是蕃人装扮,穿着翻毛皮衣、戴着翻毛皮帽,根本看不出男女,可是一到私人空间她还是喜欢襦裙和褙子之类的汉服。此时她就穿得和公主出嫁差不多,正缩在一堆毛皮上算账呢,大半条腿都露在外面。

311 火线入洞房

“富姐姐……”王大没有跟进来,站在洞口当门神。富姬她肯定熟悉,也是为数不多能让她主动打招呼的人之一。

“这丫头都快让官人养成小子了,来姐姐这里,我给你找几件好看的衣服,都是从开封最好的店铺做的。”

有钱能让男人变坏,女人也一样。以前的富姬不太讲究穿戴,但这一年来变化很大,穿的、戴的、用的不能说都是最好的吧,那也全是顶级。

每次去琼林苑运花膏,她就会从开封城里带回来一大堆女人用品,哪怕能穿出去的机会几乎没有,依旧乐此不疲。

但这些钱都是她自己赚的,洪涛也不过问,爱美之心人皆有,谁规定走私犯就不能美了,还是个女走私犯。

“……”王大只是咧嘴笑了笑就把头扭了过去,她不是不敢要而是真不喜欢。在她眼里一套质量上乘的甲胄才是最美的,这些拖拖拉拉的裙装毫无意义。

“这是什么味道?”洪涛想忍住不去看富姬露出来的大腿,可是眼睛不太听话,干脆往罗汉床上一躺看洞顶的石头纹路,眼睛没了焦距鼻子就灵敏起来。

“昨天猎了一只黄羊没有吃完,晚上用莱菔炖了。”富姬倒是没完全忘了尊卑,一看驸马不搭理自己,放下账本起身到炉子边上沏了一碗清茶,规规矩矩的端到床边。

“王大,咱们有口服了。去吩咐一声,这锅肉都归咱们了,吃不了带回去。”莱菔,就是古代的白萝卜。

冬季的湟州最缺蔬菜,能吃到罗卜已经算很奢侈了。也就是富姬有驼队,不管有没有大雪封山都能进出,绿叶菜不好携带,罗卜最合适。

“要不姬去渭桥镇走一趟,多给官人带些菜品回来。”富姬并不介意洪涛在自己的老窝里发号施令,只是觉得这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驸马现在过得有点惨,以前在府里驸马是最不爱吃莱菔的,现在居然抢着吃了。

“你家官人要是贪口舌之欲,干脆回开封好了,什么东西吃不到?来,坐下,我要给你派个任务,稍微有点麻烦,需仔细谋划谋划。”接过茶杯,顺便拉着富姬也坐在罗汉床上,洪涛开始讲述自己的来意。

“刺杀朝廷命官……!”饶是靠在驸马身边让富姬觉得很紧张,但驸马所说的内容让她更紧张。

冒着极大危险向敌国贩售花膏都没这么紧张过,对于一个生长在皇宫里的宋人来讲,这个行为太出格了。

“嘘……别喊啊,如果你有其它办法可行,不妨讲给官人听听。”洪涛对富姬的反应已经提前想到了,如果她毫不吃惊就真有问题了。

“……此乃军国大事,我一女子怎可妄议。”富姬咬着嘴唇使劲儿的想啊,愣是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干脆就耍赖吧,真是跟着什么人就学什么样。

“这不就结了,你没办法,还不同意官人的办法,难道想眼睁睁看着数万大好儿郎全都丧身于狂妄之徒手中?”

好好说不管用,洪涛拿出了第二招。这个指控很诛心,富姬一年多来都在和夏人做生意,如此讲很有暗指她通敌的意思。

“可、可他是朝廷四品大员,万一被人知晓与官人有关,怕是长公主都无法斡旋。”富姬脸都憋红了也没找到合适的解释,只能把长公主搬出来。

“所以官人才来找你,你是官人最信任的人,不可能出卖官人,对吧?”常规说教不太管用,那就来点非常规的吧。洪涛一伸手搂住了富姬的腰,把嘴贴在女人耳边窃窃私语。

“……”富姬浑身肌肉立马就僵了,大脑转速也慢了,除了使劲儿点头之外啥想法都没了。

“官人想让你去和讹力命聊聊,从他族人里找个死士去完成刺杀任务。事成之后这个人会被王大杀死,你的任务就是利用驼队把死士和弓箭带入米脂城。理由很简单,帮本官给沈大人送信。”

让富姬去刺杀徐禧肯定不可以,王大也不能,她们在外人眼中都是驸马府的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用什么理由解释,也和驸马府脱不开关系。

最简单可靠的办法就是让徐禧被羌人杀死,米脂城距离边关这么近,混进来个把羌人细作很正常,就算有人怀疑也找不到调查路径,死无对证!

“官人愿意把阖家安危都交与姬?还是要让王大事后也给姬背后来一刀?”女人的思路果然独特,有关行动细节富姬一个字没问,反倒对另一个问题格外关注。

“如果是此时的你官人肯定不放心,但过了今晚就不同了。官人晚上要留宿在这里,从明早开始你就和莲儿一样是姬夫人了。只是在外人面前还要自称花掌柜,待回到开封之后再正名如何?”

洪涛为大宋也算很拼了,不光亲自跑到贫苦的高原直面强敌,还得出卖色相。富姬提出的担忧确实是个问题,如何让她心甘情愿、毫无顾虑的去冒险呢?

讲大道理不可行、许以财富也行不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娶了她。古代女人真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习俗,比如长公主、莲儿,富姬应该也不例外。

“……”完蛋,富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脑袋立马就缩进了毛皮大衣,半个问题也没了。

富姬的新婚夜很别致、很具怀旧风格。新房就是山洞,婚床是块天然大石头,铺上厚厚的毛皮也挺软和。除了新娘和新郎之外,新房门口还站着个王大。山洞没有门,为了防止有不长眼的闯进来,只能派人守门。

洪涛最满意的就是这张石头大床,又宽又大不说,还任何响动都不会发出,想把它弄的咯吱咯吱响,恐怕得是超人公母俩。

最不满意的就是富姬,她太紧张也太拘束,光是脱衣服的环节就让洪涛嘴都说干了,点着蜡烛是别想了,就这样富姬自始至终全闭着眼,更谈不上配合。

能顺利走完全过程已经累得洪涛一身汗了,除了浓浓的负罪感之外啥快感也谈不上,总觉得是自己在强暴良家妇女。

“天还没亮,不如再和官人温存一会儿。”本来洪涛还想趁热再做个早操,没想到富姬起得更早,睁眼的时候她已经把早饭都放在床头了,正拿着热手巾帮自己擦拭身体。

“官人还有正事要做,王大已经去唤讹力命前来,妾身伺候官人梳洗用膳……”富姬已经成了洪涛的女人,穿衣反倒更保守了。脸蛋虽然还是红红的不太自然,感觉却已经和昨日完全不同。怎么说呢,好像浑身都散发着幸福和满足。

“你家官人就是穷命,真享受不了宫里的福儿。别忙了,洗脸刷牙吃饭这些事儿我自己来,你再躺一会儿……赶紧躺下,这是命令!”

洪涛本来想尝尝皇宫里的生活滋味,可是刚到刷牙环节就忍不住了。不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被人太精细的伺候真不算享受,干脆还是自己来吧。

而且从富姬的走动姿势上看她应该还是有些疼痛,想体贴体贴她吧还不乐意,那就只能瞪眼了,一瞪眼,立马就老实了。

族群这个概念在古人心里确实高于一切,当初去卓啰城骗人,讹力命的族人就表现得视死如归,当洪涛再次提出同样的要求之后,讹力命半点迟疑都没有立刻就答应了,就好像他的族人全都是死士一般。

解决了人选问题,洪涛基本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王大、王二和富姬肯定不会出卖自己,讹力命的族人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们的信用。

312 独居石

剩下的就得看老天爷了,万一在米脂城等不到徐禧,富姬的驼队也无法直接去永乐城行刺。那里毕竟是前线,不是谁想去就去的,强行靠近反而会引起怀疑。

这一晚洪涛也没走,依旧留在了富姬的山洞里。送走讹力命之后,两个人又像当初在驸马府里一样成了老师和学生。洪涛讲富姬听和记录,相敬如宾这个词用在两人身上无比贴切。她觉得这样彬彬有礼的凑在一起就是幸福,再多的亲昵既不习惯也不喜欢。

但到了晚上洪涛就真不惯着她了,必须点亮蜡烛亲热,同意不同意都要做,反正自己说的就是真理,富姬即便不愿意也只能忍着、受着。谁让她找了这么一个夫君呢,自作自受啊。

让洪涛意外的是,富姬的身体比她的相貌得分高多了。皮肤细腻且紧致,还有一副小骨架。看着不胖,可浑身都是肉嘟嘟的,手感非常好。

可是再其它方面富姬比长公主还保守,任何花样都不要试,说破嘴皮子也没用。洪涛一瞪眼她就捂上脸求饶,满口都是认错但坚决不改!

洪涛当然不甘心,还想早上再发动总攻,结果一睁眼身边又没人了。不光富姬没了,王大、王二也不见了。床头多了一封信,富姬写的,说是讹力命的族人已到,为了争取时间她带着驼队去了米脂城。

“这就躲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你不回来!”男人都是贱骨头,马尾城里有千依百顺的莲儿洪涛不惦记,却对死也不肯听话的富姬来了兴趣,带着一脑子歪招跟着特种兵上了雪橇。

富姬的驼队在山区行动速度很快,轻装的话一天可以走百里,即便有大雪封山也挡不住产于高原上的白驼。

可惜的是这种骆驼产量不高,也没有什么爆发力,否则弄一支骆驼骑兵,专门在冬季进入西夏腹地骚扰也算是个杀手锏了。

至于说徐禧的结局,洪涛觉得百分之八十是个死。讹力命的族人里不乏西夏皇帝的亲卫,那些家伙都是从西夏精锐部队中挑出来的,骑射功夫一流,近距离射杀一个大活人真不是难事儿。

就算他一击不中,还有王大和王二补射呢。只要最终讹力命的族人死了,到底是谁发射的箭矢就是迷,平白无故沈括也不会把这个罪名扣在驸马派来的家人身上。

“嘶……这是谁干的?”回到了马尾城,洪涛刚进入自己的房间,眼前就是一阵发花,房间里好像有个小太阳。

“高瘸子送来的,他说是官人让做的。官人把王大许给他却也不冤,这家伙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油灯煞是明亮,连纸上的纹路都可以看清。”莲儿正在一堆公文后奋笔疾书,桌上摆着一架马灯般的物件,里面发射出来的白光格外明亮。

“你就不怕晃瞎眼,此物不能离布帛纸张过近,小心走了水。”洪涛把那架灯提起来,找了根绳子挂到了房梁上,顺手还试了试上面的打气筒。

挺顺滑,一看就是王大头徒弟的手艺。这个老头有点走火入魔了,弄根针也得刻上大头的字号,生怕世人不知道他手艺好。

“如此一来,妾身都看不清字了……”莲儿很不乐意,好不容易有个明亮的光源还给拿远了,不是撒娇,是真看不清。

“你再用几天眼睛会瞎的!闭上眼,过一会睁开就好了。”别说莲儿看不清字,洪涛自己也被这架灯晃得有点眼花。这不是近视和花眼,而是眼睛的自我保护,光圈太小了。

这架灯不是普通油灯,也不是马灯,它叫汽灯。洪涛刚到把宗城见到石棉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汽灯。可当时没有玻璃,汽灯造不出来,但这个念头一直没忘。

有了高俅这个能吹的主儿之后,洪涛重新把制造汽灯提上了日程。储油罐、灯架、打气筒都很好解决,粗溜的煤油也没问题,只待高俅把玻璃灯罩吹出来,北宋的光明就会来到。

汽灯的亮度非常高,具体有多高洪涛也没数据,但一百瓦的白炽灯在它面前就像萤火虫的屁股。

一盏汽灯正常点亮能照亮小半个足球场,当年在地坛公园里看露天电影时,广场上就会挂起两盏汽灯,真亮!

在没有电力和电灯的情况下,这东西是最方便、最有效的照明工具。但它的科技含量并不低,不是有了玻璃灯罩和煤油之后就可以正常发光,还需要一个比较特殊的原料,叫做硫酸钚。

汽灯没有灯芯,它的发光和燃烧零件是个用石棉线织成的细网。能不能亮如白昼,关键就在这张细网的制作过程上。

需要用硫酸钚溶液浸泡石棉网,利用钚元素的放射性,受到高温之后才会发出雪白的光芒。缺了这一步,汽灯只能当马灯用,亮度和油灯无异,只是因为有了玻璃灯罩不怕风而已。

钚,放射性元素,以北宋的科技能开采放射性元素吗?答案肯定是不成的,没有一系列仪器和试剂,别说开采,怎么确定这种元素的存在都是问题。

但钚元素有点特殊,它在大自然中会以结晶的形式存在,只要找到这种结晶,再用硫酸溶解,硫酸钚溶液就算有了。

钚的结晶很漂亮,呈黄绿色半透明,表面还有一种油性。欧美人把它叫做独居石,意思就是从来不和其它宝石伴生,产量也很少。

洪涛曾经在驾车穿越内蒙时见过这种结晶,当地人把它做成各种挂坠贩卖,冒充祖母绿。这个地方后世叫白云鄂博,就在包头市以北。

可惜这块地区目前属于辽国控制,洪涛没法直接得到独居石。但富姬有办法,她向夏人开出了高价,用花膏换这种黄绿色的宝石。

现在花膏已经是西宁州、兰州、会州、延安府、绥德军一带夏人的首选交换物资,甚至还有西夏军方冒充牧人乔装前来交换。

互贸的货物种类也越来越多,战马可以有、甚至西夏兵甲也能搞来,只要花膏到手,对方就笑逐颜开。

夏人倒不是拿回去抽的,这种奢侈的做法他们可能还没总结出来,目前花膏最主要的是药用。它在镇痛、止泻、止咳、痛经、解毒方面确实有特效,在缺乏医药的古代它不是神药谁还能是呢。

但是这种玩意就是披着天使外衣的魔鬼,小剂量、短期用一用是药,大剂量、长期服用就是毒了。

不管是药还是毒,用几块破石头就能换,这个诱惑太大了。尤其是那些比较穷的部落,拿不出太多马匹和橐驼,干脆就派人远赴西夏和辽国边境,用极低的代价和当地人换取这种石头拿回来攒着,等富姬的驼队来了之后,族里也就有神药可以用了。

洪涛也用不到太多独居石,手指肚大小就能浸泡几十片石棉网,富姬换回来的独居石有半筐,就算不全是独居石也够用一阵子的了。

硫酸问题在湟州天煞庙里就解决了,是通过干馏胆矾获得的,只是胆矾产量太小,造出来的硫酸不够用。

于是洪涛干脆从硝石里先煅烧出二氧化氮,这种暗红色味道刺鼻的气体很有用,和蒸馏水发生反应后可以得到硝酸,和烧碱溶液发生反应后可以生成硝酸钠。

利用硝酸置换,就可以靠干馏黄铁矿来获得浓硫酸了,这种方式产量大、原料来源也多,以渭桥镇的技术完全可以做到。

313 食品添加剂

硝酸钠和硝酸钾性质很相近,硝酸钾就是黑火药中的主要配方硝石成分,原理上讲硝酸钠的氧化作用更强,加入黑火药之后爆炸威力更大。

只是硝酸钠比硝酸钾的吸水性更强,用它配制的黑火药非常容易结板,不易于保存。但要是在战前几天之内临时调配的话,等于就把黑火药升级了,也不失为一种改良。

但硝酸钠最有用的地方并不是制造火药,它被加热之后很容易就能分解出来一种叫做亚硝酸钠的物质。这种物质是啥呢?后世里常说剩菜放久了就会产生致癌物质,叫做亚硝酸盐。

亚硝酸盐是一种无机化合物的总称,主要包括了亚硝酸钠和亚硝酸钾,俗称工业盐。它们的致癌性不多说了,但这玩意据说还有医用,是一种能治疗心脏病和血管瘤的药物。

洪涛肯定不会拿它作为药物用,以目前的技术也提炼不出医用纯度的亚硝酸钠。这种有毒的工业盐恰恰要被用于食品加工,准备的说是当做防腐剂使用。

军队打仗,尤其是进入敌国境内的时候,关乎胜利的因素里除了武器和人员指挥之外,后勤也是不能忽视的大问题。

北宋军队和西夏打了几十年有胜有负,赢的场次洪涛没怎么关注过,但有记录的失败资料几乎都看遍了,十次里有八次是因为后勤供不上,不用敌人打,前线的军队自己就把自己饿残了。

洪涛目前还不算完全深入敌境,马尾城虽然处于西夏境内,可是它的位置比较独特,利用地势之利很难被大军围困。

但他早晚要带着部队进入真正的西夏腹地,不管是野战还是攻城战,都会面临同样的后勤问题。

在这件事儿上洪涛真不敢马虎,也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北宋那些押粮官头上,就算王冠也不能全完放心。要想后顾无忧,必须得靠自己。

压缩饼干和罐头食品,这就是洪涛找到的后勤解决办法。

压缩饼干好办,有了螺杆加压机,再配上烘干箱,炒米炒面之类的主食很容易能被干燥压缩到一个很小的体积。就算还赶不上后世的压缩饼干品质,但仅靠士兵背着的登山包也能装下一个月的口粮。

但总不能每天吃炒米炒面就凉水,那玩意吃多了拉不出屎来,也提供不了足够的营养,所以还得有蔬菜和肉食辅助。

现在问题来了,不管是蔬菜还是肉食都很容易腐败。古人常用的办法是腌制咸菜和咸肉,这样可以适当的延长腐败时间。可是随着气温和湿度升高,这两种食物也无法长时间保存。

光便秘和营养不良还不是太坏的结果,卫生才是终极杀器。一旦士兵大面积拉肚子,这个仗确实就没法打了,没有敌人都不见得能控制住疾病蔓延。

洪涛已经把比较原始的罐头弄出来了,靠的是加热之后用石蜡密封在瓷罐里。效果嘛,比不密封强一些,但也不能长期保存,这是个让洪涛很头疼的问题。

有了亚硝酸钠之后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这种无机化合物确实有毒,但只要控制好摄入量,对人体并没什么实质伤害。其实在后世的食品加工行业里经常用亚硝酸盐当做防腐剂,只是近几年才开始禁用。

至于说什么含量合适,这个标准洪涛不知道,只能采用笨办法,一点一点试验。

弄几个不同含量的样本让那些西夏俘虏试吃,吃上十天半个月没啥反应就是含量不太高,再从这几种含量里选择一种最低的去试验防腐效果,在室温环境下能让罐头食品两个月不腐败基本就算合格。

它不光解决了罐头问题,还为湟州创造出一项拳头产品。以前湟州是个穷地方,除了木材、马匹和牦牛之外基本没啥特产。

现在好了,湟州罐头就是特产,一旦产量大了就可以返销到内地的城市中去,让宋人也尝个新鲜。假如神宗皇帝和参谋部真的有眼光,就该在边境各州多建几座罐头工厂,以替换原始的军粮种类。

由此带来的直接效果就是宋军的作战半径和持续周期长一大截,相应的减轻了后勤压力,里外一综合,战争成本就降低了。

除了拳头产品,罐头为湟州还带来了一批就业名额。食品加工是一项劳动密集型产业,可以让更多闲余劳动力获得收入。

他们挣到钱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第一个感谢谁?自然是带来这些变革的帅司大人,顺便再去皇帝庙里上上香,崇拜一下神宗皇帝的金身。

从此之后,谁再来说帅司大人不好、皇帝陛下不好,这些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就会第一个不乐意。

啥民族、大义、国家都先放一边,只问你能让大家吃饱、穿暖、挣到钱不?能,那你只是和帅司大人等同;不能,赶紧滚一边去,别耽误大家上班。

洪涛呢,投资建了一座罐头工厂,除了满足自己军队的需求之外还能贩卖赚钱,同时又收获了民心、解决了就业、提供了税收、富裕了自己和整个产业链条上的所有人,一举好几得。

这就是正经商人的厉害之处,他们做事往往不会太损害社会的整体利益,因为那样的买卖做不长。喜欢损人利己是什么商人呢?除了一小撮生性恶毒且短视的奸商之外,大部分都是官商。

他们的产业来的容易,不是靠经营而是靠权力,所以根本不会刻意经营市场,全是掠夺性经营。怎么赚钱怎么玩,一个行业玩坏了还有其它行业,权利在手,天下我有,想玩什么行业就玩什么行业!

来到实验室的小院里,儿童团和青年团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做着各自喜欢的试验,只有高俅蹲在角落的玻璃窑前,举着根管子还吹呢。

身边的架子上摆满了他的作品,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基本都是试验器皿,夹杂着少量的汽灯罩和透明度比较高的玻璃圆片。

那是望远镜的镜片,很不好弄,有任何变形和气泡就废了。就算材质和形状完美,也还得去磨制出来凸面和凹面才能用。

“傻小子歇会儿吧,整天吹嘴不累啊。”高俅本来就不白,到了马尾城之后更黑,现在小黑脸又成小花脸了。不管他前世是多大的坏蛋,如今的表现都已经很好了,让洪涛越来越提不起故意整他的心思。

“……呜呜呜……”高俅正在吹一件很大的玻璃罐子,目前还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吹制正在关键时刻,这个小子很认真,就算看到洪涛来了也不舍得把嘴从吹管上挪开,只是支支吾吾的哼唧着。

“别管我,继续吹!做事情就要有这样的精神,吹好了有奖,吹坏了我就带你滑雪去。”洪涛干脆找了两块耐火砖坐下,看着吹管上的玻璃器皿。

这真是天赋问题,自己在金河湾的时候就试过吹制玻璃,没一次成功过。但是软塌塌的玻璃到了高俅手里就和有了生命一般,想让那边鼓那边就鼓,想让哪头细哪头就细。他才学了一个多月就有如此手艺,将来真有可能成为大宋第一吹匠,这张嘴就是钱啊!

但高俅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好像落下了点小毛病,就是怕雪怕冰,能不上去就不上去。鉴于他的伤还没好,青年团训练的时候也不强迫。可洪涛真不是东西,就喜欢看高俅站在滑雪板上汗流浃背的摸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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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 拿化学当玩具的人

“五哥,你的分馏罐吹好了,自己看着,要是再被人抢走我可不管了。这东西壁太薄,吹了一上午只成功一个!”

高俅好像是故意在展示手艺,不光吹,还得是异型的。这个罐子居然有两层,一层套一层,中间有一指宽的缝隙,但上下两个细细的嘴却要直通里层,难度太大了。

“官人早,我们昨天发现了一种很好玩的新物品,这个罐子就是用来蒸馏它的。”王五是洪涛这些孩子里为数不多的男孩,在充足的营养和长期大运量培养下长得高高大大,刚十四岁就和洪涛差不多高了,看上去很有成为一员虎将的潜质。

可惜他并不像姐姐妹妹们一样喜欢打打杀杀,而是对化学着迷,没事儿就抱着一堆瓶瓶罐罐捣鼓,衣服上从来不缺各种小洞,手指上也是一层层的掉皮,但乐此不疲。

“先莫要忙,告诉官人此物有何新奇之处,是如何得来的?”洪涛并不干涉孩子们的喜好,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好每个人都不一样才好呢。

“从煤焦油的碱渣和酸渣中和得来,城里的煤焦油不多了,我就想把那些渣子利用起来,不承想混合之后放了一夜就变成了上下两层。上面的东西是褐色的,黏糊糊的还有香味。我琢磨着能不能把里面带香味的东西分馏出来做成香水,那样的话以后这些残渣就也能有用了。可是她们几个老欺负我,说好今天试验的,结果先把分馏用的瓶子全抢走了。还是高家哥哥好,他说要给我做个最大的,里面还可以灌入热水保温。”

王五别看长得高高大大,嘴唇上都有黑乎乎的绒毛了,但是长期和一群姐姐妹妹过集体生活让他的脾气有点弱,连小几岁的妹妹都争不过。也难怪,赶上王大那样的姐姐,是个男孩子脾气也硬不起来。

“煤焦油酸渣里的……还带香味?来,瓶子官人先帮你拿着,带我去看看!”煤焦油里能分馏出啥来洪涛很清楚,但其中带香味的只有一种,那就是酚类化合物。这种东西属于芳香烃环类化合物,通常会带有一股子香味儿,或者刺鼻的味道。

让洪涛有些紧张的是这类化合物具有毒性和腐蚀性,吸入多了、皮肤接触多了很快就会中毒,尤其是呼吸道和眼睛。且无法解毒,或者说洪涛根本不知道如何解毒。

“这些眼镜也是高俅做的?”进屋之后洪涛就不急了,内心泛起了一点点自豪感。

屋里的几个女孩子都戴着口罩、手套和眼镜,前两项是自己的要求,后一项只是提过并没硬性要求,显然又是高俅的杰作。

自豪的是这些孩子都长大了,懂得了命令的含义并且乐意遵守,这就是观念上的改变。想当一个科学家不光要有献身精神,还得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少受未知事物的伤害。否则还没等研究成功呢人就先没了,多有天赋也是枉然。

“高家哥哥说玻璃器物能装盛酸碱液,自然就不怕这些的侵蚀,戴上玻璃镜子可以保护眼睛。”王五也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副很简陋的眼镜,自己并没戴,而是递给了洪涛。

“好孩子,官人远远的看着,你戴上把试验从头给官人做一遍。”洪涛拍了拍王五的头,不敢说要踮起脚尖,也得伸直胳膊才能够到。

老了,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洪涛感到了一股无力。虽然说自己有可能比普通人类活的长久一些,但孩子们的成长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

“八姐和九姐这两天试验过多次,发现碱渣占六成、酸渣占四成时产生的分离物最多,那就暂定六比四的比例。先把碱渣和酸渣混合到瓶子里,搅拌均匀,常温静止四个时辰。这是昨日配好的渣料,官人可见到上下两层?”

一说做试验王五就从容多了,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到某页,边念边给洪涛演示过程,最后拿起一个大烧杯,里面明显有三层。最上面是褐色的粘稠物体、中间是淡黄色的液体、最底下黑乎乎的,有点像鸡尾酒。

“……上面这一层东西官人可能知道是什么,但中间和下层的就不太清楚了,继续做下去吧。”

洪涛用手在杯口扇了扇,确实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香味。这种试验自己从来没做过,脑子里一时也想不出能是什么,靠分解、化合、置换公式推的话,不如先看看产品来的容易。

“放在酒精炉上加热,大概半刻钟左右就会有冷凝液流出。控制这个温度直到不在滴落,再烧半刻钟,又会有另一种味道的冷凝液流出。两种冷凝液结晶之后都是黄白色的粉末,但味道不同,后一种更香,只是产量比较少。”王五依旧是边操作边讲解,显然这个试验他做过,连最终产品都有了。

“那些淡黄色的液体是如何处理的?”洪涛接过王五递过来的两个小瓶子,里面有一小层不太白的粉末,估计就是他们所说的两种新元素。

闻了闻之后心里有了大概判断,然后就对两外两层东西起了疑虑。按说分层之后每层都应该是不同的东西,第一层可以分馏,剩下两层也不会全无用处。知道具体元素越多,越好用公式逆推出来它们的成分。

“最下面一层就是官人做雨布的沥青,中间一层蒸馏之后全是水蒸气,剩下的物质会结晶成很大块,没有气味但有点苦……不是我先尝的,是让羊舔过之后两个时辰才尝了那么一点点。”王五又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不再是粉末,更像某种盐类的结晶,颗粒很大,略带一点黄色。

“……拿些水来……”洪涛也倒出来一点点尝了尝,味道确实有点苦,稍稍带着一丝咸。它是什么呢?无法确定,下一步看看它的水溶性。

“拿点纸来,去忙你们的吧,把窗子打开点。”看到透明的晶体很快溶解在水中,洪涛大概有了方向。

下一步就是用石芥试剂确定它的酸碱性,然后把已知化合物都列出来,通过分解、化合、置换公式去推到底是那种物质的可能性大。在没有完备试剂的情况下,只能用这种方式,有些像猜,但范围更窄,也更接近真实。

石芥试剂是洪涛在湟州山区里找到的一种酸碱试剂,它生长在山坡的阳面,应该算是地衣类植物。洪涛本来是想找石蕊的,可当地人并不知道石蕊这种植物,根据外貌描述找到了叫石芥的东西。

不管叫什么吧,石芥的浸出液经过稀释后遇到碱会变蓝、遇到酸发红,对酸碱强度测试没什么太大帮助,但可以准确标示酸碱性,这就已经帮了洪涛大忙。

吃晚饭之前,洪涛终于把分馏煤焦油剩下碱渣和酸渣里可以提炼的几种的东西大致上搞明白了。酚类化合物是肯定的,这个不用猜也可以确定,至于是苯酚还是甲酚,应该都有。

低温分馏出来的是低级酚、高温分馏出来的是高级酚,但都是粗酚,想要得到苯酚或者甲酚还需要继续精制。

那种半透明的结晶如果洪涛的化学老师没死的早,应该就是硫酸钠。这个名字听着比较陌生,换成俗称就是芒硝,只不过实验室里弄出来的是无水芒硝。

最终剩下黑乎乎的粘稠物确实是沥青,品质比直接从石油里分馏出来的沥青还好。用处吗,目前只能作为防水布的制作,铺路显然不太靠谱,产量太小了。

315 神秘来客

总体上讲,就目前而言硫酸钠和沥青都没什么大用,粗酚有点用,精制成苯酚可以用于防腐。甲酚可以用来制作来苏水或者药皂,比酒精的消毒作用强多了。

至于说合成纤维、制药、化肥什么的,现在聊有点太早了,等王五长到五十岁时能在实验室里搞出这些产品来,大宋就会雄霸全世界了。

而且王五他们搞出来的酚类、硫酸钠和沥青都不太纯,除了设备方面的原因之外,主要是忘了重要的一步,脱蜡。

石油和煤焦油里都含有很多腊,石蜡。分馏汽油、柴油、煤油不是要供内燃机使用,能点燃即可,可以不用脱蜡工序。但要是想提纯剩余的化合物,就离不开这一步了。

怎么脱蜡呢?其实很简单,用骨炭即可。没有骨炭就用长石煅烧之后碾压成细粉,俗称白土。它们是吸附腊质的载体,经过白土反复吸附之后再进行提纯工序,最终获得的纯度能提高不少。

但这并不意味着王五他们就是白干,化学这个玩意有点像爬山,每个新发现都会带着你走高一步,然后能看到的景色也就随之多了起来。

能把以前扔都没地方扔的残渣利用起来,弄出来的还都是有用的东西,这个功劳必须不算小。于是王五就成了化学实验室的负责人,还有了正式军衔,上尉!

这已经足矣媲美王大的地位,美得王五鼻涕泡都快出来了,同时也让另外几个小家伙充满了羡慕嫉妒,必须不能有恨。

兄弟姐妹之间是严禁出现恨这个情绪的,想一想都是罪过,一旦被发现就会招来非常严厉的处罚。

另一个获得荣升的就是高俅,如果没有他日以继夜的吹制玻璃器皿且成绩斐然,孩子们再有想象力也无法进行比较精确的试验。

科学研究往往是由研究者出成绩,但在他们身后还有很多无名英雄,没有这些人的协助,任何研究都是个极度漫长的过程。

“高准尉,别总是一个人傻干,聪明人会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你身边唯一不缺的就是人,去找,找到对这一行有天赋且适合加入青年团的人,让他们帮你一起干。”

相对于新的化合物而言,望远镜、雪镜、汽灯、平板玻璃才是洪涛更需要的产品。仅靠高俅一个人吹,把腮帮子吹破了也满足不了需求。

洪涛不打算再像个保姆一样什么都喂到他们嘴边了,这些孩子大了,应该掌握更多技能,比如统御手下。

“我也想和他们一起搞那些有意思的试验,王五说烧玻璃也是试验之一,谁掌握了这门技术谁就能像官人一样成为万人敌。”高俅刚刚被升了职,胆子大了点,提出了一个请求。

“以前她们不让你进入实验室吗?”这件事儿洪涛还是头一次听说。

“……她们说我还不太可信,这些秘密不能知道。”高俅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是整天被一群孩子管束得死死的,身体不敢反抗,心里更是委屈。

“王大没有帮你说情?”洪涛还是不太理解,按说高俅是王大的夫婿,即便还没正式成婚,可这个事是自己亲口定的,孩子们不该怀疑。

“……她说地位是靠自己挣的,不能靠裙带关系,让我自己想办法……”说起这位没过门的媳妇,高俅更是一脸的无奈。

“哈哈哈哈……知足吧小子,你娶了个好媳妇。不,不对,是本官慧眼识人给你找了个好媳妇。现在你已经自己挣到尊重了,准尉啊小子,一点不比她们低。在青年团和儿童团里没有老资历只有能力,你恰好有点能力。”

想一想王大板着脸教训高俅的样子,洪涛就顾不上保持长者气度了,笑得直捂肚子。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原本只是打算当个游戏玩,现在看来确实很好玩。

正当洪涛在湟州城东建造第一座食品加工厂时,2000里外的米脂寨迎来了一支庞大的驼队,光是托运货物的橐驼就是三十多头,领头的白驼上插着一面白色旗子,中间用金线绣着一朵盛开的花朵,正是米囊子花。

这面旗已经被西北边塞很多寨堡守军熟知,每次它的到来都会给大家带来不小的利益。至于说这支驼队到底从哪儿来、属于哪个家族,无从得知。

唯一清楚的是驼队的头领姓花,还是个女人。她的能量很大,去哪儿都有州路一级禁军的通关文书。

驼队的护卫更是彪悍,除了蕃人之外,一水儿都是禁军的退伍老兵。就算没有通关文书,仅凭这些老兵们的袍泽之谊,想通关私贩货物也不是太难的事儿。

米脂寨的守军对这支驼队更熟悉,它经常进出延州城,和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沈大人私交甚密,属于随时随地可以通秉入府的那种。做为商人能做到这一点,边关好像还没几个。

更高兴的还不是守军,他们顶多是拿点好处费,真正欢呼雀跃的是附近的州县商户。花掌柜的驼队每次从边境那边回来都会带着大量的牛羊、毛皮、马匹、橐驼。除了马匹和橐驼之外,其余的货物都会就近处理给当地商户,价格也公道,谁能搞到手都很有赚头。

但要说最高兴的还不是商户,而是沈括本人。富姬他认识,也大概知道其来历。区区内官出身,只要不是图其姿色,他这个镇守边关的军政一把手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说实话,富姬的姿色真不怎出众,那肯定是图财,保不齐这支走私驼队里就有沈括的股份。

也不是,这支商队里谁的股份都没有,富姬每次来找沈帅司,礼物不过区区纸笔一盒、美酒几瓶,从来不大包小包的往里提,真正让沈括高兴的其实是还带着富姬体温的信件。

那是驸马王诜的信,里面连最基本的寒暄都没有,经常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和弯弯曲曲的字符,要不就是一些不知所云的语句,或者干脆就是很多副手绘图片。内容嘛,一般人照样看不懂。

但沈括能看懂,不管是数学公式、物理现象还是器械图纸都让他如醉如痴。若不是冬天大雪封山,沈括恨不得天天都派急脚递往湟州送信,写上自己的诸多疑惑。

等上一旬左右,随着王诜的信件到来,这些疑惑基本也就解决了。但可恨的是,每次解决一个问题就会滋生出更多问题,总也问不完。

“富娘子可曾带来驸马书信?”米脂寨不比延州城,这里是前线军寨,没什么帅司府,沈括也得住在军帐中。当他见到富姬之后,什么舟车劳顿的话一句没讲,更不问驼队此行目的,而是很不检点的盯着富姬的胸脯看。

“我家官人此次书信甚多,沈大人恐怕有的忙了。”富姬倒是没往歪处想,这位沈帅司也是个怪人,和驸马一样怪。只是这次的书信不是踹在怀里,而是装在一个皮包中。

“嘶……这就是晋卿所云等高线图?真是怪哉……此处难道真有二千五百六十步高?”

自打拿到皮包,沈括就再也不搭理富姬了,茶水都不给,一个人趴在帅案上看着从包里拿出的一大张纸念念有词,时不时还要翻箱倒柜的找资料查验对照,可是依旧没太看明白。

“……来人啊,还不上茶!富娘子,你家官人可曾教授此图该如何看?”

没弄明白咋办呢?再给驸马写信询问,一来一去得一个月时间,沈括真等不了。这时他才想起富姬还在帐中,刚要询问,又想起还没给人家上茶呢,赶紧补上,这才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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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完美刺杀(60票加更)

“自然授得……大人所指之处乃湟州城,此处为河谷平滩,自是比周围山岭低许多。我家官人说了,此图还有误差,但正负不超过三十步,可为作战之用。夜袭马尾城就是用此图为佐,此次我家官人又凭此图袭杀了西夏大将嵬名阿吴及其所部万余。大人若不信,可等朝廷捷报。”

富姬确实能看懂等高线图,她平日里往来于边关敌境,除了贩售米囊子花膏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测绘当地山川河流。当然了,测绘的人不是她,而是她队伍里的两名特种兵。

“哦!那本官倒是要好好学学驸马的神技……嵬名阿吴,此事当真!”沈括手里也有洪涛写的一整套简单测绘方法和测绘工具制作资料,只是完全靠自学有点吃力,见不到实物更是迷茫。

现在看了湟州地图又听了富姬的解释,立刻就决定也要把鄜延路的地图绘制出来试试看。但是刚走回帅案内侧,还没坐下就又站起来了,嵬名阿吴这个名字让他有些吃惊。

“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此人和一干将领的首级只待积雪开化就会送往开封。不光有首级,还有印信旗号,做不得假。”富姬就知道沈括不会全信,早想好了答案。

“此等大事应早些让朝廷知晓,正有朝廷监使在米脂城,不妨请来亲口讲与徐大人听。”王诜取得了战功沈括肯定跟着高兴,虽然由于大雪封山来不及把一干人众首级送往开封,但让徐禧先听听,转由他上报朝廷也不失为好办法。

“此事官人交代过,除了沈大人莫要与外人提及。如沈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姬还要忙驼队出关之事,不知可否方便。”

一听到徐禧果然就在米脂寨,富姬心里全踏实了。她来找沈括除了拿通关文书之外,更主要的是打听徐禧的动向。

“此时还要出关!不可不可,夏人初败定会卷土重来,此时出关太过艰险。不如这样,待我修书一封,富娘子可转道环州如何?”

听闻富姬还要从鄜延路出关,沈括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此时的鄜延路边境到底在哪儿还没定下来呢,附近刚刚打过几场大战,夏人牧民肯定也都跑光了,就算有再好的货物,找不到人也没法换。

沈括一直以为富姬的驼队是王诜用来补贴军资之用,同为边关守将,他对湟州的处境也略知一二,并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荒山野岭的朝廷又不给充足钱粮,如果不靠走私拿什么养兵?自己能帮衬一二就帮衬,总不能眼看着王诜的下属轻易丢了性命。

“如此也好,多谢沈大人提醒。此处为寨堡,想来没有上好酒肆。驼队中有我家官人酿造的好酒,路上还打了两只黄羊,今晚还请大人赏光到我营中坐上一坐。”富姬演的很像,故作恍然大悟外加后怕的样子,然后开始回礼,人家提醒的对自然不能失了礼节。

“如此甚好,晋卿真乃全才,腹中有沟壑,还精通庖厨之技,酒水更是猛烈……不知多几位客人可否?鄜延路兵马总管种大人断不会来,但朝廷监使徐大人和李中贵同在米脂寨,本官出面相邀即可。”谁说搞技术的人就一定情商低,沈括能做到这个位置情商低的话早就被远窜崖州了。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在给洪涛拉人缘呢,就算不是一路人也不妨正常接触。当然了,王诜和种家的恩怨他就不想掺合了,那不是一顿饭几句话就能平复的。

“如此就有劳沈大人了,姬先回去准备,戌时自会派人来接……不知徐大人和李中贵居在何处?”

富姬心里这个乐啊,要是没有沈括的提议,想找到徐禧还得费一番功夫。如果他缩在军营里不出门,保不齐得等好几天。这下好了,不光出门,还有了大概时间,就缺个行进路线了。

“本官会邀徐大人、李中贵先到营里来,届时由你一并接去,省得跑来跑去。此处不比延州,禁军、厢役、蕃兵聚在一起,行走甚是麻烦。”沈括自然不知道富姬心里如何打算,随口就定下了地点。

这顿饭自然是吃不上了,天色刚黑,富姬就带着三名随从亲自来接三位大人赴宴,几个人连同亲兵刚刚走出营门,就遭到了一名身着军服的禁军军官突袭。

由于事发地点就在军营门口,这里又是一座边境寨堡,谁都没意识到危险,更没有心理准备。

三位大人连甲胄都没穿,结果很容易就被这名刺客得了手,两支弩箭几乎把徐禧和李舜射了个对穿,然后又举刀扑向了沈括。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富姬挡在了沈括面前,用她的身体帮沈括挡了一刀。再然后扮作驼队随从的王大和王二就扑了上来,两柄短刀一上一下插入了刺客的胸腹。

这时沈括的亲兵也反应了过来,接连又是两刀,这名刺客算真死透了,就算放到后世也救不活,脖子都快被砍断了。

“这这这……岂有此理!富娘子、富娘子,你可安好?”沈括毕竟是个文人,带兵上阵没问题,但面对面厮杀差很多意思,脸都吓白了,身体哆嗦了半天才想起询问富姬的伤势。要是没有她的舍命一挡,自己恐怕也得躺在地上。

“我家官人的甲胄确实厉害,只是外衣破了。”富姬的小脸也是煞白,不是吓的,而是紧张。

这一切都是事先演练好的套路,她的外衣下面有一层链甲,全由好钢编制,是洪涛专门让王大头的徒弟给打造的。

由于把钢条打制成钢丝太麻烦,做成一个个相连的小环更麻烦,所以数量不多,一共就那么几件,富姬就有一件。

驼队不是军队,不允许穿戴金属甲胄,这在大宋境内是犯禁。可是没有必要防护洪涛又不太放心让富姬一个人四处转,才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当初把这件链甲给富姬的时候,可把这个女人感动的不善,在她看来这就是爱啊,还是浓香型的。

“那就好、那就好……快唤郎中!徐大人、李大人!”此时沈括也顾不上去琢磨王诜的创造发明了,转身赶紧去看徐禧和李舜的伤情。

“没救了,此人忒是歹毒,弩箭上还蘸了毒……”王大和王二砍倒刺客之后,第一时间就凑到了徐禧和李舜身边,看似像查看伤势,其实是要看看两个人死透了没。

“大人,刺客乃羌人,不知为何穿了种大人营中的甲胄……”亲兵也没闲着,他们把刺客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发现了N多羌人的特征,比如纹身、服饰、挂饰和长相。

“可恼、可恨!传我命令,关闭四门捉拿羌人细作,再把种大人叫到我帐中……富娘子,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还是速速去吧。唉,可惜本官还有诸多问题不曾写下来……”

沈括现在脑子里是一片乱麻,羌人怎么混进来的?为何穿着种鄂下属的甲胄?寨中还有几个?朝廷特使死了该如何汇报……富姬一行人是否该怀疑根本就没想,只是为没时间给王诜回信而感到惋惜。

当晚米脂寨就封锁了,连同附近的清边寨、抚宁城一并严查,不许任何人通过。但富姬一行人例外,她们在封锁之前就离开了米脂寨,走得特别急还不会引起别人怀疑,逃离是非之地不急成嘛。

要说女人办事有时候也有好处,她们心细,只要不过于慌张和感性就是大优点。为了尽量避免嫌疑,富姬并没直接回湟州,依旧按照原计划拿着沈括的亲笔信去了环州。

出关后又做成了一笔大买卖,还新开辟了一条商路,这才带着几十匹战马和橐驼向着湟州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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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按捺不住(120票加更)

种鄂和沈括会不会继承徐禧的意见,大动干戈征集民夫修建永乐城?朝廷会对这件事儿如何看?还会不会再派人到鄜延路指手画脚?种鄂会不会因为刺客的事情被牵连?

这些事洪涛一概不知,他在听完富姬的汇报之后就直接扑了上去,不顾女人的挣扎,三下两下就赤诚相见了。谁叫徐禧、永乐城还筑不筑、朝廷会派谁来、皇帝怎么想、种鄂受不受影响全和他没关系了。

按说这件事儿就不该管,为了一群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视私利比国家还重的国贼,让自己的女人餐风露宿跑那么远当杀手,真不值。

“以后再自作主张想这种馊主意,用自己肚子给别人挡刀,我就把你休了!”

更不值的是富姬居然替沈括档了一刀,不管是不是事先设计好的,这也都太危险了。那件链甲就在床头放着呢,上面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可见这一刀力气不小。

“官人也没娶妾身……”已经是第三次和中意的男人合欢,除了疼痛之外富姬也尝到了些许欢愉,胆子相应的大了起来,缩在男人怀里撒起了娇。

“嘿,还敢挑官人的礼了!待回到府里,必须让长公主好好管教管教你!”

一说起这件事儿洪涛就理亏,确实欠人家一个婚礼。自己无所谓不意味着别人也无所谓,尤其是良家姑娘,这点礼节有时候甚至比什么都重要。

“妾身不敢……见长公主……”按说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可是听在富姬耳中却不那么美妙。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见多了后宫嫔妃之间的争斗。自己只是宫女出身,就算有驸马护着,能斗过长公主吗?答案好像想都不用想。

“还有的怕那就好,先让长公主好好教教你该如何做功课,看你还敢不守妇道!”

一提起功课,洪涛忍不住又想起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长公主。当初她也是羞涩保守,不一样让自己改过来了,看来在富姬身上还得多下功夫。

事实证明徐禧死的很值,没了他的坚持永乐城还是继续筑造,只是规模小了很多倍。剩余的财力和劳动力全都向北推进到横山一线,一口气修筑了五座寨堡,几乎把每条能南北贯穿山脉的路径都守卫住了。再加上原本的四座寨堡和米脂寨,构成一条纵深上百里的防线。

沈括和种鄂率领的八万军士就以这些寨堡为依托分驻在横山一线,西夏若派大军来攻之一,其它寨堡就会迅速派兵支援,或者干脆去抄敌军的后路。

想要把这九座寨堡统统围困起来,西夏真没那么多军队,总不能其它边关都放弃。北宋在永兴军路一线安置了二十多万战兵和三十多万厢役,任何一处的空虚都会导致满盘皆输,这个道理夏人还是能看懂的。

于是两军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对峙状态,只是战略优势略微向北宋这边倾斜了。失去了这部分横山天堑,宋军随时都可以顺坡而下攻入西夏境内。而西夏就变成了原来的宋人,时时刻刻要防备着北上的宋军且无险可守,防御压力骤然增大了不少。

但游牧民族的兵力动员能力确实比农耕民族强,饶是要加强祥佑军司、神勇军司的兵力不足,西夏朝廷依旧用最快的速度向卓啰和南军司派遣了新的援兵,人数在两万人左右。

是否还有更多、新任军司统兵是谁还不知晓。这些消息全都是蒋二郎在西夏境内袭扰时零散搜集来的,可靠性上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洪涛也不急于知道对方将领是谁,不管是谁对自己而言都是个陌生人,半点了解也谈不上,何必去操那个心呢。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但这句兵法有时候并没啥用。洪涛相信,只要给新军足够的训练时间、新式钢板弩能如期装备到新军手中、罐头厂能如数交付订购的罐头和压缩饼干、改进的箱车能顺利抵达马尾城。不管知不知彼,谁碰见自己这支新式军队谁都得跪。

除非对方能聚集十倍于自己的数量,还得全部是不怕死的悍卒,才有可能用围困的战术慢慢耗死自己。

但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因为自己和新军一直都躲在暗处,就算拿下了马尾城、诱杀了嵬名阿吴上万人,目前知道自己和这支新军的夏人几乎没有。

从逻辑上讲,不会有任何一位夏人将领头一次和自己接触就如此重视,真正需要知己知彼的反倒是夏人。至少在头几次的遭遇战上,他们会吃不了解敌情的大亏。

另外就是洪涛根本没打算单独出击,或者说已经无法单独出击了。神宗皇帝到底还是没忍住诱惑,再被种鄂和自己的大捷一刺激,那颗本来就不甘平庸的心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年初的时候从湟州城传来了一封朝廷公文,种鄂和沈括升官了,实职未变,依旧镇守鄜延路。这个决定很正确,他们俩一文一武、一内一外配合的挺好,刚刚弄出点成绩就调职太不合算。

同时也证明徐禧白死了,皇帝和朝臣们并没简单的依靠刺客甲胄就把屎盆子扣在种鄂头上。另一方面也说明种家在朝野上下还是很有势力的,否则依王安石的性子,白白丢了一员改革派大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公文里还有另一份东西,作者叫李宪,现任熙河路经略安抚使。那他写了什么呢?洪涛也没太看懂,经过莲儿的翻译才明白。就一个意思,建议神宗皇帝趁着西夏国内不稳、失去横山天堑的机会大举讨伐。

这个主意有点激进,但也不是言之无物,还有一份详细计划。李宪建议兵分五路大举北伐,他本人带领熙河路和唃廝罗部族内附蕃兵共计七万从兰州北上进攻卓啰和南军司;

秦凤路边军四万由会州北上进攻西寿保泰军司;永兴军路五万边军由环州北上进攻静塞军司;鄜延路边军十万出横山主攻祥佑军司;而西夏的另一支边防主力神勇军司就交给河东路来牵制。

此战总计需动员大约三十万战兵,厢役和民伕倍之,可谓是大总攻。那么战略目标是什么呢?很出乎洪涛的意料,李宪居然选择了凉州。

另外四路其实都是佯攻,只为了牵制西夏军队无法随意调动,而熙河路与唃廝罗的吐蕃兵才是主力。前者与卓啰和南军司在卓啰城激战,后者的三万吐蕃兵则趁机从青塘以西下高原直插西凉府。

一旦凉州城陷落,西夏的麻烦可就大了。这里是河西走廊的东端,北面是茫茫的阿拉善三大沙漠,南边是连绵的祁连山脉,只有中间这么一条路可以贯通东西且适宜人类生活,要不怎么叫走廊呢。

这条走廊如果被宋朝截断,西夏实际上就会被分成两瓣。东边和西边无法再轻易连通,还失去了一片肥沃的土地和草场。

损失大麻烦更大,一旦西夏调兵西进攻打凉州,宋军就可以从兰州北出进行拦截,还可以在永兴军路用兵,让西夏首尾不得顾。

而且西夏在西部地区并没有太多兵力部署,仅在瓜州有西平军司的二万多人。要是得不到后方支援,光西域回鹘和黄头回鹘就会蚕食东进,搞不好会一直打到甘肃军司。

李宪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准,也非常隐蔽。宋朝和西夏打了几十年仗,从来没有一次针对过凉州的行动,很具有欺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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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致命缺点(180票加更)

那么这个李宪是谁呢?他和王中正、黄蜂一样是宦官出身。最初只是在边关各路担任走马承受一类的监军,但见多了、经历多了,作战经验和眼光也自然就增多了。真正让他的作战能力有质的飞跃,还是王韶。

他曾经是王韶的副手,跟着王韶一起走过了熙河开边的上百场大大小小战役,在王韶被召回开封之后,熙和路实际上是由他在经营,且成绩不错。不仅保住了战果,还把吐蕃各族收服不少,算是一位少有的军政人才。

当然了,人无完人。做为一名宦官,李宪再怎么有本事,也逃不出皇帝仆人的思维模式。想尽一切办法讨好皇帝是他们天然的第一选择,因为不管他们的功劳多大,一旦失去皇帝的庇护就狗屁都不是了。

这份作战计划里就有讨好皇帝的成分,神宗皇帝想干什么、乐意干什么,这些宦官是最清楚的。皇帝刚有点念想,宦官们就会想尽办法去实现。

后世里也一样,谁能走在领导前面谁才有机会升迁,事事让领导提醒、有时候提醒都不觉悟,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干活吧。

“他比王中正如何?”为洪涛提供李宪具体信息的还是黄蜂,都不用召唤,一看到公文里有李宪的名字,黄蜂干脆也别等叫了,亲自就来了马尾城。

“不太一样,此人多次为帅独领一军,且战功卓著,可说是陛下的爱将。只是有些骄横之气,即便如王老将军那般人物他也敢顶撞不从。”

黄蜂对李宪的评价比王中正高多了,话语间还有些许羡慕之情。一名宦官能做到如此地步,确实也值得被同僚敬仰。

“那你知为何唯独没有湟州军的出兵任务吗?”洪涛对黄蜂的评价不置可否,又提出一个问题。

“……想是陛下知其秉性,不愿让帅司大人在其麾下受气。且湟州刚刚退敌万余,照理也应稍微喘息。”黄蜂现在胆子也大了起来,都敢在背后揣测上意了,这事儿放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干的。

“那又为何要呈送公文与本官知晓呢?”接着还是问题。

“这……下官愚钝……”黄蜂被问住了,左想右想也想不通。

“回去转告苗魁,让他加紧练兵,守好古骨龙城到把宗城的山路,只待王大人的后勤车队一到,本官也将出征北上。学着点吧,陛下这招叫以退为进,幸好湟州军并不归属任何一路,否则本官说不定就真要抗旨不遵一次了。”洪涛并不完全反对李宪的作战计划,他只是认为如此大动干戈没有必要,或者说作战成本太高了。

最省事省钱的办法就是照现在这样零敲碎打的和西夏耗,隔三差五就消灭对方一点兵力,有机会就占据西夏一座城寨,慢慢的挤压敌人的作战和生存空间。

以西夏的战略纵深和国力,不出一年就得扛不住,然后只能选择孤注一掷的反攻。那才是决战时刻,宋军可以以逸待劳充分发挥善守不善攻的优势和对方大打出手,且不用担心后勤问题。

夏军呢,由于有了明确主攻方向,也就失去了灵活机动的优势,等于被拴在了一根木桩上,再凶猛的狼到了此时也是被一棍子又一棍子慢慢敲死的命。

然后西夏问题就解决了,至于说那些残存的西夏皇族和少数部队根本不用担心劳神,把兴庆府一带的平原占据,再逐步拿下宣化府,西夏就算亡了。

剩余的地方会被辽国和回鹘人瓜分干净,都不用宋朝动手,到那时该想的是如何与辽国、回鹘人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借着北伐成功这股劲儿,北宋国内的新政改革也会大踏步前进,因为正是新政实施之后才国力充盈打垮了宿敌又开边拓土,谁再说新政无用就有点矫情了。

辽国国内也并不安生,他们正为立嗣暗流涌动,估计也不会马上和北宋翻脸。空出来这几年时间,完全可以把对付夏国的这套办法再在辽国身上用一遍。

先用花膏汲取对方的营养以充盈己方国库,大力整顿军备,待时机成熟,挑个对方最弱的时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继续北伐了。

到底是从河东路开始,还是以河北西路或者河北东路起头,这就得看当时的情况再定。现在洪涛连辽国啥样都没见过呢,想这么详细还为时过早。

可惜的是洪涛不能替神宗皇帝当家,也不是左右皇帝意志的重臣,这套大战略没人支持,甚至都没有机会说出来,只能被动接受命令,意见多了都不太合适。

朝廷送来的公文就是催命符,自己要是非装傻充愣,暂时可能不会受到什么诘责,但信任程度就会大大降低,以后再想让皇帝撑腰就不那么容易了,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臣子,不管是啥妹夫也是废物。

但对于这场大战该怎么打,洪涛并不完全同意李宪的计划,最明显的缺陷就是让吐蕃军队去攻打凉州城,这是个大纰漏。

三万骑兵,听着挺多,战斗力好像也挺强大,但洪涛并不完全这么认为。湟州也有不少内附的吐蕃族,比如溪罗撒。他们的骑兵是挺强的,打起仗来也很勇猛,但这一切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需要划个地理范围。

在青藏高原上吐蕃骑兵确实强,因为不管宋人还是羌人亦或回鹘人,都不曾在如此高海拔地区长期生活,从人到马都不如吐蕃族人适应高原。

用后世的话讲就是红血球携带氧气的能力不够,一上高原别说激战,跑快点都喘,这还算训练有素。真要是把平原地区生活的人突然弄上来,前几个月根本不能激烈运动,更别聊什么冷兵器作战了。

可是当吐蕃骑兵冲下高原,到了低海拔的平原地区之后,他们的这种先天优势就没了,充其量和夏人一个战斗水平。而且吐蕃人的装备要比夏人更落后,野战还能凑合,攻城嘛……最好还是聊聊国足进入世界杯决赛圈的事儿吧。

假如这三万吐蕃骑兵攻不下来凉州城,战局的走向可能就会发生180度的逆转。吐蕃人打仗勇猛,但他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溜的很快。

一旦发现战局不利立马掉头就跑,什么友军不友军、战略部署都顾不上了,各个族群之间谁也不管谁,先跑回家就是好样的。

然后呢?凉州的夏人军队就会追着屁股增援卓啰和南军司,说不定到时候宣化府的西夏军队也会过来,以李宪的三四万人在野战状态下肯定挡不住数量差不多的骑兵。

一旦他这里被突破,秦凤路的军队又都在会州激战,兰州城可就危险了。就算西夏人打不下来兰州城,他们不能绕过城池继续深入内地吗?

各州县光靠弓手和团练肯定挡不住西夏骑兵,然后小半个秦凤路、大半个熙河路就全被西夏人横扫了。其它四路军谁还都别想后撤救援,西夏军队非常善于打追击战,谁后撤谁倒霉。

最后算一算战果就会发现又是北宋赔了,命好能少赔点、命不好就是大亏。别说亏,赚少了的生意洪涛都不乐意做,所以他要把李宪计划中最大的缺陷给补上。

吐蕃人很可能不善于攻城,自己的新军却最善于攻城和守城,要是双方能有效的配合一下,不仅能拿下凉州城,保不齐还能来个围点打援,顺手把从西边宣化府来的甘肃军司援军也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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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 董毡(240票加更)

“溪团练,你可知现在青塘的唃廝罗头人是谁?据说此人已经归顺了大宋,朝廷还封了个不小的官,麾下随时能聚拢三四万控弦之兵。”

想与吐蕃人顺利沟通溪罗撒是首选参谋,他本身就是吐蕃族,据说还是皇族,总该知道大族群的情况。

“那定是董毡无疑!大人难道要与他为伍?”溪罗撒想都没想就说出了一个人名,从面色上看应该不太高兴。

和对方比起来,他的势力有点弱,若果帅司大人和董毡走到了一起,自己的族群可能就有点多余了。自己能给的董毡可以给,自己不能给的董毡照样能给。

誓言这个玩意吧,溪罗撒自己都不怎么信,就冲帅司大人的尿性,他撕毁誓言肯定比别人轻松的多,临了还得有一队歪理等着你。

“你家大人没那么势利,也不是看谁兵多就巴结谁。你我还有盟约未了,难道你认为本官是出尔反尔的小人嘛!”

为何要打听董毡的事儿洪涛还不能和溪罗撒挑明,不是怕他通敌,而是知道的越少自己就越安全,有时候走漏消息并不出于故意。

“那大人问这厮作甚……”溪罗撒没敢点头,他确实认为洪涛不是小人,当然也谈不上君子。

“本官要与他合作对付夏人,但又拿不住此人秉性,故而有此一问。”看样子一点不告诉溪罗撒实情他是不肯撒嘴,含含糊糊提一提吧。

“万万不可,董毡是大赞普三子,与我还有血脉相连。但此人反复无常,多次背弃盟约助夏攻宋,大人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一听帅司大人要和董毡联合,溪罗撒又摇头又摆手,一万个不乐意。理由也很充分,这位吐蕃首领人品太次、底子太潮,根本没有信任可言。

“与虎谋皮这个词儿用的好,这次本官就要谋一谋这张虎皮。你可有办法探听到董毡所部的大致出发时间?如果能办到,本官会设法让你取董毡而代之,但不能保证,只是尽量试一试。”

溪罗撒提醒的很对,这种墙头草不能信任,最好也别合作。其实北宋朝廷也懂这个道理,只是出于无奈,不想让这么一支力量与西夏结盟,才对董毡部的墙头草行为睁只眼闭只眼装看不见。

董毡心里也和明镜一般,他所处的地理环境决定了他的人品,不当墙头草就会面临灭族的危险,只能随风摇曳两头摆。

既然北宋朝廷要的只是一支不敌对的蕃族部落,根本也没打算让他们归心,那这个部落由谁统帅也就无所谓了,只要保证继续跟着朝廷一起对抗西夏就可以嘛。

所以呢,洪涛打算趁着这次北伐的机会,看看能不能让溪罗撒上位。他们都是吐蕃部落,祖辈上甚至都是一脉,接受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一支由自己控制的吐蕃部落,还是能出战兵几万的大部落,对自己在这片地区的发展很有好处。想一想,当新军背后总藏着一支骑兵队时,新军的作战能力必须马上提高几倍。

战术很简单,由新军突前当诱饵,吸引敌军前来围困,激战正酣时溪罗撒的蕃兵快速增援,能包围全歼当然好,无法全部吃下,找准了砍一大块也是胜利嘛。

这种作战方式就要比北宋军队狠多了,夏人再也别想赢了通吃、输了拍屁股就走。骑兵对骑兵,再加上攻击和防御力超群的新军,他们必须割肉,还得是一大块肉。

这有点像后世步坦协同的作战理念,新军就是装甲部队,负责攻坚和重点防御,蕃兵就是步兵,负责保护装甲部队,不让对方有近身围困的机会。双方只能脸对脸、硬碰硬的正面厮杀。

要论进攻强度和防守硬度,洪涛敢说这个时代不会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和自己的新军相提并论,尤其是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新军,那就是一台11世纪的推土机,爱谁谁!

“……让末将取代董毡回青塘!”由于内心太过激动还不敢完完全全表露出来,溪罗撒的鼻翼不住的呼扇着,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了这口热血。

青塘啊,这是唃廝罗人的圣地,谁占据了这里谁就有唃廝罗真正主人的身份。想一想十多年的努力即将成真,不激动就不科学。

“本官只是说有可能,毕竟现在青塘也是大宋属地,就算董毡死了,如果有亲近之人朝廷说不定还会册封。但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不去想不去做的话这个可能就永远只是一种可能。本官找到了一个好机会能帮你铲除董毡,剩下的事情就得你和族人自己出力了。白来的领地你敢要吗?会有人信服吗?”

洪涛可不敢答应溪罗撒当青塘之主,这种事儿只能由朝廷做主,出了湟州地界儿,任何事情自己都要少掺合,最好都少插嘴。

“末将明白,不管事成与否我族永远是大人的马前卒,至死不渝!”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溪罗撒如果再听不懂其中的得失,也就别指望当什么大赞普了,老老实实在湟州干团练使吧,好歹能有个善终。

权利这个玩意带电,越大电压就越高,身上抗体不足的人千万别乱抓权利,很容易被电死。说白了吧,就是要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没那个本事和脑子就踏踏实实蹲在别人屋檐下。

“你的汉话越来越好了,前面是与虎谋皮,现在是至死不渝,再学两年本官恐怕都会被比下去。所以下面的谈话尽量少用这些词汇,一五一十不加任何感情色彩的给本官讲讲董毡和他的青塘部落情况,越详细越好。”

溪罗撒本身就会说汉话,还会写汉字,他从小就接受了这方面的教育。在靠近大宋边境的吐蕃族群里,能接受汉文化教育的孩子必须是贵族里的贵族。

他们的父辈很明白,孩子长大之后免不了要去和宋人打交道,不了解对方的文化和语言肯定会吃亏。

不仅溪罗撒如此,董毡也是一样。他从小上的就是汉学堂,还有专门的汉族老师,九岁就被北宋朝廷册封爵位。而且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算是北宋朝廷正式承认的吐蕃政权领导人。

从这一点上讲溪罗撒才是造反派,当然了,洪涛表面上不这么说,还得坚定的支持溪罗撒造反。一个族群里如果没有内斗,外人是很难插手的。

董毡在上任之后大多数时间奉行与宋结盟的政策,但不幸遇上了王韶的熙宁开边,结果领地被北宋吞掉了不少,比如现在的湟州城和湟州西部地区,当年都是董毡的地盘。

为此董毡有些急眼了,又开始向西夏那边靠,还让儿子娶了个西夏国公主。至于是真公主假公主谁知道呢,古代人就喜欢玩这种调调,国运经常是维系在女人裤腰带上的。

和西夏当了亲家,董毡觉得翅膀有点硬了,很快派出大将青宜结鬼章协助木征一起出兵东侵。结局嘛,看看目前的湟州和青塘城就知道了。

他们被宋军打败了,不得不向朝廷请罪。朝廷也没赶尽杀绝,封了他一个西平军节度使的虚衔,算是承认了董毡在青塘的地位。但是从此以后青塘也就归属大宋版图了,只是名义上还是唃廝罗族在统治。

和大宋朝廷玩这套把戏真占不到便宜,那些文人打仗可能不太在行,但是搞政治、外交、大义这些调调,个顶个的好使。

320 春天来了(300票加更)

在溪罗撒的叙述中洪涛又听到一个比较熟悉的名字,这个人在后世的文学、影视作品中出现过,总体上算是一个武力值很高、讲义气但没脑子的将领。

为啥说没脑子呢,因为他讲义气,这两个品质是一套,只有没脑子才有可能讲义气,而义气讲多了就会把脑子挤没。

当然了,很多年轻人对义气很向往,觉得大丈夫就必须有义气,为兄弟两肋插刀啥的。这样的人物塑造出来比较热血,影视节目也愿意采纳。

但实际往往是和想象相反的,尤其是年轻人的想象,基本都不太符合实际。他们心中还有幻想、理想,血还是热的。放到社会上多磨砺几年之后,幻想、理想全磨没了,血也透心凉了。

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养,上面又有父母需要照顾,啥义气、兄弟都是浮云。在夜深人静时,左手一根烟、右手一听啤酒,吧嗒一口烟、滋喽一口酒。

想一想年轻时候的样子自己都脸红,悄悄对自己说一声:傻逼啊!然后继续期望别人能对自己讲义气,因为谁讲义气谁吃亏,占便宜的事儿大家都爱做,亏还是别吃了。

“青宜结鬼章……这名字挺……长啊!”洪涛习惯性的又想点评一下,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妥,又咽了回去。

自己不可能认识青宜结鬼章,也就更谈不上点评。点评错了还好,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万一点评对了,你说溪罗撒心里得咋想?

好嘛,合算你早就认识我族的大将,那不用问啊,董毡肯定也认识呗。然后你又蛊惑我取而代之,这里肯定有阴谋,我得防着你!

这就是最普通的逻辑了,一旦溪罗撒对自己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处处还提防着自己,这个合作关系也就到头了,

当人心里有了疑虑之后,很容易会被一些看似平常的事情所左右。保不齐哪天他又发现了什么,先入为主这么一分析,得,结论是必须造反,这不是平白无故因为一句话招来的祸事嘛。

“此人很是勇猛,力大无穷,每战必冲在最前,非常难对付。”溪罗撒没看出洪涛的异常,这位大人说话经常眉飞色舞,啥表情都有。

“本官就喜欢勇猛力大无穷的,要是能冲锋在前最好了。上次在通川堡是你命大,以后千万记住冲锋的时候喊声要大、动作要夸张、表情要坚毅,但脚底下最好慢点跑。”

如果溪罗撒说青宜结鬼章足智多谋啥的,洪涛必须发愁,斗心眼古人并不比现代人差多少。但比谁能玩命自己真不怕,有多少命可以和火箭玩?可以和钢板弩玩?再不成就和攻城弩玩!

王大头他们造出来的巨型钢板弩体型不大,一辆箱车能放两部。但发射的时候必须用钢钉把六个支脚固定在地面上,否则一箭射出去,箭往前飞、弩身往后飞,上百斤重的家伙砸到谁也够呛。

“……末将受教,大人若是没有吩咐,末将就安排人去青塘城里打探虚实。”

溪罗撒有时候很怀疑自己是否跟对了人,这位大人哪儿都好,就是做人太猥琐,上下左右前后转着圈看,半点盖世英豪的气质都没有。

古人讲究光明磊落、守信重义、忠孝两全,这些优秀品质在这位大人身上基本全看不到。

他一出手就是怎么阴毒怎么来,除了长把国家挂在嘴上之外,也看不出来对皇帝有过多的敬重。私下里还经常诋毁朝廷的举措,就差骂皇帝是头猪了。

义气更别提,他和谁都是谈生意,你给我点好处我回报你点便宜,要不就是打赌。也就守信这件事儿还算不错,只要明确正式答应了,你忘了他都不会忘。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儿,真努力去做,这是大家都历历在目的。

“嗯,也别空着手去,拿我的手谕找朱八斤换几件甲胄和钢刀带上,到了青塘城出手要大方,不给好处是得不来真消息的。”

也难怪溪罗撒腹诽,洪涛行事风格确实与古人格格不入。你要说我仗着朋友情谊如何如何他真不信,必须用利益收买、诱惑才放心。

农历三月份才是湟州春天的开始,日照时间越来越长,阳面的积雪也开始融化,娟娟雪水汇集到小溪、小河中,再一起欢快的顺着山势到大河中聚集,顺便滋润了沿途的土地。

可能是由于活儿干的太多,进入大河之后这些原本安静柔顺的细流开始狂躁起来,互相推挤着溅起白浪,奔涌着向下游冲去。什么礁石、河滩、树木一概不管,谁阻挡就攻击谁,这是千百年来养成的习惯。

山水有习惯,人也一样。自打进入三月份,在各处窝了一冬天的人们也和小虫子般钻了出来,修补圈拦、堆积粪便、剪羊毛、给马匹打掌、给耕牛多喂些精料。只等开春就大干一场,沾了政策的光,争取今年的日子比去年更红火。

最热闹的还要属湟州城内的百货商场,自打大雪封了山,那种能翻山越岭的驸马车队也不来了,往日可以买到的内地货物一样也看不见了。

三月底,翘首期盼了好几个月的湟州人终于见到了久违的身影,车队又来了!这次来的还不是一支车队,是整整四支,绵延了好几十里路,前锋已经进湟州城,队尾估计还没出通湟寨呢。

这么大规模的车队得带来多少好东西啊!还没等车队卸货,大家就一传十十传百,拿着家里所有能交换的物品涌向了百货商场,生怕去晚了换不到可心的东西。这队伍排起来可就长了,而且还有因为谁先谁后吵嘴打架的。

“唉唉唉……怎么又走了!”排在城里的人看不到,但队尾已经出了南城门,然后大家就看到了,真正进城的箱车并不多,大部分箱车已经转向,沿着乳酪河西岸往北去了,根本不打算进城卸货。

“卸货?帅司大人能留下几十辆箱车就算很仁义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北面要和夏人开战了,我家二叔就在永兴军路效用,那边不光禁军和厢役北上,当地民伕也得跟着运粮。要说官家也是欠考虑,哪儿有开春就打仗的,这不把田地都荒了嘛,入了冬之后可咋活啊!”

这个问题是问向维持秩序的蕃兵,可惜得不到回答,蕃兵们也不知道为啥来了这么多车辆,又为啥过城不入。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糊涂,禁军家属里有明白人。她们有些全家都是吃兵饭的,还不在一个地方驻守,有了大事才互相联系。

“怪不得……求老天保佑帅司大人一定得打胜仗,我家刚用羊群贷款买了一袋子花种,这要是被乱兵祸害了,可就没法活了……”一听说要打仗了,排队的人也顾不上货物的事儿,七嘴八舌的讲起了对战争的看法,大部分都是畏惧。

“小哥,你说的贷款可能真的拿到钱?羊群还是自己的?”老百姓就是这么现实,啥战争不战争的,三句话离不开生活,打赢打输都得吃饭不是。

“当真的很,我家已经拿到花籽了,羊群还是我家的。但只有四个月时间,要是种不出花来,周娘子就会把羊全赶走卖掉……”

回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蕃人小伙子,他刚刚娶了媳妇,也就等于和父母分了家,得自己单过。

小两口没有积蓄、只有家里给的一群羊,想过好日子就得投入,光靠羊群自然繁殖得猴年马月啊。于是一种新鲜事物就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农业贷款!

321 坏人来了

这玩意肯定也是洪涛的主意,执行人是湟州州衙的主簿周一日。操作办法很简单,就是后世的抵押贷款。

只要你家有房、有地、有牛羊都可以来贷款,啥都没有也可以,不是还有人嘛。还不上贷款就去工坊里做工,每月从工钱里扣除一部分,干上几年也就还清了。

风险评估?还款能力啥的一概没有,洪涛算是看出来了,古人的道德水准相对高,很少有人会为了这种事儿耍赖皮。借了别人钱,不管有没有字据都认头,哪怕赔光了给人家当苦力,也没有胡搅蛮缠的习惯。

其实就算有洪涛也不怕,他原本就是打算利用狗屁用都没有的钱来盘活湟州经济发展这盘棋。如此一来,利益是明摆着的。

那些原本还处于观望状态的本地人会忍不住试试,只要肯试洪涛保证他们上瘾。钱这个玩意比任何毒品毒性都大,碰上就离不开了。

然后呢?然后大量的牧民就会转而变成半放牧、半种田的状态,在任何条件下,农耕民族也比游牧民族好管理、生产力高。

难道说放牧就不需要了吗?错,不仅需要还要加强。不过洪涛理想中的放牧模式并不是一家一户的随意散养,那样效率太低。

再借鉴一下,比如前苏联和我国解放初期的集体农庄或者集体牧场。虽然这种方式也有诸多问题,可是放到古代就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不管在管理、成本还是牧群疾病处理预防上都比单打独斗强。

牧民乐意不乐意?这个问题不用考虑,还是那句话,只要利益足够没人不乐意。牲畜多了、售价合理了、饲养成本降低了、成活率高了,大家凑一起还有主心骨不再怕被那些牧监欺负了,凭啥不乐意呢?

“这些都是驸马车?从何处来,为何不入城?”不仅仅老百姓有疑问,城楼上的湟州官员里也有不明白的,比如王中正王大人。

他已经来湟州快半年了,收获嘛……一座大宅子,然后就没了。既没有歌舞酒宴、也没有金银财宝,甚至连湟州主官王诜的面儿都见不到。整天还无所事事,看上去啥都能管,可除了能往本子上记录之外实际啥也管不了,也没人听。

“官人,这些车从京兆府而来,运送的货物怕是只有帅司大人才知道,既不是枢密院指派,也不是二司的勾当,和转运使更无瓜葛。朝廷里曾经就此事弹劾过驸马,但都被二位相公封驳了。”

古代官员身边都有幕僚,或者叫师爷,其实大部分日常工作是由这些人做,官员只在大问题上拿主意。

王中正的幕僚年纪不大,和高翠峰差不多,同样也属于熟悉朝廷各种公务,还对各种大道、小道消息了如指掌的人物。

“道辅此言何意?难道说王诜所用皆不出自努库!”王中正从幕僚的话中听出了一些问题,如此大规模的阵仗,不是枢密院也不是殿前司和侍卫司指派,更不会是秦凤路掏腰包,这笔钱是谁出的?

自打他来到湟州之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这里的税收、转运、盐铁等等都归州衙管理,预算和朝廷拨款也没有响应的机构处理,很不符合规制。哪怕湟州根本就没有多少税收入,但该做的工作不能漏。

皇帝在来之前只是说湟州与它处不同,是为军事特区要特事特办,但这也太特殊了吧,简直都要成为国中国了。

“确实不是努库划拨,据属下了解应该也不是来自内帑……”被称作道辅的幕僚还真不是混饭吃的,他人在湟州,却对朝中动向很是了解。

“那来自何处?”王中正都听迷糊了,国库没掏钱、皇帝也没私下给驸马塞红包,秦凤路根本就没有湟州的预算和拨款。王诜在湟州搞了这么多花钱的工坊,还随意贷款,现在又拉来了几百车货物,总不能全是自己掏腰包吧。

“这些车队如属下猜的没错都是从渭桥镇乌金行而来,想必大人还记得长安种凯之事,当时王驸马就是因为渭桥镇的工坊和种家结下了恩怨。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渭桥镇方圆十几里,纳工数千人,每日黑烟如巨龙高窜,遮天蔽日。开封城内千金难求的驸马车就产自那里,想必这些车也是同样。而湟州城东的工坊恐怕就是渭桥镇的翻版,规模稍小而已。这些皆不是朝廷经营,都是驸马的私产!”幕僚又凑近了半步,压低声音给王中正解释着这支车队的具体来历。

“什么!驸马用私产贴补边军!”王中正的脑子已经有点不够用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到底渭桥镇的工坊有多大他不清楚,也不关心。湟州的工坊他亲眼见到过,没啥意思,不就是一些大号的炼铁炉吗,什么工程师不工程师的,铁匠而已。

这些工坊属于驸马也无所谓,朝中谁家没有点产业呢,光靠俸禄两顿宴请就没了,如何开展工作嘛。

但他还没听说过用自己家产去替朝廷养兵的呢,先不说这样做合算不合算、图什么,这么做的话很容易受到猜忌,驸马再傻也是外戚,他不会连这点都想不到的。

“还有一事正要向大人回禀,府上的家人探听明白了,湟州禁军和一千天武步军皆在南宗堡驻扎,城内只有五百禁军和几十名亲从官外加蕃兵镇守。”幕僚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递给了王中正。

“什么意思?”王中正还是没明白,湟州军力如何部署自己管不着,眼下朝廷正要对西夏用兵,主力向北调遣也是正常,有什么问题吗?

“下属不太明白,禁军都在南宗堡以南从未出关,帅司大人是如何在马尾城诱杀夏人兵将的。想那嵬名阿吴乃西夏皇族,又是边关统帅,断不会轻装简从奔袭马尾城。而帅司大人战报所言斩杀五千余众,何来的兵将?”幕僚估计都有抬手抽王中正一巴掌的心了,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居然还没听懂!

“……道辅,速速差人备马,本官要去马尾城亲眼看一看!”这下王中正真听懂了,沉吟了片刻转身就往城下走。

别的事情他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看到了记下来不去干涉,但这件事儿真不能马虎。自己这个走马承受是干嘛用的?不就是替皇帝盯着边关将领有没有出格举动嘛。

啥举动算出格?贪墨有朝廷负责,自己不操那个心,但豢养私兵真不能忍,这尼玛是要造反啊!

做为一名宋朝宦官,必须也只能和皇帝一条心,哪怕到了马尾城被驸马斩了,也得亲眼见到真相。否则皇帝责问下来就不仅仅是人头分家,怕不是要碎尸万段,再加上个反贼的称号。

“唉……此时最不该去的就是马尾城啊!”城墙上的幕僚并没动地方,看着王中正急匆匆的背影先是摇了摇头,又遥望了一眼那支连绵不绝驶向北方的车队,这才挪步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着。

如果洪涛知道这位幕僚叫什么,他能把正在自己身上起伏的莲儿扔下床,然后小弟弟还得一蹶不振。

童道辅,这就是王中正幕僚的全名。一听这个姓,再想一想北宋中后期,估计大家就知道他是谁了。没错,这位就是北宋有名的大奸臣童贯。

一个他,一个蔡京,再加上梁师成、朱勔、李邦彦、王黼,合称北宋六贼。这六位可是真贼,北宋末年的方腊起义、金兵南侵都和他们有直接关系。高俅和他们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如婴儿般纯洁。

322 大买卖也来了(360加更)

老天爷也是故意捉弄洪涛,谁让他可以违反天道在人世间穿来穿去就是不死呢,干脆也加点难度吧。

高俅能改造好,变成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才,那接着试试童贯,看看还能不能改造了,保不齐就又出来一个化学家,直接把放射性元素捣鼓出来。以后也别叫啥原子弹了,干脆就叫童子蛋吧!

此时洪涛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童贯已经在湟州城里待了好几个月,正忙里偷闲的教莲儿新动作呢。

要说女人吧,确实有特异功能。每次洪涛去找富姬都是秘密出行,从来没说过要去哪儿,王大她们也不会在背后嚼舌头。但莲儿还是感觉出来夫君不太对劲儿,小怪话立马就多了起来。

为了堵住她的嘴,洪涛不得不更加勤勉的耕耘,只要能让莲儿怀上,她就没时间去关注这种问题了。而且还得主动帮自己找替代品往床上塞,这就叫妇道。

幸好马尾城有一套远距离示警系统,王冠的车队刚刚过了古骨龙城,山顶上的瞭望哨就一站接一站的把消息传了回来。

听到王冠的车队来了,莲儿顿时也不温习新功课了,赶紧爬起来先伺候夫君梳洗,再把自己也弄的花枝招展里外全香。这才陪在洪涛身边,端着好大的架子,迈着尽量雍容的步伐向城门走去。

用莲儿自己的话讲,在下属面前就不能太随意,驸马如何她管不了,但莲夫人必须有莲夫人的样子,不能让外人笑话自己不管如何装也是丫鬟出身。

对于莲儿的这种心态洪涛既不反对也不支持,说白了吧就是懒得管,爱咋摆谱就咋摆,反正只要别干涉军政大事,整天把诰命礼服穿上也没关系。

反正马尾城这里也没什么娱乐项目,让她一个年轻姑娘整天守在军营里也确实有些憋闷,能找点事儿干不缠着自己就是好媳妇!

“我靠,这是刚从法兰西回来吗?”王冠的车队还没靠近城门,洪涛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哪儿不对劲儿呢,拿望远镜一看,原来是盔甲变了。

车队前面有五人五马,当中一员大将,黑盔黑甲黑马,相貌嘛,真看不见。不是望远镜不够清晰,而是对方的头盔有面具,还不是北宋传统的盔甲,是一身黑漆漆的欧洲全身板甲。

跟在他身旁的四个人也是类似的甲胄,区别就是颜色不太一样,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不知道擦了多少油。

“大人,想煞小弟了,恭喜大人又斩敌一大将,高判官遥祝大人旗开得胜,这是渭桥镇所有能出行的箱车,全都被拉过来了。大人索要之物无不齐全,只是途中道路泥泞,不小心损失了两辆,丢失巨弩四具……小弟这身铠甲可威武?若是大人有意……想来大人也看不上,嘿嘿嘿……”

王冠装逼装的不彻底,离着城门还几十米远呢就忙不迭的下了马,一路小跑着过来行礼,然后就是一顿谁也不挨着谁的叙述,没重点也没核心。

“我说王大人,你这一口气把所有事儿都说完了,是要急着赶路回渭桥镇吗?”洪涛对王冠的表现很不满意,他这身甲胄明显就是自己在渭桥镇画的草图,剽窃啊!

当时由于关节部位无法处理,所以干脆就去掉了小臂、小腿和足部,以锁甲和皮甲代替,看来这一年时间渭桥镇上又出能工巧匠了,居然把关节部位的技术问题解决了,还挺完美,至少刚才王冠下马跑这几步很利落。

但是吧,你个搞后勤运输的军官,一路上还全是自己的地盘,更没有盗匪敢打几百辆箱车的主意,有必要穿的这么高调吗?

一旦被有心人发现,朝廷里又得多一条罪状。自己是不怕那些弹劾,但也不到没事找事儿的地步。更窝心的是自己拼死拼活,还差点挂了才吃掉了嵬名阿吴的万把人。只是由于上报的比较晚,朝廷的嘉奖还没动静。

但做为下属好歹也恭喜的有诚意一些吧,怎么能半句话就带过呢。至于说道路不好走有些损失,这倒不是啥大事儿。能在积雪还没完全开化的情况下把补给品送上来就是大功,哪怕损失再多点也正常。本来还在想用什么语言夸夸他,现在省了。

“不不不……咔哒……呜呜呜……”王冠确实有点兴奋过度了,使劲儿一摇头,头盔上的面具掉了下来,后面再说什么就听不清了。

他确实有兴奋的理由,还很充足。首先这一年多过得舒坦,并不是身体上舒坦,整天训练比在金明池苦多了,是精神上很舒坦,主要是有了尊严。

其次,学到的东西太多了。以前独领一军就和过家家没区别,顶多是在开封周边河道里欺负欺负商船,和真正的独领一军差太远。

最后就是利益了,但凡是人,只要在社会中就离不开价值。王冠和水虎翼的收入并不是贪墨,而是正当收入。每次远行都有补贴,加上原本就比其他禁军高的军俸,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另外让王冠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指挥使还给家族带来了利益。当听说要租用海船为湟州运军粮之后,家里人不仅没有反对还非常高兴,马上就答应了下来。

原因王冠也听家里人说了,六分仪导航的事儿王家真的没当回事儿,主要是听上去太神奇不敢信。让王家欣然同意的并不是六分仪,而是一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东西,铁!

注意啊,不是钢而是铁。王家不要好钢,只希望能用粮食换取生铁。干啥用呢?炼铜!北宋的铜矿南方比北方多,但出产生铁却是北方比南方多。

由于产量问题,南方很多地方得不到足够的生铁去提炼铜矿,只能干看着铜钱每天哗啦哗啦的流走,心里真着急。

乌金行的名号早就在金明池阶段就已经传了出去,它出产的铸铁炉子不仅供应开封,还被南来北往的商人带到南方。

懂行的人一看,立马就知道这种铸铁质地很好,工艺也精细,然后就有人盯上了乌金行,试图从它这里弄到生铁。

可惜这时的乌金行建在皇家园林中,寻常人等真靠近不了,买卖自然也就谈不上。但当王冠说他在渭桥镇乌金行任职后,王家人的脑子立马就高速运转了起来。

粮食江浙一带多得是,价格也便宜。就算用海船运到京兆府会增加不少运费,只要能换到生铁就一点不亏,拉回来肯定大赚。

更何况驸马也没说白拉,该多少钱给多少钱,还是先预付一半,这差不多就等于是没本的买卖了。王家用预付款买粮,自己花钱运输,然后就拉着一船一船的铜钱回来了,这种买卖如果还不上赶着联系,枉称商人。

“粮船何时能到?”亲手把面具帮王冠撩起来,听完了粮食换生铁的建议,洪涛不禁感叹,宋人做买卖真是个顶个的好使,有脑子、有手段、还有胆识。

“过完上元节家叔就在筹备船只和购买粮食,只是第一次驾海船逆流入河,路上免不了要有不少关节需要打点,无它,只是些许钱物而已,以后要想常来常往这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家叔善于此道,必不会让大人等太久。”

王冠也只知道个大概,在这个年代除了使用驿站系统,远距离传递消息基本不可能,而远距离运输的误差能控制在一个月之内就算很准了。

323 机械化步兵

“从金明池装生铁吧,我再拿点东西带回去给你家叔叔看看,如果他感兴趣,以后你们王家就是此物在福建路的专卖。”

湟州不缺生铁但缺粮,渭桥镇生铁产量只要想炼,再供应几个王家都够用,那玩意不是钢,不用顾忌碳含量,扔到高炉里烧就是了,反正高炉也不能熄火,没有王家也得保持每天小批量的熔炼。

所以说用生铁换粮食这笔买卖并不亏,至少对自己而言不亏。至于说王家拿到生铁转手可以赚多少倍利润,这和自己毫无关系。

自己还要再助王家一臂之力,让他们多赚一些,这样才可以把这个家族也绑在自己的战车上,那样以后几年湟州就不会缺粮了。几年之后嘛,想不了那么长远,几年之后自己在哪儿都是问题。

“可是实验室里那些家伙用的琉璃盏!”说别的王冠都没这么快反应,一说起赚钱的事儿他脑子转速立刻提升两个等级,与天才无异。

“别做梦了,烧造琉璃的事儿暂时只能由马尾城进行,不过这件东西上确实有琉璃。莲夫人,快带这个无知军汉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光明吧,本官还要清点货物,没功夫和他聊这些腌臜物。”亲自带王冠去看汽灯?不可能,都太子太保了必须矜持。

其实洪涛是想赶紧去看看渭桥镇生产的钢板弩成色,王大头虽然保证只要是个合格工程师拿到图纸就必须能一丝不差的做出来,但在亲手试过之前还是不太敢全信。

这小三百辆箱车里装载的基本都是军备,除了一部分胸甲和头盔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三种新武器,火箭、钢板弩还有攻城弩。

这三种武器已经由湟州城的铁工坊做出了一小部分,但由于人手和原料的限制,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生产太多。真正能体现工业化大生产的还是渭桥镇,那几千名工人不是白雇佣的。

事实证明渭桥镇的生产工艺和质量不仅没有退步,还提高了。他们此次提供的二千具钢板弩和湟州城出产的有些不一样,弩臂有粗有细、有薄有厚。这真不是工艺水平问题,而是有了更科学的测量办法。

弹簧钢这种特殊钢材目前还不能人为量产,也就是说炼钢工坊无法控制哪一炉出来的是弹簧钢、哪一炉出来的是普通碳素钢。

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专业的测试仪器和试剂,不能很精确的测定各种原料的含量,只能凭借记录矿石、焦炭、石灰石等物的产地、来源、等级什么的,在大致的范围内依靠经验尽量缩小每炉之间的差距,加大出产弹簧钢的几率。可是事实上吧,大半依旧要靠碰运气。

为此渭桥镇还改进了高炉和平炉的规模,不是造更大的炉具,而是稍微缩小,但多建了好几座。同一批原料送入不同高炉分批次炼制,不计用工成本和原料成本,只要能多出一炉好钢就是胜利。

但是这样一来,每批弹簧钢的性质也就不太一样了,有的性能更优秀、有的性能稍稍减弱。要是全按照王大头给出的图纸制造,就会造成钢板弩之间的性能差异明显。

武家人虽然没有彭大那般执拗,但也不屑于做出这等不符合大匠身份的活儿,但又不能误了湟州的定额,咋办呢?

工匠们找到了一个测量弩臂蓄力值射程的大致办法,然后通过改变弩片薄厚宽窄来调整射程,最终达到基本一致。

别看钢板弩的个头比神臂弓要小一圈,但它的射程在使用木羽箭平射时不输于神臂弓,且穿透能力更强。因为箭头都是钢的,对付此时的铁甲占据硬度优势。

要是使用无羽箭进行短距离射击,在三十米左右连渭桥镇产的表面渗碳板甲都扛不住,一箭就是一个洞。

抛射嘛,洪涛根本没准备这种重量比较轻的箭矢,大面积覆盖射击太浪费了,一场仗打下来就得把箭矢消耗得七七八八,不利于长期作战。但并不是说超远距离就无计可施了,此时就该攻城弩上场了。

攻城弩就是钢板弩的放大加固版,它的弩臂由两层钢板组成,内侧的短一些,用钢箍固定在长臂上,起到加强弹性的作用。

在弩身下方还有个六脚木架子,平时弩身和架子是分开来放到箱车上随军移动的,战时先用长铁钉把架子的四角固定在地面上,然后用三根螺栓和两个卡槽把弩身牢牢固定在架子上,再用带棘轮的上弦器给攻城弩上弦。

整套程序下来只需要两个士卒操作,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扛起来跑,只要压上重物,同样可以发射,准度稍差而已。

它可以同时把两根比大拇指还粗、近一米五长的巨箭平射到三百米开外并洞穿一切甲胄,还可以抛射箭羽更大更长的箭矢超过五百米。

除此之外它还可以换上一根带皮兜子的弓弦,用来抛射球状物,比如说小号的霹雳弹和火油罐。距离稍近一些,最大距离也不过二百三十米。

最有意思的是在弩前面还可以加装两张木板,也是用螺栓固定的。这两张木板就是攻城弩的防御设备,它是洪涛从郭留诺夫重机枪上借鉴来的。在攻城时多少可以防御敌方的箭矢攻击,二百多米的距离并不安全。

别看有近三百辆箱车,多一半里面装的都是各种弩箭和小号霹雳弹,但最重也最占地方的并不是它们,而是箱车本身。

其中一百五十辆箱车都是特制的,它的车架、悬挂和辐轮和箱板都加粗、加大、加厚过,更坚固更抗打击。

当然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载货空间缩小、载货重量下降。要想长时间载重行进,必须由两匹马或者骆驼驱动。

这就是洪涛的另一个新武器,战车!

不是远古时期冲锋陷阵的战车,而是能跟随轻骑兵或者步兵一起长途跋涉并在战斗中起一定防御作用的后勤运输车。

在如何对付西夏骑兵部队的问题上,洪涛没有去选择用骑兵克制骑兵,而是选择了车阵。以厢军的基础,用几个月时间把他们训练成可以一战的战兵有可能,训练成骑兵根本不可能。

骑兵不是会骑马就可以,这是个技术要求非常高的兵种,除了骑马之外还要熟悉马性、了解骑兵作战优缺点、会饲养战马等等,没个三五年时间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

这些技能洪涛没有,苗魁、蒋二郎、施铜他们会点也有限。溪罗撒倒是习惯骑兵作战,也指挥过中小规模的骑兵对攻,但蕃人的作战风格宋军是没法学的,还是等于没用。

既然短时间内玩不了骑兵,洪涛干脆就不费那个脑子了,咱还是玩步兵吧。这个兵种门槛比较低,最适合自己这种棒槌将军。

自己不善于指挥冷兵器作战是没错,但古人还不太熟悉热兵器和后世的战法呢。相比较起来,双方等于都是新手,自己的劣势无形中就缩小了,优势反而扩大,并不吃亏。

但传统的步兵肯定不成,行进速度太慢,太依靠后勤补给了。遇上西夏军队还得是被吊打的命,赢了追不上、输了跑不掉。

用箱车和骆驼代步,这有点像后世的机械化步兵。在行进速度上要高于步兵,基本和骑兵相当,但作战方式依旧是步兵为主。

箱车就是古代的装甲车,运兵、运送给养都可以,战时还能当做掩体,用来对付骑兵肯定比传统步兵好用。

324 金属罐头(420月票加更)

遇上这种机械化步兵,骑兵的优势就不太明显了,劣势反而凸显出来。

在运动战上,机械化步兵也很灵活机动,随时可以作战也随时可以撤退,不容易被吊打。在攻坚战上步兵本来就比骑兵有优势,步弓、步弩在射程和威力上都比骑弓、骑弩强大。

碰上步兵呢,机械化步兵瞬间就可以变成骑兵用,利用自身的灵活机动性掌握战场上的主动权,形式有利就打,形式不利就撤。

设计的挺好,理论上也成立,但想达到设计目标,除了士兵需要训练有素之外,还得有装备上的辅助。

现在箱车、橐驼、武器、弹药都具备了,作战思想也成熟了,唯独还缺一种东西。没有它,啥机械化步兵也是白搭。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呢?王冠和几名水虎翼的将官们正吃呢。在他们面前摆着好几个打开的金属罐子,每个罐子里都是汤汤水水的装满了肉和苹果,屋子里飘逸着浓浓的香味,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怎么样,官兵们每人每日一罐肉食、半罐水果,再加上三块干粮,不少吧?”洪涛都多余问,王冠他们几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知道个屁的口粮问题。

新军的每名士兵每日口粮定量,都是综合了湟州禁军和蕃兵的意见之后,又加了百分之五十,肯定能吃饱,吃好嘛,就不保证了。

其实这个年代的士兵真挺苦的,要求也很低,能吃饱就满足,如果隔三差五能有点荤腥再来碗酒喝,就像打了胜仗还有了缴获。

洪涛亲口吃过禁军的军粮,一种头盔大小的面饼,半发面半死面,刚烤出来的时候还不错,凉了以后和肉干一般硬。

看来想在古代当兵必须得有一副好牙口,没有空口白牙咬碎半斤榛子和松子的本事,当兵就得挨饿。不是不给你吃,是给你吃你也咬不动。

“大人又在说笑了,每日吃这些岂不是人人都要来吃兵饭……此肉炖煮得甚是熟烂,味道十足。湟州能有如此人物真是难得,就算到开封城里开一家肉羹店,也必会人满为患。大人不会真的要让军汉们……”

王冠正吃得满嘴流油,想都没想,说完之后才觉出不对来。回头盯着驸马的脸,好像那上面有答案。

“王指挥猜的没错,这就是我湟州新军的军粮。可惜时间紧迫做不出太多口味,要不就弄几车带回渭桥镇让工匠们也尝尝了。”

洪涛很得意的点了点头,外人越是惊诧就说明自己越成功。前些天刚刚把这些野战食物送到军营里让大家试吃时,新军们也是这个表情,就连见多识广的蒋二郎和蒋大郎都傻眼了。

“这……这是不是有点过于靡费了……”王冠此时的表情比蒋大郎还纠结,若不是顾忌职务就得拍桌子骂人。你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每个士卒都吃这些得多少钱啊,养得起吗!

“这些吃食由本官发明,名曰罐头。味道先不谈,你等可知它们能多久不腐败吗?”这种表情洪涛也看过不少,当初说新军所有人都坐车骑橐驼行军时,苗魁也是这么评价的。

“若是多放些盐醋,四五日总能有吧……湟州气候清凉,七八日也难说……”除了见钱眼开,王冠对吃也挺在行的。

当初在金明池时,他没事就会给驸马介绍开封城内的吃食,哪家酒楼做的哪几种菜好吃全门清,就连瓦子里摆摊的吃食都了如指掌。

“你等所吃罐头,应该是上元节之后生产出来的头一批,不到三个月。”说这句话的时候,洪涛笑得那叫一个猥琐啊,就差在脸上写出坑人两个字了。

“什么!上元节……大人莫要玩笑,吃坏肉是会要人命的……”王冠看到这个表情脸色立马就有点黑。

为了确定驸马不是在开玩笑,又从罐子里夹起一块肉,先是舔了舔,然后又咬了一小口,怎么吧嗒嘴也没尝出有任何异味。

“呦呵,王大人居然知道这么多卫生知识,可喜可贺啊。可惜王大人的眼神不太好,盖子上的小字难道没看见?”

变质肉类毒性比谷类、蔬菜都高,想不到古人早就知道了。为了让王冠彻底相信,洪涛伸手指了指盖子。

“元丰五年一月,湟州食品厂!这、这是……”王冠眼神很好,只是没意识到盖上还有字,此时定睛一看,嘴唇直哆嗦。

“别怕,本官不会害人,更不会害自己的袍泽。嗯,这一批有点咸,确实是第一批。”

这个玩笑不能再开了,再说下去王冠他们几个肯定得吐。挺好的东西吐了浪费,洪涛拍了拍王冠的肩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给出了评价。

“真的能放置月旬不坏!可是此物之功?”王冠信了,百分百信。

这位驸马吃东西比谁都在意,很多食物都不吃,比如来历不明的生鱼和生肉。但只要他吃了,那就一点问题没有。

可是谁也没听说过炖熟的肉能放置两个多月还香喷喷的,里面肯定有问题。问题在哪儿呢?第一个值得怀疑的就是装肉和水果的铁罐。

这种罐子黑乎乎的不太像铁,更不像钢。如果真的放置了两个月,不管是铁还是钢都要生锈。别看王冠不懂冶炼和锻造,他可是在渭桥镇待了一年多,整天耳濡目染好歹也能知道点基本尝试。

不是钢铁,更不是铜,又比锡硬,能是啥玩意呢?别问啊,肯定是驸马发明出来的新物件,肉和水果不坏的奥妙应该就在它上面。

“别瞎猜了,这只是铅锡铜的合金,肉和水果不腐的秘诀在这些汤中。诸位家中都薄有浮财,想不想与本官合伙建作坊售卖此物?就算大宋禁军看不上,寻常百姓家出远门带上几罐也很方便。”请王冠吃罐头,除了借机调笑调笑之外,洪涛还有另一个目的。

水虎翼这些军官家里都是比较有钱的,否则也捞不到这个既不用打仗、又不用戍边的军职。

当然了,他们家里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门户,只是有钱打点罢了。目的也不为升官发财,只是想让没什么本事、又不太会做买卖的儿子有个差事做。

但在洪涛眼里,这种中小档次的商人才是最好的合作者。他们没有太多官府背景,纯粹为了追逐利益,后世不是提倡要做个纯粹的人嘛。

按说罐头目前应该属于战略物资,把它推向大宋民间市场合适吗?洪涛觉得挺合适的,罐头的防腐工艺只有自己掌握,又不是甲胄、弓弩这样的兵甲利器,不需要朝廷特许就能经营。

还不像汽灯那样需要煤油,目前炼油业没有官府批准恐怕也开展不起来,但小规模的分馏煤焦油必须可以。

相对于那些听着、看着就高大上的新鲜事物而言,罐头是一种可以长期保存的食物,原料来源多种多样、加工技术简单易学,村里弄个小作坊就能干。

自己总不能全都为大宋贡献,得弄点完全属于自己的产业。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哪天自己下台了,失去了对乌金行的控制,光靠宝绘堂太单薄。

花膏就别想了,朝廷就算肯把乌金行给自己也不会放手花膏的,琼林苑里那些白蜡树也没什么用了,有了石蜡谁还去费劲养腊虫。

王冠只待了一天就带着百十辆空箱车回湟州城了,他要从当地装载一批木材和毛皮拉回渭桥镇去,都是商人家的儿子了,怎么可能空手而归呢。

325 找茬儿的(480月票加更)

但这并不是他匆匆忙忙离开马尾城的原因,其中一辆箱车里装的汽灯和罐头才是重点。

就算他能待得住,他手下那几位将官也待不住了,都打算赶紧回到渭桥镇,然后通知家里人到渭桥镇商议发财大计。

驸马说了,这个罐头厂不能放在渭桥镇,更不许打着驸马和水虎翼的旗号,必须是看起来很普通的民间作坊。销路什么的也得自己去找,他不管,但必须占四成份子,且一分钱都不掏,全靠技术入股。

啥叫知识产权、啥是技术入股大家还不是太明白,但对这个股份分配办法都没什么异议。本来嘛,人家发明的独家绝技,凭啥白拿出来给大家一起发财呢。

其实洪涛还有一个事儿瞒着他们没说,也不光是瞒着王冠和水虎翼的这几位将官,几乎所有人包括儿童团和青年团以及莲儿、富姬都隐瞒了,罐头食品有毒!

并不是罐头里的食物有毒,防腐剂含量很少,就算吃了不太安全,也远远达不到毒的程度。

但罐头的包装却不那么安全了,铅锡铜合金,里面的金属铅含量高达60%,长期食用肯定会对人体有些损害。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总不能用瓦罐和玻璃瓶做军用罐头吧。那些材质太不抗造了,行军途中稍微有点不留意损耗就会很大。

原本带了十五天口粮,结果行军半天再一数,得,就剩七天的了,其余的全碎了,这个仗还怎么打?

吃点铅就算对人体有害,也是慢性中毒,但战争是马上要人命的事儿,所以洪涛必须选择后者。慢性中毒就慢性中毒吧,除了打仗之外尽量少吃就是了。

其实铅这个玩意也没那么厉害,后世里有些人对养生的态度过于谨慎了。笔者小时候用的牙膏皮全是铅的,用完之后还有人回收,送到废品站去能卖钱。

还有那时候的马口铁罐头的焊缝也有很高含量的铅,再加上玻璃器皿里的铅、餐具瓷器里的铅,真没少摄入,但真正能达到铅中毒标准的没几个。

有人肯定要问,干嘛不弄冷轧板和马口铁呢?你不是都能炼钢了嘛!

这个问题吧,探讨起来有点长。简单点说吧,炼铁炼钢是冶炼锻造行业中最简单的,什么冷轧板,那玩意对设备和技术难度要求太高,没有几十年的积累和发展想都别想。

如果洪涛能弄冷轧机,什么拔丝机、轧钢机就全能弄了,机械加工工艺也能达到出内燃机的水平。到那时还弄什么罐头,直接上铁丝网和推土机不好吗?

想像一下,洪涛带着两万步兵和二百辆柴油推土机去攻打西夏,是个什么画面?

每辆推土机后面还拉着一串车斗,步兵全坐在里面赶路。敌人骑兵来了,队形都不带变的,一边突突突冒着黑烟前进,一边从射击孔后面用高压空气发射大铁钉子,啥盔甲也顶不住。

前面有座城!继续突突突,古代的城墙能扛住推土机吗?这就是一支草原强拆队,一路走一路拆,一路铺设铁轨。

都有内燃机了,总不会连火车都造不出来吧。到时候油料、给养都用火车送,骑兵再厉害也追不上火车,大不了车上再带点压缩空气钉子炮,谁追就崩谁。

当初国家为啥要用铅皮做牙膏皮?难道不知道铅有毒?这不是没办法嘛,化工业跟不上,弄不出塑料牙膏筒,连塑料袋都少,总不能全装玻璃瓶里吧。

王冠刚刚离开,城楼上又传来了消息,从古骨龙城方向来了四个人,穿着大宋官服,具体是谁看不清。

既然看不清,特种部队就得去把人抓回来盘问。马尾城至今为止依旧不在大宋版图内,过了古骨龙城就算出关,没有战区司令也就是洪涛这位湟州兵马总管的命令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任何人都一样。

“谁来了?”洪涛并没当回事,带着几个新军士兵在城外的足球场上试射巨弩。听到出去盘查回来的特种兵汇报,以为听错了。

“他说是湟州走马承受王中正,但是没有州衙的通行证,一直吵着要见大人。”这名特种兵是个蕃人,学会了汉话还会写汉字,但真不知道走马承受是什么官。

“他怎么跑到马尾城来了?先带到办公室去,本官换换衣服就来。”既然对方自报身份,应该不是瞎编的。

这位监军在湟州城待的好好的,也没听说和谁有什么大矛盾,怎么突然想起到马尾城来了?看了一眼还排在城门外没来得急卸货的几十辆箱车,洪涛有点明白了。

他想必是看到了几百辆箱车往马尾城来,心里有点想法了。至于他到底在想什么,自己哪儿知道啊,去会会吧。同在一州为官不可能永远躲着,早晚得见面。

王中正,五十出头,除了没有胡子之外,长得还算挺周正,甚至带着点威武之气。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确实挺勇猛,庆历八年弥勒教在皇宫内作乱,王中正当时只是仁宗身边的小太监,就敢持弓攒射,立下护驾大功,从此深得皇帝信任,一路高升屡任边关军职。

从他的履历看吧,好像和那位很有战略眼光的李宪有点相似,而且这两位还都是宦官出身。可能是有了李宪的先入为主,洪涛并不是很抵触这位王监军,特意还换上了很久未穿的官服以示尊重。

“下官湟州走马承受王中正,见过帅司大人!”可是一见面气氛就有点紧张,王中正脸上阴云密布,根本不像来马尾城见上官的,更像是怀揣着圣旨来问罪的。

“王大人不必多礼,本官忙于战事,未能在湟州城与大人相见多有慢待。此次定要在马尾城多住几日,虽然此城还未划入我大宋版图,想来朝廷也不会迟延,很快它也是王大人监察之地了,先熟悉熟悉也好。”

已经想好了一肚子的客套话,让王中正这张公事公办的脸一堵,洪涛也说不出来了。既然你不给面子那咱也不客气,丑话先说在前面,马尾城不属于湟州管辖,你个湟州监军没权利指手画脚。

“本官不问马尾城之事,只想让帅司大人解惑。”王中正自然是听明白了,但面孔依旧板着。

“何惑之有?”他说他有不明白的事情需要找自己要答案,这个覆盖面就太广了,谁来湟州都会有一大堆不明白的事儿问,真不好猜。

“大人有无豢养私兵!”王中正还真是中正,毫不拐弯抹角。

“……私兵?呵呵呵……想来王大人是误会了,本官除了几个家人之外连亲兵都没有,哪儿来的私兵?”

洪涛想过好多种可能被问到的问题,也提前在心里给出了合理解释,却没意识到有人会问这个问题。

自己身边都快成皇城司的分支机构了,居然还被误认为豢养私兵。看来王中正并不是皇帝的亲信,临来前别没得到明确指示,啥也不知道啊。

“若没有私兵,这马尾城如何攻占、又怎会有嵬名阿吴被斩?本官查过,湟州禁军皆在本位,大人难不成是带着厢役上阵的?”王中正并不觉得有什么误会,感觉已经抓到了驸马的小辫子,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哎,王大人还真说对了,本官这几日正在等候军备,这不,刚刚送到。过几日本官会亲率马尾城厢役出征,东进去讨伐卓啰和南军司,以呼应陛下北伐之策!赶早不如赶巧,还请王大人随本官一同检阅即将出征的将士,请!”

326 童贯!

洪涛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王监军在政治上是个棒槌,说话太没水平,啥也没搞清楚就忙不迭的来找一州军政大拿问罪,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嘛。

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咋混过来的,保不齐真是位骁勇善战的武将呢。谁规定宦官就不能武力值爆棚,黄蜂的师傅裴英别看老迈,打自己这样的估计能划拉一大片。

但越是这样的人吧就越难说服,他们有独特的一套思维逻辑,你说啥道理都不带听的,只相信他们自己的判断。不抡圆了巴掌猛抽,一般的刺激还刺激不醒。

自己是没功夫和这种人磨牙,你不是想调查私兵吗?来吧,我带你去看,反正马尾城也没多大,除了几座仓库之外全是军营,一眼就能看出大概人数。

从下令全体集合,到带着王中正一行人走到北面城墙上,总共也就一刻钟时间,墙外几百米的足球场上已经站满了人。不光满,还整齐,一百人一个方阵,横平竖直的排列着二十多个。

这就是洪涛手中能动用的全部兵力,二千一百多名厢役、五百多名特种部队,都是正兵,没有辅助兵种,也没有随军的劳役。

“这、这是那支禁卒?”王中正真没想到会碰上这种场面,和开封城里的禁军比起来,城墙外面这支军队好像更齐整一些。只是他们穿的盔甲很简单,上面也没有代表番号的标志,更没有军旗,无从分辨。

“属下不知……”童贯也看傻眼了,大冷天的出了一脑门汗。

他才是带着目的来的,王中正不过就是表面的幌子和挡箭牌。原本以为一位飞扬跋扈的驸马和一位不太会说话的监军见面就得打起来,不管谁占上风自己都能浑水摸鱼。

没承想这位驸马一改在京兆府的作风,别说冲突了,连监军的面都不见,愣是在夏人的边寨里躲了半年多。

这次借题发挥,终于鼓动监军亲临马尾城,又以为抓住驸马小辫子,然后再讲条件是手拿把攥的事儿,结果好像又不太对劲儿。驸马真的弄了一支私兵,看上去比禁军还精锐。

这时他忽然想起驸马到湟州时的所作所为了,几十名军官,家中在朝廷有些门路的比比皆是,甚至还有将门出身,但说杀就杀了。

为啥这么狠?不就是为了除掉碍事的人嘛。现在自己和王中正好像也很碍事,又发现了驸马的底细,还能走出湟州吗?

以前光想着如何抓别人小辫子敲诈勒索了,但忘了一件事儿,死人是不能说话的。在偏远的湟州死个人能惊动朝廷吗?好像够呛。

前两个月听说官家的爱将徐禧都在米脂寨被夏人刺客刺杀了,谁能保证湟州就没有夏人刺客?就算没有,驸马弄出几个来不就有了嘛。

“此乃湟州厢役。”洪涛转头看了看站在王中正身后的圆脸男人,总觉得那张脸上有点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何处不对劲儿,反正感觉不太好。

“厢役……荒谬,怎可带厢役出征?”这个回答又非常出乎王中正意料,如果说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禁军他能信,哪怕说是私兵呢也靠谱。厢役?这不是扯淡嘛,编个瞎话都不用心,太不尊重人了!

“本官虽有八成把握获胜,但深入敌境难免出现意外。若是把禁军全部带走,一旦有闪失马尾城谁来守?湟州谁来守?身为大宋官员,深受陛下恩典镇守一方,怎可只顾立功,全然不顾治下百姓安危。古人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王某人虽然不敢自称能做到,但并不妨碍我以此自勉,王大人认为可否?”

瞎扯淡洪涛真是谁也不惧,废话谁不会说啊,唱高调谁不会唱啊,来听听哥们这调够不够高。要是不满意还能加上尧舜的典故,只有更高没有最高!

“这……”王中正就算情商再低也听出来这是瞎扯淡了,但又说不出来什么,只能故作沉思状,打死也不愿意附和,太恶心了。

“帅司大人高义,小人祝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但有人不嫌恶心,童贯也听出驸马是在说废话,说得还挺好。这种事儿他在行,听到有同道中人展露才艺,就忍不住附和了一声以示礼貌。

“你是何人?”可能是犯相,洪涛自打一见面就看着王中正的随从有点烦,可他还到处都跟着,居然敢插嘴。

“哦,此乃下官部署,处置文书往来很是精干。道辅,还不见过帅司大人……”王中正一看驸马脸色不太好,以为是傲娇病又犯了,不喜欢外人插话,赶紧阐明了童贯的身份。

“小人童贯,见过帅司大人。”童贯上前半步,抱拳拱手,弯腰九十度,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连表字都没敢报,这是晚辈对长辈的自贬之意,姿态放得非常低。

“……童贯!”洪涛压根没想知道这个人叫啥,看着都烦,叫啥都没有结交的必要,更不用回礼。但是头还没转过去呢,嗖的一下又转了回来,眯缝着眼盯着童贯上下仔细打量一翻。

“正是小人……大人可有教诲?”洪涛这个举动吓了童贯一跳,心里已经开始颤抖了,觉得这趟马尾城来的太草率。驸马恐是起了杀心,没看嘛,都不带掩饰的恶狠狠看着自己。

“教诲不敢当,王大人,本官有些累了,厢役的花名册自有蒋指挥奉上,一切问题也可找他询问,告辞。”

自己能对历史上的大奸臣有啥指点呢?告诉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好像不太可能,童贯和高俅还不太一样,后者不到二十岁,虽然也算成年,但三观没有完全确定,只要环境合适依旧能改变。

可前者看样子已经三十多了,又是在官场混过的人,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阅历和人生经验,再想重塑三观非常非常难。而且他是王中正的幕僚,不像书童那样说索要就索要,想努力改造都没机会。

这个打击或者叫刺激有点大,让洪涛的脑子很乱,礼节都顾不上了,推脱身体不舒服扭头就下了城,连在一边陪同的蒋大郎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刚刚还谈笑风生、废话连篇,突然就翻脸了?

327 恶人还需恶人磨

“杀了他?放走他!杀了他?放走他……”洪涛确实有点不舒服,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刚刚弄利落一个高俅,这又来个了童贯,合算自己就是吸引奸臣的命,北宋屈指可数这么几位大坏蛋,变着花样的往自己身边凑。

要是一下都凑齐了也好办,弄次雪崩以后就真天下太平了。但他们好像是故意找麻烦,一个一个的来,和自己玩起了车轮战术。

到底该拿童贯怎么办呢?这是个比抱怨上天还紧急的事儿。杀了他太冒险,不一定值得,留着他吧又太膈应。

王中正就不是个太明白的人,身边在加上个很有坏人天赋的童贯,以后自己在湟州的日子恐怕要不太好过啊。

“靠!真是祸害活千年,老天爷都帮着你。成吧,老子杀不了你,也不能让你舒服喽!莲儿,明日你就回湟州城,替官人带封信给王四。”

其实洪涛的心还是很宽的,在拿不定是杀是放的时候,没有再去冥思苦想,而是又开始偷懒了。

找了一枚铜钱在桌上转了起来,如果最终正面朝上,今天晚上就是童贯的死期;要是背面朝上,就先放他一马。

结果嘛,背面朝上!童贯能活下去,全赖这枚铜钱的重心偏向了正面那么一丁丁点儿,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巧。

但洪涛是谁啊,小心眼加没脸没皮外带赖皮赖脸。嘴上说是放过童贯,也真不打算马上弄死,但心里却开始盘算如何能蒙过老天爷,把这次铜钱的命运赖过去。

要说洪涛害人的办法一点都不比造福人类的办法少,说不定还更多。让他想个化学公式好几天都琢磨不明白,但一说坑人,只皱着眉头不到一刻钟就有办法了。

“妾身不要回湟州,官人去哪儿妾身就跟着伺候官人,这是长公主吩咐的……”莲儿根本就没关注洪涛进屋之后嘀嘀咕咕带扔铜钱的动作,这位夫君要多怪有多怪,有时候就和神经病没啥两样。

但一说要让她独自回湟州城,立马就放下笔撅着嘴抗议了。马尾城是没啥可玩的,更没有可口的零食,但湟州城里如果没了官人在岂不是更无趣。

“胡闹,本官很快就要出征,你听说过大将上阵还带着娘子的?要是被官家知道,你的诰命恐怕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相比较起来,莲儿就是驸马府里的官迷。她私下里一直在打听诰命该如何册封,然后就向着那个方向偷偷努力。而且她和谁都没提过这件事儿,当然了,在温习功课的时候口不择言就给秃噜出来了。

“……官人不用给王四带信,妾身转告就是了。”莲儿觉得驸马说得很有道理,嘴依旧撅着,但不再纠缠留下的问题。

“去拿牛奶来,本官亲自写。”带口信?不是洪涛不信任莲儿,而是怕她说不清楚。这件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泄露自己根本没法解释。

“……哦,奴家晓得了!”一听说要拿牛奶写字,莲儿立马就收回了猪嘴。

先跑到门边插上木栓,然后又去把窗帘拉上,再把汽灯打足气点燃,这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圆肚玻璃瓶,里面有小半瓶牦牛奶。

这还不算完,这瓶奶并不是喝的,而是倒在了一个小碟子里,再把一支泡过但没用过的毛笔递上,这才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拿后脑勺对着这边。

要牛奶和毛笔何用?这两样东西能凑到一起吗?答案很快就揭晓了。洪涛拿起毛笔蘸上牛奶,借着汽灯的光芒开始在白纸上写字了。牛奶湿润的时候还能看到痕迹,但随着干燥程度加深,前面的字迹逐渐就消失了。

“这面写上给花房的寻常公文,不要亲自交给王四,也不用另行封蜡,随便找个差役转交就是。”连续写了三张纸洪涛才停下笔,把最后半篇字迹凑近嘴边吹边向莲儿吩咐。

现在明白了吧,洪涛是在用牛奶当隐形墨水写密信呢。简单的命令可以通过数学公式传递,但太长、太复杂的语句,再用这种方式就很麻烦了。

如何能既简单又有效的进行通信保密呢?这个问题原本是寄托在化学上的,可是洪涛试验了很久,唯一知道用作隐形墨水的材料亚硝酸钠能搞出来,可是显影剂碘化钾不知道该咋弄,只能半途而废。

既然高级的玩不了那就来点低级的吧。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东西可以做简单的隐形药水,比如说柠檬汁、牛奶。

最终洪涛选择了牛奶,因为湟州啥都缺,唯独不缺牛奶。荒山野岭又是高纬度地区,哪儿找柠檬去啊。

这玩意用法很简单,就是用稀释过的牛奶写字,干了之后就基本看不到字迹。显影不用药剂,只需放到汽灯旁边烤一烤字体就会显现出来。

其实用淡硫酸溶液在白纸上写字,干了之后也不会有痕迹。显影剂用石蕊试剂,遇到酸之后字体就会发红。

只是硫酸这个玩意氧化性太强,时间长了容易失效。一旦在运送途中受到潮湿或者某些物质也可能会起反应,反倒没有牛奶靠谱。

洪涛在密信上都写啥了呢?远在湟州城外花房负责监制花膏的王四和童贯会有关系吗?要不说洪涛是专业坑人呢,他这招叫做死不了活受!

他在信里叮嘱王四秘密在罐头里加点料,然后找机会让童贯吃。加啥料呢?当然是防腐剂和铅粉,剂量嘛……别太多,不许吃下去没两天就发作,最好能过几个月再出现症状。

具体何种剂量可以达到如此效果,洪涛在信里说了,找几个在花房里熬制花膏的夏人俘虏做活体实验,每人一种剂量,好吃好喝的供着,过上一两个月就知道多少剂量合适了。

至于说如何准确的让童贯吃下有毒罐头,还得连续吃好多次不被怀疑,这就需要王四她们去动脑子了,要是连这点事儿都需要官人亲自费脑子,岂不是显得儿童团和青年团太废物嘛。

洪涛还在信中明确说了,假如无法只让童贯一个人长期服毒,不排除连王中正一起害的可能性。谁让他拿个大奸臣当幕僚的,跟着一起倒霉也怪不得别人。

328 出征

莲儿走了,洪涛也该准备出征了。根据溪罗撒族人打探来的消息,青宜结鬼章带领的吐蕃军队预计在四月中北进,按照路途算的话,他们比自己距离凉州要远一点,沿途还要路过仁多泉城。

那里也是西夏的一座军堡,打下来肯定没问题,但总得耽误几天,所以自己只要在四月下旬赶到凉州就来得及。

晚去几天还可以占点便宜,几万吐蕃军队突然入侵,势必要惊动附近的西夏军队,他们全得去试图拦截或者回援凉州城,那样的话自己沿途就碰不上太大规模的敌军了,行军过程相对会容易不少。

四月十五号,马尾城外旌旗招展、号炮震天、人声鼎沸……不对,新军没有旌旗只有信号旗,平时还都是卷着的。

也没有号炮,传递简单的命令都用铜号。更没有噪杂的人声,每百人为一队,平时天天练,闭着眼都能站对位置,用不着交流。

马匹和橐驼的嘶叫倒是不少,它们好像也感觉到了大战即将来临,有些激动或者说有些不安。但随着马鞭的呼啸声,还是别叫了,低头拉着车赶紧走吧,走慢了就得挨鞭子。

“本官的马尾城就交与苗大人了,如有意外不要犹豫,立刻带着这些孩子和厢役撤回南宗堡,固守古骨龙城。如何处置马尾城我已经和蒋大人交待过了,他会把这里炸成一片废墟,万万不可贪图一城一池的得失。”

前军都已经看不见了,洪涛却还逗留在城门外和留守的人挨个交代呢。最后是苗魁,他是接到命令带着五百天武步军和一千禁军来增援的,在洪涛回来之前他就是马尾城的保障。

但洪涛不觉得苗魁和蒋大郎能守住这里,假如自己真的吃了败仗全军覆没,那夏人军队数量就不会少。与其在这里和敌人死耗不如放弃,免得马尾城没保住再把湟州也丢了。

“大人不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次出征必将大获全胜。只要末将在,马尾城必须在,我和蒋大人就在此恭候大人凯旋。”苗魁还是不太听话,耿耿着脖子非要唱反调。

“末将也和苗大人共进退……”都说学坏容易学好难,蒋大郎也学坏了,跟着苗魁一起起哄。

“得,算我没说,你们爱咋滴咋滴吧。高俅,你不会也打算带着弟弟妹妹们在此与城共存亡吧?”这要是放在平日里,洪涛必须撇开瓢嘴把这两个二货教训一顿,深挖他们的思想根源。

但是眼下这种场合不太合适教育人,只好作罢。其实一旦自己战败不归,他们真是爱干啥干啥。就算大宋全灭了,和自己有个毛关系。

唯一还有点留恋的就是儿童团和青年团的这些孩子,他们大部分要跟着自己一起出征,但化学实验室里那些不打算向军职发展的孩子只能留下。如果她们也跟着这座城一起烟消云散,自己这些年的心血可就真算白费了。

“官人请放心,大上已经准备好了三辆箱车,一旦情况有变,就会带着弟弟妹妹们直取湟州城,再带上王四和所有工程师,用最快速度去往渭桥镇找王冠王大人和高翠峰高判官,商议后事。”高俅用只剩下八根手指的双手给老师抱拳行了一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给出了答案。

“……成,有你在官人我就放心了,逃跑你应该也有天赋!”洪涛使劲儿拍了拍高俅的肩膀,又想起这孩子的奸臣身份了。一般来讲,奸臣都有逃跑天赋,所以撤退的重担才交给他负责执行。

既然他半个字不差的记住了,洪涛也就没啥可担心的,一把抱起宸娘上了马,在几名特种兵的簇拥下,跟着一大溜箱车向前跑去。

“蒋大人,我等坚守不退大人反倒不喜,此人还未战就已经备车要逃,大人为何如此欣喜?”

洪涛走了,高俅半秒钟都没耽搁,马上回头往城里走,丝毫留恋都没有。看到如此白眼狼的行径,苗魁又忍不住了,四下里好像只有蒋大郎还算熟识。

“鬼才知道,本官只知道帅司大人绝对不会败,所以才敢夸下如此海口。这孩子刚来的时候也不这样,自打入了青年团之后就一天比一天不是东西,可知道他没过门的媳妇是谁?”

蒋大郎与其说是要死战不退,不如说是在赌桌上押宝呢。至于说高俅的本性他还是挺了解的,变化的过程更是一天天看在眼里,早就见怪不怪了。

“……”苗魁做人还是比较爷们的,没有八卦的毛病。

“王大,抹脖子的王大……”蒋大郎明明知道王大跟着帅司大人出征了,可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不由自主的左右环顾了一下,还把声音放得很低。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苗魁听闻这个名字之后立刻就释然了,心中对高俅的一切看法全部化为乌有。看着那个一瘸一拐远去的背影,眼神里不再有鄙视,全都是浓浓的同情。

其实冬天的山路要比春天好走,只要有雪橇,在积雪上前行更平稳更迅速,所有的坑坑洼洼都被雪填平。但积雪一开化,雪橇就不能用了,车轮和雪橇板比起来,再好的悬挂减震也相形见绌。

为了能尽快走出这片大山,洪涛把新军分成了三部分,由特种兵带路分别从三条山路北进,走出山区之后再到集合点汇集。

分散兵力会不会出现危险呢?百分百不会谁也不敢保证,大体上讲还是很安全的。

新补充到卓啰和南军司军司的西夏军队还处于熟悉环境、分派兵力的阶段,除了几个必须占领的战略支点外,很少往边境地区派遣大规模部队。

估计此时他们也分不出太多兵力了,熙河路的宋军已经开到了兰州城,双方剑拔弩张,一场大战呼之即来,哪儿还有多余兵力往山区里扔。

除了判断之外,蒋二郎的特种部队也提前以二三十人马的规模前出了几十里。他们会用旗语和望远镜定期和后面的大部队瞭望哨进行沟通,能把发现敌军的时间提前二个时辰左右。就算是偶然遭遇,洪涛也有足够时间决定到底是进是退。

这三条路里西路最好走,也就是嵬名阿吴进出的那个山口。这里的坡度还算平缓,沿途的几条小溪也都被刨开的巨木搭上了临时桥梁,只要不出现滑坡、滚石之类的自然意外,对箱车来说并不算太难。

另外两路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很多地方根本没路,就是从半山腰被羊群、牛群踩出来的小径通过,时不时就要用人力顶着箱车不发生侧翻才成。

洪涛当然没谦让,怎么说自己也算中军,什么身先士卒、哪儿苦就去哪儿的事儿坚决不能干。那不是打仗,是作秀。主将就该待在最安全的地方,就像人体特意长了一个硬壳把脑子保护住一般。

现在他不光不赶路,还使劲儿压着行军速度,一天只许走三十里,慢悠悠的往前蹭。他要等到另外两支队伍都出了山区,确定前面没有危险了自己再出山。

这片大山就是自己最好的主场,啥步跋子、脚跋子的,进了这片大山就算入了坟墓。每座山顶都有瞭望哨,敌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中,真不想出去啊。

洪涛只是在离开马尾城的时候跨马而行,那是做给苗魁和禁军看的,拐过一个弯之后就爬上了箱车,骑马哪儿有坐车舒服啊。

329 欺负孩子(白银26/40)

“你老磨它干什么,王大也是,哪儿有这么当姐姐的,拿刀子当礼物送,蕃人女子之间也没这个规矩。”坐在他对面的就是宸娘,这个小姑娘也穿着全套的盔甲,甚至比自己的还整齐,就像个小机器人。

这是她大头爷爷送的礼物,钢甲片很薄,不能说全是样子货,象征性也比实用性高。但宸娘自我感觉不错,她一点不怕打仗,没事儿就拿着一块磨石蹭那把匕首。

这也是礼物,王大送的,还很有纪念意义。它是王大在湟州城北门外抹钱铜脖子的那把刀,凶器还能传承呢。现在她用不上了,有了更趁手的武器,就传给了宸娘。

“宸娘要手刃敌人,至少一名!”宸娘根本不听话,愈发使劲儿磨砺起来。

“别老想着杀人,搞不好咱们也会成为别人的刀下鬼。”洪涛总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只有这样才能时刻提起警惕不放松。

经历过两场胜仗之后,身边每个人脑子里都有了一种随便打打就能获胜的观念。这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好的是让他们燃起了斗志,敢于和强敌作战。坏的是盲目自信很容易骄傲,过份看高自己的能力很危险。

“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古来征战几人还!”宸娘可比洪涛积极向上多了,说得还特别真诚。

“这又是从许师傅哪儿学的吧?别听他们瞎得吧,除了听着热血沸腾之外屁用没有。鼓励士兵牺牲并不是好将军,不怕死也不符合人性,如何避免更多伤亡并取得更大战果才是带兵之人需要考虑的。

商人做买卖会尽量避免赔本,军人打仗也是同理,得想尽办法杀死敌人而自己不死,这才叫本事。和敌人同归于尽是士兵需要有的勇气,不是指挥官该有的美德。”

洪涛自己会的古代诗词很有限,也不想在这方面加强,所以听到别人张嘴就是诗句很烦。这种唧唧歪歪的话很容易蛊惑人心,让人听了之后总觉得打仗是个多么彰显人格魅力的事儿。

其实等那些作者上了战场,三分钟不到就得尿裤子,狗屁灵感,尿意还差不多。战争是人类史上最残酷、最血腥、最没人性、最没道德的大集合,同等条件下比的是谁更坏、更无耻、更缺德。

非要去战争里找美好,也只能拿着放大镜掐头去尾截个片段,还不是老有。自己的孩子不管以后会不会从军,都必须让她们懂得这个道理,别纸上谈兵抱着太多幻想。美好多了半点好处没有,那玩意是麻醉剂,会让人脱离实际。

“官人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宸娘再聪明也不到八岁,和洪涛这种老狐狸、老油条比起来,浑身都是纯洁,就算她已经比同龄孩子狡猾了很多倍,依旧还嫩。

“那不是说给他们听的嘛……你们俩看啥?转过头去!”箱车上不仅有洪涛和宸娘,还有两名特种兵和一名形影不离的影子,黄蜂!他能容忍驸马在马尾城单飞,但决不许驸马独自出征,死也得死在一起,这是他的工作。

“将军和士兵就像店铺里的东家和伙计,一家店铺如果想长久经营下去,伙计不能太懒太笨,东家也不能太抠太狠。适当的鼓励必须有,但也不能死命的使唤。伙计要把活儿干好,东家要明白该干什么活儿,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谁也离不开谁。

鼓励士兵奋勇杀敌就是东家的责任,努力完成东家的任务就是士兵的责任。士兵杀敌不利,店铺得垮台,东家指挥方式错误,店铺也得垮台,明白了不?各司其职,没有谁骗谁的说法。”

两名特种兵很听话的把头转了过去,可是耳朵还支楞着呢。他们也想听听帅司大人的古怪理论,对错先放一边,以前肯定没听过,多了解一种思路没害处嘛。

但是等他们听完这番教育孩子的理论,心里就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帅司大人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吧,很多时候越是有道理的话就越难听。

再说了,这么教育小孩子真的好吗?才八岁啊,如果她长到王大的岁数,这人还能要嘛,还不得成为世界第一大坏蛋啊!

“……那宸娘也要当东家,东家干不好不用死,活计干不好就死了!”宸娘转着花眼珠想了想,觉得听懂了,也有了决断,还脆生生的讲了出来,等着官人的评价。

“噗……咳咳咳,那你黄叔叔是东家还是伙计?”黄蜂正举着水壶往嘴里倒水呢,听到宸娘的话差点把自己呛死。

“这个问题官人没有教宸娘……”想和宸娘套话,有时候比洪涛还难对付。因为她是个孩子,小女孩可以顺理成章的耍赖。

“小娘子了不得,王大在这么大的时候可比她好对付多了。”黄蜂也不知道是在夸宸娘聪明啊,还是在示意这孩子太狡猾。继续仰起头喝水,不再掺合两个人的谈话了。

“知道官人为何要带你出来,儿童团里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却都要留在马尾城吗?”

洪涛也是闲着没事儿干,行军速度什么的自有王大掌握,索性就利用这段时间和宸娘聊聊。这孩子早熟的肯定的,有些事已经可以理解了。

“她们没有宸娘聪明!”小丫头不光早熟还很自信,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儿。

“她们没了官人照顾依旧能依靠学识过上不错的生活,但你不成,你在大宋只是个外族,除了去瓦市做一些娱乐大众的嬉戏,你见过本朝有外族女人做官为贾的吗?广州、泉州可能有阿拉伯海商受人尊敬,但他们依旧有祖国,能给大宋人带来利益,你能吗?”

这确实是洪涛特意把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带在身边出征的唯一理由,宸娘已经被自己带歪了,如果把她独自留在大宋早晚是个悲剧。与其让她走向悲剧,不如和自己共生共灭,这就是她的命。

“……”这个问题说到点子上了,宸娘这些年已经有点忘了自己的长相与众不同,现在想起来一脸都是懊悔和委屈。

“如果官人打胜了还能保护你,要是官人打败了,咱爷俩只能一起马革裹尸还,你怕不怕?”看到宸娘居然没掉眼泪,洪涛觉得还得再刺激刺激。要打击人就得一棍子闷死才有效果,不疼不痒的没意义。

“……怕!”这次宸娘眼睛里终于出现水花了,但依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它们掉下来。

“怕也没用,将军百战死,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越怕死的越快。”敢不让眼泪掉下来,洪涛真忍不了,再补上一句,看你掉不掉!

“兵法上是怎么说的,未料胜先料败。你看看你,从昨天开始就惦记着用这把小刀杀敌,难道说夏人都是被抓住的山鸡,说抹了脖子就抹了脖子。得意忘形是要遭报应的,以前官人讲的话你都忘了。做人必须有自知之明,时刻都要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不能做超出个人能力的事儿!”

宸娘最终还是被说哭了,刀也不磨了,杀敌立功的事儿也不提了,连带着一车人的心情都不太好,沉甸甸的。

洪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些新军和特种兵们成长的太顺了,总以为凭借犀利的弓弩、火箭就能随随便便把夏人打败。

自己没法为了锻炼军队就故意打败仗,更不能控制夏人的战斗强度,只能用这种方式稍微提醒提醒。

330 梁家有女

西夏国都兴庆府,是一座完全仿照唐宋风格建造的城市,六十多年前由李德明的助手贺承真修建,李元昊称帝后就以此为都城。

这座城市位于黄河西岸,西边靠着贺兰山,依山傍水,位置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宁夏首府银川市。

银川素有塞上江南之美誉,高耸的贺兰山挡住了来自西北的冷空气,黄河冲积出了大片淤积平原,气候好、地表水充沛,自古就是适宜耕种的好地方。

所以在这片平原上不仅仅有兴庆府一座都城,还有定州、怀州、静州、顺州等一大堆小城市,乃西夏王朝的膏腴之地。

兴庆府所在之内河湖密布,很难把城市修建的特别规整,但李德明依旧努力让这座城市更符合左右对称、南北贯通的规制。

它的东西稍长、南北略窄,是个长方形。最长的地方不过五里,城墙很高大,由取自贺兰山的石料垒砌,外面还有宽阔的护城河。

整座城市分成了外城和宫城两圈,宫城以外是居民区,宫城之内则是西夏王朝的最高军政部门皇宫。外城分六门,东南面的南熏门和东北面的德胜门外有很大的瓮城,称为南北两关。

据讹力命介绍,兴庆府是按照佛的形状建设的,不过这个佛是头向东脚冲西趴在大地上的。城东的高台寺即是佛头、南北两关是佛的手、长方形的城市就是佛身、城西贺兰山麓的离宫佛院就是佛足。听起来吧,好像还真有点意思。

但听在洪涛耳朵里,啥风水堪舆都是瞎扯,佛像之说更是牵强,他只是觉得这座城就是开封的缩小版。有三座城门的名字都是一样的,城内也是用街坊制,总共二十四坊。

宫城比外城规整多了,是个正方形,且在城市的正中央。它的门比较多,一边三个,正门也在南侧,曰摄智门。进了此门就是奏殿,是西夏朝廷开朝会的地方。

西夏的这一任皇帝叫李秉常,但此时坐在宝座上的却是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如果洪涛在场,肯定得问问这个女人是怎么保养的。

都四十了,整天玩宫斗,从十几岁就开始害完这个害那个,连自己夫婿一家人都舍出去了,在这么紧张的气氛里怎么就一点不憔悴呢?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西夏梁太后,今年四十岁整。这四十年她过得太刺激了,自打十五岁在弟弟家里遇见刚登基两年的西夏皇帝李谅祚后就没闲着。

先是蛊惑李谅祚诱杀了大权在握的没藏讹庞家族,然后又嫁给了比她小几岁的李谅祚,成为了第二任皇后。

没藏讹庞家族就是她丈夫的家族,她的丈夫和李谅祚还是表兄弟,李谅祚应该叫她表嫂。而上一任没藏皇后是她的小姑子,公爹没藏讹庞还是当朝国舅,这个乱啊。

可是没藏讹庞父子俩欺负李谅祚年岁小,手揽大权、权倾朝野,没想到最终倒在了梁氏这个汉族女子手中。

但好景不长,李谅祚是个短命鬼,在和北宋军队作战时受了伤,刚刚21岁就撒手人寰,继位的就是他和表嫂梁太后之子李秉常。

李秉常这时候才7岁,肯定无法管理国家,于是梁太后腰身一变垂帘听政了,代替儿子管理国家,成了实际上的西夏王朝扛把子。

古人云,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梁太后亲手害死了第一任丈夫,又熬走了荒淫好色的第二任丈夫

,图啥?肯定不是爱情,应该也不是金钱,而是权。

权利来得如此艰辛,肯定不能白白浪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梁家也就跟着成了西夏第一家族。

第一家族必须有第一的待遇,于是她弟弟梁乙埋成了西夏国相,外甥女嫁给儿子当皇后,出没出五服不清楚,反正血缘是够近的。

一个年轻女人,丈夫死的还早,没个男人陪肯定特别寂寞。所以梁太后还有不少情夫,其中有个叫罔萌讹的西夏贵族最为信任。他原本是太后的侍卫,那正好,当国防部副部长吧,掌管军权。

任人唯亲肯定是不好的,但梁太后也是没办法。她是个汉人,在党项人为主的国家里一个汉人不管坐到多高的位置,都不会有安全感。

为了证明自己是合格的党项人国家领导,梁太后不得不废除了很多李谅祚实施的汉化政策,不管对错也得和北宋作对,以此来获得党项贵族的认可。

这也是为何李谅祚在位的时候西夏和北宋没发生太多战争,但到了梁太后掌权的年代,两国立马大打出手,双方谁都不敢信任谁是主要问题。

权利就这么厉害,任何人碰上它,只要没有足够的限制都会变成一个没有亲情、没有民族、没有国家、没有人世间一切伦理道德的怪物。

但这次梁太后有点郁闷了,北宋军队突然像喝了鸡血一般,短短半年就给西夏带来了不可弥补的损失。

先是侄子梁乙埋失去了音讯,然后又是边防大将嵬名阿吴兵败身死。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宋朝驸马,且这位驸马除了会画几笔和生性风流之外别无长处。

湟州那个地方向来人烟稀少、山川纵横,从来都不是双方的主战场,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位能征惯战的上将军呢?

生性风流这个词是梁太后的软肋,别看她自己私生活也不检点,但非常恨花心男人,估计是让她的第二任皇帝丈夫伤的不浅。

对于王诜这位驸马梁太后是咬着牙根的恨啊,甚至把情夫罔萌讹都派了出去,领镇守兴庆府的右厢朝顺军司卫戍军一万、质子军一千、铁鹞子五百赶赴卓啰城,准备和这位驸马照照面,以雪前耻。

但还没等到驸马王诜,边境就传来了坏消息,北宋禁军正在大规模调动,从旗帜上看不光有原本的边军,还来了很多援兵。

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在鄜延路,从东到西三四个边防重镇都发现了异常,对手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这时梁太后和梁乙埋真顾不上给侄子和私生子报仇,马上就把精力从湟州抽了回来,赶紧也行动起来,从各处调兵派往应理和盐州一代集结。

331 百密一疏(白银27/40)

和宋军摆开架势正面硬撼不是西夏的作战风格,说实话,硬碰硬别说西夏军队,就算鼎盛时期的辽军也不是对手。但他们有别的办法对付重装步兵,那就是拉长战线,然后去断宋军的后勤。

这一招百试不爽,且无法规避。宋军只要想进攻,就必须进入这种战斗模式。原因和简单,宋军缺乏大规模骑兵部队,机动能力明显不足。把骑兵放到前面粮道就保不住,把骑兵全放在后面步兵又追不上夏军,两难。

“这次宋军战法与以往有明显不同,不再冒失突进,从不距边寨百里外。从各军司统军来报看,鄜延路宋军最难应对,那种呼吸间万箭齐发的巨弩射程极远,其力可穿重甲。神勇军司、祥佑军司损失很大,士气不振。但种鄂依旧只在横山北侧盘桓,既不乘胜追杀、也不过多退却。另外董毡的吐蕃部族也在攻打仁多泉城,人数三万有余,是不是要调西凉之兵增援?”

站在梁太后左边的是个胖子,他是西夏枢密使都罗尾,也是西夏贵族里全力支持梁太后的一族,得到的回报就是和罔萌讹一起执掌兵权。

“保忠,你怎么看?”梁太后并不通兵事,听了都罗尾的介绍不置可否,又把目光转向了旁边另一满脸胡须的高个男人。

“董毡不足惧,他就像是狼群后面的狐狸,只想趁机吃两口残羹剩饭。且吐蕃兵将不善攻城,凉州无碍。要是董毡自不量力深入我境攻打凉州城,一旦久攻不下,甘肃军司则可断其归路,与凉州军一起南北夹攻,谅他们也不愿为大宋倾其所有。只是此次宋军来势汹汹,却又不图进取煞是怪异。”

见到太后看向了自己,高个男人上前半步行礼,也把自己的见解讲了出来。他就是右厢朝顺军司都统军仁多保忠,也是出身皇族的西夏党项贵族。

和都罗尾一样,他也选择了支持太后一党,得到的回报还算丰厚。别看都是都统军,但右厢朝顺军司拱卫的是首都,地位和职权明显和其它军司的都统军有区别。

“乙埋,你觉得宋军这是要做什么?”两位武将都没判断出宋军的真实意图,吐蕃兵也确实不值得太过重视,梁太后皱着眉把脸转向了左侧。这里只有一个人,她的亲弟弟梁乙埋。

“臣以为宋军此举是在拖延时间,种鄂刚刚占据了横山三州,正在加紧修筑寨堡,如果此时被我军袭扰势必会拖延许久。若是我军都在忙于应付,宋朝就可征调民伕加紧修建,不出二三个月横山就会牢牢被一连串寨堡锁死,再想夺回难上加难。此计看似笨拙,实则聪明之极。”

梁乙埋是从另一个角度去分析战局的,丢失了横山地区对西夏的战略态势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如果宋军从横山出击,利用大规模骑兵可以在两三天内就抵达静州、怀州一线,直接威胁兴庆府。

除此之外,丢了横山地区对西夏的资源和财政收入也是个大损失,这才是让梁乙埋耿耿于怀的地方。

“太后,国相所言有理。宋人云集重兵于多路,唯有银州和石州的种鄂攻击力度最强,其它诸路似是敷衍了事。”听到梁乙埋的见解,胖胖的都罗尾像是恍然大悟。

梁乙埋想什么他很清楚,横山丢了确实难受,如果能说动太后趁机出重兵夺回,既满足了国相的诉求,又解决了国家的麻烦。这种顺水推舟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保忠怎么看?”梁太后不愧是从十多岁就谋划权利的女强人,并没有因为梁乙埋是亲弟弟、都罗尾是近臣而偏听偏信。相比前两位,仁多保忠对军事更在行。

“臣也以为鄜延路和河东路才是宋军主攻之地,但要想夺回石、银二州恐是不易。宋人煞是狡猾,另外几处也不得不防。”

仁多保忠并不完全认同梁乙埋的分析,如果宋人只是想巩固横山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只要以重兵云集即可。

占据了横山地利的夏军都打不过种鄂的军队,难道说让兵强马壮的种鄂占据了险要之后,反倒能获胜了?这不科学啊。但他也搞不清宋军到底要做什么,没必要去得罪国相,跟着一起附和吧。

“既然如此,还要劳烦保忠尽遣京畿之兵驰援神勇、祥佑两军,务必夺回石、银两地。让与宋军对阵的其它军司稍稍后撤,既不让宋军有机可乘,也不可让他们去增援种鄂,可否?”问了两圈,梁太后觉得自己已经把战局和几位重臣的意见搞清楚了,有了应对之策。

横山看来是丢不得,兵力不足没关系,兴庆府附近还有六万精锐,加上负赡兵足足十五万余。再加上神勇、祥佑两军司的七万正兵,还拿不下来种鄂,这个仗也就没的打了。

“太后,如此一来京畿要地岂不成了空城,若是逆贼再起波澜……”都罗尾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目前朝廷内外让皇帝复位的呼声不绝,只是因为有重兵压阵才没人敢冒头。

如果把这些兵力都派往边关对付宋人,谁来保护京城呢?万一被政敌捡了便宜,他们可比宋人狠多了,最轻也是囚禁,搞不好就得灭族。

“哼,大敌当前,我等党项儿郎难道就只会自相残杀吗!我倒要看看谁会置党项全族不顾,逆行倒施!”

一个身份背景并不出色的女人,能坐到一国之主的位置上,纵然有多种巧合,个人能力始终是关键。此时的梁太后就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智慧和胆识,让在场的三个大男人都不由汗颜。

定下了策略,西夏军队动员速度快的特点就展现了出来。只用了两天,仁多保忠的三万前锋和四万负赡就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畿重地向黄河边的渡口集结。

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之后他们就将抵达夏州前线,而中军也慢不到哪儿去,相隔三四天,仁多保忠也会抵达。种鄂和沈括即将面临重大考验,能不能守住横山一线,目前看来就是此战的胜负手。

当然了,这只是从大的战局上看。有时候吧,某个局部的变化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影响并左右整体战局。

精于算计的梁乙埋、老成持重的仁多保忠、掌管着枢密院四方察访司情报信息的都罗尾、深谙政治斗争的梁太后。

四个人算来算去,都没算到还有一支军队会突然出现在这场大战役里,它就是湟州兵马总管王诜麾下的二千多新军和特种兵。

当然了,不能怪他们粗心大意,也不能怪四方察访司情报疏漏。这支军队别说夏人,连大宋朝廷内部知道的都没几个人,就算知道也全然没有当回事儿。

充其量是当做一支由怪人率领的怪军,很善于利用积雪克敌,仅此而已。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既没有积雪可用、也无法守株待兔,所以从皇帝到大臣基本都把这支军队给忘了。

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前线战报,光是向前线几十万大军调配军粮军械就够忙活的了,谁会总想着这点兵力,扔到大战中连浪花都冒不起来。

这就是洪涛眼中的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春天雨水不多,草原上还不是很泥泞,要是再过一个多月来两场大雨,驸马车就算全装上氮气悬挂也很难在泥泞中快速移动。

地利,从高原上一下来,洪涛发现好像并不像之前想的那样被动。虽然没有了山头的瞭望哨,但依靠散布在前面十几里外的特种兵和望远镜帮助,依旧能料敌在前,时刻掌握战场上主动权。

人和这个事儿吧,不见得必须在本国、本族群里作战才会有。

332 这就是战争

比如说现在,新军都深入西夏境内百余里了,愣是没遇到一支成规模的巡逻队,甚至都不用新军出战,蒋二郎的特种兵就把那些三五成群的夏人给解决了。

唯一碰上的大规模夏人就是个回鹘部落,有百十人的样子,好像正在赶着牲畜转场,从过冬营地往夏季营地走。

刚碰上的时候他们愣是没认出来这是宋军,远远的还打招呼呢。等发觉不对的时候,四周已经布满了穿得花里花哨骑着橐驼的新军。

没有谈判、没有突围、没有砍杀、没有意外……在集群钢板弩面前任何马术、彪悍、勇气都是无畏的。

新军士兵只管蹲在地上一排一排的发射着手中的钢板弩,特种兵则纵马游走在旁边,遇到冲得过于接近的牧民,再以准确的弩箭结束他或者马的性命。

然后就是洪涛亲自带着一队新军清理战场,所有的战马、橐驼都被系在箱车后面带走,剩余的一切活物都是新军士兵们需要砍杀的对象。

没错,洪涛已经不允许浪费弩箭了,哪怕可以回收也不能用,必须使用随身携带的工兵铲一一砍杀,从老人到孩子、从绵羊到牦牛,一个不剩。

再然后,新军士兵就得一边吐一边挥舞着铲子挖坑。好几个大坑,所有尸体、毡帐、生活用具之类的全要埋进去。

本来还有更省事的办法,就是浇上火油烧了。但是考虑到此地无遮无拦,黑色的烟柱一旦升起很容易引起远方敌人的关注,还是累点吧。

“刀没有白磨?”洪涛一直都骑在自己的骆驼上看着,就连宸娘偷偷溜到了牧人营地里也装看不见,只是冲附近的一个特种兵努了努嘴。等她带着一脸的水渍若无其事的回来,才淡淡的问了一声。

“两个比我大的男孩子,他们吓坏了,一直在哭,并称呼我为魔鬼。”宸娘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官人发现了,也不狡辩,一边审视着身上手上是否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一边描述着她的见闻。

“杀人的滋味好受吗?”洪涛伸手把宸娘头发上的一些血迹抹掉,不光头发上有,耳朵里都有,看样子像是抹了对方的脖子被动脉血喷溅所致。

“没意思,以后宸娘也不想干这种事儿了,远没有大姐姐说得那么畅快。还是听官人的话,远远看着当万人敌来的轻巧。”

宸娘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总愿意缩在洪涛怀里,甚至连这种不算太亲昵的举动都有了本能反应,闪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面小方镜子自己照着清理。

这玩意可是高俅高大上弄出来的高科技试验品,连洪涛都没有,这小丫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搞来的。

“不听官人的话就是这种结果,自寻烦恼。上车再清理,顺便睡一会儿,晚上要连夜赶路,不扎营了。”

洪涛这时才知道宸娘为何这么热衷于杀人,合算又是王大惹的祸。这个假小子有点心理变态,别人杀人是任务,她杀人是乐趣,还得变着法儿的杀,就喜欢看对方痛苦挣扎的场面,一刀捅死算失误。

短短一个时辰,上百人连同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就都被人为湮灭了,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有几处地面明显翻动过。

但只要来一场大雨,绿油油的小草就会把这些痕迹全掩盖住,到时候就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当然了,如果仔细查找的话,还是能从附近的地面或者树干上捡到几支与夏人所用完全不同的弩箭,或者在草叶上发现暗红色的血迹。

但游牧民族不比农耕民族,他们是没有门牌号码的,要是没有幸存者或者亲历者的指点,谁会来荒山野岭里满地乱找呢。

“官人,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要杀死吗?”刚刚经历过这种血腥场面能睡着才怪,宸娘嘴上说没意思,可精神照样处于紧张或者兴奋状态,躺了几分钟就又爬起来缠着洪涛问东问西。

“觉得他们可怜了?”

“他们也不全是坏人吧?”宸娘自幼和儿童团的孩子一起长大,接受的也是同样的教育,可怜和同情这种情绪是要被鄙视的,就算有也不愿意表露。

“这就是战争,不分好人和坏人,只有自己人和敌人。有时候自己人可能比敌人还坏,敌人里面也可能有非常非常好的人,但只要双方开战就只能是敌人了。想活命就得多杀敌人,假如他们赢了,我们也是这种结局,要不被杀死、要不被抓走当奴隶。官人没有带奴隶的口粮,只能选择杀死。”

用只言片语把战争、人性、情感、道德这些问题说清楚,这得是大大大哲人,洪涛自问只是个二手的,真讲不明白,只能以结果论。

“能不能不打仗呢?”宸娘又提出一个问题。

“哎呀……以官人看来好像是不能的。不过你得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不要什么事儿都以官人讲的为准。等到你长大了,学好了本事可以去试试,看看能不能用别的方法代替战争。”

这话如果是别人问出来的洪涛都懒得搭理,但孩子的天性就充满了各种幻想,留给她们一些幻想的空间也无伤大雅。

“圣人教化或许可以试试……”黄蜂恐怕是这次出征人员里最紧张的那个,别人顶多是担心自身性命难保,他得加倍,驸马死了他也是死。

为此都快成洪涛的影子了,拉个粑粑都要亲自挖坑,然后背着身在十步之内守着。洪涛和宸娘的对话他都听一路了,对驸马教育孩子的方式有些异议。

“荒谬之极!圣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他怎么知道如今的状况。要是圣人教化有用,我朝如此多的大儒早就把夏国和辽国说服了,还用的着我家官人亲自带兵出征!”

别看宸娘在洪涛面前彬彬有礼、谆谆受教,换任何一个人来立马就不是她了,包括王大和莲儿都一样。尖酸刻薄,把她所学的那套歪理运用得很是熟练。

“……”黄蜂瞥了身边的驸马一眼,强忍着没把袖子里的钢刺掏出来。说不过,还不能动手,那就只能忍着了。

“该,让你不在湟州城老实待着,非要跟在大人身边多嘴,就好像我们这几百人都不如你一样。”宸娘话音刚落箱车后面就露出一个脑袋,不由分说,又给黄蜂的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

“二叔叔,前面可有好景色?走来走去都是一个样子,何时才能到凉州?”宸娘认识这个脑袋,看样子并不排斥。

“哎呀,这个鬼地方走好几天也是一个样子。不过二叔叔给你找了个好东西,看看,这是什么?”

露头的人是蒋二郎,他倒不是很在意宸娘的怪异长相,平时有了闲暇就带着小丫头满山转悠,抓各种小动物回来养着当玩具。这次也不例外,从马鞍上拿起一个用草杆编成小笼子,里面是个活物。

“呀,它可真丑!谢谢二叔叔,官人可认识此物?”一看到小动物宸娘高兴了,一边评价它的长相一边接过笼子,还举到洪涛脸前显摆。

“鼹鼠,它是个瞎子,专门在地下打洞吃些草根过活。”

这种询问几乎天天都有,不仅仅是动物,任何不明白的事物都会变成考核自己的题目。每回答对一次,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高大一分,反之就缩小一点。

按照洪涛的理解,小丫头有点要进入青春期了,这种行为是叛逆思想的先兆。她已经在潜意识里有了抗争的需求,再过几年那个乖乖女就会不见。到底会变成啥德性,会不会是个坑爹货,未可知啊!

333 乌鞘岭

“有情况?”蒋二郎肯定不会只因为一只鼹鼠就离开指挥位置,他来必须是有事儿,还是需要军中主帅定夺的大事儿。

“几名手下在巡逻的时候碰到三名夏人信使,没有活口但有书信,是济桑城送往凉州城催促粮草的,看样子卓啰城那边打得挺热闹,夏人要从济桑城发援军了。”蒋二郎从皮兜里掏出两封信,上面写的都是西夏文,但已经被翻译成汉字了。

有了讹力命一族的加入,洪涛就像日本鬼子找到了胖翻译官,啥西夏文、吐蕃文、回鹘文、汉文,他们都会讲会读会写。贵族就贵族啊,受到的教育远比平民多。

济桑城在凉州东南,是凉州通往兰州的熙兰路中一个重要关隘。它就建在古浪河边,坐船顺流而下一日即可抵达卓啰城,不管是运兵还是运粮都十分便捷。

既然是济桑城守将发出的火急件,就说明济桑城中已经被掏空了,所以才会向凉州告急。那样的话,自己身背后的危险就基本解除了,济桑守军肯定大部分开往了卓啰城,剩下的也不会乱跑。

“可曾发现凉州守军?”但凉州城不太一样,它是西夏的陪都,又是西夏国的重要粮食和军马产区,驻军一定不会少,也不太可能全部调往前线,必须注意他们的动向。

“不曾有,讹力命说再走五十里就是乌鞘岭隘道,车辆若要通行必走此处。然隘道两侧山势险峻,夏军在此筑有关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蒋二郎说得很是认真,如果拿不下乌鞘岭,车队就无法通过,拿不利落都会对凉州攻略带来变数。

“别信他的汉语,命令车队在距敌三十里外暂停休息,增多侦骑数量,带本管去实地看看这座万夫莫开。”来到北宋两年,洪涛最烦的就是古人的形容词,太夸张了,谁听谁上当。

凉州这块地方处于大山和沙漠中间,南边是连绵的祁连山脉,北侧是毛乌素、腾格里、巴丹吉林三片大沙漠。想进攻这里,最容易的就是从东西两面,南北都不太容易。

南边的山脉虽然只有二千米左右海拔,达不到人迹罕至的程度,但依旧不适合大规模军队通行。人和马勉强能过,辎重只有特定的两个关隘能过。

一个就是乌鞘岭,一个在西边属于吐蕃控制。讹力命说这两个关隘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西夏人把它们叫做金关银锁,很结实的意思,牢牢的锁住了凉州的南大门。

“看来你还没学到汉人的坏毛病。”跟着特种兵爬上一座小山,隐藏在茂密的林木后面举着望远镜,洪涛终于看清了乌鞘岭关隘的全景,然后就收回了刚才对汉语形容词的诋毁。

讹力命没太过夸张,这座关隘确实很险要。它充分利用了地形,建在一座悬崖上,下面就是水流湍急的古浪河。在河岸和悬崖之间有一条半人工半天然的通道,宽不足两丈,还有个九十度的拐角。

夏人的守军就在悬崖上驻扎,人数不详,因为他们大部分都待在岩洞中,只有十多个哨兵在悬崖边走动巡视。一旦发现敌情,除了居高临下的用弓弩攒射之外,还有滚木礌石可用。

想一边躲避箭矢、一边防备落石通过这条百十米长的关隘,除了要有大无畏的精神之外,还需要很多运气。

此地过于狭窄,就算来了几万人,每次也只能派出去不到百人进攻,多了没用,互相拥挤还会失足落入古浪河。一旦掉下去就会被浪花淹没,救都没法救。

从西边绕道进攻也不好使,夏人把悬崖背面的树木全砍光了,还放火烧过,光秃秃的不光难以攀爬也很难隐藏身形。只要被发现就会点燃悬崖顶上的烽火台,向附近的夏人报警,用不了半个时辰凉州守军就会知道。

强攻洪涛还是有把握的,越是这种看似险要的关隘越容易被火攻摧毁。悬崖上周旋余地太小,一旦被混合油烧起来躲都没地方躲。可是吧,想达到不惊动附近敌人的目的,用燃烧弹显然不合适。

偷袭也不很难,悬崖的南边虽然陡峭但也不是无法攀爬,有了登山器械的辅助,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可以在不惊动敌人的前提下攀上去。

但人数不能太多,也无法保证发起突袭时一个敌人都不漏掉。只要跑了一个,就和点燃了烽火差不多效果。

既不能强攻又无法偷袭,洪涛已经快绝望了,实在不成只能火攻,发现就发现了吧。从乌鞘岭到凉州还有不到四十里路,且山势越来越平缓,不再有类似的关隘,一路杀过去也不是太难,这也是计划之一。

“那些木杆和大篮子是作何用的?”但此时洪涛的好奇心又起作用了,在山崖边有几个木架子,有点像原始的吊车,下面还放着巨大的藤筐。

“此处没有通路,所有东西包括兵卒都要借助吊篮上下,就算守军只扔石头我们也难以通行,那些大石头都是从山崖上凿下来的,只用木料机关固定,一旦遇敌就会从崖上坠落堵塞通路。”

讹力命比蒋二郎还沮丧,他本身就是西夏军事贵族出身,谁是凉州守将可能不知道,但对附近的关隘情况一清二楚。在他看来,根本没办法人不知鬼不觉的通过乌鞘岭。

“哦,此处乃是死地?”洪涛本来已经把望远镜放下了,听到讹力命的回答又举了起来。

“乌鞘岭关隘是山遇惟亮生前修建,此人乃景宗族叔,精通边事,一直是右厢都统兵。他又名嵬名山遇,大人所诛嵬名阿吴即是嵬名山遇之孙。”看到洪涛还不死心,讹力命又抬出一位他认为赫赫有名的人物,打算以此说明乌鞘岭关隘的难度极高。

“不管他姓李、姓拓跋、还是姓嵬名,遇到本官都只能姓一个字,死!”前不久洪涛才偶然搞明白了嵬名这个姓为啥是皇族,西夏皇族姓李,这是肯定的,但李元昊称帝之后就把李姓给改了,叫做嵬名。

据说是为了正统,表明党项一族是由魏朝的拓跋氏而来。但他的儿孙都比较喜欢汉文化,西夏国内又有很多汉人贵族,这个新姓氏并没普及开来。所以西夏皇族有的姓李、有的姓拓跋、有的姓嵬名,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那是自然,大人的霹雳火一出,崖上定会片甲不留。”讹力命只是不愿意由特种兵去强攻这座关隘,因为他本人就是其中一员,强攻起来死伤太大。

可他从来不认为这座关隘能挡路,新军的攻城弩和火油弹他见过不止一次,那玩意真是攻城利器,谁赶上谁倒霉,没招儿。

“不不不,不可大动干戈。把王大唤来,本官自有妙计!”强攻?洪涛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想强攻就不用动这个脑子了,扔火油弹谁不会啊。

王大很快也爬了上来,蹲在洪涛身边附耳倾听,一边听一边点头,嘴角还露出一股子笑意。

不笑还好,只是个假小子,这一笑,蒋二郎、讹力命、连带着黄蜂都不由自主的发冷,从心里往外冷。不用问啊,这位大人又要干缺德事儿了,他教出来的孩子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发自内心的奸笑。

当晚,全军在距离乌鞘岭三里外的一片山坡上扎了营,但不许起火点灯,只能抹黑吃罐头和干粮。

不能休息的是特种部队,他们把巡逻队派得四面八方全都是,一层不够就二层,每个谷地、每片树林、每座山峰都要搜一遍,严防有夏人的哨兵存在。

334 毒妇!

另外几个不能休息的则是青年团里的王大、王二,还有特种部队里最善于攀爬的十多名特种兵。

他们带着工具借着黑夜和树林的掩护悄悄向乌鞘岭摸去,到底干什么除了洪涛和突袭队员之外谁也不清楚。大家得到的命令就是各安其位、各司其职,等待下一步命令。

入夜,林地间弥漫起了大雾,越是低矮的地方雾气就越浓。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就像是仙境一般,树木都只剩下上半截,下半截完全隐没在雾气中,人在地面上走动,如果速度慢一些都看不到。

乌鞘岭上的西夏守军很尽职尽责,他们把牛油火把点着了扔下来照亮路面,彻夜派人在山崖上瞭望,防止有人趁机闯关。

其余的人则全部缩入了峭壁上的洞里,防止被雾气打湿衣物。春天的深山老林里还是很冷的,湿漉漉的肯定不舒服。

但在峭壁的西南面,是几条黑乎乎的人影好像并不在意这些潮湿的雾气,正顺着岩缝一点点向上攀爬,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其实就算有点声音也没事儿,几十米外的古浪河全天都在咆哮,夜里的动静好像更大,几里外的新军营地中都能清晰听到。

洪涛没有睡,帐篷被沥青油浸泡过可以隔绝雾气的侵袭,地面上还铺着防水布和毛毡,凉意和潮气一样无法穿透。缩在羊绒睡袋里,即便气温只有零度依旧暖融融的。

可是洪涛睡不着,脑子里不停想着王大她们的处境。这个任务很冒险,即便蒋二郎已经把两具攻城弩背上了乌鞘岭南边山脊,可以用霹雳弹和火油弹给王大她们提供火力支援。

可是攻城弩不是无后坐力炮,更不是大口径反器材枪,在几百米外发射弹着点散布很大,搞不好还得误伤自己人,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官人是在担心大姐和二姐吗?”宸娘还没有她自己的营帐,只能和洪涛睡在一起。她也没睡着,只是不像洪涛这般煎熬。

“你不担心吗?”看到有人比自己还冷静,洪涛很不舒服。

“大姐说此事如探囊取物一般,以大姐的本领断是不会有纰漏的。”宸娘还真想得开,王大说没事她就觉得没事,问题是那个假小子干啥都说没事。

“你个小丫头如何知道她的任务?”反正也睡不着,洪涛干脆就不睡了,撩开睡袋坐了起来。

“大姐一拿装假盐的袋子我就知道她是去下毒的,官人是想像毒死野猪和山鸡一般把夏人都毒死!”人小鬼大,宸娘这个小脑袋里装的东西有点多,想骗她真不容易。

假盐就是亚硝酸钠,它本是用来当罐头防腐剂用的,但剂量要控制得非常低,高了就是毒药。

由于它的摸样和食盐很像,所以洪涛对这类化合物管理的非常严格,外人别说碰,见都见不到,甚至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玩意。

当初为了证明这玩意有毒,洪涛特意带着青年团到马尾城附近的山林里做过几次试验。那里经常有大群的野猪出没,还有很多山鸡,它们就成了洪涛的实验对象。

试验方法很简单,就是把亚硝酸钠放到一片空地上用水淋湿,然后走远藏起来观察。动物也需要摄入一定数量盐分,大自然里也有这种地方。比如说羊群、牛群经常会跑到河边去舔舐某块土壤或者岩石,那就是富含盐分的地方。

现在有了现成的咸盐,动物们哪儿知道它是假的啊,上去就是一顿舔,还互相抢着舔。结果不言而喻,谁舔得多谁就死得快,不用太多,两克足矣。

中毒者大概过半个时辰就会出现头晕、恶心、气短、心悸的症状,如果得不到解毒剂很快就会昏迷,最终呼吸衰竭死亡。

那两克盐有多少呢?举个比较直观的例子,啤酒瓶盖装满盐别冒尖大约五克。用矿泉水瓶盖子,装满不冒尖大约是十克。

洪涛也曾经偷偷做过人体试验,一瓮水里融入三十克左右亚硝酸钠,味道上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不仔细品尝根本意识不到。

但喝过这瓮水的七八个夏人战俘皆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中毒现象,轻的呕吐、头晕、心悸,重的干脆就手脚发青晕了,不及时洗胃的话绝大部分人活不过四个时辰。

王大和王二带着两袋子三斤多亚硝酸钠,她们要把这些毒药都放入乌鞘岭夏人守军的水池。

要说李元昊那个精通军事的叔叔确实挺有才的,他设计的这座关隘不光易守难攻,还不怕长时间对峙。

因为他在悬崖上挖了两个蓄水池,不管南面打得如何热闹,守军都能从北侧用绳索拴着容器坠下古浪河打水灌满这个池子,就又能坚守很多天了。

只是这位皇叔没想到会有一种没有异味、能溶于水、毒性还这么大的毒药出现。这样一来的话,他特意发明的蓄水池就成了催命池。

“那你说王大会成功吗?上面有十多个岩洞,具体哪个是蓄水池讹力命也没亲自上去看过,万一被发现,你以后可能就没有大姐和二姐了。”

洪涛倒是不担心毒药的毒性,也不怕夏人不喝水,只是担心王大和王二太死心眼,事不可为还非要去做。

“没有官人,宸娘和姐姐哥哥们这辈子也过不上此等日子,学不到那么多学识,为官人死也是应该的。许老师说士为知己者死乃做人的最高境界,死而无憾。”宸娘又把许东来抬了出来,说得还挺动情,挥舞这小拳头就差喊口号了。

“假如官人是要利用你们牟利呢?”宸娘的表现让洪涛仿佛看到了后世里的某种小将,玩人的最高境界莫过如此。

和那些前辈比起来自己还很业余,人家能把青年人、成年人蛊惑得如醉如痴,父子、夫妻都能舍弃亲情,自己只能从孩子开始,这就是专业和业务的差距啊!

“官人对我等最好,胜过亲生父母,不会如此的……”这个问题把宸娘给难住了,知识再多、教育再深,毕竟年纪还小,阅历这个玩意没法速成。一旦涉及到人性层次,她的脑子就不太够用。

“就算利用,也是我等心甘情愿。官人莫要记挂,王大回来了,幸不辱命。”洪涛对宸娘的回答不太满意,太不理直气壮了。但帐外又传来了另一个答案,声音虽小,语气却很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你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敢偷听官人说话!”这个答案才是洪涛想听的,但又不能显得太浅薄,还要板着脸教训。

“蒋指挥带人正在准备明早的战事,让我等回来问问官人是否还有吩咐。”王大和王二像两只黑猫般的顺着帐篷缝钻了进来,单腿跪在床铺前,把声音压得很低。

“大姐、二姐,夏人的营地里是啥样子?”宸娘看着王大和王大那张被油彩画的花里胡哨的脸,又开始兴奋了。

“这是被发现了?”王大和王二没搭理宸娘的问题,洪涛同样不关注这个好奇心太大的小丫头,他伸手摸向了王二的胸口,还在上面捏了捏。

“有个家伙起夜和她撞了个正脸,让我从背后抹了脖子,一腔臭血全流到孩儿身上,袖子里更多,晦气!”王二丝毫没有闪避,或者说她根本没个意识。

“山坡下面有条小溪,去洗洗换身衣服。要注意躲着点外人,你们都是大人了,以后要有男女之别。今晚怕是不能睡了,明日上路之后在箱车里忍忍吧。”

洪涛没那么龌龊,连养女的便宜都占。他是发现王二胸口的衣服上有些暗色的痕迹,这才伸手去摸一摸是不是血迹。但手一碰到王二的胸,就发觉自己的动作不太妥当。

335 兵不血刃(白银28/40)

她们已经不是那些光着屁股跟自己在金明池里游泳的小孩子,该有的地方都有了,以后这种过于亲昵的动作还是少做为好。

除了自己之外,还要提醒她们也得有这种概念。这些孩子从小就是姐弟住在一起很少接触外人,对性别这个玩意概念不是太清晰。

洪涛就见过不止一次,她们在和特种兵训练时遇到内急根本不避人,稍微走两步蹲下就解。也就是特种兵们太忌惮她们的身份不敢有非分之想,否则早就该出事儿了。

“我也要洗澡……”宸娘也一咕噜爬起来跟着王大王二出去了,洗澡是假,想听故事是真。

“女孩子多了也是大麻烦,光找夫婿就得让本官愁白了头发。”洪涛倒不担心大冷天的去溪水里洗澡会生病,她们的身体素质是从小练出来的,比自己这幅皮囊强多了。

在马尾城跟随特种兵训练时,即便在冬日里隔几天也得来次雪地裸奔,不光不惧寒冷,还要跑出汗来才允许穿上衣服。

但是随着孩子们的年纪越来越大,另一个问题就无法避免了。男孩还好说,让他们自己踅摸去,实在太笨找不到媳妇就从姐妹里找个合适的娶了,反正也没有血缘关系。

但这些孩子的男女比例太偏,大多数女孩子都只能便宜外人。万一她们找回来个高俅那样的玩意,自己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一想起这个问题洪涛就觉得有些困,凡是碰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他的第一选择就是躲避。睡吧,睡着了就啥都不想了,要是再能做个美梦就是赚啊。

至于说真有个叫蔡京的女婿咋办,洪涛觉得遇到的人不同,每个人的生活轨迹也应该会改变的。实在改不过来,就找在湟州招收的儿童团出手,让她们找机会弄死个把女婿也不是难事。

洪涛这一觉睡得挺实,做为新军的副指挥蒋二郎在前面一直没回来,三把手王大觉得自家官人劳累了一夜,多睡会儿必须不违反军法,所以别人都把军帐收拾好了,唯独洪涛还在帐篷里打呼噜。

“嗨,丫头,什么时辰了?”洪涛是被热醒的,高原上的阳光非常毒辣,帐篷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睁开眼时满脑袋都是汗。

“嗯……想是该正午了吧,我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官人的呼噜打得好响,教教宸娘,我也想学。”

热的原因不光是太阳足和帐篷不通气,睡袋里还多了一个人。宸娘不知道啥时候也钻了进来,拿自己的胳膊当枕头睡得正香,还流口水!

“不学好,打呼噜有什么可学的。以后要是你也打呼噜,就不要和官人一个帐子。怎么又不穿衣服?官人昨晚不是才说过要男女有别!”

洪涛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要学打呼噜的,刚想起身又把睡袋盖了回去。宸娘就像个剥光了壳的鸡蛋,身上皮肤那叫一个白嫩,不忍直视。

“官人和主母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说这是最好的睡眠嘛,还有莲儿姐和官人睡觉的时候也不穿衣服,为何宸娘就要穿呢?难道官人不喜欢宸娘了!”

和女人讲理很难,和一个半知不解还耳濡目染了许多的小女人讲理就更难了,有些问题问得你都没法回答。

“喜欢、喜欢,来来来,穿上衣服去给官人打水。”洪涛决定结束这次谈话,这是自作自受,谁也没法怪。

“大人可算醒了,王大她们已经攻上去了,但小娘子不让叫醒大人,属下只能在这里干着急。”刚钻出帐篷,懒腰还没伸完黄蜂就出现在身后,而且无声无息。

“王大是副指挥使,代替本官下令也不为过……但你就不会想个办法吵醒本官?”这一觉睡得真舒服,身上每个骨头节都在欢呼。

驸马王诜这幅被酒色掏空的身体让自己折腾了两年多,确实比以前强多了,但基础在哪儿摆着,怎么练也练不成蒋二郎那般。这次行军看上去有车可坐,但依旧很累,再加上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说是身心俱疲一点不过分。

“末将已经快把大人的军帐打破了,只有小娘子探头骂了两句,大人依旧鼾声不断……”黄蜂这个冤啊,指了指帐篷后面。

“前方战况如何?”洪涛用眼角瞥了瞥,可不是嘛,帐篷后面有大大小小十多块石头,想来都是黄蜂扔的。这个话题就别提了吧,说点正事比较好。

“半个时辰前乌鞘岭已经被我军攻占,此时王大正在审问俘虏,确定是否一人都不曾逃脱。大人不妨先用饭,想来以王大娘子的手段,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的。”

黄蜂冲远处招了招手,一头长发飘飘的王二就端着托盘跑了过来。王二其实是个看上去很文静的姑娘,她最拿手的技能就是做饭,刀工极好,能把鱼肉切得和纸一般薄。从渭桥镇到马尾城都是由她和莲儿一起负责自己的食物,别人不许染指。

但她还有个特长就是下毒,当初跟着王大去鄜延路行刺徐禧,若是强攻无法得手,她就准备扮成女伎在饭桌上下毒了。谁遇到这种谈吐优雅、满嘴诗词歌赋、还长着一副人畜无害面容的娇弱女子,也提不起太高警惕。

洪涛的午饭很简单,一只烤野兔,一盘炒蘑菇,一小碗米饭,和宸娘一起吃。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基本不去碰那些罐头,对外也不用解释,大家都习惯了这位大人的怪异举动。

反正目前没人会对吃罐头食品有任何异议,甚至很多新军士兵都不爱吃寻常的烤肉了,就喜欢吃罐头里的炖肉,说是口感和味道更好。

这可能就叫缺啥补啥,从后世来的洪涛更喜欢缺油少盐的野味,而古人们对被高压锅焖得很烂、油水很足的肉更感兴趣。

由蕃人士兵从树林里采摘来的新鲜蘑菇比较对洪涛胃口,而且吃起来不用疑神疑鬼,王二肯定已经找人试吃过之后才会下锅。最终这盘蘑菇连汤都没剩,都被洪涛倒到饭碗里伴着米饭一起吃了。

至于说宸娘想不想吃那就管不着了,洪涛吃饭很快,所以他养的孩子也是一个德性,慢了就饿着,在这一点上洪涛真是谁也不惯着。

“别急,坐下喝口茶再说。”餐具撤下茶具端上,王大也回来了。拷问过程好像有点血腥,她的脸上还有一些喷溅的血迹,但表情很从容,一看结果就不错。

“乌鞘岭守军总共一百三十三人,还有六匹马。现在他们全都一个不差的躺在大路上了,只待官人查验过后就推入古浪河。穿着几十斤的盔甲,短时间浮不上来,不会被济桑城守军发现。”王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先没喝,而是端起茶杯看。

有了高俅的嘴,玻璃茶杯代替了瓷碗,喝茶已经不是平面而是立体的。透过茶杯看着茶叶在水中翻滚、舒展,也是一种美。

“马也毒死了?”洪涛并不想去看被毒死的尸体,既然王大点过数对了那就是对了,只是为啥连马都死了呢?

“今日守军打算派信使去凉州传递济桑城的书信,一大早就把马喂饱,想来也喝了不少水。假盐的效果还是不太明显,蒋大人率人爬上去时至少一半夏人还有抵抗力,只是忙于照顾同伴才疏忽了守卫。官人要是能造出更厉害的毒药放到凉州的护城河,两三日后我们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入城了。”

王大对死了几匹马并不心疼,而是对毒药的性能不太满意。她只对打仗感兴趣,是个化学盲,也不想学,但是看到毒药的威力又有点想法了。

336 不是冤家不聚首

“世界上恐怕不会有那么毒的毒药,且城内大多饮用井水。还是不要再想入非非了,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出发。派人回马尾城通知苗魁,第一批箱车可以出发了,先送到乌鞘岭来。”王大的期望恐怕是要落空了,洪涛真想不出来能有这么强力的毒药。

过了乌鞘岭以后路面豁然开朗,虽热两边依旧是峭壁、山坡、河川,但容纳三四两箱车并排行驶一点问题没有。

讹力命说这里是凉州城通往兰州的驿道,也是内陆地区进入河西走廊的重要通路。只是这些年此路由于战争基本失去了商业作用,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支商队。

路一好走,沿途见到的人也越来越多,隔几里就能碰到一个村落或者牧人的营地,绝大多数都不是寨堡一类的军事据点,可见夏人对此地的防御并不太重视。

也难怪,谁能想到会有一支宋军翻阅了祁连山,还神不知鬼不觉的过了乌鞘岭天险,突然出现在凉州城以南的腹地呢。

对于这些村落和营地,蒋二郎同样毫不留情,但也没时间再去赶尽杀绝,只是纵马杀掠一遍,再把村落烧毁,继续带队向北急进。

速度,现在不光负责当前锋的特种部队加快了行军速度,新军主力也毫不停留,驱使着一百多辆箱车沿着大路向凉州城疾驰。对于路两边正在耕种、放牧的夏人,离近了就用弓弩射杀,离远了干脆不搭理。

别看骆驼是个慢性子,但真要跑起来大长腿一迈也很快,再加上山势越来越缓、驿道越来越宽,这支全部由箱车代步的新军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跑完了最后的三十里路。

在冲破最后一道夏人的税卡之后,凉州城突然就出现在眼前。猛一看吧,它和湟州城非常非常像,也是以石料为面、夯土为芯建造的城墙,南面长度不过二三里的样子,按照讹力命的说法,里面还有一座内城。

洪涛早在路上就披挂整齐了,板甲下面还有一层皮甲,整个人瞬间就胖了一圈,头盔也比新军士兵大,就像戴着一顶钢草帽。脖子和下巴由面具遮掩,唯一能伤到他的地方就是眼睛。

随着大批箱车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凉州城上也有了反应,号角声不断,各色旗帜一面面升起。

这就是行军速度快的好处,即便沿途的牧人、税丁想回来报信也得选择绕路,还不能从南门进入,得去更远的其它城门。

“就在距城一里处列队,一营挖掘战壕,二营布设攻城弩,其余两个营准备攻城,争取晚饭前结束战斗!”

现在敌人估计都不知道来的是个啥队伍,就算马上做出正确反应,新军也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安排作战部署。

其实洪涛啥部署都没有,他的军队作战只有一个规则,那就是火力覆盖。如果不是因为靠近城墙的地方有很多民居和牧人的营帐,他恨不得把阵地直接怼在人家护城河边上。堵着城门口,你出来我就发射火箭,不出来就往城里扔火油罐,看谁难受。

西夏凉州刺史,也叫西京刺史,这是个比较特殊的职务。西夏的管制继承于唐宋,而且是混着来。行政区域划分也是混着的,既有州、县,也有郡、府,绝大部分地区都是军管,也就是军政一体化,这么做主要是应对常年的征战。

凉州也做西凉府,比州要高一级。这里经济比较发达,人口数量多,再加上陪都的名号,地位必须超然。

除了国都兴庆府之外,西凉府应该算是西夏国内的第二号重要城市,谁在此地任刺史,谁的权利就会比其它地区刺史大,而且很容易进入中书或者枢密院,算是西夏中枢机构的敲门砖。

此时的西凉刺史是谁呢?说起来和洪涛还算有点渊源,他也姓梁,叫梁乙逋。洪涛认识这个量一步吗?肯定不认识,但他认识梁一逋的同父异母哥哥,他叫梁道初!也谈不上认识,应该算仇人。

没错,梁乙逋就是西夏国舅外加国相梁乙埋的嫡亲儿子。这个儿子可是要继承梁乙埋相位的,所以总在朝中晃悠也不太合适,资历太浅不容易服众。

咋办呢?古人和后世一样,想进入国家中枢必须先外放到地方省份干几年,美其名曰下基层,其实就是熟悉熟悉政务,顺便结交结交自己的势力。

总在中央待着,上下左右都是大佬,那儿有你个后辈指手画脚的余地,更没有看得上眼的人才会跟你。但到了地方就不同了,地方上啥都缺,唯独不缺野心家和愿意抱大腿的势力。

可是外放到哪儿才能让儿子更快更好的得到锻炼和扶持呢?这个地方必须选好,否则会影响儿子将来仕途发展。

其实都不用琢磨,也不用依靠国相的见识,是个人就明白西凉府最合适。这里的距离不远不近,交通又便利,既能及时获得朝中的动向,又能相对远离中央的控制范围,不松不紧。

要是和洪涛一般去了类似湟州的地方,那就说明皇帝没打算让你镀金。宽松是宽松,可是朝中发生了啥也得两个月之后才知道,知道以后想发表发表看法又两个月没了,再想有点啥举动,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儿,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西凉府富,富裕的地方有钱人和大家族就多。人有了钱会想什么?当然就是权了。

未来的国相、皇帝的小舅子,想要权利还不赶紧巴结。这样梁乙逋在西凉府待几年,把帮手找足、把名声赚够之后回朝官位一升,身边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谁敢说不服?

可是老梁家不知道是缺德太多呢,还是哪柱香没烧到,本来预备给亲儿子在军方当助力的私生子挂在了宋朝一位驸马手下。现在亲儿子也要面对这位驸马了,能不能逃出生天得看运气,反正有点悬。

“可知来者何人?”梁乙逋正在凉州城的报国寺内听高僧讲经呢,突然接到报告,说是有一队人马来袭,很是纳闷也很是犹豫。

西夏国内除了党项贵族之外,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政治势力就是僧侣。夏人敬佛,不是假装烧烧香啥的,是真敬。

国师、法师、禅师不仅是宗教职务,同时也有品阶。国师的品阶比宰相和枢密使还高,法师、禅师啥的也是和御史一个级别的。

梁乙逋来西凉府还有一个主要目的,就是结识报国寺的高僧。他们在凉州、甘州、肃州、瓜州一带颇有权势,是将来上位不可多得的助力。

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儿,他不想把老和尚晾在一边去管什么贼兵,这附近也没有出现兵祸的可能,吐蕃人远在百里之外,正被凉州军挡着无法前行,谁还会来捣乱呢?

“启禀大人,来者没有旗号,穿着怪异,还赶着上百辆高车。据跑回来的牧人讲,他们是从乌鞘岭方向来的,一路上劫掠了几十个村落和营地,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下手非常狠毒。”前来报信的是位侍禁官,相当于侍卫首领,和苗魁的职务比较像。

“总是有俗事缠身,还望大师海涵,本官去去就来。”一听说已经有村寨被掠,梁乙逋无法置之不理了,向着老和尚双手合十之后才起身向外走。

“老衲也随刺史大人去城上看看,要是部族之间又有争斗,以佛法感之即可。”老和尚挑了挑眉毛,好像想起了什么,随后也站了起来。

337 不懂规矩

“如此甚好,能用佛法感化总比打打杀杀强,那就有劳大师了。”梁乙逋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老和尚的意思很明确,他愿意帮自己出面调和当地部族之间的矛盾。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上道啊,已经表示了善意,那下一步就该自己出牌了。只要也表示出善意,以后就好交往了嘛。

至于说这次冲突到底谁对谁错那不重要,大和尚说谁对谁就必须对。自己是个外人,以后的活动空间在都城里,没必要去掺合这类事儿。

“善哉、善哉,大人请……”老和尚对梁乙逋的态度也很欣慰,不愧是国相的儿子,懂事啊!

自己还真得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和谁又打起来了,寺庙也是有牲畜群的,还放高利贷呢,万一是自己的人被欺负了,那必须以佛法教训对方一番。

“大师请……”梁乙逋自然要走在前面,但姿态放的很低,还了一礼之后才迈步。

“他们在做什么?”登上瓮城的城楼,梁乙逋看到了怪异的一幕。

就在距离护城河大概一里远的空地上排满了高车,不对,不是有两个巨大轮子的高车,它有高高的箱板和四支轮子,看样子应该是由骆驼拖拽行走,至于四个轮子如何转弯就不太清楚了。

车阵,这个战术宋人用过、辽人用过、夏人同样也使用过,不算什么太新鲜的战术,但远处那些人显然不是在摆车阵。

他们把车和骆驼都围在了内圈,人却再外圈,好像正在用什么东西挖土,速度很快,现在已经挖到大腿深了。

挖个坑就能防御骑兵吗?这个战术梁乙逋从来没听说过。他本身也不是武将,只能询问旁边的凉州副镇守。这里的主将已经带兵去拦截吐蕃人的军队了,凉州城附近剩余的兵力并不太多。

“末将不知……”西凉府副镇守是个羌人汉子,父辈就曾跟着李元昊东征西讨,和宋人、吐蕃人、回鹘人、辽人都打过仗,不可谓不见多识广。可他现在也正摸着一脸胡子琢磨呢,没见过如此战法。

“我等该如何应对?”梁乙逋有点烦躁,他最不愿意听不知道这三个字,无法掌控的东西总会让人不安。

“刺史大人莫要忧虑,待末将派人出去询问清楚。他们不太像宋人和吐蕃人,肯定也不是回鹘人。”

副镇守倒没梁乙逋那么着急,凉州城既然是陪都,肯定不会粗制滥造,城墙高、护城河宽,再加上五千多正兵,守城肯定没问题。至此他还没有向附近部落发出调兵令,想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再决定如何应对。

随着副镇守的手势,吊桥慢慢降了下来,一队骑兵还没等吊桥完全落地就催动马匹呼啸着冲了出去,那半米多高的落差在他们眼中如同无物。

西凉铁骑有其骄傲的本钱,从东汉时期起,这支部队就是骁勇善战的代名词。伏波将军马援就是带着西凉铁骑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然后又有马肃、马腾继承。

最出名的还要数锦马超,他带领的西凉铁骑战董卓、抗曹操,最终加入属国,依旧是一支最善于野战冲锋、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重甲骑兵。

虽然只有十几骑,但这队骑兵的气势很足,除了马蹄声还有甲页碰撞和骑兵口中的长声呼喊,排成了一条斜线,转瞬间就跑完了这几百米路。

谁承想这就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冲锋了,当吊桥放下时那些正在挖坑的人就很没骨气的把身体一低,全都消失在坑中,隐隐约约的只能看到个别头盔的圆顶。

未战先怯!这是兵家大忌。

古人打战大概有四个方面可以对比,第一就是人数,谁人多谁厉害;第二就是兵甲,谁装备好谁占便宜;第三就是粮草,谁不愁吃喝谁心里踏实;第四,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士气。要是刚一见面就怂了,后面打起来会越来越怂。

在冷兵器时代,士气一旦低落,本来能赢的会输,本来占优的会变成劣势。这玩意看不见摸不到,却是前三项的背书,没有它前三项一文不值。

“不如农夫亦……大师可识得他们的来历?”城头上的梁乙逋就算不是武将也懂这些基本要素,当他看到对方全缩到土坑里躲避这十多名骑兵后,心中原本有的那么一点点不安也没了。这时才想起身旁的大和尚,要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这事儿他就不想管了。

“老僧不曾见过,应该不是附近的部族……嘶……”老和尚比任何人都迷茫,他在西凉府报国寺内已经主持了三十多年,南到群山、北至大漠、西边去过甘州、东边见过都城,可以说西夏能有的部族都见过,唯独没见过眼前这支。

对方的穿着太怪了,个个都是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说日子过得穷吧,却有这么多四轮高车,连猜的依据都没有。

但话还没说完,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就让老和尚一口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本来就没几颗牙,这下好了,差点没把舌头咬穿。

疼得他差点蹦起来,张着嘴斯哈斯哈的吸冷气,血混着口水都流了下来,把一下巴白胡子染成了花的,愣是没感觉到,只顾瞪着眼睛看。

他看啥呢?看有史以来最利落、最快捷的一场杀戮!

十多名西凉铁骑眼看就要越过那些缩在土炕里的怂蛋包了,突然就像撞到了一堵墙,连人带马全都栽倒在地,掀起了一片烟尘。

梁乙逋看清楚了,土坑里那些人站了起来,露出大半个上身,手里端着某种器物。有几名西凉骑兵好像没摔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掉头就往回跑。

但没跑出几步远就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推了一下,狠狠的扑在地上,扭了扭就不动了。就算再不是武将,此时也能联想出那些人手里端的是啥,弩呗!

“他、他们在射杀我们的使节,这、这、这……”这十多个骑兵气势是挺足的,确实有点欺负人的感觉。

但是再嚣张也不能直接射杀,这队骑兵是举着仪仗旗过去的,按照约定成俗的战场规矩,这就是摆明的使节。看不惯骂几句没问题,可聊都没聊呢就射死了,这也太不讲规矩了吧。

“擂鼓!不管是谁,都要给我家儿郎偿命!”副镇守比梁乙逋还激动,派出去的都是他的亲兵,乃部族里最贴心、最勇猛的战士,这么死也太冤了,必须急眼。

鼓声一响,城门大开,一队队的骑兵、步兵鱼贯而出,在护城河边排列开来。骑兵在两侧、步兵在中间,不管骑马的还是跑步的,每队都有一面大旗,颜色、纹路、图案都有区别。

射杀使节的命令和洪涛有关系,但不是他下达的。列队之前他就已经下达了作战命令,这个命令意味着除了自己人以外都是敌人,不用获得任何许可随便射杀。杀死了没罪还有功,不杀反倒属于抗命不遵,是杀头的重罪!

“这就是雁翎阵吧?”到底该不该杀洪涛已经无所谓了,自己就是打仗杀人的,啥使节不使节,就算梁太后来了也是一样待遇。

没的谈,投降都不可以。上万人给二千多人投降,怎么受降?不把对方杀破胆、打成狗,说什都是白搭。

“夏人还未列阵……他们的中军还未出城……”蒋二郎和讹力命现在已经成了洪涛的狗头军师,并不是在战术战法上予以建议,而是要进行扫盲,随时回答这位主帅很外行的问题,比如这次。

338 科技就是战斗力

“这么慢?看来还是不知道本官的厉害啊!王大,先上攻城弩!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给我玩命射!”

不耻下问是洪涛的优点,一点脸皮都不要算优点还是缺点不好说,反正他自己觉得是优点。打仗嘛,哪儿有那么多臭讲究,谁赢了谁就是爷,谁输了谁是孙子。

攻城弩的组装速度非常快,四根大钉子往泥土里一钉固定好底座,弩身用螺栓往底座上一拧就算完事了。底座和弩身的连接处有个转动装置可以左右旋转,通过调整底座前腿,又可以上下俯仰。

不到十分钟,弩手已经在转动棘轮上弦,副弩手则拿起两根镐把粗的弩箭放在凹槽里,帮着调整俯仰角。

何时发射不归洪涛管,那是王大她们的任务。此时他正站在箱车上用望远镜观察敌情,或者说是在数人头。

“嘟……嘟嘟……嘭嘭嘭嘭!”随着三声短促的铜哨,一阵沉闷的震动声马上响起,那是钢板弩独特的响动。由于材质问题,钢制弩臂释放能量之后会来回摆动,有点像某种低音乐器,不难听。

发射的人觉得不难听,但接受的人就比较难受了。西夏副镇守情绪有点激动,按照常规双方距离一里左右排兵布阵是有点近,但背靠城池的优势也可以说得过去。

射击距离够得上一里远的武器不是没有,北宋的守城利器床弩就可以,但那玩意是固定在城墙上的,从来也没参加过野战,难免会有些大意。

出其不意说的就是这种不算大意的大意,钢板弩的声音传的慢,弩箭来的快,低音乐器还没听到呢,二十多支巨大的弩箭就穿进了人群。

和马蜂窝比起来,攻城弩的射击精度强太多了,只要按照标尺调整好俯仰角,又没有太大侧风,攻城弩的小角度抛射落点散布不会超过正负十米。

正面的西夏步兵最倒霉,第一波弩箭全是冲着他们来的,谁让他们站在中间还那么密集呢。

一支弩箭都没落空,全命中了目标,甚至有两根飞的比较远射到了吊桥前,给刚刚过桥的中军来了个见面礼。

“嘶,没想到这玩意还有破片攻击啊!”洪涛端着望远镜看得分明,弩箭钻入人群之后状态突然发生了转变,这是平时试验中没发现的。

有的成了棍法,箭杆会横扫出去,碰着谁都够呛。有的箭杆干脆就被巨大的扭力弄断了,尖利的茬口并不比箭矢杀伤力弱,谁在边上谁倒霉。

要说西夏军队还确实训练有素,遭到如此突袭之后只有中间的步兵有点慌乱,还在四处找到底是什么玩意,很多人都没意识到是这边发射的武器。

两边的骑兵属于坐的高看得远,不等主将做出决断,他们就在各自军将的带领下做出了正确选择。兵分两组,就像两柄圆月弯刀直插箱车阵地的两侧。

在如何对付纯步兵的技术上西夏军不用进行特殊训练,都快成本能了。利用轻骑骚扰侧翼、利用重骑中路突破。

只要把步兵的密集阵型冲散,给己方步兵提供有利条件,这场战斗基本就算结束了。遇到好的将领、训练有素的步兵,这个过程可能会长一些,就算冲散一次,对方还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集结。

这样的话,骑兵为主的西夏军就不再打攻坚战了,会采用围困战术,顺便再去看看能不能断了对方粮道,慢慢耗也得把步兵耗死。

那要是遇到对方骑兵也不少的情况呢?西夏军还有办法,那就是撤退。他们的步兵其实也有马匹代步,跑起来一点不比骑兵慢。

这么做的目的是要把战线拉长,充分利用地形、气候和对方骑兵周旋。寻找机会出其不意的迅速集结兵力,再去冲击对方步兵。

把步兵先打垮之后,西夏军摇身一变又成了步骑混合兵种,由重甲步兵结阵和对方骑兵硬撼,然后用轻骑兵限制对方骑兵的活动空间,逼着他们要不就打、要不就跑。

这些战法都是洪涛通过翻阅朝廷公文、询问各级将领、以及和王韶领导的总参谋部通信总结、学习来的。

别看来回来去就是两三种战术,但如何运用、何时运用何种战法,都是由身经百战的军官们临场发挥的,没有太固定的程序。

有时候一个正确的小选择就能左右一场战斗的走向、好几个这样的小选择综合起来,就足以影响一场战役的胜负。

洪涛研究了好久,发现针对夏人的战术及时调整自己的战术有点难度。自己有可能达到比较高的指挥技巧,但需要经历过很多场实战,然后从每一次战败、胜利中总结吸收。

这种办法显然不适合自己,说不定一次失败就死翘翘了,太危险。于是干脆就不管对方的战术了,一切以自己为主。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们爱咋打咋打,反正我就这样了!

说起来这种以我为主的战术要不就有极其高超的指挥技术,还有非常精锐的部队,要不就是大傻瓜,啥都不会,所以不愿意变化。洪涛基本上属于后者,但他比后者多了一项依仗,武器!

很多人一说起战争总喜欢把指挥官的智慧、士兵的勇猛放在前面,这种理由听起来确实很有感觉,很传奇的样子。

但是吧,现实往往是很枯燥很没意思的。真正决定战场胜负的往往不是指挥官的智慧和士兵们的勇敢,它是个冰冷冷的玩意,武器装备。

在二战前期,不管是法国、英国、苏联还是美国,都抗不住德国和日本的进攻。突然性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是武器装备准备不足。

不管英法和苏联的指挥官如何智慧、士兵多勇敢,也无法挡住德国人庞大的坦克集团。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在钢铁大炮面前啥计谋都是枉然。

美国人也一样,没有足够先进、数量占优的军舰,他们在太平洋战场上只能和日本舰队打游击战,拖时间等着自己的新军舰下水。

其实抗日战争也一样,几倍于日军的中国军队并不是次次都是无脑指挥官,也不是次次未战先溃,确实是挡不住对方的火力优势。

那有人会问,朝鲜战争里美军的装备明显要比志愿军和北越军队强很多,为啥还是没赢呢?

这场局部战争看似是两国之间的较量,实际上却是两大阵营之间的政治角逐,已经脱离了纯粹战斗的范畴。

站在美国人的立场上,朝鲜战争只是没达到最终目的,但也没输,从大战略上看,用半个朝鲜换取湾湾不被攻击,几十年后,确实达到了战略目的。

假如当年没有朝鲜战争,湾湾很可能就被拿下来了。试想一下,一旦湾湾变成了我们的湾湾省,啥第一岛链还有意义吗?有了这个桥头堡,我们可以向南辐射很远的影响力,对于马六甲生命线的维护也至关重要。

后世里也有这种例子,比如伊拉克、阿富汗、甚至叙利亚。它们的政治色彩更浓重,战争只不过是一种表态。真正的战略目的可能并不是大部分人能看明白的,需要用时间去证明。

洪涛目前并没有这种顾虑,可以放开手脚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所以他要把武器装备的优势发挥到极限,用来弥补自己指挥技术上的不足。

“吹号!”对于从两翼包抄的西夏骑兵,洪涛只说了两个字。

“滴滴答……滴滴答……”每次这种铜号声响起,洪涛都想高高举起手臂向前用力一挥,然后大喊一句:同志们,冲啊!

339 战争没公平(白银29/40)

电影里不就是这么演的嘛,只要一发起冲锋,不管对面有多少步枪、多少机枪,甚至连炮都不算事儿了,敌人必须抱头鼠窜。有那么几个顽冥不化的大反派,最终也会被正义的来福灵杀死、杀死!

但实际上他不光没喊,还把全身都缩到了箱板后面,连半个脑袋都不露。箱板上有瞭望孔,为了防止流矢万分之一击中的可能性,瞭望孔外还镶嵌着钢条栅栏,确保万无一失。

“哎呦呦,快看,倒了倒了!这下摔得够呛,脖子都断了吧!”光看还不过瘾,还得给同样趴在瞭望孔上向外张望的宸娘讲解,就好像孩子视力不佳似的。

“官人,这算不算胜之不武?如果让新军和夏人军队正面对垒,谁的胜算更大?”宸娘虽然已经被洪涛毒害了三年多,但内心还有那么一丝丝廉耻,总觉得用这么无耻的方式获胜不太光彩。

“要是两边都你一刀、我一刀的对砍,还是宋人胜算更大。因为我们人多,就算三换一也能把西夏、北朝、包括吐蕃、回鹘什么的全砍光,搞不好能一直砍到你的家乡去。可问题是这些人不想和宋人对砍,他们弄出各式各样的盔甲、弓弩、还骑着马到处乱跑。如果他们都像你说得一样正直,为什么不愿意面对面站着互相砍呢?”

洪涛已经不太会正常回答问题了,只要听出有人对自己的做法提出异议,不管男女老幼,一概是喷回去,连冷嘲热讽带挤兑。

“……确实有道理,怪不得官人不愿意打仗,很没意思。”宸娘歪着头咬着手指头想了又想,也没找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承认。但对于外面的战争也没了兴趣,干脆不看了,坐在箱车一角开始逗弄笼子里的鼹鼠。

战斗过程确实没啥意思,相比起激情彭拜的西夏骑兵而言,新军士兵很不配合。他们全都缩在散兵坑或者战壕里,除了半个头盔之外啥也看不见。

这样一来骑射作用就完全失效了,射谁啊?射不了,难道不能跑近点用刀砍杀吗?刚开始西夏骑兵也是这么想的,不露头是吧?防的住箭矢还能防得住刀刃!

结果他们为这种想法付出了极高的代价,死亡!

凡是试图靠近散兵坑和战壕的战马都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扑倒,具体原因当西夏骑兵落地之后就想明白了,地面上有尖刺!

可惜他们无法把这个讯息带回去,只要是落马的骑兵,或者直接摔死、或者被满地的铁蒺藜扎死。赶上命大的躲过了前两样,只要一起身就会有好几根弩箭呼啸而至,啥甲也防不住,立刻就被射成了刺猬。

想看一眼是谁对自己下的毒手都没机会,那些敌人非常猥琐,只在发射弩箭时露出个肩膀,然后就又缩回坑里去了,像极了草原上那些可恶的老鼠。

其他骑手看到同伴的悲惨下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骑射没用,冲进去又是白白送死,再勇猛的战士也不是疯子。

“嘟、嘟嘟……嘭嘭嘭嘭……”前面稍有犹豫,骑兵队伍就会变得有些拥挤,此时一阵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在听到这种声音之前,已经有十多位骑手连同他们的战马鲜血四溅,受到碎木波及的更多,人喊马嘶顿时连成了片。

这种情况还不是在一边,两侧几乎是翻版。在一百多米的距离上,攻城弩的平射威力更大,有几匹马已经被弩箭完全贯穿身体。

不得不说这些游牧民族就是生性彪悍,百十骑的损失没有吓住他们,反而激起了血性。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东西两侧的骑兵做出了相同的选择,那就是直接冲锋。

不再管什么轻骑重骑,要用尸体填平这一百多米的带刺路面。他们坚信只要进入肉搏距离,那些老鼠般藏在地下的家伙必须成为自己的刀下鬼。

至于说那种威力巨大的弩箭,夏人也看明白了。它们是厉害,但发射频率太低,冲锋的话顶多再挨上一轮,不冲反倒更危险。

“宸娘,快来看,要放花了。”洪涛依旧藏在箱板后面观察,见到西夏骑兵发起了决死冲锋,兴奋的拳头都攥了起来。

这才是新军战术的最终目的,如果这些轻骑兵就是不冲锋,新军拿他们还真没啥好办法。想靠攻城弩一点点消耗,那得打到什么时候啊。

一百多米的距离对于轻骑兵来讲确实很近,饶了一个圈子之后,两侧的西夏骑兵分别变成了五列纵队,相距十多米的样子,就像是两把大铡刀,向着中间的箱车阵地呼啸而来。

刚开始只是遭到了钢板弩的射击,这些弩箭别看小但力道十足,穿不穿甲胄也是没有任何意义,挨上就会直没到箭羽。

最可怕的是那些缩在地下的家伙根本就不射人,而是射马。相对人体而言战马的面积好像更大,这样一来,前面倒下的战马就会阻挡后面骑兵的冲锋线路。

但夏人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并没有被前面这些障碍阻挡住,只是稍稍把五列纵队变了变,每列队伍都成了个斜面。这样就算前面的战马倒毙,也不会影响后面同伴的速度。

“怪不得北宋骑兵也打不过人家呢,看这素质,已经到了人马合一的地步了。可惜啊,这么好的兵全要不明不白的死去。落后就得挨打,宸娘,这句话不陌生吧?”

西夏骑兵的临场应变不可谓不精彩,确实也起到了不影响冲锋的作用。地面上那些铁蒺藜总有被踩光的时候,付出这些代价应该来说是值得的。

但看在洪涛眼中,他们不变阵型可能还死的慢一点,王大那群孩子不光比自己胆子大,还比自己坏。

这是在故意勾引西夏军骑兵变阵,然后好发挥火箭的散射效果。谁也别挡着谁,确保人人都有死亡的机会。

“假若朝廷让官人当宰相,用三年时间训练十万新军,岂不是没有夏人和辽人的活路了。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官家就不知道呢?”

宸娘听过好多次这句话,当然记得。她在马尾城也见过火箭齐射的威力,步兵躲不开、骑兵更躲不开,跑的越快死的也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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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 初战告捷

火箭没有发射间歇,只要新军乐意,每名骑兵分三支官人也不会吝啬的。那些箱车里除了罐头之外,几乎全是各种弩箭还有霹雳弹和火油弹,足够分的。

而且还不用担心以后,马尾城的后勤箱车队很快就要到乌鞘岭。用不了几天新军又会装满了武器继续出发,战斗力依旧这么强,丝毫不带打折扣的。

“有些事等你大一大再听,现在不用想那么多,更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起。好了,看放花吧。”宸娘这个问题提得太尖锐了,别说她还是一个孩子,就算是成年人问,自己一句半句也讲不清楚。

此时散弹坑和壕沟上面又多了一层长管子状的东西,洪涛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湿布巾拿起来,自己捂一个,宸娘捂一个。

“呜呜呜……嗷嗷嗷……嗖嗖嗖……吱吱吱……”就在西夏骑兵以为同伴没有白死时,几十米外的地面上突然绽放出无数朵白花,然后就是漫天遍野的尖啸,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几千骑高速冲锋的队伍就像是浪花碰上了水坝,再如何怒吼也前进不了分毫,全都拍碎在跟前,再和来时一般迅速的退了回去。

但浪花可以带走绝大部分同伴,西夏骑兵却没这个本事,转瞬间就有一半的队伍躺倒在绵延了百米的一条横线上,距离散兵坑最近的不足三十米。

在这条线背后,几乎上百米之内都很难见到活人和活马。最远的倒霉蛋在三百多米外照样被一杆巨大的标枪扎穿了肚子,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还张着嘴瞪着眼,到死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全是不甘。

这一切并没就此停止,大大小小的巨弩依旧从白色烟雾后面冒着红火苗飞了出来,碰上人人死、碰上马马亡。密集程度几乎和下冰雹一般,躲是躲不过,只能祈求佛祖保佑了。

“嘀嘀嘀……哒哒哒”几分钟之后车阵中又响起了怪异的铜号声,声音不太大但穿透力真强,远在一里之外城楼上的梁乙逋都听得真真切切,一个节奏都不会丢。

梁乙逋已经好久没闭上嘴了,都看傻了。三千铁骑啊,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从出发到现在不到一炷香时间已经死的七七八八。剩下的都在策马狂奔,方向不一而足,共同点只有一个,全是往远离那两道烟墙的方向跑。

什么马力、什么命令,根本就顾不上了。就算这些骑兵最终清醒过来,他们的战马估计也都跑废了,能不跑死就是幸运。

“这是魔鬼,来自大山的魔鬼!老衲要回寺中为全城祈福,刺史大人不妨派人去东都求援……”相较起来老和尚倒是没那么惊讶,虽然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抽搐,但听其话语理智满满。

这是在提醒梁乙逋,别玩野战啦,真打不过,还是赶紧缩回城内死守吧,顺便再派人去兴庆府送信,不管来不来援兵,该干的工作必须干完。

“对对对,大师说的对,本官这就……快吹号唤仁镇守回来,派出十骑、不,三十骑,速速去东都求援!”

梁乙逋听懂了,再也顾不上应有的气度,几乎用最大的声音把命令一个个字喊了出来,然后双手戳在城墙上,愣愣的看着那座已经被白雾遮蔽的车城发呆。

其实不用梁乙逋吹响撤兵的号角,城外的副镇守就已经在往回撤了。这个仗打的真没法说,做为主将的他跟着中军刚刚踏上护城河的吊桥,远处就升起了阵阵白雾,还伴随着鬼哭狼嚎,然后自己的精锐骑兵就完蛋了。

敌人干啥了他没看见、敌人用的什么武器也没看见、自己还剩多少骑兵更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赶紧把刚刚出城的步兵再撤回去。

既然人家对阵骑兵如此容易,想来对付步兵也不会太吃力,此时还凑过去挨揍显然不是明智之选。就算要进攻也得搞明白几个不知道和没看见,有了应对之策再说。

四散奔逃的骑兵不用担心,敌人并没有围城,显然也不打算围城,南门不能进还有东西北三个城门。

但他对能回来多少骑兵已经不抱希望了,这些铁骑都是附近几个大部落的精华,一次冲锋就差点被打干净,还回来做什么?

如果自己遇到此种情况,第一选择也不是回城,而是赶紧回部落报信,免得自己的部族再遭受更大损失。

和国家比起来,部族才是组成西夏的基本单元。国家没了可以再建,部族没了会沦为别人的奴隶,不管走到哪儿都会受尽欺凌。

“哎,讹力命,这招儿挺好用啊,算你一份功劳。以后再接再厉,有这样的点子直接和我讲,别和蒋指挥费吐沫,他除了会杀人啥也不懂。”

此时洪涛已经从箱车里站了起来,两边啥也看不见了,甚至南北两面也被飘散的烟雾笼罩。敌人也都退了,再缩在箱车里有些不像话。

如此多的烟雾怎么能知道敌人何时退却呢?请往箱车阵的中间看。那里不知啥时候搭起了一座又瘦又高的木塔,足足有二十多米高。

两个特种兵坐在上面,一个拿着望远镜四下巡视,一个举着两面小旗发送消息。发射火箭的烟雾再大也不可能把营地全笼罩住,何时该停止射击、外面敌人有何动向,都是他们俩居高临下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有错。

这个办法是讹力命想出来的,在马尾城训练新兵时,洪涛就对火箭发射之后产生的大量烟雾比较忌惮。

这玩意一多就啥也看不见了,先不说命中率问题,反正火箭也是覆盖射击,瞄不瞄效果差不多。但多发射一轮就是上万枚箭矢,太浪费了,怎么能及时发现敌人的动向呢?

正好王大头把攻城弩送来,组装的时候讹力命看见了,他悄悄和蒋二郎提起了用攻城弩底座搭瞭望塔的主意,但当时就被否了。

在蒋二郎眼里,攻城弩显然比瞭望塔重要,至于说多射一轮少射一轮的浪费问题他根本不关心,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好在讹力命不是个死心眼,他还指望多立功好多换点土地呢。见到蒋二郎不采纳,干脆又和王大提起了此事。

结果自然是传到了洪涛耳朵里,只做了一次实验就被正式采纳。现在看起来,洪涛还是比较明智的,这玩意确实管用。

341 按部就班

“……大人,我们后面只有少量牧民骑兵,还未集结就被打散了,目前还未发现西夏援军的影子。”蒋二郎来的比较是时候,刚好听见了洪涛对自己的评价,然后也不要脸了,干脆就当没听见。

“看样子凉州城内也没有太多兵力,他们的主力应该都去和董毡较劲儿了。本官再给你一百人,守住乌鞘岭我们就可以进退自如,万万不可有失。”

来之前讹力命就对凉州城的兵力做了一个大概分析,结果是不会超过两万。最近的援军就在济桑城,通过截获的西夏信件看,济桑城的兵力好像也去支援卓啰城了,那这周围百里之内就不该再有大批西夏军队驻守。

“还是大人留着吧,乌鞘岭人多了反倒是麻烦。末将留了八十人在上面,其余的兵力以百人为一队,都在驿道两侧十里左右活动。凉州附近还是真富裕,三个部落营地就有上千匹好马,能驱赶的都已经向乌鞘岭关隘南边驱赶,不能驱赶的尽量杀死。现在末将的手下人没杀死多少,倒成了屠户,杀羊杀牛杀马杀到手软。”

蒋二郎不打算要这些新军士兵,就算会骑马也不要。不是一个系统无法配合,带着他们反倒成了累赘。

“这样也好,再坚持几个时辰,本官争取太黑之前拿下凉州城,是烧是守还要看苗魁的车队能否及时赶来。”洪涛也不强迫,蒋二郎不是那种死要面子不要命的人,他说够了就是够了。

“王大,吹号,开始攻城!”说干就干,新军最大的优势就是打仗不费力气,像这种短时间的接触战根本不用休息,甚至都不需要吃饭的时间。

谁饿了背包里有口粮,自己吃自己的。反正每个人都有定量,先吃光了要不就饿着,要不就受罚之后得到额外份量。

基本上没人会因此而受罚,这些口粮含油量很大,平时能吃五碗小米饭和半锅熬菜,但压缩饼干和罐头一份就饱,还特别顶时候。

新军如何攻城呢?特别简单,就是抬着攻城弩往护城河边凑。城头上射箭不怕,攻城弩前面自带弩盾,一寸厚的木板,夏人的弓弩根本射不透。

但攻城弩要是到了三百米射程之内,扔出去的玩意就不是盾牌、甲胄能抵挡的了。

火油罐集中扔到了城门上,再来一颗霹雳弹,别说城门只是用铁箍加固的木头,就算它是铁的也会被混合油烧软,然后被自身重量压垮。还别打算泼水救火,混合油不怕水,照烧不误。

等城门洞里燃起大火之后,攻城弩就把火油罐和霹雳弹扔上了城门楼。一刻钟之后,瓮城的城楼已经从下到上的烧成了大火把,热浪和烟雾迫使守军不得不远离附近的城墙。

待吊桥的机构也被烧坏,呼啦啦的倒下来之后,新军士兵们才不紧不慢的推着一辆箱板横放在车顶的箱车走过了护城河。有零星箭矢能射过来,也会被箱板弹开。

箱车一直被推到了瓮城和主城的交界处,新军士兵躲在箱板下面开始了土工作业。凿子、锤子、锄头一顿刨。

先把坚硬的岩石凿出一个小洞,然后塞进去一根手腕粗细的长筒,点燃药捻之后推着箱车就跑,躲在瓮城侧面。

不久之后城墙下面也爆发出一团烟尘,伴随着沉闷的响声,附近的城墙有些震动,那个小洞变成了水缸大小的圆洞。

敌人在凿城!西夏守军很清楚,可惜他们也没辙。想用守城器械对付这辆箱车基本没可能,附近的城头和城墙都燃起了大火,有不要命的披着湿透的牛皮往里冲。

但这次的火焰和往常不同,它们不光温度高,还带吸附性,粘在哪儿哪儿就着火。短时间的火焰可以抗住也不成,火焰中还有浓浓的烟雾,吸上几口就能把人熏晕,跑都跑不掉。

此时新军士兵又推着箱车凑了过去,从车上抬下一个大号的霹雳弹,塞进缺口之后点燃药捻。这回他们不是躲在瓮城旁边了,而是推着箱车跑过了吊桥,有多快跑多快。

这一声巨响,连正在燃烧的瓮城城楼都给震塌了,被炸开的夯土和碎石飞的漫天都是,二百米外的十多架攻城弩都被波及到了,要是没有头盔保护,弩手估计全得被砸成一头包。

“宸娘,记下来,硝酸钠威力过大,药量可以减少三分之一!”

等尘土散尽就用了差不多一刻钟时间,再看城墙,已经坍塌了至少三十米,半个瓮城也跟着倒了。不过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被尘土一盖也小了,只有个别地方还冒着黑烟。

那颗大号霹雳弹里装的不是普通黑火药,而是用硝酸钠代替硝酸钾配置的新火药。这种火药容易受潮,无法提前太长时间预装,除了当炸药包,洪涛也想不出别的用途。

城墙都塌了,是不是就该冲入城中打巷战了?洪涛的回答是还早呢,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最好别拼命。

所以吧,攻城弩继续前进,散兵坑也跟着向前挖,阵地整体前移。别舍不得用,这些箱车里的火油弹和霹雳弹就是攻城用的,打野战用不上它们,可劲儿往城里扔吧,有多远扔多远,分散着扔。

待到缺口内侧确定不再适合人类生存之后,新军士兵才举着钢板弩、抗着一窝蜂,沿着倒塌的瓦砾向两边的城墙上爬。

敌人少就用钢板弩招呼,敌人多就来个一窝蜂。待把两边城墙清理出来一段距离后,攻城弩就也上去了。

不知道是凉州城太重要,不可以轻易失去,还是夏人确实彪悍,愣是在城墙上和新军打起了攻防战。

可惜的是在相对狭窄的城墙上面,攻城弩和火箭的威力直接翻了好几倍,没地方跑、没地方躲还得不停冲锋的西夏士兵被一片一片、一串一串的打倒,然后又一层一层的冲了上来,再被密集的弩箭射杀。

新军此时也出现了伤号,基本都是被流矢射伤了胳膊腿,抬下来之后会有专人负责急救止血,然后放在箱车上,凑够两三车就往乌鞘岭送。洪涛的原则是不要俘虏不带伤兵,连敌人带自己人都一样。

“滴滴……嘀嘀嘀……哒哒哒……”就在双方在城墙上寸步必争时,箱车阵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利的铜号声。

“怎么回事!难道是青塘那边的凉州军回来了?董毡不会如此不禁打吧,好歹也是朝廷册封的经略使。”洪涛听出来了,这是瞭望手接到了侦骑示警后发出的警报。

“大人,西边十五里发现了大批骑兵,移动方向凉州城,目前还没有看清旗号!”瞭望手又端着望远镜看了一小会儿,才把主将的问题回答清楚。

“吹号,重新集结!”敌人还有援兵!这并不出乎洪涛意外。

凉州城好歹也是一个国家的陪都,不可能就这么带你兵马守备,一下午就打下来好像是太容易了点。

按照计划,攻打凉州城的时间是五天,超过这个期限,不管打的下来打不下来,都要后撤到乌鞘岭一线进行补给。既然敌人援兵来了那就接着缩成乌龟壳,看看对方还有啥招数吧。

从城墙撤退的行动比较快捷,城内的守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有机会反击也不敢贸然出手。他们已经被火箭和攻城弩打蒙了,从来没见过如此战法,能不一触即溃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

342 青塘兵(白银30/40)

对于骑兵而言十五里路转瞬即到,不到半个时辰用肉眼即可看到西边起了大片尘埃。这批骑兵的规模不会少于千人,小部队踏不起这么多灰尘。

“大人,来着不太像夏军,太远了看不清。”讹力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上了瞭望塔,举着望远镜充当起瞭望手了。

“老讹,你不会是怕了吧。不管来的是谁,把箱车里装的东西用完之前都别想靠近半分。下来吧,别再吓到孩子们。”

说实话,洪涛心里也有点打鼓。从数据上算自己这支新军的火力覆盖密度确实很高,敌人不管用什么方法也冲不进来。但有时候数据也是会骗人的,实际作战的时候往往和演习不太一样。

可是这种情绪不能露出丝毫,还得装作特别镇静。士兵们不了解这么多数据啥的,但他们会察言观色,主将一旦慌了下面的人心里会更没底。

“末将给大人丢脸了,也不知道为何,这次出来总是不太踏实。”讹力命被说得满脸通红,尤其是看到王大她们的眼神更是无地自容。和这些孩子、厢役比,自己好歹也是当过禁卫军军官的主儿,又不是没打过仗,怎么会如此不堪呢。

“本官这次不怪你,新事物总是要有熟悉习惯的过程。但不要有下一次,你应该比别人适应的更快才对。来,到车上来,帮本官看看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讹力命的表现洪涛能理解,人的勇敢不是与生俱来的,天生不怕死的只有傻子。他惊慌是因为对新军和自己这位看上去有些二把刀的主帅信心不足,经过几场胜仗之后自然就消除了。

不光洪涛这边在紧张的观望,凉州城的西门上也站着不少人,同样在观望远处的烟尘。他们没有望远镜,只能手搭凉棚凭肉眼分辨,努力辨识着西边那片烟尘下的骑手到底属于哪一支部队。

“刺史大人,末将有种不好的感觉,佛祖可能把我们抛弃了……”有时候吧,经验比设备还先进。凉州城的副镇守率先有了答案,带着一脸死灰看向了旁边的梁乙逋。

“此话怎讲?”梁乙逋真想把这个家伙一脚踢下城去,此时此地不说鼓舞士气,怎么还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

“那是吐蕃的青塘兵,如果末将没眼花,敌将就是青宜结鬼章,青塘第一猛将!当年末将曾在甘州与其交过手。”副镇守还真不是瞎说,他看不清对方的衣着,但看到了比较熟悉的旗号。

吐蕃各族的战旗和宋朝、西夏都不一样,更像是出使用的节杖,上面还镶嵌着各种动物头骨。每位战将和每位战将在颜色、头骨种类上都有区别。

“难道说镇守大人未曾拦住董毡!”听了副镇守的话梁乙逋也是一脸死灰。光是城外那支至今不明来历的军队就够凉州一受的了,再加上吐蕃人的骑兵后果可想而知。

“大人如不嫌弃,末将愿在此与城共存亡,还望大人回到东都之后照拂我族一二,末将不想让族人为奴……”

副镇守到不是怕了,或者说他已经没心情怕了。做为军人战死沙场并不冤,但因此而连累了族群就对不起祖先的在天之灵。

按照夏人的规矩,失去了勇士的族群会被其他大族群吞并,他的家乡就在这里,一旦战败肯定元气大伤,要是能保着梁乙逋逃走就还有一线复兴的希望。

“……本官乃西凉刺史,朝廷交与多少城池在本官手上不能丢一座。如果佛祖真的抛弃了我等,那不如用这条命为家族洗清耻辱。莫要多言,本官带亲军守西城,将军速去安排,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许降。派去东都求援的信使几个时辰前已经出发,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可能是遗传,梁太后就是从各种艰险中杀出一条血路,到了她侄子这里也是一样的态度,有胆识、有行动还不轻易绝望。

“董毡来了?好快啊!不要轻信,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靠近都是敌人!”就在梁乙逋打算与凉州城共存亡时,讹力命也终于辨认清楚来者是何人了。洪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没有半点欣喜,反倒皱起了眉。

吐蕃人很不可靠,他们当墙头草当惯了,谁规定就不会战场倒戈了?之所以有这种顾虑主要是他们来的有点早。西夏在吐蕃边境也布置了不少兵力,就算董毡再能打也不太可能几天时间就胜利了吧。

这仗打得真麻烦,除了敌人还得防备叛徒,有时候友军也会变成猪队友,比敌人的伤害力还强。

从远处看这群骑兵乱糟糟的是一片,其实他们之间也有不同队形。讹力命给洪涛讲解了不少,但能理解和记住的真不多,要不说训练骑兵比步兵难呢。

除了队形之外,吐蕃人也安排了探马之类的哨兵,他们一般要比大部队突前几里路。此时吐蕃人的探马正在和特种部队互相追逐,双方谁也不认识谁,当成敌人是第一反应。

这时就能看出天生的骑兵和后天的骑兵有啥不同了,尽管特种部队有可以在马背上使用的蝎子弩,还有坚硬的甲胄,但依旧占不到什么便宜,被追得漫山遍野跑,很是狼狈。

好在吐蕃人还没失去理智,发现了这座奇怪的车阵之后就放缓了脚步,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马上派人折返大部队报告。

估计是个傻子都能看出车阵正在和凉州城作战,那些尸体、冒烟的城楼和损毁的城墙无一不在诉说着之前战斗的强烈程度。

于是吐蕃人很谨慎的在三里外停止了前进,他们的选择和夏人一模一样,很快就派出一小队人,也是举着旗帜前来询问情况,想搞清楚这个车阵到底是谁,友军还是敌军。

这次洪涛没让新军再去攻击对方的使节,既然知道是董毡的人,再这么搞就有点没麻烦故意找麻烦了。

但他也没让对方太过靠近新军的阵地,讹力命就是新军的使节,但他只有一个,手里也没旗帜,而是拿着湟州经略安抚使的官凭。

双方的使节凑在一起聊了不到一刻钟就各自返回了阵中,讹力命告诉洪涛来的确实是青塘兵马,带队将领为董毡和他的第一猛将青宜结鬼章。

董毡能在青塘一带称王称霸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打仗很有一套。他让养子阿骨朵带着主力攻占了仁多泉城,正在和凉州援兵鏖战。

但这并不是他的全部主力,还有一支不到万人的吐蕃骑兵绕道偷偷下了高原,趁着双方激战直插凉州城。

“都尼玛不傻,一个比一个贼!”

不用解释洪涛也明白,吐蕃人的目的就是突袭这座毫无准备的城池。成功了,他们就从背后包抄凉州援军。失败了则退回高原坐山观虎斗,大宋朝廷也说不出什么不是。里外都不太亏,一旦赚了就是大赚。

“本官就不去见他了,还是由你带个话,就说我们已经弄塌了凉州南门。现在不如合兵一处登城,青塘兵向西、新军向东,待把整座城打下来之后再在内城汇合。”

有了援军那就不能光看自己耍,你们不是也想要凉州城吗,那就得出点力。至于说这座城最后归谁现在聊为时过早,归谁也不能归西夏,所以一切都要等把城市拿下来再聊。

凉州城成了啥模样不用讹力命去讲大家都看得见,既然确认了是友军,此处又有便宜可占,董毡也不矫情,很痛快的收下了这份大礼。

343 屠城

洪涛第一次看到吐蕃军队是如何攻城的,他们人人在肩上批一件翻毛短斗篷,然后拿起各种各样的武器,举着牛皮盾牌就上阵了。既没有准备射击,也没有远程武器掩护,楞上!

讹力命这时又说话了,他也和吐蕃军队打过仗,对这些从高原上下来的蛮族如何作战有一些心得。

要是没有南门的这个大缺口,吐蕃士兵就会先去附近的山上砍树,然后用马拖回来就地组装长梯,依旧是冒着城头的箭羽向上攀爬。

翻毛短斗篷就是他们的盔甲,那是由牦牛皮做的。由于牦牛的毛发很长还很硬,再被动物油脂粘结在一起就和防弹衣效果差不多,加上里面穿的皮甲,抵御弓箭射击还是挺有效的。

最主要的是这些吐蕃战士不怕死,他们认为战死是去天上享受,只要头人们不收兵,就会死战不退。

说是愚昧也成,说是傻也成,反正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要是能有宋朝的军械支持,这就是一支完美的山地部队,还是步骑两用的。

“我靠,那个光膀子的就是青宜结鬼章吧!”正在谆谆受教的洪涛突然张大了嘴,端起望远镜向着城墙倒塌处瞧了瞧,又把望远镜怼在了讹力命脸上。

“正是此人,他作战从不披重甲,只用盾牌抵挡,却百战无损……吐蕃人都说他是天神的孩子,身上有神力护体。”讹力命让望远镜磕了一个酸鼻儿,强忍着泪水看清了正在往城墙上爬的那个壮汉。

“毛个神力,你要不信可以给他来一弩试试。成啦,别和我这儿墨迹了,去豁口处给双方协调一下。再这么下去王大估计就该翻脸了,这些蕃人太过分,这哪儿是在打仗,比逛市场还随意。”

青宜结鬼章确实比一般人高大威猛,他用的武器个头也大一圈,是个长柄铁骨朵。盔甲能防御刀箭,面对这种钝器就没啥大作用了,只要被砸实不用穿透也是骨断筋折。

但也仅仅是个体能力强点,在加上点运气而已,一弩箭上去肯定也得流血。洪涛对于这种猛将不太感冒,此时他的关注点已经不在青宜结鬼章身上了。

那些吐蕃士卒正在满地找俘虏的盔甲武器,还有扒衣服搜细软的,认真劲儿快把打仗都忘了。找着找着就找到了南门右侧的城墙上,这里是新军的地盘,以王大的性格肯定不许外人靠近,而且说翻脸就翻脸。

城墙上的战斗依旧很惨烈,夏人面对突然多出来的敌人并未胆怯,还是寸土必争。但不怕和打得过又是两回事儿了,仅仅应付新军都节节败退,再加上这么多见人就想扒衣服的穷鬼兵,结果可想而知。

等越来越多的攻城弩上了城墙之后夏人真顶不住了,月牙铲一般的弩箭一来就是一串人倒地。死相惨不忍睹,胳膊腿、肠子肚子满天飞,再有血性,等肾上腺素的劲儿一过去也会胆寒。

只要有一个人迟疑不前,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当第一个人退怯了,马上就会变成溃败。

当两支军队从两个方向各自逼近了东西两座城门时,已经不再有夏人军队再往城墙上冲。估计他们也剩不下多少人,从南门到东西两座城门大概两里长,几乎都被尸体塞满了,没有下脚的地方,要踩着好几层尸体往前走。

攻城弩更找不到地面可以固定,新军士兵们干脆就用敌人尸体压在支架上当配重,反正发射两次就得往前挪几十米,用大钉子确实不太方便。

“这位城主好像有点死心眼,外城都丢了,屁大点的内城能守住?还尼玛都是木料建筑。成了,也别多死伤人了,把内城的南门给我烧了,谁也别想出来,剩下的就交给我们的友军吧,他们好像还没抢够呢。”

夏人是不冲了,但也没打算投降,全躲进了内城。这座城本来就不太大,内城和外城最近的地方都不足三百米,攻城弩在高高的外城墙上发射火油弹扔得更远。

洪涛所说的少死人是少死伤自己人,具体内城里面还有多少人、是否有平民、想不想投降都不打听,装不知道呗。

万一他们真投降了自己还真麻烦,这么多俘虏都杀喽?那不就是屠城嘛,传出去太损害名声。要是吐蕃人想这么干自己也不能拦着,真没这个权利。

达尔文的自然进化论确实有道理,他说越是在恶劣环境中生活的生物就越凶恶,比如说毒素更毒、攻击性更强等等。

这个理论用到人身上照样合适,如果让新军士兵攻城,他们顶多是箭弩密集一些,火油弹扔的多一点,肯定不会为了些许财物就上去和不认识的人拼命。

但董毡的青塘兵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他们好像已经忘了城墙上还站着宋人士兵,抢的那叫一个畅快。

抢完了兵甲抢财宝、抢完了财宝抢女人,上到四五十、下到十来岁全不放过,随便按倒就上,完事还得给脖子上套上绳索拴成一串儿。至于说老人和孩子在他们眼中连牛羊都不如,一律砍死了事儿。

有些青塘兵实在找不到东西可抢了,而他们的驮马又没装满,咋办呢?干脆找来木料凑合绑一绑,是不是梯子都无所谓,直接就往寺庙的塔顶上爬。

那上面有很多鎏金的装饰品,能敲下来的就敲,掉不下来的就砍碎。反正除了砖瓦带不走之外,啥都要。

也不是没有反抗的,这不十多个身着华丽衣服的人就从内城的角落翻墙跑了出来,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全都拿着兵刃,居然想突破东门夺路而逃。但很快就被青塘兵发现了,后面追出来一大群。

“那是贵族的家眷吧?”洪涛不是没屠过城,只是每次屠城都躲得远远的,等差不多了才露面看两眼,然后下个命令了事。

这次不想看也得看,总不能撤出这座城完全交给董毡,凭什么啊。看多了这种场面之后,那颗本以为很坚硬的心也不由得软了起来。

“……应该是党项高官的家眷……说不定就是城主的。”讹力命对于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他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毕竟这里屠杀的都是他的同族,但又怕露出太多同情心会对自己造成不好的影响。有时候叛徒也是很纠结的,不是人人都能心安理得。

“王大,把她们带上来。这边是我们的地盘,当强盗也得讲点规矩。”洪涛没去等讹力命为同族求情就下达了命令,这种考验很伤人,没必要。

这个举动好像引起了青塘兵的极大不满,他们的人越聚越多,还有人冲着城上叫喊着什么。如果不是看见马道上不满了手持弓弩的新军士兵,估计就得冲上来抢人了。

“他们在喊什么?”洪涛有些好奇,这些青塘兵也太没规矩了,难道他们的将官就不管吗?

“大人救的好像是镇守和刺史的家眷,按照吐蕃人的习惯,敌人高官的家眷应该归破城将领所有,别人不许染指,这些人在向大人索要战利品呢。”

讹力命没想到帅司大人这么轻易就下令救了那些妇孺,心里自然乐意,但一想到没准会由此与友军发生冲突,又有点不安起来。

“这很合理,你去告诉他们,这座城是本官破的,让他们把该给本官的战利品都送过来。”洪涛一听就高兴了,他就喜欢守规矩,但不能只自己守,别人也得守。

344 窝囊死的

讹力命的话立刻激起了城下的一顿骚乱,青塘兵并不承认新军的战果,他们非说是由他们率先攻占的凉州城。

理由也很充分,这里的内城是他们破的,镇守府也是他们拿下的,就连凉州镇守和西凉刺史都是他们杀死的。

“嘿我个暴脾气,这不是胡搅蛮缠嘛。王大,吹号收兵,我们去城外扎营,这个破地方没法住人了。”如果对方是董毡洪涛还有心情去和他掰扯掰扯,但是面对一群青塘士兵真没这个心情。

听到了号声,城墙上的新军士兵开始各自回到各自的队伍中去,依次掩护着向南门而去。至于后面还想追上来的青塘兵,王大的处理办法很简单,在马道上点燃几颗火油弹,谁不怕烧谁就上呗。

“大人,有兵马追出来了……”刚刚走下城墙,讹力命体内的骑兵天赋就起了作用,比别人提前好几秒钟发现异常。

“列阵!吹号!”不等洪涛发令,王大已经下达了战斗指令。新军也不是一点野战能力都不具备,没有散兵坑照样可以对付骑兵,手中的钢板弩和肩上扛着的一窝蜂都是做这个用的。

而且城墙距离箱车阵只有几百米距离,稍稍后退一点就不用顾虑左右和后面的防御,专心向前即可。

“对面可是驸马王诜?我乃宝顺军节度使董毡,特意前来和王大人一会。”出现在城墙缺口处的果然是一队青塘骑兵,不过这队骑兵和大多数青塘兵不同,他们的穿戴更整齐,就连马匹身上都披着皮甲。

正中间有个穿甲未戴盔的壮汉,正是在望远镜里见到的青宜结鬼章。但说话的不是他,而是身边一个顶盔贯甲的汉子。

“董将军有礼了,在下正是王诜,不知有何见教?”洪涛在讹力命告警时就已经开始快步往车阵那边跑了,等董毡带队出了城墙他距离车阵还不过百余米。但人家都出声打招呼了,还闷头跑就不太合适,只好停下脚步。

“你手下的汉家娃子抢走了节度使大人的俘虏,快快交出来!”董毡的汉话很不错,但青宜结鬼章的口音就有点重了,气势也有点凶。

看到青宜结鬼章的架势,洪涛就基本了解这些所谓的青塘兵对大宋朝是个什么态度了。怪不得一说要和董毡合作,从溪罗撒到苗魁再到蒋大郎都异口同声的不赞成。

这哪儿是朝廷的兵马,完全就是另一个李继迁嘛。只是现在的局势不利于他称帝独立,但凡遇到宋朝有个头疼脑热,这孙子立马就得在背后捅上一刀。

“我乃湟州经略安抚使,太子少保,朝廷正二品,见到本官不该下马行礼嘛!”

既然他们没真心实意归顺,自己也就没必要替朝廷安抚了。这种人靠小恩小惠是养不熟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抡圆了手里的大棍子猛揍,打个半死再给点残羹剩饭,吃不饱也饿不死,还得天天干活累得和孙子一样,反倒踏实了。

“本节度使乃太傅是也,正一品……帅司大人某要太小气,破城的事情本官还是要向朝廷为大人美言几句的,能以偏军至此,也是难得。”

礼肯定没有,董毡的头衔比太子少保还高。不过他倒是下了马,打算和这位驸马好好聊聊,凉州城必须归青塘兵,给予的补偿就是个协助功劳。

但青宜结鬼章的表情就不那么好看了,他脸上分明写着:孙贼!你算那颗葱啊,不就是个依仗裙摆上位的外戚嘛!

受礼的洪涛也不安份,眉毛眼睛都错位了,嘴角一直撇到了耳根下面,满脸都是一个意思:二货,再能打管个屁用,董毡不用,但你一样得给老子乖乖见礼!

“刚才尔等说俘虏是你们的,本官倒想问问凉州城墙是谁打开的?凉州南门和东门是谁占据的?董节度使没来之前本官麾下就已经攻占了小半个城池,只是不愿纵兵劫掠才不曾与尔等争夺内城,俘虏一说自然也就不存在。奉劝二位一句,本官和其他大宋官员不太一样,他们可以忍辱负重委屈就全,到了本官这里向来都是要占别人便宜的。这样吧,董刺史让你手下的士卒把抢来的财物交出一半,然后退出凉州城,本官会在上奏朝廷时也加上一笔,就说此城是由董刺史协助攻占的,如何?”

不服气没关系,洪涛压根也没指望能用官阶压服一群外族。和他们相处必须要得寸进尺,任何一点忍让都会被视为软弱。

“放屁!谁抢到就是谁的,你个狗官凭什么索要,有本事自己来拿!”原本总是讲道理、讲教化、彬彬有礼的大宋官员突然变成了这幅嘴脸,让青宜结鬼章非常不适应。

一听说还要分自己的战利品,城池也得让出去,顿时比刨了他家祖坟还激动,用破口大骂形容已经算轻的了。要不是有董毡在一边镇着,他就得抽刀子和洪涛拼命。

“住口!王大人,这样做不太妥……呀!你们……啊!”董毡比青宜结鬼章圆滑的多,在没搞清对方到底要干什么之前不想和友军发生冲突。

尤其是一位朝廷的驸马,很容易就能把事情捅到皇帝耳朵里,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但他也不想就此示弱,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利害关系讲清楚。

但刚张嘴说了个开头,场面突然发生了变化。对面的宋军突然端起了手中的劲弩,瞄着青塘兵就射。速度那叫一个快啊,好像早就演练好的一般,丝毫犹豫都没有。

如此近的距离,已经全体下马的青塘兵根本没有闪避的时间,而且谁也没想到这些宋军的弓弩都是上着弦的。

弩这种兵器使用起来是有很多讲究,平时需要放开弓弦,作战时才会搭上,就是怕弩臂长期受力变形。

也不能拉满弦太久,牛角做的弩臂承受不了长时间的大的拉力,更不能不放入箭矢空射,那样会把弩臂弄坏。

可是这些禁忌里有一条被钢板弩修改了,由于弹簧钢的性能比牛角要强,更换起来也更容易、更便宜,所以新军士兵在使用钢板弩的时候就没那么在意了。

战斗时不管有没有目标都会把弓弦拉满,一旦发现目标只需放上一支弩箭,呼吸间就能发射。这原本是为了新军士兵安全考虑的应对之法,没想到更合适用于突袭。

短短十几秒钟,三十多骑青塘骑兵连带他们的正副主帅就全躺在地上了。相隔十几米被无羽弩箭射中,就算穿两层渭桥镇出品的表面渗碳板甲也没用,旁边还有王大那些特种兵们用蝎子弩补刀。一下射死算走运,受伤没死的才倒霉,还得眼睁睁看着挨第二下、第三下。

青宜结鬼章就是个倒霉蛋,据说身经百战毫发无损的半神之躯必须引来了更多弩箭,结果半神没出现先成半残了。

三根弩箭从身体正面射进去,背后露出了两个尖尖,脖子上还中了一根黄蜂刺,咕嘟咕嘟的直冒血泡。

但他确实强悍,这样都没马上死,也没完全倒下,只是单腿半跪在地上还试图去腰间抽刀呢。

“我艹,还敢瞪眼,我让你瞪!”啥叫小人得志?请看此时的洪涛。

突袭刚发动时他是躲在黄蜂身后的,突袭成功了立马就站出来端着蝎子弩给青宜结鬼章补刀,但左手依旧拉着黄蜂的胳膊,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黄蜂就是挡箭牌。

345 溪罗撒上位(白银31/40)

可惜了一位吐蕃族的勇士,没死在敌人手里却被友军给干掉了。至死他也没想明白,为啥宋军会突然发难呢?

讹力命也是这么问的,好好的友军就算气势有些嚣张,也不该反目成仇啊。这么一来青塘军该如何指挥,保不齐就又多了近万敌人。

“不为啥,我看着他们别扭!把尸体拖走,箭矢都拔掉,叫溪罗撒赶紧回来,该他出场了。”

城外发生的一切青塘军还未曾看到,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宋军会向青塘军下手,还在每个犄角旮栏里搜刮呢。

而这几十具尸体和马匹被几百名新军士兵围住,也看不出来是死是活。按照常规逻辑推,董毡带着卫队去宋军大营里做客更靠谱。

但做客时间长了也会引起怀疑的,所以溪罗撒必须马不停蹄的从乌鞘岭赶过来。当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营地,在箱车后面看到董毡和青宜结鬼章的尸体后也傻眼了,嘴唇哆嗦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上位就别瞻前顾后,最大的障碍本官都帮你解决了,难道如何收拢一群无头苍蝇的活儿也得本官替你干?那样的话本官不如自己去当青塘之主,你也就失去交换的价值。”

洪涛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杀了就杀了,谁不服谁就来打过。这大半天刚消耗了不到二十车弹药,剩下的全是你们的,要多少给多少,反正自己是不想再带着它们回去,怪沉的。

“末将斗胆向大人借这两具尸身一用……”牙都快咬碎了,溪罗撒终于鼓足了勇气,打算去用性命搏一搏前程。

“赶紧拿走,外面还有一些,都归你了。但本官要提醒你一点,别指望能轻易说服所有人,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同意见。带着你的族人一起去,多拿几具一窝蜂,谁不服就和谁决斗,射死丫的别人也就服了。本官听到火箭声就会派兵镇压青塘内乱,保住自己小命,能多坚持一刻就多坚持一刻。有时候是否大富大贵不在于你有多大本事,而在于你能否多活一炷香时间。”

这些尸体本来就是给溪罗撒预备的,而且杀死董毡和青宜结鬼章的黑锅也得扣在他头上。不管最终他是死是活,这个罪名是跑不掉的。

别人说啥不重要,重要的是湟州经略安抚使、太子少保、驸马王诜亲眼所见,是吐蕃唃廝罗族起了内讧,致使两位头人被杀。

做为友军,湟州军必须也有责任插手这件事儿。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把内讧的双方分开很正常嘛。当然了,两边都是军队,分开也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误伤一些青塘士卒在所难免。

但最终结果肯定是好的,经过湟州军的协助,新的青塘之主溪罗撒同志掌控了局面,青塘依旧是大宋的青塘,友军也依旧还是友军。至于这位新任的青塘之主叫啥、姓啥,这有关系吗?把准备给董毡的圣旨改个名字不就完了。

这么说朝廷里能不能信、会不会有人揭发是湟州军袭杀了董毡,这些问题更不用担心。任谁坐在皇帝的位子上也不会相信这种说法的,太没道理了啊。

王诜根本就不认识董毡,辖区也离董毡的势力范围有几百里之遥,中间还隔着别的州县,私仇肯定是没有的。

公愤,没错,驸马王诜的人缘是比较次,走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但他只是在湟州内部折腾,从来也没出过圈子,连秦凤路都不曾受害,更别提属于熙河路的青塘地区,八竿子也打不到嘛。

既没有私仇、又不存在公愤,一位朝廷二品大员为啥要在战场上突然袭杀了友军的将领呢?这玩意根本说不通。就算是王诜在朝中的仇人,也想不出如此荒谬的弹劾理由。

所以说,什么叫事实?事实就是看谁能把理由讲的更符合逻辑。吐蕃内讧的理由就非常非常符合逻辑,而且还非常非常符合大宋朝的利益。

董毡这个人吧,历来不太安份,曾经有过吃里扒外的底子。朝廷不是不想办他,而是手不够长办不了。现在好了,换了一位完全心向大宋的新头人,青塘地区不光没丢,未来还更光明了,为啥不信呢?

就算洪涛和神宗皇帝自首,承认是自己杀了董毡,王安石和司马光照样也会编一套瞎话,把屎盆子想方设法扣在外族头上,否则青塘地区就乱套了。

“老讹,你觉得溪团练此去吉凶如何?”溪罗撒带着十多名特种兵,把那些尸体往马背上一放,向凉州城西门而去,那里是董毡的大本营。

洪涛说不担心是假话,十多名特种兵损失了也心疼啊。但从这里看不到西边的情况,只能通过聊天缓解一下情绪。

“人死如灯灭,想我朝皇帝在位时麾下也有不少族群效命,可一旦死了人心就会变,为了利益都倒向了梁家。党项人如此、吐蕃也是如此,只有宋人不太一样,你们的皇帝会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只可惜宋人太过仁慈,要是全和大人一般果敢,本朝就不该存在。”

洪涛算是问对人了,讹力命在这个问题上非常非常有发言权。党项人和吐蕃人的社会结构很相似,都是以族群为最基本的组成单元。所以在首领变更的问题上讹力命不仅能做出判断,还可以举出不少实例佐证。

他的家族不就是在权利更替时没看清形势,结果被别人联手给铲除了嘛。这些经验一般人体会不到,全是用性命和鲜血换来的,很是宝贵。

“宋人仁慈……这个说法从何而来?”洪涛还是头一次听到外族对宋朝如此的评价,说软弱的有,说迂腐的也有,唯独没听过仁慈之说。

“想当年景宗皇帝临终前曾和毅宗交待过,异日力弱势衰,宜附中国,不可专从契丹。盖契丹残虐,中国仁慈。顺中国则子孙安宁,又得岁赐官爵;若为契丹所胁,则吾国危矣。”

这个说法还真不是讹力命自己的感觉,更不是为了拍马屁编出来的,确实有非常高端的出处,居然是李元昊给李谅祚的遗言。

“可惜本官未见过你们这位景宗皇帝,否则定要和他好好讨教讨教。”听了讹力命的解释,洪涛觉得李元昊搞不好也是个穿越者。

他对大局的把握太准确了,丝毫不差的游走于宋辽两头巨兽之间,最终居然弄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大大的人才啊!

为啥李元昊没搞出跨时代的武器呢?洪涛觉得他可能是个文科生,或者干脆就是个后世的公务员,比较熟悉权力斗争,对自然科学一窍不通。

“呃……大人,火箭响了……”这话说的让讹力命都不好接茬儿,正在为难时,远处出来了火箭的凄厉叫声。

“本官给你五百人去安顺军中平息叛乱,记住啊,是去诛杀反贼的,这个口号要一直喊下去。”洪涛可不想亲自带人去人家大营里搅合。出主意可以,干活得手下来,尤其是这种比较危险的活儿。

“末将明白……”讹力命决定以后也得像溪罗撒多学习学习,如此简单就恢复了族群大首领的地位,诱惑太大了。

既然帅司大人能在吐蕃人里这么干,党项族群好像也没什么难度。自己想回归西夏朝廷是不可能了,即便再出卖一次宋人也不会受到信任,所以只能跟着这位大人走下去。

但走下去的希望呢?原本只是想找块能让族人容身的地方,但现在这个愿望又升级了,好像多统治一些族群、当个不大不小的首领也不错。主要是帅司大人太能搞事儿了,跟着他不折腾折腾很有点浪费生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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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6 这孙子!

整整一晚上溪罗撒和讹力命都没回来,洪涛倒是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因为他们已经分别派人回来禀告,一切顺利但无法脱身。

从动静上洪涛也部分印证了他们俩的说辞,西边的青塘营地彻夜篝火通明,照亮了半个天空和半座城市。

载歌载舞是听不见,但各种打击乐还是能听见的。显然他们在弄联欢会之类的玩意,肯定不是庆祝老族长挂了,那就只剩下新族长的登基加冕仪式,确实应该热闹热闹。

“……去吧,做为礼物,本官送你五车火箭,什么斩草除根的话我就不多啰嗦了,但回到青塘之后务必和李宪搞好关系,多送点财物别心疼。要让他觉得你比董毡好控制,否则在背地里和皇帝陛下说你坏话,得不到朝廷赐封,你这个青塘之主的地位就不牢靠,本官也无法名正言顺的支援,明白吗?”

第二天溪罗撒回来了,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和董毡同样的卫队,特种兵的打扮也不见了,身上那副山纹甲好像就是董毡的,上面还有两个小洞呢,即便被重新修复过也能看到痕迹。

他不是来向洪涛表功的,而是要带着这些刚刚归顺的青塘部下返回家乡。干嘛去呢?两件事儿,一个就是在半路截杀阿骨朵,那是董毡的养子,一直手握兵权留不得。还有就是抄了董毡嫡系族群,把青塘所有势力重新整合一遍。

“大人再造之恩小人永世不忘,只是有他们在场无法行大礼,还望赎罪。”溪罗撒表面上和洪涛是平起平坐的交谈,可是说话内容却和他现在的身份完全不符,至少从目前看来还没有登上脚蹬版、立刻变心眼的企图。

“恩,记得我们的约定就好。阿骨朵手握重兵,又有西凉军在一旁虎视眈眈,想轻易截杀不太容易。这些青塘兵是董毡的主力,只要把他们控制住,你回到青塘就一点问题没有。一旦让阿骨朵逃脱,后患无穷!”

刚才洪涛只不过是试试溪罗撒的品质,看看他是否得意忘形。还好,这个家伙并没打算这么快就当白眼狼,所以自己还得再叮嘱叮嘱。

古人比较看重血脉这个玩意,如果溪罗撒没有唃廝罗王族血脉这些青塘兵也不会快速臣服。所以说,凡是和董毡有关系的人必须都要清除掉,养子也一样。

“小人明白……我的家眷和孩子就留在湟州城,请大人费心照看一二。”溪罗撒和洪涛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非常清楚这位大人从来不干赔本买卖,不管多少也得付出点代价。

可是目前他还拿不出有用的东西,干脆一咬牙、一跺脚,把媳妇和儿子当了人质吧,待坐稳位子之后再想办法交换回来。

“算了吧,你小儿子在儿童团里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但其他两个儿子本官不会帮你养着,地主家也没余粮。等你在青塘安顿好之后派人来把他们接走,但那些入了工坊、参加了宋军的族人不许强行带走,必须他们自己同意才成,也不能逼迫,否则我可就急眼了。”

拿别人儿子媳妇当人质,这事儿在洪涛眼里很没必要。他认为但凡是个野心家就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说舍就舍,反倒还容易给自己造成错觉。

“只待朝廷正式赐封之后,小人就继续回湟州给大人效命。犬子已经二十出头了,让他在青塘坐镇,只要有大人在谁也不能拿我族如何!”

溪罗撒有他自己的打算,对自身的缺陷认识的也很清楚。在湟州的日子让他有点懂得该如何治理地方,但学得还不利落,有这么一位强大的老师不跟着岂不是太傻了。

“嘿嘿嘿,老溪啊,你堕落了,光想着吃现成的,不再是当年在黑虎山里那个为全族拼命的汉子了。这件事儿先不忙决定,把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合计,速速去吧。”

溪罗撒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他能不能继续到湟州任职,洪涛现在还没考虑,目前摆在自己面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凉州城咋办。

原本是想交给青塘兵守卫的,没想到事态发展的这么快,溪罗撒这就上位了,然后青塘兵短时间内也指望不上了。

溪罗撒揣着满满的憧憬走了,青塘兵来的快去的也快,除了带走满城的财宝细软之外,还把凉州城里杀得如人间地狱一般,活下的人口不足二成。

而且这二成人里有多少人还能继续活下去也不知道,他们都藏在各种地洞、地窖里,很多人渴死、饿死也不敢出来,全都吓破胆了。

洪涛自然没那么多兵力去全城挖洞抓老鼠,只是大概的把地表清理了清理,弄出来二百多口凉州居民,让他们去把城墙的豁口堵上,然后就坐在黑乎乎的南城楼上发呆。

他正在琢磨这座城池是守呢?还是毁掉。出了这么大事儿,凉州城也不是被团团包围攻陷的,连溃兵带百姓跑出去不少,西夏朝廷肯定会知道这个消息。

他们也肯定不会视而不见,援军估计很快就会到。自己必须在今天就做出决断,要守就得有守的办法,要毁就赶紧毁,然后拍拍屁股回马尾城继续窝着去。

“大人,末将还有事要禀报。”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然后走过来一个人。

“老讹啊,正好,你来帮本官分析分析凉州城是该守呢,还是该弃。”洪涛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讹力命的汉语可没董毡那么好,带着浓浓的鼻音。

“……这,末将不敢妄言。不过大人可知在东门救下的那些妇孺是何许人也?”讹力命显然不是来给帅司大人出谋划策的,对于这个问题没啥思想准备,也回答不上来。

“听青塘兵讲她们不是啥刺史的家眷吗?难道里面有西夏王子!”既然讹力命这么问了,那就肯定不光是家眷这么简单,洪涛小小的发挥了一下。

“呃……不是王子……但也相去不远矣。”讹力命真是佩服这位大人的想象力,差点就被猜中了。

“快点说,别和我玩猜谜语的把戏,本官还有更要紧的事儿。”既然不是王子,还相差不远,估计就是公主了。

洪涛对西夏公主没啥奢望,自己已经有一位公主了,还是长公主,必须不能再娶另一个国家的公主。这事儿要是让大舅哥知道了,分分钟得用宝剑砍得自己满院子跑。

“是梁乙逋的儿女……”见到帅司大人确实有点不耐烦,讹力命赶紧道出了实情。

“梁乙逋是谁?梁乙埋的兄弟还是儿子?”洪涛眨巴眨巴眼睛,没觉出来这个梁乙逋的儿女比夏国公主重要。

“是梁乙埋的独子……大人试想一下,目前夏国皇帝正被囚禁,梁太后和梁乙埋大权在握,但梁家目前只有一支有后……”

讹力命觉得这位大人有时候装孙子装的太气人了,你都把夏国陪都打下来了,居然不知道西夏国相的大概情况,谁信啊。但信不信也得解释,谁让人家是咱领导呢,领导必须有装孙子的特权。

“你的意思是拿梁乙埋的孙子孙女去和梁太后讲条件,让她们把凉州城割让给大宋?”

洪涛好像有点明白讹力命的意思了,不过这个主意可太溲了。想那梁太后十多岁就把丈夫一家坑得灭了门,岂是会看重亲情的女人?别说一座战略要冲,估计连一座边防寨堡都换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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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 坚壁清野

“不不不……但这可以帮大人拖延一些时日。末将愿去东都替大人传话,如梁家不杀了小人那就很可能来与大人商谈条件。利用这段时间大人可以从容部署,只要城中粮草、火箭充足,这座城谁也功不下来。更麻烦的是梁家无法调用太多军队来凉州,依小人的揣测只有西边的甘肃军司、北面的白马强镇军司有兵可调。右厢朝顺军司要镇守东都,无法兼顾其它。”

讹力命对梁家的了解肯定比洪涛深刻,他也不认为梁太后会因为两个孩子的安危就置国家利益于不顾,那样做很容易引起政敌的攻讦,搞不好要内乱的。

但他也不认为梁家会对这两个孩子不闻不问,女孩还好说,男孩毕竟是国相唯一的孙子,要是能用一些办法交换回来,也不失为好事。

最主要的是能为凉州城的守卫赢得时间,他在马尾城待了半年多,对新军的作战能力有了不少了解。反正在他看来只要能有所准备,想攻破新军把守的城池基本没可能。人再多、再勇猛也没用,火箭那玩意就不怕人多,人越多死的越快。

“你和梁家是灭族的仇恨,一旦到了东都他们岂能容得下你?”讹力命这个办法洪涛听懂了,也比较认同。

确实,积蓄了半年多的力量,好不容易前赶后错的把这座重镇拿下来,放弃掉太可惜。只要给自己一些时间,这里就会变成坚不可摧的堡垒,牢牢钉在西夏肚皮上,还是带着倒刺的,疼死也拔不掉。

可是讹力命的办法里有一点不太让人放心,是什么力量让这个党项叛徒甘愿冒生命危险去帮自己拖延时间呢?仅仅是被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了他?这不是扯淡嘛,自己除了没事儿就算计人玩,有人格魅力吗?

“末将只求将来有一天能像溪团练那般成为党项人的首领,我可以用族人的灵魂发誓,党项人不会再和大宋打仗,今生今世只臣服于大人。”讹力命咽了一口吐沫,单腿跪地、右手抚胸,仰头冲着天空做出了最庄严的承诺。

“你们说,是不是跟着本官特别没意思?”洪涛真没想到讹力命也有这种野心,甚至比溪罗撒还大。

人家只是想当吐蕃之中一个小部族的首领,这位可倒好,直接就把党项人全囊括了。这可是好几百万人哪!自己能做决定吗?不知道,还得琢磨琢磨,趁着这个机会,洪涛转头向黄蜂和两名青年团员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若是没有圣命在身,小人也想飞得远远的……”黄蜂是真不给面子,两个青年团员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你说你也跟着摇呗,他偏不。

“给我抓住他,我让你飞,不飞都不成,从城墙上扔下去!”

当着下属啪啪打自己脸,洪涛真不能忍了,一咕噜爬起来,招呼着青年团员就向黄蜂扑了过去,看的讹力命直发呆。这尼玛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说着说着正经事儿又打起来了。

黄蜂没飞,主要是这孙子跑的太快,三个人都抓不住。洪涛也没再去叫人死命追,他不过是借着这段时间考虑了一下讹力命的提议。

“此事兹事体大,本官无权答应,最终如何定夺还要看陛下的意思。不过就本官而言还是倾向于由你统帅党项族群的,但有一点,不管是朝廷还是本官,党项人恐怕都必须要离开这片土地了,你觉得能做到吗?”

考虑的结果就是现在聊这个问题有点早,只能先达成一个意向性合作协议,不能做出任何保证,也不负任何责任。

“全凭大人做主!”讹力命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态度,这家伙很有赌性,也真敢押。

“去家眷里选个人带着去东都吧,速去速回,王大会留在凉州城,届时可由她派人待你去乌鞘岭寻本官复命。”

对于这种八字没一撇的誓言洪涛向来不置可否,假如自己实力越来越大,没发誓他也得跟随自己。若是自己突然倒台了,把八辈祖宗挖出来发誓,该转换门庭也不会比别人慢半拍。

“大人,此人不可全信……”讹力命走了,黄蜂又凑了上来。

“又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一套理论?”洪涛好像不打算听取忠言。

“……若是他故意想稳住大人,然后引兵来攻呢?”黄蜂还真不怕说实话招人烦,明知道驸马不爱听这一套那也得说。

“嘿嘿嘿……本官刚才和他无意中透露了点后期的动向,说是要去乌鞘岭驻扎。他到底是奸是忠,过几日即可知道。你刚才不是说要飞吗?那就真的飞一次吧。骑快马速速返回马尾城,让苗魁带领三百天武步军驰援乌鞘岭。告诉他死也要死在悬崖上,否则本官就好弹劾他临阵逃脱,全家都要发配边陲。凉州城被攻陷的消息昨日就已经派人送往了兰州,如果李宪不是糊涂蛋自然知道如何舍取。”

对于黄蜂的担忧洪涛已经考虑到了,其实不管讹力命是否出卖自己,自己都不会马上撤离凉州城。只要能在这里守上一个月,这场战役西夏就算满盘皆输了,前几十年打下的基础一朝就会葬送干净。

按照常理,李宪在知道凉州城已经被宋军攻陷后必然要加大攻击力度,防止距离凉州城最近的卓啰和南军司和济桑城的守军有回援的可能。

等朝廷也知道了此事,那安排在第二线的部队就会源源不断的开往兰州一线,试图打通凉州到兰州的驿道。

这条驿道的南北两端,凉州城和兰州城会成为两台绞肉机,把双方的精锐部队全搅成一锅粥。最终的胜利必然属于大宋,因为这次不再是野战,西夏军队有必须保护的道路和城镇,无法再玩大范围迂回的招数。

而宋军最拿手的技战术就是攻城和守城,只要把卓啰城和济桑城拿下就不存在什么后勤补给问题,从这条驿道往西几百里都是宋军的天下,爱怎么补给就怎么补给。

西夏军队反倒成了客人,丢失了乌鞘岭和凉州城之后,他们再想威胁秦凤路几乎就变成了不可能,光靠有限的兵力和宋军打消耗战真消耗不起。

凉州城这里也不是死人,来军队少了不够自己打的,来多了又得从别的地方抽调,左右都不合适。最麻烦的还是附近的牧人和居民,没有了凉州守军的保护他们就是无根浮萍,只能任人宰割。

据蒋二郎报告,这两日已经发现好几个大部落在向北、向西、向东迁徙。他们要逃离这块水草丰美、土地肥沃的地方,这对西夏朝廷而言是个极大的噩耗。

当地没有牧民和居民了,部队来了吃什啊?那些用最快速度赶来的援兵总不会也带着羊群行军吧,所以这笔开销也得由西夏朝廷出,没饭吃是没人肯打仗的。

“我再给你五百新军,骑上橐驼把方圆五十里之内的村落、营地全都扫平。房子帐篷烧掉、水井、水坝、桥梁炸掉。这次别乱杀了,羊群、牛群都赶回来,粮食、草料啥的叫箱车去运,这座城装得下。”

讹力命一走,洪涛就开始在敌国境内玩起了坚壁清野战术。按说这玩意是该人家玩的,可他非要反着来。

有了箱车和罐头食品,新军已经不用担心军粮问题了,只待马尾城的补给车队一到,这支小型军队在凉州城过完夏天都没问题。但不能让敌人有太多物资可用,到时候看谁耗得过谁。

348 这个女人不简单

凉州失守!这恐怕是元丰五年里最震撼的新闻了。

当神宗皇帝接到皇城司的急报之后,手一哆嗦差点没把裴英射死。他正在研究钢板弩的结构,怎么琢磨也想不明白,为啥驸马弄的两片铁就比最上乘的牦牛角还好用。

“消息可准确!”把密报来回来去看了好几遍之后,皇帝依旧不敢相信上面所言是真。

“依老臣看怕是要比前两次还真,驸马这次没再拖延,第一时间就遣快马去兰州知会李宪。按时间和路途算起来,估计枢密院的正式奏报这两日也该来了。”

裴英对驸马王诜的意见很大,自打他去了湟州之后皇城司的工作量就直接加倍了。而且这位在湟州极其不安份,整天搞事情,奇思怪想层出不穷,可汇报的东西太多,都快把皇城司的急脚递累趴下了。

“宣王安石、司马光、章惇速速入宫……慢,还有王韶父子!”神宗皇帝是百分百想信,可是这个事儿太大,光听老太监的意见不足以服众,还得听听几位重臣的意思。

和神宗皇帝比起来西夏梁太后比较雷厉风行,讹力命带着梁乙逋的妻子一进入东都,人还没见到呢她就知道凉州是真完蛋了。

梁乙逋的妻子是都罗尾的侄女,如果不是遇到特殊情况是不会被人掳走的。现在已经不是讨论讹力命带来的讯息该不该信,而是得赶紧琢磨琢磨凉州城如果真丢了下一步怎么办。

“先虚与委蛇,待见到我孙儿之后定要把此贼碎尸万段!”梁乙埋都快吐血了,短短半年时间私生子先挂了,现在亲儿子也没了,要是再把孙子弄死,他活着还有啥奔头呢。就算把西夏、辽国、宋国都给他,那也得有人继承才有意义不是。

“又是王诜!我等算来算去却算漏了他!都罗尾,湟州为何会有此等强兵,而我朝毫不知情!”梁太后和弟弟感同身受,这可是她梁家最后一支血脉,说完全不顾肯定不科学。

但她毕竟是要总揽全局,私情必须放到第二位,不管是否答应对方的谈判请求,都要先搞清楚对方的实力。

问谁呢?那就只有都罗尾了,他掌管着四方察访司,听名字就是个情报机构。凉州城被宋军偷袭,必须有情报工作不到位的原因。

“没错,都罗尾,你给我讲清楚,为何湟州会出现这么多宋军,而我和太后却毫不知情!”梁乙埋听到姐姐的问题立马跟着也急眼了,没错啊,这事儿想一想就不合理。

要说误差了几千人还有情可原,可是凉州城内有上万守军,岂是宋军几千人就能攻打下来的。要不是还残存些许理智,他恨不得马上把这个胖子砍死。这家伙必须是故意的,故意让宋军断了梁家的后,好让他们党项贵族掌控以后的西夏政局。

“这、这、这……太后,臣忠心耿耿,怎会故意知情不报。察访司确实上报过王诜的湟州军,禁军不过三千,厢役最多倍之。国相若是不信,可叫察访司主官上殿当面质询!”

都罗尾一听这个话茬儿立马也急了,这个大屎盆子必须不能戴在自己脑袋上,要是让梁太后怀恨在心,都罗家族可就悬了。这个女人别的没有,就是下手狠啊。

“问就问,太后,臣要当面查问察访司主官,还请太后恩准!”梁乙埋对都罗尾的解释一个字都不信,他算是认准了这个胖子不怀好意。

“国相,稍安勿躁,且听保忠如何讲。”梁太后肯定不会现在就把察访司的主官叫上殿和国相对质,级别相差那么多没必要如此做,也太不像话,总不能让属下看笑话。

除了都罗尾之外,西夏也和大宋一样有其它情报系统,比如说各军司的监军系统。这个系统掌握在朝顺军司都统军手中,也就是仁多保忠。

“禀太后、国相、都罗大人,据从凉州城来的信使讲,攻打凉州城的军队不似宋军,人数只有三千左右。臣后来又问过从凉州城内逃出来的税官,人数也相差不多……”

仁多保忠比较沉稳,说的内容基本没有自己的揣测,而是就事论事,掌握了多少情报就说多少,不添油加醋。

“三千!你是说我儿统领上万精兵却被三千宋军破了城!”

没想到实话实说也难逃梁乙埋的怒火,敌军人数问题又刺痛了他已经很脆弱的神经。这不是变着花样的骂梁家人是废物嘛,比那个胖子还可恨!

“国相莫急,且听保忠把话讲完。”本来梁太后听的挺认真的,结果让弟弟的怒吼吓了一激灵,皱着眉有点不高兴,但依旧是好言相劝。老年丧子,人生最大的痛苦之一。况且自己弟弟不仅仅是老年丧子,孙子也要没。

“除了税监的小吏,凉州城报国寺的吾真大师也由徒弟们护送到了都城。他与臣讲当时就在城楼上和梁刺史、副镇守一起观战。谈起这支奇怪的军队,大师只说是魔鬼派来的,呼吸间致三千骑军死伤殆尽,又用地狱之火焚烧南门,致使城墙倒塌才攻入城内。”

对于国相的失态仁多保忠也没在意,尽量保持比较平和的语调,继续讲述着他所了解的凉州之战。而且说起来有理有据,每条信息都是有准确出处的。

“这个老秃驴,我儿在凉州与敌死战不退,他却早早就逃了出来,我的儿啊……噗通!”就算仁多保忠说得再平和,也免不了梁乙埋去琢磨当时的情景。

这次老和尚又成了他的攻击目标,估计在他眼中,只要是活着从凉州城里逃出来的都不是好东西,立马抓起来砍头都不冤。

可能是由于激动过度,也没准有心血管疾病或者高血压之类的疾病,梁乙埋突然大喊一声瘫软在地,人事不省了。

“国相、国相……传御医,扶国相下去休息调理……”这下殿里乱了套,胖胖的都罗尾动作最快,几步滚了过去把梁乙埋扶起来,还不住的在胸前揉按。梁太后更是惊慌,大声命令着侍卫。

在目前此等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弟弟不能有失,她一个女人再能折腾也无法掌管全国,必须有个国相配合。

“……能确定这支军队是湟州那位驸马的?”把梁乙埋抬下去之后梁太后用手揉着太阳穴,足足缓了半刻钟才说话,声音里全是疲惫。

“臣还没有禀报完……破城的并不全是湟州军,半道又杀来了青塘董毡,人数一万左右,想必是此贼以一部分偏军为诱饵,主力绕过凉州军防线直插凉州。在城内烧杀抢掠的也是青塘兵,湟州军在攻占了东门之后并没继续攻打内城,反倒是出手救了刺史梁大人和镇守的家眷。”仁多保忠确实是位武将,说话都不带看眼色、挑时候的,已经把国相说躺下了,还不住嘴。

“这么说本宫还要感谢这位驸马了……”梁太后的话里也开始带着不满情绪了,胖胖的都罗尾就像是隐形人,大气都不出。

“太后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据梁氏叙述,她们在湟州军中看到了另外一幕……那位宋朝驸马当场击杀了董毡和青宜结鬼章……”仁多保忠也感觉到此时不宜再多说,可是这件事儿不说明白对战局影响很大,咬着后槽牙还是说了。

“什么!湟州军和青塘兵内讧了?”梁太后不光外貌保养的不错,看来心血管机能也比弟弟强,估计也没有高血压,否则这一起一落的换成梁乙埋又得晕过去。

349 赌一把(白银32/40)

“据梁氏讲青塘兵后来撤离了凉州城,她跟随讹力命离开时城内只有湟州军。这支军队确实与众不同,他们没有烧杀抢掠,也不抓人为奴,只是驱使城中剩余的百姓修补损坏的城墙,看样子是要坚守此城了。”仁多保忠总算是说出一个好消息,陈述也至此结束,再多的情况目前谁都不了解。

“呼……董毡、青宜结鬼章……青塘兵果真还和以前一样,和宋人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去。都罗,立刻派人去青塘和阿骨朵联系,务必使其改变青塘与宋朝的关系。”梁太后难得的笑了笑,好像又把主动权抓回了手中,头脑也清晰起来,开始发号施令。

“太后,为何不去与董毡的儿子欺丁勾当,他的母亲乃是夏人,岂不是更容易说服?”都罗尾觉得此时该自己出谋划策了,总一言不发显然太失身份。

“欺丁此人轻佻平庸,虽是董毡亲子也难成大器,他的夏人血统恐怕更难以服众。阿骨朵反倒是一直跟在董毡身边征战,在青塘兵中威望甚高。若是青塘各族突闻噩耗,还是手中有兵的养子更容易继位,就这样吧。”梁太后抬起眼皮看了看这个胖子,他玩弄权术见风使舵是把好手,但论眼界和谋略可就差远了。

“保忠,速速从白马军司调遣精兵,从北面接近凉州城,但不要靠近。再从甘州派兵沿大路东进,以最快速度抵达凉州城。讹力命那边由都罗大人负责,先答应他的条件稳住湟州兵马,待两军司的精兵一到立刻南北夹攻,务必要攻下凉州城,还要让他们交出我的侄孙。可以放那位驸马回去,不得超过百人。”

至此梁太后已经厘清了凉州事件所造成的困惑,也权衡了利弊,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放弃对吐蕃人的防御,利用甘州兵马回援,但真正的杀手锏则是白马强镇军司的二万精锐。

白马强镇军司治所在兴庆府以北二百里的盐州,这里在后世叫做吉兰泰,是个大盐湖,也是当地最大的化工基地。

但吉兰泰是蒙古语,此时还没有,按照西夏人的叫法称作娄博贝,意思就是盐,自古以来这里就是重要的产盐区。

除了盐之外这里还盛产一种东西,叫做沙漠。盐州东面是乌兰布和沙漠、西面和北面是巴丹吉林沙漠、南面与凉州之间隔着腾格里沙漠,只有东南方向一直到黄河可以耕种。

这里的人自古就把沙漠做为出门的通途,而白马强镇军司的士兵也练就了一项特殊本领,在沙漠地区战斗。

辽人曾经试过从北面入侵西夏,结果一进入沙漠地带就抓了瞎,追着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白马强镇军司跑了好几天,最终粮水不济、方向不明,大败而归。

统领白马强镇军司的人也姓仁多,名叫保义。仁多保忠、仁多保义,没错,这是兄弟俩。哥哥是右厢朝顺军司的都统军、弟弟也不甘示弱,成了白马强镇军司的都统军。

别看都是都统军,哥哥的权利还更大,但真论起打仗来弟弟保义更厉害,尤其是到了沙漠戈壁地区,这支二万人的骆驼兵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这次梁太后是要下血本了,一次把自己手里最得力的两员大将全派了出去,而且知人善任。

善于总揽全局的哥哥保忠带领甘州兵充当佯攻,弟弟保义率领他的骆驼兵穿过茫茫大沙漠突然出现在凉州城北门,然后南北夹击。别说只有三千湟州军,就算是三万照样也得兵败人亡。

至于说兰州、会州、石州、银州的战事不妨缓一缓,让宋军先进一进。待到把凉州拿回来之后,再利用西夏军队移动速度的优势,在这四路中的挑一路来个重点打击,最终胜利的还是西夏。

当然了,想乘胜追击反攻大宋也不是易事,主要是西夏国力不如宋朝。短期内暴兵可以做到,长期供养这么多完全脱产的士兵根本养不起。

最后的结果就是再去和大宋谈何,认个错可以,但在财物上必须多拿点,用来弥补因为战事而亏空的国库。

总体上讲,梁太后这个女人不简单,大战略把握得很准确,分寸也很到位,怪不得历史上宋神宗碰上她总也讨不到便宜。

可惜这次她又失算了,而且失算的还是上次那个点,湟州军,或者说是驸马王诜。

讹力命还没到兴庆府,乌鞘岭就迎来了近百辆箱车和上千全副武装的大宋禁军,苗魁带着援军上来了。

由于这批箱车的底盘和悬挂系统没经过特殊改造,翻山越岭不是很利落,一百多里路足足走了五天,到了乌鞘岭才算松口气。前面都是驿道,几十里路一个时辰就能走完。

“别留下,赶紧卸车,卸完了速速回湟州城。王冠王大人的运输队很快就会到湟州,你还得再带着这些兵将把补给本官送上来。回去多让大家练练如何使用火箭,没有它们帮忙是冲不破夏人封锁的,到时候这里恐怕会被围的水泄不通。另外本官再拜托你一件事,最好能派亲信去一趟兰州,找到李宪李大人,把凉州城的情况详细告之,连同这张图一起。”

当洪涛见到风尘仆仆的苗魁时,很不近人情的都没让人家入城,就在瓮城里卸车,卸完一辆出去一辆,全卸完赶紧连夜滚蛋,片刻不许停留。

“这是济桑城到凉州的地图?大人放心,末将有中旨,从来也没用过。要是李大人有丝毫退却的想法,在他身上用一遭也无妨!”苗魁很想留在凉州,哪怕最终战死沙场也是子孙后代的荣耀。

说起来这可是自大宋开国以来第一次深入西夏腹地还占据了敌人的陪都,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都是要载入史册的。

但他也明白,能不能守住这里一半靠帅司大人运筹帷幄,还有一半就得看自己能不能把乌鞘岭守住,把补给品及时运上来。

马尾城新军的战法他也很清楚,没有了火箭和弩箭依旧还是一群厢役,只是比寻常厢役更规矩、胆子更大。

派人去兰州的含义他也懂,这是要去督促李宪别放缓进攻力度,不让卓啰和南军司抽出手来调兵回援。这两件事儿必须全部完成,任何一件做不好,帅司大人这不到三千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没那么严重,李大人也是能征惯战的良将,本官只是怕他孤军深入中了敌人埋伏。夏人惯用这种伎俩,这才把此图交与他做个参考。对了,顺便把城里这几百夏人百姓也带回马尾城去,这是本官抓的奴隶,交给王五和高俅,他们知道如何处理,留在这里平白耗费军粮。”

洪涛还真不指望苗魁能辖制住李宪,关于这一点自己已经做了安排。自打凉州破城那一刻,几十名特种兵就已经快马返回了湟州,然后就有一封封的战报从湟州州衙里发出。

不仅有送往开封的,还有送向周边各州各路的。把攻陷凉州城的消息尽可能广泛的散播出去,知道的人越多朝廷就越不能置之不理,哪怕秦桧和蔡京联手也不能冒这个风险,想来王安石和司马光更不会。

不要说见死不救,来慢了都有可能成为千古罪人。只要他们俩不暗中给自己使绊子,神宗皇帝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应该比自己还着急,不管叫收复失地还是叫开疆拓土,这可是帝王最大的功绩,也是夺权时最大的依仗。

350 蒋二郎也走了

但这么玩也是有后遗症的,万一凉州城得而复失,这个大屎盆子就全是自己的了。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就全成了罪状,会被人挖出来各种鞭挞,北宋开国之后最大的奸臣非自己莫属。

其实这就是一次赌博,凉州城守住了洪涛就是大宋用兵如神、忠君爱国的名将,之前不管干过什么操蛋事儿,也会被这个光环盖住。

中国人从古至今都是这个思维模式,想说一个人好必须啥都好,不好也得粉饰成好。要是想黑一个人,他从头到脚就不能有好地方,当年扶老太太过马路得说成是作秀、捐助失学儿童也要说成诈捐。

公德、私德、人品、性格、工作、生活,包括呼吸出来的每一口气息都得带着罪恶,好像不这样就不解气。

“二郎,带着你的部下也走吧,他们在城里发挥不出什么作用,乌鞘岭那边应该更需要你们。有一支神出鬼没的骑军在外围骚扰,也能帮本官分散一下敌军的注意力。”

送走了苗魁,洪涛又把蒋二郎叫来,打算把特种兵也派出去。这些军人自打当兵那天起就一直在受罪,没一天舒服时候,不是训练就是出征。

没有他们的协助,自己也混不到如今的地步。但此时就没必要再拉着他们一起陪葬了,人不能总倒霉,那样谁都会觉得不值。

“大人不要对朝廷报太大希望,不是故意说丧气话,末将十七岁入禁军至今为止可算身经百战,从未见过一次两军配合无间。以一军对垒反倒更容易获胜,败绩往往就败在友军身上。此处无凭无障,距离最近的兰州三百里,西夏军队势必一路拼死阻拦。别说李宪,就算王韶王大人亲临也难以短期抵达。凉州城一旦被夏人合围,大人就难以回到乌鞘岭了。”

蒋二郎是为数不多反对死守凉州城的将领,他倒不是不相信新军的战斗力。新军也算是他半亲手训练的,让他没有底气的还是朝廷。

也不能说朝廷故意拖延,而是长久养成的习惯,会让没有隶属关系的几支军队根本不能协调统一战术思想。有的想突进、有的想稳扎稳打、有的想以退为进……

其实不管用什么战术,只要能协作统一都可以获胜,但就是做不到,每次总有人出幺蛾子,你还拿他没辙。

因为按照大宋律这种做法就是合理的,病根其实就在内紧外松的治国理念上。在和平时期这是个好政策,但到了外战的时候就有点不合适了。

“那你知道如果本官放弃了凉州城,回到湟州之后是个什么下场不?之前朝廷之所以能容忍本官在湟州施行新政,就是抓不到本官的大把柄,陛下则需要本官在军中为皇族掌握一支力量。无缘无故就放弃掉一座重镇,要是其它几路占到便宜还则罢了,一旦他们有失,所有罪名全都会是本官的。到时候陛下也保不住,谁让本官得罪的朝臣太多呢?从咱们踏入马尾城那一刻起就只能往前走,半步也不能退了。莫要多说了,去吧,若是本官有失,还望你能念在以往的情分上,不要对花掌柜的驼队打什么主意,她是本官的娘子。”

洪涛不是不想放弃,而是放弃的损失更大。倒没有和蒋二郎说的这么严重,顶多是丢了安抚使的官职回家养老,但不说严重点也吓不住这个老兵油子。

“大人这是何苦来哉?”蒋二郎早就知道花掌柜和帅司大人关系不一般,但真没往妻妾这方面想。在古人眼里家里的女人是不该抛头露面做这种事儿的,那样会显得男人很没担当。

“这是一种追求,说出来你可能理解不了。本官吃过世界上大部分美食,也见过无数美女,还享受过比任何帝王都舒服的生活,你说不做点别人做不到、不敢做的事儿,活着还有意思吗?每次本官看到湟州一天天的变样、百姓们笑容越来越多、士兵们不再畏惧夏人,就觉得活的值。因为我比大部分人的能力强,就该干的多。古人不是说了嘛,能者多劳。若是这次又被本官侥幸得手,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想着去攻打兴庆府,然后再去收拾辽人的西京、南京……直到我老的连坐驸马车都坐不了为止。跟着本官可能是一种苦难,常在河边走,指不定哪天就咔嚓了。”

蒋二郎越来越会提问了,他这个问题连洪涛自己都没想清楚呢,只能挑挑捡捡找比较清晰的说,真是一句瞎话都没有。

“……大人等二郎十五日,保重!”蒋二郎估计是没全听懂,或者说无法理解这种思想。但他好像有了计较,抱拳、行礼、告辞一气呵成,也不等洪涛再废话,扭头就往城墙下跑。

“你还是小看溪罗撒了,想当一名合格的首领就不会太拿人情当回事,要是能留下青塘兵,你以为本官会放他们回去?”

洪涛知道蒋二郎急急忙忙要去做什么,十五日,按照路程算他肯定是要去青塘搬救兵,想让青塘的新头领溪罗撒率部下高原,有了这几万骑兵凉州城就真没那么容易打了。

但是洪涛根本没指望青塘兵能来,不是因为信不过溪罗撒,正是因为了解这个人才觉得没希望。几十万唃廝罗部族,光有头有脸的部落首领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蕃人可能比汉人弯弯绕稍微少那么一点点,但也绝不会十天半个月就能走完换代的过程,光是诛杀董毡一族的行动估计就得持续几个月。

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没把内部整合好,溪罗撒敢离开青塘出兵吗?必须不敢,前脚走了后脚青塘就会换个新主人。

那些青塘兵并不属于董毡或者溪罗撒,他们是各个部落的。得到部落的召唤,溪罗撒估计都到不了凉州,就得在军中被人咔嚓。

但蒋二郎想去试试洪涛也不拦着,有些事能说服,有些事必须用事实抽脸才会信。不管他去哪儿,只要离开凉州城自己就算达到目的了。

“你看什么?本官说的不对吗?”刚才和蒋二郎说话的时候,洪涛就感觉到黄蜂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现在没外人了,可以有啥说啥。

“大人言语中对陛下和朝廷多有不敬,小人觉得这些话以后万万不可再对外人提及。君不密失国、臣不密失身。”黄蜂点了点头,很严肃的提出了批评。

“你快歇会儿吧,这都六天了,西夏大军转瞬即到,我就算站在城楼上骂官家,你有本事把密奏送出去吗?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帮本官干点活儿。蒋指挥走了,你就接替他指挥一营新军去北城防御,怎么打仗会吧?”

放在平日里洪涛装孙子装得好极了,有事没事儿总把皇帝挂在嘴边,就差刻在脑门上。但人不可能装一辈子,谎言终归是谎言,一到紧急时刻立马原形毕露。小命还有没有都是个问题,哪儿还有功夫拍大舅哥的马屁,更不会怕谁去给自己打小报告。

“……末将不如帮大人镇守南城,那里的城墙刚刚修补完成还不甚坚固。上阵杀敌乃属下本职,自打跟了大人之后,这根蜂刺都快生锈了。”黄蜂也不是傻子,新军就这么几种战术,一巴掌都数的过来,再说不会就是怯战。

但他不想去城北,凉州城北面三十里是沙漠,就算西夏人兵再多也不会从沙漠里来,那不是吃饱了撑的。

351 王十的大砲

“你以为是本官刻意照顾?自己找个水桶照一照,全身上下可有值得本官怜惜的地方?谁说沙漠里就不会有敌兵,不光会有,他们的战法还会和别的西夏兵不一样。现在你是本官最得力的战将,一个人能打八个,所以镇守北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能不能守住?”

黄蜂的思想代表了宋朝大部分官员,他们非常自信且固执,总认为脑子里有的东西才是真理,对一切未知的可能性都不屑一顾。

就算讹力命没提醒过自己西夏有一支特别善于沙漠作战的军队,洪涛也不会认为北城不能放松。二千多人,一面城墙上放二百人都排不开,三班倒还富裕呢,剩下那么多人干毛用?必须四面都守卫。

古人守城靠的是简陋的防御武器,大部分时间依旧得近身作战,所以听起来两里长的城墙上只放二三百人有些太少。

但正新军打仗不靠人,靠的是武器和纪律。到现在洪涛也没想出敌人能用什么办法伤到城墙后面的士兵,只要自己弹药够,他们连城墙的边都摸不到,就这么猖狂!

转眼又是四天过去了,洪涛就像是丈夫离家的小媳妇,每天天不亮就爬到城楼上张望,不到太阳落山都不带下来的。

可是除了越来越绿的田野和时不时刮起的风沙之外啥也看不见,连个活物都没有,看来蒋二郎他们没白忙活,附近的老鼠洞估计都被灌了毒药。

“又一天过去了,你们咋就还不来呢?本官要是有水泥,这座城早就长高长胖一圈了,真不靠谱!”

时间是个魔术师,它能改变一切,原本紧张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成了焦躁。现在洪涛不怕西夏援军来,反而有点盼着他们赶紧来。是生是死来个痛快的,别这么干耗着!

“水泥能像冰城一般坚硬吗?”城楼上除了望夫石洪涛之外还有几个孩子,她们每日安排好各自的防御人手之后,也会聚到东城楼上陪着自家官人翘首以待。

这些孩子比洪涛幸福多了,她们是真不知道啥叫害怕。死人有啥可怕的,自己死好像也没什么,从小就在半生不死中度过,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能啊,那玩意是用石头烧出来的,用水搅合成泥,几个时辰就能坚硬如铁。有了水泥可以盖几十丈高的大房子,比繁塔还高很多倍。把这个大房子分成好多层,每层再分成好几个小房间,就可以住好多好多人了。”

回答孩子的问题是洪涛最享受的时刻,有时候比与公主温习功课还过瘾。这些孩子不会质疑自己、不会提及任何规矩,只要自己说的她们就信,那种可以影响别人思想的感觉非常棒。

“我要住在第一层,谁从我家房顶上爬就要付钱,不给钱就不让回家!”谁说王大只会杀人,她小心眼也多着呢。

自打洪涛说要把她许配给高俅之后,这个小丫头、不对,应该是小女人了,就开始偷偷攒嫁妆,而且对钱也有了清醒的认识。只是她想出来的挣钱方式也透着那么彪悍,这是要当劫道的啊!

“大姐,我住在你上面,是不是就不用收过路费了?”王二是个乖乖女,她最喜欢藏在暗处偷偷放冷箭,最好是往别人碗里下毒,连箭都省了。用她自己的话讲就是不愿意见到血糊糊的场面,心软。

“……付一半,官人说了,亲兄弟明算账,做买卖就是做买卖,不要掺合别的!”王大还真直爽,一到挨骂的时候就把洪涛搬出来。

“哼,小气!”想一想以后回自己家还得缴费,王二很不舒服。

“笨,你不会在外面搭个梯子,不走她家就不用交钱了。”对于王大的霸道行径,孩子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有宸娘不怕,仗义了一次。

“哈哈哈哈……如果王十住在十层上面,这个梯子该如何搭建?”洪涛本来不想插嘴,孩子们讨论问题有她们的思路,有时候比大人想的独特。但有时候是真忍不住,尤其像宸娘这种假行家。

“嘻嘻嘻嘻……呵呵呵呵……就你聪明,总拿我们当傻子,这下自己傻了吧!”孩子们一看宸娘吃了瘪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啊,王大还不解气,又撒了一把盐。

“那、那就做个大大的吊篮,就像乌鞘岭一般,雇个婆婆在家里摇,也比每日给大姐交钱合算!”宸娘脸都憋红了,坚决不打算认输,还真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别看官人我,宸娘这个办法可行。王大,看来你的嫁妆钱要黄啊。”洪涛都没想到可以弄个吊篮上下,这不就是后世的电梯嘛。要不说小孩子的思维模式独特呢,没有大人这般固化。

“哼,才不和她一般见识。我要立军功,当大将军,还怕没有区区嫁妆!”王大和宸娘比脑子没有赢的希望,她也不恼,往胸甲上锤了几拳,咣咣作响,其他人立马就没叫板的了,在这个问题上王大是权威。

“老十,你个男子汉怎么老是蔫蔫的。说说,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王大的表现让洪涛有点哭笑不得,他原本打算把孩子们培养成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没想到大部分都想去当一位女将军,反倒是最应该有这种想法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一样腼腆,这一批小树苗好像又种歪了。

“……我想学大头爷爷做出好多武器,给姐姐们上阵杀敌。”王十也和王五一个德性,长得比谁都高,性格比谁都软,说句话脸还红。

“哦,那也不错,可是光说没用,有没有作品了?”洪涛鼓励孩子们按照兴趣选择发展方向,但不鼓励口贩子,少说多做是规矩。

“……我有一座大砲,只是打不准也打不远……”一说起作品王十的声音更小了,就像是做贼被人抓了个现行。

“哈哈哈哈……那个破玩意连笨牛都打不中,快快拆了,免得阻挡城中通道!”王十为啥这么怯懦,看看王大的德性就明白了。从小她和她们这些当姐姐的就如此打击弟弟妹妹,真是一点情面不讲。

“去去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老十,带官人去看看你的大砲!”洪涛不在意女孩子腼腆懦弱,但是男孩子也这样就有点烦人了。可她们都是自己养大的,又不能扔一边不管,该鼓励还得鼓励。

古人所说的砲和后世的炮不是一种概念,凡是能扔石头的他们都叫砲,火炮的概念还没有。

洪涛也不指望真看到火炮,充其量是个大弹弓子。在马尾城的时候自己也试制过钢板弹弓子,结果射程还没攻城弩远,王十没准就是借鉴弹弓弄出个大玩具。

“是够大的……给官人演示演示……”但是到了西门之后,洪涛终于看到王十做的大砲是个什么玩意了,表情立刻就严肃了起来。

这孩子别说,可能还真有当一名工匠的天赋。这玩意和弹弓子相去甚远,倒是和投石机很像,只是个头有点小,才两米多高。

“咣,哗啦啦……哈哈哈哈……”试验结果很不理想,这座大砲连块城砖都没扔远,砸到城头上又掉了下来,还引起附近的一片哄笑。

“没事儿,不要放在心上,古人云失败是成功之母,你这个大砲并不是废物,只需要再做大一点就是非常厉害的武器,比官人的攻城弩还厉害。”

看着王十眼圈里滚动的眼泪,洪涛还得充当慈父。但并不是没原则的瞎说,自己有办法让王十的大砲真的成为大砲。

352 拆!

通过发射洪涛已经看出了端倪。这玩意就是投石机,原理是利用配重蓄力。只是王十的魄力太小,做的不够大,配重当然也就不够重,蓄力不足。改进的方式很简单,放大呗!

“……”王十还是信心不足,怯生生的看着洪涛。

“看啥,以后再敢随意掉眼泪,我就把王二许配给你当媳妇,让你活活饿死!去找人,把这些房子的梁柱都拆了,官人教你做真正的大砲!”

洪涛有很多吓唬孩子的杀手锏,以前是王大,现在改王二了。结果证明这一招非常好用,王十迈开大长腿就跑,不大会儿就已经召集了手下的新军士兵开始拆西门内不远的庙宇。

“你们几个去告诉王指挥和黄大人,让他们也找人把附近房子的梁柱拆下来,一起来和你们的队长学习做大砲!”

不光要教王十做投石机,洪涛打算把全城的资源都利用起来。反正这些破庙宇、宫殿啥的也没用,用它们帮助守城正好。

至于说投石机的炮弹,太多了,全城百姓跑的跑、死的死,仅剩的几百人还被苗魁带回马尾城去了,这里的房子基本都是用石头垒砌的,全拆了放投石机上往外扔呗,扔一个月估计都扔不完。

管不管用?必须管用,一块板砖扔脑袋上,即便带着头盔也得被砸晕。这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扔谁脑袋上也不好受,就算砸不中人砸到马也够呛,全砸不到,吓唬吓唬人也可以。

原本闲的蛋疼的新军士兵在洪涛的号召下立刻变成了拆迁队,锯子不够没事儿,刀劈斧砍一样能当木匠。那些固定攻城弩的大钢钉也有了用武之地,连同箱车的配件,比如车轴什么的都能用上。

尤其是轴承,那玩意太好使了,在投石机的主轴瓦里一边固定四只,木质的主轴再转动起来阻力就会小很多。

古代中国也有投石机,好像从三国时代就有记载了。不过那时候的投石机是靠人力或者畜力拖拽的。爆发力不够,射程并不远。

洪涛弄的投石机源自蒙古人的回回炮,叫做配重式投石机。它利用了费力杠杆原理,加大了投送臂一端的运动距离,这样距离圆心越远的地方速度就会越快,有点像打棒球或者打羽毛球的原理。

除了轴承,洪涛还把棘轮原理也用在手动卷扬机上,这样就不用太多人拉拽,也不用担心配重会突然掉下来,四个人就能操作一台六多米高的投石机。

这个尺寸洪涛真不觉得大,要是有钢铁配件,这玩意至少还能再大一圈。投送臂越长、配重越大,扔的就越远。仅靠木质结构,配重也只能是一吨多石料,再重投石机自己就得散架了。

“放!……哗啦……唉……”第一次试射很不成功,投送臂一端的皮绳兜子打开的有点早,兜子里的砖块见高不见远,全落在城头上了,引起了众多围观士卒的哄笑和叹息。

“你看你,刚有点挫折就又噘嘴,怎么和女人一般,去把钢梢卸下来再砸弯一点。”洪涛这脸皮厚度,再多十倍的人起哄也没事儿。但王十这点好像没随他,又有点挂不住脸,结果自然是遭到了斥责。

“放!……呜……咯吱咯吱……”把改造完的钢梢尖装好,又开始了第二次试射。

这次好像成功了,一块十多斤重的大石头顺利的被投送臂加速度到投石机正上方,又被两米多长的皮绳兜继续抽向了前方。

然后皮兜的一头突然从钢梢尖上脱落,这块石头带着风声越过城墙不见了,现场只有投送臂还在前后晃动,把木架子压得直呻吟。

“大姐,多远?”王十先是捂着嘴瞪大了眼盯着石头飞走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才觉悟过来自己没有透视眼,扯着嗓子向城楼上负责观察的王大喊。

“……不过三百步而已,还没有攻城弩远……”王大看着城外用石粉勾画的距离刻度,撇着嘴给出了答案,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酸味儿。最初就是她带头挤兑王十弄的石砲,结果现在居然能扔这么远,面子上挂不住啊。

“哦……哦……我的石砲成功喽!官人,三百步算不算远?”别说能扔三百步,只要扔过护城河王十就会兴高采烈。

新军打仗远攻有火箭、攻城弩和钢板弩、近处还有霹雳弹和火油弹,这种笨重的投石机好像没啥用。

但做为立志成为大匠的孩子而言,还是第一个作品,不管有用没用,只要成功了都必须欣喜若狂。高兴的甚至都把官人的帮助忘了,功劳都堆在了自己头上。

“目前还不算,待回到湟州城之后把你的石砲画成图纸拿给大头爷爷看,再多和他学学,估计这玩意最少也能打五百步。可惜就是太重了,只能守城无法随军携带。不过没关系,等你和大头爷爷把它改造好,我们以后再出征就带上必要的钢铁配件,到了地方之后砍树拆房子现场组装,应该也是不错的远程利器。”

三百步的射程确实谈不上远,要是再多装一些石块射程还要近一些,但洪涛还是从这架机器上看到了价值。目前的它不太适合成为新军的制式装备,但以后可以有。

主要是这种远程武器使用成本太便宜了,制造成本也很低。笨重的问题已经有了解决方案,这还是和嵬名阿吴学的。他在攻打马尾城的时候,不也是就地取材制造撞车和云梯的嘛,自己不妨也学学古人的做法。

有了第一架成功的范例,其它投石机就算都有了样板,大家的干劲儿也更高了,连王大也忍不住带着她的队伍钻进了内城。

这丫头是个狠人,干啥都狠。她要把内城里的城主府大殿也拆了,那里的木料更粗大。既然是大姐,她的投石机必须比弟弟妹妹们高大才像话。

四天之后,外城里几乎就找不到比腿粗的木料了,从看不上到疯抢,王十的发明成了四边城墙守军都想更多拥有的武器,沿着城墙内侧一圈矗立起大大小小十几架。

而这座城算是全被掏空了,不光高大建筑都拆了,民房也不放过,拆下来的石块、砖瓦都被新军们抢到了自己防守的一侧,堆成N多个瓦砾堆,只等西夏军队来了就朝他们脑袋上招呼。

王大的投石机最威武,基座都是用环保粗的圆柱组成,配重干脆就把报国寺里的石头佛像挂上了。那玩意估计得有三四吨重,洪涛很是担心发射的时候会不会连带投送臂一起给扔出去。

结果拜古人工匠的福,这些建造宫殿的木料都是精挑细选的,质量嗷嗷好,到底是不是产于青藏高原上的贵重树木洪涛也分不出来,反正就是很结实,完全能抗住佛像的重量。

可还没等王大试出这台巨型投石机的最远射程,当天晚上就突然出事了。原本宁静的夜空一瞬间被报警的号角声撕裂,夏人发动了偷袭,位置就是黄蜂镇守的北城。

“先别慌,各就各位,不要乱跑,点灯!”洪涛从自己的军帐里钻出来的时候,差点被一个扛着马蜂窝往北跑的士卒撞倒,气得扯着嗓子嚎叫。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打仗,那么多汽灯是白配备的啊!

经过了初期的慌乱,随着一盏盏汽灯从城墙上亮起,新军士兵总算平静了下来,在各队正副队长的约束下回到各自的营地待命。其实乱的多是那些正在休息的士卒,真正在城墙上值班的士兵反倒更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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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 终于来了

“先帮官人扣上后面的带子……把你的头盔也戴上。别急,我们俩上去也起不到作用,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上什么热闹。”

既然只是响起了警报,北城墙上也没见到火箭发射的烟雾和声响,洪涛就不着急了。想偷袭这座城基本是不可能的,除了新军的防备森严之外,自己还在城外的护城河里设置了一个小预警设备。

只要有人胆敢偷渡,水里那些鱼钩就会发挥作用。绑着鱼钩的绳索会拽倒一根小棍,然后就是老鼠夹般的机簧,后面连着一串铜铃……

这招只有喜欢钓鱼的人才会想到,完全就是海竿报警器的放大版。古代的夜晚非常黑,要是天上再没有月亮,站在城墙上连地面都看不到,非常适合发动偷袭。

在城墙外面每隔一段距离挂上一盏汽灯确实能部分解决这个问题,但洪涛觉得那么做太令人沮丧了。人家跑了这么远就是想偷袭的,自己不能太吝啬,机会可以不给,但坑必须挖一个。

只要有人试图偷偷游过护城河,那城墙上的新军就有事儿干了。这么近的距离,低着头从城垛间发射弩箭总会吧。

为啥要低着头呢,这就是洪涛设计那顶被称作大宋史上最丑头盔的缘由。草帽一般大小,把头再一低,就算下面有箭矢射上来,只要不能射穿两毫米厚的钢板,也就是听个响,屁用都没有。

发射完弩箭把身体往城墙或者土坑里一坐,该上弦上弦该休息休息,需要射击的时候大帽子就又出现了,对方只能干看着,没招儿!

你要非说还有个缝隙可以被敌人射中胳膊啥的那就只能忍着,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啊,尽量减少罢了。

洪涛的行头更全,四名士兵举着一面箱车的车板走在前面,他和宸娘背着手和逛街一般跟在后面,即便有箭矢从城外射进来也拿这种箱板没辙。

“还看啥啊,最大射程先招呼一波,这么多破砖烂瓦,不扔还指望抱回家去?对了,把每个皮兜里装两颗火油弹。”刚路过投石机,洪涛突然招呼前面的士兵停住了脚步,冲着投石机边的士兵招呼了一嗓子。

“大人,您怎么上来了?”黄蜂也不是乐意正面对敌的性格,洪涛走上城楼时他正躲在射击口后面向外张望呢。

洪涛也凑在射击口侧面向外张望了张望,在汽灯的光芒下,护城河里像煮饺子般的漂满了人,正在试图登岸。可惜城头上的弩箭太密集,又没有己方的弓箭手掩护,谁先爬上来谁就是死。

这些人没有呼喊、甚至中箭之后的惨叫声都尽量放低,全然不顾死伤,还是一层一层的往上爬。至于说洪涛在河里布设的鱼钩,早就不知道钩在谁身上了,除了预警之外真打起来没半点作用。

“小号吹的那么响我还能睡着?啧啧啧……真是凶悍,都被发现了就不能天亮再攻城吗?来看看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天灵灵地灵灵,王母娘娘快显灵……”

对于古代军人的凶悍程度洪涛已经有点麻木了,他更想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人,可惜汽灯的光芒真传不了那么远。算计着投石机的准备时间差不多了,又开始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了投石机的发射声,呼吸间城外几百米处就爆出了几团火焰,火油弹炸了。

原本这东西爆燃之后能溅射好大一片,可是由于下面的人员太密集,挡住了火油溅射的面积,火焰都显得小了许多。

“我靠,都是属蚯蚓的吧,有没有五千人?”接着火焰的光亮洪涛总算看到了城外的部分景象,至少四五个方阵,黑压压的都是人。几发火油弹扔的真准,或者说对方真倒霉,全都扔到人堆里了。

“这只是他们的前军,后面应该还有更多,末将看到了不少旗帜……”黄蜂不光身手矫健,眼神也挺犀利。

“停止射击,让他们过来,准备火油弹,就当是本官的见面礼了。”敌人数量多寡倒不是洪涛太关注的,既然要来就不会少。光用弩箭射杀效率是高,但场面不太给力,离远了也看不清,无法给敌人造成心理上的震慑。

不管城上的人射不射箭,护城河里那些西夏士卒都必须往上冲,只要没有撤退的号角声,谁不往前也是死,这就是白马强镇军司的军规。

突然没有飞矢了,护城河里的西夏士卒顺利的登上了河岸,开始往城墙下聚集,一架架长梯也送了过来,很快就搭上了城头。

可惜的是这些勇敢无畏的士兵永远也爬不到头了,城墙上依旧看不到人,但突然扔下来一片小火星。

那些火星落地之后猛的爆裂开来,燃起一人多高的火焰,连同人、梯子、兵器甚至城墙一起熊熊燃烧着,不管你是在地上滚还是跳进河水中,冒着黑烟有刺鼻气味的火焰就是不灭,借着人油还越烧越旺了,很快就把北城下面烧成了一条火线。

这时蹲在城垛后面的新军士兵又活了,依旧是低着头一起一伏,像机器人般向愣在河中的西夏士兵发射着弩箭。

白马强镇的士卒不怕死,也不怕顶着敌人的箭羽攻城,但他们怕这种从未见过的景象。少说也有几百人啊,现在全成火苗了,那股子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已经盖过了刺鼻的烟雾。大声的哀嚎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响彻了河岸。

“呜呜呜……”远处终于传来了低沉的牛角号声,夏人来的快撤的也快,转瞬间除了河岸上依旧在燃烧的人蜡和河面漂浮着的尸体外,只剩下噼噼啪啪的火苗声。

“若是敌人不再发动进攻,待火焰熄灭之后派人坐吊篮下去把弩箭收集回来。看样子苗大人的补给车队恐怕来不了第二次了,我们能省着点就省着点,天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

洪涛也算是经历过一次守城战,他觉得敌人不会再发动夜袭了。这种战法是适合偷袭和玩命,既然偷袭不成,又是刚刚抵达,也不太会玩命。应该只是一种试探性的进攻,真正的战斗得从明天白天开始算。

第二天拂晓,洪涛终于看清了城北的敌人的全貌,大概两里之外黑压压的一条线全是军帐,还有拒马和旗杆,到底有多少人看不清。

黄蜂也没这种经验,倒是一位新军士兵给出了答案。他按照对方军帐的数量估算了一下,至少六个军,以北宋禁军的规模,差不多三万人以上。

这还不是全部,天一亮南城的王大就在西南方向也发现了一片军寨,人数和北面的敌军差不多。很显然昨晚他们就已经到了,只是没有像北面的敌人那样试图偷袭。

“这可能是西夏军队里最善于攻城的一支,花样儿真多啊。”

在望远镜里洪涛仿佛又回到了马尾城上,南边这支敌军不慌不忙,正在组装攻城器械。但是和嵬名阿吴的军队比起来他们好像更精于此道,光攻城梯就有好几种,距离太远看不清结构。

几万人一起劳作速度会非常快,刚刚吃过午饭,洪涛正打算睡个午觉,城楼上的铜号又嚎了起来,还是三面城墙一起叫,只有东城没声儿。

“谁知道这是啥玩意?”洪涛这次登上了西门,想看看是不是又来新的敌人了,结果发现西南方的夏军胃口很大,他们打算从两个方向发起进攻。远远的看着那些高高矮矮的器械,洪涛只认识云梯和冲车。

354 旋风砲和人质

“禀官人,平放的梯子叫对垒,也做壕桥,传自汉末,上下两层宽梯打开后可做桥梁渡河。箱车一般的叫做轒輼,上覆厚板皮革,可防落石热油。人在里面推动前行,至城下挖掘之用。高高的是对楼,夏人称作革洞,由木板或厚牛皮四面遮盖,弓弩不得伤。靠近城墙后士兵可站在顶楼与守军对射,也可通过跳板登城。”

还真有人知道,一样一样的给洪涛讲解,不光名称、历史明确,还知道结构和历史,且口齿清晰、言简意赅。

“把面具掀开……你是老几?”答话的人个子不高,声音清脆,穿着板甲带着面具头盔,还举着一架望远镜。

这身打扮的只有青年团,洪涛看着头盔里的小脸真认不出来到底是王几,女孩子一旦把头发包裹起来再穿上盔甲,和平时完全不是一个摸样。

“是小七……”为了让自家官人看清楚点,王七动手要摘掉头盔。

“别,这么戴着挺好,注意安全。你不是在湟州帮许学监授课,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怪不得自己认不出来呢,原来是王七。她算是这群孩子里最爱学习的一个,也是许东来最喜欢的学生。因为别的孩子都不太爱读经史典籍,唯独她看的下去。

“……”估计王七故意把面具放下来就是怕洪涛发现,现在傻眼了,不由自主的就往王大脸上看。

“又你是背着官人干的好事,她当老师好好的为何非要上阵厮杀!”

这一眼就让洪涛明白了,肯定是王大暗中安排的。她恨不得把儿童团、青年团都带上。不是想让弟弟妹妹们送死,而是觉得这样学习进步最快。

“……不光王七来了,湟州班十岁以上的学员也都在队伍中,我安排他们到各队听用……”已经漏了馅,王大索性就不瞒着了,单腿往地上一跪,来了个先斩后奏。

“嘿我个暴脾气!待回到马尾城,全城的茅坑都归你打扫,滚蛋!”洪涛抬了抬脚,没舍得踢;抬手看了看王大脑袋上的头盔,下不去手。还不能马上军法处置,少了王大这个战争贩子,新军战斗力立刻就下降一成。

“投石机装弹,挑大石头!”王大算是摸透了这位养父的脾气,只要别犯大忌,小错一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且记性特别差,自己表现好点,惩罚可能就忘了。

有王大在这里指挥,洪涛连投石机的打击效果都没看,就带着宸娘往北城去了。昨日夜袭的那支西夏军队很凶悍,北城还是不太放心。

这两支西夏军队还挺协调,进攻几乎是同时发起的。不过北城的军队在攻城器械上有明显区别,除了云梯和对垒之外,只有一种很特别的设备。

它驮在骆驼背上,是个不到两米高的架子,大概有二十多具,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洪涛有了大致的猜测,沈括曾经介绍过西夏有个泼喜军,使用一种安置在驼背上的小型投石机,叫做旋风砲。

“先用投石机打一打,其他人藏好,放他们靠近点,本官想看看这些架子有何用。”城墙上的攻城弩已经准备好了,还没发射就被洪涛叫停。

洪涛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他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么一个破架子能有啥用。一旦攻城弩火力太猛,人家退回去自己岂不是看不到结果了。

“打中了、打中了,官人,又打中一个!”一大一小躲在城楼里用望远镜探头探脑,每当有西夏士兵被砖头瓦块击中就会引来宸娘的欢呼。

这种古代的超视距远程打击让夏人的队伍有点骚动,都看不见武器的样子,天上就飞来了一片砖头,砸上谁也是骨断筋折。

为此他们都仰着头走路,时不时还有被脚下坑洼绊倒的,队形难免有些散乱,气得每队的指挥官骑着马轮着鞭子这顿咋呼,玩了命的约束着手下兵将保持队形。

“失策啊,要是能弄上百具投石机,给敌人下一阵板砖雨,估计都用不上弓弩了。”可惜的是投石机数量太少,发射频率还慢,只能起到一种心理上的震慑,实际效用并不大。

“嘣嘣嘣……啪啦……啪啦……”投石机刚扔了三轮,敌军前锋就已经摸到了护城河边,突然响起一片闷响,然后城头上也跟着响起了一片撞击声。

“就这个?还旋风砲?真不如做点大弹弓子好用呢……”扔上来的是啥呢?城楼的射击孔里飞进来两个,洪涛捡起来看了看,认识,学名叫做鹅卵石,俗称石头子儿!

旋风砲是啥洪涛终于看明白了,它就是一种扭力式投石机。后世电视上演过这种机构,它不用人拖拽、也不用重锤蓄力,而是把投送臂短端绞在一束动物筋或者头发中,就像拧麻花一般把筋发拧紧,利用弹性让投送臂抛射重物。

它的优势就是可以做的相对小一些、轻一些,便于携带,发射速度快。缺点也很明显,筋发的做功效率不如杠杆,所以投送质量和距离都小。

扔上城头的鹅卵石只有小孩拳头大小,投送距离不过百多米,就算一次能投送好几块也不具太多破坏力。用在平原对付轻装甲目标还有点效果,用来攻城只能算聊胜于无,反正对新军是没啥用。

“大人,他们正在架桥渡河!”黄蜂见到洪涛光看热闹,以为他忘了打仗的事儿,忍不住出言提醒。

“我这么大眼睛还看不到他们架桥?别慌,人家是有备而来,总得把招数全用出来,知己知彼才好应对。传令下去,把那群夏人高官的家眷绑在城头上,国相的孙子留下。”

忘了?这得多宽的心。洪涛只是想长长见识,学习学习古代的陆战技法。一顿火箭射出去容易,敌人连城边都靠不上,屁也学不到。

“……这么做有伤大人的声望,要是被御史知道,免不得又得弹劾……”对于驸马的命令,黄蜂有些犹豫,甚至打算劝说放弃。

“本官有个屁的声望,不信你下去问问那些西夏士卒,有几个认识本官的?只要你不说,御史就不不可能知道,是不是这个理儿?”

经过和大宋禁军、厢役、以及当地官员这两三年的接触,洪涛觉得宋人之所以打不过夏人和辽人,马匹当然是个重要因素、军事理念也算,但还有一个方面以前好像没人关注,它就是道德水准。

宋人的道德水准相对高,尤其是知识分子,他们总是以圣人为目标,即便达不到也努力争取。可是战争里好像用不上道德,更用不上公理,正是因为这两样准则谈不拢,才会有战争,反过来再遵循它们去打仗,这不是逆流而上嘛,不合逻辑。

打仗不是奥运会比赛,更像是流氓小混混打架,谁出招阴损毒辣狠,谁就更容易占便宜。什么不许打后脑、小腹,为了赢扣眼睛、咬耳朵都得用,哪儿有规则啊。

只要赢了,你想怎么描述战争过程就能怎么描述,本来是靠偷袭一脚踢爆了对方卵蛋,也能说成是一记下勾拳击中了对方下巴,赢得漂漂亮亮,谁会反对呢?

“别堵嘴,让他们骂,谁停嘴就在背后用弩箭扎一下。我倒要看看下面的将领到底会不会把他们太后的侄孙、国相的孙子射死。”

很快那十多个妇孺就被带上了墙头,每人一个垛口绑得结结实实,为了更显眼还竖起几个大木板,上面用西夏文和汉文写明了这些人的身份。

她们除了大声叫骂之外就只能哭泣了,城下都是同族和同胞,平日里看到都要向她们行礼,现在却握着她们的小命。

355 攻防战

这样做确实有点用,首先就是逼着旋风砲停止了射击。这种小型投石机是散射,操作它们的士兵们也看到了城头的木牌子,正在做思想斗争,到底该不该把国相的家眷打死呢?

然后就是攻城的西夏士兵做出本能反应,他们宁可多挨几箭也要避开城头上这些人,专门找没绑人的城垛攀爬。

可是失去了旋风砲的掩护,城头上的守军可以明目张胆的站起身射击,还瞄准,一时间西夏进攻部队的死伤又多了起来。护城河几乎就成了天堑,河岸上的尸体一层又一层。

“呜呜呜……呜呜呜……叭叭叭……啊啊啊……”大概半个时辰过后,夏人又吹响了号角,这次不是撤退,旋风砲突然恢复了发射,鹅卵石打到人质身上、头上,马上就引来一片惨叫。

“看到了吧,人在打仗的时候就不是人了,就算国相梁乙埋站在下面,为了胜利他也得下令射杀亲人。想讲道德就尽量避免打仗,仗一旦打起来了就忘掉这个词儿吧。攻城弩准备,集中射杀浮桥上的人。”

如果西夏将领真的不去伤害这些妇孺的性命,洪涛反倒会觉得很失望,因为遇上了一位不合格的指挥官,打赢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攻城弩一开动白马强镇军司的渡河士兵又倒霉了,对垒一共没几架,想过河只能从上面通过。队形一密集就会被攻城弩重点照顾,想一次只射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必须一串一串的来。

洪涛是坏到骨子里了,能用火油弹把浮桥封锁偏不,就这么一串一串的让人命在鲜血飞溅、骨肉横飞中消逝。

他觉得这种场面比较刺激,不是对自己,而是对西夏士兵。这又是在做一个实验,有关人性的。

他想看看人性里懦弱的一面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坚持多久不爆发。就算再坚强的人也会有个门限,超过限值依旧会崩溃。

“黄蜂,这几辆小车不能放过,靠近之后用火油罐烧了它,其余的人继续待命。”

第一批过河的不是人,而是王七描述的轒輼车。现在洪涛已经变成一位稍有经验的主帅了,知道什么东西对城墙危害最大,立刻下达了命令。

轒輼车确实很坚固,过河的时候挨了两下,攻城弩都射不透。但它毕竟是木头和皮革做的,铁板都能烧软,在火油面前坦克都不敢说不怕。

此时城下西夏弓箭手突然发难,向城头发出了密集的箭雨,不光把那些被石弹打得半死的妇孺射成了刺猬,还压制住了新军的弩箭密度。

然后真正的杀招来了。只见一根一根的绳索飞了起来,前端是个四爪的铁钩子,正好可以钩在城头上。

渡过了护城河的西夏士兵就像排队一般,沿着绳索飞快的向城头攀爬。他们吸取了昨晚的教训,每队间隔十数米,这样就不会一烧一大片了。

“马蜂窝封锁护城河北岸,砍断绳索用弩箭射击。”洪涛觉得自己差不多看明白了,这支西夏军队除了凶悍之外,在攻城战术上真没南边的夏军深厚。既然要学就得找高手,下完这个命令就拉着宸娘下了城楼。

别看洪涛不是位合格的陆战指挥官,但却具备一眼就看出打哪儿最疼的眼光。当北城被一片白烟笼罩之后,正站在护城河北岸掩护登城部队的弓箭手就倒霉了。

百十米的距离真是转瞬即到,大部分人都没看清城头上冒烟的是什么东西,就已经被呼啸着飞行的巨箭穿透。

强大的惯性会带着他们向后跌到,然后撞到后面一排弓箭手,同时也把后背露出的钢制箭头捅进了同伴的胸腹。

失去了弓箭手的掩护,钩住城墙的钩子就成了砧板上的肉。皮和麻混合的绳索再被浸湿是很坚韧,但架不住新军士兵每人都有一柄钢质行军锹。

这玩意是洪涛按照后世的样子设计的,去掉了多余的扳手,但斧、锯和刀的功能都在。抡圆了一下,不光绳索会断,城砖上都会出现一道深深的痕迹。

那些马上就要攀上城头的西夏士兵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哀嚎着摔了下去,一摔就是一串儿。一部分摔伤了,一部分没事儿。

但接下来就不会没事儿了,一波又一波的弩箭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差不多是百分百命中率,即便再不怕死此时也只能选择逃。

可是往哪儿逃呢?浮桥已经被烧成了火球,唯一的生路就是跳入水中。于是这条十米宽的护城河就成了死亡陷阱,在水中游动的人体更容易遭到射击。

而且游到对岸还有一米多高的斜坡需要攀爬,最终能逃出生天的寥寥无几。有些士卒爬到最后根本就没力气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头上的宋军端着劲弩向自己瞄准,然后被钉死在泥泞的河堤上。

此时洪涛已经到了南门,这里的西夏军队已经被打退一次,护城河上正有几座燃烧的浮桥和倒塌的云梯。但尸体真没有北城多,从这一点上看王大还是没得到真传,坑挖的不够大,心眼也不够黑。

“呵,这个大家伙挺给力,快快快,瞄准了打,别让它过河……哎呀,怎么又没打到,去去去,给本官装弹,看我给你来一下!”

敌人一看云梯进攻受挫立刻改变了战术,用弓箭手掩护着三台革洞打算强渡。这玩意正面和侧面都有厚木板遮蔽,用弩箭射击没啥用,还得用火油弹招呼。可惜城楼上的弩手射击了两次都没打正,洪涛看得手痒,打算亲自操作。

“不许,官人说过各司其职,将军轻易不能以身犯险!”操作攻城弩并不是一点危险没有,城下射上来的箭矢非常密集,即便有弩盾遮挡照样有弩手被射伤了胳膊腿。

宸娘一看自家官人要出去亲自上阵,立刻挡在门口,双手往腰上一插,理直气壮的提出了抗议。

“官人没说过要以身作则的事儿?”洪涛这张破嘴说过的话太多,他自己都记不住。

“……说过,官人说那是二傻子!”宸娘很认真的想了想,居然承认了。

“大人、大人,射中了!”弩手的欢呼救了洪涛,否则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三台革洞很快也变成了巨大的火把,它们能抵御弓弩和石块攻击,却无法抵抗高温油料的烧灼。就算躲在里面的西夏士兵顶着弩箭射击,不断把盆里的泥水泼到革洞上也依旧不能阻止火势蔓延。

在付出了上百条生命之后他们终于放弃了努力,连滚带爬的从革洞中钻出来拼命向后跑,可惜能活着回去的没几个。

连续两次进攻受挫,西夏指挥官并没气馁,他又祭出了第三招,土攻!

在厚木板的掩护下,一群又一群的士兵开始挖掘泥土向护城河里扔,这是要生生把护城河填平。

别看招数笨确实挺管用,面对厚木板新军士兵手里的武器基本就没用了,土正是克制油料着火的正确姿势。只有城里的投石机很有点作用,但命中率太低,干脆也歇了。

“让他们慢慢挖吧,我去休息会儿。”攻城战转眼变成了建筑工地,洪涛觉得索然无味。这得填到啥时候去,别耗着了,估计晚上也不得休息,还是抽空闭闭眼吧。

笨办法之所以称为笨,肯定有其笨的一面,速度太慢了。这一挖就到了黄昏,护城河刚被填出一个内探了四五米的斜坡。要是上万人彻夜施工的话,估计明天早上差不多就能有三个四五米宽的土桥了。

356 杀红了眼

但这是理论上的,越靠近城墙,木板后面的人就越容易受到弩箭射击。对方的弓箭手又不敢靠近城墙三百米之内,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墙的弩手大模大样的瞄准。

每前进一米都得付出几十条人命,要想填出一道足矣容纳大规模冲锋的宽阔通道,至少得耗费上千人的性命。然后呢,还是爬不上城墙。

最先选择休息的是北面的攻城部队,他们的战术太单调,完全靠人命往上堆,若是换成普通宋军,确实可以换来不少伤害。

但新军的武器太犀利,根本无法靠近,连对射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打了一整天,黄蜂的手下只阵亡了一名,伤了十多名,无一例外全是被流矢射中的。阵亡的那位命太背了,居然被一支透甲锥钻进了面具缝隙,深深的扎进了眼睛。

而在城墙和护城河区域至少躺着一两千具夏人的尸体,这还不算投石机的战果。要是这么消耗下去,首先完蛋的肯定不是守城部队。

南边和西边的西夏军队比较会打攻城战,他们并不着急登城,依旧在挖土填河,并且趁着夜色把三拨人变成了十多波,弓箭手也敢往前凑了,开始向城内抛射火箭。

夏人的火箭很原始,就是在箭杆裹上蘸了动物油脂的羊毛,点燃之后再发射,越过城墙攻击城内的人。其实主要目的不是人,而是建筑。

古人没有煤气罐和燃气灶,每家每户都要囤积柴草做饭烧水,一旦这些东西被火箭引燃,城内就得救火,只要一乱外面就有可趁之机。

但这种火箭的燃烧能力太弱,有些在空中就熄灭了,就算掉下来,上去一脚也能踩灭。不过城内的新军士兵没一个人去踩,就这么看着火箭燃烧到自己熄灭,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因为城内已经没啥可烧的了,外城的低矮房屋都快拆光了,所有木柴稻草都堆在藏兵洞里。内城倒是还有点宫殿,可惜夏人射不了那么远,射到了也没啥用。

宫殿都是青砖碧瓦,里面的易燃物早就被青塘兵抢光了,地毯都没留一块,岂是几个小火苗就能点燃的。

洪涛的晚饭是羊肉串,内城关着蒋二郎扫荡来的上千头牛羊,也没有草料可以喂,能多吃就多吃,否则越饿越瘦。

可是士兵们对牛羊肉的兴趣都不大,就喜欢吃那些破罐头,只是在中午没辙的时候才很不情愿的凑在一起用头盔涮羊肉。其实宸娘也想吃罐头,但在这个问题上她拗不过洪涛,只能也跟着吃肉。

“你们几个吃完了就活动活动,去找点破木头点几堆篝火。人家这么努力,一点效果都没有岂不扫兴,注意点别让流矢伤到。”

一边在炭火上烤着自己的羊肉串,洪涛的脑子也没闲着。他觉得不害害人就浑身不舒服,不让自己直接害人,那间接的也成,反正是不能闲着。

城内起火了,还有噪杂的喊声!这让夏人的攻城部队非常鼓舞,火箭射得更加起劲儿了,真有点像下雨,还是火雨。

城内呢?正有两队新军士兵顶着门板比赛谁在箭雨里跑得快,其他人则去帅司大人那儿下注。洪涛觉得吃完了晚饭就睡觉太早,干脆发明了一项与官兵同乐的小游戏,顺便做了一把庄。

在新军的军规里严禁赌博,任何形式的赌博都不许。可这次是他带头赌,还美其名曰练习胆量。啥叫只许州官放火,他就是。可是这些加油声被城外的夏军当成了救火的声音,很有些歪打正着的意思。

待到洪涛想睡觉的时候麻烦又来了,城外传来了鼓声、号声,但没人进攻。来回折腾了两次洪涛立刻明白了,这是骚扰战术啊。

敌人想干扰内城守军的休息,一天没事,连着两三天睡不好后遗症就会体现出来,等于变相的消弱了防御力量。

“传令下去,不当值的军卒一律进入藏兵洞,把耳朵塞起来,必须睡觉,谁不睡打三军棍!”招数依旧很笨,但同样无解,只能以笨对笨。

打仗就和做生意差不多,市场不好的时候就得忍,赔钱也得忍着。不用比谁强,只要耗趴下一部分同行就算赚了。

第三天,凉州城迎来西夏朝廷派来的谈判使节,讹力命就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入城的还有七八个西夏人,为首的叫都罗铣,是都罗尾的族人兼幕僚,奉了梁太后的旨意,全权代表西夏朝廷来谈判的。

“把他们几个连同那位孙子一起挂到城墙上去,木牌写大一点,注明了孙子的身份,还有这位都罗大管家的身份。”

前天之所以没把梁乙埋的孙子也一同绑在城墙上,就是想留讹力命一条命。现在他回来了,还谈个毛的判,儿子、孙子没了可以再生,实在不成偷偷抱养也成,但凉州城丢了西夏就会没半条命,这个道理自己明白,想必梁太后和梁乙埋应该也明白。

其实她们姐妹俩已经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自己,她们并不打算用凉州城换这个孙子,只是假意等待谈判,然后偷偷派兵前来偷袭。现在看到偷袭不成,才又把谈判这个借口祭了出来。

“恐怕以后任何西夏城主都不会再向大人投降了,屠城的恶名已经算到了大人头上,再加上一个随意杀戮使节,不如还是放了他们几个人,这样做对大人并没好处。”讹力命和黄蜂一样,对这种行为不是太看好,只是理由不太一样。

“凶残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仁慈的事儿由别人去做,本官这个恶名算是背定了。去吧,到北城把黄大人替换下来,缺个随时都能替本官档箭矢的人还真不太放心。”

讹力命这样说显然是在兴庆府听到了什么,如果不是西夏朝廷故意传播,凉州城被屠的事儿不会这快传到民间。那位梁太后确实是个人物,居然都知道利用舆论武器了。

面对这种流言唯一的应对就是不搭理,真没必要改变,因为不管你如何改变流言也不会停止,白费力气。

梁太后会玩这种攻心战,洪涛难道不会吗?必须会,从梁乙埋的亲孙子被绑上城头那一刻起,攻心战就已经开始了。

西夏指挥官下不下令都是中招了,不下令射杀就无法进攻,攻不下凉州城不管这个孙子是死是活都是罪责。下令射杀吧,不管凉州之战的胜负如何,这位将军和梁家的关系都会出现缝隙,很难再互相信任。

最终这位指挥官还是下达了射杀命令,从这一刻起,凉州建城以来规模最大的攻防战才算正式开始。

填了半天加一宿,南门外的护城河终于被填出一条三十多米宽的土路,虽然踩上去还是有点松软,但毕竟没有水了,铺上厚木板照样可以载重。

然后夏军就开始了疯狂的人海战术,各种攻城器械一起上,从贴着地面的轒輼车到高高耸立的革洞车,不高不低的是云梯,还有不少抓钩。

战斗强度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战果依旧寥寥无几。新军的火箭、霹雳弹、火油弹都是范围性杀伤武器,人越多效率就越高。

就连投石车也能通过改变钢梢尖的角度调整投送距离,昨天没使用的大块石头这回算是用上了,一砸就是一片,碰到谁谁完蛋。

如此立体的打击方式,别说原本就不太善于攻坚的西夏军队,就散把大宋禁军里的精锐调上来,也是白白葬送大好性命。

唯一能换来的就是城内的箱车一辆辆变成了空的,但每辆箱车里装载的武器,都会消耗掉对方几十、几百的生命,怎么算怎么赚大发了。

357 巍然不动

整整一天,从天亮到天黑,两个方向的西夏军队都在不要命的狂攻,退下去一批又新上来一批。但哪一批也登不上城头,能摸一把城墙就是勇士了。

城下已经看不到地面了,全是尸体,一层摞一层,最厚的地方就是刚被填埋的那段护城河。这里最适合远程武器打击,在火箭、攻城弩、霹雳弹、投石机、钢板弩的全方位覆盖射击下已经成了一座四五米高的肉坡。站在坡下面都看不见城墙,只能看到自己同伴的尸骸。

如此惨烈且毫无胜算的进攻已经超出了夏人的预期,心情一变行动也跟着变了。从下午开始攻城部队里就出现了逃兵,刚开始还是个别人,统统都被后面的督战队射杀。

可恐慌比瘟疫还可怕,它的蔓延速度接近了光。再往后就是一批一批的攻城部队出工不出力,喊的声音挺大,一波火箭之后掉头就跑。督战队也没辙,全杀了谁打仗?

但填埋护城河的工程一直没停,这一晚北面的夏军也成了工程兵。在白天的战斗中他们损失的比南面还大,护城河都已经被尸体填满了。这倒省事了,再往上盖一层土差不多就能过人,省去了很多工程量。

“敌人的士气没有刚来时候旺盛了,可咱们的弹药消耗量也快接近三成。从明天开始不要再随意射击,只要敌人后撤就用投石机招呼。石头不够用就去拆内城的宫殿,再不够连内城墙都拆喽。你们别光顾着指挥杀敌,还得把弹药消耗统计一下,以后我们就知道大概的携带基数了。”

晚饭的时候,洪涛改吃牛肉了,肥牛火锅,还把不当值的军官都叫了下来,一边逼着她们也吃牛肉,一边安排着后几日的战术。

新军没有了弹药比农夫强不了多少,连近战武器都没配备,只有一把匕首和一柄行军锹,近战能力接近于零。食物和水倒是不用担心,光这些牛羊就能吃一个月,城里的水井有十几口。

“不知道乌鞘岭那边怎么样了,末将趁夜去看看?”自打西夏军队抵达,凉州城外的特种兵游骑就撤了。

虽然东面和东南边至今未发现敌军踪影,但可以想象出来,通往乌鞘岭的驿道肯定不通了。黄蜂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他觉得可以突破夏人的封锁到乌鞘岭求援。

“西夏军队就善于围点打援,乌鞘岭关隘有苗魁守卫本官放心,一旦他下了悬崖估计就离死不远了。那里一旦被夏人占据咱们就真成了孤军,你这是个馊主意!”也就是黄蜂这么说,换个人洪涛就得把筷子扔过去。和敌人一伙的吧,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嘛。

“别担心,夏人也是肉长的,他们这两天半的伤亡已经接近了四成,本官看过大宋几十年来的战报,好像还没一支西夏军队包括辽军能在损失过半的情况下保持战斗力。咱们有点困难,他们更难。本官用梁家孩子的命激怒他们就是为了尽可能的杀伤,免得他们用凉州城钓鱼。现在他们想撤也撤不了,既然杀了梁家孙子,那就必须拿下凉州城,否则回去也是死!”

洪涛不能亲手杀敌,但这几天也没闲着,数人头还是会的,察言观色更拿手。以他的判断,这两支西夏军队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像今天这样的强攻最多再坚持一两次,且强度不可同日而语。

士气,或者叫心气这玩意一旦低落就很难再快速提起来,所以后面的弹药消耗量也会跟着下降。当然了,假如西夏朝廷又派来了大量援军,而北宋朝廷的援军依旧不到,剩下的弹药还真是抗不了几天。

这倒不是当初托大带少了,而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指望让青塘兵打头阵的,谁想到一言不合就下了杀手。可是为了将来不得不这么做,留着董毡不光没好处,搞不好还会成为敌人。

“弹药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讲起,谁说了谁就是通敌,立斩不饶!”大部分中层指挥官都是青年团出身,她们还真不怎么担忧,只要洪涛说没事儿就觉得没事儿。

但王大并不太信任那些由特种兵和蕃兵出身的军官,觉得有必要补充一句。敌人的士气低落是好事儿,自己的士气低了就可不怎么美了。

“嗯,确实需要留意,回去之后别苦着一张脸,多说说白天杀敌的场景。也不要有过多想法,本官认为朝廷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不出几日就会抵达。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这点西夏军还不够填牙缝的。”

王大的补充也提醒了洪涛,自己这种性格确实不太适合当主帅,主要是没有指导员的潜质。

此时最需要的是画大饼而不是实情,哪怕只剩一箱车弹药,也得豪情万丈的说援兵就在三十里外,同志们,再坚持半天,胜利终将属于人民!

第四天的攻城战又换了模式,看样子夏人是真打不动了。他们的兵全是各族青壮,如此大的伤亡就算打赢了也是输。族群里少了这么多劳动力,好几年都缓不过来。

但他们也没放弃,而是换成了奴隶兵打头阵,试图用乡情、亲情扰乱守军的心智,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这些就是擒生军吧?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此种战术,居然还就管用,真邪门了。王大,你去北门帮本官盯着,谁敢临阵退缩当场斩杀。本官就在此看看,我的军队里有没有圣人。听我命令,瞄准了射,对面如果是谁的兄弟姐妹不忍出手请站出来,本官允许给他一个痛快。若是现在不吱声,一会儿被本官发现手下留情,没的说,直接扔下城去,看看你的兄弟姐妹们会不会绕你一命。把我的话传下去!”

这种战术还真不是西夏人的首创,几乎历朝历代都用过,也都有奏效的先例。洪涛很是想不明白,脑子如此幼稚的人也能当战场指挥官?

难道他不知道饶过对面的人,手下的士卒就得死吗?此时别说对面只是同族,就算亲爹亲儿子那也得射啊,还得带头射,没商量。

其实这些奴隶兵里宋人并不多,又不是在大宋境内打仗,西夏军队一时半会儿哪儿去找那么多宋人。

他们只是让其他奴隶换上了类似宋人的衣服和发型,看着像宋人而已,里面肯定还夹在着不少西夏士兵,准备浑水摸鱼。

这是洪涛猜的,他才不管下面是谁呢,来了就招呼,只要是活的就不能忍。西夏将领一看这招也不管用,很快就收了兵,然后派出了一队使节,打着那种要谈判的旗帜走了过来。

“这次官人能亲自射击了吧?附近没有流矢。”看到这队人洪涛又来兴致了,打仗的时候捞不到机会,射几个使节玩也成啊。

“官人不打算听听他们说什么?”宸娘倒是没有阻拦,只是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地道。

“只要不是投降本官就没兴趣,光投降都不成,必须全部自杀,你说他们会答应吗?”

说什么?爱说啥说啥,仗都打到这个份儿上了,就算西夏梁太后亲口答应让自己去西夏当皇帝,照样也得射死。

“……”不光宸娘在摇头,周围的士兵也都在摇头。

“这么远啊……谁嗓门大,去和他们聊聊,让他们再走近点。”使节走到护城河外,看到城头上没啥反应就止步不前了。在这个距离上洪涛射中的把握不太大,必须不能丢了面子。

358 攻其必救!

“嗨,干嘛的?我家大人说了,近前答话!”马上就有一个新军士卒站起身冲着城外喊了起来。

“我是夏国右厢朝顺军司都统军仁多保忠将军的使节,我家大人有菩萨心肠,不愿看到……啊……嗖嗖嗖……啊啊啊……”使节还挺听话,真的策马往前过了尸体堆,一边走还一边仰着头喊。

他的嗓门可比新军士兵大多了,汉话说的也不错,每个字都能听清。但洪涛没打算让他说完,这不是班门弄斧嘛,当着自己这个瞎话篓子编瞎话,太侮辱自己智商了。来吧,我让你编!

五个人五匹马,一个能站起来的都没有。以洪涛这一箭射得最准,从使节小腹穿入后腰穿出,又扎进了马屁股,一支巨弩把人和马连成了一体。其实他瞄的是脑袋,但这也不妨碍众兵将为自己的主帅欢呼。

有了这个先例,夏人再也不派使节了,下午又发动了两次象征性的攻势,天还没黑就偃旗息鼓,想来他们也累了。

自打到了凉州就没休息,又是砍树又是当木匠,然后改行当建筑工,还整天拼命,大晚上的都得敲鼓打锣,啥体质也扛不住。

要光是身体上疲累还能忍,精神上更沮丧。连续三天猛攻,各种能用的招数都用光了,手中的武器始终派不上用场。因为根本看不见敌人,可是自己人却一死一大片。

这种仗还怎么打?现在西夏军营里已经充满了火药味,各族首领谁都不愿意再去攻城,就连在西夏军中很有威望的仁多保忠也有点弹压不住了。再逼着他们去白白送命,估计自己人就先打起来了。

“保义,拿不回凉州城,你我兄弟半辈子的荣耀恐怕要毁于一旦。继续攻城的话,我们一族将死无葬身之地。这是老天降下的责罚,让我等遇到了如此凶恶之人,命数也。”

仁多保义黄昏时分就从城北来到了兄长的大营,不是叙旧,而是要来请教对策。白马强镇的二万精锐死伤近三成,一万多负赡兵十去五六。

由于这次来是抢时间轻装疾行穿越了沙漠,所以携带的补给并不充裕,若是无法速战速决,他就得考虑撤一部分军队回去进行补给了,或者先由哥哥这里借用一部分。

仁多保忠没说借也没说不借,看着夜黑中的那座不夜城,语气里全是绝望。

“又不是我们兄弟没出全力,谁觉得能打下凉州城谁可以来试试,到时候我甘愿受罚!”仁多保义的性格比仁多保忠火爆,憋了好几天的火气无处发泄,一听哥哥的话立马就急了。

“朝廷已无兵将可用,宋人五路大军一起出击,边关战事一日紧似一日,护卫京畿的兵力已经被抽调一空。若不是凉州兵马大半去了仁多泉城拦截董毡,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我们中了宋人的奸计,原以为有乌鞘岭关隘守卫凉州会安然无恙,谁承想突然冒出如此一支宋军,无声无息的就把凉州攻克。为兄来之前心里还有点责怪梁乙逋误事,死不足惜。现在才明白他死得不冤,此等霸道的弓弩就算你我兄弟碰上也讨不到便宜。”

做为统领右厢半壁江山的军事将领,仁多保忠对全面战局了解的比弟弟清楚。此时西夏朝廷碰到了大麻烦,除非放弃整个西部国土收缩兵力,否则很难挽回战局。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西夏是由很多个党项、回鹘、吐蕃、汉人族群组成的国家,内部结构错综复杂,全凭军事化管理维系。

平日里和对手旗鼓相当时还可以同仇敌忾,一旦进入逆境就容易意见不统一。比如说放弃西部大片国土,那会让西部的各族群心生绝望。

没有了草场,就算这场仗打赢了,他们的族群也会成为无根浮萍,以后该如何生活?况且此时朝中又因为帝党和后党的争权变的很不稳定,如此大的变故恐怕谁也算不清结果。

其实就算西部各部落同意东迁,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只要凉州城和乌鞘岭拿不下来,西部的各族就无法有效增援东面。

谁敢拖家带口的从凉州经过?就算凉州守军不出来截杀,南边可还有几万青塘骑兵呢。失去了凉州城这个据点之后,河西走廊的东段就成了漏勺,谁想来劫掠谁就来,拦都拦不住。

再说宋军也不是傻子,明知道凉州城到手了还不派兵来增援。野战西夏军队不怕宋军,可是有了城池的依托之后,数量、装备明显占优势的宋军可就不太好对付了。

一旦被宋军占牢脚跟,这一线的寨堡就会像草原上下过雨之后的蘑菇,一转眼就冒出来一大片。到那时别说西部国土无法再拿回来,兴庆府还能不能守住都是大问题。

从凉州往东无险可守,且城池众多,攻城对宋军来讲是熟练工,可是守城对西夏军队而言就不太拿手了。就这么一座城一座城的争夺下去,用不了几年兴庆府也得易主。

“大哥派去乌鞘岭的偏骑可有斩获?”一提起凉州战况,仁多保义也是无可奈何,但又不能不管不顾。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把乌鞘岭拿下,这样凉州城里的宋军就算死定了。

“……那里的地势更难以攻打,昨日白浪族就已经返回,三千人马只剩一千,通往关隘的几百米山路已经被咱们自己儿郎的尸身堵死了。那里守卫的是大宋天武步军,宋人皇帝的亲卫,看样子这次宋人是要和我朝拼命了。”不提乌鞘岭还倒好点,一提又惹来了仁多保忠的唉声叹气。

宋人多仁,只要不使劲儿挤兑,有事没事儿再上表说几句软话,一般都能相安无事。这也是先帝奉行的一贯政策,亲宋抗辽。

可是自打梁太后掌权之后,西夏朝廷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改成处处和大宋作对了。

这下真把大宋惹急了,倾尽全力这么一击,立刻就看出了两国的差距。合算以前宋军并没尽遣精锐和西夏作战,至少没把带着火箭的军队派出来。

虽然凉州城内的宋军没有任何旗号,但从乌鞘岭的天武步军推算肯定更精锐,否则怎么可能让天子卫率当辅兵呢。

至于说到底是什么军队,仁多保忠也猜不出来,他觉得很可能是从辽国战场秘密调回来的。一想到这里心底就更凉了,搞不好这次还有辽国的事儿。

宋人从辽国边境撤走精锐部队,辽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可他们一没趁机南侵、二没透露消息搅浑水。这说明什么?说明辽国和大宋暗中有勾结,是要联手灭了西夏。如果这两个庞然大物沆瀣一气,西夏还真难逃厄运。

“兄长不要过于懊恼,弟以为凉州不可取,不如南下乌鞘岭。虽然那里关隘险峻,可岭上守军数量有限,只要不畏生死就有夺取的可能。正面强攻难以如愿,还可从岭背后攀援而上,用十个人换一个守军有何不可?我们兄弟手中还有兵马四万余,只要夺回乌鞘岭,截断凉州城援军的通道,这座城早晚还是要拿下的,我就不信宋军全能不吃饭!”

仁多保义对政治没什么天赋,但做为领兵打仗的将军还是很不错的,没有死心眼,也善于寻找敌人的弱点,出招还特别狠,居然要用尸体把乌鞘岭堆下来。

“……若是凉州守军出城相救,我们则在半路截杀!妙妙妙,攻其不备、攻其必救,吾弟兵法又有精进。如此甚好,来人,唤各族掌兵议事!”

仁多保义说的办法让仁多保忠喜出望外,这才是西夏军队的作战风格,用起来是那么顺手,而且可行性很高。

359 古代坦克(白银33)

与凉州城相比乌鞘岭关隘是险要很多,看似更难攻占。其实不然,与其在凉州城下被成片的火箭活虐,真不如去乌鞘岭拼命。

前者是根本摸不到敌人,还没地方可躲,后者有很大希望进入白刃战,虽然也需要付出极大代价,但只要能有回报就不亏。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很可能把凉州守军逼出城。想必宋军的将领也会明白乌鞘岭的重要性,就算再不乐意也得相救。

一旦凉州守军出城了,仁多保忠愿意立马跪地给神佛磕头。攻城战西夏骑兵占不到一丁丁点便宜,野战嘛,再精锐的宋军也不足惧。

至少比傻乎乎的去城墙下面当靶子被人射着玩舒服多了,说不定会把凉州城和乌鞘岭一战全部拿下。这就是仁多家族力挽狂澜,直接扭转战局的不利,反败为胜了!

然后嘛,仁多一族就会成为西夏的英雄,就算梁家权势再大也得让出些许来。只要抓住了军权,不敢说和梁家平起平坐吧,萌荫子孙也是必然的。

人一旦有了希望、看到了光明,再苦再累也会全然不顾,这可能就是精神的力量。西夏营地里彻夜难眠,人影晃动。

佛晓之前,为了防止被凉州守军发现端倪,大家谁也没上马,更没去管什么辎重营寨,扔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轻装简从向南转了一个半圆,摸着黑踏上了去乌鞘岭的驿道。

而城北的白马军司则按兵不动,还在营地里多点了一些柴堆,意在迷惑凉州城里的守军,拖得越久就对进攻乌鞘岭的仁多保忠越有利。

待到乌鞘岭的烽火燃起之后,只要凉州守军敢出城相救,他就会和哥哥前后夹攻,在野战中一举消灭这支让人又恨又怕的宋军,回过头来再去收拾凉州城。

洪涛当然不会知道仁多兄弟俩的动向,望远镜在夜里还没肉眼好用,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

“什么?南边有烽烟!”刚刚端起早饭还没吃两口,南城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看来敌人是和咱们玩了一出空城计啊!”烽烟只能代表一个意思:乌鞘岭遭到了大量敌人的进攻。要不是苗魁觉得非常危险,肯定不会点燃烽火求援,而且进攻乌鞘岭的军队很可能来自北面。

这个判断很快就被望远镜证实了,远处那座西夏军的营寨里太过安静了,就算故意弄了一些炊烟啥的,还有马匹和人员走动,但能瞒住肉眼却瞒不了望远镜,有诈!

“官人给我一千兵马和三十辆箱车,末将去救乌鞘岭!”王大也知道乌鞘岭对凉州城的重要性,提出了她的方案,分兵。

“不可中了敌人的圈套,夏人善野战,攻击乌鞘岭是假,引诱我军出城是真。一旦出了城他们就可以逸待劳,届时不光凉州城守不住,全军将士也难逃一劫!不如固守待援,朝廷不会坐视不理。”黄蜂则是另一种想法,他担心这是西夏军队故意弄的疑兵之计。

“……命令全军准备启程,三刻钟之后出发!”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可洪涛最终谁的也没采纳。

王大的建议太危险,以一千人在野战里硬撼几万人,有机关枪还差不多。黄蜂的想法太保守,万一乌鞘岭真丢了凉州也守不住。

指望宋军能把乌鞘岭拿下来?不是说不可能,但几率不太大。洪涛向来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但凡能自己掌握就得试试。

这次不拼也得拼了,他要全军撤回乌鞘岭先保住退路,然后再去琢磨凉州城的事儿。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攻城对新军来说真不算事儿,不敢说分分钟吧,只要补给充足,一上午破城百分百没问题。

而且凉州城内已经快被拆空了,把投石机一点,敌人拿啥玩意防守?人再多也架不住火箭多。相对而言,逼着敌人放弃野战固守一座死城是新军占优,一点儿不吃亏。

新军除了攻防火力凶猛之外,还有个特点就是行动敏捷,甚至比游牧部落还快。不是说行军速度快,而是准备期短。

从命令下达那一刻起,士兵们就一部分继续吃饭,一部分开始套车搬运弹药,一刻钟之后再轮换。早饭都不耽误,不到三刻钟王大率领的前锋车队就已经出城了。

城北的西夏军队怎么办?没辙,这是明摆着的事儿,敌人就是要留下一部分牵制自己,若是怕腹背受敌那干脆别出城。

但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洪涛自己带着两营新军当起了断后的角色。他把什么叫阴损坏发挥到了极致,一边行军一边往地上抛洒铁蒺藜。

至于说回来的时候咋办,爱咋办咋办,想不了那么远。现在是怎么能让敌人难受怎么来,你敢追我就敢扎你!等把你们都干趴下,回来再用毛毡一米一米的沾都来得及。

“我说他们怎么能突然出现在城北呢,合算都是骆驼兵,可惜了这些上好的畜生。吹号,战斗队形!”

有一个问题洪涛至今没想明白,城北那些西夏军队是怎么穿越沙漠来的。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当两支骑兵队伍从凉州城东西两侧出现时,望远镜里看到的一水儿全是奔跑的骆驼,沙漠之舟双峰驼!

箱车,不光可以固定为车阵,行进中也照样可以列阵。五辆车一组,横竖四组就是一个中空的矩形。在宽阔的地方可以多排几个矩形互相掩护,狭窄的地方就少排几个。

士兵们以箱板为墙,该发射啥还是发射啥,除了无法使用攻城弩之外,和站在城头上作战没什么本质区别。

不管敌人的骑兵如何追击,箱车阵都会以恒定的匀速前进,凡是进入射程的目标都受找到钢板弩的射击。前后左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就像是一只大刺猬。

骆驼跑起来速度真不慢,很快后面的箱车就开始射击了,时不时还会扔下去几颗圆滚滚的霹雳弹。

这玩意要想大面积炸到骆驼兵不太容易,但它的爆炸声比弩箭还要命,会让没受过训练的骆驼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把骑手扔得如滚地葫芦一般。有的干脆就趴了窝,任骑手如何打骂哀求就是不起来。

但仁多保义真顾不上损失了,这一仗如果拿不下来他和哥哥乃至全族就会变成罪人。兵没了可以再招募,权势丢了小命也就跟着丢了。

所以他也带着几百侍卫亲自压阵,逼着手下兵将冒着飞蝗和被自己人踩死、撞死的风险,紧紧追逐着前面那群讨厌的家伙。

凉州通往乌鞘岭的驿道越往南越窄,刚开始还可以有三个矩形车阵并排,走着走着就变成两个了,待到左边的古浪河出现,一个车阵都有点拥挤。

这时仁多保义终于明白了这支宋军为何敢出城,他们根本不是要突围,而是在将计就计。在这种一边是山、一边是河的地形里,骑兵好像不似以前那般管用了。

左右包抄显然不太可能,跟在屁股后面追吧,每一步都是用人命铺路。那些弩箭太狠了,不管人还是骆驼只要被射中基本就是死,不直接射死也得被后面同伴的骆驼蹄子踩死。

而且那种能发出炸雷一般巨响的玩意此时才算真正露出了獠牙,它不光响,比弩箭还恶毒,一炸就是一片。

现在想躲都躲不开,明知道前面又扔下来一颗,那也得硬着头皮上。只能求神佛保佑,让它别在自己附近炸响。

360 绞肉机(860加更)

更不好受的是前面的宋军居然放慢了车速,像一堵墙似的小步溜达。车速慢了、颠簸小了、晃动弱了,弩箭就射得更准了。

待到后面跟着的人和骆驼比较多时,车队尾部还会冒起几股白烟。在刺耳的尖啸声中,骆驼兵稀里哗啦的就倒下一大片,依旧是无法躲避,只能祈祷上天眷顾。

不到十五里山路,洪涛打空了十五辆车里的弹药,身后那支死咬不放的骆驼队已经从绵延不绝变成了一条细细的长龙,在山路转弯的时候居然都能看到队尾了,他们的损失更严重,几乎减半。

缺少的人和骆驼就去山路和巨浪河里找吧,箱车跑了多远尸体就铺了多远,但凡能见到几米之内没死尸,地上肯定有黑乎乎的小坑,然后河边就会血迹斑斑。

“前面是什么情况?为何停止!”就在距离乌鞘岭不到五里的时候,箱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报大人,前方有巨木拦路,山坡上还有敌军,王指挥正在清理。”很快旗号兵就得到了前面传回来的消息。

“这是要两头堵啊!下车布阵,告诉王大继续前进。”这个局面也在意料之中,就这么一条路,除了有特别攀爬能力的人,剩余的几万人全得挤在路面上,顶多再往右边的山坡上分散分散,没任何地方可去。

古浪河就别想了,它已经从一条五六米宽、一两米深的小河变成了几十米宽、巨浪崩腾的天堑,下去就是没。

在这种情况下啥计谋也是白扯,双方只能面队面硬拼,结果就是你死我活,或者叫你活我死!

怎么硬拼呢?靠箱车呗。洪涛对自己真是太佩服了,最开始只是想解决一下矿石的运输问题,没想到演变成了古代坦克。

这玩意在运动战、阵地战中都是不可多得的助力。现在只需把车体一辆挨一辆的排好,固定轮子封住道路,啥骑兵骆驼兵的,在把火箭打完、弩箭射光之前,别想靠近到一百米之内。

你还不能和我对射,我藏在箱车后面你射不到。你能藏在哪儿?拿骆驼尸体当掩体?那好办啊,来,上攻城弩!

当攻城弩架好之后,这条山路上就成了人间地狱。骆驼兵们往前冲是死,原地不动还是死。除了巨大的弩箭像穿糖葫芦般的收割着生命,还有那种烧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大火。

后退?太难了,大城市里堵车见过吧,前面的车想退可能吗?队伍都排出几里外了,还拐了几个弯,等把消息传到后方的主将耳中,半里路上的人不是被射死了就是被烧死了,再不就是干脆抱着骆驼脖子跳入了巨浪河里。万一赶上有头骆驼叫菲尔普斯,说不定就可以捡条命呢。

“停止射击,后撤一百米结阵。”眼看着山路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洪涛觉得视线不太好,指挥着车阵慢慢退。他要再给西夏士兵留出百十米的空地冲锋,等这段路面又被尸体填满之后,再后撤。

王大的情况和洪涛这边有点不一样,她是需要前进。可是山路上除了有树干之外,尸体也会成为阻碍。为此不得不一边清理一边推车慢慢拱,还得防备藏在山坡上的西夏弓箭手偷袭。

这样做不仅前进速度慢还容易受伤,幸亏新军的甲胄坚硬,又有箱板当盾牌掩护,伤也多是胳膊腿,很少能致命。

甚至不会完全丧失战斗力,略微消毒包扎之后依旧可以坐在箱车里继续射击,或者干脆当辅兵,往火箭发射筒里填充火箭。

乌鞘岭还没丢,苗魁的天武步军不愧是宋朝最精锐的部队,在战斗技巧上并不比新军差。而且他们也有火箭可以用,双方的主战场不在关隘的通道上,而是在悬崖背面。

仁多保忠亲自指挥着自己的族兵打头阵,脱去了多余的盔甲只带一柄单刀,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对于上面的箭矢根本不看,射上算倒霉,没射中就接着爬。

眼看天武步军的防线一步步向后收缩,仁多保忠觉得胜利在望了,可是催命鼓一般的巨响也从身后传来,都不用打听就知道是凉州守军来了,那玩意只有他们会使。

现在的局面很有意思,不到千人的天武步军和特种兵在最南面坚守着一大片悬崖,一万多甘肃军司的西夏兵拥挤在山路上、山坡上拼命进攻,同时还得分出一部分人去后面抵御追上来的新军。

洪涛的新军已经分成了两截,前面一截慢慢的推进,后面一截慢慢的后撤,而在最后面则是几千名骆驼兵。

现在他们也想通了,还骑啥骆驼啊,下来当步兵吧,免得飞过来一颗能炸响的玩意,还得被自己的骆驼踩几脚。

至于那些骆驼咋办,夏人也真是狠,哭着把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老伙伴一匹一匹推进了咆哮的古浪河,然后唱着家乡的曲调,一排一排的扑向了那些冒着白烟的高车,又一排一排的被射倒在土路上。

干涸和泥土居然都来不及吸收那些血液,它们从一滴滴、一股股,慢慢汇集到低洼的地方,冒着冉冉的热气流进了巨浪河……

“官人,下雨了……”宸娘一直被洪涛按在车厢里,除了能扒着瞭望孔向外张望啥也干不了,完全成了个看客。

这倒让她有了精力去关注周围的环境,可能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他的子民如此凶残,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悔不该创造了人,互相杀戮起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吹号,换无羽箭!”如果宸娘不提醒洪涛还真没觉出来有雨点,太专注太紧张,有些感官已经迟钝。

但是下不下雨对新军并没什么实质影响,除了霹雳弹和火油弹的引信蜡封不要提前弄碎,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

新军士兵们也有些麻木了,这种场面已经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承受能力,大脑无法再有效处理,做出的多一半都是机械般的动作。

上弦、举弩、上箭、对准那些活动的身影扣动机簧……直到腰腿酸软蹬不开弩弦,才会被下一批新军替换下来。

弹药可以补充,可是人的体力无法快速恢复。除了不断蹬弦射击,巨大的刺激和高度紧张也偷偷的消耗着身体机能。一口气坚持下来还不觉得,一旦放松就会突然脱力,别说再上阵杀敌,能站起来都不太容易。

这时候数量的优势终于体现了出来,夏军其实已经绝望了。前面冲不动、后面拦不住,眼看人数越来越少,很多士兵不再试图进攻,全都坐在了原地,宁可冒着被屠杀的可能也提不起战斗的欲望。

但雨水救了他们,宋军强大的就是箭矢,可是随着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弓弩的优势将不复存在。这是常识,想必火箭也是箭,应该也会怕雨。

不管这个想法对不对,人一有了希望就会有动力。于是西夏军在军官们的呼喊下,又向乌鞘岭发起了决死冲锋。

为啥不回头前后夹击背后那支箱车队呢?因为没人乐意去。他们不光有强劲的弓弩和火箭,还有威力更大的巨弩和用巨响、烈火伤人的诡异武器。相比而言,悬崖上的天武步军显得更好对付一些。

夏军猜对了一半,天武步军的弓弩确实完了。由牛角制作的复合弓臂无法在雨水中多次使用,被打湿之后很快就会变软。且不可逆,再弄干之后也恢复不到初始状态,基本就算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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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 就差一口气(920票加更)

火箭,苗魁的亲从官训练过,可天武步军自打到湟州就没用过。不过洪涛舍不得给他们装备,而是这些传统军人比较骄傲,看不上这些奇淫技巧,也不觉得这玩意能打仗。

其实就算没训练过,这种武器也应该拿起来就用,有啥准不准的,瞄的太准没准反倒射不准了呢。可是火箭的性能如果一点都不了解,也有可能会出麻烦。

比如现在,天武步军为了使用方便,派专人把火箭的引信蜡封全敲开了,又没有放到防水的地方保存。现在好了,除了一部分放在山洞内的火箭,大部分都无法发射。

面对眼睛都快瞪出血的西夏军,除了用火箭射击,剩下就只能是白刃战了。但在人数上天武步军是劣势,抵御的还是一群要逃命的疯子,战局突然急转而下,眼看乌鞘岭就要失守。

“吹号!加快进攻速度,乌鞘岭不能丢!”洪涛看到远处漫山遍岭的西夏军就知道苗魁要顶不住了,不由得也急了起来。

那个破地方真是易守难攻,需要耗费很多弹药,可是新军的箱车也都快空了,禁不起再折腾一次。

“大人,王指挥说前锋的弹药告急,无法再加快进攻速度。”很快旗号兵就给出了王大的回答,前面的弹药消耗量比后面还大。

“这尼玛才叫功亏一篑……想不到最终会变成此等状况。你们丫挺的都是废物,老子在此坚守了快两旬,居然一名援兵未见,猪队友啊!”听到这个消息洪涛全身都凉透了。

前面还有至少四五千西夏军,后面也有不下二千人,没了弹药根本打不过。而且不管前路还是后路都已经被尸体铺满,想冲都冲不出去。原本这是场歼灭战,可就是由于宋军动作太慢,居然让敌人反败为胜。

“官人,我们是要马革裹尸还了吗?”宸娘还是头一次见到洪涛如此跳着脚的大骂,吓得缩在箱车一角。

“不会,官人肯定有办法,不过不能带着宸娘了。黄蜂听令,本官命令你带着宸娘翻过此山返回马尾城,顺便告诉高俅一声,他可以备车了。”

原本是打算让这个小丫头和自己共生共灭的,可是事到临头洪涛还是心软了。她还没开始享受生活呢,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受苦,那也是她的生活,自己还是别替她做主了。

“大人……”黄蜂立刻就明白了目前的状况,驸马这是在向自己托孤呢。带着宸娘他有把握突围出去,但他还想把驸马也带上。

“住嘴吧,有话去和你那个王八蛋皇帝讲,就说他妹夫说了,大宋之所以总受异族欺凌,全是他这个废物皇帝的原因,有再多旷世名将也得被他害死。你看看这仗打的,从兰州走到乌鞘岭很远吗?快快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否则别怪我的蝎子弩不客气!”

洪涛是憋了一肚子气,逃命的本事不用黄蜂帮忙自己也会,白跟着特种部队训练了大半年啊,爬个山啥的真不算难。

但自己不能走,一是对不起这些被自己忽悠来的厢役,他们白白苦训了好几个月,狗屁好处没捞到反倒要葬身异乡,连尸首都回不去。

二是自己没脸再去湟州接着忽悠了,老百姓不会说是皇帝和朝廷废物,因为打了败仗只身逃回来的是自己,这滩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官人不走宸娘也不走!谁若逼迫就一刀了结,宸娘死也要跟着官人一起死!”两个大人的对话都被宸娘听清楚了,想理解内容也不是很难。

然后小丫头也不让人省心,摸出王大送给她的短刀就顶在了自己脖子侧面。这也是她从洪涛那里学到的知识,脖子正面是喉咙,隔断了有可能不会死,侧面才是大动脉,针尖大小的破洞就没救了。

“……算了,不走就不走吧,自己人伤了自己人性命那不成笑话了。”洪涛看了黄蜂一眼,眼神里都是问询。黄蜂也看了洪涛一眼,眼神好像在说,没把握能在小女孩割伤脖子之前阻止。

然后洪涛也不坚持了,这就是命。不光宸娘不走,青年团的团员也不想走,剩下的新军士兵想走也走不了,他们没那个本事。

“全体上橐驼,本官和军官在前尽量杀出一条血路,如果能回到凉州城以南,说不定还能去青塘人的地盘里绕路回湟州。要是不成功大家也别责怪,本官已经尽力了。万一有谁能活着回到家乡,千万要记住本官的叮嘱。不要再为朝廷效力了,他们不值得我们用生命保护。关键时刻不是敌人打败了咱们新军,而是皇帝和朝廷从背后捅了一刀……出发吧!”

在原地和敌人死战?这不是洪涛的风格。他让全军把所有剩余的弹药都分配给了一个营,其中半数都是军官,然后亲自披挂上阵,要折回头和后面的敌军较量较量。

只要把他们打残就还有生还的希望,凉州城附近已经没有大规模西夏军队了,新军完全可以向西南取道青塘。

假如溪罗撒不打算拿自己的人头去向西夏人买好的话,可能大部分人还能回去。但这里不包括自己和宸娘,估计王大她们也够呛。谁冲在前面谁就死得快,这是基本逻辑。

但在死之前洪涛打算给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传说,以后可能会有这么一个凄美、悲壮的故事会流传,故事里自己就像《勇敢的心》里的威廉华莱士,每战必身先士卒,最终不幸死于古浪河畔。说不定古浪河会从此改名,改叫驸马河啥的……

“咚咚咚……咚咚咚……”就在洪涛高举起手中的直刀,准备做出最后一个英雄标准动作,并嘶声裂肺的高喊一声时,身后突然传来的一阵阵战鼓,硬生生把那两个字给憋了回去,差点没憋出肺气肿来。

“这是谁啊!本官什么时候说过击鼓了!”真忍不了,洪涛回身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就和要吃人一般。哪怕是王大干的,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刀劈过去,死都不让老子死得一帆风顺!

“官人,新军无鼓……这、这好像是宋军的战鼓……”饶是王大天不怕地不怕,也让此时的洪涛吓了一哆嗦,这尼玛是要变身吧,怎么嘴都歪了?

古代上阵指挥的将军,为什么有很多都在阵前暴毙而亡?洪涛觉得自己已经找到答案了,必须是心血管疾病造成的。

这玩意也太能折磨人了,刚刚还在地狱门口呢,瞬间又变成天堂接待处了。既然是宋军的战鼓,又是乌鞘岭那边传来的,只能有一种可能,援军来了!

“宋军的战鼓?……兄弟们,援军来啦,给我冲啊!杀光他们,不要俘虏!”援军都来了还会死吗?答案是冲太快了也会。所以洪涛把原本要喊出来的两个字:冲啊!改成了四个字:给我冲啊!

少两个字和多两个字内容全完不同,前者的意思是我先冲,你们爱跟着不跟着;后者的意思是你们先冲,本官在后面盯着,谁不冲回去让谁好看!

“天亡我大夏!保义,带着族人走吧……”自打听到战鼓那一刻起,仁多保忠就停住了脚步,站在悬崖上看着北面滚滚而来的人流,又回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烽火台,缓缓拔出了自己的短刀,一下就切开了左半边脖颈,带着一股血雾摔了下去。

其实他还不知道,仁多保义此时全身都凉透了。他在雨点刚刚降下来时被一支胡乱飞行的火箭射中了大腿,血流不止,不到一刻钟就长眠在本族亲兵怀里。

362 后院起火

要说白马强镇军司的士卒也太彪悍了,主将已死愣是没有一哄而散,还在不断冲锋呢。估计他们也不想回去了,连正兵带负赡来了三万人,现在连三千人都不够,再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再说了,坐骑都都给推到古浪河里去了,咋回去?两条腿累死也跑不过四条腿或者四个轮子,与其被人像砍羊一样砍死,不如战死。

夏军败了,彻底败了,但是没有溃败,因为他们连跑都不跑,就原地一坐一躺。太累了,跑不动,是杀是抓随意吧。这一场仗打下来把后几辈子的罪都受完了,没准死了还是一种解脱。

但这两支夏军败的有点冤,如果他们能再坚持坚持,说不定还有一线赢的希望。因为来的不是宋军,连厢役都不是,其中只有三百多特种兵,剩下全是湟州各工坊里的工人。

武器倒是挺齐全,从攻城弩到霹雳弹啥都有,可是能用利落的不多,更别谈阵型和纪律啥的,完全是凭着一腔激情和保护自己家业的想法,跟着蒋家兄弟自愿来给帅司大人增援的。

蒋二郎确实到了青塘,但救兵一个没有,还损失了二十多名手下。此时的青塘也成了战场,对战双方是溪罗撒和董毡的亲生儿子欺丁。

两边都说自己是名正言顺的青塘之主,麾下也各自聚集着一群部落,正打得不可开交。溪罗撒目前并不在青塘,即便想调兵来解凉州之围也来不及了。

见此情景蒋二郎也没招儿了,只能转道湟州打算再给驸马弄几十车武器装备送过去。可是当他到了湟州才知道,秦凤路都总管司走马承受王中正已经接管了湟州防务。命令还是朝廷下达的,所有湟州禁军和厢役谁也调不动,连蕃兵也一样。

这时蒋二郎已经大概猜到要发生什么了,朝廷有人在背地里利用信息不通畅坑人。但知道也是白搭,他这个指挥使是帅司大人自封的,既没有官凭也没有朝廷文书,和谁说谁都不信,不给抓起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也别说没人信,各工坊的工匠们信。这些工坊都是驸马的产业,秦凤路兵马都总管也无权染指。况且此时王诜生死未卜,还不到墙倒众人推的时候。

王中正除了按照枢密院的命令辖制湟州所有兵马外,其它过份的举动也没有,甚至连湟州州衙的工作也不曾干涉。

但是王中正干了一件比较操蛋的事儿,他把湟州边境给封锁了,任何人和货物都不许外流。

也就是说工坊里存的那些武器弹药无法运到马尾城了,马尾城的蒋二郎只是个小小的厢役指挥使,他说的话更没人搭理。

一听到帅司大人在凉州有可能被西夏大军包围,王大头、彭大、武家和胡家就先不干了。没有了帅司大人撑着,他们这些作坊、工匠早晚要被别人吞了,到时候谁家也落不到好儿。

但怎么才能帮帅司大人度过难关呢,王大头说了,不管别人去不去,他要带着家族子侄装满三车军械罐头去凉州城与新军共存亡。

让他这么一将军,其他几家工匠也动了真火,要去一起去!既然那些废物厢役拿着火箭和钢板弩都能无坚不摧,发明和制造这些器具的匠人们难道还能不会用?

师傅大匠们都要去和夏人拼命了,手下的匠人大部分也选择了跟随。古人不是常说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是这个意思。

湟州工坊和渭桥镇、金明池的人员组成还不太一样,这里的学徒匠人多是蕃人小伙。自己儿子要上战场帮师傅打架,蕃人家庭觉得也没啥可怕的,有人出人有马出马,大家一起去呗。

打赢了带着战利品回家过好日子,打输了甚至丢了性命,那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回家继续该干嘛干嘛。

蕃人这一动起来就不光是在工坊上工的家庭了,连带着种米囊子花的、替帅司大人放养马群的、借了州衙贷款的,都需要把这位帅司大人救回来。否则他们种的花、养的马、贷的款该找谁兑现呢?

就算能趁机赖账,可是人走灯灭,帅司大人一旦完了,这些政策也就跟着完蛋,然后即将过上的好日子也就烟消云散了。

和宋人比起来蕃人确实更适合变为军队,只要是男的,十多岁到五六十多岁骑上马拿起刀就是战士,厉害不厉害放一边,跑起来砍人总是会的。

于是一支二千多人、五十多辆车的部队就这么集结好了。以蒋二郎的特种兵为骨干,边走边训练,向着马尾城而去。

别人不清楚特种部队是啥,南宗堡的守将清楚的很。现在帅司大人吉凶未卜,他也不想过早表态,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这支奇怪的队伍。

队伍抵达马尾城之后,蒋大郎也是一脸苦涩。城内的禁军和亲从官他根本指挥不动,大部分士兵倒是想上阵杀敌,但没有朝廷的旨意和主官命令没人敢随便动,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指挥不动别人蒋大郎也没逃避,他选择了和弟弟一起去凉州城。说叫勇敢也成,说是一种表态或者抗争也成。

他也不是一个人,还带上了富姬的驼队和马尾城里所有的钢板弩。这些武器从名义上讲都是帅司大人的私人物品,不归禁军或者亲从官所有,当然不算违反军纪。

禁军们也权当没见过,亲从官干脆把战马也送了出去。他们原本都是步军,马匹也是到了湟州之后配备的,同样不算大宋军械,至少不在册。

就这么一支东拼西凑的杂牌军,居然就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乌鞘岭,碰巧救了正要拼命的洪涛和苗魁,还从精神上击溃了最后的几千夏军。

不得不说运气这个玩意有时候比什么武器都好用,只是不容易了解它的规律,更无法掌控。

“苗将军,胳膊上的伤势如何?”简短的听完了众人的叙述,洪涛脑容量有点不太够。这一系列变化太复杂了,短时间内计算不清,目前只能先找重要的事情处理。

“无碍,其实大头水比中箭还疼……大人尽管吩咐,末将万死不辞!”苗魁的胳膊上中了一箭,目前箭头还在肉里,只是稍微做了消毒处理。

不过他笑得挺开心,做为战将能经历此番大战而幸存,先不说功劳有多少,光是这份历练就不是大多数同行可以比拟的。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没了,因为洪涛的脸色很难看。凉州之战的始末谈不上百分百亲历,但其中变化他基本都清楚。驸马的脸色为何难看,也应该能猜出来。

“此事确实要麻烦你带伤跑一趟,拿着本官印信回湟州城,在没有见到圣旨之前,湟州不归任何州路统辖,全为乱命。本官授予你临阵斩杀之权,凡是不尊圣命者皆为通敌反贼,格杀勿论!”

凉州城能不能失而复得不是洪涛最先需要考虑的,自己后院都快起火了,要是无法平息,人员、装备、食物全都送不上来,这一年多的辛苦就会化为乌有,必须优先处理。

而有能力办好这件事儿的人就是苗魁,他有皇帝中旨,还有亲从官护卫,只要神宗皇帝没有明确圣旨下达,谁也无法与之抗衡。

“末将遵命……备马,带上罐头,边走边吃!”

对于让自己回去和某些朝中势力明刀明枪的对抗,苗魁没有半点犹豫和顾虑,也不再琢磨该如何善后了。自己这条命就是工匠和蕃人救的,也是帅司大人不顾生死拼回来的,再死一次又何妨!

363 再临凉州(980票加更)

“大郎,送大家先回湟州。大头、诸位老少,打仗的事儿交给本官,但士卒们不能拿着木棒去和夏人拼命,能不能获胜还需要大家帮衬。这份情本官至死铭记,短时间内还不上还有后辈,来日方长。”第二件事儿就是赶紧把工匠们送回湟州,他们可不能有闪失,否则自己依旧是白费力气。

“只要帅司大人无恙我等就放心了,朝廷的事情还是莫要多问。大家回吧,此情此景太过惨烈,看久了孩子们会睡不好觉的。”

王大头其实也不愿意留在这里,死人比活人还多、血迹比雨水还浓,大部分人都吐得哗啦哗啦的。而且帅司大人说得没错,工坊全都停了新军拿啥打仗啊。

“莫急莫急,这些俘虏和受伤、阵亡的兵卒也一并用箱车带回马尾城,再把城里的天武步军和厢役全都派过来,抽调南宗堡的守军北上驻守马尾城,不得有误!”空着手回去可不成,这几千西夏战俘就是这次出征的唯一收获,必须好好利用起来。

另外湟州的战线也可以向北推进了,附近除了卓啰城之外再无西夏兵马,就算有也不会翻山越岭的去湟州那个穷地方。在凉州城没从宋军手里夺回来之前,西夏军队哪儿也去不了。

“大人不回马尾城?”蒋二郎终于听明白了,合算这位帅司大人并没完全心灰意冷,还打算为朝廷出力。

“大家记住一件事儿,在对待敌国的态度上,只要是大宋人就该一致。互相之间有什么龃龉,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不能和对外作战混为一谈。既然已经打退了西夏军队,那本官依旧要为陛下重新守住凉州城,诸位可愿随本官一起为国出力?”

经过了这场大战,洪涛相信很多人心里都对朝廷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但这并不是可以消极对抗的理由,自己卖命打仗也不是为了那些政客。事情一码归一码,该完成的工作依旧要完成,该涨的教训以后当然也得记住。

“末将愿追随大人……”这次居然是蒋二郎先表了态,他应该是最不待见大宋朝廷的,也是被大宋朝廷伤的最深的。

“末将原本就不是宋人,谈不上朝廷如何对待,自然也是以大人马首是瞻。”

讹力命也没落后,说的挺实在。大宋朝廷如何关他屁事儿,要是没有帅司大人看重,估计谁也不会搭理他这个要人没人、要地没地的敌国叛将。

“妾身也要去凉州!”富姬没跟着蒋大郎和王大头他们一同返回,甚至都不打算瞒着身份了,红着眼圈撅着嘴像是在和谁赌气。

“来来来……莫要气恼,本官不是好好的,身上别说伤,你看看,连一滴血都没沾,离死还远着呢。本官答应你从此以后不再去干这种冒险的事儿,吃一堑长一智嘛。娘子是本官的钱匣子,若是也去了凉州,家里可就坐吃山空啦!”看到周围一堆人异样的目光,洪涛赶紧把富姬拉到箱车后面小声的安抚着。

“那为何还要回凉州,守住乌鞘岭待朝廷兵马到来再交与他们岂不是更稳妥。”富姬让洪涛忽悠了好几年,多少也涨了点脑子,并没相信这番解释。

“凭什么啊!凉州是本官和新军拼死拼活拿下来的,为何要交给那些见死不救的王八蛋!他们越是盼着本官倒霉,本官就越是要多多立功,把官做得一天比一天大,没事儿就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屎撒尿,岂不快哉!”

洪涛说得是无比轻松,就好像凉州城已经手拿把攥了一般,还把这么做的目的也讲得要多龌龊有多龌龊,满脸都是奸笑。

“那若是陛下不许官人留下该如何?”一说起朝政富姬就更不好蒙了,自打见到蒋二郎之后她就已经猜到了朝廷里的那些破事儿,对驸马的未来并不看好。

“嘿嘿嘿……这次可不是谁能说了算的,就算陛下也不敢如此决断。西夏经此一役灭国在即,你觉得这场仗那位梁太后敢停下来吗?就算攻破了兴庆府,她也得带着党项一族继续拼死抵抗。东边、北边、西边都是仇人,想活命就得打。而且辽人也不会看着大宋这么轻易就把西夏灭了国,还占据了这么一大片肥沃的土地。看着吧,这场仗很可能要打上很久。所以你不光不能去凉州,还得带着商队继续向辽人那边渗透,争取把买卖越做越大。官人有了钱和货物才会有更多兵甲利器上阵杀敌,这份功劳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为了说服富姬,洪涛都快把世界形势讲完了,没辙,不这么绕圈子就糊弄不住这个过份精明的女人。最终还把后世的歌词给抄袭了一下,这才算是勉强奏效。

洪涛没敢把乌鞘岭再交给别人镇守,最放心的还是新军和青年团,于是胖乎乎的王三就成了二百新军的指挥官。她是王大的忠实拥护者和跟班,风格如出一辙,有新军在手真不一定比苗魁指挥的天武步军差。

剩下的新军和天武步军进行了混编,这样能让他们更快适应新军的技战术和规矩。至于说这么做符合不符合朝廷的军制,洪涛打算谁也不说,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把三百多天武步军给吞了。

而且这些军人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在见到了新军的作战能力之后,这些职业军人就真的心服口服了。

那些新军半年前还只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厢役,跟了帅司大人之后马上就成了百战雄狮,谁不想在这样的指挥官手下听用?

再看看人家的伤亡,受到前后几万人的夹击居然只伤了不到百人,还没几个重伤。而在乌鞘岭驻守的五百天武步军,即便有火箭和特种兵助力,最终还是死伤近半,是否有差距一比较就知道了。

回凉州城的过程比来的时候一点都不轻松,一路走一路搬尸体往古浪河里扔,还是冒着蒙蒙细雨和黑漆漆的夜色。

为了能尽快赶回凉州城,这些战斗了一天的士兵都不能休息,把王大头他们送上来的新钢板弩换上,再把弹药补给装上箱车之后立马就得启程。

364 冷酷?(1040票加更)

“大人,南门大开城中无人……西边的营地里倒是有些动静,可是见到我们之后全都上马向西跑了,数量大概有千把人。”二十多里路足足走了一宿,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凉州城终于可以遥望了。

照例还是蒋二郎带着剩余的特种部队在前面打探,报回来的消息很令人振奋。凉州城并没失守,西夏营地里也没有留下太多兵将。至于说北面的营地,估计也和这边差不多。

这两股西夏军队都是打算拼命的,主力全在这条驿道和乌鞘岭前被消耗光了,剩下不多的负赡和伤兵见到宋军又杀了回来,不跑还等什么。

能马上入城吗?还不能,从南门到驿道这片草地上除了不少人和骆驼的尸体外,还藏着不下万计的铁蒺藜。

这玩意用着很方便,但没有选择性,敌人碰上会倒霉,自己人踩了也一样难受。它和后世的反步兵地雷是一个德性,撒的时候随手一抛就是一片,急了用火箭弹和飞机布设更快。但打完仗就是祸害,想清理干净几乎不可能。

“这东西挺好,其实不用做这么大,再小一圈照样好用。记下来,想着回去和大头爷爷提及此事,浪费是可耻的。”看着新兵们用毛毡铺在地面上一点一点往前挪,洪涛又有了新想法。

铁蒺藜还得升级,不是往厉害方向发展,而是向低成本小型进化。两寸多长的尖刺有点浪费,不管是驼马还是人,只要扎伤即可,没必要非得扎透。

“官人为何不用磁石吸引铁器的办法呢?”宸娘一边记录一边提出了她的建议,好像很有道理。

“磁石对付不了扎入土中的铁蒺藜,最终还得用毛毡,何必多此一举。对了,以后不许用刀子威胁官人,在你满十五岁之前不管官人说的对错都要听。想自己拿主意要等到成年之后,下不为例,听懂了吗?”

磁石的办法洪涛早就想过,可惜试过之后被否了,遗漏太多。除了反驳了宸娘的提议之外,洪涛又想起这小丫头以自杀威逼自己的情景了,这个毛病真不能惯着。

“听懂了……官人当时的样子很吓人,宸娘有点怕嘛……”宸娘嘴上答应的挺痛快,还弄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让人一看就不忍心再追究。

“听懂个屁!王大,把她的刀子没收。以后再敢随便拿这些玩意给她,我就把你调回琼林苑养虫子去!”

洪涛可不会让这个小丫头骗了,她越大越会蒙人,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语气和表情配合得天衣无缝,与自己的风格截然不同,难道说这玩意也有天赋加持?

“都怪你,把我都连累了吧!拿来……”王大没想到会因此事吃了瓜落,一脸的不高兴,很生硬的从宸娘手中把短刀抢了回去。但是趁着洪涛不留意,又冲宸娘挤了挤眼。

“……不给就不给,我还不稀罕呢!”宸娘手中的短刀没了,但多了一柄夏人腰间常备的匕首,皮鞘上还镶着金银宝石,看样子就不是俗物,很可能是王大从西夏将领身上搜来的。

“大人,这些孩子以后不好管啊……”这些小动作能瞒住洪涛但瞒不过黄蜂,打小报告他是不想,得罪了大人顶多被穿小鞋,可是得罪了这些孩子,她们真敢往你碗里下毒。

“早晚都是赔钱货,自有婆家费心,也轮不到本官多嘴。倒是入城之后得好好搜搜,以免夏人留下细作,抽不愣子给本官来上一弩,就真不用操心了。咱们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万万不可阴沟里翻船。你在这方面最明白,那就麻烦你先入城。”

越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越懂得珍惜生命,洪涛也算是又大难不死了一次,即便死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个太大的事儿了,可依旧分外上心,把能想到的危险都想了一遍,还是不放心。

这两支西夏军队确实没留下太多人把守营地,蒋二郎转了一圈之后,带着满脸的纠结回来报告。那里面不是没人,而是没健康人,伤兵很多。

数量蒋二郎也没仔细数,粗略估计不止五千,都是在攻城站中被射伤、烧伤、砸伤的。有些人的伤口已经发炎了,军帐里除了异味之外就是成群的苍蝇,呻吟呼喊之声不绝。

就算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蒋二郎也不禁动容,尤其是被烧伤的人,满身都在往外渗水,怎么看怎么不像人。

“本官也没有救治之法,给他们一个痛快吧。挖坑焚烧之后再掩埋,用城里的石碑给他们立块碑,刻上此战的大致经过。这些士兵是为保卫家园力战而亡,上对得起国家、下不亏欠族群,理应得到后人祭奠。”

最终要下达杀戮命令的还是洪涛,听起来很没人性,可实际上这是最符合人性的做法。没有手术人才、没有消炎药物、还没有得到及时处理,这些人最终能活下来的不多。

新军又不可能把军粮分给敌人的伤兵,更不可能腾出有限的人手去照顾,病不死也得饿死。洪涛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没有白死,尽量忠实的记录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后人去看、去想、去评价。

“大人不妥,滥杀之名不可背,还是让末将去吧,蒋大人这番话就当未曾与大人提及。”讹力命为了他那份还看不到具体摸样的理想真是卖力气,全方位的为上司谋划着一切,多大屎盆子都愿意接着。

“不用为本官操这个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抓紧时间休息两日,然后与二郎把这附近能找到的村庄、牧人营地全部捣毁。但不要过份杀戮,人和牲畜都给本官带回来。”

可惜讹力命这个马屁拍不上,洪涛不需要手下人替自己去背黑锅,因为背不过来。以后这种做法会是常态,如果可能的话还会带到辽国去。

古人不是云了嘛,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对于一位攻城拔寨的将领而言,恶名在外除了劝降的时候比较费劲,大部分情况下应该不全是坏事儿。

没人乐意投降自己不要紧,咱可以派人去抓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何必非要用名声这种很虚幻的玩意去忽悠人呢,忽悠来的好像用着也不太放心,平添烦恼。

洪涛要这么多俘虏和牲畜何用?马尾城的化学实验室别看已经有所产出了,但依旧还是实验室规模,离大批量生产相距甚远,根本用不上这么多俘虏。

而且马尾城只是一座兵营,至今也未曾屯田,除了能在附近山林里狩猎一些野味之外,所有消耗都得靠湟州供给,弄这么多白吃饭没产出的俘虏根本供养不起。

凉州城更别提了,至今这座城市到底守得住守不住还没有定论呢,养这么多俘虏,难道洪涛也想玩西夏擒生军的套路?

“别小看这些俘虏,他们都是钱粮啊。本官要开一场奴隶扑买会,价高者得。届时整个湟州的正式居民都可以花钱买一两个俘虏回家当牛马使用,不管是种田还是放牧,多些不需要给工钱的帮手总不是坏事儿。”

凡事儿到了洪涛这里总能和买卖沾上关系,这次也不例外。他居然要用敌国俘虏换钱粮,还是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扑买。

“这好像不符大宋律法……”售卖抢回来的牲畜蒋二郎能想通,也赞成。用低于市场的价格买一些回去,是继续放养还是倒卖回内地都有利可图。但直接把人也当牲畜卖,还是如此大量,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365 必须是我的!

“湟州是朝廷特许的特区,何为特区?行先人未行之法也。再说了,凉州并不是大宋城池,何须尊大宋律法?”

洪涛这么做并不全是为了赚钱,他只是想用此种方法间接的提醒宋人,打仗不光不是赔钱的事儿,还是赚钱的大买卖。当然了,必须要打赢,输了肯定赔,还是大赔。

当人们从战争中得到了切实的利益之后,获利者就会天天盼着打胜仗,未获利者也会蠢蠢欲动。投入的战争军费就和做买卖的投资一样,只要经营得当再加上些许运气,不光不会赔还有盈利。

只要大部分人不再惧怕战争,并想方设法去打胜仗时,朝廷在对外战争的问题上就不会缩手缩脚了,皇帝和大臣们也不会一提打仗就皱着眉头摸兜。

宋人习惯于做买卖,那就让他们把优势多发挥发挥。只要有了主观能动性,以宋朝的国力和人口,再加上自己的推波助澜,真没任何一个国家能抗住把打仗当买卖做的宋人。

“可凉州战事未平,有人愿冒此风险?”何为特区至今蒋二郎也没搞清楚,还不想去费这个心思。就算抛开律法问题,他觉得这场扑买会依旧不太可行。

“这个嘛……本官打算先试试,到时候再看吧。不过抢掠的事情不要耽误,只要不是大宋城池,本官授予你无限权利,哪怕是吐蕃人也一样。”

有没有人乐意跑到战区来冒风险呢?洪涛还真不敢断言。不过他已经做好了一个顾客也不来的准备,届时这些俘虏就全由自己消化吧。

先运到渭桥镇一批,想来周家不会介意用不付工钱的奴隶采矿,武家和胡家也不会在意干粗活累活的小工是蕃人。

然后再给湟州的工坊里送一批,是时候爆一爆产能了。自己马上就要扩充新军,各种装备弹药送来多少都不嫌多。

最后洪涛还有一个批发的大客户,那就是王冠的叔叔。算起来他的船队应该也到了,海商向来要比任何商人胆子都大。在海船或者码头上采用一部分奴隶做工,能有效的降低人工成本,王家为何不乐意呢?

就算王家也是遵纪守法的先进工商户,洪涛依旧有地方安排这些俘虏。湟州西边有至少一座石灰石山,这是跟着特种部队训练时无意中发现的。石灰石能干嘛?烧石灰呗,也就是水泥。

这玩意胡家丑儿已经在渭桥镇建窑试烧过了,不能说十分成功也算合格,至少烧出来的水泥能用。只是鉴于渭桥镇附近没有合适的石灰石来源,更抽不出那么多人手,才暂时把石灰窑搁浅了。

湟州城西那座山就很合适嘛,利用湟水可以推动石磨研磨石料,直接在山下建造几座煅烧窑,然后用炸药开山采石,其余的工作都由奴隶去干。

什么污染、噪声、环境、工伤之类的问题都省了,烧造出来的水泥都不用售卖,光是渭桥镇和湟州各工坊就能消耗。当然了,不能全给他们用,大部分要运到凉州。

这座城市真的太重要了,洪涛打算把它建城一座人工天堑。不以居住为主,而是要成为一座巨大的军营和军火库。

以后从渭桥镇、湟州长途运输过来的武器装备、食物补给、新募兵源就全在这里集中,这座新城也将成为自己新军的主要据点。

从这里向西可以沿着河西走廊一路杀进西域地区,沿途无险可守。从这里向南能威慑吐蕃各族,只要凉州还在宋朝手中,他们就无法大规模东进。

向东则是进攻西夏首都的一片坦途,以后西夏人就得两线作战了,不仅要防备从横山地区俯冲下来的宋军,还得时刻提防来自西边的威胁,防御难度加倍。

但要说到进攻,洪涛暂时任何一个方向都不想去。通过这次凉州之战他算是看明白了,前面的敌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背后的大宋同僚。

这帮孙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了限制皇权阻止改革深化,甚至不惜拿国运打赌。

宋军真的无法突破卓啰和南军司从兰州北上吗?这个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从兰州到济桑城也有驿道,并与凉州的驿道相通。

沿着大路行进不过500里,骑军最慢六七日也可抵达,且沿途没有任何拦阻,唯一的天堑乌鞘岭也被新军控制。

不管是李宪还是别人,面对卓啰城的两万多敌军,至少有好几种办法可以拖住其主力,然后派遣一支骑军绕道北上,根本不用带什么粮草,到了凉州城就什么都有了。

可是这些显而易见的办法居然没一个人能做到,这就不得不让洪涛心里有想法了。

再看看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儿,枢密院突然以战事吃紧为由让王中正接管了湟州军队的指挥权,还封锁了边境。这一切配合得严丝合缝,要说没人背后指使真无法自圆其说。

但是吧,洪涛还就拿这些人没辙。李宪完全可以推脱说天气不好、西夏人有增兵迹象、粮草运输耽误、青塘兵临阵逃脱等等,来证明兰州方面已经竭尽全力,却无法顺利北上支援凉州。

而且吧,人家还能倒打一耙,指责驸马没有事先向友军通报行踪,甚至连枢密院和皇帝都没告诉,就擅自起兵突袭凉州,才造成各路军马无法及时援救。

别说凉州城没丢,就算丢了那责任也在驸马这边,甚至兰州这边战事不利,也能把驸马拿出来说事儿。

这笔烂账就算打到皇帝面前,大舅哥也无法完全向着自己。大部分朝臣百分之百会站在李宪一边,最终为了顾全大局还得是自己背锅。

既然已经能把结局想清楚了,洪涛索性就权当这件事儿没发生过,除了把湟州的指挥权重新拿回来之外,啥废话都不讲。

现在斗争已经进入了实质化,对方不再满足于在朝堂上给自己使绊子,而是忙不迭的跳出来下狠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已经等不及了。换句话说,再让改革继续下去,就会触动到那些人的核心利益。

他们最希望看到什么?就是自己带着一脸愤怒、冤屈、不甘去找皇帝要说法,然后在朝堂上炒成一锅粥。

这样就可以找到借口影响改革的深入,有巨大争议的事儿当然要先搁置,等搞明白了再继续实施不迟。

借此也就赢得了时间,时间这个玩意对进攻者和防御者都很重要,相对而言防御者更缺时间,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拖时间。

自己必须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也别想再用这一招了。因为自己哪儿也不会去,凉州城也不会交给任何人,或者说谁也不会要这座城,包括神宗皇帝。

洪涛之所以有这个把握,并不是谁也看不到凉州城的重要性,而是此城已经废了。它周围上百里之内不会再有村落和牧人,任何一位大宋将领驻守这么重要的城市都不会少带人,二万起步。

可是失去了村落和牧人,所有给养就得全要依靠驼队车马从兰州一线运送,这个工作量有点大,还特别不保险。

因为沿途并不全是宋军控制的区域,西夏军队又以骑兵快速转移见长,搞不好就得被人劫了粮草,然后守城军队全饿成瘪臭虫,不战自败。

就算真有人敢冒这个险,也别想守住凉州城,它马上就要变得千疮百孔了。洪涛不希望被抓回来的俘虏们整天待着晒太阳抓虱子玩,所以给他们找了点活儿干。

366 来摘桃子(白银34/40)

“拆掉城墙填满护城河?这是为何!”对于这个命令,不光讹力命万分不解,就连蒋二郎也瞪圆了眼珠子。

好端端的一座大城为何要拆掉?当初西夏大军攻城的时候都没舍得拆,现在威胁去除了怎么反倒不要了呢?

“城墙怎能是本官拆掉的,自然是西夏军队攻城时所毁。几万敌军狂攻不已,城墙有些损毁再正常不过。若不是三军用命,再加上湟州百姓的义勇军援救及时,本官是否还有命在都是问题。王大,你说呢?”面对蒋二郎的质询洪涛并没说为什么,而是讲了一个从来没发生过的故事。

“那是自然,官人当时就在残垣断壁上率领众将与攻城之敌力战不退,这是我新军将士亲眼目睹。蒋大人不在此处,没有见到官人以一敌百的的景象,否则断不会问出此等话来。”

王大深以为然,只要是洪涛说的她都拥护,虽然心里也不明白为何要拆掉这座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城池。

在她的带领下,所有青年团员也如大梦初醒般点头不已,就连天武步军的几位将官也不得不跟着点头,好像他们脚下的城墙都已经不存在了。

“可……”蒋二郎还是没反应过来,但他明白这位驸马又要出坏主意了,所以忍住一肚子疑问闭上了嘴。可讹力命跟随时间有点短,不太了解上司的脾气秉性,还在试图问个明白。

“城没了新军一样驻守,至于别人嘛,有本事就来试试呗!”王大是根本没理解,只会跟着起哄。王二则是想通了,见到讹力命依旧糊涂就小小的提醒了一下。

“嘶……夏人确实凶悍,据说济桑城那边的河湾里尸体堆积如山,由此可见一斑!”让王二一说讹力命终于想明白了,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帅司大人真尼玛狠啊,不光打仗狠,对自己人也狠。仅仅就是为了不让别人抢功劳,就把好端端的一座城给拆了。

但是吧,越是这样手段高明、计谋百出的主帅越值得下属跟随。傻乎乎直肠子成不了大事,这个道理讹力命已经知道很多年了。

都说合理的奖惩制度和高工资能提高生产效率,其实啥制度和工资也比不上把刀架在脖子上效率高。

二千多名夏人俘虏在弩箭和钢刀的驱使下,只用了六天时间就把这座方圆四五里的城池拆得千疮百孔。城市的轮廓依旧在,但防御功能连百分之三十都剩不下,甚至连护城河都被填平了。

失去了城墙的保护,对新军而言只是稍微增加了一些防御难度,武器弹药足够,依靠车阵其实也差不多。

“大人,李宪李大人来了,前锋已到乌鞘岭。”轰轰烈烈的拆城工作还没彻底完成,乌鞘岭就来了信使,那支千呼万唤不见踪影的援军终于到了。

“王大,告诉大家停止内城的拆除,把战俘都赶到内城里面和羊牛关在一起,新军返回车阵设防。”来就来了呗,洪涛现在已经不关心是谁来救援自己了,他们带来的不是欣喜只有麻烦。

“王二,来给本官包扎包扎,你说伤在何处比较好?”一碰到麻烦洪涛就本能的想躲,但李宪来了实在躲不开,咋办呢?装病呗。

凉州城一战打得如此惨烈,城墙都快打没了,自己带点伤太正常不过。当然也就不能参加各种宴请和议事,更不会离开大营去迎接谁的到来,还不算失礼。

“手臂就好,伤势可大可小,也不影响官人行走。我去找些羊血,定会做的天衣无缝。”

王二其实才是洪涛的嫡传徒弟,性格也像。她表面上人畜无害,可满肚子都是坏主意,最喜欢躲在暗处挖坑,骗人的把戏自然也是拿手的很。

就在洪涛往手臂上缠绷带时,乌鞘岭南边的驿道已经被风尘仆仆的大宋禁军堵满了。从旗号上看,应该是来自熙河路的边军。

不过守卫乌鞘岭的新军并不打算放行,对于下面那两名自称是兵马都总管麾下都虞候的大宋官员翻来覆去只有两句话:

“已经派人去凉州城禀告,待见到帅司大人军令才可放行。末将职责所在,任何人不能超过拒马,否则格杀勿论!”

俗话讲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其实有时候官员遇到兵也没法讲理。你说你是谁、有多高的官职,对方眨巴眨巴眼,表示听不懂。而且死心眼不懂得变通,不得到上司命令就是不给行方便,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说了半天愣是没说通,其中一位都虞候耐不住性子,调转马头跑向了几百米外的高坡。

那里立着四杆大旗,左边两面是熙河兵马都总管、武信军节度观察留后,右边两面除了一个巨大的李字外,还有一面黄色的旗帜,上书:用命破贼者倍赏!

“大人,末将带人冲过去抓了这些贼配军,然后问问那位驸马,以下犯上是否该斩!”都虞候下马之后单腿跪地,指着乌鞘岭方向恨恨的汇报。

“李忠,莫要多生事端。那王诜岂是易于之辈,不过三千兵马一举拿下凉州且坚守不退,麾下善战之士不会少数。若在此地引发龃龉,恐是难以善了。”

端坐在马背上的人面黑无须,圆脸大嘴,看着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一说话却声如洪钟,很有震慑力。

此人便是这次五路大军征夏的始作俑者,熙河路经略使李宪,同时也是五路大军统帅,名义上节制其它四路。

一名宦官能做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很难得了,更为难得的是他此时的成就除了神宗皇帝的信任之外,其它方面基本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不要说比王中正那种纯粹的监军出身强不少,就算和种鄂这样的将门世家比起来,他的战功也只多不少。

甚至连王韶也只能与他平分秋色,当年两个人一起熙河开边时,不敢说一半,至少也有四成功绩要算在这位宦官头上。

但这一次五路伐夏的大战役令李宪十分不痛快,因为战事一起就有点脱离了他的控制。

先是鄜延路的种鄂不听命令坚决不出横山发起进攻,然后又是驸马王诜偷袭凉州得手。还没等这个让人目瞪口呆的消息被证实,董毡和青宜结鬼章又传来了噩耗,青塘兵临阵退缩了。

这一连串变故严重影响了李宪的计划,其中最头疼的就是青塘兵。在随后传来的消息中,有一个人名让李宪很是警惕,溪罗撒!

青塘的新主人之一居然是他!这个名字李宪听说过,就是从董毡哪儿得知的。按照董毡的说法,他和溪罗撒乃是不可共存的仇敌,怎么可能把位子传给这个人呢?

而董毡的养子阿骨朵居然也在和凉州兵马作战时死于战场,只剩下亲子欺丁正在和溪罗撒抗争。

可是失去了大部分部落的支持,欺丁正被溪罗撒打得节节败退。支持他的部族越来越少,估计也抗不了多久。

李宪和董毡不能算朋友也算是老熟人,双方还曾经当过敌人,打过不止一次,后来又成了同殿为臣的同僚,各自管辖的区域挨着,不仅关系相处的还算融洽,互相之间还多有联系。

以李宪对董毡的了解,不太可能做事如此马虎,青塘兵打仗也从来没这么勇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立马逃,就算逃不掉还能选择投降呢,怎么可能与青塘第一猛将、最信任的养子一起战死沙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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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 满朝为敌

就在此时,一位来自湟州的旧部给出了最终答案,这个人叫童贯,最初是拜在自己门下,因为会讲几句蕃话,去年被到湟州赴任的王中正要走。

童贯给出了什么答案呢?就是溪罗撒的来历。此人原来一直都在湟州担任团练使,而族人多为蕃兵,与湟州经略安抚使王诜关系密切。

其实最开始听到王诜取了凉州李宪还是很高兴的,为此特意上书皇帝陛下,建议速速调遣秦凤路剩余兵力增援兰州,然后自己就能腾出手来打通去凉州的道路,可是听完童贯的介绍之后李宪犹豫了。

驸马王诜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也有所耳闻,刚开始谈不上喜欢和反感,但自打这位驸马到了湟州之后,就越来越碍眼了。

先是一口气杀了几十名禁军军官,那里面不乏自己的旧部。接着又废除了禁军屯田和回易的权利,还放出狂言,说是不要朝廷一分钱军费就能养兵,甚至还要向朝廷交税。

要说打狗没看主人面子这有情可原,毕竟驸马是头一次领兵,不太懂这里的规矩。可是后面干的这些事就超出了规矩问题,这是要绝了大家的活路啊。

熙河路、秦凤路、永兴军路这片区域常年都在征战,光靠朝廷给的军俸养兵仅仅也就是够吃,想让士兵卖命杀敌,光吃饱能成吗?

谁都知道军队仗着便利垄断一些生意不太像话,可是手下人要吃要喝要赏钱,否则他们打仗就不出力。朝廷又拿不出这么多钱粮,麾下作战不利朝廷会怪罪,最终倒霉的还是统兵将领。

至于说那些文官,他们被降职无所谓,谁不是家大业大,就算不富裕也会有一帮门生旧故,说不定哪天又复职了。

但像自己这样的宦官和武将则没那么幸运,屎盆子最终全都扣脑袋上还没人管擦洗,唯一的出路就是保持军队战斗力,争取能多打几场胜仗。这对朝廷也没什么害处,朝廷对此事也是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说穿而已。

要是任由驸马王诜这么搞下去,一旦成功了,皇帝陛下自然要以此为例。目前最流行啥?两个字,改革!新政在改革、军制在改革、官制在改革,甚至连祖宗宗法也要改。

而这位驸马就是皇帝改革的急先锋,他不仅影响了旧党的利益,还触动了西北这片军事家族的利益,哪怕是主张改革的新党目前也对他颇有微词。

何以见得?童贯就是很好的佐证。他是王中正的幕僚,王中正呢,又是宦官里支持新政的一派,可以说与新党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既然王中正派童贯跑这么老远来告之溪罗撒的底细,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啊。

自己是没什么新旧倾向,唯一效忠的就是皇帝陛下,可总不能因为一个驸马而得罪了大多数朝臣,况且里面还都是重量级的人物。

驸马有长公主护着就算啥官职都没有,也依旧可以享受皇家待遇,自己若是成了众矢之的,结局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该如何应对此种局面呢?其实不难,做为一名常年征战在边关的统帅而言根本不算难事儿。凉州城是西夏必救的要地,自己只需稍稍放慢进攻步伐,拖上十天半个月,西夏军队就会替大宋朝解决掉这个人嫌狗不待见的驸马。

就算他福大命大造化大侥幸逃脱没有死,凉州城得而复失,又损失了湟州几千兵将的罪责肯定也逃不掉。最主要的是他还扰乱了整个战局,一旦五路伐夏的战事不利,这个大屎盆子也就有人接着了。

此时就能看出这位驸马有多招人恨,原本给兰州运送粮草的押粮官突然患了重病,接替他的是位姓梁的厢军指挥使。

结果这位指挥使偏偏选择了走水路,不巧遇上了狂风暴雨,粮船十不存一,大多数都沉了,还死伤了上百厢役。

没有粮草,就算皇帝来了也没用,大军无法远征。重新集结粮草可以,但需要时间。难道说老天爷理解自己的苦衷,专门下了这么一场及时雨?

如果李宪这么想,他就不配当一路的经略使。很快答案就浮出了水面,新换的运粮官姓梁没错,但他有个外甥姓钱,曾在湟州禁军中任职,后来被驸马王诜给砍了,尸体还挂在城外的木杆子上,至今都风干成骷髅架子了仍未允许下葬。

显而易见,是西北边军里有人要出手对付这位驸马了,而且招数很高明,不光合理合法,还合情。

至于说后面有没有朝廷新旧两党的授意和协助,这就很难说了。毕竟任命一位如此重要的官职,并不是地方官员的权利,还需枢密院批复。怎么就那么巧,偏偏选中了这位姓梁的呢?

但事情并未到此结束,要说驸马王诜也真不是白给的,他居然在第一时间就把信使派到了各路各州,长江以北的地方都快跑遍了。

攻占西夏重镇凉州固然可喜,要是再加上陪都的地位那就更不得了。哪怕是那些心怀不满,一心想至驸马于死地的人,面对这个已经被公开的战报,也不得不做出欣喜若狂的姿态。

此时不光不能扯后腿,还得叫唤的比谁都声大,玩了命的上奏朝廷,必须火速支援凉州。

皇帝一开始也有点蒙圈,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妹夫啥时候成了一位帅才啊,出手还如此犀利。不玩是不玩,一玩就直接掀底牌,一杆子捅到西夏陪都去了。

看一眼地图,只要不是傻子就会清楚,凉州一旦被宋军把控西夏就得丢掉半条命啊。可是皇帝心里也清楚,这位妹夫人缘已经差到了极点,指望目前的边军将领去援助好像真不太靠谱。

但王诜这一切又都是为皇家出力造成的,自己还指望他能继续当搅屎棍帮自己转移视线呢,再加上妹妹的情谊,舍还真不能舍。

看了看身边,能征惯战且最有可能出力去救驸马的好像也没几个人,总不能从河北诸路调兵遣将,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啊。

这时王韶提出了一位人选,谁呢?他儿子王厚。如果说谁更了解西北边况,王韶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王厚几乎就是王韶的翻版,他从十多岁起就跟着父亲在马背上东征西讨,二十多岁就独领一军协助父亲作战了,且战绩一直都不错。

于是王厚连第二天开封的太阳都见不到了,急急忙忙带着三个家人连夜就踏上了奔赴兰州的官道。到了地方之后接替了原来的秦凤路都总管,准备带着秦凤路的禁军驰援凉州。

没有军粮咋办?王厚直接解散了兰州的六万厢役和民伕,把他们的粮食一律收缴做为军粮使用。同时拿着圣旨找到了李宪,说明自己的侧翼需要掩护。

李宪一看,得,再拖时间就属于和皇帝对着干了,不光不能拖还得积极主动,表现出一副不到凉州誓不为人的架势。

李宪善攻,王厚善守。于是李宪以挟制各路的名义,由他自己代替了王厚北进。而王厚则负责压制卓啰和南军司,不让他们有机会腾出手来回援。

王厚这个名字确实挺贴切,厚道啊。他到此时也没明白皇帝特意让自己千里迢迢的跑来兰州是个啥意思,既然主帅都要带兵出征了,打个掩护啥的很应该啊。

就这样,李宪带着熙河、秦凤两路总计一万骑兵马不停蹄的奔向了凉州。

这次他可是真着急了,之前该配合的全做到了,成不成功这是天意,不管新旧两党谁也怪不到自己身上。

368 最独特的驸马(1100票加更)

现在就该把注意力重新转回作战上了,假如自己真的能把驸马救下、凉州拿下,这场由自己策划并成功实施的大战役不光会取得成功,还是空前绝后的成功。

由此一来,宋夏两国的战略态势就会完全改变,大宋成了占主导的一方,西夏成了疲于应付的。这是啥功劳?李宪每次想起来都会笑醒。

两天之后前锋李忠来报,济桑城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占据,原因更简单,那里已经没啥守军了。守军都跑哪儿去了呢?都跑到五里外扎营去了。

为啥有城不守非去狂野里扎营呢,难道说这些夏人住不惯房子,非得躺在帐篷里才能睡着?真不是,济桑守军跑出来只有一个目的,躲避瘟疫。

瘟疫!这个词儿让李宪浑身一哆嗦。夏人怕瘟疫宋军照样也怕,可是李忠后面说的话又让他觉得浑身一松。

济桑城不是闹瘟疫了,而是被尸体给围了。这些尸体都是从古浪河上游漂下来的,到底有多少数不清,反正济桑城靠近古浪河的地方是个回水湾,码头就建在这里。

但从十天前开始上游就不断飘下来尸体,被水流一冲正好淤积在回水湾里。除了对岸附近还有十几米宽的水面没被堵死之外,整个河道几乎都被塞满了。

在这个季节,这么多尸体泡在水里,那个味道两里之外都能闻见。城里真是没法住人了,所以守将才不得不放弃城池,带着人跑到了野外居住。

河里的尸体是什么人呢?这才是李宪最关心的。古浪河上游离凉州城很近,如果都是宋军的尸体,那就说明凉州城已经被西夏军队夺回去了,驸马王诜也是凶多吉少,自己此行的目的就得改一改。

但李忠说了,他亲自去河边看过,真是几里外就能把人熏晕。人摸样肯定是分不出来了,但甲胄什么的必须可以分清,基本全是西夏军队。

这一点也得到了济桑城守将的证实,他当然也查验过,而且还知道这是那支西夏军队的。穿土黄色衣裤的是甘肃军司,穿白色麻布衣裤的是白马强镇军司。

这位守将可能是被一眼望不到边的尸体给吓坏了,有点疑神疑鬼,非说是天兵天将下凡才把这两个以作战彪悍著称的军司杀得血流漂杵。

还说北面几十里的乌鞘岭上就驻扎着天兵天将,他派去打探消息的好几拨士卒只回来了一个,还被吓傻了,整天只会说一句话,天火!天火下来啦!

至此为止李宪才算放心,乌鞘岭关隘还在宋军手中,凉州城有很大可能无碍。

至于天火是啥玩意他好像听童贯说过,驸马带的湟州新军惯使一种用火药发射的火箭,还有能让刀剑也烧软的火油弹,想必神神叨叨的济桑城士兵就是被那些玩意吓到了。

说起这位驸马的事迹李宪还是挺佩服的,大宋朝开国快百年了,将门入朝做驸马的不少,青年才俊娶了公主的也不少,但像王诜这么极端的真没有。

这位原本是位风流才子,画的一笔好丹青,其放荡不羁的做派也算是独门绝技。有关他在驸马府里干的荒唐事儿流传很广,在朝中结交也算广泛,名声嘛,有好有坏。

当时自己就比较讨厌这位驸马,因为他对长公主不仅不好还很不敬。做出一名宦官李宪在宫里见过蜀国长公主,也不讨厌这位对谁都很温和的皇妹,对她嫁了这么一位夫婿觉得很不值。

可自打几年前王诜酒后坠马伤了脑袋,由此得了失心疯之后,情况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对长公主突然好了起来,不像是装的,两个人并骑在开封街上游逛的情景已经不算罕见,据说还专门为长公主建了一座飞鹰社。

现在这项运动已经在朝野上下流行了起来,就连边军将官的家属也有托人从开封买来飞鹰具戏耍的。要是这还不算对媳妇好,李宪就想不出啥才叫好,反正他也没媳妇,只能是凭借想象。

飞鹰社不仅仅是个游戏,它早就成了一门很赚钱的生意。哪怕所有大宋城市里都有匠人仿造飞鹰具,可是产自开封飞鹰社的飞鹰具依旧是皇家专供。

哪怕你手艺再好,缺了这块皇家的牌子也只能在价格上低人一等,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官宦、富贵人家不管是否真能玩好飞鹰这项游戏,也得备上一套飞鹰具显示身份。

如果说飞鹰社是王诜无心插柳柳成荫,误打误撞成就了一门生意,那他随后干的每件事儿目的性就都非常强了,还都非常成功。

宝绘堂印字机,几乎已经包揽了开封的寺庙经书业务,哪家不用宝绘堂刊印哪家庙宇的档次就会被信众看低。

这玩意还真不是以讹传讹,更没有皇家的推波助澜,只要把出自宝绘堂的经书和其它各家作坊的书放在一起,不认识字的人都会更中意前者。

干净、整洁、纸张更厚实挺括,防潮更好,字体更清晰工整,一本啥样,一万本也是啥样。这些优点是其它作坊所不能企及的,也不是没有作坊试过,但都以失败告终。

这还不是宝绘堂最厉害的地方,它的拿手好戏就是制版快。快到什么程度呢?一本洋洋几万言的书稿清晨交过去,只要掏得起特急费用,晚饭没端上来呢,就能让你的书先摆在桌面上。

就算不花钱加急,按照平常速度,三五日内你的书也可以开印了,想印多少就印多少,中间不会再有刻板的间断。哪怕隔了十年八年你又想再版,也不用再花费一笔不菲的刻板费用,依旧是随时都能刊印。

这种手段为啥说是最厉害呢?很简单,它成倍的降低了出版书籍的费用,还把速度提高了几倍、十几倍、几十倍,所印书籍字数越多效果越明显。

那这有什么好处呢?太多了。对读书人而言,以前书就是半条命,想多看太贵了买不起,想写太慢了等不起。什么叫大儒,其中一个硬性条件就是看你家里收藏了多少本书,大部分还都是手抄本。

有了宝绘堂之后这个问题就有了解决的希望,书籍的价格会下降、数量会增多,更方便流通、收藏、出版。

书多了、便宜了,知识传播的速度就会加快,学习的成本也会下降,接触知识的人会成倍增加。别看只是小小一个改动,它变相的加快了社会前进的步伐,说其功在千秋都不为过。

但现在想找宝绘堂刊印书籍也不是件容易事儿,朝廷把很多公文、账簿交给了宝绘堂刊印,真不是看在长公主和皇帝的面子上,而是质量确实好。

还没人敢打宝绘堂的歪主意,因为自打驸马出京之后,这家印字作坊就归长公主管了。谁没事儿去和皇帝最喜欢的妹妹斗法,那不是找别扭呢嘛。

有人问了,驸马为何不多开一些宝绘堂,这样不就可以满足社会和市场的需要了吗。驸马王诜好像已经忙不过来了,因为随之又出现了一个新鲜玩意,乌金行。

飞鹰社、宝绘堂,在社会高层人尽皆知,能接触到的最次也是知识分子和官宦人家,与普通老百姓真没有太大关系。

但乌金行可就不同了,它不仅出产铸造精美的大小炉具,还有专门的盘炕业务。上到神宗皇帝,下到普通市井小民,好像都离不开它的产品,更离不开它售卖的蜂窝炭。

369 万人恨

李宪的经略使府衙里就有两具一人多高的铸铁大炉子,买不到蜂窝炭也没事儿,把石炭敲碎了放进去照样能让屋子里暖融融的。

配上乌金行出售的铸铁或者陶制烟囱之后,还不用忍受烟熏之苦。每天往里放一两次石炭,日夜皆可取暖,包括用来煮茶、做饭,真乃居家生活的不二之选。

这次驸马王诜到没只守着金明池不图发展,但发展的又有点太快了。北方的每个大城市几乎都能看到乌金行的招牌,甚至连湟州都弄了一个。

人一有钱脾气就见涨,要是驸马王诜仅仅是靠这些产业赚钱,估计满朝文武没几个会有太多想法的,甚至借着皇家身份偷逃一些赋税大家都不会说什么。

但是从此开始王诜就玩的有点出格了,先是弄高炉出铁,那速度据说就和开闸放水一般,只要铁矿石和石炭能跟得上,不分白天黑夜都有每炉上千斤的好铁流出来。

矿冶铸铜虽然不完全是禁榷品,但向来是由朝中大家族掌控的。以前大家都有默契,互相配合把价格稳定的不错,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毕竟冶炼铸造不是随便弄个小作坊就能干的。

但王诜的乌金行如此一搞,彻底就打破了几大家族垄断的局面。如果说金明池乌金行没有大量向民间出售生铁,还能忍受的话,等到渭桥镇的乌金行一开炉,朝堂里各位大佬是个什么心情,李宪就算待在熙河路也能想像的到。

可奇怪的是这股怨气并没最终喷发出来,这让李宪怎么想也想不通。从而他得出了一个结论,王诜此人不简单,不是那种傻乎乎的才子或者匠人,他肯定在背地里用某种更大的利益与皇帝或者某几位重臣做了交换。

是什么呢?这个答案不光李宪在琢磨,大多数朝臣也在想。但直到去年才有所眉目,有一种据说能治百病的福寿膏悄悄的出现在夏人和吐蕃族群里。

别人可能还不太知道这种东西,但是整天和边民打交道的边防将领不会这么迟钝。具体这东西长啥样、功效如何谁都没亲眼所见,不管是夏人还是吐蕃人但凡得到这玩意,都像宝贝一般藏起来,小病小灾的都不舍得动用,更不会随便送人玩。

但这东西来自哪儿,只要用心去追寻还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花掌柜的驼队!这就是福寿膏的唯一出处。

既然有了出处就好办,把花掌柜叫来或者抓来问问不就结了。再大的商队,在边关地区也得听招呼,否则分分钟让它消失。

可这次依旧是个例外,从熙河路到永兴军路谁也不敢拦这支规模巨大的商队,更不敢去抓那位据说有点姿色的花掌柜。

因为她手里不是拿着湟州兵马都总管的文书,就是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的通关文凭,免检是必须,派兵护送都不为过。谁会为了这点事儿去得罪镇守一方的朝廷重臣,真楞干就得有撕破脸的准备。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很快就有传言从开封传来,花掌柜是何许人也?她不姓花,而是姓富,名姬,本是宫内六尚的尚官,三年前赐予驸马王诜,还曾主持过飞鹰社一段时间,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没想到她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一支专门游走于边关各军镇的走私驼队首领,要说这事儿和驸马王诜一点关系没有只有傻子会信。

再回头看看王诜这些年都干了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他除了在经营乌金行之外,还在琼林苑中种满了白蜡树,并用很奇怪的方式雇佣农户大面积种植米囊子花,到了湟州之后也不例外。

直到这时大家也没把驸马和福寿膏联系起来,种植米囊子花并不是什么秘密。按照王诜的说法,这种花是提炼香药的原料,花朵经过特殊处理之后会把精油送到宫里,专门用于香水的制造。

得,消息打探到这里就算断了。制造香水是皇帝的小金库,所有过程工序都有内宫把控,和驸马半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这笔买卖还不是皇帝独吞,从新党到旧党的大佬都有专门贩卖这种东西的,甚至在明州、泉州、广州一代的海商里,也专门有向海外诸番贩运此物的。获利巨大但外人无法染指,谁敢伸手皇帝真敢动刀子。

这事儿还没完,王诜就又捅了大篓子,他把湟州弄成了军事特区,还用乌金行私造兵甲,把大宋军制几乎弄了个底朝天,这一下把包括李宪在内的西北诸路将领几乎都给得罪光了。

但一时半会儿谁还都拿他没辙,不光没辙,还得眼睁睁看着他一会攻下一座西夏城寨、一会儿又弄死个西夏皇族大将。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真瞎眼了,积雪崩塌居然能变成武器,这个狗屎运不服都不成。

可是这个祸害谁也没忘,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除之后快。不过说实话,这次的五路伐夏计划真没算计驸马王诜,他也达不到如此的重要性。

但他偏偏自己钻了进来,还不知死活的冲在了最前面,朝野上下若是没啥反应,都对不起这个天赐良机。

“这些可就是产自渭桥镇,箭矢不入的甲胄?”琢磨着心事,前锋终于移动了。跟在一队一队士卒通过乌鞘岭时,李宪抬头看了看那些站在悬崖上依旧手不离弓弩的士卒,第一个感受就是他们的甲胄比较怪异。

“大人一提末将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末将曾问过济桑城的守将古浪河里的尸首中可有宋人,他说刚开始发现大量尸首顺流而下时划船到河面搜寻过,确实发现一名不是西夏士卒打扮的尸首,但也不敢肯定是宋人。那副甲胄和这里的士卒很像,就在末将营中。末将用军中的蹶张弩和神臂弓试过,正面射中皆不得入肉,稍稍射偏就会滑开,很是坚硬。经军中匠人仔细查看之后也不得而知是用何种铁料锻造,其外层极硬可断透甲锥,内层又似软铁煞是古怪。”

李忠也是个宦官,他和童贯、黄蜂一样,入宫之后就要拜个师傅,除非有特殊变故,这一生一世也就打上了师傅的烙印,不能再随意改换门庭,用后世的话讲就是站队。

站对了水涨船高荣华富贵,站错了人走茶凉搞不好还得吃瓜落。所以在军中他就成了李宪最信任的副将和耳目,还掌管着亲兵卫队。

“此人高深莫测……尔可留意到山顶的烽火台?”李宪没再去琢磨甲胄的性能问题,他也不擅长这种事情。但是眼睛可没闲着,把乌鞘岭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全仔细巡视了一遍,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无懈可击。

“此贼可恼之极,不来亲迎大人还则罢了,难道还得把大人当做夏人防备不成!”经此一提醒,李忠才发现烽火台有何不同。

那上面站着好几个士卒,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小火球似的东西,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是什么。但这个意思做为边关将领必须明白,只要这里发生了什么意外,烽烟立马就得起来。

“此举无差错,乌鞘岭乃敌境,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这位驸马不简单啊。你且叮嘱下去,此去凉州见到驸马莫要有失礼之处,谁约束不住手下本官就要了谁的脑袋,免得到处去丢人,驾!”

看看悬崖上那些分不清是将还是兵的人影,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这些兵将,李宪突然有种无力感,此次凉州之行好像不会一帆风顺。

370 凉州城……毁了!

还没走到凉州城,李宪心中的一个疑问就基本解开了。这条不算长的山路上到处可见明显的战斗痕迹。

主要是血迹,太多了,地面已经被染成了斑驳状,很多地方干脆就是黑乎乎的。用兵刃挖几下居然见不到新土,全被浸透了。

见此情景,当时这条路上大概发生了什么也就不难想象。一侧是深谷急流、一侧是峭壁陡坡,一头被乌鞘岭关隘死死档住,另一头再被驸马的军队堵住。假如夏人夹在中间,真是插翅难逃。

济桑城下那些尸体恐怕就是由此被扔进河谷的,不用问别人,光是尸体数量就能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当时的战斗状况。

至于说驸马王诜是怎么把西夏军队弄进这条死路,又如何用不足三千兵力屠杀了两个西夏军司的几万大军,这就不是靠想象能想出来了。好在马上就能见到王诜本人,很快就能搞清楚。

“大人,前面……前面……”还没想好见到驸马王诜之后该如何交涉,李忠又从前锋方向跑了回来,就和见了鬼一般。

“慌什么,前面有何变故?”李宪心里一紧,此时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驸马王诜投降了西夏,也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几千兵马就能完胜几万人的神话。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没关系,既然自己敢来就已经把所有后手都备足了。

“凉州城,它、它……毁了!”李忠这次没马上承认自己的失态,依旧满脸焦急指着驿道的尽头。

“毁了?头前带路!”一听凉州城毁了,李宪比听到发现西夏军队还惊讶。

自己为何抢了王厚的差事,不辞辛苦、不畏危险的赶来凉州?救驸马王诜?别逗了,他赶紧死对所有人都是好事儿。要是没有凉州城,鬼才愿意来。

现在的战局已经很明显了,其它四路宋军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什么进展,西夏军队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和宋军打了几十年不落下风,现在依旧是这样。

但如果能从凉州东进,就会打破这种平衡,说不定能获得一场大胜。谁最终占据了凉州都是首功,这么一个白来的大好处不拿白不拿。驸马王诜毕竟不在这次计划当中,就算是他最先拿下的凉州城,分点功劳也就是了。

可要是凉州城没了,这个功劳就会缩水十倍不止。宋军不善于大范围机动,必须依仗坚城做支点,支点都没了还东进个屁!

走不出一百里路后面的粮道就得被断,然后和以前每次失败一样被西夏军队追着屁股揍,从哪儿来的还得回到哪儿去,损兵折将外加白白耗费钱粮。

凉州城确实毁了,护城河不光平了,里面的转头瓦砾还冒尖儿。城墙也没剩下几段完整的,城里的房子更干净,几乎一座都看不见。

唯一还能辨识出来的就是报国寺石塔,但也只剩下半截,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诉说着它所见到的恶行,可惜没人听得懂。

“气煞老夫……驸马王诜何在!”除了残损的城池之外,李宪还看到了那座车阵。现在他是一肚子怒火,或者叫失望,也不再唱以礼相待的高调了,就差直接带头骂人。

“对方自称湟州新军,只派来了一位指挥使,说是王诜受了箭伤,正在营中修养,请大人入营叙话。”李忠已经见过蒋二郎,他倒是牢记李宪的叮嘱,没做任何失礼的举动。

“……待本官去会会这位驸马都尉太子少保,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看来老夫还是失算了。”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凉州城,李宪把怒火压了又压,带着亲随向车阵走去。

要是按照朝廷的安排,做为五路伐夏总统领,应该是端坐大帐之内等着别人前来拜见,可是这个谱儿在王诜这里好像摆不了。

他受伤了,总不能就在这里干等着伤势痊愈,这么多军马粮草谁提供?以湟州军的规模,就算把粮草全让出来也不够全军吃一天的。

“大人还请明示在何处扎营。”李忠的情绪也不太好,干爹或者叫师傅来凉州想干什么他一清二楚,但这座破城显然满足不了需求。

“扎什么营?派出探马搜寻附近的村落,征用所有人马牲畜粮食草料,全军埋锅造饭,此地无险可守,不是久留之地。”

自打看到凉州城那一刻起李宪就已经心生退意,不过在退走之前也不想便宜了驸马王诜,要把周边全都搜刮一遍,能带走的全带走,争取不给湟州军留下任何有用之物。

这也算是对驸马王诜的报复,不让自己争功那就谁都别拿这份功劳!凉州城为何会如此破败李宪已经猜到了大概,攻城战自己打的次数多了,能把一座坚城毁成如此的没一次。

攻城不是搞拆迁,打开一两个突破口即可,没必要四面八方的拆城墙。守军不会这么做,进攻方更不会,唯一的答案就是驸马王诜自己干的。

他为何要这么干原因也不复杂,自己在兰州的所作所为被他知晓了呗,这是在发脾气呢,宁可拆了凉州城也不想让自己占据。

啥叫损人不利己,这就是,生生把一份天大的功绩弄成普通战功,什么全局、朝廷旨意、国家利益全不顾了。

狠人啊!此时李宪已经把轻视之心全都收了起来,打算好好的与这位驸马聊聊。

纯政客李宪不怕,因为他们不会带兵;纯军人李宪也不怕,因为他们不会手段。太坏的人没啥大用,纯粹害人只是小技,上不了台面;太正直的人更好利用,他们内心的执着太多,随便抓一个就可以逼其就范。

最可怕、最难斗的就是驸马王诜这样亦正亦邪、面似忠内心奸、有胆识、有成就、有后台、有手腕的能臣。

这类人能伸能缩、敢取也敢舍、胸中还有沟壑,能力普遍高人一等,谁不是能随便拿捏的主儿。

而且他们还非常能忍,条件不合适的时候被人骑在脑袋上拉屎都面带微笑,可一遇风雨便化龙,报复起来比谁都狠毒。

371 一走一来

凉州城是拿不到了,李宪还是比较实际的,不想平白无故得罪像王诜这样的人,黑锅更不能都由自己背。他要听听驸马的口风,看看能不能把双方的关系挽回一些,顺便推卸点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责任。

“哎呀,李大人,久仰久仰、失敬失敬。若不是身带箭伤,本官理应去乌鞘岭迎接大人,见谅见谅。”

双方在洪涛的营帐里一见面,李宪心里就是一凉。驸马笑得太憨厚了,看见自己就和看见长公主一般欣喜。这说明人家恨自己已经恨到骨子里去了,根本就没打算正经对话,完全就是敷衍。

“都尉大人如此讲让本官愈发无地自容,兰州至此不过旬日路程,本应早早就来助力,怎奈粮草不济,险些误了大事。可知此粮官乃何许人也?说来都让本官汗颜,居然是钱家叔侄的亲戚。如此重任怎可失察,本官定要奏鸣圣上严查此事,公报私仇之风不可涨!”

王诜越是如此李宪就越得装作看不出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说,哪怕减不掉对自己的仇恨,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

“原来如此!可恼啊、可恨!我等为国在前线浴血奋战,朝中居然有人公报私仇,置陛下于何地!置大宋于何地!置黎民百姓于何地!置那些为国捐躯的士卒们于何地!李大人不妨把他们的名字讲与本官知晓,本官这就返回朝堂向陛下面陈,定要讨还一个公道!来人,备马!嘶……痛煞我也……”

李宪就算说出天花来洪涛也不会信一个字,这件事儿不全怪李宪,换做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也都会如此处置。但用话填唬自己就别想了,装孙子这门手艺自己也比较擅长,咱俩对着装,看谁更像。

“啊!莫急、都尉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擅离边关也是大罪,如被御史借机弹劾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不如这样,都尉暂且退回湟州城将养身体,待本官上奏朝廷之后再做定夺。”

传闻都道驸马王诜行事言语异于常人,这次李宪算是亲历了一次。这都说的啥啊,支楞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全明白。

但核心意思懂了,他要去皇帝跟前告状,这就有点太不要脸了。你把凉州城拆了,还得倒打一耙说我们救援不利。而且这个官司打起来就得自己扛着,这是真不懂啊还是装糊涂。

可不管怎么样,现在必须稳住疯驸马,有啥事儿等打完仗再说。利用这段时间自己也好去问问那些人,你们丫挺的出了半天坏主意,现在玩现了谁的责任谁背,别指望全让老子顶雷。否则我就跟着驸马一起上皇帝哪儿告状去,谁也别想好受!

“撤回湟州……也好!此城乃本官三军用命从夏人手中夺来的,交给别人自是放不下心。可李大人在熙河路战功彪炳,那就拜托李大人了。城北是不能扎营了,全是埋葬夏人尸体的大坑。城东地势平坦,不如就选在那里如何?”

要是李宪真答应驻守凉州城洪涛还真就不能抢,这也算是赌一把,看看这位能征惯战的宦官有没有胆量认错并改正。

只要他敢答应,自己就敢原谅他并不计前嫌,所有牛羊都给他不说,再担负万把人的口粮完全没问题。

“凉州不可守,此处无险无阻且地处敌境,若不是王厚王大人拖住了卓啰城的西夏军,至此的驿道仍不安定。既然城墙已毁,夏人也无法再用,总不算坏事,此功还要记在都尉大人奇兵突袭上。只是本官不知三千湟州兵如何敌得过几万西夏军队,还望解惑。”

别逗了,李宪才不想给别人擦屁股呢。你回湟州养伤好吃好喝,我带着上万兵马在这里啃草地啊!

但有件事儿还得搞清楚,凉州城是如何攻下的呢?偷袭一次有可能,可是面对十数倍的敌军,又是怎么守住的?

“全凭三军用命和老天眷顾,李大人有所不知,此战过程极其曲折离奇……来人啊,备上酒菜。”

这仗怎么打的我凭啥告诉你?但完全不说又不合适。洪涛干脆开始编故事了,还是神话故事。为了能让这个故事听起来可信度高一些,得边喝边讲。高度驸马酒两杯下肚,就算说自己是雷震子下凡也有人信。

一个半时辰之后,满脸通红、打着饱嗝的李宪连怎么返回中军的都不记得了,满脑子都是封神榜和西游记里的故事,期间还夹在着魔戒片段。

不得不说的是他的酒量真不错,神智还算清醒,就是总觉得天旋地转,外加说话舌头有点大。

“传令下、下去,即刻启程返回济桑城……”当听完李忠的汇报,说是附近找不到半个活人之后,李宪立刻就下达了撤军令。

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时刻提防东北西三个方向,不如回到济桑城,向北协防乌鞘岭,向南与王厚一起夹击卓啰和南军司。只要乌鞘岭不丢就不会有西夏援兵从北面过来,可以全心全意作战,还能得到兰州的有效补给。

但是在通过乌鞘岭的时候,又一幕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从湟州方向来了很多老百姓,沥沥拉拉的绵延十几里,一眼望不到尾。

他们居然要通过乌鞘岭北上去凉州城,干嘛去呢?李宪没问,因为此时他已经酣睡不醒。

李忠倒是问了问,百姓们确实来自湟州,有宋人也有蕃人,北去皆是一个目的,去买驸马王诜的战利品,具体是啥他们也说不清或者根本不想说。

这件事儿和李忠就没啥关系了,主帅睡的挺香,干脆也就不多事儿,那位驸马爱咋折腾咋折腾吧,一座废城再怎么折腾也是白搭。

其实如果他再晚走一会儿,就会见到一支庞大的车队和负责押送车队的水虎翼。

王冠也到湟州了,若是放在平时他会把货物卸在湟州或者马尾城然后直接返回,但这次他的车队里不光有来自渭桥镇的军械,还有王家从海路运来的大米。

粮食并没跟着来,但王家的代表,也就是他的二叔王浩来了,还带着三名王家的孙辈,年纪都在六七岁左右。

这是驸马许诺过的学生,专门来学导航术的。另外王浩还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疯驸马,没见到本人,有些事终归不太踏实。

可是到了湟州见到苗魁之后才听说,驸马居然带着湟州兵把西夏陪都凉州给打下来了,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此时正在凉州扑买战俘和牲畜呢。

以王冠的意思,帅司大人这么忙,干脆就以后再找时间见面。他是真不想去战场,大家都是约定好的,驸马在信用方面也没什么劣迹,见不见面有啥区别呢。

但王浩不答应,逼着王冠非去凉州走一趟不可。除了要见这位生意伙伴之外,他还要多买点奴隶回去,再不济买点牛羊什么的也好。

那些运粮食的海船除了装运生铁之外,还需要采购货物。做为一个商人必须不能空船返回,不嫌利小也不嫌麻烦,啥赚钱就拉啥。

“冠儿,此次前去凉州你务必与帅司大人多多美言,奴隶和牛羊咱们王家有多少要多少,价钱好说。”看着沿途三一群五一伙的同路人,王浩满脸都是愁容。

奴隶这玩意在北宋正处于消亡期,不是说没有,但越来越少。北宋朝廷也不鼓励采用奴隶制,但也没完全从法律上杜绝奴隶。

像开封、洛阳、长安、杭州之类的大城市里极少会有奴隶存在,就算犯官家属也不再有奴籍。但在有些地方奴隶还是存在的,比如说少数民族地区,再比如说一些海商家里。

出海的水手有一部分就等同于奴隶,他们大多是因为债务自愿签订了终身雇佣合同,从而失去了人身自由。

虽然这种合同放到大宋律法里算违法,但在某些地方或者行业里已经成了惯例,当地官员会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道。

王家就是海商世家,他们自己家里也有类似奴隶的船工,怎么会不懂奴隶的优劣。只要价钱合适,管他们来自何地、懂不懂汉话,就算自己家里用不上那么多,转手给同行也是一大笔利润。

要不干脆就卖给蒲家人,他们的船上大多都是奴隶,且需求量很大。要是能运来粮食,然后换回生铁和奴隶,那王家就大赚特赚了。两种货物都是沿海地区最缺少的商品,物以稀为贵嘛。

“叔父,这位王大人可不好相与,他问啥您就回答啥,万万不可心存歹意。侄儿不是和你说过嘛,大人乃星君下凡,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也不要有非分之想。湟州城那位苗大人私下和侄儿说了,此次帅司大人在凉州杀了四五万西夏军,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想必又是天煞星附体啦!”王冠的心思并不在买卖上,而是时刻想着死人数量,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无语

PS:从5月份开始家附近的胡同开始线缆入地,这是个好事儿,免得头顶上老有蜘蛛网一般的各种线缆。可是吧,这一开工就好事儿成坏事儿了。

歌华先挖了一条沟,折腾了好几天把有线电视光缆埋好,走了。过了半个多月电信公司来了,又从路面另一侧也开了一条沟,把光缆埋好。今年雨水还多,胡同里就和工地一样,进屋就是两脚泥,但一想起以后头顶上可以敞亮了,买架直升机也能降落了,忍吧。

线缆入地的事儿还没弄利落呢,从七月份起突然又开始美化墙面,不管以前是啥外墙,一律抠了弄成仿古那种砖模样,但不是砖,只是刷了一层水泥,然后在上面划线,弄得像是老房子的青砖。厕所就更高级了,拆了重新装修,外面加玻璃幕墙,据说一道墙造价30多万。

为啥这么折腾呢?这次不是便民了,施工队的人透露,好像北新桥街道和丹麦某个城市弄了友好社区,丹麦王子近期要来访,想到街道里看看,所以立刻抢工,大半夜一样施工,再也不聊扰民的事儿。

我一直在想,假如给王子找套房子让他住这里,不收房租,这片居民区会不会被修成丹麦风格的?

还没想好,国家电网又来人了,开始刨第三条沟,没有好地方没关系,就在歌华和电信的沟上刨,把线管埋在它们两家上面,也不知道以后出了故障啥的该怎么修。

好不容易三条沟都埋上了,15号停电一天改造线路,16号市政的人就把网线全给剪断了,说是晚上拔电线杆子,提前也没打招呼。今天是断网第三天了,打任何报修电话也没用,就这么断着,估计可能是王子视察那边工程比较紧,人手都忙那边去了。

连着三天了,基本没写什么,资料大部分存在云盘里,想查个数据啥的也不成。今天不得已跑到媳妇单位蹭个网,发个牢骚,权当解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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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 奴隶贩子

“可惜了……可惜了,四五万人,这要是都卖与我王家,还用下海跑船?光是坐地开价,就够把县城周边好田地都买光!”

和他叔叔比起来,王冠确实不算合格的商人。王浩根本没去想什么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事儿,而是在为这些人的死深深惋惜。在他眼中这不是人,都是钱!

“就算都给了您,咱家拿什么运回去,光吃饭就得把咱家吃穷!”王冠并不是看不到奴隶交易的利润,而是这些年让洪涛培养的眼界高了,看不上这些太损阴德的买卖。既然有那么多可以赚钱的方法,何必非得做这些事儿呢。

“瞎说,懂个啥。你是官军,又在押运粮草,为何不能驱赶开这些碍事的家伙。抢先一步到凉州见到帅司大人,就可以先去挑一挑货物的成色。那些蕃奴也不是全可以买,得看看他们的身体和年纪。”

王浩对侄子的态度有点不高兴,更让他不高兴的就是行军速度。堂堂上四军,怎么偏偏让一群老百姓堵在了后面,半点便宜也占不到,这禁军指挥使当的好像有点窝囊啊。

“嘘……万万不可有蕃汉之分,若是让他们听见会告到州衙里去的。您知道这些人里都有谁吗?好多都是各工坊的工匠,别说工程师品阶,就算是技术员侄儿我也惹不起。他们一旦受了委屈可以直接到州衙告状,面见帅司大人也不是难事。您忘了在渭桥镇是如何被人呵斥,结果高大人还得替您赔不是了?此处与渭桥镇一样,更甚之。叔父稍安勿躁,待到了乌鞘岭关隘之后有了新军士卒开道,想必就可以快一些了。”

王冠有些后悔带叔叔来湟州了,这里的规矩和大宋其它地方有很多不同之处,初来乍到会很不习惯。但习惯之后就会发现好像也不太拘束,条条框框都清晰划好,只要不去触碰反倒轻松了许多。

什么是犯规、什么不是犯规都有据可查,谁也做不得假,徇私舞弊的难度很大。大家心里有了谱儿,就能更长远的规划未来的发展,不仅不会惧怕严刑律法,反而活得更有滋有味儿了。

此时王冠有些明白当初王诜所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圣人,全是由道德和律法管束出来的。

道德用来规范人的心,律法用来约束人的行为。不能指望道德可以代替律法,也不能用律法取代道德。这两种事物是相辅相成的,任何一方有缺失,都会影响另一个发生偏差。

果不其然,当车队来到乌鞘岭前,立刻就有青年团的孩子下来查验文书。尽管她认识王冠很久了,依旧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看清楚之后才面露笑容,一口一个王叔的叫着,再亲自骑马护送,就像变了个人。

有了骑兵开道,车队终于能跑起来了,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抵达了湟州新军的大营。

这一路上王浩看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看到的事情,疑问比收获多。全然不顾旅途疲劳,仗着自家侄儿真的能和帅司大人说说笑笑搂搂抱抱,斗胆提出了宴请的要求。

“老人家是远道而来,怎么能让您破费呢。此地没有什么珍馐美味,但牛羊肉管够。王冠恐怕没和您说过本官的涮锅子,今天咱就吃涮羊肉了。您先去营帐中休息片刻,待本官安排好车队的过夜诸事,马上开席。至于说扑买的事儿,咱们酒席上边吃边聊。”

王冠来了,王冠的叔叔也来了,这让洪涛分外高兴。来的是时候啊,如果没有渭桥镇的补充,光靠湟州工坊满足不了自己扩军的需求。

而且王冠的叔叔来了,就说明大批粮食也来了,湟州只要有了粮食谁也翻不出花儿来。蕃人们很讲信用,你只要兑现了当初的承诺,他们就不会再去和别人做同样的生意,哪怕开的价格更高。

家里有粮心不慌,洪涛现在啥都不担心了。凉州城自己要定了,扑买只是个捎带手的游戏,大头还在后面呢。自己处心积虑的结交王家,并不是想让他家成为奴隶贩子,没必要在这些问题上多费心思。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大人不必记挂我等,小老儿先去看看那些夏人……”王浩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典范,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依旧不肯撒嘴。

“二叔!”王冠有点看不下去了,好歹也得给自己这个侄儿留点面子嘛。

“不碍事、不碍事,在商言商,天经地义。你们俩陪老人家去内城看看,点上汽灯别磕着碰着。”洪涛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纯粹的商人了,并不嫌烦,还挺乐呵。

开封城里商人遍地都是,但都太温和,身上没有海商那股子狠劲儿。这群人就是属王八的,咬上不撒嘴,要不你把他们的头砍下来,要不就让他们咬一嘴肉走。

玩命对于他们来讲根本不算事儿,哪家海商不是提着脑袋出海讨生活。王冠家里都有船队了,他哥哥不是照样出去了再也没回来。只要能换来高额利润,死并吓不住他们。

“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看到不相干的人都走了,王冠才正式打开了话匣子。别说王浩,他自己心里也有太过为什么需要解答,而且很重要,关系到他的未来。

“听说了?是要问本官为何不把凉州城交于李宪,这样不用冒风险就可获得不小功劳,还结识了一位实权人物,损失并不大,对不对?”王冠想问什么洪涛觉得已经猜到了。

“大人自有大人的决断,末将不敢多嘴。只是凉州已成死地,取之何用?”这次洪涛猜错了,王冠并不关心战略问题,或者说他不觉得有人能打过新军,不解的是凉州以后该怎么办。

以他的了解,这位驸马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这次出征投入可谓巨大,光是各种军械和补给就比去年一年的量还多,总不能光投入没收获吧。可收获在哪儿呢?仅凭朝廷可能的赏赐不太靠谱。

“哈……王指挥有进步啊,居然看到了事情的本质。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诚不欺我!”

这个问题提的很好也很尖锐,尖锐的让洪涛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回答。想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必须牵扯到自己的长期战略规划,问题是王冠好像没资格听。

“你信不信,不出半年这里就会有一座更大、更高、更坚不可摧的凉州城?”但又不能一点都不说,这会让王冠很伤心。洪涛干脆就挑着说,挑比较热闹的情节说。

“若是这些俘虏不被卖掉……大人难道还有更多俘虏!”这话王冠肯定不信,半年造一座城没问题,但更高、更大、更结实有点吹过头了。技术问题都不用考虑,只问一个事儿,劳力从哪儿来?

“有个屁,本官又不是人贩子,哪儿来的更多俘虏?就靠马尾城的俘虏和一两千厢役,你敢不敢和本官赌一次?就赌你家的船吧……对了,你还欠本官一条大船呢,我先押上,啪!”

白白问走了自己的安排,洪涛决定不能放过王冠。不赌已经来不及了,击掌为誓!王冠当然不可能自己举手,他的手是被洪涛强行举起来的,然后猛拍一下。

“末将还是去找王大交割货物吧,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多问!”王冠脸都绿了,这不是凭空一场横祸嘛,没招谁惹谁又替自己老爹输了一条船。

万一驸马兴致来了,抓起自己的手多拍几下,叔叔干脆也别运粮了,改替驸马府打工吧,船都输光了。

373 垦荒令

要说起胆量,商人第一、蕃人第二、宋人第三。这次扑买大会开的很成功,所有战俘和牛羊都以很合理的价格被买走了。

可是洪涛看着购买目录并不太高兴,湟州的宋人一个奴隶都没买,而蕃人则嫌战俘不够,因为王浩买走的太多了,轮到他们这些散户不仅没剩下多少,质量还不咋地。

但就这样他们也没给自己剩下哪怕一个,50多岁的老妇人都要。用他们的话讲,干不了太重的活儿,挤奶总会吧?反正也不给工钱,管两顿饭还是不亏的。

除了王浩之外,第二个对购买奴隶热衷的就是各工坊的大匠。朱八斤留在湟州没有来,但这些大匠一点不客气,为了争夺俘虏差点把王浩揍一顿。直到听说这位是王冠的亲叔叔,才勉强同意让他先挑。

各工坊基本已经独立核算了,也就是说洪涛从他们那里拿货物都要真金白银付钱。当然了,这些钱中的大部分还会转回洪涛兜里。

可是每家工坊的利润会关系到工坊里每个人的收入,谁不知道奴隶干活儿成本低啊,多抢回来一个就多一点收入。

“这三百奴隶谁都不许抢,他们全归石料厂了,下个月必须见到石灰,否则本官就没法继续抓战俘回来,搞不好还会成为人家的战俘。”

其实抢了半天也是白抢,在内城的一座宫殿里,洪涛偷偷藏了三百多名青壮俘虏。等到大匠们回程的时候才透露,不等他们露出笑摸样又一棍子闷了回去。合算仅仅就是帮着带回湟州,哪家也别指望了。

除了战俘之外,还会有五百多名厢役从湟州各个军寨里抽调到乌鞘岭,不是用来守卫关隘的,而是要把这座花岗岩悬崖拆了。

乌鞘岭关隘很险要,但对洪涛来讲是个累赘,时刻老得提防着它被攻占。新军不需要这种关隘,所以乌鞘岭的路要拓宽,这样更利于发挥出火箭的威力。

同时这个拓宽工程也不是白干,从乌鞘岭凿下来的石头都会被运到凉州城来,再加上原本城墙上拆下来的石头一起,重新垒砌一座新城。

这就是洪涛的计划,纯粹的钢筋混凝土城墙现在还不太靠谱,主要是没那么多石灰可用。其实也用不上那么坚固的城池,用水泥垒砌花岗岩足矣,又坚固又便宜,还快。

但凉州城建好之后如何发挥它的作用是个大问题。洪涛已经把凉州城周边劫掠一空,原本凉州百姓大多数都举家迁徙了,要不往西去了甘州、要不往东去了应理。还有一部分人干脆就顺着石羊河向北进入了大漠腹地,据说那边也有一大片湖泊,水草不错。

剩下的人又都给抓来当奴隶卖了,整个凉州地区经此一战基本已经成了死地,除了成为一座军事堡垒之外,好像也没啥用。

这个答案洪涛非常不满意,耗费这么多钱粮筑城肯定不能只当军事堡垒,那样作用太单一,也不能自给自足,白白浪费了好大一片肥沃的土地。

可是没有人,仅仅靠有限的厢役屯田好像也没啥大作用,从哪儿去弄人口回来呢?目前看来只有三个途径。

第一,就是继续向西、向东征战,利用抓俘虏来扩充凉州本地的人口;第二,就是上书皇帝,请求从内地调派大量厢役北上来凉州垦荒;第三,可以发动内地的百姓来凉州耕种放牧。

第一点洪涛肯定不能做,要是他乐意用俘虏垦荒,也就犯不着贩卖奴隶了,留下多好。这些本地俘虏根本不在洪涛的凉州计划中,他们必须要远离这块土地,以免将来再发生什么反复。

不光凉州的俘虏要被送走,洪涛打算以后把西夏的人口南迁至少一大半,全部送到长江以南各路,分散之后与当地汉族混居,彻底解决掉边患和民族问题。这个思路他已经密奏过神宗皇帝,能不能答应还是未知数。

第二点洪涛正在运作,朝廷也不反对驸马自己去养活这些累赘,只是厢役需要穿州过府北上,速度比较慢,走上三五个月也很正常,暂时还指望不上。

第三点其实已经在实施了,通过这次扑买大会,洪涛见到了胆子比较大的湟州百姓,而他们之中还有胆子更大的,打算举家迁往凉州生活。

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人不畏惧战火的威胁呢?除了对这位神奇的帅司大人抱有无限憧憬之外,更吸引他们的就是土地!

洪涛代表湟州州衙开出了极其诱人的条件,垦荒令!

从马尾城到凉州城周围五十里范围全部适用于垦荒令,而垦荒令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谁家乐意来此地耕种、放牧,谁家就可以免费拥有一块百亩的土地。土地上和土地下的所有物产都归个人所有,牧场、山林、河流、道路除外。

这个新政是由湟州州衙颁布的,土地契约也是由州衙签订,很具有公信力和有效性。当然了,新政里也明确指出,乌鞘岭以北目前还属于战区,虽然已经没有敌人了,但风险依旧存在。

州衙号召有意愿去乌鞘岭以北垦荒的家庭最好去百货商店购置必要的武器和甲胄,先把自己武装起来,然后几家人凑在一起再北上。大批的敌军新军可以对付,少量的马贼和盗匪就只能由各家自己应付了。

为此州衙还特地推出了零抵押、五年期垦荒贷款,凡是登记造册去乌鞘岭以北垦荒的家庭,将免费获得三套兵甲利器和一套钢制农具。只要垦荒期限达到五年,这笔贷款就不用偿还。

另一个优惠政策就是乌鞘岭以北垦荒家庭可以获得二百亩土地,比在马尾城周围定居扩大了一倍!

其实垦荒令不止在湟州发布了,王冠和王浩也带走了一份。他们会在渭桥镇一代和福建路帮着宣传这个政策,并提供一笔小额费用,鼓励当地没有土地、没有出路的家庭也北上去搏一把。

输了贱命一两条,赢了就是大地主,萌荫子孙。

用王浩的话讲,这个诱惑太大了,甚至连他这种富贵人家看着眼都红。福建路石头山多耕地少且贫瘠,家家户户从骨子里都盼望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好地。

马尾城、凉州城他都亲自走过看过,哪怕是这里的山地也是覆盖着厚厚土层的,比他家乡的普通耕地还肥沃,更不要提凉州附近的坡地,这里不仅土地肥沃还水源充足,耕种放牧都是好地方。

这时候商人的本能就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消息还没带回去呢,王浩就代表王家先和洪涛预定了二千亩土地,还专门骑马在附近转悠了一天多,找到自认为最合适的地方,并在那张凉州垦荒图上盖章按了手印。

这应该算是王家的一笔风险投资,他们要自行遣送十户本家族人到此地先占个窝,假如成功了,以后王家就是南北一起发展。万一失败了,就当是出海沉了一艘小船,也没啥大不了的。

另外也算是王家对洪涛个人的一笔投资,这位大人从言谈举止到行事风格与宋朝官员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到底区别在哪儿王浩还没总结出来,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同类的气息。

假如将来双方可以更紧密的合作,王家说不定还会有更大收获。合格的商人从来不指望空手套白狼,合理的价格和期望值才是他们追求的,所以此时为帅司大人捧捧场也是一种表态和示好。

374 权利的博弈

这份垦荒令就是洪涛为凉州未来发展定下的基调,不管将来朝廷把凉州归于秦凤路,还是单独为它设立一路,短时间内都不会向这里投入过多财力和人力。

因为大宋朝廷的财政状况目前并不是太好,经过此番大战之后也有点捉襟见肘,除了保证必要的军力之外真没能力过多投入。

这也是洪涛敢于自己瞎折腾的原因,既然朝廷没能力建设那就自己来吧。不管他们乐意不乐意,等凉州的经济发展初见成效之后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能捏着鼻子默认。

至于说垦荒令能不能让凉州迅速繁荣起来,洪涛觉得可以试试。这玩意就是借鉴后世美国政府的西部开发策略,把政府无力做的事儿交由民间处理。效果嘛,不用说,很成功。

既然这个办法对美国人合用,保不齐拿到古代中国也成。中国古人对土地的执着真不比当年的美国人弱,洪涛坚信只要有足够的刺激,宋人一样会成为手持利刃的拓荒者。

只要有少部分拓荒者取得了成功,再加以合适的宣传,就会有大量跟风者前来碰碰运气。北宋国内有大量剩余劳动力,与其让他们在城市里瞎混,或者在乡村给别人当佃户,真不如到凉州闯一闯。

凉州也正好适合这种发展方式,它地处边陲、人少地多,把老老实实的内地人迁过来继续过原来的日子不太现实,最合适的就是一群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拓荒者。

只要新军能抵御住不怀好意者的侵袭,这些拓荒者就能自行处理好安全问题,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在这种状态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二代,已经不像内地宋人那般温和,自然而然就会充满了侵略性。洪涛要的就是这种侵略性,将来还有更多地方要抢,没有贪婪和侵略性怎么当强盗啊。

当然了,这种侵略性对统治者来讲也不全是好事儿,老百姓太强了政府就会难受。

但洪涛不会难受,他和这些人的利益是一致的。大部分人不会反对带着自己当地主的领导人,只会仇视要把自己土地抢走的朝廷。如果这样的老百姓多了,洪涛觉得自己反倒更安全。

对于凉州这边的情况,大宋朝廷和神宗皇帝并没干预,或者说连搭理都没搭理。一部分原因是这里不需要朝廷进行补给,关注度自然很低。更主要的还是战事比较紧张,大家全把视线集中到另外四路大军上,尤其是兰州方面。

失去了凉州城,这场大战的天平彻底倒向了宋朝一边。梁太后不仅不敢再往前线增派援兵,还得从北方抽调黑水镇燕军司和黑山威福军司的兵力南下拱卫京畿重地。

得不到有效增援的西夏军队越来越处于下风,最先露出败像的依旧是卓啰和南军司。他们是刚刚换防不久的新兵,对这一带的地形和气候还不是很了解,不能充分利用自身优势。

再加上李宪的熙河路、王厚的秦凤路兵马两边夹攻,不得不从卓啰城后撤,连带着喀罗川和济桑城以西的大片防区都相继失守,一直撤到了零波山才依靠山势稳住了阵脚。

和罗卓南军司倒是损失不太大,骑兵毕竟比步兵跑的快,但它这一后撤就把西寿保泰军司的侧翼都暴露出来了。

李宪让王厚继续向卓啰和南军司施压,然后带着两路的所有骑兵悄悄摸到了黄河边,用从兰州顺流而下的几十只大木排顺利东渡,从背后突袭了西寿保泰军司。

这下比较狠,双方是骑兵对骑兵谁也别想跑。可是西寿保泰军司还要兼顾正面的两万多大宋步军呢。在步骑的联合夹击下,损失了大半主力之后,才也退到了零波山一线,与卓啰和南军司算是难兄难弟。

经此一战,两军司的粮草、马匹损失很大,短时间内无法机动作战,只能固守。宋军也由于战线拉得太长无力再继续进攻,双方在西线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这种僵持大宋僵持的起,以前几十年也一直都是这么僵持的,都习惯了。但西夏僵持不起,它面对的不仅仅是大宋这么一个敌人,东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辽国呢。

对于邻国的这场大战,辽国反应的比较迟钝,一直到五月底才有了点动静,往西京道的天德军和河清军增派了两万多人。

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河套地区试探了两次,发现黑山威福军司反应并不太激烈,这才大举向辽夏边境增兵,意思很明确,趁你病要你命。

假如辽国能把河套地区全部拿下来,那不失为一个很美好的结局。整个西夏国境内除了兴庆府附近的平原之外,也就河套和凉州两块土地最富饶。

这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西夏朝廷一看,得,最坏的事情要发生了。自己这边刚刚露出疲态,另一个敌人也要趁虚而入,要是让这一口咬上,不死也得半残。

咋办呢?还是老一套呗,向大宋求和,认错加嘴甜。以往这一招屡试不爽,想来这一次也不会令人失望。

而且这次西夏朝廷的姿态放得更低,梁太后不愧是个狠女人,她居然把儿子李秉常又放了出来继续当皇帝,然后以皇帝的名义派都罗尾去开封亲自认罪,态度还特别诚恳。

说是国内一小撮人仇视大宋,现在已经拨乱反正,万分懊悔,愿意从此俯首帖耳以大宋为尊等等,只求避免战火继续蔓延生灵涂炭等等。

这时已经快七月份了,洪涛的新凉州城刚刚有了个大致的地基,正一心欢喜的筹划着该如何展开冬季攻势呢,这封来自沈括的书信就给他的热情降了降温。

沈括在信里说朝堂上对西夏祈和分为了三种态度,一种是主战,以王韶和部分边军将领为首,纷纷上书朝廷不可再轻信,好不容易占了一次大便宜,干脆就一鼓作气打到兴庆府去,从此永绝后患。

一种是主和,以司马光和一部分边军将领为主。他们认为再打下去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如趁好就收,多要一些有用的土地,顺便把每年的岁赐给免了。

这样大宋也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打了几十年,就算再富国库也有点吃紧,很多弊端已经初现,再不加以整治遗患无穷。

而且旁边还有个辽国盯着呢,万一大宋和西夏打得不可开交,它趁机出兵,大宋的结局很可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还有一些朝臣主要是以王安石为首的改革派,他们既不赞同马上讲和,也不赞同继续进攻,而是来了个两边和稀泥。仗还得打、判还得谈,顺便再盯着辽国,有点一心三用的意思。、

具体啥时候该停、啥时候该谈、啥时候继续打,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强调要让西夏能对抗辽国,同时又不会对大宋构成太大威胁。

“王介甫越来越糊涂了,居然会有如此奢望,真以为夏人和辽人都是二傻子。”洪涛对前两种意见都可以赞成,唯独对王安石这一派的智商表示遗憾。

但凡是做事情瞻前顾后、不懂取舍的人都不会有大作为。王安石怎么会从一个意志坚定、为了理想不顾个人荣辱的改革先锋,突然变得比旧党还保守了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膨胀了。

当初他和神宗皇帝是位于打破常规的挑战地位,想尽一切办法去和旧党争斗,相对而言比较纯粹。可是自己介入之后等于为改革派提供了很大动力,逐渐在争斗中占据了上风。

375 西进!

人往往就是这样,处于劣势时会心无旁顾的奋斗,刚刚看到胜利的可能,心里的想法立刻就多了起来。王安石也没免俗,他现在不光要继续推行新政,还得琢磨以后与皇帝、旧党如何相处。

如果皇权太强,他这个宰相就会变成摆设,这显然比旧党的威胁还大。所以现在他已经不把新政推行当做首要任务了,而是开始在皇帝和旧党之间取舍牟利。

人一旦想法变了,言行举止也会跟着变,做出的选择自然也会变。支持皇帝一鼓作气拿下西夏,这不符合新党的利益。那样皇权会借机水涨船高,谁都拦不住。

就这么放过西夏理智上又说不过去,毕竟这个敌人折腾了大宋几十年,花费无数,能有机会消弱必然不可以放过。

打还是放,估计王安石内心也很煎熬。从最终做出的决定上也能看出他的心乱了,好在还没有完全被权利欲望吞噬,置国家民族的利益全然不顾。

“若是朝廷真的选择与西夏何谈,大人将何去何从?”当蒋二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并不显得很吃惊。

“西夏要想在大宋和北朝之间保存实力,不是那么简单几句话、几个条件就能谈妥的,目前这个局面我估计冬天之前不会变。其实古人还云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朝廷要和谈,旨意抵达湟州也得走上个把月,再到凉州又得两旬。若是本官恰好率兵出征,依旧不算违抗圣命。假如西夏看到大宋军队依旧在进攻,你猜他们会作何想法?束手待毙肯定不会,两方还得打。他们在本官这里吃了大亏,就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找不到本官报复,各地边军就会成为目标。然后嘛……嘿嘿嘿……和谈等于白谈,打成一锅粥之后还得继续坐下来接着谈。”

对于这件事儿洪涛真不太在意,受交通和通讯条件制约,和谈是个很耗费时间的事儿,还是个很难彻底执行的事儿。假如有人故意捣乱,真说不明白到底是谁先挑起的战端,最终也是笔糊涂账。

干别的自己都是副业,钻空子占便宜、事后胡搅蛮缠倒打一耙、四处拱火儿挑事儿才是本行。这个特质最适合当外交官和战争指挥官,没脸没皮、指鹿为马是这两个行业的共同点。

“那大人下一步是要往东还是往西?”蒋二郎对于这位上司的行事风格心知肚明,救人的办法还得冥思苦想,但说起害人必须是滔滔不绝,而且坐言立行绝不拖沓。

“东边挤压的太狠会逼着西夏倒向北朝,目前大宋还没有以一敌二的把握。一位合格的将领不仅仅要在战场上获胜,还得懂得如何去为国家牟利,瞎打仗有时候是要坏事儿的。咱们下一步就去西边看看,甘州、肃州、沙洲、瓜州,把这条走廊打通,西域的商队能直抵凉州,然后从兰州进入大宋,我朝的商队也可以通过这条路远达西域各国。可不管他们怎么来、怎么去,必须要经过凉州城。本官给你壮壮胆,猜一猜十年后的凉州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白话了半天,这才是洪涛殚心竭虑非要占据凉州城,而且不惜血本把水泥这种高科技建材用于建城的最根本原因,说白了还是为赚钱。

凉州是河西走廊的东起点,这条商道后世叫做丝绸之路。当年唐朝就是因为打通了这条路,才有盛世降临,可见一条商路对古代中原王朝的重要性。

北宋失去了陆地丝绸之路,只能另辟蹊径重视海商,也正是如此才能有足够的钱粮对抗北方游牧民族入侵。

以后世的眼光看,海上贸易持续不断的输血不仅维持了北宋的统治,还造就了南宋的繁华。以至于让这个自打立国开始就不停打仗的朝代独自硬撼了辽、西夏、金三个武力值都比较强的敌人,就连当时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人,也是废了四五十年才得手。

洪涛琢磨如果再给北宋增加一条陆地商路,是不是能充分发挥宋人天生的商人潜质呢。自己只需从中稍微引导引导,这个动力倍增的朝代很可能焕发出更大战斗力,说不定都不会给蒙古人起家的机会,直接就把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和未来的蒙古人相比,辽、西夏和金都是疥癣之疾。要想彻底拯救宋朝,光治疗皮肤病没用,得从根子上对症下药。

“遵命,末将马上派人西进去探听甘州虚实!”相对朝中的各种弯弯绕,蒋二郎更喜欢真刀真枪的作战,尤其是帅司大人这种非常明确的指示,执行起来心中很有底。

“且慢!从凉州至甘州虽然无险可守,可路途500里有余,一路上皆是敌境,仅靠新军依旧存在补给问题。一旦后勤通道被敌人截断,虽不至于全军覆没,依旧会大费周章。想西进,咱们必须要找个可靠的盟友一起走,它不光能替新军开路,还要能保护我们的侧后方。”

靠手中这不到五千新军一路打到敦煌去?洪涛真没这么大魄力。新军就算武器再先进也不是机器人,它的作战半径只是比传统的宋朝步兵远一点而已,三百里比较安全,五百里有点冒险。

“大人莫不是要召唤溪罗撒?可他现在依旧自顾不暇,会舍弃青塘主人的位置下山相助吗?”蒋二郎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能达到这种能力的好像也只有朝廷和青塘兵,朝廷肯定指望不上,可青塘兵好像也指望不上。

“没错,本官和他有约定在先,不管他是流浪汉还是青塘新主人都必须履约,否则本官先带兵灭了他!这次还得麻烦二郎你带人去帮他一把,尽快稳定青塘局面,同时也等于为新军西进创造了条件。想想看,五千青塘骑兵配上五千新军,是不是很无敌了?嘿嘿嘿……”

别人都能忘记远在青塘的溪罗撒,唯独洪涛忘不掉。这是他的一大笔投资,成本还没收回呢凭什么忘!至于是青塘内战的问题很好解决,都不用自己亲自带兵相助,那样做会被朝廷责难的。

只需由特种兵去走一圈,估计也就把主要问题解决了。特种部队之所以叫特种,还不是作战方式异于常人嘛,最适合处理这种混乱的局面。

“青塘兵可信?”蒋二郎不太习惯和外人一起作战,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世界上没谁是可信的,包括你我。凡事先别想人可信与否,要去琢磨事情对双方有多大利益,这个利益是否能均沾。假如本官能帮他坐稳青塘,还可以扩大他的势力范围,你说溪罗撒会反对吗?”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已经说过无数次了,看样子还得继续说下去。观念这个东西不是说变就变的,保不齐要持续一两代人才有效果。

“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蒋二郎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没想通,他个人就愿意相信帅司大人,为啥凡事儿都要用利益衡量呢?

“本官要说不当讲,你是不是就不问了?”

“当初大人没有治溪罗撒的罪,是不是就想到了如今的局面?”被帅司大人怼是常态,只要还能挨怼就说明可以继续聊,如果帅司大人和你笑容满面最好赶紧跑。

“……那是必须的,本官是七星同宫,你们这些凡人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皆在本官眼中!”洪涛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容满面了。

“末将告退!”蒋二郎不愧是特种兵,身形异常矫健,还没等洪涛的笑容完全绽放出来,一闪就窜出了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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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 新城

从七月到九月这段时间洪涛过得很舒心,高原上的夏天阳光明媚却不酷热,只要太阳一落山小凉风立刻登场,晚上睡觉还得盖着薄毯,很是舒适。

凉州城的建设也很顺利,这种用石灰石、黏土烧造出来的熟料再配上碾磨成细粉的炼铁矿渣,粘合度和强度还是不错的。

有了它的加入,那些从乌鞘岭凿下来的碎石尽管形状很不规则,依旧可以用极快的速度垒砌成墙,每隔一段距离再用铁筋进行加固,不能说坚不可摧,但以目前的攻城手段真的很难破坏。

挖地道都很不容易,因为城墙下面还有两米深的地基呢,冒着城头上的攻击挖两米深以上的地道,恐怕得上盾构机了吧。

而且新的凉州城不光是平板一样的城墙了,四角建有箭楼和突出的角台,每隔一百米还有马面。马面上设有攻城弩,互相之间都在有效射程之内,形成了交叉火力。

护城河暂时没有开挖,洪涛也不着急挖。这样的城墙要不要护城河都差不多,只要把城门外侧的铁闸落下,不管是城墙还是城门都很难破坏,即便有了黑火药也有些麻烦,没地方塞啊。

外城的城门被减少为四个,平时只开西门和南门,城内依旧是空空如也,只有几户确定要来凉州发展的商队在自己盖商铺兼仓库,其中就有王家,而且还是最大的。

不得不说这些海商眼光还是很远的,有枣没枣打三杆子都不糊弄。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未来的王家必然是海路、陆路齐头并进,前途无量。

目前城墙还没完工,正在一天天的升高,估算再有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它的高度是三丈五尺,也就是三十五营造尺,换算成公制1120厘米。

其实还可以造的更高,但是有开封城的四丈在先,再高就算违制。别看凉州城墙只比开封矮了一米多,但它的结构却少了一倍都不止。

开封外城地基宽五丈九尺,比高度还大,因为以这时的建筑材料只有把地基造得更宽,顶部逐渐收缩,形成个梯形才可以牢固。

但有了石灰之后坡度可以减小,凉州城的地基只有三丈五尺宽,顶部却有二丈三尺的宽度,看上去几乎有点直上直下了

这样的话不仅能节省很多石料和石灰,还可以大大节约劳动力,加快建设速度。也就是石灰产量还跟不上,否则洪涛能用一部分石子加上大量石灰和钢条,利用木制模板把工期缩短到三个月之内。

试想一下,当新军在西进的路上每碰到一个战略要地,敌人刚刚准备好粮草、集结好兵力,跑了老远到地方一看,傻眼了。

这里矗立着一座坚城,没必要像凉州这么大,只需要有四分之一的规模,就够人口稀少的游牧民族喝一壶的了。

要是改成修筑规模更小的寨堡,二个月估计能造出一串来,光靠大规模的建设兵团洪涛就能把游牧民族的活动区域越挤压越小,最终生生锁死。

筑城的事情并不需要洪涛太关注,新军原本就是厢役,他们最拿手的其实不是打仗,而是盖房、挖河道、修水渠以及开荒种田。

就在垦荒令颁布之后,第一个响应的并不是王家,也不是湟州的蕃汉居民,而是新军士兵。他们一听说能得到二百亩属于自己的土地,还有啥零抵押贷款,恨不得马上就把甲胄和钢板弩扔掉,换上锄头开始耕种。

当然了,洪涛肯定不会自废武功,新军都改拓荒者了谁去为自己打仗啊。但也不能禁止新军士兵合理合法的获得自己的土地,咋办呢?很容易,接着签协议呗。

每名新军士兵服役满三年就会获得一块垦荒田,起始面积五十亩。假如这名士兵服役满五年还没死,又没立过什么战功,就可以选择退役,此时垦荒田就是一百亩。这一百亩土地和拓荒者的性质完全不同,因为这种地完全免税,活到死都不用交税。

一般来讲一名新军士兵服役五年是不会寸功未立的,因为新军的伤亡率很低,获胜率又很高,只要不是运气太背多少也会立功。随着功劳的增多,垦荒田也会增长。

不过最高只能到五百亩,还不能随便挑好地,要好坏搭配由当地新军安置部门指派。地点也不仅仅限于凉州,说不定是甘州、也说不定是瓜州或者其它什么地方。

反正新军每占领一块不属于大宋的土地,就会给一部分士兵预留垦荒田。这就是参加新军并服从指挥上阵杀敌的奖励。

世界上任何财物和土地比起来都显得那么苍白,洪涛也正是要通过这种手段把新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换任何一个人来,包括神宗皇帝,也开不出如此高额的价码。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付出极小的代价换来被占领区的相对安全。这些新军士兵虽然退役了,但他们常年养成的作战本领不会因为身份改变而消失。

假如有敌人来袭或者当地人的反叛,只要规模不是太大,他们完全能够自发组织起其他的拓荒者一起反抗,还反抗得很有力度。比目前北宋朝廷搞的地方团练、弓手要管用的多,毕竟这些人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且杀人如麻的老兵。

这样一来就等于做到了藏兵于民,需要洪涛或者说大宋政府付出的仅仅是不去过份压迫他们,顺便把每次作战时缴获的敌军装备分给拓荒者一部分。那些玩意对新军来说不仅没用,还是累赘。

任何事都有副作用,这么做有没有副作用呢?肯定有,而且从某方面来说还非常大。以北宋朝廷的习惯思维,藏兵于民是最危险的,他们宁可被外国欺负,也不愿意内部存在任何反叛力量。

一旦朝廷因为某种事情逼得这些老兵无路可退,他们很可能会选择武力对抗,以此来保住自己的家园。这件事儿一旦被大宋朝廷反应过来,必须比西夏人打到了开封城下还重视,结局会是不死不休。

那这个副作用有没有可能避免或者减弱呢?目前来说不管是洪涛还是北宋朝廷都做不到,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以确保这些人能有权保卫自己的安全,而且这个权利要从北宋朝廷手中分。

对,是分而不是抢。上上辈子洪涛抢过一次了,效果嘛,不太尽如人意。抢惯了东西,下次再遇到问题首先想到的就不是谈判、妥协,而是动武。哪怕对面站的是自己父亲,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这辈子洪涛打算改变一下,不要武斗来文斗,难度肯定是有点大,但值得试试。其实难度太低的事儿他还不乐意做呢,都七星同宫了好歹也算半仙之体,再和别人一样靠拳头解决问题多没档次啊。

高原的夏天很舒适,但一入秋就有点难受了。早晨起来温度不到十度,让人很不愿意离开温热的被窝。

到了正午却又烈日当空,温度逼近二十度,厚衣服穿不住还得脱。等太阳西斜,脱了几件又得穿上几件,甚至再多加。

为何蕃人牧民常年都披着一件厚厚的皮袄?有时候穿有时候脱一半。不是他们不知道冷热,反而正是为了适应这种气候。

冷的时候全穿好,热了就脱下一边的袖子,或者干脆把上身全围在腰间,随时冷随时能穿,免去了来回来去换衣服的麻烦,因为马背上没那么多地方。

377 又献一份大礼

都说入乡随俗,面对这种气候洪涛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他倒是设计出来一种随时能把身体两边分开的羊绒服,从腋下到下摆都由一条拉锁连接,外面还配上了几个扣子用来加固。

效果嘛,确实不错,热的时候把扣子和拉锁都解开,衣服就成了前后两片,冷了再拉上,前后用不了一分钟,又变成了保温性能很好的衣服。

可是吧,完全靠手工打造出来的拉锁造价太高,一名技术纯熟的工匠一天也打造不出一米长的锁齿,总不能让工匠们全造拉锁玩。

最终这个发明就搁浅了,拉锁也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指挥使级别以上的军官才能用。

不过这项发明也没浪费,它被皮匠们用在了皮囊的制作上。以前的皮囊要不靠带子绑,要不靠扣子扣,都没有配上一条黄灿灿的铜质拉锁好看。

至少在古人眼里,拉锁这玩意还是很神奇的,刺啦一声就全关闭了,刺啦一声又打开了,既方便又美观。

成本高没事儿,金明池乌金行除了给禁军打造一部分钢弩和攻城弩之外,就是熔炼生铁,工作并不太忙,干脆就利用剩余时间弄起了拉锁,然后制成皮包贩卖。

朱八斤留在金明池的两个徒弟也是聪明人,这么高的成本拿到街市上摆摊吆喝肯定卖不出高价,他们干脆把皮包最先用到了飞鹰社的飞鹰具上,来了个配套出售。

这下立刻就火了,一个皮包卖出一套飞鹰具钱都供不应求。原本飞鹰具只是搭了皇族的顺风车,但自打有了皮包之后就改搭皮包的顺风车了。

有些富人为了多弄几个带拉锁的皮包,不惜花高价买回去好几套飞鹰具,然后把球具扔一边,专门背着崭新的皮包出门。

洪涛想到这个情景都不由自主的笑,一群穿着长衫、道袍的官员文人,斜跨着一个后世的皮书包,上面还有印烫的LV纹饰,多滑稽啊。

具体古人如何审美他是整不明白的,但如何赚他们的钱很简单。那还等什么,赶紧把脑子里有关各种箱包的图画出来派人送回金明池乌金行呗。能做出来就做,做不出来也没辙,这个钱是不赚白不赚。

等匠人们找到了拉锁的快速生产工艺,不光要有箱包,还得有带拉锁的皮夹克、皮鞋、皮裤呢。要是嫌铜拉锁不够档次,弄点银合金也成,金子太软就算了。

八月底的时候,新凉州城又迎来了一位贵客,知秦凤路兵马总管王厚。他是奉了皇命来驰援凉州的,虽然李宪把这个差事给抢了,也证明凉州和驸马都平安无事,那他也得亲眼来看看,否则无法回去和皇帝交差。

“这……这……”当王厚见到了凉州城之后,都快把胡子揪下来了也没想明白为啥李宪要骗自己,凉州城不仅没废还很高大雄伟嘛!

“这是本官建的新城,城墙外面刚刚完工,里边还有一些地方正在抓紧建造,估计要拖到下个月了。”洪涛对王厚的表现很满意,必须得吃惊嘛,否则自己的努力岂不白费了。

“新建……不知民伕来自何处?”对于驸马的这个回答王厚不太满意,蒙傻子啊,自己就是秦凤路的临时兵马总管,凡是厢役调派必须经手。

没有厢役全靠民伕,就凭湟州那点人口,大家全都不吃饭、不种地、不睡觉,半年不到的时间也造不出这么大城池。

“哈哈哈,王兄,本官建城何需民伕?这不,只有不到五千新军和一千厢役。别不信,来来来,本官带王兄去工地上看看一切就都明白了。这也是献给陛下的一份大礼,由于战事吃紧无法回京亲自向陛下道贺,由王兄转达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光用话肯定说不服王厚,还是讲事实摆道理吧,顺便再给王厚一个小甜头。石灰这玩意洪涛不打算藏着掖着,和炼铁炼钢一样,这种产品早晚会被国家垄断,与其争来争去显得自己很不顾全大局,不如大方点直接送出去。

但由谁送是个学问,李宪必须不能给,王中正也不够格,那些都是白眼狼喂不熟的。沈括离的太远,自己不能给他添一个结党的嫌疑。倒是王韶和王厚这父子俩比较单纯,把功劳送给他们自己也不觉得窝心。

“我朝有了此等神土,筑城岂不是朝夕可待!”王厚看到城墙内的施工现场之后依旧没有全信,他让自己的副将派人专门守着一处刚刚用石灰垒砌的城墙,隔了一天亲自再去看,然后才信以为真。

做为一名有过实战经验的将领,王厚深知筑城速度、成本对战局的影响。假如能把驸马制造的石灰用到边关,不光可以对抗夏人,辽人也得倒霉。

“王兄莫要着急,此物最好先保密,有老大人和陛下知晓即可。无它,本官怕朝中有人以为多了石灰就可以高枕无忧,轻易答应了西夏的要求,那样本官就等于害了大家,更对不起死于征战的士卒。”

其实洪涛早就可以把石灰的配方和制作方法交给皇帝,派人回去指导建窑烧制都可以。可他非得拖着,就是不想起到反作用。打仗最终还得靠进攻取胜,纯防守是个赔钱买卖。

“不知王兄能否派遣熟知此物之人一同回开封复命,要是附上对此物的讲解,想来比我千言万语更能为陛下解惑。”

王厚果然与其他官员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并没把心思全用在如何独揽这份功劳上,而是在考虑如何发挥石灰的功效,尽量少走弯路。

“条陈本官已经写好,人嘛……只能给三个。很快本官就要率部出征,还要抽调人手驻防新城,确实有点捉襟见肘。”

王厚就算不说洪涛也有给皇帝的汇报,但听了王厚的话之后决定再给他多透露点消息,也算是一种善意的表态。不能谁都得罪,把满朝文武都弄成敌人也没好处,能合作的人必须拉拢。

“出征……可陛下并没有此意,王兄是不是……”这个消息比石灰还让王厚惊讶,目前西夏和大宋正在和谈,此时还出征不光得不到友军配合掩护,搞不好还得被皇帝斥责。

“古人云,渡江乘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大宋和西夏打了几十年仗,说句不好听的,占大便宜的时候几乎没有。你说咱们好不容易高兴了一次,不多折腾折腾亏不亏?此事还要拜托王兄帮衬,就说到凉州未见过本官,我已经率部出征了。”

文人骚客都道见景生情,看到或者碰到某个美景或者事情时往往能做出千古佳句。洪涛也来了这么一次,脑子里突然有了现成的句子。到底古人有没有说过他也忘了,反正先扣上个古人的帽子肯定没错。

“渡江乘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可是西楚霸王项羽?”别看王厚是武将出身,但他也不是大字不识的文盲。

古人的武将往往也通诗书,造诣不见得就比文人低。只是他们没有热衷于科考,用后世的话讲就是没文凭,肚子里货再多也得不到认可。

“呵呵呵,就是楚霸王。要是他当年没有为了面子放刘邦一命,岂有乌江自刎的后果。请王兄转告陛下不要替本官担心,很快甘州也要归我大宋版图了。不如多想想该如何安排官吏管理、边军镇守,单独划出一路也不失为好办法。”

一看王厚有兴趣和自己讨论文学问题,洪涛立马就开始带节奏。千万别聊诗词啥的,那会让自己非常没面子,最终还得靠失心疯赖过去。

378 盟友来了

“甘州!王兄不是向东?”王厚都快被一个接着一个的意外弄糊涂了,这位驸马可真是怪异,做事从来不遵常理。

西夏的主力全在东边他却要西进,提起甘州,这得是唐朝时候的版图了,真的能再拿回来吗?拿回来该如何管理呢?

“就靠本官手里这点兵马,向东无异于自讨苦吃,难道王兄还嫌本官死的慢,想让李宪之流再来一次粮草不齐,等西夏兵马和本官同归于尽时才姗姗来迟?王兄啊,本官不是傻子,这种小伎俩心知肚明。你要是有机会见到王相公和司马相公,就替本官转告他们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本官向来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古人说的睚眦必报基本就是对我的描述。千万别拿什么大局忽悠我,啥大局也顶不上本官的小命值钱。就这样吧,好走不送!”

洪涛对王厚的观感还算不错,但一说起之前的事情依旧忍不住怒火。在这件事儿上王厚也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思,来了好几天自始至终没提及此事,看来大家都想黑不提白不提的糊弄过去。

这哪儿成啊,差点把自己害死,然后就拍拍手没事儿了?现在自己是没力量报复,但不意味着自己就傻。

驸马生气了,王厚反倒不觉得意外,他这次来就是准备挨骂的。从情上讲驸马救过自己老爹一命,骂两句应该的。从理上讲人家为国征战在前,朝中有人暗地害人在后。别说骂了,要是以王韶的脾气估计都得轮刀子玩命了。

王诜仅仅是生气,连骂人都没骂,王厚觉得捡了个大便宜,仁义啊。至于说驸马要西征还是东讨,他也管不了,虽然还挂着一个参谋部的名头,可是参谋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现在连皇帝都没决定权了,驸马说根本就没见到自己,总不能回去揭老底吧,这就是完全撕破脸的意思。

就在王厚走之前,他头一次见到了来自渭桥镇的补给车队,然后默默给甘州的西夏军队判了死刑。这一车一车的火箭和巨弩绵延了好几里,见首不见尾。

火箭是啥攻击力他仅仅比新军少知道一点,想必凉州城和甘肃、白马两个军司都折在驸马的新军手中,这些武器就是根本原因。

光看还不够,王厚又舔着脸找到驸马提出了入营学习的要求。他想跟着新军指挥使在新军中实习几天,看看新军是如何配备、如何出征的。

“别光看,还得记录,这是本官和士卒们用命换来的经验,不传授出去岂不白费了。可惜愿意像王兄一般屈尊来学的几乎没有,李宪李大人连问都没问过,一看到凉州城毁了就像逃离瘟疫一般走了。”

洪涛已经不生气了,不仅同意王厚到军中窥探自己的虚实,还允许他记录,想记啥就记啥,越详细越好。假如他回去能说服神宗皇帝也照猫画虎的改编几支禁军,自己乐意把王大她们拆散派过去当教官。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朝臣们绝对不会同意皇帝再把手伸进军队中去,有自己这么一个代理人就够麻烦的了。

现在他们正在千方百计的打算搞垮自己,否则拿下凉州这么大功劳,怎么会好几个月都没见到升官发财的旨意呢。

留给王厚实习和记录的时间不多,九月初,突然从西边来了大队兵马,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刚开始王厚以为是西夏军队打过来了,想带着本军进入凉州城帮驸马一起守城。可是看到新军都没啥反应之后,也只能硬着头皮待在城外的营地中,看着远处的烟尘鞋底都快被汗浸湿了。

“王兄此次来凉州探望,本官有些话比较尖刻,还望海涵。过了今晚本官就要率队西征,凉州城交由苗指挥使镇守,此时一别再相见恐要以年计算。不管朝廷与西夏如何谈都请转告老大人凉州不可丢,切记切记!”

这一晚洪涛就在新城里设宴款待了王厚,也算是个告别宴。陪同的除了新军里的几位将官外,还有从湟州刚来的苗魁和一位蕃人打扮的中年汉子。

他叫次仁贡多,是溪罗撒的亲弟弟,但不是一奶同胞。蕃人的家族和党项人差不多,各种联姻,辈份特关系别乱。

不管乱不乱吧,次仁贡多确实是溪罗撒的亲弟弟,从通川堡那会儿就跟在溪罗撒身边,算是得力帮手之一,也是命大的之一。溪罗撒还有两个弟弟都被火箭射死了,对于这件事儿他真没啥怨恨,从哪儿以后就没提起过。

次仁贡多就是溪罗撒派来的援军,带着六千青塘骑兵,准备和帅司大人一起西征。再多的兵马他也能派出来,甚至亲自统兵来都成,但被洪涛拒绝了。

青塘目前已经被溪罗撒完全把控,这还得拜蒋二郎的特种兵比较给力。他们正面作战不太顶用,但搞暗杀和突袭是一门灵。

首先遭了蒋二郎毒手的就是董毡的亲儿子欺丁,他被人射死在行军途中。为了这次伏击蒋二郎和手下十多个人光爬悬崖就爬了两天,又在寒冷的高原上潜伏了三天,才等来了欺丁的队伍。

一击得手之后马上顺着绳索爬下悬崖,想砍都砍不到,绳索的顶端不在悬崖上,离着还有十多米呢。对方除了扔几块石头之外毫无办法,眼睁睁目送这些穿着一身草的家伙消失在悬崖中间的云层里。

欺丁刚死没几天,两个董毡母亲的族群首领又被人下毒毒死了,但他们除了喝水之外没碰过任何东西,是不是中毒族里的神棍都说不清。

这三个人一死,反对溪罗撒的势力基本就土崩瓦解了。继承人没了,说起来溪罗撒的血统还真就最接近王位。

领头人也没了,倒向溪罗撒的部族越来越多,因为他能给部族带来铁具、粮食和更好的收入,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但蒋二郎可不这么认为,他打着帅司大人的名义建议溪罗撒别停手,先召开一个部族会议,然后在会议中当着一群部族首领的面儿把比较不靠谱的几个首领全诛杀!再派兵缴了对方的族群,人口、牲口和牧场,都奖励给最先支持的族群,这样才能坐稳位置。

溪罗撒让蒋二郎给骗了,以为真是帅司大人的叮嘱,那还等什么,这一下就杀了八个部族首领,同时也灭了八个部族。

当洪涛听说了这件事儿之后,心里把蒋二郎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个遍。合算坏主意都是自己出的,万一以后溪罗撒统治不下去了,也得怪自己当初的建议太馊呗。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埋怨也没用,还得鼓励,说杀的对,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以后只要真能给大家带来好处,具体死了几个人、灭了几个族不会有人记得。

光说还不成,还得告诉苗魁开放湟州和青塘的边界,让青塘商队可以到湟州采购粮食农具啥的。顺便再处理给他们一些禁军淘汰下来的兵甲利器,算是替溪罗撒吹牛逼背书。

占了帅司大人这么多便宜,想白拿是不太可能的,早晚得付出代价。溪罗撒的代价来的比较快,这不,蒋二郎又拿出一份东西。这回真是帅司大人写的,字迹溪罗撒认识,大宋没有第二家,如假包换。

内容很简单,溪罗撒出兵,一部分跟着新军西征,一部分留在湟州和甘州之间保护通路,粮草还得自己负担。

好处呢?好处就是湟州工坊可以提供一部分火箭给溪罗撒,让他自己去训练青塘新军,啥时候觉得训练好了,啥时候就出兵西征。

379 大人,你面露凶兆!

在吐蕃这个国家里唃廝罗只是个分支,主要势力范围在河湟地区。在它的南边、西边还有不少吐蕃族群也都各自称王互不统属。

溪罗撒做为一个有野心的首领,肯定不会满足于只占据河湟恢复当年唃廝罗的盛况。人都是这样,完成了一个目标眼光就会看向远方,永远不会有满足的时候。

洪涛不打算让他把眼光看向身边的大宋,也不想让唃廝罗一族往北发展,河西走廊必须由大宋控制。

但总不能就让溪罗撒老老实实在青塘窝着,别说他和自己只是合作关系,就算自己是他亲爹也无法泯灭人的天性。

既然管不住索性就别管,古人不是常说堵不如疏嘛。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给他找点事儿干,比如说一统吐蕃各族,重现吐蕃王朝盛况。估计他就没功夫去琢磨别的了,老老实实在青藏高原这片折腾吧。

难道说青藏高原对大宋不重要吗?这得看和谁比。如果和辽国、西域地区比起来它确实不太重要。首先就是海拔高度,这么高的地方,以目前的生产力水平根本不适合耕种。

就算大宋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里打下来,如何管理呢?还得交给当地的族群首领。与其这样,不如就让一个相对比较听话的吐蕃人管理。

只要他不称帝,大宋和吐蕃就这么互相依存挺好。什么时候把北面、西边的麻烦解决了,什么时候再琢磨到底有没有能力完全消化这片高原。

其实到了那个时候,比这里更有战略价值的地方更多,比如高丽、云贵、交趾乃至东南亚,真没必要和这片高原较劲儿。

留着它作为一个属国不碍事也不太麻烦,只要把周围地区经营好,它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儿。

溪罗撒对这个提议一百个同意,只要有了湟州的火箭,他的军队分分钟能跨国青海湖西进,各族归一真不比去抢别人的草场吃亏。想一想吐蕃各族在自己手里再次完成了统一,睡着觉都能笑醒。

至于说那位帅司大人想干什么,溪罗撒干脆就不猜了,猜了也是白猜,没一次能猜对的。比如这次打算亲自带兵出征,结果蒋二郎说帅司大人不让,派个副手去就够了。

还特意提醒自己,青塘王这个座位依旧不稳,啥时候得到大宋赐封了啥时候再琢磨别的,现在赶紧上表大宋朝廷,多说好话,姿态放低。

王厚是为数不多没和驸马吱吱歪歪蕃人不可靠的宋代官员之一,在这方面他应该是洪涛的前辈。王韶当年在熙河开边时就和蕃人处理好了关系,拉拢了一批打击了一批,这才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如果光靠宋朝兵马,累死也拿不回河湟地区。

“这些青塘兵善于锦上添花,不可过于倚重。且吐蕃、回鹘、羌人之间世代联姻,不可轻视。”

不反对是不反对,该提出来的建议依旧要提,王厚特意在宴会之后找到驸马,就他所了解的蕃人秉性详述了起来。

洪涛也没反对,还让宸娘拿着小本子重点记录。这都是经验之谈,是别人拿命总结出来的,不管对不对也得尊重。

这一聊就是大半夜,当两人分手时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种青黑色,新军士兵们也有起床拔营的了。

“此去甘州路途遥远,还望王兄多多保重。”两人就在营门口拱手道别,王厚也没什么太多的不舍之情,这种生离死别他见惯了。

“老大人血脉不太通畅,要少喝酒少动怒。家中如果有人陪伴,可经常去河边垂钓以修身养性。朝中之事不可为就任它去吧,留着大好性命在将来总有用上的时候,不要急于一时。”

洪涛倒是比较絮叨,他对王韶的身体比较担忧。那个老头脾气有点爆,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磨砺已经好了很多,但面对那些让自己都忍不住发火的事儿恐怕依旧忍不住。如果他死了,对大宋朝和自己来讲都是个损失。

政客一抓一大把,没了王安石还有孙安石、周安石,少了司马光还有膀胱,但像王韶这样有手段、有经验、又有一腔热血的官员真不多。

洪涛带着新军和青塘兵走了,王厚却没有马上离开,他还想多看看石灰的使用方法。别人会是别人的,如果能自己也会,就能让皇帝更容易相信。

这种东西看着不起眼,但真要能大量使用,不仅能让大宋的边防更加巩固,还可以减少很多劳动成本,确实很神奇。

五天之后又一支兵马从乌鞘岭方向疾驰了过来,带队的居然是秦凤路都总管走马承受公事王中正,手里还拿着枢密院的旨意,点名要见湟州经略安抚使王诜。

“帅司大人已带队西征,出发半旬有余。”凉州守将苗魁对这位本来就没什么好感,经过湟州全境封锁一事干脆就是看不上他了。

对于这种专门给领军作战将领背后使绊子的人,不光苗魁,连湟州禁军都撇嘴。谁不是爹生妈养的,老子前线豁了命的和敌人作战,你他娘的背后捅刀子,什么玩意!

帅司大人做事是霸道了点,手段也狠毒了些,但在一致对外的问题上很有边军气质,很男子汉。再不是东西,也比这种吃里扒外的没卵子货色强百倍!

“谁让他出征了!快快追回,朝廷旨意到!”王中正这个气啊,脸都绿了。本来以为等到了朝廷正式公文,这位搅屎棍子就该滚蛋了,可是居然找不到传达的人,这哪儿能忍啊。

“王大人稍安勿躁,王诜确实率队出征了,连本官也没见到,好像也没交待要去往何处。此地乃是敌境,茫茫山川让苗指挥如何追赶?本官觉得大人脸色很不好看,是不是先休息休息再从长计议?”

追?往哪儿追,这里是茫茫戈壁和草原,总不能沿着驿道一直追到甘州去,那不是给敌人送人头呢。

但这话苗魁不好说,有点故意为难的意思,王厚干脆帮着说了。最后一句还真不是客套,王中正的脸色确实很难看,灰蒙蒙的透着一股子黑气。

“敌境……那可如何是好?”面对王厚这个正牌的悍将,王中正也不再板着脸装大个。确实,敌境这个词儿提醒了他。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半年多以来自己的记忆力和思考能力直线下降,身体也越来越虚,好多事儿前脚想着几分钟之后就忘了。

“王大人也是领过兵的,此时应是无法让驸马得知,只能等他的信使抵达凉州之后再想办法。”

其实王厚心里明白,想通知王诜还是有办法的,只要去找附近游弋的青塘兵即可。他们找不到驸马却可以找到次仁贡多,基本也就算找到了驸马王诜。

但这个办法他没告诉王中正,这个家伙手里拿着的枢密院文书里肯定没写啥好事儿,搞不好就是让王诜按兵不动的命令。

从内心讲王厚很希望大宋朝廷一鼓作气把西夏打趴下,哪怕和辽国有些摩擦也在所不惜。这样做看上去有点冒险,其实对大宋最有利。

留着苟延残喘的西夏终归是个祸害,它为了自身的利益会玩了命的在大宋和辽国之间捣乱,算一算这几十年用兵的钱粮数量和死伤人口,就应该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可是这种事儿真轮不到他这个职位做主,所以宁可装傻充愣也不想让王中正找到驸马王诜。

只要有这位行事古怪果敢的驸马带着兵在外面转悠,西夏就没法和大宋朝廷完成和谈。总不能一边挨揍一边认输吧,那样的话就算大宋朝廷再怂也会忍不住要扑上去咬一口的。

380 恶人还需恶人磨

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王中正也没了脾气,他自己不敢带着卫队深入敌境去追赶王诜,只好原路返回湟州,等着新军的信使返回凉州城再说。

但他的身体等不及了,可能是这一路奔波劳累过度,也可能是这件事儿太窝囊气的,反正还没抵达马尾城就病倒了,一病不起,任湟州的郎中如何用药都不见效果。

和他病情相同的还有随身幕僚童贯,就在王中正病倒回到湟州城没多久他也一病不起,两个人的病状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也不知道是何处传来的流言,说是王中正背后给帅司大人使绊子没成功,结果得罪了天上的神仙,所以才被降下一种不明不白的怪病。

这种病不光没治还传染,童贯就是例子,肯定是被王中正传染的,同时也说明这个家伙当时也没干好事儿,遭报应了。

此言一出,王中正和童贯两个人就成了孤家寡人,当地的各级官员能闪就闪,身边雇佣的下人也全辞了工,就连他们带来的三四个家人都不告而辞想逃离湟州,结果被沿途的军寨守将给抓了回来。

可是他们宁愿被当做逃兵冲边也不要回去伺候这两个被神降罪的主人,无奈之下只能先关到州衙的监狱中听候发落。

要是这样下去两个人就得活活饿死,此时州衙主簿周一日站了出来,派人把王中正和童贯接到花膏工坊里养病。

倒不是因为这里适合养病,而是没一个地方愿意接纳这两位病人,就连皇帝庙后面的红十字会都不收。

人家的理由很过硬,负责这里的王十八刚刚十一岁,却指着皇帝的金身告诉周一日。被神降罪的人不是凡人医术能救的,不仅救不了,还有可能玷污了皇帝的金身,谁敢负责?

周一日肯定不敢负责,别人更不敢,唯独王十说如果帅司大人在场的话,绝对不会看着两位同僚活活饿死。花膏作坊里有空仓库,她愿意替帅司大人行善,收留两人。

听听,这觉悟,湟州城里从此之后再没一个人说帅司大人残暴。人家杀的都是有罪该杀之人,教出来的孩子都有如此胸怀,确实和凡人不一样。

既然七星君的养女都说可以原谅了,大家也就不嚷嚷着要把这两个人送出湟州以免传染瘟疫。反正花膏工坊也是个僻静的地方,平时谁都不往那边去,收留就收留了吧。

“你二人可知此病为何?嘻嘻嘻……谅尔等也没有此般见识。看样子你们俩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就让你们死个明明白白。这个病叫做铅中毒,毒性来自你们每日吃的水果罐头。别不信,那些罐头只有你们俩能享用,以你们的吝啬性子想来不会送给下人享用,这就是吃独食的害处。它们并不产自罐头厂,后面几道工序其实都是在我这里完成的,由我亲手加工。”

当王中正和童贯被抬进王十指定的库房里之后,这个看上去一脸佛性的女孩子突然呲牙笑了,笑得那叫一个明媚,就好像屋里点燃了一盏汽灯般。

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王中正和童贯透心凉,本来两个人还打算好好感谢这位善良的小娘子,没想到始作俑者居然就是她。

“为何……为何如此这般对待老夫!”王中正知道这次算是逃不掉了,全湟州没一个人愿意救自己,就算有也没用,这座花膏工坊自己关注了好久都没能进入,现在可算进来了,还能出的去吗?

“唉,说起来也是我没用,原本要死的应该是他,谁承想他对你还挺大方,每次都把水果罐头分与你吃,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又无能为力。要怪就怪他吧,要是没有他对这里多方探寻,我也不会给他下毒,你就不会跟着倒霉。我家官人曾经说过,交朋友一定要慎重,有些人就是专门来害人的,比如他!”

王十很耐心的给两个人讲起了这件事儿的原委,一边讲还一边端起旁边的一碗糖霜苹果,用小勺把汤水往童贯嘴里送。

童贯本意肯定不想吃,可是王十的力气比他想象的大太多了,捏着嘴往里灌,且说话都不带乱了气息,比整治一个婴儿还容易。

“是、是王诜的授意!”王中正看着童贯的倒霉德性心里很明白,自己一会肯定也是这个待遇。但他不想糊里糊涂的死,至少得知道仇人是谁吧。

“嘘……莫要高声叫喊,此地周围二百步内连只活老鼠都不会有,你们就算喊破嗓子也没人能听见。我家官人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叫的?在这里最好一字不差的听我吩咐,免得让自己吃更多苦。此事我家官人当然不会知晓,都是我独断专行。你的家人过几天就会返回开封告之两位的病情,差不多一个月之后你们的家人就能到了,但他们只能见到你二人的尸体。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说你们做,老老实实的就不会受苦,否则会日日如入地狱。如何定夺你二人自己想清楚,一炷香之后我来给你们喂药。”

王十在这间昏暗的仓库里带着一脸笑意,说话轻声轻语、动作缓慢优雅,很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但每个字听在王中正和童贯耳朵里都和冰碴子一般,他们心里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词儿,邪恶!

王十说的应该算实话,驸马只是让她不引人怀疑的弄死童贯,剩下的事儿真不知道,全是她自作主张。

她要干什么呢?除了继续让两个人摄入铅之外,她还想试试花膏的效果。人吸食过量之后会发狂、发疯、发傻她见过,但其中还有很多细节未曾搞明白。

比如到底吸食多少、多久才会出现哪种症状,身体强壮的人和身体虚弱的人对花膏有什么不同反应之类的。

全拿俘虏做试验太浪费,那些人还得留着熬制花膏,一旦发现有人上瘾就得处死,消耗也是很大的。正好有这么两个活死人,不充分利用利用多可惜啊。

研究这些数据干什么用王十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她只是习惯性的按照官人的教授去做。官人说过,做事不能一知半解,哪怕是一件再小的事情,其中也会有必然规律可循,研究这个规律的人就叫科学家。

而科学家是官人最尊敬的人,王十不求能让官人尊敬自己,只要能让官人高兴,再当着其他姐妹兄弟夸两句,就非常非常满足了。

至于说这样做合适不合适,王十认为很合适。自己祸害的是坏蛋,还是要谋害自家官人的坏蛋。对于这种人再残酷的对待也不为过,谁要是对他们心软了,那才是大大的错误。

从这一天起,湟州人基本就忘了还有个走马承受王中正王大人,更忘了他身边那个胖乎乎的幕僚童贯。

他们的家人很快就被送出了湟州城,回开封汇报这里的情况。临走的时候湟州州衙主簿周娘子还特意叮嘱,两位病人的病情日渐恶化,恐怕撑不了太久,一定快去快回。

确实,在王家人和童家人抵达湟州之前这两个必须得死,而且还得是当着很多人的面死,一丝一毫嫌疑都不能给湟州衙门、花膏工坊添。

估计到时候他们会突然发疯从工坊里跑出来,一头跳入旁边的湟水被巨浪吞没,连尸体都别想找到。王十拿不准铅中毒会不会被太医之类的觉察出来,所以尸体都不能留,来个死无对证。

这个现象很好解释,王中正和童贯自知时日无多,瘟病又无法医治,为了不传染家人,干脆就自己了断了,一了百了。

当然了,他们为啥会得这种怪病的原因不会被抹去,还会流传得更为广泛。中心思想就是谁在背后谋害七星下凡的驸马王诜,谁就得被老天爷惩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要倒霉!

其实王中正和童贯真不全是受罪,吸食了花膏之后他们会得到短暂的幸福感,浑身上下再无病痛,围着院子跑几圈都没问题。甚至连痴呆的状态都有所缓解,时不时还能认出王十、想起王诜。

对于两个必然要死的人而言,这种待遇到底算折磨还是解脱,很难讲清楚。但对王十而言收获很大,她不仅收集到了花膏的很多细节反应,还把铅中毒的症状、剂量搞清楚了不少。

下次再害人的时候,就不用再去摸索了,基本能做到让你春天死,决不能拖过夏天。但王十很不满足,她觉得几个月的误差还是太大了,不足以向官人表功,于是又把黑手伸向了湟州附近的奴隶。

从此之后每隔一个月左右,就会有丢失奴隶的案子报到周一日这里,她表面上很积极的派人去调查,还贴出了悬赏告示,实际心里很清楚这些事儿都是谁干的。

对于这个邪恶的妖女她已经基本放弃治疗了,除了加强对花膏工坊的巡视,尽量避免闲人无意靠近之外,啥也做不了。

381 破甘州

就在王十拿童贯当实验小白鼠的时候,洪涛也正在折磨甘州城里的守军。他的新军有了青塘骑兵掩护行进速度更快了,每天一百里是标准,真跑起来三百里也不在话下。

这时候骆驼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它们的绝对速度肯定比不上战马,但耐力比任何马匹都强大许多,匀速前进能不吃不喝的跑两个时辰,只需吃饱喝足再休息二个时辰,起来又能接着跑。

若是让青塘骑兵的战马也这么跑,不用多,一天下来就全趴架了。不过青塘骑兵也有办法,他们一个人三匹马,换着骑也勉强能跟上。当然了,洪涛只是试了四个时辰,然后就放缓了速度。

从凉州出发之后的第七天,蒋二郎回来禀报前面五十里就是甘州城,规模比凉州还大,但防御程度比凉州差远了。

为啥呢?因为这座甘州城是唐朝修建的,已经有三百多年历史,期间经历过不止一次战火摧残。西夏人占领之后并没对它大规模修缮,城墙和护城河倒是还在,可已经破败不堪,护城河多一半都被淤塞,就是个样子货。

和破败的城防比起来甘州的防御兵力更是少的可怜,仁多保忠调走了甘肃军司的主力去救凉州,结果基本算全军覆没,只逃回来一千多伤兵。

其实要是一个人没逃回来反倒麻烦更少,这些伤兵除了把主力全军覆没的消息带了回来,还把那支没有旗号、甲胄奇怪宋军的可怕杀伤力也带了回来。

结果就是闹得城内人心惶惶,哪怕甘肃军司的都统兵连着砍了好几个多嘴的士卒,也丝毫没减少这种恐慌的蔓延速度。

眼看都九月份了,再挺半个月高原上就会飘起雪花,想必宋军不会再长途奔袭甘州,至于说明年开春咋办,这位都统兵也不知道。

现在甘州和兴庆府的联络很不通常,要派人绕到北面的沙漠通行,还不一定能传到。西夏和大宋的和谈到底谈到了什么程度,这边的消息要比兴庆府晚知道二个月。

盼星星盼月亮,度日如年的好不容易熬到月中,这一天外面突然来报,城东和城南都发现了来路不明的游骑,没有旗号,还穿着奇怪的甲胄!

都统兵当时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据那些逃回来的士兵讲,这支军队凶残无比,凉州城的人口是甘州的五倍不止,但一个都没剩。

没人觉得这支喜欢屠城的宋军会对甘州人发善心,更没人觉得城里城外总共不到五千残兵败将能守住甘州城,那还等什么,赶紧跑吧

不光百姓在举家逃难,有些士兵也想偷偷溜走,即便抓住杀了几个,但这种现象依旧层出不穷。总不能都杀了,再说看守城门的好多也是他们的同族,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谁能知道呢,保不齐这些士卒也跟着一起跑了。

眼看敌人还没到甘州城就要一哄而散,都统兵干脆让所有兵马都入城驻扎,不打算与敌人野战了。如果这个想法让洪涛知道,他能笑得从马背上跌下来。

以野战著称的西凉铁骑居然选择不擅长的守城战也不出来对攻,为啥?吓破胆了呗。看来恶名远扬也不全是坏事儿,至少在战争里不是坏事。

当然了,任何事都是有两面性的,恶名能吓唬人,也能把人吓得不得不死战。本来洪涛还想劝降甘州守军,火箭也是要钱的,俘虏还能当奴隶卖,何乐而不为呢。

但派去的青塘使者说薄了嘴皮子,甘州守军也不打算投降。他们给出的条件是城可以献出来,人必须放走。

“人都没了,本官要个破城有什么用!贡多,你带本部骑军到西边和北边堵着,能少杀就少杀,但不许放太多人逃走。王大,准备攻城!看来不给他们点苦头尝尝,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令洪涛满意,他不光是来攻城的,土地要,人口也得要。

现在新军的规模都突破五千了,每个新军士兵的花费都比普通禁军高很多,打起仗来更是用钱扔死敌人。钱再多也得省着花,还得想办法创收。

比如对沿途商队征税,提供服务,繁荣城市啥的,但这些办法都比较慢,最快的敛财方式就是战争。直接抢钱、抢物质、抢人口,以战养战嘛!

凉州那样的坚城都扛不住黑色火药的威力,甘州这种年代久远、风化严重的夯土城墙更没希望。连大号霹雳弹都没用上,刚把爆破管点燃,几十米长的城墙就随声垮塌了。

但洪涛没有立刻下令入城巷战,而是又往城头和城内扔了几枚霹雳弹,等了半刻钟之后才开始攻城。

依旧是南门,依旧是火油弹开路、钢板弩掩护、攻城弩重点打击的套路。可这次和凉州不同的是基本没遇到太强烈的反击,很顺利就登上了城墙。

不是甘州守军无力反抗,而是城内已经没啥人了。连老百姓带大部分守军都已经弃城而逃,北门和西门是重点。

“官人,我们是不是也派人进去抓点俘虏?”王大看着空空如也的城市很不过瘾,仗没打起来,抓俘虏也比干看着强。

“活儿全让新军干了,青塘友军咋办?攻城由我们来,抓俘虏抢东西他们办,然后大家坐一起分赃,这才叫分工合作。记住啊,合作的基础是互相尊重,不管能力高低都要给予对方施展才华的机会,否则早晚会出现大矛盾。”

洪涛讲了这么多废话,其实就是不想让新军多死伤。抓俘虏,尤其是进入城市抓还是有点危险的,因为几个俘虏而损失士卒得不偿失。这个活儿青塘兵干最合适,他们也最乐意干。能站在一边看热闹,非要冲上去吃力不讨好,何苦呢。

青塘兵的野战能力洪涛至今没机会目睹,但他们劫掠的技术已经瞻仰了两次,确实熟练!不管是洗劫一座城市还是满旷野抓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天黑之前,这五千青塘兵已经抓了数量差不多一倍的俘虏,连西夏军人带老百姓,全像牛羊一般拴成串,圈在城边由少数骑兵看守。

顺手他们还把甘州城也洗得干干净净,光地毯就堆了不下五六个小山。洪涛也不知道他们要这么多地毯做什么用,难道青塘富人都比谁家地毯铺的厚?

“三千壮年俘虏男女皆可,两车金银宝石,一千套兵甲,三百头牦牛,一千头羊,剩下的全归青塘主人所有。”

当汽灯点亮时,次仁贡多终于拿着清单来了,拜他在当特种兵时数学基础不错,这份清单罗列的还算清楚,分门别类的记录着二十多种战利品。洪涛真没心情去一样一样看,更不想派人去清点过数,只把自己想要的种类和数量提了出来。

“大人永远是青塘人的朋友……末将会派人把这些人和物品都送到凉州城去,请大人放心。”洪涛要的多不多呢?从次仁贡多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真不多,甚至要算极为慷慨。

“不要走凉州,从青塘城帮本官送到湟州交与周主簿。”洪涛不是不想要更多,而是对那些家具、毛毯、衣物真没有兴趣,只能便宜了溪罗撒。不光这次,只要青塘兵肯听指挥出力,以后像这类东西还有更多。

其实这些东西不是白拿,溪罗撒需要保证马尾城到凉州城、凉州城到甘州城的驿道通畅,还要派人押送箱车队往来,任务也不轻松。随着新军西进,补给距离越来越长,难度还会成倍增加。

382 金牌真来了!

“这座城是否也要拆掉,末将的战俘可以帮大人完成之后再回青塘……”占了这么大便宜,次仁贡多觉得必须再多回报一下。

这位帅司大人喜欢把城市拆为平地再重建,凉州那么好的城都拆了,甘州这座破城想来也入不了大人的法眼。

“……你不提本官还真给忘了,确实要拆掉重建,但拆城也用不了这么战俘,本官自作主张替你哥哥在此置办一份产业如何?”

提起甘州城洪涛确实有点想法,这里距离湟州太远了,光靠箱车队补给成本有点高,尤其是运输重量大的石灰,那简直就是在浪费人力物力。

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生产一部分补给品,比如办个石灰窑。可是新军在此不打算留太多人手,那样会加重后勤补给难度,光靠青塘兵义务帮忙又不太靠谱,必须让他们更加主动。

“全凭大人做主……溪罗撒大人走时交待过末将,要像在特种部队时一样为大人效力,凡事只听大人吩咐。”次仁贡多对这个提议百分百赞同,都没问到底是什么产业,说得那叫一个真诚。

“你哥哥越来越会说话了,或者是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不管这些话是真是假,本官权当真话听。这份产业你哥哥占一半本官占一半,赚钱了我们两家平分,亏本了……”

洪涛差点都信了,主要是次仁贡多平时并不太爱说话,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说的话往往更具可信度。

“大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这一点没人会有疑问!”又来了,次仁贡多不拍是不拍,要拍就成套,真有点蔫人出豹子的感觉。

“你真是本官的好兵,但愿这份情谊能一直存续下去,将来不会被权力和钱财摧毁。明日派人去把城内最大的建筑拆掉,木料全都运到山丹河南岸,然后去附近找有这种石头山,越多越好。本官教你一门手艺,如何烧制建造凉州城的石灰。”

就算明知道这是在拍马屁,洪涛也忍不住有点洋洋自得。谁不愿意听别人的称赞呢,尤其对方说的还是事实。

其实不管次仁贡多乐意不乐意,这座石灰窑都是要建的。以后只需从湟州拉来磨成粉末的铁渣,在甘州和煅烧过的熟料混合就能生产原始石灰了。

原地烧造、原地消耗,省去了大部分运力,多划算的事儿。不光甘州要用石灰,肃州、瓜州一样需要。

说起肃州,距离甘州不过500余里,估计守军也不会太多。甘肃军司统领的二万多正兵和二万多负赡原本就是驻守甘肃两州的。

在凉州一役中甘肃军司已经死伤殆尽,又得不到及时补充,就算自己不来,早晚也得让南边的吐蕃各族还有黄头回鹘、草头鞑靼占据。

吐蕃各族就不介绍了,董毡和溪罗撒就是其中的两支,宋人把他们称作河湟吐蕃或者青塘吐蕃。在他们的西边、南边还有至少几十支大大小小的部族势力。

除了吐蕃之外,在祁连山西段南麓还有黄头鞑靼和黄头回鹘两大势力,一直也都虎视眈眈的想占据河西走廊这一片水草丰美的狭长地带。只是没打过西夏,才不得不退到祁连山一带。

回鹘这个民族就是后世维吾尔族的祖先,最大的一支就在后世新疆一带定居,被称作西州回鹘或者西域回鹘。

黄头回鹘也是西域回鹘的一支,但他们以前被吐蕃人统治,和西域回鹘完全生活在两片地区,逐渐也就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从青海湖以东到柴达木盆地西侧就是他们的生活区域。

黄头鞑靼的地盘更小,是比较松散的部落联盟,也称九族鞑靼。至于他们为啥叫黄头回鹘、黄头鞑靼,这可能和古人的习惯有关。比如成吉思汗的蒙古部被称作黑鞑靼、汪古部被称为白鞑靼。

肃州的地理位置就在黄头回鹘和黄头鞑靼北面百里,他们一直都对河西走廊垂涎三尺,只要西夏一显疲态,第一个下手的轮不到大宋,这两支势力就会扑向肃州和甘州,甚至凉州城也在他们的计划中。

洪涛目前还没有实力去同时对付西夏、黄头回鹘和黄头鞑靼,所以他不想马上西进,先守住甘州和凉州,不让西夏朝廷能有效补给驻扎在瓜州的西平军司,再把这个消息由青塘部传出去。

然后嘛,就等着黄头回鹘和黄头鞑靼一起去找西平军司的麻烦吧。双方不管谁打赢了对洪涛来讲都没害处,至少除掉了一个敌人,剩下一个就好对付多了。

在这期间溪罗撒也不会闲着,他会拿着自己给他的火箭西征,一直打到黄头回鹘的边界,届时自己需要对付的估计就只剩一个黄头鞑靼了。

黄头回鹘就算再喜欢河西走廊,也不会选择与大宋和吐蕃同时为敌,只要他们让出祁连山的南麓地区,不再对河西走廊地区构成太大威胁,就可以继续过他们的日子。

黄头鞑靼嘛,洪涛只能说对不起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不就举族迁徙,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别挡在自己西进的路线上就成。要不就等着被火箭消灭,剩下的族人会被当做奴隶卖到长江以南种田。

其实洪涛就算再想西进也没机会了,就在攻占甘州之后不到十天真的圣旨来了,殿前司的急脚递以日行四五百里的速度,把来自开封皇宫的命令送到了甘州新军大营。

“你确定这就是金牌?”洪涛拿着圣旨并没马上打开,好像宋朝也没有跪接圣旨高呼万岁的规矩。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三名禁军军官,他们居然说这是金牌急脚递。

“末将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半句假话!”这三名信使都快给吓瘫了,如今的驸马王诜已经是恶名在外,在开封流传的版本说他杀人如麻,不用得罪,只需面相不爽立刻拉出去砍了,尸首还得挂在高杆上晾着。

“我就说嘛,那么大老远真要是带着那么大块金牌多沉啊,如果是真金的,也给来十二块,本官立马回开封,这破差事不干也罢!”

洪涛没喊人砍了三位信使,而是把代表大宋最快传递速度的那面木头金牌拿在手中掂了掂,嘀嘀咕咕的回到了帅案后,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请三位先下去休息,待本官写完奏章再请将军代为回禀陛下。”看的速度很快,估计也就十多秒钟洪涛抬起了头,客气的都有点过头了。

“给本官念一遍……”等信使出了大帐洪涛才收起脸上的笑模样,把圣旨扔到王大怀里。是看的快,多一半都看不懂。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神宗皇帝先把妹夫夸成了霍去病,然后又说长公主和皇外甥女身体很好吃嘛嘛香,盼着驸马得胜回朝云云。最后一句才提到今后的安排,用四个字概括就是:原地待命!

“这下踏实了,二郎,你跑一趟湟州城把几位大匠接到凉州,让他们带上最得力的徒弟,就说本官要在凉州建乌金行。王七,你带三百新军和二千青塘兵驻守甘州,石灰矿的开采和石灰窑的建设不得耽误,过些日子你彭爷爷的徒弟就要来此建造水碓和水磨,抽空把周围清扫干净。老讹,传令下去,明天大军开拔去山丹,顺便把你知道的村镇和营地都扫一遍,咱们也抢点东西回凉州过冬!”

本来洪涛还在琢磨该如何与手下交待不继续西进的决定,这下省事儿了,神宗皇帝的圣旨就是最合理的借口。

383 回家猫冬

圣旨的内容看着简单,但里面包含的内容可不少。把自己夸成霍去病的主要目不是说自己拓边有功,而是在警告自己别太招摇,免得像霍去病一样英年早逝。顺便又小小的提醒了一下自己,别有太多非分之想,不要忘了长公主和亲闺女还在开封呢。

最后一句话包含的内容更多,此时朝廷居然还没拿定主意到底是打还是和,而皇帝本人也没有搞定朝中的话语权,所以也给不出明确指令。又不愿意让自己这位能征惯战的妹夫早早回朝,干脆就扔在凉州当闲棋。

只要自己和新军占据着凉州和甘州,不光大宋在和西夏的谈判中会取得绝对主动,皇帝本人也能在权力斗争中占据有利地位,这就叫一动不如一静。

当个政客多不容易啊,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含着好几层意思,任何事儿都要和权利挂钩,丝毫马虎不得。

“王二,替官人写个奏章,先把凉州和甘州的情况大致讲一讲,说的稍微惨一点,主要突出黄头回鹘和黄头鞑靼的威胁。”

没有了莲儿,写公文的事儿就交给了王二。其实她们这代人更有优势,宋代的文化、习俗都清楚,可骨子里又是另一种思维模式,啥都不耽误。

“官人是要和陛下多要赏赐吗?”王二本身是个很内秀的孩子,这种公文拿起笔就写,都不带琢磨的,可是写着写着又有感悟了。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赏赐再多那也是别人赏的,没有靠自己双手拿的踏实。官人再教你一个典故,它叫养寇自重!想当年有个大将军叫吴三桂,他……”

要赏赐?洪涛从来就没想过,自己都太子少保了,再升能升到哪儿去啊。手下的新军士兵对升官也兴趣不大,他们更希望多打仗,积攒军功获取更多土地。

之所以把甘凉二州说得如此艰难危险,主要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利。要是和皇帝说凉州和甘州遍地沃土、满山草场,随随便便就能养几万雄兵,估计自己就没几天蹦头了。

分分钟要被调离此处,最次也得派个比王中正还烦人的监军来,边上还得找个和自己很不对付的大将带兵威慑,比如种鄂。

可是这么说皇帝会信吗?甘凉二州可是西夏的粮仓和主要产马地,不敢说比兴庆府还富饶,但也绝对不是贫瘠穷苦之处。

洪涛觉得不光神宗皇帝会信,朝中大臣们也会信。为啥呢?因为有李宪呗。他肯定早于自己向皇帝和枢密院汇报过凉州的情况,为了表示他的正确,就必须把凉州说得一文不值。

其实李宪也不算瞎说,再富饶的地方经过一场大战之后也会变得破败不堪,再赶上驸马王诜这么一个恶名在外、喜欢纵兵屠城的将领,那这块地方好几年都别想缓过来。

古代的富饶之地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才可以,第一就是自然条件,比如说适合耕种放牧的土地、河流、气候啥的。第二还得有足够的人口,没人干活好地也会变荒。

在不了解实情的人眼中,甘凉二州就是严重缺乏人口的地区。驸马王诜不光屠城,还把周围上百里的百姓、牧民都抓了卖奴隶,这简直就是杀鸡取卵的笨办法。

司马光、王安石、李宪、种鄂之流,必然会认为驸马王诜是个不懂治理地方的恶人,能获胜只凭运气和一时之勇。但打下一个地方相对容易,想把地方治理好就很难了。

换成他们的话,必然要先安抚当地百姓,不管是减税也好、赈济也罢,反正是要把收买人心的把戏做足,还得严肃军纪不得扰民,以求换来当地人的支持,迅速让地方重新繁荣起来。

现在人口都让驸马王诜霍霍光了,自然谁也不愿意来收拾这副烂摊子。别说恢复生产经济有多难,光是凑粮草喂饱带去的军队就很成问题。

没有足够的粮饷又远离北宋边关大城市,一旦西夏人派兵来攻打,必定陷入跑也跑不掉、守也守不住的两难局面。

这个黑锅还是让驸马王诜自己背吧,不是能从湟州就粮嘛,大家就看着你能折腾多久。湟州也不是啥富裕地方,想守住甘凉二州更不是三五千兵马就能办到的。

要是驸马王诜能被西夏人宰了才好呢,城破身死,这个结局可以满足朝中大部分人的利益。

“皇帝和大臣为何都不愿意让官人打胜仗呢?”王二听懂了这个典故,但她不太明白朝廷是怎么想的。攻城掠寨明明是对大宋有利的事儿,他们不仅不帮忙,甚至比西夏人还盼着驸马失败。

“这就叫屁股决定脑袋……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强调个人和家族要在国之前,只有把这两样全都弄好才轮得到国家。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顺序并没错,但凡事儿都有个度,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做到极致才最好。皇帝和大臣们就是把个人和家族利益看得太重了,乃至忽视了国家存在的重要性。这种思想要慢慢改变,非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服的,需要用实际行动展示给更多人看。官人目前做的就是这个工作,将来等官人干不动了你们就要接替。”

为什么,这个词最好回答也最难回答。洪涛总结了好几辈子,依旧不能准确的阐述出人和权利的暧昧关系。

好像总有人特别眷恋这个东西,这种人还特别多,在没有达成共识之前谁也改变不了这种局面,哪怕你把掌权的人全杀光,然后换上一批青年团员。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之后再看,状态又恢复到之前了,难道再杀一遍再换一波人?这么杀下去、换下去,何时是个头儿啊。

每杀一波、换一批,国家就会大出血一次,这是个走不通的死循环。如果说古人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洪涛必须能明白,他不想再重复这个过程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大部分人换一换固有的想法。

这个工作比直接推翻一个王朝难多了,也复杂很多,甚至都看不到明确的目标。不过洪涛经历过权利的洗礼,他深知金河帝国那一套无法长久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是把循环周期拉长,再来一遍没啥意义。

下雪了,鹅毛大雪,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草原、农田、树林、驿道、山地瞬间就变成了同一种颜色,只有远处的凉州城依旧保持着青黄色。新建的城墙莫说人爬不上去,就连雪花都无法停留,把它孤零零的显露在茫茫雪原中。

“老苗,这大冷天的他们都在做什么?”离凉州城还有几十里洪涛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如此大的雪天居然还有一伙一伙的民众出现。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十几二十人一堆,车拉马驮的从南边山地上的森林里砍来很多树干,把一头削尖之后往土地里砸,远远看去就像是零星的半截电线杆。

“他们就是大人招募的拓荒者,至今在凉州登记造册者七十户有三,听说近期还有人要从马尾城赶过来。那边的好地都被分光了,山地和树林大人又不让开垦,很多去晚了分不到好地的家庭就打算来凉州碰碰运气。”

苗魁也穿上了新军的羊绒服,不再是满身明晃晃战甲的样子。那玩意看着是比较威武,不过在北地的冬天比较冷。

“拓荒户?这些杆子是他们划定的各家土地界限?”一听是拓荒者洪涛有点明白了,他离开凉州时只有十多户人肯来,大多还是蕃人,没想到时隔几十天数量翻了好几倍。

384 谁牧谁?

“他们怕大雪盖住土埂和石堆,被别人占了自家便宜,干脆就戳上更高的木杆做为标记。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苗魁的思想有了转变,可依旧跟不上驸马的进度,他对垦荒令这件事儿一直抱着怀疑态度。

“是嫌他们不听官府招呼,也不把你这位朝廷命官放在眼里了是吧?”苗魁不用说想问什么,脸上的表情就有了答案。

“难道官府不该牧民?”苗魁正处于新旧两种观念的改变期,原本的习惯思维被新的事物验证出了缺失,但新的观念还没有形成,对于很多事情感到迷茫,无从判定。

“其实官府和人民并没太大差别,没有了官府人民马上就能再弄一个出来,但没了人民官府就不存在了,谁主谁次一定要在头脑里有个概念。按道理讲被牧养的并不是人民,而是官府。只是上千年来掌权的人一直在试图混淆这个概念,以免失去权利。就拿乌金行举例,本官是东家,朱八斤乃掌柜,是本官花钱雇佣的。他的工作就是用心打理这份产业,让它蓬勃发展壮大,而本官的工作就是选择更好的掌柜,同样是要确保这份产业发展壮大,目的是一样的。只要乌金行好好发展,不管是本官还是朱八斤都将受益匪浅。但若是本官没事儿就干涉朱八斤的经营管理,朱八斤整天琢磨着该如何蒙蔽本官这个东家,你觉得这份产业能有好结果吗?”

苗魁的问题看似很简单,但恐怕没谁能真的讲清楚,洪涛也不成。他只能举个比较浅显的例子,试图去阐述自己的理解,还不保证对。

“以大人的智慧完全可以替代朱八斤……”苗魁估计是头一次听到这种关于政府和人民的理论,大部分都没理解。

“这就是关键所在,我们总是习惯于把命运交给某个看上去能力比较强的人,殊不知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越被人信任错误带来的危害有可能就越大。光说你可能理解不了,记住本官的话,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对照一下就会明白。”

“这些土地已经卖给了拓荒者,他们也不是白白拿走耕种放牧,三年之后是要交税的,这是一笔公平买卖。只要拓荒者不做违法的事情,在土地上戳几根杆子官府为何要管?告诉你一个当官的秘诀,管的越多权利越大同时也越容易出错。最合理的方式就是设定好规则,没事用这个规则去套一套民众的行为。只要大家在规则之内那就没有官府的事儿,超出规则了不管是否合情坚决打击不要手软。具体这个规则对不对,可以一边执行一边完善。但只要是公开颁布的规则官府就一定要遵守,哪怕明知道吃亏了也得认,事后再想办法修改规则。官府的信用非常重要,这也是官府和民众之间唯一可以沟通的渠道,没有信用就没了一切。”

到底该如何管理民众洪涛还是有点发言权的,其实中国的事儿非常好解决,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权字。

权利当然是需要掌控的,但如何掌控、掌控到什么地步合适,这个问题宋朝做得稍微好一点,但也仅仅是稍微,还有很多地方有大缺陷。

可是想改变这一切不能急,也无法照搬后世成功国家的套路。所处时代、环境、文化都不太一样,到底怎么做最合适谁也没权利做主,得慢慢试。

“末将愚钝,每日诚惶诚恐好生难过……大人不如调蒋大郎北上,他更善于此道。”苗魁依旧没太听明白帅司大人的意思,脑袋里没有半点主张,更抓不住要点,很是为难。

“你本来就是战将,本官让你驻守凉州也不是用来牧民的。别忘了,这里至今仍旧是敌境,御敌才是你的本职。至于说牧民嘛,现在人数还少,几十户而已,你先替本官盯着。待到春天来临之前估计还有大批拓荒者来此搏一场富贵,届时本官再选派合适之人统领民政。”

对于苗魁的建议洪涛深以为然,他自始至终也没打算让苗魁当凉州知州,更不能让蒋大郎来。别看马尾城不太起眼,但它的位置非常重要,进可攻退可守,是自己的保险,轻易不能换人。

凉州的问题并不难,也不用去找民政管理方面的专家。拓荒者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来拓荒的,既不是纯粹的农耕户又不是牧民,当然不能拿之前的老办法套用。古人不是说过嘛,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洪涛就打算非常一下试试效果。

自打进入了十月份,冬天就正式来临了,然后洪涛就亲身体验到北方游牧民族为啥总要冒着生命危险南下打草谷。

这里的气候确实折磨人,老天爷稍微打个喷嚏,高原上就会狂风大作、雪花飞舞。羊圈、牛栏被压坏,羊群和牛群跑散,牧民们还无法追赶。谁也不能在暴风雪中随意乱跑,否则下场和牛羊一样惨。

除了老天爷之外还有动物也来捣乱,最可怕的就是草原狼。它们会成群的出现,在半夜偷袭畜栏,咬死一大群之后又突然消失不见,依旧谁也不敢去追。

任何一家拓荒者只要遇到其中一种情况就基本破产了,如果没有援助会家破人亡,熬不过这个冬天。

所以一旦赶上大范围的天灾,这些生存基础比较脆弱的游牧民族只能向南劫掠,原地待着就是死,出去抢还有可能活。

抢过几次他们就会发现,好像当强盗要比在家老老实实放牧更容易。当这种想法成为习惯之后,南侵就成了必然,不管有没有天灾人祸。

那有人可能会问了,西夏、辽国朝廷在干嘛呢?他们收了人民的税,难道没有必要的福利制度吗?遇到天灾之后政府不会提供必要的救援吗?并不需要太多,只要能让大家熬过严冬,不就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战争。

这里要说的是大部分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是没有完善收税制度的,他们的政府只能对农耕户、城市里的居民收税,无法向牧民们收税。不是不想收,而是收税的成本远远高于税收本身。

原因很简单,这些牧民居无定所,除了牛羊帐篷之外没有固定资产,既没有门牌号也没有暂住地,让税官怎么去找人?

最常规的办法就是牧民组成部落,而部落效忠于皇帝,定期提供一些马匹、牛羊之类的财务当做税收。另外就是兵役,当皇帝发出命令后,这些部落就得出人出马去帮皇帝打仗。赢了分点战利品,输了就是活该。

没有纳税,自然也就没有权利获得国家福利。政府没收到税款,当然也不会给这些人提供任何帮助。老天爷给脸的时节政府也不会伸手要,老天爷发怒了政府也不会伸出援助之手,合情合理。

但凉州城的拓荒者不一样,他们虽然也有牧民,但是和传统的牧民有区别,因为他们名下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

固定资产代表了一个人的财富,同时也会把人束缚起来。不管是牧民还是农民,一旦有了自己的土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很难离开,被土地给牢牢拴住。

这就是洪扒皮的阴险之处,表面上看他是个救民于水火的大善人,善的都没边了,不光上百亩的土地白白送人,还借钱、送兵甲、送农具,比亲爹还亲。

但是他们不知道,一旦接受了这些土地,就很难再脱离政府的的管制,一分钱税也别想少交。同时还要通过自己的辛勤劳作为政府加快经济发展做贡献,让一座死城快速恢复元气,再吸引更多人来此讨生活。然后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385 王冠被劫

当然了,这一切并不算欺骗,就算洪涛把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的讲给他们听,听不明白都不许走,他们照样会接受,甚至还会嫌来晚了。

只是这一切也不全是政府获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流氓小混混都把它挂在嘴边,一个国家的政府怎么能不如流氓小混混呢。

所以不管洪涛乐意不乐意,救灾工作也得做,这就叫义务,天生的义务,除了耍赖之外无法免除。做了叫做应该,没什么值得夸耀,做不好就必须被批评。

当初伸手索要税款的时候,就等于和纳税人签下了一份合约,完成约定的条款顶多算守信,仅此而已。

但洪涛的救灾方式比较特殊,他并不直接给钱给物,而是颁布了一条新法令,猎狼令!一具狼头或一根狼尾可以去凉州新军大营换取一定数量的粮食、木炭。

这个法令初看上去有点麻烦,何不干脆把生活物资发给大家,还能被歌功颂德,更能收买人心。再找几个笔杆子润色润色,流传出去就是一大政绩,声望那是蹭蹭蹭的涨。很快洪大善人、洪清天的名号就会传遍大江南北,然后以此为依仗再去争取更多的权利。

没错,这就是政客的惯用套路,他们之所以被称为政客,考虑的就不再仅仅是民生问题,权利才是重点。做任何事如果不把这个两个字放在第一位,就不配称为政客。

洪涛不仅不是政客,还特别讨厌这个身份。他愿意做科学家、经济学家、教授、将军、甚至哲学家或者奸商,唯独不愿意当政客。

他认为政客的做法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饶了八百个圈子把大部分人都绕晕,然后从中获利。谈到获利,洪涛有更简单直接的办法,那就是生意。

赈灾其实也是一门生意,会玩的人就赚,不会玩的就赔。狼群的存在会损害牧人的利益,牧人倒霉了凉州政府就跟着倒霉,因为收税就少了,所以狼群和凉州政府是敌人。

既然是敌人那就得消灭,可是如果由新军或者特种部队去做这件事儿成本会很高,因为他们的待遇高,是由政府供养的。

前面说过了,收税就必须赈灾,洪涛只是把一件必须做的事儿稍微变了变说法,然后推给了老百姓。让他们自发的去剿灭狼群,再用赈灾物资当做奖励。

事情讲明白了,大家都会觉得洪涛满肚子坏水儿,逮着谁就坑谁,对老百姓而言根本不是个好的管理者,比历史上的奸臣有过之无不及。唯一的区别就是做法很隐蔽,更善于伪装。

其实不然,这就叫能臣,他们总是能把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变成双赢的事儿。假如光由政府出资赈灾,一次可以、两次可以,问题是老天爷的心情谁也控制不了,受灾次数多了政府也得破产。

钱不够了咋办?政府就会动歪脑筋,在赈灾力度上偷工减料。长久以往下去,这种想法就会变成习惯思维,然后就谁也不正经做赈灾的事儿了,大家一起糊弄呗,只要不被揭发并流传出去照样还是个好官。

老百姓呢?谁不知道白拿东西算占便宜,他们也会慢慢的习惯于等着别人来救,放弃了自救的想法。时间长了同样会变的懒惰,这种懒惰不是身体上的懒,而是精神层面的一种依赖。

让灾民用劳动换取活命的机会,结果恰恰相反。政府花了一份钱却办了两件事儿,应该说是赚了。灾民自己去对付狼群也是应该的,毕竟狼群咬死的是他们的牲畜,干嘛非要等着别人来替自己解决难题呢?

然后呢?政府省下了一部分税收可以用在别的地方,比如公共设施的建设。灾民则用劳动解决了难题,并不是靠谁施舍,理直气壮,谁的也不欠。赶上能力比较强、运气比较好的人,说不定还会借机发点小财,何乐而不为呢。

但这里有个问题,不是所有灾民都有能力自救,最终肯定会有因为抓不到狼,或者在捕狼过程中意外身亡的,那这部分人咋办呢?

“活该!”这就是洪涛的回答。

不管国家还是族群,都达不到人人平等的程度。别说宋朝,就算再过一千年依旧不成。人类其实也符合达尔文的自然淘汰理论,能力弱、运气差的人会被社会淘汰掉,避免他们的不良基因再往下传。这是大自然制定的规则,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都要遵守,谁也跳不出这个圈子。

上好的土地白给?贷款白借?一年免税白享受?我呸,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你一个兜比脸还干净的穷鬼凭啥突然成了地主?凭的还不是豁出一条命嘛。

那好,既然来之前就准备豁命了,这就是合约里的条款,自己经营不善、运气不好把小命丢了,谁也不用怪,更不是政府失信,必须活该!

当然了,洪涛要把死亡率控制在一定比例之内,不能说来了七十多户,冬天一过就剩十户了,那样会极大的打击未来拓荒者的积极性,谁的命也不是白来的。

用什么来降低死亡率呢?更简单,就用一具狼头、一根狼尾能换取的生活物资数量。换取的多,大部分家庭就能扛过去,要是感觉太容易了那就把价值压低、难度增加,死亡率自然就上去了。

要问洪涛手里有没有那么多粮食,原本是有的,因为兰州到凉州城的驿道已经打通了。这条路不太受气候影响,只要别赶上太大的雨雪,渭桥镇的物资就能顺利抵达凉州城,而且比走湟州、马尾城一线距离还近几百里之多。

只要有了王家用海船送来的江南稻米,洪涛在湟州、凉州就是仅次于老天爷的存在。有多少钱都是白搭,真不如一袋子大米好用。

“谁?李忠是谁?”王冠也确实带着车队来了,只是规模有点小。以往最少也是百辆箱车,这次只有三十多辆。

真不是他犯懒,而是半路被人给劫了。如果是西夏人劫走的洪涛也没辙,只能怪水虎翼的战斗力太差,五百多装备了钢板弩和火箭的士兵愣是打不过人家,认倒霉呗。

但敢于向湟州新军后勤补给车队下手的不是西夏人,而是目前驻扎于济桑城的熙河路兵马。他们的指挥官叫李忠,是位都虞候。

“末将不知……此人拿着李宪的将令,还说此次五路伐夏所有兵马皆由李大人辖制,所以扣下了大部分车辆。”

王冠也是第一次遇到此种情况,他怀里又没有皇帝的中旨,也不敢以几百人硬撼几千大宋禁军,论官职更是不值一提,和人家差着好几级呢,看样子是准备认倒霉算了。

“嘿,成啊,李宪别看是个没**的货色,但他的胆子比大多数有**的还大,这事儿办的提气!黄蜂,本官口误,前面那句不算,但这事儿不得不说办的就是硬气。驸马咋了?新军咋了?太子少保算个屁啊,人家就抢了咋滴吧!”

李忠是谁洪涛也不知道,但李宪必须知道。既然王冠都见到人家的正式命令了,想来不会是假冒的。他倒没马上急眼,还托着腮帮子说风凉话呢,就好像李忠抢的不是新军的车队,而是隔壁老王家的。

可能是忘掉了黄蜂的身份,嘴一秃噜把太监那点不能提的事儿给提了出来,说得还挺通俗,想收都收不回来,只能赶紧认错。

386 不忍了!

“大人不必拘小节,只是少了粮草,凉州城里的事情恐怕就有些难办。不如让末将去济桑城走一趟,与那李忠好生商议,说不定能索要回一部分。”

黄蜂并没在意驸马当着和尚骂秃子的话,他也跟着驸马好几年了,在这个问题上算是最感谢驸马的。这位驸马不仅仅在礼仪上给自己面子,是真真切切从内心里没把自己当做宦官。

这种感觉吧,如果不是真受过某种根深蒂固的歧视,还真感觉不出来。李忠是谁黄蜂就算不认识也应该知道,驸马对自己仁义,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

打仗、内政都不是他的长项,好几年也没赶上过有人想伤害驸马,想报答都没机会。现在终于算是个机会了,同样是宦官出身,黄蜂觉得自己去找李忠把驸马的来历好好说说,再搬出皇帝陛下压一压。

就算不能把箱车都要回来,对方也得给点面子,多少放回来一些。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少损失点是点,尤其是粮食。

凉州就缺这玩意,没有粮食在手,驸马啥政策也推行不下去。光靠湟州送来的那些新军军粮,杯水车薪。

“本官除了陛下从来不求人,更不会去求反贼。新军乃是陛下的新军,抢劫新军就是造反谋逆。别的错误本官都可以容忍,唯独忍不了乱臣贼子。想来李宪李大人也不知道部下如此行事,那本官就替他清理清理门户。好歹也是同朝为官,又都是带兵的将领,谁能不出点差错呢,能互相帮衬一下就帮把手嘛,你们的意思呢?”

洪涛还托着腮帮子依旧没发火儿,说得这叫一个平淡,就好想邻居家小孩调皮,踩坏了他的几颗菜一般。

“大人不可,那可是大宋禁军!”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黄蜂,驸马一直没发火他就觉得不太正常,否则也不会自告奋勇去济桑城卖脸,求人的滋味不好受。

“大人三思!”第二个就是苗魁,原本他还拿不定帅司大人话里的意思,但黄蜂的言行提醒了他,这事儿有点吓人啊!

“不可、三思的个屁,难道你们两人要眼睁睁看着有人谋逆而不管?一位天子亲军、一位内官,居然会堕落到如此地步,让本官太痛心了!老讹,把他们俩关十天紧闭,每人写三千字悔过书,回来我要看。王大,全军一个时辰之后出征,凉州城暂由二郎统领。老讹,你带特种兵出乌鞘岭,把济桑城通往兰州的驿道截断,不许任何人南下!”

已经被坑过一次了,也是这个李宪,差点没把自己坑死。前仇未报又结新怨,这次洪涛如果还能忍,那他就不是洪涛了。

啥大局、啥后果,真顾不上了。孙贼,你不是问老子是如何对抗了西夏的几万大军吗?光用语言告诉你印象不深,干脆就演示演示。

同时洪涛也要向朝中的一些人发出警告,没事儿别惹我,老子是疯子,也不在乎当不当官,更不遵守所谓的官场规矩,疯病一上来除了皇帝谁都揍!

军令如山倒,不管大家乐意不乐意,铜号声一响新军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其实大部分将领和士兵都不知道要去哪儿,他们也不打算问,问多了属于触犯军纪。

新军的规矩就是听命令,让去哪儿去哪儿,让停就停让走就走,让向谁射击就向谁射击,整天好吃好喝养着,为啥?

“二郎,大人会不会因此对我等起了戒心。本官真不是要扫大人的兴,禁军杀不得啊!”看着一队队箱车出城,苗魁站在城墙上满脸都是愁容,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黄蜂和蒋二郎。

“唉,李忠啊李忠,这下你可闯了大祸,不光害己还会害人!”黄蜂倒是没太看重个人得失,他本来也没打算在驸马这里获得什么官位,更没有成为将领的想法。

当年进入驸马府的时候是受皇命,或者说是师傅的意思专门去保护驸马的。现在依旧是这个打算,只是动机从纯粹的听命逐渐像自愿转化。

“老苗啊,知道大人为啥总不待见你吗?真不怪大人偏心眼,是你的脑袋太笨了。大人如果对你有戒心,就会把你留在湟州,根本不会让你参与凉州的事情。带你在身边就是让你学本事的,以后打算重用。不带你去济桑城是怕坏了你的前程,毕竟你是亲从官出身,当面斩杀朝廷禁军,朝廷拿大人没辙,让你背黑锅一点不会迟疑。想必黄兄和本官也是一样,大人不想让咱们掺合此事。王大她们根本不是朝廷官员,讹力命连宋人都不是,一切事情全由大人一个人扛了,只要官家不发话朝中就拿大人没辙。学着点吧,大人的一言一行都是道理。”

蒋二郎最轻松,甚至有点局外人的意思。这大雪天的不去就不去,谁乐意整天在外面受冻。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反倒看得更清晰,当事者迷嘛。

“……如此说来李忠性命不保?他是死有余辜,可济桑城驻扎着五千多禁军,难道也要被他拉着一起送命!”

听了蒋二郎的解释苗魁终于醒悟了,同时也意识到事态比自己想象的还严重。原本以为驸马只是带兵去吓唬李忠,把车队要回来也就算了。现在看来光有车队还不成,不杀了李忠驸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就别瞎操心了,如何处置大人自会知晓,难不成你自认比大人还高明?黄兄,本官昨日抓了只黄羊,不如去我哪儿吃顿热乎乎的锅子,再喝几口,让他一个人在这儿瞎着急去吧。禁军,哼!当初见死不救的也是禁军,没有湟州工匠和百姓你早就死在乌鞘岭了。这才过去几天就好了疮疤忘了疼,大人嘴里说的贱骨头就是你这样的!”

二百多辆箱车排成两列纵队出行,前锋都看不见了队尾还在城里。这种场面蒋二郎早就看烦了,更不愿意聊朝中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儿,转身就往城下走,边走还边说风凉话。

李宪并不在济桑城,也不在兰州,而是去了开封。从七月份起边关的战事就趋于平静,双方都打累了,各自舔着伤口喘息,顺便也等着和谈的结果。谈成了谁愿意打仗呢,谈不成再接着打也不迟。

别看济桑城不大,它夹在喀罗川和古浪河之间,战略位置挺重要。沿着喀罗川可以用船把粮草北运,比陆路运输省力还快捷。

从凉州到兰州的驿道也必须经过这里,李宪没有拿到凉州城,退而求其次占据了济桑城。虽然比不上凉州的位置那么至关重要,但却可以部分遥控凉州,想通过兰州对凉州进行补给就必须走济桑城。

为此李宪把最信任的徒弟李忠留在了济桑城,不光是为了给围困零波山的宋军调配粮草,也有威慑凉州的意思。

只要时机合适,他的部队马上就能沿着驿道北上,骑军急行一昼夜可达。乌鞘岭关隘对于大部队作战用处不大,它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单靠一座悬崖是挡不住大军的。

李忠在军中的仕途比李宪顺利多了,有了干爹或者叫师傅的栽培,他不用经历太多磨难就坐稳了熙河路都虞候的位子。不能说是数一数二的掌权者,但伸出一巴掌他肯定也算其中之一。

这对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将是好事儿,有了足够的经历再身居高位会更低调、更懂得轻重,但对一个刚刚三十出头的年轻将领而言,就不见得全是优势了。

387 起了杀心

有李宪在身边盯着,李忠还不会犯大错,可是突然让他独领一军,还可以带领李宪的部分职权,巨大的成就感瞬间就冲垮了原本不太牢固的自制力,有点天老大、皇帝老二、他老三的感觉。

说心里话,李忠不愿意在济桑城驻扎,这里太穷了,比熙河路还穷。那边毕竟是老窝,经营了许多年,再偏远也不缺必须的吃喝玩乐。

但济桑城在西夏军队手中就不是一座城市,百分百是军队转运站和军营的存在。战火一起,四周的牧民和居民也都跑了,想找个味道说得过去的酒肆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歌姬、舞姬,连看得上眼的民妇都没有。

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呢?李忠把责任推到了驸马王诜头上。假如不是他把凉州城毁了,以原本的人口规模肯定要比济桑城繁华很多。

这一点不用瞎猜,也不用去问别人,只要看看凉州内城的宫殿残骸就应该明白。有这种规制的殿堂,再加上陪都的名分,想不繁华都不成。

但是现在不光葡萄美酒夜光杯没了,异国歌舞伎没了,就连每日的吃喝都无法保证质量,这一切必须都是那位不识好歹的驸马造成的。

可是义父不让自己过于接近乌鞘岭,更不许去找湟州新军的麻烦,这口气就一直堵在李忠肚子里撒不出去。

老天有眼,没憋多久报复的机会就来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出现了在驿道上,当士卒禀报他们是来自渭桥镇的水虎翼禁军,专门运送给养去凉州时,已经喝得两眼有点红的李忠一轱辘就从塌上坐了起来!

“拦下,本官要亲自查验货物!”

老子在这里吃难以下咽的青稞饼、喝酸酸的马奶酒,城外河道里的尸体虽然都烧埋了,但总是弥漫着一股子怪味道,你个破驸马还有脸享用来自京兆府的补给!

“全扣下!从兰州出关的粮草军备都要由李大人调配,尔等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以后把货物送到兰州即可,剩下的事情不用操心了!”

当把几辆箱车上盖着的皮不皮、布非布还带着一股子异味的东西揭开后,李忠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每辆箱车里装的都是弩箭、劲弩、铁球和小铁筒。

湟州新军的火箭厉害,这一点已经不是啥秘密了,鄜延路种鄂和沈括就是靠这种武器辅助才攻占了横山地区。

在这次攻占凉州城的战斗中,湟州新军又展示出了另一种新装备,能够在雨天使用的劲弩。威力如何不用打听,河道里的尸体上有很多弩箭,只需看看盔甲质量和箭矢入肉深度就基本搞清楚了。

可惜这两种武器朝廷的作坊并不能生产,只有金明池和渭桥镇的乌金行能造。金明池的产品大部分供应开封城的上四军,渭桥镇的出产和金明池的少部分全都送到了湟州。

鄜延路种鄂能得到大量火箭那也不是朝廷给的,而是驸马主动送的,恐怕也不是送给种鄂的,应该是沈括,据说这位驸马和沈括私交不错。

现在李忠终于知道新军的劲弩为何不怕水了,它们的弩臂居然是用精钢打造,上面涂满了牛油,自然无惧潮湿。

那些黑乎乎的铁球是什么玩意李忠也搞清楚了,负责押运车队的水虎翼指挥使亲自点燃了一颗,然后在场的几十匹战马就全惊了,声音真大。

但除了震慑人马之外,李忠没看出这种叫做霹雳弹的东西有啥大用,倒是那些一握粗细的铁筒里装的东西让他更感兴趣。

“你家大人倒是会享受,这么多果脯和卤肉吃的完吗?”铁筒也打开了几个,那里面居然装的全是带着汤汤水水的果脯和熟肉,李忠很自然就想到了驸马的奢华生活。

“……这些都是新军士卒的口粮,大人要是不嫌弃,末将做主每样放下几箱给大人尝尝鲜。这些军粮都有定数,下次末将再从渭桥镇过来一定给大人多带些。”

王冠此时还不知道李忠是何许人,能客气的地方就多客气客气,这对他而言并没什么难度,毕竟人家的级别比自己高许多。

“什么,这些都是给兵卒吃的?”谁知李忠一听此言立马就脸色铁青,瞪着两只眼好像要吃人一般。

“……是、是有点靡费,帅司大人向来体贴下属,军中不管职务高低皆以此为粮。”

此时王冠还是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有这种疑问的也不仅仅是李忠一个人,沿途经过的所有关卡守将都对新军的口粮垂涎三尺,大部分人甚至不信,少见多怪呗。

“呵呵呵……我等在此风餐露宿与西夏人死战不退,他缩在凉州却日日酒肉不断,世间可有如此道理!来人啊,把这些车辆全部扣下充公!”

随着一阵冷笑声,李忠忍不住了,他觉得这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甚至比失去了凉州城还难受。堂堂百战雄狮的待遇居然比不上一群厢役,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时王冠才真傻眼了,他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以前不管对方如何不理解、羡慕嫉妒恨,只要见到湟州经略安抚使的公文,撇着嘴也得放行。背后咒骂也都小声嘀咕,没一个会明目张胆扣押的,这有点不合规矩啊!

但不管他如何解释,李忠都不打算空手而回,好说歹说,把开封禁军里的熟人都聊遍了,才勉强还了三十车回来,大多都是霹雳弹之类的货物,只有三车罐头。

“以后车队还走这条路,本官保证连查验通关文凭的都很少,你可以横着走了,嘿嘿嘿……”洪涛是在行军的路上才仔细听王冠讲述了事情始末。

其实听不听都无所谓,不管因为什么、是谁,只要扣了自己的补给就是想让自己死,都盼着自己死了那就是敌人,敌人是如何得罪自己的真没必要搞太清楚。

“大人莫不是要和禁军真刀真枪厮杀?末将以为苗大人说的在理,吓唬吓唬足矣,此事闹大对大人不利。”

王冠看着驸马一脸由衷的笑意浑身都发冷,当初在湟州砍了几十名禁军军官就已经闹得满朝沸沸扬扬,要是再把一支处在前线作战的禁军击溃,朝廷里还不开了锅。自相残杀啊,说到哪儿去都占不到理。

“我朝历次对外作战,输在粮草上的次数十之八九,断了友军的粮草就是助敌,敌人办不到的事情,我们自己人反倒给办成了。这种事情不能大事化小,否则以后本官出征时天天都会睡不着觉的,不知道哪天粮路就被自己人给断了,这样死了不冤吗?别人如何想本官管不着,但谁敢碰新军的粮草谁就是新军的敌人。此风不可长,有一个就灭一个,哪怕李宪本人在济桑城本官也会把他挂在木杆上,没有商量的余地。再说了,他害了本官不止一次,如果没有湟州百姓碰巧相救,你现在就应该去本官的坟头上祭奠了。可知本官的女儿已经二岁,但还没见过亲爹一面,难道我就应该被这种人祸害?”

洪涛和王冠的看法不太一样,如果选择息事宁人那索性就不用出兵,改成私下找人和李宪商议处理多好,互相还能卖个面子。然后自己与他们同流合污,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但那样做先不说自己的良心过得去过不去,大舅哥那边肯定也不会高兴。做事情不怕笨、也不怕慢,就怕半途而废。政治这个玩意更忌惮更换门庭、改变主张,那样往往得不到新势力的认同,还失去了旧势力的支持。

388 死要面子

打出仕那天起自己就是叛逆的代表,干的事儿没一件不离经叛道的。这次军粮被劫了,皇帝没理由会不知道。自己身边有皇城司的探子,凭啥李宪身边就没有呢?

搞不好现在皇帝正等着看自己的反应呢,啥样的反应符合自己的一贯作风就应该是啥反应,那样才能让皇帝安心。

至于说后果嘛,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以李宪的为人做派和身份,他这次功劳有点大,史无前例的把西夏给打残了,名为和谈,实际上是祈和。自己帮皇帝敲打敲打他,应该说也不算太过分的事儿,有了这种过失皇帝才好予取予夺。

另外李宪在这次支援凉州的行动中恐怕也不是完全按照皇帝意志办理的,不能说他和朝臣有勾结,但已经不是一心为皇帝办事儿了,皇帝说不定正四处找他的把柄呢。

一个不完全听话的宦官是不能容忍的,和朝臣眉来眼去就更是大忌。其实皇帝需要的就是自己目前这样丝毫不顾自身安危的直臣,而且还是独一份,没有竞争!

三千新军沿着驿道一路疾驰,半天就见到了济桑城。洪涛带着一千新军并没停留,而是绕过城池直扑码头,二话不说一顿霹雳弹驱散了守军,算是把李忠唯一的退路给断了。

别看洪涛说的恶狠狠,实际上还是留了情,对那些熙河路的禁军只使用了榴弹,没用攻城弩和火油罐招呼。这些士兵没啥错误,将领们的选择他们也不能反抗,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

当然了,霹雳弹也不是麻雷子,真让弹片炸到照样命丧黄泉。对于这些人洪涛只能心中默念一声抱歉,一个不死伤就能生擒李忠很不现实,更不能因为怕误伤而让新军士兵为难。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济桑城守军很迷茫,对方明明是宋军怎么自家人开火了呢?他们的反应倒是很快,一看野战会吃亏马上就缩回了城内,大门一关吊桥一收,一面防御一面去通知李忠。

“下面……疯了!疯了!驸马王诜要造反,守城!守城!”不用汇报李忠也知道,外面传来的阵阵爆炸声只可能是一支军队,湟州新军。

说实话,他是真没想到新军来的如此快,更没想到一照面就大打出手。同样也是实话,他还真不怕,并不认为湟州新军会真的攻击济桑城,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所以他连战盔都没戴,只披着甲胄就上了城头。本想再羞辱这位驸马几句,没想到刚一张嘴,下面就传来了沉闷的弓弦声。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李忠几乎是用本能反应控制着身体往下一倒,然后就被溅了一脸一身的血。

站在身后的两员副将已经没影了,被攻城弩巨大的惯性直接推下了城墙。要不是自己躲得快,估计现在也在城墙下面喷血呢。

这时李忠才有点怕,想一想凉州城那几万西夏精锐,自己手中只有五千禁军,真能守住吗?可不管守得住守不住,主将先不能慌。

“济桑城守军听着,本官是湟州经略安抚使、太子少保、驸马都尉王诜。经查明,济桑城守将李忠心怀不轨,抢夺新军军粮意欲资敌,现本官率兵前来抓捕。交出李忠解往京师交与枢密院和大理寺问罪,他人可免死罪,若执迷不悟休怪本官心狠,所有顽冥不化者皆为叛逆,杀无赦!”

攻城弩只发射了一波,眼见城头上没有了身影,城下又响起呼喊声,喊的还挺整齐,只是内容不太中听。

“休听他们胡言乱我军心,放箭!放箭!”李忠此时稍微有点心虚了,驸马这个大帽子是要往死里扣,而且驸马的身份又为这种说辞无形中加了不少可信度。

在谋逆这个问题上,其它朝代不清楚,宋朝皇亲国戚的可能性极小。而且自己确实劫了友军的军粮,真说道起来也确实不太合理。

湟州军从来不隶属任何一路辖制,那里是个特区,这是圣旨里明确交代过的,就连枢密院也没有直接指挥权,任何处置都需皇帝亲自下达。

但也不能就这么认罪,有没有罪得自己义父说了算,最次也得让枢密院定夺,真轮不到一个驸马干涉。

“大人,弓箭不能伤……”放箭的命令喊了两遍,城头上一根箭矢也没射出去。四名副将现在还剩下两个,坚决不敢再和李忠站在一条直线上。说话的就是其中一个,他胆子比较大,探头向城外看了看,面露难色。

“……气煞我也!击鼓,本官亲自带马队把他们踏平!”李忠闻言也探头看了看,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副将说的一点没错,射谁啊?离城最近的攻城弩还在二百步之外,济桑城内又没有床弩。截留的车队里倒是也有攻城弩,可那玩意谁都不会用,折腾了好几天甚至都组装不到一起去。

“大人不可,您忘了河湾里那些西夏人尸首,几万正兵都是死在这位驸马的新军手里,他们恐怕更善于野战。”

带着骑兵出城!另一位副将马上不乐意了。主将出城副将也得跟着,不为别人考虑自己的小命也不是白来的啊。

湟州新军是啥战斗力大家心中多少有点数,正面硬撼几万西夏主力都能全歼对方,这几千大宋禁军真比几万西夏精锐强大吗?不可能。

“……难道就任由他们在城前耀武扬威不成!”副将说的很对,李忠就算再不乐意听也只能忍着,可还不能一句话不说。

估计现在他已经后悔前几天的冲动之举了,本来想趁机羞辱羞辱驸马,没想到这位驸马真不是东西,居然为了几车粮草辎重就来拼命。

“……末将以为……”副将像是有了决断,但又不太好说出口。

“但说无妨!”李忠已经猜到副将要说什么了,这种话别人可以说,也可以做,唯独不能自己说和做。

“不如把车辆还给他们,末将愿代大人办理此事!”副将咬了咬牙,今天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谁都不出头那就得一起等死。自己也是李宪提拔的,该卖命的时候就得挺身而出。

“……就说本官偶感风寒不宜见客,速速打发他们走!”李忠牙都快咬碎了也没敢抛弃这个台阶。副将说的办法可能是目前最靠谱的,面子丢了以后还有机会找补回来,小命要是丢了就啥都没了。

李忠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或者说他根本不了解驸马王诜被马踢了脑袋之后的为人。这位副将带着几个人出城打算谈判,结果就是连人带马都被射杀,看的城上的熙河路禁军鸦雀无声。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军队,就连衣不遮体的蕃人好歹也有个和谈的机会,但这些穿着奇怪甲胄的新军居然明目张胆的把使节给射死了。

“三刻钟,帅司大人有令,三刻钟之后见不到李忠,城里的人全为叛逆,一个不留!”还没等大家从副将的死亡当中缓过劲儿来,城下又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呼喊。

“来人,擂鼓,全军出城!”李忠真没法躲了,脸上的肌肉一条一条绷起,看人的眼神都是恶狠狠的。他深怕再这么下去会被身边的将领先给绑了,那样不光自己的小命难保,死了之后还得落个骂名。

“把这些船都烧了,我们去南门!”其实洪涛并不在正门外,那里的指挥是王大。当听到城内响起了鼓声之后他也不躲了,大战在所难免,自己想避免自相残杀的努力宣告失败。

389 朝堂发难

这支传说中的新军到底战力如何,熙河路禁军很快就见识到了,然后每个人心里都对甘肃军司和白马强镇军司的几万西夏士兵充满了敬意。

能在这样不讲理的打法面前死战不退,确实不愧对西夏精锐的称号。但敬意并没持续太久,眼看着同僚一排又一排的被射倒、炸倒、烧成火球,后面的禁军多一半全选择了调转马头四散奔逃。

倒不是大宋禁军不如西夏军队勇猛,而是这种你死我活的厮杀真没必要。起因仅仅是因为百十辆箱车里的货物,就算那些罐头再好吃、钢板弩再好用,也没必要以性命相博,为这些东西战死太傻了。

出来的快退回去的也快,前前后后不过一刻钟时间,济桑城南门外就铺满了人和马的尸首,还有没死的正在呼号求救。

但没人会来救他们,湟州新军往城头上扔了一波火油罐和霹雳弹之后,就派人在尸体堆里翻找,没死的补上一刀,死了的仔细查看甲胄。

他们是在寻找李忠,那杆大旗下面受到的攻击最多,几十架攻城弩几乎都向着它附近招呼,还用火油弹封锁了吊桥,就是不想让这杆大旗和大旗附近的人退回城去。

要说李忠的命还真大,在十几个亲兵的护卫下居然没被射死或者炸死,只是被一匹死马压住了右腿,埋在尸体堆里挺了过来。

当新军士兵发现他时,还挥刀刺了一下,好在新军的盔甲够结实,把刀尖滑开了。然后这名新军士兵就怒了,根本不管这位穿着山纹甲的将官比自己高多少品阶,论起行军锹就是一顿拍。当然了,没用锹刃,平拍。

当洪涛见到李忠时他已经被揍成猪头了,不光是一名新军士兵打,凡是见到他的都要揣上一脚。谁都不喜欢他,更不会可怜他。如果没有他惹是生非,大家现在还在凉州城里抱着煤炉吃烤肉呢。

就算吃腻了牛羊肉,那也比风餐露宿跑这么远玩命舒服。虽然射杀同为宋人的禁军士兵有点残酷,但新军们不怪帅司大人。这些给养都是新军的命根子,如果帅司大人忍了那大家就得挨饿,凭什么啊!

“让城里的人把箱车一辆不差的送出来,否则本官就要屠城了。王冠,你去清点货物,少一件就按十贯钱算让他们赔偿,赔不起照样屠城,一个不留!”

洪涛并不太在意李忠的死活,有口气在更好,把他带回去交给王二,用不了半天时间就得全招供。

只要自己愿意,他能把梁太后说成大表姐,还得承认就是按照大表姐的意思潜伏到大宋来的,想伺机刺杀皇帝。

当然了,洪涛不会编这种太没品的瞎话,只需要把事情经过原封不动的讲述一遍,一个字都不用添。再抓几个驻守济桑城的军卒,连人带口供让王冠顺路带回兰州,往兰州经略使衙门里一交,谁爱审理谁审理。

自己回到凉州该干嘛干嘛,只要皇帝撤换自己的圣旨不下就屁事儿没有。假如皇帝真因为这件事儿撤换了自己,那自己就算忍了也照样待不长。那只能说明皇帝在与朝臣们争夺权力的斗争中失败了,不再需要自己这个过河卒。

如果说驸马奇袭凉州得手,算是在一片平静的水面扔了颗石子,那济桑城这场规模并不大、伤亡也并不多的小冲突就是一颗流星,瞬间就在北宋朝堂中引起了连锁反应。

率先发难的就是种鄂,他也离开了鄜延路前线,不光他,除了洪涛和死去的董毡之外,其余四路兵马总指挥都回到开封了。

在冬季的高原上作战很难,不光对宋军难,西夏也一样,现在又是和谈时期,大家关注的不是战局如何,而是和谈结果。

这些将领也要赶紧回到中央为自己争夺一份功劳,谁不在场谁就容易被牺牲掉,这是历史的教训。

种鄂对驸马王诜没有好恶,因为他都没见过这个人,疯之前没见过,疯之后依旧没见过。但这并不影响他站在种家的角度看问题,家国家国,家族必须排在国前面。

一旦有了立场,对错和道理就不重要了,哪怕种凯是个卖国贼,也轮不到驸马王诜出头,这就是在挑战种家的威望,同时也损害了种家的利益。

在抢夺新军军粮这件事儿上李忠确实有错在先,但李忠不归湟州军统辖,即便有错也得走正规渠道向朝廷反应,具体如何处置是朝廷和皇帝的权利,驸马王诜无权抓捕,更无权带兵袭击济桑城的熙河路守军。

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以后统兵的将领会增添很多麻烦。禁军之间互相抢夺粮草的事情并不仅仅一起,这种事儿常有发生,往往都是强势者给予弱势者的一种警告。要是都像驸马一样动不动就抄家伙喊打喊杀,这种属于军事强者的福利就等于被剥夺了。

至于说这样做对军队和国家有没有伤害,还是那句话,只要对家族有利,大家就不太会去先考虑国家。

谁当政也得重用这些家族,换句话讲,并不仅仅是宋朝皇帝才能给这些家族荣耀,换个统治者是一样的,国家这个概念现在还很模糊。

“驸马王诜在西北肆意妄为,视大宋律法为无物,长此以往会影响边军士气,望陛下三思。”不管理由多龌龊,说出来的时候必须很严肃、很名正言顺,这一点中外政客都是一个师傅教的。

“臣以为驸马小有战绩,可行事莽撞,不宜在边关久留。然驸马兵甲利器造诣超群,由其监管左右作也不失为才尽其用。”

有了种鄂开头,一直都没表态的李宪也终于可以出招了。李忠性命倒是无碍,但他的双腿都被打断了好几截,即便治好也是废人一个。

自己费尽心思培养的干儿子或者叫徒弟就因为几十车军械和罐头被废了,这口气真无法咽下去。同时李宪也意识到自己和驸马这笔仇算是结死了,基本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不管此事最初是谁的错,都必须把驸马压住,不能让他做大,那样自己就该倒霉了。

但李宪觉得一次性就把战功卓著的驸马贬官回京不太现实,不如退而求其次,先把他调离西北边关,除掉一个碍眼又碍事的钉子,然后再慢慢琢磨该如何报复。

只要驸马失去了兵权,又没有固定的势力,那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他不光得罪了军方大佬,朝中的文臣集团也没少摩擦。那些文人阴起人来,一个赛一个的狠。

“李大人所言不失为一个办法,驸马王诜与之小女还未谋面,想必长公主也会日夜思念,不如……”见到神宗皇帝依旧不开口,王安石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他本身也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主儿,干脆站出来赤膊上阵,只是说法更隐晦,听上去哪儿是要贬斥驸马,完全就是长辈的关心。

“不如由朕废了本朝一位最能征惯战的上将军是吧?王诜行事光明磊落,李忠是什么东西?一名内官竟敢抢劫前线将士军粮,殊不知没有这些军粮,湟州新军就无法在凉州过冬吗?李宪,你来给朕讲讲,凉州的冬天是何等景象,也让种大人和王相听听,免得他们偏听偏信……”

神宗皇帝这两年的身体有所好转,不再整日疲惫不堪身心俱颓。这一部分要归功于飞鹰戏的锻炼,那玩意每天玩一会儿确实对身体有好处。

390 全须全尾

最明显的例子还不是皇帝,而是蜀国长公主。以前她用弱不禁风来形容一点不为过,但自打生完孩子之后,这位长公主居然只休息了半个多月就又开始打飞鹰了。

现在她经常带着女儿骑马去新宋门外的宜春苑游玩,来回几十里路纵马飞驰毫不气喘,连带着不满两岁的小女儿也特别皮实,摔了跤根本不哭,爬起来之后还要用小脚丫狠狠的跺地面一脚,咿咿呀呀的咒骂这块破地把自己绊倒,行事风格越来越像她那个古怪的父亲了。

但绝大部分原因还是精神上的,神宗皇帝从驸马身上看到了大权在握进而成为千古一帝的希望,而且这种希望越来越大,现在居然连西夏这个劲敌都在苟延残喘了。

这里面有王安石新政的功劳,但归根结底还是驸马的作用大。要是没有他在中间掺合,以花膏、香水、生铁等一系列利益暂时弥合了新旧两党之间的裂隙,改革也进行不下去,军力也不可能恢复。

最让人兴奋的是驸马居然带着几千厢役就把凉州给拿了下来,不光拿下来,居然全歼了西夏的两个精锐军司,基本上是以一人之力逼得梁太后不得不退到了幕后,从而让对大宋抱有好感的李秉常恢复帝位。

别小看一个台前和幕后的差别,这么一弄西夏的很多事物就要由李秉常插手了,再也不能按照梁家兄妹的意思办。同时西夏皇族势力也会重新洗牌,梁太后再想重掌大权难上加难。

少了一个精明强干的梁太后,西夏就等于少了半条命。而热衷佛法、喜欢汉文化的李秉常对大宋的威胁会大大降低,这也是神宗皇帝为何同意和谈的根本原因。

皇帝要从全局考虑问题,他的眼睛不光盯着西夏,当这个大威胁逐渐消除时,精力自然而然的就要向北面转移,辽国此时就成了皇帝的下一个目标。

他不想把这个大麻烦留给自己的儿子,或者说他想趁着妹夫现在身体还好,疯劲儿还特别足,能多为皇家效力就多干点。万一哪天他又被马蹄子踢一下,说不定各种神灵附体的效果就没了呢。

原本神宗皇帝是不信民间有关驸马的传说,但随着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想不信都不成。假如不是神灵附体,原本那个干啥啥不灵的废物妹夫为何会突然变成了文武全才的大将军?用已知的任何理论都说不通嘛。

不管王诜是不是神灵附体,反正神宗皇帝认为他才是大宋的希望。既然是大宋的希望,那一个李忠有资格和驸马相提并论吗?

别说李忠了,就算砍了李宪皇帝也不会动驸马分毫,一个宦官居然也敢跟着外臣算计自己,看来他这些年在外面待的心有点野了。

至于说率先向驸马发难的种鄂,还有那个越来越看不顺眼的王安石,皇帝还不能动。他们身后代表的势力依旧庞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只要驸马能继续立功,皇帝的声望就会越来越高。平时这些百姓的意见没人会认真听,但真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有时候他们的呼声还是很管用的,尤其是对皇帝本人。

“陛下圣明……臣有识人不明且不察之责……臣知罪……”皇帝这番话一出口,李宪的脸立刻就由黑转青。

完了,几十年的奋斗就这么完了。此时他终于想明白了,宦官就是宦官,不能像武人世家种鄂和文人领袖王安石那般随便想入非非。

有皇帝撑腰自己就是个人物,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连条狗都不如。就好像现在,可有一个人出面为自己鸣不平?真没有,甚至连看自己一眼的都少!

“退朝……”见到下面没人再说话,裴英把拂尘虚挥了一下,鼓足中气用悠长又不刺耳的腔调宣布了这场暗斗的暂时终结。

驸马王诜又赢了,但输家不是还跪在地上的李宪,而是司马光和王安石。他们俩做为朝堂百官的领袖,居然找不出理由去弹劾驸马,而被皇帝一连串问题给问住了,太失败!或者说心太急。

根本就没抓住驸马的把柄,每次都让王诜抓到了罪状,这还告个屁。是个官员就明白,王诜只不过是皇帝意志的延伸,要是没有确凿的把柄,想让皇帝承认错误,谈何容易。

“介甫,急了啊、急了……”不光裴英看懂了这场争斗的得失,司马光也不糊涂,在和王安石结伴走向后殿时小声的提了一句。

“王诜此人不除,朝堂上早晚会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现在还分新政旧政有意义否!”王安石早就想明白了这次失败的缘由,但他和以前一样,撞到南墙依旧不想回头,反而对旧党刚才的表现很有意见。

假如司马光也能站出来带头发表意见,皇帝恐怕就没这么容易回护驸马了,不得不全盘考虑所有朝臣的意见,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不然,此时王诜风头正劲,难道你我甘冒被瓦市戏子编排的风险去和他鱼死网破?别忘了,谏台一旦弹劾,你我就得请辞,到时候陛下难道会死死挽留不成?”

司马光对王安石的指责不以为意,在内政方面他自认不如王安石,但在权衡利弊上,性格倔强的王安石还真不是对手。

“……你是说那个苏轼会站到驸马一边?”王安石闻言立马就站住了,如果此时有人伸手去他后背衣服里摸摸,必须是一层冷汗。

司马光说的没错儿,这是大宋朝的死规定,是要宰相或者副相被御史或者谏台弹劾,不管对错都要引咎辞职。

神宗皇帝恐怕就是在等自己和司马光情急失策,然后拿出这个杀手锏。到时候别说什么新党旧党,全得被皇帝一招扫平,换上两位比较听话的宰相之后皇权基本就稳了。

不过在这件事儿里有个人比较重要,他就是苏轼。别看这个人当官水平不咋地,但他名声比较响亮,做事又比较认真,有点认理不认人的劲儿,反而获得了不错的风评,皇帝好像也不再讨厌他。

这一年多像坐火箭般蹭蹭的往上涨,现在已经是谏台的正职了。要是他真的抓到了把柄向自己发难,还真不好弄,因为苏轼已经被旧党疏远,又不被新党接纳,成了个局外人。

“你不觉得他和王诜很像吗?”司马光笑了笑,把问题又扔给了王安石,完后腆着鼓鼓的肚子迈上了台阶。

散朝是散朝了,但像他这样的肱股之臣还得来后殿继续和皇帝商议国家大事。这些事一商量往往就是多半天甚至几天,都羡慕当大官的风光,殊不知大官也累,搞不好还得身败名裂,风险很大。

朝堂里是如何折腾的洪涛不知道也不关心,有时候长公主会有家书送来,但上面丝毫不会提这些事,讲的大多是女儿,甚至还找人给小丫头画了一张像。

看完这张画像洪涛很想去问问那位画家,你画个人物肖像还尼玛瞎渲染个毛线啊,留个屁的白,照着原样画不就得了。现在倒好,把自己闺女画得和寺庙里的观世音差不多,难道自己是观世音他爹!

一生气,洪涛干脆给自己做了一根炭笔。素描他是没学过,但照猫画虎总也能凑合。

画啥呢?新凉州城呗,效果嘛,据彭大说比例尺啥的挺精准,若是带回去找个学过驸马几何的工匠,肯定能复制出来一座分毫不差的凉州城。

391 羊要吃人了

“合算本官废了一旬的力气,就画出来张图纸!”洪涛对这个评价很不满意,他觉得自己的绘画水平挺高的,只是走的写实风格,古代人看不懂而已。

于是这张图纸就和他的家书一起送回开封了,图上还有他的亲笔提字,塞外雪城!注意啊,都是简体字,繁体字他是既看不懂也不想学,爱咋地咋地!

说起简体字吧,现在有种观点,说它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破坏。其实没那么严重,我们所用的简体字里多一半其实在古代都用,比如说草书里就有很多简体字,比简体字还简体字。

文字这个玩意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是在不断进化的,总不能说繁体字才是正朔,那甲骨文咋办?篆字咋办?和它们比起来,繁体字又像是简体字了。

一个民族的文化完全没必要纠结于文字的进化,那样太肤浅太表面太形式了。文化是一种内涵,远远超出了文字的表面含义,具体啥叫中国传统文化作者本人也无权界定。

说了几句废话,并不是说洪涛打算在古代推行简体字,以他这点修养,能把字写好就算不易,哪儿闲心去玩文化。

但他也没闲着,确实在干一件大事儿,很大很大的事儿,如何漂洗羊毛!

从湟州开始洪涛就在琢磨一个问题,该如何发展当地经济呢?光靠种米囊子花不是长远之计,这玩意指不定哪天就得全面绝禁,总不能为了湟州经济就让花膏满大宋走私吧。

光靠屯田也没出路,湟州或者说凉州就算土地再肥沃,可受到气候限制,注定就不能成为粮食主产区,能做到自给自足再略有盈余就非常不错了。千万不能和江南比,人比人得死,地比地更得死。

经济作物不灵,农业也不成,湟州还有啥拿得出手的特产呢?别聊罐头,那玩意在内地弄成本更低,犯不着非在农业不发达的湟州或者凉州制作。

畜牧业,这倒是西北高原地区的特色,可是吧,受制于运输条件,除了马匹能向内地出售之外,牛羊啥的很难运输,运回去成本也会很高,没什么大力发展的前途。

但是到了凉州之后,洪涛突然发现了一个怪现象,那些拓荒者家里的妇女居然在天寒地冻的室外踩在大木盆里。这肯定不是在玩游戏,多冷的天气啊,木盆里也不是空的,里面还有水花四溅。

难道他们疯了?洪涛过去看了看,脑袋里豁然开朗!木盆里不光有水,还有很多羊毛和牦牛毛。

这些妇女没疯,她们不想浪费任何一点生活物资,所以在用传统的方法漂洗羊毛,晾干打散纺线,用来织造布匹。

羊毛制品!纺织业!

洪涛差点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这脑子也是太笨了,当年英国人那边也是狗屁不产,就是羊群多,然后生生用毛纺产品撬开了欧洲的大门。

自己当然不会玩纺织机,但如何漂洗羊毛还是会的。其实那些妇女木盆里装的不光是水,还有人畜尿液。她们在利用尿里所含的碱来为羊毛脱脂,这样才能纺织。

用尿脱脂太慢了,也太恶心。洪涛有更好的办法,而且特别容易。不是有火碱嘛,那玩意制作起来不难,湟州工坊里也一直都在用。拿火碱稀释溶液浸泡动物毛皮,不光脱脂干净,速度还快呢。

只要有了比较恒定的浸泡时间,那自己就能把用脚踩踏的环节也省去。火碱对皮肤有腐蚀性,干脆就改成水力驱动的木锤。脚踩、木锤打、摔打其实是一个效果,后世的洗衣机就是根据这个原理工作的。

有了快速简便的漂洗工具,这些妇女就可以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然后呢?还用问嘛,去纺线织布呗。

有织机用织机,没织机就让王浩从南方采购,或者干脆雇几个织娘送过来,教授这里的妇女如何使用织机。要是还不成,干脆就不织毛呢之类的东西了,偷点懒直接弄毛线呗。

这玩意更容易,都不用别人教,自己就会织毛衣。设想一下,宋代人在罩衫襦裙道袍下面穿着毛衣毛裤,是不是挺有意思的。这玩意不止是美观问题,它真保暖,还比穿厚厚的棉衣轻便,肯定可以获得古人的青睐。

就算他们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那不还有自己呢。干别的可能费劲,但要是玩后世那些炒作推广的把戏,洪涛自问在古代真没有对手。用纸包上一块牛粪自己也能把它卖出去,还得是卖高价!

只要毛线有了销路,乌金行就又多了一项产品,那就是毛衣针!以后不管是皇后还是民妇,没事儿的时候必须拿着几根毛衣针织毛衣。

自己还可以写一本驸马织造经,把如何织毛衣、各种针法和花式都描绘出来,让它在大宋广为流传,保不齐这本书会比自己的算经、钱经啥的销量都高呢。

最主要的是自己控制了一部分羊毛的主产地,以后湟州、凉州、甘州就不再是收不到税的鸡肋了。

大家可以养羊,大规模圈养,然后再开办漂洗厂和毛纺厂。这些玩意必须有固定经营地点,而且还得交高税率,谁让你赚钱多还破坏生态环境呢!

其实不光是税收,由此还能带动更多上游下游产业一起发展,比如织机制造、零件提供、水力利用、漂染、运输、羊种繁育、剪羊毛的小姑娘等等。

要说纺织产业真不比钢铁产业弱,当年英国、日本、包括清朝都是靠着丝绸和棉布发展起来的。它的产品是布和线,但是被带动的是一大片行业。

搞好了用不了多少年凉州就得成为西北地区的金融和商业中心,因为它的位置正处于丝绸之路的东端,和内陆联系也很紧密,东、南、西都是商路。

就算人烟稀少的北面,隔着大漠依旧是羊毛产地。洪涛就不信那些黑白花的鞑靼人不愿意拿羊毛换粮食,有了粮食他们还四处征讨个屁,也就没有蒙古帝国啥事儿了,都来给老子我织毛衣吧!

392 人民群众的智慧(白银35)

“除了漂洗作坊建在石羊河边,纺线和织造作坊都建在城内。等王家请来的织娘来了,你们多琢磨琢磨织机该如何改进,以后这些羊毛就是咱们的吃喝了。”

想好了就干,大冬天的也没法四处跑,窝在城里闲着也没事儿干,水车有彭大的徒弟盯着,洪涛就把彭大征用了。你不是干活儿细致吗,得嘞,我给你找个最细致的活儿,织机。

具体工作原理洪涛是一窍不通,只有一本古书上画了个很抽象的图,看得彭大直咧嘴。但咧嘴也得干,驸马说了,以后的吃喝全得靠这些。那必须是真的,驸马从来不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

好在驸马并没规定时限,过些日子还有熟知织机结构的织娘和织机实物送到。若是没有这些条件彭大就准备告老还乡了,研究不出来断了大家吃喝,丢不起这个人。

“大人,乌金行的作坊也定好了,就在石羊河东岸,位于凉州城下游,不会脏了这里的水源。”搞纺织业只能是远景,最少也得等到春天才能见效,目前最重要的事儿还是老本行,炼焦、炼铁、炼钢。

武家、胡家、王大头都带着得力的徒弟来了,厂址也选好了。凉州城西的石羊河就不错,水量充沛流速适中。唯一的缺点就是分丰水期和枯水期,这样一来水车的位置不太好固定。

但彭大的徒弟有办法,他们能建出可以上下挪动水轮的水车。丰水期把水轮上提,水位下降了,水轮也跟着一起下降,不影响使用。

“都是老伙计了,你们办事本官放心。但这次和以往不太一样,不光要考虑生产方便,还得兼顾安全防御。找人先在厂址里打井,有甜水井之后再定。选定就不能变了,开春还要建城墙围起来。万一西夏人来了,总不能让咱们的家当全被毁了。”

凉州附近有煤有铁,以前城里就有不小的打铁作坊,大部分原材料都不用从内地运输,虽然规模暂时大不起来,也具备冶炼和金属加工业的基础,做为渭桥镇的补充足矣。

但洪涛担心的不是原料和人工,而是安全。凉州城至今也没被划入大宋版图,所以朝廷也不会安排禁军前来布防。

万一朝廷为了别的利益真把凉州舍了,假装看不见西夏军队来攻打,那这里的防御就必须全靠自己撑着。

乌金行的作坊建在哪里都成,但必须要能自给自足,还得有完备的防御设施。在石羊河东岸最好,这样离凉州城不过几百米距离。

洪涛打算开春大地解冻之后就继续建造新城,让凉州城向西扩到河边,把乌金社也包进去。来吧,我看谁来攻打,射出去的箭矢都是刚从锻造作坊里下来的,还热乎着呢,保证新鲜。

另外洪涛还想在石羊河上架一座新桥,因为煤矿就在石羊河西边不到四十里的金山,要是绕路运输的话得多跑一倍距离。

不光要建桥,还要修铁路,不对,不是铁路,而是木轨。凉州南边的山坡上有大片的森林,钢轨目前还造不出来,用木头代替其实也一样用。反正又不是蒸汽机车,畜力轨道车每节装一吨左右的重量,木轨完全能承载。

矿工当然就由敌国俘虏充当了,凉州城附近没人了不怕,蒋二郎他们有了滑雪板和狗拉爬犁,可以在冬天深入雪原很远,还不怕有追兵。有本事你就追,看谁先被大雪埋葬!

说到滑雪板,洪涛真想把那位改进了滑雪板性能的特种兵送到工坊里去当学徒,这种有脑子善于总结经验的人用来打仗有点浪费了,很有大匠的底子嘛。

可惜这个出身于厢役的士兵非常不乐意去工坊里当学徒,他一门心思的惦记着积累战功换五百亩土地当地主,特种部队的军事行动最多,军功积累起来最快。

要问他干了啥事儿让洪涛如此看重,说起来也没啥,就是在滑雪板外面包了一层马皮。然后吧,原本并不适合山区使用的滑雪板就成了能上能下的冬季行军利器!

洪涛发明的滑雪板以前是半个废物,从山上往山下滑嗖嗖快,但无法上山,即便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特种兵,穿着这种滑雪板撇着外八字爬山也非常费力。短距离还能凑合,时间长了全得累趴下,还不如踏雪板好用。

这名特种兵会做皮具,他只是想给自己的滑雪板做个皮套,这样背着行军时就不会和水壶、行军锹撞的叮当乱响。于是就找了一张马皮,又不舍得用大块的皮料,干脆就拿马腿上的皮凑合。

可是做完这个皮套之后他无意中发现,滑雪板套着一层马皮依旧可以滑行,还不影响速度。

这还不算什么,更奇特的是有了这层马皮之后,滑雪板居然可以踩着上山了,不用撇着八字脚,就像走路一般迈步就可以,滑雪板不再向下滑。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名特种兵自己琢磨了好久,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缘故。是马皮起了作用,而且只能用马腿上的皮,其它部位的皮不太好用。

因为马腿皮上有一层很硬的短毛,都是冲下长的。上山的时候这层硬毛被雪地一蹭就逆了过来,增加了摩擦力,只要不是特别陡的坡就不会打滑。下滑的时候这层硬毛顺了过来,甚至比木质滑雪板还光滑,所以不影响滑行速度。

抱着有一搭无一搭的心态,这名特种兵把马皮的秘密汇报给了蒋二郎,不到一个时辰就见到了帅司大人。帅司大人并没多废话,亲自到野外看了看这种新式滑雪板的效果,然后只说了一句话:

问这名特种兵想不想去当大匠,不想也没事儿,三百亩地到手了,想现在退役也可以,帅司大人负责安排工作。

特种兵差点被这个大馅饼砸晕,傻呆呆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他说他还没娶媳妇,家里也没人了,现在退役太孤单,要那么多地种给谁?想问问帅司大人能不能奖励个女俘虏当媳妇,这样以后的生活就有奔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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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 蒙古海军

“宸娘,记下来,以后抓到西夏贵族女人,想着给这位大哥哥留个年轻漂亮的,他这种头脑必须配得上一个体面的媳妇。宋人本官不敢抓来给你,弄个西夏女人将就将就吧,以后有了孩子只教汉话,谁敢说他不是宋人!”

对于这个要求洪涛很认真的答应了,凡是能记在宸娘小本子上的事情都是最重要的,在新军士兵眼中它的可信度仅次于圣旨。

有了能爬坡的滑雪板,蒋二郎的特种部队就等于又多了一双翅膀,哪怕碰上无法让雪橇通过的极端复杂地形也能轻装前进。而且行进速度不会比雪橇慢太多,肯定比徒步行走快多了,非常适合大范围机动作战。

不仅仅特种部队可以用滑雪板,新军也把它当成了冬季标准配置,并且出钱优先向凉州和马尾城的拓荒者采购大量马皮。

以后这种做法也会成为惯例,凡是湟州军方的大宗采购都必须优先拓荒者,数量不足的再从其它渠道获取,也算是一种政策上的倾斜。

“你们三个觉得本官的这艘大船如何?”安排好了漂洗、乌金行、扩建新城的诸多事情之后,洪涛又开始不务正业了。

他造了一架非常奇怪的雪橇,怪就怪在这架雪橇不用狗拉,也不用骆驼或者任何畜力,它有一张风帆,靠风力驱动。

率先登上这架雪橇的除了从湟州调来的儿童团之外,还有三个新成员。他们是王冠的族侄,由王浩带到凉州交与驸马当学徒,专门学习那种神奇的导航术。这也是洪涛当初和王冠订下的合约条件之一,必须完成。

洪涛也没打算失信,这架风力雪橇其实就是为这三个孩子专门设计的。西北地去没有大海,就算有湖泊也无法建造大船,没有船怎么学习导航术呢?

洪涛鬼点子最多,干脆就用雪橇糊弄事儿。这东西也不应该算雪橇,应该叫冰橇。它没有滑雪板,下面多了三根钢制的冰刀。

其实从原理上讲雪橇和船只是一样的,导航术的关键并不在脚下踩的是船板还是冰面,而在于代数和几何知识,关键还是星图。

既然要学习新知识,洪涛就不打算只教这三个孩子,干脆把许东来手下的儿童团也调了过来,几十个孩子凑在一起学更有效率。

这些孩子里多一半已经是第三批儿童团成员,吐蕃、羌人、回鹘各族都有,相比之下汉人家的孩子倒是不多,且年龄普遍要比第一批、第二批儿童团的孩子大一点。

由于有了前两批孩子当学长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影响着,他们的成长速度不光不会慢,反而更快。

王家这三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两个九岁一个十岁,洪涛为了省心干脆也把他们编入了第三批儿童团。这样做并不违反与王冠的协议,当初只是答应教授导航术,并没说单独教,更没规定是否需要吃苦。

其实古人也没这么溺爱孩子,就算是富人家的后代送出去学徒也和穷人家孩子没啥区别,该吃的苦少不了太多。

去哪儿找冰面呢?这还不容易,凉州城西边就是石羊河。这条河发源于凉州西南的祁连山脉,路过凉州城时已经有十多米宽,水量挺大但流速不是特别快,很平缓的向北而去。

这一去就是小三百里,深入了北面的戈壁和沙漠,还形成了两个不小的湖泊。那里洪涛跟着讹力命去过一次,风景很不错,聚集了好多野生动物和水鸟,如果不留意附近的荒漠会有突然来到江南的感觉。

其实宋代的阿拉善盟以南地区并不像后世那样全是沙漠,其间还夹杂着很多沼泽和绿洲。只是随着人口增加、气候变化,水源越来越少,沼泽和绿洲慢慢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茫茫荒漠。

动物知道来这些绿洲和沼泽里生活,人自然也知道,很多从凉州逃难的西夏牧民就把这些地方当成了临时避难所。

他们不太愿意离开凉州这块宝地,人离乡贱嘛,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想多看看以后的变化。万一西夏朝廷派兵把凉州抢回来了呢,他们就还能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可惜他们等来的不是西夏救兵,而是讹力命带领的宋朝特种兵。有了这个西夏叛将的存在,很多不被宋军知晓的秘密都成了公开信息。

再加上神出鬼没的特种部队,只有少数牧民逃进了大漠深处,大部分还是成了俘虏,等待他们的只有一种命运,苦力和矿工。

有了冰面,风就更容易了,北地的冬季啥都有可能缺,唯独风不缺,还特别多、特别猛。冰橇刚刚张起一半风帆就被大风吹得滑动了起来,上面坐着的二十多个孩子都像没重量一般,越滑越快。

寒风、雪花都挡不住孩子们的热情,他们从来没体验过这种不用费力就如快马般风驰电掣的感觉,小脸蛋都被吹红了依旧不肯转过头避风,还咧着嘴咯咯笑。

想演示六分仪的效果,必须进行长距离移动才明显。所以这一滑就是大半天,直到太阳西斜才收了帆,在河边找一处背风的地方扎下了临时营地。

今天的行程基本就到这里了,按照计划明天再往北走半天,沿途测量几个点的数据之后就可以返城了。

洪涛带着孩子们出来不仅仅是展示六分仪的功效,还要对这条河做个简单的测绘,再用这些数据重新绘制凉州附近的地图,为将来做准备。

这个工作不仅洪涛在做,青年团员们每天都会有一支小分队出去测绘一小片区域,把数据汇总到洪涛这里。

但提供数据最多的并不是青年团,而是富姬的驼队。她们走到哪儿就测到哪儿,这两年坚持不懈,几乎走遍了西北边关地区。

别看洪涛并没把湟州全境的大小山川盆地通通走一遍,但是他可以很负责的说,全湟州真没几个人能像自己一样对地形了如指掌,这就叫足不出户能晓天下……

当然了,现在说天下有点吹,但用不了太久,能晓中原、晓南北、晓整个东亚和中亚地区还是可以办到的。

这几批孩子就是自己的双眼、双腿、双手,她们能看到的、走到的、接触到的,从某种程度上就等于自己也亲历了。

394 天赋秉异

“官人,北方有马匹疾驰,数量不多,正向这边而来!”

正当洪涛坐在帐篷里拿着笔一边描绘地图草稿,一边畅想在不远的将来大宋将军可以拿着精确的地图东征西讨,不再受地形限制时,一个梳着几根小辫子的脑袋钻了进来,先用手掌抹了一把唇上的清鼻涕才张口说话。

“五十六,你的手帕呢!”和第一批孩子相同,儿童团里所有的孩子都姓王,名就是数字编号。她们或者他们每人脖颈上都会有个皮项圈,挂着小块铜牌,上面就是名字。

不过这个孩子不用查验身份牌了,独特的发型很好认。他父母据说是羌人的一支,族群早就四分五裂,一会儿跟着吐蕃人混,一会儿跟着党项人混,反正谁占领了河湟地区他们就跟着谁跑。

直到洪涛到湟州收服了溪罗撒的族群,他们才算在湟州正式定居下来。丈夫一家人专门替州衙牧马,妻子一家则是第一批种植米囊子花的,收入很不错,应该算是第一批靠劳动致富的家庭。

家里有闲钱了,王五十六他爹脑子就开始活泛,不想让儿子长大之后继续当马倌儿,而是想让他读书认字最好能当官,不是科举那种官,而是像王大那样的军官。

这恐怕也是很多汉地蕃族的共同想法,他们对文官兴趣不大,因为没有成功的先例,也很难完全融入汉文化当中去。

但是当军官就比较容易了,遇到兵荒马乱的年代还能有武力保护自家财产,这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尚武!

但想快速进入新军当官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去州学进行选拔,通过考核之后进入帅司大人的儿童团,然后就会一路特权,不管帅司大人走到哪儿都不会抛弃。

至于说儿童团算个啥性质他们根本不关心,在大多数人看来,儿童团就是帅司大人的亲军心腹,让孩子吃点苦也值得。

改姓就更好了,能让一个穷苦孩子跟着驸马的姓,好歹也算是驸马府的人了,只要家里不是一个男孩子的都不会反对。

王五十六进入州学考核之前一个字都不认识,数数只能数到五,再多就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两个五,他的父母也不识字,从小只教会了他如何牧马,还有辨识野外的食物、动物、找水源什么的。

可以这么讲,他四五岁的时候就比洪涛野外生存能力强了十倍不止,一个人扔到山区里,除了被野兽吃掉之外,能保证饿不死、渴不死。洪涛倒是不太担心野兽,但如果没有武器很可能饿死或者渴死。

“坐冰船的时候被大风吹跑了……官人,北面真有马在跑,我睡觉的时候听见的!”王五十六很不好意思的揪着自己的衣服角,声音比蚊子还小。

这种错误在儿童团里是不能被容忍的,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会给别人添麻烦,没人会乐意和一个添麻烦的同伴相处。

但是他还没忘了刚才躺在毛毡上听到地面上传来的声音,这玩意已经快成本能了,从幼儿时候就是趴在地上听父母的马蹄声判断还需要多久能吃饭,长大之后也没退化。

“吹哨报警!”洪涛知道王五十六的特异功能,这玩意除了长期训练之外还需要天赋支持。又不是一个蕃人孩子从小就由父母带着一起牧马,但能像他从几里外就听到马蹄声的几乎没见过。

自己之所以敢带着一群孩子出行,还不需要特种兵跟随保护,就是因为知道这片地区已经被蒋二郎和讹力命扫荡过很多次了,但凡是活人都跑进了荒漠不敢在河边逗留,是哪儿来的马匹疾驰呢?

最大的可能就是狼群在追逐野马或者野驴之类的动物,可是自打猎狼令发布之后,凉州附近几乎连狐狸都看不见了,难道是从漠北捞过境的新狼群?

随着一声声尖细的铜哨响起,岸边的七八座小帐篷里很快就钻出一个个矮小的身影。别看都是孩子,但穿戴甲胄的速度一点不比新军士兵慢,也不会有惊慌失措,更不能有哭喊什么的。

这些毛病早就在每天的训练中被磨掉了,胆怯、懦弱、恐慌、怜悯这些常人的性情,在儿童团中是最容易招来惩罚和敌视的,谁改不掉谁就会有受不完的罪。

通过这些孩子也证明了一件事儿,没有人是天生脾气不好、不喜欢这、不喜欢哪个的,臭毛病都是后天惯出来的。

“你这耳朵真是神了,下次回家和你爹说,本官在凉州给他留五十亩好地,都是他儿子挣来的军功!”

不光没有惊慌,孩子们在几个学长的带领下很快就潜伏到河岸两侧,用积雪和荒草藏好身形,一动不动的等着下一步命令。

洪涛也趴在积雪里,这时终于能从地面听到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了,看来王五十六所言不假,真不是一匹。

“我娘不让我爹来凉州,她说这边有乱兵……”王五十六咧嘴牙还没长齐的嘴乐了,儿童团里能挣军功的孩子很少,这份荣誉能让他吹嘘好久。不过他也有愁心事儿,母亲不放心凉州的未来,不愿意举家迁徙。

“恩,你娘也没错儿,能跟着你爹去马尾城就是好女人,回家的时候不许埋怨她。再听听,还有多远?”

王五十六母亲的担忧也是湟州大部分人的担心,即便马尾城附近的土地都分没了,甚至出现了高价倒卖的情况,选择再往北迁徙的家庭依旧是少数。

这种普遍想法没别的办法说服,只能靠时间来慢慢改变,洪涛也不想让孩子回家之后埋怨家长,这于事无补。

“正北二里路,总共十多匹,不是新军的军马,没有钉马蹄铁。”被称赞过的王五十六干劲儿更足了,用小手在雪地上刨了一个坑,差点没把脑袋埋进去,左耳朵听完右耳朵听,给出了更详细的答案。

“传令,先射马,尽量抓活的,但不许冒险!”不是凉州兵马,也不应该是青塘兵,次仁贡多没这么大胆子不请示就擅自进入凉州辖区溜达。只要不是自己人,洪涛就没什么顾虑。

那些人会从河边路过吗?这就是个常识问题了。在漆黑的夜晚骑马疾驰,必须要能辨认方向和路面情况,否则遇到坑坑洼洼或者灌木丛根本没时间闪避,直接就撞上去了,轻则马匹受伤,重则连人也得完蛋。

顺着河流跑是唯一的办法,河面的雪花就是指路明灯,岸边也没有树木,相对安全的多。至于说大夜里的为啥会有人不顾性命这么跑,洪涛哪儿猜去啊,也不用费脑子猜,抓住几个人问问不就清楚了。

如果他们守口如瓶、宁死不屈就太好了,洪涛还能给孩子们上一堂生动的刑讯课,手把手的教授一下他们该如何折磨人。

王五十六说的没错,确实有十多匹马全速奔跑着,但不是一群人,而是分成了前后两批。前面只有三个人,距离百十米之外才是大部队。不用问,后面的人是在追前面的人,为啥呢?依旧不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人数还没数清楚呢,头三匹马就已经冲到了近前,随着几声弓弦闷响,其中两匹突然像发疯一般乱跳了起来,把马背上的人直接甩了下来。

“%¥&&*!”第三匹之所以没被弩箭射倒,完全是因为前面的两匹马替它挡住了箭矢。不过这位骑手并不打算珍惜逃生的机会,冲出去没多远就勒住了马缰,回头喊了一声,居然是个女的!

395 奇怪的俘虏(白银36加更)

“嘟嘟嘟!”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嗓音,甚至是何种语言都没听明白,洪涛就改变了初衷,突然吹响了口中的铜哨。三声短促,意味着全力攻击,射马射人随便。

后面那十多位骑士见到前方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有点懵,但当他们受到了箭矢攻击之后反应还是非常快的。没死没伤的调转马头就跑,也不管地面看得清看不清了,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打扫战场……没死的都拖到冰船上去,收拾营地马上返城!”洪涛觉得自己射出去的弩箭好像没击中任何物体,有点扫兴,也没心情去挨个检查,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还是赶紧撤吧。

回去之后必须让王大教训蒋二郎和讹力命一顿,什么尼玛片甲不留,要是真清理干净了,这些人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把她放到我这里,没死吧?”洪涛在冰橇上没留意别的,挨个关注着被抬上来的俘虏,心里还在琢磨刚才那个清脆的女声呢。

这次终于没失望,最后一个被五花大绑抬上来的就是个女人,还挺年轻,大腿上插着一根弩箭。好在不是自己和青年团用的钢板弩,而是蝎子弩,只要没刺中大血管,及时救治的话应该能保住命。

“%%¥&@!##!”肯定没死,她对这些孩子很是忌惮,甚至不太敢说话。但见到洪涛这个成年人之后立马就废话连篇,真是废话,一个字也听不懂。

“再敢和本官瞪眼,我就在你这边腿上也射一箭!先给她包扎包扎,回城之后再治疗。”

这时洪涛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不错,算个美人,还是个异族美人。赶紧拉回凉州去找人打听打听她说的是什么方言,只要回了城不管她会不会讲汉话,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啦!

冰橇这点比任何宝马都好,它不用看路,只要沿着河流找好了风向就能全速前进,还没回到凉州城呢,这群兴奋的孩子就把口供问的差不多了,当然不包括这个女人。

他们确实是西夏人,以前就在凉州服役,但不是正兵。凉州陷落之前这些家伙脚底抹油带着家人逃了出去,没向西也没向东,而是向北逃进了沼泽地,不为别的,只因为熟悉这片地区。

蒋二郎和讹力命带着人把这片地区清缴了好几遍,但几百人对于方圆几十里的沼泽地而言还是太少了。这些西夏人平时就待在大漠腹地的绿洲里,到了晚上才赶着牲畜出来吃草饮水,一直都没被发现。

这次他们追杀的三个人其实是他们的同伴,也不能全算同伴,应该说叫绿洲的原住民。他们一直都生活在绿洲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具体来自何方、属于什么部落或者民族谁都不知道。

当这群西夏逃兵发现了绿洲之后,这些人就倒霉了。刚开始双方还能和平相处,但随着冬天的来临,食物越来越少,争斗也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再团结的老百姓也打不过职业士兵,哪怕不是正兵。这群西夏逃兵和他们的家属占据了上风,再加上突袭的手,一下就把数量更多的原住民给打败了。但是原住民的头领却逃了,就是前面跑的那三个人。

不知道是命运安排啊还是慌不择路,他们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里偏偏选择了南,所以正好碰上了洪涛,然后连逃命的带追杀的差点全给一锅烩了。

头领已经死了,但头领的弟弟和女儿还活着,都被抓到了冰橇上。另外三个伤员则是西夏逃兵一伙的,据交代绿洲里还有四十多人,原住民嘛,估计一个都没了。

“大人,末将这就带人去剿灭了他们!”蒋二郎没等帅司大人埋怨,一看到冰橇上那几个血迹斑斑的俘虏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吓得脸都白了。

如果帅司大人真因为几个逃兵而出了事儿,别人先不提,新军士兵们就得把自己和讹力命以及特种部队全杀了。

再想想王大那群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孩子,不对,她们现在已经是成人了,比孩子又可怕了几分,估计自己想逃都逃不掉。

“省省吧,这事儿不怪你们,以后本官出去还真得带着黄蜂和护卫,大意不得啊。先把这几个人带去医治,她和他上点心看着,其他的当俘虏对待。这件事儿不要声张,更不能让王大她们知道!”

洪涛没有埋怨蒋二郎和讹力命,自己带着孩子们出去的时候只是说顺着冰河玩玩,故意骗过了黄蜂,没想到真差点出事儿。要怪也得怪自己太大意和没责任心,现在这条命已经不光是自己的了,身后还跟着几千人要吃喝呢。

其实最后这句话都是废话,在凉州城里能瞒住王大的事儿基本没有。青年团的这些孩子随着年龄增大,能力也是蹭蹭蹭的往上涨。

不再像以前那样满脸都写着别惹我了,越来越像普通人也越来越能装,很容易和大家混在一起,消息来源那叫一个丰富。洪涛还没洗完澡王大的声音就在外屋出现,问的就是昨晚发生的事儿。

“没大没小,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官人了,还有没有点规矩!”被自己的养女如此质问,洪涛马上把干爹的架子端了起来。

“官人说过,公事和私事要分清,官人的安危就是公事,为何问不得!”

可惜王大根本不吃这一套,洪涛当年给她们立下的规矩现在倒了生效的时候,道理这玩意能约束别人,反过来也能约束自己,否则就不是道理。

“……下次,下次注意。你去把那两个人带来,官人有话要问。顺便把宸娘叫来,她懂的话多,说不定能帮我翻译。”

洪涛咬了咬牙,这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除非推翻自己定下的规矩,否则就没法反驳王大,还得认错。

“先带她去里面洗洗,别弄湿伤口。”洪涛有个屁话要问,他就是想仔细看看自己抓来的美女。但说心里话,真没想更多,只是想看看。

已经穿越了这么多次,啥样的美女没见过,对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已经很淡了。但是美的东西多看几眼还是可以的,比如现在就很享受。

那个女人确实挺漂亮,哪怕浑身血迹和污渍,依旧盖不住应有的光彩。如果再梳洗梳洗,应该更养眼。

“我去就可以,大姐留下盯着他,免得又对官人不利!”宸娘率先站起来扶着女人向里屋走去。她倒不是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另一个男人对官人的威胁更大,还是让王大看着比较放心。

“按说你我无冤无仇,我还应该算你们的救命恩人,不用如此戒备,要想杀你们早就死了。”

既然来了洪涛就不打算闲着,先问问这个男人的底细吧。他伤在胳膊上,一只胳膊是箭伤,一支胳膊是摔伤,基本失去了反抗能力,只是眼神很不友好。

“官人,他会西夏话!”王大其实也会好几种语言,只是都不太精通。把洪涛的话翻译了几种之后,终于收到了回应。

“你家官人又不瞎!接着问他来自哪儿,叫什么。”刚刚认了错,洪涛心里的疙瘩还没解开,看见王大就想过去抽一巴掌,自然也不会有啥好脸色。

“他说的我也听不太懂,好像是来自西边很远的地方,西边不是回鹘人吗?他长得不太像回鹘,倒是和开封城里那些蓝帽回回有些像,里面那个女人更像。”

王大都快把嘴皮子说薄了那个男人也没少废话,当双方沟通的极为不顺畅。有可能是王大的西夏话讲的很烂,也可能是这个人的缘故,反正大多数靠猜,最终得出的结论也不太准确。

但王大的眼睛很贼,自打这两个人一进屋她就发觉了什么,一直盯着看,现在终于有答案了。

396 是他们!

“哎呀,你干什么!官人快来啊……”不光是王大有这种感觉,洪涛也有。

这两个人必须不是汉人,也不是蕃人,连回鹘人都不太像。如果非说她们像什么人种,洪涛觉得更像波斯和东欧那边的混血。还没来得及详加盘问,里屋突然传来了宸娘的惊叫。

洪涛和王大的反应截然不同,王大马上抽出了短刀横在那个男人脖子上,而洪涛则抓起桌上的蝎子弩冲进了里屋,但只埋进去半条腿就跨在门槛上不往里走了。

“怎么回事!她怎么你了?”里屋两个光溜溜的女人,一大一小。

大的跪在小的面前,还把脸贴在了小的脚背上,连一个男人进屋都不带抬头的,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什么。洪涛是听不懂,但他能听明白,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她……她要亲我的脚……”宸娘胆子很大,和王大不相上下,但此时也有点麻爪。对方不打不闹,好像也没什么恶意,只是这个礼节太隆重了,让人很不习惯。

“……亲就亲吧,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在你家乡这就和见了皇帝磕头差不多……先披上衣服,官人说过多少次了,你是大人,要男女有别,给她也穿好之后再出来。”

此时洪涛的脑子已经有点不够用了,主要是视觉信号太丰富。以前没发现,宸娘小小年纪居然已经开始发育了,罪过啊罪过。更罪过的是地上跪着的那个女人发育的更好,皮肤比宸娘也不逞多让,雪白且细腻,看得人眼晕。

“你用西夏话告诉她们俩,再用家乡话偷偷对话别怪本官不讲情面,全扔到甘州凿石头去!”

很快宸娘就拉着穿戴整齐的女人出来了,只是那个女人比刚才还放肆,根本不搭理洪涛,而是和那个男人语速极快的聊了起来。这回不光洪涛,王大和宸娘也是大眼瞪小眼,一个字都听不懂。

“……官人,她说她是我的臣民……”宸娘的西夏话可比王大强多了,一番警告之后,这一男一女终于不再嘀嘀咕咕,而是双双跪在了宸娘脚前,用西夏话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宸娘越来越迷茫。

“你的臣民!?王大,到门口盯着,谁都不许靠近……”听到这个话,洪涛刚刚端起来的茶杯差点掉地上,脸色立马严肃了起来。

“让他们俩过来看看,是来自哪儿的?”迟疑片刻洪涛又返回书案后面,拿起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这是……大海!这里也是大海……”宸娘也跟着两个人一起凑到了书桌前,纸上的图她见官人画过,名曰世界地图,自己的家乡大概就在两块大陆中间的细腰上。

而那个男人好像也认识这片地区,先是指着被官人称作里海的地方指了指,又往下错了错指到了地中海。

“官人,他们指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乡,难道真是我的族人?她刚才肯定见到我脱衣服露出后背的图案才下跪的……”这次该轮到宸娘不淡定了,这几年她确实不再提家乡的事儿,也知道回归无望,但这个词儿还是没忘。

“真是邪门,你的运气可以去买大乐透了,这么远居然也能碰上同乡,还不是蓝帽回回分支,就是你们族群的分支!”

自打那个男人把手指从印度半岛挪到了中亚,再挪到阿拉伯半岛,洪涛就知道八九不离十是宸娘的族人。

当初蓝帽回回的老头不是说过,宸娘一族是南以色列国皇族,但远走他乡之后就没了音讯。

照这个男人的指点,他们这个族群可真能漂泊,都快把亚洲大陆走遍了,最终却流落到如此荒芜的地方。要不是自己带着孩子们玩冰橇,估计他们早晚要被周围的族群同化,或者干脆就灭了。

“那、那我该如何与他们讲?”得到了官人的首肯,宸娘依旧没从迷茫状态中清醒过来,说话都不太利落了。

“先问问他们你父母的下落,然后就想问啥问啥呗。对了,让她别老跪着,对腿上的伤不利。你带她们去里屋聊,有事再叫我。”洪涛吧嗒吧嗒嘴,全是苦涩。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了,人家亲戚来了,这尼玛不是全赔了啊。

“宸娘不需要瞒着官人……”看到洪涛一脸的大便干燥样儿,宸娘马上就觉察出来了问题所在,很贴心的表示了立场。

“是官人我不想听你们絮絮叨叨,一个字都听不懂,你说难受不难受!赶紧进去,我还有地图没画完呢!”

假如这两个人真认识宸娘的父母,而且她父母还有至少一人健在,或者家里还有直系亲属在,洪涛就真得考虑把宸娘送回去了。要说一点不舍都没有那是假话,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吧。

“官人,他们真是宸娘的族人?”宸娘刚和两个人进了里屋,王大又像鬼魂一般消无声息的溜到了桌前。

“你信不信我把你耳朵全割下来派人送给高大上!你不是愿意打听吗?那好,本官交给你一个任务。带人去他们所说的绿洲看看还有活人没,都给本官带回来,伤不太重的也一并带来!”

王大要不是女孩子洪涛这一巴掌就抽过去了,都长这么大了偷听大人说话的毛病还没改,而且变本加厉。

宸娘到底聊的怎么样、王大到底找没找到活人,洪涛全不知道。王大前脚走他后脚也出了屋,只留下一名特种兵守门。

先是溜达到蒋二郎屋里,结果发现蒋二郎晚上执勤,没功夫陪自己喝酒,然后又去了黄蜂屋里,这孙子更绝,早早就睡了。

讹力命、苗魁洪涛是不想搭理,和那两块料没的聊,干脆还是找工匠们去吧,聊聊今后凉州的建设问题,顺便喝点小酒,烦心事儿也就都忘了。

确实忘了,见到驸马登门工匠们很高兴,招待的也格外殷勤。自打夺了马尾城之后,驸马就很少有时间来找大家聊绝学了。

现在主动来了,那还等什么,好吃好喝赶紧招呼,说不定就又学一招呢。热情一过度,再加上洪涛心里有事儿,喝酒就没了节制,然后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屋的。

“宸娘啊,弄点水,什么时辰……哎呦我的妈呀,你要干嘛!”

再次醒来的时候洪涛只觉得头也疼嗓子也疼,眼睛还没睁开呢,就习惯性的喊起了宸娘的名字,然后差点惨叫出来,宸娘的小脸就在自己眼前,惨白惨白的。

“都怪宸娘不好,让官人担心了……我不会和他们走的,要回家也要官人送我回去,别人都不许!”宸娘啥事儿都没有,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抱着洪涛的胳膊不撒手。

“水……先去端点水来!”洪涛不太明白这孩子怎么了,自己也没说让她回家啊。

“他们是不是你的族人问明白了吗?啥时辰了,外面怎么是黑的?”喝完了一大杯水,洪涛终于舒服点了,刚要问宸娘和那两个人的谈话内容,突然发现窗外黑黢黢的。

“已是戌时,官人睡了十个时辰……可是担心宸娘会走才喝醉?”接过了空水杯宸娘又端来热水,用毛巾连脑袋带脸这顿揉搓。

“你想啥呢?本官岂是婆婆妈妈之人,走就走呗,走之前先把这些年的抚养费缴纳清楚!”喝酒的起因确实和担心宸娘回家有关,但过程和结果与她就没啥关系了。

经过这两年的磨练,那些大匠们对高度蒸馏酒已经有了免疫力,不再像当初那样一喝就醉。自己却没啥长进,此消彼长,不被灌多才怪。

397 平板玻璃和母豹子

“那宸娘要是没钱呢?”洪涛说得越无情,宸娘的表情就越轻松,擦完了脸、刷完了牙,一转身又从外屋端进来个食盒,还爬上床并排坐着。

“没钱?没钱走个屁!先给本官干活还账,连本带利都还清了再说。”洪涛不想拦着宸娘回家,但是必须为她安排好未来。

假如她的族人混的还凑合,回去当个女王啥的可以,但要是混的比当初的溪罗撒还惨,宸娘去了只能跟着一起颠沛流离,那还是再合计合计吧。

而且自己还不知道她的族人是个什么德性,是真的想迎回正统血脉的传人呢,还是打算拿宸娘的血脉当幌子忽悠人从中牟利。在没完全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就算她亲爹亲妈来了也别想带人走。

洪扒皮养大的孩子,不管亲生的还是抱养的,宁可下地去当普通百姓也不能给别人当枪使,那样会让自己有严重的挫败感。

“……咦,扁菜鸡蛋馄饨!高俅来过了?”话还没说完呢,洪涛就闻到了食盒里那种特殊的味道。

在凉州乃至马尾城和湟州,冬天最缺的就是蔬菜。人的嗅觉会随着远离蔬菜的时间而加强,食盒还没打开,就闻到了浓浓的韭菜味道。

果不其然,里面装着一大碗饺子,宋人称之为馄饨,还是用凉水冲过的。这是自己吃饺子的习惯,不喜欢吃烫的。

“官人好无趣……这是宸娘亲手包的,可惜没有官人喜欢的虾仁。张嘴,好吃吗?”碰上洪涛,再聪明的古人也会被打击得自信全无,很多事儿都不用提他就能知道。

这些扁菜,也就是韭菜真是高俅送来的,他利用向凉州城运送石灰的车队,搭车过来探望未婚妻王大。但又不能空着手来,帅司大人还看不上寻常物件,干脆就拿来了一小捆新鲜的韭菜,用被子包裹了好几层,生怕冻坏。

可惜王大被洪涛派出去剿匪了,高俅眼巴巴的等了大半天也不见其踪影,只能又跟着车队返回马尾城。

但这捆韭菜不能走,全被宸娘给包了饺子。她知道官人最爱吃馅,还不能是肉馅,要不就韭菜鸡蛋,要不就韭菜虾仁。只是缺了腊八蒜,饺子配腊八蒜,据官人说是最好吃的。

“看来高俅高大上又要升官了啊,你说王大能不能容忍她的夫君比她官职高?”洪涛都不用尝,直接把饺子整个塞进了嘴里。

宸娘从小就学什么精通什么,尤其是针对自己的胃口基本全摸清了。她也从来不给别人做饭,哪怕是莲夫人都不成。

“怕是不喜……嘻嘻嘻……那官人就不要给高俅升官嘛……”一想起王大横眉立目、高俅低眉顺眼的场景,宸娘笑得直往被窝里钻。

“不升不成啊,他又搞出一件赚钱的利器,有功必赏这是规矩。”虽然没见到高俅,但洪涛知道这些韭菜肯定不是用火炕种出来的。

与其说是拿韭菜来讨未婚妻的欢心,不如说是在向自己炫耀功绩。除了火炕之外,那就只有一样东西能在寒冬里种植蔬菜,暖棚!

没错,自己和高俅提过建造玻璃暖棚的事儿,主要是想让他试着弄平板玻璃,看来是成功了。平板玻璃能做啥呢?其实也做不了啥太高大上的玩意,搭个暖棚、代替窗纸、做成鱼缸,仅此而已。

不过在现实生活中,往往赚钱容易还没风险的都不是太高端的玩意。假如自己马上把机关枪造出来,估计狗屁也赚不到,马上就得收归国有。

所以吧,别看平板玻璃没啥大用,但用来赚钱是妥妥的,还不会被国家管控,谁家不愿意换上明亮的玻璃窗呢?

“那宸娘也想升官,就像溪罗撒那样,去把族人收拢起来帮着官人一起打仗!”有心算无心,这次洪涛被宸娘算计了,绕来绕去她在这里等着呢。

“……咕嘟……他们真是你的族人?”一句话差点没把洪涛噎死,或者说一个饺子差点没把洪涛噎死,伸了好几下脖子才咽下去。

“他们认识我后背上的纹身,说是王徽,只有最高贵的血脉才会有。”

“哎哎哎……说话就说话不用比划,那个纹身官人我都看腻了,闭着眼也知道什么样子。”

宸娘一边说一边撩起了后背的衣服,自打昨晚看过她出浴的样子之后,洪涛就不敢像以前那么随便,真是大姑娘了。

“那个男的说他是头牛,会观星座识草药,还说宸娘后背的纹身就是他哥哥亲手绘制的。只是他哥哥的马被官人射中,脖子摔断了。那个女的是老牛哥哥的女儿,老牛说她是一头长着翅膀的豹子。都是我父母的手下,只是我父母已经死了……可我的族人为啥都是动物呢?还没有姓,只有名字。宸娘可不愿意去当愚蠢的老虎,还是人最厉害,多凶的老虎一弩箭也射死了。”

宸娘再聪明也是个孩子,还不太懂男女之间的事儿,更不会从这种态度的细微变化中觉察出什么不对,依旧晾着后背趴在洪涛腿上,讲述着她所听来的细节。那种语气根本不像在讨论自己的身世,更像讲故事。

“这头牛和这只豹子是你们族群信仰里的神,就像寺庙里的十八罗汉,只是数量更多,应该有七十多个。老牛我也忘了叫啥,那个豹子应该叫西迪。她可是个厉害角色,专门勾引青年男女,以后她和你说啥都别轻信,等本官想办法收服了这个妖孽再说!”

一边吃饺子一边听宸娘讲述这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神话故事,洪涛终于有点相信这两个人的来历了。虽然听起来很乱,但根据犹太人的历史确实靠谱儿。

犹太人很久以来都是没有姓氏的,只有个名字,名字的来源就是圣经旧约里记载的那些人物,据说是上千个。谁家生了孩子,就让拉比在里面找一个当做孩子的名。

而公牛和豹子都是犹太教七十二魔神的化身,具体公牛代表啥洪涛忘了,但那只豹子一直都牢记于心。

无它,豹子代表的是情欲之神,凡是担任这个神职的犹太人,必须从小精通这方面的技能。而且是不分男女的,恐怕同性恋就是从犹太人这里兴起的,否则为啥弄个如此奇怪的神职呢。

洪涛对这种事儿有过目不忘之功,对这种人更有极大的兴趣。尤其是当这只豹子是个母豹子时,那必须舍身饲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

至于说人家犹太教的神会不会和其它信仰的人有所交集,洪涛觉得善良都是相通的,自己都要舍身成佛了,她要是再不感化那只能用强。不管怎么说吧,这只母豹子必须也只能祸害自己,坚决不能让她去祸害别人,咱洪扒皮就这么大公无私!

“西迪的叔父说只要宸娘能劝官人放了他,就可以去西域各地召集族人来为……为官人效力。”

别说七十二魔神,估计犹太教是啥宸娘也不太理解,但她很想报答这位把自己养大、教自己绝学、给自己美好生活的养父。

可惜年龄还小,不能像王大那样带兵征战,目前来看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像溪罗撒那样有自己的兵,然后就不用遵守成年之后才可以领兵的规矩了。

“嗨,小小年纪就和官人撒谎!那只老牛恐怕不是要为官人效力,而是要把你这个公主女王什么的从本官手里解救出去吧!”

犹太人会为自己效力?别说宸娘和自己撒谎时的表情很不自然,就算她说得无比真诚,洪涛也不会信半个字。

398 咱的养女是女王!

这个民族可不像吐蕃人那么好摆布,他们的野心太大,隐忍能力也太强,颠沛流离了几千年都不忘复国,自己能驱使他们?想都不要想。

“嘻嘻嘻……他们为宸娘效力,宸娘为官人效力,还不是一样嘛。”谎话被揭穿了,宸娘笑得缩成了一团。

她谁都敢骗,连王大有时候都要吃亏,唯独不敢和这位养父撒谎。也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因为试过无数次没一次能成功,不撒谎实话实说还好办,越撒谎越麻烦。

“肯定是不一样的,官人不是和你说过,权利不能轻易碰,它会让人变成畜生。连你带官人我,只要沾上就全躲不过去。这些事儿你现在还理解不了,大一大就明白了。”

洪涛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大概嚼了几下就囫囵吞下,长舒了一口气,很坚定的否决了宸娘的想法。

这些道理靠讲是没用的,需要让孩子们自己去体验,还不能体验的太早。年纪有时候不重要,有时候又是必要条件,急不得。

“……那宸娘就去回了他,哼,没有他们帮忙宸娘也会比大姐强!”不愧是跟着儿童团一起长大的孩子,就是狠,甩手就把族人全扔了,半点留恋都没有,连替他们求个情都不肯。

“慢慢慢,也不用那么急,不能效力也可以当做自己人。他们毕竟是你父母的手下,要是连你都把他们抛弃了会很伤心的。能得到人心很难,失去却很容易,这种赔本买卖咱不能干。”

宸娘越绝情洪涛反倒越为难了,从心里讲他不乐意招惹这些犹太人,但是想一想宸娘的未来,又不太忍心。

自己不能总保护她,她总有一天会展翅高飞。可她又不像王大她们,在大宋没有她可以翱翔的天空。若是不提前给她找点可以依靠的人,她的未来很可能是个悲剧。

“……官人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我可以利用他们,对吧?”刚刚有点小失望,现在突然又看到了希望,这让宸娘很兴奋。

“不对,不是利用他们,他们很可能是真的要拥戴你,这是他们的信仰,以后也会成为你的。所以你要对他们好一点,别太绝情。”这孩子长歪了,比自己还铁石心肠。洪涛也不知道宸娘为何会变成这样,自己可没教过她谁都可以利用。

“官人不是说信神鬼的都是二傻子吗?宸娘不想当二傻子,他们也不许信,我的族人更不能是二傻子!”

有关人性、宗教的话题,宸娘的理解还很肤浅,或者说她根本不到能理解这些东西的年纪,强行学了一堆概念反倒成了坏事儿。

“信仰和信是两码事儿,前者是真心的,后者是违心的。比如大宋皇帝,他们一会儿信道教、一会儿信佛教,其实除了权利什么都不信。人一旦有了子民、族人,就不再是一个普通人,手中必须抓着权利。如果你和你的族人信仰不一致,他们就会抛弃你,你还怎么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此时洪涛觉得这顿饺子吃亏了,小丫头这是有意来刺探答案的。平时自己不会和她讲这些东西,即便问起来也都是敷衍了事。但现在不成了,不光要讲,还得搜肠刮肚的讲,生怕她理解错。

“官人犯规了,你说皇帝舅舅是骗子!”在驸马府时这些孩子也见过神宗皇帝,经常会充当球童的角色。

当时长公主还没怀孕,真有点把宸娘当养女的意思,每次皇帝来府上都让宸娘称呼舅舅。神宗皇帝对这些也不太在意,还给宸娘封了一个长乐公主的封号,因为这孩子总也不笑。

“嗨,你干嘛去?我还没说完呢!”小丫头说着说着突然蹦下床往外跑,洪涛也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孩子的思维往往都是跳跃状的,谁也不清楚她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宸娘去骗人,以后我就是南犹太国公主了,大姐她们见到我也得跪在地上亲我的鞋,哈哈哈哈哈……”

前半截回答人还在屋里,后半截话就已经漂到了门外,光听笑声是那么天真无邪,但洪涛心里咯噔一下也冒出两个字,邪恶!这哪儿是孩子的笑声,更像妖女。

得到了洪涛的首肯,宸娘立马就把两个族人从监狱里弄了出来,男的先和黄蜂住一间,母豹子则被安排到了她的房间。其实就是洪涛房子的里屋,继续扮演以前莲儿的角色,当女仆。

对于这个安排黄蜂和洪涛都不太满意,黄蜂是从安全角度考量,觉得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太靠近驸马非常不保险。洪涛是从精神上出发,有这么一个浑身都是媚骨媚肉的年轻女人整天在眼前晃,太耗费精力。

但宸娘说了,她的族人已经向神发了誓,绝对不会做出半点出格的事儿。而且也不是长此以往,她要在城内盖一座家乡的寺庙,完工之后就会安排族人去寺庙里住。

到时候会有越来越多的族人不远万里前来凉州臣服于驸马,不管是当兵还是开荒他们都愿意,还得发誓至死不渝。

黄蜂对这些屁话一个字都不信,在他的思维里凡是异族都不值得信任。但他拗不过驸马,驸马不光信了,还派了五名特种兵化妆成青塘商队,护送那个男人去西域联络族人。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民族,当他们力量小的时候会很忠诚的屈服在强者脚下寻求庇护,偷偷积攒力量,轻易不会反叛。太长远了不敢说,几年之内他们还找不到比本官更靠谱的庇护者。从某种程度上他们比你更不希望本官出事儿,为此献出一些人命都在所不惜。怎么样,怕不怕,本官以后就会有一大群忠心耿耿的仆人了,你这个密探早晚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嘿嘿嘿。”

洪涛就算脑袋再让马蹄子踢一下,也不会相信什么誓言,但他相信历史。这些犹太人在弱小的时候确实挺好用,也挺忠诚。那就利用利用嘛,他们利用自己发展壮大,自己也利用他们来掺沙子。

现在自己身边有来自皇帝的势力、来自朝廷的势力、来自吐蕃人的势力,再加上蒋家兄弟、工匠、讹力命、富姬等等。这些人的诉求都不太一样,所代表的人群也不太一样,往后会越来越复杂。

自己就像在玩打地鼠游戏,手里拿着个锤子,谁冒头太久就得敲一下。在这种情况下,多一支和他们都不沾边的势力加入进来,不仅不是麻烦,反而会有帮助作用。

“大人玩笑了,末将只会保护大人,别无所长……据末将所知陛下正在忙着改革官制,不知会对大人有无影响。”

这种话很诛心,话里话外都在指责黄蜂吃里扒外当探子的事实。不过黄蜂已经适应了驸马的说话风格,要说全大宋谁的嘴最不靠谱,驸马认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

而且这还不是坏事儿,跟在驸马身边时间长了的人都有共识,这位和谁说话最不靠谱,就是最相信谁。

他要是和你一板一眼,那你就赶紧努力表现,或者干脆改换门庭。如果他和你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一句废话都不说,那恭喜你,你离死不远了。

“改革官制?确实需要改一改,啥也不干吃闲饭的官太多了。不说别人,仅仅是湟州一地,要不是陛下圣明设立了特区,就得白白多养活上百位闲官。苦寒之地尚且如此,繁华州县岂不更甚。但愿陛下能大刀阔斧,一次性把这些弊病全革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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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 元丰改制

神宗皇帝想改革官制这并不是啥新鲜事儿,自打他登基那天起就一直琢磨如何下手呢。期间也试过几次水,但都由于阻力重重无法大动。假如黄蜂所言是真,那这次神宗皇帝肯定是要有点大动作了,否则不会选择这么一个微妙的时机。

至于说黄蜂的消息是哪儿来的,洪涛从来没问过。他当然有他自己的消息来源,既然是被皇帝派来盯着自己的,肯定不止一个人孤军奋战,在自己身边至少有一整套皇城司的人马。

同样,洪涛从来没动过他们的脑筋。我连你们是谁的好奇心都没有,能放心不?再不放心那也没辙了,爱咋地咋地吧。要是皇帝想让自己死,自己还真没啥还手之力,反正目前没有。

黄蜂的消息来源很靠谱,十一月初圣旨就到了凉州,驸马都尉王诜又升官了,经略安抚使和兵马都总管没变,但抬头变了,不再是湟州,而是甘凉路。

这次大宋终于硬气了一回,与西夏的和谈还没结束就强行把凉州和甘州收归囊中,意思很明显,不想归还了呗。

除了甘凉路经略安抚使、兵马都总管之外,后面还有一个职务,知湟州事。也就是说从现在起驸马王诜不仅统管甘凉路,还兼任湟州所有事情。

这也就是湟州和甘凉路太穷,还没啥人口,否则就得是北宋开国以来为数不多的地方大员,用权倾朝野形容都不为过。

但也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圣旨里并没提寄禄官职的事儿,活儿干的多了一倍不止但不给涨工资,也不给提级别,依旧是从二品的太子少保。

这种事在官场不是很常见,一般而言实职大幅度上升虚衔也会跟着涨的,配套嘛,荣誉物质双丰收。

但这次例外了,只能有一个解释,皇帝的意志还要受朝臣左右,光给个实职就指不定怎么打嘴架呢,再升虚衔,非在朝堂上打起来不可。

跟着圣旨一起来的还有一封公主的家书,这种事儿也挺稀奇的,通常传递圣旨的人是不能夹带私信的。可这次依旧是破例,公私一起来,双手捧着圣旨,怀里还揣着家书。

“嘿嘿嘿,为了对付本官朝臣们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不容易啊。”看完这封家书,洪涛就觉得亏欠长公主更多了。

她肯定是被她哥哥,也就是神宗皇帝逼着写的这封信,信里少一半说的是家里和女儿的事儿,多一半全是在介绍朝中的变化,以及西北边境地区的军力调配情况。

这种信息长公主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呢,全是皇帝要讲给自己听的。意义嘛,一方面是在提醒自己以后做事多留心眼,另一方面也是在警告自己别玩花样儿,否则立马就会被围剿。

为啥这么讲呢?信里写的很清楚。王厚调任秦凤路、种鄂调任新成立的兰会路、原成都路转运使章楶调任熙河路。

就算北宋的地图很有抽象派画家的风格,也能看出来这三个人统领的近二十万禁军从南、东南两个方向堵住了湟州和甘凉路与大宋的所有通路。

只要自己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他们立刻就能切断新军的补给线,甚至直接出兵湟州,把自己的后方基地给端喽。

而且吧,这个三个人里除了王厚比较中立之外,另两位都和自己有不小的过节,怎么假设也不会和自己同流合污,更不会网开一面。

种鄂就不说了,他本身既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但他和李宪一样是吃行伍这碗饭的。自己在湟州搞的军事改革严重侵犯到了他的利益,再加上种凯的事儿,种家已经不是和自己有过节,简直就是死敌。

章楶是谁呢?刚开始洪涛还真不清楚,但没几天高翠峰就从渭桥镇来了一封信,说的也是朝廷改革官制的事儿,其中就重点提到了这位。很显然,高翠峰也看出了朝廷如此安排的用意,是在提醒自己做事三思。

章楶是福建路人,和王冠算老乡,不过他的出身很好,标准的官宦世家。祖父章频官拜刑部侍郎;叔父章得象仁宗朝拜相,封郇国公;伯父章询尚书虞部员外郎;父亲章访通议大夫……

不光上几辈给力,到了他这一代也不怂,三个弟弟最次的也是县令。但最出名的还是他堂弟章惇,现任门下侍郎,算副相之首,地位仅次于司马光。

这堂兄弟俩都是王安石麾下的大将,是新政的拥护者。但高翠峰说也有区别,章惇更激进,和王安石一样,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而章楶情商更高,更会团结人,所以人缘很不错,且文采奕奕。

高翠峰的信里就附了一首章楶的词《水龙吟·燕忙莺懒芳残》,还说苏轼对这首词大加赞赏,并且附和了一首《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前者描写的是柳絮,后者讲的杨花,韵调一致。

不过高翠峰并没把苏轼的词一并附上,可能是觉得驸马和苏轼已经绝交,应该不太喜欢看这种东西。

之所以弄了一首章楶的词,主要还是提醒驸马,这位不光家族根基很深,在文人圈子里声望也挺足,能别惹就别惹,就算惹也要做好准备。

除了介绍章楶之外,高翠峰在信里主要说的还是官制改革的情况。这件事儿并不是神宗皇帝临时起义,洪涛记得自己还在驸马府玩飞鹰的时候就听王安石提起过。

但是由于牵扯面太广,所以阻力也很大,一直都没正式大改,而是先从边边角角下手,一边改一边观察动静。

这次神宗皇帝借着对外战争大胜、新政初见成效、国库充盈、兵强马壮的契机,真的开始大刀阔斧改革了,首先动的就是相权。

先是颁布了《寄禄格》,使官员都成为寄禄官,官员的升迁都要参照《寄禄格》,以阶易官。看上去没啥,大家按资排辈升级呗。但这么一来,很多官员的升迁就不再必须通过宰相,变相的消弱了相权。

接着又恢复唐代三省制,将原来门下、中书、尚书行使的审查、复议、执行权力全部归于中书省,强化了皇帝的权利。

最后是财权,让三司各司其职,不必再受宰相管辖,而是直接对皇帝负责。这下以前的相权就等于被好几个部门给分了,有些还不必通过宰相,只要皇帝同意就可以。

这么做的好处是让中央政府的官员可以明确职责,知道自己该干嘛,不用凡事儿都等着临时委派。

同时也明确了官员的升迁通道,除非立功受奖,否则就按照《寄禄格》里的规定一点一点熬资历吧,后世的行政级别制度基本也是这一套。

总体上讲这个办法除了加强皇权之外,还筛掉了一部分闲散官员,让大家各司其职,工作效率会提高、政府开支会减少。

但再好的制度最终也得落到人身上,洪涛粗略看了看重要部门的人员名单,立刻就发现还是原来那批人,几乎就没什么变化。从这一点上推测,神宗皇帝的官制改革只算成功了一半儿,另一半能不能成功很难讲。

有这些官员把持着重要职位,他们完全有能力给改革增加无限难度,让改革表面上改了,实质上换汤不换药。就算在中央机关里能顺利推行,但到了地方依旧会困难重重。

政府要想有效率,必须上下遵守的都是同一个规则,否则中央玩中央的、地方玩地方的,互相抵消之后,就没啥效率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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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 孤臣也有后手

“给陛下上书,就说本官感激涕零,一定看好并经营好甘凉路,让它成为大宋的西北门户。再建议一下,问问陛下想不想让甘凉路二年之后可以向朝廷纳税,要是想,就请把其它州路顽劣之辈和流民都往本官这里送。那些人在别的地方是废物和累赘,到了甘凉路之后就是宝贝,不仅能替朝廷省下大量钱粮,还可以当兵打仗,为国创造财富。”

对于高翠峰的提醒洪涛心领了,却没什么感想。朝堂里的政治斗争太复杂,自己再重生八次也玩不过那些专业政客,索性就不和他们玩政治了。

古人不是云了嘛,要以己之长克敌之短,自己哪儿长呢?和这些古人比,玩实业、玩经济、玩科技、玩军事都是长处。

所以呢,现在就来个以自己为主,他们玩他们的自己玩自己的,看谁玩的花哨、玩的漂亮,玩的成绩好。

只要自己能替大舅哥守住甘凉路,时刻记得把控制权交到皇帝手中,就啥事儿都不会有。

这块地方之所以给了自己,还没什么人强烈反对,就是因为这里无险可守且人烟稀少。换成其他禁军驻守,光运粮草一件事儿就得愁死他们。

这些人不是拿自己没辙才把甘凉路让出来的,而是准备要看自己的笑话。只要西夏和大宋的和谈一结束,西夏就能腾出手来琢磨凉州了。

这个战略要冲他们绝不会放弃,没了这里西夏就等于少了多半个国家,搁谁当西夏皇帝也忍不了。

一旦甘凉路经常和西夏军队出现摩擦,还占不到大便宜,再过于依赖大宋国库输血,那自己的日子就会难过起来。

皇帝的信任并不是无限的,他得视利弊而决定。当付出大于收获时,舍掉一个妹夫算个屁,就算把亲儿子舍了能换取朝堂的平衡,他也会毫不眨眼的点头同意。

对于这种情况洪涛早就有所准备,你不是让我在苦寒之地守国门嘛,还不想花太多钱,那好处不能都让你们占了,好歹得给我点政策吧。

咱不要钱、不要粮、不费朝廷一兵一卒,还给国家解决流民大问题,好意思说不给吗?只要给了,自己就有把握让古人看看什么叫全民皆兵、以战养战。

待新甘州城建好、溪罗撒开始西征之后,还要让朝廷里那些职业政客瞧瞧什么叫路上丝绸之路。倒时候光甘凉一路的赋税,就能顶整个西北数路还多。

眼馋不?馋也得忍着,想伸手过来拿现成的?想都别想。连皇帝带朝臣,他们恐怕没见过啥叫拓荒者,啥叫宋朝的牛仔。想从他们手中把土地抢走,除非派禁军来把甘凉路打烂,否则谁家来谁家会碰的头破血流。

这还仅仅是湟州和甘凉路的拓荒者,要是再算上由这条商路辐射的内陆商人和家族势力,只要皇帝不想鱼死网破,谁拿这里也没辙。就算把自己撤掉,换王安石过来当经略安抚使,他也照样没脾气。

这叫啥?这就叫既成事实,从下而上的改革。恐怕古人还没见过这种手段,他们熟知的仅仅是农民起义揭竿而起。

那些做法太低级了,太没技术含量了。咱不打不闹不流血,悄悄的就把事儿给办了!还对国家只有好处没坏处,外人想趁机搅合都没机会。

一旦这种状态出现,什么西夏、辽国、回鹘都不值一提。只要皇帝敢下令新军攻占的每个敌国城市都拿出一半土地分给退伍兵、拓荒者、流民,自己就等于多了几十万豁了命的大军。

由新军前面开路,他们跟在后面巩固,走一路杀一路抢一路建设一路。人要是折腾起人来,会比蝗灾还可怕。所过之处如烈火燎原,根本别想有反复,更会把战争成本降到最低,说不定越打仗还越增加国库收入呢。

这封奏章送出去之后,洪涛就拍拍屁股回湟州了。马上到年底,忙活了一年,就算自己不想莲儿和紫菊,那也得在湟州露露面,给跟着自己一起干的人鼓鼓劲儿。

让大家知道帅司大人并没忘了大家伙儿,一直都在前面抢东西呢,抢到好的就回来和大家一起分。所以大家明年还得这么干,尽量别让帅司大人分心,这样到了明年年底才有更多的好东西分配嘛。

既然甘凉、凉州都成路了,兰州一线往北推进了五十多里,济桑城也控制在王厚手中,那湟州就算大后方了,甚至连马尾城都得算后方。

回大后方用那么紧张吗?洪涛觉得有二百特种兵和黄蜂、蒋二郎跟着就足够了,所有新军都留在凉州和甘州由王大统领,苗魁、讹力命、青年团辅佐,至少在春天来临之前不会出啥大问题。

“看看,这才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呢,原来那个根本就是个岗哨。二郎,本官给你二百特种兵,多久能把此关拿下?”

离乌鞘岭还有几百米,洪涛叫停了车队,指着远处那座圆形的建筑物,斜楞着眼向蒋二郎发出了挑战。

原本的乌鞘岭关隘早就被拆光了,那条只能容两辆箱车通过的峭壁小路也被加宽了一倍还多。路东侧依旧是整日咆哮的古浪河,西边的悬崖只剩了两丈多高,且悬崖后面的陡坡也没了,变成了比悬崖还悬崖的悬崖。

而在这座悬崖上面,用碎石和石灰垒起来一座三层高的建筑物。它就像三个圆柱体摞在了一起,一个比一个细。说它是个塔吧有点粗有点矮,说它是个堡垒吧又有点高了。

最形象的比喻古人想象不出来,但洪涛心里明白,这玩意和塔还有堡垒没半点关系,它就是一个大炮楼,巨大的炮楼,三层的。

炮楼里最多能容纳二百人吃喝住二个月,因为炮楼下面的悬崖也被挖空了,从外面看是三层,其实内部是五层,下面两层装的都是武器和罐头。饮水就更方便了,悬崖下面就是古浪河。

原本的道路从这里被生生炸断,上面建造了一座钢木结构桥梁。但这座桥梁中间有个三丈多宽的缺口,除非长了翅膀,否则人、马、车辆谁也别想通过。

想通过也可以,需要炮楼上的守军同意,然后他们会从炮楼里摇动绞车牵动铁链,把缺口下面的两块木板拉上来,桥就通了。只要发现危险绞车一松,木板就会向两侧落下,桥又断了。

攻打这座桥太费劲了,光从一边拉木板没用,另一半在桥那边呢,要是从两边拉……既然人都能过去桥那边了还攻打个毛啊,拉起来不也就是想过去嘛。

就算能顶着守军的箭雨把木板拉起来,这座桥也不一定能通行。因为守军还有最后一招,叫破釜沉舟。

只要桥梁有守不住的趋势,负责看守这里的青年团军官就会下令烧桥。桥板都是木质的,浇上混合油之后几乎无法扑灭。桥板烧光了,仅剩下钢铁骨架肯定无法通行。

当然了,也可以到附近砍树,让随军木匠现场加工木板再把桥铺上。再烧就再铺,直到把守军的混合油都耗光为止。只要不怕多死人,从理论上讲没有任何一个天堑是攻不下来的。

洪涛之所以费了好几个月的力气把乌鞘岭改造得更加易守难攻,防备的并不是西夏军队会绕过凉州城直扑马尾城或者济桑城,主要防御的正是大宋军队。

假如有一天皇帝和大臣们真的瞧自己不顺眼,不光要撤了自己还要自己小命的话,乌鞘岭就是抵御大宋军队的绝佳屏障。

401 规则

只要过不了乌鞘岭,他们就得从西夏的地盘上绕路来凉州,难度不是一般大。西夏朝廷就算再恨自己,也不会把几万十几万宋军放进京畿重地。万一他们不去凉州突然顺着黄河北上了,哭都没机会哭。

另外还有一条路,就是走青塘。绕道仁多泉城下高原,沿着董毡突袭凉州的线路从西南方向攻击凉州。

但只要溪罗撒在位,洪涛就有很大把握确定他不会协助宋军来攻打自己,因为自己能给他的大宋朝廷给不了。

就算无法明着对抗宋军,他也会暗中下绊子,不用多,只要能提前通知自己,那这些刚刚从高原下来的宋军就是砧板上的肉。来自甘州和凉州的新军会东西夹攻,更别想有什么粮道,饿也得饿死在这片山地里。

乌鞘岭就是洪涛给自己准备的最后一条退路,当情况发展到最坏时就只能舍弃妻女,然后带着新军和工匠们在甘凉路重新创业了,一边抵御西夏和大宋一边向西扩展。

估计这个局面也不是大宋想看到的,至少在西夏灭亡之前他们不愿意再多一个死敌,还是战斗力强大的死敌。

“末将不需一兵一卒,驾!”蒋二郎也不是头一次来乌鞘岭,知道这里很难攻打下来。但他不打算认输,而是催马跑上前,站在桥头和炮楼上的守军说着什么。

“这个贼配军,他想骗三姐!”宸娘很快就琢磨过来蒋二郎想做什么,他肯定在和守卫这里的王三撒谎,说是帅司大人的车队到了,先把桥放下来。

王三有望远镜,估计早就看到了车队,说不定真会把桥面合拢,然后自家官人就输了。

“你觉得你三姐会上当吗?”洪涛倒是不着急,也没怪蒋二郎使诈。

“……按道理讲应该不会,官人从小就吩咐过,公事要和私情分开,就算官人回凉州城,没有验明正身之前城门也是不开的。不过蒋家叔父和三姐很熟,万一她……”宸娘有点矛盾,在规则和人情之间犹豫。

“要相信自家人,既然从小就是这个规则,你知道,你三姐不会不知道。只要本官不露面,别人又没有本官的手谕,她就不该犯规。别急,再等等看。”洪涛心里稍微有点担忧,毕竟人心不是铁打的,规矩这玩意有时候容易和人情混淆。

“哈哈哈……贼配军没有得手!”又过来一炷香的时间蒋二郎终于动了,不是往桥上走,而是调转马头回来了。

见此情景宸娘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一方面是为自家官人打赌赢了高兴,另一方面也是在为三姐高兴。

假如王三真的合拢了桥面,估计她独领一军镇守乌鞘岭的待遇就要没了,还得回去跟着王大,从下级军官一步步干起。

“嘘,小孩子别这么没礼貌,叫叔父,忘了他还给你抓过不少小动物?”

洪涛对宸娘这一年多时间的变化很担忧,她不光身体在发育、智力在发育,身上的坏毛病也在一起长大。比如口无遮拦、牙尖嘴利都是大缺点。自己是改不过来了,也没必要改,她们最好别学这个。

蒋二郎输的连底裤都没了,王三不光没给通融,还差点放箭射他。因为驸马的车队迟迟不过来,让王三怀疑蒋二郎绑架了驸马,是来诳自己的。

要说直性子和暴脾气也有优势,她和王大一样认死理还铁面无私,只要牵扯到驸马的事情,估计莲儿来了也得吃瘪。

这只是个小插曲或者叫小玩笑,蒋二郎也快被折腾疲沓了,输了就输了呗,反正也不掉肉。

但到了马尾城之后他就不那么无所谓了,因为帅司大人把这个游戏又玩了一遍,依旧是蒋二郎带着一群特种兵去叫城门,理由也还是帅司大人的车队到了,同样没有任何文件。

这次他又输了,帅司大人说马尾城的守军会放吊桥开城门,结果那些天武步军和亲从官还就真开了,还是大开,就差出来列队欢迎了。

“以后知道如何管教手下士卒了吧?什么同吃同住同上阵都是小节,他们就算全把你当亲爹,也改变不了任人唯亲的事实。不管干啥事儿规矩就是规矩,公事要和私事严格分开,尽量做到不往一起掺合。这番话本官不好去和大郎讲,还是你私下讲给他听吧。但不要太过责怪你大兄,马尾城不比凉州,这里都是禁军驻守,大郎恐怕也不能完全指挥他们。”

洪涛玩了一路,不仅仅是想找乐子,而是在做一个实验。实验结果出来之前,他也不确定自己推行的这套规则有没有效果。自打马尾城的吊桥往下一放,他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效果不光有,还很明显。没有比较就没有差距,和乌鞘岭的王三一比,马尾城的守军就显得那么业余,那么没规矩。

当然了,就算诈开城门敌人也不见得能冲进去。但换个场景、换个事情,规矩说不定就会救命,没规矩说不定就会丧命。

“末将看过大人的算经,是王大教的,钱经不太感兴趣。大人为何不写一本兵法,就把训练新军、青年团、儿童团的办法写出来,末将一定会好好看的,每个字都要记住。”

在事实面前蒋二郎不得不心服口服,以前总是觉得帅司大人的兵甲厉害,但通过这件事儿表明,兵甲厉害只是一方面,很多带兵的思路更重要。

由此他又想到一个问题,要是能把这套成功的经验传授给别人,哪怕只是借鉴借鉴呢,应该对大宋军队也有不少正面意义。

“嘿嘿嘿,你可不是第一个劝本官著书的人,真要写的话恐怕就不止一本了。不过你确定写完了会有人看吗?或者说愿意看的人就一定能有机会用上吗?如果没有本官写它何用?教授人有时候需要通过书籍,有时候就得实打实的干出来。你看这里的人,本官刚到湟州的时候他们大多数都不太看得起我这个驸马都尉,私下里肯定说过如果不是靠裙带关系,怎么可能统领一州军政大权之类的话。本官当时就算把手指头写断了,他们也不信会有今天的情景。”

蒋二郎打仗是把好手,论起揣测人心甚至不如蒋大郎。著书立说是好事儿,但得看是谁来写。比如苏轼写本有关诗词的书籍,再版十次也得脱销。但是让王大写一本,估计都没人看。

“大人英明!”转头看了看城外那些简陋的小房子,再左右看看路两边迎接帅司大人的人群,蒋二郎完全听懂了,也认同了。

湟州现在是啥样蒋二郎没有发言权,但马尾城确实变样了。当年驻守这里的时候也是冬天,那时候城里除了军人和军营,半个老百姓和民房都看不见。

现在城里城外都有拓荒者的房子、牛栏、羊圈,南面和东面平地上的树林被砍伐了一大片,全都变成了田亩。

虽然这个季节看不到任何农作物,但看看那些用细树枝仔细搭建的篱笆,就能看出主人对这些土地有多上心,生怕小动物进来祸害。

只要老天爷不发怒,辛苦劳作几个月,这一年的收成就差不了,这种覆盖着厚厚落叶的土地肥啊,肥料都省了。

不光种地放牧有收入,还有一些拓荒者把土地租给了别人,然后拿着租金在马尾城盖上了房子开起了小买卖。

不得不说的是,宋人血液里真是流淌这奸商的基因,这么干的人基本都是禁军家属,要不就是来自内地的小型商队。

402 规则2(60票加更)

他们看准了拓荒者这个商机,不管种地还是放牧总得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吧,城里还有驻军,总得喝个酒吃个饭吧,弄个杂货铺、酒肆、铁匠铺啥的,收入也不差。

蒋大郎在这方面展充分发挥了他的灵活头脑和对帅司大人政策的理解,没有死板的认定马尾城就是军营,而是划出了部分区域出租给这些商户,用盖房子的费用抵偿一部分租金。这样就让小商户们有利可图,商户多了城里也就繁荣了,然后就可以收税了。

洪涛就站在城门口,看着这座由自己亲手打造的小城,由衷的高兴。只要能把政策稳定下来不变来变去,不用太久这座荒凉的寨堡就会变成塞外明珠。

光亮自然比不上凉州、甘州那样的交通要冲,但想从北面进入湟州马尾城也是必经之地。

湟州有罐头、石灰、钢铁农具,未来没准还是玻璃和毛线的主产地,来这里贩货的商户不会少,保不齐这座小城还要扩建呢。

更高兴的还不是洪涛,路边聚集着不少百姓,估计都是商户和拓荒者。他们远远的站着,并不是害怕新军,但依旧不敢靠近。

官员这个词儿在古代还是很有权威的,普通百姓挡住路都有罪,赶上当官的心情不好等着挨板子吧,尤其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地区,想告都没处告去。

“他们不是你私下里鼓动来的吧?”洪涛当然不会烦这些能给城市带来繁荣的人,自己只是个开路者,闯出一条路划下道道就不管了,真正把这条路修好走好的正是他们。

但他不愿意搞表面文章,像后世那样有个活动就动员百姓出来当群演,劳民伤财不说,还会遭骂。

“大人说笑了,末将也不知大人要来。这些刁民顽劣的很,屁大点事儿就来营中鼓噪,末将又不敢不搭理,还是大人出面让他们安心,快快散去吧。”

蒋大郎心里这个冤啊,觉得管理这座小城比湟州州衙的周一日还麻烦。敢于提着脑袋来拓荒拼富贵的就没一个怂人,互相之间因为土地和牲口争斗的事儿几乎天天有。

三句话不对付就动刀子,现在马尾城的天武步军都快成开封城里的捕快了,整天东奔西跑的去劝架,说拓荒者是刁民都客气,和山匪差不多。

“你还是没想明白,以后咱们不当父母官,不用什么事儿都管。他们愿意打就打呗,有人告到你这里了,你就当个铁面判官。谁犯规了照死里整,也在马尾城外立上两排木杆,挂满了算。我就不信有人不怕死,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跑这么远来故意给你添乱。”

蒋大郎的抱怨洪涛理解了,他是有点思想顾虑,一方面怕手段太激烈破坏了自己推广的拓荒令,一方面又怕地方上太乱影响了拓荒者的热情,结果两边都想平衡却都摆不平。

有这种想法也难怪,自己是他的顶头上司,又搞出来这么多新鲜事物,底下执行的人肯定会有迷茫,进而就是诚惶诚恐、谨小慎微。

自己不光要让百姓们胆子大起来,还得让属下的胆子也跟着变大,别再用原来的思想琢磨新事物,那样越琢磨越迷茫。

“诸位马尾城的新居民,本官不吃人,走近点无妨……本官生来就不太会嘘寒问暖,这些土地也不是本官家里的,要感谢就感谢陛下派本官来给大家一条更好的活路。将来有钱了想着多盖几座皇帝庙,让陛下知道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另外还有件事儿本官要和大家说清楚,保护自家财产是对的,要是换成本官,谁敢多占我半分地,我也得找他说道说道。但大宋是有律法的,湟州也不是法外之地,事情闹大了蒋大人不会假装看不见。湟州城外挂着的那些肉干大家千万别忘,很快马尾城外也会竖起木杆。本官拭目以待,看看谁有好日子不过非往杆头上跑。成了,大冷天的都回去忙吧,明日晚上在城中校场本官设宴招待大家,算是提前过个年。每户选一个当家做主的来,不要迟到,迟到了也去杆头上挂着!”

蒋大郎不可能马上就转变思想,所以洪涛还得给他做个示范。对待这些拓荒者不用太斯文,他们估计也不清楚大宋律是啥内容。

光讲理没用,就得狠。先划好一条线让大家明白谁越线谁就变肉干,其它的事情不用管,管太多麻烦就多。

“大人,如果马尾城盗匪四起,搞不好会影响湟州和凉州。这些人本就无法无天,再有了自家土地之后更加难以约束。长此下去恐是要败坏大人的风评,容易授人以柄。”

回到了蒋大郎的营帐,这位城主大人还没琢磨过味儿来呢,又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加强管理的必要性。归根结底是想让帅司大人发个话,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洪涛自然是知道办法,但直接说出来印象不深,适当的讨论讨论,不仅能加深印象,还可以让听者有所悟。

青年团的孩子以后不见得都要带兵打仗,肯定会有走上民政管理位置的,让她们多接触一些政务问题,也算是提前实习。

回答真是五花八门,有说仿照唐代那样把居民分成小团体,互相监督互相负责,一家作乱大家跟着连坐。还有说不能只靠重典,必须攻心,没事儿就组织大家学习律法,然后考试,谁靠不及格加税!

“宸娘,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可听清了官人的问题!”唯独宸娘这个小碎嘴子没吱声,而是在和她目前的唯一臣民西迪小声耳语。

“宸娘以为……不是宸娘以为,是西迪说的,她说让大家信奉神灵……”宸娘刚张嘴的时候还挺自信,可是只说了几个字就怂了,把责任都推给了唯一的族人。

“本官不是和你说了,她讲的话最好别当真。另外出卖人不能这么贱价,她虽然是你的族人,但忠诚依旧需要自己用心维护,那玩意不是永远都不变的。”

可惜责任不光没推出去,还招来了洪涛的训斥。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养成出卖同伴的毛病,更不能什么都为自己考虑,那样会没朋友的。

“大郎你只需把禁军分成三五十人的小队,暂时充当捕快和铺兵的角色,对抢劫、偷盗、杀人、强健之罪严加缉拿,其它的事情明晚本官再教你个办法。”

把宸娘吓没声了,洪涛才说出了自己的办法。其实这玩意没啥绝招,无非就是军管,大的条条框框全由军队解决。这样做是有点粗狂,但没办法,以马尾城的居民数量养不起一整套民政班子,也没必要。

在大政府还是小政府的问题上,洪涛既不支持前者也不拥护后者。他认为不同时期要区别对待,不根据实际环境随时变化的政策都不是好政策,用后世的话讲就是形而上学,教条主义。

从第二天下午开始,就不断有拓荒者涌进了马尾城,他们是真害怕这位帅司大人,恨不得一大早就出发,万一迟到保不齐就真被挂到木杆上去了,这得多冤啊。

马尾城的东面依旧是军营,西边基本都是民用建筑,还不是很多,中间留出了一块足球场大的空地,它也确实是个足球场,还有球门呢。

当初洪涛训练新军时不愿意整天光练队列,必要的身体素质还得有,就想找个适合军队的运动。玩什么呢?宋代禁军本身倒是有两样,角抵和蹴鞠,但洪涛一个都不会。

于是他就把蹴鞠改了改,用牛膀胱充气做成内胆,外面再缝上一块一块的皮革,就是古代的足球。

403 币制改革(120票加更)

还别说这种原始的足球,各项指标真和后世的足球差不多。牛膀胱非常结实,充满气一个成年人踩不破,再包上皮革弹性非常好。

新军队列、军械训练结束,每天都会进行足球训练,隔三差五还得进行一场比赛。以前的球场在城北,有好几块,各队都能利用闲暇时间去训练。还必须认真训练,因为输赢关系到军俸的等级,足球联赛的成绩最终也会成为评级标准之一。

新军离开马尾城北上之后,换防来的大部分禁军并不热衷于这种游戏,只有不多的新军和实验室的青年团还会踢,城外的足球场就都荒废了。

蒋大郎也习惯了踢足球,干脆把球场挪到了城内,平时当做校场使用,踢球的时候用石灰描线,马上变足球场。

洪涛的百人宴就安排在足球场上,菜品嘛,还是涮锅子,就这玩意最简单,也不用找什么铜锅,四人围着一个树桩做的桌子,拿新军的钢盔涮吧。

这顿饭的目的主要不是吃,而是沟通。洪涛需要从这一百八十多户人家里选出七个代表,他们将成为马尾城拓荒者的代言人,参与到马尾城的民政工作中去。但没有执法权,只有投票权。

凡是涉及到马尾城居民的事儿,七个人投票解决,得票超过三分之二才算胜出。蒋大郎没有投票权,但他有执法权,还有一票否决权。

这些代表不是谁指定的,是大家自己推选出来的。商户选商户的,拓荒者选拓荒者的。任期只有一年,每年十二月开始重新选举。

有人说了,洪涛又要搞西方那套制度。还真不是,其实中央集权也是有代表大会的,只是权力过于集中之后,再缺少制约,代表参政议政成了摆设。

洪涛觉得以中国的传统文化,不太合适马上推行多党制,不如先把权利制衡系统弄出来,培养一下老百姓参政议政的习惯。别再上面说啥是啥,一点反抗的意图和能力都没有,然后看效果再聊体制问题。

假如这样弄效果挺好,何必非去整个改变体制呢,适合别人的不一定就是和自己。到底适合不适合光说谁也无法判定,最靠谱的办法就是做试验。

先拿甘凉路和湟州做试验,不管试验结果如何都是一个很详实的依据。马尾城只是第一步,湟州全境都会实行军管,也要选出11名代表负责新规则的制定和更改。

州衙除了学监、矿监、税监、巡检司之外,其它部门全部撤销,有关文史资料记载交与学监兼办,户籍管理合并在税监工作范畴里。

周一日被任命为湟州知州,只待朝廷批复之后即可正式上任,通判一职需朝廷委派,谁爱来谁来。

刘松接替了溪罗撒改任湟州团练使,主要工作就是屯垦和寨堡修缮。在他下面还有个副团练使,由王九担任,负责训练厢役成为新军预备役。

王十二成了湟州巡检使,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长。不过他这个局长权利很大,还兼顾了以前州衙的刑狱诉讼功能。王九训练的新军预备役会轮流去巡检司供职,充当治安警察和民兵的角色。

经过这么一折腾,湟州的旧官场基本就废了,朝廷任命的官员该调职的调职该弃用的弃用,公人和小吏也全下了岗。

能不能重新上岗,得看新任职官还需要不需要人帮忙处理公务,更要看11名代表能不能批准知州周一日递交的下一年度州衙预算。预算多就能多雇公人小吏,预算少只能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预算,没错,洪涛要改变古人以前的花钱方式,从需要什么买什么变成计划要什么买什么。创业的时候摊子小可以随心所欲不加算计,守业就不能再这么粗狂了。

一笔一笔都要计算清楚,不能说没有额外支出,但下一年度的大致支出必须有个范围,这样才能更好的调配钱粮流动,避免不必要的浪费。

不光湟州要有政府预算,凉州和甘州以后也得有,整个甘凉路更得有。这个工作由谁来担任呢?洪涛找了两个既有能力又有热情还特别忠诚的女会计师。

莲夫人和紫菊必须合适这个工作,她们俩小算盘打得比师父还利落,而且把每一文钱都视为驸马的私产,看得那叫一个紧啊。

工坊的账目隔几天就要查一查,少分红一点都不干。没有驸马的亲笔签名,谁想从她们这里拿到支出凭证无异于登天。

除了她们两个守财奴之外,青年团里数学最好的王六、王八也加入了进来。这两个小丫头啥都不擅长,各科成绩勉强及格,更不会讨别人喜欢,唯独对数字特别敏感。

现在洪涛已经不敢和她探讨有关初中代数和几何方面的问题了,分分钟会被问住。不过王六和王八并不是来给莲夫人和紫菊当帮手的,她们肩负着另一个重任,悄无声息的建立湟州和甘凉路的货币体系。

早年间洪涛还在开封的时候就搞过一种类似支票的玩意,只在与驸马府有钱财往来的商户之间流通,代替了沉重的铜钱。

这玩意方便倒是方便,但毕竟只是一张纸,驸马王诜的信用也没达到全国人民都认可的程度,只能在小范围内使用,无法正式大范围流通。

为什么要在湟州和甘凉路弄自己的货币呢?洪涛不是在为造反做准备,而是为了发展当地经济的必须手段。

湟州和甘凉路以前并不特别需要货币这种东西,商品交流太少,自给自足、以物易物完全可以满足日常生活。大宗粮食和军备采购也都是在乌金行内部转账,使用驸马的支票即可结算。

可一旦通往西域的这条商路打通,商人们就会像嗜血的鲨鱼般涌进来,既有来自开封的也有来自江南甚至东南沿海地区的。到时候只靠以物易物或者驸马府的支票就玩不转了,必须未雨绸缪。

那为什么不能用北宋的货币呢?不是不能用,而是太麻烦。北宋的货币制度有点乱,其实北宋的钱币种类还不是太乱,但兑换方式太愁人了。光是一个钱陌制,就能把初中数学中考第一名给难死。

宋朝的货币主要以铜钱为主,银子并不流通,只是在国库结算的时候会用到,另一种实物货币就是绢。

铜钱铸造量和唐朝相比非常庞大,唐代最鼎盛的天宝年间,在全国共设立了九十九个铸钱的炉子,每个炉子大概三十人工作,每年铸造三千三百贯左右。全部加起来,唐代一年铸造的铜钱在三十二万贯上下。

宋神宗时期诸路共有二十六铸钱监,其中铜钱监有十七个,每年铸造的铜钱在五百万贯左右,是唐代天宝年间的十五倍还多。

要说宋神宗铸造的铜钱太多了,不能以偏概全,那就从宋神宗往前捋,除了开国皇帝铸造的铜钱不多之外,剩下的没有一个在一百万贯之下的。

这里当然有唐代还没掌握胆铜技术,铜开采量少的原因。但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北宋经济确实发达,否则也用不上这么多货币。

有人说了,唐代还有私铸铜钱的呢,其实北宋照样也没限制住私铸,恐怕数量更大,背着抱着一边沉。

洪涛为啥能知道的这么详细呢,因为他还兼着京兆府的坑冶铸钱司官职,本身就是铸造铜钱的官员,这些朝廷的档案他不光要看,还必须看。

404 币制改革2(180票加更)

北宋铸造的铜钱多数叫小平钱,一枚既一文钱,另外还有什么折二、折三、当五、当十的暂且不论,只说小平钱,且只讨论官铸,私铸的没标准。

小平钱按照官方规定,是有一定铸造标准的,这个标准每朝每代都会有所浮动,但不太大。至神宗年间,全在5斤10两到5斤3两之间晃悠。这是料重,就是说铸造一贯一千枚小平钱所用的原料重量。

说是铜钱,其实北宋的铜钱是一种铜合金,铜的比例占65%、铅占26%、锡占9%。但铜钱的币值可是按照100%铜算的,这中间的差价就是铸钱的成本和利润。

没错,北宋铸造铜钱是政府的一项收入,基本都是盈利的,很少亏损。到了北宋末期和南宋,由于通货膨胀物价飞涨,铸钱才逐渐转为亏损。可是为了维持经济,亏损也得铸啊。

但是问题来了,北宋的铜钱是流通货币,商业还很发达,东南亚、东亚、还有北方地区都以北宋铜钱为通用货币,有的国家甚至不自己发行货币,干脆就拿来主义了。

以北宋的经济发达程度,它要比周边国家的购买力强很多,所以买的东西比卖的多,铜钱会大量流出到国外。可北宋又不是铜产区,铜的产量跟不上这么大消耗量,然后铜价就会上涨。

铜价一涨大麻烦跟着就来了,人们会发现一千文小平钱价值一千文,只能买一千文的货物。但是把一千文小平钱融了当铜卖,却可以卖到更高价格,比如一千二百文。

那谁还用铜钱啊,大家都开始融化铜钱,就算暂时花不出去,铸成器具、佛像放着,也比存一大堆铜钱划算。

这么干的人多了,市场上的铜钱就越来越少,越少朝廷就得越多铸造,铸造多了用铜量就大,然后铜价就涨得更高。这是个恶性循环,如果不制止,货币体系就完蛋了。

北宋政府肯定不会看着不管,于是他们想出一个办法来平抑铜价,这就是钱陌制。

钱陌制的对象就是铜钱,一千个一文的铜钱叫一贯,一百文钱叫一陌。这是足陌,意思就是没有任何折扣。但足陌用到的地方不多,大多数经济活动里采用的都是官陌和短陌。

北宋政府规定官陌为七十七,也就是说一陌本来应该有一百枚小平钱,但现在七十七文就当一陌用了,等于打了个七七折。

这样一来大家就会发现,把这七十七文钱融化之后获得铜的价值不如一陌钱高,那自然就没人倒腾铜钱玩,铜价也就相对稳定了。

而短陌则是唐朝遗留下来的习惯,钱陌制不是宋朝创造的,它的出现比唐朝还早。但在唐朝出现了除陌和垫陌的现金税,宋朝政府也不会放弃这个敛财的机会,那就接着收吧。

于是在市面上,大家就用短陌来表明钱是交过税的,并在七十七文的官陌标准上根据各行各业的税率不同接着向下浮动。

在开封城里,官府用77陌,街市上通用75陌,金银店铺74陌,鱼肉菜72陌,雇劳力婢女68陌,代写文书只有56陌……各行各业都不太一样。

要光是这点汇率计算还不太麻烦,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呢。宋人好像特别喜欢数学,为了能学而时习之,就把日常生活和国家财政弄得比世界汇率还复杂。

在短陌的基础上宋人又弄出来一个省陌。省的意思就是官,也就是和官府经济行为有关的交易,用省陌计算。比如赋税、薪俸、军费开支等等。

为了确保这些绕来绕去的币值兑换率在实际使用中不会搞乱,北宋专门在各级学校里弄了一门课程教授,其中主要的考试内容都是计算各种陌制之间的换算。

《算法取用本末》中就有例题:七十七省陌钱七十四贯,问为足钱几何?答案为五十六贯九百八十文。

别看题挺简单,可里面包含的不仅仅是加减法。洪涛在算院里混的时候,不光自己算错过好几次,就连那些宋代的大学数学系高材生们,照样也不能保证每次都算对。

面对如此繁复的货币制度,洪涛能不恨吗?以后湟州和甘凉路都是自己收税,往来的商人各地都有,还有不少是来自西域或者更西国家的外国商人,税算多了自己不吃亏,万一算少了呢?

而且这种换算方式也太麻烦了,各州各路的陌制还都不太一样,谁有功夫弄一群数学天才天天给他们算账玩啊。

货币的使用方便程度会极大的影响交易速度,更会制约经济发展速度,所以洪涛必须要想办法改一改。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发行纸币,纸币这玩意应该是政府最喜欢的,因为它不像贵金属货币本身就具有价值,还受数量限制,所以就能没完没了的发行,想要多少有多少。

另外纸币可以加杠杆,假如说以贵金属为本金发行纸币,原则上你有一千两黄金,那就只能发可以购买一千两黄金的纸币。

但事实上你发五千两都没事儿,这就叫存款准备金率。政府通过计算,发现挤兑的风险只占百分之十五,那存款准备金率就定为15%,大概是这个意思,计算起来肯定没这么简单。

一千两黄金你发了五千两纸币,这叫啥?这叫空手套白狼,多出来的四千两就是从老百姓手里抢来的。政府拿着它去购买老百姓生产出来的粮食和产品,但实际上政府没这么多钱。

可是玩着玩着政府还是不太满足,觉得这样抢钱效率还是太低。因为得有黄金储备,这多麻烦啊。干脆,咱连黄金都不准备了,用啥担保呢?用政府的信用……

假如政府有信用,人类早就飞出太阳系了。但没辙啊,权利在他们手中,老百姓只能祈祷赶上一个相对靠谱、抢钱还要点脸的政府,否则就会无比凄惨。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民国初期军阀混战。比如说第一个军阀占据湟州成立了政府,然后发行纸币。其实他兜里毛都没有,但他说他的政府有信用,谁不信就毙了谁,于是大家不得不信。

半年之后这位被第二个军阀打跑了,大家手里的纸币就变成了废纸。因为第二个军阀说了,他的政府也有信用,谁不信也毙了谁。

然后他再发行一轮货币,拿着这些纸把老百姓手里的货物买走,你给他干活发的也是这些纸币。三个月后这位也被打跑了,来了第三位……

大概意思就是这样,信用货币就是我们目前大多数国家采用的制度。以前是银本位、金本位,想成立政府收税,多少得先去搞点金银之类的存着,多少不说,总得有。

现在可好,真是空手套白狼,拿信用给货币背书,老百姓的身家全得靠政客的人品和自觉。真不如拿石头当本金靠谱呢,好歹石头能盖房子,信用这玩意说没有就啥也抓不到了。

洪涛觉得吧,自己不能太无耻,拿信用和纸币来抢劫古人。所以还得在贵金属货币上动脑子,争取可以弄一种大致稳定,又不会因为产量受太大影响的货币出来。

然后慢慢让它成为标准,只要有了标准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不管以后发行金属货币还是纸币,按照标准走就完了。

至于说金融杠杆,以北宋的生产力和几百年内的国际形势真用不到那玩意,也没必要玩了命的拉升GDP。平稳、健康的发展即可,将来再说将来的,反正自己也管不了几百年后的事儿。

405 病遁(240票加更)

铜钱肯定不合适,因为随着时间和科技的发展,铜逐渐会由贵金属变成一种生产资料。假如以后要用铜铸造大炮,一门动辄数吨,这造价也没谁了,会扰乱币值的。

金银产量更低,但它们会被大量应用的可能性比较小,可以当做货币使用。可是问题又来了,不管金还是银,中原都不是主产区,数量又不太够用。

咋办呢,洪涛决定中和一下,金本位,用黄金做为标准货币,然后用铜铁合金做为辅币。辅币本身没有价值,因为铜和铁的熔点都差不多,别看它里面含了四成铜,但和铁、锡、铅混合之后,靠目前的技术很难再单独提炼出来。

而且这种合金机械加工性很差,耐磨和耐腐蚀性不错,既做不了贵金属又不能制造农具兵器,基本就是废物。

这玩意不是洪涛刚刚发明的,而是在金河帝国时铸造大炮的副产品。当初齐祖带着一群工匠几乎把所有能合金的金属元素都试验遍了,其中就有这种干啥都不灵的废物。

不过用它来铸造货币倒是合适,首先就是成本大大降低了,其次还不怕有人大量囤积融化。你化吧,化完了更不值钱,废铁一堆,最后还不用防备大量流入敌国。

如果他们愿意用黄金来换这种废铁,洪涛立马就再把渭桥镇工坊扩大几倍,全力给他们生产废铁合金,要多少给多少,打个八折都成。

那洪涛有足够的黄金可以撑起湟州和甘凉路的经济总量吗?确切的回答是,没有!

洪涛压根也没关注过黄金,湟州虽然有几个小金矿,他也缴获了几箱子金沙,但不都给铸成皇帝金身了嘛,总不能再给化了吧。这要是让皇帝知道了,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太痛快。

从甘州城里倒是抢了一些,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就靠这点黄金搞金本位,估计连湟州都满足不了,待到商队一来就真得闹钱荒了。

可是洪涛有办法,他根本就没打算由政府发行货币,而是采用政府出标准,民间藏本金的方式。

具体说就是政府制定一个标准,谁家里有黄金想当钱花,就拿着黄金到乌金行来,由政府的铸币厂给你铸造成标准的金币,然后就可以上市流通了。

而政府手里的本金暂时先用黄金卷和民众借,付给利息,本金分一年、二年之后偿还。这部分黄金将作为储备,有多少就发行多少辅币。

这种辅币有无限法偿性质,按照政府规定,一定数量的辅币就可以兑换一定数量的金币,兑换多少都可以,任何人不许拒付。

要弄这么一套体系,铸币其实是最简单的,乌金行随时能弄出铜铁合金,铸造模具也手到擒来,真正的难点是制定体系的规则,还有如何让皇帝同意自己在特区里实行货币改革。

规则的事儿王八带着学弟学妹们会慢慢制定,时间还不会太长。政策的事儿别人就帮不上忙了,必须得洪涛亲自出面说服皇帝,还不能通过书信,那玩意太慢。

于是乎洪涛在回到湟州之后不久就又病了,据传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湟州州衙里的住所人来人往的比较乱,为了能安安静静的养病,干脆就搬进了花膏工坊。要说湟州哪儿最安静,还就是这个院子了,不仅安静还安全,周围全是儿童团负责警戒。

帅司大人病了,还是累病的,湟州百姓很过意不去。这位大人自打来打湟州好像就没怎么闲着,先杀人立威,然后就忙活整顿寨堡、修建工坊,再训练军队,一举拿下了马尾城。

之后就更忙了,不光忙还玩命,带着几千新军就把凉州占了,又把土地分给大家,自己就没落得什么好处。

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忙着选代表参政,把治理地方的权利部分交给了民众,同时从通川堡通往兰州的山路也开始重新铺设扩宽,也不用征调民伕,大部分活儿全是俘虏在干。

你说这样的好官,一不要权利、二不求钱、三不劳民、四能保家卫国,活活给累病了,咱能不表示表示嘛。

可是送东西不收,看望又见不到人,咋办呢?大家一合计,干脆,去皇帝庙给帅司大人祈福吧。据说里面的金身是帅司大人的上司,求求他应该管点用。

皇帝庙自打建成之后香火从来也没这么旺过,这次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俨然有了湟州第一庙的趋势。

原本默默无闻的皇帝教也水涨船高,信众逐渐多了起来,没别的原因,只因为帅司大人亲口说过,他只信皇帝教。

这么热闹的场面,按说洪涛只要不是病的起不来身就必须出现,借机再扇呼扇呼,壮大皇帝教、统一湟州宗教信仰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可是这次例外,花膏工坊依旧大门紧闭,除了每日莲夫人亲自送饭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难道洪涛真病得起不来床了?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湟州人知道帅司大人正在干嘛,非得把皇帝庙拆了不可。他的人根本就不在花膏工坊,现在已经过了通川堡,正跟着富姬的驼队向兰州方向进发呢。

这一切都只是个烟雾弹,他根本就没病,而是要返回开封面圣。这个要求元日之前就由黄蜂亲自送往开封,再由他把中旨带了回来。

得到皇帝首肯之后,洪涛就开始装病了,明着是在花膏工坊里养病,其实暗中化妆成驼队里的一员,跟着富姬偷偷离开了湟州城。

为什么要偷偷走呢?无它,一是不想让朝廷方面过早知道自己的动向,生怕他们趁自己不在又动湟州和甘凉路的坏主意。

二是为了自身安全,在湟州和甘凉路无所谓,这里的上上下下都希望帅司大人能活二百岁,千万别换人,大家就指望这些新政过好日子呢。

可出了湟州之后四下看看几乎全是敌人,想伏击自己不用太费事儿。自己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带着新军一路冲回开封,那样更容易授人以口实,说自己想造反皇帝都不敢不信。

索性还是暗度陈仓吧,除了皇帝和皇城司之外,谁会想到自己突然大冬天的离开了老窝呢。

“看来太文艺的皇帝大多不靠谱,还好陛下没这个毛病。这位梁王是北朝的掘墓人,他如能顺利继位当是大宋之幸事。”

富姬的商队这半年多时间一直在辽国边境转悠,除了售卖花膏之外,另一个任务就是打探辽国虚实,顺便把边境地区的地图数据测绘出来。

洪涛此时正坐在驸马车里翻看富姬搜集的资料,这段时间辽国最大的新闻就是继承人的变化。目前当政的是耶律洪基,这个名字洪涛有点熟悉,但不是通过史书看来的,而是后世里的武打。

里的耶律洪基个性鲜明、勇武好战,一心想南侵吞掉大宋的辽国皇帝。但在萧峰的影响下,不得不发下誓言:于我一生之中,不许大辽国一兵一卒,侵犯大宋边界。

现实里的耶律洪基确实没南侵,但不是为了誓言,而是根本没这个想法。他是位汉化非常严重的辽国皇帝,仿效汉人的习惯为自己取了字,叫耶律涅邻,且喜好诗赋,著有《清宁集》。

这一点和北宋的徽宗皇帝有一拼,都在文学艺术方面有不低的造诣,但在治理国家上要多糟有多糟。很显然他们没有这种天赋,是典型的入错了行。

406 能干的女人(300票加更)

那这位辽国皇帝都干啥不靠谱的事儿了呢,他先是听信谗言废了太子,然后又差点被人害死了孙子,这才废了耶律乙辛,正式立孙子耶律延禧为梁王。耶律延禧是谁洪涛很清楚,他就是辽国最后一任皇帝天祚帝,亡国之君。

他和他爷爷辽道宗都不是当皇帝的料,两人在位六七十年,把辽国的元气败得一塌糊涂,最终便宜了女真人,也就是后来的金国。

既然他还没继位,洪涛就轻松多了,不用急于与辽国刀兵相向,更不用担心辽国会帮着西夏和大宋做对。这种高难度的外交技术,不是辽道宗这种二货皇帝能玩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辽国实力衰退,尽可能多的从它身上获利,然后抓紧时间要了西夏的小命。没有了西夏的牵绊,等女真族把辽国内部搅合乱之后,北宋就借口帮助辽国平乱,连女真带辽国一起推倒。再屯重兵于北方,视当时的情况决定如何对付蒙古人。

要说大宋的运气也是够背的,弄掉西夏,还有辽国,打完了辽国还有女真的崛起,这三个国家都是历史上很有战斗力的游牧民族政权,以当时的科技水平谁都不太好对付。

但大宋一下赶上三,能扛到南宋真不容易。多富裕的国家也禁不起连年累月的战备,这玩意最消耗国力,一打百十年,谁赶上谁完蛋。

可这还不算完呢,好不容易把三头狼应付过去,后面还蹲着一头猛虎,蒙古帝国又来了。这位比前三位加一起还厉害,还得打起精神来应对,真是一刻不得闲。

“官人识得北朝梁王!”洪涛对北朝皇孙的评价让富姬瞪圆了眼睛,这也太神了吧,连辽国储君都知道虚实!

“不认识,本官连辽国边境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怎会认得辽国皇孙。不过本官会占卜之术,只需掐指一算就知几百年兴衰!”

这事儿肯定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于是洪涛又祭出了百试不爽的绝招,装半仙。不光说,手指头还凑在一起乱动,就好像真能掐算一样。

“可曾算出北朝命有几何?”富姬还真信了,不是洪涛装得像,而是七星同宫的名号太响。这个传说已经传遍了北方各路,不管朝廷怎么想,反正在民间很有市场。

“天机不可泄露……但古人云,趁他病要他命。不要管北朝还有多少年气数,先把他们的好东西都拿过来是真的。此后不需再交换马匹,以黄金为最,有多少要多少,本官有大用。”洪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女人和迷信都是没理性的,如果一个女人又迷信,这天就没法聊了。

“妾身知晓,花膏工坊里已经存了几大箱黄金饰品。北人习惯穿金戴银,为了获取花膏不惜把首饰都拿了出来。官人此次突然回京,就是要向陛下报喜的?”

富姬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自打凉州被新军拿下之后,还没等洪涛吩咐,她就先提出了减少马匹交换量的建议。有了凉州就不会缺马,不如交换更值钱的东西。

“也不光是为了公事,回府之后请公主主持先把咱俩的事儿办了再说,本官总要给你一个名分。”好帮手就该有好帮手的待遇,洪涛清楚富姬最想要什么。

“……就怕长公主不允,奴家该事先告之,此事都怪官人……”

富姬一听驸马真要娶自己,立刻就把脑子扔了,变成了娇羞的女人,还诚惶诚恐。毕竟驸马的正妻是皇帝的亲妹妹,哪怕娶个妾也得征得长公主的同意。

“放心吧,长公主不会阻拦。浅予是个好妻子,只是身体欠佳,过门之后要好生尊奉,不要惹她生气就是。顺便再给本官多生几个儿子,陛下也不会责怪的。”

驸马擅自纳妾能不能获得长公主的原谅,这一点洪涛很有把握。之前的王诜已经纳过八个了,长公主也没哭闹,皇帝更没降罪。

而且古人对儿子看得很重,尤其是官宦人家,没有儿子连同僚都会看不起。长公主的身体不太适合多生,所以这个任务还是交给富姬和莲儿吧,她们俩身体个顶个的好。

经过了济桑城一战,驸马王诜的恶名算是彻底坐实了,至少在北宋官府和军队眼中他就是天煞星的化身,更可怕的是这位天煞星还有皇帝保护,真惹不起。

惹不起咋办?那就躲着呗。任何一处关卡的守将都没觉得自己比李忠命硬,只要见到拿着湟州公文的队伍一律放行,让检查都不查,谁乐意拿自己小命去维护规则。

而沿途的驿站更绝,只要有湟州公人入住,别的官吏军使宁可风餐露宿也绝不停留。假如之前已经有人先到,不能说连夜赶路吧,第二天一早也必须看不到人了,天不亮就启程,像躲避瘟疫一般。

富姬的商队别看干的是见不得人的走私买卖,但每次出行都拿着军需物品的公文,既不用交税还可以免检,入住驿站更是理所应当。

不过富姬为人还是比较低调的,时刻牢记着驸马的吩咐,从不招摇过市。只要没赶上特别恶劣的天气,她一般都选择在野外安营,尽量避免和外人过多接触,也不愿意太多显露身份。

可惜她再怎么低调也没用,那些白色的橐驼、厚底系带牛皮短靴、带扣子的中衣和臀部特别肥大的马裤,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别人,这支商队的来历不凡和独特性。就算目前还没有多少人能明确知道它来自湟州,但也有各种推测。

这次更甚,驼队里还多了两辆马车,不是公开售卖装货的箱车,而是专门用来载人的驸马车。

这玩意除了开封府有几辆之外,只有一个地方还有,那就是湟州,就连制造它的渭桥镇都见不到。大家好像都约定成俗的认为,寻常人不应该乘坐作此等昂贵的车马。

实际上也确实买不到这种车辆,光有钱没用,驸马车全都是做为礼物送出去的,除了皇家就是朝中显贵,公开出售的只有载货型。买回去自己改改也能乘坐,但没人敢改成驸马车的摸样,生怕惹来麻烦。

但真没人会往驸马身上想,在大家的心目中这位煞神如果出了湟州,必须是身穿赤红的甲胄,头戴凶恶的面具,身边跟着无数彪形大汉,手里还都捧着鬼头刀,走到哪儿都要前后左右好几里鸦雀无声。

谁喘气粗了,立马拉出来当街砍了,然后把身体挂在木杆上。就算没地方找那么高的木杆,也得找棵大树代替,怎么可能缩在一辆驸马车里跟着一支驼队偷偷溜出来呢。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没有富姬算计的明白,刚开始还坚持带着斗篷骑着橐驼混在驼队里,可是过了兰州之后发现真和富姬说得一样,外人除了避之不及外,真没人对这支商队过于关注,干脆一头钻进了驸马车。

在内陆行走,尤其是驿道上,坐车比骑马舒服多了。而且没了自己这个拖后腿的碍事,驼队每天的行进速度还能快不少。

风餐露宿、马不停蹄,正月还没出高大的开封城就历历在目了。要说京畿的禁军还是比较给力的,他们可没惯着这支奇怪的驼队。

想进城可以,核对公文、查验货物、交纳进城税一样不能少,爱谁谁。估计驸马王诜的恶名随着路途的远近威力也不太一样,毕竟开封城距离湟州有三千多里路呢。

407 廷议

“本官王诜,回京面圣,这是中旨!”负责查验驸马车的是一位禁军都头,手刚摸到门把车门就打开了,然后露出一张不蓄发、不留须、黑黢黢的年轻男人面孔,面带笑容,双手捧着一卷黄绫。

“大、大人……饶命……”谁说疯驸马的名号随着距离弱化了,开封禁军是不怕湟州的公文,但突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天煞星,小脸顿时煞白,话都说不利落,就剩下求饶了。

“……这个给兄弟们喝茶,本官在湟州如果遇到徇私舞弊的门卒,他就离挂在木杆上不远了,嘿嘿嘿。”

洪涛向富姬伸出手掌,得到一贯沉甸甸的铜钱,也不管这位都头敢不敢收,直接挂在了他的刀柄上,然后笑呵呵拍了拍车门,商队再次启程向开封城里走去。

“都头,这位是谁家的掌柜,出手如此大方?”商队放行了,都头和洪涛的对话士卒们没听到,但那贯铜钱都看见了,不由凑过来想讨个见识,下次再见到这支商队免不得要往前凑凑。

“大方!差点把胆子吓破……都睁大眼看清楚,这就是疯驸马!他怎么突然回来了,看样子也不像被贬,难道说是调任了?”

别看只是个小小的禁军都头,但身处京师所了解的朝堂争斗要比地方上的县官还多还准。

有关这位驸马的小道消息和传说是开封市井里最流行的话题,突然见到活人了,让这位都头有点迷茫,一时间搞不清意味着什么。

别说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猜不透,就连王安石也想不通。济桑城的余波还没过去,王诜最有利的做法就是缩在湟州或者凉州低调隐忍,利用漫长的冬季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有什么急事儿非要亲自回开封面圣呢?

难道说他要进行反击了,要在皇帝面前叫撞天屈,企图和朝中所有势力来个大决战?这好像有点过于疯狂,但除了这个事儿,好像也没有轻装简从回开封的理由。

至于说王诜回京会不会有手续上的缺失,王安石都不去想。别看这位驸马有疯子的名号,但他办事儿还是很靠谱的,轻易不会授人以柄。就算有,皇帝也会帮着遮掩,在这种小问题上做文章既没必要,也没价值。

要问王安石是如何知道驸马王诜回京了,很简单,当那位都头把此事上报给在城门口轮值的开封府押官之后,全城的京官只要有点手段的几乎就全知道了,甚至比皇帝知道的还快。

“暂且听一听王诜如何讲,听说他连驸马府都未曾入径直去了东华门,想来陛下宣我等入宫也是因此。”

司马光是在半路遇到王安石的,他也猜不透王诜的来意,只能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子定是有天大的事由才如此匆忙,不知又要如何兴风作浪。”王安石对驸马王诜还是有些了解的,越是如此就越发愁。能让王诜奔波几千里面圣的事儿,必须不是小事儿。

眼下皇帝的夺权行动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自己应付一个已经很吃力了,要是再加上一个行事风格诡异且花样百出的驸马搅合进来,形式就更被动了。

司马光没有接着猜测驸马的心思,猜也猜不到,索性省些力气。裹了裹外面披着的大氅,迎着扑面而来的北风催马向宫门走去。

今年的冬天有点冷,膝盖里面一阵阵酸痛。和王安石斗了十多年没分胜负,眼看六十有四了,突然又蹦出来个更年轻、更能折腾的驸马王诜,背后还站着野心勃勃的壮年皇帝。

这两位出手比王安石还狠,自己还能不能再抵御十多年?一想起这些就深感年纪不饶人、力不从心!

还是崇政殿,但物是人非。两年不见驸马王诜还是短发无须、未语先笑的怪模样,但那双眼睛明显深邃了许多,配上黝黑的肤色和壮硕的身材,真有点像一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只是除了一身英武之气外,还有浓浓的邪气。

“两位老大人,下官这厢有礼了……许久不见,王相像是又年轻了几岁,司马相公也愈发富态了。此次回京匆忙,也不曾仔细挑选,这两件东西都是本官亲手织造。无它,冬日里套在膝盖上不碍观瞻,却可抵御风寒。古人云人老先老腿,朝廷还离不开两位相公,保养身体很重要哦!”

这股邪气真不是司马光主观臆断,说来就来了。自己和王安石刚给皇帝请了安,屁股还没落座呢,王诜就开始出招了。

满嘴毫无目的的废话,还从一口皮箱子里拿出两包东西,一人一包,不收都不成,直接塞到怀里。

“这、这是何物?”王安石性格比较硬,又官居高位,不愿意掩饰,高兴和不高兴往往就挂在脸上。

还不太注重礼节,当场就打开了包裹,用两根手指捏起其中一件,前后左右看了一个够,愣是没看明白这是什么玩意。

似麻又非麻、像毛不是毛、比毛毡轻又比布匹厚,放在鼻下仔细闻闻,没什么异味儿,拿在手中可以感觉到柔软和温热。

“此乃王诜所造,曰羊绒护膝,是由绵羊最内之柔软绒毛纺线后织造而成,吾也有一对儿,套上确实轻便暖和。”

回答王安石问题的不是王诜,而是正和王韶并排坐在西首的神宗皇帝。不光有语言解答,皇帝还把袍服下摆撩起来,果然也有两个同样的东西套在裤子外面包裹着膝盖的位置。

“正和老夫之意,想不到都尉还会织造之术,只是不知此物售价几何?”司马光不知道是膝盖真的疼啊还是故意装的,当着皇帝的面儿就把护膝套了上去,然后一脸奸笑的问起了价格。

“嘿嘿嘿,司马相公多虑了,此物有羊毛和羊绒两种,还有短衣短裤,最宜冬日御寒。羊毛价廉,市井小民也可买得,羊绒价高,非富贵人家不可得。湟州和甘凉路皆苦寒之地,又经战火涂炭人口不足,仅靠屯垦开荒入不敷出,若要向朝廷纳税只有另辟蹊径。”

推销湟州特产也是洪涛回来的任务之一,羊毛制品虽然不能像飞鹰具那样光走高端路线,但这么做也没有什么坏处,更无需隐瞒。谁愿意仿造就仿造,只要成本、品质、产量能拼过凉州毛纺厂,自己就关门大吉!

“商贾之事暂且按下,王诜有一条陈众臣工和朕一起议议可行否。”洪涛的苦水还没倒完,外面又进来两个人。神宗皇帝面色一正,走回御书案后,拿起几本奏章递给了裴英。

这两人其中一个洪涛见过,应该叫王珪,既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是个完完全全的保皇党,神宗皇帝的应声虫。

他有个外号叫三旨相公,上殿进呈时,称为“取圣旨”;神宗决定后,称为“领圣旨”;退朝后告诉禀事的人,称为“已得圣旨”。

另外一个洪涛没啥印象,他年岁并不太大,五十上下的样子,面容清癯,三缕短须,表情很严肃,不苟言笑。

这位进屋之后除了向皇帝行礼之外,余下的众人皆是略微拱了拱手,对待洪涛也是如此,并未特意重视或轻慢。

“铸造新钱!大胆王诜,尔难道要独立为王!”但当裴英把那几本誊写过的奏章发到众人手中之后,第一个怒目圆睁、厉声质问的也是他。

“这位大人是?”洪涛早就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币制改革这件事儿哪怕只在湟州和甘凉路试行,那也是天大的事情,没人反对才怪,反对的人少了都不正常。但再怎么想得开也得搞清楚要说服的人是谁,比如这位。

408 忠奸难辨(360票加更)

“本官翰林学士、门下侍郎章惇章子厚!”这位比王安石还硬气,根本不等旁人介绍,自己就把名号报了出来。

“久仰久仰……”听了这个名字,洪涛立马就把嬉皮笑脸的劲儿收了起来,又是一位牛人啊,还是文武全才。

不用别人介绍,章惇的名字洪涛也能记住。在宋哲宗和宋徽宗期间,这位独揽相权把西夏和吐蕃打得够呛,还干了一件特别正直的事儿,就是坚决反对立端王赵佶为储君,为此还和向太后闹得很僵。

历史证明他看人还是很准的,赵佶就是后来的宋徽宗,要是没有这位文艺皇帝瞎折腾,北宋可能还不至于过早灭亡。

不过章惇在性格上不太适合从政,他比较有才能,会干事儿也能成事儿,但为人太过刚烈且自负,凡是他认为对的事儿就一定要干,只要他认为不对,就会不择手段的去阻挠。

在执行律法方面他也和当时的文人截然不同,主张严刑峻法,抓到小偷直接挑脚筋,很有点法家的风范,因此也得罪了不少同僚。

历史上各朝各代对这位权相褒贬不一,甚至还把他与秦桧并列为大奸臣,宋史里对他的评价也很低。不过只要看看他做的那些事儿,再按照一般逻辑推理下,好像事实并不全是这样。

只能说这位宰相个性太强,为人太硬,得罪的人太多,从上到下谁都不太喜欢他。就连同为改革派的王安石最终都和他反目,原因很简单,只要有人犯错章惇就得处罚,哪怕对方是王安石的亲弟弟,还有知遇之恩也不能网开一面。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章惇自己全不以为然,王安石变法后来被废,就是章惇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又给搬了回来。

至于说南宋有人怪章惇激怒辽人南下,和金国没搞好外交关系才导致北宋灭国的事儿,听起来就那么没出息。

国家的外交艺术固然重要,但如果一个大国都已经到了要靠外交避免灭国的程度,那这个大国就该被灭,黑锅真扣不到章惇头上。

“独立为王之说下官万万不敢当,要论边军谁有次能耐,随便拉一位都比小臣可能性大,他们都造反了,小臣也没这个胆子。”

既然知道这位大概是什么秉性,洪涛索性就不和他绕圈子,你不是认理不认人吗?得嘞,咱今天就以理服人。

只要把这位说服,自己就能得到一个强援。哪怕他和苏轼是挚友,还和新任熙河路经略使章楶是表兄弟,又是改革派的骨干,但在道理面前,也得捏着鼻子帮自己说话。

“此话怎讲?驸马是暗指陛下的臣工全是乱臣贼子,唯独你王诜忠心耳!”不愧是人嫌狗不待见的货色,章惇说话确实不好听,尖酸刻薄,句句直指关键,丝毫不留余地。

“下官认为忠心不是天生的,而是形势所迫……陛下,请恕臣无状!”谈起这个问题洪涛可能比章惇还不招人待见,不过他脸皮厚,先要堵住皇帝的嘴。

“但说无妨……”神宗皇帝翻了翻眼皮,继续看奏章,不打算干涉这两个牙尖嘴利的臣子争斗。这种交锋正是他想见到的,最好能来个旗鼓相当谁也压不服谁,这样他这个皇帝才有当裁判的机会。

“大人所说造反、谋逆、独立称王,别人都可行,唯独下官不可做,原因有四。第一,下官的家眷皆在京畿,为了权力野心而抛弃妻子不是诜之品行。第二,下官身边皆为忠于陛下之人,且诜从未刻意隐瞒过他们任何事,一举一动皆在陛下眼中。第三,下官没有可以依仗的军队,新军乃陛下之新军,抗击外掳为虎狼之师,争权夺利寸步不前。第四,下官没有朋党可依,放眼朝中,天天盼着诜兵败身死的过半,等着诜贬官降罪的也过半。章相饱读诗书,史上可有孤家寡人造反谋逆之先例?”

既然洪涛敢说自己不会造反,那就必须有特别过硬的理由。这不,先来了四点,说得殿中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奏章,齐刷刷的盯着他看。

真不要脸啊,也真敢说实话,这四点条条都是能做不能说的事儿,结果全给抖搂干净了。

“……章惇,王诜所言你可认?”本来还打算在一边看热闹拉偏手的神宗皇帝也放下了手里的奏章,脸上的肌肉直抽抽。好你个王诜,居然把朝堂当做了菜市场吵架,连朕都绕了进来,就差骂祖宗八代了!

不过皇帝还真是好脾气,伸手止住了裴英上前呵斥的举动,深吸一口气打算看看章惇如何应对。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总得有个输赢,否则不是白挨骂了。

“有一点臣不敢苟同,新军可以千敌万把西夏精锐尽数歼之,如若再自行铸造钱币,待时机一到挥兵南下,哪支禁军可抵挡?驸马难不成当本官是三岁幼童!”

章惇非但没被驸马的一番话问住,反倒兴奋了起来,眼睛里硕硕放光,有点像一只好斗的公鸡,突然发现了另一只实力强劲的同类,必须要分出胜负。

“章相,诜不得不说,您对新军的了解还只停留在文字和民间传说层面。这个问题太过简单,下官觉得由裴中贵就可以回答,还请陛下应允……”洪涛也不是善茬儿,讲理就讲理,哪儿那么多废话啊,互相挤兑是吧,来着,看谁脸皮厚!

“裴英,你来告诉章相,王诜的新军为何不能作乱。”比这更详尽的理由神宗皇帝早就听驸马讲过了,其实不用驸马讲他心里也清楚,目前最不可能反叛的就是自己这个妹夫。

可是光自己清楚还不成,大宋的一切法令都要由宰相同意,否则就不是正式法令,这一点才是让他最深恶痛绝的。

“新军之利,利在坚甲利器,然新军所用之物皆产于京兆府渭桥镇和开封金明池,由禁军水虎翼押运

……章相可要再听下去?”

裴英心里这个骂啊,你们一群神仙打架干嘛还把我掺合进去。驸马有疯病,你们几个肱股之臣也有病啊,当着皇帝把话说得如此露骨,还要不要点脸面了!

“陛下,据臣所知驸马在湟州和凉州都建有乌金行……”

章惇连眼皮都没抬,控制新军后勤确实能扼制驸马的战斗力,但他认为乌金行既然是驸马所建,定会有办法应对,比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类的事儿。

“……湟州缺石炭、凉州缺铁矿,两地加一起不如渭桥镇产量之十分之一,想大规模制造兵甲非三五年之功不可。”

看到众人的眼光又看向了自己,裴英不得不再次充当起传声筒的角色,把原本应该由驸马或者皇帝说话用自己的嘴说出来。这个活儿看着简单其实非常难,既要说得相对中立,又得把皇帝的意思表达清楚。

好在这些话自己已经听驸马说过一次了,若是皇帝没有这个心思,也不会专门传召大臣们前来商议。与其说这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见,不如说是在让大臣们帮着一起挑毛病。

可惜章惇一上来挑的毛病有点低级,皇帝和驸马都不乐意费神解释。这倒不是说章惇智商不够,他成为副相之首的时间还短,以前一直在地方任职,对驸马和新军了解的比较少。

“这么说只要控制了渭桥镇,湟州新军就成了无根浮萍?”经过裴英两番说明章惇终于理解,但他的反应有点招人恨,居然是一脸欣喜状。

409 抢他娘的!(420票加更)

“章相,除非陛下,谁敢打渭桥镇的主意休怪本官心狠手辣。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李忠一个人倒霉,那些站在背后出馊主意的照样活不成!”

洪涛不怕别人知道新军最大的弱点,但同时也要警告这些人,李忠的事儿最好别再发生,发生一次就是一次大屠杀。

“休得胡言乱语,朕不是来听你争勇好斗的。你在边关为国效力,难道还会有人故意害你不成!章惇,你可问完了?”

一看驸马又要急眼,皇帝也没法在旁边装中立了。李忠的事儿最好别提了,李宪已经滚回熙河路缩着头不敢吱声,安抚使的官职也给撸了,就剩下个经略都总管,占便宜还卖乖不合适。

“陛下,臣觉得既然新军如此犀利且容易控制,那何不在西北推广。不需像驸马一般以一敌十,只要有十万新军西夏何足挂齿!”

章惇确实不太招人喜欢,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别的话题少提,先把湟州币制改革的事儿聊清楚。他不可能听不懂,可就是不听,进而又聊起了新军的普及问题。

“章相,新军需要新的战法和新的将领,不仅仅有了兵甲利器即可作战。此事牵扯颇大,不如改日再商议。如果章相真有此意,诜在府中可能还要盘桓几日,愿随时为章相解惑。”

虽然一上来就是这位副相在给自己的提议挑刺儿,但洪涛还真不太烦他。为啥呢?因为他考虑问题的方式很和自己脾气,不敢说一点私心都没有,但大方向为国更多。

当官能没有私心吗?洪涛觉得真不可能,官员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只是有人表露的明显,有人隐藏的比较好而已。

不管私心多少都没关系,把它多放到第二位,工作多放到第一位,洪涛觉得这就是合格的官员。哪怕这个人徇私舞弊、人品低下都不伤大雅。

既然碰上这么一位愿意干点实事的高官,必须得拉拢拉拢,谁说驸马不拉帮结派,只是对人要求比较高也比较特殊而已。

来北宋好几年了,真正能看上眼且乐意结交的不过王韶父子、沈括这么三两个人,苏轼其实当个朋友也不错,可惜人家看不上自己。

“哦……那本官定要叨扰,听说驸马还做得好菜、酿得好酒,可否带好友同往?”对于驸马的邀请章惇没有拒绝,还抱拳表示感谢,有点人家假客气自己真实诚的意思。

“章相,此处不是街市,陛下在上不可失礼!”看和驸马和章惇你一句我一句的要从针锋相对向志同道合发展,王安石是一脸的不高兴。

驸马做菜的手艺和说服人的本领他亲身体验过,要是章惇被说服那朝堂上就真乱套了。这位副相比驸马的杀伤力可大得多,光一个皇帝一个驸马就已经占了上风,再加上一位以作风强硬且为人正派的副相之首帮衬,势不可挡也。

“多谢王相提点,本官还未看完驸马的条陈,待我慢慢看来……”相比起驸马章惇对王安石的态度还是很尊敬的,施了一礼之后重新拿起奏章不再出声了。

“……”王安石做为当朝执宰,很必要也有权利掌控部分发言权,此时大家都没声了,这对他很不利,看了王韶一眼。

这位恐怕也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再看看王珪就更绝望了,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到了司马光脸上。说来也怪,这位原本是老对头,可是随着朝中关系的微妙变化,死对头倒越来越贴心了。

“由地方铸造钱币是本朝惯例,驸马所云以黄金为本铸造合金钱币也无不可,只是本朝缺金更甚过缺铜,如此多的黄金该由何而来?”

司马光看得很仔细,可越仔细就越发愁。驸马这份计划写得非常详尽,把怎么做、为什么做、做了对国家有什么好处都说得无比清楚,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也确实是这么回事,让人很难挑出反对的理由。

尤其是关于遏制铸私钱和把财政大权收归中央的优势,非常对皇帝的胃口。在这些方面没法强行反对,只能从边边角角找毛病。

只要有一个地方有疏漏或与事实不符,这个提案就会被搁置。找了半天,只有一个地方像个漏洞,而且还比较大,那就是黄金的来源。

中原地区缺铜,同时黄金也不多,目前能大量开采的只有京东东路一处,其产量也绝对不够全国使用的,更不可能全都给湟州和甘凉路。

只要没有足够数量的黄金,那驸马王诜这份计划就是水中月镜中花,看着无比美丽,但永远捞不到手。不用和皇帝顶牛也得搁置,谁都没辙。

“……王诜,你可有对策?”听了司马光的问题,屋里的人又把奏章全凑到了眼前仔细翻看,原本有些支持驸马改革的人心中顿时一凉。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不解决就谈不上改革。本来就不愿意弄币制改革的人心里则是一阵狂喜,姜还是老的辣啊。

司马光一句话就把这件事儿给否了,饶是皇帝也无法坚持,只能把最后那么一丁丁点希望寄托在低头沉思的驸马身上。

洪涛不是低头沉思呢,他是在打瞌睡。赶了一天路,饶是在驸马车里风吹不到日晒不到,那也很疲乏。到了开封之后又一头扎进了皇宫,光和皇帝解释就用了二个多时辰,午饭只跟着吃了一碗汤饼。

老实说皇宫里的饭菜真不咋地,缺油少盐没滋淡味,再好的原材料有了诸多限制也做不出美味来。现在又快说到晚饭时间了,连饿带累,坐久了就容易犯困。

“啊!黄金?”脑子是休息了但耳朵还在,只是处于唤醒状态,启动未完成。

“……司马光问你黄金从何而来!”神宗皇帝已经看出来驸马在打瞌睡,但没说破。

想一想这位妹夫也确实累,几千路风餐露宿的刚回来,妻女都没见就先来了皇宫,只为给自己出个能充盈国库、增加皇权的主意。也就是亲妹夫才会如此给力,瞌睡就瞌睡吧。

“抢啊!北人喜欢穿金戴银,恨不得把所有家产都戴在身上,金银首饰和器皿自然少不了。下官攻破凉州城时青塘兵抢了整整半天,光是各种金银首饰和佛像就堆成了小山。当时下官还没想起来要改革币制,所以就没和他们索要。不过这些黄金也跑不掉,下官可以用铁器和毛衣与他们换回来。在攻破甘州城时新军也分到了几车金银,凑一凑大致够用了。要是还不够用,就再去肃州抢一圈。另外下官并不打算全由官府发行金币,凡是我大宋子民皆可拿黄金到湟州城铸造作坊铸造金币,下官只收取很少一点手续费。只要想来湟州和甘凉路买罐头、毛衣、铁器和琉璃器皿,就得带着黄金来。用不了多久,下官就能用黄金向朝廷缴纳税收了。”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不是忘了,而是觉得太简单没必要写在计划书里。北面那么多城市,西边还有吐蕃和回鹘,不管用战争手段还是经济手段,掠夺他们点黄金算事儿吗?

只要手中有过硬的货物,一旦宣布黄金会做为标准货币使用,那些商人立马就能从高丽、日本、东南亚用货物换来,要金要银还不就是个选择。

当然了,洪涛暂时不打算鼓动大舅哥在全国实行币制改革,这玩意动静太大,先拿湟州和甘凉路试一试比较稳妥。自己也不是玩金融出身的,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也不会影响整个国家的金融稳定。

410 要钱还是要牌坊!

“荒谬!陛下之新军乃仁义之师,国之重器怎么轻易言战,为了些许黄金枉杀无辜,有伤天和!”

司马光也有弱点,他非常不乐意打仗,能用其它办法的解决的事儿就不愿意发起战争,哪怕别人打上门了也是消极抵抗,目的就是把敌人耗烦,最终还得靠谈判解决。

这种思想如果做为一个普通人,那会是非常不错的邻居。大家和平相处、互为容忍,其乐融融。可惜他忘了身处的位置,也没过多考虑人民的意愿,只凭主观意愿处理国事有点偏颇了。

“攻打西夏城市与议和不符,夏人亦可以我朝失信为由再起战端,必将陷陛下于不义,断断不可为!”

如果换成两年前,王安石必须要和司马光唇枪舌剑的炒成一团。顶着巨大压力施行新政为何?不就是富国强军嘛。强军何用?最主要的还是和西夏打仗。

可是当他立场发生变化之后思想也就跟着变了,居然和司马光一唱一和的聊起了大义,典型的屁股决定脑袋。同时也说明没有私心的官员真的不存在,能把私利置于国家后面的都不多。

“夏人抢得我朝,我朝为何抢不得夏人!”王韶之所以会气得毒火攻心,并不是他脾气太暴,而是嘴太笨。

这些道理他其实都懂,可就是不能一条条的说明白,只会吹胡子瞪眼。表情真吓不住老辣的政客,也无法获得皇帝的支持。

“仅仅靠和谈是换不来长久和平的,狼行千里吃肉狗活一生吃屎,这就是天道!老天爷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凡人,要想活的比别人好就得去欺负它国、掠夺外族。人与人之间可以靠科考、生意、金钱互相争夺盘剥,国与国之间只能靠战争,经济手段不过是辅助,讲道理根本就是笑话。”

“两位相公恐怕还没去过甘凉路,那里到了冬天奇寒无比,只需一场大雪,半数牧民就全要面临被活活饿死的局面。试问谁有本事用圣人教化说服这些牧民不南下打草谷?如果两位相公有不妨随王某去试试。”

“北人南下并不是缺圣人教化,而是肚子里缺食物。在忍饥挨饿的时候别说北人,就算我大宋子民也照样会揭竿而起。这个道理历朝历代的执宰都很清楚,想来二位相公也不比他们差分毫。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湟州和甘凉路铸钱之事下官也没打算利益独吞,大家可以去投资获利。”

“谁家金子多谁家到了湟州和甘凉路就可以多铸造金币,烧造琉璃、织造毛衣、收购马匹、砍伐树木、制造罐头之类的产业下官都将向所有人开放,只要金币在手,想干哪一样下官都不反对。”

“而且不要忘了,凉州和甘州乃是通往西域的唯一商路,不管是去西夏还是大宋的商队都必须途经此处。那些来自西域的宝石、香料、首饰恐怕一点都不比海商少。只要下官能把瓜州攻占,这条路以后就是陛下的第二条商路,沿途的每座城市都可以像广州、泉州、明州一般日进斗金。”

“诸位相公不妨把眼光放长远一些,不要只盯着眼前那么一点点利益。我们之间政见可以不同,但只要还是大宋的朝廷,我们就是一个利益整体。与其整天在内部争来争去,不如抱着团去占外人的便宜。具体谁该分到多少,待拿到手之后再商议不迟,就算谈不拢依旧有陛下仲裁。”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在场的都是北宋顶尖高官,谁想干什么不用说大家心里就有数儿。况且今天已经把话说得很露骨了,洪涛索性就再干脆点。

不再绕圈子了,自己能拿出什么好处、以后还有什么好处全都说得清清楚楚,愿不愿意拿、值不值得伸手你们自己看着办。

“……”屋里一片死静,只能听到王珪喉咙间轻微的呼噜声。可能是年岁大了,又有点支气管毛病。

驸马的这番表态已经算最后通牒,如果想要利益就得同意驸马在湟州进行币制改革,今后会有多少影响大家谁也看不清。

不想要利益,驸马好像也没什么损失,他依旧可以仗着琉璃工坊、皮具工坊、毛纺厂、罐头厂、马匹橐驼和产自深山的大木赚钱。

这些基本都是独门生意,除了皇帝之外谁都无法染指。想玩硬的,那得问问湟州新军答应不答应。

除此之外驸马还提出了一个大家都没怎么注意到的细节,通往西域的商路。这条商路的鼎盛时期就是唐朝,没有它恐怕就没有盛唐王朝,其中的利益存量可想而知。

一想起可以同时拥有海陆、南北两条商路,神宗皇帝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驸马说的一点都没错,有了它们在手西夏还算事儿吗?北朝还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吗?燕云十六州收复的日子还远吗?

帝王对钱并没有直接的需求,全国都是他的,钱在百姓手里拿着还是在国库里堆着没本质差别,只要总量够多,不用殚心竭虑的搞出各种赋税,国库肯定也得扩大规模。再养五十万禁军都没事儿,连着打五十年也不发愁。

那帝王最需要什么?两个玩意,一是权利,不光自己要抓牢权利,还得尽量为子孙争;二是名声,千古一帝、尧舜之君,不管是好皇帝还是坏皇帝,心里都非常愿意被当代人崇拜、被后世人膜拜。

但想当尧舜不容易啊,不光得让国家强大没有外掳,还得让人民富足。这两个要求原本就是对立的,想对外强大就得打仗,一打仗就得花钱,钱不够就得和老百姓要,不管是加税还是徭役,都谈不上富足。

现在自己妹夫提出了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强兵强国又可以少盘剥本国人民。至于说其它国家的人民嘛,神宗皇帝觉得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忽略过去,谁让他们有眼无珠不归顺大宋朝廷的,穷死活该!

当然了,这些只能在心里想想,千万不能说出口,哪怕有臣子说了自己也不能马上赞同,还得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假惺惺的为难一番。

再经过臣子们苦口破心再三相劝,最好能像当年的太祖一般被逼无奈才勉强从众。以自己妹夫的理解能力和胆量,他肯定能做出来。

不过在这之前总得有人苦口破心啊,谁呢?神宗皇帝把眼神看向了王珪,结果这个老东西居然装沉思状低头去看奏章!再看看王韶,他倒是愿意破,可问题是没有破嘴,脸都憋红了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汇。

王安石和司马光就别想了,他们俩肚子里的小算盘正在高速运转,计算着个人、家族、党派、权利的得失,就算亲爹要咽气了也得等算完了才会管。

最后只剩下章惇,但皇帝不太抱希望,这位文采很好,一笔书法也是顶尖,但臭脾气更顶尖,顶撞自己不是一次二次了,让他见风使舵敲边鼓的难度太大。

“王诜,本官听闻你在湟州给百姓发放无利贷,此事可真否?”章惇这次很给皇帝脸,没让冷场继续下去。但他问的问题有点偏,怎么又聊到借款上去了呢。

“不假,但本官并不亏,这是一笔经济账,算起来颇为麻烦……”

洪涛也有点纳闷,难道说自己不放高利贷也触动这些大佬的利益了?不应该啊,不管自己放不放贷款、有没有利息,他们的手好像都伸不进湟州和甘凉路。

411 终于可以回家了(480票加更)

“驸马钱经本官拜读过,有些内容颇有建树。若是本官想和驸马讨一份贷款,投到毛纺厂去可行否?”章惇接下来说的话更让众人摸不到头脑,他居然要和驸马借钱投资!

“……为何不是琉璃工坊?一套全完透明的琉璃具在开封售价千贯,岂不是赚的更多?”

洪涛摸不清这位宰相想说明什么问题,但可以通过问题试探出他的本意。你要投资总得对项目有个看法吧,如果看法靠谱就说明你真的仔细考量过,不是借题发挥。

“驸马说笑了,世上最赚钱的非盐铁茶莫属,其中尤以盐为最。琉璃具虽好却无几人买,毛衣护膝虽贱人人都可穿戴,孰优孰劣一目了然。”章惇一点没犹豫,把他的投资理念用最简单的方式讲了出来。

“章相厉害,下官佩服之极!改日有幸在府上相见时必将把借款奉上,不过利息还是要收的,在商言商也。”要不是有皇帝在一边皱着眉不耐烦,洪涛必须为章惇鼓掌。

他分析的非常正确,单价高的东西并不一定利润就高,要是打算做一锤子买卖,贩卖琉璃具当然最好,但要想长远投资,毛纺厂的前景更光明。

看来宋人擅长生意的天性并不是自下而上的,反而应该是自上而下的。一群有经济头脑的官员只能教育出更多商人。

“如此说来本官先行谢过……陛下,臣以为驸马之策可行。可惜本官没有驸马的沟壑和魄力,不然也会求一处边州照行此策,利国利民!”

聊完了借款的事儿章惇抖了抖衣袖,郑重其事的向神宗皇帝一拜,算是对刚才不敬之处道歉。然后非常明确的肯定了湟州币制改革的提议,评价还特别高。

但最终的结果却不怎么乐观,章惇和王韶都赞成,王安石和司马光还没算清楚必须反对,一贯当应声虫的王珪却突然硬气了一次。他也说兹事体大,一时间没有定夺,硬生生把这次廷议变成了无果。

当然了,洪涛也不太失望,他没指望一天就让自己的提议获得通过,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意,那也得先在朝堂下合纵连横,取得大部分主要朝臣的首肯之后再放到朝堂上正式讨论。这是标准流程,或者叫惯例。

鉴于自己在朝中的名声和敌人数量,洪涛根本没抱希望能按照惯例走完流程,最终的成败还得看皇帝的决心和手段,概率各占五十。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无意中获得了章惇的大力支持。他可是门下侍郎、副相之首,就算在朝中的影响力没王安石和司马光那么大,也不会一点都没有,多少也算是一个有利的变数。

天色完全黑透了,皇帝也累了,遣散了众人,此事改日再议。洪涛也终于可以回家了,想起二年未见的妻子和女儿,真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

“你怎么还在这里?没有回府!”可是刚一出东华门洪涛就看到自己那辆驸马车停在墙边,两名特种兵兼职的车夫端坐在前座上手里还攥着缰绳,像是要随时驱车奔跑的样子,富姬则斜靠在车厢里打盹儿。

“妾身……不太敢见长公主……”见到驸马回来了,富姬立刻吩咐车夫离开,她对这座深宫大院有着很强的抵触感。

“你也有怕的人?嘿嘿嘿……古人云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今日本官已经和官家说了你的事儿,想瞒也瞒不住。长公主又不是恶公婆,怕什么!”

叱咤北境的跳货娘居然会怕得不敢回家,这让洪涛觉得很有意思,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富姬不怕长公主这事儿还就麻烦了。

以长公主的性格肯定不会应对,更不擅长宫斗,到时候还得自己当恶人。再怎么论也不能让长公主吃亏,欺负老实人有罪啊。

家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门口的灯笼多了两盏,想是长公主已经知道自己到了开封,特意留着照亮的。

“干嘛,要劫道啊!”车还没停稳门洞里就窜出两个人,后面的洪涛认识,府中的马夫王大郎,他没怎么变样儿。

前面这个小伙子就面生了,而且他二话不说伸手就来拉自己的胳膊,如果黄蜂在的话最少也是一脚踢出去了。

“憨货!一边去……官人莫怪,他是小人的侄子。长公主念其憨痴,不好在外面讨生活,才留在府上喂养马匹。别看他有些痴,但肯卖力气,干活还是不错的。”

不等洪涛有动作,王大郎就一把揪住了小伙子的脖子,把他拽到了马匹那边,还用身体隔阻在中间,不让他再靠近车门。

“他嘴里嘀咕什么呢?”人是隔开了,但嘴没停。洪涛不在意府上多个缺心眼的下人,但绝不能容忍有人心里不服气。看他刚才来揪自己的样子,很不友好嘛。

“……他没见过官人,心中只道长公主恩善,所以听闻长公主在等官人回来,就急着要拉官人入府相见……”王大郎见驸马有点不依不饶,生怕一句话说错让侄儿丢了差事,越说腰弯的越厉害,就差作揖了。

“嘿,你叫什么?”听了王大郎的解释洪涛有点明白了,合算这家伙根本不知道驸马是什么,只知道长公主让他有吃有喝有住,挺忠心的嘛。

“王秋!”小伙子长得真没有痴呆的摸样,但是一张嘴就全露馅了,硬生生的。

“网球!你咋不叫羽毛球呢,那样本官就能每天抽你一顿了。这个给你穿了,大冷天的你伯父也不知道给你添件衣服,来帮官人抱着箱子!”

只要对长公主忠心洪涛就不讨厌了,看样子这个网球也不是真傻,他有点像大江,只是程度稍微厉害了点,更糊涂。

都说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网球的脑瓜不太好使,据说是小时候发烧烧的,但他力气真大。

四口硬壳大皮箱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还嫌对不住这件新衣服,又用胳膊抱起一个,腾腾的走在前面毫不吃力。再看看王大郎,他就搬了一口箱子,左手提几步就得换右手,走起来还歪歪斜斜的。

家没变,但是媳妇变了。再次见到长公主时洪涛差点没认出来,她很有点莲儿三十岁时的形态,脸蛋和腰身都圆鼓鼓的,只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依旧。

“哎,别哭啊,让那个憨货看到说不定会揍本官一顿,刚才在门口他就差点。来,让官人秤一秤,这是长了多少肉!”

一见面长公主的大眼睛又说话了,一边说一边往外冒水。洪涛是最见不得女人哭,赶紧抱起来往屋里走。

“嗨,我说你还要护驾是怎么滴?快滚,否则官人我可嗖嗖嗖了啊!”

刚走两步洪涛就停了,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把蝎子弩摘了下来,对着身后的网球一顿比划。这个家伙把箱子放到了屋里,居然还跟在后面打算登堂入室,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莫要吓他……官人,姬带他出去。”不光是王秋跟着,富姬也傻乎乎的跟着呢。

但她惊醒的比较快,觉出不对之后赶紧拿傻小子当挡箭牌,算是没闹出大笑话来。就算驸马娶妾,也不能直接登堂入室啊,三个人都进去算怎么回事儿呢。

“哎呦,可算都走了,娘子,还有吃食没了,夫君我这一天就吃了一碗汤饼。你大兄太抠了,光说留下吃饭可就是不动地方。”房门一关上,洪涛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椅子上,但长公主依旧没放下,还抱在腿上。

412 这是我女儿?

“嘘,嘉儿刚刚睡下……妾身去弄些汤饼。”在公主印象里,自己这位夫君只喜欢吃两种食物,一个是涮羊肉一个是面条。涮肉大半夜的弄有点不合时宜,面条比较合适。

“算了,箱子里有罐头,拿来我们夫妻共用。”抱着长公主肉乎乎的身体洪涛不想撒手,罐头虽然不太健康,时不时吃点也没事儿。

被丈夫抱在腿上,食物还亲自喂到嘴里,不知道是罐头真的好吃啊,还是长公主喜欢这种调调,吃得那叫一个香。两盒罐头瞬间就干干净净,光把罐头盒里的汤水吃干净了还不满足,还打算把驸马嘴里的滋味也舔光。

“娘娘……”洪涛的手刚刚伸进公主的肚兜里,一个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要死了……”别看声音小,却把长公主震得失了方寸,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就一头扎到丈夫怀里不敢抬了。

“咦,这是谁家的小丫头啊?你的娘娘被我抓住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几岁了,说的好就放了你娘娘,说不好我就吃了她!”

从长公主肩头望过去,一个穿着丝绸衣裤,披散着长发的小女孩正站在里屋门口,一边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一边好奇的向这里张望。

别问,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她还没有名字,大舅哥说了,给孩子起名字是当父亲的权利,他不能剥夺,所以只给外甥女起了小名叫嘉儿,剩下的得等驸马回来自己办。

嘉儿随了长公主的大部分相貌,只是两只耳朵随了当爹的,有点招风。这是外表,她的性子可没随当娘的,贼大胆还狡诈。听说有坏人抓了自己的娘娘之后,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做了一个让洪涛无可奈何的举动。

“嘉儿不饿,睡去了……”她居然又揉着眼睛转头回屋了。

“这是你教的?”本来以为宸娘就长得够歪了,亲眼看到自己女儿比宸娘还狡猾,洪涛立刻就不乐意了,开始对怀里的女人严刑逼供,非把这个屎盆子扣到公主脑袋上。

“妾身不知,嘉儿从说话那天起就是此等模样,大兄和嬷嬷都说是随了官人……哈哈哈哈,不要啊,嘉儿救命……”

长公主不是不想帮丈夫正名,而是真想不出合适的借口。自己说句瞎话都脸红,怎么也教不出如此诡异的女儿。

但说实话往往会遭报应,洪涛一听妻子还敢负隅顽抗,非要陷自己于不仁,立刻就把刑讯逼供的手段拿了出来,在公主的两肋不住搔动。这下长公主真矜持不住了,笑得全身乱颤,叫声穿透了屋顶。

“哎,你给我站住,还想去通风报信,嘿嘿嘿……大灰狼今天要把你们俩都吃啦!”

自己的闺女有多不是东西呢?洪涛用余光看到了。她一直躲在里屋透过门缝里向外张望,发现自己和公主闹成一团后,就悄悄顺着墙边向外屋门蹭了过去,居然想逃!

这大半宿,外屋的绿荷和东厢房里的王嬷嬷估计谁也没睡好。正屋里就和闹鬼一般,一会儿是大人笑,一会儿是孩子哭,要不就大人和孩子一起笑,天都蒙蒙亮了才算消停。可是当下人的不能睡懒觉,还得起床工作。

其实当主人的也睡不了懒觉,大人想睡但孩子不让。王小丫好不容易被逼着叫了声爹,但是内心十分不满这个二年才见一面的爹,一大早又开始折腾,非拉着新认识的爹去玩那种据说能在雪上跑的滑雪板。

“哎呦我滴个娘嘞,你一个人在家时她也这么闹腾吗?”被女儿揪着耳朵弄醒,洪涛还不能发火,谁让自己昨晚为了听声爹就讲了那么多专门诱惑小孩的东西呢,自作自受。

“……”长公主很没样子的趴在床上根本不作答,更不打算起来照顾孩子,只是摇了摇头又继续睡了。

丈夫回来了,她就完全大松心,适当的任性一次不仅不算失徳,还更能引起丈夫的关爱。这可不是她和别人学坏了,而是当初丈夫教授的为妻之道,活学活用而已。

“嘿……合算你是个人来疯!绿荷,绿荷……”看到妻子真学会了自己的招数,洪涛反倒有点后悔了。当初说起来嘴是痛快了,但真轮到自己身上好像并不舒服。好在还有个绿荷可以指使,将就将就吧。

两岁的孩子本来就很难带,赶上王小丫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就更难了。王小丫就是洪涛这位亲爹给孩子起的大名,还能再懒点不?

滑雪板必须做,不管有没有雪的存在,小丫头就在旁边盯着,干活但凡偷懒就不打算再叫爹。费了大半天力气,好不容易把两块木板刮成了平的,洪涛就糊弄女儿说这就是滑雪板,但要等下雪才能玩。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休息休息,但王小丫又说了,滑雪板玩不了来个风筝也成。这次不光盯着看,还要了一套和洪涛同样的材料,学着样子自己做。

不管王小丫同学如何努力、如何聪慧,这只风筝必须烂糟糟的不成样子,否则洪涛就真要严刑逼供了,你是从哪个时代穿越过来的?说实话饶你一命,坐海船滚到印度以西发展去,敢再让我看见必须弄死!

“爹的风筝好……嘉儿的留着明天用……”但王小丫并不喜新厌旧,对她自己的作品还是挺有信心的,整整齐齐的放到了书架上,这才拿起亲爹做好的大风筝跑向院子。

“摔疼了没有?”可惜人小腿短,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屁帘的尾巴绊了一下,结结实实的来了个大马趴。

“……”看到亲爹不打算扶自己,也不打算狠揍摔疼自己的地一顿,王小丫有点委屈,眼泪含在眼圈里使劲儿摇了摇头。

“不疼就自己爬起来,为了奖励你的勇敢,可以骑在为父脖子上放风筝。”洪涛确实不打算去扶,背着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性格还得摸一摸,这种状态正好考察。

“娘娘说对爹爹要有礼貌……”王小丫肯定要骑到爹的脖子上去,但又不好表露得太主动,还得把娘娘的话搬出来谦让谦让。

“看来你是随了你舅舅,明明想要却绕着圈子找借口!”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么多心眼子,肯定没随公主,更不是像自己小时候。一想起昨日大舅哥的表现,洪涛觉得找到了根源。

骑在亲爹脖子上拉着大屁帘满后院跑已经足够小丫头高兴的了,自打懂事以来她身边只有娘娘、嬷嬷和姨姨,基本没和成年男子太过亲昵。突然来了一个叫爹爹的男人,好像挺有意思的。

至于说大风筝放没放起来她早就忘了,抱着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就知道咯咯咯傻笑。

“老婆子,再切半斤羊肚,本官训练新军时也没这么累。”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吃晚饭,王小丫才恋恋不舍的从爹爹脖子上爬下来,热毛巾还没擦到脸上呢就靠着软塌睡着了。

再看洪大官人,又是捶腿又是揉腰,饭量也跟着大涨,水还没开呢就把肉片扔了下去,眼巴巴的等着吃。

“官人喜欢嘉儿就好,妾身还担心她是个丫头……”长公主并没贪睡多久就爬起来指挥家人打扫屋子收拾院子,丈夫回来了不能算过节也得算喜事儿。

驸马和王小丫的所作所为也没逃出她的眼睛,丈夫在信里是说过无所谓男女,但这种事儿真不能轻信,直到此时才放下心,丈夫确实没有敷衍自己。

413 纳妾(540票加更)

“这丫头比小子还皮,还有一肚子心眼儿,以后不好管教你要受苦了。”洪涛和女儿相处了整整一天,基本已经摸清了她的性格。

心里除了为妻子担忧之外倒没太多想法,反正以后也是长公主带孩子,自己想分担也分担不了,总不能带着女儿去前线吧。就算自己乐意,大舅哥能乐意?

“嘉儿只是见到官人才如此高兴,平日在家要安静的多,只是没有玩伴,寂寞了些。”对于女儿的性格长公主肯定更了解,生怕丈夫嫌烦,努力美化着。

“那不如再给嘉儿添几个弟弟妹妹?”和女儿相处的还算融洽,但洪涛还有个问题要解决,就是富姬。

“……要生这么多!那、那……”果然,一听还要生孩子,而且不止一个,长公主的脸立马就绿了。

这次生下王小丫不能说太危险,但也不是很顺利,太医说要将养几年才可以再怀孕。可是丈夫说要孩子自己也不能说不生啊,不由自主的就把目光看向了在一边伺候的绿荷。

“此事暂不用绿荷帮忙,娘子觉得富姬如何?”绿荷和紫菊都是好姑娘,但洪涛暂时还顾不上她们,还是先聊正事吧。

“富姬?她如何比得绿荷……官人不喜绿荷?”这个人选很出乎长公主意料,她一直都没把富姬当做女人看待,更不明白丈夫为何不选更年轻漂亮的绿荷,忍不住就直接问了出来。没等洪涛给出答案,绿荷先低着头跑了,太伤心了!

“本官与富姬已有了夫妻之实,总不能始乱终弃……”这个问题问得洪涛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说是来和妻子商量,但做都做了,再商量好像不太诚心。

“官人带兵在外,身边自然要有人伺候才好。本以为莲儿和紫菊能担此任,既然官人喜欢富姬,那妾身就去与她说分明,赶在官人赴任之前娶进门才好。”

长公主只是在人选方面有些纳闷,收了莲儿这是必然,下一个本来应该是紫菊,没想到富姬突然插了进来。不过以自己夫君的一贯作风,就算娶回来个老太太公主也不会太奇怪,只要夫君自己喜欢就可以。

“娘子尽管安排就是,这次回来我带了几名可以信任的老兵,就留在府中听用。以后出门的时候让他们跟着,千万不要怕麻烦。”

洪涛做为一个男人,有时候真觉得还是古代好,娶个妾就这么简单,没有争吵怄气,有时候不想要都不成。解决完了富姬的问题,还有一件事儿需要安排,那就是家人的安全问题。

“……大兄已经派了禁军……”长公主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丈夫一说要留亲卫在府中,她就觉察到不太对劲儿,只是根深蒂固的教育让她不能过问朝廷上的事儿。

“官家的禁军只是摆个样子震慑宵小,我在边关杀敌多,也没少得罪朝廷的官员和边军,他们坏起来比西夏人更甚,有备无患。好了,去安慰安慰绿荷吧,她在府中帮你带嘉儿也不容易,就说待紫菊回来之后本官一并收了,不能厚此薄彼,让她不要多想。”

该交待的交待清楚了,肉片也吃的差不多了,羊肚却依旧不见踪影。想一想刚才绿荷的表情,估计不去劝劝今天就别想吃到。这个工作还得交给妻子去做,自己就当啥都不知道。

纳妾,印象中这件事儿好像并不难,尤其是对富贵人家而言,不管是两情相悦还是用钱赎买,反正拿花轿把人抬进府中,也不用摆酒席,更不用请宾客,直接入洞房就完了。

但实际上真没这么简单,手续之繁琐和娶妻差不多。首先就是妻子和妻子家人的允许,这一点算是基本通过了,长公主自会去和皇帝说项,想必皇帝也不会干预。

其次就是找媒人,没错,在宋代纳妾也得找中介。他们不光是中介,还是程序保障和见证人,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最后,在纳妾之前媒人或者中介会把双方的详情、约定、赎买价格等等都写成一张契约,再拿到相关部门纳税备案之后,才算正式完成了法律程序。

这些事儿既不用洪涛自己去办,也不用长公主出头露面,王嬷嬷全给代理了。她这次没反对驸马纳妾,反倒挺积极的。

为什么呢?洪涛私下也问过长公主,得到的回答是王嬷嬷怕驸马急于要儿子,逼着长公主再次怀孕,从而害了性命。

而富姬她也不陌生,又不是那种靠狐媚取悦于男人善于争宠的女人,还能帮驸马在外面打拼,把她收到府中不仅没害处,还有好处。

洪涛每天需要做的就是陪着女儿玩,各种玩。王小丫可算过瘾了,每天睡觉时都笑着。她从来也没遇到过这么会玩的人,甚至问过娘娘能不能多认几个爹爹,那样岂不是更好玩了。

当得知每个孩子只能有一个爹爹时,小丫立刻就珍惜起来。只不过她的珍惜方式比较直接,那就是每天十二个时辰缠着爹爹,睡觉时都要拉着爹爹的手,否则就不闭眼。

这可让洪涛愁白了头发,光哄孩子了,长公主的功课咋办?夫妻俩两年才见一次面,肯定荒废了很多学业,必须尽可能多的补上啊!

于是富姬就接过了临时保姆的角色,她没洪涛这么能搞怪逗孩子玩,但她有一大堆橐驼可以骑。不用全天照顾王小丫,只要让孩子能离开长公主的院子一会儿洪涛就满足了。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元丰六年的元月就走完了。二月初,富姬终于如愿以偿,穿着礼服、坐着花轿被从驸马府的正门抬进了院子。

这个程序有点违制,按说正妻入门才能走正门,纳妾都是走后门的。不过这是长公主安排的,她说富姬没有家人,孤苦伶仃,且女人一生就这么一次,稍微不合礼法也无妨。

这话说得很大气,也只有长公主敢这么举重若轻的说出来。她是无妨,有妨又如何?现在朝中已经没人能顾得上一位已经出嫁的公主是不是肆意妄为了,全在为湟州币制改革的事情忙碌呢。不是帮着驸马王诜忙,而是忙着计算这么做的得失,然后好决定支持还是反对。

洪涛自打回来之后只上了一次朝,还是大朝会,按照规定凡是在京够品级的官员都要去。受了几个时辰白眼和排挤之后就再也没人搭理他了,连皇帝也不曾再召唤。

这对洪涛来说不是坏事儿,只要皇帝顶得住压力就不会传召自己,主要是自己的名声太臭、仇家太多,总出头露面会引起公愤,原本能成的事儿也会黄。

说实话洪涛真不乐意上朝,也不愿意再去崇政殿议事。和那些人共事太费脑子,说每句话之前都要计算好得失,以自己的脾气不出三次就得当朝和别人打起来。

在家陪着新娘子多好,富姬就住在以前小妾的院子里,新婚之夜第二天都没敢晚起,早早的就去长公主院子里待命。

古代的小妾其实和使唤丫头没什么区别,应该叫带着丫头的丫头。正妻就是妾的天,官人不喜欢了顶多是不搭理,正妻如果不喜欢那大麻烦可就来了。

富姬虽然不会在驸马府长住,但常年的内宫生活让她对规矩这玩意十分看重,什么身份的人该干什么样的事儿区别得非常清晰。

而且长公主本来就出身高贵,她也不觉得伺候长公主有什么不应该的,做起来还挺得心应手,特别贴心。

414 不速之客

古人云,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这是最让洪涛省心的地方,就算每天被女儿缠得要死也不觉得苦。

除了给王小丫做各种小孩玩具之外,还有事没事带着女儿去开封城里转转,哪儿热闹往哪儿去。看得多买得少,除非女儿表现特别好,才买些小玩意给她当奖励。

在花钱这个问题上洪涛和长公主的意见不约而同,虽然驸马府已经算大宋数得上号的富裕家庭,但平日的花销依旧和两年前没什么差别。哪一餐该吃素、哪一餐该吃肉、什么时候做新衣服都是有规制的,不能说孩子想要什么就给买什么。

古人在这方面反倒比后世人做得好很多,他们教育孩子不仅仅是学习,更多的还是做人的道理,尤其是富贵人家。假如父母没有能力教授孩子,就会专门找风评不错的教习来家中专门负责管理孩子的日常生活和学习。

若是有不错的大儒朋友,干脆就把孩子送过去当徒弟,哪怕自己家也是书香门第,那也得让别人来管教孩子,为的就是怕心软。

洪涛倒是不用这么望子成龙,他也不打算让女儿成为宋代的文豪。等她大一大到了六七岁时,就跟着儿童团一起训练去吧。

生活上可以不与儿童团同吃同住,但必要的苦还得吃。不吃苦的孩子长大了很难成才,没有苦就不知道甜,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来,在这里堆个小山,爹爹的军队就在山这边的城里。那里有好大的雪,这么厚,和小丫一般高。”别人哄孩子就是哄孩子,洪涛觉得自己要比别人效率高,把哄孩子变得更有意义。

比如说在原来儿童团的西跨院空房子里弄个巨大的沙盘,然后按照自己绘制的等高线地图,用沙子和矿物油塑造山川河流与城市。

对于这个游戏王小丫同学很着迷,整天跟着爹爹一起堆沙子玩,爹爹堆大的,她就在一边拿着小木桶和小木铲堆小的。

堆烦了还可听爹爹讲一讲故事,具体哪儿叫湟州、凉州她不知道,但对那里的生活很向往。尤其是山鸡、野鼠、野兔、野猪、黄羊、野驴、野马、野骆驼之类的动物,还有爹爹说的那种能拉着车跑的大狗。

“官人,章相来了,正在前堂用茶。”刚把凉州城的城墙做出来一半儿,富姬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哦,来就来了吧,何必如此失措?”富姬知道章惇并不奇怪,但她为何这么怕章惇呢?

“和章相一同前来的还有苏大官人……他现在是门下省左谏议大夫,专职监察官员品行弹劾之事,妾身觉得他来者不善。”

原来富姬惧怕的不是章惇,而是同来的苏轼。没想到一年不见,他就从正六品窜到正四品的谏官之首了,官运亨通嘛。

“真是越活越抽抽了,想必是开封城的安逸生活把你身上跳货娘的血性全削磨光了。看来此处不宜久留,待本官奏明陛下就择日返回湟州吧。你且先去吩咐厨房备些新鲜鱼肉,再把好米蒸上,这两位是来打秋风的。”

看到富姬脸上厚厚的妆容,洪涛有些不喜。有些女人化妆很好看,但有些女人更合适素容。富姬就是后者,可她自打入了府就越来越像个城市主妇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多了个妾室却丢了个帮手,不划算啊。

“嘉儿,不许弄坏爹爹的沙城,也不许把沙子往嘴里塞哦,一会爹爹来检查,如若不听话以后就不能玩沙子了。晚上本官要宴客,过一会你就带嘉儿回去吃饭!”

打发走了富姬,洪涛又和女儿强调了规则,然后向旁边的王嬷嬷耳语了几句,这才搓着手向院外走。其实他心里也不太踏实,苏轼和自己断交了,自打湟州一面之后再无联系,为何突然登门拜访,这里肯定有原因。

苏轼确实来了,正和章惇端坐在正堂与长公主闲谈,看模样他过得还不错,比去年到湟州时稍稍胖了那么一点点,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悦之色,这就更让洪涛怀疑了。

“两位大人登门令寒舍蓬荜生辉,诜正在与小女玩耍,未曾更换衣服,还望海涵,呵呵呵呵……”

再有疑点也得面对,洪涛把手上最后一点沙土搓干净,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正堂,一边抱拳一边打着哈哈,要多虚有多虚。

“轼此来乃专程赔礼,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不曾想到晋卿之志,更无七星同宫之能。将军在边关为国御敌,我等在朝中无知鼓噪,实乃罪人、小人也!”

疑点一见面就解开了,苏轼起身肃立,虚掸了一下袍袖,抱拳躬身九十度,字正腔圆。洪涛试过这个姿势,很影响说话的气息,不知道他是怎么练的。

“章相,子瞻兄这是为何?”登门道歉,这么快就醒悟了?

承认错误要很大勇气,不光面子受损,还是对自己之前认知的否定,很多人都做不到,越有成就的人就越难低头。

洪涛不觉得苏轼人格能高尚到如此地步,但又找不出别的解释,所以先没去制止苏轼的大礼,而是把问题扔给了在一边端坐看热闹的章惇。

今天这事儿肯定和他有很大关系,高翠峰说过此人和苏轼也是莫逆之交,现在又高居相位,肯定不会出啥好主意的。

“子瞻以前误会了晋卿,听闻本官要来府上做客,特意前来认错,难道晋卿不打算接受?”章惇说了等于没说,全是废话。

“我已让厨房备了酒菜,劳烦娘子去看看,免得下人粗手粗脚坏了府上的名声。子瞻,还请坐下说话,对错的事儿不可轻易下结论,也不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我只是按照本心在做事,说不定身后还会背上骂名。”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洪涛决定还是先让苏轼坐下说话。俗话不是说了,士可杀不可辱。在思想观点上有冲突不算事儿,但如果被人误会遭到了侮辱,那就真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了。

“这些天晋卿过得很是惬意,有儿女环绕又有妻妾相伴,可不知朝中为了湟州币制改革的事儿已经吵翻天。本官有一事不解,还请晋卿解惑。”

再次分宾主落座,洪涛的茶杯还没举到嘴边,章惇就来事儿了。他倒是直爽,半句客套话不说,一上来就是干货。

“下官还没来得及谢过章相相助之情,既然章相有话要问,诜知无不答。”洪涛总觉得章惇有点太自来熟了,登门拜访也不提前派人送个信儿,进门就提问,自己和他有那么熟吗?

“晋卿莫要诧异,子厚也是府上常客,你二人还曾为墨宝争斗不止,每次见面总要比试一番。”苏轼经历过驸马失忆之后谁也不认识的情景,见到王诜对章惇始终以礼相待,知道老毛病还是没好。

“哈哈哈哈……不提也罢,此事煞是令人烦恼……不知咱二人最终可分胜负?”洪涛一听,得,又是个熟人。怪不得他在崇政殿里总和自己过不去呢,换做自己突然见到熟人,对方却装不认识,肯定也是这样。

“晋卿的画技高一筹,字嘛,还是为兄稍胜……唉,世事无情啊。”一说起当年的情景章惇也忍不住揪着胡子感叹了起来。

那时候驸马没有实职,自己也不是宰相,苏轼职位更低,再加上李公麟等一群屁大点的小官,也就驸马还富裕点。

有事没事儿这群人就凑到驸马府蹭吃蹭喝,然后再各抒技艺斗得不亦乐乎。转眼间大家都功名成就,但相互之间的隔阂也大了,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想说什么说什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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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5 不速之客2(白银37)

“不光字,我现在连画都不会了,两位稍等……”章惇要问什么问题洪涛大概能猜出来,无非就是湟州的各种新政。这些东西该不该和他们讨论得想想,所以得拖时间。

于是借着章惇的话茬,干脆还是溜号吧。干嘛去了呢?到书房把那副塞外雪城的画给找了出来,当做自己近期的画作给两位旧友欣赏。

章惇和苏轼本来也没啥急事儿,突然见到这么诡异的画风和不认识的技法,立刻就成了两位画评家。

一个说立意新颖、不落俗套,应该算是画坛的新派别;一个说这叫神马玩意,小孩子画的都比驸马强,一点意境都没有,光画的规矩干脆找匠人不得了。

要说苏轼这个人吧,真是记吃不记打,刚道完歉就忘了疼,说王诜的画一钱不值的就是他,还说得那么通俗,半点脸面也不给主人留。听得在院子里溜达的特种兵直咬牙,这要是放在湟州和凉州,早拉出去堆雪人了。

这一打岔,中午饭时间就快到了,驸马王诜说要亲自下厨做几道菜,然后又溜号了。

等他再出现时,两位北宋高官正看着一桌子按照后世方法做的日本料理流哈喇子呢,再也顾不上提问,主人刚把酒杯端起来,他们俩都干了。一尺多长的筷子用的出神入化,再滑再圆的菜品也能一下入口,毫不拖泥带水。

洪涛的计划是用驸马酒把这两个人灌醉,就啥也不用解释了,顶多陪着两个醉鬼发发酒疯,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洪涛忘了一件事儿,驸马酒已经不是暗藏的杀器,它虽然还没在市井大范围售卖,但官员们总能从皇帝那儿搞到私货。章惇和苏轼也很有自知之明,面对驸马的频频举杯光用话敷衍,十次举三次,还有两次不喝。

很快洪涛也看出来了,这两位是有备而来,小伎俩都不足惧,那也别忙着挖坑了,赶紧吃吧。再慢点不光灌不醉他们,自己还得饿肚子。

“别上了、别上了,我家再富也架不住如此豪客。两位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不牵扯朝廷政策,哪怕缺点徳我也认了。”桌上的菜品已经上了两轮,章惇还要吃,洪涛直接示意厨娘撤下酒菜换茶水。

面对这么两个不要脸的玩意,想凭几味菜肴蒙混过关显然不太可能。所以说洪涛非常不愿意看到社会整体道德水准下降,大家都不要脸了自己的优势就没了。遍地都是君子,二皮脸才有机可乘嘛。

“我想问晋卿一个问题,青塘董毡为何会突然战死,溪罗撒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据闻此人之前是湟州团练使,他的族人也多在新军中供职。若是此事晋卿不能讲清楚,本官就无法在朝堂上为币制改革表态。”

果不其然,苏轼一张嘴就直指要害,他们确实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更不是专程来给自己道歉的,而是要确定自己的危险程度,然后再决定如何站队。

“对朝廷而言,溪罗撒也好、董毡也罢,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为大宋带来好处。董毡控制下的青塘并不安稳,就像墙头草,忽而倒向大宋忽而又倒向西夏,听说和辽国还有牵扯。这种蕃官要他何用,难不成朝廷的钱粮多的非要去养头喂不熟的狼?”

这件事儿并不是第一次有人质询,洪涛也不是第一次解释。凉州战役结束之后首先就向皇帝说明了溪罗撒替换董毡的好处,更没有隐瞒自己袭杀董毡的事实。

神宗皇帝后来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儿,他肯定不是信了,但又不能完全不信,这是在看效果呢。说什么都是虚的,不看广告看疗效的道理,古代人有时候比现代人理解的还深刻。

经过小半年的观察,溪罗撒确实比董毡表现好,不光在极短时间内平定了青塘局面,还派兵协助湟州新军攻下了甘州。更频繁上书向朝廷表忠,措辞一次比一次坚决,就差指天发誓谁有二心谁是王八蛋了。

皇帝当然也不相信任何誓言,但青塘的局面确实有利于大宋。董毡在位的时候并不能完全控制住手下的部落,受到西夏的影响隔几年就发生一次大规模叛乱。

再加上董毡心里也不是特别坚定,有时候甚至会纵容手下,对大宋维护西北局面总体上讲有利有弊,耗费并不少。

但溪罗撒上位之后,不光把董毡的亲族杀得干干净净,还趁机把几个大族群也都干成了半残。目前青塘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按说这样更不利于大宋。但溪罗撒做出了一个决定性的选择,他把目标瞄准了青海湖以西的吐蕃各部。

这就让神宗皇帝长出了一口气,简直是太贴心了。如此一来,来自大宋西边的威胁可以算完全解除,吐蕃各部会因此战乱很多年,各位吐蕃王自己家里都摆不平呢,哪儿还有功夫向东?

至于说驸马王诜把溪罗撒推上位没有没私心,这事儿就不用追究了。谁没私心呢?还是那句话,只要能把私心放到国事后面,或者再加上一句,不影响皇权,那皇帝就没什么意见。

“这么说溪罗撒真是你的部属,晋卿打算让他如何自处!”驸马虽然没承认什么,但也没在这件事儿上为自己辩解,意思很明确,默认了。

“那片高原不适合耕种,宋人要它无用,至少目前没用。既然没用何必要费劲儿去夺呢?假如有人能替大宋守着,只需付出很小的代价,何乐而不为?腾出手来不如先关注西夏和北朝,它们才是大宋的顽疾。吐蕃只不过疥癣,治不好但也不要命,缓缓完全可行。”

说起溪罗撒乃至整个青藏高原的命运,洪涛还是坚持自己的见解,拖字诀!先把有限的资源用来解决最紧迫的麻烦,争取利益最大化。何时把内忧外患都处理好了,何时再返回头来聊这些鸡肋。有能力就拿下来,没能力就保持原状。

“普天之下莫非……”每次和王诜讨论政事苏轼总会有深深的无力感,这位旧友不仅牙尖嘴利、刻薄无情,还一肚子道理。说得你咬着牙根儿的恨,但事后仔细琢磨琢磨吧,又不能说是错。

“哎,苏兄,咱俩最好约法三章,否则还得不欢而散。首先就是别老把这些口号挂在嘴边,它们除了能蛊惑愚民之外没半点作用,难道子瞻以为诜是愚人?其次,以后不管谈什么事儿最好对事儿不对人,有不同见解可以保留,但别总是和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最后,我不是神仙,所做的任何改动也都是探索,千万别苛求件件完美,那样就没得聊了。”

洪涛不介意和古人聊一聊比较现代的思想,更不介意他们会有不同意见,但非常讨厌动不动就用口号代替道理。有理说理,瞎喊你娘个头啊!

“晋卿所言不差,但溪罗撒难免会变成董毡,亦或比董毡更甚,晋卿可有对策?”章惇比苏轼更理性也更直接,眼看这两位又要吵起来,干脆接过了话题。

“没有,人是世界上最不可控的东西,史书上也从来没有谁能保证别人五年、十年之内丝毫不变。王相就是例子,两年前我和他还是坚定的同盟,仅仅两年就快成死对头了,何解?”

具体的事儿洪涛都会给出结论,就算不准确也有大概,唯独对人不敢打包票。这可不是借口,而是真心话。

416 讨价还价

“……此事暂且略过,晋卿对训练新军之事可有良策?为兄算过,新军确实比禁军耗费更大,也如晋卿所言,新军更容易受朝廷控制且战力提升巨大。如能在西北诸军路增加几万新军,西夏之事岂不容易的多。”

对于人心的问题章惇确实也没有好办法,己之不欲勿施与人,既然自己都没辙,也就不拿出来为难别人了。换话题,其实这个问题才是他最关注的。

“来吧,尝尝湟州特产,水果罐头。”这时绿荷与王小丫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三个大碗,里面汤汤水水的泡着一些桃子。

“晋卿,为兄也要与你约法三章,第一就是不能顾左右而言他!”章惇很勉强的冲着王小丫笑了笑,对王诜这种说着说着正事儿就跑偏的毛病深恶痛绝。

“非也非也,小弟不是故意敷衍,此举正是要回答子厚的问题。罐头,用霜糖水泡各色水果肉食而已,但外裹之软铁皮却很难制造,即便有渭桥镇供应也只能勉强够湟州新军使用,无力扩充。刚才子厚也说过新军依赖后勤供给,殊不知此后勤非彼后勤,一旦有闪失新军就是一群农夫,非但无法歼敌,自保都难。不知子厚可有确保后勤之法?不再出现梁指挥使遇大雨逾期不抵、李忠半路拦截之事?如有,诜立刻上书官家把乌金行于大名府、淮南西路另建,不出两年可供十万新军所需。”

扩大新军规模,这件事儿洪涛早就算计清楚了,答案就是两个字,不可!

新军表面上看是武器占优,实际上是理念先行。没有一整套与古代完全不同的作战理念,新军的武器装备很可能变成敌人的缴获,反被其伤。另外还会让敌人加快适应新军的战术,不光适得其反,还会造成极大的浪费。

说到底打仗打的还是人,在冷兵器时代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大宋目前的军事素养和指挥系统效率,新军太多反而不是好事儿。

打个比方,在一台386计算机上安装闪存硬盘和高速内存条,光是兼容问题就能让硬件厂家破产,根本提升不了性能,反倒容易出麻烦,干同样的事儿还更费电、稳定性更差。

要想提高电脑性能,就不能仅仅从硬盘和内存上下手,需要CPU、主板、显卡、电源、显示器等等配件共同提高。这样的话不需要太先进的硬盘和内存条,电脑的整体性能也会有明显提升。

不是有个木桶原理嘛,一只木桶的装水量不取决于最高的桶壁,而是最低的桶壁,湟州新军和乌金行就是北宋最高的桶壁。

但它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北宋的本质,只能作为一种趋势拉动整个国家变革,从而把最短的桶壁提高,这才能装更多水。

“那依晋卿之意该如何应对?”章惇别看性子很硬,但他比苏轼更理性,碰到问题不急不躁,也不过多计较个人荣辱,只求解决办法。

“这些话不应该从诜的嘴里讲出来,有僭越之嫌,搞不好还得被苏兄弹劾大不敬之罪。”洪涛和章惇都很理性,但性格完全不同。他是三句话离不开挤兑人,不这样就不会聊天。

“……晋卿只管讲,我和子厚并未穿官服,只做为友人谈心,出的你口入得我耳,绝无他意!”

苏轼就没章惇那么厚脸皮,被挤兑得脸都紫了,咬牙切齿的忍住了怒火,再次起身抱拳行礼,就像学生在向老师讨教。

“子瞻又犯规了,别忘了约法三章……”洪涛在心里都把苏轼祖宗八代骂遍了,这么敏感的话题干嘛非逼着自己说呢。可是还得把他的大礼拦住,再把茶杯奉上,人按回座位。

“其实应对之法诜一直在做,只是朝臣们还没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上面来,他们的脑子里全是家族、权利的得失。两位兄台如果想知道详情,不妨到湟州和甘凉路走一走,用心体会必有所收获,比诜的千言万语强百倍。还是聊聊正事儿吧,湟州币制改革已经讨论了旬日有余,能不能有个结果?眼看春暖花开,湟州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小弟拿主意,无法在京久留。”

就算苏轼跪在地上求,洪涛也不会和他们说自己的意图。别说他们俩,连皇帝也算上,任何人都不能提。

这事儿根本无法告人,总不能说我是在湟州挖大坑,准备把整个朝廷都埋进去吧。谁能看懂多少就去看,看不懂也没辙。愿意帮忙就帮,不愿意帮忙也不强求。

“都道晋卿乃禄存星君转世,有点石成金之术,若是能再施展一二,想必朝中众臣就能意见更加统一了。”章惇果然是带着使命来的,真能忍啊,憋到现在都不提,不知道想等到什么时候。

“是王相所托?”洪涛一听就明白了,自己让出了纺织、玻璃两大产业还是喂不饱朝中的主要利益集团,章惇是来和自己讨价还价的。

“不可说、不可说!”和洪涛一样,章惇也没明言,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认可。

“……大众车行和汽灯制造技术。”洪涛沉思了许久,咬着后槽牙又做出了巨大让步,把驸马车、箱车、汽灯的生产技术也让了出去。

那表情就像是剜了心头肉一般难受,实际上也确实是一大笔收入。仅仅大众车行用日进斗金形容就不为过,且市场巨大,不管大江南北,对箱车和驸马车都有非常高的需求量。

可实际上洪涛咬着牙并不是因为疼,而是要忍住不乐。他巴不得把所有技术都换成权利才好,这些玩意除了乌金行和花膏工坊皇帝捂着不让动之外,每一样都是要扩散到大宋每一寸土地的。

自己目前是没这个能力,但别人有啊。为了赚钱这些大宋官员会用最快的速度学习技术,然后开始生产售卖,变相就等于帮了自己的忙。

他们还得捏着鼻子同意自己的改革措施,每当想起这个事儿洪涛就忍不住乐,挖坑埋人真好玩,这些人被自己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晋卿大义!令惇无颜面对,待有了结果之后,再来讨一杯水酒!”

但这两样东西放在章惇和苏轼眼中就是非常巨大的让步,同时也彰显了驸马王诜的人格。看看人家,为了国事不惜舍弃自家利益,如果对这样的人还存在各种怀疑,天理和在!

“恐怕来不及了,过几日小弟就要返回湟州,只能在那边恭候佳音,有劳两位兄长!”

还在家等着?别逗了,到时候你们又说价格有点低,再让我加点咋办?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咱手里能赚钱的东西是多,但以后要干的事儿更多,得留着慢慢换,不能一下子都舍了。

要说章惇也是实诚人,他居然还没忘了低息贷款的事儿。人都走到府门外了,突然拉着驸马的袖子到一旁耳语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的上了苏轼的驸马车,随着清脆的马蹄声走远了。

“就没一个好东西,连吃带喝,还不忘搜刮官人,早晚马惊了都撞死!”由于天色已晚,长公主已经睡下,跟着洪涛一起出门送客的是富姬,苏轼的马车还没走远她就开始低声诅咒。

刚才的谈话她大致都听到了,这摆明就是欺负人嘛,凭什么替朝廷治理地方还得花自己家钱!现在驸马的钱就是她的钱,少拿一文都不乐意,更别说白白送人。

“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去准备洗澡水,官人乏了。”对于富姬的恶言恶语洪涛权当没听见,而是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417 渭桥镇遇险

“……官人要宿在西院?”富姬没来得急揉屁股,驸马的话信息量很大啊。让自己准备洗澡水,那岂不是要睡在自己屋里!

“废话,长公主和嘉儿都已经睡了,难不成还要吵醒她们?一会儿官人教你个游戏叫鸳鸯浴,嘿嘿嘿……”

章惇既然接了自己的条件,又张嘴借了钱,那就说明他基本有把握推动币制改革的事儿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古人常说饱暖思银欲,其实想表达的并不是吃饱穿暖,而是心情好。现在洪涛的心情就不错,所以必须思一思。一想起富姬那种羞愧难当的样子,这银鱼就更忍不住了。

就在章惇和苏轼连诀来访后的第五天,驸马王诜又带着三百禁军出发了。这是皇帝御赐的粮道监管营,分驻在渭桥镇和兰州。

以后王冠的水虎翼再押送货物,就会有这些来自天武步军的禁军跟着,看谁还敢下手抢。其实皇帝不是怕别人抢,而是怕湟州新军报复,总是自己人打自己人那不就乱套了。

来的时候洪涛是一路直奔皇宫,回去的时候就不用这么急了,先去金明池和琼林苑看看,这都是自己的产业,必须视察视察嘛。

最主要的还是渭桥镇,一走就是一年多,中途都没回来过。当远远望见那片黑乎乎的天空后,洪涛咧了咧嘴,又摸了摸兜,这要是放到后世得交多少环保税啊。

假如现在告诉大舅哥,不出三十年京兆府就会成为一片种啥啥不长、一年有二百天看不到太阳的死地,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让渭桥镇的重工业基地节能减排呢?

但和第一次来渭桥镇不同,队伍刚过灞水前面就出现了一大片人,把路都堵死了。负责开道的天武步军禀报说不是盗匪,也不是谁的军队,而是京兆府知府和提点判官带着手下众官员前来迎接。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吧!人多手杂难免会出现状况,这样,让知府和判官前来回话,其他人都去渭桥镇候着,本官设宴款待大家。”

出于本能洪涛不乐意往人群里钻,万一谁给自己一刀,黄蜂又不在,特种兵们并不是专职的贴身侍卫,应付这种情况力不从心。

但又不能显得太清高,毕竟人家是好心,还有一大堆父母官,自己无所谓,但别给高翠峰惹麻烦。

两边一就和,干脆,还是回渭桥镇里热闹去吧。那里是自己的老窝,规矩都是现成的,很容易分清外人和自己人,安保工作更容易保障。

俗话说的好,小心无大错,洪涛只是一念之差,但却等于救了自己一命。就在欢迎的人群中真有未知情况,两个轿夫打扮的男人并不是轿夫,只是穿着轿夫的衣服。

在他们身后停着的轿子里还有个男人,他手里端着一架上了弦的钢板弩,正透过轿帘向外张望。只要目标出现在大路上,隔着不到五十米,再有两名同伴的配合,一击中的的机会非常大。

然后趁乱逃离,或者干脆自杀了事。但凡出来干这种事儿的都是报着必死的打算,自己死了可以给家人换来荣华富贵,不能说亏。

“三哥,那狗官好像不打算过来,只是把知府和姓高的判官叫了过去,我们怎么办!”可惜目标的队伍远远就停了,只过来两名禁军军官。

“干脆冲了上去,三哥用弩,我俩拿刀,结果了那狗官!”另一个黑脸汉子好像很着急死,出了一个非常嘬死的主意。

“把嘴闭上!看清楚那是天武步军,大宋朝廷最精锐的禁军,就凭我等三人还能靠近?骑骆驼的那些人也不是善与之辈,鞍具上全都挂着短弩,我们去了马上就会被射成刺猬!”

轿子里坐着的人说话口音有点怪,明明是官话,可舌头好像捋不直,总带着卷舌音。假如此时讹力命在场立刻就能听出来,这不是汉地的官话,而是西夏贵族内部的汉话。

有很多西夏贵族也是汉人,他们大多从父辈或者爷爷辈就世代居住在西夏境内,到了第二代、带三代时虽然也会说汉话,但口音和汉地略有不同,这玩意装是装不像的。

当天晚上这三个人就在长安城东的一处客栈中住下了,打算明日再去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弄死几个渭桥镇的工匠,拿到他们的身份牌之后再潜入那些巨大的工坊里伺机行刺。

这座巨大的工坊群外表看着到处都是漏洞,可外人真混不进去,没有那种刻印精美的金属牌牌,别说进去,被发现之后还会受到严格的盘问。今天下午要不是有轿夫的身份作掩护,这三人估计直接就会被那些端着弓弩的人抓起来了。

但他们三人没机会再去祸害工匠了,此时客栈外面已经布满了黑衣人。他们全都戴着黑色的面具,行动敏捷且悄无声息,每个人手里端着两具蝎子弩,后背上还挂着一柄像锏不是锏,似锤不像锤的金属兵器。

“老施,你确定那个人说的是西夏话?千万不能搞错,万一杀错了帅司大人免不得又要去得罪本地官员。”领头的两个人一高一矮,矮个的手里没拿弓弩,而是提着两个瓦罐,正在小声与高个耳语。

“如果搞错了我自去衙门伏法,绝不牵扯大人一丝一毫!啰嗦,赶紧点火!”

高个的干脆把面具掀了起来,露出一张须发花白、沟壑纵横的老脸,施铜!他怎么会半夜跑到长安城里来袭击三名西夏刺客呢?

这就得从下午说起了,驸马没有半路去和欢迎的人群寒暄,而是让知府和高翠峰带着人群去了渭桥镇。这样的话,除了有头有脸的官员之外,其他随从和家属就全要进行登记查验,这也是驸马的最终目的。

施铜以前在渭桥镇驻扎过一段日子,他生性薄凉又不喜言语,熟悉的人不多,仅仅有几个酒友,比如水虎翼里的一个小都头。他们是酒友外加老乡,没事就喜欢凑在一起喝两杯。

巧了,今天正好赶上这位都头当值,施铜干脆也跟着他在值班室里闲聊,想等下岗之后一起去长安城里找家好馆子叙叙旧情。

渭桥镇的食堂伙食不错,可惜除了工程师级别以上的人之外都不许喝酒,级别够了还限量,规矩太严,不如进城自在。

值班室其实就是个木头亭子,只有简易顶棚用来遮挡太阳和雨水,根本没墙壁,外面的闲杂人等就由都头的手下进行盘问登记核对身份。

施铜突然听到了一种非常独特的口音,不禁有点奇怪,侧头用余光扫了扫,就更感到不解了。

这种口音别说在大宋境内,就算到了西夏边境也非常少见。能说这种汉话的都是西夏汉人贵族,他们一般不从事放牧和戍边的工作,就算真当兵了那也是中级军官以上的职位,怎么可能跑到京兆府来呢?

再看他们三人的长相和举止,又不像西夏使节,施铜就更想不通了。想不通咋办?很好办,去和驼队里的特种兵讲,他们自然有分辨的办法。

天还没黑特种兵就从长安城里回来了,明确告诉富姬这三个人很值得怀疑。他们所说的身份与实际情况完全不符,出租轿子的这家车马行确实派出了三名轿夫,但模样和这三人相去甚远,甚至连年纪都对不上。

富姬并没去打扰驸马,此时驸马正与父母官们喝得面红耳赤、相谈甚欢,这点小事儿她做为驸马的女人完全有权利代劳,也必须拿主意。啥主意呢?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天大地大驸马最大!

418 此仇不共戴天(白银38)

别的命令富姬还真指挥不动特种兵,但在这件事儿上随队的十名特种兵一致同意她的决定。而且觉得十个人去有点单薄,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干脆连驼队成员也全副武装吧。

这些人虽然没受过正规特种兵训练,但要是论一对一的搏杀也不是平凡之辈,怂人谁敢做这种生意啊。

按照大家的计划,这三人最好还是抓活的,哪怕弄残了呢也得留条命。这样可以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回去也好向驸马交代。总不能出去弄三具尸体回来就说是杀了三名刺客,就算有富姬顶雷估计驸马也得处罚大家。

怎么抓活口呢?这方面特种兵是专家。他们打算把这座客栈给烧了,只要大火一起,里面的人必然要往外跑,而那三名刺客必须比寻常人跑的快,身手矫健嘛。

只要盯准这两间上房,谁从里面出来就射谁腿,然后上去用冰镐把胳膊腿敲碎,基本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说这家客栈和里面的其他客人咋办,爱咋办咋办,驸马就是这么教授的,光学怎么坑人了,没教如何救人。

通常而言,越简单的办法越不容易失误,环节少。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大火一起,院落最里面的两套上房就有了动静,先是灯火点燃,然后就有人出现在了房顶上。

他们也挺聪明的,怕外面有烟火熏烤,直接从房梁上了屋顶,再打算往旁边的房顶上跳。可惜还没等眼睛完全适应外面的黑暗,腿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接着就挨个从房顶上滚了下来。

落地之后还没叫出声,又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响和更钻心的疼。但这时想叫也叫不出来了,嘴里马上被塞进了东西,头也被黑布套住。

然后被人抬着消失在黑暗中,自始至终也没听到一个人说话,顶多是粗重的呼吸声和车轮碾压石头路面的咔咔声。

审讯工作是由施铜亲自把关,王冠提供的协助。地点就在水虎翼的军营里,这三个已经算受了重伤的残疾人又被惨无人道的折磨到天亮,待把供词拿给富姬时只有一个人还活着,剩下两位一个因为失血过多,另一个可能是摔破了脾脏,活活疼死了。

洪涛这时还没从宿醉中醒来,驸马酒太害人了,当这玩意被宋人熟悉之后,不管工匠还是官员几乎都是酒缸。平时根本不怎么喝酒的洪涛喝一次断片一次,连怎么回的房间都不知道。

“西夏刺客!”但听到刺客这个词儿之后酒精的影响立刻降到了最低,一骨碌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捧着供词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猛看。两只眼全睁开反倒有些花,喝多过的人应该有体会。

那么这些西夏汉人是怎么跑到京兆府来了呢?这事儿就很少有人能说清楚了,包括刺客本人也只是按照他们朝廷的指令行事,细节全然不知。

目前西夏和大宋的和谈已经接近了尾声,这次西夏真是啥便宜都占不到。大宋朝廷很强硬,甚至不惜再次开战也不同意归还凉州城,只在其它一些小军寨的归属上可以让步。

但西夏人并不在意这些小军寨,哪怕舍了横山地区也不想把凉州舍弃,如果说横山是西夏的一条胳膊,那凉州就是西夏的腰眼儿。

驸马王诜这一刀捅得太狠了,直接就捅在了脊椎骨上,让西夏瞬间成了半残。上半身活动不利落,下半身干脆就废了。在一条胳膊和半个身子的舍取上,西夏朝廷很明智的选择了后者。

可惜在谈判桌上用胳膊换下半身的要求很难达到,西夏朝廷只能再想其它办法,比如暗杀!

通过这次的五路大战,西夏朝廷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除了青塘兵和湟州新军之外,其它四路宋军依旧是老样子。就连鄜延路最有战斗力的种鄂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只能依靠军队数量与地势之利和祥佑军司打了个平手。

要是这么算起来,除掉了驸马王诜,这几千新军的战斗力立马就会下降不止一点点。换个北宋将领来镇守凉州,不出一两年就得变回原来的样子。到时候也不用靠谈判要回凉州了,干脆动手抢回来不就得了。

只要除掉驸马王诜并夺回凉州,两国之间依旧会回到原来的状态,谁也打不动谁。到那时再与大宋和谈,估计能拿到的好处会更多,比如恢复每年的岁赐,甚至把横山地区要回来都不是奢望。

但怎么除掉驸马王诜呢?派兵打肯定别指望了,仁多保忠、保义兄弟俩是西夏最能征惯战的大将,甘肃军司和白马强镇军司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兵,结果楞被全歼了,还能派谁去?

刺杀嘛,在凉州和湟州更没希望,那里简直就是铁板一块,到处都有拓荒者和神出鬼没的黑衣军。派人少了进不去,人多了一被发现还是进不去。

而且还无法收买内奸,当地不管是宋人还是蕃人都视驸马为神,还分到了大片土地、获得了生活的希望,得用多少钱才能说服这些人去杀他们的希望和神?

唯一可行的就是进入内地刺杀,但鉴于这位驸马很少离开自己的地盘,西夏人是光有计划没机会。

后世不是有句话嘛,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没等多久机会真来了,通过某种刺客也说不清的渠道,西夏朝廷得知驸马王诜居然偷偷回到了开封!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于是还是通过那条说不清的渠道,由西夏四方察访司精心挑选的五名刺客就安安稳稳的越过了边境,还获得了两具湟州新军最先进的钢板弩,一路被暗中保护着抵达了开封城和京兆府。

开封城的两名刺客由于路途遥远,抵达的时候王诜感刚刚离开,算是扑了空。但京兆府这三人正好赶上王诜抵达,于是就化妆成了轿夫,打算出其不意。没想到王诜居然这么谨慎,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唉,看到没,干点正事有多难。有人已经等不及了,宁愿勾结敌寇也要致本官于死地。”看完了刺客的供词,洪涛也基本猜出了和西夏人勾结的神秘渠道大致来自哪里,长叹一声又靠回了枕头上。

“……是朝廷里有人要害了官人性命!这、这简直是丧尽天良!官人带着活口和口供回开封去与陛下面陈,定要治罪于他们,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富姬一直也在琢磨谁有这么大能量可以跨国刺杀对方高官,让洪涛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对啊,这种事儿西夏人不可能做到,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内鬼策应,立刻就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咒骂起来。

“那个活口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光有口供没用,如此大罪必须要有铁证。恐怕这次和朝中的几位相公没什么关系,他们还不至于如此行事,多半是边关的军将所为。你家官人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还文武双全。今后你等行事也要多加注意,一旦他们拿本官没办法,说不定就会在你们身上打主意。”

洪涛觉得富姬这次可能骂错人了,王安石、司马光之流是政客,最擅长耍政治手腕,不太会做这种事儿,或者说他们也非常反感如此行径。要是大家都这么干,就等于废了他们最擅长的技能,坏了官场的规矩。

最有可能选择这种方式的不是朝臣,而是边关的将领。他们和西夏人打了那么多年仗,多少也有一些联系。这次廷议又被章惇扯到了军制改革的问题,等于是刨了那些军武世家的祖坟。

419 暗流

要是朝廷真的改革军制训练大量新军代替原本的禁军,那这些世代靠打仗为生的军武世家的利益将受到极大损失,很可能从此退出北宋的政治舞台。

俗话讲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军制改革不仅仅是挡了人家财路,还断了人家家族的未来,这个仇不能说不深。

已经有人忍不住来报仇了,刚听到点风声就要下狠手对付自己。只要除掉自己这个总给皇帝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他们就能保住家族富贵,还能一代代的传下去,为此不惜和敌国勾结。

这也印证了洪涛之前的想法,很多北宋官员并不是天生的汉奸坯子,也不是非要毁了自己的国家,而是他们对家和国概念不是很清楚。

一遇到二选一的难题,不由自主就会先选择家族利益。这是一种意识形态,放在古人眼里就是真理,他们并不觉得这是错误,自然也不会反省。

“那这件事儿就算了?”富姬知道驸马说的道理对,但她还不太甘心就这么不了了之,总想给予对手回击。

“其实这是好事儿,算是给咱们提了一个醒,以后在安全防卫方面再仔细也不为过。你代本官给相关人员受奖,然后用这件事儿在内部当范例,务必让大多数人明白安保工作的重要性。那个刺客反正也残废了,吊死在渭桥镇门口,挂杆子上以示效尤。本官还要去视察各工坊,尽量今天做完,明日就跟着车队一起回湟州。”

本来洪涛是想在渭桥镇多住几天的,虽然高翠峰这两年管理的不错,那也不如自己亲自指挥顺畅,有些未来的规划还得改改。

但被这件事儿一搅合,洪涛觉得还是赶紧滚回自己老窝去吧。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到处都有看不见的敌人,把小命丢了还有屁的未来。

那些技术上的问题自己到了湟州一样可以解决,大不了派其他工匠回来传达自己的思路,慢点就慢点了。

至于说渭桥镇的安全问题洪涛倒不是很担心,就算自己被撤换了皇帝也不会废掉这座工业基地,生铁、精钢和各种金属加工产品,不管有没有自己都是好东西。

高翠峰的忠诚也不用担心,不是说他完全值得信任,而是他是否忠于自己并不碍事。渭桥镇已经是一步明棋,与其说控制在自己手里,不如说是替大舅哥看摊子。

高翠峰在这里无法一手遮天,还有王冠的水虎翼牵制,再加上工匠、留守的王十一和王十六、周一日父亲这些很不确定的势力,任何人想玩花样也瞒不住。

元丰六年二月底,已经病了近二个月的帅司大人终于又出现在湟州城,亲自主持了开耕仪式,还向去年的几位种植大户和牧马大户颁发了奖金,以鼓励众人放开手脚,准备迎接更美好的明天。

看着面色不错且中气十足的帅司大人,湟州百姓踏实了不少,这段时间一直弥漫在湟州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说是帅司大人由于杀伐过重被上天惩罚,所以才得了怪病,就和年初死掉的王中正和童贯一样。

洪涛倒是没当众提过谣言的事儿,全当什么都没听说,这样更能让民众信服。不过私底下他可没糊涂,这种流言必须是有人故意传播的。

有关王中正得怪病的说法是自己让人编造的,现在居然有人用自己的招数来对付自己,不查清楚睡觉都睡不着。

“确定是由这三家商号里传出来的?”和在渭桥镇拿刺客束手无措相比,洪涛在湟州想要知道什么可就容易多了。

王十二的巡检司和王十的花膏作坊,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分别提供了两方面获得的消息,互相一印证,目标的轮廓就基本被勾勒清楚了。

自打湟州城有了罐头厂、马尾城又烧造出了透明琉璃,来自内地的商人就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基本都在城内的百货商场里或租或买一个摊位,然后再租用当地人的房屋居住,专门向内地贩卖这里的特产。

同时也会从内地贩运一些布匹、水果过来,但是在通往兰州的道路修好之前,贩进来的货物量不大。毕竟他们不像水虎翼有军队押运,更没箱车可用,长途运输利润不太高的货物等于是赔钱。

这也是洪涛没修凉州到甘州的驿道,而是先打通去兰州道路的主要原因。不解决交通问题,除非湟州产金子,否则贩运啥都没什么利润,更吸引不了太多商人。

对于这些来自内地的商人洪涛还是很宽容的,无论货物种类,全部采取十抽一的税率,并且在整个甘凉路和湟州采取单税制。只要在一个地方交过税,拿着税票就可以任意通行,不可以再收税。

至于这些商人的底细洪涛还没来得急仔细盘查,原本只是由王十带领的花膏工坊暗中做些甄别工作。

但王十手下的儿童团和青年团人手也不多,直到有了王十二的巡检司之后,才开始把户籍和身份档案工作正式建立起来。

流言之事就是她们破获的第一个大案,三家来自内陆商号的伙计成了主要嫌疑人,而他们的掌柜也难逃干系。

这三家商号分别来自长安、洛阳和梓州,表面上看距离挺远,梓州干脆远在成都府,应该没有太多交集。可实际上他们三家的掌柜暗中联络很频繁,就算本人不碰头,隔几天也会有伙计互相走动。

而有关帅司大人得怪病的流言就是其中两个伙计传出来的,最初只是在百货商场里小范围传播,随着买卖货物的人才慢慢散播开。

不能说闹得人心惶惶吧,也有不小的副作用,甚至影响了周一日贷款工作。很多本打算开春就贷款置办农具的当地人突然改变了主意,打算看看再说。

如果洪涛再晚回来一个月,这些人恐怕就会误了今年的春耕机会,再后悔也得等一年,等于变相的拖慢了洪涛在湟州推行的新政。

“他们会不会怀疑这个伙计的死?”王十二和王十获得确切消息的手段一模一样,先是通过当地人暗中追查流言走向,绝大部分湟州人见到儿童团和青年团都不敢说瞎话,深知这些半大孩子的手段和与帅司大人的关系。

待有了大致目标之后,她们俩就兵合一处,暗中把三个怀疑人都给抓了,突审之后得出结论。另外两个抓错的再暗中放掉,对剩下一个正主儿用尽手段,把能想到的全问清楚,然后制造一起惊马踩死人的事故掩人耳目。

“不会,这个家伙和城外种花的蕃人寡妇有染,我们就是在寡妇花田附近下的手,用的还是寡妇家的马。只是当晚我找人把寡妇灌醉了,嘿嘿嘿……”

说完了自己的安排,王十忍不住捂着嘴笑。估计除了灌醉寡妇之外,那个人肯定还干了别的小孩不该看的事儿。

这种人王十手里多得是,花膏工坊里那些俘虏都快被她用花膏折磨疯了,让干啥就干啥,把新生儿子卖了都不带眨眼的。不光不能反抗,脑子里提起这个念头都是罪过。

而她有了这些帮手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各种下三滥的招数层出不穷,这次居然用上了色诱。还不是美女色诱壮男,而是反过来了。

“……”看着面目姣好,一举一动还有些许羞涩感的王十,洪涛又想起了凉州的王二。这俩玩意真是一丘之貉,骗死人不偿命的货。可以后怎么嫁人啊,谁娶了她们谁家祖坟里得都打架,太愁人了。

420 黄金

“你笑什么笑,巡检司是执法部门,怎能直接去做这些龌龊事,万一传了出去该如何收场!”王十干的工作本身就见不得人,内心黑暗一些还有情可原。

但王十二就不同了,她是堂堂公安局长兼法院副院长和大检察官,必须要洁身自好,一点人品上的瑕疵都不能有。

“知州大人已经定下了万全之策,一旦走露了消息,十姐就会安排人顶罪,我只需说他是巡检司临时雇佣的西夏俘虏杂役即可,周大人会帮忙证明。然后把人往木杆上一挂,没人会追究,反倒更恨西夏人了。”

王十二对驸马的批评不太服气,因为她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并做好了预防措施,所以不应该被批评,还应该褒奖。

“……你们长大啦,官人把湟州交给你们也就放心了。继续监视这三家,不要轻举妄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待本官把币制改革做完再回过头来找这些人算账。”

一听还有周一日掺合洪涛就没啥担忧了,这个女人虽然只比青年团的孩子大几岁,但社会经验非常丰富,处理起事情来调理很清楚。

这两年全靠她和刘松一文一武互相配合把湟州经营得稳稳当当,才让自己有了足够的闲工夫去前面对付外敌。

一年之计在于春,不管是耕种还是放牧,春天总是起始。农夫们忙着把土地犁松,让那些虫卵暴露在阳光下,同时也能把干枯的杂草树叶翻到下面,自然而然就成了肥料。

牧民则要仔细伺候那些即将分娩的母羊和母牛,不光得给它们多喂一些好料,还得时刻注意气候变化,往往一场倒春寒就能让整整一年的辛勤劳作化为乌有。

商人们也不闲着,随着气温升高、积雪融化,各地的道路虽然还有些泥泞,但只要能走他们就绝不会停止倒腾货物的脚步。一队队、一支支规模各异的商队也陆续出发了。

向北是去马尾城和凉州的,那边有便宜的牲畜、金贵的琉璃、新颖的毛纺品。向东的则是返回内地,积攒了一冬天的动物毛皮必须尽早运回去才能卖个好价钱。

往常很少会有向西的商队,因为青塘那边不太安稳,且粗狂的吐蕃人也没啥好东西能拿来交换。不过今年有了很大的变化,湟州、马尾城、凉州城都贴出了告示大量收购土碱。

这玩意以前没有太多销量,所以也没人专门去青海湖那边贩运。现在突然变成了俏货,可以拿来换琉璃具、毛纺品和罐头。商人们哪忍得住啊,就算不熟悉也得去碰碰运气,一回生二回熟嘛。

最主要的是青塘换主人了,还不是外人,而是以前的湟州团练使溪大人。照理说跟着帅司大人干了一年多,怎么也能学会点做生意的本事吧,更不应该对湟州来的商队过于苛刻。

事实上溪罗撒也正翘首期盼来自湟州的商队呢,他之所以能坐稳位置,不全是靠的武力,更多还是利益,这一点他确实和洪涛学到了真谛。

去年曾经答应过的商队、货物、粮食和兵甲利器呢?假如无法兑现当初的诺言,那他这个位置就坐不牢,更别想着什么西征,内部能摆平就是老天爷开恩。

随着商队出去的还有一种东西,流言,或者叫传闻。这次的传闻来源比较给力,据说是从湟州的炼铁作坊里开始的。内容比较匪夷所思,有不少家在内地的工匠都写信回家,让家人用闲钱大量收购黄金。

黄金这种贵金属在北宋并没什么大用,一般只是做为首饰和装饰品使用,平常人家谁也不会去刻意积攒。况且黄金的价格很贵,一般家庭想积攒也积攒不起。

北宋的黄金产地很少,据洪涛所掌握的材料,全国各州路总共只有登、商、饶、信、汀、南恩六州有金矿。

登州属京东东路,就是后世的山东蓬莱一代;商州属永兴军路,就是京兆府东边,后世为陕西商县;饶州属江南东路,应该是后世的鄱阳湖以东、景德镇以西的地区。这里不光有金矿,还是很主要的铜产区,德兴市号称中国铜都。

信州也在江南东路,后世被称作上饶市;汀州属于福建路,后世改成长汀市;南恩州属广南东路,也就是后世的广东省阳江市。

一共六个黄金产区,四个全在长江以南,还一个登州离湟州比江南还远,最近的就是商州。可惜的是这里的金矿产量很低,总共三个矿场年平均税课三十五两左右,也就是说每个矿场的产量都不到二百两。

北宋对金矿采取二八抽税,国家拿二成,剩下八成视情况由国家榷买,或者按照官价自由出售。按照元丰四年的记录,全年总共抽税和榷买的黄金总量为一万两出头,确实有点少。

王冠家倒是可以帮着在汀州、南恩州、甚至登州购买黄金,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想快速获得足够的黄金当货币,只能依靠这些商人。利润足够的话,黄金就算产自珠穆朗玛峰上,他们也能想办法给扣下来。

除了黄金来源之外,洪涛还得设计一种重量合理、价值合适的金币做为标准币值。

图案什么的倒在其次,啥样都成,最主要是得参考北宋的黄金价格,别忙活了半天又出现铜钱那样的结果,大家全不花金币了,都攒着铸造金佛。

在北宋政府能控制的地区,黄金实行禁榷制,只有官价。最初的定价为十贯,而银的定价为一贯。不过银价浮动比较大,时涨时落,而黄金的价格比较稳定,基本是缓缓的上升。

神宗登基时,市面上的金价在一两十三贯左右,到了元丰五年,市面上的金价也在十五贯以内。

不过有些数据洪涛看不太懂,比如说紫磨黄金、上等金、次等金、金沙之类的品阶划分,互相之间的价格能相差二三倍,估计是纯度不同吧。反正紫磨黄金就是北宋最纯的黄金了,价格也最高。

那黄金到底怎么区分纯度呢?古人靠观察和经验,比重这个玩意还无法精细测量,只能是大概其的猜。

比如说紫磨黄金,就算是比较纯的,更纯的叫赤金,到底怎么个赤法洪涛也不清楚。他也不想清楚,因为他不准备用现有的纯度当标准。既然是自己发行货币,对不起,只能霸道一次了,就按自己的标准。

古人已经懂得用汞来提纯黄金了,后世里起了个名字叫汞齐化。就是用汞和金沙加水研磨,黄金和汞形成汞齐,再加热把汞蒸发掉,剩下的就是黄金。如果还嫌不够纯,那就再把汞齐化过程反复几次,估计纯度怎么也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不过汞可是剧毒,稍不留意就得出人命,所以提纯黄金在古代是个很需要技术也很要命的活儿,一般人还干不了。

洪涛不打算和古人抢这碗饭吃,也没必要改进提纯黄金的技术。他觉得在古人的基础上用最简单的方式获得相对更纯的黄金就足够了。

办法很简单,把成色不足的黄金加入硼砂融化,里面的杂质就会被硼氧化浮在上层,去除之后就能提纯。而去除掉的杂质别扔,攒多一点用强酸溶解,过滤蒸发之后还可以得到一部分纯金。

这就是洪涛鸡贼的地方,都能发行货币了居然还琢磨着如何去占小便宜。不是不开眼而是性格使然,干啥事儿要是不能占便宜他浑身就那么不得劲儿。

但还不能强买强卖的占,必须动脑子斗智,这样占到的便宜再小他也觉得无比美妙,忍不住偷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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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 黄金2

以后任何人拿着黄金来铸币工坊铸造金币,都必须过提纯这一关,得到了大致相当的纯度之后才可以进行铸造。

金币的铸造其实是最简单的,比铸造铜钱还容易,因为黄金软。不过为了减少磨损,里面还要加入四分之一的银,有点类似后世的18K黄金。

图案也是洪涛自己设计的,正面为神宗皇帝大头像,转圈都是文字,写有元丰库平二钱。背面是个盘龙,龙头在中间呲牙咧嘴,龙身盘在周围形成一圈龙纹。

每枚金币重二钱五厘,差不多十克,含金量二钱,很厚重压手,质地也比纯金坚硬的多,但又不像铜金合金容易氧化变黑,只要用手指搓一搓就会光亮如初。

辅币就小多了,也薄,中间依旧带着方孔。这是为了照顾古人的生活习惯,他们就乐意把钱串起来携带,有皮钱包也想不起用,而是把一些零七八碎装在里面。

两种钱币都是王大头的锻造工坊进行冲制,没错,不是铸造而是用冲床和精钢模具压出来的。合金辅币还会经过酸洗工序,出厂的时候有的地方锃光瓦亮,有的位置则像磨砂一般,看着一点不比金币气势弱。

当然了,币值要相差许多,合金辅币一枚就是一文。按照开封的金价,一枚湟州金币可以兑换三贯足陌小平钱,也就是说一枚湟州金币顶三千枚合金辅币,反之亦然。

原本洪涛还设计了两种辅币,十文和百文。但是经过走访调查之后发现,宋人不太习惯用这种大面额的辅币,他们总觉得吃亏了。

其实大面额、小面额辅币都是一个意思,它们本身并没有任何价值,只是用法律强行和黄金挂钩而已。

但这个道理一时半会儿大家还理解不了,洪涛也没人手去挨家挨户走访专门做法律普及工作,干脆就暂且不发行或者小批量发行大面额辅币,给人民一个适应的过程。

货币体系弄出来了,总得有个发行单位吧,不能说以后铸造工坊连铸币厂带银行全兼任,所以还得弄个银行出来。

哎,这回莲夫人就可以粉墨登场了,她戴着金丝边眼睛、左手一架纯银小算盘、右手一只纯铜拉链公文包,身后还跟着紫菊、王六和王八三位女将。每个人的瞳孔都是方的,眼镜片后面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别看洪涛舍不得修缮府衙,但他舍得盖银行。原本的化学实验室小院已经开始动工了,这里将会成为一座三层大炮楼,里里外外三层警戒线,还有地下金库直通悬崖后面的湟水。

一旦防御不住敌人进攻,黄金储备就会从此转移上船,沿着湟水顺流而下直抵兰州。就算水流湍急不适合行船,这些黄金洪涛宁可沉在水底也不想留给敌人,只求玉碎不求瓦全。

除了这四位银行女经理之外,她们还从渭桥镇、马尾城、凉州城调来了二十多个第三批、第四批儿童团的大孩子,开始重点培训业务知识,其中还有几位外援,都是王家带来的账房先生。

以后银行的业务不光是发行货币、发放贷款、吸收存款和替当地政府审核预算,还要进行汇兑业务。

比如说原本的驸马府支票、内地货币银两与湟州金币的结算等等。光有熟悉新式算法的人还不成,业务熟练的老账房先生也是必须。

当然了,只是临时雇佣,当孩子们掌握了这些知识之后,银行里依旧要保持纯洁性,所有主要工作岗位必须由忠于驸马和大宋皇帝的人员把持,比如儿童团和青年团员,其他人尽量少用。

这是洪涛的要求,只要朝廷批准了湟州的币制改革计划,那以后自己手里就多了一种武器,金融!它和新军一样都是命根子,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让他人染指呢。

说起王家,也就是王冠的叔叔王浩,他可真是独具慧眼。从侄子的家书里听说湟州要搞币制改革,还需要大量黄金之后,立刻就在福建路、两浙路通过熟人和老关系开始大量收购黄金,然后又把去年的陈粮搜罗搜罗,凑了两艘海船,带着王家那十户拓荒者,刚刚开春就跑来了。

王浩的这些黄金可没打算卖给洪涛,而是要去铸造金币自己花,并且对驸马的这个新尝试大加赞赏。

币制改革对商人来讲太方便了,以前王家和湟州结算都是用实物价格互相换算,光这个过程就得持续几天甚至十几天,要不干嘛老带着几个账房先生同行呢,靠他自己根本算不过来。

如果有了一个固定的标准,且确实能被大家接受,那以后来湟州做生意就方便多了。别的先不说,账房先生的工资就省了,交易价格也容易确定。

不用说按照今天计算出来的价值,等二个月之后到了地方,却因为铜价或者银价的大波动而变成了赔本买卖,更不用因为私铸钱币的成色与交易对象争论不休。

湟州铸造的金币和辅币他都见到了样品,两个字,精美!四个字,精美至极!

有没有人能私铸王浩不太清楚,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家铸造不出来。除非雇人不计成本的用手工雕刻,否则龙鳞上那些细密的鳞片和钱币边缘上的细小字母根本无法辨认。

“叔父不用遮遮掩掩,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湟州钱币并不是铸造出来的,而是用本官绝技制成,任何人、任何官府都做不出一模一样的。”

王浩这么捧场,洪涛索性就让他再安心点。这种模具是湟州工坊专门制造的,全部都由王大头的大徒弟手工制作,有些地方还用上了金属蚀刻技术。

这是洪涛弄出来的新式防伪功能,各个工坊还都不会,也没必要会,它只会用在铸造钱币上。靠金属蚀刻弄出来的花纹用手工仿造得把人累死,还无法一模一样,得用不同比例的酸液才可以。

“大人绝技自然神乎其神,凡人不可得,湟州有大人主持乃幸事也……”王浩恋恋不舍的放下新币,马屁开始滚滚而出。

“可是有想法?”商人这套习惯洪涛也不觉得心烦,他们玩命夸谁的时候,要不心里在骂你是个二傻子,要不就是有求于你。王浩已经是凉州最大的私人投资者,肯定不会骂自己,那就是有事儿相求了。

“额……大人英明!小人有三五好友皆为诚信本份之家,也有些浮财想来大人治下经营,只是……”果不其然,王浩是带着同乡嘱托来的。

合算自古福建人就有走到哪儿都抱团的习惯,后世里他们也是一村一乡的去异地经营,只要有一人成功,马上就会拉扯同乡跟进占领市场,互相之间既有竞争也有扶持。

“不要只是,只要不违反律法凡事皆可经营,有难处尽管提。”

对于像王家这样的商人,洪涛还是很有好感的。但经商也不是容易事儿,别只看家财万贯,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有可能倾家荡产。

宋朝对商人还是不错的,换个朝代自己这套办法绝对行不通,所以只要自己力所能及,帮他们一下理所当然。

“只是小人听说朝中有人家也要在大人治下开办工坊商号,这样一来我等草民岂不是没了活路,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咬了咬牙,王浩把他的担忧说了出来。原来他怕的不是经营条件和自然条件,更没提战乱的事儿,而是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官商比较忌惮。

想让洪涛给他透露点内部消息,比如哪个行业官商涉入的程度比较小他们就去做哪个,这样就不用和官商竞争了,因为真争不过。

422 人小鬼大

“叔父多虑了,本官治下除了禁榷之物外不分官商还是私营,皆要遵守同样的规矩。在其它地方他们会如鱼得水,到了湟州和甘凉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以前那套办法行不通了。只是这一点本官无法提前证明给大家看,还得日久见人心。说实话,在这里投资有风险,万一哪天本官被他们扳倒,这里的规矩恐怕就得变一变了。但也有不错的利润,风险越大利润越高,如何舍取自行定夺,本官无法左右。”

官商,这个词儿即便在商人地位很高的宋代也是无处不在。而且吧,很多行业都已经被官商垄断,以大城市为最。比如说开封的邸店,除了皇商就是官商,再比如粮商和典当业,基本也是官僚资本掌控着。

官员能不能做生意,洪涛觉得最好不能。权要是和钱凑得太紧密,基本就没别人活路了。这俩玩意就像吸铁石且极性不同,天生就往一起吸。如何把它们尽可能拆分开才是保持社会平衡的根本,怎么能再往一起推呢。

那是不是说当官掌权就不应该挣钱呢,哪怕是真靠本事也不成?没错,洪涛认为这就是官员的职业要求。

想实现政治报复、想掌权,那就先把钱舍了,至少在任期之内不能两者兼得。不能什么好东西都想要,都给你们娘们了,别人咋办?

权和钱可以互相交换,但那是两个阶层之间的交易,既然是交易就必须双方获利,难度总比一个人左手掌权、右手捞钱高的多。

世界上的很多事儿是不能完全禁止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增加破坏规则的难度,或者叫提高违法成本。

具体到湟州和甘凉路,洪涛只是答应把一部分技术转让给朝中的利益集团,并允许他们在这里进行商业活动,并没说要把某个行业全完交给他们经营。

如果他们敢把欺行霸市、以势压人的坏毛病带到这里来,那就是在自寻死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自己捏着鼻子给他们的,正愁找不到借口呢,真不介意论起大刀砍得他们人头滚滚,顺便也把他们的投资没收。

“有大人的话就够了,小人信得过。我这就去凉州先把地买好,免得人来了地全没了。”洪涛如果拍着胸脯百分百保证,那王浩还就真得再琢磨琢磨。自古官字两张口,翻脸就不认人。

而这套说法好像更符合实际情况,也更显得诚恳。做买卖哪儿有不冒险的,自己用海船往京兆府拉粮食还得冒着搁浅触礁的危险呢。

“叔父这次可失算了,凉州的拓荒田没出正月就已经告罄。如果早些时日让王冠前来认领,本官还能网开一面,可现在就连本官想要几十亩地也没了,总不能派兵抢回来吧。”

说起凉州的拓荒田,洪涛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他从开封回来之后才听说,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侠出的馊主意,很多湟州人突然想开了,快马加鞭的跑去凉州认领了拓荒田。然后草草戳上几根自家的木杆子,再盖个小窝棚,又跑回湟州坐等。

他们等什么呢?洪涛不用想也知道,等着有人来买呗。合算自己鼓励开荒的拓荒田成了这些人的赚钱工具,没废什么事儿就成了二房东,不对,是二地主。

要是按照富姬的意思,干脆就宣布这些人的拓荒田不合法,然后由凉州政府收回重新分配,可是周一日提出了反对意见。

她说翻遍了帅司大人颁布的拓荒令,里面也没找到不许转手的字眼儿,更没规定土地不许荒废。只要认领者在一年之后可以上缴税款,人家愿意在土地上养耗子玩谁也管不着,因为那已经是人家自己的土地了。

不光周一日这么说,巡检司的王十二、花膏工坊的王十和王十三、湟州医院的王十七和王十八也言辞凿凿的拥护私有财产不被侵犯原则。

而富姬、莲儿、紫菊、刘松一干人则觉得啥私有不私有的,只要碍了帅司大人事儿,就得算违法。

洪涛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唇枪舌剑的发表各自的理解,心里想的不是如何收回土地,而是这两代人的思想隔阂。

这些青年团孩子的想法和宋人明显不一样,这和年纪无关,莲儿其实比王大也大不了几岁,应该算同一代人。

“这要不是你们几个帮王大想的馊主意,本官就把花膏当饭吃!谁是主使,三天内把深刻检查放到我案头,然后罚俸一年。”

最终洪涛决定就听孩子们的,既然是她们在具体管理湟州和甘凉路的事物,自己就应该让她们放开手脚去实践,只要大方向没有偏差不用干涉。

但有件事儿必须要让她们明白,现在就忙着合伙糊弄自己有点早,而且手段并不高明,这才是受罚的关键。想蒙人又蒙不好,废物啊!

最终有人写检查承担罪责吗?没有,但罪魁祸首有了,只是没法惩罚。因为她没有俸禄,且人在凉州,暂时还惩罚不着。宸娘,原来她才是整件事儿的幕后指使。

洪涛离开凉州的时候给王大和王二布置了一个任务,让她们多动动脑筋,想一想开春之后如何吸引更多拓荒者到凉州来。

这件事儿指望不上苗魁,他是个稳稳当当的战将,让做什么就会分毫不差的去执行,可别指望他能有太多的创新。

所以凉州的管理者只能在王大、王二、王三当中选一个,其他人都已经有固定的位置了,且干得也不错。

不知道是自己没说清楚还是王大和王二会错意了,她们不认为这是官人的建议,而是当成了命令。这下可就为难了,在民政问题上她们俩也没什么研究,突然赶鸭子上架立刻就有点麻爪。

一人有难八方支援,团结才能力量大,这是她们从小就接受的教育。儿童团和青年团里有非常强烈的竞争,但洪涛从来不许因为竞争就失去亲情和团队意识。

王大王二有麻烦,马上就告诉了同样在凉州待着的宸娘。结果没几天,小丫头就提出了这么一整套瞒天过海的计划,并且联络了湟州的王十要求配合。

再然后这个小团队的成员越来越多,几乎把在湟州的所有青年团员都一网打尽,甚至还加上了一个外人,周一日。

明年凉州土地就要吃紧、内地有大批拓荒者要来的消息就是从周一日这里“无意中”流传出去的,她并不需要亲自去和谁说,只需很偶然的让州衙里的小吏看到桌上的公文和往来信件,消息自然而然就会扩散,且速度非常快。

推波助澜的则是王十七和王十八,这两个孩子负责湟州医院和皇帝庙的管理,接触的病人和信徒很多。一旦有人侧面打听起这件事儿,她们俩就会做出很为难、不好说的模样,还要叮嘱对方不要随便传播。

这样一来流言的真实性反倒被证实了,湟州人也不是傻子,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怎么能放过呢。于是没用半个月,就把凉州可以拓荒的土地全给认领完了。

这下王大和王二的任务算是完满完成,还不用担心有人后悔,因为自始至终官府和军方也没说一个字儿,大家都是自愿的。

什么?你要退出!做梦吧,真以为官员是吃干饭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不管这块土地卖得出去卖不出去,一年之后必须纳税,少一文钱就去矿山挖矿吧。敢和官府捣乱,真是活腻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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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 背后主使

这次洪涛没犹豫,直接返回了凉州,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执行家法。和审讯犯人一样,用湿纸蒙着脸浇水。

鉴于宸娘在这一年里变化很大,犯规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洪涛决定破例,让她提前尝尝什么叫难受。

“哎,你还敢和本官动手!好日子过腻味了是吧,是不是想去挖矿?”

宸娘倒是挺硬气,犯了错就认罚。但那个西迪有点激动,水刚倒下去她就从里屋跑了出来,拉着洪涛的胳膊不让执行。

“我……我的……我说的!主人不错!”西迪的语言能力也挺强,仅仅两三个月就能听懂一部分汉话了,还可以说几句,只是遣词造句上还不太准确。

“这些缺德主意是你出的?”洪涛大概听明白了西迪的意思,她要帮宸娘顶罪。

“我的、我的!”西迪使劲儿的点着头,手依旧没撒开,死死的攥着洪涛的胳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些主意到底是谁的?儿童团的规矩你应该不会忘,想好了再张嘴!”

是不是护主顶罪洪涛搞不太清,按说这么有创意的事光靠宸娘好像真有点难度。聪明归聪明,有些事儿没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和对人心的把控,光靠聪明是没用的。

而西迪有可能具备这种能力,犹太人最擅长什么?肯定是做生意,从老到幼、连男带女,除了工匠就是生意人。

种地放牧并不是他们的长项,这倒不是民族特性,而是环境使然。一个总被四处驱赶的族群,学门手艺和做生意的技巧显然比学种地有用的多。

“……那官人会不会惩罚她……”脸上的湿纸被揭开了,宸娘深深喘了一口气,算是承认了西迪的说法。

不是她想出卖朋友,而是儿童团的规矩太严格,谁欺骗同伴谁就要被开除。在从小把自己养大的养父和一个族人之间她选择了前者,但又不想太轻易抛弃后者。

“该惩罚的还是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交待的?准备吧,这壶水是躲不掉了。你去一边站着看,再敢碰我一下她就得承受三壶!”

最终宸娘也没逃掉惩罚,而且是罪上加罪。洪涛早就和她交待过,西迪的话一个字都不许听,结果没记住。那就加深一下印象吧,否则以后永远也记不住。

“天父……要惩罚你……”看着鼻涕眼泪一起流、脸憋得像个紫茄子的宸娘,西迪眼睛里都快射出刀子了。恶狠狠的用她们的语言嘀咕了几句,生怕洪涛听不懂这是在诅咒,又换成了结结巴巴的汉语。

“咳咳咳……官人饶了她吧,她还不懂咱们的规矩,而且对宸娘可好了……”听见西迪的话,宸娘赶紧起身制止,一边咳嗽一边求情。

“她的族人来了没有?”和一个连语言都没法沟通的女人斗气不是洪涛的风格,而且在这件事儿上西迪的主意也并不全馊,只是没事先获得自己的批准就做主,太儿戏了一些。

“对了,官人应该奖励西迪,她的族人都是巧匠。看,这是他们给我打造的,好看不?”记吃不记打,这就是小孩的习性。

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呢宸娘又爬上了洪涛的腿,从脖子里拽出一个巴掌大的铜牌,上面镌刻着和她后背一模一样的图案。确实挺精致的,一点不比王大头的手艺差,只是风格不太一样。

“切,太抠了,才给你个铜的。瞧瞧官人我的,纯金!”

看样子已经有犹太人接到那只公牛的消息来凉州城了,还有铜匠或者金银匠手艺。但此时洪涛不想夸赞他们,那会让宸娘过于得意,必须先煞煞她的威风。

“……真是金的!库平二钱,这就是官人的新钱吗?”

宸娘接过金币的样品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半天,有点爱不释手,估计世界上就没有女人不喜欢黄金,小女人也一样。

“拿来,这是样品,暂时还不能外流!”想揣到兜里去,做梦吧,过过眼瘾得了。按说在新币没有正式发行之前外人连看都不能看,现在就已经破例,不光被宸娘看个仔细,旁边的辛迪也一眼未漏。

“抠门……”看到金币又进了驸马兜里,宸娘瘪着嘴发泄着严重不满。

“抠门……”这个汉语词汇辛迪的读音也挺标准,看来全世界的人都一个德性,学骂人话总是最快。

“给你们俩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想办法控制住倒卖田亩的趋势。地可以卖,但不能光倒来倒去,最终获得土地的人还要利用土地创造价值,光升值会损害凉州的发展。除了土地之外还有房产,随着大量人员涌入甘凉路,城内的商铺也要提早规划,你和你这位狗头军师干点正事儿去。”

辛迪的馊主意倒是给洪涛提了一个醒儿,不能让湟州和甘凉路的土地、房产价格上涨太快,那样就会抑制农牧业和商业的发展。

大量资金全都被用去炒房子炒地了,这玩意来钱快且利润大,谁还会去投资实业和农牧业呢?这是种恶性循环,一旦发生便很难逆转。

要是放在其它地方,这种情况可能会来得非常缓慢,但甘凉路和湟州比较特殊,它们是一条古老的商路,只是由于战争才被暂时截断。一旦恢复之后的吸引力会非常大,资金投入量也会非常大。

再加上自己在国内到处都是敌人,他们全想看着自己倒霉。谁敢确定未来的投资者里没有极具经济眼光的?自己不光要防备自然经济规律,还得预防有人利用经济当武器来打击自己的政策。

想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就得提前在规则上更加细化,这样就算有人捣乱,自己也能祭出规则这个大杀器让他们有来无回。不仅不会破坏经济,还能让人们对湟州和甘凉路更有信心。

信心是什么?在经济学上信心就是股价,对未来的预期。信心足了,自己的经济战争才会后继有力,才有可能去影响更多人的思想。

这件事儿本该由自己去做,但天性使然,洪涛就是个懒蛋,能假手于人的必须不愿意亲自上手。他想用这个任务锻炼锻炼青年团员的能力,总让她们跟着自己的指挥棒转永远也成长不起来。

另外洪涛还要借机试试这些犹太人的本事,如果他们过于精通此道,轻而易举就把这个难题解决了,那自己就要加以提防,免得养虎为患。要是他们也没啥好办法,只是善于各种手艺,洪涛反倒愿意让宸娘真正成为他们的女王。

“要是宸娘完成了官人的任务,是不是可以有奖励?”和洪涛一个德性,宸娘从来不做没好处的事儿。

“你想要什么奖励,先说来听听。”洪涛可不敢和这个小丫头随便承诺,到时候会非常麻烦的,她的记性好极了。

“宸娘也想像溪罗撒那样统领一方……”果不其然,这个念头宸娘自打见到了她的族人之后就提过不止一次,现在又来了。

“她们有多少人?”这次洪涛没再敷衍,更没转移话题,而是提出一个具体问题。

“……不足千人……但官人可以帮宸娘嘛……”一个问题就能让宸娘陷入困境,这就是宸娘一直畏惧或者说崇拜自己养父的地方。

他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关键之处,还不用太详细的讲解,说不神都不合理。但宸娘也有对付养父的办法,那就是耍赖,通常都能奏效,失败了也没啥损失。

424 祸害亦或助力?

“在这点上官人真帮不了你,不是不想帮,而是她们不让帮。不信你问问她,可愿意统领其它族群一起生活。”

洪涛明白宸娘的意思,她是急于想表现,这种岁数的孩子都有这样的冲动。假如她真是吐蕃的皇族,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商量。

可她是南犹大国的皇族,这个民族毛病太多,追求也太极端。不光想复国,还不许掺杂外族,真是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典范。

自己总不能真出兵帮她们打下一块土地,然后再派兵保护,就算自己乐意皇帝能乐意吗?朝臣们乐意吗?解释都没法解释。

“……官人肯定有办法对不对?”宸娘肯定听不懂洪涛的意思,她转头和辛迪嘀咕了起来,越说脸色越难看,不得不再次使出必杀技,抱着洪涛的脖子不撒手,身体和大虫子一般来回蠕动。

“去去去……这是本官的新毛衣,全蹭上鼻涕如何穿出去!”洪涛确实拿这个孩子没辙,你瞪眼吧她就装怂,哭哭啼啼也不放过,脸皮比自己还厚。

你用话填唬吧,她又没那么容易蒙,不给点干货坚决不撒嘴。不搭理吧,这么个女孩子在怀里玩命拱,边上还站着个美女,自己很难坐怀不乱。

“不管,我要官人帮想办法,官人总是有办法的!”

一听洪涛的口气,宸娘就知道事情有门儿,还得加把劲儿,干脆把洪涛的身体当成了大树,手脚并用的往上爬,还用自己的脸去蹭洪涛的脸,没有鼻涕也得挤出点来。

“再不下来官人可真要走了啊!”完了,只要一大声喊洪涛就等于投降了,嗓门再大、眼睛瞪得再圆也是纸老虎。

“嘻嘻嘻,官人请喝茶,辛迪会做非常松软的面饼,晚上让她给官人做。”宸娘很听话的从洪涛身上爬下来,先端上茶杯,又蹲在一边捶腿,嘴里还安排着晚饭。

“是不是要蘸盐吃?”面饼?洪涛想起来了,犹太人特别喜欢用面包蘸盐吃,这个面饼应该就是面包。

同时他也想到了一门生意,谁规定宋人就不爱吃面包了?干脆让犹太人在凉州或者湟州开面包房得了,自己再改良改良,什么汉堡包、热狗,哪儿还有欧美人的机会,全得姓洪!后世麦当劳门口就得挂着自己的头像!

“官人什么都知道好无趣……快说嘛,辛迪还会做脆脆的鸡肉,晚上都给官人做。”

本来还想显摆显摆自己族人的美食,这些新鲜玩意当初把最狡猾的王二和王十都难住了,可惜还是没难住自己的养父。不过宸娘已经习惯跟在一位先知身边时刻受打击,没有太多奢求。

“官人的办法其实她们早就知道,只是不肯做罢了。你祖辈的国家其实只是半个,在北面还有个叫以色列的王国,两个国家同属一族。现在以色列估计也不存在了,但他们的人数应该比你的族人多很多。假如她们可以放下太多没用的执念,肯去联合以色列族人,就真的离复国不远了。只要能帮官人打通这条商路,我就答应找个地方让你当女王,真正的女王。”

洪涛确实有办法,但这个办法说了等于没说。让南犹大族和北以色列族消除隔阂团结一心,差不多就像让吐蕃各族和平统一的难度差不多。这可不是谁提个建议的事儿,里面说不定还牵扯到宗教问题,很难几句话就说清楚,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宸娘听了这个办法倒是挺兴奋的,立刻不缠着洪涛了,拉着辛迪去了里屋,开始谋划她们的复国大计。

其实她对国家、女王什么的都没太具体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件事儿很好玩,标准的小孩子思维,理想化、简单化、好出风头又贼大胆且无知无畏。

犹太人的家事洪涛就不打算掺合了,主要还是听不懂语言无法交流。让他这么一个什么都想插句话的碎嘴子既不能理解也无法表达,真没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回到了凉州,洪涛还是打算去看看犹太人的生活情况,目前只有六家人三十多口,来自并不遥远的西域回鹘境内。

他们之前也和辛迪一样寄居在外族治下,靠手艺混口饭吃,还有混得不错的。但接到那头公牛的召唤之后,毫不犹豫的抛下一切产业,拿着细软拖家带口就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征程。

好不容易抵达凉州见到了他们心目中的高贵血脉传人,这六家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投票选出来两个人,让他们拿着宸娘脖子上的铜牌信物继续向东、向东南去寻找他们失散的族人。

这一去根本没目的地,走到哪儿算哪儿,能不能找到也没人清楚。但这些人没一个提出疑问,还把这件事儿视为一种神圣的使命。有幸被选出来的两个人则是神的使者,肩负非常荣耀的使命。

这种思维模式洪涛真理解不了,太尼玛执着,已经失去了理性。但真要按照理性推理吧,犹太人好像几百年前就该被灭绝。但他们却依旧延续了下来,还将继续延续下去,靠的好像就是这种不理性的执着。

宸娘为族人建造的寺庙很小也很不起眼,窝在凉州城东北角新军军营后面,看上去有点类似希腊神庙,但没有高大的石柱和精美的浮雕。这样一来就有点像一座由石块垒砌的巨大棺材,所以被凉州新军和拓荒者称为棺材庙。

对于一个外来的宗教湟州新军和拓荒者还是很宽容的,称其为棺材庙也仅仅是对其外形的戏称,并没有歧视的内含。

正相反,这几家犹太新居民比较受凉州人的认同,因为他们处事低调、手艺很好、讲诚信且温和,并没有其它宗教具备的强烈排它性和蛊惑性。如果不深入他们的生活,很多时候并感觉不到他们的信仰。

“你们看到的全是表面现象,他们才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犹太教不与外族通婚,原则上也不允许外族信奉他们的宗教,所以才不会有主动传教的事情发生。但不要以为他们这样做就是与世无争,在和平状态下这些人可能比西夏人的几十万大军还可怕,论起做买卖也不一定比宋人弱。而且他们的眼界更开阔、更团结,极富心机和忍耐性。这一点你们只需看看宸娘就该有所身受,她才是个小孩子就已经诡计多端了。”

带着洪涛巡视全城的还有王大、王二和苗魁,可能是爱屋及乌,她们对宸娘的族人抱有天然的善意,然后就不能公正的看待许多问题。这叫主观认知,也叫先入为主。

洪涛不敢说很了解古代的犹太人,但他非常了解后世的犹太人。不管是美国还是欧洲的犹太大家族,他基本都研究过,不研究不成啊,那些家伙都是金融大鳄,抽不冷子就会给你来一口。

以他对后世犹太人的了解,想来古代犹太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目前是不用担心他们对自己和大宋有什么威胁,再能搅合的民族没有足够数量也是枉然。

可是在思想上洪涛还要提醒自己的这些帮手和继承者,千万别小看了这群搅屎棍子。他们的能量还是很大的,尤其在相对宽松的经济环境里,犹太奸商的名头真不白叫。

“那我们就帮官人解决掉这个隐患……”王二对宸娘的人小鬼大深有体会,别看她外表柔弱,和硬邦邦的王大比起来里面其实更硬,用不近人情形容毫不过分。

425 他们的秘诀

“你就不怕宸娘知道以后会恨你?”洪涛只是想让她们稍微提高点警惕,并没打算真的去对付犹太人。

相反,留着他们对自己还有好处,其实只要明了他们的性格特征,并不是无法控制。王二的建议过于激烈了,洪涛想知道她们会如何处理同伴之间的友谊,也就是说私情和公事之间的界限。

“宸娘也是官人的女儿,难道还能做出忤逆之事?她敢!”不等王二回答,王大先不乐意了。

规矩,她这一生恐怕永远也离不开这个词儿了,干任何事情之前先考虑的都是从小养成的规矩。凡是符合官人利益的就是对,不符合的就是错。抛开这些之后,才轮的上法律和伦理的思考。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神庙就不进去了,没什么可看的,连具神像都舍不得造,还是去他们的住处看看吧。”

很多谈话一有王大在场就容易半途中断,这是个很无趣的女人。洪涛很是怜悯高俅,家里有这么个老婆日子可咋过啊。

当初自己只是为了好玩才把王大许配给了这个未来的大奸臣,但奸臣有向化学家和手工大师转变的趋势,这就让自己有点过意不去了。

可是悔婚显然不成,至少在他们两个主动提出来之前不可,那就只能暗中为高俅祈福,祈祷他能一物降一物。

犹太人的居住区并没有集中在一起,王大和王二非常严格的执行了洪涛的民族政策,不允许任何一个族群以任何名义搞小团体,必须打散之后混居。

而且必须互相通婚,只是由于这里并没太多居民,基本都是新军士兵,所以通婚的法令还没有真正执行。

走进其中一户,家里的两个男人都在王大头的乌金行工地上做工,屋里只有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在看到王大和王二之后四个人立刻跪在地上行礼,最小的男孩看上去也就三四岁,偷偷歪着头去看洪涛这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

洪涛冲小男孩呲牙一乐,然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他偷看了。虽然换了驸马王诜的身体,长相也不同,但他的笑容越来越走心。按照富姬的说法就是越来越邪恶,把小男孩吓得够呛。

房子是乌金行提供的,王大头对于有手艺的人向来慷慨,里外四间上下两层的石块石灰新房,还有铁皮烟囱和铸铁火炉,已经算高级技术员的待遇。

“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屋里没有太多家具,但在楼上的正屋里有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羊皮卷和纸质书籍。文字洪涛是一个都不认识,估计大宋也没人认识。

“他们的行礼大多是这种谁也看不懂的书册,值钱的东西不多,要不是有手艺怎么生活都是问题。搞不好宸娘缠着官人一哭闹,他们还得由官人养着。”

王二的话不多,但句句都不是废话。对于洪涛唯独溺爱宸娘的行为别人都不敢指责,唯有她时不时说句风凉话。

“官人从小也没少了你的吃穿用度,等你有本事挣钱来给官人花的时候再提意见不迟。另外刚才你有个重大的错误需要指出,什么叫值钱的东西不多?这些书籍比任何金银珠宝都值钱,且学会之后谁也偷不走,一辈子花不完。”

孩子大了想法就会多,嫉妒是人类的本能。以王二的性格,她能压抑住不去伤害兄弟姐妹就算合格,洪涛并没有过多奢求。

不过有关犹太人天生聪明的说法并不准确,应该说他们掌握了一种让人变聪明的办法,那就是教育。几家工匠,想来也不是族中的智者或者宗教领袖,逃荒的路上还带着这么多书,足矣说明问题。

“那也没有官人的书厉害……”王二又吃瘪了,还不太服气。

“知识就是知识,不用分是谁的。官人的知识也不是与生俱来,照样得去学!”

洪涛有点生气,不是气王二的故意挑衅,而是气自己不懂希伯来文。这么多书一个字也看不懂,说不定里面就有自己需要的知识呢。

“那官人的老师是谁?”王大又插话了。

“……找人把这些书抄录一遍,谁先看完学会谁就是凉州城主!”然后这次谈话就又夭折了,洪涛强忍住踹一脚的冲动下达了一个很残酷的命令。

“大姐,以后你还是少说话为妙,好好的我们又要去学这些鬼画符……”看着自家官人气哼哼下楼的背影,王二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好的计划又让王大给毁了。

她是想鼓动官人下令招收犹太人的孩子到儿童团去受训,进而把这些犹太移民也同化掉,这代不成还有下一代。可惜被王大一句话拆了台,还摊上这么多学习任务。一门谁也不会的语言,学起来的难度可想而知。

“……城主让给你了,本官还不乐意要呢!”王大更郁闷,论带兵打仗她谁也不服,可是提起学习,青年团里多一半人都比她利落。很显然,官人并不想让自己当凉州城主,所以才会出这么一个考核标准。

相比起处理政务,洪涛更喜欢去叮叮当当的工坊里闲逛。凉州的乌金行工坊比渭桥镇规模小多了,这也印证了他和皇帝说的话。这里有煤有铁,但产量不足,无法大规模生产,只能算是一个有益的补充。

凉州乌金行最主要的任务并不是生产兵甲利器,而是农牧业需求量很大的民用铁器。另外就是研制更先进的织机,否则怎么发展毛纺产业嘛。

既然这么说了,洪涛就不怕有人来检查。乌金行的各个工坊就在明面上摆着,产品是什么一目了然。高炉和平炉只有两座,规模还不大,焦炭窑更是只有一座,勉强够两座高炉使用。

“恩,地基打的不错,这是湟州的石灰还是甘州的?”洪涛此时正站在一块平整的水泥台上,拿着一米多长的水平尺进行测量。

自打高俅的玻璃车间落成之后,建筑行业也跟着前进了一大步。中间有一小截玻璃管的水平尺成了标配,大大提高了测量速度和精度。

“是王七派人送来的,甘州城也快建好了,他还请大人有空去查看查看。”

王大头对驸马养的这些孩子很满意,在他看来谁家要是有这么懂事的孩子就是大福气,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

可这个本事别人照样学不来,养出一个都难,驸马一养就是十多个,还有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不愧是星宫下凡啊。

“一座空城而已,有什么可看的。镗床和铣床要加快安装调试,毛纺厂还等着新式织机呢。”

每当有人当着自己面儿夸赞儿童团出身的孩子时,洪涛就会像全天下的所有父母,嘴上说得风轻云淡,心里却如喝了蜜一般受用。为了掩饰自己的肤浅,赶紧把话题转开了。

用金贵的水泥和钢条在地面上垒个台子有什么用呢?在工厂里接触过大型加工机械的人很容易看明白,这不是普通的水泥台,而是机床的地基。

越是精密的机床对地基的要求越高,洪涛目前还没有机床可用,甚至没有解决动力问题,只能靠畜力、人力和水力驱动。但必要的精度必须保证,因为他要做的东西对精度要求有点高。

带螺纹的钢管和丝杠,这两种机械原件是用在新式织机上的。它并不是啥新发明,而是以江南的织机为蓝图,改进了一部分材质和结构,更适用于毛线。

426 挂羊头卖狗肉

其实这种织机用皮带和齿轮组传动系统也成,可洪涛非说要精益求精,宁可提高织机的制造成本也不能坏了乌金行的招牌。必须要开发更平稳、更效率的新式传统系统,比如丝杠和螺纹钢管。

对于驸马的这个要求王大头举双手双脚赞同,他现在已经不用亲自干活了,只需要指手画脚、看看图纸就能拿最高的工资。

如果他乐意离开乌金行,随便到谁家当个大匠工资还会更高。这一切靠的是啥他心里非常清楚,就三个字,乌金行!没有乌金行就没有王大头,所以乌金行的名誉就是他自己的名声,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

也正是当年驸马的新颖思路、产品让乌金行成为大宋第一的炼铁和锻造作坊。现在驸马说还有新鲜技术,那必须跟进啊。

要是跟不上技术换代还当个毛的大匠,让徒弟比自己懂得多太丢人。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王大头就必须主动退休,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

原始的镗床和铣床洪涛都见过,并参加了设计工作还亲手用过,只要有具备工具钢硬度的材料照猫画虎的复制出来并不太困难,就算有点困难也能被成群的工匠们攻克。

所以说制造螺纹钢管和丝杠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工艺流程,成本现在他还没有要求。

这么重视两种零部件的研发生产,甚至要为它们新建整个工坊,它们真的能让宋代的织机插上工业化的翅膀,把生产力大幅度提高吗?

答案是否定的,洪涛这叫脱了裤子放屁!用成本低、易维修的皮带和齿轮系统,完全可以满足织机的传动需求,根本就用不上这两种看上去就匪夷所思的零部件。

难道说洪涛是给未来的新式织机准备的?也不是,他根本不懂织机的工作原理,也不想懂,大力研发这两种机械原件的目的只有一个,武器!

洪涛说的话,尤其是正正经经说的话,谁全信谁就离倒霉不远了。他语重心长的和皇帝、朝臣列举了自己最不可能反叛的诸多理由,每一条听上去都那么合理、那么合情。

但骨子里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凉州的乌金行确实不能大量生产兵甲利器,但并不意味着掐断了渭桥镇的供给,湟州新军就必须成为废物。

洪涛正在做的事儿就是另一条后路,他准备用真正的热武器逐步取代钢板弩和攻城弩。

那样的话根本不用大规模工业基地,湟州新军也能保持很高的战斗力,且仅仅靠凉州乌金行就可以完成武器的补充和弹药供给。

当然了,在短时间内湟州新军确实受制于渭桥镇工业基地。火枪火炮光研发出来还没啥用,暗中制造装备还需要一段时间,另外还得有化工行业的跟进和配合,缺一不可。

这也是洪涛只能打着研发织机的借口,暗中搞武器开发的原因。他就是欺负古人不懂枪炮,楞把枪管和炮架的主要部件说成织机零部件。没人会怀疑,更不用偷偷摸摸,就摆在明面上让你们看,看完了还得夸咱心灵手巧!

但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火枪和火炮的研发无法再从前装枪滑膛枪炮开始,一步步升级到定装线膛枪炮。

洪涛必须舍弃循序渐进的理念,必须一步到位。蒙人只能蒙一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也只能用一次。不管成功与否皇帝只能越来越提防自己,不会再给予充分信任。

那直接上线膛枪和定装弹条件成熟吗?假如洪涛没在金河帝国发展过一次肯定就不合适。从材料强度到弹药底火都需要不断的试验、摸索、总结,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但他已经有过一次非常完整的体验了,可以根据记忆对很多需要试验的数据提前掌握,相对而言这一步就能迈大些,不会因此扯到蛋。

火炮和火枪的原理其实也差不多,解决了炮管和底火问题,这两种热武器基本就算成功了,无非就是把体积放大。

实在玩不转线膛炮,暂时用后装滑膛炮代替也可以。洪涛没有太高要求,只要新武器比投石车打得远、打得准、威力大,那就是跨时代的好武器。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一步真不是很好迈,光枪管的制造就非常非常难。因为没有合适的工匠,即便工具比金河帝国不弱,也无法提高效率,依旧得慢慢试验。

另外有关底火的问题还看不到啥希望,马尾城的化学实验室成立时间比较短,王四、王五、王十四、王十五这四个孩子,再加上一个高俅,他们接触化学的时间都不长,还没进入自主创造期,仅仅能鹦鹉学舌。

这项工作没几年时间根本无法完成,好在洪涛并不着急,即便现在把火枪和火炮全造出来,也没有用武之地。

那些玩意比冷兵器作战更加耗费钱粮,以北宋目前的经济实力还不足以建立一支大型热武器军队,靠自己更不成,光是铜的需求量就能让自己变成穷光蛋,哪儿还有钱养兵。

所以说军事实力是和国家经济实力挂钩的,要想成为军事强国就先得成为经济强国,踏下心来搞经济建设才是基础,穷兵黩武真没出路。

想去侵略也成,先拿冷兵器凑合吧。用航空母舰与游击队作战,并不见得是最合适的。

想发展经济有个硬指标,不是商品和资金,而是路。后世有句口号: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这句口号的前半句应该是对的,不管有多好的商品,无法运输也等于没有。货物不能以较低成本流通,就产生不了更多的附加值。

现在湟州有了特色产品,很多还都是独一份,可湟州通往外界的路太烂,一年之中至少有五个月是无法通行的,其余几个月也不能保证通行安全。

匪盗问题基本可以忽略,商队并不是软柿子,小规模的匪盗不能影响通商,大规模的匪盗在边关地区也无法生存,影响道路通畅的根本原因就是气候。

下大雪就不提了,不用太大,一场中雪就能封锁进出湟州的山路。除了雪之外夏天的大雨也会引起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对交通的破坏性一点不比雪小。

也不仅仅是兰州通往湟州的这条路很烂,从兰州出发到凉州的驿道也好不到哪儿去。冬天依旧会被大雪阻隔,夏天照样逃不脱泥泞难行的宿命。

眼看来湟州和凉州的商队越来越多,他们又没有水虎翼不计成本的运输能力,所以洪涛咬了咬牙,修路!

其它一切建设都拖后,集中人力物力修路。先修凉州到兰州的驿道,这里山势没那么险峻,施工难度低不少。

他要修的不是土路,也不是硬化路,而是石路。在有土层覆盖的地段用半米高、一尺粗细的方形石条竖着排列形成路面,就像是铅字排版一样。遇到岩石层干脆就原地取平,不用大动干戈。

这样的路面只有一个好处,结实耐用。很多欧洲城市和历史久远的村镇里都能看到这种路面,它们历经了几百年依旧可以使用,不会塌陷也不会开裂。岁月只能在石头上面留下浅浅的痕迹,稍微颠簸一些,但不影响主要功能。

有好就有坏,这种石头路的缺陷也非常明显,它的施工量比较大,不仅仅要开采石料,还得挖掘沟槽,比修建一条碎石路成本高很多。

427 要想富先修路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一拍板谁都不反对,那就修呗。帅司大人说用黄金铺路那也是有道理的,想不出来不是道理不存在,而是太笨!

幸好这一路上不缺乏石头山,不用再专门从远处运送石料,只需每隔十几里建一座采石场即可。

采石也不再纯靠火烧、水浇,湟州和凉州都有火药作坊,更不缺原料,可劲儿炸吧。炸出来的石块一部分人工修凿,一部分用水力或者畜力钢锯加工,效率更高。

“只有二千厢役肯定不够用,再加上二千战俘也不够,总不能把工坊全停了都去修路!”技术和材料问题洪涛都能解决,但有一个问题他比较难办,人。

神宗皇帝倒是给湟州调来了几个营的厢役,可是比起修路的工程量来讲是杯水车薪。再想让朝廷短期内派来大量人员显然不太靠谱,又不能征调民伕,估计出钱雇佣都没啥人乐意干。

目前湟州和凉州都不缺活儿干,谁乐意累死累活的去为朝廷修路呢。这就是法律的缺陷,一旦统治者遵守法律,就会发现无法对人民予取予夺了,干啥事儿都得有商量。

“能不能和兰州借点厢役来用,我们可以发双倍军俸。”苗魁这次机灵了一回,他想让洪涛去找王厚借人。

“求人不如求自己,借人不如抓人。借人还得花钱,抓人不光省钱还能有所缴获。”

这个办法洪涛已经想过并且否决了,王厚真没准儿会借人,因为这条路有一部分在他的辖区内,修好之后对济桑城的补给也有很大帮助,不出钱出点人是份内的事儿。

但洪涛不想让皇帝觉得自己和王厚相处融洽,还能心意相通,那样的话自己没什么麻烦,王厚的秦凤路经略使估计就做不久了。他是被派来监视自己的,并不是协助自己的,这一点必须时刻搞清楚。

自己没人又不能借人,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抢人!但去哪儿抢呢,西夏和大宋已经签订了停战合约,此时轻启战端可是大罪,皇帝也不会高兴。

“去抢黄头鞑靼!”苗魁也是这么问的,洪涛小声的道出一个名字。

“这、这、这……”要不是洪涛提起,苗魁恐怕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族群。他们确实离甘州不远,可是抢劫黄头鞑靼就不算轻启战端吗?

“抢劫黄头鞑靼的不是湟州新军,而是青塘兵。嘿嘿嘿,好像还没告诉过你,化妆也是本官的绝技之一。过几日本官就要去甘州巡视新城,这一路几百里,为了安全起见带二千新军一起走不为过吧?”

轻启战端肯定不合适,但自卫反击就得另论了。不管西夏和大宋是否有和平约定,边关地区从来不缺乏小摩擦,这也是惯例,战争规模不达到一定程度,边军守将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不用征求皇帝和朝廷的意见。

“……末将愿护送大人前往!”苗魁终于聪明了一次,没再去和洪涛探讨该不该的问题,而是主动请战。他在凉州城他基本无事可做,做为一名战将远征总比看工地强。

“本该如此,还请苗将军点齐二千新军,记住要多选善于山地行走的,与本官往甘州走一趟。”

洪涛确实也想让苗魁去执行这次任务,他对内政一窍不通,留在凉州基本就是个废物。对付那些拓荒户和来自内地的商户,还是王大她们更合适。

另外在自己的体系里他始终无法完全融入,凉州和甘州之战都只能在后方看家,要是总不带他出征时间长了会有别的想法。

“末将遵命!”真的接到了军令,苗魁显得浑身都是劲儿,抱拳施礼,然后大踏步向军营而去。

“讹力命!”待苗魁走远,洪涛又冲身后招了招手。

“末将在……”

“带三百特种兵先去甘州通知次仁贡多,准备好二千套青塘兵的装束,不用全套,大概看着像即可,顺便让他带着你们去摸摸黄头鞑靼的情况。”和苗魁说自己有化妆的绝技只是戏言,打仗哪儿用那么细致,大概糊弄糊弄就成。

到底是不是青塘兵,失败者没有发言权,朝廷也不会派枢密使或大理寺远赴万里之外实地勘察。黄头鞑靼即便想告状也只能向相邻的甘凉路最高长官递交诉状,总不能一路跑到开封去敲冤鼓。

至于说皇帝的密探会不会知道洪涛就不去操心了,爱知道不知道,我就这么干了,谁让你不给我足够的人手,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时隔半年第二次来到甘州,原来破败的城池已经焕然一新,规模比以前小了一圈,却更精致更彪悍。没错,就是彪悍,一座城市用这个词儿来形容好像有点不合适,但洪涛真找不出别的词汇。

王七确实有当工匠的天赋,他充分发挥了当地的材料优势,用石头和水泥垒砌了一座实实在在的欧式城堡。

其实这种建筑方式他只在上课时听洪涛讲过,顶多在画册上见过,靠着大致的印象和想象力就真给造出来了,甚至比西方的城堡还复杂,因为它是个城堡群。

四座高大的塔楼矗立在城墙四角,每座塔楼下面都是一座完整的城堡,同时也是城墙的一部分,向外的两面开满了射击孔,远远看去有点像风帆战列舰的炮门,一层压着一层。向内的两面则是各种各样的露台和窗户,中式、西式都有。

很明显,这孩子拿甘州城当他的习作了,生怕以后没机会再主持这样的大工程,干脆就把能想到的都用上。说不伦不类都是轻的,根本就是大杂烩,就算有美观可言也是病态的美。

城堡的中间是个比城墙还高的六边形建筑,目前还没完工,但怎么看怎么像后世的五角大楼,多了一条边而已。

这六个边还不是随便设计的,它的每条边都有两层的廊道连接一座城墙上的主要建筑,四个城堡和南北两座城门,正好六个。

最有意思的就是城门,甘州的城门不再是传统的门楼,而是一条贯穿城市南北的宽阔大道。它在六角大楼的中间形成了一个小广场,同时也把这座六角形建筑从中间一劈两半。上面无遮无挡,四道巨大包铁木门的木轴都镶在墙里。

“敌人若要从城门进攻,两侧建筑物都可利用顶部和侧身射击孔攻击,街道上无处可躲。进入中央堡垒的出入口在广场上,想走完这条路不容易,官人觉得可有大缺陷?”王七对于城门的设计最得意,因为只有这里没借鉴任何经验,全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苗将军以为如何?”洪涛没马上发表看法,而是把问题转给了苗魁。

“末将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坚固的城池,一丈之内全由大石条垒砌,除了重兵围困之外也想不出破城之法。”

苗魁看得直咧嘴,在这么一个荒芜的地方建造如此坚固的城池好像用处不大。不过王七是洪涛的养子,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毛病就别挑了,多说点好话吧。

“嘿嘿嘿……围困不得,城内有粮有水,还有神来之笔,官人请送我来!”王七好像就等着别人说围困呢,笑得那叫一个猥琐,已经有了五分洪涛的风采,推开墙上的一扇小门,侧身恭候。

“怪不得几千战俘修了半年有余,还有水泥相助依旧未完工,你这是要搞地道战!此处原本有地下河?”

从中央堡垒再往下走居然还有一层地下建筑,这还不算太让人吃惊,更惊人的还在地下室的南侧。这里居然有条一丈多宽的通道,长度嘛,不短,因为里面还有马车,短了能坐车走吗?

428 演员的自我修养

但这条通道有些地方并不是人工开凿的,四壁很光滑。洪涛看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有了答案,此处原本应该是地下溶洞或者地下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溶洞很少有这么细长的。

“官人英明,有一条水道从黑水贯穿至城下,西夏人并未发现。开挖地下室时它成了个大麻烦,但被孩儿解决了。用石块和石灰堵住其上游进水口之后,河道变成了通道,出口在三里外的黑水河边!”

洪涛这次又猜对了,王七早就习以为常,原本就没打算能考住自己的养父,只是把详细过程介绍了一番,还偷偷告之了出口的位置。看样子这条通道是保密的,也就是所谓的神来之笔,怪不得连苗魁都不能进入。

“成,你比官人运气好多了,仔细保留住这个秘密,保不齐哪天它就是你的救命稻草。官人另外再教你一个绝技,名叫水淹七军。去黑水河上游好好找找,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建造石坝蓄水。平日里可以用来灌溉河两岸的农田,春夏两季还可控制水量预防洪涝。一旦甘州城被围,就潜人从地道溜出去炸开大坝。甘州城地势比黑水河上游低,找准破坝位置,围城的军队有多少算多少都得喂了鱼虾。”

说起阴人洪涛真是满腹经纶,坏主意一个比一个精妙。甘州城的地基很牢固,两三米深的水对它没什么伤害。

西边不远的黑水河发源于南面的祁连山脉,春季雪水融化之后波涛汹涌,但夏末到冬季又很容易断流,对农业发展不利。

将来甘州附近的土地也是要分给拓荒者的,没有合适的灌溉系统肯定没人乐意耕种,修个小型水库就能解决这个难题。

水库修建不容易,即便有山势峡谷地形和石灰可以利用也是个大工程。废了那么大力气修座水库仅仅为了满足农业生产需求显得成本有点高,所以洪涛打算把地理优势发挥到极致。来个军民两用吧,也为甘州城增加一个必杀大招儿。

这座城人少了根本无法攻打,假如真有人派遣大军围困,那好戏就可以上演了。任凭敌人来多少军队也顶不住大自然这个终极武器,,一下就能把水库的建造成本全捞回来还有赚,来的越多自己就赚的越多。

“还是官人厉害,不如带孩儿一起去寻找!”王七马上就理解了这种思路,兴奋的直搓着手,恨不得立刻就动工。

“本官这次来还有要务,没功夫陪你游山玩水,新军在此补给完毕就要继续西行。说到此事,你还要配合本官演一出戏,附耳过来。”

就算没有其它要事,洪涛也不会陪着王七去荒山野岭找寻修建水库的合适位置。搞过勘探工作的都清楚,这个活儿太累了,远比不上待在凉州城里和富姬卿卿我我造小人舒服。

就在洪涛抵达甘州的第五天,突然有几千敌军出现在城西,半夜偷袭了新城。虽然没攻入城中,但还是造成了不小损失。

驻扎在城外的青塘兵和新军都有不同程度的死伤,一座好好的大营也被付之一炬,大火溜溜烧到了第二天下午才熄灭。

洪涛很生气,这还是他带兵以来的第一次吃亏,所以下令必须查明偷袭甘州的军队来自何方,查不出来连青塘将领带甘州守将都要军法处置!

重罚之下必有效果,次仁贡多的一位偏将从敌人尸体上找到了证据,几把短刀。它们原本是游牧民族佩于腰间的生活用品,有点像汉人的筷子,比较私人,且各族有各族的样式。

西夏人的短刀比较直,吐蕃人的短刀柄比刃长,而这几把短刀刃部更弯曲,锻打的方式也与其它各族不太一样,相对粗糙。

“你确定是黄头鞑靼的军队?大宋与黄头鞑靼素无纷争,他们为何要攻打甘州!”洪涛在盛怒之下还是比较理智的,没有轻信这名偏将的一面之词。

“大人有所不知,自打甘州被大宋军队攻陷,肃州的西夏人就和黄头鞑靼有所勾结,经常向东活动,最近的时候在西面八十里就发现过黄头鞑靼的探马。此次偷袭甘州的军队里必有黄头鞑靼的军士,他们的战马也与西夏、吐蕃各族不同,马腿上从小就会烙上火焰标记,大人一查便知。”偏将对自己的判断很有把握,除了短刀之外还有其它佐证。

“确有此事,开春以来西边不时有一些不明身份的小股马队活动,只是没有官人命令,我等只能将其驱逐。看来这次偷袭他们是蓄谋已久,只是不知为何要以卵击石。”

偏将提供的部分证据还得到了甘州守将王七的认可,但他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假如黄头鞑靼真的和西夏人达成了某种约定,为何不在甘州城还未建成时就来袭击呢,那样岂不是把握更大。

“恐怕是溪罗撒春天的举动让黄头鞑靼误认为有大宋在背后支持,所以转而和西夏人联合。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杀我新军士兵、攻打我大宋城市的必须是敌人!”洪涛听完了偏将和王七的分析好像明白了什么,顺口把王七的疑问也给补上了。

从去年年底溪罗撒就向青海湖以西发起了进攻,在火箭的打击下,原本的蕃王势力只顽抗了一个多月就分崩离析,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

休息了还没一个月,溪罗撒又继续向西试探,准备等积雪全部融化之后就西进。这可不是他的本意,而是洪涛的要求。

吐蕃各族的变化肯定瞒不过相邻的黄头回鹘和黄头鞑靼,他们全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其中以黄头鞑靼最甚。

它的地盘很小,没有太多回旋余地,又处于西夏、黄头回鹘和溪罗撒的包围之中,真要打起来地理位置首当其冲。

在这种局面下,黄头鞑靼与肃州的西夏残部有什么秘密协议很正常。别看西夏人在凉州和甘州被湟州新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在黄头鞑靼族群的眼里还是一支很强大的势力。

毕竟之前几十年的威名不是吹出来的,且西夏人在更西的瓜州和沙州、更北的黑水镇燕军司还有五六万能征惯战的军队,实力不可小觑。

“次仁贡多接令!”可不管黄头鞑靼是出于何种考虑,袭击了大宋城市洪涛就得做出反应。他是甘凉路经略安抚使,甘州是他的治下,没反应就等于渎职。

“末将在……”次仁贡多低着头迈步上前接令,为啥要低着头呢,因为不敢抬,一看到帅司大人那张严肃的脸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大人可太能装了,这表情就好像妻子被人羞辱了一般,谁看到也不会怀疑他很生气。可问题是真没人羞辱帅司大人的妻子,更没人敢来攻打甘州,这一切都是三天前安排好的闹剧。

袭击甘州的兵马全是青塘兵化妆的,甚至都没怎么改变装束,只是把甲胄脱了,再用布条把脑袋包上。那些死伤更不是青塘兵或者湟州新军,而是挖矿的战俘。

“命你率二千本部兵马做为先锋,明日卯时三刻出发,到托来河北岸待命!”做为读过《演员的自我修养》一书的洪涛,此时依旧很敬业,一板一眼的发布着军令。

“遵命……”次仁贡多把头垂的更低了,出屋的速度用小跑形容绝不为过。但看在外人眼里并不怪异,反倒认为他很有责任心,赶紧去集结兵将、清点给养、布置人手,大战将至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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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 自卫反击

“苗魁听令!”

“末将在……”接下来被安排任务的是头一次跟着出征的苗魁,他天生一张扑克牌脸,很少有笑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笑,更不会低着头。

“点齐二千新军,明日卯时三刻跟随本官出征。把所有箱车准备好一同前往,不得有误!”洪涛还是黑着脸,下完命令之后像是有些疲倦,挥了挥手让众人都离开。

“嘘……还得多练练啊,笑个毛,差点把本官也搞露馅!”当最后一个人走出屋之后,洪涛立马长舒一口气,用手揉着脸,不住的埋怨着次仁贡多。他这个黑脸也不是气的,而是憋的。

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闹剧呢?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的抢劫行为找个合理借口嘛,否则擅自寻衅挑起战端的屎盆子又得扣到自己头上。

这样一来的话,不管能不能瞒过神宗皇帝,反正朝臣们肯定搞不清是不是黄头鞑靼和西夏人勾结在了一起,而且这件事儿去找西夏政府问都问不明白。

现在整个西部地区已经实际上已经脱离了西夏政府的管控,他们自己和大宋朝廷一样,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也很迷糊。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为湟州新军竖立一个新敌人。一支军队、边防军,没有了敌人的后果很惨,越能征惯战就越惨。

洪涛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必须养寇自重。以前的寇是西夏人,现在他们认怂了,那就得赶紧换个对手。

黄头鞑靼只不过是临时工,暂时应急救个场,最终的目标还是肃州和瓜州。有这两个玩意在通往西域的路上堵着始终是个麻烦,对自己的布局也非常不利。

那总共四千兵马,能打过同样是游牧民族的黄头鞑靼吗?或者说能用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利益吗?

这个问题七天之后就有了答案,洪涛觉得自己有时候过于谨慎,次仁贡多说的对,根本不用来这么多人,除以二都不嫌少。

黄头鞑靼和西夏、辽国这样的游牧民族政权还不太一样,他们没有统一的政权,依旧是原始的部落联盟,还是特别松散那种。

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各部落就在自己的草场范围内活动,有了外敌几个部落头领开会商量商量谁家该出多少兵,连统一的指挥都没有就上战场了。

而且黄头鞑靼没有城市,村镇也没有,他们最大的人员聚居地就是部落营地。冬天一个夏天一个,只要没有大的自然灾害多少年都不变。

最常见的就是几百人的小部落,几个或者十几个小部落分散在广袤的草原和谷地里形成一个大部落。

对付这种小部落几千人的正规军确实能量溢出太多,效率非常低。往往前锋部队都已经把俘虏抓完了,后面的主力部队还没抵达交战地点呢。

几次下来洪涛就不得不改变了军队的配置,把四千人分成两个方面军,相隔三十到五十里路齐头并进,利用俘虏的口供来寻找下一个黄头鞑靼的聚居地。

再后来,这么干还是太浪费人力,干脆就继续分裂,从两个方面军分成了四个,争取在有限的补给耗尽之前,尽可能多的抓捕战俘。

这下效率真是成倍增加,短短十天洪涛就不得不选择撤退,结束这次所谓的自卫反击战。

原因很简单,携带的箱车都装满了,整整四千七百多名战俘,大多还都是青壮,小孩和老人全部留下了。否则光是每天的吃喝就很要人命,即便有抢来的牛羊充数,伺候四千多人吃饭也是个大工程。

另外洪涛还意识到一个问题,在如何劫掠的技术层面上,青塘兵比湟州新军更轻车熟路。战俘有多一半全是他们抓来的,还不耽误抢夺西。

风格照旧,所有营地都会让他们一扫光,啥也不会剩下,就连牛粪都当成燃料收集起来。此时每个青塘兵的三匹马都快驮满了,基本已经丧失了机动能力,全变成了运输队。

“黄金统统留下,其它物资做为兄弟们的战利品。”洪涛又假大方了一次,除了俘虏和黄金之外一样都不拿。

这下把青塘兵高兴的,恨不得马上变成湟州新军,以后就能次次跟着这位慷慨的大官去抢劫,还不用担心白白冒风险,去一次就丰收一次。

“抽调五百兵将给本官,我的新军不懂他们的语言。让你的人帮我看着他们去修路工地干活,薪俸与新军一样如何?”

以洪涛的风格,好处当然不能让别人白拿,多多少少得给点补偿,这次要的是人力。在如何驱使战俘干活的问题上,洪涛觉得新军也不会比青塘兵拿手,毕竟他们原本就是半奴隶社会。

另外洪涛也不想让黄头鞑靼的仇恨全喷向大宋,分给吐蕃人一半吧。

“末将愿亲自带人前往!”次仁贡多更不要脸,一听说能去凉州驻扎,只是盯着这些战俘干活,就已经开始垂涎三尺了。湟州新军的伙食他在甘州就已经见到了,顿顿有肉有菜,这尼玛简直就是天堂!

“不妥,黄头鞑靼肯定会来报复,说不定就是甘州。这里不光有城还有石灰矿和石灰窑,需要你来镇守。凉州虽好可没有战利品拿,甘州清苦,但你的人完全可以分批再去那边转转,抓回来的俘虏本官用罐头和汽灯和你换如何?”

别逗了,都去凉州享福甘州谁守卫?不过仅仅靠溪罗撒的命令还不足以让这些青塘兵踏踏实实的驻守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必要的利益还得给。

但这笔开销不能由自己掏,出处要落在黄头鞑靼头上。碰上洪涛这么一个逮着蛤蟆就攥出尿的主儿,也算他们倒霉。

“大人请放心,末将即便肝脑涂地,也不让甘州有半分险情!”次仁贡多也不傻,瞬间就听懂了其中的关键。

帅司大人说可以用战俘换补给,还允许自己的士兵继续去黄头鞑靼的地盘里劫掠。这可比去凉州享福强多了,不光有肉吃还有战利品拿,抢到多少都是自己的!

“别光想着自己捞钱,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好。本官觉得你要是把战利品拿出一部分送回青塘献给你哥哥,你的命应该会活得长一些。”

对于次仁贡多洪涛并没太多好感,他的见识还不够多,脑子也不够聪明,但胜在比较听话,也愿意接触新事物,这和他大半年的特种兵生活有关。

既然听话就得奖励,所以提醒他一下该如何当好领导的副手很关键,尤其是这种领兵在外的将领,不时时刻刻向领导表示一下忠心是很危险的。

“……末将明白了,多谢大人提点……”次仁贡多的脸立马白了,他以前抢来的战利品估计都独吞了,同时也想起哥哥不再是单纯的哥哥,还是青塘的主人,自己这个弟弟好像是有点不太懂事。

“也不用太紧张,这次本官带来了几百具火箭和一些甲胄,你顺便也带回去。见到溪罗撒就说原本早就想返回,只是让本官留下等待这批物资。但要快去快回,这里还离不开你。”

忽悠人必须是全套,不光要替人想好缺失,还得有弥补的具体措施。这样一来次仁贡多就会在心里欠自己一个人情,不管溪罗撒有没有意见,他这个坏哥哥的形象算是初具规模了。

啥叫挑事儿?这就是,搅屎棍子洪不是白叫的。本来互相信任的兄弟让他一搅合,没准就出现了裂痕。本来有点裂痕的让他一搅合,瞬间就得反目成仇。

就算没搅合成功他也毫无损失,抱着这种有一搭无一搭的平和心态去出招儿,往往更容易成功。

430 天下第一镖局

人手有了,修路的工作洪涛也就不管了,这玩意急不得。但有一样东西必须提上日程,因为有了路没有它,依旧无法发挥路的全部功能。

这个东西宋朝原本就有,而且做得不错,但洪涛并不满意。他要改良改良,以应付将来更加便捷的交通,那就是信件的传递,或者叫驿站。

驿站自古有之,一般称作驿邮、传驿、馆驿。到了北宋年间,驿站又有了细化,被分为两种机构。一种叫馆驿,专门负责接待官员、公差,由民间承办、政府管理,有点像后世的省市驻外办事处。

另一种叫做递铺,专门负责官方文书的传递工作,由军队管理,大多是厢役,在主要环节上也会有禁军。而且递铺并不仅限于有驿站的道路,很多没有设立驿站的道路上也会有递铺。

这一点在永兴军路、秦凤路和熙河路就非常明显。由于需要及时传递前方的军报和后方的命令,再崎岖的道路上也会有递铺的存在,有时候会成为寨堡的一部分。

驿站通常归本地官府管理,但递铺则由中央直接管辖。它的顶头上司便是兵部驾部和枢密院,通常会由一路的提举马递铺统管。

这个差事又多以转运副使兼任,到了州府一级还会设立巡辖马递铺使司,具体管理一州或者一府的驿站和递铺工作。

总体上讲,北宋对通讯体系还是很重视的,再缺马匹也不会亏了递铺,除了上好的战马之外,马匹质量也很不错。为了保证文书的及时送达,朝廷还专门为递铺设立了法律,有奖有罚还有罪,很是精细。

但再怎么重视,驿站和递铺都仅仅为政府服务,民间根本不能用。皇帝的金牌急脚递就是由递铺负责传递,相当于后世的军用专线。

普通老百姓若是想给远方的亲朋好友送个信、带点东西咋办呢?真没有专门的机构或者商业团体负责这项事物,只能托人或者托商队代转,不仅没有时间和安全保障,效率还特别差。

当然了,古人也没有太大的活动范围,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走不出方圆百十里的区域,有没有邮递系统并不太影响日常生活,有所不便也就忍了。

但邮递系统对商业活动非常重要,有了它可以缩短交易时间、增加交易机会。洪涛不惜下血本修路,为的就是促进商业流通。既然目的相同,干嘛不把邮递系统也搞出来呢,这是相辅相成的好事儿。

那自己办递铺能得到皇帝的许可吗?答案都不用问,肯定是不能呗。这么一来等于又把枢密院和兵部的权利给消弱了,而且递铺是承担着很大责任的,出了问题这个黑锅该谁背呢?

洪涛肯定是不打算背,所以他根本就没想弄递铺,而是打算建立一套民间的邮政系统,专门负责给商户、百姓传递信息和捎带一些小件物品,不插手北宋军方的事物。

这套系统完全由民间承办,那就不需要向朝廷报备,自己这个甘凉路经略安抚使知湟州事完全有权利批准,或者说根本就不需要官府批准,挂羊头卖狗肉的技术自己也是很熟练的。

用什么当羊头呢,洪涛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非常合适也非常必要的行业,那就是镖局!

镖局这种行业宋朝肯定没有,当初富姬第一次到边关贩货时,只能通过私人关系去找退伍老兵当保镖,要是有镖局还费这么大力气干嘛。

为啥没有洪涛也不清楚,也没必要清楚,因为王浩说了,只要真的有镖局开张,他必须第一个去试试。

花点钱不算什么,只要能把货物安全、及时的送到目的地,总比自己雇人管吃管喝还受累的跑一趟轻松多了,成本也不见得就高。

“货物损失还可赔偿!小人斗胆问一句,此镖局是否由大人开办?小人能不能也凑个份子……”

当听说不光管送货物和信件,丢失之后还可以赔偿损失之后,王浩的小眼睛就开始打转了,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敢说这么大的话,除了帅司大人好像没别的可能,然后他又想到了一种可能,为啥不跟着帅司大人一起发财呢?和帅司大人一起做买卖,好像就没听说过赔钱的事儿。

“必须……不是!”有时候和聪明人聊天也有坏处,就是不好忽悠,洪涛字正腔圆的否认王浩的猜测。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那由小人承办可使得?”但有时候吧,和聪明人聊天也特别舒服。响鼓不用重锤,王浩立刻就从洪涛的语气和表情中读到了某种可能,又很及时试探了一下。

“你王家本来就是走水路的,运货送信无需转行。王冠又有车队往来于渭桥镇与湟州、凉州之间,确实有便利之处……”洪涛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可惜没胡子可以揪,这个若有所思就思不下去了。

“大人不妨立先下章程,小人一一应允便是。王家自然不会忘了大人提携之恩,镖局定以大人马首是瞻……”

其实不用有胡子王浩也能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这是要讲条件啊。其实他最希望能讲讲条件,白给的玩意往往不值钱,越是条件苛刻就意味着越有价值。

可帅司大人的条件是啥呢?这就不能直接问了,问了有可能也得不到明确回答。有些事儿能干不能说,尤其是同官员讲条件,分寸得自己把握。

帅司大人不缺钱,这是公认的。帅司大人也不缺权,就算缺自己也给不了。那缺什么呢?答案呼之欲出,缺人!能为驱使的人!

“嘿嘿嘿,叔父果然精明。既然这样的话本官就讲讲章程吧,但只要本官张嘴,这件事儿就不容悔改,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洪涛想了再想,适合开办镖局的人只有王浩最合适。他特别民间,而且家业远离朝廷中枢,不太会被朝廷内部的势力影响。

他也必须合作,提炼胆铜、生产汽灯已经成了他家的最大副业,将来还要一起造船出海,湟州的粮食又是通过他家的海船运来的,侄子还和自己联系的这么紧密。

从任何一个方面算,王家都无法和自己切割得清清白白,换句话讲他的王家已经和自己绑在了一条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还特别精明,可以举一反三,具备独领一面的能力,不至于说以后还得让自己没事儿兼顾着镖局的业务。

有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身份,商人。镖局要开展业务,第一批顾客必须也只能是商人。为了他自己的利益,都不用忽悠就得把镖局的广告做到沿途各地,还有他那些老主顾、老朋友。

但是自己成立镖局不仅仅为了赚钱,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还是邮政系统。表面上这是一个为商业和百姓提供服务的机构,骨子里它就是个情报搜集和通讯网。

自己总不能老傻乎乎的窝在大西北当看门狗,还是条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恶狗,满朝廷都是敌人,三天两头有人来琢磨谋害。

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建立一套不为人知,甚至连皇帝都得瞒着的势力。一边当做自己的眼线,一边去打探各地的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这套东西无法完全瞒住镖局的实际管理者,如果王浩要做这件事儿,他就必须知道身边还有这么一群人。可以不知道这群人在干什么,但心里要有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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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 情报系统

“大人贵为皇亲、权掌州路,王家能跟在大人左右乃是福气,怎可有三心二意、挑肥拣瘦之理。还请大人放心,王家虽是商人,却也不是见钱眼开之辈!”

洪涛说得露骨,王浩回答的也硬气。他已经不用个人身份了,而是改成了王家。直接摊牌,我们王家就是要跟着你发财,甘愿冒风险,来吧!

“哈哈哈,叔父言重了,本官只是想在镖局当中安插一部分自己人,他们只负责信件和贵重物品的传递,不需叔父操心,但在外人面前依旧是王家镖局的人。”

洪涛真是有点想和王家造大海船出去闯荡闯荡,这位简直就是天生的反贼,满脑子全是利益,还贼大胆,只要有钱赚什么险都愿意冒。

更可贵的是王浩看人很准,他并不是盲目冒险,而是有目的的押宝。这样的人如果不出去当殖民地总督,是严重的浪费人才。

“只有此事?”这些话听到王浩耳朵里有点不敢相信,合算绕了半天圈子,只是想安插几个人手盯着买卖。

隐瞒身份算个事儿吗?官商谁家不是这么干的,平日里打着主家的旗号作威作福,出了事儿立马就不承认是本家人。

“叔父可识得她?”两个人的谈话地点就在洪涛的房间里,和在马尾城时一样,凉州城内也没有安抚使衙门,谈公事要不就在军营,要不就在家中,前者比较公开,后者比较隐秘。

但不管是军营还是家中,洪涛基本不和人一对一单独谈话,身边总会有人跟着。这次在旁边肃立的是个穿着宋人衣裙的小娘子,静静的一动不动,很难引起关注。

“……不知小娘子是?”王浩也不是第一次来洪涛的家,王大、王二都见过,也知道她们的身份。

可是对这个女孩有些拿不准,她明显和儿童团、青年团里那些孩子不太一样,除了穿着打扮之外,神态区别更大。

“她叫王秋,是府上家人的侄女,本官想让她在镖局里跟着叔父学点生意经,也算有门吃饭的手艺。”

要说心懒,洪涛真是达到了一个新高度。王秋这个名字是他这次回开封时才听到的,现在就给用上了,想个名字的脑子都懒得动。

“小女拜见王大官人……”跟着洪涛的话,女孩侧身行了个礼,一举一动都很标准,看上去是个很规矩、很有家教的小娘子。

“不敢、不敢……王小娘子唤我王浩即可!大人,为了行走方便,王小娘子可否成为我王家晚辈?”王浩真没以为女孩是什么驸马府家人的侄女,更不敢以长辈自居,还礼之后又提出一个建议。

“如此甚好,王秋,镖局之事要多与王大官人商量,好生用心操持,不可多惹事非。”反正话都说明白了,王浩爱信不信,最后又交代了一句,洪涛就挥手示意这次谈话可以结束了。

王秋是谁?她原名王十!没错,就是湟州花膏工坊里的那个总缩在院子里,半夜出门都戴着兜帽的小女孩。

别看年纪不大,可死在她手里的人命已经快突破三位数了,湟州城外晚上闹鬼的传说就是她造成的,搞得各家各户天一黑就把孩子关起来,生怕被游荡在附近的厉鬼抓走。

洪涛这么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内心却无比阴暗、视人命为草芥的孩子,光看着战俘熬制花膏有点太浪费了。而且花膏工坊在她的管理下都快成渣滓洞了,只能给她找点正事干,别整天拿活人做试验玩。

情报收集系统将来很可能会具备间谍、刺客的功能,交给谁都没有王十合适。别人是为了完成任务努力压抑人性,她是本性使然,天生就是干这种见不得光工作的性格。

而且她还有个大优势,就是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除了一些必要的接触之外几乎不为外人所知。当初洪涛可没要求她这么做,从这一点上讲她确实有干地下工作的天赋。

从这一天起原本的王十会因为暴病而亡,取而代之的是个来自大名府的王秋。即便在青年团体系中,王十这个名字也是过去式了。

“官人放心,孩儿知道该如何自处,只要有花膏在手,就没人能不说实话!其实孩儿不喜欢杀人,杀人哪儿有让人听话好玩,那些人都是在试验中不小心死掉的。官人不是说过,一次成功要用成百上千次失败换,说起来孩儿的效率也不算低呢。”

王十确实有天赋,洪涛只说了一遍任务的大概内容她就完全理解了,顺便还为自己正了正名,不愿意戴上恶魔的名头,倒是想向科学家那边靠靠。

“我不管你用何种手段,有一件事儿必须记得,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想办法把你自己和任务隔离开,必要时可以舍弃之前的所有布置。只要人在,大不了从头开始就是。”

让一个小女孩去当特务头子,洪涛还是有点不忍。可这种情绪只能停留在心底,不能表露。自己身边除了她们之外无人可用,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叮嘱她们要注意安全,别因为**而处于危险境地。

“官人请放心,除了您之外,这世上谁都不会知道还有王十这个人,谁知道了谁就得死!好好好,不死就不死,官人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孩儿就去挑帮手了。这次要仔细计划计划,嘻嘻嘻……”

对于养父的忠告王十不仅听进去了,还向更深的层面发挥了一下。在她看来这个工作不仅没有风险,还特别有意思,想一想都充满了乐趣。

从这一天起,王十就已经开始工作了,与王浩的见面只不过是个流程。从她交上来的密报中洪涛得知,小丫头采用了一种非常极端的单线联系方式来规避风险,手段依旧那么阴暗,但效果很好。

王十先是从花膏工坊里找来两名已经被她驯化成乖宝宝的俘虏,由其中一个出面招募普通员工,再按照她的规划进行初步培训。

另一个人则拿着特殊命令去了修路的工地,从西夏、黄头鞑靼的战俘营里挑选有家庭有孩子有父母的人,男女都要,年纪从十多岁到五十多岁不等。

这些人俘虏一旦被选中就会离开战俘营,家人则留在战俘营里继续劳动,但可以得到相对轻松的工作和相对好的待遇。

这二三十人全都被送到了富姬的老巢,也就是离马尾城不远的山洞里进行特殊培训,最主要的是汉话和基本纪律,其它方面他们和普通百姓没什么不同。

在这件事情里王十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切工作都是由她的两个乖宝宝手下负责。等到培训完毕之后,这两拨人会被安排到镖局中从事信件传递工作。两名乖宝宝就算完成了使命,该去见老天爷了。

而这两拨人的直接领导依旧不是王十,王十只是镖局中一个负责记账的小先生,和他们没有什么太多交集。

直接领导他们的又会换成两个乖宝宝,像这样的人手在王十的花膏工坊里有大把储备,三个月换一批都用不完。

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建立情报系统,只是撑起将来的框架。目前洪涛也没要求王十马上有所建树,且镖局刚开始的业务也不会开展太快。

利用这段时间王十会在整个甘凉路、湟州和相邻的州路县中布局。比如先规划几条常用的线路,设置合理的站点等等。这些工作也用不到太专业的人才,用家人被控制住的战俘足矣完成。

432 真正的奸商来了

“确实是人之初性本恶,学坏就是比学好快!”对于王十的表现洪涛很满意,她和自己期望的一样,并没冒冒失失的去想表现什么,而是把这个工作当成了一项长远事业去干,还是比较喜欢的事业。

但对于这个秘密部门的将来洪涛也有点怕,它是一只毒蛇,放出去之后就不完全由自己控制了,伤人的同时也会伤到自己。这种结果只能尽量避免,无法完全根除,再努力也没用。

将来王十的下场有可能会很惨,从她接手这个工作时起,这个诅咒就将伴随她一辈子,除非能永远不被曝光。

这种可能性比较低,就像自己用花膏掠夺别国人民一样,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刻,然后就谁也护不住自己了,这个大屎盆子早晚得扣到脑袋上,摘都摘不下去。

四月底的时候,凉州城又迎来了一批客人。他们百十口人只有两辆骆驼车,拉车的骆驼瘦得皮包骨头,总让人觉得再迈一步就得倒地不起。

人比骆驼也好不到哪儿去,从老到幼全是破衣烂衫,几岁的孩子都得赤足徒步前行。那两辆骆驼车一辆拉着食物、水以及必须的生活用品,另一辆上全是看不懂的卷轴和书籍。

一头公牛、一匹骡子和一只凤凰,这就是洪涛对这些远道而来投奔王族血脉犹太族群的全部了解。

公牛叫莫拉格斯,就是当初被自己和西迪一起救下来的那个中年汉子。别看他外号比较粗狂,却是南犹大遗民里的智者之一,擅长自然科学,那些书多一半都是他和他祖先抄录保存下来的。

骡子是个很消瘦的老头,秃顶还带着鹰钩鼻子。他叫萨米基纳,按照南犹大人的说法,他可以通灵与死者对话,同时也是大家的精神支柱。就是他在时刻提醒族人,南犹大国并没完全灭绝,总有一天会找到王族血脉并重新建立的。

这只凤凰比较年轻,三十多岁,身材瘦高,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和很接近黑色的深棕色眼眸。洪涛觉得他放到后世肯定是靠颜值混饭吃的坯子,结果真猜对了。

他叫菲尼克斯,擅长各种乐器和艺术,目前的主要职务居然是诗人。洪涛真想让他学会汉话之后去和苏轼PK一下,看看谁的诗更有造诣。

“尊敬的……城……主大人,您……谦卑……”为洪涛介绍这些人来历的自然是西迪,她现在成了犹太族群的唯一代表,因为只有她会说汉话。

“既然说不利落就别加那么多前缀,有事儿说事儿,等把汉话学利落之后,专门给本官起一个魔神的称号都可以。”支楞着耳朵听了半分多种,称号还没说完,洪涛烦了,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正努力拼凑词汇的西迪。

“……他们都是厉害的人,应该有好的工作和房子!”西迪的听力显然比口语更利落,基本听明白了洪涛的意思,但不赞同。

可惜这里轮不到她来定规矩,翻楞着绿眼睛气哼哼的遵从了命令,这次说的真简单,所有修辞全省略了。

“有多厉害?我让你和宸娘想的办法到现在也没有定论,还想享受大匠的待遇,给我个理由,凭什么!”

洪涛很想给西迪比较高的待遇,因为她漂亮嘛。但只是想想,一直没付诸行动,这不合规矩。同样,被西迪认同的人更没资格。

“……如果能想出办法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西迪的汉语主要是和宸娘学的,除了语言之外还学了不少别的,比如利益交换的思维模式。

“多久?”洪涛可没那么好糊弄,假公济私的用高标准养着一个西迪就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因为她的许诺再多养好几个,不见兔子是不能撒鹰的。

“等我……”西迪并没给出准确的时间段,而是转身向城下跑去。

“你跟着她一起去拾遗补漏,本官倒要看看他们能讨论出什么结果。”西迪的背影也很好看,尤其是腰以下的部分。但是身边站着一个贼心眼太多的宸娘,洪涛不好死死盯着女人看,干脆找借口把她支开。

就在城门口,西迪和那几个犹太人坐成一圈开了个现场会。说什么洪涛自然听不懂,也听不见,但他们争论的挺激烈,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刚经过长途劳顿。

“官人,他们在吵什么?”王大看着城下的这个组合很是纳闷,大老远来了不说赶紧找地方吃饭睡觉,却在门口吵架玩。看样子这几个人不吵完,后面的百十口子也不能入城。

“本官不是让你们学犹太话了吗?”洪涛闻言眉毛一立,反问了回去。

“我……我不做城主了,让给她!”王大肯定是没学,赶紧把责任推给了王二。

“孩儿学习时间太短,他们又说得太快,所以……”王二一看王大凑上去就知道事情要坏,正悄悄往楼梯那边蹭想一溜了事,没想到被出卖得这么快,一只脚踏在阶梯上笑得那叫一个尴尬。

“西迪和凤凰是一头的,她们乐意给官人效力,那只骡子不乐意,公牛是个骑墙派,又乐意又不乐意,两边和稀泥。”

见到两个养女都不会犹太人的希伯来语,洪涛反倒面色缓和了,双手一背,开始讲解城下争论的内容。他们到底在吵什么没说,而是先把阵营划分了划分。

“我就说官人会说他们的话你还不信,看到了吧?”经过这番指点,王大好像也看明白了下面的阵营,同时还没忘赞美一下自己养父的博学。

“这个西迪倒还有点良心,不枉官人好吃好喝养着。这头老骡子太碍事,干脆让孩儿给他下点药,只剩下笨公牛就好办了。”王二并没怀疑洪涛能听懂犹太人的话,而是开始琢磨该如何驱使这群人。

既然官人说犹太人留着有用那就必须有用,但怎么用还得自己想办法,不能总指望官人手把手的教。而她的办法总是那么见不得人,骨子就透着浓浓的毒性。

“先不急,看一看再说,就算下手也轮不到你。”洪涛没说成也没说不成,假如这头老骡子真的要阻止族人为自己效力,王二的办法也不是不能用。

“就是,宸娘也不是小孩子,你这个当二姐的该教她点防身的本事了。”

王大又把天给聊死了,洪涛既不能说这些阴损招数是错,又无法鼓励王二去教授宸娘,干脆还是走吧,回屋等着听西迪有什么好办法。

这一等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宸娘和西迪是端着饭一起回来的,托盘上还放着一卷很有特色的纸张,羊皮纸,上面写满了歪歪曲曲的汉字。

合算西迪把工作报告当成了她练汉字的习题,这个主意别问又是宸娘出的,还得手把手教,否则以西迪的汉语水平真做不到满篇没有错别字。

不管字体如何不看入目,洪涛都是可以读下去的,因为他的毛笔字也比西迪强不了多少,至今为止除非特别必要,他都不敢自己动笔给朝廷写奏章,全部都由莲儿、紫菊或者宸娘代劳。

“个人所得税!”这一读不要紧,洪涛就入迷了,饭都吃完了但忘了吃菜。

洋洋洒洒四五千字,内容只有一个,改变税制。从按照人头收税改成按照收入征税,挣得多就交的多,不光交的多税率还会上浮,与后世的累进税率如出一辙。

这样一来就不怕有人炒高地价和房价了,炒吧,卖得越贵政府的收入就越高。价格涨到一定程度之后税率就会跟着上扬,最终一算,交完税不光没赚头还得赔钱,也就没人再去玩命炒了。

433 奸商的见识

要是真能实施这套办法,不光会在地价、房价上起作用,还能用它调控未来有可能被炒高的粮价。为甚不用行政命令呢?那样不是更快更效率吗?

其实这是一种错觉,行政命令只适合计划经济,一旦进入市场经济,就得按照经济规律办事。官府不过是市场经济里的一员,也是博弈的一方,不能随意更改事先约定好的条件。

习惯用行政命令干预市场,只能说明这个官府水平太次,根本博弈不过其他人,玩不过还不认输也不学习,干脆耍赖。

这就像四个人玩麻将,玩之前说的随便胡,但当别人胡了一把之后,你突然说不给钱,因为规矩改了,只许自摸。等到人家自摸了,你肯定还有说法,反正就是不想给钱。

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坚持陪你玩的只有一个原因,躲不开你,但凡能躲的早拿着钱找别人玩去了。其实剩下这些躲不开的人根本不用玩,你直接把他们钱拿走他们也没辙,但你还非得费道手续,为的就是和外人说,我不是抢钱,我是靠本事赢的。

洪涛不打算玩牌还耍赖,愿赌服输,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品质。所以他必须多弄几种经济调控手段以备不时之需,只要大部分人有地种、买得起粮食,在这个年代就不会出什么大纰漏。

古人对生活的要求比后世低多了,这是个绝佳的经济调控手段。但有一样,这份材料里并没有详细说明该如何实际操作新的税法,前面说得挺热闹,后面却一笔带过。

“你是想拿这个要挟本官?难道宸娘没有和你说明本官的脾气?哪怕立刻辞官不做我也不会受任何人的要挟。最好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给本官效力。本官对于有用的人向来大方,宸娘又是本官的养女,让她成为一个小王国的女王也不是不能商量。去把这份东西补充详细再拿给本官看,未来还会不会有犹大国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报告很快扔在了西迪的脚前,洪涛猜到了她的企图。这些犹太奸商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不忘了讨价还价,真是奸到骨子里去了。

但这次他们必须要失望了,任何奸商也扛不住暴力。洪涛不打算惯着他们从现在起就和自己讲条件,先把救命之恩报了,老老实实当几年顺民再聊以后的事儿。

“%&*%%!”西迪没被洪涛的话吓住,歪头和宸娘耳语了起来,估计是要说的话用不太熟悉的汉语讲不明白。

“……她说族人们要得到保证才可以为外族效力,这是族人共同的意见,杀了她也改变不了。”宸娘现在完全成了个翻译,不敢再乱说话。

“她们是你族人,难道你不能下命令吗?”洪涛没搭理等着回复的西迪,想趁机让宸娘明白一个道理,光有什么狗屁王族血脉是没用的。

“……那个萨米基纳说现在我还不是他们的首领,因为没有得到十位大拉比的共同承认。还要我去学他们的宗教书,宸娘不太想当女王了,一点都不好玩!”

原地转了半天眼珠,宸娘也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干脆又拉着洪涛个胳膊爬到了腿上,凑到耳边小声汇报着她的现状。

“本官已经给了你们一个保证,可惜你们不懂得珍惜。宸娘是我的女儿,所以我才会允许你们在我的城市里建造庙宇并保留一部分宗教特征,没有她的关系本官只允许皇帝教一家存在。其它的保证没有,这份东西就算是你们的礼物,对于一位好客的主人总该有点表示对吧?”

拍了拍宸娘的小脑袋让她稍安勿躁,然后洪涛把脸皮一抹开始耍赖了。对付奸商就得比奸商还无耻,既然要讨价还价那得从头算起,当初的救命之恩还没报答呢,现在正是时候。

“¥#……&&!”西迪有点急了,她一急就习惯用本族语言。

“哎,不用给我翻译,想和本官谈条件就要用本官听得懂的语言,否则免谈!”

洪涛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宸娘嘴上,哪怕西迪的汉语需要连蒙带猜那也得让她说,这叫心理优势。要让她明白在这里需要遵守什么规矩,而这些规矩又是谁定的。

“尊敬的……大官要有……受尊敬的品格……没有斤斤计较!”

西迪一张嘴又差点把套话带出来,好在及时想起并打住,然后才结结巴巴、两说带比划,试图用最准确的词汇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可惜连她的汉语老师宸娘听着都撇嘴。

“和你们相处本官必须斤斤计较,而且本官不得不提醒你一件事儿,我可以救人也能杀人。这座城是怎么来的想必你也听说了,几万活生生的人就在南边的古浪河畔都变成了死人。宸娘是你们的族人没错,但她首先是本官的女儿,如果真要把本官惹急了她应该也不会在意失去一些族人。因为她已经有了新的族人,即便你们不出现她依旧生活的很快乐,对吗?”

洪涛不用任何人教自己该如何当官,对这些屁话更毫无反应。他觉得西迪还没搞明白目前的状况,自己必须让她打消一些误解,不要以为自己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就是真的在意什么。她们不过就是宸娘的一个大玩具,说扔就可以扔,哪怕宸娘会因此哭闹几天。

“你是个魔鬼,耶和华会惩罚你的……”这回西迪算是完全听明白了,心中那点小九九也彻底凉了,俯身捡起地上的羊皮卷向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非常不甘的盯着洪涛。

“她们说耶和华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儿,这是真的吗?”宸娘毕竟是个孩子,尽管洪涛总是叮嘱她不要相信西迪的话,可时间长了难免也要受点影响。

“如果是真的她们也不会混得这么惨了,还得等着宸娘女王去解救。不过这些话心里明白就成,别当着他们的面儿讲,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学一学他们的书籍。你这些族人很执拗,如果不信她们的宗教,她们就不会拥护你。”

宸娘受到了影响在洪涛看来是好事儿,他是有意这样去做的。只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完全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思考,教出来的要不就是王大那样的直性子,要不就是王二和王十那种毒蛇,顶多再加上一种纯粹的学者,出不来更全面的领袖。

必须让她们从小就接触各种各样的思想,还得在其中畅游,淹死了算倒霉,淹不死就能涨本事。

假如宸娘能抵御住犹太人的蛊惑,还能加以利用,那她基本就算出师了,以后碰上再厉害的大忽悠也不会轻易上当。要是她抵御不住也没关系,犹太人本来就是她的族人,就让他们带着她该干嘛干嘛去吧。

“就像官人哄骗皇帝一样?”宸娘咬着手指头想了想,找到一个她认为比较合适的比喻。

“嘿,你这孩子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这是怎么说话呢!”此话一出真把洪涛吓得不善,有些事儿能干不能说,祸从口出啊。

“嘻嘻嘻……宸娘明白了,我去找老骡子要书看!”

宸娘的反应更快,不等洪涛有下一步惩罚动作,就一骨碌从腿上跳了下来,笑呵呵的往门口跑。养父这种德性只说明一件事儿,自己说对了,他还无法解释,然后就恼羞成怒了呗。

洪涛没等到西迪的整套税制方案,第二天又有一个比较眼生的人抵达凉州,不多会儿洪涛就带着黄蜂和几十名特种兵急匆匆的出城向南而去。

434 克星来了

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完全的陌生人,他叫黄怀安,就是设计建造金明池大奥的那名宦官。

到湟州之后他被任命为木器作的监使,但这个人天生不爱出头露面,把管理工作都交给了副手,一个人缩在乳酪河边的锯木厂里专心搞研究。

他在研究啥呢?水力工具。自打可以利用变速齿轮系统把不稳定的水力变成相对稳定的动力源之后,他就对洪涛所说的那些自动工具着了迷。

这一研究就是两年多,反正他是个宦官也没有家眷,干脆就把住处弄在了锯木厂边上,整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全部时间几乎都在和各种零件打交道,对锯木厂的噪声充耳不闻、自得其乐。

这些功夫真没白费,最先研发成功的就是锯木机。它有四条巨大的钢锯片并排,开动之后只需三个人操作就能把一根双人合抱的大木锯成等厚的五片,且厚薄可调,大大节省了劳动力。

单凭这项改进发明,黄怀安就从技术员直接升到了高级工程师级别,且是洪涛亲自授予的。按说是有点越级了,毕竟效率这么高的锯木厂对湟州没有太大意义。

可洪涛不是这么想的,湟州确实用不上这种可以快速破开巨木获得平整板材的机械,但不意味着这种机械就没用。把它放到沿海地区就是个大杀器,但凡是个造船厂都会打破脑袋抢着买的。

现在用不上没关系,也不着急技术普及,留着慢慢完善,通过不断的实践把各种缺陷逐一改善改善,将来说不定哪天就有大用了,这就叫技术储备。

黄怀安也确实没让别人多说闲话,很快就把锯木机改成了锯石机,还调整了变速箱的速比,由纯粹的水力驱动演化出水力、畜力两种型号。

这个改进对湟州人来讲可就太有用了,尤其是赶上了凉州城的新建,有了它之后效率提高不止十倍。

以前全要由石匠一锤一锤凿刻出来的石条,现在只需放到锯石机下面,顶多半个时辰就能同时加工好若干条,还比人工凿刻的平整。耗费的无非就是牛马之力和几根可以反复打磨的钢锯条,成本几乎等于无。

但这两种机械的发明人却不太为人所知,就算这两种机械都被命名为黄氏锯台,可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黄怀安的存在,甚至很多在木器作上班的工人都不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叫啥,太没存在感。

接下来的工作会让他更没存在感,因为他被洪涛任命为机床母机的研发小组领导,凡是这个小组研发的科目短时间内都不会对外公布,凉州工坊里安装的原始镗床和铣床就是他们的研发成果。

“这是一位很纯粹的工程师!你一定要他们说的东西都记下来,不嫌啰嗦,有时间本官为他们出书立说!”这是洪涛对莲儿的叮嘱,她一直都负责记录工匠们的发明思路和各种数据。

这位低人一等的宦官不善于理论研究,却对把理论变成实物非常有天赋。后世常说科学技术,其实科学和技术是两种状态。前者是成系统的学科,后者则是在实际使用中的能力。

古代的中国人发明了很多东西,基本都属于技术范畴,但一直没有开发出科学系统,否则哪儿有欧美什么事儿啊,这可能也算是一种文化上的局限性。

洪涛就打算帮古人改一改这种习惯,莲儿那里不光黄怀安的记录,从金明池开始就在记录每一次技术革新。

也不光是大匠的发明,只要被认定有技术上的创新,她就会拿着小本子找上门,不把你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问清楚绝不走。鉴于她莲夫人的身份,问得再详细也没人敢拒绝。

但这次黄怀安扔下研发小组的工作从湟州特意马不停蹄赶过来并不是为了技术问题,他是奉命来给洪涛传令的,命令洪涛马上赶回湟州城。

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命令洪涛?洪涛接到命令之后也确实马上启程,不敢耽搁半刻。在湟州和甘凉路确实没有这样的人物,其实在朝廷里也没几位。除了皇帝之外,换谁来到湟州他也不会如此急着往回赶。

可这个人在洪涛眼中和皇帝差不多,他如果来湟州了,基本就意味着币制改革的事情有了眉目,所以必须往回跑,还得是自觉自愿的跑。

“裴中贵,您这么大岁数还翻山越岭的到湟州来,肯定是好消息吧?”

只在马尾城休息了二个时辰,换了马继续昼夜兼程回到湟州府衙后院,要见的人居然是裴英。能让黄怀安如此听话当传令兵的,除了皇帝好像也只有他。

“下官裴英,见过帅司大人。大人旅途疲惫,不如先去洗漱用餐,不急于一时。”

洪涛这么快就回到了湟州让裴英有点吃惊,但见到一头一脸都是灰土的驸马,老头的姿态放得很低,竟以下属之礼参见。

“哎,别别别,这个玩笑有点过了。假如下官有错那全是黄蜂的错,您尽可惩罚他,本官绝不插手!”

这个老宦官是神宗皇帝的亲随,在宫内的地位非常高,一般没有非常重要的事儿皇帝是不舍得派他出宫的。既然出来了肯定揣着圣旨,最次也是中旨,越客气事儿越大。

“下官赴任甘凉路都总管司走马承受公事,这是朝廷公文,还请帅司大人验看。”裴英依旧是那张死人脸,不急不缓的把公文递了上来。

“啊!这、这、这怎么使得……”洪涛嘴张得老大,他想到了神宗皇帝可能还会派人来监视自己,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裴英。公文上的任命几乎和自己一样,既是甘凉路走马承受,又兼着湟州的职务。

“如何使不得?难道帅司大人要抗命!”裴英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说着说着就上纲上线。

“不敢、不敢……只是湟州乃苦寒之地,裴中贵年岁已高,怕是承受不来。”洪涛最不愿意和这个老宦官合作,他在宫里待了一辈子、陪伴了两位皇帝,已经达到了宦官的顶峰,又没有家人,基本已经算无欲无求了。

古人不是说了嘛,无欲则刚。裴英看了一辈子宫斗、朝廷争斗,说不定还实践过,属于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油条,很不好忽悠。自己又不能像对付王中正那样把他不明不白的弄死,那会让皇帝很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只要别像王中正一般死无全尸下官就知足了……这里还有一份朝廷旨意,想必大人更愿意看到它。”

哪壶不开提哪壶,洪涛脑子里刚浮现出王中正这个名字,裴英就脱口而出,说的时候还狠狠的剜了洪涛一眼。

看来王中正的死因并不是没人怀疑,只是王十做得太隐秘,手段也确实超出了古人的认知,他们真找不到证据,一切只是猜测。

“……嘿嘿嘿,陛下英明……黄蜂,速速与本官去皇帝庙上香,为陛下祈福长命百岁。裴大人,可愿一同前往?”接过这份有门下省和中书省印章的圣旨,洪涛就快忍不住乐出声了。

齐了!湟州币制改革的提案终于正式批准,和裴英比起来这个消息更重要。但洪涛真不愿意和这个老宦官相处,赶紧找个非常非常过硬的理由溜号。

“大人请自便……”裴英已经用眼看天了,在他眼中驸马这点小伎俩还不够火候。

心里越急越要沉住气嘛,此时不该马上离开,而是该和自己废话连篇,再打听打听朝中动向才对。看来驸马在这方面还是没啥进步,以后的政治前途很不乐观。

435 天下第一大事

别看洪涛在湟州这边折腾得风生水起,但朝廷里的风向变化却并不完全知晓。从年初开始朝中一直在忙两件事儿,一件就是湟州的币制改革,为此朝堂上都快吵翻天了,最终还是王安石和司马光联手压住了反对意见,勉强通过了。

没错,是勉强,因为他们俩掌握的势力此时也不愿意全力而为。为啥呢?因为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儿,催促神宗皇帝立太子。

神宗皇帝前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总是头晕头痛、气喘胸闷,视力还下降的挺快,这种病太医们并不陌生,称作风疾。

从宋太祖开始,好几位皇帝都有这个毛病,且发病非常快,人说不成就不成,即便救过来也会卧床不起,搞不好哪天就咔嚓一下挂了。

最麻烦的是这种病找不到病因,都快成赵家的家族遗传了,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只能进言让皇帝少发怒、少喝酒、多休息。

可问题是当皇帝的有几个能少发怒多休息?越是有抱负、有理想的皇帝就越得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把所有情绪都压抑住,才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反倒是没什么追求,整天混吃等死的皇帝活得更快乐,寿命也相对长。

洪涛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不久,就发现了神宗皇帝的身体不太好,尤其是打飞鹰的时候,运动量一大就会头晕眼花。

平日里皇帝的病情都是皇家机密,不能说与外人听,哪怕是朝中的大臣。只有在驸马府的宝绘堂中皇帝才略微轻松了点,并不刻意背着妹妹和妹夫。

由此洪涛也大概猜到了神宗皇帝可能得了什么病,或者说他不是得病,而是从父辈遗传下来的基因缺陷。

高血压,这种病的症状和神宗皇帝很像,且可以遗传。北宋前面的几个皇帝都有可能是高血压患者,而他们暴毙的原因也和这种病有直接关系,搞不好就是高血压引起的脑中风或者脑血管疾病。

可惜洪涛不是学医的,根本不知道如何用中药去治疗高血压和预防脑中风、脑血栓之类的疾病。

其实就算他知道也不敢给皇帝治病,这玩意责任太大,先不说皇帝和朝臣们能否相信自己,光是整天提心吊胆担心皇帝挂了,自己就先得把自己吓死。

劝皇帝少勾心斗角、少生气、少忍耐、保持轻松心情?这不是扯淡嘛,如果敢这么说,皇帝能立刻把自己轰到海南岛抓鱼玩去。

劝皇帝啥活儿都不干,整天修身养性,这不是标准的奸臣嘛,皇帝答应了朝臣们也不会乐意,说不定就清君侧了呢。

所以洪涛只能让皇帝没事多活动活动,但还别玩剧烈运动,打打羽毛球挺好。另外呢,洪涛也努力帮神宗皇帝分担一些烦人的事儿,比如说新政、比如说对西夏的战争。

自己发挥的越好,皇帝的心情应该也越好,达不到愉悦的程度,多少也能抵消一些朝堂政务带来的压力。

这么做并不是洪涛特别喜欢这位大舅哥,而是矬子里拔将军。至少神宗皇帝还想干点正事儿,也有能力干。要是换成徽宗皇帝,自己越努力他就败家败得越起劲儿,最终被愁死的不是他,肯定是自己。

这种努力也确实见到了效果,这次回去和长公主侧面打听过,神宗皇帝这两年的身体确实有所好转,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但古人也说了,乐极生悲。神宗皇帝属于那种有困难要上、没困哪制造困难也得上的性格。

他就闲不下来,刚把西夏和吏治问题解决了一部分,又开始琢磨起北朝了,总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有生之年把幽云十六州也拿回来。

为此他也真玩命,每天就睡不到二个时辰,除了翻看历朝对北朝的作战记录之外,就是算计着国库里该有多少钱才能和北朝开战,而这些钱又该从哪些大家族、大地主手中收上来,用什么名义去收。

结果耗费了两年才略微稳定住的病情瞬间就加重了,上个月还在朝堂上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晕过去一次。

这下可把朝臣们吓坏了,想一想前面几任皇帝的下场,立马就有人上书神宗皇帝催促赶紧立太子,免得哪天突然挂了没人能合法继承。

这些大臣们并不特别在意谁来当皇帝,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相对稳定的皇室延续,谁当皇帝都要用他们,没什么大差别。

而且北宋的大臣也确实有这个权利,按照惯例,只要皇帝身体有明显的疾病就必须立嗣,这也算是皇帝的一项重要工作,保证皇室正常延续,尽量别出现争议。

俗话讲皇家无小事,立谁当储君并不是皇帝一个人能做主的,得全面考虑朝臣的建议,再根据几个儿子的自身特点,来决定谁来接替皇位最符合大家的利益。

同时皇帝的更迭也是朝廷内部势力重新洗牌的关键节点,谁能有拥立之功,新皇帝上位后谁就会得到更多好处。这是个摆在明面上的规则,根本不用偷偷进行。

王安石的新党和司马光的旧党目前是谁也压不住谁,神宗皇帝也有意不让他们两派分出胜负,哪派刚又点气色就找借口打压打压,实在找不到借口还有妹夫这个大杀器呢。

现在驸马王诜真成天煞星了,因为他被贬官的朝臣两巴掌都数不过来,但这样做最符合皇帝的利益。

于是这两拨人就把目光瞄准了神宗皇帝的儿子们,立谁当储君就是他们决胜的战役,和湟州币制改革比起来这件事儿明显更重要。

所以说洪涛还得托这些侄子们的光,是他们帮自己吸引走了朝臣们的大部分注意力,否则币制改革的事儿指不定得扯皮到什么时候呢。

朝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洪涛却浑然不知,还因为一项小小的币制改革喜不自胜。这种行为在裴英眼中就是严重的不合格,不配称为朝堂中的一方势力。也就是神宗皇帝在位,这位驸马才能借势而上,一旦皇位更替,马上昙花一现。

可这种话裴英是永远不会和驸马谈的,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已经成了血液里的一部分。哪怕长公主当年曾于自己有恩,那也不能办出格的事儿。

自己能做的只是在底线之上,尽量盯着这位疯驸马别走得太歪。只要能守住这根线,不管谁当皇帝都不会对疯驸马过于苛刻。好歹也得叫声姑丈,顶多是不给权利,荣华富贵无碍。

“替你师傅也烧柱香,然后去和他说本官正忙于币制改革,这是在为陛下、为大宋造福,所以不能陪他老人家巡视湟州。待新币顺利发行之后,本官再去赔罪。”

洪涛还真去皇帝庙里上香了,目的不光是来感谢神宗皇帝选择相信自己,还想让黄蜂拖住裴英,免得这个老宦官整天盯着自己不放。

“末将不敢去,师傅会打人……”黄蜂怂了,眼神里全是惧怕,也不知道他小时候受过裴英什么样的教育。

“打两下又不死人,难道非让本官整日陪着你师傅四处跑?这件事儿关系到湟州和甘凉路未来的大计,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莫要啰嗦,有事去天煞庙找我。”

废话,如果裴英好对付洪涛也不用舍了黄蜂,有他在自己身边比围着好几个特种兵都踏实。这不是没辙了嘛,让别人去应付老宦官根本招架不住,先不聊经验,光是身份上的差距就没法说话。

436 蓄势待发

天煞庙,不对,现在应该叫湟州银行。它的样子也变了,小院变成了高大的圆形三层石头堡垒。没错,就是堡垒,灰不拉几的大石条一层层堆砌出来,大门由纯钢打造,每层不多的小窗户像极了射击孔。

但真正的射击孔并不是这些窗户,它们在遇到袭击时也会被钢板从里面堵死,最低的窗户距离地面还有五米,比城墙都高。

这里没有射击孔,它的所有武器都在第三层的平台上。这里有三十具小号的攻城弩专门用来发射霹雳弹,不管来了多少兵马都能抵抗一阵子。

没错,设计理念就是顶一阵子,至多不超过两天。假如两天之后还没有援军抵达,再抵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该带着黄金跑路就赶紧跑,这段时间也正是留给银行内部人员搬运黄金上船的。

此时在堡垒二层的大厅里,洪涛召开了湟州币制改革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参与的人员并不多,基本都是儿童团和青年团成员。

莲儿、紫菊、王六、王八必须出席,她们四个人是银行经理,不管什么政策都要由她们颁布,州衙与安抚使衙门只是协助。

周一日和蒋大郎也获准列席,做为两座主要城市的实际管理者,有关币制改革的一部分政策将由他们传达下去。

另外还有富姬、朱八斤、许东来、王大头、彭大、胡二、武四,他们也是币制改革的直接执行人,分别要负责一部分工作,也需要知道总体安排。

“若是从今天算起,小钱每天至少能出十贯。金币的数量主要靠民间,银行的发行量每天不过十枚,全部由大宗采购支付出去,需要注意的问题主要有三个。

第一就是保证价值,湟州和甘凉路里不许有任何一家商户、一个人拒绝使用新币,违者以金融法处罚,绝不留情。

同时宣传工作也要跟上,一日、王二、王七、大郎,这个工作由你们来完成,务必要做到位,但也不能纯靠嘴说,得有实际行动让百姓们看到,要由我们带头去支持新币。

从六月起属于政府预算支出的人员工资、军饷、大宗采购皆要采用新币。三个月之后,政府所有收入支出也全部由新币结算。

铜币在民间可以流通,对于外来商人原则上依旧可以用铜币购买货物,但购买力要低于新币。同时鼓励他们使用黄金铸造金币做为货币,价格上可以给以一定优惠。

有关打折和优惠的幅度,王六和王八那里有绝大部分商品的价格兑换表,大家可以领回去仔细对照,不妥之处下次开会时再商议。”

币制改革不是一锤子买卖,它的周期很长,要以年计算。刚开始新币的流通量并不能完全代替铜钱,再考虑到民众的使用习惯,强行用政策兑换不可取。

洪涛计划用三个月到半年时间改变大家的习惯,并为新币建立基础信用。这个工作不能从百姓那头做起,他们最弱小、最没有抵抗力,更稳妥也更人道的方式是从另一头做起。

古人不是云了嘛,上梁不正下梁歪。官员和政府就是国家的栋梁,它们必须正,下面的各阶层才会效仿。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国家的整体素质高低,基本就体现了这个国家政府执政水平的高低。

这不仅仅是道德问题,还是执政基本能力问题。假如遇到吃亏的事儿就让老百姓先尝试,那还要政府毛用,百姓们难道缺爹?

“第二点更重要,我建议大家详细记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湟州的币制改革并没有得到朝廷全力支持,换句话讲,朝中还有很多人不愿意看到我们成功。所以呢,我们在预防意外的时候,放在第一位的目标不是百姓、也不是奸商,而是官商。他们可能会以普通商人的面目出现,搞不好还会和外来商人勾结。”

“但我们一定不要被表面现象蒙蔽,任何一个不符合常态的变化都要被重视,并及时上报湟州银行和湟州巡检司得知。过几天本官还会召开一个特别会议,专门针对几种恶意金融手段进行讲解。”

喝了一口水洪涛继续往下讲,币制改革自己玩得并不很熟练,有没有大漏洞目前也看不到,那就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了。

这几天洪涛专门听取了王家那些老账房对古代金融手段的讲解,再综合后世的一些金融手段,总结出来几种最可能在湟州发生的,并相应制定了几套预案,用来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古代金融风暴。

能不能管用现在还不知道,反正有总比没有强。搞金融其实就和建立军队一样,光平时搞好训练只能算完成了一少半。好的士兵并不是训练出来的,而是靠一场又一场的真实战斗磨练出来的。

湟州银行和参加币制改革的这些人就像初次上战场的新兵,做为她们的将军自己必须要想得更多更周到,尽量打赢第一次,以后她们的信心就会更足,更容易临危不乱。

“还有第三点,相比前面两点这一点最重要,它就是官府的信用问题。新币的推广靠的就是信用,我们当官的信用,不是用权强迫。既然已经有了金融法,那我就好奉劝各位,千万别为了讨好本官而去强迫别人兑换新币。”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你们的手下很难说。所以本官要不讲理一次,谁的手下犯了这一条且不加妥善处理,你们将会与他同罪。破坏币制改革可是仅次于谋逆的重罪,各位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就算本官以底限判决,也得去矿山里挖上两年石头,还有没有命熬到刑期是个大大的问号。各位一定要好自为之,不要陷本官于不仁不义。”

多好的政策也得靠人去执行,王安石搞的青苗法理论上不管对国家还是对百姓都有利,可实际执行起来的效果却不尽人意,甚至可以说适得其反。为什么呢?答案就是人!

每个人所处的社会地位不同、社会阶级不同,都会产生利益差异。当官的有可能想办好这件事儿,属下也不是出于破坏的目的,但被利益一左右,原本的目的有可能就变味儿了,结果也容易跑偏。

古人可能没完全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还没总结出来这套理论,他们的每次犯错正是后人的依据。洪涛既然比古人多看了一千年历史,自然不应该再在这个地方摔跟头。

如果现在把整个国家交给他来管理,想预防这一点很难,即便心里明白也无人可用,因为他影响不了整个系统的运转,这一点王安石应该深有感触。

但在湟州和甘凉路不存在这个问题,这里的规矩是新的、人员也是新的、各民族混居没有形成太顽固的观念、还没有当地大族势力作对,具备打破常规重新建立的基础条件。所以第一步必须迈的稳,哪怕走慢点都没关系。

其实洪涛还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优势,那就是他自己。短短两年多时间,王诜的名字已经深深印在了当地人心中。

这个收获不是通过作秀忽悠,也从来没搞过造神运动,甚至发生天灾的时候都不赈济,而是选择了用狼头狼尾巴换饭吃。

可就是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满身市侩、胆大妄为、花样百出的怪官,却让大部分人的生活得到了明显改观。

最重要的是他把饱受战乱威胁的边关变成了远离战争的大后方,再配上同样古怪却非常适用的政策,让大家看到了希望,一种稳定的希望。

437 黄金商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湟州和甘凉路百姓相信的不是靠谱的政策,那玩意靠谱不靠谱大部分人也分析不出来,让他们乐意跟随的原因是对这位父母官本人的信任。

为啥建立信任会那么难?因为一旦有了信任就能化繁为简、呼风唤雨。它是个大杀器,威力巨大,所以得之不易,倒也公平。

就是这种信任让原本比较麻烦的事情变得相对容易了,当湟州、甘凉路各地都贴出币制改革的公告后,百姓们并没有陷入迷茫和恐慌,也没有探讨官府又会借机从大家手里抢走多少好处。

正相反,大家倒是对币制改革的优点津津乐道,就好像换了新钱之后,大家都能陡然暴富一般。

而率先使用新币的各工坊工人和官府小吏们也成了大家关注的重点,不管是在市场里、酒楼上还是茶肆中,他们从兜里掏出的新币总会引起大家的围观。

先是对上面精美的图案评头论足一番,再引申到一文就是一文,不用兑换各种钱陌比例的优点,大加赞赏。

此时商户们也会插上几句话,单后对新币使用者打个小折扣,口口声声的说是要支持帅司大人的改革。其实他们心里想的并不是啥改革,而是如何凑足新币税金。

因为官府已经说了,三个月之后谁用新币交税谁就能少交一成,要是用金币交税,直接七折!只可惜普通的小买卖家整年也见不到一枚金币,根本没那么贵的货物可卖。

此时偷着乐的就不是本地人了,而是外地来的商人。他们的本钱足,贩运量也大,降三成税可不是小数字。而且优惠政策还远不止如此,用新币购买货物依旧可以获得折扣,两项加起来数额更客观。

光这点赚头就够了吗?做为一名合格的商人,追逐利益的欲望必须是无止境的。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另一个赚钱的窍门,那就是金价。

在湟州和甘凉路黄金是硬通货,买什么都打折,交税还优惠,立刻就成了抢手货。但是在内地,尤其是山东半岛和江南那几个产黄金的州县,黄金的价值并不一致,有些地方会低不少。

这时商机就来了,有便利条件的商人完全可以先去内地用铜钱采购黄金,带着黄金到湟州购买紧俏商品,再带着商品返回内地贩卖。

虽然这样倒来倒去最终售价没有变化,可铜钱变成黄金再变成金币本身就有赚,利润自然也跟着提高了。

还有更聪明的人,他们干脆啥货物也不买卖,就是用铜钱采购黄金带到湟州,交由铸币厂铸成金币之后,再用金币去换取湟州人手里的铜钱,拿着铜钱回内地接着买黄金,来回来去的折腾钱玩。

既不用雇车马伙计、也不用担心货物损耗,通常三五个人结伴而行就能保证安全,利润比贩运货物一点不低。

为啥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因为按照湟州金融法,铜钱的购买力下降了,大家谁也不愿意用,但又不能强行兑换成新币。因为湟州银行很可恶,它没有旧币兑换新币的业务,并允许旧币和新币一起流通。

通常来讲,政府不愿意做的事情,民间往往能代替。这些来自内地的黄金商人就是湟州人兑换旧币的唯一选择。虽然兑换给他们也赚不到额外的钱,可是谁敢保证旧币不会再贬值呢?

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他们也没有能力去对抗很多不确定性,于是就选择了一种笨办法,尽量把不确定变成确定。只要在转变过程中不亏损,他们就认为赚了。

“这是破坏官人的币制改革,十恶不赦,通通抓起来挖矿!”对于这些正经事儿不干,专门倒腾钱的商人,洪涛身边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咬牙切齿诅咒的是莲儿,她代表了一派人的观点,认为这些人严重干扰了币制改革,必须严惩不贷。

其实莲儿还算是个很有爱心的女人,她和紫菊一直都在资助穷苦人家的孩子,哪怕他们的父母不愿意让孩子进入州学,也会定期送些衣服和食物。

但有一样是不能碰的,那就是她的家产。在这方面她就是个护窝的小母鸡,谁碰了谁就是死敌。古人把家放在任何律法前面的思想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面对国贼都没这么大仇恨。

“官人说过法无禁止即可为,黄金商人并没触犯法律,官府不能随便抓人!”

另一派的代表人物很出乎洪涛意外,居然是周一日。她的观点与莲儿完全相反,不以任何一个团体的利益为准,而是要用法律当唯一度量衡。

“官人还说过法无授权不可为呢!”比引用洪涛的语录莲儿丝毫不示弱,说起来她才是驸马的第一批学生,只是学习成绩惨不忍睹。

“莲夫人误解了大人的话,法无授权不可为的约束对象为官府,并不是商人,他们恰恰属于前者!”

周一日拜师的时间相对最短,且从来也没系统的上过驸马的课。但她不愧大了几岁,又跟着父亲在生意场上打拼了那么多年,理解能力超群。同一句话不同的理解,就把莲儿给怼了回去。

“你、你原本就是商人之女,自然是向着他们说话!”自打成为莲夫人之后,莲儿的脸皮厚度日趋变薄,很难再忍受有人当面指责,顿时吼了起来。

“梆梆梆……谈工作就谈工作,怎么把家庭出身都带出来了,这可是犯规啊!”洪涛哪边都不支持也不反对,就坐在中间听她们吵。

吵吧,吵到一定火候他就会站出来下结论。通常情况下两边都不会完成正确,但解决之道往往就在两方或者几方的意见当中,稍微综合综合就是正确结论。

洪涛并不是黔驴技穷没有正确解决办法,需要靠这种方式去剽窃。也不是故意引起手下人互相争斗,好左右逢源加以控制。

他是在教大家如何把知识变成能力,光脑子里有概念还不成,得能转化为实际作用,否则就成书呆子了。

“周大人说得对,法无授权不可为特指有权利的阶层,民间不用遵守。但如此下去币制改革岂不是成了黄金商人的摇钱树,周大人可有解决执法?”还是老一套,洪涛依旧没肯定任何一方,也没批评谁,而是提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之前的做为无法更改,只能尽快在金融法中做出规定,杜绝此类事情再发生。”周一日肯定经过深思熟虑,胸有成竹的给出了答案。

“不知周大人有何办法杜绝?强行规定携带黄金和铜钱的数量肯定行不通。可是没有固定标准,又该如何界定谁是黄金商人呢?总不能让巡检司挨个搜身,谁带的黄金和铜钱多就抓谁吧!”

周一日的理论听上去挺有道理,也符合法律至上的原则,可是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太大,尤其是对王十二来说简直就是灾难。她是公安局长,不管哪方意见被采纳,巡检司都是最终执行者。

“官人……”周一日这回也没招了,搞内政她是把好手,但对强力机关的工作性质不太在行,更没有解决之法,习惯性的又把希望寄托在这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帅司大人身上。

“请问莲夫人,黄金商人可伤害到了本官的币制改革?亦或是给湟州银行的工作带来了很大困扰?”洪涛冲周一日挤了挤眼,转头又向莲儿提问。

438 稳步前行

“他们……他们做的生意不光彩,是在钻空子!”这个问题莲儿好像没怎么仔细考虑过,突然间有点迷惑。

瞪着眼使劲儿想了想,愣是没找出一项违法之处,但又不能说他们合法,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嘛。于是人类的通病就来了,攻击敌人的道德!只要在这方面站住脚,不管对错就都赢了。

“钻空子并不违法,不管法律多严密总会有漏洞可钻。假如没人钻空子,诸位还有兴趣去使劲儿完善法律吗?从这一点来讲,善于钻空子的人反而应该是官府的朋友。他们在孜孜不倦的帮我们挑选法律中的瑕疵,还不要工钱。”

“哼,官人就是偏心!”这是莲儿的抱怨,她一直觉得驸马喜欢周一日,否则怎么会让她当知州,整个大宋恐怕只有一个女知州。

但又真抓不到驸马和周一日的奸情,因为驸马在湟州的时间很少,每次回来又都和自己住在一起,基本没机会去奸情。但女人理解事物的方式很怪,只要心里认定根本不管实际情况,会固执的维持初衷。

“嘿嘿嘿……”这是其他人的低笑,大家并不讨厌这位莲夫人,她说话是冲了一些,但并没什么坏心眼,待人很真诚,敢爱敢恨,是为数不多勇于反抗洪涛暴政还不会遭到报复的人之一,哪怕是口头反抗的也让大家心情愉悦。

“听我讲完……这些黄金商人按照常理确实应该进行严格监管,但湟州和甘凉路的情况比较特殊。这里原本的商业并不发达,我这么说好像都高抬了,也不准确,应该叫没有货币商业,以物易物更普遍。虽然这两年随着各工坊的建立,来湟州的商队多了起来,大家手头上也赚到了一些钱,可总量依旧不大。黄金商人不用我们管,因为这里的铜钱都快被他们换光了,而内地的黄金也不像铜一般能大量出产。卖的人多、产量不提高,金价就会越来越高,换着换着他们就会发现无利可图,自然也就不会继续经营这种买卖,还会把他们赚到的钱花到这里来,或者干脆就在这里投资,老老实实的交税。换个更让莲夫人高兴的说法,他们忙活了半天是帮着我们挣钱呢。还为湟州银行的黄金储备添砖加瓦,是不是这样?”

当一个啥都知道的人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本能反感,这一点洪涛已经开始从青年团里尝到了。即便是被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有时候对自己也会又爱又恨,因为只要自己在,她们就看不到超越的那一天。

后世不是说过,长江后浪追前浪,还得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如果前浪总是挡在后浪面前,还总也拍不死,后浪心里是啥滋味?

至于黄金商人的事情,洪涛知道的要比绝大多数人都早,因为他有王十和王浩这两棵消息树。湟州和甘凉路本地的动静王十的邮政系统一直都在暗中监控,而湟州和甘凉路以外的消息,王浩做为商人本身就有直接消息来源,再加上他的镖局,消息就更准确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计算和观察,洪涛已经得出结论,这些黄金商人并不是抱着特殊目的来捣乱的,而且他们的行为也不会给币制改革带来太多负面影响,相反还会有所帮助。

他们倒来倒去的商业行为,无意中帮着自己把湟州的旧币给净化了,同时还提供了不少的黄金来源,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了,凡事儿就有利有弊,纵容这种行为也会给外人造成湟州法律漏洞太多,湟州人很好蒙的错觉。以后恐怕会有更多的冒险家、野心家、指望一夜暴富的投机者往湟州云集。

但这个缺点洪涛能应付,投机者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们有点像添加剂,剂量合适会起到正面作用,比如说活跃当地经济,尤其是在发展的初期。

“还是官人讲的明白,哪儿像你就知道整天张嘴闭嘴法律、律法,哼!”

同样是一句话,从周一日嘴里说出来就是谬论,换成洪涛讲就是真理。莲夫人就是这么一个人,且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或者说根本没意识到需要改。

“要是有人带来了大量黄金,是不是我们的黄金也会变得不值钱?”周一日自然不会去和莲儿故意赌气,那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莲夫人不是白叫的,帅司大人就算再公正也不会拿自己的夫人开刀。

但她也没唯唯诺诺,和莲儿相比她倒是很有向理不向人的思维模式,完全是在为币制改革挑漏洞,想做到尽善尽美。

“嗯,你能这么想就比大多数人棋高一着。这种事儿暂时还不会发生,咱们的特色产品比较充足,周边也没有太多财富,只要产量能跟上且不断创新,金价还会稳步上升,金币的购买力也会越来越高。”

周一日的担心确实不是瞎猜,中国历史上就吃尽了国内银价和国外银价差价太大的亏,这也是洪涛为何不用更容易获得的白银来当货币的主要原因。它的产量太高,而黄金的产量远远比不上白银,在相对长的时间内更稳定。

另外一个不需要担心货币贬值的理由就是科技,不管什么货币总要有实物托底,货币的本质其实就是实物的价值。后世里玩虚拟经济很流行,但如果实体经济撑不住,虚拟经济就是海市蜃楼。

湟州和甘凉路别看农业不发达,但它有别人很难仿造的特产。随着机械和化学的进步,将来肯定还有更多独特的产品。

只要这些高科技产品的产量有保证,湟州银行发行的货币就不会贬值,只能越来越值钱。货币的价值不是谁规定的,它是供求关系的真实反应。

宣传到位、百姓认可,币制改革的第一步算是稳稳的迈了出去。从五月十日开始发行新币,到六月十日新币使用一个月,除了在新旧货币兑换的问题上民间出现了一些小怨言之外,并没有太多阻力。

现在湟州百货市场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商户都在使用新币交易,虽然官府规定不许拒收旧币,但商人们有的是办法规避。

你拿着新币来买东西他们就笑脸相迎,拿着旧币的要不就在兑换上压低,要不干脆就说没货。倒不是他们不愿意多做生意,而是旧币的钱陌制太烦人。

很多牧民出身的小商贩都不太会算数,让他们把各种汇率搞清楚是有些为难。所以宁可少做几笔生意,他们也不愿意去费那个脑子。搞不好算错一次,好几天的收入全打了水漂。

另外不得不说的是,湟州商人真不怕没生意做。光是从青塘那边来的商队就能瞬间把市场里大部分小商人的存货买光。

轻便的毛衣毛裤、能照亮一户人家营地的汽灯、价格不贵存放时间超长的罐头、精铁农具和精钢刀具、轻便耐用的铁锅、携带方便的小号铸铁炉、防水油毡布做的帐篷、可以轻易洗去油污的肥皂、汽灯必须的油料等等都是他们必需品。

人这个玩意吧,一旦享过福就很难再去过艰苦的日子。用过汽灯之后,各族的头人们就不再满足儿臂粗的蜡烛了,酥油灯那点亮更不值一提,在毡帐里挂上一盏不可直视的琉璃灯才能显出身份。

这一来汽灯和油料倒是好卖了,却苦了石蜡作坊。他们生产出来的各类蜡烛销量巨减,富人们都去买汽灯了,穷人照样还是舍不得没事儿点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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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9 追梦者

好在汽灯的产量有限,价格也贵,销量并不大,煤油做为战略物资也不能敞开供应,石蜡作坊好歹还能维持。但这种情况会随着马尾城玻璃工坊、炼油工坊的扩建而继续恶化,早晚会有扛不住的那天。

面对整天往自己屋里钻的朱八斤,洪涛假装看不见。白蜡工坊归他管理,效益不好自然着急。但急也是白急,有些事儿自己可以管,有些事儿自己就不应该管。

让他们自己琢磨去吧,别老指望有人出个主意然后就一片坦途,那样只会越来越懒。其实这个事儿很好解决,把蜡烛的价格降一降,吸引内地来的商队购买不就完了。

白蜡是精炼煤焦油和石油的副产品,不分离腊质油料就无法提纯,所以除了收集存储之外基本等于没成本。在售价上砍掉一半再打七折,都比琼林苑产的蜡烛便宜。

朱八斤他们之所以没想到降价内销,不是脑子笨,而是躺着赚暴利赚习惯了。但有些东西就得走量,薄利多销才是正路,这一点得逼着他们去适应。

除了买卖兴隆、商品销售旺盛之外,湟州城和马尾城还得到了另外一个实惠,那就是服务业。

很多商人远道而来并不能马上凑足货物,尤其是紧俏的商品,通常会等好几天或者十几天才有货。在这段时间里商人们就得先住下,每日的吃喝玩乐都需要相应的场所。

前两年商人们还是租住在城内居民的空闲房屋里,但很快就有勤快人开办了专业旅店、酒肆、茶肆。

这些店铺随着客流量逐年增加越开越大、越开越多,提供的服务也更全面,不光有住宿、存货、饲养牲畜、提供酒菜茶点,还有皮肉生意。

要说这个买卖的生存能力可真强大,但凡有个热闹地段,你可以看不到任何一种买卖,但绝不会少了庵酒店和寮店。按照宋人的规矩,前者除了提供花酒还有留宿,后者的主业干脆就是啪啪啪了。

当然了,和开封比起来湟州还是个乡下小城,像白矾楼那样正经八摆的大酒楼肯定没有,更找不到陪你聊人生、聊艺术、聊情感、吟诗作对的女伎。

但这种局面被一家新开的酒楼给打破了,它叫风雪楼,二月份才破土动工,地址原本是城东靠近城门的一片牲口市场,后来被两位神秘的大娘子给买了下来,平地而起盖了两层雕梁画栋的大酒楼。

假如没到过湟州的人第一次来,肯定会以为这里才是州衙,最次也是香火旺盛的寺庙。因为它鹤立鸡群,全城第一大、第一高、第一气派!

这两位大娘子四十岁左右,开封口音,大家只知道她们姓韩和姓花,对外自称韩大娘、花三娘,都没有夫家,其它情况一概不晓。

两位大娘子还不是空手来的,她们抵达湟州城那天的亮相非常轰动。整整三辆箱车,里面装的不是货物全是人,活生生的小娘子,整整二十位!

这二十位风华正茂、擦脂抹粉、眼角留情的小娘子排着队从湟州城唯一的主街上走过,本地人直接就看傻眼了,满街全是张着嘴瞪着眼发愣的男人,还有身边怒目圆睁的妇人。

内地来的商户们倒是免疫力比较强,尤其是那些来自大州城的人,比这些小娘子还美貌、还诱人的也见过。所以他们眼中不仅仅是惊诧,还有浓浓的期盼。

以前来湟州经商,除了喝酒耍钱之外狗屁乐趣都没有,这些小娘子就是他们以后美好经商生活的希望。对于常年走南闯北的人而言,她们的来历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别问啊,庵酒店来了!

在这件事儿上周一日并没自觉充当女人的保护伞,做为一名稀缺的女州官她还是公事公办,只要来人身份无误,钱款结清,那块地就是两位娘子的了。

至于是不是庵酒店,大宋律和湟州律里并没说不允许经营这类买卖,只要不违法就是她保护和收取税收的对象,其它一概不问。

但她对这块地的出售有点疑问,在元日之前这里还是新军用地,不允许出售,可是就在两位大娘子来之前几天,负责新军后备役训练的王九突然拿到了帅司大人的手谕,不再打算使用这块土地,从而交还给湟州官府。

也就是说如果州衙没有新的规划,这块地就等于是没用的,可以出售。问题是州衙今年的预算已经获准,没有特殊需求无法更改,就算有需求也得经过11人代表共同商议批准。

按照目前的税收水平,明年想有什么规划也不太可能,目前整个湟州和甘凉路都在修路,哪儿富裕资金新建什么官府设施。

所以说两位大娘子来的真是时候,早了城内根本没这么合适的整块土地出售,晚了这块地根本轮不到她们买,很多商户都有意扩大城内的生意。

不过买地的过程并没有任何徇私舞弊的迹象,两位娘子是经过官府的扑买暗标才得手,价格比第二名的高出整整一半儿还拐弯,有点势在必得的架势。

对于这个结果周一日只能说声狗屎运,然后让巡检使王十二特别关注一下,暗中查查这两个女人有没有可疑之处。

王十二必须查不出结果,也不是没结果,结果肯定有,还很详尽,但不是她调查得来的,而是王十给的。

上面写了整套两位娘子的来历、家庭情况和社会关系,看起来并没有可疑之处。王十二也相信按照这些信息去查,韩大娘和花三娘必须确有其人,但她们是如何与自家官人结识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光不知道,还不能去查,甚至想多了都是罪过。王十拿来的资料上怎么写就怎么信,有些事情不许多问。官人想说了自然会说,不想说就不该打听,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难道王十是奉了洪涛的命令才给两位大娘子打掩护的?没错,如果没有洪涛的密信,王十二才不会相信她这位十姐。

那洪涛为何要给这两位来自开封的大娘子作弊呢?湟州城里的那块地肯定也是他授意的,前赶后错就是为了让她们得手。

答案很简单,他认识韩大娘和花三娘。就在离开开封之前,他曾经利用韩大娘和花三娘帮富姬找到了西夏接应人。那位西夏使团的阿赫玛德就是被韩三娘手下的小姐迷惑,然后成了花膏的第一位受害者。

她们俩的身份确实是开庵酒店的,名字也没错,所有信息都对,唯独不对的就是来湟州的目的。

真不是自愿的,而是被王十的手下配合朱八斤的徒弟强迫来的。用了什么手段就不提了,王十折磨人的手段升华到了全新高度,这和她孜孜不倦的钻研密不可分。已经从让肉体痛苦上升到了控制人的灵魂,谁让她沾上死就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洪涛从开封费尽心思弄来两个做皮肉生意的老鸨子干嘛用呢?用处大了,他要控制湟州乃至甘凉路的色情场所,然后为己所用。

千万别小看这种令人不齿的地方,它里面的信息量非常大。这么大信息量白白浪费,或者变成流言蜚语就太浪费了。既然洪涛想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就不会放任身边的任何资源,不光要利用,还得充分利用。

由王十派人潜入庵酒店多麻烦啊,也没效率,不如干脆自己控制一家或者数家这样的店铺,挂着正常经营的牌子,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想法有了,但人选没有,这种酒楼可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干的,干不好的话很容易露馅,或者干脆经营不下去,要是生意不好也就失去了消息来源。

最终还是富姬想到了韩大娘,进而让洪涛又想到了花三娘。由一个人到异地经营这么大的生意好像有点不合理,两个人一起来就顺溜多了。

这就是两位在开封打拼多年、略有家财、但在事业上看不到前途,于是毅然决然拿着棺材本追逐新梦想的有志老鸨子。而且她们的故事还会激励更多人到湟州追梦,一举两得!

风雪楼还没完全建好,就在民众的强烈要求下开业了,当天帅司大人恰好请客,顺理成章的安排在了这座全城最气派的酒楼里,整个二层都包了。

其实就算不包也没人敢上来和帅司大人平起平坐,在名声这个问题上洪涛真没做到爱民如子。大家一半是信任他说话算数,另一半也是惧怕他动不动就把人挂在木杆上凉肉干。

韩大娘和花三娘非常有面子,一高兴就把开业当天中午的所有席面都免单,白吃白喝!帅司大人是谁?湟州和甘凉路说一不二的父母官,父母官都来了,还不应该高兴高兴?

另外湟州食客们说了,帅司大人来湟州两年多从来没进入过哪一家酒肆摆席,他请客都是在州衙后院自己做,来风雪楼可算破了例。

这一点很让湟州的饮食业商户郁闷,难道说星君下凡不光会撒豆成兵、点石成金,还懂庖厨技艺,这还让凡人咋活啊!

440 隐忧

“要不是亲眼所见,本官真难以相信在苦寒之地能有如此富丽堂皇的所在。驸马真是好手段,要是我大宋官员有一半如驸马这般,陛下天天打飞鹰也无妨了。”

能让洪涛请客的人也必须不凡,他就是裴英。自打这个老宦官到了湟州,洪涛浑身的汗毛就全立起来了,生怕他看到什么新事物都不顺眼,然后在密奏里给皇帝吹风。

这种私人建议恐怕比王安石和司马光联手的效果还厉害,无它,老宦官是神宗皇帝老爹留给儿子的亲信,相处了这么多年,堪比亲人。

“中贵谬赞,本官只是占了此地民风淳朴之便,新政推行起来比较彻底。这也有陛下信任的功劳,否则本官再有多大能耐也得在朝堂上被众人耗尽。”

裴英的称赞有点过了,洪涛坚决不能接纳。这个老头本不是喜欢夸人的性格,现在的转变有点大,古人云,事物反常必有妖。

“驸马不必过于谦逊,这些事都是本官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小筝子……应该叫黄蜂了。他带着我走了不少地方,每到一处还会讲一些驸马的典故。本官也和不少百姓聊过,想来他们不能全是官府的人,所言非虚。”

裴英是个素食主义者,对桌上的菜品动的并不多,但酒量不错,一边说一边频频举杯。和洪涛以前认识的那个阴郁、沉默的老太监判若两人,很是健谈。

“此地百姓以前日子过得太苦,稍有收获就喜不自胜。实际上并没他们说的那般好,甘州依旧饱受西夏人的骚扰,还有黄头鞑靼也掺合了进来。但苦于两国已经谈和,本官无法彻底解决这个祸根。”

对于湟州的现状洪涛还是不能承认取得了很大成绩,诉苦是当官的基本功,一个官员如果不会向上司哭闹,基本也就没啥升迁的希望了。

任何一位皇帝都不想见到手下人全闷头干活,那样皇帝岂不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废物。和裴英抱怨,基本就等于说给了神宗皇帝听,这一点洪涛非常肯定,就像肯定自己是个男人一样。

“驸马还年轻,有些事不可急于一时,分清轻重缓急才是为官之道。”裴英对韭菜鸡蛋的饺子挺对胃口,连着吃了好几个。

顺便说一下,饺子在北宋算菜品,不算主食。估计整个北宋也只有洪涛把它当饭吃,这一点连富姬都不太认同。

“中贵可是有话对下官讲?”洪涛听出来了,裴英这次来不仅仅是当监军的,更不是替皇帝探查自己的虚实,他很可能还有其它目的。否则不会突然教自己如何做官,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身份,且他向来不是个多嘴的人。

“……”裴英确实有话要讲,但他不想在此地讲,因为有许东来和刘松在场做陪。周一日是洪涛刻意漏请的,以裴英的观念恐怕不习惯和一位女知州同席,索性就别招惹他了。

“黄蜂,去通知莲夫人,在银行里给本官准备一间适合谈话的屋子,再送些酒菜过去,多要点饺子。中贵,此处乃风月场所,按大宋律我等本不该来,不如一同去湟州银行里看看如何?”

别的事情洪涛可能满足不了裴英,但找个机密场所说悄悄话是分分钟的事儿。银行就很合适,既不会太简陋也不会太偏僻,安全问题足矣得到保证。

莲儿的办事速度非常快,其实也用不到太高效率,银行里最保险的地方只有一个,地下金库。这地方别人想进来必须经过异常繁琐的手续,且不能一个人成行,要三人结伴才可。

但洪涛不是凡人,他也不会去拿金库里的金币和黄金,那些东西名义上是湟州银行的,其实在很多人脑子里它们就是帅司大人的。什么时候想拿什么时候拿,谁敢拦着就会被湟州新军射成马蜂窝。

这种观念洪涛试图矫正过,但收效甚微,索性也不说了。说也没用,得用实际行动慢慢证明给他们看。一次两次还不成,得反复论证。

洪涛觉得裴英也不会贪图这些身外之物,所以就带着他进入了地下金库。在一片金币和金条的包围下,守着一张简陋的桌案和精美的菜肴继续刚才的谈话。

“可否把灯光调暗些,本官上了年纪,受不了此等场面……”但裴英刚把酒杯端起来,就让对面码放的一大片金币晃得心烦意乱,说不想拿在手里真是假的。

老头掩饰的方式很有政客风范,直接把自己的错推到了汽灯头上,背锅这个活儿不光人可以做,器物照样能干好。

“不知官家的眼力现在如何,用了本官的汽灯之后可有好转?”点惯了油灯和蜡烛的人,确实不太适应汽灯的亮度,哪怕是从皇宫里来的。

但裴英不该如此抵触光明,神宗皇帝的书房和崇政殿里也在使用汽灯,那是洪涛让工匠们特制的,更大更亮也更精美。

“王诜,朕想知道你对太子一事如何看,知无不言,无须顾虑,出的你口入得朕耳。”

就在洪涛转身去调整汽灯光罩时,裴英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先把衣服整理了整理,然后抱拳躬身说出了他的真实来意。

“太子!难道说陛下的身体……”就算有人说西夏军队把凉州抢走了,洪涛也没有此时的感觉。先是不解,然后又是惊诧,再之后是惶恐,最后都有点绝望了。

能碰上神宗皇帝算自己命好,因为这是一位有野心、有手段、有能力的皇帝。只要他想干实事儿,自己就能施加影响。

理想也是欲望的一种,古人云无欲则刚,谁有欲望自己就能像偷取别人灵魂的魔鬼一般消无声息的潜入到谁的脑袋里,引诱着他一步步迈向自己的理想彼岸。

神宗皇帝只比自己大了几个月,按照虚岁算才三十六,正是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阶段。可是突然有了立太子的想法,还派亲信不远万里特意跑来问自己的意见,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他觉得身体确实出现了大问题,且朝中对太子的人选有极大的分歧。

大舅哥有高血压的毛病洪涛早就知道,这个病别说在古代,就算到了医学相对发达的后世照样无法根治。但只要能注意保养,合理利用药物控制,就不会太影响寿命。

事实上自己离开开封之前和之后的一段日子,神宗皇帝的身体正在好转。这些信息从长公主的信中就能窥得一二,想必妻子不会特意骗自己。

年初回到开封时自己只见到了神宗皇帝两次,还是为了谈正事,没刻意去关注这个问题,难道说他的旧病又复发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假如神宗皇帝的身体真撑不下去,那自己的计划就等于被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新皇帝登基之后天知道他是啥性格、啥思想,还会不会继续深化之前的改革。

另外新皇帝的登基年龄也是个大问题,假如太小的话,真正掌管朝堂的恐怕还不是皇帝本人,而是另有其人,比如说太后,这在北宋历史上好像也是惯例。

以自己有限的那点历史知识,真想不起来神宗后面是哪位北宋皇帝继任,只知道自己那位岳母挺厉害的,也就是神宗皇帝的母亲。

正是这个老太太伙同司马光等一干旧党大臣,在神宗皇帝死后立刻就把王安石的新政彻底推翻了,也把北宋最后一点元气全给折腾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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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 好大的屎盆子!(930票加更)

“驸马稍安勿躁,陛下的身体无恙,只是头痛的老毛病日渐加重,还在朝堂上昏厥过一次。按照祖制,宰相是可以提议立嗣的,这些日子朝中也正在为这件事儿争吵不休,进而还影响到了后宫,让陛下甚是心烦。有一日陛下突然提起驸马的识人之能,特此让老臣前来听驸马一句真话……”

洪涛的表现让裴英很放心,以他几十年的官场阅历观察,这位驸马不像是装的,确实很关心皇帝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半分惊喜的表现,百分百都是担忧,深深的忧虑。

“真话……裴大人,本官连陛下的皇子都不识得,仅仅是见过几面,何来真话?”裴英说得这么直白,连皇帝的口谕都传了,洪涛也没必要再去装,两手一摊,满脸大便干燥。

这次真不是推诿,自己确实不熟悉神宗皇帝的儿子。别说熟悉,连具体有几个都不知道,根本就没关心过这个问题。连人都不认识,怎么聊谁适合谁不适合继位的问题,这不是瞎扯嘛。

“真的全然不记得?”裴英听闻此言,好像是顺口一问。

“我说裴大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咱能别再试探了吗?别说皇子们,此次回京我连老朋友章惇都不识得,还在廷议里和他差点吵起来。对了,当时您也在场啊。若不是苏轼带他去我府上拜访,本官就又多了一个政敌。确确实实忘了,之前的事情一概都想不起来,陛下应该也知道,为何还会让大人您跑一趟?”

顺口一问,别逗了,洪涛明白裴英的话外音,他是准备搂草打兔子,趁自己情急的时候看看能不能获得意外收获。

若是换到平日里洪涛肯定不会点破,大家互相绕圈子玩呗。但此时是真没心情玩这套把戏了,有什么直接说吧,那怕是来叫自己出兵勤王也没关系。

只要皇帝能保住渭桥镇的工业基地,湟州新军就能一口气打到京兆府去,占领渭桥镇之后那就是爱谁谁了。

“王诜乃太子少保,身边小童甚多且多有造诣,择皇子至湟州仿古制尽少保之职,立功多且性善者为东宫。”又来了,裴英的回答就是站起身整理衣服,抱拳躬身让神宗皇帝的灵魂附体。

“啊!!!让未来的太子到湟州历练!!!这、这是哪个……谁出的主意?”这番口谕带给洪涛的刺激比听到大舅哥快挂了还强烈,就差破口大骂了。

但他还留了个心眼儿,万一这个主意是大舅哥自己想出来的,当着大监头子直接骂皇帝好像有点嘬死。

“此乃陛下圣断,朝中之事想必驸马能感同身受,再加上后宫诸事,陛下也是迫不得已,还望驸马能体谅。”

裴英传完了口谕又坐下接着吃他的饺子,干这个差事也挺折磨人的,分分钟得把人格分裂开,一会儿是皇帝一会儿又恢复了太监身份,随时切换自如。

“好嘛,真是不拿亲戚当外人啊!”

洪涛一点没觉得神宗皇帝可怜,应该可怜的人是自己才对。神宗皇帝把最难的难题都扔到自己身上了,而且一个比一个操蛋,全都是九十九死一生的高难度玩命活儿。

外戚独掌一军镇守边关就破了祖制、成立特区和参谋部分宰相和枢密院的权利也是史上绝无仅有、现在又让自己去背妄议废立的锅。

前面两个出了问题好歹还能保住小命,立太子这件事儿一旦站错队,那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到时候新皇帝绝对不会说自己是他姑父就网开一面,就算新皇帝心软,他手下那群有拥立之功的大臣们能干吗?不弄死自己怎么证明皇位得来的名正言顺呢?

“驸马确实不是外人,从伦理上众皇子得称一声姑丈,按照律法要尊你为师。”

裴英看着驸马的倒霉德性有点幸灾乐祸,让一个能人吃瘪是大众喜闻乐见的事儿。驸马好像就是个大能人,出仕以来披荆斩棘、所向无敌。

“这事儿就算定了呗?”

洪涛真想拿起金条砸死这个老不死的,在金库里弄死个人啥事儿都不会有,顺着暗道往湟水里一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然了,只是想一想而已,裴英年纪是大了但身手还在,谁弄死谁很难讲。

虽然皇帝没下圣旨,但这件事儿只要裴英张嘴自己就没跑了。这个锅愿意背得背,不愿意背也得背。背了,将来还可能有一条活路。不背,等不到新皇帝登基,老皇帝就得先弄死自己。

“陛下让驸马酌情考量……”裴英这次真忍不住了,裂开嘴笑的那叫一个开心,仅剩的几颗门牙上还沾着绿韭菜叶,模样要多龌龊有多龌龊。

“考量你奶奶个头!皇子们来可以,但本官有个条件请中贵转呈陛下。肃州和瓜州之敌不除,无法保证甘凉路安全,也就不能保得皇子无恙。本官以为我大宋未来的皇帝不可不知兵,愿领皇子出征。皇子在本官在,皇子不在,本官人头送回开封!”

每次被逼到绝路洪涛都会把街头混子、泼皮无赖的本质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都九死一生了,凭什么不借机要点好处?

自己最想要什么?第一当然是把长公主和女儿接到身边阖家团圆,总是一两年才见一次面,你家儿子倒是成才了,我闺女咋办呢?但这个要求恐怕只能是想想,任何一位帝王都不会答应的,提出来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退而求其次,那就是打通西域商路比较重要。只要这条丝绸之路得以恢复畅通,甘凉路和湟州想不繁荣都不成。哪怕自己走了,交给任何一位官员管理,区别也只是多收税和少收税的区别,绝对不会赔。

“驸马王诜接旨!”裴英已经吃饱了,叉着马步坐在木箱子上听完了洪涛的要求,又开始起身整理衣服,顺带着灵魂附体。

不过这次传的不是口谕,而是一卷圣旨。不对,肯定不是圣旨,这种事儿不可能有朝臣背书,肯定是个中旨。

“臣王诜在……”反观洪涛就没那么恭敬,爱搭不理的站起身,也没有袍袖可以整理,敷衍了事的抱了抱拳,还拉着长声,带出浓浓的不满。

“甘凉路以西之事自处之,皇子如有闪失恕你无罪。我儿天纵英才,王大至十八比之不及,两年后给朕一位大宋太子。若无建树,自己去崖州钓鱼莫再回京。另注,酌许东来教授皇子四经,不得干涉!”

神宗皇帝这份中旨和以前的完全不同,遣词造句带着浓浓的驸马风格,但又没全模仿像,有点不伦不类。

但从语句中可以看出,大舅哥写的时候很是得意,坑了被传为星君下凡的妹夫一把,本身就象征着皇帝比星君还厉害。

进而还把矛盾转移到了朝臣和驸马之间,至少能拖上一年两年的时间,有点一箭双雕的意思,不得意都对不起这么好的主意。

“……拿过来本官看看!”洪涛越听越不是味道,合算自己的反应都被皇帝猜到了,或者说皇帝写了好几份中旨交给裴英,哪份儿能用就用那份儿。但这样算也挺吓人的,被别人看透很没有安全感。

“臣王诜接旨……”在确定裴英不是瞎念之后洪涛立马就蔫了,和专业的政客相比自己确实还嫩点。论琢磨人、算计人他们都是大匠水平,自己顶多是个技术员。白纸黑字写着呢,不服不成。

442 三选一(白银39)

传完了旨意裴英也算完成了任务,话语间不再试探遮掩,终于把他此次来湟州当个六品走马承受的原委统统道了出来。他就是来给皇子们打前站的,监视驸马只不过是用来糊弄朝臣的借口。

神宗皇帝此时总共生了十二个儿子,不能算特别能生,但和他的父辈比也是中等偏上水平。可惜由于医疗条件限制,能活下来的只有一半,以后还会不会夭折不清楚。

后世里民间总有会流传皇帝后宫宫斗异常激烈的段子,好像是个皇子夭折就和阴谋暗害脱不开关系。

明清两代的后宫如何洪涛没发言权,但北宋时期这种事还是很少见的。皇子们的死因大多数是由于疾病,尤其是十岁之前,很容易大病一场就挂了。

神宗皇帝的长子到五子全死了,死因都是病,其中三个明显是得了天花,一个还不到半岁,估计是某些婴儿疾病。

长子赵佾最可惜,虚岁都22了,按说已经扛过了危险期,但愣是因为骑马淋雨感冒转急性肺炎,高烧不退去年秋天也挂了。

他要是没死,这场立太子的争论也就不存在了。本身就是长子,岁数也合适,即便不是皇后亲生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老六赵佣现在就是老大,虚岁刚刚七岁;再往下是老八赵倜、老九赵佖、十子赵伟、十一子赵佶、十二子赵俣,正好六个。

除了赵佣和赵倜稍微保险点之外,另外四个最大的才五岁,赵佶刚一岁半、赵俣今年春天才出生,按照古人的算法只有一岁。在这个年龄段出场水痘都有可能要命,更别提天花、百日咳之类的幼儿疾病。

但有一个人洪涛百分百肯定不会夭折,那就是十一子赵佶。这名字不用太熟悉宋代历史也会记得,他就是宋徽宗,北宋的亡国之君。

其实北宋最后一个皇帝是宋钦宗赵桓,但那个倒霉蛋只当了两年皇帝,亡国这个事儿和他真没太大关系,这个锅必须要扣到徽宗头上。

说起这个事儿洪涛又想起了章惇,历史上他就在立赵佶为太子的问题上持反对意见,说当时的端王赵佶举止轻佻,不适合君临天下,可惜没人听。

要是这么推论的话,老六赵佣可能就是短命的宋哲宗赵熙。洪涛觉得他也不适合当皇帝,为啥呢?因为这个侄子见过面,瘦的和豆芽菜一样,嘴唇还发紫,肯定有某种慢性心血管疾病,不光寿命短,生育能力还差。

这次神宗皇帝要送到湟州的有三位皇子,六子赵佣、八子赵倜和九子赵佖。剩下三个皇子年纪太小,送来也锻炼不出什么,顶多喝点新鲜的羊奶、马奶,再多晒晒太阳,说不定身体能好一点,不至于夭折。

当然了,神宗皇帝肯定不是这么想的。留下三个儿子是保险手段,哪怕湟州的三位皇子全让驸马给折腾死了,他还有三个儿子可以继位,不至于断了后。

“不知道我这三个大侄子什么时候抵达?是否需要准备馆舍。”听裴英大概介绍完皇子们的情况,洪涛了无生趣的问了一句。

三位皇子里面两个都不太适合当皇帝,七岁的赵佣身体太弱,搞不好也遗传了高血压、心脏病一类的不治之症。五岁的赵佖一只眼是斜眼,视力还很不好,先天性近视。

只有六岁的赵倜听起来全须全尾,但真实情况如何也不得而知,要到了湟州之后慢慢观察。要把这么三块料教育成未来的帝王,想起来就让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入冬之前定会抵达,馆舍大可不必,如何教授皇子是少保之责,任何人不得干涉,也包括本官。”

饺子吃完了,正事儿也说完了,裴英起身就往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用手拂过那些金币和金条,表情很享受。

“说得轻巧,一位皇后、两位皇妃的儿子都在本官手上,还不得干涉,谁信啊!”对于这种屁话洪涛都不带过脑子的,太影响智商。

大舅哥这一招真是太毒了,不光把朝臣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了湟州,连后宫的势力也一并转了过来。从此湟州就永无宁日了,成了各方势力的角斗场,大部分还和自己不怎么对付。

可惜这番话裴英是不会接茬的,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依旧沉醉在黄金的感觉中,摇头晃脑的走上了楼梯,扔下驸马一个人爱怎么骂就怎么骂,耳不听为净。

其实裴英一走洪涛就不骂了,地下室里一个人没有骂给谁听呢。既成事实,抱怨也没什么用。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洪涛第一个想法就是如何把坏事变成好事儿,至少也得把坏的影响减低,能减到什么程度就减到什么程度。

裴英说皇子们冬天之前到来,现在已经六月份了,满打满算还有三个月,该干点什么来减少自己的损失呢?答案呼之欲出,打仗呗。

神宗皇帝为了甩锅给自己,默认了凉州以西的战事由自己便宜处置。自己不去碰肃州和瓜州就是怕皇帝怪罪,现在皇帝都睁只眼闭只眼了,那还等什么,摞胳膊挽袖子开干吧。

开战的理由是否合理?合理不合理是胜利者才有权利规定的,等拿下肃州再找个借口奏报朝廷,还不是自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战阵的另一个当事人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在修路挖坑呢,没人能反驳。

西夏朝廷的话算个屁,他们应该也不会比大宋朝廷知道的早,能有啥证据。就算有也是互相扯皮,双方是敌国,谁都盼着把谁弄死。如果能用敌国提供的证据定自己将领的罪,那就不用打仗了,互相提供证据,看谁提供的多呗。

“莲儿,去通知币制改革委员会在湟州和马尾城的成员,后天在这里开会,本官有要事交待。”攻打肃州自己肯定得去,可是币制改革正在最关键的时期,长时间离开合适吗?

洪涛坐在金库里盘算、琢磨、衡量了许久,还是决定走。自己在湟州坐镇肯定有作用,也有副作用。那些有可能出现的麻烦说不定因为自己在就隐忍了呢,但绝不会善罢甘休,总会找机会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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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 战火来临(白银40)

俗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与其让他们藏在暗中窥视,不如趁着币制改革刚刚开始,影响力还不是特别大的时候就引诱他们出来活动。

这样即便被他们得手,造成的损失也不会不可挽回,大不了就用行政命令中断币制改革,弥补好大漏洞之后重新开始。

要是等到大批外国商队进入甘凉路和湟州再出现麻烦,那影响可就无法控制了,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黄金储备可用。

但即便是有所准备,也得把需要关注的要点和手下人交代清楚,让她们清楚该注意什么方面,可以相对忽略什么方面。

同时王浩的顺风镖局也该起点作用了,倒不是让他们给自己保镖,而是启动王十的消息传递系统,暗中保持湟州和肃州的通讯。湟州新军的驿站照样会启用,不过他们只能传递明文,很多东西并不能在公文上写。

说起王浩的镖局,名字肯定又是洪涛起的。现在他干这种事儿那叫一个熟练,张嘴就来,还挺贴切。顺风,非常对王浩的口味,跑海船的人谁不希望顺风顺水呢。

前后准备了不到三个月,顺风镖局就在湟州城东开业了,位置也挺好,和风雪楼面对面。湟州东门之内的这条主街是城里最繁华之所在,除了风雪楼和顺风镖局之外,往北再走百十米就是湟州百货商场。

顺风镖局能这么快开业,还多亏了朱八斤帮忙。镖局好办,或租或买一家店铺再加个院子就能挂牌营业,可镖师真不是随便雇个壮汉就能担任的,大部分人并不具备镖师的素质。

镖师需要啥素质,能打不就成了吗?可真没这么简单,当镖师是需要武力值,但绝不能仅靠武力值,行走江湖最关键的就是名号、阅历和与人相处的能力。

说白了吧,就是需要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三教九流都能交朋友、喝大酒、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本事。

这种事儿湟州新军干不了,不管厢役还是蕃人,他们以前都是普通百姓,就算有调皮捣蛋的配军,那也仅限于在本村、本乡、本府里胡闹,没有那种走到哪儿都有面儿的老社会油子。

特种兵更不成了,他们是大山、荒漠、丛林、草原的灵猫,善于潜伏突袭,混社会这个活儿根本没练过。让他们占山为王倒是可以,当镖师送镖得走一路杀一路,还没被匪盗抢了先要被官府通缉。

但有一个人手里有镖师的人选,他就是朱八斤。这位原本就是开封城里的大混混头子,只不过混的档次比较高而已,但再怎么高说白了也是混子。他手下的徒子徒孙其实就是小弟,且不限开封一地,洛阳、大名府等地都有场子。

从这些人里选一些头脑灵活、口齿伶俐、人缘比较好、又有几手功夫的出来,再配上王家的水手和少量特种兵,基本就满足护镖的条件了。

遇上小事儿就让朱八斤的徒弟先上,能用小钱解决的给钱、能用情义摆平的舍身、能套关系的舍脸。

真碰上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再由特种兵和水手出面。该杀三个绝不杀一对儿,下手必须狠,争取一战成名,让周围十里八乡全含糊。

以后再走这条路疏通的难度就小了,多走几次基本就全是老关系。逢年过节各家给送点礼物,他们遇上麻烦也能伸手帮帮。江湖上行走不就这么点事儿嘛,互相有面儿、礼尚往来、利益均沾,大家就全是朋友。

六月中旬一天中午,正是湟州城最热闹的时间,北门突然想起了尖利的号声。守门的兵卒立刻就炸窝了,纷纷抽出兵刃把街道上的行人往两边驱赶。这时谁走慢了真要挨刀子,不是刀刃而是刀背,但砍在后背上也挺疼的。

城门口刚刚清理完毕,一队快马就从远处疾驰而来,入门的时候都不减速,马上的骑士浑身都是泥土,一看就是长途奔袭所致。

而他们的装束湟州人就不太熟悉了,圆鼓鼓的盔甲和罐头差不多,脑袋上还戴着一顶小平锅,真算不上英武,倒是有些滑稽。

“到了街面上还不知收敛,纵马狂奔,就不怕被巡检司抓到抽鞭子,这些贼配军!”这队骑士风一般的穿街而过,最终钻进了州衙。

街两边的百姓里立刻有人鼓噪起来,湟州城的规矩很严,不管什么人都不能纵马狂奔,就连帅司大人骑马也是慢慢走,从来不跑,难道还有比帅司大人牛逼的存在?

“这位大兄慎言,祸从口出。你难道不认识他们?这是有大事要发生,说不定北面的夏人又不安生了。”

湟州本地人大多不认识这队骑士,但有些外地商人倒是认得,闻言赶紧拉了拉说话人的衣袖,示意他小点声,更不要提贼配军这个词儿。

“……此话怎讲?”

“他们是湟州新军的信使,经常往来于甘州、凉州和马尾城之间,遇城则入、遇路不让,传递的都是重要军情。小弟去年初到凉州时就遇上了他们,帅司大人的黑甲军厉害不?都要给他们让路,否则撞死白撞!后来听说是甘州那边有敌叩边,结果让帅司大人带兵给打退了,还俘虏了几千人回来,都在济桑城那边修路呢。哎呦那个惨啊,每天只给两顿吃,这么大的石头……”

商人走的地方多,见识自然也多,对于甘凉路和湟州附近发生的事情肯定比当地人知道的全。于是就在路边摆开了架势,白话的那叫一个过瘾,估计平日里也没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听他演讲,得到一次机会必须珍惜。

“嗨嗨,你这个汉家娃说话真啰嗦,谁去管怎么修路,且讲讲他们来湟州作甚!”有喜欢听热闹的,就有不喜欢听的。几个蕃人汉子就没这么好的耐心,他们对这队骑士的来意更关心。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您去州衙里问问,我还要去市场里进货呢。哎呀呀,光顾说话了,误了时辰就还得等一天,使不得、使不得。各位让让、让让……”

小商贩很不高兴有人打断了自己的白话,但回头一看,这几个蕃人还挺壮,不敢在言语上占便宜,干脆找借口溜了,准备去百货市场里再找人聊聊,这个谈资很有挖掘的必要。

蕃人壮汉自然不敢去州衙里询问,别看那个破院子不起眼,它可是湟州最高的衙门,容不得半点不敬。

但也不是没人能打探出来消息,天还没黑就有传言流出,中午那队新军信使是从甘州赶来的,原因只有一个,甘州有敌叩边,且战事吃紧。帅司大人已经匆匆返回了凉州,要召集大军去甘州作战。

流言这个玩意的传播堪比光速,到了晚饭时,湟州各酒楼茶肆里讨论的基本就全是这个话题了。但内容有些不同,这次是本地人在教育外地客商。

很多外地客商听到甘州又起战乱心中不太安稳,生怕帅司打了败仗被人家直接追到凉州,万一凉州也守不住,那马尾城和湟州城可就危险了。

这种事儿也不新鲜,大宋每次和西夏人作战基本都是先赢后输,且输的比赢的多。王帅司也是宋将,谁能保证他就不犯这个毛病呢。

一旦马尾城和湟州城被战火笼罩,他们这些远道而来贩货的商人就得提前做打算。要不赶紧把手里的货物贱价出售趁早离开,要不就赶紧高价进货然后还是离开,少赚点也比到时候真走不了被乱军抢了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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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 满地暴民

而湟州本地商户和一部分来得比较早的商户则不这么认为,他们一听说有人要贱价出售货物,立马就有多少买多少。再听说有人想高价收购特产,立刻就开始甩卖手中的紧俏商品。左手进右手出,人都没动地方就赚了一小笔。

别的商人也不是傻子,发现这些反常的迹象之后立刻就私底下打听起来,然后得到一个令人吃惊的信息。

本地商人和一部分外地商人正在组织大型商队,准备要去甘州发财。一个战乱的城市有什么财可发呢?本地商人也没吝啬,很明白的告诉他们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想发大财就紧跟帅司大人的新军,人家再前面打仗,咱们在后面收购,只要是敌人有的东西,帅司大人都卖。

什么?打败了咋办!我呸,帅司大人是天煞星下凡,十万西夏精锐都被二千新军杀得干干净净,现在还有那时候的俘虏在矿山里挖矿呢。不信你就去问问他们,看看是不是瞎话。

甘州的敌人连个小小的甘州都打不下来,帅司大人只要一去都不用带兵,念念咒语敌人立马就得土崩瓦解。想发财就别那么多毛病,不冒险还想赚大钱,有这么好的事儿还做什么买卖,躺家里等着多安生。

不管新来的商人会不会信,经过两三天的筹备,第一支商队就从湟州城出发了。有骑马的、骑骆驼的、驾着牛车的、挑着担子的,模样千奇百怪。

但不管交通工具多简陋,也不管是老还是少,每个人身上至少都会背一把湟州百货商场里出售的直刀。这玩意钢口好也轻便,刀柄上还有加装木柄的套环,稍微改改就是一把朴刀,拿来防身最合适。

再讲究的点必须弄具强弓和半身甲胄,自打湟州新军换装了钢板弩之后,湟州的禁军、厢役也开始逐步装备新式武器,原来的弓箭和盔甲全没了用处。

其中一部分被洪涛送给了溪罗撒走面儿,主要是成套的甲胄和强弩,兵器什么的连溪罗撒都不乐意要。

剩下干脆就改一改放到民用市场出售,按照湟州律,民间除了不许拥有弩箭和火器之外,每人都可以有一套甲胄和兵甲利器。这里不比内地的城市,稍微离城市远一点就有野兽出没,持有武器是必须的。

但这些人拿着武器穿着盔甲可不是为了对付野兽的,他们说是商队,骨子就是一支强盗团。

湟州新军在前面打仗,碰上慌不择路的敌人小股部队,商队照样不含糊,必须轮刀子上去,不是自卫而是抢俘虏。

在湟州是允许买卖战俘的,且价格不低,一个战俘能顶好几头满膘的肥羊,再加上他们的兵甲利器和马匹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万一还能从战俘身上搜出点黄金宝石,岂不就发财了。

大宗的牲口、战利品、奴隶买卖小商人是玩不起的,他们只盼着碰到散兵游勇和跟随敌人一起来的负赡、牧人,抢上一笔就能顶好几个月甚至一年的辛苦奋斗。

这恐怕就是洪涛带给湟州人的思想变化,原本他们是最怕遇到败兵的,不管是敌方的还是己方的都比蝗虫还可恨,走过之处金银细软、吃喝穿戴一点不给留,全都抢走。

但现在他们不怕了,甚至还盼着碰上。如何从食物链的最低端突然蹦到了中端,这真不是什么主义、什么思想改变的,而是活生生的利益。

人没有天生的绵羊,也没有天生的饿狼,之所以有的会变成羊、有的会变成恶狼,很大程度取决于榜样和环境。

不要以为只有湟州的商队可以为了利益胆大包天,等他们过了乌鞘岭木桥之后,前面又出现了一支同样杂七杂八很不规整,也同样凶恶的队伍。

这些人全部来自马尾城和凉州城附近的拓荒者,和湟州的商队比起来好像更专业也更齐心。

他们以邻居为单位组成了一支支小型团队,多的十多户几十口子,少的只有三两户十多个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全家上阵,既有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也有刚刚能骑上马的小孩子。

既然商人们知道跟在新军后面能抢到好东西,拓荒者没理由不知道,他们离前线更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富有侵略性。一家一户的在荒野上生活不凶猛点不成,天灾、野兽随时能让他们家破人亡,所有的财产都需要自己保护。那些属于自己土地既是生活的希望也是枷锁,让他们无法脱身。

家里的男人都跟着新军抢便宜去了,拓荒者的女人和孩子们也不会闲下来。如此大规模的人流路过家门口是很罕见的,把家里一切能贩卖的货物拿出来趁机赚点钱花才是正事儿。

拓荒者家里也没啥好货物,奶制品、清水、干粮而已,要是碰上有钱的商人不想露宿野外,也可以花钱租住在拓荒者的家里,顺便再烤上一头羊,就着从凉州城买来的驸马酒,也算一种旅途中的享受。

不过这时有经验的老商户就会提醒那些不太熟悉这边情况的商人,千万不要去碰拓荒者的老婆和女儿。这些人无法无天,遇到事情喜欢自己寻仇,轻则打个半死,搞不好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为了个把荒野村妇把小命丢了太不值,不如攒着力气去甘州前线多挣钱,回到湟州之后去风雪楼消费,只要有钱啥样的女子找不到。

乱哄哄的商队和拓荒者队伍经过凉州城时,就会发现总有三五成群的黑衣骑士在周围游弋。他们和帅司大人的黑衣军还不太一样,没有那种小锅一样的头盔,腰间巴掌宽的皮带中间多了个黄铜做的椭圆形金属扣袢,上面雕刻着精美图案。

中间是一个十字,十字上还有一把上了弦的弩,下面是一排奇怪的符号。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就知道这种符号叫做阿拉伯数字,但湟州人习惯把它称作驸马数,阿拉伯是谁他们不清楚,但驸马是谁他们很清楚。

这些黑衣骑士大家都不陌生,自打湟州有了巡检司之后他们便在城内城外各处出现,大到抓捕匪盗、小到巡视街面卫生,几乎什么事儿都管,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警察。

可大家更习惯叫他们捕快,习惯这个玩意有时候真的很固执,有时候又特别容易改变,天知道是个什么规律。

“高警长,这么多人跟在帅司大人身后会不会干扰大军作战,若要是敌人绕过来攻击他们,新军还要回头保护,岂不是添乱了。”

巡检司成立的时间还不长,这些警察大多是从王九的新军预备役中淘汰下来的,再加上一些受过伤不适合再上前线作战的新军老兵组成。

新军预备役全是没见识过打仗的新兵蛋子,但他们比厢役接受的正规训练时间长些,理论知识更多,想法也更多,好像每个人都是将才。

“添乱?你以为帅司大人会专门回头来救他们?笑话,想发财还不能自保,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

被称作高警长的人年纪不小了,一只胳膊还不太好使。他就是第一批从厢役转变成的新军,可惜在乌鞘岭一战中被弓箭射中了小臂,骨头断成了好几截,到湟州医院里也没看好,只能退下来到马尾城当了后勤兵。

这次巡检司成立,像他这样的伤残老兵第一时间被通知可以优先加入,薪俸肯定比当后勤兵高,而且待遇基本和新军相同。

445 大意了(990票加更)

大多数老兵都选择了加入,只要穿上制服他们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而且湟州这里没有歧视军伍之人的风气。

以前倒是有,但都被硬生生板了过来。官府给士兵的待遇好,又总打胜仗,也没法歧视了,抢着当兵还不收呢。仅从这一点上,洪涛就收获了绝大多数军人的尊敬,是他改变了这一切。

“我们的教官说新军是保护百姓的,为何不会相救!”小警察很不服气,警长说的和他在训练营里听的根本不一样,自然要相信教官的说法。

“为何?等你有机会进入新军作战就明白了。帅司大人如果听到你这么问,会让你清理一旬厕所,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再上前线,免得到时候误了袍泽性命。”

高警长瞥了自己的手下一眼,不光是一个人,另外三个小警察好像也有这种想法,只是他们胆小不敢当着自己面顶撞而已。

“我不信……”小警察还在嘴硬呢。

“去去去,别闲扯了,那边又打起来了,赶紧过去看看,要是出了人命,我们今天就别打算休息了。”

高警长实在是不想去说服这些年轻人了,他也说不出太多理由,只是知道这种想法到了军中行不通,不要说别人,新军的缔造者和领导者就不会同意。

正好远处有一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他打马就跑了过去,和教育新人比起来解决纠纷更重要。

这里的百姓和内地的百姓截然不同,三句话说不对付就捋胳膊挽袖子,急眼了还会动刀子,有时候两家拓荒者为了一头羊能死伤好几口子。

可是城主大人还不许警察过多干涉,谁伤人杀人就法办谁,再把不让垦荒放牧的林地看住,基本啥都不许多管。这事儿恐怕也不是城主大人的主意,否则帅司大人天天就待在凉州,岂能放任自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打这些拓荒者来到凉州之后,匪患反倒一天比一天少了。刚开始还有些山民会出来偷盗牲口,被拓荒者发现之后也互有死伤。

但随着时间流逝,敢偷拓荒者牲畜的人越来越少。因为按照湟州律,除非有官府允许,不经邀请擅入主人的土地被打死也是活该。

有了这条法律的撑腰,拓荒者就差在他们的土地里建设寨堡和护城河了,每家都有好几套甲胄弓箭。他们跟着新军去甘州除了想买或者偷一些牲畜回来之外,还有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找寻溃兵的武器。

没有武器傍身他们吃不香睡不着,很小的孩子就要跟着爷爷、父亲、哥哥练习射箭、狩猎、布设陷阱和与人搏斗,按照大宋标准完完全全就是暴民。

就在这群杂牌军通过凉州的时候,洪涛带领的三千新军和二千青塘骑兵已经在甘州补给完毕,正以每天八十里的速度沿着驿道向西挺进,差不多五天之后就能抵达肃州。

肃州就是后世的酒泉,洪涛也来玩过,还参观了航天发射中心。但宋代从张掖到酒泉的路比后世风景还美,没有那么多戈壁荒漠,一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

往北百十里绿色才逐渐被黄沙代替,往南几十里又是巍巍群山,山顶的积雪终年不化,看着就像是一排圣代冰淇淋。

而且古代的张掖和酒泉附近并不缺水,河流、沼泽地很普遍,每到初夏来临,融化的雪水从祁连山脉奔涌而下,还会造成水患。

可不是洪涛瞎说,有那么一句诗是这么讲的,不望祁连山顶雪,错把张掖当江南。

这条路基本已经不用探索,前期工作早就被王七做完了,洪涛手上的等高线地图就是半年多来驻甘州新军的工作成绩。

哪儿高哪儿低、哪儿有河流哪儿有山谷一清二楚。从大范围比较,看懂这张地图百分百会比世代生活于此的牧民还清楚地形,想在这条路上搞伏击啥的基本不可能。所以洪涛连小股探马都没放,直接就让青塘骑兵分三路突前十里攻击前进,自己带着新军在后面跟进。

肃州怎么打,没啥奇谋诡计,两个字,平推!

肃州附近有三个寨堡,加上肃州城内差不多有一万五千左右的兵力。要是把附近的牧民全加上,估计能有四万人。

洪涛不认为肃州守军能组织起这么多人一起作战,当初从甘州也跑掉不少牧民,他们基本都是奔西边来了,想必也把自己和湟州新军的恶名带了过来。

人这个玩意天生就有惰性,自打尝到了恶名的威力之后,洪涛总想偷懒用名声把敌人吓得胡思乱想,然后就没啥战斗力了。

可惜这次他没得逞,原因很简单,肃州的守军不是西夏人也不是蕃人,而是以回鹘族为主力的军队。

他们自以为有神灵保佑,可以破除任何妖法,根本就不怕湟州新军。至于说湟州新军之前的战绩,在他们眼中完全是西夏人不信真主的恶果,活该!

另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里的守将本身也是回鹘族的,只不过是被西夏人用武力征服了。但和黄头回鹘并没断了联系,相反,他们之间的联系应该比和西夏朝廷的联系还紧密,因为离得近。

双方刚一接触,次仁贡多的青塘骑兵就扛不住了,被几乎三倍于他的肃州骑兵冲了个七零八落,追着屁股杀。好在次仁贡多还没惊慌到只顾逃命的份儿,一边往新军的方向逃一边发出了烟花警报。

示警烟花其实就是一枚药量增加、长度减半的火箭,封装在一根厚纸筒内,点燃后单手举起就可以发射。

在平原地区天气好的时候几里外就能见到,经过中途接力之后,成为了湟州新军行军途中可以长距离传递简单信息的不二手段。

“一颗、两颗、三颗……官人,敌人数量不少,据此不到十里路估计一刻钟就到。”

单数的火箭表示危险,每一颗火箭代表和自己相同数量的敌人。王大看到之后马上吹响了哨子,然后新军就停下了脚步,号声连天,一队队人和车开始布阵。

说是布阵,其实并没什么复杂的变化,只是几种事先演练好的预案。比如遇到敌袭该如何、被两面夹攻该如何、冲锋撤退该如何保持队形。

新军平日里的训练除了对武器的熟悉和各种野外生存知识外,基本都是在不断熟悉这些预案,力求做到人人都能心里明白,听到命令之后就知道该干什么。

有了杀伤力强大的远程武器之后,新军的作战方式已经和传统冷兵器军队渐行渐远,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根本不用太多变化,有点一力降十会的意思。

次仁贡多遇到了强敌之后肯定会撤下来,敌人当然也很可能跟着追过来,双方基本就是头尾相连,这时如何区分友军和敌军并有效救援和打击就是个学问了。

处理好可以救下友军并拦击敌军,搞不好新军的阵型也会被逃命的骑兵冲散,然后被敌军给一锅烩了。

这种局面是平日里很常见的训练内容,新军的应对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把箱车排列成十多个纵列,相隔一丈左右。士兵们全都待在车厢里,分成左右两排手持钢板弩待命。

退下来的青塘骑兵会从箱车之间的空隙穿过,假如敌人继续紧追不舍,箱车上的新军士兵就会放箭射马。为啥是射马不是射人呢?并不是为了增加目标面积,而是为了安全。

446 身先士卒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瞄准,这么做是怕误伤到对面的友军。两列箱车上的士兵其实在相对射击,要是平射保不齐就射到自己人了,必须把射击角度向下调整一点。

如果敌人不追了,那青塘骑兵就可以先躲在箱车阵中喘息喘息,是修筑阵地防御还是慢慢推进视情况再定。

“这是你改的?”又经过小一年的训练,新军的效率明显比凉州之战时高了不少,不到十分钟阵型就大致排好了,车厢上只能看到一排排锅底般的钢盔顶,没人会因为好奇抬头看。

但洪涛还是发现了问题,这个阵型和当初自己设计的有点不同。原本箱车应该是单排排列、侧身对敌,现在却成了双排头对头排列,全部把车尾露在了外面。士兵们也不全在箱车里藏着,有一部分下车趴在了车底的空间里。

“嘿嘿嘿,这样能防止橐驼死伤。官人不是说过嘛,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果然没猜错,阵型的改变就是王大的手笔,她居然也懂得成本核算了。

“这样岂不是减少了接敌面积,确实好用吗?”洪涛并没有训斥王大擅改自己的阵型,真正指挥打仗的不是自己而是她们这些前线指挥官,什么好用什么不好用,听听她们的意见更准确。

“青塘骑兵只有两千,足够容下他们。若是数量多,还是官人的阵型好使。”王大也没骄傲,她把阵型做了改动是有充足理由的。

“恩,不错,但光说没用,好不好用还得看疗效……真不少啊!”

其实洪涛心里已经认同了王大的改动,在不降低效果的前提下尽量减少损失是很合理的选择,不墨守成规、不教条主义也是很好的思维模式。但这些孩子真不能随便夸,她们的心太大,压都压不住,一夸岂不是直接忘乎所以。

此时用肉眼已经能看到西边的骑兵队伍,青塘骑兵抢东西一门灵,逃命也个个是好手,马骑的都快飞起来了。

当看到了车阵之后,他们更玩了命的向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形成了十多个尖兵,后面的骑手也开始收拢阵型,逐渐向这些尖兵身后靠拢。

“哼,没用的废物,就知道抢东西,倒是没忘了逃命的招数!”

王大除了新军之外谁的部队都看不上,包括青塘骑兵。平日里新军也会抽空和他们演练演练阵型,如何互相掩护就是其中的重点。

“以后这种话少说,传到人家耳朵里不利于团结,让士兵们听到也会多想的。把你的弩借官人用用,我也身先士卒一次。”

对于王大的心情洪涛能理解,她们跟在自己身边很少吃亏,很容易认为别人都应该像这样活着,谁不学谁就是笨蛋加傻蛋。说是骄傲也成,说是涉世不深也可,反正洪涛是无法矫正,得靠她们自己去慢慢理解。

现在也不是讲道理的时候,青塘骑兵的队伍已经离车阵很近了,洪涛一屁股坐在箱车里装火箭的木箱上,把脸凑在射击孔向外张望。这就是他所说的身先士卒,躲在射击孔后面射击。

对于洪涛而言,能亲手杀敌确实已经很卖力气了,要是心情不好连射击孔都不靠近,就干等着。啥时候吹号打扫战场了啥时候才会露头,安全第一嘛。

肃州兵有点无知者无畏的劲头儿,借着大胜的士气根本没把这些车阵放在眼里,一部分撵着青塘骑兵的屁股冲了进来,还有一部分从车阵两侧绕过,打算去前面拦截。

然后他们就悲剧了,随着一阵阵弓弦的闷响,已经钻进车阵一半的前锋突然马失前蹄,紧跟着后面的也一样结果。

有些受伤的战马还没丧失奔跑能力,不管不顾的冲着箱车撞了过去。可惜坚固的车体只是晃了晃,车轮被三角木块牢牢顶住,根本就不动地方,更撞不出逃生之路。

但车厢上的方孔里可没闲着,一支又一支无尾钢弩从容不迫的射进面前所有活物身体中,同时车阵最前面的箱车里也开始冒烟了。

那是火箭在发射,所有冲进车阵的骑兵全部被堵住,前面是满地倒毙的马匹和骑手,后面的援军也被火箭成排扫倒。可是敌人在哪儿却一个都看不见,车阵就像一台没有生命的大机器,有条不紊的收割着生命。

“走你……靠,又射歪了!我说黄蜂,能不能装快点,你这样严重影响本官的战绩。”

洪涛才不管敌人是啥反应,他的箱车前面也倒毙了两匹战马,两名脑袋上包着头巾的骑士全没死,很机灵的躲在死马后面观察周围的情况,试图找机会逃走。

第一发弩箭歪打正着射死了一名骑士,对面箱车的士兵已经放弃了对另一名骑士的攻击,就等着让帅司大人过瘾呢。但第二发和第三发全没射中,这让洪涛很没面子,责任当然要推给在后面帮着上弦的黄蜂。

“官人,他们停止进攻了!”王大偷偷举起蝎子弩一下就把弩箭钉在了那名骑士的脸上,为了怕养父急眼,赶紧打岔。

肃州骑兵确实退了,谁也扛不住几十具马蜂窝一起发射,眼看着前面的同伴像麦子遇到镰刀一般成片的倒伏,后面的骑手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会调转马头向两侧跑开,跑慢了的照样倒霉。

“我射!站立射击还是很准的嘛。”洪涛还没忘了那名骑手,站起身瞄了瞄,直接穿透了对方的咽喉。这下觉得有点面子了,不是自己射术臭而是姿势不对。

“按你的想法打,别什么都问我。官人想把肃州交给你守卫,意下如何?想好再回答哦,跟着官人回凉州整天捞不到什么仗打,留在这里就是前线。等渭桥镇送来下一批军备,还要从这里继续西进。”

从凉州到甘州五百里、从甘州到肃州四百里,从肃州到瓜州又四百多里。随着自己统治的土地面积越来越大,洪涛深感分身无术,总不能每次出征都自己带队,是时候让王大单飞了。

“先把肃州打下来再说!传令兵,吹号,分左右两队保持距离前进!”王大也确实想单飞,跟着官人打仗是心里有底,可说出去不算本事。她觉得已经学好了本事,能独当一面了。

不过她有个毛病和养父一样,死鸭子嘴硬,心里明明想要的不得了,还要假装风轻云淡。只是小脸已经憋红了,真想畅快的笑出声来。

肃州骑兵并没撤退,只是不再继续追击,远远的分成了好几队,正在向车阵的两侧迂回。他们想看看这座奇怪的车阵到底有什么弱点,既然前面冲不进去,左右两边或者后面总不会都有这么强的防御吧。

还没看明白呢车阵突然动了,非常整齐的分成了两个空心方阵,把青塘骑兵围在中间,绕过前面那一片死人死马,以步行的速度沿着驿道很顽固的向着肃州方向移动。

这就有点气人了,合算人家根本没把这几千骑兵放在眼里,打算带着骑兵一起去攻打肃州。

人活脸树活皮,民风彪悍的游牧民族真受不了这种慢待,不等发令,左后方的队伍又发动了进攻。他们打算从后面给这支车队一个教训,让这些狂妄自大的汉人见识见识回鹘骑兵并不比西凉铁骑差。

左后方的队伍一动,右边的上千肃州骑兵也忍不住了,英雄所见略同,他们也想从侧翼给这支汉人车队以沉重的打击。

447 狗咬刺猬

可惜英雄遇上无赖往往是前者倒霉。后面这队骑兵刚刚冲到距离车阵二百米之内,就像中了邪一般不断有战马跌到。刚开始还没人注意,可是倒伏的马匹越来越多之后,不得已都停下了冲锋的势头,转圈一看,得,又倒下一批。

地上有古怪,慌乱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有人发现了蹊跷。不是敌人会妖法,而是地面上布满了尖利的铁刺。

太阴损了,这些不到两寸高的铁刺灰不拉几的扔在土路和草地里真的看不见,可是扎起马蹄和人来一点不含糊。这还冲个屁啊,先想想怎么退出这片布满铁刺的区域吧。

右侧的肃州骑兵倒是没有铁蒺藜的干扰,但受到的招呼更热烈。一支支和人差不多高的巨弩突然射了过来,把冲锋的锋失阵型硬生生穿出来好几个大缺口。

顶着这些吓人的巨弩好不容易冲到百米之内,车阵里又飞出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它们有些在半空就突然炸裂开来,小块的碎铁渣就像下雨一般扑面而至,打到人身上不一定能打死,但也必须伤得血淋淋。

大多数还是落地之后才炸响,那个声音啊,比打雷清脆、比鞭哨巨大,还会掀起一蓬尘土并夹杂这伤人的铁渣。

回鹘人的马匹根本没听过这么吓人的响动,很多直接就惊了,四处乱跑乱跳。凡是靠近车阵的一律被弩箭射倒,正在忙着控制坐骑的也会成为攻城弩的目标。一千多骑还没靠近到接战距离队形就散了,伤亡超过三成。

见到两支偏军相继受挫却半点没伤到车阵,正面的肃州将领终于能比较客观的评估一下战场的态势了,不多时就吹响了撤退的号角,用和来时差不多的速度向西跑去。

但拖在后面这几百骑跑不掉了,他们被从车阵中钻出来的青塘兵截住。刚才是寡不敌众,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以多欺少,次仁贡多和他的部下憋了一肚子气,连多抓俘虏和帅司大人换好处都忘了,铁蒺藜区也顾不上了,追杀了多半个时辰才逐渐收拢了队伍。

洪涛并没搭理次仁贡多的疯狂,战场上需要发泄。至于说青塘兵会不会有大损失就不关自己事儿了,反正他们拿人也不怎么当人看,这是文化注定的,很难改变。

利用这段时间,洪涛在战场上四处查看了一下,想看看肃州兵和凉州兵有什么不同,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料。

结果还真有,肃州兵的装备和在凉州、甘州碰上的西夏军队不同。他们很少有穿重甲的,在皮甲上点缀几个铁片子就算将领级别。

他们也不用反曲弓,而是用一种树枝做的木弓,拿马尾当弓弦,比英格兰长弓短,有效杀伤射程也就几十米,碰上湟州新军的甲胄恐怕只能射头脚手臂才管用。怪不得他们如此英勇却打不过西夏人呢,应该是装备上的差距所致。

战争是个综合实力的比拼,要有精神力,也得有装备支撑,还要得到国家经济的后援,再加上合理的指挥才有可能打胜,只片面强调某个长处没用。

“此处离肃州还有多远?”肃州的回鹘兵确实凶猛,以多打少次仁贡多还负伤了,被弯刀划破了大臂。若不是甲胄坚固,他的肩膀就得被砍碎。

“三十里……大人,末将……”撒完了疯次仁贡多也冷静了,几百俘虏就这么没了,自己还打了败仗,生怕帅司大人降罪。

“去前面高地扎营住一宿,明日再去肃州。贡多啊,胜败乃兵家常事,吃一堑长一智嘛。以后还是小心为妙,万万不可轻敌哦。”

教训次仁贡多?洪涛真没这个闲情逸致。自己也不想策反溪罗撒的弟弟,那样做风险太大,还没啥收获,划不来。

“官人,未时刚过,不如去肃州城内过夜吧。”王大不太理解洪涛的命令,这大中午的,只有三十里就到肃州了,一鼓作气多好,干嘛非要拖着。

“此地不比凉州,他们没受到太多损失,兵力充足还可一战。让士兵们去城内一街一巷的争夺,不如守株待兔先消耗消耗。”

从刚才的遭遇战里洪涛看到了肃州兵的战斗力,不是说打不过他们,再勇猛的人也挡不住火箭。但是作战是要讲成本的,能省点干嘛非要浪费呢。

如果现在急吼吼的去攻打肃州城,遇到的抵抗必须十分顽强,说不定还得进行巷战。那真不是湟州新军擅长的作战方式,以己之短克敌之长犯了兵家大忌,不可为。

守株待兔只是一种猜测,古人不太喜欢搞夜袭,但弱势的一方往往会铤而走险。这一点在马尾城和凉州都被印证过了,洪涛想试试肃州守将会不会也赌一把。

假如他真带兵来夜袭,那就趁机再消耗他们一部分兵力,同时也能严重打击他们的士气。明日再去攻打肃州时多用霹雳弹和火油弹,尽量把场面搞得震撼一些,说不定就能压垮肃州守军心底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要士气一弱,面对装备和战术都更先进的湟州新军,肃州守军很可能会提前崩盘,玩追击战可比巷战舒服多了。

“……官人是要等他们来夜袭!”王大只比她的养父兼师傅反应慢了那么一点点,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

“能安安稳稳的打何必去玩命呢?贡多,你先带部下休息休息,多派探马出去,五里之内不许有人靠近。日落之后悄悄带本部骑兵去这里埋伏,待营地火箭发射之后再出来去敌人的必经之地等着,等偷袭之敌撤退时截杀之,不要追杀太远。”

洪涛拍了拍王大的脑袋,转身从黄蜂包里拿出地图,指着西北方一片圈圈和次仁贡多讲解着。他当过半年多特种兵,会看等高线地图。

如果地图没画错,那些圈圈应该是个大洼地。按照这里的气候和环境推断,洼地里面肯定不缺水,从而四周也必须有很多灌木丛适合隐藏。

洪涛打算由湟州新军当诱饵,吸引肃州兵夜袭,当他们打不动后撤时,青塘骑兵再出来截杀,同时湟州新军也会追杀,两边夹击一群败军,歼灭大部的希望还是很大滴。

别看现在正是夏季,可是入夜之后的气温还不高。洪涛故意没让营地全部熄灯,两个角上还点着汽灯。在漆黑的草原上,这两盏汽灯就和北极星一般扎眼。

偷袭如期而至,肃州守将也是个俗人,还让士兵换上了深色的衣服,两里路外就下了马,蹑手蹑脚的摸了过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湟州新军都睡了一下午,现在正两眼瞪得溜圆等着他们呢。偷袭这个活动,即便对方没准备也不能次次成功,更何况已经有了准备,这就不叫偷袭,而是叫中了埋伏。

西面和北面两股偷袭部队摸到距离箱车三十多米时才遭到火箭和弩箭的密集射击,跑都没法跑,来多少放倒多少。

见到冲锋的步兵吃亏了,后面跟着的骑兵还挺仗义,立刻催马增援,想趁乱冲进车阵近身搏杀,只要能靠近,远程武器就失效了,他们相信自己的弯刀一定比汉人厉害。

可惜火箭是不需要上弦、也不需要人力,点火就发射,发射完就换一个,基本就是连绵不绝,没乱可趁。

短短一刻钟多点,营地四周重新归于沉寂。那些被吓坏的小动物、小虫子等了好久,确定再无暴风骤雨之后才怯生生的恢复了鸣叫,声音都打着哆嗦。

448 烈焰焚城

古浪河边的战场很惨,但和这里比只能说各有千秋。凉州的西夏军队好歹都有甲胄,这些肃州兵夜间偷袭连皮甲都不怎么穿,被火箭和攻城弩射中之后真是满地跑肠子内脏,看得洪涛这种亲手烧死过上百人的主儿都头皮发麻。

但这还不算完,仓皇败退的肃州兵刚跑出去不到二里远,气还没喘匀呢,前面突然马蹄声骤起,青塘骑兵又铺天盖地的席卷了过来,不由分说轮刀就砍。

奔驰的马队瞬间就冲散了肃州残兵,两眼一抹黑往哪儿跑的都有,兵找不到将、将唤不到兵,连基本抵抗都组织不起来了。

这时一队队挑着汽灯的湟州新军也赶了过来,他们倒是不骑马,但比骑马的青塘骑兵还操蛋。

每队二三十人,相隔几十米,分散的很广,拉网一般从东边往西边拉。看到肃州兵就是几弩箭,射翻了不管,爱死不死。

青塘兵则策马在前面驱赶追逐,两边一动一静、一快一慢,可把肃州夜袭这几千兵卒折腾苦了。跑不敢跑,被骑兵发现就是死。藏又藏不住,被提着灯的湟州新军发现还是死。

这一仗从丑时打到了寅时,青塘兵已经远远望见肃州城了才停止追击的步伐,心有不甘的收了兵,护着全成了步卒的湟州新军往回撤。

但不用走太久,箱车队已经拔营跟了上来,车阵一围,几辆箱车上冒气了炊烟,该吃早饭了。

打扫战场的活儿依旧由青塘兵干,他们也乐意干。每具尸体恨不得把衣服全扒光,任何细软和值钱的东西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稍微整齐点的衣服也得拿走,他们是不穿,但家里还有很多穿不上正经衣服的老人和孩子呢。

别看衣服上都有血迹,差不多浆洗浆洗就可以作为商品摆在青塘地区售卖,数量多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青塘兵这次死伤了三百多人,入城的时候你要盯紧他们,别再来个屠城,人都杀了以后谁给咱们干活啊。”

洪涛一边往嘴里塞鸡蛋灌饼,一边看着远处大获丰收的青塘兵,有点忧虑。这些青塘兵很容易激动,也拿杀人不当回事儿,损失稍大就喜欢报复,不得不提醒王大留意。

“那就别让他们先进城,新军完全可以把整座城打下来,还是让他们守着城门抓俘虏吧。”王大更抠,现在肃州已经是她的城池了,别说屠城,连青塘兵进去劫掠都不乐意,干脆不让进城。

但让洪涛、王大、次仁贡多都没想到的是,别说青塘兵进不了城,湟州新军照样进不去。

吃过了早饭,肃州城里传来了一阵钟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洪涛也没在意,以为是肃州守军发现了敌情在报警,依旧按部就班的带着车队慢慢向肃州靠近。

肃州城比甘州和凉州都小,破到不是不破,但建筑风格截然不同,随便瞥一眼就能感到浓浓的***气息。

圆顶、宣塔、桃型开孔门窗和尽显异域风情的雕刻纹饰,虽然选用的材料都不怎么名贵,也没有鲜艳的色彩,但看上去依旧精美。

“就从这里攻城,火药少用点,别把城墙破坏太多。”对于这么一座小城池,湟州新军攻打起来没什么难度。

于是洪涛又浮想联翩了,他打算尽量完整的把这座城市保留下来,尤其是这些建筑,将来哪怕需要新建,也有个模型可以参照。

湟州新军打仗没啥意思,攻城更乏味,用来用去就是那么一招儿。推着特制的钢顶箱车顶着箭矢、滚木礌石和各种守城工具的进攻慢慢蹭到城墙下面,叮叮当当的在城墙上凿孔塞火药筒。

这群新军也是特殊人才,他们比其他士兵多了一个训练科目,没事就钻到矿山里练习如何用黑火药筒开矿。别人开矿都是尽量多炸,他们不然,有时候炸的多有时候炸的少,根本没谱儿。

其实他们根本不打算开矿,只是借着这个机会锻炼对火药的掌握程度,和各种硬度、质地建筑物的破坏力。

这玩意在别处不好实践,去深山沟子里炸山玩又太浪费火药,以洪涛的鸡贼性格放个屁恨不得都要产生点效益,矿山训练就是他的主意。

现在这群被称作工兵的新军战士不能说可以用火药筒雕刻,也能做到想炸多少炸多少、想让城墙怎么坍塌就怎么坍塌的程度。

随着一声不太大的闷响城墙塌了,但这次工兵们没算准,炸塌的有点多。不过这不全怪他们,天知道城墙里为啥是空的。这些回鹘人更鸡贼,建城墙都不舍得浪费空间,内侧还弄出很多房屋。

城破,接着就该是巷战了。坍塌城墙两侧近五十米的范围内都被攻城弩和霹雳弹清空,回鹘人好像也没打算在城墙上和入侵者死拼。

这一点让洪涛有点意外,敌人啥时候变这么聪明了,居然知道新军的弱点,不让远程武器发挥最大威力,而是打算用巷战最大限度的杀伤。

其实吧,新军对付巷战并不是弱点,只是和野战的强项比相对弱一些。他们有蝎子弩和钢板弩可用,还有霹雳弹开路。

这种会爆炸的铁球很受新军士兵欢迎,它不光可以用攻城弩当做远程武器远远扔出去,还可以当保龄球滚。

点燃之后滚到哪儿就炸到哪儿,这就是新军士兵们发明的巷战利器。近身肉搏,不不不,上梁不正下梁歪,在洪涛的熏陶下新军士兵们也学坏了,能用武器解决的事儿他们绝不打算逞英雄。

“贡多,盯好你的手下,没得到命令之前谁也不许入城。除了黄金和战俘其它细软依旧归你,不用和新军抢,多抓点战俘也是收入,嘿嘿嘿……”

当一队队新军士兵在攻城弩的掩护下向坍塌的城墙靠近时,洪涛还有点不太放心,主要是担心青塘兵乱来,把这座精美的城市全毁了。

次仁贡多当然知道帅司大人想干嘛,他早就把部下派到了北门和南门外,留着西门让城内的人逃。

这也是历次作战总结出来的经验,放走一些溃兵是好事儿,他们能把帅司大人的威名免费传播出去,对今后的作战可能会有帮助。

“大人、它、它……”不过这次他好像不打算直接听令,指着洪涛身后瞪大了眼,连说话都结巴了,像是见到了活鬼。

“……我靠,不会吧,宁可毁了也不肯留给本官!”洪涛顺着次仁贡多的眼神回头一看,也傻眼了。

此时肃州城内有好几股黑烟飘起,像是有人点燃了什么。点燃了什么呢?答案就在城头上。肃州守军已经放下了武器,摘下头巾跪在地上跟着一阵阵的钟声祈祷,然后就把自己点燃了……

“王大,吹号让攻城部队撤回来。”此时新军已经快接近坍塌的城墙,洪涛突然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官人,为何要停止攻城?”王大毫不犹豫的执行了这个命令,但还是想问清楚原委。

“人不能和疯子比狠,这座城算完了。记住啊,越往西这样的疯子可能越多,一定要分辨清楚再去接近他们。”为什么,这还用问嘛。既然这些人要选择自焚,就不会把城市好好的留给自己。

现在洪涛突然明白那些钟声是干什么用的了,它是一种信号,算起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城内的街道、房屋里肯定都准备好成为火焰的炼狱,谁进去谁倒霉。

449 臭球篓子

这次洪涛猜对了,城内冒黑烟的地方很快多了起来,然后整座城市都被烈焰和浓烟笼罩,迫使新军不得不后撤了半里远,连青塘兵都撤了。他们说城门自始至终也没打开,更没人逃出来,那还抓个毛的战俘。

“他们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投降?”王大不太理解这种做法,当战俘去挖矿也不是一辈子,只要表现好、愿意归顺,几年后就会被释放。虽然战俘不能大量留在湟州和甘凉路生活,但是去哪儿也比死了强啊。

“这就是我不允许你们信奉神的原因,有时候神害死的人比打战还多,太相信了会让脑子变傻的。看来我们得在这里露营一段时间了,等到补给车队来了才能继续前进。肃州如此,保不齐瓜州和沙州也是如此,本官这一路要造很多孽喽。”

洪涛从来也没有过信仰,更不了解信仰的滋味,自然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只能把责任都推给神佛。冤枉不冤枉管它呢,反正自己也不归神佛管,他们还能下来咬自己?

对不对更是瞎扯,信仰这个玩意到了后世也没掰扯清楚,总不能指望自己这么一个二手哲学家给出准确答案吧。

“如果他们全都把自己烧死,我们岂不更省事儿了,难道不该高兴吗?”王大眨巴眨巴眼显然没太听懂,但这不妨碍她思考以后的战局,怎么想怎么觉得不亏,但养父为啥要这么惆怅呢。

“……末将去选择营地……”次仁贡多觉得此时不宜再停留在这对儿奇怪的父女旁边,生怕再听到更令人心悸的话。

就算他这样随随便便就可以屠城的人,见到一城人都烧死也不是很好受。可王大愣是啥感觉都没有,还觉得应该庆祝,这尼玛都是什么人啊。

现在他也信了,这位帅司大人真可能不是人,是天煞星变的。而王大自然就是小天煞星,这么想就通顺多了。

没俘虏、没财物、没有战利品、还死伤了几百人,这让青塘兵很郁闷,然后他们就分成四五支小分队向四周扫荡去了。贼不走空,习惯抢劫的军队也不能走空,那样很不吉利。

洪涛就待在大营里哪儿也没去,想必肃州城一没,这里的军队也剩不下什么了。那些部落武装的规模真不是青塘骑兵的对手,数量也不会太多。战俘不用自己去抓,次仁贡多会完成任务的。

现在有一个问题不得不去考虑,肃州、瓜州、沙州离凉州一千多里路,光靠新军和青塘兵镇守显然不太靠谱。这么长的战线需要的军队数量很大,补给起来成本会提高很多倍,自己负担不起。

而且这边的宗教信仰太浓重,很不好同化,更难以用很小的代价征服。城市可以攻占、军队可以消灭,但人民呢?总不能把人全杀光吧,那得杀到哪年去啊。

只要自己的军队一离开,这里就会变成权利真空地带,总会有新崛起的族群占据,是不是肯听自己的号令还得两说着。要是隔三差五就得过来扫荡一遍,不光成本高,还会影响商路的连通。

商人们最贼了,他们是胆子大,但也更善于趋利避害,没人会乐意带着珍贵的货物不远万里专门找战乱地区通行的。

按说这个事儿就该由朝廷负责,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朝中那些势力恐怕没功夫去琢磨什么开疆拓土的事儿。

要是收复燕云十六州还凑合,西域这么一个偏远的破地方,唐朝就没怎么守住,想让北宋朝廷花费巨资来这里设立政权,目前肯定希望不大。所以说自己不光要打通这条商路,还得想办法占据住、经营好。

“唉,去哪儿弄那么多靠谱的人呢?”坐在自己的帅帐中,洪涛托着腮帮子发了半天楞,依旧想不出半点头绪。

这时王大从帐外走了进来,满头满脸都是灰土,身上穿得更是怪异。上衣是麻的,很厚,扣子还多,不下二十个,就像胸前长了一条大蜈蚣。

裤子很像疍家人的阔腿裤,又短又肥,露着半截小腿。疍家女人穿这种裤子是方便下海捕鱼,王大穿这种裤子则是为了踢球方便。

足球这个体育项目在新军中发展的很快,一方面是洪涛喜欢踢,上行下效嘛。另一方面这个运动确实也挺有意思,适合在军中做为一种集体锻炼项目。

每都抽出来十多个人代表各都参赛,赢了有奖励,输了多训练,很有竞争性。

除了男人爱踢,王大这样的女人也不甘示弱,她们还不需要男女分开,需要也分不了,军中没那么多女人组队,只能和男人一起。

但女人在激烈的拼抢当中有点吃亏,力气和技术除外,她们的身体天生吃亏。假如王大被谁一把拽掉了上衣,堂堂一军之长走了光岂不惹人笑掉大牙。

这身衣服就是洪涛设计出来的女子足球服,没别的优点就是结实,禁拉又禁拽、禁蹬又禁踹、禁洗又禁晒……

“官人,我们又输了,没有您当裁判青塘人老犯规,胜之不武!”喘着粗气一口喝干了洪涛的水杯,王大开始诉苦。

其实不说洪涛也知道她的球队又输了,为啥是又呢,因为王大的踢球水平很臭,空门都打不进去。

可是瘾头很大,上场就不愿意下来,还又当教练又当队员。有她这个臭脚搅合,去哪个队哪个队就输。但谁都不敢不让她上场,在这方面她就不遵守律法了,霸道的很。

“只要本官不吹黑哨你就没赢过,还有脸说别人犯规,除了你之外还见过在球场上使用柔道摔人的吗?”

对于王大的球品洪涛算是没招儿了,自己和她一个队也是输。一场比赛她能送给对方好几个点球,根本不是在踢球,而是在肉搏。

“哼,王二当裁判时我的队次次赢,打遍凉州无对手!”王大很不服气,自己能率兵打仗,凭什么不能率队赢球,这说不通啊。

“快别提王二,你们俩在凉州都臭街了,马尾城的球队一听说有你俩参加都不愿意来凉州参赛。你倒是没事人一样,可知你的夫君在马尾城都不敢往球场边上凑合?”

王大和王二是狼狈为奸,把凉州联赛祸害的不善。这个联赛是洪涛想出来的军民联谊项目,每旬都有几场比赛,拓荒者、居民、新军都可以参加,每年还有奖金发放。

可惜有了这两个踢球不灵、耍赖一门灵的家伙掺合,联赛就变味了。王大是上场比赛过瘾,王二是当裁判吹黑哨过瘾。

曾经有一次刚开场因为进球太快,王二就找借口把人家前锋罚下去了,结果王大的球队11打10又被人家进了一个球,王二马上又把人家进球的球员罚了下去,这比赛还怎么玩。

当然了,洪涛禁止军队参加任何形式的赌博,所以联赛只是一个娱乐项目,他自己从来不掺合管理。而且只要他去观看比赛,王大和王二就老实了,装的那叫一个乖巧。

“……我去洗澡了!”王大一看自己的老底都被揭了,再也不敢啰嗦,马上找借口溜了出去。

就像事先演练好的一样,王大的身影刚消失在帐篷门口,外面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号声,转瞬间就连成了片。

“这又是怎么了!”洪涛刚恢复了托腮沉思的姿势,思绪还没收回来,这下直接就被打散了。一脸的悲愤,瞪着钻进来的王大,真想一脚踢过去。

450 一王两公

“东边有警报……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玩意,下半场还没踢呢!”王大进来不是特意说明情况的,用号声指挥军队还是洪涛的发明,哪儿能听不懂。她进来是换衣服的,总不能穿着足球服指挥战斗吧。

“嘿,这孩子,就不会避着点人啊!”洪涛也正琢磨东边怎么会有敌情呢,从甘州到肃州的驿道上分布着几百青塘骑兵,发现敌情的话早就报告了。

而且东边也没有敌人,黄头鞑靼被溪罗撒撵得满高原乱窜,还有功夫来袭击自己?稍一愣神,王大已经把裤子脱了,正在解上衣。

“又不是没见过!官人可知医治每月流血之法?真是太烦人了,凭什么男兵都不流!”巧了,这几天正好是王大的生理期,她对这种现象深恶痛绝,但又没人可以辅导,很是迷茫。

“回去问姬夫人,官人不晓得!”再有本事的人也无法解决所有问题,洪涛懂倒是懂,可王大虚岁都17了,自己总不能和她促膝长谈有关女人生理卫生方面的问题吧。

这时候需要的是一位母亲,长公主远水解不了近渴,莲儿在王大她们眼里根本就是同龄人,只有富姬适合充当这个角色。

“官人越来越古怪了,难道这里长大就不能看了?回去问问姬夫人,她也有两团肉,比我的还大,为何官人老抱她呢?”

见到养父以逃跑的速度出了帐篷,王大很是纳闷。小时候光着屁股在金明池里嬉戏,养父还挨个抱着教划水呢。现在和当年唯一的变化就是胸前多了两团肉,然后养父就再也不抱自己了,连多看一眼都不看。

王大的甲胄还没穿戴整齐,新军的营地却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士兵们正在箱车附近收拾武器,刚才还在踢球的人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片被白灰勾画过的平整草地和四根充当角旗的细竹竿。

“什么情况?”走到营地中间的临时瞭望台下,仰着脖子询问上面的瞭望手。

“大人,东边传来烟花信号,有大队人马正在接近,数量不详。”瞭望手回话的时候也没放下望远镜,生怕漏过烟花信号误了大事。

要说湟州新军的预警距离也够远的,从警报响起到瞭望台用望远镜看到人影,足足过去了两刻钟。有这半小时时间不光车阵可以从容安排,组装个投石机啥的都够用了。

“是大宋军队?贡多,你的人为何不回来示警?”瞭望台上终于给出了准确答复,东边来的是大宋军队,但不是湟州新军、也不是青塘兵,打的旗号瞭望手也看不懂是谁。

“末将不知……末将立刻带人前去查看……”次仁贡多脸都绿了,当初就是他拍着胸脯保证过沿途安全万无一失。

现在失了,要是严格按照湟州新军的军法,这个罪可就受大了。为了弥补过错,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带着几个亲随骑上马一溜烟的迎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可是又有圣旨到!”次仁贡多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还多了一个人,黄蜂。

“一言难尽,三位皇子跟着渭桥镇的车队到了湟州,非要赶来与大人见面。师傅也拦不住,只好一同护送,您看……”黄蜂的脸上不光有疲惫,还有无奈和茫然,下马之后都顾不上行礼就拉着洪涛的胳膊耳语了起来。

现在洪涛明白这一路上为何没有侦骑前来报告,他们肯定都让裴英给扣下了,目的就是为了封锁消息确保皇子安全。

沿途的城市见到王冠的车队和黄蜂,估计也不会阻拦,但他们肯定不知道皇子在车队里,这件事儿目前还属于机密。

“……那些禁军都是皇子带来的随从?”在王冠车队前面还有近千禁军,洪涛也分不清旗号属于哪部分,但很忌惮自己的地盘里出现一支不那么听话的军队,更不乐意负担他们的给养。

“是殿前司的亲从官和捧日马军,他们只护送皇子,交与大人之后即刻返回。”一看驸马那张不情不愿的脸,黄蜂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这位驸马大方的时候真大方,整车整车的火箭往别人手里白送,连运费都自己出。可要是抠门起来也是大宋头一号,连天子卫率的吃喝都不乐意供给,别的将领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很快黄蜂就知道驸马为何不愿意留下这些天子亲军了,因为他们不好指挥,也不太愿意听指挥。到了营地之后还得特意给他们腾出一片地方安营,把营地的防御体系全给打乱了。

在作战的时候驸马真是不讲情面,只要有妨碍的人和事儿都尽量避免。很显然,这些天子亲军是他避免不了的,所以才盼着赶紧滚蛋。

延安郡王赵佣、荣国公赵倜、议国公赵佖,一王两国公,按照兄弟排行左高右低站在洪涛的大帐里,六只眼睛三对里都是好奇,齐刷刷的盯着传说中的姑丈加老师。

“正衣冠……”洪涛的大帐里只有皇子和裴英,其他人必须离开五丈之外。裴英此时变成了主持人,由他主持皇子的拜师礼。以前洪涛的太子少保只是个荣誉,现在成真了,必须有个仪式。

古人一生中有四大礼,从小开始依次是入学礼、成人礼、婚礼和葬礼。入学礼亦做拜师礼,乃人生最初的大礼,很受重视,也很严肃。

另外古人还认为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老师是仅次于父母的存在,建立如此重大的关系,自然需要隆重的风俗礼仪。

寻常人家都如此重视,皇子拜师肯定得更隆重。不过情况有些特殊,此处是军营又是前线,真没地方弄那些礼器和仪仗,只能一切从简。

排场可以简化,但礼数不能简化,裴英就是干这个活儿的。三位皇子按照他的宣唱一板一眼的整理衣冠、拜天拜地拜老师、献上拜师礼。

这个拜师礼就是所谓的束脩,全称为六礼束脩。既不是给老师的工资,也不是贿赂,仅仅做为一种礼器和礼仪,上至皇家下到平民百姓皆相同。

一根芹菜寓意学生勤奋好学;一把莲子象征老师苦心教授;一把红豆讨个吉利;还有红枣、桂圆、肉干,总共六种。

洪涛收下了三位皇子的束脩,就意味着成了他们的老师,而且是一辈子。只要老师不举行特殊仪式公开宣布和学生断绝师生关系,就一辈子都是他们的老师,受师生之礼。

礼仪还没完,接着皇子们挨个去铜盆里洗手,再回到书案前规规矩矩站好。裴英端上托盘,上置毛笔和朱砂。洪涛需要用毛笔蘸朱砂在每位皇子眉心上点个红痣。痣和智谐音,这叫朱砂开智。

接下来再换普通笔墨纸砚,由三位皇子每人写下一个字。不管这个字写得多难看,都象征着从此步入学业,以后就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了。

“三位殿下和本官还未曾正式见过面,老师收了你们的拜师礼,却没有准备回礼。这里有三本书,都是老师所著,一本算经、一本钱经、一本炼经。你们从小到大,由佖儿先挑。来吧,选一本你喜欢的。”

学生给老师束脩,老师需不需要回礼裴英没说,此时他已经退到了大帐门口,眼观鼻鼻观嘴就和睡着了一般。

洪涛觉得礼尚往来比较合适,送书也比较有意义。当然了,不指望他们能看懂,只是想看看三位皇子的天性。

451 敌友不明

“学生要学先生的敛财术,长大后为爹爹把内帑填满!”赵佖别看长得和豆芽菜一般,胆子倒是最大,还不太认生,一把抓起钱经就像抓到了一沓子支票。

“哦,姑丈善敛财的名号你是如何得知?”童言无忌,赵佖这么一说,洪涛觉得自己的名号确实比较响亮了,连住在深宫里的孩子都知道。

“三姑说的,全大宋就姑丈最会赚钱,佖儿想学,姑丈教我。”尽管被赵佣在下面踢了一脚,赵佖依旧把实话说了出来。

“嘿嘿嘿,姑丈答应了。不过姑丈有个条件,不管学什么首先要把身体练好。以前姑丈也是细胳膊细腿,肚子两边都是排骨。现在看看,怎么样?这叫马甲线、这是小耗子。”

赵佖所说的三姑就是长公主的胞妹卫国长公主,她在宝绘堂里有股份,每月啥也不用干就白拿几百贯。

自己每次给长公主捎带东西都是皇帝一份、皇太后一份儿、皇后一份儿、卫国长公主一份儿。要是这样还在背后说自己坏话,就太不是东西了。

既然自己名声在外,那就得好好利用。这三个孩子身体都不咋地,赵佣的嘴唇还有点紫,搞不好有先天性的心血管疾病,这是血液含氧量不足造成的。

怎么治洪涛不知道,但怎么能缓解他懂。人身体上的很多疾病都可以通过加强自身免疫力抵御一下,免疫力是跟着身体素质一起升高降低的,适当的锻炼、饮食和生活规律就是提高免疫力的不二法门。

至于说食补,吃一些滋补品什么的,洪涛不懂,也不打算去懂。人这个玩意吧,天性就懒,假如只有一个办法他们就能吃苦忍住,

你要是告诉他们还有第二种办法,很少有人会两种办法一起用,而是挑一样最省力的做,另一个直接扔了。

为了让孩子们有直观的认知,洪涛还把上衣脱了,先憋着气绷起仅有的那么点腹肌,勉强挤出两条横线,松口气就没了。弘二头肌倒是不错,这和他跟着特种部队练习攀登有关。

“……姑丈,做学问和这些也有关系?”赵佣没的选,最后就剩下一本炼经,算经被赵倜拿走了。

兄弟三人中就输他年纪最大,身体也最弱,要是不说的话,真看不出他比两个弟弟大了两三岁。模样都差不多,全是豆芽菜。

“不仅有关还是息息相关。古人云身体是本钱,做买卖需要本钱,做学问当然也需要本钱,谁本钱足谁才有可能学得好。在姑丈这里没有经史典籍,有什么日后就会知道。王大!”

哪怕当着裴英的面,洪涛也照样把皇子们忽悠得晕头转向。不光忽悠,还有实际行动。这三个孩子让自己带肯定没戏,目前他们需要的也不是学知识,而是懂规矩,养成新的学习习惯和思路。

这个工作由同龄人具体操办最合适,不光三位皇子来了,湟州的儿童团第三、四期学生也来了,连带着许东来也得跟着。他也是皇帝指定的皇子老师,专门教授传统的经史。

“大人……”王大应声而入,她对这三个明显出身贵胄的小孩很好奇,估计已经猜到了八分实情。能让裴英亲自护送、还有亲从官跟随的孩子估计全大宋也没几个。

“王千、王万、王亿,这就是你们以后的代号。在这里大家谁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不许遗忘,也不许自行表露身份。谁破了规矩,本官就把谁送回开封,告诉你们爹爹此子不可教也。带他们下去交与许东来,你安排三个小童贴身教授他们规矩,可以惩戒不许伤害,明白了吗?”

刚才还是和蔼可亲、谈笑风生的姑父,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也不管皇子们乐意不乐意,直接给编进了第四批儿童团,本名都给抹了,还恶狠狠的威胁着。

“姑丈……佖儿害怕……”年纪最小的赵佖立马就怂了,缩在赵佣怀里怯生生的看着满身冷冰冰盔甲、一脸横肉的王大。

“……”洪涛绷着脸摆了摆手,王大就一手一个,提着赵佖和赵倜的脖领子,像提小鸡仔一样提了出去。稍大一点的赵佣看了看姑丈,又看了看裴英,啥信息也没看到,只能也跟在后面出了大帐。

“裴大人,本官已经应允了,为何还要如此苦苦相逼?”孩子们一走,洪涛立马就从书案后站了起来,满脸的不高兴。

“湟州无处可容身,难道驸马希望听到皇子不测的消息?”裴英也不装了,身上再有功夫也逃不过时光的磨砺。一把老骨头坐了好几天车,驸马车再好也累,一边回答一边坐下来锤着腿。

“……裴大人以为这种事会发生?”裴英的回答听在洪涛耳中有些唐突,难道还有人敢向皇子下毒手?

“臣不密**,几事不密则成害……驸马肩负官家重托,诸事皆要小心谨慎。”

裴英实在是忍不住了,这种话本来不该由他嘴里说出来,可是驸马的政治头脑连个县官都不如。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情,都得提醒提醒。

裴英的意思洪涛完全理解了,然后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假如皇子真在自己辖区内出了大问题,确实百口难辩。在政治斗争中也是讲成本和收益的,假如真能用一两位皇子的命换取极大的收益,政客们真不会手软。

除掉自己就是极大的收益,现在北宋朝廷里的好几个大矛盾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了。新政改革自己成了关键砝码、军制改革是自己的首创、币制改革已经触动了很多大势力的利益,现在又插手了储君的问题。

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凡是嘬死比较快捷的事儿好像自己都干了,还是主力。想弄死自己的、盼着自己完蛋的在朝廷里一抓一大把。

他们都能勾结敌国暗杀自己,还有什么事儿是干不出来的呢。在政治斗争里很容易没底线,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裴英这么急吼吼的带着皇子来肃州找自己,就是怕有人没底线。湟州城屁大点的地方,没有深宫高墙和宫禁体系,且人员流动非常大,又是各民族混居,皇城司的作用发挥不出来,根本无法确保皇子的安全。

和湟州比起来前线反倒是个安全地带,湟州新军是洪涛的亲信,内部构成比较单纯,属于自己说一不二的范畴,想在这里搞事情难度太大。

身处前线虽然听起来有点危险,但要是仔细看看数据就会发现,湟州新军经历了几场大战,死伤比率非常非常低。

即便是被几万西夏精锐围困时也只不过阵亡了二三百人,皇子跟在自己身边不光可以学习,还相对安全的多。

老太监不是在故意给自己添乱,他是从另一个角度暗中帮自己的忙。而且他身上也担着很大责任呢,如果皇子是在湟州出事儿,好歹还有驸马失职的罪名顶着。可是他把皇子带到了前线,再要出事儿就是首当其冲的罪人。

对于这个老太监洪涛是真看不懂,他以前就暗中帮过自己一次,当时的借口是报答长公主之恩。这次又出手相帮,还是担着巨大的责任出手,再用原来的理由好像就有点不够了。

可他平时并不是个完全支持自己所作所为的人,甚至在有些方面可以算得上保守派。这就让人不好琢磨了,到底是出于公义还是私情伸手想帮,亦或两者兼备?

452 皇子的课表

“诜受教……还望老大人能时时提醒,以免铸下大错。”

不管老太监是什么初衷,事实上他都帮了自己,该有的态度必须有。而且也让洪涛有了个大致的判断,不是敌人!是不是朋友可以慢慢接触、慢慢看,不急。

“下官只是谨记陛下之托,别无所求。”洪涛在琢磨裴英,裴英同样也在琢磨洪涛。对于这位驸马他也看不清,两个人基本没有接触,光凭所作所为来了解一个人不全面。

其实洪涛想的有点多,也想歪了,裴英的举动要是放在古人眼里会很好理解。他和驸马府的那位王嬷嬷本质上一模一样,根本就没有利益之争和派别之分,完完全全都是出于一种类似家人的忠诚。

王嬷嬷把长公主视为儿女,裴英虽然不敢把神宗皇帝当成儿子,但潜意识里没区别。只要是对皇帝有利的事儿他都自然而然的支持,反之则拼命抵御。

可惜洪涛披着一张古人的皮,骨子却还无法全部融入古人的思维状态。以后世人的想法去琢磨古人的心思,驴唇不对马嘴。

“诜不太会说话,但心是好的。我会补上一纸军令发往湟州,皇子是本官下令送往军中的,老大人也是听命而已。”

其实洪涛在政治上也不完全是个新手,只是有时候和古人想的不太一样,让人看起来像个棒槌。真要讲算计他的心思还是挺细腻的,不细腻也不成,来回来去折腾好几辈子了,再傻也能学会。

“……不知驸马打算如何做好少保。”裴英没有去接这个茬儿,既然都已经来了就不怕担责任,倒是对三位皇子的未来有些拿不准。

“呵呵呵,裴大人多虑了,本官并不打算教授皇子们太多东西,他们以后可能会成为九五之尊,统管一个国家,脑子里被灌输太多东西没什么好处。至于说如何尽到少保之责,不辜负陛下的托付,我倒是有些主张,正好请老大人指正一二。”

说了这么半天,这个问题才是正事儿。光保证三位皇子的安全没用,要论安全何必千里迢迢的送到边关来历练,待在皇宫里多好。皇帝必然是想达到某种目的,洪涛也猜不出来,只能向裴英打听。

“驸马请讲,下官洗耳恭听……”对于这个问题裴英也不再闪避,没法躲,驸马真要是和训练儿童团那样训练皇子,他怀里的中旨恐怕就得拿出来了。

“本官以为,如要成为一国之君,先得有个好身体,才能应对日后的辛劳。皇子们岁数还小,也学不了什么,不如就先从身体入手,老大人以为如何?”

“此事驸马最为拿手,想来陛下也是这个意思。”看来洪涛的第一项建议获得了认同,神宗皇帝应该也意识到了身体的重要性。

“然后就是多看、多想,了解不同民族的生活习惯和想法,见识更多的底层民众生活。这对将来管理国家至关重要,好歹不会被下面的人三言两语轻易哄骗。有时候臣子们说的话和事实会有很大出入,背道而驰也不稀奇。”

如何当一个合格的皇帝是个大课题,洪涛即便真的当过皇帝也无法说得通透。但他知道该做什么可以尽量避免当个不合格的皇帝。除了性格之外,多听多看是基本,不光要了解朝堂中的想法,最好也能通晓民间该有的反应。

“仅这两点就可以了?”这次裴英好像不太满意,追问了起来。

“老大人,如何成为一位有成就的帝王并不是本官所擅长,但如何当一名合格的臣子本官倒是很有心得。”这就是洪涛不愿意和官员接触的原因,他们说话总喜欢挖坑,同行是冤家嘛。

“孺子可教也……”可能是在皇子的教育问题上达成了基本共识,裴英的情绪也不错,居然开起了玩笑。别说,这个老头发自内心的笑起来还是挺慈祥的,只可惜一年也笑不了一次。

“老大人来的匆忙,本官没有什么安排,不如先在账内歇息,改日再仔细欣赏塞外景色。这里的冬日苦寒,夏日还是挺美的。”

换成别人洪涛绝不会把自己的帅帐让出来,但从这个老头身上看不到半点加害之意,也就相应的随意了很多。

“恭敬不如从命,都道驸马所用之物件件神奇,下官也见识一番才好。”裴英可能确实累了,没有推辞,还拿起羊毛睡袋仔细打量。

“此地夜晚冷意逼人,此物打开之后可以盖、扣上之后保温更好,配上防水布可以露天野营,在军伍之中使用比较方便。”

聊起这些话题洪涛就不烦了,当下把睡袋、防水布、折叠床的优缺点亲自展示了一番,还得手把手的教裴英如何使用。老头确实累了,心里一放松,靠在折叠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后半截的讲解等于白费口舌。

“不知道等本官老了,王大他们会不会也如此忠诚。”看着满脸沟壑的老宦官,洪涛有点嫉妒大舅哥。他身边有这么多忠臣,自己的将来呢?

“孩儿自然不会比他差半分!”结果脑袋刚钻出帐篷,就差点和另一颗脑袋撞上。

“嘶,我说你这个偷听大人说话的毛病何时能改!”洪涛照着那颗脑袋就是一巴掌,可惜没打到。

“不听听怎么知道官人在背后说孩儿坏话!”王大又把脑袋凑了过来,打算让养父打一巴掌出出气,反正也不疼。

“三位皇子安排好了?”洪涛很想在她脑袋上打个爆栗,比划了两下,念在是个女孩子的份上算了。这要是秃小子,必须起个包!

“领了儿童团的衣服鞋帽用具之后新奇劲儿还没过去,突然间有了这么多伙伴早就不哭了。他们真是皇子?那我岂不是皇子的师姐了,嘿嘿嘿……”王大还在假装不知道皇子的身份,装得还特别像。

“皇子的身份不宜外传,平日没事儿的时候你多去关照关照。儿童团的规矩略微让他们知晓即可,不要强求,更不许随意惩罚。先让他们集合去搬运补给,待你蒋二叔回来后就去瓜州。”

洪涛才不信王大的屁话,她要是没把三位皇子的身份问出来保证吃不香睡不着,那三个小家伙指不定被她怎么折磨呢。

但这事儿没必要明说,三位皇子要想在这里待下去就必须适应这里的规矩。可以对他们要求松一些,不用那些太折磨人的惩罚手段,但无法搞特殊化。那样的话不光这批儿童团等于废了,对他们三人也没有任何好处。

“孩儿晓得,他们中的一人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帝,断不会为官人惹祸的。”王大的耿直只是相对其他孩子而言,若是和同龄人相比她就要狡猾很多了。

洪涛也暗自庆幸没带王二或者王十来,要是她们俩在场指不定要在皇子身上打什么坏主意呢,搞个色诱都说不定。

王冠并不太知晓皇子的事儿,裴英在这方面还是挺有经验的,同行了一路居然瞒得死死的,让人一直以为这些禁军是在护送圣旨。

蒋二郎带着特种兵向西沿途打探瓜州的消息还没回来,次仁贡多带着青塘骑兵在方圆百里之内抓捕牧人的行动也还没完成,俘虏数量不足以装满王冠的箱车队。

洪涛干脆就忙里偷闲当了一次导游,带着裴英、三位皇子和儿童团去附近的景点转转。这么大老远的不能白来,先饱览一下大好河山,有了切身经历之后才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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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 寓教也没乐

肃州有什么好景点吗?必须有,别忘了洪涛在后世里搞过旅游,不能算太专业也得是业余九段水平,而且国内国外通吃。

肃州基本就是后世的酒泉市附近,由于时间的差异,古建筑什么的肯定和后世不一样,事实上国内残存的宋代建筑基本等于零,大多古迹都是明清时代的。比如有天下第一雄关嘉峪关,它是明朝建的,现在还没出现呢。

但有些人文景观是后世见不到或者看不全的,比如建于西汉的酒泉,据说是当年霍去病倒酒的泉水所在,酒泉的名字也是从此而来。

这时的酒泉不仅仅是个泉,也是一大片湿地边上的园林建筑,历经了几百年保存的还不错。西夏人占据之后可能还修缮过,亭台楼阁一样不少。

这时许东来就找到他所擅长的工作,引经据典的从西汉说到了隋唐,每朝每代都能找到名人典故,听得孩子们一脸神往。裴英也频频颌首,相对于驸马的教育理念,他更赞同传统教育方式。

在肃州北面接近大漠的地方还有一个人文建筑比较突出,它就是长城。但不是后世常见的明长城,而是汉代的长城。

这些长城没有建在高山峻岭上的明长城雄伟,看着也不那么高大,黄乎乎的就是用夯土堆垒而成。

但在汉代,北方游牧民族还没那么强大,更缺少攻城的手段,这么一段土墙再加上守卫的军队,就能给他们南侵造成很大障碍。

“再好的城墙也挡不住敌人,被动防守只能拖延,不可能彻底解决威胁,还会平白耗光国努,得不偿失,大家可知道应该用什么办法应对这种麻烦吗?”

可惜的是不管汉长城还是明长城都只能当止疼药用,无法根治病患,成本还非常高。借着参观长城的机会,洪涛又开始推销他的理念。

“王万,你来回答。”儿童团里很多孩子都举起了小手,连刚来没几天的赵佣也举了起来,洪涛打算听听他的见解。

“靠仁智和教化!”化名王万的赵佣这几天过得比前几年都充实,和那些很烦人的规矩相比,满眼的新鲜事儿、新鲜话题、新鲜伙伴更令人兴奋。

“恩,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假如没有惩戒和苦难,你可会按照规矩举手等待发言?”照例,洪涛没说对不对,又反问了回去。

“……”这问题问的太让赵佣没面子了,堂堂皇子,还是最有可能立为太子的皇子,刚到儿童团的两三天时间里居然成了受罚次数最多的那个,比两个弟弟还多。

这事儿是他心中永远的痛,睡觉的时候经常会暗自发誓,等将来当了皇帝必须把这些欺负过自己的家伙统统砍头才解恨。

至于说幕后黑手姑丈嘛,赵佣觉得不能枉杀忠臣。他不是百战百胜嘛,干脆就去攻打北朝,而且还不给军费。谁让他那么能赚钱的,自己掏钱打,不打赢不许回来!

“你不说本官也知道,他们没少惩戒你。别怪他们,这是姑丈定下的规矩。但规矩也好、教化也罢,没有强力手段是无法推行的,更无法让人相信。所以你只说对了一半,还是后一半。本官现在做的就是前一半,先用强力手段使人乐意听规矩和教化,以后你们要做的就是去如何教化。看看朝廷的新军,再看看这些城墙。新军可以东可以西、可以近可以远、进可攻退可守。但城墙只能在这里站着,随着岁月的流逝,它还会风化、倒塌,利用率太低。”

人什么时候接受思想最合适呢?这个事儿洪涛比较有发言权,七八岁时最好。先不要干巴巴的讲道理,要用事例去引诱他们关注,再稍加解释。不能完全理解没事儿,不断的用事例去让他们思考,用不了几年就可以举一反三了。

十多岁之后就是孩子建立世界观、人身观、道德观的关键期,之前的引导能使孩子的三观建立更顺利,更坚固。

比如说到了王大的年纪,就算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去陌生地方生活几十年,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思维方式依旧不会完全泯灭,说不定还能深化,没有特别激烈的影响很难改变。

洪涛表面上说不会去强行引导三位皇子的思维模式,那只是为了让裴英和皇帝放心。事实上他也不用强行灌输,那样做的效果没有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慢慢引导好。

其实自己的引导还只是个引子,最可怕的就是同龄人的带领作用。三位皇子和儿童团待的时间肯定更长,朝夕相处的孩子之间最容易产生信任和盲从。

大家的偶像是谁,三位皇子的偶像也会是谁。等发现明显变化之后想制止就已经来不及了,总会有一些东西深深种在孩子脑袋里,保不齐哪天就发芽了。

转完了肃州附近的景点,洪涛又带着大家向东跑了三天,来到了位于甘州和肃州之间的一片特殊地区。后世人管它叫丹霞地漠,洪涛觉得叫外星地貌更合适。那是一种渗人的美,每次去看都感觉到了火星表面。

裴英和孩子们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然后就做了一件让洪涛目瞪口呆的事儿。裴英居然拿出了纸笔,就用孩子们画画用的油彩现场挥毫,挑了五处最有特色的地貌画了五张。

看完这五张画,洪涛才知道原本的驸马王诜在绘画造诣上有多高。按照裴英的说法,他的画技顶多算驸马的徒孙,但在洪涛眼中简直美的都没治了。

怪不得王诜能和苏轼、章惇、李公麟等等一大堆名声显赫的文化人成为朋友,人家真不是凭吃吃喝喝蹭文艺热度,是真有才。

洪涛不甘人后也做了一幅画,同样让裴英和孩子们目瞪口呆,然后除了儿童团的孩子就再也没人提画画的事儿了。因为他画的是等高线地图,既没有美感也谈不上意境,太煞风景。

归来的途中正好遇到青塘骑兵找到了一个部落聚居点,百十人都被绳子拴住脖子拉在马后,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不管男女老幼一路上每天只给一顿饭和少量水,看起来很是悲惨。

然后赵倜就又受罚了,他偷偷从车上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了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回鹘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正在发烧,嘴唇干裂的全是口子,得到水壶之后并没自己喝,而是先给了一位年长的老太太。

这一幕人间悲剧感动得三位皇子哗啦哗啦的掉眼泪,死死盯着他们的姑丈,意思很明确,希望姑丈能说句话,让这一家四口人免去苦难。

结果这一家四口非但没得救,还被儿童团的孩子们一人一刀直接刺死了。那个小女孩真是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还死死抱着水壶。她想不明白,为啥喝口水就得死呢。如果早知道这样,打死也不接这个水壶。

“她们都是你害死的,不遵守规矩的结果就是死,不是自己死就是别人死。本来应该处罚你,但本官无法下手,那就只能由她们顶罪。本官不是带你们来发善心的,以你们将来的成就这种善心还是少发为妙,多想想如何造福千百万人,不要因为一念之差让百姓和他们一般才是本份。”

命令是洪涛下的,解释当然也得他来讲。理由很简单,不听命令就该罚。可是皇子无法当众打骂,那就精神折磨,看你们以后还敢任性而为。

454 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要回家找爹爹,让爹爹砍你的头!”赵佖此时也不打算再和姑丈学如何赚钱了,哭喊着发出了威胁。

但他稚幼的声音非但没有任何压力,还引起了同车儿童团员的敌视。好在王大事先和大家交待过规矩,没人会报复他们,但不搭理总是可以的。三个孩子立刻就成了车上的另类,被孤立了。

“驸马,如此做为是不是有些过了,皇子们年纪尚小,莫要惊吓……”看着三个嚎天哭地却没人搭理的皇子,裴英有点忍不住了。

“老大人放心,孩子没这么脆弱,见点血对他们有好处。有机会不光要见血,还得亲手杀人呢。皇子身份尊贵可以免除,但必须在旁边观看。”

要是神宗皇帝仅仅是把皇子交与自己教授两年涨涨见识、丰富丰富阅历,洪涛肯定不会对他们要求太高,凑合跟着混日子即可,保证身体无恙就是完成任务。

但这次不一样,大舅哥是打算豁出去了,宁可舍掉三个儿子也不想因为立太子改变了执政理念。

自己两年后交给他的不仅仅是三个活蹦乱跳的儿子,还得是三个有同样野心、同样意志的太子候选人,不狠点真完不成任务。这个任务也必须完成,它不光是神宗皇帝的希望,也是自己的希望。

原本洪涛还想把儿童团也临时编成一支作战队伍,平日里和新军同吃同住一起行军,只是别真的打仗,但要近距离体验作战的气氛,充分感受一下军旅生活。

现在正好有这个条件,等蒋二郎探明瓜州的虚实部队就会启程向西,争取在冬天到来之前一口气打到沙州,也就是后世的敦煌。

到时候站在汉长城上摆酒设宴,让被俘的敌将斟酒,自己则弹剑而歌,吟一首但使龙城飞将在,春风不度玉门关……

那该多有逼格啊,估计都能写进史书里去。汉朝有霍去病,宋朝有疯驸马:一个去病,一个有病!

可惜老天爷偏偏不让洪涛有仰天长啸的机会,外出游玩的队伍还没回到肃州,蒋二郎就带着人迎了上来。

从肃州到瓜州的道路探明白了,虚实也打听清楚了,然后洪涛反倒不能继续西进了。因为瓜州已经易手,不再是西夏的西平军司。

当地的二万多西夏驻军已经被西域回鹘给打败了,不光瓜州,沙州、常乐城、玉门关等地都已经易主,从瓜州往西已经成了西域回鹘的地盘。

“这下可就麻烦了……”听到这个消息,洪涛只能从仰天长啸改成仰天长叹。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到嘴的肥肉被别人给夹走了。

西域回鹘出手的机会选择得也挺准,他们肯定不是临时起意,估计自己刚刚出了甘州,南边的黄头回鹘就已经把消息传到了西域回鹘。

现在可好,两个回鹘的领地连成了一片,再要强攻就不是一城一地的战争,而是两个国家正式开战。

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洪涛就知道这个仗没法打下去了。北宋朝廷没那么大力量支持自己一直打到天山山脉,西域回鹘国土面积太大、战略纵深太广,地形、气候都不允许孤军深入。

溪罗撒也指望不上,他毕竟只是吐蕃一个分支的头领,手下也没太多军队,光牵扯黄头鞑靼和黄头回鹘就用尽了全力,再要求他为自己防御几千里长的运输线根本做不到。

“王冠,战俘不用运回去了,就留在此地建城。你且赶回渭桥镇让高翠峰上书参谋部,说明肃州战况有变,再运一批补过来,本官要在此布重兵过冬。”

进攻已经无望,洪涛也就不再奢望完全控制这条通往中亚的商道,先把拿到手的巩固住才是正事儿。

本来没打算在肃州建城,弄个小型寨堡即可,现在必须改一改了。不光要建城,还得尽量坚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它将是大宋的西大门,连同甘州城、凉州城变成一条锁链,牢牢锁在河西走廊上,不可有失。

“末将尊令……大人是否需要增兵,现在有了禁军相助,水虎翼可以抽调半数人手,末将愿带队跟大人一起驻守边关。”

王冠对瓜州和沙州易主的事儿也很郁闷,他可是听驸马和叔叔王浩说过无数次了,只要这条商路能打通钱就赚不完,但凡还有点希望就得多鼓动鼓动驸马继续向西,不能半途而废。

“哈哈哈,王兄的情谊本官心领了,我还是更放心由你押运。别担心,这条商路本官志在必得,路过凉州的时候和你叔叔说一声,让他速速赶来。”

王冠不愿意走肯定不是想帮自己打仗,这一点洪涛非常肯定,他大概在琢磨什么自己也能猜出来。

王家已经向湟州和凉州投入了大量资本,想趁着商路打通占个先手。现在突然打不通了,他们家的损失最大,也难怪王冠着急。

但打不通不意味着就真不能疏通,其实就算把瓜州和沙州占了,想通往中亚依旧要路过西域回鹘的地盘。早谈晚谈都是谈,趁这个机会派人过去和他们聊聊正是时候。

从历史上看,回鹘民族好像比西夏人胃口小,对内地基本没啥奢望,也就没有非得断绝商路的动机。只要能许诺给他们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说不定他们还会乐意坐地收税呢。

实在不成自己还可以假惺惺的出面调停黄头回鹘和青塘吐蕃之间的战争,借此卖个好,取得一部分信任。

“青塘是大宋的藩属,为何还要与之商量,让爹爹下旨不成吗?”

这番算计并没只在洪涛脑子里转悠,而是做为一堂课讲给了新军将领和儿童团听,连裴英、黄蜂、蒋二郎、讹力命都可以参加。探讨得失之余,洪涛还会接受孩子们的提问,比如王万的。

这位皇子年纪最大,话也最多,看到什么都喜欢刨根问底。到军中之后他终于过瘾了,这里不光允许问还鼓励问,很多人都能给出答案,只是内容不太一样。

“藩属内附的关系并不牢固,他们只是暂时选择了大宋,如果利益不合适也有可能选择回鹘、西夏或者别的什么人。一个群体与一个群体之间利益是放在首位的,最后才谈信义和情分。你们里面以后肯定有身居高位的,千万记住这句话,否则会在仕途上跌很大的跟头。”

“具体到这件事儿上,溪罗撒也不吃亏,他其实要黄头回鹘的山下草原没啥用,更乐意向南去统一其它吐蕃部落。所以这个结果回鹘、青塘和大宋三方都可以接受,接受的人越多效果就越好。管理一个国家、一方州县,只要掌握好这个原则,让最多的人可以接受,就是好的帝王、好的父母官,于国于民就不会太坏。”

这就是洪涛假借战事给三位皇子上的一堂政治课,回去之后孩子们会有各种讨论,还要在高年级孩子的监督下写总结,想不记住都不成。

洗脑就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着,只是洪涛不知道能洗多久。二年时间稍微有点短,但总比没有强。神宗皇帝没事儿总愿意算计妹夫,这次真是看走了眼,儿子反倒被自己算计了。

王浩来得很快,估计王冠也和他说了瓜州和沙州的大致局面,更把洪涛的意思也转达了。以王浩的脑子,不会想不出来帅司大人要自己去肃州做什么,但他没有半点迟疑,这就已经说明了态度。

455 底线

但这两个人见面之后足足谈了一天才达成共识,主要分歧就在税收上面。王浩并不害怕代表甘凉路经略安抚使去和回鹘人谈判,但他要知道冒险能获得多少利益。而且这次不光满足于嘴上说说,必须落到实处。

洪涛给出的好处就是允许王家在甘州和未来的肃州新城里率先建立商号,并与即将正式投产的凉州毛纺厂建立两年供销关系,每年都会优先保证王家商号一定数量的毛纺品供应,但不会在税收问题上让一点步。

“叔父向来忌惮官商,假如本官也破坏规矩特别照顾王家的产业,那岂不是成了官商。本官只要应允了这个条件,以后甘凉路和湟州就会有无数官商存在。和本官比起来,他们的根基更加雄厚,叔父有把握能在这个无规则的市场里占到半分便宜吗?”

对于自己如此不讲情面的决定,洪涛是这么解释的。假如王浩执意不肯让步,那就让蒋大郎去瓜州和回鹘人谈判。

哪怕在商业利益上吃点亏,也必须保证没人能游离于规则之外,这就是底线。失去了这条线,洪涛觉得自己在这里忙活了三年什么都没改变,等于白干。

“说起官商,恐怕湟州城内就已经有了。大人不妨回去看看,瓜州之行包在王浩身上,大不了就算王家帮大人一个忙。”

王浩说得比较隐晦,但意思洪涛能听明白。湟州城里好像来了某些商户刺激到了王浩,他愿意以私人名义帮忙,但如果这边的规则建立不起来,他和王家以后就不打算在这里多投入了,仁至义尽,好合好散。

两日后,蒋二郎带着二百特种兵护送王浩踏上了西去之路,临行前洪涛递给王浩一张折起来的纸,让他路上再看。

“事分轻重缓急,规矩不可一日建立,途中需各方配合。今日不为乃本官思索不周,待叔父回来时必有一片新气象,亦或本官回开封养老。”

纸上只有这么两句话,充分说明了洪涛内心的纠结和难以取舍,同时也再次证明了裴英看人很准。他真不适合当官,遇到难以选择的局面时通常会回归本性。

洪涛被王浩逼到了死胡同里,不得不提前做出一个他极度不愿意的选择,和王安石乃至整个大宋官场翻脸。

王浩所说的湟州官商洪涛早就知道了,王十的情报网络不是白建立的,内地可能还无能为力,但在湟州和甘凉路,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可以瞒住她。

早在洪涛带兵前往肃州的路上,王十就传来了密信,告之有两家持有吴王府印信的商号在湟州有强买强卖的行为。

他们拿着吴王府的印信找到其它商户,用进货价格购买人家的货物。这个威胁对湟州和甘凉路商户没什么作用,但是对来自内地的商户很有杀伤力。大家来湟州进货就是想拿回去加价出售,假如家里的产业都有麻烦,那还来进货有个毛用。

反正人家也不是白拿,本钱还是给的,顶多就是损失一些差旅费用,不算太伤筋动骨。但对于来湟州继续做生意,很多来自内地的商户就抱观望态度了。这件事儿甚至都没人敢报官,生怕官官相护,结果还是自己倒霉。

那吴王家的商号有没有这个能力呢?真不好说。吴王是谁?他叫赵颢,是神宗皇帝的二弟,算起来也是驸马王诜大舅哥,去年秋天刚刚被封为吴王,属于大宋第一等的王侯爵位。

虽然宋朝对皇亲国戚监管的比较严格,可大多是在军政层面,欺负欺负平民百姓,只要别闹得天怒人怨就不会有问题。

这件事儿别说在古代,恐怕到了后世也强不到哪儿去,或者更甚。毕竟古人还有道德底线,后世人的道德底线在哪儿,把脑袋伸到下水道里都望不见底儿。

其实光一个吴王洪涛并不怕,大不了写封信给长公主,让她去和兄弟打个招呼,别在自家妹夫的地盘上搞事也就是了。

可吴王的王妃让洪涛更忌惮,她叫庞氏。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但她是王安石的前儿媳妇。

王安石有个儿子叫王雱,这个人洪涛没见过,据说是个天才,不到二十岁就在神宗皇帝身边当了侍讲,对政务也很有见解,同时也是王安石新政的绝对支持者。陪皇帝读书可不是陪太子读书,那是要有非常高的造诣,可见王雱的学问真不是吹的。

但天妒英才,王雱二十多岁时得了一种怪病,或者从小就有这种病,病症很像高血压或者心血管之类的慢性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再加上他性格暴烈,更加重了病情,就在洪涛穿越来之前的几年就一名呜呼了。

当时王安石办了一件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在儿子弥留之际让儿媳妇改嫁了,还是他亲手操办的。

王安石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据说是看到儿子病重时没事儿老对儿媳妇恶言相向,觉得不应该让一个病人再把另一个好人逼病。

另外以当时的社会风气,死了夫君之后不能马上改嫁,还要耽误几年,不如趁着儿子没死先离婚,这样就不用耽误儿媳的青春了。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自问真达不到王安石的层次,不能说完全赞同,可非常佩服他的敢作敢当。只要认定的事儿不管别人怎么说,一定要去做。没有这点坚持,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推行新政。

王雱的老婆庞氏再嫁的丈夫也是倒霉蛋,没一年就出意外死了,然后不知怎么转来转去,她居然被丧妻的吴王给看上了,转眼又变成了吴王妃。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宋代的妇女地位比历朝历代都高,王侯将相娶再婚妇女、寡妇的比比皆是,而宋代妇女的离婚率应该也不是很低,更没人会特别歧视离异的女人。

据说吴王是个比较惧内的主儿,庞氏是个美人儿,否则也不会被吴王选上。而吴王府里的家事都是由这位王妃操办的,吴王从不过问。

洪涛也相信吴王对此事一无所知,自己这位舅哥也是个文化人,羞于操办赚钱这类说出去不怎么高雅的事儿,这一点不是猜的,而是古人的通病。越是雅致的文人就越要显得超凡脱俗,不能和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那问题就来了,洪涛如果法办了吴王府的这两个商号,不光是打了吴王的脸,恐怕传到王安石耳朵里也是个很耐人寻味的事儿。

本来自己和新党的隔阂就越来越重,互相之间已经谈不上信任了,就算只是为了维护湟州的改革局面依法行事,但别人会这么想吗?

世界上的很多事儿就怕瞎琢磨、瞎联系。洪涛相信王安石会理解自己维护法律尊严的做法,但架不住形势微妙,旁人再扇呼扇呼,这就成了有意打击报复了。

以王安石的脾气,他是容不得中间派别的,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那就意味着自己要面对新党无处不在的刁难,再也别想获得他们的支持,哪怕像以前的利益交换都会更加难以成行。

这也是洪涛一直压着此事没做出批复的主要原因,他只是给王十回了一封信,让她去找莲儿,由她出面去找吴王府的商号私下聊聊,劝他们收敛点,别弄得太招摇。

看来莲儿的面子对方没给,依旧我行我素,这才让王浩有了意见。他的意见估计也代表了大多数来湟州做生意的内地商户。这件事儿必须给个结论,拖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456 豁出去了

不能说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商路打通,迎来了西域、中亚乃至更远地区的商队,结果却在老家里培养出来一大堆祖宗。

他们只要有一家站住脚,就会和闻到臭味儿的苍蝇一般蜂拥而至,把湟州和甘凉路的利益吃得一点不剩。没有一个稳定合理的政策,再开几条商路也是白搭,全是在给这些官商们做嫁衣裳。

“吴王府……嘿嘿嘿,官家交待过,下官只管三位皇子的事儿,不得干预驸马的政务,想来也不应该去给驸马当说客。”

本来洪涛还指望裴英能出面和吴王府的人聊聊,他们可以不买莲儿的面子,但是这个老太监是谁应该心里很清楚,不可能不给面子的。但裴英拒绝得很干脆,还把皇帝搬出来当挡箭牌,一脸打算站在旁边看笑话的德性。

“别以为缺了臭鸡蛋就做不了槽子糕,本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宋,而有些人的目的就没那么纯粹了。既然大家都不希望大宋好,本官也从善如流一次,大家一起祸害呗。裴中贵恐怕还不知道,本官要是混蛋起来,什么吴王、种家、王安石、司马光,加一起都比不过。有本事就在旁边看热闹,谁要插手管谁就是我孙子!”

洪涛真是怒了,合算就我一个人忙前忙后,你们丫挺的要不就捣乱、要不就掣肘、要不就看戏,凭什么光累我一个人啊!

不合作是吧?成,我连你也算进去,以后谁也别搭理谁,咱们是吃冰拉冰……没话!

骂你?你丫要敢还嘴看我敢不敢让特种兵射死你个老东西!老子急了皇帝他祖宗活过来也是白搭,还怕你个破太监!

裴英真没敢还嘴,他被洪涛给骂傻了。历经两朝见过无数朝廷官员,恐怕也没见过如此刻驸马一般的行径。这哪儿是朝廷官员啊,整个市井无赖外加泼皮混子,没有半点涵养和气度。

不过这位无赖可是杀得西夏人闻新军之名胆寒的主儿,账外就有王大和一干黑衣护卫,惹急了他好像真没啥好果子吃。

然后的变化就更让裴英心悸了,驸马当天就宣布回师凉州,留下王大的三千新军和一千青塘兵及全部补给,带着二百黑衣特种兵和六百多青塘骑兵护送着三位皇子与儿童团连夜赶路。

再想去和驸马说话基本就不可能了,行军途中严格执行军令,任何人不经批准不得离开所乘箱车半步。

你真敢下车,那些黑衣士兵就真去拿手弩,半个字废话都不会讲,而且也不会听任何人说话,就和聋子差不多。

三位皇子和儿童团可能感觉到了队伍中那股压抑的气氛,即便整日急行军,身上的骨头都被颠散了也不敢有半句抱怨的话。

每次他们看到驸马那张紧绷着的脸就从心底发冷,按照讹力命的说法,帅司大人这是天煞星附体了,谁惹上谁倒霉!

四百里路四天走完,而且洪涛并没入甘州城,调了五百新军换了马匹之后,立刻启程又向凉州开始急行军。而他派出的几队传令兵估计早就到凉州了,具体要做什么谁都不清楚。

历经十天奔波,洪涛的队伍终于回到了凉州城,但裴英依旧无法靠近。凉州城内的气氛也很反常,一队队新军正在出发,有向西去的,这很好理解,肃州城还未建成,肯定要增加兵力部署。

但还有全副武装的新军是往南去的,这就有点不一般了。平日里新军很少跨越乌鞘岭大桥,湟州和马尾城都有禁军和巡检司负责治安,又没有外敌的威胁,用不到新军驻扎。

而且凉州守将王二还在城门上贴出了布告,把吴王府商号的事情公之于众,明言七月十五日要在湟州城召开公审大会,以湟州律处理这起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不法行为。

裴英实际上被软禁了,只能在军营里一小块地方活动,吃喝用都由黄蜂负责。爱说啥说啥,爱喊啥喊啥,守卫的士兵权当听不见,唯独不许出去。只要靠近门口的警戒线,他们的钢板弩就会端起来,还是上好弩箭的。

裴英真不敢去赌这些狗屁没见识过的士兵会对自己手软,尤其里面还有很多蕃人士兵,他们恐怕都不懂什么叫大内太监头子,死在他们手下太冤了。

靠功夫冲出去?别扯淡了,会功夫也不是外星人,只要被弩箭射上照样玩完。功夫近身肉搏好用,离开十几米距离同样是活靶子。

“驸马这是要做什么?你来告诉我他要做什么!”无名的怒火和深深的忧虑就只能冲着黄蜂发泄了,这几天黄蜂没少挨揍,但也只能打不还手的忍着。

“……孩儿听城主大人说,湟州城北的木杆子又要挂上人了。驸马一早已经启程去了湟州,他让我转告您一句话,可是孩儿不敢说……”

这件事儿的始末黄蜂大概知道,对于驸马的选择从心里觉得应该。那些官商太可恨了,湟州和甘凉路是如何在驸马治下蒸蒸日上的他必须很有发言权,历历在目啊。

要是容忍这些家伙继续胡作非为,不出半年,湟州城内的百货商场就得门口罗雀,那些花了大价钱在城内买地盖房子的商户也得血本无归,风雪楼里的小姐再妩媚动人也是白搭。

而这一切造成的骂名最终还会落到驸马头上,百姓们不会追到开封府状告吴王府的商队胡作非为,而是要怪驸马没有履行当初的承诺。

既然你玩不转当初就别大包大揽的吹牛,害得大家白白高兴了一阵儿,结果还不是和以前一个德性。

但是对于自己的养父和师傅,黄蜂也不敢有实质上的埋怨。想来老人家的选择是有理由的吧,谁对谁错真分不清,只能每天当沙袋给师傅出出气。

“为何不敢?此时还有什么不敢,快快讲来!”裴英听到驸马给自己留言了,心中稍微踏实了点,只要有的聊就还不算最坏。

“……驸马说这次当孙子都不成了,还得求着当孙子,去慢了连孙子都……哎呀!”

黄蜂咬了咬牙,还是把驸马的交待转达了出来。结果和他想的一样,这个大嘴巴直接把他给抽得原地转了一个圈,两眼直冒金星。

“你你你……他他他……气煞老夫也!快说,如何能离开此地?”裴英不用听完也知道后面说的是啥,同时也清楚驸马是真疯了。他不光要解决商队的事儿,还打算拿吴王府的商队开刀,杀鸡儆猴。

当初驸马刚来湟州时就用三十多条禁军军官的命达到了目的,这次恐怕又得搭上几条。但这么做既不符合驸马的利益又不符合皇帝的利益。

朝臣之间的矛盾必须有,也必须是可控的,不能达到不死不休的程度。如果驸马真把吴王府的商队法办,那就不是几条人命的事儿了,这是在啪啪啪的打吴王和王安石的脸,顺便也把皇帝和朝臣的脸一起捎上了。

现在别说当孙子,就算当耷拉孙自己也得去阻止这件事儿。悔不该啊,当初如果不去试探驸马的底线,应了他的请求多好。那时候是他求自己,现在改自己求他了,还不一定能求得上。

“驸马说要您去向城主大人当面保证,会当着皇子和儿童团孩子的面儿讲明此次事件的缘由,并承认错误……”黄蜂嘴里的牙都有一颗松动了,血水顺着下巴滴落也顾不上擦。

“真是好算计,这么大人了居然还像个怄气的孩子……也罢,快带我去见城主……”裴英听了这个条件,老脸直抽搐,怒极反笑。

457 有热闹看了

洪涛带着一千新军和二百特种兵于十五日早上抵达了湟州城,此时湟州城内早就被新军和巡检司接管了防务。一队队身着迷彩服的新军预备役士兵手持钢板弩封锁了城门、城头和各条街道。

另外湟州城西还驻扎着二千青塘骑兵,是溪罗撒亲自带队而来,手上拿着湟州兵马都总管王诜的军令,命令他和新军预备役一起协防湟州军务。

禁军和厢役的军营也给封了,任何人不准出入,城内的新军预备役在王十二的带领下,拿着事先拟定好的计划开始抓人。

两家商号的所有人员都抓,还有受到这两家商号胁迫的内地商户也一样抓。不同的是前者抓捕之后立即五花大绑成为囚犯,后者只是押送到州衙问明情况当证人。

周一日亲自坐堂审理,允许湟州百姓自由在堂外观看。动静挺大,其实审理起来啥难度都没有。别看顶着吴王府的名头,可是落到王十和王十二手里就没有不开口的,谁是什么罪名没用几天就已经有了定论。

洪涛根本就没入城,他带着几十号木作坊的工匠在北门外整修木台。这个台子很多湟州人都熟悉,当年就是在上面处死了三十多个禁军军官,看来今天又得死人了。

刚刚过了午时,就有巡检司的警察敲着锣走街串巷的吆喝开了,说是在湟州北门外要召开公审大会,愿意观看的都可以去。

湟州本地人当然不介意去看看,按照他们的经验,二年多以前公审了一次,然后湟州的日子就好过了,现在再公审一次,岂不是昭示着日子又要美滋滋一些。

外地客商刚开始还不太敢去,这天高皇帝远的,满大街都是兵卒,谁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这种热闹还是少凑。

但随着客店老板和伙计都跑去看热闹了,他们也有点坐不住,四处打听之后确定没危险,才三五成群、提心吊胆的往北门外走。即便到了地点也不敢往前凑,大多站得远远的观望。

“大人,难道真要如此不可?若是把人杀了,还当着大庭广众,恐怕就没有回旋余地了。”此时站在台上的还不是人犯,他们都在台下服绑呢。洪涛背着手仰望天空,周一日在一旁低声细语。

“你不是一直认为律法就该严苛,容不得半点私情吗?”对于周一日的规劝洪涛好像听进去了,也可能没听进去,因为他问的问题和这件事儿没啥关系,更像闲聊。

“属下觉得律法是该严苛,但也要保证律法本身。如果大人被调离此地,再严苛执行的律法没了根基也是枉然。”周一日的回答远远超出了她的年龄,已经不光在考虑法律本身的执行问题,还上升到了更高的层面。

“能这样想很好,本官没有及时制止吴王府商号的做为,原本就是出于这个考量。不过有时候身不由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你我对此事都不闻不问任其发展,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之后还会不会得到百姓的信任很难讲。如果本官不想彻底改变现状,何必背负各种骂名、得罪了朝中重臣、跑到如此偏远之地受苦呢?以本官的能力待在开封照样能成为大宋首富,何必多此一举?”

有些话洪涛不愿意和属下人说,因为说了他们也理解不了。但通过这两年的观察,洪涛觉得周一日有可能是个另类。当初自己招揽她时就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现在看来确实没走眼,说不定她能理解。

“……大人想彻底改变?”不负洪涛所望,周一日还真理解的挺透彻,并非常警觉的发现了话中的关键点。

“你觉得按照本官的方式治理国家,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就像神宗皇帝逼自己一样,洪涛也开始逼周一日了。这个问题出口她就只能有两个选择,要不跟随要不反对。前者可以活命、后者必须死翘翘。

“……属下斗胆,若是如前朝一般战乱频发,百姓恐怕还不如现在。”

周一日抿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向后者靠近的意思,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看着远处的木杆子直眼晕,仿佛它在向自己招手。

“本官若是想起兵造反也不用等到现在,更不会去和西夏人拼命。当初趁着大宋军队和西夏人对峙的机会,带领新军突然过兰州直扑渭桥镇,不到旬日即可抵达,沿途谁能挡得住?有了渭桥镇和京兆府周围的煤和铁,瞬间西北各路自保都成问题,一口吃下秦凤路和熙河路毫无问题。以此为基业不出三年,长江以北连同西夏就都要成本官的地盘,届时是北上还是南下全凭一念之差。有生之年里,本官说不定也能登上宝座,而你们就是有功之臣,高官厚禄,光宗耀祖。”

周一日的回答让洪涛有点意外,她居然还读过史书,知道内乱一起民不聊生的道理,还有这么大胆子隐晦的劝自己不要干这种天怒人怨的事儿,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原本自己对她的评价就不低,以一个商人的女儿出任湟州知州,不管有没有头衔,二年多来都是实际管理者和政策的具体实施者,效果非常好,不温不火的就把局面稳定了下来,为自己省了很多麻烦。

现在看来对她的评估还得重新做,这个站着比自己还要高那么一点点的女人不仅身高另类、气质另类,思维模式也是古人中的另类。

“下属不想光宗耀祖,只想跟随大人去看一看官员由百姓选的日子。大人让小女子为一州之长,小女子诚惶诚恐,试着当做百姓们可以把小女子选下来,结果发现很多事情变得简单了,每日也不用费尽心思去琢磨大人是否喜欢,只需让百姓满意,大人就不会责怪。”

这次周一日没再继续紧张下去,因为已经紧张到头了,物极必反。当浓浓的尿意消退时,她反倒觉得心情挺舒畅,说起事情来也没那么多顾虑了,怎么想就怎么讲,甚至有些眉飞色舞。

“……是听莲夫人讲的?”反观洪涛倒是有些默然,皱着眉直嘬牙花子。

怪不得古人常说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确实很有道理。祸从口出啊,自己就不该和莲儿闲扯那么多。这要是让皇城司的密探知道了,自己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神宗皇帝砍的。宋朝是不杀文人,但有个前提,就是别有谋逆之举,否则文坛领袖也得砍而后快。这番言论好像离谋逆已经不远了,只差实际行动。最可怕的是这番话自己不光和莲儿说过,长公主、绿荷、紫菊、富姬、儿童团的第一批孩子也都听过。当初为了哄她们玩,纯粹是当故事讲的,没想到传到周一日耳朵里却没当故事听,认真了。

不过这倒也让洪涛感到一丝安慰,至少在这些人里没有皇帝和朝廷的密探,无意中帮自己排除了一些人的疑点,以后可以更相信她们了。

“也不全是,紫菊、王二、王六、王八、王十她们讲得更多。属下想向大人认罪,但要请大人先恕其他人才可。”

别看周一日表面上一本正经、刚正不阿,其实她的贼心眼一点不比王二和王十少,这一点也是洪涛之前没太留意的。

她为了给莲儿减压,居然和自己玩起了法不责众的戏码,一口气几乎把所有青年团员都捎带上,还要先讨个免死金牌。

458 雷声大雨点小

“有屁快放,时辰马上就到了……”直到此时洪涛也没把周一日的话完全往心里去,眼神时不时就会向北面的驿道上瞟两下。和周一日闲聊只是为了给自己减压,没错,他此时也很紧张。

“我们私下成立了一个**促进社,打算用毕生精力去完成大人的设想。”驸马骂人了,周一日毫不迟疑的把罪责坦白了出来,然后头一低,一副爱咋地咋地的德性。

“……你信不信我也把你吊在木杆上,别以为拉上她们就能让本官心软!”听闻此言,洪涛立马就把向北关注的眼神收了回来。

好嘛,基层组织都发展到自己眼皮底下了,还尼玛**,还大人的设想!我自己都不知道**啥摸样,设想个屁啊!

在这件事儿里洪涛觉得周一日才是主导,青年团员们都是受了她的蛊惑。这个女人真是让自己刮目相看,野心可比自己大多了。她是个古人,比自己起步晚了小一千年,但在思想层面上已经基本追上了自己,太可怕了。

现在洪涛已经不是嘬牙花子了,而是咬牙切齿,还嫌不解气,一把抓住了周一日的手腕,也顾不上下面的民众是否会发现异常,恶狠狠的盯着那张本来就不太白、到了高原之后又黑了几分的小脸。

“……大人若是不喜,属下就回渭桥镇继续为爹爹奔忙,为何要以死相逼!”驸马的反应也让周一日很是迷惑,平日里驸马身边的人犯了错顶多是以家法惩戒,怎么轮到自己就要喊打喊杀呢?

合算自己尽心尽力的忙活了好几年,在驸马眼中还是不如王大她们的份量重。人都有脾气,尤其是女人的脾气一上来那就没理智可言了,她居然在木台上和驸马来了个面对面,瞪着眼、咬着牙,顶起了牛。

台下的众人早就发现木台上的两个人有点不对劲儿,观众来的差不多了,人犯也在下面跪了半天,然后呢?大家就看着你们俩在台上窃窃私语?

不光说,怎么还拉着手拌上嘴了!有私情滚到湟州银行或者花膏工坊里嘛,何必非展示给大家看呢。这大中午的,是杀还是放赶紧给个话儿啊。

“唉……内忧外患,没一个省心的。讹力命,吹号吧。此处事了之后,带着你那些社员一起去银行金库等候发落。”

听到台下民众发出的噪杂声,洪涛也意识到自己和周一日在台上这番举动有些失了身份。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时辰早就过了,北面还是没什么动静。也罢,该死**朝上,爱咋地咋地吧。

周一日还想再说什么,但嘹亮的铜号声打断了她的企图,看驸马的样子也不打算再听,只好把手里的纸卷打开。这是湟州州衙的判决书,上面对商号的罪状做了大致说明,也对相关涉案人员做出了最终判决。

从掌柜到账房先生总共十七人全部都是死刑,罪名是破坏湟州经济,依据的不是大宋律而是湟州律。这是一部以大宋律为基础修改的法律,罪名没增加几个,刑罚却简化了九成多。

在湟州律里只有三种刑罚,最轻的是劳动改造,只针对乱扔垃圾、随地大小便、醉酒打架没伤及性命之类的过失犯罪,通常就是判打扫城内卫生十天到一个月。

最重的就是死罪,凡是故意破坏湟州新政的所有行为都可以判死罪,蓄谋杀人、纵火、下毒、抢劫之类的自然也是死罪,还不用等朝廷批复,全是立即执行。谁让湟州是特区,驸马又知湟州所有的事情,有这个权利。

中等的刑罚就是苦役,通常死罪的从犯、过失杀人、经济犯罪、偷盗、奸淫者全会被送到石灰矿去挖石头,从几个月到十几年不等。

其实判了挖矿十几年还不如直接死刑呢,在那种工作环境下又缺少必要的劳动保护,能抗住十年不死基本也属于星君下凡。

这种简单粗暴的律法也就适合湟州和甘凉路的现状,大家生活的本来就简单粗暴,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懂律法,脑子全是一命抵一命的朴素认知,法律太仔细真没啥用,反倒还成了理解障碍。

但随着经济发展,湟州律肯定还得不断完善细化,这个工作其实已经展开了。不管是湟州的11人代表还是马尾城的7人代表,他们平时的主要工作就是代表各行各业提出更合理的规则,然后互相沟通讨论。

什么时候达成全体一致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写进湟州律,做为正式法律开始执行。再往后还可以细化出各行各业的单独法律,同时把执行起来有问题的律条加以完善或者剔除。

但这个工作有个非常漫长的过程,通常要用代来做时间单位,得由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不断完善细化调整,才有可能逐渐达到相对的公正。

洪涛只是想给后人起个头,并且要起好、起正。现在的湟州律可以粗狂、可以漏洞多,但根子不能歪,必须以体现相对公平、制衡权利为基本原则。否则根基都是歪的,以后弄的越细致、越完善,就歪得越厉害。

这两个商号的人也是点背,假如过上五年十年的再来湟州撒野,说不定就不是死罪了呢。但话又说回来了,假如湟州律执行了五年乃至十年之久,大家已经养成了按照律法生活的习惯,这些有背景的商号还敢来这里触霉头吗?

这就好像国人在国内各种随意,一旦去了律法执行比较严格的国家立马就知道收敛,甚至比当地人还乖巧。

人就没有天生的低素质,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完全看周围环境。这也是所有动物包括人类的本能,适应环境!

但现在正被押上台的十多个人没有适应环境的机会了,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每个人都被绑的和粽子一般,嘴里还塞着麻线团,除了能用一双惊恐的眼睛表达简单的情感外啥也做不了。

“从本官到湟州城的那一天开始,就总有人想试探本官的底线。二年前本官用三十多条人命说明了这个问题,可惜有些人还是没听懂,那今天本官就再说明一次。只要本官在湟州一天,只要皇帝陛下不撤换本官,谁在这里都要遵守律法,本官只认法不认人。而且越是官宦人家犯法,处罚就越要高一等。他们有条件读书明事理,如若干出非法之事没有别的解释,只能算故意破坏大宋律法,故意荼毒百姓。废话不多说,这些人的性命比说什么道理都明明白白。他们会和那些肉干挂在一起,时刻提醒大家律法的重要性。儿童团出列!”

等周一日宣读完了最终判决,洪涛开始了结案陈词。硬邦邦的几句话,比攻城弩射出去的弩箭还尖利。

说完之后一挥手,两队儿童团就走了上来,和当年的王大她们一样,每人手里攥着一把匕首。岁数虽然小,但眼神很坚定,即便有几个孩子的手在颤抖,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

当年师姐们的表现已经成了传说,而她们正是听着这些传说长大的。若要想像师哥师姐们一样成为大将军,这一刀不光要割出去,还必须割的漂亮,争取超过师姐师哥才对。

至于说害怕,人到了有些时候就不知道害怕了,或者说是狂热抵消了畏惧,身体直接被肾上腺素控制,脑子里都被传说充满,失去了理智。

就连刚刚加入儿童团不到一个月的三位皇子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瞪大了双眼,准备亲身感受这血淋淋但热血沸腾的一幕。

461 整合资源(加更)

他出身禁军,又管理过寨堡且挺有成绩,这两年多来也一直兢兢业业、稳稳当当,当个湟州知州毫无问题。

至于说他对自己的忠诚问题,这一点有王十来保证。敢有三心二意,保不齐哪天就会被疯马撞死,或者让西夏逃兵一刀捅死。

再加上湟州各部门基本都被青年团成员控制,暗中还有个促进社,就算没有王十,估计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然后周一日就会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她将会带着从渭桥镇悄悄赶来的周家探矿高手远赴肃州,一边协助王七建城一边悄悄探矿。

石油就不用探了,当地牧人祖祖辈辈就知道这种从地里冒出来的玩意,谓之石漆。随便找个石漆泉,挖口井就能咕嘟咕嘟冒。

用处嘛,牧人觉得这东西又黑又臭,沾上就洗不干净,根本没用。烧火?别逗了,直接烧石油一壶水没烧开,整个帐篷里的人全得熏死,烟太大还有毒,他们宁可烧牛粪。

“这就是你们促进社追求的目标,好生活光靠理想没用,它是用煤、铁和石油堆砌出来的。”

周一日对这个任命有点想不通,这也是人之常情,矿开的再大也没当官有感觉。洪涛的回答很噎人,你不是向往共产主义嘛,别光喊,来点实际的呗。

“肃州是甘凉路的西大门,以后往来这条路的西域客商最先经过、最后停留的大宋土地就是肃州城,能不能把它建好、经营好,关系到整个甘凉路未来的发展。王大领军你领政务,有没有信心在一片白地上再给本官造就一座湟州城?”

光谈主义还不够,下面就是有关理想和个人成就的大饼了。像周一日这样的热血青年洪涛在后世见过不少,给他们一片天空可以实现理想比什么都好用。当然了,首先要确定不是个光会说不会做的废物,幸好周一日不是。

“属下明白,即刻启程!”周一日的回答很干脆,眼睛里燃烧着一股火焰。她是不会武功,也不会上阵杀敌,但这股火焰有时候比王大的新军杀伤力还大。

送走了周一日,再把苗魁派到甘州接替援建肃州的王七镇守,洪涛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现在的凉州城就像蜘蛛网的阴暗角落,而他则是一只大蜘蛛,静静爬在蛛网上观察。

有漏洞的地方赶紧补上,不时把网加大加粗,根本不去搭理那些小蚊虫,而是把目光瞄准了遥远的西方,等待着那些肥大的飞蛾,咬一口就流油的。

“你们三个男子汉还打不过她一个小丫头?动不动就哭,可知道在姑丈的学校里,哭就是受罚的理由?去,一起把她打翻,姑丈就在这里看着,谁也不许帮忙!”

除了大事之外,每日里洪涛面临是更多琐事。别人不敢拿鸡毛蒜皮来烦他,可三位皇子真不讲究,屁大点事儿也得来找姑丈做主,比如被宸娘打疼了。

别人都能瞒住,可是三位皇子的身份用不了几天就被她给套了出来,因为她不用问别人,直接去找皇子,亮出她养的那些小宠物,再给他们一些笑脸,三个秃小子就啥都忘了。

可惜他们不了解,这位外貌和宋人截然不同的小娘子长着一颗很不地道的心。自打知道了皇子身份之后,宸娘就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们,每天不给弄哭两次就算她不在凉州城内。

为此洪涛没少埋怨,但小丫头振振有词,说是不从小锻炼意志品质将来就不能当一位好皇帝,不能管理好偌大的国家。她这不是在故意欺负人,而是在教他们做人。

对于这套理论洪涛是百口难辩,只能听着,还得点头称是。因为这是他自己说的,当初就是这么教导宸娘和儿童团那些孩子的,总不能说是错吧,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其实洪涛很清楚宸娘为什么会专门挑三位皇子欺负,她本不是个喜欢欺凌弱小的人,甚至很反感。原因只有一个,皇子的身份。

在宸娘心底她就是未来的女王,不管国家有没有影儿,反正是认定了女王的事实。国家自然有养父帮忙,她只需要尽快得到族人的认同,然后展现出女王应该有的能力即可。

一边是未来的女王,一边是三个有可能的大宋皇帝,同行是冤家啊。孩子们没那么多心思,本能就会去比,看看谁比谁更厉害,好像这样就能确定未来的地位谁高。

洪涛能做的只有鼓励三位皇子去和宸娘争,可惜这三块料真的太怂。比身体,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宸娘。要不是宸娘知道打坏了皇子会给养父招来麻烦,特意手下留情,他们早就爬不起来了。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真不一样,那种临危不乱的状态和无所畏惧的感觉不是能轻易学会的。

比脑子吧,除了在经史典籍上三位皇子能轻易战胜宸娘,其余的没一样能拿得出手。就连自己给自己洗衣服都洗不干净,用西迪的话讲就是三个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的小孩子。

还好她并不知道这是大宋皇子,否则肯定会对这个国家失去信心,进而对自己也有点看法。犹太难民对自己有什么看法很重要吗?不能说很重要,但也有影响。

洪涛正打算让他们成为帮手,因为这些家伙脑子里的东西确实有用,尤其是税收和金融方面的知识,有时候甚至比自己这个来自千年之后的金融盲都明白。

古人不是说过,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如何建设一方水土比占领它复杂的多。

搞农业太慢了,只能作为基础,想快速发展必须依靠商业。从无到有成系统的发展商业,并建立一套相对成熟的税收和金融系统,就是让洪涛最头疼的问题。

原本洪涛打算就利用现成的,比如大宋的税收系统。这玩意虽然粗糙了点,但胜在随处可找到精通之人,也有现成的实例可对照,操作起来比较容易。

缺点嘛,缺点就是没有任何技术上的进步,也不太适合将来的商业模式,弄来弄去还是老一套,对长远发展不利。

460 引咎辞职

还是那句话,凡事儿都有正反两个方面,没有一件事儿是全好或者全坏的,好和坏的比例会根据时间点不同、所处环境处境不同、所要追求的目标不同随时变化。如何确定一件事儿的好坏,是人生中比较关键也比较复杂的问题。

在促进社的问题上,洪涛觉得就目前而言它是个弊和利基本相等的选择。其实叫社团、组织、政党都可以,它无非就是在身边人里选择一群精英,用于团体的发展壮大。

再有本事的人也无法一个人影响整个社会,古人不是说了嘛,一个好汉得三个帮。洪涛不是好汉,所他得找三十个、三百个、三千个人来帮忙。

其实这件事儿一直都在洪涛的计划当中,只是没想到让王二、王十、周一日和这些孩子给抢了先。虽然有点早,既然是计划中的事情就没必要推到重来,稍微改一改也不浪费。

“官人答应了!嘻嘻嘻……我就知道官人不会怀疑,怎么样,这回服气了吧!”最不希望促进社被解散的就是王十,这个组织的存在对她的工作最有用,或者说她就喜欢搞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

听到真的不用解散了,一家伙就蹦了起来,挂在洪涛的脖子上脚下还不断踢腾,就像小时候轮流拿养父当马骑时那般高兴。

“去去去,站好,你的问题还没说完呢,别嘻嘻哈哈的想蒙混过关。”随着孩子们一天一天大,洪涛对付她们的办法也越来越少了。

要是男孩子还好办,急眼了揍一顿,哪怕打断胳膊腿也不心疼。但是面对一群半大不小的丫头真是下不去手,吓唬吧,她们的抵抗力越来越强,也不太奏效了。

“促进社的事儿要严格保密,假如我从外人嘴里听说了哪怕一个字儿,没商量,立刻解散。另外我看你们都太清闲了,当年是我和许师傅亲自教授你们,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也该替我分担一部分工作。以后儿童团的教育问题就由促进社负责,你们从中挑选比较优秀的孩子带在身边,让他们成为促进社的预备社员。不过有一个问题我要特别强调,暂时不要对外发展正式社员。目前还不是扩大的时候,有特别合适的必须先报于本官,经过考察之后才可以正式接触。有问题赶紧问,没问题的马上滚蛋!”

眼见一场批斗会又要开成联欢会,洪涛不得不赶紧说正事,免得她们再有机会和自己耍赖。眼不见为净吧,自己酿的酒再酸也得喝。

吴王府商号的事情基本就这么告一段落,两家各赔偿了几十枚金币给被他们祸害过的商人,然后再缴纳一百枚金币做为罚款,人就放了,下不为例。以后还可以来做生意,但必须守规矩,要是再犯就真的是嘬死了。

这是11人代表与裴英商议好的条件,他们身上肯定没带这么多钱,回到开封之后会遣人送来,有裴英作保想必两家商号也不会赖账。

其实这两家商号也不是吴王府的嫡系,甚至都不是吴王妃的属下,而是通过关系向吴王妃花大价钱买来的身份,有点像后世的挂靠关系。打着主家的名号出去经营,但出了事儿主要责任得自己承担。

“大宋与西夏、北朝对峙,全凭兵甲犀利、兵士众多且训练有素,这一切都是需要花钱的,花大价钱。无论国努还是内帑皆来自民间,像他们这样乱搞无异于杀鸡取卵。民间一旦失去创造财富的积极性,光靠农耕和禁榷的税收能撑多少年?好好想想吧,假如老大人真的对陛下忠诚,就不该在这个问题上视若罔闻。这是本官的钱经一书,上面就有答案。”

再次和裴英见面,两个人谁也不想搭理谁。按照之前的协议,裴英已经是驸马的孙子了,虽然是气话,但也让人很难受。

洪涛才不管裴英难受不难受呢,既然已经翻了脸那就别再藏着掖着,所有利弊都要和他讲清楚。具体如何向皇帝汇报是他的权利,但自己这边不能不吱声。该给吴王写的信得写,该给皇帝的奏章也不能耽误。

处理完了商号的事情洪涛没敢多耽搁,又带着三位皇子和明显见少的儿童团启程去往凉州。裴英有一句话说对了,湟州真不是很安全,外来人口流动量太大,城内也没有合适的馆驿,不适合让皇子们久居。

还是凉州好,那里目前仍旧是军管,大部分居民也住在城外,人员成分非常简单,安全度极高。

随着甘州和肃州也纳入了甘凉路版图,凉州的地位会越来越高。未来它应该能取代湟州的地位成为甘凉路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所以洪涛打算慢慢把重心向凉州转移。

可惜目前自己没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建设凉州,有限的资源全要用到修路上去,现在又多了一个比修路还要紧的事儿,肃州城。

继续西进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了,把控制区域向东缩到几百里外的甘州又不符合洪涛的鸡贼性格,他在这方面是属貔貅的,只吃不愿意拉。

而且肃州别看没凉州城大、不如甘州城守军多,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地,附近的矿产资源非常丰富,发展潜力很大。

西面的玉门有石油,后世是个很有名的化工基地。南边祁连山脚有铁有煤,还有金矿和石灰矿,储量不大,可是对于洪涛来讲已经足够用了。

最让洪涛心动的是古人对此毫不知情,这让他不得不打算在偏远的肃州用战俘采矿,然后在甘州和肃州之间复制一个渭桥镇出来。

这倒不是想准备造反,而是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假如神宗皇帝身体没问题,洪涛即便在肃州开矿也会让皇帝知道并首肯,没必要背负这份责任。

但神宗皇帝都要被迫立太子了,想必身体一定有毛病,还不是小毛病。未来的太子是谁不知道、未来的新皇帝啥打算也不知道,两眼一抹黑。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神宗皇帝一旦走了,自己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满脑袋都是屎盆子、满身都是问题的万人恨,有N多朝廷官员都想除之后快。

假如太子不是从这三位皇子中诞生结局就更凄凉了,新皇帝会怎么想?好啊,你支持的三位皇子都失败了,又手握重兵富甲一方,怎么想怎么是一个大隐患,不拔掉这个钉子新皇帝睡觉都睡不踏实。

为了应付万一发生的最坏情况,洪涛不得不为自己多布一步闲棋。只要自己够强大,到时候不管是玩软的还是玩硬的,和大宋朝廷都有的谈。

谈判这个事儿手里必须有牌,光靠叫声姑丈屁用也不管。古人早就总结过了,帝王无爱、皇家无情。

那这个事儿由谁去具体操作呢,王大肯定不成,她打仗是把好手,有举一反三、随机应变的能力,但搞生产建设两个月就能把俘虏全累死。这件事儿还得由专业人才去做,比如周一日。

这次湟州商号的事儿处理完了,但总的有个官员出面负责吧,总不能说全是民间的商业纠纷,所以她这个大宋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州官就该引咎辞职了。

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她,湟州本来就是别人攻击的靶子,她则是靶子中间的红心。女官员,本身就是个大弱点。

原来自己是无人可用,湟州也离不开懂管理的人才,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大后方,条条框框也都建立的差不多了,换个能力弱点的人应该也没问题,比如刘松。

461 整合资源

他出身禁军,又管理过寨堡且挺有成绩,这两年多来也一直兢兢业业、稳稳当当,当个湟州知州毫无问题。

至于说他对自己的忠诚问题,这一点有王十来保证。敢有三心二意,保不齐哪天就会被疯马撞死,或者让西夏逃兵一刀捅死。

再加上湟州各部门基本都被青年团成员控制,暗中还有个促进社,就算没有王十,估计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然后周一日就会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她将会带着从渭桥镇悄悄赶来的周家探矿高手远赴肃州,一边协助王七建城一边悄悄探矿。

石油就不用探了,当地牧人祖祖辈辈就知道这种从地里冒出来的玩意,谓之石漆。随便找个石漆泉,挖口井就能咕嘟咕嘟冒。

用处嘛,牧人觉得这东西又黑又臭,沾上就洗不干净,根本没用。烧火?别逗了,直接烧石油一壶水没烧开,整个帐篷里的人全得熏死,烟太大还有毒,他们宁可烧牛粪。

“这就是你们促进社追求的目标,好生活光靠理想没用,它是用煤、铁和石油堆砌出来的。”

周一日对这个任命有点想不通,这也是人之常情,矿开的再大也没当官有感觉。洪涛的回答很噎人,你不是向往共产主义嘛,别光喊,来点实际的呗。

“肃州是甘凉路的西大门,以后往来这条路的西域客商最先经过、最后停留的大宋土地就是肃州城,能不能把它建好、经营好,关系到整个甘凉路未来的发展。王大领军你领政务,有没有信心在一片白地上再给本官造就一座湟州城?”

光谈主义还不够,下面就是有关理想和个人成就的大饼了。像周一日这样的热血青年洪涛在后世见过不少,给他们一片天空可以实现理想比什么都好用。当然了,首先要确定不是个光会说不会做的废物,幸好周一日不是。

“属下明白,即刻启程!”周一日的回答很干脆,眼睛里燃烧着一股火焰。她是不会武功,也不会上阵杀敌,但这股火焰有时候比王大的新军杀伤力还大。

送走了周一日,再把苗魁派到甘州接替援建肃州的王七镇守,洪涛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现在的凉州城就像蜘蛛网的阴暗角落,而他则是一只大蜘蛛,静静爬在蛛网上观察。

有漏洞的地方赶紧补上,不时把网加大加粗,根本不去搭理那些小蚊虫,而是把目光瞄准了遥远的西方,等待着那些肥大的飞蛾,咬一口就流油的。

“你们三个男子汉还打不过她一个小丫头?动不动就哭,可知道在姑丈的学校里,哭就是受罚的理由?去,一起把她打翻,姑丈就在这里看着,谁也不许帮忙!”

除了大事之外,每日里洪涛面临是更多琐事。别人不敢拿鸡毛蒜皮来烦他,可三位皇子真不讲究,屁大点事儿也得来找姑丈做主,比如被宸娘打疼了。

别人都能瞒住,可是三位皇子的身份用不了几天就被她给套了出来,因为她不用问别人,直接去找皇子,亮出她养的那些小宠物,再给他们一些笑脸,三个秃小子就啥都忘了。

可惜他们不了解,这位外貌和宋人截然不同的小娘子长着一颗很不地道的心。自打知道了皇子身份之后,宸娘就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们,每天不给弄哭两次就算她不在凉州城内。

为此洪涛没少埋怨,但小丫头振振有词,说是不从小锻炼意志品质将来就不能当一位好皇帝,不能管理好偌大的国家。她这不是在故意欺负人,而是在教他们做人。

对于这套理论洪涛是百口难辩,只能听着,还得点头称是。因为这是他自己说的,当初就是这么教导宸娘和儿童团那些孩子的,总不能说是错吧,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其实洪涛很清楚宸娘为什么会专门挑三位皇子欺负,她本不是个喜欢欺凌弱小的人,甚至很反感。原因只有一个,皇子的身份。

在宸娘心底她就是未来的女王,不管国家有没有影儿,反正是认定了女王的事实。国家自然有养父帮忙,她只需要尽快得到族人的认同,然后展现出女王应该有的能力即可。

一边是未来的女王,一边是三个有可能的大宋皇帝,同行是冤家啊。孩子们没那么多心思,本能就会去比,看看谁比谁更厉害,好像这样就能确定未来的地位谁高。

洪涛能做的只有鼓励三位皇子去和宸娘争,可惜这三块料真的太怂。比身体,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宸娘。要不是宸娘知道打坏了皇子会给养父招来麻烦,特意手下留情,他们早就爬不起来了。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真不一样,那种临危不乱的状态和无所畏惧的感觉不是能轻易学会的。

比脑子吧,除了在经史典籍上三位皇子能轻易战胜宸娘,其余的没一样能拿得出手。就连自己给自己洗衣服都洗不干净,用西迪的话讲就是三个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的小孩子。

还好她并不知道这是大宋皇子,否则肯定会对这个国家失去信心,进而对自己也有点看法。犹太难民对自己有什么看法很重要吗?不能说很重要,但也有影响。

洪涛正打算让他们成为帮手,因为这些家伙脑子里的东西确实有用,尤其是税收和金融方面的知识,有时候甚至比自己这个来自千年之后的金融盲都明白。

古人不是说过,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如何建设一方水土比占领它复杂的多。

搞农业太慢了,只能作为基础,想快速发展必须依靠商业。从无到有成系统的发展商业,并建立一套相对成熟的税收和金融系统,就是让洪涛最头疼的问题。

原本洪涛打算就利用现成的,比如大宋的税收系统。这玩意虽然粗糙了点,但胜在随处可找到精通之人,也有现成的实例可对照,操作起来比较容易。

缺点嘛,缺点就是没有任何技术上的进步,也不太适合将来的商业模式,弄来弄去还是老一套,对长远发展不利。

462 奸商斗奸商

偶然间发现了西迪提供的税收思路,这让洪涛忍不住的心动。不愧是世界级的奸商,犹太人好像生下来血液里就流淌着生意经,只要涉及金融方面的问题,大到国家税收、小到发放高利贷,他们都能随手掂来。

用还是不用,这是一个让洪涛左右为难的事情。不用吧,眼看着更先进、更效率的税收系统擦肩而过,真不甘心。

想用吧,就必须把犹太人纳入到自己的体系中来。先不说他们乐意不乐意,不乐意也得乐意,怕的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商可真不是好合作的主儿,他们能在不经意间渗透到各个部门,黑了心的去控制经济命脉。要想用而不信、随时割舍,基本办不到。

最终的决定还是用,因为西迪和族人们完善之后的税收办法太吸引人了,洪涛不忍心废除,打算冒冒险,但要把风险降低到最低。

怎么降低呢?只能落在养女宸娘身上。女王不是白叫的,洪涛打算和她以及她的族人做笔交易,用劳务换取将来的国土。没啥新鲜的,就和溪罗撒一样,当个大宋的属国。

“我们可以相信大人您,但不相信大人的皇帝。大人怕是没有权利替你们的皇帝做主,越俎代庖!”

当洪涛正式和犹太人的四头动物提出这个交易时,先得容忍他们凑到一起嘀咕半刻钟,还得听西迪的奚落。她的语言天赋确实厉害,都会讲成语了。

“我……”见到养父被人质疑,宸娘立马忘了立场,打算出头以女王的身份呵斥,虽然她这个女王还没得到族人的正式认同。

“你先听我说完,大人说话小孩子插嘴不是好习惯!”但洪涛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当着族人为外族撑腰,估计她的女王永远都得不到认可了。

和犹太人谈事儿得有做几十亿大买卖的思想准备,是个持久战,互相试探、互相摸底、讨价还价,没个三两月的别想有结果。自己等得起,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儿就把宸娘舍出去。

“那三个小孩不是普通人,他们是大宋皇帝的亲儿子,还是最有希望继任皇位的儿子。本官是大宋皇帝的妹夫,还是皇帝最疼爱妹妹的丈夫。现在皇帝陛下把未来的太子交给他最信任的妹夫培养,能不能让你们的担忧减少点呢?”

不把宸娘舍出去就得舍别人,洪涛也是狠人,干脆把三位侄子给舍了。和养女比侄子算个屁,且犹太人目前应该没有动机去伤害大宋皇子。奸商不是亡命徒,他们干啥事都会算计好得失,风险太大的事儿不会做。

“大人打算把这块土地选在何处?”又是一阵激烈的外语交流,依旧是西迪发言。其实那三头动物也学会了一些汉话,平时也说几句,但到了正式场合就装孙子。

洪涛现在算有求于他们,就先忍着。别急,只要有朝一日占了上风,必须让这三头动物用汉语大声给自己唱征服听,这个日子也不会太远。

“哈哈哈,说了半天这句话才算问道了点子上。宸娘,把地图拿来!”只要自己开出的条件对方有兴趣,这件事儿就好谈了。

犹太人是聪明不假,但他们再聪明也不可能全面碾压一个来自一千年后,且不是穿越过一次的老油条。好像他们一千年后的精英族人联手和自己斗过一次,最终不也是五五开嘛。

来吧,上小铲子,看大爷怎么挖这个坑,还得当着你们的面挖,然后再让你们心甘情愿的跳下去,求着我往里填土!

“离大宋太近的地方就如西迪所讲,本官没有权利让与外人,皇帝和大臣们也不会答应。这一片呢太过荒凉,要粮食没粮食要水源没水源,又不靠海,交通不是很方便。你们长于制造和交易,必须要找一个有港口的地方居住。”

“所以吧,本官觉得这片地方最合适。它远离大宋,皇帝陛下鞭长莫及,朝臣们也不会需要一块大海另一头的土地,本官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没人反对。它东西两边都与大海相邻,有非常不错的港口可以使用。向西你们可以去倭国,向东就是大宋,有多少货物也能卖掉,有多大生意也有条件做。”

“怎么样,本官不是在敷衍吧,充分为合作伙伴考虑到短期、中期和长期利益,足矣说明本官的合作诚意和信用。在这一点上你们倒是落了下乘,至今为止也没人和本官讲过,你们的人已经去了大宋都城开封,并且和北以色列的族人进行过接触!是不是这样啊?我忠实的仆人,豹子小娘子?”

接过宸娘拿来的亚洲地图,洪涛就像神灵附体一般,指天说地、旁征博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从地理、人文、历史、宗教、交通等等方面,抽丝剥茧的把朝鲜半岛南部地区说成了世界上绝无仅有适合犹太人生存的家园。不去都不好意思和耶和华打招呼、更对不起犹太人的祖先,最后还没忘了再在糖果里塞上点辣椒面。

开封城里的蓝帽回回一直受到朱八斤徒弟的关注,就在二个月前突然有两名异国客商找上了门,而那两名异国客商的长相已经被绘成图样送到了洪涛手中,其中一个人洪涛必须见过。

如果一个人还无法确定的话,王二、黄蜂、讹力命都可以作证,这个眼睛过于大、鼻子过于高的家伙就是犹太人选出来寻找族人那几个勇士中的一个。

这帮奸商表面上说是愿意为自己效劳,暗地里却指不定找了多少条后路呢。借着寻找族人的借口去开封接触蓝帽回回,想来不仅仅是要联系北以色列族群,更是想打探自己的底细,或者干脆就是要抱上大宋皇帝的粗腿,从政府层面上制衡自己。

当然了,他们的这种打算必须落空,大宋皇帝和朝臣知道个屁的南犹大国和北以色列国。到目前为止这些犹太人依旧被宋人以为是***宗教的一支,要不怎么会叫蓝帽回回呢。连宗教都没搞清楚,还指望能得到皇帝的庇护,做梦去吧。

所以洪涛也不生气,这件事儿正好成为一张谈判的底牌,用来打击对方的气焰。自己越神秘,他们就越没底气,谈判也就越有可能按照自己的意图发展。

“是大人让我们去联系族人的,女王殿下说可以这样做……”在一阵看上去明显不太激烈的对话之后,西迪颤颤巍巍的把她们的女王出卖了,而且第一次当着众人承认了宸娘的身份。

“我……”宸娘显然不知道这件事,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她应该也意识到被族人有限度的背叛了,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态。别说一个孩子,换个成年政客来,如此突然的变化也很可能束手无策。

“傻丫头,以后你就会慢慢习惯这种感觉了。官人不是和你说过,想领导一个族群光靠血脉是没用的,关键是得有力量,能让人不得不低头的力量。哎,不许掉眼泪啊,想当女王就不能当着别人落泪,那是懦弱的表现。让别人看到了你的弱点,他们就会知道如何打败你,也就失去了对你的敬畏。想哭晚上来官人房间里偷偷哭,不用怕我看到你的弱点,那些东西我都看好多年了。”

这么做对宸娘的伤害最大,对她的触动也最大。可能一件事儿就能让她长大好几岁,以洪涛教育孩子的方式,能刺激必须刺激,没机会还要找机会呢,现成的干嘛不用。

感到伤心、失望、落寞、无助、哪怕绝望都没关系,坏心情总比丢了小命强。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次沉痛的教训,能时刻提醒别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就是天大的收获,不亏。

463 父女联手

“呜呜呜……宸娘不当女王了,我要和爹爹在一起……”以宸娘的年纪,这个刺激显然有点大,不光眼泪没忍住,还趴在洪涛胳膊上哇哇的哭了起来。

从此以后,她童年的梦想基本就算告一段落了,再往后就是比童年无趣很多、诡异很多、麻烦很多、危险很多的青年和成年阶段。

人在每个阶段都会有做梦的现象,只是随着年纪、阅历、性情的增长成熟,这种梦会越来越短、越来越容易醒。早醒总比晚醒强,晚醒也比不醒好,为此哪怕多受一些罪也是值得的。

“人活着哪儿有这么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当女王了,她们还会去找别的女王,保不齐哪天就是爹爹的敌人,到时候你愿意看到父母的族人全被爹爹杀的干干净净?他们不是刻意要骗你,只是你的年纪还太小,有些事儿故意不想让你知道。快点长大吧,多学本事,倒时候她们就不敢随便骗你了。西迪,你说对吧?”

这个场面很诡异,洪涛当着四个犹太大拉比的面儿,连劝带鼓励、连挖苦带解释,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宸娘啊,还是借机贬损犹太人做事操蛋,亦或各种意思都有。最终还得让犹太人认同这些观点,明知道挨骂也得说骂得好。

“大人说得对……是我们考虑不周,让您的女儿……不不不,是我们未来的女王受委屈了。我向大人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此等事情,还望女王殿下能原谅……”

这次西迪没再去和那三头动物商量,自己做主承认了之前的过错,最终跪伏在宸娘脚下祈求原谅。剩下三头动物也纷纷跪了下来,用只有他们能听懂的语言重复着什么。

“爹爹不会害我,自然也不会害你们。如果你们真当我是女王就答应爹爹的条件,要是只把我当做临时的依靠,我会送给你们一些钱财,去大宋别的城市生活吧。在那里你们可以做生意、当富翁,就当是我为父母偿还你们的情分。”

这时就能看出宸娘与其他同龄孩子的最大区别了,她早熟的很,对情绪已经有了一定的控制能力,理智恢复的很快,性格上也更坚韧,知道该舍弃什么,该珍惜什么。

“诸位,不要向我跪拜,大宋不太流行这种礼仪。”比不要脸一般人都不成,二班的也不是对手,有没有三班的还不好说。洪涛笑吟吟的伸手把西迪搀起来,至于另外那三位嘛,爱起来不起来。

“延续王族血脉、获得族群生活的土地,这一切其实只是一个十年期的合作协议。本官又不是让你们签卖身契,合作是平等的,你情我愿。难道你们几位不愿意看到南犹大国复兴?还是为了自己的一些小利益而放弃了这个远大的目标?”

“别再试图从本官这里获得更多利益了,那样不符合实际价值。诸位对做生意都很有研究,我想问一问,假如在一桩生意里,有一方明显获利过高而另一方明显在让利,这种合作关系能持久吗?哪怕我的皇帝陛下真的来见各位了,答应了各位的一切要求,还白纸黑字签订了协议,诸位就真的能放心?”

“其实宸娘说得对,目前诸位所能得到最好的保证就是她、所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也来自本官。世界上还会有别人愿意给一群无家可归者特意找一片土地吗?不对,不是找,而是替他们从别人手里夺下来,这要死很多人、花很多钱!”

此时洪涛总算感觉这个女儿没白养了,终于能在关键时刻帮老爹一把,而且这场戏做得天衣无缝。没错,宸娘根本就没激动,更没有啥绝望不绝望的,她们这批孩子早就告别这些非常影响理智的情感。

养父从小就强调人类有些东西是需要摒弃的,最好一点点都别留,干干净净的全扔了,其中就包括这些负面情绪。

当然了,也可以不扔,但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结果嘛,19个孩子全扔得干干净净。干净到什么程度呢?

假如洪涛出卖了她们,她们也不会绝望、冲动。她们会坐在一起每个人都开动脑筋,看看能不能用19颗小脑袋算计过一颗大脑袋,然后让出卖过自己的人好看。

有了宸娘的眼泪和最后通牒,洪涛就有忽悠的基础了。对一群曾经向着自己下跪的人,不管跪的是谁都相对好忽悠。

不得不说的是,这群犹太人还真不是白给的,能脱离大族群寄人篱下的延续到现在,没有点真本事早就被别人吃干剥净了。

就算洪涛和宸娘表演得如此专业、投入,他们依旧没让情感太过影响理智。但也稍微有点效果,费神费力的讨价还价环节结束了,下面就是等待!等待其他三名大拉比抵达之后七个人一起进行投票,来决定南犹大族人的命运。

“他们信了吗?”宸娘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有点担心族人又耍花招。他们就是用这个借口暂时不承认自己的女王继任者身份的,从而避免了听从自己的指挥,现在又来了。

“信不信先放一边,如果换做我也不会就把全族的未来轻易交给你,这个选择是对的。要知道他们颠沛流离了几代人,见过的场面非常多,总结下来的经验教训也非常多。这些东西都是用性命换来的,有时候官人也不懂。所以你要多和他们学一学,不管以后能不能当女王,学会了这些精华总不会亏,对吧?”

犹太人到底信没信洪涛也不清楚,他们很难琢磨。但这不要紧,目前主动权在自己手里,还有其它选择,而他们没有,谁急谁知道。

“官人真打算造大船送他们去大海另一边?”宸娘和西迪她们一样,也对养父的这个提议有点拿不准。

“嘿嘿嘿,丫头啊,有些事官人没和你们说过,其实我不完全是七星下凡,称作海神更恰当。到了大海上官人就是蛟龙,别说区区朝鲜半岛,就算是黑人的故乡,那也得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别急,想来皇帝陛下也不可能让本官把甘凉路当老窝,只要他腾出手来把大麻烦都捋顺了,立刻就会把官人调回开封的。到时候官人也没了官职,咱们就举家去你王叔父的家乡住。哪里靠近大海,就可以造大船出海啦。只要有合适的船,天底下就没有能拦住咱们的人,想揍谁就揍谁、想抢谁就抢谁,什么狗屁皇帝,去他娘个蛋!”

宸娘她们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但洪涛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假如说在陆地上很多东西自己都拿不准,还得战战兢兢、走一步看一步的摸索,那到了海上就啥问题都没了。

金河帝国那片儿地界现在肯定没人,只要自己想,就能用更快的速度再造一个比金河帝国还大的海上帝国。而且这次还是海陆全能了,又有这么多人手和现成的技术可用,真是爱谁谁。

不过这件事儿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罢了,自己在大宋的计划刚刚开了个头,不能半途而废。这个计划还有点庞大,这辈子能不能完成都是问题。海上帝国……那只是个梦而已,但愿七老八十的时候能去实现它。

“嘻嘻嘻,当海盗,一定要当海盗!去他皇帝的蛋,我要当大副,把抢回来的钱都藏在山洞里,到时候官人就不缺金子了!”

孩子就是孩子,一说起好玩的事儿立马就忘了其它,先想起了小时候听的海盗故事。恐怕很多孩子都有个海盗梦,尤其是碰上洪涛这样不靠谱的爹。

464 天堂之路

“嘘嘘嘘,小点声骂,被那些皇帝的探子听见就麻烦了!大副?为什么不当船长?不想当船长的孩子就不是好大副。”

宸娘这一激动声音有点大,吓得洪涛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好嘛,背后骂皇帝还高喊,这是嫌死的慢啊。

“才不要当船长,船长都是一只眼还有条木头腿。宸娘怕疼,当大副好了,让大姐去做船长,她不怕疼!”

这个答案更孩子气,合算她不想当船长只是因为在养父讲的故事里,海盗船长就没一个全乎人,不是眼瞎就是腿瘸,通常大副都是比较健康的。

“好好好,当大副就当大副。不过也别让你这些族人老闲着,有技术的去工坊,剩下的本官给他们找了个好营生,到湟州和马尾城开面包房吧。那玩意成本不高、见效也快,以他们的脑子应该干不赔的。”

畅想够了,洪涛还有一件事儿需要宸娘去做。这些犹太人好歹也有百十人,还拖家带口,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技术,剩下的既没有地放牧也没有地耕种,全都闲着呢。

凉州附近的地都被王二她们忽悠出去了,一块空闲都没了。就算有洪涛也不放心让他们去和拓荒者玩命,初来乍到的连语言都不通,用不了半年就得被弄死一多半儿,那样就不美了。

可是让他们干点啥呢?不是会烤面包嘛,这玩意不需要太多语言交流,标出价格会数钱就成了。既然都来了那就不能整天养老,必须为这里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苍蝇虽小也是肉嘛。

另外洪涛还有点小私心,主要是为了西迪。这头母豹子自打族人来了之后就整天和他们混在一起,根本不给自己太多单独接触的机会。

用强逼迫不是自己的风格,所以必须想办法把这些犹太人分散出去,自食其力就是个听上去非常正经的理由。

然后呢,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她调到身边当女秘书了。后世怎么说来着,有事儿秘书干,没事儿干秘书,理所应当啊!

转眼又一年走到了黄昏,就在秋风瑟瑟的八月底,凉州到兰州的驿道终于完工了。百分之七十的路面都是由半米长的石条竖直铺设,坚固度必须没问题,就算用炮弹炸也很难损毁太大。

效果也很显著,王冠的补给车队抵达凉州比原来少用了三分之一时间,且不再受气候影响。夏天的大雨和冬天的大雪都不再成为断绝交通的理由,无非就是快几天慢几天的差别。

代价嘛,好东西都贵,同样,这条路付出的代价也异常高昂。这个高昂指的不光是钱物,其实和大宋的修路成本相比,这条路的单位耗费还要低很多呢。可是从另一个角度衡量它就非常贵了,那就是人命。

为了能早日竣工,这条路总共投入了四千多战俘和一千多厢役。直接丧命的有八百多人,绝大部分是战俘,厢役的角色是工头和技术工种。另外还有差不多五百多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残,会影响终身的那种。

面对这个结局洪涛也只能长叹一声,一个民族的崛起通常都会伴随着其他民族的伤痛,历史上没人能避免,到自己这里依旧改变不了。

自己能做的就是让他们死的更有价值一些,比如说在济桑城北甘凉路和秦凤路交界的地方用修路的石头垒砌出一座金字塔摸样的纪念碑。

有名字的刻在上面,没名字的画个小人符号代表,用来纪念这些为修路付出生命的芸芸众生。然后再把这条路命名为天堂之路,祝愿那些死去的人能上天堂,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受一次煎熬了。

可问题是投到哪儿算好呢?洪涛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世界上好像真没这样的地方,早受罪晚受罪,早晚都他妈要来一次。

另外洪涛还对伤残的战俘给予了特赦,免除了他们战俘的身份。但不是无条件的,而是要继续为这条路服务。

护路队,这就是他们的唯一选择。愿意加入这支队伍的就是甘凉路登记造册的正是居民,不愿意加入的,对不起,接着在战俘营里熬日子吧。干不了重活儿就去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反正不会没活儿干白给饭吃。

对于这个举动没一个伤残战俘不乐意的,虽然护路队依旧要服役,军俸也比新军少很多,但毕竟算有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了。

活儿也不累,就是每天坐着马车带着工具在路上来回跑,发现哪儿有泥石流、塌方、积雪什么的就赶紧通知其他队员过来清理,所有目的都是为了保证这条路尽可能多的时间畅通。

洪涛还特批了几块道路沿途的土地给护路队做为生活用地,他们在上面可以盖房子、放牧、耕种,且全部免税,只是无法继承。这些地的所有权是护路队的,不是个人,护路队成员和家属只有使用权,没有产权。

负责天堂之路监工的是湟州厢役的都头,有了这次成功的筑路经历,他也立功受奖,从都头升任副指挥使。

除了高兴之外还有压力,因为这支队伍不能休息太长时间,很快就得西进去肃州协助建城。

这个任务更艰巨,因为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工期很紧。就算上冻之后无法施工,但石料的开采一日不能停,这样到了明年春天大地解冻时就能立刻筑城。

“大人,末将有一件事儿不太明白,能否赐教……”在临走之前除了听帅司大人的鼓励和叮嘱之外,这位冯副指挥使还有点问题想搞明白。

“是何事困扰?”洪涛就喜欢充当别人导师的角色,更喜欢愿意提问的人。只要他有时间,来个小兵提问都会耐心解答,日后想起来还会去问问理解与否。

“这些俘虏对我等恨之入骨,若是没有新军看守早就反了。可他们对大人却感恩戴德,末将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抓他们来的是大人,让他们当苦力的依旧是大人您,末将只是奉命行事,为何反倒成了恶人?”

冯副指挥使还真敢说,就差指着鼻子问顶头上司为啥缺德事儿都是你干的,结果却由自己背了黑锅。

“呵呵呵……哈哈哈……此话你应该去问官家,本官的所作所为都是官家的意思,而逼着他们干活的全是你,怎么算也不该恨本官啊。在官家和你之间,该恨谁更合适呢?”闻言之后洪涛笑得那叫一个猥琐,表情要多不是东西就多不是东西,说出来的话更不是东西。

真尼玛过瘾,终于有人也替自己背黑锅了,孺子可教也!再看这位冯副指挥使,怎么看怎么顺眼。假如肃州城建造顺利的话,他这个副字完全可以去掉嘛!

“……末将不敢,告退……”冯副指挥使哪儿知道自己一个问题就会改变一生的命运,看着上司这副嘴脸,知道再问也不会有啥正经答案,干脆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唉……本官和你是一个命运啊,造孽的都是别人,但屎盆子都得由本官接着。你不过是几千人恨,本官将来想当万人恨都难,最少也是千万人恨。”

这时洪涛终于理解了神宗皇帝给自己撑腰时的感觉了,他不是要为自己撑腰,而是不得不为自己撑腰。就像自己明知道这位冯副指挥使有些做法比较缺德,对待战俘太不人道,可依然要奖励他一样。

不这样做就无法干事儿,还得弄一身不是。纵容别人干缺德事儿效果反倒更好,最终得到的还是感恩。人性如此,根本没理可讲。

465 商路贯通

就在元丰六年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落下时,出使回鹘的王浩和蒋二郎终于回来了。不辱使命,王浩基本算是完成了洪涛的托付,同西域回鹘和黄头回鹘达成了一份共同开发、共同利用、共同收获的合作协议,同时也把三方的边界重新划分了一下。

按照协议规定,从凉州起到玉门关的这条古驿道为三个共同口号的实际作用地。疏勒河以东归甘凉路管理,疏勒河以西归回鹘官府管理。

往来于这条路上的商贩双方各自只收一次税,也就是说从西边来的商贩给回鹘人交过一次税后,到了甘凉路就不用再交税了。而从东边去西边的的商贩在甘凉路交过税后,到玉门关之前也不用再交税。

至于说商贩们进入大宋其它州路和回鹘其它地区用不用交税,管不着,那是协议之外的问题。

之所以会签署这么一个半截子协议,主要还是回鹘人没有税收体系,各大部族之间也没有正规的经济往来,没法统一征收统一核算统一划拨,谁收到就算谁的。到了别的部族地盘上就不归占据瓜州、沙州的部族管了,他们也没法替别的部族做主。

“以在下的意思这个协议可有可无,万一哪天这个部族失势了,再换一个新部族来依旧是没有用处。”

王浩本人对洪涛坚持要把协议落在纸面上的要求不太理解,明知道这玩意用处不大,干嘛还非弄一个呢?看着好看,还是要凭此向皇帝请功?

“哎,不能说完全没用,最次也是个开战的借口嘛。有凭证就比没凭证强,将来本官要揍他们的时候也是理所应当的。叔父啊,国与国的谈判和商户之间做生意还是有差别的。商户有信用做为保证,国家之间没有这个东西,更没人会出面佐证,一切都得靠这个玩意。但在动拳头之前咱得先站住理、站住大义,这样打起来都硬气,总不能和将士们说是为了耍赖吧。这条疏勒河离肃州旧城有多远?为何会选择以此为分界?”

做为一个商人,王浩不理解完全正常,洪涛比他想的要胃口大的多。协议只是为了拖时间,哪天腾出手来,什么狗屁协议,说你违反就违反,出兵就是为民做主、为了往来客商牟利,听上去就是正义的。

古人不是说了嘛,正义必将战胜邪恶。拿这个当理由,好歹也能卖出去一大批战争债卷吧。没错,洪涛这么需要开战的正当理由,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士气、名声,而是琢磨钱呢。

现在湟州新军都是他自己掏钱养着,或者说是大舅哥用花膏、乌金行、香水之类的分红养着。这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把军队纳入到国家体系中去才合适,也免别人总用藩镇、割据之类的屎盆子扣自己。

但是湟州和甘凉路短时间内的税收肯定养不起这么费钱的军队,怎么办呢?洪涛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发行战争债券。

借用民间资本去发动战争供养军队,官府拿今后几年的税收背书,并说明输赢的利息差。打赢了大家一起数钱钱,打输了这些借条也不会成废纸,用税收慢慢偿还,只是利息就低了。

打仗这个玩意吧,玩好了真能刺激经济发展,并获得中长期效益。但是古人大多不太明白这个道理,说也很难说通。

他们一说起打仗很多人就会马上想起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百业凋零之类的字眼儿,骨子里非常抵触。

怎么才能让大家不再惧怕战争,但又别穷兵黩武呢?洪涛觉得历史上荷兰人做的就比较到位,自己不妨再小小的剽窃一下。

精明的荷兰人在十七世纪初就弄出这么一个可以组建佣兵、可以和外国签署正式条约、能发行货币的股份制公司实体,联合东印度公司,也就是俗称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它同时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股份有限公司。

说起荷兰人,这是一群丝毫不弱于犹太人的大奸商,且比犹太人凶猛,他们做买卖一门灵、打劫也不生疏,是聪明还有创造力的怪胎。

世界上很多有关政体和金融方面的重大改革都是由他们开创的,比如股票市场是荷兰人发明的,而世界上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不是英国,是荷兰人建立的,当时叫尼德兰共和国。英国和法国不过是跟着学的,不过他们体量大,效果更显著。

这是远的,近的也不少。第一个由政府管控合法吸食堵品的也是荷兰,还有同性恋合法婚姻什么的。要说这些都是负面的,那录音带和光盘就比较正面了吧,现在大家手机里都在用的蓝牙也是他们发明的。

还有一个第一比较令人费解,就是荷兰人的身高。男性全世界第一高,平均一米八四多,女性也平均一米七以上。

为什么会这样,有人说是他们牛奶喝得多,但拿牛奶当水喝的也不仅仅是荷兰,北面的丹麦、东边的德国、瑞士、奥地利都这个德性,怎么就没荷兰人高呢?

作者觉得吧,可能是荷兰土地海平面太低,时刻都有被淹的危险。荷兰人的基因不乐意了,为了能延续下去它们主动求变,力争让身体长高点,这样存活下去的几率要大一些,适应环境嘛。

这个观点没任何科学依据,也没做过大数据统计筛选,权当一乐,千万别当真。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啥?说白了就是一个武装商号,还兼职大规模抢劫和殖民。反正国家能干的它基本都干了,国家不能干的也干全了。

但这个商号里有政府的股份,它所做的一切政府都能得到好处,私人股东们也跟着一起收益。再引申一下,就是全荷兰人民都有份子,因为荷兰是共和制。

这就是荷兰人贼的地方,他们当时就看出来了,由国家出面去抢劫、殖民说出去有点难听,还容易和别的国家发生正面冲突。

咋办呢?就弄了这么一个东印度公司出来当挡箭牌,有好处大家一起分,有骂名全由东印度公司背着,政府依旧是纯洁的。

实在躲不过去干脆就撤换公司的领导人,然后对外说,你看,我都把他们撤换了,所以干坏事的不是政府,而是个别人,对国民和外界都有交代。

荷兰东印度公司由几十位股东组成了董事会,并按照投资额度大小分配了权利和义务,其中十七位的权利最大,被称为十七绅士,基本就是由他们指挥着这个庞大的公司国家结合体在运转。

虽然现在大航海时代还没开启,洪涛也摸不着大海,顶多算个蒙古海军司令。但他觉得不管是大海还是陆地,只不过是个载体,重要的不是载体而是这种模式的核心内容。

把船换成马匹车辆,把荷兰换成湟州和甘凉路,把股东换成自己与大宋商人,不就是大宋版的东印度公司嘛。当然了,还得换个名字。

其实洪涛并不想弄个公司实体出来,也没必要起什么名字。他只是想把东印度公司的一部分经营模式和理念移植过来,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把打仗当买卖来做的群体。

目的还是老生常谈,用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去驱使人民看不见摸不着的思想发生转变。一旦这玩意变了,再说啥都有商量,想干啥都能一呼百应,只要你能提供更大的利益。

顺便说一句,政府发行债卷向人民借钱这件事儿真不是荷兰人发明的,它的创造者来头更早也更大,是威尼斯共和国,也是一群商人的联盟。

把两**商的精华都剽窃过来,再往一起掺合掺合,如果那些犹太人还能在一边帮着拾遗补漏,洪涛觉得在目前的时代里真就无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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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 冬日里的商队

不过现在什么计划都要给气候让路,雪花一飘就像吹了撤退号一般,大部分商人都嗖的一下从湟州百货市场、马尾城工坊和凉州毛纺厂附近消失不见了。

按照惯例,冬天就是北地的假期,这个季节是在家养精蓄税、数钱、造小人和贴膘的时间段。跑商,别逗了,哪儿有路啊,搞不好一场大风雪就能要了人的命。

当然了,惯例就是不断被人打破用的。今年的湟州和甘凉路比往年都热闹,因为有几支比较大的商队陆陆续续的从内地顺着天堂之路赶了过来。他们抵达凉州城之后又租用了顺风镖局的雪橇,马不停蹄的向马尾城和湟州城挺进。

要不说商人是全世界胆子最大的团体呢,天堂之路全线贯通的奏章皇帝恐怕也刚看见没几天,他们就已经有了打算,还付诸了行动。

往年一到冬天,来自湟州的特产就会在内地市场上消失不见至少几个月,打算贩过去的粮食、蔬菜、副食品也就运不进去了。这是最让商人们痛恨的,眼看着大把钱却赚不到,个个都上火。

今年突然有路了,还有专门清理障碍的护路工,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那位天煞星大人如此贴心,大家也别愣着了,赶紧捧场去吧,顺便再赚点俏货钱,何乐而不为呢。

啥风险不风险的,一点风险都没有还能赚钱吗?越有风险越能体现出实力。往日里是个人就能揣着几个钱去湟州走一趟,多好的货物拉回来也不是独一份儿,喊不上太高的价格。

现在风险高了,才是大商队、大本钱发挥的机会。咱可以买箱车,也改装成带顶棚的,里面再点上一个小号的铸铁炉子。嘿,外面风雪连天,车里温暖如春。

等到了凉州还能换上顺风镖局的雪橇,冷点是冷点,可是把各种动物毛皮往身上一裹,坚持个三两天也就到湟州了。

这时候来还有个好处,就是没人和咱抢货源,也不用等太久,想买啥就买啥,还能用天气冷当借口侃侃价,用最低的成本购入最好的货物。

然后拉回内地玩市场里这么一摆,借口还是天气冷,但这次不是降价了,而是玩了命的涨价。爱买不买,全大宋也没几支商队敢在冬天跑湟州线路,这叫蝎子拉屎独一份!

开封朱家商号就是一摊蝎子屎,今年敢从开封奔波几千里来湟州的商号它真是独一份儿,另外几家最远的也就是京兆府周边。

别看来的地方不一样,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和湟州和甘凉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也确实得到了内部消息,这才恶向胆边生,打算趁着冬日里节日多来赚一笔狠的。

那他们都有啥关系呢?其实说白了吧,这些商号的经营历史都不长,多则三年,少的连两年都不到,全是和洪涛属下有点关系的人。

比如说这个朱家商号吧,它就是朱八斤徒弟们家属弄的,原本是小打小闹的从渭桥镇往回贩运产自湟州的特产,那些玩意基本都是补给车队搂草打兔子带回去的,再加价卖给当地的商人赚个路费钱。

这也是洪涛允许的,渭桥镇各工坊全独立核算了,王冠的运输队也不能白干活儿,空车回来太浪费,这就是他们自给自足的方式。

朱八斤和王冠必须特别认识,他的徒弟们也有机会认识,徒弟的家属当然也可以认识。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卖给谁不是卖啊,大家干脆也别闲着了,在开封城里弄铺面做买卖吧。

其它那几家商号也是差不多的意思,里面有周家的,还有和渭桥镇供需关系密切的,甚至京兆府部分官员家眷的买卖也在其中。

这些事儿洪涛同样知道,依旧没表态反对。官商是大宋的常态,朱八斤徒弟家属弄的商号就没官员资本?洪涛真不太信,没有点地面上的关系罩着,他们怎么在开封城里立足?

只要别把公权力用的太狠,洪涛就能假装睁只眼闭只眼权当看不见,否则这个买卖就真别做了,全大宋都是敌人。

古人不是总结过嘛,水至清则无鱼。再完善的法律也无法完全杜绝人情,是让人是有情感的动物呢。到底水清还是水混,得掌握一个度,法律其实就是用来调整这个度用的。

这次几家商号一入冬就不约而同的往湟州跑,就是湟州内部有人送出了确切消息:赶紧来吧,路上安全大大滴,赚钱也是大大滴,走一趟顶其它季节走好几趟。

“哎,六子,怎么把咱家买来的旗号收了?这是啥玩意,开封朱家!大爷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开封城里有朱家这么一号人物,活腻味了吧!”

朱家车队中间最大的箱车里坐着四个男人,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位更是锦衣轻裘小脸楞白,一看就是不怎么出门在外的。但还就他毛病多,车队过了济桑城之后更换旗号的事儿也要过问过问,语气还不那么客气。

“白公子,您有所不知,过了刚才这座城就进入甘凉路地界儿了,归驸马爷管。”

被称作六子的人长得挺凶悍,眉毛就和铁刷子一般,眼珠子一瞪溜圆,脸上还有一块淡紫色的疤痕。形状很怪,方方正正的贴在左边颧骨上,远看就和一贴膏药差不多,到底是怎么弄的不好猜。

普通人猜不出来,但这种伤疤要是让厢役和禁军看到,分分钟明白是怎么来的。没别的原因,它是为了去掉黥面的字体,硬生生烫下去一层皮。

凡是脸上带着这种痕迹还敢四处乱溜达的人,要不就是获释的重犯,要不就是厢役里的老配军。看这位的年纪老配军肯定谈不上,那就是重犯了呗。

没错,这个六子就是当年陪着朱八斤儿子打死人的从犯之一,一起被抓紧了开封府大牢,若不是王安石要用朱八斤监视驸马王诜,估计早就扔到厢役里干苦力去了。

获释之后,脸上的刺字自然要抹去,但有了这块疤痕也干不了什么正经差事,就和后世的劳改释放犯待遇差不多,在社会上处处受歧视。

而且这个六子还没啥大本事,入不了朱八斤法眼,更不敢推荐给洪涛,一直也没混到差事,依旧在开封城里苦哈哈的混日子。

直到有了这个商号他才时来运转,成了跟队押车的。脸上有了这个痕迹,再加上他长得这幅摸样,吓唬人玩最好用,看着就和江洋大盗差不多。真打起来他也不怵头,毕竟是打死过人的主儿,不管是不是失手都算。

“驸马爷这么霸道,不许打蔡家的旗子?”提起驸马爷的名号,白公子脸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声音也软了几分,可依旧要问个明白。

他叫白柳平,听名字挺文艺,但人很不是玩意。仗着老爹是开封府的法曹参军事,哥哥又是禁军中的虞候,很有点后世官二代的架势,而且走的还是黑道。不敢说欺男霸女吧,但吃你个西瓜不给钱顺便再收点保护费的事儿没少干。

不过他和朱八斤的儿子挺熟,算是一丘之貉。朱家在城里开商号自然得找个靠山,得,他正好,县官不如现管,他爹就是现管。

白家也挺有眼光的,一听朱家有门路弄来湟州的紧俏货,干脆也别当靠山贪图那点孝敬了,撸胳膊挽袖子一起上吧。啥新党旧党、啥朝中争斗,他家就是个七品上的小官儿,根本接触不到太高的层面,挣钱才是真的。

467 偶遇

这次白柳平闲的蛋疼,非要跟着一起来。两家是合伙人,这个要求真不过分,来就来吧。白柳平也真不白给,愣是通过关系花钱买了一面开封府尹蔡家的商号旗,打算仗着它穿州过府少交点税、少受点盘查。

效果嘛,必须有,开封府尹可是能留在皇帝书房里问对的大官,别看就是个知府,但首都的知府不比其它州府,那是分分钟能入阁当宰相的预备役,当年宋太宗赵广义就当过开封府尹。

“白公子,不仅仅是蔡家,只要是官员最好谁家的旗都别打。此地和其它州府规矩不太一样,越是打着官员旗号越容易倒霉。”

六子做为押车的必须不是第一次来,就算朱八斤不亲自叮嘱,朱家人恐怕也被警告过N次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怪哉,怎么大宋的规矩到了驸马这里全都变了,连开封府蔡家都不好使?”白柳平有点不相信,这面旗帜的价格可不低,要是没充分发挥功能,心疼啊。

“别说蔡家,吴王是官家的亲弟弟,他家的两个商号就是因为在湟州太嚣张,结果人差点全给砍了。都上了断头台,结果被官家身边的长随给勉强救了下来。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每家都罚了个倾家荡产。这还不够,驸马爷说了,剩下的钱入冬之前必须补齐,否则亲自带兵到开封抄了吴王府。”

在社会上混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爱吹牛逼,一个比一个能吹,看见兔子能吹成骆驼。尤其碰上让他们打心里佩服的事儿,那就撒开欢儿吹,生怕说小了有损偶像的英雄形象。

“……嘶,难怪了,上个月听我爹说吴王府那位王妃不知道发了什么脾气,乱棍打死了两个家奴,保不齐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儿吧。对对对,换旗换旗,你家没和别人家有瓜葛吧,实在不成干脆别打旗子了。”

别看白柳平在开封南城算一号人物,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可是出了他爹能管的一亩三分地,再没了官官相护的依仗,立马变得比谁胆子都小。

“看您说的,咱朱家少爷好歹也和您是八拜之交,就算下面人不懂事,少爷也不能干这事儿吧。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小的走湟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明了的很。其实这里比别的地方都守规矩,只要别破了驸马爷的忌讳啥事儿都没用。谁敢欺负咱,到州衙里一告一个准儿。再说了,咱家不是在湟州还有熟人呢嘛,肯定没事儿。”

六子不愿意带白柳平来就是怕他还和在开封一般瞎折腾,到时候真是没谁救得了,保不齐还得跟着吃瓜落。见到对方怕了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又开始宽慰。

“快快快,趁着还有时间赶紧给我讲讲这里的规矩。我爹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让我出来之后多听你们的。”

白柳平也不是天生坏种,离坑爹货还有点距离,至少能想起他爹的叮嘱这就不容易。假如洪涛听到他如此说,必须上去抡圆了一个大瓢儿,然后再揉揉,夸一句孺子可教。

说来也巧,朱家商队的雪橇刚到乌鞘岭大桥就碰上了一队奇怪的人。他们没坐雪橇,而是把小号的雪橇穿在了脚上,一手拿着一根带铁尖的木棍,就这么在雪地上滑行,看上去挺轻盈,速度也不慢。

不光行走方式怪,这群人穿的也怪,不管男女老幼都是一身短打扮。颜色嘛,白柳平真说不上来,太花哨了,一块一块的,说是靛蓝又太浅,说是白又有点暗。

女人,没错,白柳平这双常在庵酒店里寻找目标的眼睛非常敏锐的发现了不少女人。她们大多是十多岁的小孩儿,但有两个不是,必须是成年人,长得还挺标致。其中一个更是异族相貌,绿瓦瓦的眼珠子看在白柳平眼里不光不瘆人,还挺勾人的。

“小娘子,你脚上穿的是何物?让与本公子一副,开个价,本公子绝不还价儿。”

古人云狗改不了吃屎,白柳平没听六子说过有关女人的规矩,又把在开封城里招猫递狗的毛病带了出来。

趁着两拨人都在等木桥合拢的功夫撩起皮毛帘子,趴在车窗上努力弄出一副自认风流倜谠且出手大方的摸样,打算和那双绿眼睛搭搭话儿。

至于说这群人是干嘛的,他觉得应该是蕃人客商。六子不是说了嘛,这里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蕃人,啥摸样、啥打扮儿都有。

“哦?不还价儿?”绿眼睛没吱声,旁边一个戴着狐狸皮帽子的男人倒是凑了过来,呲着一嘴白牙,说着一口很怪异的官话。

“本公子一口吐沫一个钉儿,说吧,这幅木板子几何?我不要你的啊,去去去一边儿去,我要买也买小娘子的。”

白柳平斜楞和三角眼心里有了底,听口音这位肯定不是内地人,那就必须是蕃人。六子说过蕃人不善交流,好勇斗狠,但说两句应该没事儿吧。其实他就是见色起意,色向胆边生,忽略了其它细节。

“哎哎哎,这位大爷,在下开封朱家商号,经由此地去马尾城落脚。这位是我们的朋友,头一次来,有得罪的地方原谅则个,在下给各位赔不是了!”

白柳平被色迷了眼,但六子没有。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当这个带着狐狸皮帽子的男人往前走的时候,那些人里有几个已经悄悄的挪动了身体位置,手也都伸进了毛皮长衣的下摆里。

再仔细看看这些人,除了女人和小孩之外,剩下的三四十人全是青壮。长得虽然不同,但神态基本都一致,尤其是看人的眼神,对上之后感觉冰冷冰冷的。

来过湟州不止一次的六子立马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也顾不上谁是少爷谁是公子,伸手把白柳平从窗口拽了回来,然后对着车外的男人又是作揖又是赔罪,还把朱家的名号特意报了出来,指望能多少顶一顶。

“开封朱家?你家主人可是叫朱八斤?”别说,这个名号还真起作用了,但好像是反作用,车外的男人收起了笑容,眉头皱了起来。

“……不不不,我家主人与朱大爷有几分薄面,但绝不敢高攀。”六子刚想说是,突然发现后面那个岁数稍大点的女人悄悄冲自己摆了摆手。

到底她是谁,为何摆手六子不明白,但他意识到了,这个女人是不想让自己提起朱八斤的名号。为啥依旧是不知道,也没功夫琢磨,暂且信了吧,人家是一起的,应该不会无故冲自己示意。

“你们这趟来打算贩运点什么货色?”果然,听到不是朱八斤家的男人的眉头展开了,笑容又来了,还见面熟的问起了生意经。

“不敢瞒您,这次来是想挑一些适合节令的货物带回去,趁着年末也讨个好彩头。”虽然外面冷风嗖嗖,可是六子的后背都快湿透了。

就在聊天的这会儿功夫他终于看清了,这些人穿的衣服很像湟州新军的军服。虽然以前见过的军服都是绿色、黑色、黄色斑驳在一起的,但样式和染色手法上基本差不多。

而这个男人必须是他们的头儿,他说话的时候别人都不插一句嘴。再联想下,一群新军带着一群孩子女人出行,还有如此怪异的装备,答案呼之欲出啊,儿童团!

这个名号在湟州甚至有超过天煞星驸马的趋势,因为她们一露面就代表着要死人了,死了之后还得挂在木杆上凉肉干。

468 色大胆小

“哦,本……本人倒是知道有个好货色适合过节,而且绝对没人贩运过,你们是头一号。放心,价格不贵,回到开封嘛,我估计卖一贯钱一斤都没问题。怎么样,想不想跟我去马尾城见识见识?”

听了六子的回答男人笑得更开心了,就好像有很多积压货突然碰上一个棒槌似的,很露骨的推销了起来,还自愿当向导。

“那自然好,就怕误了您的行程,要不……”六子脑袋探在车窗外脸上还带着笑容,说话也特别客气,可是两条腿都快站不稳了,胯间还有热乎乎湿乎乎的感觉。若不是靠双臂死死撑着窗框,立刻就得瘫软下去。

这次他看分明了,一阵风吹过,几个做半圆状围着这辆车的男人长衣下摆飘了起来,露出了黑乎乎的小弩。看架势只要这个男人一点头,自己这些人就得被射成马蜂窝。

“哎,不麻烦不麻烦,我正好顺路。只是我们行进的有点慢,不如你们先过桥,到马尾城东门等候。走走走,桥合上了,不见不散啊!”男人还是那么随意,眼看桥面合拢居然让出了半边通道,指挥着朱家商号的车队先过。

“哎呦我滴娘嘞,这下可闯大祸了。我说白公子,您就不能省点心啊,这趟咱还能不能回去就得看老天爷开不开恩啦!”

直到车队全部过桥,六子的脑袋依旧没缩回来,就伸在车窗外使劲儿往后面看。直到连大桥都看不见了才坐回车内,张嘴就开始埋怨白柳平。

“嘿,本公子不过是和路过的小娘子问问价格,这、这也犯了规矩!”白柳平也有点哆嗦,但嘴上还不软,主要是他不清楚怎么了。

“问小娘子是不犯规,但您也得看清楚是是谁再问啊!她们……她们不是一般的小娘子,唉,说了你也不懂……”

六子想解释清楚,可是他也说不清对方的来头,经验这玩意有时候只能意会不可言传,急的干脆一拍大腿低头生闷气。

“六哥,到底怎么了?”车内另外两个人也是押车的,同样是朱家的关系。刚才车窗都被六子堵着,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此时也糊涂着呢。

“那些人是新军,和我说话的像是他们的头儿,还有十多个小孩子估计是儿童团。”六子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分析出来的结果和盘托出,打算听听同伴的意见。

“儿……儿童团……白公子,您这个篓子可算捅大了!”这两位一点不比六子坚强,听到儿童团的名字脸都绿了,恨不得直接掐死白柳平。

“要不……要不咱们别去马尾城了,直接去湟州,他们还能死追着不放啊!”白柳平也不清楚儿童团是什么样的存在,看其他三个人的反应应该是挺厉害的。

“您就别添乱了,跑是跑不掉的,来回就这么一条路,总得过这座桥。我看那位大人也算面善,湟州也不兴乱搞,咱们确实没犯律法,还是去马尾城给人家老老实实赔礼吧。”

六子不愧被朱家人看重,做过死牢的人脑子也不容易乱,马上否定了这个馊主意,选择了一个看似最不靠谱但在湟州反而最靠谱的方式,相信律法。

“……我这里有我爹给的几块金饼,祸是我闯的,六哥拿去给了他们就是,权当喂狗了……”白柳平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流氓假仗义的劲儿又来了,从腰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沉甸甸的,递给了六子。

“我滴个祖爷爷勒,白大爷啊,您快收声吧,这种话千万不要提,这种事儿也千万别在湟州做。假如让公人发现你要行贿,没罪也是有罪。我路上和您说什么来着,在这里收买官员是要砍头滴!”

没等白柳平把话说完,六子的大手就捂在了他的嘴上,那手劲儿,真有掐死人的意思。装着金饼的小布袋也被重新塞回了白柳平的腰带里,还用另一只手在脖子上比划了比划。

朱家车队遇到的真不是新军,而是特种兵。那个忽悠人家去马尾城采购新鲜货色的就是洪涛,而被白柳平看上的小娘子则是西迪。

自打入冬之后洪涛就整日里没啥事儿干了,公文什么的有王二处理,大冬天的也没啥正经事儿。闲着是洪涛最仇恨的状态,没事儿也得找点事儿干。

刚开始他想了一个义工的主意,号召身边的一群闲人参加义务劳动,每日坐着雪橇乱转,专门替拓荒者修理围栏啥的。

但这个事儿干了两次就停了,因为有拓荒者很不客气的告到了王二那里,说总有官府的人带着一群孩子和女人打着帮忙的名义四处捣乱。

围栏没修好几米,还得派人跟着,全家一起送热水,总不能让官府的人喝冰水吧,没帮上忙反倒添了麻烦。

眼看助人为乐行不通,洪涛又想起了蒙古海军司令的事儿,到木工作里把他那艘风帆冰橇弄了出来,继续带着孩子们驰骋在冰河上,过一过当船长的瘾。

可是吧,三位皇子身子骨还是有点弱,一次回来就开始发烧。可把裴英给吓坏了,气急败坏的下了最后通牒,谁再敢带着皇子上那个破玩意,他就和谁玩命!

船长也当不了,又不能扔下皇子自己去玩,好歹也是少保。咋办呢?洪涛决定先从皇子们的身体着手。古人不是云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才是锻炼身体和培养意志力最好的时间段。

玩冰橇不让,那咱就玩滑雪板。带着野营装备出去滑滑雪,累了就休息,一天滑几里路总不会再闹病吧。

这个主意出对了,三位皇子对雪很感兴趣,玩起来那叫一个疯,恨不得把脑袋扎雪堆里去,茶不思饭不想,没人拽着就不知道休息。

他们对在大雪地里露营也非常有好感,钻进帐篷别人都睡觉,他们三个能折腾半宿。要是再能猎到一些雪兔、小鹿什么的,三位皇子就可以变身饿死鬼了,饭量比平时涨了一倍不止。为此洪涛特意规定了每餐的份量,坚决不能暴饮暴食。

这次他们是要去马尾城的化学工坊里实习,光玩不成,寓教于乐,该学的东西还是得学,结果碰巧遇上了朱家的商号。

冲六子使眼色的是富姬,她入冬之后刚从辽国那边回来,朱八斤和渭桥镇高翠峰默许的那些商号她心知肚明,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儿让朱八斤挨批,才偷偷出手相救。

其实洪涛也没打算处罚朱八斤,只是想提醒提醒他们对商队的人员配备多用点心,别弄白柳平这种四处找事儿的货色,那样会凭空找很多麻烦的。

他还想给朱家商号一个奖励,奖励他们能带头在冬天进入湟州跑商,只要成功一次就是其它商号的榜样,以后的冬天这里就不会如此萧瑟了。

“官人为何要阻止他的购买**?本官正打算给自己置办一套像姬娘子那样的好毛皮。”商队被洪涛打发走了,负责护卫的特种兵们长吁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的责任重啊,不光要保护好帅司大人,还多了三位皇子,附近来只鸟都得盯紧。但有个人很不高兴,西迪认为洪涛搅合了她的生意。

“第一,本官这个词儿不是你该自称的,姬娘子也不对,应该叫姬夫人;第二,你穿的滑雪板不是你的私人物品,而是属于新军的军用装备;第三,姬夫人的裘皮你把自己卖了也买不起,唯一能获得的希望就是乖乖听本官的话,让本官高兴就赏你一件!”

什么叫臭不要脸,洪涛和西迪比还缺一个臭字。他只是贩卖自己有的东西,西迪连不是自己的东西都想卖,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469 抱着火炉吃西瓜

“官人不是说书记官很重要吗,为何不能称本官?我可以按照原价赔偿滑雪板的损失,多余的钱是我挣来的,为何不可以?”

语言天赋只代表可以快速学会发音和记住单词,但如何更深层次的理解还得靠时间。西迪现在就是个二把刀,汉语能说也能听,甚至写毛笔字都比洪涛强,可经常会误解、错用。

“因为本官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没有原因!”对于这种刚刚学会一门语言的人,洪涛真不打算谆谆教导。太尼玛啰嗦了,还说不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强制,不给理由,以后让她去自己理解。

“可是官人不和我讲明白,我怎么知道如何让官人高兴呢?”西迪还真是个好学生,求知欲极强,或者说她对富姬那件紫貂皮做的裘皮大衣很执着,每次看到眼睛里都嗖嗖冒绿光。

“来,姐姐教你一个办法,见效快还持久。”眼见洪涛又要急眼,富姬赶紧把话茬接了过去。

洪涛为何把大部分犹太闲人都支使出去开面包房,唯独留下一群孩子和这个西迪,她是心知肚明。做为小妾,富姬觉得有义务也有权利替自己的夫君选择并挑选合格的女人,除非对方特别不合适才会阻拦。

这个西迪虽然是异族,但聪明且美貌,懂的东西还能被自己夫君看重,当然属于很合适的那一类。既然夫君不好意思张嘴提,西迪又傻乎乎的感觉不到,或者说不太敢往这方面想,引导她的任务责无旁贷,必须自己来啊,这才叫妇徳嘛。

“你悠着点啊,她可是不太好对付……嗨嗨嗨,你们怎么又撕把上了,住手住手。”

洪涛也知道富姬想做什么,想阻拦却没法说出口。自己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挑开这层窗户纸,有时候隔着窗户纸逗着玩才是乐趣。但总不能当着西迪说她是犹太教里的性导师吧,这些话她也肯定能听懂。

干脆就不管了,由她们去吧。想管也没时间管,就这么会儿功夫,三位皇子和宸娘又滚成了一团,在抢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松鼠。

你说你不老老实实冬眠跑下来做个毛,这下好受了吧。赵佖别看岁数小,下手最狠,抓着松鼠脖子死也不撒手。再抢一分钟,估计就没人抢了,掐死了。

“是我先发现的!”宸娘只要碰上三位皇子就一反平日里理智的一面儿,重归于孩子的范畴。

“是我六哥先抓到的!”赵佖也不甘示弱,趁机把松鼠塞进了怀中,仗着有洪涛撑腰,跳着脚的指责宸娘的为姐不仁。搁往常他是不敢的,宸娘真不惯着,上去就是个过腰摔。

“他们是弟弟,先给他们玩玩嘛,这玩意又不是啥稀罕物。来来来,都收拾收拾,出发了出发了!”

对于四个小孩之间的纠纷,只要没有原则问题,洪涛都是采取和稀泥的招数。用不了十分钟他们还得凑到一起玩耍,都是记吃不记打的玩意,认真就输了。

等洪涛这队人一路玩一路滑的抵达马尾城,六子已经快在城门口冻成冰棍了。溜溜站了一宿加一天,除了吃饭有人替班之外,觉都不敢睡。

马尾城的守军全恨死这个家伙了,你说你站那么直溜,还站那么久,让不让我们活啊!这要是让城主大人看见,该如何说我们,合算专业的还没业余的标准!

“来来来,随我来看看货物,保证你会感兴趣。”好在这位业余门卒并没先被蒋大郎发现,而是被洪涛带走了。守军们不禁又万幸起来,幸亏没去驱赶这个怪人,原来是帅司大人的客人。

“这、这是天宫!星君大人饶命啊,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城西北角有一片院落外人是无法靠近的,洪涛也没打算带六子进入最为机密的化学实验室。

在院子南边还有几座建筑,让六子差点没跪下磕头。此时正是黄昏,被夕阳一照,这几座不高的建筑散发着黄金一般的光芒,且还是透明的,能清楚的看到里面有人在走动。

饶是六子跟着朱八斤的儿子走过南闯过北,也想象不出除了天宫之外,还有什么人间的房子能如此表现。进而他终于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能住进天宫的还能有谁啊,星君下凡那个呗!

“住嘴啊,再说废话本官就让人把你挂在木杆上!”求饶的词汇太俗了,俗不可耐,太没创意。

“跟我进来,小心点脚下,别把本官的绿色黄金踩了。”一句话就让六子收起了要死的德性,洪涛很满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没错,这是座房子,但不是用砖砌的,冲南一面是用玻璃和木框建造的,也就一米多高,下面还挖了一米深。

这就是高大上同志造的暖棚,总共八个,每个半亩地大。为啥只造了八个呢,以为太费玻璃,还是最先进的平板玻璃。八个暖棚就能种出够洪涛和孩子们一冬天吃都吃不完的蔬菜,再多就没意义了。

其实四亩地全种蔬菜的话有点太多了,尤其是照看的人手够再加上精耕细种,收获的时候根本吃不过来,很多绿菜又不能久放,只能四处送人。

后来洪涛干脆腾出两个暖棚专门种水果,由于暖棚的高度有限,乔木类的无法种,只能选择比较低矮的种类。找来找去,洪涛找到了两种比较好吃又比较稀奇的物种,哈密瓜和西瓜。

哈密瓜,西夏人和回鹘叫它大甜瓜。顾名思义,它原产地就是新疆一带,也就是玉门关以西。啥时候有的不清楚,反正宋代肯定有了,因为这些种子就是来湟州交易的回鹘人带来的货物。

在古代农作物种子也是一种比较值钱的财物,好种子价格很贵。当然了,这得是在大家都有信誉的年代里才会值钱,像后世一样假种子遍地,那就屁钱也不值了。

西瓜宋朝也有,但中原地区没有,西夏人少有种植,也是刚刚学会不久。但到了南宋时就比较普遍了,至少洪涛在广州就吃过。据说是金人最先大面积种植的,然后传入了南宋,成了大家消暑解渴的水果。

后世也有一说汉代就有,好像是在汉墓里发现了西瓜种子。但在北宋市面上,一年四季真见不到这种巨大的水果,皇宫里都没有,民间应该就是没有吧。也可能汉代有种植,但没普及,后来随着换代就把这种宫廷物种给断代了,谁知道呢。

洪涛的西瓜种子是在溪罗撒上贡的西瓜里得到的,他只要找到点好玩意,没见过的,就会送过来表示忠心,以免被断了军火供应,在这一点上他比次仁贡多明白多了。

经过一夏天的培育,两种瓜的产量一般,但口感还凑合,也让洪涛指定为在冬天种植的经济作物。待到十月底就派人送一车回开封,给大舅哥尝尝鲜,也算是个稀罕物。

但一亩地西瓜少说少说也有一两千斤,还剩下这么多干啥用呢?全分给大家尝尝鲜好像太奢侈。目前湟州还是穷,自己用钱的地方也多,干脆,还是给湟州打广告用吧。不求能卖多少钱,当做湟州特产算个噱头也成嘛。

六子在吃第一块西瓜的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张开的嘴,就差喊出向我开炮了。这么奇怪的水果,看着就不像人间的玩意,神仙能吃的凡人不一定能吃。

“一贯钱一块!”但是吃完两块之后,六子还想伸手去拿第三块。这玩意水又多、味道又甜,还有红灿灿的颜色,卖相很好嘛。

470 变毒为宝(加更)

“呵,你比我还黑啊,一贯钱一个是卖价,本官给你三百钱一个。西瓜和甜瓜都一个价,数目与他去商量。不过我劝你还是先去湟州,等回程的时候再来装车。要用稻草和毛毯仔细包裹,此物不能受冻,也不能太过颠簸。三百钱一个并不便宜,十个瓜拉回去能剩五个囫囵的就算你小子赚了。”

洪涛压根儿也没打算用西瓜和甜瓜赚钱,更不会去坑来给自己捧场的商队。他此时化身成了白天使,不光主动压低价格,还指出了贩运水果的大忌,损耗率!

这也就是冬天,保温总比制冷容易,若是到了夏天干脆就无法运输,几千里路拉回去都烂成水了,还是馊的。

“小人得了主家的吩咐,可自己做主买卖货物品种。这些红瓜和那些黄瓜都要了,五百贯!都是新币,金币!”六子不愧是跟着朱公子混的,对朱家的发迹史有一定了解,也对这位驸马有所耳闻。

既然驸马都说是好东西,那必须是,不是也得是。回去只要说是驸马让买的,主家不光不说责怪,还得奖赏,哪怕一个囫囵的都没拉回去。

“嘿嘿嘿,懂事儿,有前途。回去和你家主人说,以后少带那种没谱儿的人出来,钱多赚少赚都是次要,别让主家难做。”

现在洪涛可以肯定了,这个商队百分之就是朱八斤家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狠心。尤其是看出来自己身份后,这个面上带着伤疤的家伙眼神里立马就变了神色,和纯粹的恭敬完全不同。

剩下的事儿洪涛就不管了,负责种植暖棚的是几名战俘,会按照要求把每个瓜像包裹婴儿般的弄好,稍有疏漏就有可能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好工作。

他们全部来自于马尾城一战,通过两年的苦役改造,基本已经失去了危险,表现的也最好,才会被高俅安排到暖棚里工作。

种地当然也不轻省,但和其它天天接触有毒物质、随时都有可能被烧伤、腐蚀、毒死的工作比,简直就是天堂。

“实验室的纪律是什么?”离开暖棚,洪涛进入了小院,孩子们都已经排队换完了衣服鞋帽,正在等候命令。

“没有命令不摸任何东西、不近看闻嗅任何瓶子、不许把手套和帽子摘下来、不许乱走乱动……最主要的就是犯规之后要及时汇报,不许一错再错……”孩子们拉着长音把规矩背诵了一遍,腔调像极了洪涛,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儿,连口音都像。

今天给孩子们讲课的不是洪涛,他是个二手化学家,除了前后都没来由的公式和想法外,细节真不如高俅他们知道的多。

但不知道不能说不知道,得说小孩子的基础用不到自己的本领,太高级了他们也听不懂,所以由王五代讲足矣。这个理由不光骗过了孩子,连高俅他们也是深信不疑。

把孩子们交给了王五照料,洪涛跟着高俅和王四走向了另一个院子。这里才是真的实验室,用来处理比较高级的试验,刚才的院子只不过是基础实验室。

“按照您的说的方法,我将纯酒精蒸馏出来了。”进到实验室里,王四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无色透明的液体。

“嗯,不错,找原样再多弄点存着,以后官人有大用。来,大上,拿上这张图去你哪儿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高俅原来的化学基础远不如王四她们,但架不住岁数大理解能力高,动手能力还强,在有些方面王四又不如他了。比如制造试验用的玻璃器皿,只要能画出来,不是特别复杂,他想任何办法也能给捣鼓出来。

洪涛让王四弄的是无水乙醇,让高俅做的试验器皿是用来制备无水乙醚的蒸馏器。这两种东西是钝化火棉的重要材料,要想弄定装弹药就离不开它们。

这只是走出去第一步,光有发射药不成,还得有击发药,将来还得制备硝酸银,任重道远啊。主要是化学起步的比较慢,急也急不得,得让这些孩子慢慢熟悉、慢慢摸索。

高俅的玻璃工坊扩大了好多倍,城里容不下,已经搬到城墙外面去了。工坊里也有了十多名学徒工,简单的玩意基本不用高俅亲自动手。不对,应该是动嘴,大部分玻璃器皿都是吹出来的。

“这是什么味儿?”刚出了西门,洪涛就闻到一股子不正常的味道,有点酸,还带着刺激性,多闻几下鼻子里就痒痒。

“应该是西边碱厂冒的烟,到了冬天风会把味道刮过来,其它季节就好多了。”高俅一边走一边琢磨图纸上弯弯曲曲的玻璃管道该如何吹制,随口回答了一句。

“靠,不会吧,这么远也能刮过来……先等等,这玩意有毒,回去叫人带我过去看看。”碱厂建在西边的悬崖上,守着一条小溪,是制造纯碱和火碱的地方。

这两种原料工业需求很大,光靠购买土碱成本太高,干脆就上了吕布兰法,直接用硫酸、木炭粉、石灰石和食盐工业化生产碳酸钠。

这种办法简单,原料也便宜好找,产量大。但有个问题,吕布兰法会产生一种有毒的副产品,氯化氢气体。它不光味道难闻,还对人体伤呼吸道有很强的刺激和腐蚀作用。

碱厂里的工人基本都是战俘,可战俘也不能白白消耗,那样做太不人道了。要是没办法处理洪涛也就认了,但凡能解决还是想想办法比较好。毕竟马尾城里还有那么多不是战俘的居民和商人呢,不管战俘还是百姓,这可都是财富啊。

其实氯化氢气体还是很有用的,只需要把它想办法溶于水,就能得到一种非常有用的基础化学产品,盐酸。

办法就不用洪涛自己想了,十九世纪的法国人已经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把烟囱里的气体引入一座装满了焦炭的塔,利用焦炭众多的气孔增加接触面积。

再从上面不断往下淋水,硫化氢气体就会有很大部分溶于水中,然后形成浓度不同的盐酸。如果工艺足够成熟,浓度还是可调的。

“这就成了盐酸?真神奇……”十天之后,一个简易的焦炭塔建成了。它还很小,只是做为试验使用。

但效果还不错,高俅看着手里的试纸呈现出强酸颜色后,洪涛在他眼中就已经基本是神了。有毒还没用的废气,让自家先生简单的转化了一下,居然就变成了非常有用的化工原料,太尼玛给力了。

“齐了,本官这回有事干了。去把孩子们都叫来,让他们也看看化学的力量。先把这些废气解决掉,咱们再去忙别的。”洪涛也挺高兴,这可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办法制造盐酸。

当年在金河帝国时也没想起来玩这个玩意,主要是那时候的化学制品工厂都离市区很远,还建在热带雨林里,空气湿度大,烟雾根本飘不了那么远。

大冬天的人们都在猫冬,马尾城西的碱厂里倒是干得热火朝天。每座制碱炉旁边都用木料和金属固定件搭起来坚固的架子,架子上托举着一个明显比烟囱粗的木质筒子,就好像给烟囱套了一个消声器。

但这个装置不是消除声音的,烟囱们套上它之后,唯一的变化就是冒出来的烟雾淡了、颜色白了、味道轻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啥大用。

不光没用,战俘们又多了一个活儿,就是轮着班的用压水机往筒子里压水,但是禁止去触碰从筒子下面管道里流出来的液体。其实让去碰也没人碰,那些液体味道非常难闻,离近了眼睛都睁不开。

471 氯气(加更)

“这就是盐酸,有极强的挥发性和腐蚀性,非常危险但也非常有用。它可以和碱发生反应,产生氯化物和水,也可能和盐发生反应产生新的酸和盐。盐酸、硫酸、硝酸,再加上碳酸钠和氢氧化钠,是整个化工业的基础。”

“假如化工业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它们就是石头和砖块,没有这五种原料什么都盖不起来。这些日子大家看到了一些基础的化学试验,那些都是皮毛,想弄明白这些东西,就得像高师哥他们那样成年累月的守着一堆瓶瓶罐罐,不厌其烦的按照基本原理把各种物质放到一起,找出它们的规律。”

“这是一件非常无趣但又非常光荣的事情,每一个新发现都有可能名扬千古,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让后世几百年、几千年的人都记住。想一想看,谁还记得上千年前的宰相或者将军,能记住几个?但千年后的人从小就要学习化学,天天念诵背发明人的名字,是不是很厉害?”

盐酸由专人装进大玻璃罐,再用木桶套上,里面还得塞上稻草保护。一群戴着口罩的孩子站在几十步之外,专心致志的听洪涛白话。

别小看那些口罩,它们可都是纯毛的,放到后世怎么也得几十块钱一个吧。但洪涛没有戴,他觉得自己这种被后世各种添加剂、农药、化肥浸泡过的体质,别说小小的化学废气,就算马上碰到核尘埃说不定也有抗性。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嘴,他可以忍受刺鼻的味道和有毒气体,但绝对不能容忍有东西糊在嘴上让自己无法说话,那还活着有啥意思呢。

这顿白话也不是废话,是在替古人寻找藏在芸芸众生中有可能成为未来大化学家的苗子。有些兴趣是天生的,但有些兴趣就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如果自己能忽悠出来几个有志于化学事业的孩子,善莫大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善莫大焉差点成了罪大恶极。第二天洪涛就尝到了忽悠别人的副作用,吓得半天没敢吱声。

赵佣中毒了,剧烈咳嗽还伴随着呼吸困难和心跳过速,再加上他的心血管本身就有点问题,差点一命呜呼。

这个孩子可能就是洪涛要找的天生对化学有兴趣的苗子,还是贼大胆,伙同两个兄弟在化学实验课上偷了一小瓶浓盐酸带回宿舍,打算验证一下姑丈所说的到底对不对。结果盐酸和石头发生了反应,赵佣就是吸入了反应气体之后中毒的。

“这是啥玩意,哪儿来的?”洪涛觉得事情肯定没赵倜和赵佖兄弟俩说得那么简单,当时他们也不在宿舍里,从而逃过了一劫。要是三位皇子都被自己毒死,不造反也得造反了,百口难辩啊。

“是、是我从院子里捡的,上面有松纹,六哥说叫松花石。”赵倜小脸都吓白了,六哥如果死了他也难逃其咎,做试验的石头就是他提供的。

“高大上呢,让他马上滚过来!”洪涛接过赵倜手中的石头,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又捏又掐又闻,还用舌头舔了舔,就差咬一口尝尝了。

“这东西哪儿来的?”高俅滚来的还真快,他原本就在院子里等着呢。

“是、是挖长石挖来的,我觉得不太像石头,更像是矿,里面有铁的反光。但质地如此软又不太像,就留了一些打算找机会向官人请教,没承想惹了祸……”

高俅很内疚,基础实验室是由他管理的,丢了实验原料伤了人就有责任。见到洪涛手里拿的石头就更内疚了,这玩意是他放到院子角落里的。

“你亲自挖的?”听了高俅的坦白,洪涛反倒平静了许多,好像对石头的兴趣比皇子的病情还大。

“是……王亿的伤势……”高俅觉得帅司大人有点跑题了,想提醒一下。

“他无碍,只需要将养几天,以后有没有事儿还得先弄明白原委,才知道中了什么毒。走,带本官去你挖长石的地方看看,带上锹镐。”

赵佣确实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能吃能喝了,就是呼吸道比较难受。洪涛必须确定他是中了什么毒,才好确定是不是真的没有危险以及后遗症啥的,这个工作要从使用的试验材料入手。

盐酸自己已经看了,就是普通的浓盐酸,没什么特别的,那问题就该出在这块石头上。它确实如高俅所说有点像金属矿物,但硬度很低,指甲就能刻画,颜色也比较浅,不应该是普通金属矿石。到底是什么已经有了猜测,但还得去实地看看。

高俅挖长石的地方离城不远,就在南边的山脚下。这里确实有长石,但不纯,之中夹杂着一些黑乎乎的金属矿石和这种带着松花纹路的软石头。

“这玩意和盐酸会起什么反应呢?”此时洪涛已经基本确认这是什么矿石了,它确实是金属矿石,但自己不是化学专业,没见识过它和浓盐酸的反应,更不知道结果。想知道也不难,拿两块石头回去试试即可。

“我靠,是这玩意,快快快,端一桶井水来!”

一小块矿石和几滴浓盐酸刚刚接触,洪涛就全明白了,进而也来了兴趣,打算亲自做个试验给王五他们看看。拜赵佣所赐,自己又发现了一种很重要的化学气体,氯气!

松花石学名叫软锰矿,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矿石,成分就是二氧化锰,是提炼金属锰的原料之一,同时也是工业废气脱硫的主要原料。

它和浓盐酸反应之后会产生氯气,这玩意可是剧毒气体。赵佣算命大,吸入的少,否则以现在的医学条件根本没救。

同时氯气也是一种非常有用的化工原料,太高端的用处洪涛不清楚,但有一种应用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那就是净化水。

氯气和水反应会产生一种叫做次氯酸的物质,它的氧化性非常强,强到无法通过普通手段保存。这种强氧化剂会破坏细菌和病毒的蛋白酶,直接杀死水中的绝大部分细菌、病毒和微生物。

后世的自来水、游泳池都用氯气消毒,只要控制用量还是比较安全的,且成本极低,适合大范围使用。害处嘛,这要划分时间段来区分。放到古代,那就是有百利无一害的消毒、杀菌、除虫利器。

假如房间里长了虱子、跳蚤,用常规方式很难彻底清除,哪怕漏掉几只它们也会生生不息,很快繁衍出一大堆后代,继续咬人。

但如果有了氯气,想去除这种烦恼就比较容易了。先把房间门窗封闭,然后灌入氯气闷几个小时,再打开通风暴晒几个小时。等氯气挥发干净之后,嘿嘿嘿,别说跳骚虱子,连老鼠蟑螂蚂蚁都没了。

它还能做为手术器械的消毒手段,或者用于给传染病人使用过的物品消毒,甚至当农作物杀虫剂用。尤其是饮用水。有了它的加入能为人类避免很多疾病和病虫害。

除此之外,氯气还是很好的漂白剂。有了它之后,凉州毛纺厂就有福了。以前的毛纺品不管多好都无法做到雪白雪白的,染色也不太透亮。现在好了,只要注意用量和防毒,不仅毛纺品可以雪白,其它纺织物、纸张都能做到这一点。

当然了,使用氯气还有很多危险需要克服,比如说不能和氢气接触,那样在阳光下就会爆炸。还有运输和存储问题,都需要解决才能大规模实际应用。

不过这些都是应用问题,相比发现它和熟知它的属性就容易多了。通过时间的磨砺和越来越多愿意加入化学事业中的人,肯定能克服这些困难。

472 冬季运动会

洪涛这个试验就很有说服力,经过氯气消毒的水在温室中放置三天依旧如初,而普通的井水已经有点异味儿了。再放几天,消毒过的水才会开始变质,而普通井水里都成微生物乐园了,上面漂浮着一层膜。

有了这次教训,洪涛不敢再让皇子们能长期轻易接触实验室,而且出来的日子已经不短了,乙醚也已经试验成功,马上就要到冬至,这是个重要节日,该回凉州城里过节了。

“保存可以,但量不要太大、还得单独存放,最好在城外。另外你也别光窝在这里捣鼓瓶瓶罐罐,是不是得去肃州看看你没过门的媳妇啊。本官给你一个月假,过几日有运送石灰的车队经过,跟着他们一起去,再带上些西瓜和甜瓜。别和我呲牙,这是命令,不想去也得去!”

临行前洪涛再三叮嘱高俅和王五他们注意安全,有为了科学献身的精神很好,但没必要真的去实现。自己可不想看到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化学第一代全变成死人,伤残也不好啊。

一想起高俅会被各种危险化学品烧的面目全非、缺鼻子少眼,洪涛就想起了远在肃州的王大。这两个人是一对儿无情无义的玩意,不强迫谁也不想谁。趁着高俅还没毁容,多见一次是一次吧,多少留个美好的印象。

冬至,每年的农历十一月,古人认为从这一天开始就正式进入寒冬了,过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才是春天,为此还编了九九歌: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随着纬度不同,各地的九九歌内容也不太相同,但意思和作用都差不多,和节气一样,都是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

同时冬至还是古人的一个大节日,按照宋朝规定要休息七天。但在湟州和甘凉路官府规定只休息三天,民间最多跟着官府一起休,很多人甚至一天都不休息,主动要求加班。这可不是洪涛以权力相逼、更没用利益引诱,真是百姓们自愿的。

从古到今、从中到外,凡是新兴或者经济发展比较快的国家,都不太注重饮食、休假、享受什么的。大家抱着各种目的,全在试图用勤劳创造更多财富,湟州人也是这样。

他们这两年好不容易有摆脱贫穷过上好日子的希望,急切的心情可想而知。啥休假啊,不如多加班赚钱,等钱攒够了买上几亩自家的土地或者开个自家的小店,不求在湟州、马尾城、凉州城里,稍微远点也成嘛。总得给子孙后代留下点东西,别一穷就是几辈子翻不过来身。

其实就算休息大家也没什么事儿干,湟州可没开封城里那么多瓦市,更没有繁华的商业街,这大冬天的除了窝在屋子里啥也干不了。

但今年不一样了,各城官府提前好多天颁发了一纸布告,说是要举办冬季运动会,设立骑马、骑骆驼长途奔袭和射箭比赛。

谁都可以报名参加,比赛用具自备,前十名有不少的奖金。第一名会得到凉州城荒地一百亩,愿意自己留着就留着,不愿意留着卖了也成,官府不管。

比赛的地点设在凉州,离湟州是有点远,但架不住奖励丰厚,有点想法的人立刻也顾不上了。好在从湟州到凉州的道路不难走,准备好干粮和马匹,三五成群结伴沿着驿道向北追逐梦想去了。

稍微富裕点的家庭干脆举家而动,把这场比赛当成了节日出游。马尾城和凉州城已经纳入大宋这么久了,也该去看看它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否则以后碰到外地客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湟州人。

这下凉州城可热闹了,每天都有来自南边和西边的参赛者抵达。但有一样,参赛的选手和家属都不能在城内居住,只许住在城外特意开辟出来的帐篷区里。新军已经把军帐都搭好了,有家人的一家一顶,没家人的三个人一顶。

“大人这个办法高明是高明,只是耗费太大。从此至水沼百里有余,沿途要派驻很多新军,不如由官府出面征兵,以大人的信誉想来应从者也不在少数。”

城墙上站着两个人,都穿得和狗熊一般。黑狗熊是洪涛,白狗熊则是西迪。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轻裘大氅,全部由雪狐皮缝制。

比富姬的紫貂皮稍微差了点成色,但也不错了,想找十多只毛色整齐没杂色的雪狐即使在北地也不是件易事。

当然了,她自己肯定没这个本事,如此珍贵的毛皮一般也不会在凉州或者湟州贩卖,根本就卖不出价儿,通常都会被专门采购毛皮的内地客商以高价收走。

这件裘皮大衣是洪涛送给她的,自打接受了富姬的教诲之后,西迪没事就寻找和洪涛单独相处的机会,终于在一次外出打猎时趁着暴风雪来袭钻进了洪涛的帐篷。

两个人就各自对性问题的理解展开了激烈的肢体辩论,谁输谁赢不清楚,反正西迪一直眼馋的裘皮大衣穿上了,还正式接手了一部分书记官的工作。之前她只有个虚衔,除了没事儿陪洪涛聊聊天之外,啥公文也接触不到。

接触的公文多了,对西迪了解湟州和大宋文化、政治有非常大的帮助,同时她也越来越喜欢掺合政务,有点啥事儿都要说两句自己的见解。

洪涛对她的这种变化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嘴上一句反对的话都不说,也不担心。啥时候西迪知道分寸、能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才需要重视,那时候就说明西迪真的看懂并掌握了汉文化的精髓。

“本官可没有那么多新军去沿途驻守,只需要记清楚参赛者的名字、住址即可,没什么成本。”比赛只是个幌子,真实的目的是要征兵。

随着肃州也落入了自己手里,五千新军驻守三座相距四五百里的大城就有点捉襟见肘了。预备役发展的时间有点短,还不到一千人,全转正也没多大用,想要扩充军队必须另外想办法。

这件事儿早就提上了日程,皇帝和参谋部的正式公文也下来了,允许把新军扩充到八千,可是剩下这两千多人去哪儿找呢?

战俘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大多是青壮年,又有过实战经验,拿过来稍加训练就可以排上用场。

但这个建议被洪涛否了,理由是新军必须由湟州城和甘凉路的本地人组成,家不在此的人没有保卫家园的需求,自然也不会全身心出力。

道理可以说通,可实际情况比较棘手。光本地人一个条件把禁军和大部分厢役给否了,从民间征兵又不是很容易。

目前各家各户都在玩了命的改善生活,种地、放牧、去工坊打工的收入都不低,凭啥非要去吃兵饭呢,还有生命危险。

就算有人愿意来,怎么保证兵源的质量又是个难题。古人不是有个说法,好男不当兵,就算湟州新军待遇不错,也战无不胜,不太受民间歧视,但也达不到争相加入的程度。

这时候就得看洪涛的忽悠大法了,愿不愿意来可以做工作,新军的待遇虽然和工坊里的高级工人差不多,但还有免税的土地当诱惑,不愁没人应征。

至于说如何鉴别兵源好坏,也简单,开个运动会呗。敢来报名的肯定都是有几把刷子且胆大的,骑马、射箭又是基本军事技能,不怕你不来,咱有重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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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3 套话

这份参赛名单就是征兵对象的名单,只要在比赛中表现别太次,过后就会有官府的人登门拜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目的只有一个,把人家男人或者孩子弄到新军中保家卫国。

当然了,只动嘴不动手,更不会有秋后算账的危险,全凭自愿,不能逼迫,更没有任务名额。

能不能成功洪涛无所谓,即便招不到足够的兵源,也算是节日里的一项活动,与民同乐嘛,没啥损失,万一成功了不就是额外收获。

“那中途出现状况怎么办?”洪涛的回答很出乎西迪的意料之外,这位驸马骨子里还是挺爱民的,怎么会眼看着子民们在上百里雪原中无依无靠呢。不对,里面肯定有鬼。

“连一百多里路都跑不下来,到了新军里也是废物。你听说过优胜劣汰这个词儿吗?今日本官就给你仔细讲讲吧。”

洪涛也知道除了个别青年团员之外,没人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这不是智商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思想体系的差异。古人哪儿见识过后世那么多思想,他们的很多想法还很质朴,没经过提炼和升华。

“动物界里优胜劣汰特别明显,比如说狼群来了,雪原上的鹿群、马群就得跑,最终被狼群抓到的往往是身体弱的、跑的慢的。次数多了,剩下的就是健壮聪明的群体。这样繁衍下去才会一代比一代强,反之就叫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羊群、马群、狼群如此,其它动物也一样。人类本就是由动物演变而来的,站在某种角度上看,其实人类就是大地上诸多动物的一种,只是比较高级而已。所以吧,这种优胜劣汰也是必须的。人类有改变自然的能力,可以主动避免自然淘汰,但不意味着人类就不用优胜劣汰。本官就是在做这个事儿,把弱的淘汰掉,留下相对强的。”

很多时候洪涛都不太容易被别人喜欢,缘由就是他太理性了,什么事儿都是从理性角度分析,情感的含量很少。谁乐意和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成为朋友呢,即便说的都对也会招人讨厌,更何况有些事情并不一定对。

“那老人和小孩怎么办?”西迪就有这种感觉,不由自主的往旁边挪了半步,否则即便穿着皮裘也依旧会感觉冷。

“老人和小孩需要保护,但所有成年人都必须加入优胜劣汰中去,这不是谁能逃避的,所有规则本身就是在做这件事儿。参军、做工、务农、放牧等等工作都有高低级别之分,慢慢的大家就会发现,级别太低了当炮灰的可能性就大、破产的几率更高。”

“最终这些人就会沦为穷人,政府也不会去救济他们,眼看着这些人冻死、饿死,谁要是图谋不轨就送到矿山里累死。在我的统治下可以坏、可以奸、可以缺德,唯独不允许笨。短期看这是没人性,长期看是优化种群。”

“当然了,我不说很少有人能看到这一层,大家平时也感觉不到,淘汰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所以你也不要去外面瞎说,说了也没人信,还会报告到我这里来,然后漂亮衣服、首饰和舒适的生活就慢慢离你远去了。”

这套理论不是谁的发明,也不是剽窃某人的,基本都是洪涛这几辈子总结出来的经验。要问他最恨谁,只有一个人或者叫一群人,那就是笨蛋。

不管多坏的人、多缺德的人都有交流的可能,唯独笨蛋是无法沟通的。他们也不学习、不进步,要是让这种基因流传下去且扩散开来,洪涛觉得自己是在作孽。任何种群都需要淘汰,凭什么人类就要特殊,这不符合地球的规则。

“不是由大官人或者别的官员来确定谁该淘汰、谁该胜出就好,但我还是觉得每个人都是有用的……”西迪并没对洪涛的理论给予冷血无情之类的评价,她的思路也挺有意思的。

“那是因为你们的族人太少了,所以才觉得每个人都很珍贵。其实就算这样,你们依旧在无意识中进行着优胜劣汰,否则干嘛让孩子从小就读那么多书、学好手艺。我想没这么做的孩子应该早就被现实淘汰了,他们长大之后根本无法在颠簸流离中活下去。”

其实犹太人在这方面做的比自己还严酷,只是他们没意识到或者没说出来而已。有些事儿就是能干不能说的,说出来会让人觉得特别难以接受,但做起来却又觉得是顺理成章。

“好吧,女王说的对,大官人真是非常有思想的智者,放到我们的族群里您照样会成为领袖。”

西迪有一个优点,至少在洪涛看来是优点。她相对理智,可以跳出宗教、风俗,单纯的去讨论一件事儿的规律。

“哦?现在本官难道不是你们族群的领袖吗?”这纯属明知故问,犹太族群啥时候也没承认洪涛的统治,只是屈服而已。

“想成为我们的领袖需要加入我们的宗教。”西迪上当了,或者说她之所以钻进这位帅司大人的帐篷,并不全是想得到漂亮的衣服和首饰,还有其它目的。

“据本官了解,你们的宗教好像并不愿意吸收外人加入吧?”这才是洪涛想说的话,犹太族群非常顽固,即便人口减少也不愿意通过宗教扩充。他想搞清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直接问肯定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通过聊天侧面了解反倒容易些。

“是有一些难度,但只要官人能学习我们的宗教,并通过拉比的考试还是可以的,想来以官人的智慧这些都不成问题。”

西迪有点小激动了,假如能用自己的身体换来帅司大人的入教,那她就是犹太族群的英雄,好处可想而知。

“如果他们也学会了你们的宗教,也通过了考试可以入教吗?”洪涛半仰着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很认真但又不太放心的样子,继续提出了疑问,并指着城门外那些报名参赛的人。

“他们肯定不会通过拉比的考试……”西迪让洪涛绕糊涂了,不小心说出了实话,哪怕只有半句。

“嘿嘿嘿……这就明白了,合算你们的耶和华也是个势利小人,根本没有规则可言。本官有用就可以通过考试,他们无用即便学的再好也会被拒之门外。怪不得你们善于经商呢,根源就是在这儿呢。告诉你一个机密,本官唯一信奉的宗教就是规则,唯一的神灵就是规则之神,并愿意为它奉献终身。想和本官继续合作下去,最好收起那些小心思。咱们是在做一笔生意,互通有无,基本的诚信才是做成生意的保障,任何有损双方信任的事儿最好想都别想,明白了吗!”

只需要半句真话洪涛就明白了大部分事实,然后把脸色一沉,开始给西迪上课,或者叫沟通,也可以称作丑话说在前面。

“……你是个魔鬼,狡猾的……”西迪真是懊悔到了极点,小心小心还是露馅了。

被人如此耍弄难免气急败坏或者叫恼羞成怒,又让她失去了理智,竟然进入了诅咒状态。然后突然警醒,觉得这样可能会给族群招来祸事,马上把后面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哈哈哈哈……以前我认识很多罗马帝国的人,他们的骂人水平和你差不多,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魔鬼、白痴、蠢货、无耻、低贱这些词汇。多学学汉话吧,以后可以专门写一本有关脏话的书,再翻译成你们的语言,用来提升整个族群的语言表达能力。走吧,随本官下去露个面,鼓舞鼓舞民心,然后也报个名。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么做成本是有点高,所以本官决定了,第一名必须自己拿,先省一百亩地再说!”

结果洪涛的表现让西迪更觉得无地自容,他没生气、更没发火,甚至连不高兴都没有,反倒乐呵呵的接受了这些辱骂。

还觉得不够劲儿,并给出了如何提高骂人水平的忠告。看样子真不是假装大度,确实情绪很好,还要去亲自参赛。

“属下不想参赛,官人最好也不要去,那会非常危险!”西迪可没啥情绪去荒原上瞎跑,她在大漠了生活了十多年,从小就尝到过什么叫苦寒之地。冬日出去远行是个非常危险的活儿,就算部落里最勇敢的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很好嘛,都知道为本官担心了。我们国家有句话说的就非常贴切,叫做一日夫妻百日恩。放心,我们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本官不会为了区区一百亩土地去找死的。但女人都喜欢勇敢的男人,这一百亩土地赢回来就当礼物送给你。碰见我这么大方的魔鬼,你就偷着乐吧。”

没有十足的把握洪涛根本不会出手,更不需要别人劝。但话不能这么讲,得换个角度说,说得煽情一些。不管西迪信不信,反正洪涛自己是信了。

474 黄雀在后

帅司大人亲自参赛,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报名的人群就更踊跃了,很多原本并不打算参赛的人也纷纷假如。他们觉得和帅司大人一起肯定没危险,啥暴风雪都得躲着刮,这是半神啊!

不光有精神作用,还有物质刺激。帅司大人说了,谁能赢了他就奖励加倍,输了也不惩罚。这么好的事儿凭啥不去碰碰运气呢,冬日的北地是危险,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三日后,凉州城西黑压压的云集了几千人,啥摸样的都有,参赛工具也是五花八门。有骑马的,这是艺高人胆大,打算用最快的方式赢得比赛。

有骑白骆驼的,这种动物不光耐干旱,比它们的表亲双峰驼还多了一项本领,耐低温。即便在暴风雪中依旧能存活好几天,哪怕被埋成一个雪堆,风雪一停照样站起来就走。只是骆驼脾气慢,走不快,但比马好伺候多了。

选择用骆驼参赛的人数比较多,他们更看重安全,反正也不是短距离赛跑,来回二百多里路,比得就是耐力。

还有驾狗拉雪橇的,他们大多数是比较富裕的家庭,否则光这几只大型獒犬就喂不起。但这么做也有劣势,按照比赛规定,凡是使用车具参赛的至少得双人。也就是说雪橇上只有一个人不成,这样就大大消弱了雪橇的优势。

洪涛的参赛工具最特别,是一架趴在冰面上的风力冰橇。按照规定必须两人以上,他的冰车上有十个人,完全符合赛会要求。

至于说冰橇个头太大,装二十个人都没问题,那就管不着了,规则就这么定的,没说参赛工具不能超过多大尺寸,也没说非得从雪地上走,有本事飞都没人管,只要你能。

“官人这是作弊!”别人可能不清楚这架冰橇的速度,宸娘必须知道,她坐过不止一次。可她为何要提出反对呢?因为羡慕嫉妒恨!

官人这次比赛不带她去,只带了西迪和八名特种兵,理由就是赛会规定参赛人员必须年满十五岁,且不能超过四十五岁,防止有人被利益冲昏头白白送死。

“傻丫头,你家官人哪儿是去参赛,他是故意想躲开我们呢。”富姬也没被选中参赛的队伍,但她不羡慕也不嫉妒。

“为何要躲着我们?”宸娘不太认同这个理由,自己是养父最疼爱的女儿,出征都可以带着,还有什么不能带的呢。

“还不是那头母豹子惹的祸……等你再大一大就明白了。”富姬倒是真没吃西迪的醋,相反,她更希望驸马别整天缠着自己,雨露均沾一些比较好。

在这一点上她从来没担心过被冷落的问题,也没有争宠的打算。以自己的条件,能被驸马从正门抬进府并得到长公主的首肯就是福气,再多的真不敢奢望。

“宸娘明白了,西迪是不是和莲儿姐姐一样被官人逼着温习功课了?”可惜宸娘真不是普通小孩儿,她虽然还不太懂男女之事,可架不住从小在驸马府的长公主房里长大,可谓见多识广。

“嘘,不可乱说,走,跟姨娘讲讲你们族里的话,以后说不定姨娘也会碰见说这种话的族群,到时候就可以让他们来凉州找你了。”

富姬闻言脸都有点红了,啥叫温习功课她也懂,而且还温习过不止一次,再在这个问题上聊下去,保不齐就会被宸娘说到自己。

比赛的结果用大脚趾头都能算出来,出发的号声一响,黑压压的人群就顺着石羊河西岸向北滚滚而去,此时冰河上趴着的那架冰橇还在搬运货物呢,基本都是补给品。

洪涛就算知道不会出现太大意外,哪怕碰上暴风雪也照样能顺着冰河滑回来,依旧要准备好够十五天吃喝的食品和固体酒精。还和讹力命交代了,超过三天不回来立马顺着石羊河向北搜索,不得有误。

但是半个时辰之后,这架冰橇就和长了翅膀一般顺着冰河猛的冲了出去,不到十分钟就看不到影子了。

来回二百三十多里路,洪涛只用了两天就跑完。这还是巡航速度,夜里也没有赶路,否则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回来,连早饭都不耽误。

没人指责帅司大人以权谋私,冰橇的速度大家都看见了,这玩意不用吃不用喝,只要有风且帆不坏,真可以每天奔跑七八个时辰不休息。没风?那是不可能的,北地的冬日可以没太阳、没雪,唯独不会没风。

唯一能限制它速度的就是人手,假如只让一个人参赛估计就不能跑这么快了,毕竟人不能像风一样从早刮到晚,总得吃饭休息。

现在人们能做的就是赶紧跑到城门口去看布告,看看帅司大人犯规没有,没有的话,再看看第二名奖励啥,一百亩地肯定没了。

还有一些脑子机灵的则想方设法的靠近冰面上的怪家伙,想仔细看看构造,琢磨着能不能仿造出来一架,即便没这么大,小点也可以。

布告上说了,这个赛事会和夏天举行的足球联赛一般每年都有,今年拿不到好名次没关系,总结经验、提升装备,明年、后年再搏嘛。

“拿来!”西迪刚刚回到卧室,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一只小手就伸到了她面前。

“什么?”看着宸娘一脸的阴沉,西迪觉得肯定没好事儿。

“地契啊,一百亩,归女王所有了!”宸娘义正言辞的提出了一个很不讲理的要求。

“为何?这是属下赢回来的,是私人财产!”西迪当然不会给,下意识的捂住了腰带上的小皮包。

“哼,根本不是你赢的,这是官人给你的!你和官人偷偷温习功课,若是我写信告诉长公主,你猜你会怎样?长公主就是官人的娘子,还是大宋皇帝的妹妹,没有长公主的允许你就和官人偷偷温习功课,这就是死罪懂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宸娘把忽悠人这项技术也学得惟妙惟肖,话里百分之八十是真,但都没啥意义,最重要的百分之二十瞎话才是关键。

“……”西迪傻眼了,宸娘说的话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可一百亩土地啊,真舍不得交出去。

“我又不是私吞,这些土地就算族中的公产,暂且由本女王保管。”眼看西迪已经开始犹豫,宸娘又在天平上加了个砝码。

又受冻又受累,还得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捂着嘴和帅司大人肉搏,生怕被同行的特种兵听到异响,结果到头来财产全充公了,西迪真是委屈,一个人趴在床上留下了伤心的泪。

“哼,让你们瞒着本女王偷偷去开封抱粗腿,等着吧,这只是收点利息,大头还在后面呢!”屋外的宸娘却是一脸坏笑,拿着地契向三位皇子的房间走去。

为了防止地契再被官人要走,她打算先花出去。但什么东西能值一百亩地呢?这事儿早在西迪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谈妥了。

三位皇子答应未来不管他们谁坐上了皇位,都要封宸娘一个不能低于知州的大官,用来偿还这一百亩土地的价值。而这张地契就成了皇子们的零花钱,可以用转让出去得来的钱去购买想要的玩具、零食、衣服。

自打来到这里三位皇子就和儿童团里的孩子一样,每月只有定额的花销,且少得可怜,三个人的加起来也不够一个人花。

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儿童团什么都不发,额外的需求只能用钱买。没有一个凉州人会因为你是儿童团的孩子就白送东西,更不能泄露皇子的身份,这可难坏了他们。

475 棉花

这次宸娘真是把洪涛也算计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儿,西迪不敢说,土地转手不转手他也不会过问,送出去就送出去了,谁会整天盯着这点小玩意。

没错,在洪涛眼里一百亩荒地就是小玩意,凉州啥都缺,唯独不缺可以耕种和放牧的土地。之前分配出去的荒地只是靠近凉州城的一小圈,再往外扩的话,距离每多十里,面积就好多出好几倍。

之前没有扩大垦荒范围,一是不确定朝廷的态度,先小小的试试水。二是没能力确保安全,万一西夏人派兵骚扰自己顾不过来。

现在朝廷默认了垦荒令,西夏和大宋的边界也重新划分完毕,距离凉州还有二百余里,再把拓荒范围扩大好几圈都没问题。

最主要的是拓荒令收到了预期效果,经过一年多的辛勤劳作,大部分拓荒者都看到了希望,至少明年秋天交完税吃喝不愁了。

古人真是要求低,满足吃喝就是天大的收获。有了第一批拓荒者做榜样,现在没敢迈出这一步的湟州人都在等机会,还有像王浩一样的内地商人也在磨刀霍霍,打算再有荒地分配的时候冲在第一个。

只要有需求,用土地吸引人口的计划就算基本成功了。自己只需保护好规则、抵御住外敌,啥天气不天气的,不用想太多。

不管是农夫还是牧民都有非常淳朴的观念,老天爷的事儿不归官府管,他们也不指望官府能帮忙,只要别添乱就是清官大老爷,剩下的全靠命!

这次规划的荒地东至红水河西岸、北到石羊河中游汉长城以南、西到金山煤矿以东。南面没有,因为都是坡地树林,按照湟州律树林一律属于官府所有,不许随意砍伐。所需柴火全部由官府雇人采伐,再以很低的价格售卖,谁敢偷砍就等着去矿山做苦役去吧。

等两年就连柴火都烧不上了,凉州和肃州都有煤矿,产量一上来石炭就会代替柴火,不习惯也得习惯,这就叫规矩!

新的拓荒范围最远的距离凉州城差不多有三十里,中间还保留了几块地区不予分配,那是留给新军战士的退伍田。

光许诺不足以让人完全信任,所以洪涛这次公布拓荒令的时候把退伍田也白纸黑字的写了上去,让大家看看官府不是在空口白牙的瞎说。

不过这份公告不能马上登出,具体公布时间要等过了征兵期。别大家一听又有拓荒田了,更不乐意当兵,全种地放牧去了,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要不说政客就没一个好东西,像洪涛这样没什么个人需求,完全为百姓着想的官员都得耍小心眼,其他官员基本十个政策有八个的目的都无法明说。

公布之后还不能马上领取,正式认领的时间还得拖到二月份。这是为了照顾内地商人家族和一部分流民,给他们一个接受信息和准备的时间。

那问题来了,目前整个湟州加上甘凉路总共也不到六万军民,弄这多地种什么呢?要知道从今年秋天开始,王浩家的运粮船队就只剩下三分一运输量了,完全都是大米。

要不是为了照顾食物多样化,洪涛都不在需要从外地输入粮食了。不到三年时间,湟州和甘凉路就解决了粮食自给自足问题。

这一方面说明政策合理,另一方面也见证了汉人是多能种地。但凡有点阳光,他们就能把所有土地都变成良田,高产低产反正总得产,一点都不带浪费的。

另外湟州和甘凉路是不收粮税的,也就是说除了土地税之外,各家出产的农作物不用交给官府一斤一两,全部由自己支配。

假如要拿出去销售,顶多再缴纳一次商业税也就到头了。官府所有的粮仓也都是用现金和农民采购,但数量不多。

因为这里的官府没有收取这份税收,自然也就没义务在灾荒年代开仓放粮。如何抵抗灾难,全凭各家自己的能力。

这个政策刚刚发布时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很多百姓包括官吏都不理解如此做的用意,觉得官府不牧民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洪涛也没废话,亲自执笔算了一笔账,然后印出来上千份儿贴得满城都是。这笔账算的是啥呢?就是税收和赈济的效费比。

不用太懂数学,能掰着手指头从一数到一百的人就可以看明白,交了这份额外的税之后,真正能得到的保障并不多。

碰上小灾小难,各家用每年交税的钱物就能自救,要是来了大灾难,官府依旧救不了全部人,只能是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是亏了。

那有人说了,赈济是为了安定民心,防止民乱。没错,对于一个大国来讲确实有这个必要,因为人口众多,每人都拿一点儿就是一笔很大的资金,真可以起到作用。

但凡事儿不能教条,要根据实际情况懂得变通。对于大国有好处的办法,放到湟州和甘凉路这种人口稀少的地区可能就不是好事儿。

这是一个很高深的数学题,其中包括了精算学、概率学等等一大堆技术手段,到底有多少人口时采用这种办法才好用,少于多少人口时就不能采取这个办法,洪涛算不清楚。

但他能扒拉着算盘算清楚,以目前的人口数量这么做就是在坑官府,不用多,一年来两次天灾,规模也不用大,整个湟州和甘凉路的官府就破产了。

玩不转的事儿洪涛从来不轻易答应别人,除非是为了坑人。自己肯定不能坑自己的百姓,他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没其他原因,就是因为官府怕亏钱,也做不到所要承诺的事情,所以这件事儿不干!

既然已经能做到粮食自给自足了,还鼓励老百姓开荒干嘛呢?全都放牧剪羊毛也不现实,凉州毛纺厂没有那么大产量和销量,根本不需要更多的羊毛来源。而这些荒地也不全是适合放牧的草原,大多数还是当初西夏居民耕种过的熟田,更适合种植农作物。

其实洪涛就是想让大家耕种农作物,但不是粮食,而是一种经济作物,棉花!

古代的农业大多是为了吃饱肚子,但也有经济作物,比如茶叶,还有桑树等等。换算一下的话,种植经济作物产生的效益往往比种植粮食来的高。当然了,前提是先吃饱,否则就谈不上经济效益了。

湟州和甘凉路的未来如何发展,洪涛原本计划把它建设成一个商业为主、手工制造业为辅、农业保底的模式。

充分利用古代丝绸之路的带动效应,一心一意发展商业,再弄点特产吸引外来客商,粮食能自给自足就够了。

但是王浩从瓜州回来时带的一袋子棉花种子,让洪涛不得不重新调整之前的计划。这玩意可是好东西,如果说丝绸主宰了古代的帝国经济,那棉织品就是唯一能取代丝绸地位的产品。

它有一个丝绸所不具备的巨大优势,成本更低,产量更大,可以全民普及。丝绸只能作为高端产品,就算全大宋都种满了桑树,也无法让它成为寻常人家的日用品。

可以这么讲,丝绸的潜能基本也就到这儿了,但毛纺品和棉织品的前景才刚刚显露。用后世的话讲,叫做朝阳产业。

都朝阳了,洪涛必须得当朝阳升起时的第一缕光芒。种棉花,还得大面积耕种,以后凉州就是毛纺厂加棉纺厂,石羊河两岸全得是水车驱动的纺机,从凉州城到肃州城,遍地都要看见棉桃和羊群。

476 不确定因素

啥米囊子花啊,它和大规模纺织业相比副作用太大,既然已经完成了历史的使命就该慢慢隐退,完全消失不见才好。

新开辟出来的拓荒土地就是要种棉花用的,这里还有个问题,棉花对于此时的大部分人而言还是个新鲜物种,即便在西域也没有大面积种植,回鹘人也是把它当做一种珍贵的礼物送给王浩的。

对于谁都不了解,心里都没底的东西,大家会乐意冒险耕种吗?种地不像工业,这炉钢没炼好,顶多耽误几天十几天时间,大不了下一炉换配方,啥事儿都不耽误。

农作物种下去不管收成好坏都得辛勤耕耘,要是秋天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这一年基本就算交代了,全家人吃啥?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毫不担心,当初米囊子花是如何普及的,现在棉花也照方抓药呗。咱继续搞合同收购,官府免费给提供种子,谁种棉花还低价供给土化肥。

秋天的收获官府全数收购,第一年种砸了没关系,第二年官府依旧提供免费种子,而且还发放农业补贴,保证不让你家饿肚子。

只要把收购价格公布出去,相信很多人都会眼红。这可比种粮食赚头大多了,一亩顶好几亩。其实种地和做买卖也差不多意思,风险越大收益越高,只是种地的周期要比做买卖长,不太好管控风险罢了。

所以这件事儿官府必须插手,我们来分担一部分风险,你们就踏实种吧,这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玩意,种不好还种不坏嘛。只要利益存在,农民们一样有探索和钻研精神,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让白花花的棉桃铺满大地。

棉花种子也不用担心,周一日已经又派人去瓜州了,还带着好几车驸马酒。名义上是合作双方走动走动,按照大宋礼仪去拜个年,实际上就是骗人家种子去了。高度酒换种子,相信嗜酒的游牧民族是不会拒绝的。

顺便再看看当地还有没有内地没有的玩意了,一并带回来。过几年棉布就是主打产品了,要大量返销回棉花种子的来源地。洪扒皮的酒是这么好喝的?喝多少就得吐出来多少,还得算利息,不要钱,要你们的土地!

总的来讲,元丰六年是丰收的一年,币制改革顺利推行了、天堂之路修好了、肃州也到手了、河西走廊的商路联通了、新军规模扩大了、商业交往加深了、情报系统建立了、外来的威胁降低了、工业和化工方面取得了突破,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也有所提高。

缺陷嘛,就是自己在朝中的助力降低了,得罪的人更多了。连带着神宗皇帝的身体又不太好,身边还增加了三颗定时炸弹。且河西走廊这条商路并不完全控制在自己手里,未来可能还会有变数。

腊月初,富姬带着驼队又出发了,她要亲自去开封送礼,也算帮自家男人在朝中走动走动,能缓和的关系尽量缓和、能维护的朋友使劲儿维护、完全看不顺眼的敌人也别马上撕破脸,保持这么一种微弱的平衡。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是弱项,他能低头但低不到底,所以需要富姬去舍这个脸。她是内官出身,比这还低的头都低过不止一次,完全没心理负担。

另外富姬还背负这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通过长公主的关系见一见神宗皇帝,哪怕就在一边看着不吱声,也要知道皇帝的身体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有了这个基本参数,洪涛才好相应的调整自己的计划。如果神宗皇帝身体确实危在旦夕,那有些事儿就得提前准备。

要是神宗皇帝还能抗几年,就得琢磨是不是去试探试探西夏的虚实,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来一次突袭把兴庆府解决掉。让辽国都来不及反应,西夏政权就名存实亡了。

到时候该如何瓜分西夏的地盘,还不是看谁手快,总不能让新军把兴庆府这块塞上江南让出来吧。北面的大漠随便占,给老子老子都嫌累赘。

这些其实都是后话,洪涛现在最想完成的就是湟州和甘凉路的经济体系和税收体系建设,生搬硬套的十抽一税率太影响经济发展了,利润低的行业会得不偿失、无力发展,官府也无法从利润高的行业里收取更多税收用来补贴。

目前这个缺陷还看不太出来,但等将来商业繁荣之后种种弊端就会逐渐显露,到时候再修修补补,远没有制定规则之初就尽量完善来的有效率。

自打富姬一离开,西迪就又可以夜宿在驸马的房间里了,名义上是照顾宸娘的生活起居,实质上是连宸娘带驸马一起照顾,后者好像还更多一些。

“你们另外几位拉比什么时候能到?”这不,两个人刚刚就一个新的课题激烈讨论完毕,浑身上下的汗水还没干呢,洪涛就叼着一根枯草棍谈起了正事儿。

这种枯草棍就产于大漠边缘地区,草茎有手指粗细,里面全是孔洞密布的松软结构。晒干之后会收缩到筷子粗细,非常容易燃烧,是牧民们引火的好东西,当地人俗称火苗草。

但到了洪涛手里,火苗草就成了香烟的替代品。都几辈子了他也没把烟瘾戒掉,没事儿就喜欢叼着点东西。凡是他用过的毛笔,笔杆上都布满了牙印儿,和狗啃的差不多。

自打有了这些火苗草,笔杆算是解脱了,但屋子里的味道又差了许多。这玩意点燃之后有一股子酸酸的气味儿,不太好闻。

全凉州的军民现在都能顺风几百米就知道帅司大人来了,他走到哪儿这股子味道就跟到哪儿,独一份儿,没第二个人乐意抽这种玩意。

其实洪涛也不乐意抽,味道酸不说烟雾还呛人,可是每次叼上火苗草杆之后,自己的心绪就能平静下来,脑子也清醒的多。这不是在抽烟,而是在自我暗示。

“他们要从西边走很远,再穿过回鹘人的地盘。睿智的大官人,能不能告诉您最忠实的西迪,我的家乡真的像地图上画的那么远吗,它的景色是什么样的?”

和洪涛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影响,他就像机器猫胸口的布兜,任何人伸手进去都可以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西迪就找到了,除了越来越多的肉搏姿势外,还有她梦寐以求的故乡。

“你偷看了本官的地图,又是宸娘干的吧!”

洪涛这辈子活的和前几辈子不太一样了,几乎没有什么秘密,或者说把秘密都藏在心里,从来不写秘密笔记。只有一张地图轻易不会给别人看,但这也不是啥大秘密,在神宗皇帝手里同样有一份儿。

“她骗走了官人给我的很多好东西……真不愧是官人的女儿!”一说起宸娘西迪连女王都不叫了,满满的全是埋怨和哀怨。

“嘿嘿嘿,你应该庆幸你们有了一位精明的女王,由她领导总比让那三位傻乎乎的皇子来强吧?没关系,东西没了官人还可以再给,说吧,这次是想要绸缎衣服呢还是宝石?”洪涛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和那些孩子,能力越强的人越容易遭人嫉恨,很合理。

“我只想听官人讲一讲我的家乡……它真的遍地都淌满了蜜糖吗?”西迪并不是个对物质很贪婪的女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想确定在洪涛心目中的位置,结果探了半天也没有个准确答案。

有时候这位大人很慷慨,让自己感觉马上代替公主成为他妻子都有可能;但有时候他又非常无情,训自己的时候半分情面也不讲。所以她干脆就不费心去试探了,说白了就是老输都没斗志了。

477 你孩子的血统不灵!

“瞎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地方。不过在你家乡的土地下面确实有一种很金贵的东西,就是石漆,也叫石油。我们汽灯里点的煤油就是从石油里提炼出来的,火油弹里装的也是提炼石油的初级产品。很多年之后它还会有更多更重要的作用,任何地方的人都不能或缺。这么理解的话,你们的土地上确实流淌着蜜糖,比蜜糖还甜呢。”

阿拉伯半岛啥摸样洪涛不能给西迪仔细讲,否则她要问自己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光用神灵是忽悠不住的。

她和自己这么熟了,是不是神灵想不出来还感觉不出来嘛。但有关那片土地上的传说还是有点道理的,蜜糖是没有,但石油大大滴。

“大官人真的会给我们一片土地,哪怕它比家乡更贫瘠都可以。那边的人不喜欢我们,所有地方都驱赶我们,也不允许我们耕种建城,他们说我们的神是异端。您最忠实的西迪不愿意过那种日子,我只想和那些拓荒者一样有自己的土地和家,快快乐乐的生活,不欺负别人也不受欺负,最好可以不要战争……”

“前面几条要求本官都可以满足你,但最后两条做不到。我不清楚你们的神是怎么说的,但人类自打诞生哪天起就在不断的欺负人和被欺负之间转换,没有第三种形态。战争就是欺负人和被欺负的手段,你们无法改变,本官也无能为力。我只能尽量保证我们去欺负别人,少被别人欺负。”

有关土地的事儿西迪问过不止一百遍了,看的出来,她和她的族人是真不相信。这也难怪,上千年了,谁也没正眼看过她们一次,更别说给土地了,馅饼突然掉下来,换做自己是她也不敢信。这玩意洪涛没辙,只能每次都和颜悦色的保证,但过几天就还得重复一遍。

“……西迪想得到一个更实质的保证,要是可以的话,不用等其他拉比抵达,我也能说服其他族人成为官人最忠实的仆人。”

但这次西迪没有像以往一样暂时沉醉在诺言中,而是把身体又往上爬了爬,凑近了洪涛的脸,满怀期望和不安的提出了一个要求。

“保证……你不会是想要个孩子吧!”要不说跟在洪涛身边的人总会不由自主的有一种惧怕感呢,他的经验太丰富了,见过的事情也太多,可以瞬间看透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可以吗?”西迪见到洪涛有些惊讶的表情眼睛里的期望少了一些,失望浓了几分,但还没死心。

“本官不能信奉你们的宗教,而你们又不许和外族通婚,难道这事儿也可以通融?”洪涛不完全是惊讶,而是纳闷西迪要怀自己的孩子有个毛用,根本没意义,一个外族的孩子能给犹太人保证个屁。

“不用结婚,也不用入教,孩子由西迪抚养,他就是我们的族人!”听完这个问题西迪眼中的希望之火终于烧了起来,干脆爬上了洪涛的身体,瞪着两只绿油油的大眼睛,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黑暗中像极了母豹子。

“私生子也无所谓?”这个说法洪涛还是头一次听说,合算只要是犹太妇女生出来的孩子,不管父亲是谁,也不管什么族什么宗教,都自动算犹太人了。

“……”西迪使劲儿的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意,又把两颗虎牙露了出来,再长点洪涛就得去找桃木楔子了,这尼玛就是吸血鬼啊!

“有了我的孩子,会不会影响宸娘的地位?”

这个要求洪涛觉得并不过分,联姻嘛,在古代不管欧洲还是亚洲,国家高层互相通婚总是一种政治手段,也确实有作用。但有一个问题必须搞清楚,如果她们要立自己和西迪的孩子为王,抛弃宸娘,那是不可以接受的。

“……西迪的孩子会成为大拉比,但不会成为国王,他身上流淌着你的血液,不是国王的!”西迪回答的非常明确,没有半点犹豫。

“靠,凭什么我的血脉就不能当国王!你们这是种族歧视懂不?还冲着我瞎眨巴啥眼啊,开始吧,造小人的给。这次你在上面,表现好点哦,否则不给你孩子!”

说实话总是那么遭人讨厌,当听到自己的孩子连成为国王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时,洪涛立刻不乐意了。惩罚就落在西迪身上,必须累断她的腰,虽然她的腰很柔软也很有弹性。

西迪再可心,洪涛也不敢把精力全耗费在她身上,时不时还得去湟州住段日子,那边还一个莲夫人呢。

她也怪,跟在自己身边三年了,肚子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次回去长公主还特意问过,生怕驸马有了富姬而冷落了莲儿。

当时洪涛立刻就理解了神宗皇帝的难处,自己才有三个女人就被一番盘问,大舅哥至少有不下十位,后宫的日子是个什么成色显而易见。

白天和朝臣斗了一天心眼身心俱疲,晚上回来还得努力造小人,真是片刻不得闲,这恐怕也是古代皇帝多短命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洪涛倒不发愁和莲儿在一起恩爱,这个女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说啥听啥,还绝不质疑。能完成马上完成,不能完成也得想方设法去完成,一点不带打折的。

于是湟州银行的地下金库就成了小两口的度假屋,守着一大堆黄金温习功课又是另一番滋味儿。摸摸冰凉滑润的金块,再摸摸细腻柔软的莲儿,这才叫秀色可餐呢!

莲儿虽然升级成了莲夫人,但她还像以前在驸马府当通房丫头时一样,完事之后片刻不耽误,立马准备热水毛巾给驸马擦拭身体。你要说不让她干,她就觉得做错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

“紫菊现在怎么样了?”试过几次之后洪涛干脆不去惹她发愁了,爱干嘛就干嘛吧,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全完被人伺候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完全就是个习惯。

“……她早就等着官人问这句话呢,嘻嘻嘻,每次我问起来她还嘴硬,哼!”听到官人提起了紫菊,莲儿笑得很是诡异。

“她知道本官的想法!”这个回答太出乎洪涛的意料了,什么时候自己身边的人都变得如此聪明了,难道说自己浑身真散发着王八之气!

“这还用知道嘛,太后把她们送过来就是要给府上添丁的,只是官人老不提此事,她怎么好张嘴呢。这下好了,明天我就把她叫下来,但不能太早说,要不她这一天就什么也干不下去了,全得累莲儿自己。”

莲儿觉得自家官人的脑袋还没完全好,怎么连这点事儿都看不出来呢,为此赶紧把洪涛的脑袋捧在胸前,拿手指慢慢的按压。

“你这个脑子啊,都当银行经理了,怎么就不能提高提高呢?谁问这个事儿了,我是说紫菊现在能不能在业务上独当一面!你离开这里之后,她和王六、王八有没有问题!”

这时洪涛才反应过来,原来两个人说岔了,胡搅蛮缠这个功夫莲儿算是练到家了,居然差点把自己也给饶进去。

“奴家为何要离开……官人难道不喜欢莲儿了……”还别提胡搅蛮缠这个词儿,提了她马上就给洪涛表演一番,瘪着嘴带着哭声一副生无可恋的德性。

“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得把你带到凉州去天天和官人在一起守着,还得早早让你的小肚皮鼓起来,免得长公主以为本官冷落了你。想不想去?想去就赶紧回答本官的问题!”

洪涛是怕莲儿太想去凉州刻意夸大紫菊的本领,所以才不先告诉她去处。现在看来这么问是没希望了,赶紧先告诉她答案吧。

478 凉州分行

“嘻嘻嘻,莲儿就知道官人不会嫌弃。紫菊嘛……莲儿说了官人不许责怪……”一秒钟前还是梨花带雨,瞬间就变成了桃花争艳,然后又是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嘶,你信不信我把你屁股打烂!怎么说个话就这么费劲呢,快说,一丝一毫不许隐瞒!”

洪涛真是被莲儿弄的脑袋都快炸了,明明五个字的事儿她愣是能和你掰扯半宿。干脆也别装斯文人了,还是来混的吧。眼一瞪、眉毛一立,外带咬牙切齿!

“奴家知罪了……以前的账目都是紫菊在做,莲儿只是帮她打下手。为了不让官人责罚,莲儿就把紫菊的功劳拿过来一半儿……”

果然,驸马发威了,莲儿也不啰嗦了,往地上一跪,说得那叫一个利落,言简意赅,半个字废话都没有。

“哎呦我滴个天啊,本官是没有心脏病,否则早晚死在你手上。赶紧滚到床上来,这大冷天的让官人暖和暖和。”

莲儿不坦白洪涛也知道她那点能水儿,这位是百分百的不学无术,入门比谁都早,但没有一样能全学会的,除了吃零食和忠心护家之外。

也怪了,她整天嘴里不闲着,比耗子还勤快,但就是吃不胖,依旧保持着原来肉乎乎但不痴肥的状态。抱着她睡觉就和抱了一个纯绿色环保恒温人形热水袋差不多,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奴家早就想去凉州……”莲儿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被窝,抱着洪涛的身体裂开嘴又笑了。

“不是让你去享福的,凉州也得弄一家银行,规模不用太大,只是要多一项汇兑的业务。就像以前府上的驸马票一般,不管湟州银行和凉州银行都要随时兑出现钱来,再加上几个长于计算的孩子和王家的账房,你可能办到?”

洪涛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陀螺,不抽就不转,想让她多学点东西必须时刻逼着。现在湟州银行基本理顺了,币制改革也没什么大问题,是时候把业务铺开了。

未来肯定会有一些商人不需要到湟州,人家说不定到了凉州甚至甘州就会交割货物钱款,总不能为了兑换新币再特意跑到湟州一趟,那样多麻烦啊。

另外金属货币带在身上终归不太方便也不太安全,尤其是大宗交易,这就需要一种新的金融结算方式,最简单就是汇兑。

把钱存进银行拿到记名凭据,再去目标地提现,哪怕被偷了抢了都没关系,这笔钱依旧在银行里,通过特殊手续照样可以提出来。

为商人提供方便就是在为自己提供收入,假如这种方式能慢慢普及,未来还可以透过银行系统部分监控大宗交易和资金的走向,也是金融安全的一部分。

“……要是再加个王六就更稳妥了。”果然,莲儿一听驸马没打算惩罚自己,懒骨头立刻又软了,打算再找个帮着干活的。

“不可能,湟州银行毕竟还是总行,她离不开。要不你去,要不我就带紫菊走,你自己选。”紫菊和莲儿其实都是半个行政管理人员,真正干活儿是王六和王八,她们俩肯定离不开,这个事儿没商量。

“去凉州,莲儿能做好!”看到偷懒没希望了,莲儿不得不咬着牙应承了下来。

她是真不笨,学东西也快,可惜就是没有任何学习的动力,整天就琢磨着如何做好一个贤内助,再多给驸马生几个孩子,这辈子就没别的需求了。

凉州的银行和湟州比起来各方面都逊色多了,就坐落在南门内的东西主街和南北主街交汇处,是座砖木结构的二层楼。年初时候刚盖完,模样依旧是宋代的,只是砖换成了石头,再由石灰黏合。

洪涛暂时不打算烧砖,这里到处都是石头山,有了黑火药和锯石机协助,用石头当建筑材料好像也比用砖贵不了多少,坚固程度还更高。

烧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合适的黏土不太好找,找到了还得有人挖,挖完了还得有人会制砖坯,最终还得占用大量燃料烧制。

而且烧出来能不能合用也得画个问号,那是一门很高明的技术,真不是弄个砖坯扔窑里就能出成品的事儿。

房子简单不说,连个正经的金库都没有,找间二楼的屋子把窗户用石头封上再弄一扇由两层纯钢打制的大门就算齐了,以后凉州的黄金储备和现金储备都会堆在这件屋子里。

“有新军在此驻扎,谁要是还能把金子偷走,本官不如回开封陪着官家继续打飞鹰去吧。”对于莲儿的疑问洪涛双手一摊,金库真没有,你要是不放心就睡金库边上盯着。

这还真不是洪涛犯懒或者托大,主要是没人力。现在所有人手都派到肃州和通川堡去了,雨季到来之前必须把肃州城建好,同时通川堡到兰州的道路也得拓宽平整完毕。

这条路就没法再全线用石条铺设了,它的大部分都在山腰上转来转去,本身就是在山体上开凿出来的,除了几个土质比较松软的路段和桥梁之外,不用再多次一举。

再过几个月,湟州和甘凉路就不是交通不便的偏远之地了,会有两条路分别通往湟州和凉州城,几年之内都能满足需求。

以后嘛,以后的事儿谁说得清呢。洪涛还想从凉州开始整修古驿道,一直把石头路修到玉门关去,可惜真没那么多人手。

目前只能计划在凉州和肃州之间先修一条碎石路,待肃州城建好之后,那些俘虏就可以动工了。先把甘州和肃州连通,再返回头勾连凉州和甘州之间,估计工期怎么也得个三年左右。

“她叫西迪,是宸娘的族人,以后由她来帮忙打理银行的事物。”让莲儿一个人带着几个儿童团的孩子和两个王浩家的老账房撑起一城的银行,洪涛真没这么宽的心。副手还是有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西迪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现在已经不算外人了,准确的说是自己孩子的母亲,是男孩还是女孩不清楚,反正是怀上了。至于说为啥莲儿怀个孩子这么难,西迪说有就有,这就不是洪涛能控制的了,真没厚此薄彼。

当西迪十分确定自己怀孕了之后,那几头动物的态度立马发生了明显变化,不再提等其它拉比到来投票决定的事儿,有关修改金融法和税法改革的事儿也不再拖着。

几个人整天凑在那只凤凰家里嘀嘀咕咕,彻夜争吵不休。遇到实在谁也说服不了谁的问题,西迪就会把洪涛请过去做最终裁决。

只是在宸娘正式身份问题上他们还非常死板,非得等凑够人数才能表决。反正宸娘岁数还小,洪涛也不急着把养女送人,拖着就拖着吧,最好一辈子别来。

元丰七年的春天来的有点早,不到三月份气温就有了明显回升。同时人来的也早,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商队通过天堂之路进入甘凉路。一部分转道向南去马尾城和湟州,一部分却赖在凉州城外安营扎寨,赖着不走了。

除了商队之外,拖家带口的流民更多。去年夏末熙州和河州一带闹干旱,紧接着又来了蝗灾,弄的很多家庭颗粒无收。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可是手里没有种子咋耕种啊。

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干脆把地一卖凑点钱举家北迁,打算来湟州和甘凉路找找活路。这就得说是商队的功劳了,湟州和甘凉路这两年的变化正是通过他们穿州过府、走街串巷的免费宣传,才被外面的人知晓。

十月份加更换月票安排

活动时间是一号、二号、三号,由于月票双倍所以加更规则改一改,它双倍咱不能也跟着双倍,打个折,100张月票加一更。千万别以为咱存稿不够多啊,分分钟几百章拿出来,就这么硬气,嘿嘿嘿……

祝愿俺们伟大滴祖国越来越好,祝愿勤劳的人民越来越富,随便拿出一天早点钱就是好几个盟主啥的。祝愿大家节日快乐,不堵车、不排队、光中奖、没灾没病,不管是男是女,都有心爱的另一半。

《大宋有毒》十月份加更换月票安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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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9 流民

“先腾出二百顶帐篷来让他们安身,但要离城远一些,免得疫病传播。另外你亲自去和他们说明一下,拓荒的地肯定不够这么多人分的,本官也不能把土地全分给他们,那样本地百姓就该不乐意了。但在本官治下只要肯出力气干活就不会饿肚子,没分到土地的人可以先给别的拓荒者帮工,混个一家温饱有房可住还是没问题的。另外如果他们乐意,本官这里还有一部分新军的退伍田,可以租给他们耕种两年。”

看着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洪涛也有点为难,想要人手的时候都不来,一来就扎堆儿,自己总不能一年到头都准备好政策等着,那就不是流民了,而是亲爹。

可是也不能不管,这些人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非要逼着他们回去的话,估计能活着走到兰州的连一半都没有。

而且看这个样子,去年的旱灾和蝗灾挺严重,等天气缓和一些说不定还会有更多流民涌入,必须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有好办法吗?那必须有,这千把人根本不算事儿,四处分散分散就没了,连个泡都冒不起来。其实再来十万人洪涛也能消化掉,只是别都一起来就没任何问题,

这真不是吹牛,从凉州到甘州四百多里,土地肥沃、河流纵横,全可以做为牧场和耕地。只要能帮着他们度过第一年,养几万人算事儿吗?

当然了,洪涛不敢这么做,小批量的流民接收一下算仁慈,大批量的涌入就得先向朝廷请示了。人口是古代的战略物资,自己手握雄兵还特别能赚钱,再弄几十万流民进来,神宗皇帝就算是自己儿子也不会放心的。

好在附近的州府也都不是人口密集的所在,肯抛家舍业来这里重新开始的人也并不多,这个问题几年之内肯定不会遇到,也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大人别来无恙,想不到一年不见凉州城就变得如此热闹,不知道小人这次有没有来晚?”王浩去年底就回家了,这一来一去可真不近,几乎横贯了整个中国,还是对角线。

但他依旧出现在第一波抵达凉州的商队中,还最气派,每辆车上都插着黑底红字的顺风镖局镖旗,还有全身短打扮戴着皮帽子的镖师跟随,说话的声音都洪亮了不少。

“王掌柜真是商贾的楷模,一千亩水浇地早就备好了,就在石羊河西岸,本官越俎代庖了一次,已经钉上了界桩,不会嫌弃我手下人活计粗糙吧?”

当着外人洪涛和王浩从不表露王冠那一层关系,只当是一支大商队对待。王浩自然也懂得避嫌,除了第一次之外,以后能不跟着侄子的车队来就不跟着。

“哪里哪里,这是王家的一点小意思,还望大人笑纳……”一听土地有着落了,王浩才算真的笑了出来。去年就是来晚了,结果东拼西凑才高价买了二百亩。看来早起的鸟儿果然有虫吃,今年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这是……燕窝!南洋来的?”王浩的礼物不大,也不太精美,只是个漆盒,还没什么重量。但打开之后洪涛有点吃惊了,里面是满满一盒乳白色的燕窝。

以目前的科技,它们肯定不会是用化学药水清洗的,品质应该不错。但宋人并不流行吃这种东西,只是在沿海地区才有个别人会尝试,即便到了南宋时期依旧没流行起来。

有人说燕窝是郑和下西洋时由于缺少食物,才突发奇想采摘燕窝食用,这种说法比较扯淡。燕窝通常位于悬崖峭壁上,假如没食物的海员能有力气爬上悬崖采摘这种屁大点的食物,真不如去海里抓点鱼虾蟹吃来的方便,根本不和逻辑。

事实上燕窝从元朝初就有记载,至于宋朝为何没有,估计是没人乐意吃,还没形成气候,自然不会有人特意记录。

“大、大人真不愧是星君下凡,没有一件事是不知晓的!”本来王浩还打算拿这些从南洋特意买来的稀罕物展示一下王家的不俗,结果还是没达到目的。

嘴上说着恭维话,可心里真有点害怕,难道王家面对的真是个神?这尼玛可就有点麻烦了,得罪凡人,哪怕是皇帝也有路可逃,要是惹毛了神该往哪儿逃呢?

“没有这点本事,本官哪儿敢应承航海之术?王家的几个孩子不错,吃得了苦也耐得住寂寞,再有几年他们就可以回家了。”洪涛真猜不到王浩心里再想什么,还吹呢。有些话听多了也就免疫了,比如神这个事儿。

“那是自然,名师出高徒……不过大人为何要鼓励拓荒民种植白叠子?此物自古有之,但其花如絮不甚美观,回鹘人用其纺线织布也粗糙难看,大人不会想把白叠子布卖到大宋内地去吧?”

在燕窝问题上被削了面子,王浩准备再试试。新的拓荒令看上去很不合理,这么好的土地干嘛不多多放牧。

马匹、牛羊在内地都可以卖出好价钱,羊毛还能纺线。王家是毛纺厂的大客户,不重点发展毛纺品对王家没什么好处嘛。

“以前羊毛在别人手里顶多做成厚重的毛毡,但到了本官手里却能成为精美的御寒之物,为何白叠子布就不成呢?叔父大人,千万不要贪多嚼不烂,饭要一口一口吃。赚钱太多,王家的大船也会被压翻的,在大宋的土地上太富有可能不是件好事儿。”

王浩的意思洪涛听懂了,这是商人的本性,贪婪。这种性格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到底哪面起作用,就得看个人的修行和道行了。自己只能尽到提醒的义务,没有权利去改造谁。

“……那这些白叠子布……”王浩也听懂了忠告,并认为很有道理。王家毕竟只是个小家族,在朝中没有依靠,假如真的在短时间内聚拢太多财富确实会有大麻烦。不过天性就是天性,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那是一两年之后的事儿了,谁知道未来会如何变化呢,现在讨论还为时过早。叔父如果不想种植白叠子花,本官也不勉强。”

棉布的利益洪涛肯定不会交给王家,不仅仅是为了他们好,更为了自己。不能把鸡蛋全装在一个篮子里,王家只是个合作者,自己还应该有更多合作者,而不是让王家独享改革的红利。它将属于一个更为强大也更加核心的团体,促进社!

洪涛已经想好了,既然身边有了这么一个组织,那就不能让它光追求主义啥的,那玩意太虚,玩大了还容易被人利用,成为反对自己的武器。

干脆,把它当做自己的影子运作吧,凡是准备保留的产业就全由促进社暗中经营、发展、把控。一方面能像富姬的驼队那样给自己提供充足的资金来源,另一方面也能部分离开皇帝和朝廷的视线。

王浩最终还是选择了种植棉花,因为这块地就在河边,是水浇地,用来放牧不合适。种别的吧,他觉得不如听帅司大人一次。毕竟当初接受合同种植米囊子花的农户都有不错的收入,成功的几率还是挺大的,顺便也卖个面子呗。

不光他这么想,很多特意来认领拓荒田的内地商户想法都差不多。他们也想在这块规则不太一样、对商人比较友好的土地上试试水。

成功了,等于给家族多找了一条发展的路,失败了,无非就是豁出去几个族中的晚辈,不会伤筋动骨,算来算去这笔投资还是值得的。

480 太急了(100票加更)

看到大商户们都排队去办理种植白叠子花的手续了,有幸领到拓荒田的散户们立马也跟了过去。其实到底种什么他们心里也没谱儿,谁也没在塞外种过地。

从众是人类的又一个天性,大街上哪儿排队人多,去那儿买东西的人就多,谁的买卖没啥人就越来越没人。买东西吃饭如此,轮到种地还是如此,一样一样的。

“官人,他们都种白叠子花,周姐姐找来的好把式怕是忙不过来了。”

看着城门口登记的人排成了长龙,王二从刚才担忧报名的人不够改成了担忧报名的人太多。当个管理者也不容易,拥护的人少了愁,多了还得愁。

“她们都说你是小星君,我看啊顶多算盏小汽灯,没多大亮儿。非得挨家挨户去传授种植窍门吗?这些人基本都是种过地的,只是没种过白叠子花,找个时间把大家都凑在一起集中讲课不就完了。一次听不明白就讲两次,两次听不明白讲三次,还听不明白的活该饿死!”

老把式是周一日送来的几个回鹘人,她不光派人去西域收购白叠子花种,还高价雇佣了几名当地种植白叠子花的农民。这个举动很让洪涛欣慰,人才啊,领导就喜欢这样的下属。自己说了一,她就能想到二,很让领导省心嘛。

比起周一日来,王二、王十这些孩子还是有点差距。她们的知识量足够,但对社会的理解和阅历不太够,这玩意自己就教不了了,只能让时间去慢慢磨砺。

“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没想到?”王二简直崇拜死自己的养父了,咋啥事儿到了他那儿都这么简单呢。

“因为你还小……”洪涛真没觉得自己聪明,这尼玛都是后世的习惯啊。动不动就来个研讨会、学习班啥的。

可这件事儿依旧没法和孩子解释,还得老生常谈拿年纪说事儿。就是不知道等这些孩子们都长到三四十岁以后,再碰上这种问题自己该怎么说。

“呀,姬夫人回来了,我去迎接!”

事实上王二确实还是个孩子,远远看到一队人马从天堂之路走来,立马就扔下了求知欲跑了。无它,富姬的驼队总能带回各种各样的吃食、衣服、首饰和用品,女孩子的最爱!

富姬带回来的不光有开封的日用品、长公主的家书、还有两个很重要的消息。神宗皇帝的身体无大碍,这次回去不光见到皇帝本人了,还和皇帝一起打了两次飞鹰。

用富姬的话讲,皇帝没啥大病,就是累的。据长公主透露,神宗皇帝每天的睡眠不超过两个时辰,且吃饭也很不规律。没事儿就弄一帮子大臣窝在崇政殿里嘀嘀咕咕,嘀咕啥呢?这是机密,连长公主都不清楚。

皇帝自己倒没打算瞒着妹夫,也给驸马捎了一封信,或者叫中旨吧。里面没啥要求,只是说湟州和甘凉路治理的不错,他很欣慰,盼妹夫继续努力等等。

关键的一句话在信后半截,皇帝私下里咨询洪涛,如果用新军对付北朝大概需要多大规模才有把握打胜,并速战速决。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西夏这边还没搞利落呢,又惦记上幽云十六州了。”这件事儿对洪涛而言可真不是好消息,辽国早晚是要解决的,但不是现在,先把西夏解决利落避免双线作战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不能说西夏认怂了就真当它无害,保不齐人家就是在等辽国和大宋开战的那一刻,然后突然从旁边出手,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北宋有能力连西夏带辽国一起干吗?短时间内肯定没有。辽国幅员辽阔且战略纵深很大,丢失几座城市根本伤不到它的筋骨。一旦打起来就得竭尽全力,哪儿还有可能再在宋夏边境陈重兵呢。

新军也不是神仙,它只能在局部战争中重点突破或者重点防御,失去了友军的牵制照样无法全面压制西夏军队,毕竟数量上太少。

“晚点再休息,还得先帮本官给陛下写封信,这事儿万万急不得!”

这些话无法直接说给神宗皇帝听,他目前正处于牛角尖状态,谁反对谁就是敌人。自己本来就四面树敌了,再失去了皇帝信任,立马就得被各种谗言所伤。

可又不能眼看着神宗皇帝这么做,还得劝,怎么劝呢?这就是方式方法问题了。首先得站在皇帝的立场上高度认同皇帝的主张,幽云十六州必须拿回来,您的主意简直是太高瞻远瞩了。

接着就该聊困难了,新军训练需要时间,更需要钱。目前朝廷的国库稍有好转,但训练大量新军的花费必须让皇帝咬碎了后槽牙才舍得拍板。

光训练和装备费用就完了吗?可差远了,指望渭桥镇和金明池供应两三万新军还凑合,还是普通训练水平,一旦到了战时,估计一万新军就能耗光两处的产能。

一万新军肯定不够用,怎么也得十万吧。至少还得增加五六个渭桥镇规模的工业基地才勉强能开战。

估计皇帝看完这段儿就快摔杯子了,所以最后还得给皇帝打打气,鼓励鼓励。自己得向皇帝保证玩了命挣钱,恨不得把家产都捐出去,也得全了他的愿望。

再忍几年必须北伐,光把燕云十六州抢过来还不成,还得让辽国向大宋年年上贡、岁岁称臣。

“真要把给朝廷的分红加倍,咱家就剩不下什么了!”富姬一边写一边皱眉,写完了也忍不住了。

别的事儿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插嘴,但驸马要把米囊子花的分红加倍送给皇帝,这就有点让人心疼。每年在这个项目上的收入有多大,她必须一分一毫都记在心里。

“头发长见识短,咱家的所有买卖都要依仗官家,不让官家心里舒服点,你以为咱们能在这里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泡个热水澡,这两个月你的功课都落下了,古人云要学而时习之,不可荒废。咱们就从今晚开始,嘿嘿嘿……”

想干事儿钱是必须的,但钱到了一定程度就没那么重要了。毕竟钱是为人服务的,人不能反过来让钱弄得患得患失、束手束脚。

就算没有皇帝计划北伐这件事儿,洪涛也打算停止扩大米囊子花的种植面积,把更多精力投入到棉布上去。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干脆都让给朝廷吧,还能显得自己对皇帝无比忠诚。

其实很多人都没想明白,包括身边的人。自己能不能挣钱并不完全取决于技术高低,主要还是皇帝的信任。

在一个人治的社会里是没有固定规则的,如何抱粗腿的学问比任何MBA都高深。国人钻研了几百上千年,到现在依旧没解决一个难题,如何让抱粗腿的时间延长。

腿再粗也有下台的时候,不下台也得死吧。然后呢,新势力上台,重新洗牌。这时以前的既得利益者往往就成了打击对象,能在旧粗腿和新粗腿之间无缝转换成功的案例不太多,勉强保住不被针对就是胜利,再想发展几乎不太可能。

洪涛目前就是在试验这个新技术,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米囊子花是自己给神宗皇帝的礼物,下一任皇帝呢?总不能说神宗在位的时候自己就鞍前马后的操劳,新皇帝上来了狗屁贡献都没有。

更不能把送过一次的礼物再送一遍,新皇帝新气象,必须送个新礼物,最好比米囊子花还厉害,这才能让新皇帝满意,同时也就有可能继续信任自己。

481 破财消灾(200票加更)

但这些事儿没必要和富姬讲,由于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事物表象也不同。往往下面人认为对的事情领导就是不干,或者干脆反着干,人们常会用这种表象来评价领导的优劣。

可是实际上呢,领导需要面对的课题和下面人根本不一样,解决办法当然也不会一样,更没必要每件事儿都和下属解释清楚,或者说根本解释不清。

现在洪涛想做的就是在富姬身体上获得一丝乐趣,暂时忘掉那些尔虞我诈、利益制衡。别看已经有了莲儿和西迪,在这件事儿上男人是无比贪婪的。

富姬没让洪涛失望,都老夫老妻了依旧像个新婚小媳妇,娇羞扭捏状一点不少,哪怕连哄带蒙依旧不肯尽兴。

要不说男人是贱骨头呢,洪涛还就好这一口儿。高贵典雅有长公主,热情似火西迪足矣,温柔体贴莲儿无人能及,他就喜欢在富姬身上累心费神的受挫折。

“谁?潞国公文宽夫是谁?”好不容易让夫君满意了,富姬还没忘了公事。当初去开封的时候夫君吩咐过,要把耳朵支棱起来、眼睛睁大,看到啥听到啥都记下来。

“文彦博文太师啊!”富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夫君号称星君下凡,做生意打仗术数格物样样精通,厨艺裁衣农桑畜牧不逞多让,为何就偏偏记不住别人的字号呢?

“文彦博致仕了!”富姬顺口一提,已经迷迷瞪瞪准备去见周公的洪涛却如耳边响起了一声炸雷,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看来这几年坚持和特种兵一起训练效果很明显,腹肌很强大嘛。

“官人为何如此激动?”富姬被吓了一跳,赶紧拿起外衣给夫君披上。

“朝中势力又有变化啊,这下老王该偷偷乐了。”文彦博是谁,洪涛见过,还争论过一些问题。

那是位三朝元老,历经仁宗、英宗、神宗三位皇帝,又是洛阳大族,在朝中的影响力很大。他突然退休了,除非是因为身体原因,否则就是新旧两党和皇帝的博弈到了某个节点。

仅从此消彼长上看,文彦博虽然能算王安石的举荐人,但他和司马光一样反对新政,是旧党的一位大佬。他离开了朝廷中枢,王安石肯定高兴。司马光肯定是不高兴的,少了一位很有实力的帮手。

皇帝高兴不高兴不好判断,假如他觉得旧党实力太强肯定会动手消弱,找借口让文彦博致仕就是态度。假如是和王安石以此为交换条件,那就肯定不太高兴,毕竟王安石一党太强了对皇帝也不是好事儿。

其实洪涛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儿对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大影响,王安石这个人不像司马光那么圆滑,手段比较强硬,干出来的事儿也比较硬,很难中和。

这一点他和自己有点像又不太像,两个人都眼睛里不揉沙子,但手段有很大差异。自己是喜欢藏在背后挖坑害人,他则更愿意冲在前面硬碰硬。

其实洪涛这次真是想多了,文彦博的致仕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文彦博自己嘬的。

正月的时候,澶州和大名府两地有几个县的保甲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揭竿而起,但影响力就是周边几个县,估计禁军一去也就散了。

但文彦博也不知道是哪儿根筋搭错了,居然联合了司马光一起上书皇帝建议废掉保甲法,理由就是农民一旦精通武艺之后就喜欢舞动弄棒容易造反,不好统治。

按照他的意思,老百姓最好连菜刀都不会用,全像工蚁和工蜂一样听话干活就好,国家自然有他这样的有识之士管理,社会就稳定了。

假如他敢当着洪涛面这么说,脸上最少得挨一拳,后面还会不会挨揍得看周围有没有人拉架。这尼玛都是啥理论啊,外战连小小的西夏都快打不过了,还搞这套愚民政策呢。

神宗皇帝倒是没动手打人,但心里肯定也不太高兴。朝廷高官有如此不堪的见识,他这位当皇帝的脸上无光。干脆,您为国操劳了大半生,岁数也大了,干脆回家养老去吧。

“对了,官人猜姬这次在府上见到谁了?”老王是谁富姬真不知道,大宋好像也没有这么称呼人的习惯,她也不想打听。但一说起开封的事儿,又想一桩。

“还敢让本官猜来猜去,看来刚才是假求饶,要不再试试官人的新课?”洪涛才不愿意瞎猜着玩,更不用哄着富姬,对付她只需一招!

“不要、奴家不要了,是吴王妃庞氏!她到府上探望长公主,专门点了官人的涮羊肉吃,还让奴家做陪。”果不其然,富姬一看夫君还要继续折腾立刻就怂了,缩成一团忙不迭的坦白从宽。

“她去探望长公主?还让你做陪?不对,这事儿不太对……快穿上衣服帮官人去问问莲儿,以前吴王或者吴王妃是否来过府上,来过几次!”

吴王是长公主的弟弟,吴王妃见到长公主也得叫声姐姐,快过节了主动来府上看望是件很正常的事儿。但这是在寻常人家,皇家可不是这么算的。皇亲之间的走动很有限,更不会太亲密,主要还是为了避嫌。

更让洪涛疑惑的是自己在的时候除了个打秋风的卫国长公主之外,从来也没见过皇亲啥的登门。去年刚处罚了吴王府的两支商队,他们不恨自己就是通情达理之人,怎么还会登门探望呢。

到底吴王和自己媳妇的关系怎么样,洪涛也不清楚,王诜的记忆是一点没留下来。但自己身边有人必须知道,莲儿可是长公主的陪嫁丫头。

富姬穿好衣服跑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莲儿给出了准确答案,吴王、前吴王妃和现吴王妃从来也没来过驸马府。长公主也不怎么喜欢她这个弟弟,两家很少走动,顶多每年参加皇家庆典的时候见面打个招呼。

“把吴王妃说过的话一一复述给本官听,敢有半个字遗漏,晚上就不许睡觉,陪本官温习功课到天亮!”

听完这个回答,洪涛就和上了弦一般,眼皮也不打架了,三下五除二把富姬重新剥光拉上床,开始逼供。

富姬的记性还挺好,真把吴王妃和长公主的谈话复述了一遍,还带着表情和语气变化呢,看样子她是真的怕夫君折腾一宿。

洪涛听的也挺仔细,虽然他比较烦这些家长里短的废话,却不得不听。吴王妃绝对不会因为两支商队就向驸马府低头,这是个很大的面子问题。

“她问到宝绘堂了?”听来听去终于听到点干货,合算这位王妃是登门要说法去了。

大概意思就是凭什么给卫国长公主好处,可是对吴王府的商队却这么苛刻。不愧是王安石的前儿媳妇,感情只要进了老王家脾气都这么硬,半点亏都不吃。

“你还得跑一趟开封,和长公主说把琼林苑的腊虫生意让给吴王妃一半。记住啊,是让给吴王妃,不是吴王。那位王爷整天就知道吟诗作画宴请朋友,就算把乌金行全给他也看不上眼。”

想一想也是,卫国长公主是妹妹,吴王是弟弟,当姐姐的发财了,总不能只给妹妹不给弟弟。就算感情上有亲有疏也得面子上一碗水端平,这样才不容易引起兄弟姐妹之间的隔阂。

但洪涛可不舍得拿出真金白银照顾这位连面儿都没见过的吴王妃,干脆把琼林苑的买卖舍点吧。

蜡烛生意自打有了石蜡,腊虫就可以退休了。但是湟州的化工业还没正式发展起来,产量不足,光西北这边的市场都满足不了,所以腊虫的买卖还是能赚几年狠钱的。

想来吴王妃得了这个好处,商队的事儿也就不会再计较了,就算不去王安石哪儿说自己好话,总不会再背后使家伙。洪涛是不求有人帮忙,只要大家全别来捣乱就阿弥陀佛了。

482 被偷窥了(300票加更)

“开春之后驼队要去北朝,顺路拐个弯就是了。不过官人也比吴王强不了多少,好好一个买卖又送人了……”富姬表面上看着很大气,其实骨子里也和莲儿差不多,对自家东西看得十分紧。

“好啊,居然敢揭夫君的短处,翻身跪好,家法处置!”其实洪涛也心疼,好好的产业一半股份归别人了,就算不是白送也影响收入。

但他比较善于调整情绪,把注意力转移开也就不心疼了。拿啥转移呢?眼前不是摆着一具热乎乎的女人身体,来吧,继续大战三百回合,累屁了算,睡着了就啥都不想了!

“大郎不要……”富姬最惧怕这个姿势,怎么想怎么像动物。

“还大郎,难不成说你想当潘金莲,看为夫怎么教训你这个……啪!”可惜后半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冲击力打断了,身后的洪涛瞪着眼、咬着牙,还狠狠的富姬臀肉上拍了一巴掌。

估计此时富姬已经被他想象成了王安石、司马光、甚至神宗皇帝,早晚有一天会毫不留情的把他们干翻,这些亏不能白吃,咱洪扒皮的便宜不是好占的!

其实洪涛也是嘴上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说好折腾一宿,没半个时辰他先怂了,再也不提彻夜鏖战的话,抱着富姬沉沉睡去。

“嘘……低头,小心点,碰到东西吵醒了官人,你们三个谁也跑不掉!”此时里屋门缓缓的打开了一半儿,四个黑影趴在地毯上慢慢的向外屋门口挪动,

打头的是个头上梳着两个发圈的小丫头,这种像麻花一般的发式估计全大宋只有一份儿,宸娘!

要说她有多能折腾,只要看看后面跟着的王亿、王万、王千就知道了。这个小丫头居然带着三位皇子事先藏在里屋听墙根,都淘出圈了。

“你三娘肯定是犯了错,姑丈才会施以家法。在宫里有人犯错也会被抽鞭子,只是姑丈的家法比较奇特,非得在被子下,想来是怕家丑外扬吧。”

四个小孩子慢吞吞的爬出外屋门才敢站起来,赵佣的破嘴又开始分析了,以他的想象力只能猜到这一层。

“呸,你家才有家丑呢!这是爹爹在教三娘功课,不懂别瞎说。”宸娘在这方面的想象力也不咋地,真的信了洪涛的鬼话。

“……是什么功课,为何非要在被窝里不穿衣服教授?”赵佖别看岁数最小,脑子并不慢,也不是人云亦云的傻瓜,对宸娘的话不太相信。

“笨蛋!我爹爹是星君下凡,自然有很多绝技,难道还当着人传授,被人偷学去岂不亏了!”话音未落,赵佖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打得还挺重。

宸娘是真敢下手,她也不琢磨琢磨,万一赵佖登了基,想起小时候经常被一个女人揍,能不能一笑了之。

“……那姑丈教授你了吗?”赵佖不光不笨,还是个认死理的,捂着脑袋还顶嘴呢。

“……等我成年自然就会教授,二娘也是十五岁时才能和爹爹温习功课,我肯定比她们学的好!”这个问题算是捅到了宸娘的肺管子,小脸都憋红了,终于找到一个听上去还挺合理的解释。

“宸姐姐,到时候能不能私授给本公一点点……”赵倜是三个皇子中最安静的一个,可是心眼儿也不少,听到能得到星君的真传,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那就要看你们的诚心了……”此时的宸娘像极了西迪刚拿到裘皮大氅时的摸样,绿眼睛都快变成方的了,面孔微抬还带着蔑笑,一只小手却很不争气的伸了出来,几根手指不断抖动着。

“……”三位皇子对这个姿势太熟了,立刻从兜里掏出几枚新钱,恭恭敬敬的放到了宸娘手心里。

“哼,敢收本女王的地契换钱花,还不是便宜了我,嘿嘿嘿……”

三位皇子带着满满的期望走了,宸娘则躲在门边悄悄数着手里的新币,都装进了腰带上皮包里,一边嘟囔着一边露出狡黠的笑意。

她知道三位皇子手里有钱,甚至大概数目都清楚。虽然西迪的地契是和皇子们的公平交易,不能反悔,但再把钱骗回来并不影响自己的诚信。

“据本官所知,女王好像还没有封地,哪儿来的地契啊?”俗话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宸娘怎么也没想到身后的房门已经开了一条小缝,她的所作所为全被看到听到了,这个人还是她唯一畏惧的存在。

“……”一时间宸娘定在了原地,都不敢回头,闭着眼使劲儿祈祷那个声音是幻听,是在做梦。

“小金库挺鼓啊,来吧,和官人讲讲地契的事儿,反正你也不打算睡觉了。”门缝后面是洪涛,他是睡得和死猪一样。

但富姬被折腾了半天情绪还未平复,真没睡着,只是怕把夫君弄醒没敢动,闭着眼假寐呢,结果四个小家伙从里屋爬到外屋就被她发现了。

“你小小年纪弄这么多钱何用?”然后宸娘就悲剧了,四处蒙骗来的小金库被端了个底朝天,里面居然有一枚金币!

“闲了置忙了用……”宸娘跪在床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不是委屈,更不是认识到了错误,而是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当马上就会化为乌有,心疼。

“……”此话一出口,富姬先忍不住了,差点笑出声来,假装扭头去调汽灯的亮度,趁机用手捂住了嘴。

“你、你忙个屁,你才多大?!”洪涛咬了咬牙,忍了,继续盘问。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宸娘伸手摸了摸那枚金币,这是三位皇子刚来的时候,自己用草原上最常见的大老鼠冒充西夏皇族锦毛鼠换来的。

为了抓这只大老鼠,足足提十一小桶水,胳膊都累肿了,容易嘛。而且以后很难再碰上这样的棒槌了,就算碰上也不可能有皇子出手阔绰。

“噗……哈哈哈哈……夫君养的好女儿……哈哈哈哈……”看着宸娘可怜巴巴的磨蹭着金币,再看着夫君被气得横眉立目但就是发不出火儿,富姬这个高兴啊。

这位夫君从来是欺负别人的主儿,连皇帝都敢算计,自己这辈是别指望扬眉吐气了,但不意味着就不想看别人治一治他。

“嘿,怎么着,打算在一边看笑话啊!你是她三娘,不是亲生的就不管啦,你闺女坑蒙拐骗的名声传出去脸上有光啊!”洪涛还真让宸娘治住一次,她说的话都是当年自己教她们的,按说能活学活用是好事儿。

问题是实践的有点早了,实践对象也不太合适。可这话怎么说呢,总不能说等你长大点再去蒙成年人吧。正郁闷呢,富姬这一笑可算找到撒气的人了,女儿管不了,我还管不了你!

“闺女是夫君亲手教的,怪得了谁?宸娘还算乖的,官人看看王大、王二她们,整天不是带兵打仗杀人如麻,就是琢磨着如何用律法算计人,就没一个正常的。”

一听屎盆子扣在了自己脑袋上,富姬也顾不上幸灾乐祸,赶紧往下摘。这个罪名她可不想背,以后会落埋怨的。

“这是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王法了!要造反啊!”完了,洪涛被实话激怒了,或者叫恼羞成怒。

“走,宸娘,和姨娘睡去,你爹爹又犯疯病了……”富姬也不示弱,拉起宸娘下床走了。特别熟悉驸马的人都有一个共识,不怕驸马发火瞪眼,这时只要躲开他就啥事儿都没有。

483 祸害走了(400票加更)

“反了!反了!”洪涛没阻拦,更没下床追。他算是没招儿了,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错,就盼着赶紧有人把这个烂摊子接过去呢。

“哎,钱呢!你就惯着她吧,早晚把她惯成活土匪!”更没出息的是他居然还惦记着孩子的那点钱,等人出屋了伸手一摸,居然没了,这才是真发火了,骂声震天。

宸娘不光没受到责罚,还多赚了一枚金币,是富姬给的。晚上这位三娘给她上了人生第一堂生理课,大致阐述了温习功课的实质。

虽然宸娘还是没太听懂,但也基本明白了,这种技术只能男人和女人一起学,还不能随便传授,必须是和自己最喜欢的男人才可以。这一枚金币算是封口费,这件事儿不光不能干,还不许外传。

至于养父那边怎么办,宸娘闭着眼也能对付。第二天中午小丫头端着热乎乎的饺子来到养父床头,像往常一样用头发把打着呼噜的养父弄醒,先把热水热毛巾端上,再把牙刷和牙粉递上去。

等养父开始吃饺子了,她再万分悔恨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深刻检讨了思想根源上的污点,并保证今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立志成为一名对人类有贡献的科学家。

为啥是科学家呢,宸娘也不太明白,甚至都搞不太清楚科学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她知道养父对这个称呼最看重,这么说保证能让养父满意。

再然后嘛,就是父女两一起吃饺子的节目了,等宸娘端着漆盘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兜里又多了一枚金币,脑子里则在琢磨下一次该去坑谁,坑的过程和善后工作该怎么完善,一定要避免再次发生此类事情。

“夫君不生气啦?孩子还小,好好和她说能明白的,干嘛每次都以刑罚威吓。”接下来富姬就该出场了,打算好好扮演一位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你这几十年算是白活了,她能改我跟你的姓!”洪涛瞥了富姬一眼心里更担忧了,这么小的孩子就能把成年人骗的团团转,长大了可咋弄啊。

“哪儿有夫君说的这么严重……那该如何是好?”富姬还是不太相信,可是看到夫君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在开玩笑,又开始后怕起来。

“如何也不如何,但不能让她整天跟着我学了,要不你把她带在身边试试?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父母,我能当严父,可当不了慈母。”

洪涛倒是不担心宸娘学坏,再坏能有自己坏?主要是怕她太早熟走歪了。人、动物、植物在有些方面其实是共通的,该什么时候具备什么样的能力是自然规律,可以稍稍提前或者错后,但不能超越太多,那会发育成怪胎的。

这个火候洪涛还真把控不好,几辈子都没成功过。干脆,也别再做试验了,把宸娘交给更正常的富姬带两年,说不定就能让她的早熟趋势变缓一些。

为啥不交给莲儿和西迪呢,是怕莲儿把宸娘带成一个吃会吃的小胖子,那岂不是害了孩子的一生。西迪也是同理,那个女人是犹太教里的专职性启蒙教师,研究的就是如何男欢女爱和生育,宸娘跟着她待两年,即使第二个西迪,比现在还可怕。

而且这两个女人不会长时间离开凉州城,那和待在自己身边没什么区别。富姬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面跑,反倒更合适。

“只要孩子愿意姬倒是愿意试着当个母亲。”富姬不反对,她对母亲这个称呼挺有兴趣,自己没孩子,先拿宸娘练练手也成啊。

“容不得她不乐意,这一点没商量!”在有些事儿上洪涛拿孩子没啥好办法,但做决定的狠心还是有的。

宸娘只高兴了不到一天,就哇哇大哭了起来。这次是真哭,因为养父说要让她跟着三娘离开凉州。

不是不喜欢三娘,也不是怕出远门,只是从小就在养父身边长大,猛然要离开了非常迷茫,生怕再次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人,甚至不惜把小金库全部交出,换来宽大处理。

“以前我还以为你很聪明,也很坚韧,现在看来是非走不可了。看看你的族人,她们颠沛流离了几百年,从来没回过家乡,要是都像你一样哭哭啼啼,还能活到现在吗?想当女王就得有女王的本事,离家几个月就如此不堪,她们岂能把身家性命都交付与你!赶紧去收拾东西,不许给三娘添麻烦,否则官人就把你送回开封,交与王嬷嬷看管!”

原本洪涛还是挺舍不得这个小丫头的,她是调皮捣蛋,比男孩子还能折腾,但身边习惯了有个小不点跟着,有时候还能和她说说无法与外人讲的话,也是种享受。

但看到宸娘如此表现,洪涛立刻就把那一丝内心的柔软收了起来。王十说的没错,自己以前太惯着宸娘了,差点就惯成了一个窝里横。

这可不成,自己总不能保护她一辈子,早晚有一天是要让她展翅高飞的。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才发现这是一只翅膀软塌塌的废物,岂不是悔之晚矣。

宸娘怀着各种不甘、委屈、担忧和一丝丝畏惧跟着富姬的驼队走了,走的时候居然没露头和洪涛打招呼。小丫头正在发狠呢,埋怨养父为何这么狠心。

“姑丈,宸娘姐姐还会回来吗?”恐怕最不愿意让宸娘走的还不是洪涛,而是三位皇子。

这是三块纯贱骨头啊,整天让宸娘欺负蒙骗,可还是吧嗒吧嗒掉着泪跟在驼队后面跑了好远。回来之后依旧不放心,生怕再也见不到了。

“放心吧,待到第一片雪花落下时她就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不过到了那时她就更强了,你们三个如果不加紧锻炼学习还是挨揍的命。姑丈问个问题,她天天欺负你们,你们为啥从来没告过状?”

孩子之间的友谊洪涛能理解,那时一种纯粹的情谊,基本不掺杂其它。但三位皇子和宸娘的友谊有点怪,想当年自己小时候和金月也算青梅竹马,比他们几个还青呢,但金月依旧不免去自己父母哪儿告黑状。

484 急救药

“我和六哥、八哥说好了,将来不管谁当了皇帝,都要给宸娘姐姐封个大官。然后选她当皇后,送到后宫里就能天天欺负她了。到时候有嬷嬷和内官在,她肯定打不过这么多人!”

三位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吱声。但看到姑丈不离不弃的表情又不敢不回答,这可是儿童团里的基本规矩,最终还是赵佖道出了实情。

“……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姑丈看好你们!”洪涛吧嗒吧嗒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算作鼓励,然后背着手走了。他们必须是皇帝的亲儿子,这心眼子、这忍耐力,没治了!

后世里有句话,温室里的花草禁不起风雨。形容的是娇生惯养的城市孩子,不光在身体上无法对抗社会上的风浪,就连心里素质也很差,稍有起伏就容易迷失。

这句话洪涛认为太他妈对了!吃苦是人必不可缺的基础,没尝到过什么叫苦,就无法准确衡量怎么叫甜。

三位皇子来湟州已经半年多了,和来时的三根豆芽菜相比,每日充足的奶制品和肉食摄入,已经逐渐的让身体壮了一些,长高的速度也加快了。

和身体相比,变化更大的还是心智方面。刚来时他们三个连马驴骡子都分不清,看见只大个的草原鼠愣是叫兔子,生活自理能力更是完蛋,自己洗脸都不会。

现在他们三个至少认识了草原上能见到的所有动物,不管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连草叶上、树干上趴着的虫子也了如指掌。这多亏了宸娘的传帮带,跟着一个比野小子还野的丫头,很难不去接触这些知识。

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他们的精神层面也更粗壮了。宰牛、宰羊习以为常,直面杀人场面也不会吓得浑身哆嗦、小脸煞白。

最主要的是他们的性格变了,变得主动外向,敢说敢笑敢犯错也敢承认错。尤其是后面一点,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

其实真正的知识他们并没学到多少,主要是基础太差,从头学起的话二年啥也别干也学不到儿童团的水平,顶多算每样儿都沾了沾皮毛。

除了术数、简单的地理、物理常识之外,洪涛也没什么可以教授的。未来的皇帝也用不着把这些学得太深,他们不是具体研究人员,需要掌握的是人心、人性,还有超强的忍耐力和勇于面对危险的魄力。

总体上讲洪涛对三位皇子的状态还是满意的,没病没灾、快快乐乐的童年多好,干嘛非像许东来那样整天逼着孩子背那么多书。

将来如果皇帝真从这三个皇子中间诞生,估计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许东来。每次提起许先生,三位皇子就咬着牙根的恨啊。

但说起没病没灾这个词儿,洪涛就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心血管疾病啊,这玩意可是说死就死的存在,根治是不可能的。

假如哪位皇子突然犯病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除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之外,有没有相对靠谱,以目前技术能造出来的急救方法呢?

可能有,洪涛想试试依靠现有的原料和技术把硝化甘油造出来。后世里就是用提纯的甘油含片拯救突发冠心病之类的患者生命,且效果很不错。

此时虽然无法像后世那样把硝化甘油提纯到医用标准,但洪涛琢磨着不太纯应该也管点用,有总比没有强。

另外硝化甘油还是一种威力非常大的炸药,把它造出来也不是只为了治病,矿山、建筑、军事上都有用。

现在正是甘凉路大发展、大建设的时期,黑火药虽然原料简单,却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假如天堂之路修建时能有钝化过的硝化甘油助阵,工期还能提前。

想好了说干就干,但这个东西不能放到马尾城的实验室去,它非常敏感,制造过程中遇到震动和撞击说炸就炸,必须找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洪涛决定把新的试验室放到凉州城西的金山煤矿附近,这里位于山区人烟稀少还有新军驻守,就算炸了也没有太大影响。

自己也一直都想在身边弄个化学实验室,冬天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带着孩子们捣鼓点比较安全的试验,权当打发时间。

想弄危险品化学实验室必须得有可靠的人主持,自己肯定不成,不是怕死,是听古人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王四是个女孩子,王十四和王十五还未成年,只有王五最合适,干脆就是他吧。

“怎么是你来了,王五呢?”但跟着运输试验设备和原料来到凉州城的不是王五,而是高俅。

“先生的信是学生先拿到的,学生会烧造试验器皿,先生正值用人之际,这点活儿学生一个人就能干。”

“还是换王五来吧,这次的试验很危险,搞不好就得要了命。你和王大还没完婚,万一出事儿她怎么办?”

高俅不是故意违抗命令,只是选择了一种最合理的安排。这种变通洪涛一般都是允许的,倒也说得过去。

但这次洪涛驳回了高俅的合理化建议,这家伙已经死过一次了,总不能倒霉事儿全让一个人做,轮也该轮到别人,况且还有王大呢。

“王大领兵打仗也不是很安全,万一她哪天战死沙场学生也不会怪大人。王五没这个胆量,学生死过一次,对生死看得更淡,由学生来完成大人交待的事儿更稳妥。”高俅也不太同意洪涛的建议,又给顶回来了。

“王十是不是私下找你谈过什么?”看着高俅一副为了理想或者其它什么玩意慷慨赴死的德性,洪涛觉得他好像变了。怎么变的,不用问啊,很大可能又是促进社搞的鬼。

“我们都是忠于大人的……”果不其然,一听洪涛提到了王十的名字,高俅有点不自然了。

“这是你们集体研究过的决定?”现在洪涛明白为何是由高俅代替王五来了,促进社的成员正在努力掌握核心,不管是权利还是科技都想先抓在社员的手里,哪怕同是青年团员现在也分出远近亲疏了。

“十姐说她会向大人详细汇报……”看到洪涛明显变严肃的表情,高俅也有点含糊了。

当初答应加入促进社的时候,王十和其他几个青年团员可是拍着胸脯说这个组织是经过帅司大人批准的,还是大人身边最核心的存在,怎么看上去帅司大人不太高兴啊。

“别管她了,既然是你们集体决定的那就先这么办吧。这几个人是从战俘里选出来的,派给你当帮手,自己慢慢训练吧。现在先带着他们去把实验室收拾好,可以用了再去叫我。”

洪涛不是不高兴,是有点不太习惯这种不能由自己完全把控的感觉,但他在逼着自己适应。

既然保留了促进社,就得给她们一定的权限。要是凡事儿不管大小还由自己先做主,这个组织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性了。

它本身就是做为自己大脑的副处理器用的,大的方向性指令由自己做出,促进社按照这个原则再去具体执行,并把效果反馈给自己。

比如说这件事儿,到底是王五合适还是高俅合适,促进社就做出了理性的判断,只是没有考虑到情感因素。

估计她们永远也不会考虑到这个问题,现在再想对她们的三观进行改造已经来不及了,自己要不就接受现实,要不就毁灭她们,没第三条路可选。

485 完败(500票加更)

两天后洪涛带着几十个孩子来到了这座原本用作煤矿新军宿舍的石头小院,实验室房间里的火炕已经被拆掉并打扫干净,摆上了原木打造的试验台,实验器皿也都就位。

“第一步要做的叫甘油提纯,这些来自脂交换的副产品里面含碱催化剂、皂、少量未充分反映的油脂和未蒸发的甲醇,还有蛋白质、烃类化合物、色素、沉淀物和水,如何尽可能多的去掉这些杂质,就是提纯的目的。第一步,就是利用酸碱的特性进行中和,先把制造肥皂使用的碱性催化剂中和掉,既可以使用硫酸也可以用盐酸。我们使用是用水稀释过的硫酸和甘油液加热,谁能告诉我该如何正确稀释硫酸?”

“要让硫酸缓缓入水,不可用水入硫酸!”大部分孩子都举手了,也回答对了。

洪涛并没直接开始试验制备硝化甘油的正确方法,而是从原料入手,先教孩子们如何提纯甘油。这些甘油都是石蜡厂制造肥皂的副产品,不能直接使用。

简单的讲,在实验室里制备硝化甘油并不难,甚至比制备火棉还容易的多,只要有硫酸、硝酸和相对纯净的丙三醇即可。

那为何洪涛一直没有实际制备这种既能救人又能杀人的好东西呢?哪怕当年在金河帝国里也没碰过。

原因只有一个,太危险,制备的时候危险、存储起来更危险。它是能杀人,但无法控制杀谁,这就有点麻烦了。

洪涛没打算大量制造它,限制在实验室规模就好,哪怕自己知道如何钝化,也暂时不进入生产环节。什么时候硝酸银引火装置弄出来了,啥时候再说吧。

酸处理过后的甘油会分层,下层溶液里甘油含量最高。下一步就是脱胶,用白土当絮凝剂和脱色剂,把胶体皂和色素吸附沉淀。

最好用的絮凝剂应该是硅藻土,但这玩意西北地区好像没有,哪有还得和商人们打听打听,暂时是别想了。

脱完胶的甘油溶液还剩一半左右份量,这时还不算完。第一步是用酸把碱中和了,现在还得用碱把溶液里的脂肪酸皂化分离。

这一步最重要,碱液浓度低了,脂肪酸会在蒸馏的时候跟着甘油一起走。碱液浓度高了,甘油容易产生聚合变稠,影响下一步蒸馏效果。

什么比例的碱浓度合适,还得根据第一步酸中和的浓度慢慢测试,也受甘油溶液本身的质量影响。实在搞不准,就得再把第一、第三步反复几次,很是麻烦。

最终得到的是粗甘油,还得用蒸馏方式去水和析出盐,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透明油状液体才是相对纯一些的甘油,也就是丙三醇。

“成了成了,别舔手指头,这东西不能吃!王亿,你带队回城把笔记做好。”

丙三醇味道有点甜,孩子听说这玩意没毒就开始本能的去尝滋味,然后就停不住了。试验到此,下面的步骤不适合再让孩子们参与,一次学太多他们也记不住。

“是!听本班长命令,列队……向右看齐……”宸娘一走,赵佣就成了他这个班里年纪最大的孩子,洪涛为了鼓励他,给了一个班长的名头。

别看他已经贵为延安郡王,爵位仅次于一字王,但对班长这个连屁都算不上的官好像更看重,整天嘴里全是本班长如何如何,再也不提本王这个称呼。

“嘿嘿嘿,天生就是帝王的命……”看着三队小不点在王亿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了,高俅觉得有点奇怪,又觉得有点向往。他没经历过这种集体生活,但听王五他们说过,觉得挺有意思。

“天生的官迷!他们的身份也是王十告诉你的?”洪涛也不清楚天生帝王是个啥命,但高俅说的肯定不对。

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当官,自己上小学的时候金月就是班长,胳膊上还带着三道杠。只要她出门,不管去做啥,三道杠的臂章必须挂上。

如果夏天穿裙子没有衣袖,那就别在肩膀上。洪涛觉得如果不给金月穿衣服,她能把别针穿进胳膊的肉里,也不会放弃这个荣誉的。

“……王十说促进社都是经过考验百分百忠于大人的……”是不是百分百忠于大人高俅真不敢确定,但他确定大人百分百不太喜欢这个组织,每次说起这个名字都皱眉。

“成了,干正事吧。”洪涛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解释,而是端着一小瓶提纯过的甘油去了另一边的试验台。

有关硝化甘油如何制备的细节就不写了,这玩意好像违禁。其实想写也写不出来,折腾了半个多月,硫酸、硝酸、甘油用了不少,结果屁的硝化甘油也没搞出来。

这已经不是洪涛第一次试验失败了,或者说失败的次数远远多于成功。他那点高中化学水平也就只能达到这种水平,就算给一套现代化的实验设备依旧提高不了多少成功率,根基太次。

“这个项目暂时封存吧,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本官也说不清,等你们有时间的时候再去慢慢摸索。”

但高俅不这么想,还在顽固的坚持。最终洪涛不得不用命令的方式中止了这种意义不大的举动。不是不愿意让他试验,也不是反对失败是成功之母的态度。只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比如分馏煤焦油。

金山煤矿开采快一年了,焦炭窑也正式出炭很久,唯独还没利用上的就是煤焦油。与其费人费力的把这些液体运送到马尾城处理,不如就地解决。

时间真是过得快,进入实验室的时候大地还是一片萧瑟,不知不觉间已经有点绿意了。石羊河畔用来汲水的水车也恢复了运转,带着冰碴子的河水顺着拓荒者自己开挖的水沟流向了被冰封了一冬的土地。

“老人家,地都收拾好了吗?”离开了那个总觉得要爆炸的小屋子,洪涛感到浑身骨头节都锈了,又伸胳膊又伸腿,不打算骑马,把缰绳交给了黄蜂,背着手向河边走去。

这里也插上了界桩,显然是拓荒民的土地。洪涛没敢往里走,沿着界桩转了半圈,找到个正在抡着锄头挖沟的白发老头,打算和他聊聊。

“……大人是凉州公人?”老汉只抬起半张脸,用一只眼夹了夹,继续低头干活儿。

洪涛真可以算深入简出,平时就算出门也是一身新军军装。老资格的凉州人能认出他来,但新来的肯定没见过,就算见过也不知道是谁,平时出头露面的都是王二和讹力命。

“没错,城主大人差我来问问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困难。”对于这种状态洪涛最满意,喜欢挖坑的人都不愿意被太多人认识,影响专业技术发挥。

“困难……干啥不难啊。就说这个些地吧,上面一扎厚的草泥,撒上种子就能长,可惜了全荒了。真不知道官府是怎么想的,咋不早招呼人来呢!”

可能觉得洪涛不是啥大官儿,也可能是这个问题问道点子上了,老汉终于停下了锄头,柱在下巴上打算聊两句。

“早来不成啊,早前这里被西夏人占着呢,这不刚抢回来没两年,帅司大人确定西夏人不会回来才敢招呼大家来。”

要论装孙子洪涛也是大宋第一,瞎话张嘴就来,说得还那么顺溜,连黄蜂都有种错觉,以为帅司大人真的还在凉州城里,自己只是出来体察民情的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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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6 不许一刀切

“话是这么讲,可这地荒了可惜……西夏人就不吃粮食?”老汉自始至终也没说出半个满意,但他的意思应该差不多,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您这是挖什么呢?”听口音洪涛分辨不出来这位老汉来自哪儿,但肯定不会离边关太近,否则不会不明白西夏人的生活方式。

“嗨,水渠,这个大家伙顶事儿,再挖几条沟把水引进去就省大事儿了。我家七口人原本只能种十来亩地,光挑水浇地就能累死人。有了它帮忙,儿子种几十亩,我和老婆子闺女也能伺候十亩地……呸!”

老汉说起地的事儿就没啥埋怨了,全是满足,对大水车更是举起拇指赞不绝口,越说越有劲儿,向手心吐了口唾沫,论起锄头继续挖。

“来来来,左右我也闲着没事儿,帮您试试……”看着老汉抡锄头抡的头上直冒白烟,洪涛也有点跃跃欲试,想活动活动身体。

“这、这使不得……”老头稍微熟悉了凉州的规矩,不太怕官府的公人,但还没达到从心底不怕的程度,不敢把锄头交出去。

“啥使不得,我家以前也是种地的。来来来,您闪开几步,看我的……走你……嗬!”

为了把老头的锄头骗过来,洪涛立刻就给父母改了户籍,变成农村户口了。连抢带夺的拿过锄头,抡圆了就是一下……地还挺硬,看着人家锄不太费劲儿,可是到自己手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嘿嘿嘿……你个娃子不老实……”老汉一眼就看出来了,啥父母务农都是编的,这位连锄头都不会使。

“我家是种水田的……您这地是种粮食还是白叠子花?”依旧是片刻不迟疑就把谎话圆了,锄头继续抡,啥对不对的,咱就是有力气!话也不能停,正好了解了解王二的工作完成的如何。

“要我说还是种高粱稳妥,两个小混蛋非要种白叠子花。那玩意咱都没见过,能种的好才见鬼!”得,这个问题把老汉惹毛了,指着远处的几个人影开骂。

“官府不是派人教大家如何种了吗?”闻声洪涛立刻停下了锄头皱起了眉,这都快到播种季节了,要是还没做好前期工作,今年的棉花收成恐怕就更不乐观了。

“教是教了,我没去听。种了一辈子地还得听别人讲,哪儿有这个道理。大人见多识广,您给评评理,为啥种粮食就卖钱低,种白叠子花反倒多卖钱。那玩意不能吃不能喝,凭啥卖的贵?要我说这里的城主就不懂种地,好地都种上花花草草,入秋以后大家吃什么!”此时老汉已经进入了暴走状态,不指着儿子骂了,改成了凉州城方向。

“官府不是有粮食卖,也不比内地贵太多,种白叠子花多卖钱之后不是能买更多粮食回来嘛。我给您出个主意,干脆让儿子种花您种地,到秋天好歹家里能落点粮食,左右都不吃亏。”

老汉骂得越响洪涛心里越踏实,这不是骂,只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和抗拒。能消除这种情绪的只有结果,像这样祖辈耕种的老人靠讲课是没用的。

“对啊!还是大人有见识,就这么干!我倒要让那两个小子看看,地是该怎么种的!”

一语道破天机,老汉就像接到了圣旨,连锄头都不要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趟过田埂向远处跑去,想来是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两个儿子。

“大人为何要给他出这种主意,要是大家都学他的话白叠子花会少种许多的。”

黄蜂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只要没有异常他一般都不吱声,不愧是裴英的徒弟。不过有时候他也忍不住,比如眼下驸马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行为。

“强扭的瓜不甜,若是本官逼着你娶了王二,你肯定不乐意。别在意啊,本官就是打个比方。人和人如此,官府与百姓之间也是如此。很多事情最好别逼着百姓去做,而是要引导,用事实证明孰优孰劣,这比任何政令都好用。”

洪涛没当过农民,几辈子里都没当过,但他对农民充满了感激和尊敬。不管何朝何代,都是这群任劳任怨的人出力最大、收获最小,还谁逮着谁欺负。俗话讲欺负老实人有罪,自己就别再欺负他们了。

“若是种白叠子花不如种粮,大人和官府岂不脸面全无,于威信有损。”黄蜂觉得驸马的这个回答有些理想化,缺乏必要的政治素养。

“谁也没规定官府必须是对的,是人就会出错,出错了就认,还得承担责任。你看周大人不就因为执政有误才辞职去了肃州,咱们当官的不是为了当官而当官,是要利用这个位置来展现自己的能力。假如明知道白叠子花是坑人的玩意,但为了自己的面子还逼着百姓去种,要这种官员何用呢?你若是那个老汉的儿子,希望碰上这种官员吗?”

洪涛在后世见过、听过这种一刀切的政令,也吃过亏,必须深恶痛绝。现在自己当政了,要是也玩这套的话,根本说服不了自己的良心。

他认为搞这种政令的人必须都是笨蛋,就是因为能力不够所以才图省事放弃百姓利益,根本就不配坐在管理者的位子上。

前面不是说过嘛,洪涛最恨笨蛋,就算不当政、不改革,他也不会为了掌控权利去当笨蛋的,这是一条无法逾越的底线。

“……”黄蜂的三观又被触动了,驸马所说的道理他以前没听过,对不对不清楚,但答案很清楚,只能摇头。

“这不就结了,己之不欲勿施与人。这话不是我说的,谁说的本官也不知道。有朝一日你也可能走上高位,到时候不管发布任何政令先换位思考一下,基本就不会出大差错了。对了,我说的是管理自己的百姓,可没说也适用于战争。假如将来你当了将军,必须不能这么做。敌人怎么难受就怎么来,抛弃一切道德、伦理和人性,谁扔的最干净,谁就是最终的胜利者。”

与官员相比洪涛更愿意当老师,每当能用自己的理念影响别人时,内心就忍不住的欢呼,为此再累再苦也觉得舒服。至于说自己的理念对不对,谁知道呢,用事实检验一番不就清楚了。

其实就算洪涛不出主意,拓荒民们也不会傻乎乎的全部播种毫无把握的白叠子花,各家或多或少要保留一块土地用于种植粮食。

在这个问题上凉州官府选择了柔弱和强硬两种办法应对,之前签订的合同可以更改一次,重新写明种植白叠子花的亩数,种植数量越少优惠力度越低,收购价格也随之降低。如果每家种植白叠子花的面积少于五十亩,拓荒田就会被强行收回,再分配给其它拓荒者耕种。

强硬的是,凉州官府会不定期派出警察对各家的种植情况进行动态监控,一旦发现与合同不符的情况,没二话,直接抓人没收土地。一切敢于阻碍执法者的行为通通视为严重违法,可以当场射杀,也可以抓捕之后送到矿山做苦役。

这条法案不用通过任何代表审议,因为凉州、甘州、肃州全是军事管理地区,只要最高军事长官、甘凉路兵马都总管王诜签字用印,即刻生效。

湟州和马尾城则不用执行此条法令,大家爱种啥种啥官府不管,你乐意把田亩全空着,只要能如数上缴土地税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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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7 丰收的季节(600票加更)

事实上没有官府提供白叠子花籽、没有必要的培训指导和收购指标,自己种植白叠子花还是很不靠谱的。

棉花种子需要用硫酸脱绒,还得拿热水浸泡催芽。前者是洪涛根据后世农业技术发明的绝招,后者则是回鹘农民世代总结出来的窍门,两者合用效果应该更佳。

进入五月份之后,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让洪涛都有点目不暇接了。先是肃州城建造完成,质量如何没亲眼看到,但周一日和王大的信里都不约而同的用上了一个词儿,坚不可摧!

想来有王七这个融汇中外的建筑天才在,新肃州城必然不会成为豆腐渣工程。

接着是王二的统计数字出台,凉州城附近的拓荒田播种白叠子花宣告初步成功,出苗率很高,甚至比回鹘人的还高。

这让几位回鹘农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原因推给土地,说这里的土地太肥沃。其实这和硫酸脱绒的效果密不可分,原理嘛,洪涛也不清楚,反正后世棉农就是这么做的,肯定有原因。

然后是化学实验室的王四和王五携手,经过两个多月的不断试验,终于把无水乙醚给弄了出来。王十四好奇心太大,非要试试官人所说的迷醉效果,结果被连夜送到了凉州城,见到洪涛时还处于半昏迷状态中。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被免除实验室试验员身份一个月,专门负责打扫实验室和院子。敢于挑战规则的人,不管后果如何,都要受罚。

还没等洪涛的笑容完全绽放出来,黄怀安又来献宝了。土铣床和车床没什么突破,但他把纺车给改造了改造,提高的不算太大,四倍而已!

纺车,就是把丝、麻之类的纤维捻成线的工具。最初人们是用手捻线,太慢了,后来才发明了手摇纺车,由锭子给线加捻,速度快了很多。

凉州毛纺厂就是采用的此种生产方式,先把处理过的羊毛变成毛线,再用织机织成布匹,才能制作毛料布匹。毛纺厂的毛线产量并不取决于织机的多少和先进与否,而是看纺车工人能纺出多少毛线。

和丝绸、麻布比起来,毛线多了一个用途,它可以不通过织机编织,用手工织造毛衣毛裤,但在纺线的环节上没任何差别。

可是棉布就没这个优势了,谁也不会自己拿棉线编织衣服穿,必须织成布才有用。这么一来,纺线就成了限制织机产量的环节,太慢了。

北宋有一种大纺车,可以上几十个锭子加捻,由水力驱动,一昼夜能纺百十斤丝麻。不过这种纺车纺出来的线太细,用于丝绸和麻线这样的超长纤维可以,羊毛和棉花的纤维相对较短,再这么纺线就不成了,强度不够,很难用于织机。

黄怀安改造过的纺车上有四个加捻锭,虽然速度上没有大纺车快,但纺线的粗细可调。配上变速箱之后依旧能用水车驱动,这样就暂时解决了纺线环节的产能不足问题。不能说直接提高了四倍产量,但两三倍还是有的。

为啥说是暂时呢,因为事物总是在发展的,纺车升级了,很快就会有人去琢磨织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织机早晚也会升级,然后黄氏纺车就又落后了,还得继续升级。人类的科技就是这么你进一步、我追一步交错着发展起来的。

“官人,属下偷偷试过了,此物确实犀利,一寸厚的松木板被穿了这么大个洞,渭桥镇的钢甲也防不住。就是距离太差,十五步外无法把控准头。”

做为科技带头人的王大头肯定不甘落后,他也提着一个皮袋子来献宝了,还是偷偷摸摸的,说话声极小。

袋子里是把一尺来长的前装手枪,模样像极了十六世纪欧洲的燧发枪。其实它就是燧发枪,之所以造成了这个样子,完全是洪涛手绘图纸的功劳,王大头忠实的把图纸上的一切还原了出来,丝毫不差。

还多了点东西,银饰。王大头这个毛病看来一辈子都改不了,不管做什么总要尽善尽美,哪怕只是个试验品,依旧要在枪身、枪柄镶嵌上精美的银饰,以体现他的手艺不俗。

“再长的枪管还是无法制造?”洪涛对这玩意连试试的兴趣都没有,它没什么实用性,在战场上连把手弩都不如。更没有成本优势,完全靠工匠手工打造,产量非常低。

“管子倒是能做出来,就是里面的三根膛线不好弄,入刀稍微有些偏差就会有深有浅。”一提起这个问题王大头那只残废的右手直哆嗦,他真想亲自上阵挽回名声上的损失。

“不急,慢慢来,细管有困难就先弄粗管,熟能生巧嘛。这玩意不能放在本官手里,回去之后即刻熔毁,半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否则你我都要面临杀身之祸。”

洪涛是真不急,即便王大头把带膛线的枪管造出来了,自己也拿不出合适的发射药和底火,还是个废物。

湟州工匠们的起点已经很高了,至少比当年的金河帝国高,他们欠缺的只是经验。这玩意急不得,还得让成功她妈上场慢慢磨练。

其实以他们的技术储备,制造前装滑膛枪绰绰有余,但洪涛不想这么干。有了钢板弩、攻城弩、箱车

和霹雳弹、火油弹,新军已经可以从装备上碾压同时代的所有的军队,没必要再更换滑膛枪。那玩意并不比现在的武器先进多少,造价还那么高,没什么大用。

那能不能弄几门滑膛炮出来呢?技术上完全能,可实际情况不允许。新军不能再加强战力了,那样会让朝臣更恐惧,保不齐连皇帝都得有想法。

所有的热武器研究都只停留在试验阶段,即便试验成功也只能进行生产工艺方面的磨合调整,没有必须情况下不打算批量生产。

到底是先去化学实验室试验火棉,还是去凉州机械厂里完善枪管加工工艺呢,亦或去毛纺厂看看黄氏纺车,或者巡视一下棉花田?

“甜瓜长势不好……我说大上啊,你手脚都有伤,没事儿就歇会儿吧,又不缺那几口瓜果吃。”还没等洪涛想好该优先干什么,高俅又一瘸一拐的来了。他真没什么新发现,是来求解惑的。

这家伙也属于闲不下来的主儿,凉州的化学实验室和玻璃作坊属于新建,还没有正式生产任务,他就在旁边弄了一个暖棚,打算继续种瓜点豆。

之所以要来洪涛这里求助,原因很简单,野地里的瓜秧比暖棚里精心伺候的长势还好,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老师不是说遇到不合理的问题,一定要想办法了解清楚,好奇心才是做学问的根本动力……”

高俅一看老师不愿意给答案,不得不把绝招祭了出来。这一招号称必杀技,是孩子们通过很多实践总结出来的,对付养父非常好用。

“……成吧,去告诉黄蜂备马!”洪涛咬了好几次牙,忍住了揍高俅一顿的冲动。这群孩子学好慢,学坏是真快,连高俅这么老实的人都知道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了。

暖棚的面积没有马尾城大,总共不到半亩地的样子,里面的瓜秧长势并不赖,绿油油的看着就健康。但高俅说他在实验室西边还种了几陇瓜苗,打算趁着春夏季节合适增加点产量。

问题就出在这几陇瓜苗上,它们的长势更好,绿得都发黑了,植株更高、叶片也更肥厚,真的有点气人。

488 偶然发现

要知道暖棚里的土地是深翻过的,还施了底肥。松土、浇水高俅是一次不落,且环境温度更高,怎么会长不过普通田地里的呢!

“大上啊,这回你可真把为师难住了,是不是种子不同?”洪涛只是个阳台族,看过一些有关种植、积肥方面的书籍,理论知识多于实践经验,对于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事儿也没法解释。

“此地的瓜秧都是从暖棚里移植出来的,老师不是说过植株过密结果反而少,学生才会多此一举。”高俅对这个解释不认同,种子都是一样的,甚至发芽长出真叶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黄蜂,你去找两个精于耕种的拓荒民来,我还就不信了!对了,是请来啊,人家要是忙就花钱雇,别败坏了你家大人的名声。”

看着高俅一脸愁闷,洪涛的好奇心也被激了起来。今儿还就得和它耗上了,自己不明白没关系,咱有明白人能请教,总不能专业的农民也给不出准确答案吧。

但这次还就是没有答案,黄蜂找来的两位老把式看过两块地里瓜秧之后,又翻了翻地里的土,再捏起一点放到嘴里品尝,然后异口同声的说是田亩里的土更肥,所以才会让瓜秧长得如此旺盛。

但人家也说了,土地太肥沃对瓜果没有啥好处,会造成瓜秧疯长却不爱结果。什么时候施肥、施多少都是有讲究的。

“大人真是神仙下凡,教出来的学生种地也如此精妙,幸亏大人的学生不多,不然就没了我们的活路。”

不过对于高俅的种植手艺两位老把式还是交口称赞的,他们不太明白暖棚的用作,只是觉得能让瓜苗出芽如此早必须是绝技。

“嘿我个暴脾气,黄蜂,去通知莲儿,把本官的午饭端过来,今儿本官和它们拼了!”

这样都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洪涛真忍不了。自己是星君下凡啊,怎么能对付不了几棵瓜秧呢,尤其是当着学生,这个脸丢不得。

“高俅,你老实交代,到底往地里埋什么了,是不是专门搞把戏来折腾老师玩的。宸娘年纪小,王二、王十她们是女孩子,调皮一些本官能忍,你要是也学她们肯定没好果子吃!”

坐在地头上吃完了午饭,洪涛开始了仔细勘探,甚至挖出几棵瓜秧,把地里刨了个半米多的大坑,依旧没找到土地肥沃的答案,有点恼羞成怒了。

“学生不敢,这里半个月前还是荒地,学生只是扔了一些实验室的垃圾。待他们几个来了之后,垃圾全都装到木桶里送去焦炭炉焚烧了,这才空下来……”

高俅觉得自己要倒霉,玩了命的解释不是恶作剧,同时也想好了,以后再有闲事不明白绝对不去打扰老师了。

“实验室的废料……来来来,和本官说说,你近来都在做什么实验?”废料……肥料,这个词儿引起了洪涛的注意。难道说高俅又弄出什么新鲜玩意,无意中成了肥料?

这回算是猜对了,高俅确实没闲着。硝化甘油的试验没成功,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炼焦窑的烟囱上。既然老师能把制碱的废气变成盐酸,他也想试试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把炼焦窑的废气利用利用。

为此他也让木工作造了一个类似焦炭桶的装置,套在炼焦窑的烟囱上,试着用各种液体和焦炉废气起反应。

水、糖水、盐水、酒精、硫酸都试过,得到的产物一一收集起来。结果嘛,好像都没啥用。下一步他正打算用盐酸和硝酸试试,看看有没有收获。

“你确定把废液都倒在这里了?”炼焦炉的废气里含的物质可多了,无法确定具体种类,但听说高俅用到了硫酸,洪涛好像有点眉目了。

“肯定,这里以前是个小坑,学生严格遵守了先生的教诲,每次倾倒废液之后都会用土掩埋,开垦瓜田时才用锄头深翻过一遍……”高俅指着瓜陇中间,使劲儿向老师说明自己是遵守规矩进行试验的,真没犯规。

“这他妈就叫傻人有傻福,本官如此睿智,愣是没你的狗屎运管用,天意啊!走,去看看你收集回来的东西。”听了高俅的叙述,洪涛基本确定了一种可能性,不由得仰天长叹命运的不公。

水、糖水、盐水的溶液都被洪涛排除了,他唯一感兴趣的是硫酸溶液。焦炭炉的废气中有很高比例是焦炉煤气,煤气中氨的含量很高,硫酸恰好可以中和氨,得到的新物质叫做硫酸铵。

硫酸铵是啥呢,它是一种氮肥,后世里某宝上就有卖的,但是换了一个名字,叫肥田粉,其中的主要成分就是硫酸铵。这就是高俅种在野地里的瓜秧为何比精心伺候的暖棚瓜秧长得还壮的唯一原因。

再好的农家肥、土化肥,在短期效应方面也比不上真正的化肥来的快。不过硫酸铵的使用是有限制的,不能长期施用,否则土地会酸化结板,产量越来越低。

高俅还真是狗屎运,他弄的硫酸铵溶液含量很低,又被深翻扩散开来,恰好达到了合适的含量。

如果浓度再高点,这些瓜苗不仅不会生长旺盛,反而会因为根部萎缩而枯死,或者根本不长,这就是常说的烧根现象。

那硫酸铵有用吗?必须有用啊,它是高效氮肥,对种地的农民而言简直就是神药。土地酸化的问题非常好解决,把硫酸铵的价格调高,逼着农民用它和农肥、土化肥一起用。只起到补充作用,含量别太高就不会引起土地酸化,还能起到增产的作用。

而且吧,硫酸铵还有除虫去病的效果,不是对人体,而是对植株。有了它的加入,可以预防和治疗一部分农业病虫害,放在古代这就是高产的不二选择。

再往大点讲,能把每亩地的产量提高百分之十,对整个国家而言就是了不得的收获。既没增加田亩数量又没多占用人手,平白就多了一成粮食。上到官府和皇帝,下到平民百姓都得乐开花。

在古代什么是战略级别的武器?第一个就是人,没人干啥全不灵,打仗都吃亏;第二个就是粮食,没粮食人越多死的越快;什么兵甲利器火枪大炮都得排在后面,不值一提。

所以洪涛真不用考虑先做什么事儿了,就是它吧!先把硫酸铵的收集、提纯工艺弄出来,然后湟州、甘凉路,乃至整个北宋的粮食敞亮全会大幅度提高,这就叫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如何收集硫酸铵呢?这是个新课题,洪涛也没涉及过。但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人手,慢慢试呗。

采用制造盐酸的水浴方式不好使,因为焦炉煤气中氨的含量没那么高,也不像氯气那么容易溶于水,仅仅靠加大接触面积得到的硫酸铵溶液浓度很低,还特别费硫酸。

那就换一换思路,能不能得到浓度更高的焦炉煤气并增加中和时间呢?这回就得看胡家丑儿的了。

他对各种窑和各种管道一门灵,早就接替了他父亲胡二成了湟州最大的窑匠。收集煤焦油的一系列管道和冷却池就是他发明的,现在还得由他出手。

煤焦油就是利用的焦炉煤气,合成硫酸铵的工序根本不用单独建立,丑儿的选择就是在煤气冷却池前面加一座煤气收集室,用鼓风机把焦炉煤气全都吹到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先和下面硫酸池里的硫酸产生反应。待到气体温度下降之后,再打开阀门往冷却池里放。

这样一来,氨气含量高了,硫酸铵溶液浓度就大了,还为煤焦油去除了一部分杂质,对后期分馏煤焦油还有好处,真是一举N得的绝佳办法。

489 回家成亲(700票加更)

“本官要赏你两名女战俘带回家去做妾,多生几个儿女不许推辞,这不光是为了你胡家传宗接代,还是留住这门手艺的关键。往小了说是为大宋做贡献,往大了说就是给全人类造福。和你爹说,纳妾的费用由本官出,让他别瞎算计。”

等看到硫酸池里已经开始结晶的硫酸铵晶体之后,洪涛是真服了,心服口服。自己只有一脑袋破碎的记忆,没有丑儿这样的工匠帮忙恐怕啥也实现不了。

为了把这些传统和手艺原原本本的流传下去,别再断代,洪涛得强逼着工匠们纳妾。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个臭毛病,就是不愿意把手艺传给外人,越是拿手的绝技就越不乐意外传。

让他们在工坊里教徒弟也是能藏就藏、能躲就躲,大面上的技术全告诉你,唯独那一丁点窍门不说。

对于这个问题洪涛无法解决,只能祈祷学徒们脑子好使,可以自己总结出来,或者干脆娶了师傅们的女儿,当了女婿就好多了。

但这还不保险,像胡二这样的老工匠已经年近七十,保不齐哪天就西归了。自己没权利逼着他们倾囊相授,但可以逼着他们的后代多生儿女,不愿意传给外人,总不会连自己孙子孙女都不传吧。

只要能世代相传,协助莲儿记录工匠手艺的青年团员就有机会把这些东西都搞明白,然后著书立说,再也不怕失传了。

“嘿嘿嘿”丑儿都已经是顶尖大匠了,可性情丝毫没变,除了最拿手的技术之外,你和他说啥也白搭,得到的除了傻笑就是结结巴巴的几个字,根本听不明白他要表达什么。

“你流什么口水别想啊,只要王大在就别想纳妾,本官同意也不成,她能把你和你小妾都砍成羊肉片。”

除了丑儿在笑,一边的高俅也在笑,笑得还那么猥琐。洪涛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丑话说到前面,免得让他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学、学生不曾想过”

“想也白想,我活着一天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过这次发现硫酸铵的功劳必须记在你头上,说吧,想要什么官职、金币都可以提,不要有顾虑”洪涛高兴啊,棉布还没见到影子呢,又来了一个大杀器,想不成为首富老天爷都不干。

虽然这种化肥不是高俅发现的,至少有一半功劳要算在自己和丑儿头上,但洪涛觉得高俅还是该奖励,必须重奖,功劳太大了,三个人分都分不完。

“学生想回家看看,老父尚且健在,儿离家久久不归乃是忤逆。若是先生不准,学生自是遵从,别无所求”

“你不是被你爹告到官府才被充军,若不是赶上大赦恐怕还在厢役中劳作呢,不恨你爹了”

高俅的来历早就被朱八斤的徒弟们打听得一清二楚,他青年时期确实不是啥好玩意,气得他爹不善,否则也不会主动把儿子告到开封府去。

“不恨了,当年是学生不对,怪不得我爹”说起这个事儿高俅还有点伤感,眼泪是没掉下来,但眼圈已经红了。

“成吧,你收拾收拾,先去肃州把你媳妇叫回来,然后带回家去完婚。不过不能久留,要速速返回,能做到吗”

一个不走正路的儿子,十多年后幡然悔悟,还在事业上有所作为,带着新媳妇鲜车怒马、衣锦还乡,这个戏码太有正能量了。

洪涛即便手头没啥闲人,也不忍心拒绝这个请求。若是再等几年,高俅说不定就见不到他爹了,那样还不恨自己一辈子啊。

“谢大人再造之恩”高俅对这个要求并没抱太大期望,忽然得到了应许,还可以带着没过门的媳妇一起回家,巨大的幸福感立刻冲垮了原本挺坚强的神经,眼泪喷涌而出,跪在地上梆梆梆先来了三个响头。这已经是认爹的礼仪了,见到皇帝都不用如此客气。

“你好歹也是新军军官,又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是别搞这套俗人的礼节了。起来吧,去莲夫人那儿支一百贯铜钱,拿些上好的皮裘,坐本官的车走,多带几匹好马,就当是本官的贺礼。别摇头,这不是给你的,是本官给我女儿的嫁妆,免得王大以后说我偏心眼”

洪涛不愿意看女人哭,男人哭就更烦了。一想起王大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自己鼻子也有点酸。这个话题必须赶紧翻篇,免得自己也当众落泪,平白弱了天煞星的威名。

高俅走了,自己干嘛去呢洪涛还要接着制备硫酸铵。光有结晶还不成,里面肯定含有水和其它杂质,下一步就是想办法把这些杂质和水尽量去除,得到相对纯净的硫酸铵晶体。

怎么分离硫酸铵溶液里的杂质和水呢化学方式洪涛不会,但可以用物理方式试试,比如离心机

这玩意经常出现在实验室里,最常见的就是医院里验血和验尿时,先会把血样和尿样放到离心机里转。

由于离心机的角速度非常高,比重不同的物质受到的离心力不同,混合溶液就会发生分层的现象,就像鸡尾酒一般,每种不同物质老老实实的待在不同的层面上,这样就比较容易按照需求进行分离了。

洪涛没有高速离心机可用,但他可以利用简单的齿轮传动系统制造更简单的手摇式离心机。或者干脆制造更大的水力驱动离心机,便于工业化生产。

这就是一个分层、抽取、再分层、再抽取的过程,最终获得浓度很高、纯度比较高的硫酸铵溶液,再次结晶之后,就得到了白色的硫酸铵固体。

使用的时候,只需用水融化,然后喷洒在土地里即可,但不能和碱性肥料一起用,比如石灰和草木灰,那样会产生酸碱中和效应,大大降低肥力。

那该用多大比例的硫酸铵肥呢这个问题洪涛就不管了,把它交给实验室的孩子们,就拿高俅的暖棚试验吧。种了拔拔了种,很快就能有准确答案。至于说更精细的使用办法,就得靠农民们自己去总结了,反正谁总结的好谁的收成就高。

但是令孩子们奇怪的是大官人并没满足已经很纯的硫酸铵晶体,对生产环节也不热心,而是一头钻进了高俅的实验室,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整天从早到晚的待在里面,不知道又在捣鼓什么。

这一折腾就是小一个多月,除了必要的会议之外几乎啥也不参加,就连每天坚持不懈和特种兵一起锻炼的习惯都改了。这让莲儿和西迪很担心,可是每次去实验室查看,都会被不由分说的骂一顿然后赶走。

七月中,从天堂之路上又来了一票人马和一辆驸马车,打头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圆头圆脑,面黑无须;女的浓眉大眼、腰板挺直,后面跟着的四五个人皆是新军的迷彩服打扮。

新婚的王大和高俅回来了,他们这一趟真是速去速回,连去带来将将一个半月,就算用新军的行军速度算,在开封顶多也就逗留了不到一旬时日。

“住嘴谁敢再多问一句婚事,休怪本官不留情面酒席自有他来承办,断不会少了你们的吃喝”

刚进城门王大就看到了王二和一干前来道贺的熟人,但她没有半点新媳妇的娇羞之意,更没啥幸福感,而是板着脸像发布军令一般,把众人早就想好的问题给堵了回去。

490 最惨的新郎

“高大上,你是怎么惹到我们大姐了,快快召来,免得让我们自己动手!”王二一听王大的口气,立马就把矛头对准了高俅。

“没规矩,他是你姐夫,高大上是你该叫的?改口,改不改?”还没等高俅说话王大又发令了,逼着一群人叫高俅姐夫。

“那是谁惹你了?用不用去找老十?”王二饶是满脑子都是主意,也让王大给搞糊涂了。

难道是高俅家里人让自己大姐受气了?这好像有点麻烦,但也不是没办法,可以去找王十嘛。她那个邮政系统已经跟着顺风镖局开到了京兆府,估计派人去开封教训个把人也不算不可能。

“胡说,这要让官人知道你我都得吃罪!别瞎掺合了,等你有了夫君之后就会明白。官人呢,长公主带来了不少东西”

王大恶狠狠的抓住王二的脖领子,非常明确的否决了这个提议。但随后表情又变得古怪起来,说话更是深不可测的样子。

“官人恐怕没时间见你,自打你和高大上……哦,不对,是姐夫回开封之后,官人就一直在实验室的院子里闷着,谁也不让进,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官人的面儿了。”

一说起自家官人王二满肚子都是埋怨,虽然自己是城主,但也不能全都大撒把,各城之间的后勤补给、军备运输、还有拓荒民和银行的事物几乎都不管了,这是在忙什么呢?

“长公主的东西在车里放着,还有给你们带的,但在我没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翻动,你亲自看着,我去找官人!”王大二话没说,上马就走,但走了几步又拨转马头交代了一个任务。

“哎,高……姐夫,你干嘛去啊!”不光王大走了,高俅也跟着策马而去。

“明白个屁,还想瞒着我,哼,也不是你一个人有夫君,我问姬夫人去!”王二岂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人,凡事不打听清楚连觉都睡不着。

“又是谁啊,和你们说多少次了,这是本官的机密,谁敢靠近就把谁挂到……你们俩怎么回来了?”实验室的小院已经成了禁区,附近有十多名特种兵把守。

但王大比特种兵还特种兵,真拦不住,带着高俅就进了院子,抬手就拍门。刚拍了两下,屋里就传来了叫骂声,然后一个头发乱蓬蓬、满脸胡子茬儿的脑袋钻了出来。

“官人这是怎么了?谁敢如此对待官人!是不是王二她们的促进社,您等着,我去把她们都抓来!”看到自家官人这个德性王大立马急了,嗖的一下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转头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滚回来,都已经为人妇了怎么还如此风风火火,就不能稳当点嘛?高俅,你在一边撇什么嘴,她是你媳妇,你就干看着!”

洪涛的声儿不大,王大却立刻停下了脚步,匕首也藏到了背后。洪涛先是捏起她的脸看了看,好像也没啥变化,又看了高俅一眼,有点问题,他居然在撇嘴!

“学生可不敢管她,新婚夜她就揍了我一顿,到现在还疼呢……”高俅也就是个男的,否则早就哇哇哭上了,这媳妇娶的太尼玛窝囊了。

“你又打人啦?凭什么打他?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就滚回驸马府当马夫去!”本来洪涛以为是小两口闹矛盾了,这才急匆匆赶回来。没想到王大居然把新郎官给打了,还有王法吗!

“是他要欺负我……我不好说出口……”王大百年不遇的掉了眼泪,若不是看到自家官人还瞪着眼,就得扑过去好好哭一场。

“说不出口……小声和我讲!”洪涛真是让这两个人给搞糊涂了,难道高俅家里反对这门婚事?不应该啊,自己给了那么多陪嫁,王大虽然脾气次了点,但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有什么配不上他家儿子的?

“……”这回王大真听话,凑到耳边就嘀咕上了,一边嘀咕还一边哭,很是伤心的样子。

“停!下面不要说了,就因为这事儿打他?”只听了不到一分钟,洪涛突然打断了王大的讲述,脸上带着一股子大便干燥的表情。

“……”王大使劲儿点了点头。

“王大听令!”洪涛用手抚了抚心脏的位置,深吸一口气。

“末将在!”王大就和本能反应一样站直身体,脸上还带着泪珠呢,声音却没了哽咽。

“马上回凉州城找姬夫人坦白,姬夫人不在就去找莲夫人,不得有误。看什么看,快滚!”洪涛的命令更怪,看着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王大,眼一瞪,手一指,然后院子里就少了一个人。

“先生……她、她……”高俅一看自己媳妇被老师骂跑了,想追又不敢动地方,不追吧又舍不得。

“她个屁,新婚之夜居然让新娘子踹下了床,以后千万别说认识我,本官丢不起这个人。”王大走了,洪涛才长吁一口气,当个爹真难啊,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赶上呢。

王大和高俅究竟怎么了?也没怎么,新婚夜里高俅刚要和新媳妇亲热就被王大揍了一顿。她觉得高俅是一结婚就打算欺负老婆的人,否则干嘛非要压在自己身上?

她并不是从生下来就成为孤儿的,进入慈幼局时已经五岁了,从小就看过自己的父亲打母亲,对这玩意深恶痛绝。

高俅也是个废物,他知道新婚夜该做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更不会解释,让王大一顿揍也不敢往上凑合了,小两口就在床上面对面坐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准备返程,家里人也留不住。王大是憋着一肚子委屈打算回来向养父告状,高俅也是一肚子郁闷,想和老师咨询咨询。

“学生打不过娘子,职位也没有娘子高,还能如何……”眼看王大恶人先告状,老师张嘴就批评自己,高俅已经有点绝望了,忍不住顶了一句嘴。

王大和高俅的问题,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对女儿教育不全面,从小没聊过生理方面的事儿,更忘了在女儿出嫁前先谈一谈新婚之夜的问题。

就算不忘洪涛也没法张嘴,但现在弥补也不算晚,不光王大要知道,洪涛打算以后让富姬和西迪分批给所有成年的青年团女成员上课,免得再出现新婚之夜揍新郎的笑话。

“嘿,自己没本事还有脸抱怨……算了算了,这件事儿不归我管,等姬夫人和莲夫人和她聊过之后,你就可以扬眉吐气了。先别琢磨你媳妇的事儿了,进来搭把手。你不在这些日子可要累死本官了,好在没有白受累,嘿嘿嘿……”不过高俅还不能走,洪涛需要他帮忙才能完成这个很累人、很危险的试验。

“这是……何物?”桌子上摆着两个镐把粗的纸筒,尺来长,一端已经封好了口,另一头开着,里面是空的。

“先别管是何物,本官拿着纸筒,你手稳,把这些慢慢用玻璃勺放进去。记住啊,千万要慢,不能有大碰撞,否则咱师徒俩就连全尸都找不到了。”

洪涛没解释纸筒的用处,而是拿出一个玻璃碗,里面全是白色的碎粒。说起这玩意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有点颤抖,怪不得要让高俅操作呢。

“老师做的是火药筒?”高俅不太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但百分百完成了任务,把一碗白色的碎粒小心的装到了两个纸筒中。

看着老师在纸筒上部塞进了两个筷子粗细的小纸筒,看着长长的药捻终于有点明白了。这玩意很像新军用来炸开城墙的药筒,只是体积太小了。

491 化肥有妙用(800票加更)

“是不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先去找两名俘虏来,让他们拿上去矿山,我在外面等着,你最好也离远点。”洪涛好像对这两个小纸筒很忌惮,轻轻拿起来放到了门外的窗台上,扔下两句话之后就小跑着溜了。

高俅和这位亦师亦父的驸马也混了好几年,见到如此情景立刻收起了轻慢之心,能让老师害怕的东西真不多,老师都怕,自己这个当学生的肯定更没戏。于是他也不含糊,喊来两名战俘拿着药筒,自己也凑到了一百米开外的师傅跟前,亦步亦趋。

金山是座二百多米高的小山,煤矿就在它的山脚下,西夏人统治时期就有小规模开采,现在又多加了两个矿洞。

洪涛去了之后和这里的工匠头聊了聊,找了一口已经挖不到矿脉的废洞,让战俘凿了个炮眼把一个药筒放了进去,并用药捻把点火线引出来。

“等等,先把这个放到远处去,别捧在手里。这玩意到底有多敏感本官也没试验明白呢,万一掉到石头上就可麻烦了。”

点火之前洪涛又做了一番安排,除了把人员都尽量往远处驱散,还强烈要求把另外一个纸筒放到更远的地方,避免被爆炸飞溅的石头危及。

“咚……哗啦啦……”药捻冒着青烟消失在矿洞中,片刻之后响起了一声闷响,接着就是一股烟尘从洞口喷射而出。前冲的势头还未减弱,又是一阵更大的烟尘泛起,这座废弃的矿洞口被炸塌了。

“好像也不怎么厉害嘛……”这时洪涛的胆子反倒大了起来,第一个从掩体后面站起身,看着远处那股子烟尘有点失望。

药筒里装的不是黑火药,而是他凭借高中化学知识,拼着被炸伤炸残造出来的新式猛炸药。原本指望它能不辜负自己的期望,展现出应有的巨大威力,可是从效果上来看也就那么回事儿。

“大、大、大人,此物可是要配发给矿上使用……小人保证让产煤量翻倍!不不不、三倍!三倍!”还没等洪涛想好第二筒药该如何试验,身后响起了矿监哆哆嗦嗦的絮叨。

“你觉得它很好用?”洪涛有点不悦,就凭这个表现好像比黑火药也强不到哪儿去,矿监显然是在拍自己的马屁。这种趋势很不好,原本淳朴的工匠也开始学会这种臭毛病了。

“好用,太好用了,一筒顶五筒!不不,至少能顶十筒!”矿监真没看出来帅司大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他是很高兴。

“再找个矿洞用原来的药筒试试!”洪涛想批评他一顿吧,又觉得这位矿监不像阿谀奉承之辈,搞不清楚自然不能随便发火,干脆,对比一下吧。

和上一次爆炸相比,第二根胳膊粗细的黑火药筒的威力真有点弱。它不光没把洞口炸塌,连碎石都没炸开多少,只是给石壁增加了一条裂缝。

“找人在石壁上相距一百步凿两个同样深的炮眼,本官要亲眼看看它们的差距。”到这时洪涛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新式炸药的威力,想更直观、更公平的衡量一下。

这次试验的结果非常明显,左边的药筒是黑火药,装药量是新式药筒的几倍,但爆炸效果并没那么理想,坚硬的石壁只被炸开了一个锥形的小洞,表层脱落了一部分岩石。

用矿监的话讲,要是想把这片石壁完全炸碎,怎么也得有百十个药筒,还得仔细计算起爆位置才有可能。

右边则是新式药筒,它的爆炸威力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扩大了很多倍。石壁上直接被炸开一个大口子,飞溅的碎石飞出去百十米。

矿监按照这次爆炸的威力大致推算了一下,估摸着再有十个八个药筒,这片石壁炸不碎,但会完全垮塌。

“先生,这是什么东西?”洪涛听完矿监的话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摸样,勉励了几句带着高俅又回到了实验室的小院里。

“这玩意很不是东西,害得本官二个月没近女色,良心大大滴坏了!你且休息几天,本官也要休息休息,过几日再说!”

这时的洪涛浑身就和没了骨头一般,看着这个院子怎么看怎么别扭,扔下一句话,骑上马头也不回的跑了。

洪涛是跑了,可把高俅急的够呛。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忙活开了,打算靠先生剩下的试验原料还原之前的试验结果。

可惜洪涛多贼啊,有用的东西都没放在实验桌上,高俅折腾了两天狗屁结果没得到,若不是王大听完了莲夫人的生理课进屋揪着耳朵把人拉走,估计还得再折腾几天,直到那个缺德老师回来为止。

“这东西有一半功劳还得记在你头上,若是没有硫酸铵,本官也弄不出来威力更大的药筒,想学不?”五天之后,洪涛终于在莲儿的帮助下恢复了原来的精神头,这才想起了高俅,又来到实验室。

“学生想学……”王大已经走了,这个女人确实彪悍,按照莲夫人的教授和高俅补全了新婚之夜,只隔一天就又去了肃州,扔下高俅这个新郎继续在实验室里瞎捣鼓。

“想学是吧,那就和官人说说,王大肯不肯让你压在身下?”再没溜儿的老师估计也不会问学生这种问题,可洪涛愣是问了出来。

“……”高俅已经绝望了,摊上这么一位先生、娶了那么一个媳妇,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哈哈哈,玩笑而已,莫认真,老师怎么会如此无礼呢。现在笑也笑了,乐也乐了,开始上课!”

看到高俅的窘状,洪涛终于开心了。他真不打算问学生的私生活,只是想看看别人倒霉的样子,这样心情会比较好,再去弄那些玩命的试验就轻松多了。

说起玩命,确实挺危险的,洪涛把硫酸铵和硝酸钾溶于水一起加热,让它们发生复分解反应。当温度和浓度合适的时候,就会析出一种同样为白色的晶体,它就是硝酸铵。

硝酸铵也是一种氮肥,不过它可比硫酸铵脾气暴多了,吸水性非常强,同时会释放大量的热,遇到热、摩擦和撞击会发生爆炸。

这种玩意洪涛在小时候的农村见过,姥姥老家的人就用它和木屑、柴油混装到瓶子里炸鱼,很是好玩。

再大几岁之后,农村里也找不到比较纯的硝酸铵化肥,全被硝酸铵钙代替了。那东西吸水性就差多了,也不会炸,使用和运输都很安全,但也就无法去随便炸鱼吃。

其实硝酸铵就是后世统称硝铵炸药中的一种,通过和不同材料的配比,可以制成性能不同的工业炸药。比如铵油、铵松蜡、铵梯等等,都是工程、矿业的常用产品。

它的优点就是相对安全,比其它炸药的敏感度都低,根本不用钝化,加入松香、石蜡、柴油和锯末之后稳定性更强。

洪涛制作的药筒之所以不用药捻直接引爆,还在里面装了一截黑火药棍,就是因为药捻的热量根本引爆不了,必须靠黑火药起爆时的高温高压来当媒介。

那他为何又那么害怕呢,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弄的硝酸铵到底纯度是多少,万一里面还有别的杂质,说不定敏感度就提高了。这玩意要是炸了可不像黑火药,基本就找不到人了。

但它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极度怕水,受潮之后会结板,很难再起爆,存储起来非常不方便。所以这种炸药基本不会用作装填炮弹和手榴弹,那样哑火率会很高,也会大大增加后勤保管的成本。

492 高厂长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后世前苏联就对这种造价非常低的工业炸药很感兴趣,最终还开发出不怕水的硝酸铵类炸药,具体办法洪涛真不知道。

不过他知道一个土办法,就是用松香或者石蜡溶于柴油,再用溶液搅拌硝酸铵和一部分木粉。这样处理过之后,硝酸铵的吸水性就会大幅下降,让中短时间内保存成为可能。不过和其它类别的炸药比起来依旧很怕潮湿,如果结板之后最好重新粉碎才可以继续使用。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先教会高俅如何做这种复分解反应,并在最佳温度析出硝酸铵晶体。这个温度已经找到了,多少摄氏度不清楚,只能告诉高俅是多少格汞柱。

汞柱就是简易温度计的刻度,但苦于无法测量标准摄氏度或者华氏度,只能用汞柱高低表示,比如硝酸铵的析出温度,就是汞柱上升到12格3分左右。

有了制备方法还不成,下一步得测试不同配比的硝酸铵到底能经受住多大撞击力才会爆炸,从中找到一种最合适的配方,再小批量生产出来提供给矿山和修路的工程队使用。

没错,洪涛并没打算把这种新式炸药完全用于军事领域,最有利它发挥的反倒是民用。有了它的帮助,人类逢山开路遇水填桥的说法更容易成为现实,开矿的速度也会提高许多倍。

把硝酸铵和碳酸钙混合之后,依旧能当做很好的化肥使用,而且它不像硫酸铵是酸性,变成了中性化肥,不光不再酸化土地还对酸化的土壤有中和作用。同时由于碳酸钙的加入,又具备了钙和镁等微量元素,非常有利于植物吸收。

“本官不是说要升你的官嘛,军职恐怕不太适合,再高也高不过王大,回家等于下级见了上级,依旧得受欺负。干脆还是转成民政吧,当厂长如何?本官打算建一座化肥厂,你去操办。”

既然是有利于民生的好东西,又废了自己这么大力气,连老命都豁出去了,肯定不能束之高阁,必须加以利用,还得尽快。

这个任务交给谁都不如交给高俅合适,他本身就是化学实验室出身,又长于制造玻璃器皿,还有必须的可信度。

“……学生还想和先生继续学习……”要说原本的高俅是个很会追求权力的官员胚子,那现在的高大上不光名字变了,连性格都变了,成了一个非常有求知欲的化学家。

“傻家伙,化肥厂就是个大实验室,将来会比马尾城的实验室大很多倍。学以致用懂不?光掌握了一肚子知识没用,得把它们转化成产品才叫本事。这个厂会由特种部队保护,所有人员单独调配,怎么样,有兴趣试试不?”

高俅不知道化肥厂是个什么样的机构很正常,洪涛必须让他明白这个厂的重要性一点不比渭桥镇轻。用什么说服呢,很简单,只要把化肥厂的规模和待遇简单讲讲就够了。

目前在湟州和甘凉路体系里,只有湟州银行和渭桥镇工坊布置有特种部队,那是最高的防卫等级,同时也说明了它们的重要性。

“学生愿意……”有了这个保证高俅就没什么顾虑了,其实当官不当官对他而言真没太大吸引力。

自打差点死过一次之后他的性情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更认同王二和王十她们所说的主义。同时再有了一个王大那样的媳妇,对当官真的失去了信心。得当多大官才能镇住自己媳妇呢?好像遥遥无期啊。

厂长有了,化肥厂还不能马上动工,因为它必须选个合适的位置。首先得靠近河流,用来取水和倾泻废水。其次还不能影响居民生活,不管是废气还是废水都有很强的毒性。最后就是安全问题,不光得保证化肥厂不受到攻击和渗透,还要预防一旦它发生事故,不能波及周边的居民。

这个地方挺难找,洪涛趴在地图上踅摸了半天,湟州肯定不成,它的人口密度比甘凉路还大,且靠近内地,各方面都不合适。

凉州显然也不成,这里遍地都是农田和牧场,只有石羊河下游比较荒凉。但那里临近沙漠,根本无法保证其安全,总不能单独为它再建一座堡垒守护吧。

再向西看,甘州好像不错。新建的甘州城根本就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个军事要塞,安全问题解决了。而甘州城西边有一条黑水河,上游还修建了水库,到甘州城这里已经算是中游。

建一座化肥厂的话,只会影响中下游地区,城南面、东面和西面的土地依旧可以耕种,只有东北面的废了,代价应该算最小的。

其实肃州也挺合适,那里有矿山和工坊,又离王大很近,小两口还不用两地分居。不过洪涛不打算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假如哪天肃州真的变成了前线,冶炼、锻造、机械工坊和矿山都比较皮实,被破坏就破坏了,可是化肥厂一旦出现事故就是颗大炸弹,太不保险。

最终洪涛还是把化肥厂的厂址选在了甘州城西北五里左右的黑水河东岸,那里应该有一片台地,很适合建厂。

高俅对地址并没太多意见,接到命令之后带着王五和几十名战俘,在特种部队的护送下即刻出发。先生描述的前景太令人激动了,想一想未来自己是可以媲美先生的存在,睡觉都能笑醒。

“这下他可高兴了,和媳妇就离着四百里路,骑快马的话两个人每旬都能见一次面儿。”

看着远去的箱车队,蒋二郎还说风凉话呢。莲儿的嘴也不太严实,高俅和王大新婚之夜的事儿已经小范围传开了,成了凉州城里的一个大笑话。

“你怎么也越来越像妇人了,正事儿办妥了吗?”洪涛并不觉得这种笑话好笑,一个是自己的养女、一个是自己的学生,笑话他们不就是笑话自己嘛!

“末将见到了武家那个小子,也把样品拿了来回。您稍等,我去取。”蒋二郎听出了大人语气中的不悦之意,立马就不再提这个事儿,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城楼。

他也是刚刚从渭桥镇赶回来,任务是去取一件非常重要的物品,什么玩意都不知道。正好赶上高俅和王五离开,这才上来和帅司大人聊几句,没想到还是触了霉头。

是什么样品非得派他这个特种部队的指挥官带着几名队员,跟随顺风镖局的镖车用最快速度往返一次渭桥镇呢?是个木头箱子,两尺多长一尺见方,不太沉,仅此而已。

“把它打开,没想到武家世代铁匠,倒是出来一位机械方面的大才!”洪涛好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背着手挺镇定。

“这是钢板弩?不对,怎么还有这么多轮子?”蒋二郎把箱子撬开,里面塞满了干稻草。再往里找是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包着油纸的东西。撕开油纸之后,他好像看懂了,但又不太懂。

箱子里装着两具钢板弩的零件,和新军的钢板弩不太一样,弩臂非常短,不是装在弩身尽头,而是从弩身半截的位置穿了出来。不光模样有点怪,弩臂两端更怪,没有挂弦的牛角钩,而是变成了两个说圆不圆、说扁不扁的钢轮。

“看着啊,本官给你变个魔术……”洪涛就喜欢看别人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这时他才有指点别人迷津的机会。

“这是胡琴?”眼看着帅司大人把几个零件组装了起来,又套上了几根弓弦,蒋二郎越看越不像弓弩,干脆再把思想放飞一下,猜了个比较靠谱的物件。

493 升级版

“还胡琴……你可真是有眼光,把弩箭给我几支。”如果光听自己讲洪涛还不是特别过瘾,中间再能穿插上几句问答,尤其是像蒋二郎这种不太靠谱的问答,才更能展现自己的睿智。

“真是弩啊!可这弩臂怎么是反着的……嘶,威力不小……”蒋二郎迷迷瞪瞪把自己的蝎子弩拿出来,从箭盒里抽出三支弩箭递给帅司大人,然后就更迷糊了。

这个比蝎子弩宽不了多少、但长了不少的架子居然真是具弩,模样虽然怪,可射出去的弩箭一点不弱,钉在城楼的屋檐下面嗡嗡作响。要是换上长一些的羽箭效果应该更好,显然发射短箭不是它的特长。

“光是威力不小,别的就没看出来?”当老师最好能碰上高俅那样的学生,稍微点拨点拨就能恍然大悟。蒋二郎的资质显然低了一些,并没发现这具怪弩的精髓所在,这让洪涛有点没法继续显摆了。

“尺寸小,应该更轻吧?”蒋二郎还真是不争气,眼看着帅司大人又发射了一箭,依旧没说到点子上。

“你来试试……”洪涛也不打算继续启发了,干脆把手中的怪弩扔给了蒋二郎。

“这……这就能上弦!”接过怪弩之后蒋二郎终于醒悟了,他原本还想用脚去踩着上弦,可是一伸脚才发现没有蹬踏的地方,再用手拉了拉弓弦。

好嘛,一只手就就拉满了,还不用太较劲儿。怀着不太相信的心情抬手瞄准了屋顶上的圆木,射出去的弩箭依旧那么给力,深深的扎进了木头里。

“嘿嘿嘿……这叫反向滑轮弩,制造的关键就在这两对儿滑轮上。本官是奏请了玉皇大帝之后,经过七七四十九天闭关,才为人间求得的利器,你觉得咋样?”

蒋二郎越是吃惊洪涛就笑得越开心,想不到真有人能照着自己的图纸把这玩意造出来,效果还这么好,不吹吹牛逼都对不起武家那位聪明的晚辈。

“好!好得没法再好了……不知凡人用此神兵利器会不会被上天责怪……”也算蒋二郎倒霉,洪涛这个牛逼吹得有点巧,前些天他刚刚在化学工坊里待了小两个月,完全印证了闭关的说法,就连时间都差不多。

蒋二郎就算以前不信帅司大人真是星君下凡,现在也不能不信了。最少也和天上的神灵有关系,否则怎么能把弩做得如此小巧、如此轻便呢,这不合乎常理嘛。

“只要少生几个儿子上天就不会责怪。本官说过让你们哥俩可以纳妾传宗接代,但没说过让你们哥俩像草原上的老鼠一般玩了命的生!有两个不就得了,弄这么多将来再组建一支部队用?把它拆了,装箱连同里面的本子一起送到王大头哪儿去。记住本官的话,将来你们是要纳西夏公主为妾的,留着点体力别全耗在庸脂俗粉身上!”

蒋二郎还有的怕,这让洪涛很解气,同时也很生气。蒋大郎和他两兄弟,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各自纳了两个小妾,都是战俘,然后各自生了三个儿子。真是亲兄弟,生孩子都一样数量,谁也不占便宜。

洪涛倒是不在意手下人多生孩子,但也别这么玩命啊,就好像过了今儿就没有明儿一样。平日里不好提这个事儿,今天正好赶上了,必须给予警告。

“……真有公主?”蒋二郎被说得很不好意思,他之前以为帅司大人就是那么一说,没敢全信。

“你再生一个孩子就没了,自己看着办吧!”洪涛没解释更多,转头下楼了。

“要公主呢?还是要儿子……不成,我得去问问大哥!”蒋二郎越是得不到解释心里就越没谱儿,把怪弩拆完装好,还嘀咕这事儿呢。

反向滑轮弩,这真是后世的高科技,但实现起来却不太难。只要有了合适的材料,制作它的难度并不比制作一具反曲弓复杂,甚至更容易。

洪涛在金明池的时候就琢磨过这种可以算划时代的远程冷兵器,不过当时没有弹簧钢片,也没有钢制滑轮可用,折腾了半天,全因为材料强度不够失败了,还差点让崩开的弓弦把自己打伤。

但这种武器的详细图纸他没丢弃,而是留给了高翠峰,让他找人先研究着,有机会就做出来试试。如果能成功,那新军就又多了一种远程利器,完全可以取代钢板弩成为制式装备。

和蒋二郎说的差不多,反向弩的优点就是弩臂向前、向内弯曲,使得弩的整体宽度减少了很多,从而也降低了重量。另外由于弩臂装在弩身中部,重心更平衡,使用起来也更稳定。

这还不是最大的优点,它上弦非常省力,既不用脚踩也不用腿蹬,成年男子一只手就可以把弓弦拉满,越到后面越省力。

这就是两对滑轮的作用,假如做成滑轮弓的话,可以持续拉弓好几分钟都不带松手的。换成普通反曲弓,张飞来了也拉不了那么久,稍微瞄准就得松手。

这种变化有什么用处吗?那是必须的,否则后世的人也不会去研究这么一对儿计算起来非常麻烦的轮子。

它能让弓手充分瞄准,并且增加拉满弓的次数。到了实战中,这两个优势就能决定一个弓手的射击精度和射击频率,作用大大滴。

改成弩也照样用有,钢板弩得靠脚蹬才能上弦,射速要比弓箭慢。现在有了滑轮的帮助,上弦大大降低了难度,不敢说能有和弓箭一样的高射速,那也差不了太多。

试想一下,钢板弩的威力加上每分钟好几发的射速,新军的投射密度会凭空增加好几倍,敌人承受的打击也就跟着高了好几倍。

要说缺点吧,必须有,反向滑轮弩的缺点有两个。第一是造价要比钢板弩高,这一点洪涛还能承受,高的也不太多,主要就麻烦在那两对儿形状不规则还很要求精度的滑轮上了。

第二是维护起来没有钢板弩那么简单,尤其是牛筋和丝混合在一起编制的弓弦,磨损到一定程度之后必须更换,否则很容易突然断裂,然后把弩手抽伤。而普通钢板弩真没啥需要维护的,急了抡起来还能当肉搏武器用。

洪涛已经想好了,要把反向滑轮弩定型之后量产,逐步替换新军的钢板弩。火枪不能用,那就先拿反向滑轮弩凑合。这玩意不管在射击距离还是射击精度上真不比前装滑膛枪差,重量好像还要更轻一些,造价肯定也便宜。

“这就叫欣欣向荣嘛……”有了领先的武器、畅销的产品、利益攸关的百姓,洪涛觉得未来还是很光明滴。

尤其是城门外的两个小棚子更让他欣慰,那里是新成立的税监,前面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多一半都是长相各异的外族。

他们就是通过这条古丝绸之路从中亚而来的商人,从服装上洪涛只能认出波斯风格和阿凡提风格,其余的一概不认识。

但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带着货物进出甘凉路就必须交税!这种情况从五月初才开始,然后越来商队越多,让新任的税监菲尼克斯有些尴尬。

当初安排人手的时候是他力主只招收二十名税警,湟州和凉州各半。理由就是税监的开支得压缩,不能养闲人。现在他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大国,稍微往前走一步就是小国百年才得一见的盛景。

此时这个老帅哥正带着十名税警挨个检查商队的货物,再根据货物的属性按照不同的税率收取税金。

为了不让自己的名誉受损,他已经两三天没睡个踏实觉了,寅时就爬起来上班,往往到了戌时还没收工,天黑了没事儿,挂上汽灯加班!

494 没钱,就去借!

“累死你个王八蛋!”洪涛对这一切全当看不见,更不主动去提增加人手的事儿。

他对这头凤凰的长相比较嫉妒,再加上诗人的名头就全是恨了。在他眼里,长得比自己帅的男人从十五岁到五十岁都该死!

犹太人已经把新税法补充完整了,在这方面他们还是挺有信用的,没在里面埋故意埋地雷,至少洪涛没看出来。

他们的税法和大宋有本质上的区别,不太依靠行政命令,更趋向于完全靠经济手段调控。比如在粮食的税率上,按照新税法规定,粮税是最高一档的,比原来的二十抽一高多了,和黄金相同。

这样一来就很少有商户会来湟州和甘凉路做粮食买卖,两地的价格差再算上税收,不光没钱赚还得赔不少。

如此制定税率的目的就是为了稳定当地的粮价,在这方面他们谁的也不用听就知道粮食的重要性,同时也能看出来湟州和甘凉路并不是以粮食生产为主的经济模式。

所以像毛纺品、铁器、玻璃、蜡烛肥皂、罐头这类工业产品的税率就要低得多,从成本上鼓励外地商队多采购。

不过这些税率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它随时都有可能调整,并会及时在城门口的大黑板上用白粉笔写明。这块黑板叫做黑板报,专门刊登官府的动向。

不管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也不管第一次来还是经常走动,谁也不用问,只需在这块巨大的黑板下面站上两刻钟,再花几文钱请个通译给念念黑板上的字,基本就能知道此时此刻的新规定了。

那旧规定咋办呢?这事儿官府就不管了,因为已经有人先给做了出来。凉州城南门东边的几家拓荒民已经不全靠种地了,在自家土地上盖了好几座木头房子。

一部分当做邸店,一部分做为酒楼和茶楼,买卖还挺兴隆的。在这里住店、存货、吃饭,都能享受一种收费服务,就是讲解本地律法,很受商人的喜欢。

这还得拜凉州军管的福儿,城内缺少必要的民用服务设施。对于这个事儿王二建议过,能不能也开办两家邸店和酒楼经营,肯定比城外拓荒者的小店买卖红火。

“军队有国家供养,官府有税收供养,为何还要与民争利?要是官府看到什么挣钱就做什么,以百姓的能力根本无法竞争,那他们该如何生活?”

王二其实就是这么顺口一提,她也搞不清官府到底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但洪涛因为这个私下的建议就把湟州知州刘松、马尾城知县蒋大郎和大部分青年团、促进社成员给叫到了凉州,专门开会研讨。

“若是官府没钱,遇到大事也不好办吧?”王二的建议其实也代表了不少人的想法,谁主政一方都喜欢手里有钱,不是说为了贪墨,而是可以随时划拨,干点什么事儿都方便。

蒋大郎在这方面很有发言权,因为他已经快被马尾城的7人代表折腾疯了。想修个新的市场让马尾城显得规整点,他们嘀咕好几天,结果拿出来一大堆数据,楞说现在的市场完全够用,没必要再花钱盖新的。

不过这笔钱也没省下来,代表们说去碱厂的路太烂,干脆修修得了。蒋二郎忍了好几次没使用一票否决权,但心里很不痛快,到底谁是知县谁是百姓?

这股子憋闷的来源就是帅司大人的馊主意,非要弄个什么代表制度。当时没看出来,合算这玩意后劲儿很大!

现在又不让官府做买卖,蒋大郎很想问问,要是帅司大人没有那么多产业,该如何训练新军抵御西夏人。但鼓了半天勇气还是没敢说,只能比较隐晦的打个擦边球。

“这个问题得两说着,本官能挣钱不假,但有谁敢站出来保证会用自己的钱练兵打仗?这只是一个没办法的办法,若想长治久安不可能总靠个人养兵。假如哪天本官奉旨卸任了,难道湟州和甘凉路都不过日子啦!必须得有个谁来都一样的规则,才能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官府没钱应对大事,完全可以和百姓借嘛。只要这笔钱用在正确的地方,本官觉得百姓们不会吝啬。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家园,官员可以随便调配,难道百姓也能随时搬家?”

洪涛特意叫这么多人来开会,不是想讨论王二的建议对不对,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讲一讲该如何按照新规则当好管理者。以前官员那一套不好用了,必须与时俱进。

否则等自己一离开,换上个思想比较守旧的大宋官员主持工作,湟州和甘凉路的新政马上就得土崩瓦解。只有让管理者和百姓都习惯、认同新政,才有可能保存住这份成果,不让它轻易荒废。

“和百姓借钱……恐怕除了大人的威名,其他人都没这个本事吧。”

此话一出不光蒋大郎傻眼了,在座的大部分人眼里都有些失望。说来说去还以为帅司大人能有什么高招儿呢,这种办法连个小吏都明白结果,根本没可能性。

历朝历代只听说过官府给百姓加税,或者干脆抓走白干活儿,借钱?谁敢借,不还咋办?难道让百姓去州衙里搬东西抵债,这不是笑话嘛。

“哈,我就当你是在夸我。这件事儿没法靠说来证明,这样吧,本官不出面,就由刘知州和紫菊操办,以湟州银行的名义向百姓借一次钱,咱们大家看看效果如何?”

对于众人的失望洪涛看在眼中,心里美滋滋的。他不是贱骨头,而是觉得手下人里没有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很欣慰。

不明白没关系,可以慢慢学,学不会没关系,可以去做别的工作。但一个人心术不正、为了掌权就不择手段,脸皮都不要,就真没救了。这样的人能力越强危害性越大,再聪明也不能重用。

“再多问一句,有没有人愿意和本官打赌,就赌钱能借到手,不光不会赔,最终官府还会赚。注意啊,官府不许用任何强制手段,也不能给债主任何优惠政策,只许承诺合理的利息。”

看到众人都大眼瞪小眼不吱声,洪涛决定再刺激刺激他们。这里的官员年轻人居多,满脑子新思想但缺乏经验。能把养父、老师赌赢,对他们而言不是惶恐而是荣誉。

“属下赌了,一枚金币!”王十带头表了态,要是养父自己去借钱,她必须相信可以借到。但是让湟州银行出面借,还不许给优惠政策,又得付利息,最终还能赚钱,这事儿不管用哪种术数方法计算都是不可能的。

“属下再加一枚!”王二和王十是一对儿狼狈为奸的怪胎,既然一个要冒险,另一个必须跟进。

“大人,末将不敬了……算我两枚!”蒋二郎心底的怨气很浓郁,非常乐意见到驸马吃瘪。

他倒不是反对新政,只是觉得有点过了,能趁这个机会把驸马斗败,说不定可以让新政稍微收敛收敛,顺便也让自己这个城主当得舒服点。为了这个目标他不光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当,还冲着蒋二郎玩命使眼色。

“末将斗胆问一句,能不能押注在大人这边?”蒋二郎对政务不太关心,更搞不懂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含义。但他对帅司大人开出的赌局有自己的见解,不光没跟着哥哥一起押注,还要站在对立面上。

“想什么呢,本官向来是吃独食的。古人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枚金币就把你哥哥卖了?”

洪涛真不乐意在打赌的时候找同盟军,支持自己的人越多就意味着自己的收入越少,以一博众、大杀四方才是当庄家的意义所在。

495 公债

“末将放弃……”一看帅司大人铁了心不带自己玩,蒋二郎干脆不参加赌局了,当了旁观者。

“我说你们几位也别光看着啊,好歹来点嘛。四个人押两枚金币如何?赢了就能翻倍。本官的赌品向来过硬,一把一利索,绝不拖欠!”想作壁上观的人不止蒋二郎,四名犹太大拉比也没加入赌局,这让洪涛很不满意。

“尊敬的大人,赌博是魔鬼发明的,我们族人不需要尝试一夜暴富。”这次代表族群说话的换成了老骡子,他的声音很低很浑厚,语速控制的也恰到好处,听起来真有点神圣感,不愧是个老神棍。

“恭喜你萨米基纳,汉语学的不错,都会绕着圈子骂人了。来来,莲夫人,你登记造册,把赌资先收到金库里。一定要单独存放,别和公款混淆,这些钱很快就要成为你的私房钱了。”

这就是洪涛痛恨宗教的原因之一,他们太难忽悠,对于一个大忽悠而言,有信仰的人就是天敌。不参加就不参加吧,自己并没损失,只是莲夫人就要少赢点私房钱了。

七月底,湟州银行贴出了布告,题目非常难懂,公债!几乎没人能明白啥叫公债,难道借钱还分公母吗?

但内容极度吸引人,原来公债就是官府想借钱,称为公债确实没错。而借钱的对象不是大商号、也不是富人,是所有人!

湟州银行代表湟州府衙向所有本地居民借钱,为期二年,到期之后不光返回本金还给利息。利息不低呢,和市面上普通私人借贷相差无几。

借多少呢?三千枚金币,不能算太多钱但也不少。按照大宋的比价,这就是九千贯足陌铜钱。放在开封可能不值什么,搁在湟州就是一笔巨款。

除了借钱数量和偿还时间之外,布告上还写明了用途,三千枚金币将全部用来扩建湟州城。这个事儿是湟州人都盼望的,11人代表已经提过不止一次了,但都由于州衙没钱而搁置。

大家为什么想扩建湟州城呢,因为随着正式居民和外地客商的增多,原来的州城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城内越来越挤、越来越乱、越来越脏,尤其是以前盖的那些低矮土坯房,在风雪楼和很多新式建筑的衬托下,怎么看怎么别扭。

现在大家都比以前富裕了,也有能力翻盖旧房子,但是真动手的没几个。原因很简单,原本的地基太小,房子挨着房子根本没有扩展的空间。谁乐意多花钱盖房子,结果还是住那么大点面积呢?

这不光是生活舒适度的问题,还是湟州人的脸面问题。每次听到外地客商说这座城市还不如他们家乡的小镇,本地人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谁不愿意听别人夸自己的家乡啊。

可这座年久失修的小城真没法夸,要夸顶多也就是把风雪楼单拿出来,说它从外观到内饰、从菜品到服务都不比开封差。

但这并不能增加湟州人的荣誉感,风雪楼再好也是开封人建的,连里面卖的菜品和那些娼妓都来自外乡,与当地人关系真不太大。

按说官府顺应民意修建新城是个好事儿,可向百姓借钱就有点让人别扭了。自古以来都是官府建城、百姓交税。没钱你可以加税嘛,借钱算怎么个说法呢?

再说了,官府和百姓借钱过期不还咋办?有多少百姓敢拿着借条去官府要账?即便湟州和大宋其它地方的规矩不太一样,这里的官府好像更讲理,但再讲理也是官府,都是让百姓畏惧的存在。

发行公债的事儿不光湟州人知道,外地客商也一样能看见。湟州银行的布告比坑被还大,就贴在大门口,只要去银行换钱就没有看不见的,连不认字的也会找人问问,上面斗大的字到底写了什么。

“老六啊,你们湟州确实比较邪性,怎么衙门都穷成这样了,修个城还得伸手向百姓借!”

和湟州本地人相比,外地客商对这件事儿更好奇,也没什么顾虑,走在大街上都敢提及,到了酒楼茶肆里就更不在乎了,必须聊透问明。

“嗨,要说咱这儿的州衙确实穷,您看看衙门口的檐子都烂透了,来阵风就往下掉土。听这里的老人说他们小时那里是座庙,禁军来了之后才改成衙门口,算起来怎么也得有五六十年光景了。光住不修,这样的衙门老汉我还是头一次见。”

接茬的老头是个汉人,姓朱,行四。他以前就是厢役,一辈子没结婚也没儿没女,岁数大了之后干脆就留在了这里生活,靠着一手不错的面食手艺开了家小酒肆。

由于开张的时间比较早,没什么竞争,做买卖又守规矩,从不偷奸耍滑缺斤短两,他这家以面食为主的小酒肆在湟州城里也算老字号了,声誉不错,买卖也不错,尤其受内地北方客商的欢迎。

他们吃不太惯当地以肉类为主的饮食,尝尝鲜没问题,顿顿吃就有点腻歪了。朱四的小店是纯粹的洛阳口味,正好能满足部分内地人的需求。

“瞎说,湟州衙门还穷?我们的税都交给狗啦!”朱四的店面不大,总共一层临街铺面,前店后厨,也就五六张桌子,还桌桌满。他的话声音不大,可屋里人基本都听见了,立刻就引起了一位的不满。

“这位官人,您这话就不太良心了。州衙收税是不假,可这里的税比秦凤路、永兴军路都低。老汉我年轻的时候也跟着厢役去过不少地方,别的州路不敢说,就西北这地界,在咱们湟州跑买卖最是舒坦。要是没有帅司大人把无良商号差点割了脖子,诸位恐怕也没心情多来,就这点税赋都不够修通川堡山路的。帅司大人体恤百姓活得不易,前两年的粮税都免了,从去年开始才收土地税。数额是不少,可咱这儿没有差役和雇役,官府干啥都出钱雇人,不强求,左右需交的钱还是少了。咱这儿可比不得内地,北面还有西夏人,收上来那点钱都不够新军用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四的反应和大部分湟州人差不多,你说湟州城破、气候差、饭难吃,他们都认,唯独不认同有人说这里的官府不好,尤其是从内地定居在此的汉人。他们见识过其它地方的官府是啥样,再笨的人也会比较。

“哎,这话我爱听。在下来自凤州,每过一城就得交税,数额倒是不多,五十抽一,可这一路上穿州过府的加起来也不少。到了凤州城把货物放到商铺里售卖,还要交三十抽一的坐税,跑这一趟算下来赚的钱多一半全进了官府的口袋。要全像湟州这般交一次税就可以随意通行,那就好喽。”

朱四的反驳不光湟州本地人爱听,一部分外地客商也赞同。他们这些搞长途贩运的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风光,一批货运到目的地,光是交通成本和缴纳的税赋有时候就比货物本身的价格还高,若是再赶上天气不好毁伤了货物,辛辛苦苦提心吊胆跑一趟下来还得赔钱。

在这一点上他们真不比海商强到哪儿去,海商玩的是心跳,只要人和货物能安全到港就是暴利,出了问题基本就连小命都搭进去了。

陆地上的长途贩运则是慢刀子割肉,性命危险比跑海路小的多,可是每次都赚不了太多,还有赔钱的可能性。除非资本很大,否则时间长了总体风险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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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6 能不能买?

“要我说这位官人不如干脆把家搬过来,也当个拓荒民多好。一百亩地啊,我滴个祖宗,想种啥不成。自己不想种了还可以租给流民,您该干嘛就干嘛去,到了秋天怎么也能落下一整年的吃喝。看到种白叠子花的告示了没有?好家伙,卖的比江南的稻米还贵,啧啧啧……”

朱四一听有人支持自己的观点,谈兴也上来了,忙不迭的给那位来自凤州的商户出主意,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感叹,很陶醉的样子。

“真有那么美的事儿你怎么不去做拓荒民,光怂恿别人?”有赞同的必须就有反对的,但听这位的口气,肯定没怎么来过湟州,连拓荒田的规则都不清楚。

“你以为老汉我不想?这不是连续两次都没抓到阄嘛!早知道不如第一次就去报名,那时大家琢磨着是西夏人的城市,不敢去啊!”

这个问题可捅到朱四的肺管子了,他是真想去当拓荒民,可现在拓荒民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营生了。总共分配了三次拓荒田,一次比一次远不说,名额还受限制,不是谁想要就给谁。

主要是想当拓荒民的太多了,得靠抓阄碰运气。他的运气不太好,连着抓了两次也没中,只能眼看着别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干瞪眼。

“朱掌柜您给讲讲,当拓荒民都要啥条件,我这样的外人也可以分到田亩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凤州商人真上心了,但苦于不太了解详情,还拿不定主意。

“嗨,您让我这笨嘴瓜舌的讲肯定耽误事儿,不如去州衙找小先生。别说拓荒田的规矩,湟州所有大大小小的规矩他们都懂,那小嘴叭叭叭说得清楚极了,还不收分文。要说帅司大人不是星君下凡,老汉我第一个不信。那些娃子原本就是城里人家的,还有蕃人家的,大字不识一个。可自打跟了帅司大人,也就不到两年光景吧,去考功名我看都够用了。”

朱四也就闲聊几句成,让他成套的说真没那个本事。他倒也不吹牛,不会就是不会,但这并不耽误外地客商的事儿。

从今年开始,州衙门口就多了两个大棚,每月逢二、七都有儿童团的孩子当免费讲解员,从湟州律到新税法都讲,谁有疑问都可以去问,免费的,还有个很怪的名字,叫社会体验义务劳动!

这又是洪涛推出的一项新举措,自打感觉到宸娘社会经验不足的缺点之后,洪涛就开始琢磨该如何让以后的儿童团员们避免重蹈覆辙,当义务的法律宣传员就是其中一个举措。

孩子们每旬还会抽出一天时间到湟州城和马尾城的百货市场里兼职通译和账房,用他们所学到的知识免费为商户提供服务,同时也能深入到社会商业活动中去,总比傻读书强。

“哎哎哎,我说各位,说着说着怎么又扯到拓荒田上去了。今年开春才分过一次,再想分恐怕得等年底了,先不忙着打听呢。大家倒是说说公债到底能不能买,买完了官府不认账该咋办呢?”

这边说得热闹,刚才提起话头的人反倒成了看客。眼看凤州商人要结账去州衙打听仔细,他忍不住了,又把最初的话题拽了回来。

“不会不认账的,这上面说了,官府用每年的税收担保,到时候还不起钱就拿税收抵偿。”

其实关心这个事儿的不止他一个人,只是别人比他快了一步,已经去银行扫听过了,还拿到了第一手资料,正在靠墙的桌子上研究呢。

“用税收抵偿,够倒是够,可官府收的税都在官府手里,他们就不给我等能如何?”还是有人不放心,相比起官府个人太弱了,基本没有反制措施,只能听之任之。

“此言差矣……你们看啊,上面写明了公债统一面额一金币一张,不记名、不挂失,但没说不可以交易。依本人看来,这个公债有点像本朝的交引,保不齐还能卖出去……有点意思。”

商人里也分档次,靠墙这一桌的档次明显高,算得上见多识广,理解问题的角度就更宽,已经从手里的几张纸上看出了点眉目。

“不知几位官人手中所持为何物?”至此大家才觉出来不对劲儿,人家说起来有依有据,依旧好像就是手中的纸片。

“这是湟州银行给的公债详细之法,诸位难道没去领取……也罢也罢,拿去拿去。朱四,算账,剩下的先挂在柜上!”靠墙桌上的人听闻此言才抬起眼皮扫了扫,发现屋里谈论公债的这几位全是两手空空。

合算这么大事儿连打听都没打听明白就跑这儿瞎白话来了,他也不想和这些蠢人多讲,不是一个档次玩不到一起去,把纸片往桌上一扔,顺势带出一枚黄灿灿的金币。

“好嘞!葛大官人慢走……”朱四看到桌上这枚金币眼仁立马也成黄的了,一溜小跑窜过来抓起金币,又一溜小跑到了店门口送客,一来一回居然还赶在了客人前面。

“唉唉唉,朱掌柜,这几位是什么来头?”等人都走远了屋里的人才转回头,开始打听来历。

“哎呦,可了不得,是跟着王大官人来的明州豪客,光拓荒田就有八百多亩,还包了风雪楼里最好的屋子、最好的姑娘。”朱四对常来店里的顾客如数家珍,甚至每个人喜欢吃咸吃淡都记得。

“……朱掌柜,这是我的。”屋里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片刻之后又有人起身,扔下几枚新币向外走去。

这还不算完,大家好像商量好的一般也纷纷结账走人了,有些人碗里的汤饼还没怎么动,这让朱四有点迷糊,甚至拿起筷子挑着尝了尝,生怕是自己出了差错坏了名声,可是怎么尝也没发现食物的味道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食物肯定没毛病,大家也不是因为食物不好吃走的,现在就算把山珍海味端上来,他们恐怕也不会多停留片刻,因为嗅到了更好的味道……钱!

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商人,什么勤奋、诚信都要排在后几位,首先得有敏锐的嗅觉,能及时发现新的利润增长点。不能说别人都开始大规模投入了你才看出来,那永远也吃不上肥肉,顶多跟在后面喝汤。

最先结账走的几个人属于家大业大、见多识广、站得高看得远的,他们能从公债说明上分析出不同的含义,基本都是靠着经验。

后面跟着结账的这几位没那么大家业,也见识不到太多大场面,更读不懂公债说明书里的真正含义,但是不耽误他们跟在大商人后面看个究竟。

这就叫商业嗅觉。它和学问高低、知识多少、资本大小、家庭出身没有直接关系,很像是一种本能,也需要后天培养。

像朱四店铺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孤例,自打发行公债的布告贴出来之后,这个话题就盖过了各种商品信息,成为了商人们之间最普遍的话题。各种议论、各种观点层出不穷,但说的多买的少,大家都摸不准这种新事物的脉络,不敢贸然出手。

但这个僵持的局面突然在十几天之后被一件很小的小事儿给打破了,有几个回鹘商人在风雪楼里喝了不少酒,再被姑娘们一扇呼,就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结果花秃噜了,结账的时候把身上的钱全掏了出来,还差三枚金币。

想在风雪楼里赖账肯定不成,唯一的后果就是被警察抓起来,完事儿还得把钱补齐,又多出来一笔罚款。要是真没钱也成,去矿山挖矿吧,什么时候挣够了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497 带节奏

还得说韩大娘仁义,她最终提出一个解决办法,就是用回鹘人买的公债抵偿不足,但不给利息,公债面额是多少就当多少。

回鹘商人的酒劲儿早醒了,一听这个办法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三张面值一金币的公债纸券付了账,才得以脱身。

这个举动立刻就引起了风雪楼里很多商人的关注,结果韩大娘一晚上都没闲着,不是这位大官人请就是那位大官人召唤,绕老绕去全是一个问题,公债能当钱花!

韩大娘给出的答案也很质朴,她说风雪楼既然开在湟州了就没打算轻易舍弃。湟州城越大越繁华,她的生意就会越好。所以她非常希望官府能赶紧借到钱,快点把这座破城市扩大。

而拿公债当钱对她没有任何害处,反正放个两年,到期之后拿着债券去银行里就能把本金带利息全换出来,这笔收入也不是小数。钱不管放在哪儿都不会生小崽儿,她又不打算投资别的生意,干嘛不挣点利息花呢。

这件事儿对她左右都没坏处,所以不光可以用债券应急,还可以直接拿债券结账,有多少她要多少,反正也不用付利息,白挣钱的事儿干嘛不做?

能在风雪楼里吃饭住宿的商人个顶个都是富商,这里的价格并不比开封便宜多少,无它,物以稀为贵嘛。

听了韩大娘的回答,立马就有人心中豁然开朗。没错啊,湟州城扩建对大家都是有利的,谁的买卖大谁占便宜。要是韩大娘这种有房有产有大买卖的人都不怕官府赖账,自己为何要怕呢?

事情到这里还没完,这几位回鹘商人第二天就要离开湟州带着货物返回家乡,可是这一路上到肃州必须得交一次税,他们连喝花酒的钱都不够了,拿什么交税呢?

变卖货物,这简直是在割商人的肉,而且这么卖会吃大亏,不管卖给谁人家必须趁机压价,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

于是回鹘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城门口的税监棚子下,哆哆嗦嗦的提出一个请求,恳求税警们能不能用公债当税款。

这个举动立刻就引起了其他商人的关注,能还是不能?至少上百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税警的嘴!

“自然是使得,但不能给付利息,只能以票面价值计算。”几名税警嘀咕了几句,然后给出了和韩大娘一样的答案,可以,但不给利息。

回鹘商人用债卷付了税款,高高兴兴的赶着驼队北去了,只要过了肃州他们就可以沿途向各族部落贩卖货物,还不用交税,等出了玉门关兜里肯定不缺钱,也就不愁税款了。

但他们不知道这么一来给湟州银行造成了多大麻烦,当天下午银行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来认购公债的,以本地人居多。

他们里面没有太富的人,但一个金币总能拿出来。这张债券买回家去和邻居说起来都提气,因为未来的湟州新城里就有自己一份功劳,不愧对自己的家乡。

更主要的是这玩意不是废纸,它能花出去,实在不成原价卖了也不亏,要是能留到两年后还多出一些利息呢。

既资助了自己的家乡建设,又不用自己掏一分钱,还有钱赚,这尼玛好事儿去哪儿找去啊,也就托福在帅司大人治下才有,谁不买谁就不是湟州人,出门背后都有人吐唾沫!

“这位娘子手里的公债卖不卖?我多给十枚钱!”要不说好人有好报呢,利息不用等两年后了,现世报,刚出门就会碰上手里掂着钱袋子的人,全是新币和金币,一手钱一手券,童叟无欺。

湟州人在这时候也没那么高尚了,连地方都没动就赚了十枚钱,必须卖,卖完了拿着钱赶紧排队再买,还得叫人回家报信,赶紧拿着家里的钱过来买公债啊,来晚了就挣不上了。

这些收购债券的人无一例外全是内地商户的伙计,他们的反应没有本地人快,还没拿定主意呢银行外面都排上队了。

但是他们的资本和脑子比老百姓高,买不到第一手没事儿,咱收二手的,拿上两年就能多得一成五的利息。这钱赚的容易,还没啥风险,随时都能把债券花出去。

“诸位,钱借到了吧?刘大人,钱有了,如何把湟州城建好就看你的了。这事儿本官建议别全由你自己拿主意,多和11人代表商量商量,多听听各方面的意见。防御固然重要,但也别光顾着造坚城,还得考虑百姓生活、商业繁荣和未来的城市发展问题。我会让王七尽快赶回来,甘州和肃州都是由他主持的,在这方面他才是专家,你们自己商量着办。蒋大人,马尾城也可仿效湟州此法,但有个问题需要注意,不要超出自己的偿还能力。借钱的时候不想着如何还钱,那就是没打算还。关于这点我提个建议,各位回去准备准备,从明年开始各城的收入、支出不仅仅要进行预算,还得公布,明明白白的告诉百姓钱都去哪儿了,还剩多少、还缺多少,下次再发行公债的时候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银行门口发生的一切全都被湟州和甘凉路的大部分官员看在眼中,其中也包括洪涛。他在布告没公布之前就来了,公债的很多细节都是他和紫菊、王八一起决定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他而言也是煎熬,万一失败自己的名声受损是小,影响各城的发展是大。

现在终于能扬眉吐气了,把刘松和蒋二郎教训得小学生一般,这两位不光不能顶嘴还得点头称是。没辙啊,说得再有道理也不如现实来的硬气,三千枚金币已经到手了,还是领导高明,除了赶紧跟着学之外别无他途。

否则用不了几年官位就坐不住了,帅司大人身边那群孩子一年比一年大,既然周一日能当女知州,她们应该也没问题,说不定还更厉害呢。

498 孩子的问题

“官人……我的……”借着这件事儿,洪涛又在银行顶层给属下开了一个小会儿,坚定了发展的方向、阐述了对未来的规划,然后散会。这时王十偷偷凑了过来,神神秘秘的伸出了一只手,手指还互相搓着。

“自己去找莲夫人拿,小小年纪要那多钱何用!”洪涛只瞥了一眼就板起脸,背着手不再搭理。

这是一个很龌龊的交易,洪涛嘴上说不作弊,可实际上一点没少做。公债,这玩意太超前了,如果让百姓们自己判断,估计没十年八年的真算计不清,更不敢买。

洪涛打算推他们一把,于是就暗中让王十安排了风雪楼和回鹘商人交税这两出好戏,专门表演给百姓看,头一批去银行门口排队的人里,也有不少是王十秘密发展的部下。

这不,王十来要好处了,洪涛不仅要把她的赌注如数归还,还得从赌资里拿出一部分和她分成,这都是当初说好的。出卖同伙自然不能便宜,王十在这一点上算是学到家了。

“尊敬的大人,您的智慧如繁星一样不可计量,做为您的子民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儿。能不能允许您最忠实的奴仆给您做一首诗,它会随着我们族人的歌声传遍大地和海洋,让世人全都知道您的功绩。”

与会的还有一头凤凰和一头母豹子,在回去的路上,凤凰撇开那张诗人的破嘴,开始给洪涛灌迷魂汤。

“但我有你这样的子民真不觉得庆幸,除了给我挖坑之外还有没有正事儿了?有就直说,没有的话麻烦你去后面那辆车里抒情,我要和我的书记官谈点正事。”

中国古人如何忽悠人洪涛见识过,外国古人的招数洪涛也从卡尔表哥那里尝试过,对这些套路早就免疫了。他们玩了命的赞美你时肯定有事儿相求,无利不早起嘛。

“……我想祈求大人能让族里的孩子也去学堂聆听智慧之神的声音……”

一看这招没管用,还差点被轰下去,凤凰立刻收起了谄媚的笑容,换上一副他自认为很诚恳的德性,提出了一个小要求。

“嘿嘿嘿,你的良心大大滴坏了……明着忽悠不了我,想让孩子偷学本官的绝技,等你们的国家建好之后就有和本官抗争的资本了是吧?”

让犹太人的孩子进入州学这事儿没什么,但洪涛明白,诗人的意思并不是州学,他还想让犹太孩子加入儿童团。目的嘛,必须只有一个,他们想学会自己这套体系,包括政务、军事等等一系列。

“不不不,我们始终是……”诗人没想到自己的想法会被直接戳破,吓得一下从座位上出溜下来,跪在车板上就要向他的神起誓。这种指责在他看来很严重,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说不定连族群都要被牵扯进去。

自始至终西迪都挺着大肚子端坐在旁边没发表任何意见,但洪涛不会忘了她的存在,除了一身浓重的香水味道之外,她的呼吸也跟着谈话内容变换着频率。

洪涛不是功夫高手,看不出别人的气息,但他的手一直藏在西迪的裘皮大衣里面,能摸到。

很显然,她和凤凰之前是有分工的,为了撇清嫌疑,凤凰说的话她不搀和,免得两个人因为一个提议而一起报销。

“忠实的奴仆就算了,本官没有养男奴的习惯,有西迪一个足矣。孩子的事儿本官也答应了,但有个问题,在我的学校中不许有信仰的隔阂,也就是说你们的孩子进入我学校,就得暂时放弃信仰约束同吃同住,否则就无法一起学习。你觉得我会因为几十个南犹大国的孩子,就放弃我自己族群的孩子吗?”

洪涛能理解西迪的选择,她目前有些矛盾,既是自己孩子的母亲又是整个族群的首领之一,往那边靠多了都是麻烦,只能在中间摇摆不定。

至于说犹太孩子的问题,洪涛无所谓。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够全世界人轮流学好几辈子的,多几个小孩根本不算事儿,也别指望能用这些东西反制自己。

但是,宗教问题始终是个障碍,借这个机会洪涛也想试试他们的底线在哪儿。是要科技兴国呢,还是固守陈规。

“只在学校中无妨……”凤凰是有备而来,肯定提前和其他两位大拉比讨论过这个问题,也得到了授权,回答的并不太犹豫。

“那就没问题了,回去之后把名单交给西迪吧。但现在你依旧要去后面的车上,本官和书记官的正事还没说呢,是机密!”

齐了,既然你们为了偷学技术可以暂时抛弃信仰,洪涛觉得就不是不能改造。慢慢来,看看是你们偷学的快还是我同化的快,咱们走着瞧!

元丰七年可能是洪涛来到湟州之后过得最顺的一年了,没杀人、没打仗、没挨算计、还多了一个儿子,混血儿子。

这回他这幅身体的基因终于占了上风,儿子黑头发、黑眼睛。但是吧,还是没彻底占上风,这孩子一生出来脑袋就是扁的,还有一副深深的眼窝,怎么看怎么不像汉人。

爱像不像吧,其实这个儿子长成啥样也不会影响将来的生活。对外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孩子是自己和西迪的,有猜测可以,但不会得到证实。

和西迪说的一样,自己的儿子现在属于犹太人的一员,还有比较高贵的血统,将来如果不是太差,就能接替他妈妈的职务成为一名犹太族群的大拉比。

对于这个结果洪涛还是比较赞成的,把儿子放在自己身边并不是好选择,看看宸娘就知道,一个异族孩子将来的发展空间会有多么艰难,哪怕他爹是个皇亲国戚,长大成人之前也会很难受,成年之后更不会有太大发展,真不如就留在他母亲的族群里当个神棍合适。

可这种光造福不祸害人的日子洪涛是真不习惯,咱是洪扒皮、是大搅屎棍子,怎么能让家庭小事把本性磨灭呢。不成,不是没事儿嘛,他得找点事儿。

“我说女王陛下啊,您这也回来好几天了,能不能别老盯着地图?光看没用,想从陆地上过去路太远,最方便的就是海路。”

但在找事儿之前他得先把身边的一个小麻烦解决掉,入冬之前富姬照例带着商队回来猫冬,一起回来的还有宸娘。

这半年来小丫头不光长高了、变黑了,性情也变了,不再像原来那么孩子气,话也没那么密,更不再和三位皇子打打闹闹。用她的话讲,这叫玩不到一块去,皇子太幼稚!

这么一来三位皇子反倒更黏糊了,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当跟班的,她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非说宸娘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他们也得多学学这变身的法门。

洪涛对这些变化并不意外,驼队的生活还是挺苦的,就算富姬的驼队规模很大实力也很强,又不贩运太大太重的货物,但是成年累月的穿州过府、四海为家,一般人也受不了。

越是苦的生活就越锻炼人,宸娘的变化没什么可吃惊的,是个人去驼队里待半年,回来都能变得成熟,区别只是有多又少。

宸娘就属于变化比较大的,各地的民风、物产、生活,和她跟在自己身边耳濡目染的根本不一样,但以前学到的知识又能利用和修正,这是一个自我认知、自我完善的过程。谁之前积累的多、掌握的多,谁吸收的就快,变化也就大。

499 冬天的狼

但是吧,宸娘的变化好像有点太大了,完全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跃升成了有点小思想的青年人,让洪涛总觉得不太习惯。

尤其是她那一双绿油油的大眼睛,有事没事儿就在一旁偷偷观察自己,害得差点睡不着觉,生怕这孩子半夜起来咬自己脖子一口。

最让洪涛发愁的就是她对朝鲜半岛太上心了,一回来就把自己画的地图翻了出来,没事就趴在桌上写写划划,全是如何进军辽国,然后取道渤海湾进入朝鲜半岛的方案。

在这一点上她可能和远在开封城的神宗皇帝有一拼,甚至有过之。神宗估计也没想那么远,他只是想把幽云十六州抢回来,而宸娘则是琢磨着如何一直打到鸭绿江南岸。

“这个探出去的脑袋是京东东路,官人可曾去过?”

说到走海路,宸娘立刻就把目光瞄准了山东半岛。显然她也曾考虑过这里,但是由于地图上只有个大致的轮廓,其余全是空白,她也搞不清这里应该有什么。

“额,还不曾去过……”洪涛本来想说去过,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照宸娘这个认真劲儿,自己只要说去过,她就得问为何地图上是空白的。山东半岛上现在有多少州府自己都不清楚,这个瞎话根本没法编,还是实话实说吧。

“春天让三娘带我去看看,顺便帮官人把地图补全好不好?”宸娘对这个答案显然不太满意,打算亲自去探探虚实。

“我说孩子啊,不用这么急,你才九岁而已,即便真当女王怎么也得成年吧,年岁太小无法服众,更指挥不了你那些比猴儿还精的族人。听官人的话,这些事儿都不用考虑,官人会处理的。你只需好好长身体、好好学本领,将来一旦去了大海另一边,可就没有官人和哥哥姐姐们帮忙了,全得靠你一人支应,愁人的事儿一天多似一天。看看官人的头发,这几年都累白了,还仅仅是个甘凉路经略安抚使而已,称王称霸远比你想得麻烦的多,还得从长计议。”

宸娘的心情洪涛可以理解,出去见识半年,她可能知道了世道的艰苦、生活的不易,更有危机感了。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跑,那会摔大跟头滴。

而且自己也不确定那些犹太人会不会尊宸娘为王,还是只打算找个幌子用来聚集族人。所以现在聊朝鲜半岛的事儿太早,根本没意义。

“……那官人教宸娘如何行军打仗,我要像大姐一样替官人冲锋陷阵,长大之后做个大将军!”

被养父否决了自己的打算,宸娘也不失望,转而又开始琢磨学习军事技能。此时的她就像是块干海绵,凡是和她当女王有关的技能都想学。

“哎,这事儿本官倒是能满足。但当将军得有盔甲,以前的肯定穿不下了,赶紧去找你王爷爷,让他打造一副真正的甲胄,别再用小孩子的玩具糊弄我们未来的大将军了。顺便也给那三个小跟班做一套,省得他们再来烦我。”

攻略朝鲜半岛有点早,但学习军事技能可以马上行动,就算宸娘不提这件事儿洪涛也在琢磨是不是该向东有点行动了。

自己占据凉州两年有余,西夏人从没来骚扰过,甚至连成规模的侦查部队都没有发现。他们真的偃旗息鼓了?洪涛是真不信。

古人云,咬人的狗不吠!古人又云,蔫人出豹子!越是不声不响的敌人越得盯紧了,千万不能大意。

西夏人不来,洪涛觉得自己有义务过去看看他们在干嘛,是不是有了新的武器和作战方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理由嘛,太好找了,比如拓荒民的马群走失,做为甘凉路军政长官必须安民如子,自己儿子的马都跑了,我带兵去过找找过份吗?

你要说我带多了,那也好解释。本官杀了你们那么多人,带少了敢去吗?至于说朝廷会怎么想,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如果自己悄无声息的在甘凉路发展他们也不会少想一点儿。

皇帝那儿就更好交代了,您的妹夫正带着您的儿子体验什么叫真正的两国交锋呢,不打西夏人打谁?

现在从肃州以西二百里到凉州以东二百里,整整一千多里地全没敌人,总不能带着皇子向北穿越冬天的大沙漠,然后去折腾鞑靼人吧。

两千新军和三百特种兵,这就是洪涛东征的全部兵力。再多他也拿不出来了,八千兵力听着不少,肃州王大占了三千,甘州也得放一千,再加上乌鞘岭的二百守军,凉州真正的兵力只有三千出头,多一半还是今年春天刚入伍的新兵,一次真正的战场都没上过。

洪涛带走的二千人里就有三分之一是新兵,趁着机会也得让他们见见血,光在家里训练,练的再好也是枉然。

另外还有三百多新军是不能动的,他们需要驻守三十多座烽火台,每个台驻扎五名新军和十匹战马,一个月一轮换。

这些烽火台大部分全是这两年新建的,西起肃州、北至石羊河下游大漠边缘、东到甘凉路与西夏的边境。它们的作用只有一个,预警。

用烽火台预警古而有之,到了洪涛这里也无法免俗,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更快的预警方式了。这些烽火台相距三十里,白天用烟晚上看火,一昼夜可以把警报传递两千里远。

以甘凉路的面积,任何一个点出现问题,凉州都能在六个时辰内接到消息,算上做出反应的时间不超过十个时辰。

这种速度在没有电报的古代已经算非常非常快的了,只要守军能坚持二十个时辰不被攻陷,援军就会赶到。

按照目前周边各国的战斗力,洪涛觉得只要地形不太复杂、气候不太恶劣,五千左右的新军就能把任何来犯之敌击溃,能留下多少得看对方跑的快不快。

对于帅司大人没灾没祸的要带兵东进,凉州城里没一个人表示反对。这位帅司大人是属雪狐的,天一暖和就老实,干的基本都是正事;天一冷就两眼冒光,除了折腾就是捣乱。全凉州军民一入冬就要进入三防时间,防雪、防风、防狼群。

这里的狼群不是指大自然的草原狼,它们都快被拓荒民杀干净了,就算还有残部,也不敢再进入凉州附近活动。

老百姓嘴中的狼群是指帅司大人和他身边的那群孩子。只要这位大人能在冬天离开,不管去干啥大家都不会反对,还得欢送。打仗就更不用担心了,天煞星最拿手的就是杀人。

这次出征的队伍里多了三个穿着缩小版甲胄的小男孩,新军们对帅司大人带着孩子上战场也习以为常了。可皇子们没这么淡定,这可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兴奋、忐忑、好奇、畏惧,反正几十种情绪全都搅合在了一起,自己都分不清。

“本王长大之后也要做姑丈一样的大将军!”再看到满城军将和沿途的拓荒民全都自发出来欢送,赵佣激动得直哆嗦,忍不住从车厢里站起身,冲着百姓们挥手致意,很有点御驾亲征的感觉。

“你快拉倒吧,这都是一群白眼狼,巴不得咱们开春之前全别回来。”

洪涛非常明白大家对自己的看法,但就是改不了。你说大冬天的全窝在屋子里待着有什么意思,自己不过是号召并带头进行冰雪运动,咋就那么招人恨呢。

500 顶风冒雪

其实为什么洪涛心里也清楚,自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再带着一群同样吃饱了闲的蛋疼的孩子。可很多拓荒民人家活计不忙的时候依旧每天两顿饭,哪儿有剩余的体力出来运动。温度低是最消耗身体热量的,多活动两刻钟肚子里就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可洪涛就是假装不知道,他是成心的,看不惯拓荒民把粮食都存起来舍不得吃舍不得换钱花的习惯,千方百计的折腾人家,希望大家都能改变一下生活观念,能挣能花才能推动地方经济发展嘛。

当然了,这个想法和谁都不能讲,一旦传出去自己的名声可就真坏了。老百姓就怕官府总盯着自己的钱袋子和粮仓,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深受其害,轻易不会转变的。

所以冬日里的大祸害这个名头洪涛就得顶着,好在百姓们嘴下留德,没把自己形容成草原上最不招人待见的大耗子,说明还是部分认同自己的嘛,夫复何求!

凉州别看地处边陲,但它可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据说从西周时期这里就叫凉州。但当时是西戎的地盘,只有一州之名并没有城。直到东周末年乌孙人才在这里建造了一个聚居点,称作赤乌镇,应该就是凉州城的雏形。

真正能称得上城的还要到西汉初期,匈奴人在乌孙人和月氏人聚居点的基础上筑了姑臧和休屠两座城,其名皆取于西南三十里的姑臧山。

此山是祁连山脉的一支,状如莲花,被当地少数民族称为莲花山。山上有建于汉朝的两座佛教寺院,接引寺和莲花山寺,在西夏人统治时期香火很旺。

但自打洪涛攻下凉州城,就把寺内的和尚全当战俘抓了,一律扔到矿山挖矿,让他们用实际行动造福凡人,别光当口贩子。要不是寺院太高路不好走,估计也得给拆了当建筑材料。

什么保护文物古迹的事儿他压根儿没往心里去,要保护的话把开封城想办法保留下来,里面各种各样的建筑都有,规制比接引寺和莲花山寺高的多,何必舍本逐末呢。

任何东西只有被破坏到非常稀少时才需要保护,遍地都是的时候根本没有特殊价值。这就叫别用后世的眼光看待古代问题,那样非常可笑。

凉州最辉煌的时期还是汉朝,当时这里是汉朝十三刺史之一,凉州刺史。为了长治久安,汉朝还在附近建立了汉长城,其中一段就在凉州城北,向东西两个方向绵延。

不过历经几百年岁月沧桑,很多汉长城都坍塌了。它们也不像明长城那样沿着山势盘旋而上,大多建在比较平缓的地区,所以就成了一段一段的土埂子。除了缅怀一下当年农耕王朝强大的堆土能力之外,已经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

其实真正和西夏实际统治地区接壤的不是甘凉路,而是东边的秦凤路。战后,东起零波山、西至济桑城、北面直达大漠的这片区域都划归秦凤路管辖,甘凉路的东侧边界和秦凤路接壤,并不直接面对西夏新成立的应理军司。

不过吧,秦凤路和甘凉路北面都是大漠,那里以前也是西夏领土,现在则成了三不管地区。双方谁也没有能力统御大漠,更不会派兵进去驻扎,从理论上讲应该还属于西夏政府,但他们也没有实际占领。

洪涛的出兵计划很简单,就是顺着烽火台一直走到甘凉路和秦凤路最北端,绕过秦凤路修筑的边防寨堡,顺着大漠边缘地带偷偷摸摸的向东靠近目前西夏最西边的边防要塞沙陀城,大概距离四百多里路。

但这四百多里路和去甘州的四百多里路有本质区别,它一半的行程要在大漠中,没有路,甚至连地标都没有。行军速度慢不说,稍不留神弄错了方向真有可能全军覆没。

冬天的草原就已经很恐怖了,大漠更甚。只要一起风,连雪花带沙尘漫天飞舞、遮天蔽日。赶上此等天气,饶是洪涛有六分仪照样无计可施,只能原地用箱车围成车阵,等待天气好转。

幸好新军的辎重补给相对简单方便,装备也更适合冬季,不用怕冻死、饿死、喝死,但罪一点都不少受,还没走出大漠呢,三位皇子的手、耳朵就被冻伤了。

倒不是他们的保暖装备不好,而是孩子们没见过大漠,更没见过冬天的大漠,玩起来没够。折腾热了就摘掉帽子和手套,说也没用。洪涛没别的办法,只能恶治。不听话是吧?让你们尝尝冻伤的滋味,看下回还敢不敢了。

但也不是一丁点乐趣都没有,冬天的沙漠边缘地带动物也不少,比如野驴、野骆驼、野马和鹿,像狐狸、狼、獾子、野猪、老鹰什么的也很常见。

那种满地钻洞,被骑兵恨之入骨的草原鼠更是随处可见,有时候它们会从你帐篷下面钻出来,看看上面这个能遮风避雪的玩意到底是什么,顺便再把你的袜子、衣服咬个洞,临走还会带点能吃的东西。

骑着马围捕狐狸和狼、拿着行军锹满地挖老鼠洞就是三位皇子最喜欢的娱乐项目。活抓老鼠之后,他们会在宸娘的带领下把几只活老鼠尾巴绑在一起,用一根木棍固定在荒野上。

然后四个人披着白色的斗篷趴在防水布上,用雪把痕迹和身体全盖住,毫无声息的潜伏起来,等待天上的老鹰下来抓老鼠。

这种抓捕老鹰的方式就是宸娘在驼队里和蕃人特种兵学的,除此之外她还学了不少野外生存技能,这到让洪涛比较开心。

只要它敢下来,地面上就会弹起一张大网,这只天空之王立马成了平阳之虎,被四个孩子折腾好几天,然后活活气死完事。

新军里有蕃人士兵会熬鹰,不过那种活儿不适合在行军途中干,而且成年鹰也不适合当做孩子的玩具,见识见识就得了。

“大人,前面十里有个西夏人的寨堡,看样子有百十人。”十天后,洪涛的远征军终于慢吞吞的抵达了沙陀城以西五十里左右,突前的蒋二郎也发现了敌情。

“周围有游骑吗?”冬天进攻,要的就是突然性,即便是土生土长的游牧民族也很少在冬季大范围活动,太危险。所以洪涛关心的不是对方有多少兵力,而是能不能全歼。

“应该没有,附近也没发现牧人的痕迹,看样子这一片地区都被清空了。”蒋二郎是个非常有天赋的侦察兵,不用上司多说就知道该留意什么。

“扎营,后半夜再带人上去,必须保证一个不漏。”没游骑就更好办了,不光要冬季作战,还得玩夜战,看你们怕不怕!

后半夜,吃饱喝足的新军士兵掀开暖融融的睡袋,穿好羊绒衣裤、套上羊皮外衣,再戴上盔甲,一个个和圆球般的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一边列队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棉布。

连头盔带身体,全都包裹了进去。然后,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雪原中,不是离的太近,根本发现不了这些白色的幽灵。

说起白色的棉布,这就是凉州棉纺厂的第一批成品布。大部分都提供给新军使用,市面上还没有销售。

有了氯气的帮助,棉布的成色就好多了,看上去比常见的麻布要白好多,质地更软和也更容易上色。产量嘛,比羊毛织物稍高,因为棉纺厂是新建的,直接用上了黄氏纺车,棉纱的产量大,棉布的产量自然也高。

501 第一次没了

估计经过一冬天的生产,到了明年开春凉州棉布就会正式投放市场,成为一项新的特产。而它的售价为450钱一匹,基本和麻布主产区成都府持平,走的是平民路线,销售前景应该很不错。

促进社也是这么预估的,她们和湟州银行贷了一笔款,派人去京兆府和开封城开店,专门销售凉州的毛纺品和棉布。同时也是王十邮政系统的交通站,连运输途径都一并给解决了。

洪涛既然把棉布销售交给了促进社就不再过问这件事儿,好不好到时候看财务报表一目了然。

他比较发愁的是织机问题,这些棉布古人看着挺不错,可是在他眼里还太粗糙,当外衣穿没问题,做内衣就差点意思了。

如何提高棉布的织造技术,这不是他能左右的,还得靠黄怀安那样的匠人来解决。好在时间还有的是,只要能盈利就会有无数人削尖了脑袋去做这件事儿,拦都拦不住,根本不用自己着急。

和棉纺厂相比,今年种植了白叠子花的拓荒民可算收获满满。这玩意不太难种,有了土尿素和土钾肥,再配上原料来源丰富的牛羊粪便沤肥,棉花的产量很不错。第一年种植平均亩产就能达到二石多,也就是200多宋斤。

江浙地区的水稻产量也不过如此,西北地区各种谷物的平均亩产还不到二石。这样一算种白叠子花可比种粮食划算多了,它的收购价几乎是谷物的两倍,与新稻米基本持平。

洪涛觉得吧,等到明年化工厂能少量提供硫酸铵化肥之后,配合农家肥使用,棉花的亩产还得提高不少,抗病虫害的能力也会加强。

只等棉纺厂把织机问题一解决就可以第四次分配拓荒田了,让棉布的产量再上一个新台阶,真真正正的成为甘凉路的拳头产品。

为什么不马上就扩建棉纺厂增加织机数量,这不也能提高棉布产量吗?回答是不成,因为甘凉路没有那么多人口,也就没有足够的劳动力。

这个问题短时间内是无法得到根本解决的,大量吸收内地的流民肯定不成,只能从提高生产力水平上下手。依旧还用这么多劳动力,但通过科技进步增加单位创造力,殊途同归。

“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消停点?怎么到了战场上还如此任性!”

士兵在白斗篷的掩护下从南北逐渐向中间那座木头寨堡合拢,此时洪涛带着三位皇子跟在队尾,一边走一边听见身后唧唧索索的说话声,四个小家伙又掐上了。

“他们说官人以多欺少还用偷偷摸摸的行径,不够光明磊落!”宸娘的小报告立刻打了上来,她不是在和三位皇子拌嘴,而是给养父正名呢。

“光明磊落是给别人看的,认识那几位给你们抓狐狸的大哥哥吗?如果非要光明磊落,他们就有可能被西夏人的弓箭射死,换做你们该如何选择?是放弃虚名保全他们的生命,还是为了名声牺牲他们的性命?”

洪涛挥手示意周围的特种兵原地蹲下,然后把三位皇子叫到身边开始上课。进攻的事儿有没有自己都一样,或者说自己不在讹力命更好指挥,上课才是此行的重点。教导出一位知冷暖、晓事理、明黑白、通古今的好皇帝,比训练十万新军还划算。

“那……那经议里讲的有错吗?”赵佣读的书最多,他在来湟州之前已经有了老师,还是位大儒,所学的东西往往会和目前的现实冲突。

“没有错,但那些书是教你如何做个万人敬仰的好皇帝,并不是教你做冲锋陷阵大将军用的。当皇帝必须要品格高尚,把卑劣的一面全藏起来,让好的一面展现在百姓面前。但打仗的时候就得反过来,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残酷无情,怎么方便怎么来。”

“多读书是好事儿,但一定要懂得什么时候该用那本书里的知识,不能用错,用错了还不如不读。姑丈不想教你们如何当大将军,但你们一定要懂什么才是合格的大将军。以后不管是谁管理国家,都不怕下面的人哄骗咱。坏事儿让臣子去干,他们干的越多皇帝就越好控制。敢不服从,随便拿出一件事儿这位大臣就得身败名裂,而皇帝依旧是干净的,明白了不?”

对错这个问题洪涛一直都没给出定论,也不想给定论。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对错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将军认为对的事儿皇帝说不定就认为是错。所以说皇子们该学的不是如何区分对错,而是如何尽可能多的了解不同的对错。

法制这个东西洪涛不能给皇子们多讲,因为法制就是用来限制权力的。这要是传到神宗皇帝耳朵里,不是谋逆也是谋逆了,甚至比谋逆还厉害,这是在挖皇家的根儿啊。

“……本王不太明白……”这些道理对于一个八岁小孩来讲确实不容易理解,即便宸娘也一样。只是她从小就接触这套东西,不觉得奇怪而已。

“不明白没关系,记住姑丈的话,以后碰上类似问题就拿出来琢磨琢磨,早晚有明白的那一天。来,我们再往前凑凑,看看将士们是如何为国奋战的。”

眼看队伍越走越远,大半夜的肉眼所及范围不过几百米,再讲下去此行的主要目的就落空了。讲课只是点缀,重要的是让皇子们亲眼所见,让他们记住一辈子。

可惜的是皇子们没怎么看到将士为国浴血奋战的场面,光见到他们用弩箭像射兔子一样射杀栅栏里的人影了。

这种场面也不让多看,四百多名新军战士围着寨堡射了一刻钟,里面一个人也没冲出来。等没人再往外冲之后,新军战士用粗绳子把木栅栏拉住,牵过来十几匹骆驼,直接就把寨墙给拽躺下了。然后举着盾牌的新军组成一条战线慢慢向里压迫,后面跟着几排弩手,有活物就射。

战斗过程就这么枯燥乏味,寨堡里的烽火自始至终也没点起来,早被特种兵摸上去占领了,谁敢往上爬,下面的几具攻城弩就招呼谁。

八十一具尸体,十二个伤兵,这就是夜袭的全部成果。新军无一伤亡,大多数敌人都是被射死在营房门口的,基本没遇到有质量的抵抗。

“想不想试试亲手杀人的滋味?姑丈先说明一下,这不是当皇帝的必修课,杀不杀都不会受到责怪。”这十二名俘虏洪涛也不想带着,路途太远带不回去。但也不能白白杀掉,总得有点收获。

“官人不会责怪,可我们会,不敢杀敌的人在儿童团里需要天天打扫厕所,给其他人洗衣服,我更看不起他们!”

洪涛装红脸,宸娘立马当起了白脸。不光说,还挪开了两步,就好像和三位皇子站一起有多丢人似的。

宸娘的话起到了关键作用,皇子们不怕姑丈看不起,他们觉得那是应该的。但坚决不愿意被同龄人蔑视,尤其是被女孩子瞧不起太丢人。但真把刀拿在手里,看着对方陌生的脸庞和凄惨的神情,这一刀还真难捅出去。

“六哥,我先来!”最终还是八皇子赵倜咬着牙上前一步,闭着眼就把匕首捅进了一名战俘的脖子。

“不是我……是、是、是……不是我……”可惜这一下没捅正,也不够深,血倒是冒出来不少,可人依旧活着,在地上不住挣扎,喉咙里还发出各种声音。

这可把赵倜吓坏了,想跑,两条腿不听使唤;想推脱责任,指向谁都觉得打不过;站在原地哆嗦的比将死的战俘还厉害,尿没尿裤子看不出来,穿的太厚。

“真没看出来你最勇敢,给,我的匕首送你了……哼!”这时宸娘又开始使坏,走上前去很亲热的搂着赵倜筛糠的肩膀,很崇拜的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还自己的匕首塞在了人家怀里。

“我也敢……杀……啊!”

完了,六皇子赵佣看到宸娘如此表现眼珠子都红了,大喊一声就冲向了面前的俘虏,也不管哪儿是脖子哪儿是胸口,闭着眼这顿扎啊。扎一下喊一声,直到再没力气把刀抽出来为止。

“本公……本公不要宸娘当皇后了……”赵佖摆了好几个姿势都没鼓足勇气,很懊悔的承认了失败,然后端起自己的小号反向滑轮弩瞄准了三步之外的战俘。

真准,一箭就射中了喉咙。真狠,直接射了个对穿。看来小号反向滑轮弩威力也不小,比蝎子弩强多了。

“好!都不错,王千年纪小,敢于射杀敌人也是我大宋好男儿!来,上酒,喝一碗,以后你们就都是男子汉了!”

太孙子了,宸娘忽悠完了洪涛接着上。三位皇子让父女俩轮流一扇呼,再加上转圈的新军战士都跟着鼓掌叫好,立马觉得不那么害怕了,小胸脯一挺,半碗驸马酒如数灌了下去。

这一天对他们来讲真是终生难忘,头一次亲临战场、头一次亲手杀人、头一次喝烈性酒,就差晚上再给安排三个女战俘,把所有头一次都破了完事。

502 箭射榴弹

利用三位皇子昏睡不醒的机会,新军马不停蹄的又前进了二十里路,用同样的办法连着端了两座寨堡。当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时,所有新军车马都进入寨堡里休息,沙陀城已经历历在目。

和凉州城相比沙陀城只能说是个大点的寨堡,或者叫土围子。以前这里是西夏人的一处粮仓,失去凉州城之后,两国边境北移,到了零波山和沙陀城一带,它才被改成了边境军事堡垒,驻扎着应理军司的五千多守军。

过了沙陀城再往东不到百里就是西夏应理军司所在地,这个军司是新成立的,原本的卓啰和南军司、西寿保泰军司都被打残了,干脆合兵一处,改个名字去去晦气。

自打两国停战之后这一带相对比较平静,对面的大宋秦凤路守军忙着在边境地区修建寨堡,也不打算继续东进。

应理军司多一半都是新兵,他们不太怕秦凤路的宋军,但是怕秦凤路后面的那些湟州军,所以也很小心谨慎,尽量不挑起边境纷争。

两边就这么过了两年和平日子,好像有点把战争的事儿给忘了。西夏皇帝李元昊说的没错,宁可和宋国当敌人也不和辽国做朋友。宋国人比较温和,惹急了才知道反抗,平时缺少侵略性,是个非常不错的邻居。

但他们忘了在这个羊群里曾经出过一头披着羊皮的饿狼,比草原狼还狠。现在这头饿狼居然趁着风雪和严冬违反常规的跑了出来,还成功的隐藏在了附近。草原上的牧人都明白,如果让一头饿狼距离羊群太近是个什么后果。

整整一天,除了蒋二郎的特种部队扮装成西夏游骑在寨堡四周假装警戒,新军都缩在两座敌人的寨堡内不声不响。其实蒋二郎都不用派人警戒,在这种鬼天气里根本没有人外出,远处的沙陀城就和死了一样。

但天一黑透新军立马就动了起来,分成了四个小队从西北方慢慢向沙陀城靠近,离城半里路才停住,派出了十多个小队,每队抬着一具攻城弩和一口大木箱。

“大家都小心点啊,别没伤到敌军先把自己弄死。这玩意是来自地狱的火焰,谁碰上谁倒霉!”

洪涛依旧带着四个孩子躲在队伍最后,不过对每位传令兵都再三叮嘱,大木箱千万轻拿轻放,不许沾上半点火星。

这次攻城与以往不同,即便攻打下来也无法占领,所以洪涛选择了破坏性打法,顺便也试验试验他新发明的武器,箭射榴弹!

硝酸铵合成出来光做为民用肯定不甘心,它能不能用于军事呢?洪涛觉得可以试试,为此专门开发了几种使用方式,把硝酸铵用蜡纸包裹成筒绑在攻城弩杆上发射就是其中之一。

攻城弩携带这么一个小纸筒不太吃力,只要找好重心并不影响射程,抛射的话怎么也有三百米开外了。

纸筒后面带药捻,连接里面的一根黑火药棍。这就是纸筒的起爆装置,掺入了柴油和石蜡的铵油药非常稳定,甚至有点稳定过头了,不抡起大锤子猛凿根本没反应,普通的药捻也无法引爆,只能用一枚大鞭炮当引信。

爆炸效果嘛,非常令人满意,一根尺把长比镐把还细的药筒,爆炸威力超过了装药量更多的铸铁霹雳弹。

要不是还没确定硝酸铵和铁接触会不会有腐蚀性或引起反应,洪涛都打算把霹雳弹换成铵油装药。小号的用攻城弩抛射,大号的用投石机抛射。这一颗下去,顶不上155的炮弹也和80炮差不多了吧。

大半夜突然被一串炸雷惊醒,大地甚至都在颤抖,这就是沙陀城内西夏守军的感受。黑灯瞎火的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刚走出营房有人就被四处乱窜的马匹撞倒。

马圈被炸开了,战马哪儿听过这么响的动静,天生胆小的动物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跑,哪儿有路就往哪儿跑,中途遇到的一切全会被撞飞。

整整挨了三波轰炸城内的人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是打雷,很可能是从城外扔进来的,敌袭!

然后就乱套了,兵找不到将将也喊不来兵,谁也不清楚下一声炸雷会在何处响起。那玩意会伴随着橙红色的大火球,周遭好几米范围内片甲不留,炸飞了算。

“我去,真能忍啊,这么炸都不出门迎战!来啊,集中向城门发射,先把城墙炸塌再说!”

洪涛什么都想到了,唯一没想到古人对炸弹的反应是如此迟钝,还以为城内的守军就是不打算出来呢,只好还是老一套,破墙强攻。

沙陀城的城墙和城门真扛不住烈性炸药的摧残,只一波箭射榴弹就真成土墙了,哗啦啦倒了一片。

这时洪涛借着爆炸的火光才发现自己指挥有失误,不是人家不想出来,而是正在城门背后列队。好不容易凑够了一群人,结果城门一塌又跑散了。

“齐射,用最快速度把所有榴弹都打光!”城内乱了,想出来得选择其它城门。洪涛也不想等了,干脆接着往城里扔吧。

爆炸效果和破坏效果已经看到了,这二百多支弩箭一根都不能带着回去。虽然知道它们很稳定,但车队里总带着一堆炸药还是日夜提心吊胆。

足足轰炸了半个小时,榴弹都发射没了,沙陀城里依旧没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刚刚集结好队伍,突然掉下来两颗炸雷,连震带炸躺下一大片,队伍又散了。

军官们就算再着急也不敢带着没集结好的队伍出城迎战,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让将领们无奈,出去迎战谁?有多少人?他们在哪儿?

至今为止连敌人在哪儿都没搞清,大半夜的伸手不见五指,满街都是马群在奔腾,能把兵将凑到一起就是很不容易的事儿了。

“扔火油弹,撤……”死活也没等到敌人出城,洪涛不想再耗下去了。此地离应理城太近,几十里路骑兵半天就到,万一被敌人的重兵围住会非常危险。

埋伏了一个多时辰的新军士兵陆续从雪地里爬起来,收拾好自己的防潮垫,排着队上了雪橇。十多具攻城弩在发射了两轮火油弹后也迅速拆卸成两部分搬上雪橇,向着来路而去。

这回洪涛又失算了,他原本是打算用火油弹给守军添乱,没想到却帮了人家的忙。随着几处火光燃起,西夏守军反而容易辨认方向了,集结的速度开始加快。城上的士兵则借着城内的火光发现了正在移动的新军,一时间号角声四起。

“哎呀,本官等你们的时候不出来,刚走就叫嚣。老讹,把铁蒺藜全撒下去,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地界儿,送给他们不要了!”

要不是顾忌几十里外应理城的西夏军队,洪涛真想回头应战,再试试反向滑轮弩的实战效果。这二千新军里有一半换装了新式弩具,另一半依旧使用原来的钢板弩,战力很容易对比。

上百辆雪橇箱车在讹力命的指挥下缓缓变成了六列纵队,装有铁蒺藜的箱车轮流变换到队尾,一边走一边撒。

有了积雪的覆盖这玩意就更阴险了,一个也别想看见,但马蹄踩上必须疼。只要西夏骑兵跟着追,估计这几里路也得扔下不少人马。

但跑了两个多时辰后面人影都没有,不知道是西夏人没追啊,还是被铁蒺藜吓住了。此时天色也亮了,洪涛也没啥咒念了,干脆下令回凉州。这一趟来的有点亏,一个俘虏没抓到,只毁了西夏人的三座寨堡和半座沙陀城。

503 贸易赤字

远征的新军回到凉州城时,凉州城外正人声鼎沸呢,每年一度的冬季运动会明日就要开赛了。每次新军出征回来都会受到民众的热情欢迎,但这次大家的热情有点低,甚至还有不太高兴的。

“姑丈,我们打了胜仗,为何百姓们反倒不高兴?”这种情绪不光洪涛感受到了,三位皇子也有察觉,很是不理解。

“他们是怕本官参赛,再把头名的一百亩拓荒田抢走!”洪涛伸手摸了摸胡子,结果没摸到,装不成诸葛亮了。

“那姑丈今年打算把土地送给谁?”一百亩拓荒田,赵倜的眼睛亮了,向宸娘使了一个眼色。

“今年嘛,本官不参赛,免得继续挨骂。”可惜洪涛的回答让赵倜很失望,赚零花钱的机会没了。

洪涛确实没参赛,就算百姓不骂他也不打算参赛。因为今年的线路变了,不再顺着石羊河跑,而是改成了西南方向的莲花山。洪涛没有了冰橇作弊连前一百的成绩都拿不到,为了留住威名干脆就不参加了。

至于说到底谁第一,谁拿到了一百亩拓荒田洪涛根本没心思打听,他刚入城,西迪就抱着一大摞账本钻了进来。

“你的身体养好了吗?这事儿让莲夫人和本官说就成了。”西迪在十月中旬刚生了儿子,满打满算现在也刚刚一个月,别看这个儿子没名没分,但洪涛还是挺心疼她的。

“西迪的身体很好,但大人的收入很不好!”白人的身体确实不太一样,生完孩子休息几天就能满血复活,战斗力甚至比没生的时候还强。就西迪说话时的底气,比洪涛还足呢。

“哦,怎么能不好呢?哪儿不好了?”就算西迪还在坐月子洪涛也顾不上了,啥叫收入很不好,湟州和甘凉路的经济发展趋势一片欣欣向荣,多一半拳头产品都是自己的,于公于私也差不了。

“……以大人的睿智,不用西迪解释!”但是看西迪的样子确实收入不好,否则她不会这么没礼貌。即便有了儿子,平日里依旧是尊敬的大人叫着。

“你是说黄金在外流!”带着一肚子纳闷洪涛翻开了账本,一本又一本,越看越纳闷,直到看完最后一本,终于有了点收获。

这些账本并不是政府的税收和支出,也不是各企业的,而是湟州银行和凉州银行的。前面几本单看都没问题,但是对照最后一本总账看就有点问题了。

自打币制改革以来,银行的黄金储备一直都是正数,但从今年开春起,这个正数就越来越小,到了秋天已经成负数了。

黄金的数字并不代表百姓的收入多少,也体现不出来政府税收高低,与各企业盈利与否还没太大关系。

但它说明了一个问题,湟州和甘凉路的对外贸易出现了逆差!用俗话说吧,就是湟州加上甘凉路在和别人做买卖的时候整体亏了。

这种亏损是全体亏损,不是平均亏损。比如说各大工坊肯定赚了,但百姓们手里的财富并没花在湟州和甘凉路,而是被外人赚走了,数量甚至超过了湟州和甘凉路对外贸易利润的总额。

长此下去湟州和甘凉路的经济会越来越萎缩,因为人民都没购买力了,大家全穷了,只是各大工坊不会穷而已。

“大人确实睿智,湟州银行和凉州银行两边盘了三次库,对了好几次帐,也没搞清楚这些黄金到底是怎么没的。最终还是通过菲尼克斯的税收账目看出了眉目,原因只有一个,片茶!”

西迪这个马屁拍的必须由衷,她们好几个银行经理算了小一个月愣是没算出来,这位帅司大人没看税监的账目就得出了正确结论。

但光有正确结论没用,得想办法解决。什么办法呢,西迪还真没闲着,她不光在银行内部开会想过,还和族里的人商量了好几次,绞尽了脑汁依旧是无解。

茶叶这玩意在宋代价格很高,越到北方越高,因为它们的产地都在南方。最有名的是福建路的建茶,四川也产茶叶,但它和四川的很多商品一样不允许出川销售,只能在当地贩卖。

在古代长途运输货物,尤其是怕潮、怕热、怕冷、怕颠簸的货物,成本是非常高的。就拿茶叶来说,古人没有塑料袋包装,又不能用易碎瓦罐运输,从江浙地区运到湟州价格翻了两翻有余。

除了运费之外,茶叶本身的售价也不低。宋代的主流茶叶叫片茶和蜡茶,与后世的茶叶区别很大,倒是和砖茶很相似。

这种茶叶制作起来很麻烦,喝的时候更麻烦,不能直接用水沏,先得用茶刀弄碎,再拿专用的小磨磨成粉,最后加上各种各样的香料,沏完了比咖啡还浓稠。味道嘛,各种各样,但没有一样和后世的茶叶相近。

主流是片茶和蜡茶,那非主流的呢?散茶,也就是和后世差不多的茶叶。不过这类茶叶产量不高,质量也不高,基本都是做片茶和蜡茶的下脚料和副产品。

散茶一般只有大城市里的贩夫走卒才喝,非产茶地的农村人逢年过节喝点也就成了,饭还没吃到一天三顿呢,哪儿有闲钱喝茶。

内地如此,边贸呢?边贸的统统都是片茶,一般是做成小方块的模样,中间还有个孔,可以串成一串,计量单位不用斤两而是胯。

胯是腰带上的金属块或者玉块,片茶的大小可想而知。一般以二十胯为一斤,每胯的价格从一贯到几十贯不等。蜡茶不多,因为蜡茶是片茶里的精品,价格更贵,也就不做边贸了。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片茶和蜡茶都是深加工过的,相对于散茶而言体积更小容易运输,也更不怕潮



价格高没事儿,反正北地喝得起茶的也不是穷人,他们不用钱买,通常是用牲畜、毛皮、宝石之类的特产换。

湟州和甘凉路连这种待遇都没有,茶叶是朝廷禁榷商品,边贸更是由朝廷管控。湟州和甘凉路不是特区嘛,什么事儿都和别人不一样。

得,人家也特事特办,把湟州和甘凉路的边贸给断了。不再有边贸输入,所有茶叶都是内地商人从官府购买再运输进来,等于是多了一个中间环节,又扒了一层皮。

这两年湟州经济发展迅速,老百姓手里都有闲钱了,原本把茶叶当奢侈品看待的本地人也就开始学着内地人享受。他们不再拿一点茶叶煮一大锅茶水喝,觉得那样太低端,也玩起了内地人的讲究,喝片茶。这样一来湟州对茶叶的需求迅速水涨船高,且销量逐年加大。

试想一下,毛纺厂里制造的毛衣毛裤毛布,一套或者一匹的价格还顶不上二十块屁大点的片茶。老百姓辛辛苦苦挣的钱瞬间就全被这些高级茶叶给卷走了,内地商人来购买货物的金子转了一个圈又跟着茶叶走了,能不逆差嘛。

“茶叶很好,我们的族人也很喜欢喝。但再这样下去黄金价格就会飙升,他们用茶叶拿走了我们的黄金,再把黄金以高价卖给我们。大人之前所做的一切全等于为他人牟利,我们的土地也就看不到希望了。”

西迪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位大人身上,或者叫她的情人。但是看到洪涛也低头不语也有些急了,生怕这位大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又把后果详细阐明,试图引起关注。

“那我总不能下令禁止百姓喝茶吧?你去找城主大人过来,还有一些事情我需要搞清楚,然后才能给出恰当的处理办法。”

西迪所说的一切洪涛很明白,这种看似复杂的经济问题在后世里真不算难题,太小儿科了,处理起来也不难。但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搞清楚,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目前不在凉州城。

“大人不是真要下禁茶令吧!”西迪很是惊讶,她希望自己信任的男人睿智,但没想到这么聪明。从回来到现在也就半个时辰,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些日子她几乎把湟州城和凉州城里有资格知道这件事儿,也有能力理解这件事儿的人都找过,大家凑在一起研究了大半个月半点头绪也没理出来,除非真的由官府下令禁止茶叶交易。

“你觉得这样做不合适吗?”

洪涛把手里的账目放下,起身坐到了自己的土沙发上,又拍了拍大腿,示意西迪也坐过来。自打她怀孕满半年自己就再也没和她亲热过,这幅身体不光没被生孩子摧毁,好像还更圆润了。

“这样做有损大人的声望,也和大人一贯的主张不符。百姓需要茶叶,他们会不惜任何办法把茶叶偷运进来。处罚重了会有怨言、处罚轻了于事无补。”

西迪对这种聊天方式不排斥,她也想早日重回这个男人的怀抱,但此时此刻真的提不起一点欲望,即便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享受着那双熟悉的大手,脑子想的却依旧还是茶叶的问题。

504 奇怪的茶商

“不错,能这么想至少可以当一位合格的城主。但现在你的身份不是银行副经理,也不是未来的城主,而是我孩子的母亲。小……对了,我儿子叫什么来着?”

洪涛却一点没有发愁的样子,两只手忙活不停,嘴也不闲着。但脑子不太给力,老毛病又犯了,愣是忘了自己儿子的姓名。

“阿加雷斯……鳄鱼之神、地狱东方的统治者。他能洞察世间所有的谜题,但给出的答案半真半假。就和大人您一样,总是那么让人不可捉摸。”

一说起儿子西迪暂时把茶叶的事情放下,一脸崇拜的描述着孩子的未来和那些幻想出来的超能力。

犹太人很怪,他们没有姓氏,平民只是找个词为名,血统高贵者才可以用宗教里的神魔为名,而且好像更喜欢魔而不是神。

“……要我说叫王法多好,我儿子就是王法!说着就那么威风,嘿嘿嘿嘿……”

洪涛把儿子的名字默念了两遍,努力记在脑子里,还不停的抱怨着。这尼玛啥破名字,还是头鳄鱼,冷血爬行动物,没脑子的代名词,能洞察个屁!

“阿加雷斯很健康,大人不用担心,可是我们的财务状况不健康,大人需要非常担心。”母姓的光辉只照耀了不足十秒钟,西迪又变成了忧心忡忡的奸商,脑子全是黄金,眼珠都有变黄的趋势。

“好啦,去叫王二来吧。本官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处理不好,哪儿有脸去给你们找土地。不过茶叶的事儿你做的很对,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忠诚,我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看来不把茶叶的问题解决好,这头母豹子即使被自己强行拉上床,嘴里也不是诱人的呻吟声,而是喊着茶叶和自己肉搏。

那就如她所愿,解决给她看。对付这种性格的人,感情永远不是最有效的,必须展现出实力,碾压般的实力,你越强她们就越温顺。

五天之后,一辆顺风镖局的邮政箱车缓缓的驶进了凉州城,它里面不光有信件和小包裹,还坐着一位特殊的邮政押车员,穿着工作服的王十。

“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当王十被王二领到洪涛房间时,洪涛以为来人真是信使呢,直到王十摘下帽子才看出养女的新发型。

“碍事儿,这样一来即便走在大街上也没多少人能认识,我很讨厌被人认出来的感觉。”

王十一张嘴屋里的温度立刻下降了好几度,她的嗓音很软也很温和,但怎么听怎么有一股子怪味道,就好像是从地下室角落里传出来的。

“万一哪天我也认不出来,就一弩射死你!”这孩子是完全长歪了,洪涛已经放弃了治疗的努力,爱咋地咋地吧,但愿将来能有个小伙子让她正常点。

“嘻嘻嘻,官人找我来是不是要问茶叶的事儿?”王十比王二还难对付,她把自己这点赖皮赖脸的技能学得炉火纯青,你越生气她就越得意,你越躲着她就越往你身边凑合。

“去去去,都多大了还来这一套,姬夫人没给你们上课吗!”面对都快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养女,洪涛只能像轰苍蝇一般把她轰开,还得注意力道和手法。

“上了,每次我都详细记了笔记。姬夫人讲的很好,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正打算从战俘营里挑一些长相周正的女孩子,专门训练她们对付男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官人要不也给孩儿讲讲,男人最容易被什么样的女人控制呢?”

不说富姬还好,一聊起这个话题王十不退反进,又贴上来了,不光身体在小幅扭动,眼睛里还放着电。

“信不信我把你送回驸马府,让王嬷嬷给你来个特训!”完了完了,富姬给她们讲生理卫生课,结果把王十这方面的天赋又给唤醒了。现在她正拿自己当实验对象呢,想证明一下学的到位不到位。

“……不教就不教,姬夫人说了,男人总有软弱的时候,哼!”

王十一看到实验失败,马上变回了原样,嘴里还不太服气。在她看来勾引别的男人都算不上成功,必须要把养父加老师勾引到手才算把本事学到家了。

“梆梆梆……说正事儿,别问我找你来干什么,不知道官人要问什么也得回驸马府!”洪涛无法再和王十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了,使劲儿敲了敲桌面,试图把威严敲回来一些。

“孩儿查过了,来湟州贩卖茶叶的商人很多,但最主要的有五家,他们的贩运量占了全年茶叶销量的

七成还多。”

王十看到养父不耐烦了,立马坐直了身体,伸手从腰带里抽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用手抹平后才送到了洪涛面前。上面是几个商队的来历、人员组成和背景关系,洋洋洒洒写了得有上千字。

“你怎么知道我要查他们?”洪涛有点奇怪,就算西迪第一时间通知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前,她怎么可能把材料做得如此详尽呢。

“孩儿不知,这几家商队都雇佣过顺风镖局的车队押送货款,还都在风雪楼里有相好的女娼。这些资料每月都会统计一次,孩儿只需把记录抄下来即可。官人,您说那些女娼是不是更会勾引男人,孩儿能不能去和她们学学?”

王十真不愧是爱一行才干一行,这个情报头子当的一点不比修撰资治通鉴的司马光差,工作量甚至更大。光是顺风镖局这一项,她就几乎把来往湟州的多一半内地商人全监控了。

“要是让我知道你去和女娼学习,就打断你的狗腿!继续说!”洪涛刚想夸夸她工作认真,就被后面这句话给闷了回去。

“……这五家商号本来也没什么值得留意的,他们都挺守规矩,买卖也公平。不过二姐说过茶叶的事儿之后,我特意又仔细核对了一下,发现有点不对劲儿。您看,这是他们雇佣镖局押送钱款的记录,每次都是去两个地方交割,一个在西都城南,一个在长安城北。这两处宅院到底是谁家不知道,他们不让镖师进去,出来接洽的人也少言寡语。但是看宅院的规制主家必然在朝中有些地位,不是寻常商贾富户。”

这时王十又把手伸进了裤腰,再次拿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再次用双手抹平送到了洪涛眼前,上面是镖局的记录和两处宅院的大概位置图。

“你以后能不能带个皮包什么的,别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身上,万一掉了呢?”洪涛觉得面前这两张纸上还带着王十的体温,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只是镖局的账房,带着皮包恐怕不适合。不过孩儿想了一个办法,您看,我在裤子里面缝了个袋子,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王十觉得养父有点不熟悉秘密工作的性质,首先就得隐藏好身份,不可以做不符合身份的事情,比如说一个小账房整天背着皮包。

那玩意是富人和掌柜的打扮,为了向养父证明自己不是粗心大意,还把裤腰拉开打算显摆显摆自己的发明创造。

“嘶……拉上拉上!你觉得他们五家商号都属于两个家族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拉开裤腰露出小肚子,真让洪涛无法直视,赶紧低头假装看文件。

“不太清楚,但我派人去查了,已经走了半个多月,想必快回来了吧。另外如果官人觉得合适,我可以把商队里的掌柜抓回一个来问清楚,想必他应该能知道更多。”

“知道他们回去的时候贩运的都是什么货物吗……停,背过身拿,提好裤子再转身!”

不到万不得已,洪涛不想让王十干这种过于危险的事儿。只要侧面了解一下这五个商队的情况,基本也就能做出判断了。

“他们贩运的货物只有两种,蜡烛和农具,数量也不太多。每次来的时候会有二三十匹骡马,回去时也就四五匹,贵重的东西都由镖局另外押运。但这样做的商队也不少,应该不算异常吧?”

这次王十没把手伸进裤腰,只是用手提了提腰带。但洪涛有点反应过度,说得王十有点迷糊,转了个身又转了回来。

“好了,回去吧。这五家商号继续查,但不要随便抓人,更不许跑到湟州之外肆意妄为。记住,出了湟州官人就保不了你,明白了吗?”

洪涛想知道的基本了解完了,这五家商号有多一半可能是有目的而来的,绝不仅仅是为了贩运茶叶。

贩运茶叶固然利大,可如此大批贩运的货源就是个大问题。禁榷品,这不是闹着玩的,私人从官府采购倒卖也不是不能,但没有点过硬的背景关系肯定做不到如此数量。

而且商人都是贪婪的,他们讲究的是效率。既然来湟州一次,货物也卖出去了,怎么可能只买一些价格非常低、利润也不高的货物运回去呢?

即便不想运太多货物回内地,那也会挑单价高、利润高的货物携带,数量少倒有可能,总价少就不合常理了。这就等于出租车跑一趟远活儿,而回程又不拉人一样,半趟等于白跑,经商大忌。

505 请客

蜡烛的价格湟州卖的便宜是不假,可是加上运费和各州府的过路费,运到西都洛阳的价格恐怕比直接买琼林苑的也便宜不到哪儿去。毕竟琼林苑的蜡烛可以顺着水路运输,附加成本会低很多。

铁器就更不对了,那么沉的玩意何必非来湟州买,直接从渭桥镇买不好吗?这几骡马的铁器运回去路费就比购买价高了。

所以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运回去什么,只是想找点便宜、占地方的货物充样子,什么都不买就走,太扎眼了。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他们最想运回去的就是委托顺风镖局送走的那些金币。

这样一推理的话,答案就出来了,有人在和自己玩金融战!真是碰到高人了,官商想进入湟州地界为所欲为行不通,干脆就用自己的规则打击自己。

这位高人已经看到了湟州经济的关键点,那就是黄金本身。只要能把黄金价格搞乱,湟州的经济就会自己崩溃。而他们不光没有成本,还能借机赚一笔,真是一举两得的高招儿啊。

而且自己还不能由官府下令强行禁止茶叶贸易,因为茶叶属于刚需,百姓们多喝少喝都要喝,这与湟州和甘凉路的饮食结构有关。肉食太多、青菜太少,需要茶叶帮助消化和补充维生素。

假如自己为了稳定湟州经济强行禁止茶叶贸易,那就和湟州百姓站到了对立面上,一旦失去了百姓的信任,别说债券,日常政务都会受到影响。

自己在湟州搞的这套规矩,完完全全建在官府和百姓的互相信任基础上。这一点那位高手也看到并想明白了,直接就断了自己的后路。

现在自己是既不能禁止茶叶贸易又无法阻止黄金外流,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不出两三年,湟州银行就玩不转了。

到时候肯定还会有流言蜚语突然传播开来,说是湟州的新币无法兑现同等价值的黄金,煽动老百姓去挤兑银行。或者这位高人亲自动手,让他控制的商队来挤兑。

不管谁来挤兑,湟州银行都拿不出足够的黄金支付,然后就得转为军管,强行阻止百姓的兑换行为,再然后湟州官府的信用就破产了。

以后再想币制改革,说破大天都没人会信,绕来绕去等于又绕回北宋原本的模式,币制改革宣告失败。

借着这股东风,朝廷里对自己的弹劾也会如雪片般涌向神宗皇帝,每份都是有理有据,揭露了自己在湟州鱼肉百姓的所作所为。

就算神宗皇帝再仗义、再不忍心宰了亲妹夫,那也得让自己卷铺盖卷滚蛋,老老实实回开封打羽毛球玩。

“你们有这么伶俐的脑子,为啥不用在西夏和北朝身上呢?也对,它们没妨碍你们赚钱,可是本官妨碍了。成吧,既然是按照规矩玩游戏,本官就陪你们玩一玩,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送走了王十,洪涛摸着那两张皱皱巴巴的纸,嘴角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终于找到一位比较有意思的对手了,或者说是被自己逼出来的。借着这个机会洪涛想让大宋的官员、商人、富户和地主阶级看看什么叫金融工具。

元丰七年腊月中,湟州和甘凉路各城贴出了官府的布告,称甘凉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兵都总管、知湟州事、太子少保王诜将在今年的最后一天亲临湟州旧城,把风雪楼整个包下来设宴款待各行各业的代表人物。

从拓荒者到农户、工坊、禁军、厢役、商会、官员、小吏都可以按照不同的标准入选,甚至连战俘也有两个名额。理由是这些人都对湟州和甘凉路建设做出过贡献,且成绩优秀。

可帅司大人没法一下子接见那么多人,只能由这些人代表。当然了,外地客商对湟州和甘凉路的经济建设也有很大助力,所有留在湟州和甘凉路各地过冬的商队也可以选出两个名额参加。

本地最高长官请客吃饭,还是在本地最豪华的风雪楼,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别看这位大人上任已经三年多了,也公开露面过几次,但绝大部分湟州人都不曾近距离接触过。

他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来来去去有时坐车有时骑马,穿着打扮有时像新军有时似小吏。除了一口怪异的官话之外几乎没什么特点,又从不鸣锣开道,即使从身边过也很难认出这就是父母官。

现在能和父母官坐在一个屋子里吃饭,必须是极大的荣耀。行会、商会、工坊、拓荒点、各地驻军、包括官府在接到通知后立刻就开选了。

文明点的磨薄了嘴皮子,火爆些的争破脑袋,终于在腊月三十这天中午按照要求凑齐了人数,一起站在湟州北门外翘首期盼。

顺便说一下,新的湟州城已经在旧城东边破土动工了,与旧城隔着一条乳酪河。工程由从肃州抽调回来的厢役和战俘建筑队伍负责,有小二千人,已经干了三个月。

这支类似以前厢役的部队有个新名字,叫湟州新军工程兵第一军,总数六千多人,包括了二千多厢役和四千多战俘。

统一着装、统一管理,形式上和湟州新军没啥区别,只是不用上阵厮杀。他们的战场是整个甘凉路和湟州辖区内由官府、新军主导的建筑工地。

另外工程兵的军俸也不由帅司府划拨,而是自负盈亏,给谁干工程都得真金白银收钱,包括新军的军事工程,湟州城自然也不会例外。

新的湟州城有点怪,外人谁都看不懂这些工程兵打算干什么。他们没入场之前先派来了上百人的先头部队,整天拿着奇怪的工具各处测量,折腾了小一个月大批工程兵才抵达。

来了之后也不马上筑城,先派一部分人到北边的山地里取石材,那个动静就和雷公电母下凡差不多,震天动地,吓得满山的动物四处乱窜,经常跑到农田里被抓,成了盘中餐。

另一部分人则按照地面上划的白灰线挖沟,说是护城河吧,太密了,说是宫殿的地基吧,又太疏了,左一道右一道的很像棋盘。

湟州人不知道这是啥机关,但来自内地大城市的商人们看得分明,这些沟渠应该是城市的排水系统,防止内涝用的。

但这种设施造价挺高,不是每座城市都具备,只有真正的大城市里才会修建。看样子湟州新城的规制很高,这是照着大城市规模建造的。

他们猜的没错,但不完全。这些沟渠不光是防止内涝用的,还是城市的下水系统。沟渠的上方就是城内的道路,每条路配一条排水沟,雨水、生活污水、粪便都可以通过它们排放到乳酪河下游,再进入湟水,不会污染城市生活用水。

排水渠不光是沟,还要由一尺厚的石条敷满三面,上面盖石板,内部空间可容两人并排直立行走,方便后期维护和疏通。

这保证是洪涛的主意,他最讨厌每天晚上在屋里放个木桶拉撒,早上起来还得去倒掉,即便不用他自己动手也烦。凉州城和甘州城都是抢工期来不及建造下水系统,湟州城不赶时间,那就必须加上

目前整座城市的下水系统刚刚完工,城墙还没动。和建造肃州城时一样,赶上了冬天只能停工,但可以先开采石料。所以这一冬天湟州城里人的耳朵就有福了,每天都能听到免费的大鞭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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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 反季节蔬菜

未时刚过,北面就出现了一支队伍,开路的是几十骑黑衣军,衣服是黑的马也是黑的,远看就如一片乌云压顶。

队伍的后面同样是几十骑,一律白衣白甲白马,亮银色的头盔上还顶着一根兔子尾巴,毛茸茸的跟着骑士的起伏乱抖。

既然占据了凉州就不会缺马匹,洪涛也就讲究了起来,不是什么马都看得上,给特种部队配了百匹纯色马,就是用于此类节目。

其实这些马并不全是战马,只是颜色一致外加长得壮硕,拿来冲门面最合适不过,上了战场它们大多是废物。

“人呢?……”虚荣这玩意也是人的本性,众人立马觉得档次提高了不少,都想看看帅司大人是如何亮相的。但是盯着黑骑士和白骑士之间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还有其他人。

黑骑士就停在了城门口,两边列队准备迎接帅司大人的代表们还伸着脖子向后看呢,他们觉得这肯定是先锋,专门开路的。先锋都这么威武后面的中军肯定更气派,多冻会儿没事,这个眼平时开不到。

“诸位,看什么呢?往这儿看,本官已经来了!”忽然黑骑士往两边一闪露出中间一排,其中一位已经把头盔摘了下来,带着一脸坏笑

“末将见过大人……”别人不认识帅司,但来自新军的代表和几位城主必须认识,赶紧上前抱拳行礼。

“小人见过大人……”众人一看,得,也别等了,赶紧见礼吧。但心里这个别扭啊,总有一股让人耍了的感觉。

“哈哈哈哈……免礼免礼。本官已经吩咐过刘知州不要搞这些排场,在酒楼里等完全可以,这么冷的天多受罪啊。既然刘知州敢违抗本官的命令,那就必须处罚,三杯酒如何?”

看到众人想骂不敢骂的样子洪涛心里美死了,这个恶作剧很有创意。你们以为本官如何出场,本官就不如了你们的意。

其实他的初衷也不是要和这些代表们开玩笑,只是觉得混在骑士中间比较安全。谁要想刺杀自己必须把几十名特种兵全弄死,否则连富姬都不能光凭肉眼分辨哪个是自己。

俗话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洪涛信奉的是害人之心必须有,防人之心更要多。这次只是个试验,看来效果很不错。

回去之后他还打算再弄几十匹花色马,以后出行就是黑骑士、白骑士、花骑士三拨人陪伴。自己一会儿是黑骑士、一会儿是白骑士、一会儿是花骑士,不就是多带两套甲胄的事儿嘛,让你们丫挺的全挑花眼。

进入湟州城之后基本就安全了,这里满街都是新军预备役和警察,风雪楼更是内三层外三层布满了特种兵,附近的屋顶上都有人巡逻。洪涛从来不怕别人笑话自己胆小,胆大的都死了,胆小才活得长。

“呦,韩掌柜,本官这一来是不是扰了你的生意,楼里拆成这样要花不少钱修缮吧!记下来,事后派人与韩大娘算好钱款,一并补上。”

被上百人簇拥着进了风雪楼,洪涛突然停下脚步仰着头四下看了看,脸上多了一层不悦。风雪楼一楼的四周围原本都是单间,现在隔断都没了,换成了桌椅。

“大人折煞老妪了,我们姐妹能在湟州讨口饭吃全凭大人为官清正,外御强敌、内抚百姓,没有大人您的功劳,我等岂能安安稳稳挣钱。别说拆了几道破木板,就算把整座楼都拆了老妪也绝不眨眼!不瞒大人,我们姐妹已经在州府登了记,只待春夏之时新城建好就过去再造一座更大的风雪楼,这里就让与刘大人。州衙的院子您也知道,再来一场大雪说不定就压塌了,我们怎能看着刘大人每天在破屋里操劳,自己去住新屋大房呢。”

韩大娘应声而出,今天她在场不是作为酒楼的东家,而是以湟州酒楼行的代表身份,脸上的皱纹都快笑平了。

让老鸨子夸人,你就别打算挑出理来,左右怎么说都是她对。这不叫恭维,叫基本功,练不好天天得挨揍。

“哎呀,诸位,听听,听听……有这么好的百姓,我们为官的再不用心治理地方,怎么有脸面对官家的信任。不过韩掌柜的好意本官可不能答应,按照湟州律官府不能是城里最高最大的建筑,违制啦。”

和韩娘子相比洪涛的嘴皮子一点都不差,此时愈发显得公正无私、一心为民,每句话说出来都让众人点头称是。

“容老妪冒犯大人,这次恐怕是大人错了……”韩大娘不愧是在开封城里见过世面的,居然敢当众说帅司有错,这让很多人心里一抽抽,生怕把宴会办成灵堂。

“哦?本官哪里错了,讲分明!”果不其然,洪涛闻言脸立马就黑了,背手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后面的人只能全站在门外,吹着冷风等候。

“新城的风雪楼有三层,比这里大了两倍不止,刘大人以此为州衙不违制。”韩大娘面不改色心不跳,带着职业的笑容娓娓道来。

“……这样的话,刘大人,此事交与湟州代表讨论,本官就不插手了。不管成与不成,还是要感谢韩掌柜高义。来来来,大家别在外面吹风了,落座落座。年岁超过六十的首桌上座,不得有误,谁瞒报岁数,王大人差警察立刻抓起来吊到北门外!”

洪涛皱着眉思考了几秒钟,好像没什么问题了,把这件事儿的决定权交给了湟州的11人代表,然后换上笑脸开始往屋里让人。

就好像他是酒楼的迎客一般,边让边颁布了一条新规矩,让众人又是一哆嗦。好嘛,合算吃个饭也能吃出死罪来,真是天煞星,除了死就没第二种处罚办法了。

但这种办法就是管用,还在谦让的人马上就报出了实际年龄,然后乖乖的坐到了主桌。上座的是一位拓荒民,今年六十有九。他家是今年的白叠子花种植大户,产量最高得以入选。

老头家里还有三个孙子和孙子媳妇,生怕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才亲自从凉州赶来参加宴请。可是没想到成了众人里年纪最大的,还被逼着坐到了主桌上位,浑身觉得不自在,两只手连带着嘴唇都哆嗦。

“老人家别紧张,本官虽然凶名在外,却从来没在酒桌上杀过人,不信您问问。上菜吧,先吃,吃完再聊,免得让本官扫了兴致。对了,刘知州,城门口的处罚本官可没忘啊,赶紧兑现,上酒!”

洪涛当然也是主桌,就坐在老汉旁边。吆喝完就和老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种白叠子花的诀窍,还说起了明年开春凉州城会出售能让庄家长得更壮的化肥,比原本的土尿素还好用。

这个话题一出主桌上立马就热闹了,年纪大的多是农户,他们见到大官肯定紧张,但听到了有能让庄稼提高收成的化肥,立刻把紧张的事儿忘了一半儿。

土尿素他们人人都在用,这也是帅司大人带来的好东西,确实好用,配合粪肥能让庄稼增产三成左右。在庄稼人看来这就是和玉皇大帝一般的存在,啥星君都是少说了。

合着没两年,又有比土尿素还厉害的化肥了。啥叫化肥不用管,只要帅司大人说好用,那就必须好用,谁敢说不好用吃完饭出门,脱鞋过去照脸就抽。

主桌上聊的热闹,其它桌的人也就跟着轻松了不少,各自找同行聊了起来,顺便再猜猜今天这顿饭到底是为了什么吃,帅司大人肯定有事儿。

但刚刚热闹了没一刻钟,随着一道道菜品被端上来,楼里又突然归于了平静,时而有点粗重的呼吸声和椅子腿轻触地面的响动。

桌上的菜太吓人了,菘菜炖豆腐、莴苣炒羊肉、酸辣胡瓜、波棱炒鸡蛋……烤肉什么的在湟州都上不了高档酒席,有特别好的厨师以马肉烹制几种菜肴倒还凑合。

最高档的菜品还得算青菜,尤其是冬日的青菜,除了菘菜和罗卜之外几乎看不到。现在一下子就上了四大盘,看上去必须不是腌制的,大家没一个敢动筷子的,生怕吃一口又被拉出去挂木杆。

“哎,怎么都不动筷子啊!本官带头,韩掌柜帮忙盯着,哪个桌上有剩菜就全桌一起挂木杆!”洪涛打仗很枯燥,翻来覆去就那么两招,威胁人更俗,一招用到死。

但古人不是说了,一招鲜吃遍天。楼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咀嚼声,连带着一片歌功颂德,称赞只有在帅司大人治下才能有此口福。

这些话虽然比不上韩大娘说的顺溜,但有些真是由衷的。别说身处边陲小城,就算来自内地如西都洛阳、长安甚至开封的商人,想在冬日里吃到如此新鲜的青菜那也只能靠做梦。

让人吃惊的事儿到这儿还没完呢,这四道菜品只是了个开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几个小二又端着巨大的汤盆来了,盆里不是汤,而是白花花的馄饨,或者称角子。

肉羊韭菜馅,咬一嘴满口清香!前面不是说过嘛,角子在宋代不是主食,而是一道菜品。除了洪涛之外没人会一顿吃几十个,这一盆四十只,足够桌上八个人大快朵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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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 醉翁之意不在茶

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爽快,每桌都像坐着八个饿死鬼,恨不得把盘子都舔干净。除了挂木杆的威胁之外主要还是菜品过硬,连带着烤肉什么的也下去不少,酒更是没少喝。

“大人,老汉活了六十有九,今天这顿饭吃得最香甜。早知如此该让家中的孙子来,他们这辈子恐怕也赶不上喽……可惜了、可惜了,糟蹋啦、糟蹋啦……”

俗话讲酒壮怂人胆,拓荒民原本就不是怂人,怂人真不敢去大草原上种地,保不齐哪天西夏人打回来就得死翘翘。

所以几杯酒下肚之后,上位的老汉抹着嘴开始主动和帅司大人聊天。他是真不太会说话,弄得一桌子人都瞪眼,合算给你孙子吃才不算糟蹋!

“不糟蹋,活了一辈子凭啥不能吃点好的,下面还有呢。”

洪涛倒是听懂了老汉的意思,他是说这些好吃好喝不如让孙子享受,何必老了老了还要占用孩子见识的机会。但老汉显然错估了形式,这就算好吃好喝了?

“嘶……这是大甜瓜!西域的大甜瓜!”酒足饭饱之后,风雪楼的小伙计把桌上的盘碗全部撤下,擦干抹净之后,又给每桌端上两个漆盘。

这漆盘是风雪楼专门在开封订制的,做工精美,平日里只在二楼房间配合银器使用,一楼的包间都没这个待遇。

但此时已经没人去留意漆盘了,全瞪圆了眼睛盯着漆盘里装的食物。黄色如月牙般的哈密瓜有人认识,已经脱口而出。红色也如月牙般的西瓜就没人识得了,一黄一红交相呼应,煞是好看。

“这是哈密瓜和西瓜,不算菜肴,应该算果品。每人两牙,不许多吃也不许少吃,上手!”洪涛是真下本,把玻璃暖棚里的存货都拿出来了,不光有主菜还有饭后甜点。

“嗯,今年这西瓜种的好,比去年的甜多了,也沙……大家接着吃,一边吃一边听本官讲两句。”

不管是穷是富,此时都不再狼吞虎咽,一小口一小口的享受着那份甘甜和清凉。唯独洪涛吃的最快,啃得还狠,瓜皮都见青了。一抹嘴,拍拍肚子,开始白话。

“在座的都是本州、本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大家对这两年的日子有什么看法?今日本官找诸位来,一是感谢大家这些年来对官府的信任,二是要和大家聊聊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有话不妨直说,本官发誓不以言入罪,也不挂任何人木杆,指着鼻子骂娘都不挂,如何?”

开场白还真是白,发誓和骂娘都说出来了。但效果不太好,在座的人除了异口同声的说好之外,没一个真敢提意见的。主要是城门外的木杆子印象太深,光靠誓言抵消不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好,那本官就先讲讲吧。相比之前,本官可以很自豪的说日子好过多了。这里有本官的功劳,也有大家的贡献,缺一不可。但是不是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呢,好像还不能,本官看到了不少隐忧。”

有没有人发言都不影响洪涛继续讲下去,很显然他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也能自如的控制场面。但这时酒楼的伙计们又出现了,端着很多杯茶,打乱了节奏。

“什么样的隐忧呢?它就放在诸位面前。好像有很多人并不打算喝,我要问为什么不愿意喝本官的茶,肯定是万般推脱。干脆,还是由本官来回答吧。因为端上来的是散茶,喝散茶失了身份,对不对?”

洪涛倒是没急于讲下去,等茶杯都放好,自己也端起来喝了两口,又用目光巡视了一遍,才继续自问自答。

“老人家,本官的茶可喝得?”讲完了喝茶的问题,几乎所有人面前的茶杯都空了,哪怕里面装的是泔水也没人敢拒绝入口,还得做出很美味的样子。

“喝得、喝得,比老汉家里的茶汤强多了……”身边的老头不属于没喝茶的范畴,茶刚上他就端了起来。今天的菜好是好,但有点咸,即便吃了两片瓜依旧口渴。

另外他对这杯茶很好奇,透明的琉璃杯在湟州百货商场里并不罕见,但杯子里的散茶很奇怪。它们都一根一根的竖立在水中,还是悬浮着,看上去很有意思。

“来,再上……诸位,这杯茶别鲸吞,仔细品一品,再看一看,可曾觉得比片茶差许多?”洪涛没有继续和老头讨论茶的问题,而是挥了挥手,等第二波茶杯又摆在众人面前才继续开口。

“……”屋里依旧无人作答,大家都在看桌上的茶杯,也都发现了怪异之处。抿上一口,有点苦涩,仔细品味又有些许清香,确实和市面上的散茶有区别。

“这就是本官今天要说的头一件事儿,茶叶。明日各城官府就会贴出布告,即日起对片茶、蜡茶征收三倍税赋,散茶不在其列。同时凡公人、军人严禁饮用片茶和蜡茶,更不许购买,商贾百姓同样不在其列。”

“但本官想和大家说,现在日子刚刚好过一些,不要把钱全花在享受上,喝什么茶体现不出身份,也对收入没有影响。勤俭才能持家,钱多了应该琢磨着如何让它变得更多,或者去周济一下身边的穷苦人,哪怕买点公债存着,也比喝几口昂贵的茶叶来的实惠。当然了,这只是本官的建议,不强求。大家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难道说本官喝了散茶就低人一等吗?”

说到这里洪涛脸上就一点笑摸样都没了,下面的很多人三年前还是普通人,甚至吃喝都成问题。可手里刚刚有几个闲钱就有点忘乎所以,准备学一学外地客商的做派,好像那样一来就能提高身份似的。

其实喝什么无关紧要,外地客商之所以和他们称兄道弟也不是看中身份,而是看中了他们手里的俏货和购买力。除了这两样之外,你就算把黄金化了喝人家依旧看不起你,还得道一声粗鄙。

“大人所言极是,老妪这里是消金窟,但自家饭菜从不敢靡费。姑娘们除了头面服饰外,平日里所穿也是缝补浆洗不辍,但凡能用绝不扔掉。勤俭不光可以持家,还能发家。诸位可能会说老妪言不由衷,索性从明日起,风雪楼不再提供任何片茶和蜡茶,只用散茶待客。别人家如何,老妪就管不了了!”

洪涛话音刚落,韩大娘又及时站了起来,旗帜鲜明的表态支持。还有行动,带头先把风雪楼的茶叶换了。

“我家孙子要是敢去喝那劳什子片茶,老汉就把他们轰出去。有本事瞎讲究,就该有本事自己买田买地,用不到老汉我了!”

听了韩大娘的表态,坐在上位的老头也忍不住了。他是最早一批流民,儿子、儿媳妇、老伴都在路上病死了,带着三个孙子好不容易弄到一块拓荒田,最看不得的就是浪费和奢侈。

其实他心里最想骂的是这位帅司大人,大冬天的你敢吃青菜,还吃瓜果,有多少钱够这么造的,要死啊!

“哈哈哈哈,大可不必,有多少钱就享多少钱的福,过份攀比不好,太抠门也不对,该花还是要花的。如果大家都不花钱,那本官第一个急眼,没钱赚了拿什么养新军?好了,茶叶的事儿就说到此,今日本官还有一件事儿要说,和在座的诸位以及没机会来的其他人都有极大的关系。如果说茶叶是为了节流,那这件事儿就是开源,开一个让大家有机会用闲钱挣钱的源!”

洪涛今天来并不是要逼着大家改喝散茶,这只是捎带手的提一提。想阻止黄金外流,光靠更改饮食习惯治标不治本,下面这件事儿才是关键。

508 原始股票

随着洪涛一挥手,王十二带着一队警察走了进来。他们不是来抓人的,而是向每位来宾发放材料,好几张纸写满了字,内容不少。

上面写了啥玩意呢?是个大杀器,不是武器而是金融工具。洪涛原本并不想这么早就把这玩意搞出来,但自己能力有限,古人又不全是傻子,相反还挺聪明,居然都知道利用金融武器打击自己了。所以吧,不想拿出来也得拿出来,那就是股票!

他要在湟州和甘凉路发行最原始的股票,上市企业就是湟州各大工坊与毛纺厂。其它几个城市的工坊和棉纺厂暂时保留,那些才是自己真正的核心内容,不能拿出来太早。

这么做就能防止黄金外流吗?必须能,公债都有商人倒卖囤积获利,股票一出来他们没理由看不到盈利点,肯定也不会示弱。

买股票需要钱,还不少,除了本地人的钱之外还有外地商人的钱,这些钱只能以黄金的形式进入湟州。

本地人一旦有了更多赚钱的门路,闲散资金也会流入股市。再辅以税率和舆论,片茶和蜡茶的输入量会大幅降低,黄金怎么流出去的还得怎么流回来,甚至更多。

“大人是要出卖各工坊的份额!”这次不用韩大娘站起来接话茬了,很多人还没太看明白股票是个什么意思,就有人出头替大家询问。

“哎,不是卖工坊啊,傻子才会卖呢。本官是要把工坊扩大,产量高了赚的钱自然也多。但是扩大需要钱,本官要是和各位借钱各位肯定不借,总不能拿刀逼着吧,那叫抢。所以本官想弄个股票让大家投钱,工坊赚了咱们按照股份分钱,工坊赔了呢大家一起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想什么呢,卖工坊,还真有比自己黑心的。不是抠门,把工坊卖给谁就是在害谁,他们一准儿赔得倾家荡产。先不说工匠们乐不乐意干,光是焦炭货源就得抓瞎。

这些工坊名字叫作坊,实质上已经步入了工业化生产体系。表面上看每个作坊都是个独立的小工厂,其实它们只不过是产业链条上的一个环节而已,缺了谁这根链条都转不动。

不是说大话,就算自己把整个钢铁产业链都卖了,别人依旧玩不转。钢铁产业也不是完整的产业链,它还得依靠化工、运输、矿业、能源等等周边产业链辅助,缺一不可。

所以洪涛从来不怕别人抢自己的生意,哪天如果大舅哥眼馋了说想要,自己立马就给他,用不了三月还得原封不动的还给自己。当然了,神宗皇帝毕竟是皇帝,脑子挺好使,至今也没有过这种不开眼的打算。

“大人的意思是要和我们伙着做生意?”经过这番解释大家心里总算对股票有了初步认知。

“这个意思也对也不对,工坊还是工坊,各位即便买了股票也当不成东家,只能年终按照份子多少分红。要是不想要这笔份子可以转让给别人,也可以由工坊回购,具体章程都写着呢。大家呢也不用着急,离股票发行还有整整两个月,回家慢慢琢磨。”

“有问题可以去湟州银行,那里专门有人给大家解释股票的所有问题,这次发行股票依旧是由湟州银行代办。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本官还得连夜赶回凉州,就先到这儿。希望明年诸位再接再厉,咱们争取还能在这儿继续见面。”

“老人家您可得硬硬朗朗的,明年本官还有好玩意呢。孙子就别带了,但本官特批您带着重孙子来,让小辈儿也尝尝鲜、开开眼!哎,都留步,韩掌柜的茶水大家可以随便喝,喝多晚都成,趁着各行各业的人都在不妨多聊聊!刘知州想的周到,还给大家准备了客房,聊困了就去睡。”

洪涛觉得光靠自己这么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说到明天早上也说不完,这些人尤其是商人,一听有钱赚熬好几宿都不带困的,自己可没那么大精神头陪着,还是赶紧溜吧。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到底效果如何还得看三月一号那天股票的发行情况。这个日子也是算计好的,预留给外地客商一个反应功夫。从今天算起到三月初一还有整整两个月,来回开封都足够了。

自打修好了路,湟州和甘凉路就不再是冬天的禁区,以商人们对财富的渴望程度,这个消息估计半个月就能到渭桥镇,比烽火台也慢不了太多。

洪涛并没连夜回凉州,在透露自己行踪这方面他真是一句实话都没有,拿起嘴来就说,说完了就忘,连身边的特种兵都不太清楚下一站到底是哪儿。

但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提前设定好的,离开风雪楼之后洪涛直接就去了湟州银行,有一群人比他提前抵达了这里,包括宸娘、西迪、菲尼克斯、莫拉格斯,还有一个犹太大妈。

据说她是犹太族群里最擅长处理财务方面事情的人,之前一直在回鹘人的官府里做事,税收、支出、预算一把抓。

成立银行洪涛可以不依赖这些犹太人,设立税监就需要他们稍微帮点忙了,这次发行股票是不得不让他们加入进来,无它,身边没人可用。

第二批儿童团的孩子们还未达到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第一批儿童团员现在是一个罗卜一个坑儿,就算能临时抽调过来帮忙也于事无补。

专业这玩意之所以称之为专,就是因为不专的人没法快速掌握,再聪明也得有时间熟悉掌握,临时抱佛脚来不及了。

这几个犹太人可能在数学基础上还没儿童团的孩子们专精,但他们对金融的理解和习惯,与后世的金融系统非常相像,不用太多摸索就能很快融会贯通。在帮助西迪制定股票规则的时候,他们就向自己展示了这方面的天赋,不用真是可惜了。

通过这次发行股票的尝试,洪涛觉得自己好像获得了犹太人的更多信任,或者叫认同。以前他们是怕自己、利用自己,完全就像两个实力不太对等的生意伙伴。

现在多少有点像真心帮着自己做事了,因为在股票的问题上自己耍了好几次心眼,故意做出几次错误的选择。结果他们在细化规则的时候发现了其中两处,主动提出了出来,并给出了解决办法。

对不对另说,这份心意还是真的。假如他们装作没看到事后自己也没法怪罪,因为这是自己的主意,他们只管按照大方向完善。

另外两处可能是真看不出来,古人就算再有天赋、再重视教育,有些东西还真没法和后人比,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凭空想出来呢。

假如真的能想出来,估计他们连同族人也就活到头了。洪涛什么都可以忽略,唯独对另一名穿越者无法容忍,必除之后快。

这些南犹大族人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态度转变,并不是他们想通了什么,而是被公债、汇兑和股票这样的金融工具震慑住了。他们赖以为生的本领里,最拿手的两样恐怕就是手工艺和生意两项。

就像当年彭大、王大头、胡家、武家一样,遇到比他们更厉害的同行,而且没有竞争的可能性,就会变成崇拜,从心底里感到认同。

也正是因为此种变化,洪涛才决定让他们有限度的加入到自己的核心团队中来,依旧干最拿手的事情,金融!

今后这两个月他们会一直待在湟州银行筹备股票发行工作,别看洪涛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的轻巧,这件事儿已经暗地里准备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完全搞定。

主要是各工坊的估价很麻烦,每笔资产都要算清楚,还要根据未来的发展空间和盈利能力算出最合理的发行价格。定的太高会失去升值空间也就没了活力。也不能太低,那等于真的拿自己的钱去补贴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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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9 半途而废

正月刚过裴英又出现在洪涛面前,这个老宦官平日里很少露面,有时候大家都想不起来身边还有这么一个走马承受。

他在凉州城北向拓荒民租种了一小块地,两三亩的样子,平日里就和拓荒民一样抡着锄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什么事儿的话每旬只入城一次,买点日用品再考较一下皇子们的学识和身体,就赶着辆老牛车慢吞吞的走了。

“老大人可是嫌皇子们的功课落后了?不妨,改日本官去和许学监说说,让他看紧点就是了。”看到裴英蹦着一张脸,洪涛就知道他对皇子的学习进度不满,往日里也有过几次,全是这么糊弄过去的。

“相公不用再敷衍老拙,您的好日子到头了,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凉州是个好地方,真想把皮囊埋在这里。”

裴英并没像往日那般埋怨皇子们整天跑来跑去不认真读书,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绫,规规矩矩的双手捧到了洪涛面前。

“……陛下太心急了……中贵可知由谁接替本官?”看到这卷黄绫,洪涛的心重重的向下一垂。圣旨到了,听裴英的话茬肯定不是啥好事儿。

果不其然,神宗皇帝让自己带着皇子回京复命。这个命令到不出意外,只是时间过的有点快,一晃快两年了,当初就是这么约定的。

但后面的两句话让洪涛很是无奈,神宗皇帝说让自己做好交接工作再回去,还特许带新军回开封,数额不超过一千,另有重任。

不用太费心思猜洪涛就知道这个重任是啥,跑不出与北朝作战的工作。皇帝可能是觉得西北边境基本稳定了下来,再让自己手握重兵容易遭人弹劾,但又舍不得失去这个很大的助力,干脆挪到更关键的宋辽边境去继续搅合,他也就能继续浑水摸鱼了。

失落、惋惜、还有一丝丝气愤,这就是洪涛看完圣旨之后的主要情绪。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压根也没想过皇帝能让自己手握重兵雄霸一方。但一想起四年多的努力就这么半途而废,还是有些不甘。

假如能再给自己两三年时间巩固湟州和甘凉路的新政,这两片地区发展的速度还会加快。到时候不管谁来治理都不太容易翻起浪花,只能按照既定的规则执行下去。

可惜目前这里的百姓刚刚有点新感觉,并没完全习惯,新政也还没长大。若是换来一个太保守的官员,很快就会弄成四不像,然后又得回归当初的模样,说不定还得民乱四起。那些拓荒民可不是内地的顺民,为了自家的田产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陛下没有指派接替者,就是想听听相公的推荐。这几年湟州的变化不光老拙看在眼中,陛下也了如指掌,断不会做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决定。”裴英好像知道洪涛心里在想什么,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回京履职已经成了定局,洪涛也就不再去瞎琢磨了,舍不得能咋样?起兵作乱割据一方?那是不可能的,别说大舅哥还要重用,就算真的把自己一撸到底,只要不危害性命自己也不会干这种事儿。

真要打起来不管谁输谁赢,这场仗没个十年八年的完不了,最高兴的不是胜利者,而是西夏和辽国,搞不好还得加上吐蕃各族、西南各族。

中原王朝在他们眼中始终是一块大肥肉,能咬一口就咬一口,咬不到也不想看着它太强大。

“老大人好像并不太喜欢本官的新政,为何还要向陛下美言呢?”想开了,心里也就没那么多怨气了。

这是洪涛从小养成的绝技,不管多大事儿只要能说服自己不去想,就真的和没发生一般,还有功夫琢磨裴英的心理活动呢。

“老拙喜欢与否毫不重要,只要陛下喜欢老拙就喜欢。相公大能,不但能让陛下喜欢,还多了全州全路的百姓跟着喜欢,些许跳梁小丑不喜又能如何。”

这次裴英没再像以前那般躲躲闪闪,很直白的阐明了自己的态度,还很过分的把一堆朝臣称为跳梁小丑。

“哎,老大人今日有些奇怪,怎么改了称呼,难道是要糊弄本官安心,找机会绑了不成?”裴英的变化让洪涛有点心虚,这个老头从来都叫自己驸马,也从来不对朝政表明立场。

今儿居然改口叫自己相公,这个态度太恭敬了。要知道朝野上下能被称作相公的官员真没几个,这个称呼不仅需要很高的地位,还得有很高的造诣和很高的声望。自己在官职上勉强够,功劳上也凑合,但论起声望好像都是负的。

“嘿嘿嘿,相公英明,陛下让老拙千万不能惹您不快,莫要节外生枝。但不是想对相公不利,而是盼着相公能速速处理好此处琐事尽快回朝。”

什么叫光棍,裴英此时就很光棍,不光承认了自己确实在故意奉承,还把目的也说了出来,就不怕让驸马多想,更不怕突然冲进来一群特种兵把他剁成肉泥。

“老大人还是称呼本官为驸马吧,免得回到朝中又惹人非议。皇子那边劳烦老大人去说项,其余的事本官尽快安排,不敢让陛下多等就是。”

话已经说的这么直白洪涛也就不啰嗦了,大舅哥要是真想办自己用不着搞这些弯弯绕,只需说让自己送皇子回开封,到地方照样能办。

人家给面子自己得赶紧兜着,得罪这个老宦官对自己没啥好处。再说了,裴英来了小两年真没给自己添乱,更没在皇帝那儿进谗言,不能恩将仇报。赶紧收拾铺盖卷滚蛋吧,大家全都踏实。

不过洪涛的铺盖卷有点大,工匠得带走一部分,年老体衰的就别跟着瞎奔波了,把得意的晚辈和徒弟派出来就够用。特种兵也得带走一些当贴身侍卫,条件还是一样,全凭自愿不强求。

儿童团全得走这没商量,青年团只能走一部分。王大、王二、王三、王九、王十二全都身居要职,暂时没法动。

等接任的官员来了,如果人家有自己人需要安排那就让地方,没有的话还得在岗位上盯着。自己是走了但湟州新政没走,还得尽量继续执行下去,她们这些职位就是保证。

王六和王八也得留在湟州银行,确保公债能如数兑现,这也是自己回去要和皇帝索要的权利。

不管谁来湟州接任,也不管新的州路官员将来有什么打算,这些钱必须还给百姓,不能搞人走政消翻脸不认账的事儿,那叫缺德。

王十七和王十八留一个在湟州医院即可,老百姓还需要看病,想来接任的官员也不会在意多一个郎中的。

湟州的格局洪涛不想因为自己走而散架,能保留的全都保留,就看后人珍惜不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基础了。

有必须留下的就有必须撤走的,比如两座化学实验室、化肥厂、凉州机械工坊和凉州棉纺厂。这都是自己的核心机密产业,不能让外人知晓。或者说留给他们也没用,搞不好还要成为祸害当地百姓的公害。

王七已经成为工程兵的第一任都指挥使,他在基建工程方面很有天赋,主持建设过两座半城市和部分道路,积累了不少经验。

所以他和工程兵不对的骨干也得跟着自己走,到了新地方肯定还得重打鼓另开张,他们马上就能排上用场。

还有一些人比较麻烦,就是那群犹太人不想再分开,尤其是听说自己可能要去河北一带任职之后就更不想留下了。

那里和未来有可能出现的犹太人国家只隔着一片大海,他们全想离自己的国家近一点,哪怕它还是一片浮云。

“停了吧,股票暂停。好在还没正式发行,对老百姓也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权当是一次实战演习,多些经验没亏吃。把所有资料都保存好带上,将来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洪涛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决定带上他们一起撤。化肥工厂都半途而废了,股票的事情如果没有自己坐镇,光指望他们真不太放心。既然股票都不打算继续发行了,那留下他们也没什么用。

“老讹,甘州城就交给你了,遇事儿多和王大王二商量,有她们俩在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此地不可留也别过于留恋,跟着她们一起去找本官。好男儿志在四方,别总抱着过往放不下。”

讹力命选择了留下,他还惦记着成为党项人首领的事儿,不愿意离开故乡。洪涛也无法强求,干脆让他顶替了王七镇守甘州,和王大、王二一起把持甘凉路的新军,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大人放心,末将这条命是大人给的,族人的命也是大人的给的,只要大人在一天末将和族人就当一天宋人。”

讹力命的回答也挺实在,摆明了是不打算信任新来的官员,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宋人,但出于报恩愿意暂时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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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 流言蜚语

对于这个结果洪涛也无可奈何,这就是他原本担忧的地方,此地的人民还没习惯,或者说正处于转型期,并不像神宗皇帝想的那样已经稳定了。

但这种话没法由自己提出,说了也没人信。三位皇子刚来的时候很多事情亲眼所见还不信,自己没事就带着他们四处走四处转,就是想让他们多知道一些底层的状况,以后当了皇帝少坐在大殿里想而然之。

除了讹力命之外,刘松、溪罗撒、蒋大郎也得单独找他们聊聊,有些承诺没完成得说明情况,有些话要叮嘱也得说到位。还得给他们留一条后路,混不下去了别犹豫也别挣扎,赶紧跑路,自己随时欢迎。

青年团员们就不用动员了,在她们看来这不是被抛弃而是一次机会,接受考验的机会,以前学到的本领到了真正考核的时候。考试及格就是养父的好帮手,考不及格还是养父的孩子,被别的姐妹兄弟耻笑。

就算动员也用不到洪涛亲自出面,促进社就是干这个用的。自打宣布要撤离湟州之后这些小家伙可没少开会讨论,就连一向不怎么喜欢参加此类光耍嘴皮子会议的王大也跑回来两次。

原本洪涛是不想和百姓们告别的,没有意义,该说的布告上都说清楚了,不该说的多少人来告别也不会说,平添那么多烦恼何必呢。

但准备从凉州偷偷溜走的计划破产了,从二月中旬开始一波又一波的当地百姓就开始往凉州汇集,他们并不知道帅司大人哪天走,可各工坊里要走的人嘴就没那么严实了。

这事儿确实也不好保密,大家一起同事好几年难免有些不错的朋友,突然要离开,几杯酒下肚啥都说了。

百姓们当然是拦不住朝廷官员调派,但都想见这位给大家带来好生活的帅司最后一面,看一眼少一眼,真舍不得。

“唉,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大家看到了吧,百姓太聪明对官员来说也不全是好事儿。”

洪涛面对这种场面也不好再玩化妆潜逃的戏码,只能带着要走的官员一起在城头和下面的百姓来个告别仪式,一边挥手致意还一边说怪话呢。

“大人说几句吧,以后他们恐怕再也听不到朝廷官员如此说话了。”周一日也是要跟着撤离的人员,肃州城东的工业基地算是残废了,新任官员估计也不会充分利用当地的资源。但她并不太失望,反倒对换个地方发展挺高兴。

“你们就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本官讲话真的那么没水平吗?”洪涛对这个建议嗤之以鼻,他知道老百姓私底下怎么议论自己,其中就包括公开发言这一条。

自己好几年了也没学会古人该如何讲话,更不知道有文化的古人该怎么说话。反正说来说去,但凡有点见识的人就会私下评价自己的讲话还不如军中糙汉,直来直去没一点儿水平。

“嘟嘟嘟……诸位的心意本官谢过了,但我得批评你们追求太低。刚吃上几顿饱饭就以为好日子来了,还差得远呢。官员和政令只能起引导作用,真正需要付出劳动的还是你们自己。这里是各位的家,如果你们自己都不愿意豁了命的保护它、建设它,谁来了也没用。”

“怎么做才能过上好日子本官已经表演给大家看了,能不能过上还得靠各位自己去争、去抢、去坚持。此次一别咱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但本官会在万里之外关注湟州和甘凉路的消息。如果哪天大家过上了更好的日子,觉得能和本官显摆显摆了,不妨去各工坊里托人给本官带信。不管有多大事儿,本官一定赶回来,再在新风雪楼中宴请一次,决不食言。各位,喝酒送伞的戏码就免了吧,搞得太隆重会给本官添麻烦的。就此别过、珍重!”

周一日的建议显然不代表她一个人,想看热闹的也不止她一个。城楼上突然响起了军号,城下立刻鸦雀无声,这么多人翘首期盼,不想说都得说。

洪涛斜着眼找了找,没看到使坏的是谁,只好扯着嗓子喊了一顿,喊完又抱拳拱了拱扭头就走。

回开封的路线这次不用隐藏,也藏不住,更不怕有谁来半路截杀。这支队伍数量有点多,整整一千七百人,八十多辆箱车,攻城都够用了。

皇帝说允许洪涛带一千新军回去,洪涛就没客气,可丁可卯的带了一千新军,外加二百特种兵和四百多工程兵。

裴英说人数超了,洪涛拿着圣旨逐字逐句的指给老头看,号称陛下只规定了新军不可超过一千,并没说连特种兵、工程兵,以及自己的随行人员都算在内。

面对这么一个胆大包天还能言善辩的玩意裴英也没辙,带就带吧,权当没看见。总不能怪皇帝写圣旨的时候措辞不严谨、中书省用印的时候审核不仔细。

反正只要驸马不怕以后招来弹劾谁也拿他没招儿,那他到底怕不怕呢?好像还真不怕。主要是被弹劾的次数太多,别人手指头都快弹肿了,他还屁事儿没有。

自己修的天堂之路还没完整走过,这次终于可以过瘾了。总的来说这条路不错,石条砌的很标准,排列的也很整齐,估计用上一两百年不是问题。一想到后人会指着这条路说:它是位疯驸马修的!洪涛就忍不住想笑。

“前面怎么了?”可是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开呢,前方突然跑回一名特种兵。他们是负责开道的,这么急着跑回来肯定有事情发生。

“大人,前面两里有不少护路队聚集,蒋大人怕他们有异动,特派小人回来请示。”

“护路队……他们可曾持有兵械?”

“不曾……只是堵在路上不肯让开,要面见大人。”特种兵把前方的情况仔细讲了讲。

“走吧,跟本官一起去看看。”既然护路队没有拿兵器,想必应该是来送行的。洪涛不认为一群伤残人士能对自己有什么大威胁,干脆驱马先行。

在车队前方两里路左右确实堵着一群人,连男带女、有小有老,但不像送行的,更像是搬家,无一例外都背着行李。

“大人不要过于接近,他们毕竟是战俘,归顺时间还短,末将无法确定他们的行李中有没有藏匿弓弩,不可不防。”蒋二郎也是因为对方的模样比较奇怪才派人通知车队,见到帅司大人自己过来了很是不放心。

“他们要想对本官不利应该不会带着家眷,本官和他们恐怕也没那么大仇恨,他们真正恨的人是工程兵里的厢役。嘿嘿嘿……走吧,陪本官过去看看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和讹力命一般不打算当宋人了?”

对于蒋二郎的担忧洪涛还是认同的,搞保安工作就得重视细节,不能掉以轻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有些事也是可以通过逻辑推理,提前得出大概结果的。

要说在湟州和甘凉路平日里背后骂自己最少的人是谁,答案很有意思。既不是受过恩惠的蕃人和拓荒民,也不是各地商人,而是死伤率很高、工作最苦最累的各族战俘。

这事说起来很多人都不信,但事实确实这样。王十因此还做过详尽的调查,结果一般无二。为啥会有这种怪事儿发生她也想不明白,但洪涛可以理解。

人吧,有时候并看不到事情的全貌,他们会本能的依靠眼睛去看、耳朵去听,通常得到的都是事情的一个片面。

自己是把他们变成战俘的罪魁祸首,可是杀他们袍泽的不是自己、抓他们做苦役的也不是自己、盯着他们每日劳作恶言恶语的依旧不是自己。

但给予他们新身份、赐以新工作、划拨土地让他们能养活家人的却是自己。所以在他们眼中自己不是仇人,反倒成了恩人。

“大人,让孩子们也跟随左右吧,您若是离开小人和家眷还得去战俘营劳累致死。我们已经是废人,死就死了,可他们没有罪,求大人开恩……”

看到帅司大人真来了,路面上顿时跪下一大片。领头的是位拄着木拐的老者,操着一口有浓重口音的汉话,代其他人一起哀求。只听口音洪涛就能判断出他是西夏人,还很早就就成为了战俘。

“谁说本官走后你们要回到战俘营?既然已经给了身份,不管是不是正式的,你们依旧是甘凉路居民,更是大宋子民。在本官治下何时曾把本国百姓送进过战俘营,此话从何而来?”

闻此言洪涛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没了,难道说自己还没走就有人暗地里造谣生事了?不成,这件事儿必须问清楚,只要自己没回到开封,依旧还是甘凉路经略安抚使知湟州事,就有百分百的权利处置份内之事。

这些造谣生事的人心怀不轨,必须除之后快。哪怕再返回湟州城来一次公审大会,再杀得人头滚滚都没关系。

511 猢狲没散

“是济桑城的守军说的,他们也知道大人要回京师,还说忠良不长命,这次回去就难以再回来了。只要大人被治罪,那此地的规矩就全要变。拓荒田要收回、新军也得编为厢役、我等自然难以逃脱。若是腿脚利落,我等甘愿逃入大漠也不想再回战俘营,只求大人看在这条路的情面上给我等一条生路吧……”

老者还真不是瞎想,确实有依据,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带得这群人一起痛哭流涕。大人这一哭,孩子们也跟着嚎上了,场面那叫一个悲惨。

“……也罢,现在本官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这样吧,各家匀出两人跟本官去渭桥镇暂住,其余人就在护路队继续生活。等新的经略使大人上任之后,大家再让商队带信给渭桥镇,让各位的家眷跟着车队一起回来如何?”

洪涛是真不想让别人看到此种场面,知道的是他们瞎想,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欺负老弱病残呢。怎么办呢?没辙。有时候谣言就是这么厉害,任凭你说出大天来依旧无法抵消负面影响。

一家两人,不是洪涛不想带他们走,而是箱车里真没地方了。总不能让儿童团和手下的家属全走着吧。

生离死别惨不惨?现在就活生生的上演了,每家每户都必须做出谁生谁死的决定,走的人嚎啕大哭、留的人跪地哀嚎。

“济桑城若不是王厚管辖本官就屠了它,真TM不是东西!”

队伍已经走出半里路了还能听到哭声,洪涛心里这叫一个难受,很快就化成了一腔怒火。看着前面那座若隐若现的城池,下意识的去摸本来就没有的胡子。

“驸马莫要多事,想来只是兵将们多嘴,到兰州老夫去与那王道初说分明,让他严加管束手下。”

见到洪涛又是一脸铁青的模样,裴英先慌了。他再也不敢有看热闹的心思,上次因为吴王府商队的事儿自己就已经成孙子辈儿,再来一次那就耷拉孙了。

“兵将们也没错,陛下的圣旨刚出宫,朝中指不定有多少同僚弹冠相庆呢。中贵大人,你说本官干的事儿真那么坏吗?若是本官不坏,谁坏呢?”

不用裴英提醒洪涛也不会去碰济桑城一兵一将,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按照惯例猜测。

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每次的结果几乎都差不多,能怪人家乱猜吗?可是该怪谁呢,洪涛打算问问这位历经了三朝的老宦官。

“这……驸马息怒,此事通常不以好坏论,想来是政见不同耳……”别看裴英伺候过三任皇帝,脑瓜子不可谓不好使,可这一次还真被问住了。说好说坏都不合适,干脆,还是继续和稀泥吧。

“哼,好一个政见不同。因为政见不同就能勾结外敌谋害本朝将官,改日若是本官也和他们政见不同,是不是可以问问北朝那边,也帮本官除掉几个政敌呢?中贵大人,本官知道朝廷不许内官干政,可是说句良心话应该不算难吧,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苗将军,车队行军速度,不入兰州!”

洪涛不是想让裴英为自己做主,他也没这个本事,但居然连句公道话都没有就太令人失望了。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儿,朝廷里的人谁也靠不住,他们早就没了良心,有一个算一个。

其实洪涛想去兰州告黑状也找不到正主儿,王厚根本就没在兰州。他和洪涛一样,也接到圣旨回京复命,前后脚走的,估计现在全速追都能追上。

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洪涛也没啥反应,车队依旧还是先去渭桥镇。一方面把留守的王十一和王十六带走,再问问王冠和高翠峰的意思。

他们要是想跟着去新地方那自己就去和皇帝提要求,若是不想离开这个日益变得重要的工业基地,也不强求,人各有志,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叔父说大人走到哪儿就让我跟到哪儿,哪怕辞官不做也不能慢半步。”这是王冠的回答,透着一股子铜钱的味道。

“你这官啊不该当,应该让叔父当,他比你明白多了。成吧,本官还想让你带话给叔父,让他再去开封一聚,现在也不用了。”

钱味儿越重洪涛越喜欢,做买卖挣钱天经地义、商人追求利益也是天经地义,这和人品高低无关,更和情谊无关。王家有明白人,自己和他们合作下去也就有保证了。

“大人觉得这次陛下要派您去何处,不会是入川平乱吧?”其实王家谁都不傻,这不王冠开始出招了,想先一步确定未来的发展方向。

北宋除了北面不安生之外,西南地区也乱糟糟的,只是那边没有像西夏和辽国一样的大势力。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到北宋头上,历朝历代西南地区都没安生过,现在依旧。

“入川?你就想美事儿吧。让本官入川把夔门一锁称王了,你王家不得被满门抄斩?什么脑子,我要是……”四川地区再乱皇帝也不会派自己带兵进入的,这是个非常容易判断的问题。

这时的四川称作国中国都不过分,比湟州还特区,铁钱、交子、茶政、盐铁都自成一体,再加上天堑守护,谁有上万新军坐镇谁就是土皇帝。

“王兄、王兄,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王十六好像在找你呢,估计是下一批入湟军备的事情。大人这儿我先陪着,你还是去看看吧,他挺急的。”

高翠峰这几年变得更沉稳了,自打洪涛进屋就在一边陪着,光听王冠嘚吧嘚吧。但洪涛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插话了,找个理由把王冠支了出去。

“大人,祸从口出,慎言啊……”王冠刚出屋高翠峰就道出这么做的目的。

“……对,说话是得注意点。老高,你对这次陛下召本官回京是怎么想的。”

洪涛至今也没适应古人的思维,尤其是对很多忌讳真是缺根弦儿,当着不熟悉的人还能动脑子多想想再张嘴,可一碰上熟人就容易说秃噜。

“不是祸……也未必是福。”高翠峰憋了半天就说出来一句话,还差点闪着洪涛。

“哦,详细聊聊……黄蜂,守住房门谁也不许进。”高翠峰没当官的时候就是个在野组织部长,对朝野官员极其熟悉,这又当了好几年官必须有进步。洪涛在这方面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该请教的还得请教。

“朝廷里这两年聊的最多的只有一件事儿,北朝。自打西夏被大人占据了半壁江山就失去了南下的能力,朝廷里立刻就有人想趁机夺回燕云十六州,好像陛下也有此意。”高翠峰真没辜负洪涛的期望,一张嘴就说到了点子上。

“对付北朝也不是不成,只是有些早,难度平白增大了许多。如果能拖上三五年再动手,把握会更大些。”洪涛总不能说朝臣和皇上都是笨蛋,还得捏着鼻子帮他们圆场。

“不管胜负如何,对大人恐怕都没什么好处。胜则无功可立、无官可升;败则声望全无、罪责难逃。”高翠峰也知道这位驸马的脾气,不是个纯粹的政客,更喜欢直话直说,索性就把他的答案和盘托出。

“是啊,左右都是本官倒霉……不过本官有疯子的名号,最喜欢做别人不敢、不能、不愿之事。老高,你是有家眷、有出身的士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内心无愧,对大宋是有功之臣。本官觉得和你共事一场很荣幸,不管将来是什么结果都要好自为之。”

高翠峰说的确实是事实,历史上也不止一次上演过这种桥段。功高盖主这个词儿也不是宋朝才有的,盖主的人极少能全身而退。

具体这个人做了啥坏事没人深究,百姓们只会看到一个经过艺术加工、夸张的大坏蛋,且特别愿意再添油加醋的传播。好像只要有了这个坏蛋顶雷,大家就全都没错误了一般。

高官厚禄谁都想要,可混到升无可升、赏无可赏的时候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说凡事儿都要有个度,并不是越多、越大越好,做官也是同样道理。

误国奸臣、权臣这些词更不是宋代才有的,一旦决策层出现了大失误,坏名声往往就会扣到一个人头上。

按照高翠峰的说法,这两个结果好像都是自己的未来。既然话都说到了这里,洪涛也就不想去问人家是否要跟着自己混了,还混个毛线,根本没出路嘛。

“大人误会了,翠峰不是畏惧,只是如实回答大人的问题。以后的事儿谁说得清呢,有大人在前面披荆斩棘,我等追随起来并无不安。只是大人要为自家多想一想,不管胜败都要有脱身之策。”

驸马想说什么高翠峰岂能不知道,王冠已经表态了,下一个就得是自己。不表态成不成呢?成,在这种情况下不表态就是表态。

“脱身之策嘛,本官真想不了那么远,难道老高你能?”洪涛是真不信有人可以预测未来,除非也是个未来回来的。

512 小王相公

“赎下官不敬,大人是三位皇子的老师,只要能拖上几年说不定就会有些变数……”

看到驸马真没有考虑合适的后路,高翠峰也急了,瞪着眼珠子左右瞧了瞧,确定屋内无人,甚至连房梁上都看了一眼,这才凑到跟前用极小的声音道出了他的意思。

“……呵呵呵……我是真服了,你这脑子整天琢磨的都是啥啊。”此时洪涛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下官……”高翠峰让驸马的脸色吓住了,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当场被砍了也是白砍。

“别紧张,本官只是有些感慨而已。你说的不错,是可以多个变数,那就暂时按照这个方向做吧,能否如意还未可知。此话万万不可再提,本官心中有数,也很感激。此地恐怕还不能马上脱身,你且在此安心待上一些时日,挑一些有前途的青年工匠,一旦陛下之意已决再动不迟。”

洪涛没有怪罪高翠峰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恐惧。既然高翠峰都已经看到了这一步,想必朝廷里也不全是傻子,更精于此道的大有人在。这事儿还真不能全听高翠峰的,那样就会落入别人的算计之中。

但通过这件事儿洪涛对高翠峰的人品又高看了几分,这位是司马光的族人,真真切切的卧底,可他一步一步的变化也最明显。如此紧跟自己基本也就等于和原本的家族决裂了,付出不可谓不大,连后路都给断了。

自己就算还不能完全相信他,但也犯不着去害他,还是先让他在这里待着,等自己有了确切的职务再想办法把他调过去不迟。

解决了王冠和高翠峰的问题,洪涛并没在渭桥镇久留,两天之后继续启程。工匠们不用他操心,不管是渭桥镇还是湟州亦或凉州和肃州的工坊,用的工匠都出自一脉,全是金明池那些家族的后辈和徒弟。

在这个年代有个好处,当爹或者当师傅的认准了一条路,儿孙和徒弟就必须跟着走,否则就没法在这个社会上混下去了。

师父、师父,前面的是老师,后面的是父亲,拜了师就等于认了爹,一辈子不能违背。这是此时做人的基本要求,没有变通的可能。

当儿孙就更不成了,高俅他爹不过是个小商人,就因为儿子不听话学坏,一纸诉状告到开封府。高俅当场就被判充军,可见爹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基本就等同于法律了。

这一路真是风餐露宿,其实有馆驿洪涛也不住,不如自己安营扎寨安全。速度和新军行军差不多,每天八十到一百里,十二天后就见到了开封城西最后一个馆驿,离城还有十五里。

归心似箭真没有,眼看天色已经过了中午,洪涛决定在此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再进城。那样可以直接去见大舅哥,有啥事赶紧说,拖着没意思。

另外车队里的人确实有点多,赶在傍晚之前进城都来不及安排,总不能真的带着新军入城吧,那样就太飞扬跋扈了。皇帝只是客气和表示信任,就和后世里不能把领导每句话都当真一样,那样做立马倒霉。

“官人,二郎回来了。”结果营地刚扎好,洪涛的后背还没靠上毛毡,账外就传来了富姬的声音。

“怕是遇到禁军了吧,这里离开封城不远,咱们如此阵仗谁也瞒不过去。”

洪涛伸了个懒腰不想起身也得起来,到了西北地区自己是谁也不怕,敢拦路就敢用弩箭开路,但是回到开封就不能再这么猛了。这里是国都,皇帝的老窝,啥事都轮不到自己做主,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二郎,你这是招惹到谁了?”但是一走出帐篷洪涛就发现了问题,东边的驿道上尘土飞扬,少说也得有几百匹马才能踩出这么大阵仗。

“大人,二郎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新军,此等道理岂会不懂。末将谁也没惹,而是朝廷派人来迎大人了,您猜猜是谁?”

蒋二郎嘴里说着见过世面,其实脸上的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他也是井底之蛙。谁来也用不着这么兴奋啊,除非是皇帝。

“迎接本官……好嘛,老高说的没错,真有不少人盼着本官赶紧领命去当顶雷的,这是生怕我去的慢。照这个意思,不来个宰相好像都说不过去是吧?”

洪涛没取笑蒋二郎的眼皮子浅,而是想起了自己和高翠峰在渭桥镇谈的事儿。这又不是大将军德胜班师回朝,犯得着由朝廷出面迎接一位回京履职的边关将领吗?没这个规矩啊。

但人家就是来了,为啥?无它,这是给自己灌迷魂汤呢。但凡是个心里没想明白的主儿,受到如此待遇立刻就会得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来迎接的官越大自信心就越强。所以吧,设计这个局的人也不会派个普通官员来,必须得够档次。

“大人英明,是王相和司马相公,嘿嘿嘿……”蒋二郎已经快忍不住了,他当了半辈子大头兵从来没被宰相出城迎接过,高兴也是难免的。

“你啊,真没多大出息,但凡换在别人手下当差早晚还是被卖的命。去去去,拆帐篷去,顺便把莲夫人叫来。姬夫人,请回账梳妆打扮打扮,然后随为夫一起去恭迎两位相公。”

洪涛撇了撇嘴,这要是换个别人来自己可能还不太确定是个局,既然王安石和司马光一起出面了,那就没跑。他们两个王八蛋才是专业坑人的,比自己这个业余爱好者敬业多了。

要说古人在礼节方面那真是做到了极致,反正洪涛是这么认为的。为什么呢?因为王安石和司马光的队伍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莲儿和富姬收拾好行装之后,就这么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合算人家见到蒋二郎回来通报之后就故意掐着时间走呢,不多不少留出了够让别人梳洗打扮的功夫,这个分寸掌握的真是绝了。

如果洪涛是刚刚穿越过来,必须确定自己队伍里有人拿着手机给王安石通风报信,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呢!

“下官王诜奉皇命回京,不曾远迎,还望两位大人赎罪。”还真别说,洪涛这几年官也没白当,官场上迎来送往的规矩也学会了一些。

这要放在三四年前,他肯定是笑嘻嘻的站在路边,等着王安石和司马光下马自己走过来再打招呼。按照后世人的习惯,谁尼玛没事儿隔着二百多米就抱拳作揖,既看不清楚也听不见嘛。

“王将军多礼、多礼了,你在边关为国杀敌、捷报频传,我二人出城迎接乃是分内之事,怎可冷了边关将士的心。”

王安石装的挺像,句句话都是从肺腑中喷出来的一般,拉着洪涛的胳膊就不撒手,笑得那叫一个真诚,胡子都随着脸皮不停颤抖,好像激动的要哭出声。

“不错、不错……这两位就是随夫出征的巾帼英雄吧?了不得了不得,古有花木兰,不逞多让、不逞多让。”

司马光更无耻,眼看夸奖驸马的话让王安石抢了先,干脆就冲着莲儿和富姬去吧,连花木兰都用上了。洪涛琢磨着,如果再把宸娘和西迪也带在身边,这个胖子该怎么说呢?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还得带着谦逊的笑容,嘴里不停的说着不敢不敢、那里那里、谬赞谬赞等等屁话,然后两只胳膊一左一右被拉着拖到了对面的禁军队伍里,上了一匹白色的御马。

前面有亲从官开道、后面跟着诸班直,一顿铜锣就敲进了万胜门,沿途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大家估计都不太认识这位与当朝两位相公并排骑行的人是谁,还走在中间。

但这并不耽误他们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热情,指指点点就算了吧,还尼玛扔花。这让洪涛很是紧张,生怕谁把仙人球扔过来砸自己个满脸花。

被几百禁军簇拥着又进了内城的梁门,西御街上人就更多了,不光扔花还有喊叫的,到底喊什么洪涛也没听清,只好询问王安石。

“是小王相公,比老夫还多个字,后生可畏啊。”王安石笑呵呵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捋着胡子向司马光颔首,真有点把驸马当成自家晚辈向外人显摆的架势。

“自然、自然,本朝文有王相公,武有小王相公,可喜可贺,佳话也!”司马光这回没和王安石对着干,还顺着话茬说了下去。

“你们两个王八蛋这得有多恨我,居然都摒弃前嫌了!”他们越是笑得真诚洪涛心里就越打鼓。好嘛,为了忽悠自己,两个死敌愣是联手了,当初对付西夏人的时候你们也没这么配合默契。

“不敢不敢,本官只是恪尽职守,全依仗两位相公在朝中鼎力相助,才勉强没有辜负陛下的托付,哪有相提并论之理,绝对不敢当,羞煞本官了。”

心里骂,可嘴上还得说台词。演呗,咱可是看过N部奥斯卡获奖影片的主儿,论表演功底也是很不错滴,看咱谁装得像。

513 一字并肩王

就这么两个人吹捧,一个人推辞,和和气气、稳稳妥妥的进了西华门。这下洪涛就感觉轻松多了,与见皇帝相比街上的百姓更可怕,这要是万一有人给自己一箭,躲都没法躲,活靶子!

而且洪涛又涨了一次教训,以后但凡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儿必须先把铠甲穿全套,千万不能傻乎乎的换上文官的袍服充大个,啥都是瞎扯,保命要紧。

“陛下,臣王诜幸不辱命,愿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还是崇政殿,还是熟悉的陈设。洪涛进屋之后赶紧抱拳深鞠躬,满嘴万岁。

可心里却在想,这尼玛皇宫里就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嘛,整天待在一个几十年不变样的屋子里,哪怕是黄金做的也容易烦不是。

“免礼……王诜,朕突然召你回京,扔下湟州家业不得顾,可曾在心中咒骂?”

神宗皇帝摘下眼镜抬起头,看着这位妹夫好像有点陌生。前年走的时候还没这么黑,这次回来都快赶上汴河边的纤夫了。

“回禀陛下,那些都是大宋的基业,臣派人盯着呢,不管是不是臣在,只要按照规矩办理,扔块肉找条狗去也一样。”洪涛抬头看了看,屋里只有皇帝一个人,看样子今天应该不会聊太正式的问题了。

“驸马慎言,此乃崇政殿不可造次。”裴英并没跟着队伍一起走,但他是怎么先一步回到皇城的就不清楚了。反正此时这位老太监已经换好了常服,像以前一样站在皇帝右侧后,好像就从来没离开过。

“慎言……算了,就别难为他了,朕刚刚见过三位皇子,倒是壮实了不少也黑了不少,听说还上阵杀过敌,比朕可强多了。”

皇帝轻轻摆了摆手,这位妹夫自打得了疯病之后没一天慎言过,不分场合不论听众,往往是拿起嘴来就说。粗鄙不堪已经不足以形容那些言语了,说个猫狗啥的还算比较文明。

“嘿嘿嘿……老子英雄儿好汉,三位皇子都不是凡人,臣肚子里也没啥可传授的,只能弄个好身体。陛下看看微臣的胳膊,这几年粗了一大圈,再打飞鹰的话,陛下恐怕就不是对手了。”

一听说皇子们也已经入宫了,洪涛算是放下一大块心病。两年啊,整天抱着三颗土地雷,总算没炸,这就是幸运。

“唉,现在朕连浅予都打不过啦,只能拿后宫嫔妃出出气,奈何……”一提起身体神宗皇帝的声音里饱含着落寞,谁不想有个好身体,但他真没法按照妹夫出的点子保养,不是没条件而是没时间。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洪涛自打一进屋就觉得大舅哥比前年老了可不止两岁,三十出头,鬓角白了三分之一,眼圈发青、嘴唇发紫、喘气急促,这身体放到后世分分钟得是住院的条件。

“身体的事情莫再提,朕自己知道。朕只想问你一件事儿,如若依信中所言,可有把握拿回燕云十六州!”

神宗皇帝知道妹夫要说什么,每次见面几乎都会提及这件事儿。他是听烦了也做不到,索性不听。又戴上眼镜拿起两张纸,一边提问一边用手指弹击着纸片,发出啪啪的响声。

“陛下恕臣直言,如若仓促开战,我朝很可能会负担不起两线对敌的消耗。想那西夏也不会作壁上观,他们等的就是我朝和北朝发生大战,然后伺机而动,不可不防。”

洪涛觉得自己那封信好像没起正面作用,反倒给了皇帝一种错觉,让他更有信心北伐了。显然信里的有些内容并没引起皇帝的关注,自己还得着重解释解释。

“西夏的问题你不用管,朕也不是不懂兵事的昏君,怎会轻信西夏人的誓言。你只管告诉朕,假若让你统领此次北伐,需多少兵马、多少时间、多大把握。”

人这个身体一虚吧,脾气就大。现在的神宗皇帝就像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差不多,根本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一个劲儿的钻牛角尖。

“陛下的意思是说不会从西北调兵,只让臣用河北两路及河东一路的兵马?”听见皇帝把昏君都说出来了,洪涛也不敢再绕圈子。

大舅哥真急眼了,还是个病人。俗话讲,被病拿住的人无法理喻,再不顺着他说,真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没有河东路,仅河北两路!朕给你与湟州一样的权利,事成之后你就是我朝的一字王,身兼辅佐太子之职。”

神宗皇帝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前半截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越说越激动,双臂撑着书案站起身,一字一句,已经有咬牙切齿的感觉了。

“啊!臣……”这回该轮到洪涛傻眼了,他在路上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唯独没想到神宗皇帝会这么拼命。

一字王啥意思?那是皇帝亲儿子才有的待遇。比如说六皇子赵佣,他目前是延安郡王,爵位前面是两个字,档次不是最高。

将来如果他当不了皇帝,成年之后会有一个字的封号,比如说齐王。这个爵位就算到头了,上面只有一级,那就是皇帝。

异姓封王的有没有呢?有,比如谯王郭守文、韩王赵普、河南王慕容延钊、威武王石守信、渤海王高怀德等等,一字、两字王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死后追封的,完全就是个荣誉,半天该有的王侯待遇也没享受到。

那这些人都是啥出身呢?挨个数,全是跟着宋太祖打江山的大功臣,也就是创业时候的伙伴。杯酒释兵权以后,就等于是收了人家的投票权股份,这也得等死了才给个副董事长一类的头衔。

现在神宗皇帝要让自己当活着的一字并肩王,等于又破了一个祖制。这还不算完,还要让自己去辅佐太子登基,这尼玛就更厉害了。

太子要是年级小,自己这一字王就得帮着小皇帝把持朝政,直到小皇帝成年之后再把权利还给人家。

历史上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例,但大多数都以悲剧告终。人一旦得到了权利就本能的不想舍弃,啥诺言、责任、信用都没了。

最终结果就是和小皇帝闹得很不愉快,不是小皇帝把权臣干趴下、就是权臣把小皇帝赶下台。影视剧里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清朝的鳌拜,他的地位基本就和神宗皇帝许给自己的差不多。

听着牛逼吧,只要获得这份权利,北宋后面几十年很有可能就得按照自己的思路去管理了。即便小皇帝成年之后,一时半会儿也逃不脱这种巨大的惯性,保不齐新皇帝也是自己的学生,未来根本就不会有反复。

可洪涛不这么想,别说只是相处了两年时间,就算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亲父子面对皇位的时候,也没几个能和睦相处的,自己凭什么认为未来的新皇帝就能容忍自己呢?

其实说这些都远了,能不能获得这份权利都是未知数。神宗皇帝真想付出这么大代价吗?必须是不太情愿的。但皇帝太想留给儿子一片没灾没难的江山了,才不得不忍痛拿出点干货。

自己是皇帝妹夫不假,但在官场里光亲戚关系没啥用,想让属下玩命出力必须给出相应的奖励,最实用的就是官职和爵位。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金榜题名为啥?不仅仅拿个文凭,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苦读是为了当官,越大越好。

但官场是个体系,光靠皇帝赏赐没人帮衬,官做得越大越倒霉。与其让皇帝咬着后槽牙不情不愿的和自己交换,不如还是别要这个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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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 要命的差事

“臣……三年之内北伐,不成功便成仁!”刚想拒绝这个太出格的荣誉,眼角突然看到裴英又摇头又摆手。这个老头已经不是第一向自己示警了,每次听了都不吃亏,洪涛决定再信一次。

“裴英,去叫延安郡王来。”听了驸马的回答,神宗皇帝慢慢坐回到了椅子上,就像身上的气又泄了一些。

“朕自知时日无多,朝中风起云涌非我儿可驾驭。你乃郡王的姑丈,生性纯良、聪慧过人,是朕所见过最不适合做官但又做得最好的。延安郡王将跟在你身边替朕御驾亲征,不要辜负朕的重托。”

趁着裴英出去的机会,神宗皇帝幽幽的声音又传来了,这次更吓人,他是在托孤。明摆着要立六皇子赵佣为太子,但好像又有所顾虑,不得不把未来的太子支走,还得要立上大大的战功才可以。

“陛下怕是太多虑了,臣可能会搞出一种良药,去病根很难,但在关键时刻可以续命。假如陛下能放下一部分政事安心养病,说不定还能看到太子完婚,以及皇孙……”

朝中和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让神宗皇帝如此忌惮洪涛真不知道,但他是真不想卷入皇家继位的纷争中去。这玩意从古至今都是死亡率最高的工作,还没有之一。

一旦掌握不好局面和尺度,输了是死,赢了还是死。如何劝皇帝放弃这种想法,只能从身体下手。只要神宗皇帝的身体能恢复一些,这个难关就可以暂时度过。

“王诜,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就是天性慵懒,做任何事都点到即可,缺乏野心和恒心,对人过于宽厚又没有驾驭手段,还不屑与他人交往。很多事情你看明白了但又不去做,能躲就躲能绕就绕,逼不得已才会暴起反击。这样做会把自己陷于危险当中,仅靠那些孩子和商人无法巩固在朝中的地位。”还没等洪涛把话说完就被神宗皇帝给打断了,转而开始教妹夫如何做官。

“臣受教……若是臣改掉了所有缺点,陛下还会把皇子托付于臣吗?”得,洪涛也没辙了,皇帝不爱听非得说那就是找不自在。皇帝说的这些缺点挺对,自己在琢磨他他也在琢磨自己,都快琢磨透了。

但在嘴上吃亏那是万万不可以的,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有在官场里如鱼得水、长袖善舞的本事,你还敢用我吗?

“哈哈哈哈……呼呼呼……此话在心里默念即可,胸有沟壑之辈断断不会讲与朕听。”

被妹夫怼了,皇帝不怒反笑,摇着头一脸的失望,这位妹夫算是没救了。但也让皇帝更放心了,要是这种人也会篡位谋逆就是赵家该亡,天意也。

随着裴英把皇子带入崇政殿,洪涛和皇帝的谈话算是告一段落。该说的都说完了,继续聊下去也没啥作用。这位皇帝是个心性极其坚定的人,或者说是个死心眼,不听劝。

“中贵大人,本官有句不该问的话,可是不问又如梗在心。陛下肯定不会讲与我听,不知能不能从中贵这里得到些许启示?”父子俩在崇政殿里谈心,洪涛当然要避开,裴英也跟着出来了。

“是关于延安郡王的?”裴英挺给面子,没直接拒绝。

“本官不太明白,既然太子之位已定,为何要让郡王跟随本官出征,待在陛下身边多学些政务岂不是更好。”

自打皇帝说让自己带着赵佣出征北朝,洪涛就明白谁是太子了。这件事儿本身也没什么争议,宋朝的皇家继承顺序以长为尊。

赵佣虽然行六,可是他前面五个哥哥都挂了,只要不傻不残,太子之位原本就该是他的。而且赵佣还是神宗皇帝和朱贵妃的嫡子,向皇后还没儿子,所以名正言顺。

“……驸马与吴王妃琼林苑份子之事甚善,凡事不可不留余地。老夫要去为皇子准备车驾,即日起延安郡王将随军起居,驸马要和宸娘好生交代,莫要再随意欺凌了,嘿嘿嘿……”

但裴英所答非所问,从吴王妃说到宸娘,就是不提太子的事儿。说完还甩着袍袖走了,一边走一边怪笑,不再搭理洪涛。

“嘿我个暴脾气,回到皇宫本官就拿你没辙了是吧?信不信我去奏请陛下,让你继续陪伴郡王殿下!”洪涛这个气啊,这也太孙子,翻脸就不认人。

“……仔细想想老夫的话,以驸马的头脑不难得出答案,此事万万不可与长公主说起。”洪涛说的很对,裴英一回到皇宫立马就底气足了,不再怕任何威胁。

“你的话……都是尼玛废话,这和长公主……嘶……”洪涛更糊涂了,裴英屁也没说让自己仔细琢磨什么?

来回踱了几圈又突然瞪圆了眼,裴英还真不是啥都没说,他只是不敢明说,这事儿也没法明说。

吴王是谁?神宗皇帝的亲弟弟,高太后的亲儿子,和皇帝是一奶同胞。宋朝有个比较特殊的规矩,继位者不见得是皇帝的亲儿子,也可以是皇帝的兄弟。

宋太宗赵光义就是接了哥哥赵光胤的班,宋英宗赵曙干脆就是宋仁宗从堂兄家过继的养子。从这一点上讲宋代皇家还是有点人情味儿的,并没因为皇位搞得互相厮杀,也并没有非把皇帝延续到自己这一脉的思想,只要是赵家人谁都可以商量。

但就是因为有这个先例也才容易出现麻烦,洪涛相信吴王本人并没这个意思,可是自己那位丈母娘高太后就保不准了。

她是位很自律、很强势、也很保守的太后,在后宫里基本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但对亲生儿子神宗皇帝搞的新政这位皇太后是非常非常反对的,甚至超过了司马光。

可惜宋朝规定了后宫不得干政,她拿神宗皇帝和王安石也没办法,唯一的指望可能就是找个不支持新政的皇帝继位。

赵佣、赵倜、赵佖这三位皇子原本也没有什么立场,他们连新政到底是什么都不太清楚,按常理由谁继位都一样。

神宗皇帝把三位皇子送到了自己这里,其实就是在向所有人宣布儿子们也是新政的继承者,别瞎琢磨了。可是他忘了,他有个很强势的亲妈。

自己那位丈母娘恐怕还有高招儿,既然无法确定亲孙子能站在反对新政这边,那不如来个更保险的,比如说由吴王继位。

亲弟弟接亲哥哥的班儿也没什么不对的,满朝文武想必也不会太反对。吴王必须是新政的反对者,虽然他娶了王安石的前儿媳。

这下神宗皇帝有点慌了,他必须要让儿子立功、立大功,以此堵住亲妈和朝臣的嘴,到时候谁也无法提出由一个废物王爷顶替有功皇子继承皇位的提议,所以才会如此着急。他是怕儿子的功还没立上就先闭眼,那真是死不瞑目。

“大舅哥啊,你倒是有可能瞑目,可你妹夫我就有可能被挫骨扬灰了。”想通了事情的由来,洪涛觉得自己真倒霉。不光卷进了皇家废立的事情,还是其中一派的领头人。

想不干都不成,敢说半个不字神宗皇帝就得气疯。自己是他最后的希望,谁敢活生生毁掉皇帝的唯一希望?

“姑丈,父皇终于肯让本王去前线立功了,我要和宸娘一样成为大将军。”父子俩聊了半个多时辰,就在洪涛打算先坐在石栏上休息会儿的时候才出来,小脸上全是兴奋。

“嗯,大将军好,不过在成为大将军之前还得劳其心志苦其肌肤啊。”洪涛嘴上说的义正言辞,可脸上全是狞笑。

对不住了小子,你爹就会折腾我,我还没法还手。这回父债子偿,我先折腾折腾你再说。啥未来的皇帝,太远了顾不上,先过过瘾吧。

“本王不怕苦!”赵佣一点都没觉出危险,还美呢。

“驸马还是不要太过肆意妄为……”裴英正在前面带路出宫,身后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虽然没回头看驸马的表情也猜到了什么。

“老大人还是省省吧,难道你想让殿下成为名不副实的花架子?”现在洪涛一点都不怕这个老宦官了,不光要怼,还得拉着未来的皇帝一起怼,我让你再废话。

“本王要当真的大将军,本王不怕吃苦!”赵佣碰上这么一位姑父和洪涛碰上神宗皇帝这么一个大舅哥差不多,只是年纪小未曾察觉,心甘情愿的当枪使。

“不许乘车,此地离府上不过一里路,随本官跑回去。若是跑不过本官,晚上没饭吃!”

刚出内宫大门,洪涛就开始出坏主意了。他是报复不过夜,一想起自己的女儿将来没准也得吃瓜落,看着眼前的赵佣就是一肚子气。

“驸马此举不妥,郡王的安全……”裴英也没法死拦着,只好拿安全问题说事儿。

“嘿嘿嘿,老大人放心吧,本官更怕死,东华门外自有人守候。预备,跑……”看着裴英一脸不情不愿洪涛更高兴了,他不光要跑还要跑赢,争取成为第一个不给太子吃饭的驸马。

“姑丈使诈……不算、不算……”赵佣怎么想也想不到天下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人,和一个小孩子比赛还得耍赖,嘴里喊着,小腿也不闲着,拼了命的追。

“唉……要变天喽……”裴英看着一大一小越跑越远,低头锤了锤腰腿长叹了一声,扭头返回了宫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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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 开国侯

元丰八年春,驸马王诜回京履职,以治湟州,收凉州、甘州、肃州,开河西复治西域之功,拜太子太保,赐观文殿学士,知大名府,领大名府路经略安抚使,提点京兆府、河北东西两路坑冶铸钱司,封凉州开国侯。

要不是元丰改制去掉了文散官职位,这位驸马脑袋上说不定还得加个紫光禄大夫之类的散官,普通奏章的一列已经写不下他的职务全称了。

和前两次升官相比,这回进步堪称巨大,直接就封侯了。虽然凉州只是个下州,但那也是侯爵,平时就算王安石见到他,也得先拱手叫声王侯。

而且这个开国侯还不是虚封,食邑千户,每户每年二十五文,随时都可以向凉州地方官府支取。不过洪涛没打算要这笔钱,凉州官府也没这笔开支,只是一种身份的代表,也不能世袭。

可这次朝中对驸马升官发财的反对之声倒是最小,除了观文殿学士这个荣誉头衔有点争议之外,其它任命和赐封基本没人反对。

洪涛当然不认为没人反对是因为大家真的无话可说,这帮人要想说,引经据典的连个县官都能说成不应该给。他们不是不想说,而是改变了策略,从硬碰硬的正面对抗改成了捧杀。

这个招数更阴险也更致命,还非常符合人性。当一个闲散驸马突然成为了国之重臣之后,巨大的成就感往往会冲昏头脑,不知不觉就做出很多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哪怕还能保持冷静,也架不住周围的同僚异口同声的赞美、奉承,好话人人都爱听。但它除了能增加点自信心之外,副作用更大。

这些人就是打算把自己抬上天,让自己使劲儿扑腾,啥时候把天捅了个窟窿,嗖的一声掉下来,就一了百了、斩干除净了。

反对赐予自己观文殿学士的官员其实还是比较正派的,他们之所以反对,主要是因为这个荣誉头衔通常要授予进士出身的官员,假如随便给的话就等于贬值了,失去了必要的荣誉感。

不过皇帝说了,驸马王诜也不全是军功卓著,他还会写词。于是那首致橡树就被拿了出来,并被裴英当着百官大声朗诵,效果嘛,和驸马这个人一样毁誉参半。

有的人说这首词情真意切、格调清新,虽然格式有些与众不同,但不失为一首好词。有的人却说这是啥破玩意,既没有词牌也不工整对仗,根本就不是词,算成乡野村夫的儿歌还差不多。

最终还是苏轼站了出来,从文学方面对这首词进行了专业点评。洪涛当时并不在场,只听说苏轼那真叫口吐莲花,从古到今、引经据典,从各方面证明这这首致橡树是一种新的词牌体,不光不是粗鄙之作,还开创了诗词的新篇章。

“本官若是把满江红也写出来,苏大文豪会不会拜我为师呢?”

这些话洪涛自己听着都脸红,不过他确认苏轼的文学造诣是真高,相隔一千年都能看出这首诗的不凡之处。然后又开始畅想了,可惜不是他不想写,而是真记不住满江红的全篇,哪个工科生会背这玩意啊。

“小丫,算对这道题爹爹有奖。”此时的洪涛正杵着腮帮子坐在书房里盯着女儿做作业呢。

王小丫已经四岁了,虚岁五岁,简单的个位数加法还不会,让他这位算经作者耿耿于怀,甚至不惜拿出一枚湟州金币诱惑女儿开动脑筋。

可惜的是回家已经快两旬了,一枚金币都没送出去。女儿在这方面好像特别迟钝,反倒对书画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没事儿就站在自己椅子上抓着毛笔乱画,作品很有后世抽象派大家的风范。

“侯爷,高大人回来了,带去花厅还是书房?”就在女儿把五加八快算成梅花的时候,绿荷出现在门口。

“来来来,替本官盯着小丫,这两道题不算对就不许吃果子!”洪涛回京之后第二天就差人去了渭桥镇,通知高翠峰把工作交给王十一主持,收拾收拾带着相关人员赶紧回京。

既然已经立下了军令状,那就不能再瞻前顾后,三年之内必须做好北伐的准备。否则就是欺君之罪,啥侯爵也扛不住帝王之怒。

“臭爹爹!”王小丫不光术数方面天生糊涂,还是个小吃货,和莲儿有一拼,非常喜欢甜食,整天就惦记着吃。

“……二天不许吃蜜果!”还敢骂亲爹,没王法了。可惜洪涛不知道自己刚出屋,绿荷就从腰间的小皮袋里掏出一枚蜜饯塞进了王小丫的嘴。

古人云家有慈母多败儿,一点都没错。长公主和绿荷一主一仆老说女儿常年见不到亲爹,所以就得多照顾,结果有些偏向溺爱了。

“大人……哦,不,是王侯……也不对,下官一时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高翠峰还穿着赶路的短打扮,连装束都没来得及换就上门道喜来了。这不光是驸马的喜事,也是他们这些追随者的喜事,水涨船高嘛。

“不应该啊老高,谁都能如此浅薄,你却不该。这个侯爵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说好听点是爵位,说不好听的就是上吊绳,保不齐哪天就得把本官活活勒死!”

洪涛不在意外人和家里人称呼自己的爵位,这是时代的习俗,皇帝封的不让叫能说得通吗?可是明白这事儿内情的人就别跟着掺乱了,三年出兵啊,这个紧箍咒每当有人称自己爵位的时候就收紧一丝。

“……大人不是只领了大名府路的差遣,想是陛下要练新军对抗北朝,我等把工坊快些建成也就是了,难不成还要协助训练新军?”

高翠峰只是听说了驸马的新任命,并不清楚驸马和皇帝之间的谈话内容,这一路上还窃喜呢,庆幸驸马没有直接进入北伐前线,这样责任就小多了。

“哈……哈……呱……呱……老高啊,远离京师消息再灵通也有失漏,具体的安排本官不能和你讲,但绝对没有你说的这么轻松,知道延安郡王吗?”

洪涛咬着后槽牙绷着脸干笑的声音把院里大树上的乌鸦吓得玩命飞,一边飞一边喊:各位兄弟姐妹扯呼啊,这家不能待啦,太瘆人!

“下官知道……六皇子不是跟着大人从凉州刚回来,难道出了问题!”高翠峰没往洪涛想让他想的方向想,而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假如六皇子回来之后身体有个好歹的,那这个侯爵封的可就有点蹊跷了。难道说皇帝只是为了堵大家的嘴,不能因为一位皇子的安危处罚为国开疆拓土的功臣,这才封了明显过份高的侯爵,打算等风头过了再找机会秋后算账!

“别瞎想,你这心眼都长歪了。郡王殿下什么事儿都没有,有事儿的是本官。官家让六皇子继续跟着我去大名府赴任,给你一刻钟想明白了再回话。”

古人不是云了嘛,近墨者黑。洪涛没事儿就让皇帝折腾一顿,现在也学会了怎么折腾别人。有些问题就得让下属去琢磨,不能说明白。想对了那是应该的,想不到就得乖乖听领导吩咐。要不说当官学问很大呢,全是套路。

“恕下官斗胆,陛下难不成是在托……”高翠峰真没想一刻钟,五分钟都不到就有了点猜想。

“你将来即便做不到执宰,当个三司使也绝对没问题。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别多问,问了本官也无法讲,且于事无补。现在你要替本官去大名府打头阵,和当地官员讲清楚,最好别再发生京兆府种凯那样的事情。周家娘子和王七会带人和你同行,她们要把当地的矿山统计分明,并找好未来工坊的修建之处。这件事儿你只有一天考虑时间,要想好再做决定,莫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害了卿卿性命。”

听了高翠峰的话,洪涛真是佩服他对大宋官场的熟悉程度。这种人就是天生的政客,可惜由于一个进士出身给耽误了,谁说自学就不能成才。

“大人如此体恤反倒令下官更加惭愧,不必等到明日,本官所属车马皆在新郑门外,不如直接转道大名府驻扎。”

高翠峰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儿,他到不是认定驸马能赢,只是事已至此再改换门庭还来得及吗?

玩政治的人个个都有潜在的赌性,很多时候就是在赌,且赌注下的极大。普通赌徒是博取钱财,他们是赌命。

“也好,待本官去得大名府我们再聚。走吧,顺路拿上本官的官凭,没名没分的去了无法自处。周娘子身边会有五十名特种兵和一百新军,有问题就让他们出面,不必太客气。”

洪涛这次算是真拿到了比尚方宝剑还宝剑的尚方宝剑,爱谁谁吧,谁挡路就砍谁,哪怕来个一字王也照砍不误。要是能把吴王砍了,神宗皇帝大哭一场之后肯定找借口赦免自己的死罪。

不对,神宗皇帝好像还一个弟弟呢,要砍也得把丈母娘砍了,但那样就说什么也不会赦免了,不孝的皇帝全天下都会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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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6 又一本书

既然这么着急,为何又要待在开封不马上走呢?不是洪涛不想走,而是暂时走不了。高太后下了懿旨,说是两年没见到皇孙,又恰逢六皇子生日将近,打算亲自操办操办,所有能来的皇家成员都得参加。

亲妈说要给孙子过生日,神宗皇帝再怎么有戒心也不能拦着,过就过吧。于是洪涛就得老老实实在开封城里等着,等六皇子过完生日再亲自护送他去大名府。

那闲下来的这些日子里干嘛呢,除了陪着妻子女儿之外,洪涛又开始写书了。也不能叫写,应该叫编纂。

和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一样,都是对别人知识的总结。区别就是人家有个很深邃、很文艺的名字,洪涛这本书名还是大白话《矿、煤、铁》。

在这本书里,洪涛用莲儿记录下来的工匠经验,再加上自己从后世带来的知识,粗略的概述了一下探矿、辨识矿石、采矿和提炼金属的技术。

洪涛认为是粗略,但是在胡家、武家、周家人眼中这本书简直就是上吊绳。有了它,随便是个人就可以无师自通学会他们赖以为生的手艺,然后他们这些手艺人就没饭吃了。

“诸位,本官可曾害过你们?”面对几家人的苦苦哀求,洪涛又开始讲课了。

“……”这个问题瞬间就得到了回答,一片摇头。

“对嘛,诸位目前的手艺为何值钱?精髓并不是书中这些简单的道理,而是长年累月总结出来的经验。本官这本书里讲的东西,从诸位手下随便找个学徒一年的徒弟就能做得差不多,有何可惧?任何一个行业都需要庞大的市场和从业人员支撑才能兴旺发达,光靠诸位收几个徒弟从什么都不会开始教授,一辈子能教出几个称心如意者?但有这本书就不一样了,它能让更多年轻人不用拜师学艺就可以掌握至少一年学徒工的技术。诸位再从这些有点基础的年轻人里挑选人品头脑手艺俱佳者带在身边,岂不是事半功倍,本官可否讲明白了?”

洪涛真没忽悠工匠们,这本书中所写都是很浅显的道理和经验,光靠看书很少有人能自学成才,更不会抢了工匠们的饭碗。

“……大人说的自然有理,可各家徒弟都已足数,不曾缺失,为何还要选更多人?”众人依旧很整齐的摇着头,真诚实,没听懂就是没听懂。

“……这个吧,原本这些技艺难登大雅之堂,但本官认为它们并不比考取进士差,将来很可能会与进士比肩。但想做到这一步就必须有书、有学堂、有一整套体系,才能逐步提高诸位的地位。”

听不懂正常,这些老工匠很多以前连字都不认识,这几年能达到扫盲水平并掌握一些术数基础已经很难得了。

其实把这番道理和他们的子侄辈讲更容易沟通,可惜目前还是师承传授风俗很重的年代,不管师傅多老,只要不死就没有徒弟做主的可能。

“在渭桥镇、湟州和凉州,诸位不管从收入还是待遇上是不是都高人一等?”听不懂没事儿,洪涛可以深入浅出少讲大道理,多用实例慢慢引导。

“全靠大人栽培我等才有今日,武家上下以大人为尊,即便将来小主人持家也断断不会更改!”这段话众人好像听明白了,不停的点头,还有站起来表忠心的,合算还是没听懂。

“那为何到了开封诸位就不如在渭桥镇、湟州风光了呢?这就是一个体系问题。假如我们做工匠的也有考取进士一般的体系,大家想想,将来武家的子孙考取了炼铁功名,能和进士比肩,老四,你愿意不?”

对于武家的许诺洪涛全信,不光武家,胡家、周家、彭家、王家等等跟随自己的工匠们都有差不多的许诺,并且会世代遵守。不敢说能延续十代八代,估计到王小丫她儿女的时候依旧能享受到。

但洪涛想说的也不是这个问题,他的企图更大。著书立说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该建立专业学堂细化和丰富宋代的教育体系。

别光培养那么多文学家、诗人和政客,工科生也很重要嘛。有多少工科毕业生就有多少座渭桥镇,当大宋全国都是渭桥镇了,试问谁还拦得住改变规矩、改变制度的浪潮?这就是洪涛从下而上倒逼国家变革的步骤之一。

“啊,咱这手艺也能考取功名……”这次没人摇头也没人点头了,驸马发散的信息量太大,工匠们有一个算一个,大脑全宕机了。

“本官认为能,只要诸位信我、帮我,这件事儿早晚会变成现实。第一步就是出书,有了书才能建学堂教授学子,有了足够多的学子才能谈得上体系的建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回不光是点头了,全体都流着口水傻笑,估计脑子里肯定在琢磨,回家该让哪个子孙入学准备当进士老爷。

河边的柳树刚刚见绿,从大相国寺对面的汴河码头下来了一波人,随后六辆铜活装饰的驸马车也被运上岸。

拉车的马匹也自带,清一色的乌骓马,排成一溜儿沿着最繁华的西御街转向北,一路上惹得大部分开封人驻足侧目。

驸马车在开封城里已经不算罕见,这种遮风避雨、避土隔尘、行驶轻快、乘坐舒服的交通工具很受富贵人家和官员喜欢,只是它的产量不高所以售价贵,还要由马匹拖拽,小富小贵都玩不起。大富大贵之家通常也只备一辆供家主使用,像这样一下子就出来六辆的情景真不多见。

车辆里面坐的是谁大家猜不到,但看拉车的骏马就知道这些人真有钱。那是产自西凉的凉州马,身材高大毛色油亮。

这种货色的马匹以前有钱也很难买到的,自打凉州、甘州、肃州被宋军占据之后市面上才有少量供应。但要想找到毛色一致、身材相仿的十二匹,在开封民间断无可能,大内肯定有。

他们来自渭桥镇,或者湟州!六辆驸马车和十二匹乌骓马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个答案很快就被印证,车辆最终停在了驸马府门前。

猜对了开头但没猜到结果,车马肯定来自渭桥镇和湟州,别的地方也不产,但车内之人一个长江以北的都没有,除了王浩之外,其余皆是福建路、两浙路的商户。

“叔父大人不辞辛劳这么早北上,想来是有所图吧?”片刻之后,驸马王诜就出现在府门外亲自迎接,半点侯爵的架子都没有。

“侯爷折煞小人了,我等小民怎敢劳烦侯爷相迎,罪过罪过……”洪涛是没架子,但以王浩为首的一众商人就不能坦然处之了。

以前在湟州见到这位帅司大人可以略微随便点,现在人家都是侯爵了,这里又是京师所在,礼数不能乱,即便不跪拜也得以大礼参见。

“小民!若是我大宋子民全如叔父一般,那本官就可以致仕啦。”洪涛对这几辆驸马车也不禁侧目,真能得瑟啊,都是钱烧的。

“……全怪小人考虑不周,给大人添了麻烦。你们几个还不把车赶回船上,不许再上岸!”眼见侯爷对这几辆车面色不善,王浩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缘由,一边赔罪一边转头冲车夫厉声呵斥。

“哎哎哎,没那么严重,但古人不是说了嘛,财不露白,还是不要过分招摇的好。来来来,诸位,府里请,别在外面戳着。”

王浩他们算不算烧包呢,其实也还不太烧。宋朝对阶级划分的相对模糊,尤其对商人还算比较客气,没那么多能与不能。

否则白矾楼也不可能盖的比皇宫围墙还高,榜下捉婿的戏码也不会上演,开几辆豪车出门除了招人眼球之外,关系不大。只是洪涛自己喜欢低调,才顺口这么一说。

宴请这些客商的地方就在后苑的飞羽堂,别看它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棚子,但架不住有皇帝的亲笔提名挂着,档次立马就提高了N层,众人进来之后都是诚惶诚恐、缩手缩脚。

洪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来访的这些商人有几个见过有几个听说过,他们和王浩的关系并不是特别紧密,只因为向湟州运粮和汽灯、毛纺品的事情才在一起合作。

要是不给他们一些压力,有些话题聊起来就会很费劲,自己又不想用官职强迫,那就只能借助大舅哥的威风了。

“来吧叔父,边吃边聊,这可是本官的家传秘技,别无分号。”菜品不多,依旧是按照日本料理独创的驸马菜,只是现在已经不用洪涛自己做了。

绿荷别看不像莲儿那般好吃,但对烹饪之法很有天赋,由她制作的吃食不仅保持了原汁原味,还多了一份女孩子独有的精致。

“侯爷真是大才,我等凡人今天大饱眼福口福,此等精美的饭菜,本应天上才有。”王浩也没原来那么爽快了,满嘴都是恭维,看来皇帝的几个字确实很管用。

517 兵马未动运输先行(加更)

“成啦,天上的事儿说完了,咱们聊聊地上的俗事。本官很快就要去大名府任职,各类工坊也会再建,诸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眼见大舅哥的威力有点大,把众人弄得吃饭都没了味道,洪涛开始给大家减压。一位合格的商人,哪怕身处盟军登陆的滩头阵地,脑子也得琢磨着满沙滩的弹头和炮弹皮可以不可以回收出售。只要一提起钱和挣钱的门路,谁是皇帝他们很快就会忘掉。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桌边所有人的面目表情都起了变化,齐刷刷的看向了王浩。

“嗳,没见识了不是,我就说侯爷是大宋最讲情义的好官,有好处断断忘不了我等。还愣着作甚,快回侯爷话,小人先说,我王家别无长物,海船和顺风镖局全凭大人调遣。”

王浩此时心里也有点底了,这次接到驸马的信让来开封相见,大家一路上多有议论。说的最多就是驸马离开了湟州,虽然各工坊还在照常运作,但县官不如现管,以驸马在朝中的风评,以后的买卖恐怕就不太好做了。

这次见面没准就是个告别会,大名府又不是偏远边陲,既没马匹也没羊毛,缺少了特色产品,就算驸马不吱声大家也得做鸟兽散。

但驸马的态度让王浩完全打消了心中了担忧,他要在大名府继续建立工坊,那就说明还会有特色产品。是啥嘛,咱凡人哪儿猜得到神仙的心思。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表态,坚决拥护、至死不渝!

“孙家有大米!”

“温家有桑林!”

“严家有茶!”

在座的人不管家里是经营什么的,反正没有比王浩脑子慢的,立刻开始往外掏家珍,生怕说慢了被排挤。脑袋顶上挂着的皇帝御赐牌匾立马就扔到了九霄云外,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好好好,不过大家想过没有,大名府不比湟州,本也不是偏僻之地,寻常货物我们能卖别人家自也卖得,说不定比我等还要便利。长途贩运如果没有大利跑一趟赔一趟,该如何?”

商人们报出来的这些货物洪涛不太感兴趣,好不好卖除了要看货物本身之外,还得因地制宜。

大名府是宋朝的陪都北京,还是黄河下游和永济渠上的重要港口,再想用粮食、桑麻、茶叶之类的寻常货物打天下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全依侯爷吩咐!”王浩他们能想出来更好的办法吗?肯定不能,如果能他们早就去做了,何必等着驸马带头。

“船,有了船就有钱赚。除了湟州的货物之外,其它东西长途贩运至大名府并无利可图。本官倒是有可以赚钱的新鲜货物,但重量有些大,往来运输是个问题。既然大名府有便利的水运条件,我们为何不充分利用一下呢?”

洪涛的主意带着非常浓重的个人色彩,河北东路的沧州、滨州临海,立马就唤起了他体内海盗头子的基因,开始布局了。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几家原本都是海商,船自然是不成问题。”一听要船,王浩直接把心就放到肚子里去了,还在悄悄埋怨这位侯爷官官威越来越大。这么点事儿也至于大老远的派人送信,让自己这些人忙不迭的跑过来。

“海船能入黄、入淮不假,但要想把本官的货物送得更远、更广泛,还得依靠内河槽船。实话实说吧,本官想造船,在大名府造船,造新式内河槽船,各位意下如何?”

“大人还会造船!”这时王浩有点不淡定了,做为一名海商对造船这个词儿肯定特别敏感。别说在内地,就算到了海边,你说你会造船那也是众人瞩目的大能,造的船越大越受尊重。

“会,只要是水上漂的东西本官都会造,上万料的船在本官眼里只是寻常普通之物。而且本官造的大海船比你们用的船跑的都快一倍不止,更适合远海航行。多了不敢说,跑到蒲家人的故乡不成问题。还记得本官所说的牵星之术吗?如果不会跑船怎会识得此术?”

问别的东西洪涛还能谦虚谦虚、谨慎谨慎,但一说起海船的事儿他就真不知道谦虚和谨慎是什么感觉了,撇开瓢嘴一顿扇呼,有二绝不说一,得说成五!

“那、那侯爷何不去沧州寻一滩地筑水寨造海船,小人保证造出一艘卖一艘,价钱、价钱……不不不,先付钱,谁给钱多就先给谁造!”

如果不是在驸马府中,头上还有皇帝的金匾震慑,王浩都敢扑上来掐着洪涛脖子刨根问底,说不定还能直接给绑了,塞进驸马车直接上船运回福建家乡去。

此言不管别人咋想他是百分百信,这位驸马不止一次承诺过,也不止一次让人不敢相信,可次次的结果都确确实实,想不信都说服不了自己。

也别说能驶到大食人家乡的事儿,只要可以比目前的海船跑的快,王家就算发了,发大了。和长途海运的利润比起来,啥毛纺、汽灯、玻璃、钢铁都不值一提。而且王家还不怕别人抢生意,你们一年跑一次顶多两次,咱一年跑三次甚至四次,就这么气人。

“对对对,造船好、造船好,水寨木料的钱孙家包了!”王浩明白,其他几家人也是海商出身,岂能不明白。此时再也顾不上王家是不是和驸马府有关系,拿钱砸吧,啥关系也顶不上真金白银。

“温家有现成的工匠,二十、不不不、三十人!”

“严家有、有地,严家去买滩地!”

要不说同行是冤家呢,一看又被孙家抢了先,大家这个气啊,忙不迭的开始报各家能为水寨和船厂贡献什么力量,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地出地,好不热闹。

“诸位……诸位!莫要急,听本官把话讲完。沧州和滨州乃黄河入海之地,泥沙淤塞,不太可能有适合大船停泊的港口,就算把船造出来下不了海也是枉然。诸位应该都是行家,想在大海上行的稳吃水就得深,船越大所需木料也越粗。河北两路附近各州路皆无巨木,如何造得巨船?”

洪涛是真想和他们一起回福建路造船玩去,可惜不成,自己是皇帝的妹夫、长公主的丈夫,总不能连媳妇女儿都不要再去当海盗,最终和赵家反目为仇,自相残杀,让外人看笑话,那样做不符合自己的性格。

“可大人在大名府造船木料从何而来?”王浩比较贼,或者说他比较了解驸马的性格,凡事儿别瞎争,得说出道理,只要有道理这位驸马就认。

“内河槽船用料不太大,可以从熙州伐木投入渭水,顺流而下在渭桥镇绑成木排由黄河放到大名府。”既然洪涛敢开口提这件事儿,必须已经把基本要素全考虑周全了。

河湟地区有一种特产至今也没利用上,那就是木材。高原上的原始森林比不上川藏地区粗大,但造内河船绰绰有余。

运输起来也不麻烦,就是时间可能会长一些。那不怕,反正这些木料不放半年以上是没法用的,在水里泡泡更好。

这会儿渭水里应该已经漂浮着不少圆木了,当神宗皇帝与自己交了底之后没几天,王十的邮政人员就把一封牛奶写成的密信传向了湟州。

信中的内容就是让促进社的留守人员去熙州购买大木放入渭水,再到秦州雇佣人手打捞巨木绑成木排直抵渭桥镇,然后由渭桥镇的人员接手押送到大名府。

518 女儿的名师

其实湟州比熙州的木材还多,可惜黄河中游流域都在西夏和辽国境内,有多少木头漂过去就得没多少,一想起这个事儿洪涛就有进宫踢大舅哥几脚的冲动。

你想给儿子留下一片稳固的江山,那也得总揽全局务实一点,这要是先把西夏拿下再慢慢图谋辽国,不见得就比直接北伐慢太多,还更保险。

“既然侯爷把前前后后都筹谋妥当了,那我等该做点什么?”这主意绝了,听得王浩直攥拳头,怎么啥事儿到了侯爷这里都和过家家一般容易呢。

“嘿嘿嘿,诸位,本官明白如何造船,也有现成的图纸,可是本官没人,没有会造船的人,时间上也不允许慢慢培养,所以各位还得帮一把。这个造船作坊就算几位合股的,本官只占一成份子,如何?”

说来说去洪涛还是手里没人,学造船可不像学炼铁那么容易,光是普通木匠出徒就得学个三五年的,造船的木匠又是另一路,北方很少。

想去找一个类似胡家、武家那样的船匠家族不是不可能,但不赶趟了。大舅哥还等着自己北伐呢,要是连货物运输问题都没法解决,三年时间真准备不好。

“……这……我们几家怎可赚侯爷的便宜,若是暂时不趁手王家还是能拿出些来的。”一听说各家能占九成份子,王浩不喜反忧。

在商场没这个规矩,谁的点子好谁就是占大头的,哪儿有出了半天主意结果分钱的时候反倒排在最后的道理。在他看来侯爷肯定是要筹建新工坊,摊子铺的太大钱有点紧,才不得不让出来一些股份。

这时必须顶上,患难时刻见真情,不管是不是真情,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强。商人除了利益之外也会讲人情,不过这个人情必须排在利益之后。

“不用王掌柜费心,我等都愿意为侯爷出资!”王浩此话一出其他几位立刻也明白了,赶紧表态。

对于这个造船厂他们心里并不是特别有谱儿,但对驸马那必须有信心,他说能挣钱自己亲爹反对也没用!

“各位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你们啥时候听到过驸马王诜手里缺钱?说实话,造船作坊只是本官顺手为之,本想一分钱份额不占的。但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本官要是一点份额不占各位能放心吗?就一成份额挺好,别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还是聊聊造船人手的事儿吧。头一批不需要太多,五十人足矣。要是各位没难处愿意和本官再合作一次,就得尽快差人去大名府。本官恐怕要五月才能赴任,不过这没关系,高判官叔父应该认得,他已经替本官先行前往大名府了。”

这一聊天就黑了,飞羽堂外面已经有两个身影徘徊了好几次。那是绿荷和小丫,闺女正等着听西游记的故事呢,每天不听就不睡觉。

王浩他们比猴还精,听到事情定了,再看见侯爷眼睛老往外撇,立刻就明白该走了。有什么问题以后找机会再问,具体细节这位侯爷从来也不问,自有下面的人接洽,赶紧抬屁股走人吧。

今儿能进驸马府,还能坐在皇上打球休息的棚子下面吃一顿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驸马家宴,已经赚大发了。回去和同行说说立马震倒一大片,可吹牛的素材那可多了去了。

转眼到了四月底,桃花都开了,洪涛还窝在府里哄孩子玩呢。经过好几个月的教导,王小丫同学总算能把九九歌背下来了。但背是背,术数还是不灵,勉强能应付个位数加减法,仅此而已。

面对自家丫头显然不咋灵光的脑子,洪涛倒是挺坦然的,他压根儿也没指望让女儿接自己的班儿,儿子也一样。

说起儿子,洪涛都有点迷茫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莲儿在湟州好几年也不怀孕,可是回到开封立马就怀上了,难道说这玩意真和地域有关系?

按照王嬷嬷的经验判断,莲儿怀的必须是个儿子。现在她已经成了府上重点保护对象,长公主比自己怀孕还紧张,整天好吃好喝供着,晚上根本不许洪涛靠近。

另一个让长公主发愁的事儿就是王小丫,自己闺女有这么一个能著书立说的爹,怎么可以啥都学不会呢。为此她开始出面为女儿谋划未来,并付诸行动。

这个行动可把洪涛烦死了,长公主亲自出面去邀请有名有号的本朝大儒,目的就一个,当自己闺女的老师。

结果呢,长公主的面子好像不太管用,忙活了一个多月一个老师也没请来。洪涛自然不能和媳妇说自己正在替皇帝顶雷呢,现在大家恨不得全躲远远的,怎么可能再给驸马的女儿当老师。别说是长公主出面,就算皇帝亲自出面也不会有人接这个烫手的差事。

但话还真别说死,有怕死的就有不怕死的。最终真有个大名人接了这份差事,并且正式收王小丫为徒,拜师礼搞得那叫一个隆重。

别看平日里驸马府门可罗雀,但这天全开封能称得上是文化人的全来了,不管有没有官职,那些名字有多一半全让洪涛眼晕。

王小丫的老师是谁呢?他姓苏,名轼,字和种,号铁冠道人。没错,就是苏东坡。长公主真没敢去请这位,她找的都是没公开反对过新政且和驸马没有正面冲突的人。

没想到苏东坡上门自荐,还非常认真的和王小丫聊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她的抽象派画作,当天就答应了收徒的事儿。

洪涛当然也纳闷,老苏同志前年倒是跟着章惇来府上道过谦,两个人算冰释前嫌,但关系已经大不如前。双方的思想不同、喜好不同、阶级立场也不同,不当敌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做朋友嘛,够呛。

要是苏轼收别人女儿当徒弟洪涛半个字都不会说,甚至不会在脑子里想。但这回不一样了,王小丫是自己的闺女,假如有人想在她身上做文章,那就别怪自己不守规矩了。

王中正怎么死的,这次出主意和执行的人就得怎么死。不搞暗杀是自己不愿意让朝堂乱作一团被外族趁火打劫,可不是自己不会。

从某个角度讲,自己玩这套恐怕比训练新军还熟练,弄死苏轼的时候真不会比弄死王中正时心理负担大。

“以前的苏子瞻已经死了,现在给晋卿小女做老师的人叫苏和仲。晋卿讨厌的人叫苏子瞻,不会连苏和仲都一并拒绝了吧?”但当面问起苏轼时他倒是挺光棍的,给出的答案也那么文艺范。

“为何是我女儿?”

“王小丫很有天赋,不愧是驸马的女儿,就是来继承晋卿衣钵的。只是这名字……算了,把女儿交给为苏某人,十年后还晋卿诗画双绝的的才女,如何?”苏轼很明白驸马要问什么,但一个字都没解释,只是坚称王小丫有书画方面的天赋。

“苏兄可知本官处境微妙,这么做恐怕对你的仕途有很大影响。”

说实话洪涛不太了解苏轼,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但对他说的话倒是能多信几分,原因很简单,这个年代的文化人可以不要命但非常要脸,政客除外。

苏轼压根也不是个合格的政客,甚至都不该步入仕途。以他文化人的性格,还是个有名的文化人,在这种事儿上玩家伙的可能性非常低。但再怎么讲这也是自己的女儿,必须问清楚。

“朝中的事苏某人自有章程,令嫒是我苏某人的徒儿,又另当别论,难道晋卿认为我苏某人下作到要用别人女儿迫其就范的地步!”

至此苏轼才算完全听明白了驸马的意思,然后就真的怒不可遏了,气得胡子直哆嗦,指着驸马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苏兄莫急,急也没用,本官有失心疯,说发作就发作。要是小女真如苏兄所言,这个老师凑合认了也就认了吧。”

眼看光靠问也问不出什么,要是再把这位大拿气跑不光媳妇要埋怨,多一半的宋人都得觉得自己不识抬举。然后嘛,自己和苏轼就真算敌人了,这不是当众打脸嘛。

其实自己闺女拜苏轼为师也不算吃亏,才女啥的不指望,将来说出去也不丢人。另外就是有了这层关系,闺女就多了一层保护壳。

古人的师徒关系仅次于父子,相差还不多,一旦有人要对王小丫不利,不光要考虑驸马府的身份,还得再琢磨琢磨苏大官人。

他现在可不是可有可无的团练使,而是门下省左谏议大夫,放到后世这就是国家反贪局+国务院信访办的一把手,折腾他徒弟也挺有难度的。

另外在女儿的拜师礼上洪涛还见到了一个名头更响亮的人,按照通俗的说法是位前途无量的青年俊杰。他叫蔡京,年初刚刚官拜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

洪涛没事儿不怎么上街,府上更没有招猫递狗的下人,平时也很少上朝,从来没接触过开封府尹。若不是苏轼收徒,他恐怕这辈子也想不起这位首都的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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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9 这位更厉害!

但只要听到这个名字洪涛就一辈子不会忘,后世的人不知道宋代皇帝是谁的比比皆是,但不知道大奸相蔡京的真不多。

水浒传里的主要反派就是以蔡京为首的北宋腐败官员,生辰纲也是他搞出来,在《宋史》中被列入了《奸臣传》。

不过蔡京和高俅、童贯还不太一样,他是个非常有才能的人。这一点不是洪涛自认的,而是章惇私下里介绍的。

用章惇的话讲,这位首都市长新旧两党都非常看好,也极力争取的一颗政治明星。王安石的眼界多高,评价当前官员时曾说过,他儿子王元泽、蔡京、吕惠卿这三人都算人才,其余的没能看得上的。

光王安石一个人夸蔡京有可能是故意示好收买人心,但旧党大佬吕公著对蔡京也是同样的评价。他曾经把蔡京请到府中当着一大堆儿孙说:我阅人无数,你将来肯定能坐上我的位子,到时候别忘了对吕家子孙多照拂一下。

那时候的蔡京只是一名出使辽国的外交官,吕公著犯不着去巴结。

蔡京也确实给力,四十出头就登上了首都市长的位子。以前不是说过嘛,这个位子很可能就是将来宰相的预备役。

蔡京到底是不是奸臣、王安石和吕公著是不是看走眼了呢?这事儿得辩证的分析。单从他的才能上看,改革茶盐铁专卖制度、完善社会救助系统,确实做了实事,也确实有利于社会发展,是个很有执政能力的官员。

单从执政效果看呢,发行当十钱和加锡钱加剧了通货膨胀,为了权利欲望无限度满足皇帝奢求,加剧了社会矛盾激化,也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奸臣。

这一点洪涛早就说过,能力越强的人对权利的欲望也越强,如果不能加以合理制衡,对国家和社会的伤害也就越大。

制衡靠什么呢,不能靠人得靠制度,得有一种不管蔡京、饭京、肉京还是酒京在任,都可以发挥制衡作用的制度。

在没有这种制度之前,光靠洪涛自己是没有任何制衡办法的。此时的蔡京还没大权在握,表现出来的也是优点多于缺点。自己如果非要针对他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会让朝臣和皇帝认为自己飞扬跋扈、打压同僚。

像弄死王中正和童贯那样照葫芦画瓢呢?也不太好办,蔡京是开封府尹,用后世的话讲就是*****,一等一的重臣。想在首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首都市长难度太大风险也太大,怎么算怎么不合算。

而且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好的制度能让坏人从良,坏的制度会让好人作恶。弄死一个蔡京,只要制度不变,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N个,生生不息,靠暗杀是杀不完的。

“下官蔡京见过开国侯,大人可是觉得下官仪表有所不妥?”洪涛总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瞥向蔡京,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人家还挺大方,干脆过来主动拜见。

“府尹大人说笑了,本官只是看着大人的美髯心怀嫉妒罢了。”

洪涛是真没想好该如何与一位大大的奸臣聊天,扭头不搭理吧太得罪人,宁可得罪苏轼、王安石那样的君子也别得罪小人,这是老祖宗的经验之谈。

“……呵呵,闻名不如见面,王侯真是快人快语。本来今日初次见面不该失礼,只是闻听王侯不日即将去大名府赴任,再相见恐需些时日,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应允?”

即便听说过疯驸马说话办事都透着一股子疯劲儿,可蔡京还是让有关胡子的回答给噎的够呛。你要是夸我别的东西招眼,咱还能大方一点送出去,胡子这玩意怎么送啊。

但不愧是被两位相公交口称赞的后起之秀,稍稍愣了一下之后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居然来了个回马枪,开始主动进攻了。

“蔡大人是父母官,阖府上下都得仰大人鼻息,只管张嘴,除了本官妻女属下一切皆可拿去!”嘿,洪涛还是头一次见如此会聊天的古代官员,往常都是自己用话堵别人,今天可算遇到对手了。

“不敢不敢,王侯所著算经、钱经、炼经下官都有拜读,无论他人如何评价,下官都以为王侯乃治国栋梁,读到精妙之处常常茅塞顿开。只是下官天资愚钝,有些地方不能融会贯通,若王侯不嫌弃能否为下官指点一二,京感激不尽……”

蔡京并没狮子大开口,更没觊觎驸马的赚钱手段,而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打算求教知识。

“啊!……蔡大人不怕人言可畏?”这回该轮到洪涛发愣了,蔡京向自己请教治国之策,必须没事先想到。他为什么这么做还得琢磨琢磨,但又不能晾着人家自己傻想,还得找个比较广泛的话题拖时间。

“下官以为无论政见如何不同,但治国方法应该是相通的。”蔡京真没给时间,一句话就把这个大话题给终结了。

“哈哈哈……好一个相通。既然如此蔡大人请书房叙话……”洪涛也孙子,生怕别人没注意这边,鼓足了中气,差点把尿泡憋炸,笑的这叫一个惊天动地。然后很亲切的拉起蔡京的袍袖,肩并肩向书房走去。

不管蔡京是真有一腔爱国血还是装出来的,洪涛都打算给他泼盆凉水。我让你无论政见,我让你相通,从此时此地起你小子就得惹来一群大佬的猜疑,有八张嘴也别想说清。

但洪涛又失算了,从这天起蔡京就成了驸马府的常客,只要有时间立刻拿着三本破书过来又蹭知识又蹭饭,把洪涛给烦的啊。

不接待吧肯定不合适,接待吧,这孙子脑子还特别好使,执政经验还挺足,又做过地方官,问的全是干货,想糊弄都糊弄不过去。

人家也不全是索取,驸马府附近很快就多了一些开封府的差人走动。他说了,开国侯常年不在家,做为开封府尹有责任也有义务守护好国之栋梁的家人安全,以免让驸马在任上分心。

另外他还把自己写的一些不太成熟的改革思路拿出来请洪涛指正,被批评了也不恼,称赞几句也不傲,隔几天肯定又修改好缺陷再来讨教。

有时候洪涛觉得如果他不叫蔡京,随便叫个别的名字,自己真愿意拿他当成朋友相处。这家伙脑子好使、见识丰富、性格平顺,没有太多政客的坏毛病,聊起事情来是与自己隔阂最少的一个人。

“我他娘的干了什么啊,居然教授历史上数得上号的大奸臣、大贪官该如何玩经济、玩国家建设、玩外交,这不是助纣为虐嘛!”

可是一想起这个人的名字,洪涛就想让宸娘往他茶碗里放点亚硝酸钠。真是矛盾啊,到底该拿蔡京咋办呢?

这件事儿想到五月初也没得到结论,然后洪涛就不想了,因为他该滚蛋了。赵佣的生日过完了,除了在宴会上捎带了自己这个好女婿两句之外,也没办法阻止皇命,洪涛终于可以离开这座牢笼一般的城市了。

“你暂且留在京中,除了关注朝廷动向之外再给本官特别关注两个人,一是吴王,二是开封府尹蔡京。派专人盯着,一举一动都要汇总,每旬报告一次,待大名府安顿下来之后再去那边和本官汇合。”

临走的前一天,洪涛去西御街上的顺风镖局托运了一车细软去大名府。其实托运是假,借机见见王十安排下一步工作是真。

要说王十这个丫头真是搞情报工作的天才,在开封城里待了三个多月就把触角伸进了两座最大的酒楼,还利用朱八斤的关系与本地河工搭上了关系,甚至结识了几名殿前司的下层武官。

不敢说开封城里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她的眼中,但只要发生了大事,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的她都能最快听到风声。

另外她还在谋划一个让洪涛听着都咧嘴的计划,向皇宫和朝廷重臣家中渗透!办法就是利用钱财、把柄先控制相关人员的亲属,然后徐徐渐进。

这个计划得到了促进社的批准,报到洪涛这里时已经成了细节完备、可行性很高的计划书,洪涛想反对都找不到理由,最终只增加了一个限制,不许在宋人身上使用花膏!

“那大苹果的事情……”王十根本就不想去大名府,这件事儿她提过好几次了。

理由很简单,在开封搞情报比任何地方的收获都大,何必舍近求远呢。另外她还发现了一名皇城司的内官,正在筹备第二个大举动,就是向皇城司里渗透,代号大苹果计划。

“盯着可以,靠近不许,敢先斩后奏本官就把你的脸打成大苹果!”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王十她们就是。自己身边皇城司的探子还没弄明白是谁呢,就敢反渗透了,嘬死也没这么嘬的。

“那湟州王厚的事儿呢?”一个建议被否了并不影响王十的工作热情,她算是虎入深山终于能撒开花折腾了,满脑子都是新想法。

“和吴王一样,盯着即可,有任何举措之前都要先获得本官的准许!”

520 放虎归山

三月底,新的甘凉路经略安抚使出台了,王厚!湟州特区和甘凉路合二为一,依旧是特区,并称甘凉路,治所凉州。

这也是神宗皇帝提出来的唯一人选,洪涛自然没啥意见。王厚进取不足但守成足矣,再加上自己和王韶的关系,他总不至于在甘凉路乱搞一气。只要能萧规曹随就是最大的收获,让甘凉路百姓再适应几年,那套规则就算生根了。

但促进社对这位新上任的帅司并不放心,立刻就建议安排几套备用计划。只要王厚敢倒行逆施,马上予以阻止,阻止不住就除掉。对于这个建议洪涛也同意了,但没给她们行动的权利,只有监督权。

主要是考虑到王韶年事已高,以前身体也不好,保不齐哪天就挂了。王韶一死,王厚不见得还会顾忌自己对他爹的救命之恩,留着这些手段就是对付未来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闲了置忙了用嘛。

再次见到自己的部曲,他们已经快在金明池里发霉了。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洪涛不许他们随便入城,每旬只能去一次购买生活用品,还不能携带武器,不管受到任何待遇都不许动武,只要有打架、伤人事件发生,不问缘由立斩!

此时终于可以开拔,不光新军们个个欣喜若狂,连那些犹太人也早早收拾好了车马,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大牢笼。

“抱着儿子来和本官同乘!”西迪是不敢带回府的,儿子更不敢,好几个月没见说不想那是假话,连儿子带儿子他妈一起想。刚出金明池洪涛就露出了本来面目,还美其名曰照顾妇孺。

大名府在宋代叫北京,但不是后世的北京市,而是北面陪都的意思。这座城池历史挺悠久,东晋时期就有了,当时称作贵乡郡,后来又成了魏州,唐朝才启用大名县的古称做大名府,真正被重视起来还是北宋。

为了巩固北边的防线,这里被当成了开封府的北大门。别看大名府的历史已经有七八百年,但如今的城池却是新的,由仁宗皇帝修建。

洪涛知道大名府最初就是水浒传,蔡京的女婿梁中书不就是大名府的知府嘛。但在洪涛的脑子里,真找不到后世和这座历史名城对应的城市。

说它是邯郸吧,位置确实差不多,可在北宋的地图上,大名府西北一百里明明有座叫邯郸的县城。说它是山东聊城吧,北宋地图上也有座聊城,正好位于大名府东北一百里左右。要说它是河南濮阳吧,北宋地图又不乐意了,大名府南面一百里整也有座濮阳县城。

大名府这块地方正好在邯郸、聊城、濮阳形成的三角形正中间,就守着黄河北岸和广济渠东岸。洪涛脑子里也没有谷歌、百度地图,真想不起此处还有座历史名城。

他可是开过旅行社的,但凡能算上古城的必须知道,也必须有一条旅游线路,可偏偏没有大名府。他觉得不是自己记性太差,而是这座古城肯定改名了,或者因为战乱被毁了,根本就没流传下来。

洪涛猜对了一半儿,大名府真的没保存下来,但它不是被战火摧毁的,而是被黄河一场大水给生生埋了,命运和开封一样。真正的宋代开封城也被黄河大水埋了,后世看到的开封城是清朝重建的。

但北宋王朝为啥要在这里建一座主要以军事作用为目的的大城呢?难道说多一座城市就能阻止辽军南下吗?

这个问题吧,穿越之前洪涛也很纳闷,辽国骑兵想南下不用非攻打大名府,人家从东面的华北平原绕过去不就完了。黄河上那么多地方,随便找个地儿不就渡河了。

听着好像挺有道理,其实屁的道理都没有。这就是典型的用后世思维琢磨古人的心思,驴唇不对马嘴。

古代打仗是有距离限制的,不管步兵还是骑兵都需要有稳定的后勤补给线。一旦这条线受到威胁,前面冲锋陷阵的军队随时都有被合围饿死的危险。

大名府这块地儿虽然比不上幽云十六州的险要地势,但矬子里拔将军,好歹也算个兵家必争之地。

它的西边就是太行山脉,不利于大规模骑兵活动。东边不远是泰山,别看不是大山脉,可是东西贯穿了四百多里,也可以算作对付骑兵的一道屏障。

大名府就坐落在太行山脉和泰山山脉之间,还背靠着黄河。围攻吧,辽人不善攻城,围困吧,后勤压力太大,绕过去不搭理吧,城内的宋军随时可以出来切断粮道,确实不太好办。

有人说大名府在地图上看离黄河还远呢,那是后世的地图,宋代的黄河曾经改过三四次道,这一段更靠北,大名府几乎就等于建在黄河北岸。

除了地势相对险要之外,大名府还是连接华北平原和河南平原的交通要冲。黄河就不说了,它的下游水势平缓,可以进大海船,只是由于泥沙淤积缺少水深合适的港口。

但洪涛来了,港口必须就有,不管靠挖还是靠炸,大名府在一年之内必须有深水港。

另外永济渠也从大名府西边路过,它是隋运河的一部分,沟通了海河与黄河,直通西都洛阳。从这里上船到洛阳拐个弯顺着通济渠就能到淮水流域,过了淮水入邗沟一路南下就是长江,直抵苏杭。

隋朝大运河,隋炀帝在任上干的最好的一件事儿,惠及子孙万代,后世的京杭运河也是在它基础上开掘的。

这条人工运河把北起海河、黄河,南到淮河、长江的四大水系都连通了。把这些水系看做一张网的话,基本就覆盖了多一半的中原王朝,东西南北皆可覆盖。

别的不说了,神宗皇帝这位大舅哥每次都是坑自己,不过这次洪涛要感谢他,让自己来大名府谋划北伐的事儿真是太英明了,有这么便捷的交通条件还没算坑到底,此事可为!

四百多里路,且全是规格最高的官道,走起来没有任何麻烦。刚踏上黄河北岸大堤,远处就朦朦胧胧出现了一层黑影。

“大人!大人!下官迎接来迟,恕罪……”望远镜刚举起来还没对准焦距呢,河堤下面跑来几匹快马,连喊带叫的扑上来几个人。

“老高啊,好歹你也是两路的监司判官,怎么弄的如此狼狈。难不成此地官府又在找麻烦?苗军都,这说不定就是你指挥新军的第一战,也让军将们活动活动吧!”

放下望远镜,洪涛才认出第一个爬上来的是高翠峰。他这个惨啊,一身新军的迷彩服本来就花,现在更分不出颜色了,黑一块黄一块的。不是新款式,而是煤灰和黄泥,就好像刚从矿井里爬出来的差不多。

“吹号集合!”苗魁跟着驸马回到京城之后也受到了皇帝的嘉奖,现在已经是大宋新军第一军都指挥使。不过他的军不满编,目前只有一千士兵,剩余的四百多工程兵和二百特种兵不归他管。

别看人手不足,但苗军都气势挺足,新军的作战能力他必须心里明白,一千就一千,碰上三五千禁军还真不怕,爱谁谁!

“苗将军、苗将军,莫急莫急,下官不曾受屈,要说谁让我变成这个样子,那……那还得问监司大人……”

高翠峰一看新军真的开始整装待发也慌了,这位侯爷根子上就有疯病,要是一把没拦住真把大名府府衙又给屠了,那乐子就大了。

521 邯钢!

“管我屁事儿,本官刚刚下船,难不成还能分身……我说周大人,难不成你也是被本官害的?”

说话的功夫洪涛又认出一个,跟在后面打扮差不多的瘦子不是别人,居然是周一日。她脑袋上裹着一块幞巾,再穿上新军的迷彩服,浑身也是一样脏兮兮的,不仔细看真分不出男女。

“属下和高大人如此,确实和监司大人有关系。此地不是叙话之处,还请大人移步去衙门歇息。”周一日还是比较含蓄的,不想在河堤上丢人。

和刚到渭桥镇相比,大名府的居住和办公条件算是非常非常好了,甚至比湟州的州衙还好。府衙是现成的,前后三进边上还带花园,几十间殿房想怎么用怎么用,门口还有府衙的公差站岗守卫。

据高翠峰讲,前任知府自打听说驸马王诜要来大名府供职之后,立马就卷铺盖卷带着家人走了。走之前把所有案牍文件都交接给了主簿,还弄了一个行李清单,不属于他家的东西一点都没敢拿,生怕少了什么落得和京兆府种凯一样的下场。

洪涛抵达之时,高翠峰和周一日正带着几名特种兵给后堂里的佛像搬家呢,顺便再把铸铁炉子装上,这才弄得和个矿工似的。

“本官是和佛爷没什么缘分,但也不用抢人家的房子,没这么大仇。此处还是让给佛爷住吧,本官到厢房居住就是了。不过你二人一位是提点官、一位是新任主簿,为何要亲力亲为,本官派给你们的工程兵和工匠们呢?”

原本的大名知府还是位虔诚的佛教徒,在后堂里弄了几座泥佛,想来高翠峰和周一日都知道自己不喜欢宗教,这才要拆除佛像。但洪涛觉得完全可以由别人动手,他们俩难道是在故意做样子给自己看?

“大人有所不知,此地煤铁丰富,工程兵和工匠都在忙于修造工坊地基和矿坑。平日里我等也不在城内居留,接到蒋大人传来的消息回来迎接,这才发现了佛像,本以为大人要过几日才能抵达……”

回答问话的是周一日,此时她已经接过富姬递上的布巾擦了擦脸。还别说,到大名府这几个月皮肤白了不少,平原上的太阳再怎么毒辣,空气密度一大,好像也没高原容易把人晒黑。

“你们要把工坊和矿坑一起建?”洪涛终于听明白了,自己误会了他们俩,不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现,而是摊子铺的太大。

“下官以为时不我待,周大人既然认定都是好矿,工匠们也认定工坊选址无误,下官就自作主张了……”

高翠峰有点心虚,他接到的任务只是来打前站,顺便摸一摸此地矿产的底,再找几处合适的地址备用,没有铺开摊子大干的权利。

“成了,府衙的事让姬夫人处理,二郎,你带人随本官先去工坊看看,苗将军,你去看看城内外何处适合扎营。新军的规矩依旧,无事不入城。走吧我的高提点和周主簿,让本官看看你们的成绩。”

手下人敢帮自己做主该不该批评呢?如果换成政务和军务必须批评。这里离开封又不是千山万水,快马两日就到,有什么事儿不能先问问。

但在矿山和工坊的问题上洪涛觉得可以先看看结果再说话,高翠峰经营渭桥镇三年多,在管理工坊运营的经验上比自己这个甩手掌柜明白的多。

周家则是专业探矿开矿的,也比自己这个二手矿业专家专业。他们俩联手应该不会比自己眼光差,况且还有那么多工匠协助。

大名府的工业区选址里城区很远,根本就不在大名府,而是在据此一百多里的河北西路磁州邯郸县城西。为什么要选在这么远的地方呢,只有一个原因,原料来源。

磁州自古就出产煤铁,而且有漳河途经,由此装船可直入永济渠,向南向北皆不存在运输困难。要是把产于此处的煤铁装船再运到大名府冶炼,高翠峰和周一日觉得有点脱了裤子放屁的嫌疑。

他们熟知驸马的秉性,那是一位非常关注运输成本的明白人,也没特意规定不许把工坊远离大名府,这才选择了他们自认为最合适的地点。

“邯郸啊,这尼玛不就是邯钢嘛!”看完了工坊的建造基地,洪涛站在附近的一座小山包上又开始和脑子里的后世地图对比了。

如果此邯郸真是彼邯郸的话,那这片工坊很可能就是后世邯钢集团的厂区,相去不会太远。周一日所说南边那片出产高质量泥炭的山沟就应该是峰峰煤矿,西边五里的铁矿应该就是后世的磁山矿区。

其实再往北十多里还有个更大的矿区,就是后世的武安矿区。这一片正位于太行山脉东麓,矿产资源很丰富,所以后世才会发展成全国有名的钢城。看来古人也不傻,没有现代仪器辅助照样能找到资源集中的宝地。

“大人可是不满意?”听到驸马嘴里嘀嘀咕咕的,高翠峰有点含糊。

“满意,若是让本官选恐怕也不会有比此地再好的所在,得你二人相助是本官的福气。我看不如把提点司衙门就设在邯郸城内,不会嫌这里没有大名府繁华吧?”

满意,必须满意,满意的不得了。但洪涛的奖励方式有点让人不解,不光没好处还把高翠峰直接轰到了人口不足二万人的小县城邯郸,怎么看怎么像发配。

“谢大人!”但高翠峰的反应不像被发配,真的挺高兴,笑容都是从肉缝里迸出来的。

“合算不与本官在一起共事就值得高兴,你的良心大大滴坏了,本官有那么招人讨厌吗!”别人可能不理解高翠峰的反应,洪涛完全能想通。

他跟在自己身边总会感到拘束,放出去独领一方更自在。这就是有本事人的通病,他们不想守在领导身边时时耳提面授,更愿意多一些自由发挥的空间,更有成就感。

“下官不敢……只是还有一件事比较棘手。”高翠峰咬着牙收起了笑容,想装出为难的样子也不太可能,这句苦诉的不太惟妙惟肖。

“……”高翠峰都能诉苦,洪涛觉得必须有大麻烦,也收起笑容点了点头。

“此地民风彪悍,乡里争夺田埂都会有上百人持械缠斗,且多以桑蚕为生。若是工坊开动,不出三年漳河既会变成污水河,那样河两岸的田亩桑林必遭废弃。一旦成为流民,他们怕是要给大人添不少麻烦。”

“是啊,好端端的土地很快就会变成荒地,本官也于心不忍。但没办法,想供应新军所需就得如此。此事本官自会处置不用担心,过些时日会有厢役抵达,先加紧石灰窑的建设,本官需要石灰,越多越好。不管当地官府和民众是否愿意,碍事的一律搬迁,愿意做工的可以到工坊学徒,不愿意的多给些补偿也就是了。”

高翠峰的担忧很超前,已经考虑到了环境污染问题,若不是执掌渭桥镇多年,见识过工业化生产的副作用,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问题,这就是经验。

但洪涛也没辙,工业发展是强国的必经之路,谁也躲不开。可是搞工业就必须牺牲一部分农业和自然环境,到了后世一样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副作用的损伤降到最低,比如说发展经济效益更高的农业,让同样的土地可以养活更多人,这样那部分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也就不会成为流民了。

说起这个问题洪涛也挺发愁的,高翠峰观察的很细,从大名府一直到邯郸县城,多一半的土地种的都不是粮食,而是桑树。

种桑树干嘛呢?这不是废话嘛,那玩意除了养蚕之外也没别的用处。没错,大名府附近是黄河以北重要的蚕丝产区。

听上去有点不可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北宋时期的河北南部地区和后世相差很大,不光不缺水,还到处都是河流湖泊,水系分布非常密集,并不比江南差。

按说这是好事儿,不缺水农业就发达,不管种稻谷还是养桑蚕,老百姓日子好过了,洪涛有什么可愁的呢?

还真发愁,洪涛原本计划要在河北地区推广棉花种植,把广阔的河北、山东平原变成棉花主产区,然后依托这些原料就可以大力发展棉纺产业了。

棉织品可以做为一种独特的商品,顺着运河、黄河、淮河、长江销往更多地区,获得更多利润,以此来抵消训练新军和建造工坊的巨大花费。

说起这个事儿就还得骂神宗皇帝,他连钱都没攒够就敢觊觎幽云十六州,真是比贼大胆还贼大胆。按照皇帝的计划只能先从内帑拨款二十万贯支援新军,其它的就得由妹夫自己想办法了。

朝廷不是没钱,但那些钱得优先用在对付西夏人方面,剩下的也得先给禁军,这是朝臣同意让驸马扩充新军的前提。

522 新官的第一把火

皇帝打算用寨堡把西夏活活堵死,就算不死也无法随便南下。他这个办法倒不是没有根据的瞎想,可这么一来就苦了妹夫。驸马是有钱,但再富也架不住这种规模的战争消耗,没有足够的钱粮,给洪涛八年也不敢北伐。

桑树可不像稻谷,砍了之后明天棉花种不好还能补种,它得长好几年才成材,一旦砍了桑树,种植棉花的收入不好,想后悔都来不及。

那现在问题来了,这里的百姓比湟州富裕的多,人家玩丝绸一样挣钱,想忽悠大家砍了桑树改种棉花,难度可想而知。

“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蒋二郎倒没这么多烦恼,他觉得这里比甘凉路舒服多了,很满意。

“先回府衙,我也得给你找点事儿做,免得整天混日子。”自己难受别人高兴,这是洪涛绝对不能忍的,即便自己高兴不起来,能让别人同样发愁也很好嘛。

于是蒋二郎不幸中枪了,回到大名府时天色已晚,但他只最后舒服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操完毕立刻接到新命令,派人通知六州的团练使马上带领各州厢役来大名府接受检阅。

“完了完了,大人又在搭木架子,不知道这次又是谁要倒霉!”信使派出去之后,蒋二郎又接到了第二个命令,在大名府南边的河堤上搭建一个木台。

一提起这玩意他就头皮发麻,打仗杀人和平日里杀人感觉真不一样。假如上了战场他敢保证杀多少人都不手软,可是动不动就在木台上拿小刀割别人脖子的事儿他自认真不如驸马在行。

“可是有人惹官人生气了?”吃午饭的时候宸娘也是这么问的,显然河堤上的特种兵在做什么她看着也眼熟。

“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就什么气都不会生。王亿,你告诉本官,吃完早饭之后你去做什么了?”洪涛连头都没抬,更不解释,而是去问身边的六皇子赵佣。

“本王……学生和宸娘去熟悉此地的风土人情,并未惹祸……”赵佣不得不放下饭碗,还得坐直身体回答。

现在他已经不能自称本王了,因为姑丈成了太子太保,除了辈份之外还是百分百的老师,一举一动都得符合礼仪。

“哦,没惹祸是吧……来,把胳膊伸出来,挽起衣袖。”洪涛一口喝光了碗里的粥,往桌子上重重一顿,面色阴沉。

“……”赵佣带着一脸的惶恐,哆哆嗦嗦的把胳膊放到了桌面上。他不知道姑丈兼老师又要祭出什么刑罚,在这个问题上确实要好好学,姑丈折磨人的手段也能著书立说了,层出不穷。

“诺,看到了吧,一道白印。本官就没有,姬夫人也没有,绿荷同样没有,但你宸娘就有。是本官继续说,还是自己坦白?”

洪涛伸出手指用指甲在赵佣胳膊上划了一下,然后依次把桌边吃饭的所有人胳膊都划了一下,包括他自己。

“是学生错了……不关宸娘的事儿,是学生拉着她下水的……”赵佣立马就傻眼了,和姑丈说的一样,在座的人里只有他和宸娘两个人的胳膊上有个明显的白印,其它人即便有痕迹也是红色的。

“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孩儿说黄河里有大红鲤鱼才和王亿下水的,要罚就罚孩儿!”宸娘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说真有神灵?但她不愿意让王亿帮自己顶罪,这样一旦被养父知道了实情会惩罚的更狠,也更丢人。

“什么,你们到大河里凫水了!这、这、这……官人息怒,是妾身看护不利!”富姬这会儿也明白了,合算两个孩子偷偷溜到黄河边去游泳。

别人都可以不知道王亿的身份,但她十分清楚,这不是嘬死嘛。带着未来的皇帝去游泳,还不是小河小塘,而是黄河。

即便黄河下游水流平稳,那也是相对而言。岸边到处都是旋涡,大人都不敢随便下去,两个孩子万一出点问题,尤其是王亿,那驸马府就全完了,她也一样跑不掉。

“你看护个屁,驼队不管啦?从今天开始你们俩不许离开本官视线半步,没有允许不能迈出府衙半步。本官要忙上一段时间,谁再添乱我就让他把城内的粪桶都打扫干净,听清楚没有!”

这件事儿洪涛知道以后也是后怕不已,看来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放羊式管理了,死一个皇子大舅哥没准可以忍,但刚把未来的太子交给自己就死了皇帝真忍不了,说不定会认为自己被太后收买,故意为之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洪涛做为大名府新任知府大名府路军政长官,到任之后的第一把火就烧在了厢役头上。

北宋主要有三大战区,秦凤路、熙河路、永兴军路属于陕西战区,主要目标是西夏和吐蕃;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属于河北战区,主要敌人是辽国;河东路夹在这两大战区之间,向东可支援河北战区,向西可协助西北战区,算是一个机动战区。

在这三个战区里河北两路的地位最高,因为北宋朝廷从来也没把西夏当做强敌,他们最关注的还是辽国。

这次神宗皇帝算是豁出去了,把河北东西两路多一半的军权交给了妹夫,还赠送采矿冶炼特权,这样可以减少掣肘,让驸马一心一意准备北伐。

当然了,这么做也很冒险。假如驸马举措失误,在军事上没人能制衡,说不定会输的很惨。但也不是完全大撒把,军权给了,行政权和财权并不像湟州那样可以全揽。在河北路还有漕司、宪司和仓司。

漕司就是转运使衙门,专管运输和赋税;宪司为提点刑狱司,是相对独立的司法部门;仓司是指提举常平司,这个部门主管粮仓和劳役,还有监视地方官员的责任。

它们三个部门与称作帅司的安抚使衙门合成四监司,构成了宋代省一级管理机构,互相制衡、互相合作、互相监督。

这就是宋朝一贯的执政思路,很少会把所有权利集于一人,可以有效的避免类似唐代节度使那样的封疆大吏和藩镇产生,确实减少了很多内乱。但是在战争时期这种方法又过于繁琐,影响指挥效率。

没有财政大权,洪涛就不能进行金融和税赋改革;没有司法权,也不能颁布新的政令;所以洪涛只能从现有的权利入手,那就是厢役和各矿监的丁役。

其实光大名府路经略安抚使的军权就够洪涛玩好一阵的了,这里不比湟州地广人稀,仅大名府一地就有十万余户,五十多万人口。还下辖大名府、澶州、怀州、卫州、德州、博州、滨州、棣州、通利军、保顺军。

不过大名府路并不与辽国接壤,在北面还有真定府路、定州路和三关路三个军路。这里的路和行政区域划分的路又不是一个意思,它是战区划分。

真定府路大概就是后世南起石家庄北至五台山东麓的地区,定州路则是后世唐县保定一带,三关路包括了任丘、雄县、霸县、沧州、河间等地。

这个三关是古称,包括了瀛洲高阳关、霸州益津关、雄州瓦桥关,传说杨六郎镇守的三关就是这里,所以说杨家将确实有,也真的在抗辽第一线战斗过,但没有后世评书里讲的那么夸张。大家把很多镇守边关将领的事迹都堆在了杨家身上,这也是文学创作的惯用手法。

它们三个军路从西到东一字排开,是禁军云集的抗辽第一线,基本封锁了从河东路到渤海湾所有的南下通道。

按照后世的算法,真定府路、定州路、三关路是抗战的第一线,大名府路算军备粮草集结地的二线,开封、洛阳淮水地区则算大后方三线,江南嘛,干脆就是战略纵深。

从案牍上看,大名府下辖侍卫司禁军三万二千多名。其中骁武军、云捷军是骑兵,十三个指挥使共计六千五百人;武卫军、振武军、宣毅军、勇捷军是步军,四十五个指挥使,共计两万多人。

这都是正规军,厢役的数量也差不多,三万人左右。除此之外还有民间的乡兵、义勇、弓箭社组织,总计五十三个指挥使,两万多人。

名义上大名府路经略安抚使总揽河北诸州县,实际上边境的禁军并不全听安抚使衙门的指挥,还要受殿前司、侍卫司和枢密院的多重领导,到底谁该指挥什么也没个明确的定论,全是婆婆。所以洪涛不打算先去碰禁军这个大麻烦,柿子得挑软的捏,还是拿厢役开刀吧。

“诸位车马劳顿奔波至此,也没来得急休息,好像显得本官有点不近人情。其实等大家听完本官的话,这点埋怨就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肚子里骂娘。”

四十六位指挥使云集大名府,饶是府衙院子很大,此时也显得有点满满当当。为了看清每个人表情,洪涛特意找了一张桌子垫在圈椅下面,居高临下的来了个带着浓浓恶意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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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3 倒霉的还是厢役

“属下不敢……下官惶恐……”众人从来没听过如此训话的帅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陪着笑脸频频告罪,估计此时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

“本官从湟州到甘凉路替陛下戍边四年,从来没在一件事儿上来回来去的重复强调。说一遍就要看到效果,按照命令执行的本官就当他是合格之人,以前的事情只要主动找上官坦诚,有罪变无罪、大罪变小罪,大部分都会既往不咎。如果让本官说第二遍这些优待可就没了,不坦白也没关系,什么时候本官查出来什么时候抓捕归案。通常而言本官不会说第三遍,逾期不遵者一律就地砍头。”

这番话一出,院子里的人群顿时就有点乱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互相交流着看法,想比较准确的判断出这位帅司大人到底要干什么。是真要整顿厢役呢,还是想趁机要点好处。

“末将知罪……末将知罪……”不是咱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人群中突然走出两人,上前跪倒在地俯首认罪了,院子里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一百多只迷茫的眼睛全都盯在这两位指挥使身上。

“下面所跪何人?”洪涛这幅做派学自大舅哥,在崇政殿中神宗皇帝就这德行。

“罪将磁州台城镇指挥使刘三多……罪将大名府李固镇指挥使李桓……”

“何罪之有?”

“罪将属下逃没一百四十一人,瞒报一年又三个月,只是罪将接手时人员已缺失九十有二……”

两位主动认罪的指挥使承认的都是一件事儿,吃空饷。听起来这事儿也不是从他们开始的,前任如此、前前任说不定也是如此。

“两位大人先去西厢房把刚才所说如实写下,签字画押之后官复原职。之前做过什么本官不再问,只要本官在任一天就不要再犯。本官也不打算断了大家的财路,咱们换一种活法,不靠贪墨喝兵血照样可以拿到足额饷银的活法。具体如何做到,跟着本官慢慢看。”

吃空饷这个毛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洪涛没研究过,不过他决定从自己这里结束。别的地方管不着,大名府路之内坚决不可以。

几十年、几百年的陋习说根除就能根除吗?别人可能不成,洪涛成。吃空饷不就是为了多挣钱嘛,当兵卖命本应该够养家的,可惜厢役是后娘养的,按月拿到薪俸都是奢望。

但这也不能全怪北宋政府,他们把流民、轻刑犯编成厢役,除了代替劳役之外,更主要的还是想稳住不安定因素,让他们有口饭吃,别再轻易铤而走险。

可是再好的制度也得随着时间不断完善才能跟得上时间的脚步,厢役制度经过近百年的使用还一成不变,其中的弊端就逐渐显露了出来。

改变人性洪涛还做不到,但他能满足人性。想挣钱就是人性,他们缺钱自己缺人,多好的组合。

但这么多厢役,再像湟州那样一个驻地一个驻地的巡视、辨别就太慢了,自己没那么多时间去引导,就得玩点手段。

这两名厢役指挥使是接到通知之后第一批抵达帅司府报道的,然后就被青年团员秘密请进了后堂,当着几座佛爷的面让他们尝了尝啥叫渣滓洞手段。没有任何意外,两个人第一轮刑还没受完就崩溃了,问啥说啥,不问也说。

这时洪涛再露面,晓之以理动之以钱,答应他们免掉一切罪责,不光不惩罚,还会头一批获得转为工程兵的名额。条件是帮自己演一出戏给其他人看,这不,今天他们俩演的就挺好。

“看样子诸位还是不太信本官的话……来人啊,把大名府厢役指挥使魏东平、磁州昭徳镇指挥使王四郎拿下!”

光靠两个榜样就能起作用吗?洪涛从来没这么想过。这几十位厢役指挥使很多已经在任上干了十七八年,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啥样的场面没见过,胆子大得很,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

这不,让特种兵从人群里抓出来的这两位就一边挣扎一边喊冤,口口声声说自家是清白的,还质问有何证据。

“证据?看来你们的功课没做好,本官杀人什么时候还需要拿出证据?都没打听清楚本官的做派就敢抗拒,这会要了你们的命,还连累你们的家人被罚去矿山做苦役。我说王亿啊,下面就该你上场了,别让本官失望。”

有没有证据呢?没有,只有口供。冤不冤呢?可能冤也可能不冤。但都无所谓了,这么做本来也不是打算建立新的司法系统,只是杀鸡儆猴。一软一硬,宣誓自己的权利和主张,顺便重新洗牌。

两位厢役指挥使喊破了喉咙也没用,被绑在帅司衙门口的廊柱上,被赵佣带领的儿童团员麻利的割开了喉咙,任凭鲜血喷溅流淌。断气之后还得挂上两个牌子,写明所犯之罪,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明白白的晾给大名府的所有人看。

要问这次洪涛干嘛不竖木杆了,这也是因地制宜。湟州那地方最多的就是山和树林,大名府可没这么多木材资源,能省就省了。

但这不影响洪涛继续丑化自己的名号,他已经吩咐下去,从今儿起,但凡是因为违法犯罪被诛杀的官员将领,死后一律不许家人收敛,统统挂到城墙上晾肉干。

别人爱说啥说啥,爱去哪儿告就去那儿告,只要碍了自己的事儿,还是老规矩,轻则劳役、中则苦役、重则晾肉干,没有第四种选择。

在民政上自己没有司法权,可是厢役算军队,轮不到宪司插手,自己这个大名府路经略安抚使刚好够用。

这样的暴政管用吗?太管用了,自打赵佣的头一刀割出去,还被喷射出来的鲜血弄了一头一脸,院子里的几十位指挥使就有动静了。

吐的、哭的、尿裤子的、瘫坐在地的、跪倒认罪自首的乱成了一锅粥,还不如儿童团的孩子。其实厢役指挥使没上过战场的比比皆是,从禁军裁撤下来的老兵一般都在边境第一线充任。

但他们明白的有点晚了,帅司大人已经背着手下了桌子出门而去,负责接待的全是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每个人拿着一个本子。你说啥他们就记录啥,看着你的眼神就和看门口那两具尸体差不多。

从此时此刻起,儿童团这个让湟州人闻名丧胆的机构算是正式进入了河北地界,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数量却比湟州时多了一倍不止。

“苗将军,后面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本官这些天都会在河边的工地。先选五千人吧,暂不配给武器,剩余的让高监司先挑,挑剩下的全部编入工程兵。大名府路不需要厢役,一个都不需要。另外把乡兵也解散,有合适的纳入新军预备役,弓手暂时留用,配合差役负责当地治安。”

出了府衙洪涛没有上马立刻走,又和苗魁交代了起来。目前自己手里只有一千新军,除了震慑大名府城之外啥也干不了,必须加快扩编。这三万左右的厢役就是兵源和劳动力,把他们打散拆分,矿山、工坊、工地就都不愁人手了。

“他们该如何处置?”苗魁也习惯了这种场面,废话少说,只问和自己工作有关的事儿。府衙院子里还几十号厢役指挥使呢,总不能都杀了吧。

“接着审,让他们互相揭发,挑一半罪大恶极的送去矿山苦役,剩下来确实想换个活法的从班头干起,一个也不许放走。各地厢役按照远近分批开拔到府城里打散,有敢于鼓噪者就地正法,都挂城墙上去。这座城本官还没机会仔细看呢,先便宜他们吧。”

啥叫翻脸就不认人?苗魁觉得自己又被上了一课。两刻钟前还口口声声说既往不咎呢,一转脸全忘了,还忘得那么理直气壮。

“大人,此处的厢役难免有和禁军亲近之人,若是他们前来问询末将该如何应对?”苗魁觉得还得再多学点,以后和禁军打交道多的肯定也是自己,如何掌握尺度很重要。

“都往本官身上推,诉个苦叫个屈总会吧?先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跟着一起骂本官都可以。不用多,半年之后本官再挨个收拾!”

在对待禁军的问题上洪涛就保守多了,好歹也是正规军,还是有点战斗力的,若是现在就把他们逼反了,自己这千把人真镇压不过来。好端端的大名府路自己一来就烽烟四起,神宗皇帝脸上得多难看。

但是别急,洪涛从来也没打算在自己治下有第二种能抗衡的势力。只要五千新军训练完毕,那就爱谁谁了。不服要干你,服了依旧得干你,心服口服的才可以留下。

“末将明白了……”苗魁不敢再往下问,这位大人是走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好像和禁军有仇,宁可改编厢役也很少和禁军为伍,当新军都不成,让他这个出身禁军的将领很是无奈。

524 造船的都姓温?

“姑丈,痛快,对贪官污吏就该使用雷霆手段。父皇仁厚,太姑息这些人了。学生听刘三多说磁州有些指挥使麾下兵源连一半都不到,还多是老弱病残,却年年足额领军俸。这些钱都让他们贪墨了,可恨之极!”

上了马,身上还带着未干涸血迹的赵佣开口了。这次杀人他没有半点犹豫,杀完了还特别兴奋,已经和宸娘嘀咕了半天好像没过瘾。

“指挥使不过是末流武将,手下四五百人而已,还有都指挥使、都虞候、都监等等一大堆上官辖制,只需下去看一看,难道他们谁也数不到五百?你来回答姑丈,为何这么多年下来,只有本官发现了吃空饷的陋习,且无一营幸免呢?”

赵佣兴奋是必然的,估计他爹也说过了,将来这个国家可能会交给他来管理。杀贪官不是为别人杀,而是为他自己,多杀一个,将来他的臣子里就少一个坏蛋。

但为什么要杀,是否能靠杀来解决官员操守问题,必须要和他讲清楚。何为贪官、何为清官也得讲一讲。经略河北是大事,教导皇子更是大事儿,哪一个都不能疏漏。

“那他们也都是贪官,和这些人是一伙的,都该死!”赵佣被这个问题问得面红耳赤,大宋是他的,以前听到的全是文功武治、国泰民安,怎么跟着姑丈一出来就全变样了呢。

“蠢才,都杀了谁帮你管理地方,谁帮你带兵打仗?”这个问题就不用洪涛回答了,宸娘说的更直白。

“……那、那就像甘凉路一般用新法!”被姑丈问住赵佣不觉得丢人,但被宸娘问住就不那么好受了,想破了脑袋也得找到解决之法。

“更蠢,新法要由新人执行,光靠这些人新法也会变成旧法。人和法是离不开的,你我不就是新法的新人,他们注定会被淘汰,只是目前还未到时候。赶紧长大、练好身体和本事,不要用到你时却扶不起来!”

看着宸娘是在说赵佣,其实有一部分是在自勉。目前这个小丫头最恨的就是为何年纪不能像学习知识一般突飞猛进,有了这个东西限制着她就算学的再好、能力再强,也得不到养父和族人的认同。

洪涛只听了几句就催马自己离开了两个孩子,让他们自己讨论去吧,有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反倒不容易被接受,这就叫代沟。后世有这种说法,古代依旧。

现在自己也没太多精力去谆谆教导,初来乍到一切都需要建设,后面还有没有麻烦是个未知数,所以必须逼着自己玩命干,争取用最快的时间把基础打牢,再有什么风风雨雨就可以与之抗衡了。

下一步要做啥呢?要去河边督建造船厂。王浩的海商团队四月底就到了这里,并找好了厂址。来自熙州的木排也陆续抵达,再过两个月造船厂就会建好,可是新船该如何造呢大家心里还没谱儿。

自己就是要去给他们吃颗定心丸,让他们看到美好的未来,然后像头驴一般不断追着眼前的胡萝卜跑,拉都拉不住。

新船厂在城南五里的南乐镇,这里紧靠黄河故道又守着永济渠,虽然由于黄河频繁改道水源不是很丰富,但还是可以行驶千料的内河船。

关于黄河不断改道的问题洪涛目前还无法解决,但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保证不了永济渠的水源充沛,就会大大降低航运的效率。

宋人在这个问题上也做出了很大努力,比如修建船闸,在枯水期采用一段一段存水的方式保证部分船只正常通航。其实宋人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船闸这玩意也是个古代的黑科技。

但在洪涛看来还是不太够,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得从黄河本身入手。这是个大工程,没个几万人和几年时间根本完不成,目前只能先这么凑合着。

“又姓温?难不成是疍家人!”王浩请来的船厂大匠依旧是一家子,三个儿子一个老爹。当介绍到他们的姓氏时洪涛又开始自言自语了,还提出一个很没礼貌的问题。

“小人一家祖居福州连江县……”温老头比较稳重,或者说不太喜欢这位大人的问题,没吱声。他的大儿子代替回答了,面色很不好看。

“呵呵呵……不是就好,来吧,先看看本官的图纸。”当面问一个宋人是不是疍家人,就和后世里问一个中国人是不是日本人感觉差不多,甚至更招人讨厌。

洪涛用脸皮厚度抵御了温家父子的眼神攻击,然后从皮包里掏出一卷凉州特产,树皮纸。这种纸是用树皮木浆经过氯气漂白制作的,属于小批量制造,仅供促进社内部使用。它的优点就是白、硬、平、结实,不适合用毛笔书写,倒是很适合硬笔制图。

“大人画的……非常好,这种纸很是怪异……”但温家父子对图纸的兴趣显然没有纸张大,居然当着洪涛的面儿翻过来琢磨背面。

“本官到是忘了,你们造船不需要图纸……来吧,谁手艺最好来跟本官一起做模型……就是船模!”看到温家父子这番模样洪涛不怒反乐,自己又犯规了。

温家父子里手艺最好的不是温老爹,而是他的二儿子温大虎。但是在习惯了彭大的精工细作之后,洪涛觉得温虎的木匠手艺也就那么回事儿。

要是早想起来宋人船匠不习惯看图纸,自己就该让彭大制作一艘等比例缩小的船只模型,保证桅杆上会刻着他的印记,船头还有荷花图案,不拿放大镜都看不清的那种。

洪涛会造内河运输船吗?会个屁。别以为能造大海船就可以造内河小船,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路,没有高低档次之分。

他和温大虎弄的船只模型就是排水量七八十吨的纵帆船,属于大洋船型,适航性高、航速快、操作简便,但在内河搞运输基本等于没用,装载量太小,且没有风就是废物。

在运河和内河里行船,想全程依靠风帆是不可能的。内陆的风向不定且风力太弱,根本满足不了普通风帆的需求,它只是做为一种辅助动力存在。

想获得足够的风力就得弄全装帆具,但那种船当做运输船成本太高,不太划算。所以在内河航行大部分时间还得依靠船桨、竹竿撑船获得动力,最主要的动力来源就是纤夫。

不管是黄河、淮河、长江、还是运河,两岸都会有纤道,且有法律规定,任何人都不可以占用这些特殊的道路,只允许纤夫行走,就是为了保证船只通行。

洪涛让温家造这种快速纵帆船出来并不是为了运输,而是打算培养自己的船匠和水手。他干啥事儿都不会完全信任别人,能自己掌握的必须自己掌控。

当然了,这种小帆船也是一种实力的展现,它可以用优异的性能告诉王浩那群海商,别拿自己不当干粮,咱肚子里是有干货的,也让他们有个期盼。

另外也是给工匠们上一课,如果不把这些造船匠压服,他们很难改变原本的工作习惯,你说啥他们都认为是外行瞎指挥,无法展开合作。

“这种船能行?”看到没,模型还没做完呢温老头就开始犯嘀咕了。这位帅司大人造船的方法和他们的传统手艺有很多本质上的差别,自然而然的就会排斥。

“大人的船想必是有诀窍的……”王浩不太懂造船,但他相信温家的手艺,又相信驸马的能力。两边都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对,只能和稀泥。

“某要慌,本官从来不以理服人,更愿意先摆事实。成不成造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工钱本官出,木头随便用,可行?”

洪涛就知道他们要有这种反应,有反应就对了,没反应才不和逻辑。后世有一句话很正确,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古人也云过,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对,造一艘试试便知!”王浩对这个建议举双手双脚赞成。

“只是大人这艘新船体量不大,如何能运载沉重的货物?”不过他也不傻,不会造船还不会看嘛,一艘五丈多长的小船就算能造八层高也装不了多少。

“装载货物的船先放放,把这艘船造出来看看效果。如果本官的法门可用,那就按照本官的方法造船,要是这艘船不合用再由温老爹定夺,如何?”

用来专门装载货物的内河船洪涛也有方案了,不过那种制造方式更天马行空,要是没有一定的信任谁也不会相信。

“使得!老三,你去挑木料。老大跟我去排滑木,小二,你陪着大人把下料的尺寸搞明白。来来来,开工了、开工了!”

说心里话,温老头并不太讨厌这位年轻的帅司大人。他是有点喜欢指手画脚,但脾气挺爽快,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没打算用官威压人。

老百姓不怕当官的指手画脚,就怕当官的瞎指挥。只要木料趁手,造一艘五丈长的小船费时不过三四旬,还不耽误自家工钱,试一试没什么关系。

而且温老头还藏了个心眼,把二儿子留在了帅司大人身边,说是要研究木料尺寸,其实就是想偷学。

把尺寸关系都搞明白,这艘船的模型也就没啥秘密了,万一真是好船温家不又多了一项手艺,这就是劳动人民的狡黠。

525 自筹粮草

“温大虎是吧?来,先见识见识本官的新工具。你们俩别傻看着,过来一起学。这位温家哥哥可是造船的好把式,学不会不许吃饭!”

温家想偷学自己的手艺,洪涛心里和明镜一样。他们的小狡黠在彭大、王大头、胡家、武家身上照样存在。自己怕他们学吗?不光不怕,还得求着学。

洪扒皮的独门绝技是这么好学的?谁沾上谁就离不开了。这不是手艺,而是鱼饵,吃了就得上钩,吐都吐不出来,钩子上带倒刺!

“这叫圆规,看,这么一转就可以画个圆,圆的大小调下面的刻度即可。这叫角尺、丁字尺、水平仪,想横平竖直全靠它们。看到这个吗,它叫做三棱比例尺,可以把图纸上的尺寸瞬间转换成实际尺寸,反过来也一样。嘿嘿嘿,这都是我爹爹发明的,厉害吧!”

洪涛一挥手,宸娘和赵佣就冲了上来,一个从包里往外掏家伙,一个负责介绍每种工具的具体用法,有些还要做出现场演示。

把温大虎讲得一愣一愣的,还不敢不耐烦。两个孩子拿出来的工具他是没见过,可马上就能发现其妙用,想不看都不成。

“大人为何要先造小船?再有两个月就入秋了,大船如不加紧准备冬天一来就要拖到明年。”

看到驸马闲了下来,王浩赶紧凑上去小声耳语着。他关心的不是造船,而是大名府工坊里的产品。借着造船的时间表,可以间接的搞清楚工坊的建造进度。

“不急、不急,本官造大船非常快,从无到下水一旬半即可。且不用一艘一艘造,只要人手足够,十艘一起造依旧是一旬半。叔父不用担心无货可卖,除了甘凉路的货物之外,此地很快就可有生铁出炉。由这里直接上海船路途更近,也不失为一笔好买卖吧?”

造船厂的事儿王浩办的很给力,此时就该给颗甜枣吃了。别的东西洪涛拿不出来,生铁随便装。高炉和焦炭炉已经不是啥高级玩意了,在胡家工匠手里比火炕难不了多少。

只要它们一起来,想停都停不住,再加上足够数量的厢役劳动力,产量很快就能超过渭桥镇。毕竟这里的铁矿和煤矿几乎在一起,原料充足。

“还是大人想的周到,此地盛产生丝,价格比两浙路要低一些,可以拉来散茶,运回生铁和生丝。”王浩一听生铁可以敞开数量供应,心中最后一点忧虑尽消。自己赚钱了,也就有心情替帅司大人考虑了。

“散茶先不需要,大米倒是可以继续。”目前洪涛真顾不上民间喝茶的习惯,再说了,大名府又不要黄金储备,他们爱喝啥就喝啥。

“大米?大人有所不知,此地和南边的澶州都有百万石谷米粮仓,虽然大多是供应边军的,但粮价并不比两浙路高,算上运费说不定还要低一些。”

王浩觉得这位帅司大人有时候明白有时候糊涂,往湟州运粮是那边没粮食,往大名府运粮,这不成从渭桥镇收购泥炭运往磁州一样了嘛,必须赔,否则就没天理了。

“官府的粮食不由本官支配,想开矿、造船、修码头、建工坊都需要人手,他们的口粮总不能也等仓司大人批。叔父心里应该明白,本官走到哪儿都是不合群的异类,同僚无不侧目,想从他们手里及时拿到粮食几乎不太可能,只有靠叔父鼎力相助。”

说起粮食问题洪涛不由得也发起了牢骚,皇帝还是不敢完全相信自己,或者说他能相信,朝臣们也不允许他把整个河北地区的军政大权全交给自己。

所以在这里发展和在湟州比起来有优势也有劣势,资源丰富、人力充沛是优势,各种关系、各种羁绊算劣势。

换成别人来干自己的差事,三年?三个三年也搞不定。从这点上讲大舅哥看人还是比较准的,就知道自己有办法对付。但他从来不问啥办法,因为只要一问就得掏钱!

“大人封王指日可待,我大宋只要有大人在北朝也无需多虑。”王浩此时才算听明白,合算这位侯爷是掏自己的钱给朝廷办事。

怎么说呢,如果有人和他讲这种故事,必须一嘴啐回去。昏头了吧,世上还能有这样的官?但现实就摆在眼前,想不信都不成,只有佩服、崇拜外加自愧不如了。神就是神啊,视钱财如粪土,凡人真比不了。

“北朝?叔父以为本官调任和北朝有关?”恭维话洪涛不想听,可是王浩的恭维话里有个很敏感的信息。

“……不瞒大人,小人和朋友平时饮酒时也会谈起朝廷大事。大人在西北打得西夏人几年不敢犯边,却突然被调任大名府,想来官家不打算再对西夏用兵,而河北又是据北朝南下的军事要冲,派大人来此难不成真为了改桑林为白叠子花田?”

私下里谈话时王浩还是挺真诚的,也没把驸马当做朝廷一品大员对待,能说的不能说的都愿意聊聊。同样,这位一品大员也确实没有相应的官威,要是不穿朝服扔到大街上和街头混子也差不多,甚至更次。

“哈……看来有些事儿还得重新筹划,连江南的商贾都知道本官来此为何,想那北朝君臣也不是傻子。”

一言惊醒梦中人,原本洪涛以为自己没那么有名,仅仅也就是在西北战场和相熟的商人里呈呈威风。

现在看来不尽然,假如北朝有一位能攻善守的大将调到了宋辽两国边境的南京道,想必北宋君臣也不会视若罔闻、不搭不理。

“叔父请自便,本官还有一些军务要处理,失陪!”一想起这件事儿洪涛就静不下心造船,但又不舍得走。这里确实离不开自己,光靠一个模型和一张谁也看不懂的图纸,温家啥也造不出来。

“黄蜂,去把姬夫人请过来,再让工程兵在此给本官搭一座凉棚。”凑合是洪涛的绝技,如何能既不离开造船厂又可以随时办公呢?

船匠们的工棚自己不想去,里面卫生条件太差,搞不好还有虱子跳蚤。干脆就在河堤上搭个西瓜棚吧,只要能避免太阳直射就不会太热,河面上的小风一吹再弄根钓鱼竿……齐活,给五星级宾馆都不换!

高高的黄河大堤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凉棚,四周无遮无挡老远就能看到,很是扎眼。而且这座凉棚建的规格太高了,全都是怀抱粗的大圆木,有些连树皮都没刮干净,远看有点像一座宫殿的框架。

开国侯要在大堤上建宫殿!这还了得,第一个不乐意的就是当地的大户。他们就守在黄河边上居住,这道大堤可是生命线,一旦溃决全得完蛋。

可是没人敢来这里找开国侯表达不满,于是就开始去县衙私下反应情况,赶上村镇里出过进士啥的,直接就向县里递了诉状,状告开国侯王诜行为不检、草菅人命、为害乡里。

结果还巧了,南乐镇属南乐县管,可是这段河堤不在镇里,正好位于南乐县和魏县的交界处。两位知县谁也不想去触这么大个霉头,互相推诿了好几次,实在没辙了才连诀来到了河堤下面。

“啊!父母官来了,他们有事儿吗?”洪涛正坐在特制的双人躺椅上和富姬一起喝着冰镇酸梅汤、吃着奶油大冰棍,玩夫妻双双把鱼钓呢。突然听说来了两位知县求见,不能穿着坎肩和沙滩裤露面,又懒的起来换袍服。

“他们说有人状告大人破坏河堤,是……为祸乡里、草菅人命……”黄蜂真想大声笑出来,活该啊。别人都在忙,让你整天在这里搂着夫人混日子。

“我靠,真敢整词儿,都草菅人命了。在大堤上盖宫殿,难道他们认为本官属王八的!你去告诉他们,这是瓜棚不是宫殿,什么眼神啊!本官正在忙于公事不便相见,以后再有事就去府衙里找周主簿商议。”

洪涛接过状纸让富姬给自己大概读了读,差点没抢过来扔到黄河里去。同时也对大名府的政治状态有了切身体验,想在这里推行自己的新政,不杀得人头滚滚根本不可能。

保守势力太强大,几位乡绅一嘀咕就能把知州给告了,还不怕打击报复。他们哪儿来的自信?别问啊,背后肯定有人撑腰,兴许还不是一个两个。

这两位知县恐怕也是来看热闹的,和他们废话一点意义都没有,索性就不搭理了,有本事你把本官的瓜棚拆了,没本事就忍着吧。

自己真没功夫搭理他们,新船的龙骨刚刚成型,下一步就该上船板了和拼接桅杆了,全得自己盯着。钓鱼只是假象,避人耳目用的,要不是搂着富姬能瞒过黄蜂?

这几天除了指挥造船之外,洪涛只干了一件事儿,就是通过富姬详细了解辽国边境的事情。她已经在南京道、西京道转悠两年了,与辽国百姓、官员、军将都有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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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6 山川督察院

了解这些东西其实只是做铺垫,王十正从开封赶来,只要她一到,大名府路的反间谍工作就要正式拉开帷幕。不管能不能彻底决断辽人的窥视,最少也得保证不让他们能随随便便就知道自己的动向。

间谍这个词儿并不是后世发明的,它起源很早,到底是什么时候洪涛没考据过,但在北宋的公文里就能看到。

前两年神宗皇帝下过诏书,除了褒奖安肃军抓到一个探查州城军事部署并画图准备逃跑的辽国间谍之外,还责成安肃军以后再遇到此类事情,别等对方都要跑到边界了再动手,最好在自己国家境内抓捕,以免引起不不要的外交争端。

另外仁宗朝的名臣包拯出使辽国的时候路过雄州也曾指出:本州衙校及诸色公人等,多是彼中人户充役。凡欲商量处置事宜,必被窥伺,往往先意漏泄,窃恐浸成大患。

可见北宋君臣对间谍、反间谍工作还是挺重视的。但因为技术手段和观念的问题,还仅仅停留在让各州军自己挑选、收买边民打探情报的水平上,并没有建立起成系统的专业队伍。

洪涛就准备改进一下北宋比较业余的情报手段,先成立专门的情报部门和反间谍部门,再着手培训专业的情报人员。目标不仅仅是辽国,以后还得包含西夏、吐蕃、大理、回鹘、鞑靼,甚至高丽、日本、麻逸等等。

眼下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对大名府城和邯郸县城进行初步梳理,把有可能存在的辽国间谍尽可能多的找出来,然后挨个制造偶然事件进行灭口。

既不给辽国提供责难的口实,也没必要让北宋朝廷知道,他们的小心肝太脆弱,受不起这种惊吓。

这个部门的名称洪涛已经想好了,必须得找个特别有品位的,不能总让古人耻笑自己没文化。它叫山川都察院,对外宣称的工作是勘察高山大河、平原湖泊、丘陵小溪的风水走势。

收集资料,以便让帅司大人能根据老天爷的意愿在人间建城、挖渠、垦荒、筑堤,别因为会错了意引起上天的不满。

这理由太尼玛无耻了,天生就带着神棍色彩。我来村里逛逛你敢说不让?不让就是故意阻拦帅司大人顺应天意。万一这条水渠挖错了位置引来老天爷怪罪,发起滔天洪水,你担待的起不?

“嘻嘻嘻嘻……此法甚秒,若是再配上比较特殊的服饰,仙风道骨一些,说不定还能为大人……不,是为陛下招来许多信徒……”

不等洪涛解释此名的来历王十就融会贯通了,甚至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打算披上宗教的外衣行苟且之事。

“你给我打住,为谁也不成。我们做的全是光明磊落、利国利民的好事儿,怎可借机行邪教之实。休要啰嗦,速速去儿童团驻地挑人,不许多,十名!”

洪涛不敢再让王十说下去了,生怕自己禁不住诱惑。其实从某种角度衡量造反比改革省心多了,不用瞻前顾后。

“耶……官人终于肯让他们出来帮忙喽,嘻嘻嘻……我就和许老师讲官人许诺了十二名!”

王十对儿童团觊觎了许久,在她看来多可靠的手下也不如这些学弟学妹们好用,因为都是一个体系里出来的,很多东西不用磨破嘴皮子讲大家就能理解。

“官人如此会惯坏她们的。”富姬并不知道山川都察院到底是干嘛用的,对王十明目张胆假传命令有些异议。

“嗨,就别要求那么多了,她做的工作非常危险,多给几个体己人不为过。对了,你也别在这里陪本官钓鱼,代替本官去真定府、定州、高阳那边转转,多联络几个熟悉的辽人介绍给王十,她有大用。但你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具体该如何操作去和王十商量,她有办法。”

山川都察院有了,富姬的驼队也就该去辽国边境里继续活动了,现在自己对辽国的唯一了解全来自驼队,暂时还闲不下来。

元丰八年五月,凉州开国侯王诜抵达大名府,以大名府军路帅司职一路之军备,又以河北东西两路坑冶铸钱司辖开矿冶炼之责。

辅一到来即大刀阔斧改革厢役,除五十一位厢役指挥使之职,月余致二万三千余名役卒尽入矿坑、工坊、工程兵效力,所需钱粮皆由帅司衙门借支。

并五千精壮编做新军预备役,由新军都指挥使苗魁统领,每日操习不缀,三月成军、半年可战。

又在磁州昭徳镇北开矿掘采泥炭和铁,每日劳作不下三千人,产量颇具,堆积如山。东三里之台城镇垒巨炉数座,六月中已见烟,日夜不息,每十个时辰产生铁万斤,铸数百斤大锭,层层叠叠不可数之。

另有福建路商贾王浩,领福建路、两浙路海商十余人,自福建路、两浙路广招船匠于大名府南乐镇黄河故道东岸打造船只,以生铁换取两浙路稻米,皆由海船逆流入黄。

然开国侯王诜每日不事本职,于船厂左近大堤建屋台,赤身垂钓之。当地百官、乡绅恐其掘毁大堤,联名上书求之不得见。五十一位厢役指挥使尽遭劳役之苦,怨声载道,禁军兵将也人人惶恐,不知所措。

七月初,正要让船匠们大吃一惊的洪涛突然在河边见到了一位中年内官,他是来替神宗皇帝传旨的。

这次的旨意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实物,由神宗皇帝转交的大名府路漕司、宪司、仓司联名奏章誊写本。另一部分是口谕,神宗皇帝说:爱卿已无湟州之利,莫非怕了?

“回陛下,不是不闹,时辰未到。这位中贵大人,请问裴大人身体如何?”当朝皇帝,问自己的大臣为何不折腾了,真是千古奇谈。

洪涛明白,自己这边不折腾点浪花出来,朝中群臣就得把注意力转移到皇帝身上。但着急也没用,新军刚刚训练了两个月,渭桥镇送来的军械也不足数,真不敢折腾的太欢。

另外这次不是裴英来传旨让洪涛有点不详的预兆,难道说老宦官身体不灵了?如果他再一倒下,那神宗皇帝可就真得孤军奋战了,身边连个能聊聊天的人都没有。

“回侯爷话,裴大人有言转告:老夫不想再去侯爷麾下当孙子,更不想替侯爷遭人忌恨,好自为之!“

“嗨,老头挺贼啊!中贵大人也帮本官带个话给裴中贵可好?”洪涛鼻子都快气歪了,合算他们就打算耍自己一个人,谁也不帮忙。

“侯爷请讲……”内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好玩的事儿,往日所受到的训练让他不能笑,但眼角已经有点眯缝了。

“你和本官一样,就是背锅的命,早背晚背都得背。早背可能小点儿、背晚了锅更大,自己看着办!”

想躲?我呸!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大名府离开封不过几日行程,一旦这边闹出大事儿,你个老东西麻利的就得滚过来给本官擦屁股!

洪涛真的打算在大名府折腾点大事把裴英弄过来吗?这个老宦官真没那么大面子,洪涛对他只是不喜欢也不讨厌,假如有机会搂草打兔子把他折腾过来也不算损失,权当逗着玩。

但搞事是一定的,这不,其他三位和自己平级的高官大员已经开始向皇帝给告黑状了,还搞出个怨声载道、影响军心的大帽子。他们这么急切的想让自己滚蛋,就说明自己已经碍到他们的事了。

527 神仙下凡

滚蛋?那是不可能的,自己来大名府就是砸场子的,他们越难受自己越高兴。别急,洪扒皮的反击很快就会来,到时候看看是谁滚蛋。

只要他们中有人滚蛋了就没人敢接这个差事,到时候还得由自己兼任,实际上也就和湟州的权利差不多了。

那时才是自己完全发力的契机,有人、有钱、有兵、有后勤……小辽子,你们就洗干净等着本大爷吧,不为别的,就因为你们把我的老家给占了。

也不多要,啥燕云十六州啊,咱没那么贪心,先把燕山拿过来用用。反正你们会放牧,去北面的草原上养羊多好。

“哎哎哎,大家把手里的活儿停停,都过来看看本官的新船建造过程。要认真看,仔细学,本官只演示一次,能不能拿到高薪就看这次评级了啊!”

传旨的内官一走,洪涛脱了官服又跑回河岸边,扯着破锣嗓子好一顿喊。这回工匠们倒是都踏踏实实凑了过来,不服不成啊,人家造的船就是好使。

别看帆软了吧唧的,可是撑满之后不管顺风逆风都能跑,既不用撑篙也不用拉纤。据说这种船到了海里更厉害,可惜现在除了帅司大人没人会使,当然也就没法证明。

其实就算这条船不好使,船匠们心里也很佩服这位大人。朝廷的一品大员愣是会使船,还使得倍儿麻利,若不是亲眼所见肯定没人信。

要说这位大人生在海边还则罢了,问题是这位大人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这辈子见没见过大海都是问题,愣是会造海船,这尼玛不是神是啥啊。

要问大家怎么知道这艘怪船是海船,那必须知道。温家可是船匠,还是造海船的船匠。他们不太明白为啥几片怪模怪样的破布就能让船跑起来,但他们清楚这种船型根本不宜在内河航行,原本就是为大海而生的。

现在帅司大人已经不是外行了,必须内行,大大滴内行,而且很可能真的会造谁也没见过的大海船,就是王掌柜朝思夜想的那种可以跑的飞快、装的楞多的大海船。

商人趋利,匠人呢?重手艺!谁的手艺好谁就是师傅。温家老爷子二话没说,立刻就带着三个儿子跪在了河滩上,指天发誓一心一意造船,大人说向东绝不向西,但凡学会一招一式,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也不外传。

“别啊,好不容易学会了岂能让这门手艺断在本官手里。以后就让三个孩子都跟着本官学艺吧,拜师不拜师你们看着办!”

洪涛达到目的了,顺便还想拐带人家三个儿子走。只要拜了师就和自己儿子差不多,让干啥干啥,连带着温家也就和自己绑在一起了。

“师傅大人,此处还未搭架,那边有搭好的。”此时徒弟必须冲在第一个,看到师傅这里只有滑木没有脚手架,立刻就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贡献了出来。

“叫师傅就是师傅,后面别加大人,叫大人就是大人,前面不许加师傅!先带人去把这些竹竿劈成手指粗细的竹条,不许断开越长越好。大牛、三豹,你们俩带人去收拾麻绳。温老爹,本官会造船但不会编制竹条,不知您会不会?”

洪涛没有去搭好脚手架的船位,而是开始安排工作。不过这些工作和铺设龙骨关系不大,众人略有迟疑,但也没反对,各自领命而去。

“王七,开始吧!”河岸边除了造船工匠之外,还有王七带领的一百多名工程兵。

接到命令之后,这些人就开始从河堤上往下搬运一个一个的陶罐,并把陶罐中的灰色粉末与事先准备好的河沙和碎石混合。

很快河岸边就形成了两拨人,西边是王七的工程兵,一边搬运灰色粉末,一边把混合好的泥土掺水搅拌。

东边是温家父子指挥的几十名工匠,他们正在用竹条拧制竹绳,然后再由温虎指挥着以麻绳捆扎,像编筐一样。只是这个筐有点大,长度接近十仗,吃力或者连接的部位还有钢条加固。

再然后就更有意思了,王七的工程兵们把一桶桶泥浆向巨大的竹筐中倾倒,再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板里外两面固定泥浆的流动方向,慢慢的铺满了整个竹筐底部。

“老天爷,大人、大人要做一艘泥船!”不愧是老匠人,温老爹一眼就看出了大概形状,然后立刻傻眼了。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帅司大人要教授给自己儿子的是一艘用泥糊出来的大船,这尼玛不是瞎耽误时间嘛。就算这艘船造的再大、再漂亮,它也只能在岸边趴着,别说下水,只要雨季一来就得尘归尘土归土。

“温家老爹莫慌,当初本官说会造船时你也是这种眼神,结果呢?三个儿子都成了本官的徒弟。放心吧,本官是何人?星君下凡也,别说用泥,就算拿纸叠,只要温虎他们学会了咒语,照样能劈波斩浪,嘿嘿嘿。让船匠们多编一些细密的竹网,马上就会用上了。”

用泥造船,还有咒语?洪涛没疯,他确实要用泥造船,但没有咒语。那玩意不过是让温老爹有个念想别马上撂挑子不干,泥船离不开他们编的竹网。工程兵们大多都是北方人,真玩不转这种手艺。

泥船能当真船用吗?答案是必须能。这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磁州台城镇石灰窑出产的矿渣混凝土。

混凝土可以造船?确实,既然沉重的钢铁都能造船,为何比重更轻的混凝土不能呢。这可不是洪涛的发明创造,他只是又无耻的剽窃了一次。

具体人类是从何时采用混凝土造船的洪涛不清楚,但他知道在二战时期就有大量混凝土船走上了战场,还出现在著名的诺曼底登陆中。

盟军为了弥补船只不足,采用了很多混凝土船运送补给、当做趸船、修建码头,据说当时最大的混凝土船排水量上万吨。

解放后新中国也造过不少混凝土船用于内河航运,洪涛就曾经见过不止一艘。它们有的自带动力,有的被当做驳船,一连就是一大串,像是河面上的火车。

上上辈子在金河湾的时候洪涛曾经研究过这种船,也试制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原因很简单,金河湾的内河航运几乎没需求,基本都是海运。

混凝土船并不太适合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使用,它的强度很高可是韧性太低,自重又大,很容易被海浪摧毁,然后就船毁人亡了。

但是如果把这种船用于内河航运就安全多了,它的载重量是没有同样尺寸的木船大,可是架不住这玩意造价低、工期短。只要水泥和竹子够,再配上少量钢铁连接件,不敢说像下饺子一样,那也是一批一批的下水。

万一因为碰撞沉没也无所谓,运河的水深才两米多,人员伤亡不会太大。船上的货物没了就没了,这是运输损耗里应该有的。

事后找人把沉船拖到岸边也不会堵塞航道,更不心疼。山上有的是石灰石和煤炭、长江流域有的是竹子,想造多少就造多少,沉一艘咱造十艘。

第一艘混凝土船由于工序和工匠熟练程度不够,足足造了七天才完工。当桅杆被插入水泥墩的圆洞里之后,洪涛宣布大功告成,下面就是耐心等待、精心撒水养护,再等上三五天它就可以下水试航了。

“大人这艘船真能下水?”六月二十六,据说是个吉利的日子,洪涛打算今天试航。

温家老爹此时还忐忑呢,即便这些日子见识了刀枪不入、滴水不渗的怪异泥土,依旧不相信如此沉重的一艘泥船能漂浮在水面上。

“嘿嘿嘿,您就看好吧!来人,砍断缆绳!”洪涛很有信心,因为他造过,此时不过是把记忆中的存储再拿出来复制一次而已。虽然由石灰石烧造出来的混凝土没有以火山灰为原料的标号高,但加入了矿渣之后也不错。

“老天爷啊……混帐玩意,还看着作甚,快给星君大人下跪啊!求他老人家保佑我等顺风顺水,宗族无忧……”

结局和洪涛想的一样,这艘混凝土船顺着滑木慢慢进入水中之后没有沉底,而是稳稳当当的漂浮在水面上,还随着破浪上下起伏呢。

温家老爹这回是真信了,抡圆了照着大儿子温牛就是一巴掌。我让你张着嘴傻看,看个屁,这尼玛是真神下凡了,赶紧磕头吧。有啥心愿麻利的讲,没看那么多人都跪下了,许愿晚了说不定就排不上队了呢。

“姑、姑丈……大大大……学生也有个心愿,想、想让宸娘当王、王、王……”确实,河岸边上除了脑子太愚钝的还在张目结舌之外,多一半人全给那个不算高大的身影跪下了。

就连六皇子赵佣的两条腿都有些发软,也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跪下许个愿。既然姑丈是真神,想来会把自己的愿望往前排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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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8 妖魔鬼怪

“哎,我看你那条腿敢打弯,站好喽!他们信神鬼你也跟着信,这几年儿童团的课白学了!这种蠢人还想娶我们家宸娘,做梦去吧。宸娘,你愿意嫁给他当王妃吗?”

别人都能给自己下跪,唯独这位六皇子不能。让未来的皇帝跪拜,这要传到大舅哥耳朵里,恐怕自己的两条腿会被打断。

不过也不能饶了他,想什么呢,不管王妃还是皇后,这么没品位的职业也敢往我闺女头上打主意,坑人啊!

“切……谁稀罕一个破王妃,我要当女王,你肯给吗?”宸娘显然也对这个封号不太满意,但没一口回绝,还有商量。

“女……女王?像武则天那样?这、这恐怕不成,父皇不会答应的……”赵佣还挺认真的考虑了这个建议,然后很不情愿的摇了摇头,看样子如果神宗皇帝答应他也不太介意。

“你们俩都闭嘴!黄蜂,可愿随本官上船试试?”洪涛听不下去了,边上还站着黄蜂呢,这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恐怕也不是啥好事。

“大人请……”黄蜂的嘴也张得不小,小腿肚照样有些转筋。饶是他已经习惯了驸马的惊人之举,但这次有点太惊人。从古至今谁听说过拿石头做船的,还可以漂浮,这尼玛不是神才怪。

“我说你是不是傻了?如此危险的所在,不该是你先上去为本官查验一番吗?”

洪涛也很想像温家老爹抽大儿子一样抡圆了给黄蜂一个瓢,合算安全的地方你们都往上冲,遇到有可能的危险就大人先请,这种保镖要来何用?

“对对对,属下疏忽,大人赎罪……”黄蜂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看着面前那双三角眼,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往踏板上跑,跑慢了就得挨报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章大人,此子用妖法惑众,用心极其险恶,如不速速告之朝中有所准备,必将为祸不浅!”

就在洪涛带着几名船匠登船准备帆具,打算在附近水面试试混凝土船的性能时,二百多米外的黄河大堤上也站着一群人。不是凡人,个个官袍加身,其中还有两位是绯色袍服。

“曾大人多虑了,此子在开封时就计谋百出,金明池中建蜈蚣船夺冠,想来官家也知他长于造船。倒是厢役一事多有不妥,朝廷规制怎能轻易废立,太过鲁莽了些。”

问话的绯袍官员年纪和洪涛差不多,只是留着胡子看上去稍显老成。被称为章大人的这位是真老,须发花白,但中气挺足,面目表情也严肃,看着就不是个好说话的。

这群人远远的站着指手画脚,难道洪涛就看不见吗?当然不是,他早就看见了。按理说大家都是朝廷官员,应该照个面打个招呼。

但负责船厂安全的特种兵一上来就把人家拦住不让靠近,等洪涛知道以后再想过去见礼也晚了,人家生气了,就远远的观察不再靠近。

他们是谁?前来观摩新式船只下水的高翠峰也介绍过,都是一等一的高官。年长那位叫章楶章质夫,进士及第出身,龙图阁直学士,河北两路的转运使是也。

他家和王浩一样是福建路人,不仅富还是官宦世家。叔父章得象在仁宗朝是宰相,标准的官二代加富二代。章惇就是他的堂弟,不过两个人在政见上并不太融洽,甚至有些对立,有点像王安石和王安礼。

与自己年纪相仿那位叫曾布曾子宣,进士及第出身,龙图阁学士,河北两路提举常平司,知开德府,也就是澶州。

谁叫曾布洪涛真不知道,但他有个哥哥叫曾巩,这就不能不知道了,唐宋八大家之一!

不过高翠峰说了,曾布人品真不如他哥哥,在新党当中也是有名的搅屎棍子。最初他是王安石的得力臂膀,对新政贡献很大。可是他喜欢踩着别人脑袋往上爬,逮着谁就咬谁,咬住还就不撒嘴了。

洪涛打心眼里不愿意和这些北宋官员虚情假意,不见就不见,有这时间不如多干点正经事儿。至于说他们会不会因此为难自己,这种想法就太幼稚了。

就算自己爬过去管他们叫爷爷,在政治斗争时他们也不会让自己半步。在这个问题上自己和他们是天然的敌人,不存在融合的可能性。

在勾心斗角、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的官场技巧上洪涛连个县官都比不上,现学也没这种天赋,干脆另辟蹊径玩实打实的政绩。你们说得再花哨,也没有哥们做的利落。

此时驸马的身份反倒成了助力,只要顺着皇帝的意思做再不太贪恋权利,谁也没辙,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整天破坏现行制度。

等明白过来的时候才会发现,在新制度下面他们的权利就不太好用了,利益也丧失殆尽。再想往回夺,嘿嘿嘿,那就不是光对付一个疯驸马的问题了,而是得面对一个新敌人,商人!

不是原来的商贾,而是一个新兴的商人阶级。他们比以前更贪婪也更明白,对权利的索求深入骨髓,扔几块骨头真满足不了。

混凝土船试制成功,这就是洪涛的大杀器。别看一堆由竹子、钢条和水泥堆砌起来的船体其貌不扬,但它在船匠和商人眼中比亲爹还亲。

此时就算再傻的人也能看明白,只要竹子、钢条、水泥足够,雨水再少一些,神奇的驸马石舟就会像野草般一茬一茬的从船厂里下水,从大名府沿着永济渠一直排到洛阳都够用。

不用考虑成本问题,更别琢磨能用多少年。驸马说用两年就算赚了,为了安全起见不坏也得废弃。石舟不值几个钱,可船上的货物和水手值钱。

听听,这话说得让众人都想掉眼泪。啥叫爱民如子?说得再漂亮不如做得实在。跟着这样知人情、懂冷暖、通晓天地变化的能人干,还有啥不满意的呢。

“小老儿马上让人带信去明州,告诉东家此等神物已成!不不不,小老儿亲自跑一趟,后生们讲不清楚会误事。你们三个好好在此与伺候,谁再敢让侯爷手上沾半点泥土小心狗腿!”

最高兴的非温老爹莫属,自打混凝土船一入水他就凭着多年的造船经验知道这艘船肯定能浮起来,立刻把香案摆起、贡品奉上吿祭祖宗。从此温家就算抖起来了,敢问大宋还有人会用石头造船乎?咱是头一份。

但温老爹也没光顾着自己家高兴,船是干什么用的他比谁都明白,没有货物运输再好的船也是摆设。俗话说胳膊肘不能往外拐,温家拿的是王浩和其他几位海商的工钱,有好事儿自然要先想着东家。

赶紧通知他们过来贩货吧,爱拉什么就拉什么,反正以后就不用考虑雇船的问题了,好大笔运输成本咔嚓一声没了!

“老爹、老爹,先不忙。王大官人他们不日就将随运粮的海船抵达,不急于这几天。要本官说不如先把那艘小海船熟悉熟悉,待到用熟练之后可以驾着它往来于南北之间,不用再搭别人的海船岂不快哉?”混凝土船并不是洪涛的全部目的,光有造船匠还无法进入大海,他还想有自己的水手和船长。

培训工作不能全由自己干,平日里的航行训练很耗费时间,自己没这么多功夫都放在培训水手上,所以还得找个心甘情愿帮忙的。

温家就是很好的帮手,他们造船自然也会驾船,技术好坏无所谓,只要能带着儿童团的孩子和新军士兵熟悉船只基本知识,顺便去江河、近海转转就足够了。

另外通过温家还能认识更多船家和水手,把他们召集过来对自己将来的计划有不小的帮助。混凝土船不过是用来收服温家的一种手段,不给人家点实惠谁会真心实意的帮忙。

“对对对,侯爷说的对,是小老儿糊涂了。大牛、二虎、三豹,还不快去驾船。混蛋玩意,就知道看热闹,光看能看饱啊!侯爷,这三个小子是不太灵光,但他们不懒,有事侯爷就吩咐他们去做!”

温老爹此时脑子已经有点乱了,被巨大的惊讶和欣喜搞乱了。既怕帅司大人不把手艺传给儿子们,又怕儿子们表现的不够优秀,学不会这些手艺,矛盾啊。

“哎,先不急先不急。石舟他们还没学会呢,不如先学一样。老爹啊,别忙,咱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大牛他们三个也不笨,只要愿意学,本官造海船的本事会倾囊相授。不过有个问题短时间内还无法解决,造大海船需要大木,此地附近又没有大木,由海路从南番诸国运来的话成本太高,还得另找来路。放心,本官有地方去找合用的大木,不过需要时间,老爹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洪涛觉得混凝土船的作用有点太大,把这个老头给吓住了。现在必须给他减减压,安下心先做事,别整天想着各种神船。

529 沽名钓誉之辈

开国侯王诜抵达大名府四个月有余,除了上来就把厢役一刀砍掉后就没啥动静了,全府路上下都在等着第二刀和第三刀。

按说厢役完了就该禁军和官吏,把军政大权清理完毕,主要位置都换上自己人之后,才算坐稳了这个位置。

可是这位传说中媲美天煞星存在的狠人除了在黄河大堤上尿尿和泥之外,就是带着好几百新军往西边的大山里钻,整个大名府当家做主的居然是位女签判。

而且她也不怎么管事,原本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府衙里的团练、推官、判官、诸曹官更是一个没换,就好像新官没上任、本官又已经离职时一样。

怂了!经过厢役一事,各州、各县包括漕司、宪司和仓司都上书朝廷弹劾,想必是皇帝私下里和这位疯驸马讲了,此处不比湟州,是大宋一顶一的军事重地,容不得再肆意妄为。

这就是大部分府路官员的判断,要说也挺合理的。一旦这位侯爷把大名府路弄得怨声载道,立刻就会影响到北朝边境的三个军路,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说每天在黄河大堤上跑跑跳跳,一会儿爬下一会儿列队的那些新军士兵和厢役,基本没人会拿正眼看他们。

训练厢役?这不是笑话嘛。虽然有传说这位疯驸马在湟州就是靠着厢役打败了西夏人的铁骑,但在大名府路真没人信。

厢役啥德性根本不用别人告诉,这里哪怕是个县衙里的县尉也通晓军伍,各种各样的军队见多了,甚至连辽国正规军也不陌生。厢役要是能打仗,这几十万禁军不全成了废物!

现在看来这位侯爷在湟州的战功恐怕也值得商榷,当时战场上有李宪、有种鄂这样的名将和几十万朝廷精锐,保不齐是别人的功劳,然后被这位驸马占为己有。

这种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再想一想李宪是如何被免职的,答案好像就脱颖而出了。

李宪是名宦官,如果皇帝想把功劳安在驸马头上他能说不给吗?给了是免职回宫还能活命,不给的话,现在世上就没李宪这个人了。

沽名钓誉、盗取功名的皇亲国戚!这个指控太容易让人相信了,也太有说服力。然后大家脑子里又浮现了一个念头,有那么多安安稳稳的州府不去,他来大名府路干吗呢?

答案又是很显而易见的,他要来抢功,这里别的东西没有就是战功多,仅次于西夏边境。但现在西夏人老实了,那河北东西路和河东路的边境就是最容易获得战功的区域。

有时候人的名声就是这么臭的,好好的常胜将军因为表面看着不太像,再被这么恶意联想一下,瞬间就成了依仗权势冒领军功、欺压同僚、迫害功臣的大奸臣。

有没有人了解真相呢,肯定有,不过这些人大多在朝堂里,地方上即便有个别人知道点来龙去脉,也不会站出来为驸马辩解,因为不符合自身利益。

驸马王诜的名声臭了,好像对大家都没什么坏处。用政治手段和盘外招都搞不垮你,正好试试民意,这玩意有时候没啥用,但有时候又挺好用。

洪涛并不像外界猜测的那样整天沉迷于造船、钓鱼和炼钢作坊,在河边的那个人不是他,只是装扮的像他。

混凝土船的建造工序非常简单,如果连这种手艺都学不会,温家的三个儿子就真和他们老爹说的一样,脑子有问题。

实际上洪涛一直都待在矿山附近的一个溶洞里,这个洞挺大,上下好几层,下面还有暗河。最初是被周家人探矿时发现的,把它当做了一个补给点。当洪涛询问起有没有比较隐蔽且靠近水源的场所时,才被正式启用。

洪涛并没又把这个山洞当做秘密老窝,他现在不需要再四处躲藏了。如果出了无法解决的大问题,只需从造船厂登上那艘纵帆船,就能带着主要随从人员扬帆远航,顺着黄河一路进入大海。

入冬之前还会有一艘稍大点的纵帆船下水,以供特种兵和青年团训练之用,到时候能带走的人还要多上一倍不止。

不过这座山洞的防卫比他的老窝一点都不差,因为里面待着几个非常危险的人。王四、王五、王十四、王十五,还有高俅。

这五个人已经把化学实验室全都恢复了,玻璃窑也重新投产。也不光是他们五个人,王七的工程兵第一军里有上百人全是从肃州的化肥厂撤回来的战俘。

这些战俘在马尾城的制碱作坊、制酸作坊里工作了至少一年以上,不能说对化学有所掌握,但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这个时期顶尖的化学家。至少很明白酸和碱到底是什么属性,该如何保存运输。在对化学一无所知的古代这就很难得了,全是人才。

而这座绵延了好几里内部空间很大的多层山洞群就是新的制碱、制酸作坊。不仅如此,在一个比较独立的山洞里化肥厂也将开工,目前工程兵正在山洞的侧面开凿新的洞口用作通风。

这座化肥厂不仅会提供一定数量的硝酸铵钙,还会满足铵油药的用量。经过沙陀城之战洪涛已经把箭射榴弹纳入了新军的正式装备中,并将逐步代替霹雳弹内的黑火药。

在如何防潮和与金属反应的问题上,洪涛打算采取个笨办法予以解决。以前的霹雳弹内部直接装药,现在多了一层瓷内胆,把铵油药和铸铁外壳隔绝开。一方面可以防止两者起化学反应,一方面还能更好的防潮。

这个办法最初并不是用在霹雳弹上,而是被凉州机械工坊里的一个学徒工搞出来存储硫酸和硝酸的。

以前强酸是放在大玻璃瓶中再用稻草包裹,可是再怎么包裹玻璃瓶也是易碎品,学徒工们搬来搬去的时候经常被酸液弄伤。

为了更安全,这位原本在磁窑里干过几年的学徒工干脆自己动手改进。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很多次试验,以铸铁壳包裹瓷泥坯再入窑成型的工艺终于搞了出来。

从此以后,学徒工们就再也不怕酸液瓶破裂烧伤皮肤,铁罐瓷胆的新容器既能满足耐腐蚀的要求,强度上又比玻璃瓶和陶罐强的多。

但这项改进或者叫发明由于洪涛调离没来得及通过审批大批量生产,直到回开封之后富姬才从一大堆文件里发现了它,并再次摆在了洪涛面前。

当洪涛看到这份东西时,第一个念头不是为工匠们的安全生产感到欣慰,而是对未来新军所面对的敌人感到悲哀。

铸铁炸开就够难受的了,里面再加上一层瓷,碎片会成倍增加,真是杀人越货、攻城掠寨的不二之选。

没的说,发明它的学徒工立马升职为高级技术员,顺便调到大名府的铸造厂来。啥也别干,专门生产铸铁套瓷的容器,那玩意改个形状和大小就是新一代霹雳弹。

但今天洪涛不得不从山洞里钻了出来,因为朱八斤有事求见。按照促进社的要求,这片山区是不能让任何无关人等进入的,也包括不参加建设的工匠。

“八斤,这几个月感觉怎么样,新差事还能适应吗?”在山脚下的营地里洪涛见到了很久未曾谋面的朱八斤,其实这句话都多余问,他的模样与在湟州时又有了很大不同。

一身道袍加上方顶幞头,整整齐齐的大胡子,怎么看怎么像个事业有成、家财万贯的员外,哪儿有一点不适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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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 暗箭难防

“托都尉大人的福,属下在大名府混得还不错,手下的徒弟们也都追随至此站稳了脚。他们还给属下起了个诨号,叫震关西,嘿嘿嘿……”

朱八斤不光看着富态,肚子确实也大了几分,只是肤色还没完全变过来,黑黢黢的,白瞎了这么一身光鲜打扮。

“镇关西!八斤啊,以后碰到一个叫鲁达的提辖千万别和他交手,不是有蝎子弩嘛,照面就给他来几下,死透了算!”

洪涛还有不少事儿要干,本来没打算和朱八斤耍贫嘴,但听到他的新绰号之后,忍不住还是多了一句嘴。

这个外号也太不吉利了,水浒传里明明白白写了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是不是真事儿、时间对不对得上不清楚,反正多一份小心少一些危险。

而且朱八斤目前所干的工作也确实和镇关西差不太多,自打到了大名府之后,他就不再担任工坊的管理工作,而是被派去协助山川都察院,成为了王十的助手。

这也是充分考虑到他之前的出身,才做出的改变。一个街面上靠相扑场子混饭吃的大混混,重操旧业更易于隐蔽身份。他和他那些徒弟虽然可以变成山川都察院的另一支秘密势力,从民间的角度获取情报、掌控民意。

现在看来朱八斤把新工作完成的不错,其实对他而言根本没难度。明面上有徒弟们冲锋陷阵抢地盘,背地里有特种兵和王十的阴招一起帮忙,啥样的街头混子也抵挡不住。

就算出了人命闹到府衙里去,还有签判大人周一日徇私舞弊呢,前脚关进去后脚就会以各种方式放出来。实在不成让王十弄具尸体冒充,就说犯人暴毙而亡,这种事儿最符合王十的胃口。

“鲁达?属下查过了,大名府内好像没这么一号人物,莫不是在州县?”朱八斤对这个名字很陌生,皱着眉想了想很肯定的否认了,并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休要管他,记住便是。王十让你来找本官是不是又觉得哪位官员该死了?你也是在开封城里混了大半辈子的,岂能说杀谁就杀谁,那不乱套了。别跟着她一起折腾,该反对的就要坚决反对。”

到底鲁达是哪儿人,在哪儿当提辖官洪涛是真记不住了,但朱八斤跑来肯定和王十有关。

这个丫头年岁越大就越阴狠,好几次建议要把一些官员暗中除掉,说他们有背地里勾结闹事的企图。仅仅是企图连个证据都没有就要杀人灭口,还有王法吗!

“大人错怪王小娘子了,别看她年纪小,可不愧是大人的学生,心思端的缜密。这次是真有人要对大人不利,属下已经查明他们在暗中煽动百姓。”

朱八斤没有顺着话茬一起讨伐王十,反倒帮她说起了好话,还从腰带的夹层里抽出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

“这几个人都是什么来头?”纸条上写着十多个人的名字,没一个是洪涛认识的。

“有府衙里的小吏,有厢役的指挥使,还有常平司的两位管勾官。七月磁州地动之后府城里就传出大人用妖法坏了此地风水的流言,经查都是出自这些人之口。他们还互有勾连,其中五人经常在城中张家正店相聚,而后就去勾连其他人,或在民间奔走或召集旧部吃酒。前两天属下一个徒弟的内弟酒后说漏了嘴……”

别看纸条上只有十多个人名,详细情况由朱八斤讲起来内容还挺多,方方面面、林林总总,牵扯到了府衙的好几个部门和附近的几个州县,甚至还有民间组织。

“哗啦……为了一己私利让这么多无辜百姓搭上性命,置官府为打击政敌武器,简直丧心病狂、无可救药!”

上好的玻璃茶杯,拿到市面上怎么也值一贯钱,就这么被扔在地上摔得粉粉碎。洪涛是真生气,以前的见死不救有情可原,谁让咱孤军深入呢,被围活该。

后来勾结外敌搞秘密暗杀也能理解,这是用最低成本除掉政敌的一种选择,谁让咱侵犯了人家的利益呢。俗话说的好,当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在朝中给自己下绊子挖坑就更正常了,政见不同当然得斗争。政治斗争从来都是血淋淋的,进入这个游戏就得有思想准备,输了算没本事。但这次真有点太出格了,这群人居然要暗中鼓动民变赶自己下台。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毒,狠毒到极致了。北宋朝廷最怕什么?不是和外族打仗,而是内部的打打杀杀,否则也不会建立这多有些变态的规则预防,甚至不惜自费一部分军队战斗力。

文官谁碰上了这条红线,先不论对错与否,轻则主动引咎辞职,重则就得获罪发配。政治生涯从此完蛋,任凭有多大本事,换八个皇帝也不敢再启用。武官嘛,脑袋很可能保不住,能不牵连家人就算命大。

但这个狠招一般没人用,因为它不可控。煽动民意的技术太难了,谁也不敢说想发就发、想收就收。老百姓一但疯狂起来,轻则席卷好几个州县,搞不好就得糜烂整个府路。

大名府路可是抗辽的第二线和补给基地,在这里玩水可覆舟的游戏就和在高压线下钓鱼差不多,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连累前线的几十万将士。这还是轻的,辽人也不是傻子,一看你自己的基地都乱套了,趁机冲过来就是亡国之势。

这才是最让洪涛生气的地方,有一部分北宋官员已经到了为保护自家利益什么都不顾的程度,当官当到这个份儿上,对国家的危害比敌人还大。而且这部分官员还不是个别,而是一批!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从朱八斤的情报里体现,这件事儿的背后主使或者叫推波助澜者就是提举仓平仓。

这个部门是从神宗朝才增加的,或者说是王安石变法之后才有。它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推广青苗法,硬生生从以前的提点刑狱司和司农寺手中分出一部分权利,所以这个部门百分百由改革派掌控。

随着新政推行逐渐深入,神宗皇帝又赋予了提点常平司一些其它权利。到目前为止它除了掌管路一级的常平仓、义仓、增减劳役、河道水利、赈济灾民、户绝没官财产之外,还兼管矿业、慈善、盐务、监管本路官员推举弹劾。并总领一路的新政推行,在民政方面已经超过了转运司。

都不用仔细琢磨,洪涛就清楚为啥偏偏是仓司忍不住要率先发难。自己一来就以河北两路坑冶铸钱司的正职把仓司的矿山兼管权利给收了,这里的矿场又比较多,严重损害了仓司的利益。

紧接着又在黄河边建船厂、修码头,同样没获得仓司的同意。可他们还拿自己没辙,因为这些都是军事设施,完全在帅司的职权范围之内。

最要命的就是自己把三万厢役全清理干净了,要说这事儿应该和仓司没啥关系,可是厢役指挥使的认罪书里不止一次提到过和各州县仓司官员一起谎报劳役数量、吞没国库钱粮的事情。现在厢役都没了,仓司官员再也不能这么玩,这笔账还得算在自己头上。

其实洪涛还漏算了一笔,那些被判有罪的厢役指挥使私人财产本来也是该由常平仓接管的,结果全让帅司没收充公了。

仓司倒是派管勾官来问过,结果让富姬一句话就给顶了回去。她说这些财产都是犯官克扣士兵而来,应该算军资,自然由帅司处理。假如对方能提出不属于军资的收入,可以按照数量退还。

对方能提出证据吗?必须不能,有也不敢提,一提不就成仓司和厢役勾结贪污了嘛,只能吃哑巴亏。

现在看来人家是不打算光吃亏,要反击了。还不能走常规渠道去弹劾自己,这个办法已经有人用了好几年,屁用没有。所以他们恶向胆边生,打算来个狠的,一次性解决自己还不留后患。

而且这还是个一箭双雕之计,成功之后除掉自己这个大搅屎棍子,直接消弱皇帝的权利不说,间接还等于支持了高太后的立嗣意愿。

从这一点上看,洪涛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很正确,新党和旧党已经开始抛开政见不同进入实质联合阶段了。

由于自己的横空出世,从花膏开始一直到攻略甘凉路,表面上全是为国为民,可实际上帮助了神宗皇帝巩固皇权,这是新党和旧党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假如继续争斗就会让皇权继续扩大,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必须暂时抛弃分歧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想必高太后也和新党达成了某种默契,即便由吴王继位也不会马上对新政采取什么大动作,否则新党不会帮着吴王扫清障碍的。

“……”朱八斤还是头一次见到驸马如此愤怒,哪怕刚到湟州时被当地禁军孤立也没摔过东西啊,立马就不敢吱声了,低着头就像鞋上有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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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 左右为难

“知道他们具体要攻击何处吗?”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了压,洪涛又拿起那张纸条。

“目前还不得而知,他们做事很小心,大多数人还是受了地动的影响才对大人有看法,其它的一概不知。”朱八斤头低的更厉害了,好像不知道具体计划就是失职。

“别摆出这幅要死的样子,难道你也认为本官弑杀无情?”洪涛这些日子发现了一个问题,自打成了开国侯之后,手下人或多或少都有了惧怕的情绪,看来官职高低确实对人的心理有影响。

“属下不敢……”朱八斤赶紧把脑袋抬了起来,还挺了挺胸脯,可惜全是肚子。

“不知道也无妨,跑不出工坊、船厂和府衙三处。届时周遭的禁军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驰援,他们都是商量好的,光仓司还没有这么大手笔。”

“大人,若是三处全派驻新军恐怕有些难度。属下来之前问过苗大人,他说新军应付此等规模的防御作战没问题,但士卒入新军时间还不足半年,又没经历过战场厮杀,不太保险。毕竟他们以前也是厢役,会不会受蛊惑目前还不得而知。不如重点保护工坊,放弃船厂。有延安郡王在,他们应该不敢对府衙动手。”

帅司大人说的挺轻松,可是听在朱八斤耳朵里就有点问题了。目前能保证忠诚的只有一千新军和二百特种兵,就算把工程兵也武装起来依旧不到二千人。

靠这么点人同时防御三个地方,尤其是工坊和矿山所在的区域,间隔少则几里多则十几里,根本不够用。

朱八斤打算用皇子当盾牌保住府衙,全部兵力都去保护矿山和工坊。船厂则被舍弃,毕竟和其它设施比起来造船厂投资最少,大不了悄悄撤走主要工匠,毁了再建也不太费事儿。

“这是王十的主意吧?”办法好不好呢?挺好,可能是目前最合理的,但里面含着浓浓的冷酷无情味道,合算几十名船匠的命就不是命。不用问,这个主意绝对不是朱八斤自己想出来的,肯定出自另一个人。

“……嘿嘿嘿……”朱八斤摸了摸胡子,笑得那叫一个尴尬。王十再三交代不让说露馅,结果还是被看出来了。

“就算此法能用,难道你想让本官指挥着新军用火箭去对付手里只有木棒和锄头的大宋百姓?杀人好杀,以后在此地咱们还怎么待下去?谁家没有几个亲属,你会和杀了你父兄子侄的官员合作吗?只要开了这个口子,仇恨的种子就算埋下去了。此地不是敌境,不合作者扔到矿山里累死算,这才是最让本官发愁的。”

朱八斤的担忧洪涛几分钟之前就想到了,几乎同时也给否定了。对方不会不知道新军的战斗力,之所以还敢这么做肯定早就想好了对策,不管自己是杀还是逃都输了。要不怎么叫狠毒呢,一出手就是死局。

另外洪涛还有一句话没说,皇子能保住自己?不管是王十还是朱八斤都有点想当然了。宋朝这些文官狠起来根本不是人,一个皇子真不见得能让他们收手,搞不好还就是冲着皇子去的。

“要不……大人提前调动禁军前来相助,只要他们在场想必那些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就算禁军之中有人参与,也不敢公然抗命。”

朱八斤觉得驸马所言非常对,大名府和湟州的情况不同。以前面对的多是敌人,怎么折腾朝廷也说不出什么来,民间顶多给个天煞星的评价,但在大名府大开杀戒确实不合适。

于是他打算劝驸马忍让一次向禁军求助,其实也算不上求助,帅司帅司,就是一路军事长官,完全有这个权利。

“恐怕禁军也解不了这个局……大人,下官有事耽搁少许,来迟了。”话音未落帐幕撩起,高翠峰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已经习惯穿新军的作训服,在野外和工坊里行走确实比袍服方便。但还保持着原本的体态,走路的姿势很怪,就好像依旧穿着宽大的袍服。

“不怕,此事你已经听到了?”洪涛指了指旁边的座椅,并没责怪高翠峰听墙根的举动。黄蜂在门口守卫,他知道该让谁接近不让谁靠近。

“前面没有听到,但想来也不差。朱兄的办法恐怕不成,大人在湟州可以调动禁军,到了大名府就难了。此处离京师太近,禁军的一举一动都要经过枢密院批准。就算调令下来了,这一来一去的时间上也来不及。且枢密院那边也不会毫无准备,人家根本不用明着来,只要把这件事儿稍微拖一拖,到了节后再行文也有情可原,毕竟不是紧急军情,告到官家面前也是枉然。”

这件事儿的始末根本不用听太全,那些人是谁也无关紧要,在对朝廷的规制问题上高翠峰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明白,里面到底有什么弯弯绕马上就能感觉得八九不离十。

“那……那岂不是无解了!”朱八斤这时真有点慌了,这不成那不成,难道就干等着让别人砸了老窝,然后灰溜溜的滚蛋?

“想来大人已经有了计较……”高翠峰进屋之后一眼都没看朱八斤,而是死死盯着驸马的脸。

“没你想的那么神,走吧,一起回府衙里商议,把二郎、苗将军和王十都叫上,人多力量大,总会有办法的。”

高翠峰这次没观察对,或者说不全对,洪涛有办法也没办法。他不是圣人,脑子里并没有谁该伤害、谁不该伤害的固定模式,更不会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什么的执念。

实在没办法那就杀呗,爱谁谁,皇帝来了照样一弩撂倒。什么对错、民族、国家在小命面前都是扯淡,活着才是最正确的。

所以说别和坏人玩这种游戏,他们没有底线,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在这一点上古人还是高估了洪涛的品格,如果他有的话。

当然了,洪涛的底线是跟着所要付出的成本来回浮动的。如果没啥成本他也喜欢当圣人,成本高了就当普通人,成本太高只能当坏蛋,成本高的无法承受时他连人都可以不做。

现在他就是在评估成本,通过一屋子属下的出谋划策尽可能多的掌握细节,等把成本算清楚了,办法自然而然也就有了。

人多是力量大,可人多还嘴杂呢,每个人心目中的底线不同,成本核算方式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也不同。

于是乎府衙的后堂里就成了蛤蟆坑,连最沉稳的高翠峰也忍不住了,和苗魁你言我一语的抬起了杠,谁也说不服谁。

在场的不光有一干心腹,还有几个儿童团的孩子。她们提不出太成熟的建议,洪涛也没指望中间有天才,只是来让她们感受大事件的处理场面。

“停一停,郡王殿下,您觉得本官该如何应对呢?”赵佣和宸娘自然也允许在场旁听,成年人的意见洪涛都听烦了,翻过来掉过去就那么几种,不如听听孩子们怎么讲。

“本王有……本王觉得乱臣贼子皆可杀。孙子兵法有云,水无常势兵无常形,姑……开国侯不必墨守成规!”

赵佣听了一个多时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早就听明白了,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可是没有得到允许不能发言。

此时是一脸的兴奋,就像当了皇帝头一天开大朝会差不多,小拳头攥得直哆嗦,鼓足了中气生怕气势弱了被当做小孩子。孩子总有这么一段时间非常渴望获得和成年人一样的待遇,最痛恨的就是别人拿自己当孩子。

但在发言过程中还是太紧张了,一张嘴就差点把自己有中旨的事儿讲出来,这是姑丈坚决不让提的。后面又差点把姑丈叫出口,好在有宸娘在一边提醒。提醒的方式很豪放,说错一次后腰上就被狠狠掐一下。

“嗯,本官觉得郡王殿下的提议很不错,典故用得很得体。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他们掐准了在规则范围内本官无法腾挪,大名府离京师又近,不像湟州那般容易打时间差。想破这个局必须跳出规则,现在问题来了,跳出多少合适,既要破局又不能给咱们添太大麻烦。”

赵佣这番话真不是宸娘教的,所以才让洪涛感慨。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不能说赵佣是合格的皇帝,但这番话说的很有帝王气度。别忘了他才不到九岁,这就叫耳濡目染,家教!

既然有了大指导方向,下面的具体细节就容易了,不出两刻钟热乎乎的解决办法新鲜出台,各人都领命而去。

“姑丈,是不是太容易了?”大人们都走了,留下几个孩子面面相窥。他们有点迷茫,一件原本谁都没辙的事情,连堪称半神的老师和养父都没辙,怎么又突然变得这么容易了?

“容易?殿下,这可一点都不容易。咱们做的事情是在挑战现有规则,面对的是全体朝臣,如果不破坏规则的话基本没有胜算。好在他们太急了,率先破坏了规则,那就别怪本官也不守规矩。殿下要记住这件事儿,将来假如碰到守规则的人就在规则内想办法,如果是不守规则的人千万别墨守成规,那样会非常吃亏的。”

当着一群孩子设计阴谋诡计不是啥好事儿,这种破坏规则的行事方式必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能让孩子们觉得这么做是常例,得想办法保住他们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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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 毒计

大名府既然叫做北京,建筑规制也得按照陪都标准。和开封相比几乎就是个复刻版,大小、模样、内部构造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宫城稍小,宫殿建筑也少,平日里只有几十名内官管理,皇帝来时才会当做行宫。

宫城的东门也叫东华门,门外有一座比府衙规模还大的院落,这里就是河北东西两路的提举常平司衙门。

今日恰逢中秋节,百姓们张灯结彩、登高拜月,做为一路仓司长官的曾布却没有这份福气。按照大宋律,在军路任职的京官都不得携带家眷。

不过他也没闲着,早几日就发出了名刺邀请一干同僚好友来府中相聚,反正大家都没家眷,不如凑在一起热闹热闹。

其实聚会是假,借机商议大事是真。在座的人里除了仓司各州各县管勾官之外,还有关系紧密的地方官、禁军军官。

“大人,肖全明来了,正在府门外候着。”酒宴刚刚开始不久,一位官家摸样的老者轻轻走了进来,伏在曾布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他来做什么,本官并未请他……”曾布闻言很是纳闷,

“小人看他神色很是慌张,身上还脏兮兮的,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老管家觉得有必要让自家大人见一见肖全明,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让他先收拾收拾再来相见,莫要扫了兴致。”曾布正在与提刑行酒令,很随意的挥了挥手。

肖全明可没心情过节,站在仓司衙门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他以前是大名府厢军的一名指挥使,现在则成了新军工程兵第一军里的班头。

由于年老体衰,无法承担过重的工作,就被安排在黄河大堤上负责搬运水泥,拿的是最低一档的军俸。虽然这笔军俸养活家人也算勉强够用,但和以前当指挥使时的收入比还是差远了。

除了经济收入上的落差之外,还有精神上的。他的很多手下都在工程兵里混的不错,有点手艺的更是吃香,不光军俸多,还有可能被送到磁县的工坊里当学徒,据说那边的工钱更高。

身体好的则被选入了新军,先不聊军俸有多少,光是每天有荤有素三顿饱饭和一年四季不用花钱的衣服就已经让人羡慕有加了。

如此大的落差让肖全明非常愤怒,且与他遭遇差不多的同僚也不在少数。俗话讲鱼找鱼虾找虾,有共同诉求的人即使互相不认识也会慢慢聚在一起,更别说同样出自厢军的同僚。

大家没事在一起喝喝酒、发发牢骚,但也仅此而已,靠他们无法反抗帅司的决定,更没胆量和能力造反。

不过局面很快就有所改变,夏天的时候肖全明无意中在城内碰到了一位仓司的管勾官。以前两人一个管过期仓米处理,一个管着几百号人的日常消耗,在如何捞油水的问题上合作无间,私人关系也不错。

“只要你们能把事情闹大,此事就有转机,待他走了厢役还是原来的厢役。”

见到老朋友混成了这幅模样,管勾官并没故意冷落,而是很热情的把肖全明拉进了酒楼里。好吃好喝端上来,一边吃一边聊。话题自然是离不开厢役被裁撤的事情,不光为此打抱不平,还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等都是不入品的军汉,如何能对付的了开国侯?”肖全明对这个建议嗤之以鼻,双方力量对比悬殊太大,根本就没有获胜的希望。

“不然,肖兄以为只有厢军对他恨之入骨?其实大名府路的各司包括禁军对这位开国侯也恼怒异常,他一来就坏了多少人的好事儿,我不说肖兄应该也能想的出来。可恼归恼,开国侯是陛下的红人,不瞒肖兄,几位监司大人已经多次上书朝廷,但没有点过硬的理由还真拿他不好办。假如肖兄能联络旧部闹上那么一闹,监司大人们就有把握多了。河北路出了民变朝廷必不会置之不理,就算官家心有不愿也得把这位调回开封。到那时再由监司大人出面安抚地方,肖兄不光可以官复原职,放个仓官也是应得的。”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肖全明的心坎里,只要能把帅司赶走冒点险不怕。他原本也不是老实本分的流民,年轻时就在老家做过山匪,被当地官府招安后入了厢役,靠着对下心狠手辣、对上收买攀结才混到了指挥使。

本想着多捞几年钱,然后带着家小回老家置屋买田去当个富家翁。谁承想突然来了位蛮不讲理的开国侯,直接就把这些年的努力全给毁了。不光从此以后捞钱无望,连前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都给抄没了。

聚众闹事、打家劫舍、虎啸山林对他而言本就不陌生,假如有了其他三位监司在背后撑腰,风险也不是太大。

开国侯他见过,看着就不像啥有本事的人,虽然说心够狠,说杀就杀,但在官场光靠狠是没用的,还得有人帮扶。很显然,在朝廷里开国侯并不受待见,在地方上更是臭狗屎。

如此说来这个险就值得一冒,就算最终没能把他赶走,自己帮了三位监司大人这么大忙,总不会见死不救吧,怎么算怎么有赚头。

自打这天开始肖全明又精神抖擞起来,白天继续在河堤上搬运陶罐,晚上一下工就找各种借口出军营去联络老关系、老部署,到了旬休还会雇马去附近州县找人聊聊。

这些活动所需费用都有管勾官支付,这就更让肖全明安心了。若不是有仓司大人的意思,谁会自己掏钱搞这种事儿。

参加这个计划不光有厢役,还有矿丁和禁军。这些人他跟着管勾官都见过,也聊过,然后心里更有底了。合算自己这些厢役只是负责鼓动和带头的,真正的主力则是城里那些被流言蛊惑的百姓。

一旦闹事规模扩大,百姓们会如何反应他很清楚。当年占山为王的时候也用过这一招,裹挟着百姓一起冲击村镇时,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农户会抡着锄头把人脑袋活生生打成肉泥,让他这个真盗匪看着都头皮发麻。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老天爷也帮忙,七月份磁州一场地动让流言的传播立刻有了依据。肯定是开国侯日夜不停的炸山才触怒了土地爷降罪凡人。

再加上黄河边那些可以在水上飘着的石舟,妖怪的名头算是坐实了。假如不把这个妖怪轰走,保不齐哪天河神也会发怒,一场大水就把大名府淹了。

随着类似流言的传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百姓信以为真,只要假以时日,待冬至那天全州路官员都去河边祭奠之时,就是发动之刻。

届时会有成千上万磁州民众去捣毁矿坑和工坊,再由矿丁带领攻打邯郸县城,把坑冶铸钱司衙门也铲除。自己则与同僚鼓动府城内的百姓去围攻船厂和祭坛,最好能活捉开国侯,那样就可以和朝廷谈条件了。

至于说大名府驻扎的六千多新军,那完全就是个笑话。别人可能不太清楚,但肖全明非常肯定,八成的新军都是厢役,只要民变势头一起这些人不跟着造反已经算很不错了,谈何战斗力。

剩余那千把真正的新军也不足为惧,就算浑身全是铁能捻几根钉。到时候还不够暴民们一人一脚踩的,根本就不值一提。

倒是附近驻扎的八千多禁军威胁更大,但既然这个计划中有禁军指挥使参加,那禁军就肯定不会插手,顶多是咋呼咋呼装装样子,还得特别滞后。

533 雷霆手段

但今晚这一切突然变得不靠谱起来,说好利用中秋放假到酒楼里聚一聚的人都没来,白白浪费了三桌子好酒好菜。

肖全明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日子,特意跑到管勾官家里询问,结果连人都没见到。他夫人说天刚黑有两个府衙的公差把管勾官叫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公差?当肖全明听完管勾官夫人对这两个差人的描述之后,从前心到后背都感到一股凉意。他们哪儿是府衙的公差,这不就是开国侯身边那些神秘的黑衣军嘛!

难道说计划暴露了?肖全明抱着一丝侥幸又去府城内另外两家看了看,得,这下一点侥幸心理都没了。

这两人和管勾官一样都是被黑衣军叫走的,而且在去最后一家时还差点被黑衣军堵在院子里。合算人家一直在院外盯着,只要有人进入就盘查。

借着还算敏捷的身手,肖全明从后院柴房翻墙逃了出来,半点没敢迟疑直奔仓司衙门。这会儿只有仓司大人才能保全自己的小命,人家先动手了!

“你说什么!”听完了肖全明的讲述,热闹的酒席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只有仓司大人凄厉的质问声。

“小人不敢乱讲,他们三人确实被黑衣军抓走了。别人可能不认识黑衣军,但小人几乎天天在河堤上见到,当初在州衙中手刃小人同僚的也是他们!”肖全明现在是彻底心凉了,人家都动手了这边还吃喝庆祝呢。

“贼子!擅自抓捕朝廷命官,难道就没王法了,要造反嘛!啪……哗啦啦……”

黑衣军曾布也见过,那是驸马王诜的亲军,人数不多但看上去很凶悍。在大名府周边这种打扮的人也绝无分号,肖全明想看错都没啥机会。

然后桌子上的杯杯碗碗就倒霉了,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会先下手为强,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之前几个月的苦心布局就全黄了。不甘、憋屈、失望、无奈等等一大堆情绪瞬间都变成了愤怒。

一屋子人此时也都慌了神,假如帅司府真的开始抓人了,那参与了这件事儿的都跑不掉。仓司大人可能没事儿,可手握兵权的疯驸马能不报复吗?

“大人息怒,待末将派人四处打探清楚再下结论不迟。”还得说军人胆子比较大,一位禁军军官起身提出了应对之法,目前不能慌,先要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还是文中有见地,好好好,速速去也!诸位先不要慌,待刘将军回来之后再做定夺。曾大,拿本官的名刺去请漕司章大人、宪司刘大人过府一叙,若问起来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曾布猛的一拍额头重新恢复了理智。此时骂人是没用的,如何善后才是正道。

那些被抓走的人里别的都可以忽略,但仓司的管勾官必须要回来,这样才能撇清自己。但怎么要得琢磨琢磨,想那开国侯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仅靠自己把握不大,得把其他两位监司也拉上。

“刘大人、刘大人,小的对城里路径熟悉,也知道各家位置,不如由小的带路如何?”肖全明并没继续留在后堂,他算是看出来了,仓司大人恐怕靠不住,想保命必须自己想办法。怎么顺理成章的离开仓司衙门呢,跟着禁军军官走最合适。

“也好,骑马去城北,本官去城南,休要多停留,扫探清楚就回禀!”

姓刘的禁军军官对肖全明的提议比较认可,他并不在府城附近驻扎,有个地面熟的人帮忙事半功倍,为此还把亲兵的战马借了出去。

“扫探个屁!老子才不留下给你们当垫背的……喂,带本管去你府下人出入的侧门,快!”

待禁军军官一走肖全明立刻停住了脚步,左右看了看,把打扫马厩的小童叫了过来。塞过去几文钱,然后牵着马跟着小童向旁院走去。

不愧是当过山贼的人,肖全明的本能感觉非常准,刘姓军官出了仓司府衙刚刚拐过路口就被一群黑衣军给拦住了,不由分说拉下马来搭肩头拢二背捆成一团,连同三名亲兵一起往旁边的箱车里一扔,又缩回街道的暗影里。

打肖全明进入仓司衙门之后,这里的前后门左近的街道路口就已经被特种兵和新军封锁了,随便进,但想出来不可能,根本不问身份有一个绑一个,全部拉回府衙再挨个盘问。

是要抓的人立刻转交给那几个蕃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不是要抓的人原封不动拉到远离府衙的街道放了,就当没这回事儿。

这几个蕃人是干嘛的呢?他们就是王十的手下。和在湟州时一样,王十从来不抛头露面,她对外的身份是顺风镖局的账房,对内身份则是邮政传递的负责人。山川检察院的职务除了洪涛和促进社知道之外,谁也不清楚。

以王十的性格,她的手下肯定也没正常人。这几个蕃人原本都是战俘,转而为她工作之后,最拿手的工作就是绑架和逼供。谁要到了他们几个手里,哑巴也得讲话,无一例外。

很快,一份份供词就送到了府衙大堂,洪涛很少见的穿着官服端坐在堂案后,两边还站着府衙的一干官曹吏差。

谁也不清楚中秋节知府大人为何要把大家全召集来,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光看到有小童送来一张张纸,啥事都没发生。

“通判李大人、户曹参军郑大人、防御使蒋大人、团练副使魏大人……”终于有动静了,那位女签判接过一张纸开始宣读,念完之后,正堂堂案前就站满了人,粗略数数有二十多位。

“拿下!”堂案后面的帅司大人只是抬了抬眼皮,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这二十多人就被两边的新军擒住了臂膀。

“为何羞辱本官,我乃朝廷正七品,何罪之有!”当这些名字被念出来之后,大部分出列的官员就知道为何了,无不面色死灰,还有哭嚎求饶的。

但也不全是软骨头,防御使蒋大人一看就是武人出身,有点功夫,两名新军士兵愣是没能制住,还被摔倒一名,另一名也被推开,他一边高喊叫屈一边气势汹汹的冲向了堂案。

“退下!啊……你敢……当堂行凶……”这是洪涛头一次见到黄蜂近距离出手,非常快,上前一步,还没等对方的胳膊伸直就又退了回来。再看蒋防御使已经捂着大腿倒地了,一张脸扭曲变形,手指缝里有鲜血渗出。

“快省省吧,没看见六品通判李大人都不言语了,你个七品小破官还咋呼个啥。本官已经很给你们脸了,甚至一度打算与诸位合作。现在看来有些人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们可能是没见过湟州城外的木杆,但不会连渭桥镇种凯也没听说过吧。教你们一个乖,在对付别人之前好歹也得打听打听,连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的道理都不懂,留着也是废物。”

真疼啊,洪涛一想起黄蜂藏在袖子里的两根钢锥,感觉自己的腿都有点难受,可是半点怜悯之心都提不起来。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老实了,假如再等一个月让他们成势之后,肯定就不是这幅嘴脸。

想让暴民抓住自己,这主意一听就是狗屁不懂的文官想出来的。暴民要是能指挥就不叫暴民了,到时候很可能会把自己撕成碎片,或者扔下一地尸体然后一哄而散。

“诸位也别闲着,谁参与了针对本官的谋划赶紧自己出来认罪,态度好、揭发了别人的本官可以既往不咎,视情况留任或者调任它职。若是不思悔改、顽抗到底,那就别怪本官心狠手辣。更别指望别人能三缄其口,在本官手中大罗金仙也得张嘴说实话。”

这二十多人被新军士兵拖了出去,正堂里还剩下三十多人,堂外站着的更多。这些人全是府衙里的公务员,有官有吏,总共一百四十九人,还不算各县的官吏。

都说冗官是宋朝的一大弊端,看上去真是这么回事儿。光是府衙里吃中央财政拨款的官员就有这么多位,再算上数量更庞大的差役群体,每年得发多少工资啊。

要是每个府州县军都和大名府类似,这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公务员群体,固然这么做可以巩固政权,可是对财政的压力也太大了。

原本洪涛没想在官制上动手,那样会引起更多非议。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好出现了一次有组织、有预谋弑杀皇子的大阴谋,借着它的东风干脆连大名府路的官场一起整治吧。现在谁也没法阻止这件事儿发生了,更不能恶人先告状。

一个时辰之前,头一批被抓捕的涉案人员和供词就已经由特种兵护送前往开封驸马府,再由长公主转呈神宗皇帝。

里面还附带了一份自己写的解决办法及善后处理方案,只要皇帝不想再有人对未来的继任者不利,就只能这么办。

534 兴师问罪

解决办法很简单,四个字,杀人灭口!

这件事情的主要谋划者、参与者都得死,不能让这件丑事曝光,搞不好会引来朝堂震荡。至于说怎么死的,皇帝就不用操心了,他们必须死的合情合理,没有凶手,纯属意外。

其他没有掌握全部真想的协从送到矿山里苦役,一辈子没有释放的机会,自生自灭,顺便也把谋逆的罪行带进坟墓。

善后处理方案相对就复杂多了,参与了这个计划的基本全是实权派,挂名吃白饭的正事帮不上忙,连干坏事都没人愿意要,混到这个份上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一下子缺了几十名正职官员,幸好是在冬季,如果赶上农忙季节,饶是洪涛再怎么凑合也玩不转。

现在的办法就是让闲置、副职顶上,这些人里也不全是能力低下者,有不受领导、同僚待见的。他们不适合原本的官场,在自己手下说不定会干的更好。

光靠这些人还不保险,洪涛又挑了十多个比较重要的岗位,给每位新上任的官员配上两位副手。这些副手全来自工坊和青年团,不拿工资但参与一切政务,没有他们的签字啥文书都没法律效力。

工坊里来的这些人都是中底层管理人员,他们对政务不熟悉,可对管理并不陌生,只要适应一段时间,把业务熟悉之后就是很好的低级官吏,更适合洪涛这套体系。

青年团员们文化水平更高,但管理经验和社会实践比较缺乏。也先跟着基层公务员一起混,把这两方面的短板补齐,然后洪涛也就有自己的管理班底了,以后缺了谁也不用怕。

“我靠!不会吧,没剩几个全乎人了……”饶是洪涛已经提前有了思想准备,但也没想到堂内一下子跪下这么多人。一半以上,堂外的情景看不见,估计也差不多。

“周签判,还是派人准备送饭吧,这些人不能挨个审,先大致登记一下,说清楚了再拿着材料相互印证,那些明显是被裹挟的记录在案之后就让他们官复原职不予追究,但下不为例。苗将军,天亮之后在南门外准备一块刑场,挑几个七品以下的砍了挂在城墙上。本官先去后堂休息会儿,明天还有麻烦呢。”

有的时候人多确实会造成法不责众,如果把这些底层官吏全送到矿山里去,府衙的人手恐怕就无法维持正常运转,就算能找人接替也来不及交接和熟悉。

无奈之下还得网开一面,把打击力度放缓一些。但该杀的鸡还得杀,看来城墙上那几具厢役指挥使的尸首震慑力还不太够,那就再添上几具文官的。

想偷懒?是可忍孰不可忍!属下们不敢吵醒上官,但有人敢。天色也就刚蒙蒙亮,从北面街道上走来了三队人马,看旗号白底黑边黑字的是转运使、蓝底红边红字的是常平司、黑底红边红字的是刑狱司。

和府衙门口挂的红底红边黑字旗正好四大监司齐汇,这个阵仗恐怕大名府的百姓都没见过,从老远就尾随而来,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热闹。

说到这里多聊一句,宋代官员出行没有开道的锣,也不许净街回避,谁敢这么弄御史保证像喝了鸡血一样玩了命弹劾,百分之一千的被贬。

宋代百姓也不太怕官员,大街上遇到顶多是往两边让让,还不是给人让路而是给马。就算皇帝出行,只要没有重大典礼也一样待遇,无非就是多了殿前司诸班直禁军保护,黄土垫路一边走一边有人在前面撒水的场面一年只能看见一次,皇帝祭天地的时候。

我们在影视作品里常见的敲着锣、举着牌子满大街横中直撞的场面,最早也要起源于明朝中后期,完善于清朝。

北宋的官员除非有病或者身体太虚弱,不管文官武官都是不坐轿子的。他们认为以人代替畜生是非常不文明的举动,只有没文化的野蛮人和女人才用,大老爷们哪怕骑头驴也比坐轿子高档。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依仗,立刻就惊动了守卫府衙的新军。这些新军大部分都是从湟州来的,不认识这是啥仪仗,更不认识那些旗号,所以半点迟疑都没有,立刻就把府衙门口的箱车推到了街道中央,结阵警戒,同时再派人向内通禀,等待进一步命令。

三司使的队伍原本不打算停步,可是前面有箱车拦着,箱车后面的新军都把弩箭举了起来,再往前走恐怕会引起意外。

开路的三司衙役看着挺厉害,可没一个人敢放马闯,不得不停在了府衙北面百米左右的地方,还引来了百姓们的哄笑。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今儿这个热闹很大,不光要看,还得赶紧回家呼朋唤友都来看。四个监司因为啥闹矛盾不用管,谁对谁错也不用管,反正只要是官和官打老百姓就喜欢。

“狂妄之极!无礼至极!随老夫来,我倒要看看此处还是不是大宋的土地!”这一笑可坏了,须发花白的章楶有点挂不住脸,怒吼一声催马便往前走。在朝霞的映衬下他的背影好像带着一层虚边,就和光圈差不多。

“好……”本来还有点失望的百姓这下高兴了,齐声叫好,私下里已经有人开赌坐庄,赌对面那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兵敢不敢真的射这位老大人。

“班头,那个老头真过来了,看样子是个大官,咋办?”确实,新军士兵们也有点为难。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防御府门,任何人不许随意出入,保证府衙安全。

在新军士兵眼里这么多人马靠近府门就是不安全,按理说先警告,不听之后射死也没责任。可是大家都跟了驸马好几年,这点事儿还是懂的,此地不比湟州,别给驸马多找麻烦。

“让他过来后面的人也得跟着过来,我们一旦被人靠近就失去了战斗力,要是府门被攻占你我还有脑袋吗?再警告一次,不听就射!先射马,这把老骨头摔也摔散了。要是在湟州,借给他三个胆子,哼!”

别看班头只是新军里最低的军官,手下才有五个士兵,但领导就是领导,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不管就是违反军法,造成了严重后果小命肯定没。射死对方吧,也容易给驸马找麻烦。所以他觉得射马不射人比较合适,既遵守了军法又不至于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言语的警告并没挡住转运使章大人的决心,别看老头已经快六十了,环庆路经略使的经历让他并不畏惧枪林箭雨,腰板反而挺得更直。

后世都说一头狼领着一群羊远比一头羊领着一群狼可怕,此时章楶就是那头狼。其他三司衙役本来没胆量直面弓弩,但有了他的带领热血也小小的沸腾了起来,纷纷催动马匹跟了上来,很有点雄赳赳气昂昂。

“嘭……嘭……稀溜溜……啊呀……”可惜他们碰上的是一头饿狼带着一群野狼,见到第二次警告不奏效,新军士兵根本就没犹豫,接连发射了两支弩箭。

在几十米的距离上再好的战马也扛不住如此重的伤害,前腿猛的抬起仰天一声长啸,直挺挺就栽倒在地,把背上的转运使章大人也掀了下去。

羊就是羊,此时愣是没一个人敢冲上来抢救落马的转运使大人,连转运司的漕丁都忙不迭的调转马头逃命。

好在这位章大人在边境混过,马性很熟,身子骨也还硬朗,落地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自保准备,连着翻了几个侧翻,还能一瘸一拐的站起身。

但毕竟是年近六十的老人,经此一摔一吓血压估计也快顶到头了,刚刚起身就有点头晕眼花,不由得又蹲了下去。

535 自投罗网

此时的局面很有意思,新军这边既然已经开火,立刻全员进入了战斗状态,根本看不到人,只在箱车后面露出了一排头盔。

三位监司这边乱哄哄的后撤了几十米,看到转运使大人没死就不好再跑了,纷纷下马拿出兵器,张弓搭箭准备还击。结果章楶就蹲在两个阵地之间成了活靶子,任何一方发射的箭弩都有可能射到他。

“嘟嘟嘟……嘟嘟嘟……”千钧一发之计,府衙里传来了急促的铜哨声,两队黑衣人冲了出来,簇拥着一位身着山纹甲的将军。

“大家都停手,本官乃侍卫司亲从官都虞候、大名府路马步兵副都钤辖、新军第一军都指挥使苗魁。你等光天化日之下冲击府衙和安抚司重地,难道要造反不成!”

别看苗魁不是啥名将,但当过天子亲军气势上一点都不比大将军差,中气也足。这一嗓子喊出来,乱糟糟的局面立刻得到了控制,连那些起哄的老百姓也收声又向后缩了缩。

“苗将军此言差矣,本官与两位监司大人来找帅司大人有要事相商,这些兵将不仅不让路还射伤了转运使大人,到底是谁要造反应该很清楚了。”

一见到苗魁露面曾布立刻就不躲了,分开众人迈着方步走到队伍前大声驳斥着,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章楶旁边。

“谁是谁非在此间辩驳不清,既然三位大人与帅司大人有要事相商,那就请随本官入府叙话。不过一干随从皆要留在外面,不得靠近府门。章大人,封锁府门的命令是帅司大人所下,内情还需帅司大人亲自解释。若是身体无碍,本官扶大人一起入府如何?”

苗魁瞥了曾布一眼,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但却是冲着章楶说的,说完还伸手扶住了老头的胳膊,单臂一用力就把章楶从地上搀了起来。

“本官走得,待见到王诜定要问问他本朝可有当街射杀一路转运使的规矩,若是他说不清,那就去开封面圣!”老头的脾气也上来了,一把甩开苗魁的手,倔强的一瘸一拐走向府门,连漕丁过来搀扶都被推开。

“王诜,你这是何意?他们乃是朝廷命官,不是你的部曲,怎可如此折辱!”进了府衙大门,章老头更生气了。

院子里、堂前、堂内跪满了穿着各色袍服的官员,虽然这些官吏属州衙和安抚司管,但大家都是官,里面有功名的也不在少数,阶级感情很重要。

“折辱?章大人说笑了,本官一宿未眠就是为了救他们一命。既然章大人来了,正好帮本官看看这些供词,然后帮本官决断一下哪些人该抓,哪些人该留。”

洪涛此时正揉眼呢,刚睡下又被叫起来真睁不开,看人都是模糊的。这些人肯定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这么急,看样子他们应该也是一夜没睡。

原本洪涛认为这次闹事三位监司都有份儿,不过看了半宿供词之后才发现,大宋官员也不都是没啥底线,三位监司里只有仓司参加了,而且还是背后主使。

漕司和宪司的属官也有牵连,但大多都是被蛊惑的,或者根本不知道什么事儿,只是因为讨厌自己才答应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更不知道最终会闹出民变。

总体上讲漕司和宪司两位大人都被仓司给耍了,傻乎乎的给人当枪使还挺积极,比如这位章楶章老头。

被蛊惑难道就没罪吗?若是洪涛手里有足够的人手,他们就算不知情也得吃瓜落,全清理干净,大名府路就好摆布多了。即便朝廷还会派人下来分自己的权,到那时他们就是初来乍到,自己则成了主人。

但现在洪涛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提他们两家的罪过,还得从道义上拉拢一下,逼着他们站在自己一边,共同对付仓司。

章楶脾气不太好,可他真不傻。驸马已经来了半年,除了行事风格比较怪异之外也没给地方上添什么麻烦。说起来这位还算很踏实的,就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折腾,离飞扬跋扈远的很。

可是为何突然就和三监司翻脸,连夜抓捕了那么多人,这种事儿还没糊涂到只听曾布一面之词。接过厚厚一沓子纸才发现都是供词,里面不乏州县主官,有些老头还认识。

可是越看手就抖得越厉害,供词上所说的事儿如果是真的,别说主使者曾布,连漕司带宪司恐怕都难逃其咎。

“……人犯在何处?本官……宪司刘大人正好也在,此等大事怎可儿戏,不如由刘大人主持,我等监察,来个三堂会审!”就算为了自身安全章楶也不想这么容易承认供词的有效性,马上提出一个很合理的要求。

“章大人此言最为妥当,来人啊,在堂内加两套书案,刘宪司请移步堂上,今天由您主审,本官和章大人做陪。”

章老头的建议正中洪涛下怀,如果他们谁都不出头,全让自己把这件大案坐实,神宗皇帝不见得会完全相信。

但有了宪司和漕司一起办案,那这就是铁案,哪怕事后有人诋毁自己也翻不了。原本还想用激将法逼着他们跟自己一起复审,现在看来全省了,干脆把主审权也交出去,这样更有说服力。

至于说翻案的问题基本没可能了,受审的官员全部单独关押没有串供的机会,这里又是自己的地盘,不怕有人私下串供,其实也没人能在很短时间内把五六十人的供词全串起来。

“如此甚好……那曾大人?”章楶觉得这样最好,只要审理清楚自己的责任就没了。

他现在不是想翻案,这些供词只要是有点执政经验的人就不会有大疑问,再联系近期曾布的所作所为,答案基本就出来了。他和洪涛想的一样,要把这个案子做成铁案,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脱身。

“来人啊,把曾布押下去好生看管,不许逃、不许死、不许与任何外人交谈见面。”

曾布?他现在已经是嫌疑犯了,没资格坐在堂上听审,而是要在监房里候审。其实从昨晚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不管来不来都是这个结果。

“大胆,本官乃朝廷……呕……”曾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连搅浑水的机会都没了,更没想到这位驸马敢抓自己。

按照惯例,即便明知道自己是主使者也轮不到本地官员审理,帅司虽然有兵权但不管民政诉讼,和仓司还是平级,哪儿有平级抓平级的道理。

可是他的抗议还没喊完肚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苦胆水都吐出来了,除了呻吟之外半个字也说不清。

“畜生,你也配做人,拖下去把嘴塞上!”打他的是黄蜂,李宪、王中正之流只是政治斗争,不关他这个保镖的事儿。甚至和西夏人打仗那也是各为其主,没有私人恩怨。

但曾布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触犯了他的底线,假如民变真的被煽动起来,就算自己能保护驸马和皇子逃出去,这一路上也得是尸横遍野,且死的都是宋人百姓。

自己和驸马镇守湟州四年,又是爬雪山又是炸积雪,豁出命去不就是为了不让西夏**害宋朝百姓嘛,合算回到内地反而得被人逼着亲自动手杀,这尼玛也太可恨了,比西夏人还可恨!

要不是怕给驸马惹麻烦,他能用钉刺把这个禽兽不如的狗官扎成半身不遂,让他下半辈子永远和屎尿相伴。

536 千古奇闻

“升堂……带人犯!”刘宪司其实是最冤的,他既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和洪涛一样也是年初才从四川调任至此。

下属还没全认清楚呢就赶上这么一件说大吓死人、说小也得震动朝堂的案子,不审肯定不成,审就得得罪人。两害相较取其轻,咬着牙也得审。

审讯的过程就略过吧,当中肯定有人翻供,还不在少数。但每个人和每个人说的都不一致,翻供的人越多就越说明了一件事儿,这个案子有非常大的可能是真的。即便不像帅司大人所说是故意谋害皇子,但煽动民变祸乱州府的罪名也跑不掉。

其实这两个罪名也不用重叠,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杀头的罪过,差别不大。以前说过,宋朝是不杀士大夫,但有个前提就是你别谋反。沾上这条罪亲王也得宰了,再仁慈的皇帝也只能做到不牵连家人。

“王侯、章大人,本官以为此案证据条理清晰,供词互有印证,不用再审下去了。”眼看太阳都有些西斜了,刘宪司揉了揉发木的眼眶提出了结案建议。

“本官也有此意,不知王侯……”章楶虽然年纪最大可精神高度紧张,甚至比两个年轻官员还能熬,此时依旧端坐如钟、面沉似水。

“把他们先带下去看押,其他人也退下歇息去吧。两位大人,此人乃陛下身边的内官,有话但说无妨。本官认为结案可以,但不宜兴师动众。那样一来会让朝廷和陛下都很难做,毕竟牵扯到延安郡王殿下,说不定会在朝堂里掀起波澜。一旦本朝内乱,最高兴的就是北朝和夏人。”

洪涛早就听烦了,两只眼皮直打架,可还得强撑着继续做完善后工作。要是没有这两位监司帮忙,善后工作还真不太好做。现在就能更完美了,也更符合大舅哥的利益,当然也暂时符合自己的利益。

“王侯有话可以明言,本官身为宪司,掌管河北两路之刑狱诉讼,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即便陛下不降罪也会被御史弹劾,无脸再留在朝中。”

刘宪司现在的心情是异常矛盾,怎么算这件事儿都是自己倒霉。开国侯和章漕司有后台,经过一番博弈之后这个屎盆子就得扣在自己脑袋上。做成铁案顶多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官位是别想了。

“同去、同去,本官不仅失察,属下还卷了进去,愧对陛下、愧对六皇子。好在有王侯力挽狂澜,不幸中的万幸矣……”

章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已经对朝堂争斗失去了耐心,不想再晚节不保,索性一起辞官不做,远离这个事非圈子。

“两位大人言重了,不必如此绝望,还有变通之策。此事不宜明发朝廷,大名府上下至今也还蒙在鼓里,不如由本官密奏陛下妥当。这些涉案人员要是因公殉职,朝廷纷争可免、皇家声誉不损,损的无非就是几十个本该问斩之人,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到底这么办行不行洪涛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试试,结果不会更坏。一旦成功,自己就有至少两位合作伙伴了。

只要刘宪司和章漕司在位一天,他们就不能和自己搞对立。大家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闹翻了就全是欺君之罪,谁也跑不掉。

“王侯此话怎讲?”但凡是个当官的就没有乐意灰溜溜下台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得抓住。此时的章楶已经有点领悟了驸马所说的意思,只是还想不出具体措施。

“本官正在试制三千料石舟,近日即可下水,如此盛事怎可不邀请诸位大人共举。曾大人向来豪爽,率先带领诸官登船试乘,不顾我等规劝要往开封为陛下献舟。不料船只行驶途中发生了倾覆,随行人员全部遇难。若是木船,纤夫们还可施以援手,可石舟无法漂浮,百名纤夫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诸位大人为国捐躯。本官届时会向陛下请罪,船只督造工匠一律流放矿山苦役,石舟在春天之前不许再造,直到找出缘由为止。”

聊别的洪涛还真没啥好办法,一说起坑人那是计谋百出。谁能想到他会用翻船事件杀人灭口呢,这理由简直都绝了,还特别符合曾布的性格,就好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抢着给皇帝献宝,结果这个风头出大了,还搭上了卿卿性命。能怪谁?况且随船的官员也不全是仓司属下,还有宪司、漕司和州府的人,谁会故意谋害四监司的所有人呢,必须是事故。

“……本官见过石舟下水,若是没有足够人手怕是行船不易。此时已近冬日,凿船勇士一旦落水自身性命难保,万一有人贪生怕死让石舟抵达开封,岂不是弄巧成拙?”

刘宪司都改口称勇士了,骨子里怕是已经同意了驸马的计策,只是对细节问题还不太放心。不愧是搞司法出身,考虑问题非常严谨,这种事儿如果达不到万无一失最好别做。

“用不到任何外人上船,本官自有办法让石舟自行沉没,除此之外二位大人可还有疑问?”既然大方向同意了就好办,洪涛敢出这个主意就不会没考虑清楚细节。

“不用本官相助?”章楶还有个问题。

“哈哈哈哈……三位大人中秋佳节过府探望,与卫士发生误会,错全在本官,射杀之马匹当双倍赔偿,会有专人送到漕司衙门赔罪。我等三人去河堤观船,曾大人还与在下谈笑风生,二位大人待船驶离就回转府上,何须操心。其它的事情嘛,本官未曾看到听闻,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洪涛听明白了,章漕司是怕有别人走漏风声。那就再让他们俩放心点,这件事儿根本就没发生过,四位监司见面内容是另一个版本,曾布带人上船还得是公开主动的,这样总成了吧?

“……既然如此本官就不再叨扰王侯了,改日请去府上一叙,告辞!”章楶算是基本满意了,至于说驸马如何让曾布任凭摆布,自然有人家的办法,有些事儿打听太多反而不好。

“啊……对对对,告辞、告辞……”刘宪司都听傻了,这尼玛真是杀人不见血啊,现在即便再摆上酒席他也吃不下去。这座帅司衙门里阴气太重,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四位监司打架原来是误会,帅司大人隔日就命人牵着两匹西凉骏马去给漕司大人赔礼了,看来强龙也压不动地头蛇。

再隔天,四位监司大人又一起出动,在一大群官员的陪同下谈笑风生的去了河堤,敲锣打鼓的庆祝一艘巨大石舟下水。仓司大人心急,不顾众人反对带着一干文武登上了石舟,打算亲自护送去开封献祥瑞。

要说这艘大船还真是祥瑞,石头船啊,还这么大个儿,要不是祥瑞它能飘起来?当然了,半个月前还说的妖魔鬼怪就不提了,现在流行说祥瑞,那就跟着说呗。

不对,还是妖魔鬼怪!祥瑞刚刚离岸不到一里就突然沉了,沉的那叫一个利落,水花都没翻起来,要不是纤夫们松手快,连他们也得被带进去。

几十人啊,还全是官,呼吸间就这么没了,大冬天的也没法派人下去摸,连具尸身都找不到,这还不是妖魔鬼怪是什么?

好像帅司大人也醒悟了,把船厂的工匠全都抓了起来,据说要送到矿山里挖一辈子煤。漕司和宪司大人则从附近的寺庙里请来了高僧在河边做法,足足念了九天经文超度亡魂。

至于说他们如何向朝廷奏报、朝廷和皇帝又如何处置百姓们就不管了,反正这个故事能讲好几年。要是碰到好的平话艺人,添油加醋这么一渲染,传给小辈当故事听都够了。

河堤这块地算是完了,大白天的都没人敢来,天一黑更瘆人。船厂的房子和那些造好的石舟影影绰绰,再配上几盏看守人的汽灯真和阴间差不多。

百姓们是没啥想法了,可开封那边却乱了套。好嘛,五十多名州府路级官员一起淹死了,简直是前所未闻,千古奇谈!

不信吧,奏章不光是疯驸马的,漕司和宪司所言也差不多。这两位都是有头有脸的重臣,没理由跟着驸马一起欺骗。

最终他们还是将信将疑,派了两名御史前来调查,由刘宪司接待章漕司陪同,只在大名府城里待了四天,期间特意去河堤上转了转,并亲眼看到了在岸边趴着的十多艘石舟,就打道回京完成了调查工作。

在他们看来坐石头船出行简直就是找死,为了博皇帝的高兴弄这种事儿,还把小命搭上了很丢文化人的脸,啥时候大宋官员变得如此没品了。

帅司的大门御史连登都没登,对于这位知府兼安抚使他们是避之不及。据说他也不在府城内,好像是跑到磁州视察矿山去了。反正人家还是坑冶铸钱司监使,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正好有借口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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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7 丑人多作怪

元丰八年的冬天就在这么一个大悲剧中来了,关于几十名罹难官员的补充问题朝廷还没有定论,只是下文让地方和各司先从内部挖潜,一切正式任命待明年春天再说。

不管是不是正式的,洪涛等御史一走就开始往府衙里安插自己人,并着手改组原本的府衙行政机构。能合并的合并、能裁撤的裁撤,但还保留原本编制,只是没有安排实职,全部由其他官员兼领。

这么做也是为了应付朝廷,免得有人说自己擅改官制,皇帝在这方面也是束手束脚,光靠自己真斗不过他们。

造船厂确实撤了,反正黄河是要冰封的,留着也是白白耽误功夫。工匠们并不是被扔进矿山自生自灭,而是去了彭大的木工坊一边当师傅教授其他木匠有关造船的技艺,一边当徒弟学习如何拼接龙骨。

对于这件事儿温家老爹半个字废话都没提,一听见大船的龙骨能用小木材拼接,侯爷还打算亲自传授这门绝技,让他们向彭大叫爷爷都不带眨眼的。

和制造石舟比起来拼接龙骨的手艺更被船匠们看重,如果能学成,家人会几辈子受用不尽。

别人想造大船得先去寻找合用的大木料,然后才能决定船造多大。有了拼接龙骨的技术之后,等于想造多大就造多大,木料不合用就拼接,好处不言而喻。

等他们见到铸造作坊和机械作坊里弄出来的船用连接件之后就更不能藏着手艺不外传了,这些小配件的作用不用装到船上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有了它们帮忙,侯爷所说的万料大海船真不是梦。想学怎么用不?想学就得拿真本事和人家换,空手套白狼是不成滴。

还有一个东西让温家父子都想给侯爷供起来了,那就是沥青。以往造船需要用桐油、贝壳粉、麻丝一点点的勾缝,又慢又累效果还不长久。现在只需把要防水的地方再刷上一层黑乎乎的沥青,就能极大提高防水效果。

另外一个好处在内河显现不出来,等到了大海里就明显了。被沥青覆盖的船体不光隔水还能有效防御海洋生物和船蛆的附着,没了就再刷一层,成本极低,就是味道不太好闻。

说起沥青,成本确实很低,这种分馏煤焦油的副产品除了制作军用防潮布之外基本没啥用,在民用方面刺鼻的味道就断了它的销路。

制造出来多少就得闲置多少,且随着化肥厂不断完善分馏工艺,沥青的产量也越来越高,用在铺路上又不太够,给船只防腐正好。

经过了半年的努力化肥厂终于初具规模,已经开始小批量出产硫酸铵成品。硝酸铵的产量比较小,主要是这玩意的生产工艺太危险。

洪涛禁止高俅他们提高产量,先以摸索相对安全的工艺流程为主。新军目前也不太需要大量铵油药,够平时训练用的即可。

和刚到渭桥镇时相比,虽然大名府的工业基地规模更大,洪涛的工作量反倒下降了不少。除了化肥厂之外其它工坊基本都不用他操心,工匠们已经能独立修建设施,规矩也是现成的,按部就班即可。

他不去搅合工作效率反而更高,只要他去哪儿视察哪儿就会乱两天,真成搅屎棍子了。

对于这个变化洪涛还是很欣慰的,可一旦发现自己成了可有可无的废物,他的内心就无法平静,总想找点事情让自己重新变得重要起来。

干嘛呢?造大船最早也得等冰面开化,太低的温度对木料热胀冷缩不好控制。去府路四处转悠目前还有点危险,自己能真正控制的区域只限于府城和邯郸县城周边,其它地区目前还是个未知数,又有那么多仇人,还是别去主动嘬死了。

“格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完工?”这些困难能难住洪涛吗?必须不能,这是一个不甘寂寞的灵魂。

想来想去,洪涛把主意打到了制皮作坊里。这里的工匠有一半都是蕃人,他们在处理皮毛的手艺上算祖传。

“估摸着再有一旬就可完工,大人准备用它装何物?”

格朗是位五十岁左右的吐蕃族人,世代以制作皮具为生。彭大和王大头能在木料、竹器、金属上雕花,他也不逞多让,一片普普通通的皮料同样能变成艺术品。

“嘿嘿嘿,本官打算用它去天宫和玉皇大帝聊聊,明年别再给人间添麻烦了。你必须确保这些皮料足够结实,不要本官飞到半截破了!”洪涛嘴里讲着屁话,蹲下身抓起一块皮料使劲儿揉搓。

地面上已经堆了好几层皮料,都被裁成三尺见方的六边形用麻线很紧密的缝在了一起,接口的地方有点像后世的足球,但肯定不是足球,个头太大了,皮料也更薄。

“小人用脑袋担保,这都上好的头层绵羊皮,有伤疤的一律不要,缝制好之后再用沥青油浸透,瓢泼大雨也不得渗水,两三个大汉躺上也不碍事。”

格朗不知道帅司大人让自己缝制这么一个巨大的皮囊做什么用,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保不齐是给玉帝带礼物的吧。凡人送礼用个小皮囊装就成了,给玉帝送礼那必须得大,很合理。

至于说帅司大人能不能上天,只要大人说能就必须能,这一点来自湟州和甘凉路的工匠就没一个有疑问的。

一想起自己的手艺也能被玉帝看见,格朗就偷偷的激动。他想好了,不管帅司大人允许不允许,必须要在皮囊外面显眼的地方刻上自己的名号和印记。这要是哪天玉帝高兴了,说不定也能让自己去天宫里当皮匠呢。

“丁卯,本官的藤条筐可否编好了?”格朗为啥笑得这么痴呆洪涛不清楚,也不打算问,又跑到旁边的木工作坊,找到了正在和温大牛学习如何制作船板的丁卯。

彭大年纪太大了,不适合再跟着自己东奔西跑,干脆留在了湟州。丁卯是他的二女婿,手艺最好,被派来大名府当木工作的大匠。

“编好了……”丁卯连头都没抬,伸手向角落的仓库一指。

“嗨你个王八蛋,居然敢和本官拿大匠的做派。大牛啊,教他的时候留一手,不许全部传授!”

这个丁卯和胡家丑儿有一拼,脑子里缺很多根弦,待人接物和个傻子似的,就是木工手艺厉害,刚刚四十岁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我给大人拿出来……”这回丁卯肯抬头了,满眼都是委屈,但又不敢发脾气,只好气哼哼的走进了库房,不大会就拖出一个巨大的藤条筐,往洪涛面前一放又和温大牛学手艺去了。

“傻玩意,改天本官让你和丑儿学建窑,我看你们俩谁能傻过谁!”被一位工匠给撅了,即便洪涛不真生气那也得扔下几句狠话。

在自己的工匠圈子里,有一个人是传说般的存在。想惩罚谁就可以派谁去和胡家丑儿学艺,用不了半天就会把那个憨货逼哭,好几十岁的人了哇哇的哭,说不明白急的。

“嗯,手艺还不错,本官就饶你一次……”可惜这个威胁对丁卯没用,他根本就没听见。洪涛只能自己绕着圈子检查藤筐的做工,挑了半天愣是没挑出毛病,和机器编的一样整齐。

“黄蜂,想知道本官拿这个筐作何用不?”手艺比较满意,但精神上洪涛还没觉出爽,必须得找人显摆显摆自己的新发明。工匠们都在忙手中的活儿,只有一边的黄蜂闲着。

“……”黄蜂和他师傅裴英比起来有一个地方特别像,就是气人。

“不想也得想!上元节的时候你要和本官一起去天宫,过来,站进去试试结实不!”丑儿、丁卯不配合洪涛可以忍,但黄蜂也装孙子不让自己痛快就忍不了了。

“……大人真、真要去天宫!”黄蜂也不是故意气人,驸马每次发明点新物件都会找人试试,他是不想当小白鼠,太危险。

上个月驸马做了一辆木头车,曰自行车。挺神奇,人骑在上面蹬动两个铁棍就能跑起来。木工作坊里有个小工匠看着好奇,喜滋滋的坐上去从河堤往下滑。结果差点没把卵蛋颠碎,好几天都没站起来。想来这个藤筐也不是啥好玩意,可惜躲都躲不开。

“废话,本官是天上的神仙,过节不得回去向玉帝复命啊!少啰嗦,抬上它去隔壁院子。”看着黄蜂那张快哭出来的脸,洪涛觉得心里无比痛快,让你故意气我,吓不死你!

黄蜂病了,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吓的。在病魔面前会不会武功都一个德性,发烧咳嗽流鼻涕样样不少,又没有白加黑可以吃,只能扛着,整天萎靡不振,连元日的晚宴都没参加。

这又是洪涛造的孽,他搞的那玩意是个热气球,用煤油喷灯加热空气。刚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飞不起来正常,能飞起来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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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知府奔月!

结果这个黑乎乎的大气球还真起来了,一向鸡贼的洪涛自然不敢上去,非让黄蜂先去探路,说这是人家的本职工作。

数九寒冬啊,黄蜂也没经验,穿着普通棉衣就上去了。也不太高,一百步的麻绳刚刚放到头,待了不到一刻钟。

拽下来之后黄蜂都快冻挺了,还没忘了给喷灯打气。问他上面啥情况,就是一个字,冷!其余的没顾上看,怕气球掉下去光记得打气了。

黄蜂冻病了洪涛反倒踏实了,热气球能用,飞的上去还拉的下来。冷点咱可以多穿衣服,只要没太大生命危险就可以玩一把!

上元节是宋朝最重要的节日,也称元夕或灯节,后世改叫元宵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首宋代词人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就非常详细生动的讲述了宋代的元宵节是什么样热闹景象,堪比狂欢节,还是彻夜的。

这一天不管穷富都要在自家挂上灯笼,还不能是平时照亮的灯笼,得是花灯。穷的用素纸画上图案,富的就得多动动脑筋,各种材质、颜色、造型的花灯可劲儿招呼。

谁家灯笼好看、有品位、新奇、上档次,就预示着谁家今年日子红火。在这个重要节日里官府也不能光放假,得与民同乐,也得弄出自己的花灯。

这是洪涛任知大名府的第一年,裁撤厢役、改组官吏,已经漂亮的挥出了两刀,让大名府乃至整个河北两路都震了震,谁也不敢再拿这位疯驸马不当干粮了。

现在他就要祭出第三刀,从另一个角度让当地人更认同自己,最好能把半神、星君之类的传说继续下去。

洪涛算是看明白了,挂上一个神仙的名头有时候比自己干多少好事儿都管用,睁着眼说瞎话也有人乐意听,还是无条件的。

怎么继续神奇呢?必须得来点凡人所不及的神迹。比如说……上天!天空是古人眼中神仙的故乡,谁能飞起来谁就离神比较近,这个事儿不用普及,是全民认可。

所以他打算在上元灯节这天升天,驾着热气球升天。向子民展示一下自己离神最近,以后必须听话,否则我就代表神惩罚尔等!

上元节除了各色花灯以外,游街也是重要项目。这天晚上所有的商铺都不关门,主要街道灯火通明,大家穿着节日盛装出来逛街、猜谜、关扑、吃小吃,折腾累了算。

大名府城的主要街道就在府衙前面,从南到北贯穿整座城市。所以洪涛准备表演神迹就不用特意安排场所了,关上府门偷偷在后院准备即可。

大人们对驸马要升天的行为全部持反对意见,他们觉得即便是星宿下凡也不该在天上飞,否则怎么叫下凡呢,和真神还是有差距滴。

但孩子们没一个说不好的,争先恐后的想爬进那个可以飞起来的藤条筐,准备也跟着养父去天上看看天宫是啥样的,到底比人间好多少。

“姑丈,宸娘可去本王为何去不得!”藤筐里自然装不下那么多人,洪涛只允许宸娘跟随,这就引起了赵佣的极大不满,公平何在!

“因为我是你姑丈,你父皇把你托付给我,我就得保你全须全尾的活着。将来你是要管理国家的,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公平?这下洪涛乐了,谁都能和别人讲这个词儿,唯独皇家不可以。你们都把国家占了,还一代传一代,要公平,太贪心了吧!

“……本王不想当皇帝了,我要上天!”得,赵佣急眼了,打算不要江山要美人。上天是一个原因,跟着宸娘更重要。

“此话本官只当从来没听到过,殿下以后也不要再说了。这句话很可能会让本官和宸娘都成为你父皇的刀下鬼,明白不?快滚一边去,老老实实看着,否则本官就马上送你回皇宫!”

幸亏后院里没有闲杂人等,这要是让别人听见,洪涛就准备回京和皇帝请罪去了。童言是无忌,可也得分这个童是谁家的。

“你急什么,待本王成年也做一个热气球,放到本王的国家里,你想飞就飞,摔死活该!”宸娘在劝慰人方面也随了养父,心是好心,但话太难听。

“本王和你一起做,要更大的,不让姑丈飞!”一物降一物,赵佣还就吃这套,瘪着嘴松开了抓着藤筐的手。

“以后别把本王本王的挂在嘴上,祸从口出知道不?要想成大事就得慎言!”等赵佣走开洪涛才小声提醒宸娘不要太放肆,啥高丽女王的自己美美就得了,不能逮着谁和谁聊,这玩意也犯忌。

“爹爹放心吧,他说等当了皇帝就把长江以南都给女儿,让我当女王,他当皇帝,还要在长江边上建一座新的都城,一半在江南一半在江北,我俩一人住一半,谁也不许多占。这是我俩的秘密,除了爹爹之外西迪她们都不知道。”宸娘这次没听话,还在念叨她和赵佣的计划,说得就和真的一样。

“唉……老赵家这基因不太灵啊,不是病秧子就是艺术家。这下好了,连江山都拱手送人了,败家玩意。”

这话都说出来了,洪涛还能有啥辙。要说赵佣这个孩子还真不是当皇帝的料,别说皇帝了,他连个县官都当不利落。

性格,这东西决定了一个人干什么适合。赵佣的性格太软、太文艺、太理想化。凡是他喜欢的就愿意干,不喜欢的就不乐意干。这哪儿行啊,当皇帝每天遇到的大部分事儿都不喜欢,就算喜欢也得多方平衡,不可能由着性子来。

宋徽宗当皇帝没当好就因为这个问题,如果逼着赵佣登上皇位,身边再没有合适的辅臣,不会比宋徽宗强,搞不好更完蛋。

可决定谁继位并不是自己的权利,再不乐意也得三缄其口,谁敢当着神宗皇帝的面说他儿子不成,谁就是皇帝最大的敌人。

所以洪涛还得捏着鼻子使劲儿教导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多学点本事,顺便把性格稍微改一改。能不能改变成功天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记住,这根绳子必须绑好,否则你很可能等不到当女王的那一天就会夭折……”看着皮囊渐渐鼓起来,洪涛把脑袋里有关皇帝的设想全扔开,一项一项的和宸娘重复着安全注意事项。

“爹爹,宸娘有点怕……”别看上来的时候宸娘活蹦乱跳,满脸兴奋,可是当藤筐脱离了地面之后,这个贼大胆也开始哆嗦了,双手紧紧抓住洪涛的衣服,眼睛都不敢向外面看。

“就这个怂样还打算当女王呢,我看当只小王八还差不多!要是不想当王八就站起来看看外面,如此好的机会让给你不许荒废,马上睁眼!”

皮囊越来越鼓,升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说话间就超越了大殿顶,站在藤筐里已经可以看到街上的灯火和人群了。

别看只有十多米高,可是风力瞬间就大了起来,刮在脸上和小刀子一般。洪涛揪着宸娘的脖领子把她提了起来,强迫孩子把脑袋转向外侧,还不许闭眼。

“……天宫如此冷……”宸娘的脑子也被冷风吹木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借口。

“天宫个屁!冷个屁!看看,大街上已经有人发现我们了。快,冲她们挥挥手。想当女王就得练就不管场面如何危险,也得面带笑容临危不乱的本事。想一想你的高丽国,笑不出来的话国家可就没了,女王也吹了!”

藤筐上面还吊着两盏汽灯,点亮之后不敢说如小太阳一般普照人间,但也把气球下部和吊篮里映衬得宛如仙境。

如此强烈的光线不可能不被发现,看到街道上越来越多的人驻足向这边观望,洪涛挺了挺胸脯,摆出一副自认为最神秘的笑容,向下面的凡人挥着手,还逼着宸娘也跟着一起做。

天神下凡!大名府百姓这个上元节算是真过瘾了,谁见过能飞的知府大人?

怎么知道是知府呢,这不是废话嘛,穿着官服呢。虽然有点臃肿,但总归是官服,边上还有两个小太阳一般的汽灯照耀着,岂能不认识!

知府大人会飞!看来星君下凡和天煞星的传说是真的。凡人过节讲究阖家团聚,神仙过节估计也得回天宫找家人。就算回不去,也得离家近点不是,打个招呼也好嘛。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看到此情此景的百姓们都信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府衙附近的街道就被人群挤满,还有往树上爬的,努力想离神仙近一点。

哪怕只是下了凡的神仙,不能和天上的真神同日而语,那也是神仙,多看一眼都会有好运的。这下负责守卫府衙的新军士兵可倒霉了,防御线被一步步压缩,眼看都快给挤到台阶上了。

539 抢佛爷的生意

“爹爹!爹爹,他们都跪下了,真把我们当神仙啦,咯咯咯咯……”适应了高空的感觉,又看到下面灯火通明的街道和黑压压的人群,宸娘把恐惧忘了,笑得浑身直哆嗦。

“注意自己的形象,后槽牙都笑出来了,神仙有你这样的吗?”洪涛觉得带宸娘上来是个错误,真应该带富姬,让大家看看,不光是神仙,还一公和一母呢。

“爹爹,您真的是神仙吗?”挨了顿批评宸娘也收敛了,主要还是冷,这么会儿功夫耳朵都快冻掉了。把脸缩进兜帽里,看着面前不算高大却总得仰视的背影,从小学到的唯物主义好像有点含糊了。

“如果知识算神力的话,本官就是神仙。坐下避避风,顺便想想这么重的皮囊连同我们两个人为何能飞起来,回去之后写篇作业交上来。”

未知的影响力真是大啊,连宸娘这样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耳濡目染的无神论者,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洪涛不由得不感叹。可感叹归感叹,上来一次就得有收获,自己需要忽悠民众,她则需要明白道理。

神仙足足在天上飘了一刻钟,高的已经看不到人影,明亮的汽灯也变成了两颗大星星。然后突然消失,天空依旧是黑乎乎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至于说好像还有个黑乎乎的大圆家伙漂在天空,百姓们给自动过滤了。肯定是眼花,或者是云彩,神仙出现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黑影呢。

那神仙去哪儿了呢?废话,回家了呗,保不齐就是月亮,飞的方向差不多嘛。下面该干啥了呢?很快就有人带头做了,把花灯放到府衙门口的石阶上,再去买几个糕饼,恭恭敬敬的磕几个头,祈祷神仙知府还能回来,不要抛弃可怜的凡人,最好再带点好处一起下凡。

有一个人这么干了,立马就会有跟风者,不可信其无嘛。然后府衙门口就成香案了,各种各样的贡品越码越多,除了特种兵脚下还空着之外,五级石阶上已经码满了。

后面还有胆大的呢,看样子还是个富户,居然搞来了一头猪,连头带尾巴倍儿整齐,越过了台阶打算把自家的心意再往前凑凑,排在第一个更容易被神仙看到嘛。

见到特种兵没有进一步阻拦的动作,胖胖的员外带着老妈媳妇又往前拱了拱,还没拦着……再拱拱,一直拱到了紧闭的大门前这才踏实了。

跪下磕完头,临走的时候还得千恩万谢特种兵不拦之恩,恭恭敬敬的献上两贯铜钱,也没指望会接,轻轻放在脚下,带着一脸满足回家了。

“我靠……劳保大头鞋都不管用了,差点没把本官脚趾头冻掉,想不到一百多米高的大名府比凉州雪山上的温度还低!别瞎看啦,还不赶紧回屋泡热水澡去。本官也得泡泡,娘子?娘子?香汤的给,再来瓶牛二!”

大家要是看到神仙此刻的德性,立马就得把猪头扔进院墙,再向府门上啐口吐沫。洪涛和宸娘都快冻抽抽了,藤筐爬不出来,是被新军士兵抬出来的。

这些士兵也不敢说帅司大人不是神仙,只是觉得神仙的老家日子好像也不太好过,光是这个冷劲儿凡人还真去不了,看把神仙冻的,都喊娘了。

“官人,往后每旬飞一次吧。奴家在门缝里向外看了看,各种吃食都堆满了,够我们吃好几天的。吃不了的还可以拿到矿山里,那里的人永远吃不饱。”

绿荷是头一次出远门,对自家官人到底有多能折腾还不太了解,碰上啥事儿都感到新鲜,还挺富有同情心。

“你拿官人当耍杂技的了,咱家缺这点钱?矿山里那些人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不过你闲下来的时候可以带着孩子们去街上周济一下穷人,紫菊和莲夫人在湟州的时候也做过,不懂的可以问她。”

还是家里舒服,躺在热水中,两个穿着薄纱的妙龄少女一左一右,四只软软的小手捏软了紧绷的肌肉,但有一个部位反其道而行之,再喝两口驸马酒,里外顿时都温热了起来。

“奴家还是喜欢在银行里供职……”紫菊这些日子并不太快乐,外出工作让她感受到了另一种生活方式,回来伺候官人也不是不愿意,但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那就把学会的都教给你姐姐,以后你们姐妹俩一起上班。”银行,要想在一个地方发展经济,这是个必不可少的机构。

哪怕不能发行货币和国债,搞搞贷款汇兑存款业务也很有用。在这方面紫菊确实干的不错,想必加上一个绿荷总不比只会往嘴里塞零食的莲儿差。

“哎,别现在教啊,揉揉肩膀,再加点热水。”自打说完这句话,洪涛就觉得四只小手停止了按摩,睁眼一看,得,人家姐妹俩凑到一起嘀咕上了。

借着神迹的余波,新知府上任的首个政策热乎乎出台了,一个字,地!

知府大人要清查大名府路的寺庙田亩,除了登记造册的庙产之外多余的一律没收充公。你还别想把田亩转到其他人头上,清查的依据就是去年的账目。去年挂在寺庙名下的田亩有多少,就是这次清查的基数。

洪涛想种棉花,可大名府周边种的最多的是桑树,想让大家砍了桑树种棉花难度太大了。强迫又不是洪涛的性格,必须先找点示范田,把种棉花的优势体现出来,才能逐渐转变本地人的观念。

示范田在哪儿呢?厢役倒有一部分垦荒田,可是数量太少了,也很分散,起不到示范作用。周一日研究了好几个月递上来一份土地报告,这才让洪涛找到了突破口。

北宋的土地兼并现象不能说特别严重,也算比较严重。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地主和官员手中,很多农民都是他们的佃户。北宋朝廷并不向佃户收税,而是向土地拥有者收税。

可官员和寺院享受免税特权,这样一来就造成了地主阶级得多交税。地主交了税就会向佃户收取更多,国家又没有保护措施,没有土地的百姓就成了倒霉蛋。

还有少数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暂且叫做自耕农吧。他们是要向政府交税的,剩下的都归自己。

可是自耕农抵抗风险的能力太弱,来个天灾**啥的搞不好就得破产,卖房子卖地之后要不就是流民,要不就变成了佃户。

土地改革?不成,这件事儿比改革官制还难,洪涛真没本事去捅这个大马蜂窝,目前的主要工作也不是民政,先把北伐解决再聊内政不迟。

再说了,也不应该拿地主开刀,人家的土地也不是抢来的,而是买的。不能说谁土地多谁就有罪,这种仇富思想是错的。只要土地是合法得来就没任何问题,不光不能打击,还得鼓励。

拿官员的土地开刀更不成了,这是皇帝笼络群臣的手段,不给房子不给地谁跟着你干,怎么过上士大夫该有的幸福生活?

那就只剩下寺庙,它的土地算庙产,这部分是合法的,但还有一部分就是灰色的。有些富人、地主、官员家属为了逃避税收,往往把土地挂在寺庙名下。这种情况很严重,都快成避税潜规则了。

历代皇帝都出台过这方面的法令,禁止寺庙接纳不属于庙产的土地,但结果依旧没啥作用。派去执法的官员全是既得利益者,佛教又是朝廷鼓励的统治工具,于私于公都不太好处理,得罪人太多。

以前也不是没清查过,只要朝廷官员一来,寺庙的田产立马缩水几倍几十倍,都成别人的了。等官员一走这些消失的庙产就又回来了,该不交税依旧不交。就算官员们看出了什么问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走走过场糊弄糊弄皇帝就完了。

但洪涛不怕得罪人,除了皇帝他连皇太后都敢得罪,还有谁是不能得罪的呢?况且清查庙产是个非常合理合法的举措,完全符合大宋律,更是知府的权利,谁也不能说自己错。

古人云无利不早起。除了合理合法之外,巨大的田亩数量也让洪涛恶向胆边生。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仅仅大名府路各州县境内的三十多座规模比较大的寺庙田产,就占了这些州县全部耕地的二十五分之一。刨去寺庙应有的庙产,把多余的田亩算一算,依旧还占三十分之一的比例。

三十分之一啊,这些和尚的佛经都白念了,他们那儿是来超度凡人的,是憋着害人的。这么多税收都被贪墨了,对老百姓半点好处都没有,还坑了国家,得到好处的只有极少数人。

洪涛本来就不太喜欢宗教,连他自己创办出来忽悠人的神教也从心里讨厌,肯定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而且他还不打算弄什么计策去和这些势力斗法,对待违法犯罪份子,用得着合纵连横的费脑筋吗?

任你有多少支持者,咱手里有六千新军和足够的弩箭、榴弹。让你交出来就赶紧老老实实执行,慢一刻钟老子就抓人。你还别不服,不用反抗,只要敢瞪眼骂人就算威胁新军,杀无赦!

540 超度了你们

“尽量先装作底气不足的样子,引诱和尚们出言不逊,最好能有实际抗法动作,然后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庙产一律充公,抓来的人全送到矿山累死算。和你手下也交待清楚,本官能不能成为大名府最大的地主,就全看这一次了!”

洪涛真是这么和蒋二郎交代的,他将带着一百名特种兵和四千新军分成五队,同时对三十多座寺庙进行清缴田亩的行动。

“嘿嘿嘿……大人放心,末将百分百理解了,兄弟们也不是新手,必要的时候还得让对方伤我们几个人,才好像大人说的那般自卫反击。”

蒋二郎本来也不是啥好东西,换个称呼就是杀人越货的贼寇,又跟着蔫坏蔫坏的驸马混了四五年,好是没学到多少,坑人的坏心眼都快毕业了。洪涛一说他就明白是啥分寸,这活儿真没难度。

“对那些新军多加观察,光训练不一定能完全奏效。如果发现有异常,不用获得证据立刻清除,不要在阴沟里翻了船。”

还有一个让洪涛不太有底气的就是去年刚入伍的新军,他们经过半年多训练洗脑,勉强可以上战场了,但一次实战都没经历过,到底训练效果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官人,山川都察院是否要给蒋家哥哥带路?”蒋二郎刚走,帷帐后面就钻出来一个戴着软幞头的小脑袋。王十的打扮越来越中性化,要是再在唇上贴点胡子,真像个酒楼里的店小二。

“不用,你蒋家哥哥天生不迷路。官人还有任务交给你,去把这些人牢牢看住。他们和谁接触、接触了几次都记录下来,发现异常立刻通报。”

洪涛已经不敢和王十瞎逗了,这个小丫头不光内心黑暗,对男人的理解也有长足的进步。虽然刚刚十五岁,还没过生日,可说话眼神已经与成年女人一般无二。

这份名单里写着二十多个名字,全是大名府路有实权的官员,范围涵盖了四监司、州县和禁军。自己拿庙产开刀,表面上对付的是和尚,实际上要防备的是这些人。

寺庙多出来的耕地,除了富户捐献之外,绝大部分都是本地地主和官员手里见不得光的田亩,这些人岂有不急眼之理。

经过中秋节船沉事件,明着反对自己的官员基本都被一网打尽了,但暗中依旧盼着自己死的肯定潜伏的更深,更能忍,等待时机合适就会向自己发难。

采用寻常手段很难把这些人揪出来,借着这次机会倒是能看出点端倪。人一急眼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容易露馅。

蒋二郎是自己的棍子,在前面打草惊蛇。王十就是跟在后面的捕蛇器,那条蛇动了就抓哪条。两个人一明一暗再把大名府官场、军队清理一遍,那些反对势力基本也就土崩瓦解了。

只有把这些势力打散,自己才能在大名府路里施展拳脚。否则每出一个政策就会遇到来自各方的阻力,光和他们斗法玩了,三年之约完不成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血腥的二月!上元节登月的神仙知府回来是回来了,可好像不太高兴,居然和寺庙大动干戈。

从正月底开始,那些穿得花里胡哨的新军就成队成队的出现在寺庙周围,拿着历年的账册和奇怪的工具,成片成片的重新清点田亩随后登记造册。

这些新军确实和以前的禁军、厢役不一样,不光装备精良、纪律严格,里面还有很多识文断字、通晓术数的高人。看着年纪都不大,可手段非常犀利。成百上千亩地,在他手中测量起来是又快又准。

就连形状不规则的河滩地、山坡地也难不住他们,先用奇形怪状的各种尺子一顿量,再在纸上写写画画,这片土地到底有多大就出来了,八九不离十。

原本还指望用数据拖住、难住这项新政的人们顿时就傻眼了,不光庙产被一块块快速清理出来,就连以前隐匿的田亩也全被挖了出来。

人家也不管这些田亩是谁的,只要没有登记造册,就在那种叫做地图的大张羊皮上用笔画个叉子,这块地就算被府衙没收了,没经过府衙的允许,谁敢来耕种就抓谁。

千万别以为法不责众,这次知府大人给大家演示了一下什么叫一力降十会。刚开始还有寺庙纠集了不少乡民、信徒准备武力对抗。

可新军一到二话不说,一顿弩箭下去大罗金仙也站不住,剩下的人也别想跑,不由分说全部打翻在地,从老到小、从男到女一律绑了拖在马后面,一大串一大串的送进了磁州的深山。

他们的命运府衙也贴出来了,要不就由亲属掏罚款,苦役一年释放,要不就苦役致死。罪名只有一个,持械袭击官军形同谋逆,死了白死抓了白抓。

和尚都被抓走了,寺庙咋办呢?没收呗,连庙宇带田亩一并没收充公。但州路处置罚没物资的权利并不在知府和安抚使,而是仓司。

可惜仓司曾布坐船淹死了,手下的三个管勾官也跟着上司一起沉了。现在仓司暂且由安抚使代领,以免误了对前线的军粮供应。说来说去,罚没物资还是落到了洪涛手里,只要不私吞,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怎么处理呢?很快府衙的布告又贴了出来,预收购种植户可以贷款买地!

所有罚没田亩都在府衙墙外公布,有图形展示位置和具体价格,谁看上了就去城东兴化寺办理买地手续。

那里现在叫大名府银行,啥叫银行本地人不清楚,但他们清楚一件事儿,知府老爷开恩了,没钱也可以买地!

其实没啥新鲜的,洪涛弄的还是老一套,和农户签订预收购合同,谁愿意种植白叠子花谁就可以买地。没钱不要紧,银行借给你,三年之内免息,三年后低息,五年内还清贷款土地就是你的了。

问题来了,如果地主和富户趁机大肆购买罚没田亩咋办?他们也不需要贷款,或者白用三年无息贷款,最终拒不种植白叠子花,折腾半天最坏也就是把田亩退还,时间上洪涛损失的起吗?

没关系,洪涛倒是希望有地主来占便宜。在预收购合同里还有一条附加条款,凡是参与贷款购买罚没田亩的农户,必须用自家所有登记在册的土地耕种。

是所有的,一分地都不能保留,否则就算欺诈官府。对不起,您家的土地不管是不是贷款买的全没收,家人抓起来进矿井吧。

现在他正在四处找地主官僚的茬儿,只要抓到一点点违反大宋律的行为就会像拿到圣旨一般,小事儿变大事儿,不把你折腾得家破人亡不算完。

不是他恨地主,而是情况所迫。你们把土地都占了,我又不能用合法手段拿回来重新分配,没有土地如何改变局面?

但真没人上当,敢来贷款买地的都是无田无产的佃户和流民,也只有这些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搏一把,赢了说不定能为儿女留下点财产,输了,输了就输了呗,再穷还能穷到哪儿去?已经到底了。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的热气球确实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以前本地人只知道新知府可能是引起地动并制造了怪船,上元节一露面才发现这位大人挺神奇,愿意试试看的人也就多了。

此时当官的反倒不如百姓们看得清,王十的秘密侦查还是收获了几尾小鱼,有州县的民政官,也有禁军里的军官。

不过级别和反抗力度大不如前,顶多是私下纠集乡民给清查工作添乱,要不就是借着禁军咋呼咋呼,当新军真开始杀人立刻就闷头不言语了。

“抓,该抓的一律抓!这次由你来执行。”缩回去就能逃过一劫吗?洪涛可没这么宽的心胸。只要露头必须除掉,以绝后患。

但就这么几个人不值得再兴师动众,王十这次显然也没过上瘾,干脆让给她秘密抓捕吧,也让山川督察院有个练兵的机会。

“……孩儿还发现一个怪事儿,宪司和漕司没向朝廷上书弹劾大人,也没添油加醋抹黑,他们是不是有更大的阴谋?”

王十显然对几个虾兵蟹将没啥兴趣,开始进谗言,十分希望养父对两外两个监司下手,那样她就有用武之地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上书朝廷弹劾本官?”洪涛真不信王十这么快就能把眼线渗透到朝堂高层去,她手里不该有这种人才。

“嘿嘿嘿……孩儿用女色迷住了驿卒都头,只要是从大名府发出去的公文都能先看一眼,全抄录下来了,也包括爹爹您的……”王十回答的很得意,笑的更是开心。终于能让养父想不到一次了,这就是成绩嘛。

“……以后不许再叫我爹爹了,有你这样的女儿当爹的脊背都发凉。先换上长随的衣服,跟本官一起去拜访两位监司大人。”

完了,孩子长大了,确实控制不住了。自己想到的她们也能想到,自己想不到的她们照样可以想到。

都会用美人计了,还能当孩子看吗?管不了就撒手吧,带着她们多开开眼,多去高级别的场面里历练历练,对以后的发展肯定有好处。

541 临时协议

去找宪司和漕司并不是为了感谢他们这次没给自己打小报告,正相反,得去提醒这两位大人不要把态度转变的太快。该告状还得告,一旦让皇帝和朝臣觉察到大名府路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只有坏处没好处。

“这么多?”即便不太赞成这种近乎于灭佛运动的清查方式,可看到清查结果之后,章楶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叹。

大名府路的州县四十多年前还是水网纵横的泛滥地区,黄河向南改道之后这里反而成了膏腴之地。

河北两路在册耕地二千七百多万亩,登记户数不到一百五十万,户均亩数二十多。仅仅在大名府路一地,三十多座寺庙隐匿的亩数清查出来多少?

四十多……万亩,多一半都是上等水浇地。这要是把河北两路的寺庙全清查一边,估计没有五百万亩也得三百万吧。

隐匿最多就是兴化寺,它的寺庙在城里,庙田登记为五千亩,可是清算之后的数字竟高达九万多亩。

该寺的主持不光不提供寺庙的账簿,还率众持械对抗,当场就被蒋二郎给射死了五十多人,全部挂在城墙外面不许收敛。

用蒋二郎的话讲这已经不是寺庙了,而是贼窝。兴化寺的僧人不仅放高利贷,还入股经营城内的粮行、酒楼和庵酒店,强买强卖的事儿也没少做,死有余辜。

洪涛知道这件事儿之后,干脆就让蒋二郎带队又去了兴化寺一次,直接就给抄了。所有僧众一律押到制碱厂和制酸厂去,让他们做最危险的工作。

原本的战俘们解脱出来当师傅,看着这些和尚干活儿,折腾死了算,尽快让他们去找佛祖报道,免得留在人间当祸害。

“不算多,据本官所知,河北两路还有大小寺庙一百多座,只是距离稍远,暂时没搭理他们罢了。但本官有一事不太明白,还请两位老大人不吝赐教。”

洪涛已经想好了,这些寺庙一座也别想跑,要不自己来投案,要不就等着新军去抄家,越是靠近边关地区的就越要严厉处置,不能让它们一马勺坏了一锅汤。

这些家伙连自己的国家都要坑,辽人如果真打进来会拼死抵抗吗?估计第一批当汉奸的肯定有他们。

“开国侯过谦了……”自打疯驸马轻而易举的弄死了几十名官员,章漕司和刘宪司就全都踏实了。

现在大家不光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还对如此手段心惊胆战。即便又向寺庙举起了屠刀,这两位也不敢再打小报告。不咸不淡的提上一句就成了,朝廷爱管不管,没必要拿自己的脑袋往疯子的刀口上撞。

“本官查看了历年的账目,发现一件怪事。自元丰四年起,河北两路的税赋是两浙路的一倍,更比开封府界高出一倍半。难不成此地真比两浙路富庶?但以本官观察,此地民生并不如开封府界,恐怕也不如两浙路吧?”

洪涛确实有疑问,去年河北两路税赋九百多万贯,高居全国第一。第二名开封府界、第三名两浙路,都在四百多万贯左右。就算把河北两路拆开来算那也是第一,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呢,不太合理啊。

要说开封府界赋税高这好理解,毕竟是首都,商业极其发达,内需消费巨大,还有旋涡效应。可河北两路真没有两浙路富饶,还要面对战争威胁,商业也不是很发达,光靠农牧业能交这么多税吗?

“开国侯此问老夫确实知晓,简单至极,河北两路的赋税五分之四来自于马监和徭役。每年治理境内几条大河,朝廷就要征发数量庞大的徭役,再加上边军所需钱粮数不胜数。这些徭役都要由朝廷划拨钱粮,课税更高,在两路中运转时一部分会计入赋税。马监的课税更高,北面诸州县马场连绵不断,两者相加就是开国侯所问。”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人了,漕司掌管一路税赋,几句话就讲清楚了缘由。

“哦……原来如此,那此地百姓岂不是负担更重?”洪涛听明白了,合算纳税高并不是真高,而是国家对此地投资巨大产生的假象。

可是由此又产生了一个问题,当地百姓又种树、又挖池塘、又治理水患、又养马、又得支援前线,还有功夫耕种吗?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我朝的钱粮十之有七云集于河北、河东和陕西诸路,岁岁耗费极大。说到此处开国侯还要受本官一拜,若不是王侯拼死攻占了凉州,坑敌十万余,来自江南各路的钱粮依旧会源源不断的输往北方诸路。”

说起这件事儿章楶忍不住站起来给洪涛行了个大礼,不管这位疯驸马如何不招朝臣待见,但平心而论,他对大宋是有功之臣,凭定西夏一功封侯确实不过。

表面上看仅仅是把西夏压缩了一半国土面积,可对朝廷财政的帮助是巨大的,光是马匹输入一项,甘凉路每年就能代替多一半的北宋马政,不光质量高,还可以省下朝廷大量劳动力和资金投入。

别人可能不太明白财政细节或者装傻充愣,章楶做为一路转运使,天天看的就是这些玩意,想假装看不见都不成。

“老大人过誉了,诜只是做了领军之将该做的事情,为国当兵不打胜仗要之何用?两位大人应该早就知晓陛下调任本官来河北两路的用意了,可是本官率兵打仗与他人不同,地方不平就打不得胜仗。为了本朝的百年国运,还请两位大人尽弃前嫌先助本官御外敌,而后再关起门来计较得失,意下如何?”

经过半年多的接触,再加上王十通过各种渠道搞来的情报,洪涛觉得这两位北宋高官还是可以合作的。

他们对党派之争没什么兴趣,在各自任上的风评也很不错,说话办事虽然还有古人迂腐的一面,但很有底线,不会为了权利和利益什么都不顾。

这就很好了嘛,假如大宋官场里有一半这样的官员,根本用不到自己伸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西夏连同辽国一起打回去。

“只要开国侯依律行事,本官愿助一臂之力。”章楶稍微有点顾虑,毕竟他的家族在朝中很有势力,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做官,有些问题不能马上做主。刘宪司就没那么多想法了,回答的很干脆也很狡猾。

大致意思就是说,只要你别乱搞,凡事儿先占着理,那他就能和这次清查庙产一般睁只眼闭只眼,暗中行点方便也是可以的。但同时也表明了态度,暂时别指望主动帮衬,那不符合人家的诉求,也太草率。

“本官也是这个意思……还望……”章楶觉得刘宪司这个回答很精妙,干脆也照猫画虎吧。

“哈哈哈哈……就依两位大人之意,以后若有谬误之处还望及时指正,本官对大宋律并不太熟知。告辞告辞,改日有闲还请两位大人过府一叙,本官做菜还是很有造诣的。”

齐了,洪涛根本没指望仅凭几句话就能说服别人,更别提官员了。他们看似一个人,可每个人背后都站着一群人呢,需要考虑、计算的得失太多。能达成一个互不侵犯、互不扯皮的临时协议就是初步胜利。

但可别指望人家能长久遵守这个口头约定,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随着各种变化,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也会跟着变化,所以对这种约定要有随时更改的心理准备。

542 战备公路

不管怎么不确定,在春天来临之前洪涛总算把基础工作搞完了。官场上,自己在大名府路至少占了三分之一的话语权,只要不过分触碰宪司和漕司的利益,他们不会再来找麻烦。

在民间第一步也迈了出去,小四十万亩耕地完全够当示范田用。只要第一批跟着自己种植白叠子花的农户到了秋天能得到满意的收获,立刻就会有地主向自己这边靠拢,谁和钱有仇呢?

在工业方面煤铁矿都是现成的,各工坊也都建好开工了,虽然产量还比不上渭桥镇,但只要别马上开战,满足新军基本装备需求没问题。

金融方面成绩一般般,主要是大名府路原本的商业就不是特别发达,也无法另辟蹊径搞太多经济改革。目前只有大名府银行正式运营,紫菊带着绿荷和那些犹太人除了发放农业贷款之外,还打算在开春之后把存款业务也弄出来。

化工产业进步更大,高俅真的从贪官蜕变成了有理论还有实际转化能力的化学工程师。在王五他们的帮助下,化肥厂已于正月进入了量产。

玻璃作坊也没落下,甚至还抽空在山间空地盖了一座半亩大的玻璃暖棚,继续种瓜果蔬菜,专供帅司大人那张馋嘴吃。

最让洪涛满意的还不是化工产业的进步,而是造船业的起步。混凝土船已经被海商们正式投入了运营,除了那艘船底根本没加竹筋铁骨的大船沉没之外,至今还没出现船毁人亡的情况,牢固度还算经受住了考验。

而温家父子利用一冬天的时间从苦役犯中训练出来了五十多名学徒工,有了足够的人手,只要天气一回暖,造真正大木船的计划就可以开动了。

不管自己能不能入海化蛟龙,洪涛本能的更喜欢海洋。有了船,哪怕自己上不去,心里也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和这些方面比起来,军事发展好像有点慢。野战医院倒是建立起来了,可当地人还未接受这种闻所未闻的医疗手段,害的王十八没事就带着医生护士去街上摆摊免费治病,和卖大力丸的有一拼。

现在洪涛手中能用的新军不足七千,没有预备役,再想扩大规模就得打禁军的主意了。洪涛不觉得现在就转化禁军是好时机,新军的训练周期在半年左右,太早练出来也没用,白白耗费钱粮不说,还容易被朝廷里的有心人算计。

到时候自己耗费了大量财物和精力训练出来的军队,很可能是替别人做了嫁衣裳。如果他们会用也成,就怕拿新军还当原本的禁军,那样不仅达不到预期效果,还会白白给辽人送装备,成运输大队长了。

到底该在何时把新军规模扩大到可以拿回幽云十六州的程度呢?洪涛觉得最后一年比较合适。之前这一年多的时间要玩了命的发展河北路的农业和工业,顺便再把商业带动起来,为将来的大笔花钱打好基础。

十万新军,这是神宗皇帝给自己的最高权限,也是皇帝能供养的起的极限,而且还无法持久。一旦成军就必须马上投入战争,速战速决,否则不用辽国打,这十万吞金巨兽就得把北宋的财政拖垮。

以洪涛的鸡贼性格,能用五万的绝不用十万,目前到底需要多少新军自己心里还没谱呢,一切得等富姬和王十收集辽国南京道和西京道的驻军情况而定。

另外还有一件事儿也得抓紧干,那就是道路。要想富先修路,想打仗同样也得修路。河北两路的道路情况蒋二郎的特种兵已经探索差不多了,总体情况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烂!

越靠近边关地区就越烂,但这种烂不像湟州的道路是因为地形复杂难于修建,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若不是蒋二郎的忠诚度不用考虑,洪涛都觉得他是在故意骗自己。

河北地区别看平原居多,但交通并不发达,南北贯通的主要道路只有两条。西边一条叫太行东麓驿道,开封西行从孟津渡过黄河再向东进入河北地区,然后折北沿着太行山脚一路进入辽国境内。这条路比较绕远,山路居多,大队人马通行不易。

东边这条路位于河北中部,从开封出来先奔澶州,北上大名府度过黄河,然后一路从雄州或者霸州出关,叫宋辽驿道。

这条路沿途经过的河流比较多,但地势平坦相对宽阔,距离还短,比较适合大部队穿行。辽国南下时多会选择这条线,很少从西线突破。

这也是大名府的战略意义所在,它就是要锁死开封北面的门户,如果此地被突破再往南就无险可守了。

有居住在河北、山东一带的读者可能会说了,还应该有一条路,就是再往东的沧州,顺着沿海平原地区直插山东,不是照样能南下嘛。

这个办法明清以后可以,放在宋代真不成。不是辽国人傻,有平原不走非去强攻大名府,而是此时的沧州到处都是河流和沼泽地。北宋朝廷还嫌不够,又挖了好多人工池塘,几乎都连成片了,别说是骑兵,步兵都很难通行。

所以说根本没有东边沿海的通道,在泰山以北的地区,想带领大部队南下只有上面说的两条路。

难道说北宋朝廷重视了半天,连两条仅有的战略公路都修不好吗?洪涛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富姬给出的答案让他立刻有点哭笑不得。

不是修不好,而是故意不修,目的只有一个,增加辽国骑兵南下的难度。为了这个目的,北宋君臣们可算挖空了心思,想出来的办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都绝了。

在宋辽对抗的白沟河(后世拒马河)第一线,北宋禁军依靠坚固的寨堡进行防御。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寨堡连成了串,一旦辽人小股部队来犯,相邻的几个寨堡就一同出兵,依靠数量优势对抗。

要是辽国大部队来了就依靠寨堡固守不出,辽军不善攻城,若绕道而过就伺机以骑兵骚扰其后路。

辽军冲破了第一道防线之后,碰上的不是第二线驻军,而是连绵不绝的人工林和池塘,这时才是宋军真正战斗的开始。

骑兵大部队没法顺利通过这种地形,只能下马先派人砍树填土,或者用重兵攻击把守着有数几条道路的城池。前者挺费劲的,树林太密池塘也太多,没有土方作业训练的契丹牧人干这种活儿效率不高。

后者也不轻省,北宋军队据城坚守以逸待劳,前后左右都有友军遥相呼应,辽人又不善攻坚,时不时还会遭到当地乡兵弓手的偷袭。

这时辽军已经失去了机动能力,比步兵强不到哪儿去,就算能突破这百十里的障碍带也是强弩之末。

勉强冲到大名府以北,根本没力量再打一场大规模攻坚战,后勤也没法保证,只能劫掠一圈赶紧趁着宋朝禁军没有调动到位撤退,跑晚了就会有大损失。

听上去这种防御方式很笨、很蠢,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但以北宋军队目前的作战能力,想在平原地区挡住大规模骑兵攻击也只能这么干,且做的非常成功。

既然大的战略方针就是用战略纵深一点点消耗敌人的锐气,河北路所有的建设也必须服这个战略,道路就是这么变烂的。

从大名府往北一直到雄州边境七百里左右,到河间府这四百里路的驿道还算勉强可以通车,过了河间府之后到雄州的二百多里路就惨了。

不下雨时坑坑洼洼,几乎没有一尺是平的,只要一下雨立马就变泥坑。这些泥还不像湟州的土路是沙土成分居多的稀泥,而是又粘又滑的胶泥。多牛逼的车皆不可行,估计就算把后世的四驱越野车开来,换上泥地胎,也是趴窝的命。

如果富姬说路不好走,肯定就是不好走。她的驼队这几年快把北部边境走遍了,对路况非常有发言权。幸亏驼队里白驼比较多,可以代替车辆背负货物,否则她在春末、夏季、初秋这段时间也无法顺利通行。

把路弄的这么烂确实能给南下的辽国骑兵增加困难,可这么一来向前线运送补给也会很麻烦。

没错,就是很麻烦,每年为了这件事儿当地官府会雇佣大量民伕,采用肩挑手抬的方式通过这片防御带,把补给品运到前线。

北宋朝廷也是被逼急了,干脆玩起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和辽国拼人力资源。

你马多我没辙,但咱人多,用这个办法抵消掉你马匹的优势,双方基本就处于均势了。你南下不了我也北上不了,就这么耗着吧。

这种策略用在战略防御时无可否非,换成洪涛指挥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但现在神宗皇帝要北伐,再这么玩就不合适了。

没有畅通的道路,辽国是无法快速南下,可自己的新军也没法顺利北上,所以修路就被正式提上了日程。隔离带以北的道路可以先缓一缓,但从大名府到河间府南这四百多里宋辽驿道必须先动工。

543 屠刀又举了起来

“沿途缺少石料,全部由土夯造,雨季到来之后恐还会变得坑洼不平。”王七去年腊月就接到了这个任务,先带人去沿途各州县转了一圈,做完了基础测量工作才回来复命。

这条路对他而言比天堂之路简单多了,既不用开山又不用凿石,可也不是没难度,坚固程度就是个大问题。

“不用考虑使用年限,五年之内可以通行箱车就可。本官会把石舟的建造停下来,所有石灰全部调由你使用,配上碎石和河沙,在夯实的路面上铺设一层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具体厚度你来掌握,石灰不够用的话就在沿途寻找合适的地方建窑烧造。人手本官派给你,一万不够两万、两万不够五万,年底之前必须完工。”

洪涛觉得王七也有点走彭大和王大头的路子了,造点什么都先惦记着百年工程。这种习惯很好,但非常之时得学会变通,只要能把燕山山脉抢回来,全用大理石铺路自己都没意见。但现在只能凑合,一切为战争服务。

“年底!那恐怕不止三五万人可为之,如此多的民伕会耗费海量钱粮。”

王七没想到修路的工期这么紧,就算不用石料,想十个月就修完四百多里路,也得分成好几段同时开工,这样一来耗费的人力就会成倍增加。

“嘿嘿嘿,朝廷拨下来的新军军俸下来了,二十万贯。粮食更不用担心,此处乃河北粮仓,又有江南稻米相助,不会缺了吃喝。你只管修,越快越好,不计代价明白了吗?沿途需要征用谁家土地就以钱赎买,拖着不卖的告诉蒋家叔叔,他会带五百新军助你一臂之力。”

王七担心的成本问题反倒是洪涛最不担心的,今年的河北路徭役会比往年少,有了上万工程兵,工作效率会大大提高,少了三万多厢役,花费则会随之降低。

另外大名府路不是还有武卫军、振武军、宣毅军、勇捷军两万多禁军步卒嘛,七千新军完全可以接替他们的防御任务。所以对不起了,在本官的一亩三分地里谁也不能白吃饭不干活,你们也去修路吧。

不去?我看看是那张嘴说出来的。有一个说的就砍一个,十个说的砍五双,一百个说的就砍一都,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本官的刀硬。

当然了,硬气也不能不讲策略,能避免的麻烦还得避免。怎么避免呢?洪涛这个人真是乏味透了,打仗翻来覆去就两三招,治理地方左右也逃不出三板斧。犯坏都懒得想新办法,又把裁撤厢役的老套路祭出来了。

正月刚过,禁军就接到了帅司府的通知,召集大家来府城参加新军操演。这倒是北宋禁军的惯例,每年开春都会有演习,向当地最高军事长官汇报训练成果。

谁也没多想乖乖的就带着部曲来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当晚帅司大人还在府衙设宴招待各军指挥使以上的将官,好像也没传说中的那么不可理喻。

这个念头刚涌上来,主菜还没上桌呢,在座的所有人就知道上当了。可惜明白的有点晚,院子四周出现了上百名黑衣人,全端着造型奇特的武器,怎么看怎么是劲弩。

“帅司大人这是何意,我等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明言!”武将确实比文官胆子大,面对一圈致命武器心里害怕是肯定的,但面露惧色的几乎没有。四军的都指挥使齐刷刷的站起来抱拳问话,还挺客气。

“诸位都是大宋的忠贞之士,为国戍边何罪之有?也丝毫没有得罪过本官,但本官今天要得罪得罪各位。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非本官所愿,却又非得做不可。”洪涛身前也站上了特种兵,只有这样他才敢近距离和这么多武将侃侃而谈。

“帅司大人所言末将不太明白……”四位都指挥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啥叫不情不愿,难道还有人能逼着你……莫不是要造反!

“陛下把本官从湟州调到此地,诸位可知为何?无它,本官全歼了西夏两个精锐军司,又克肃州、甘州,打得西夏军将听见本官的名字腿就打哆嗦。这些事诸位可能都听说过,现在本官得更正一下,什么坑敌十万、二十万都是瞎扯淡,两个军司满打满算六万多人。”

看到在座的军将们比较有理智,没有赤手空拳直面弓弩的意思,洪涛终于敢坐下说话。但他说的事儿和目前的状况好像也没啥联系,谁要听你自己给自己辟谣啊。

“本官是用什么办法克敌制胜的呢?其实特别简单,就是他们和外面的新军。当时本官手里有三千多新军,几百名黑衣军,也就是说本官新军的战斗力应该是西夏军队十倍。西夏军队和北朝军队也打过几次,互有胜负,战斗力在伯仲之间。那问题就来了,既然新军的战斗力是北朝军队的好几倍,本官为何还需要这么多禁军在此防御呢?完完全全是浪费,那该怎么办呢?”人是坐下来了,可话说得比站着时还气人。

“大人此言差矣,若是没有禁军在此驻守,恐怕等不到大人来就已经是北朝牧马之地了!”若是没有四周的弓弩威慑,这些军将很可能会冲上来把大言不惭的破开国侯揍一顿。

“没错,本官刚才不是说了嘛,诸位对大宋是有功的。但时过境迁,现在该轮到本官代替诸位镇守这里。可本官手里的钱粮有限,既要练新军又得修路,捉襟见肘。所以想请诸位帮个忙,能不能先屈尊去工地协助修路。别忙着骂人,先听本官把话说完。诸位都是国家的功臣,肯定不甘心去做修路这种事儿。怎么办呢?就得上书弹劾本官,这样一来枢密院和侍卫司会用非常快的速度把诸位以及部曲调离大名府路,咱们之间就不用发生矛盾了。本官这么做只是想逼着朝廷尽早下令,又不想和有功之臣发生冲突,诸位可曾听明白了?”

对于这些禁军洪涛真是抱着感激之情的,他们也不容易,靠两条腿去和辽国的战马比赛,成年累月在这里担惊受怕,真打起来的伤亡肯定比敌人多。先别说杀敌立过功,只要能来此服役就不愧对国家。

但有时候真没法动感情,他们百分百融入不到自己的体系中,总在身边趴着不光没帮助,还会让自己惴惴不安,万一谁被说动了起兵造反咋办?

想把这些禁军调走又不是自己能办到的,和朝廷打文书战打到新中国成立也不会有结果,那些官员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大名府独领兵权。

怎么办呢?还是老办法,你们不是不同意嘛,那我就先斩后奏。既成事实了,你们是留着我还是留着他们,反正事情已经闹成这样,再想放一起合作绝无可能。

就算自己乐意朝廷也不会放心的,万一哪天新军和禁军打起来咋办?这可是开封的北大门,战乱一起谁敢保证不冲动?一冲动直接掉头冲进开封那不成大笑话了。

这么做很危险,万一神宗皇帝顶不住朝臣的压力,被调走的就是自己,调回去还没好果子吃。

但自打出任京兆府坑冶铸钱司以来每一步都是冒险,已经快成日常了。想打破陈规四平八稳是没前途的,尤其是在时间不够的情况下,必须铤而走险,没有第二条路。

帅司大人的话在座的军将们都听明白了,人家是嫌自己碍事了,又无法说服朝廷下调令,这才逼着大家去修路,然后逼着大家一起弹劾,最终让朝廷不得不做出选择,还得快,慢了都不成。

“我等若是不从呢!”怎么说呢,这位帅司大人确实如传闻中讲的一般不可理喻,且无法无天。军将们都不是怂人,当场就有人不太乐意了。你爱干啥干啥,凭什么用我们当枪使。

“你不乐意?本官可是好话说了一箩筐,不想和各位撕破脸伤了和气。但本官可是得过疯病的,你想试试嘛!”洪涛眼睛一瞪,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那位带头反对的都虞候。

“……试试又何妨,难不成你还敢……啊……噗通……”这位来自宣毅军的都虞候还挺硬气,也站起来瞪着眼打算叫叫板。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抽搐几下不动了,喉咙上插着一根黑乎乎的弩箭。射他的黑衣人正面无表情的拉动弩弦,又放上一支弩箭,端起来准备看谁还不服。

“……”碰上这么一位杀人不眨眼、且大权在握的上司,众军将只能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同僚的尸身被人像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把尸首交还他的家人,再按照新军指挥使给予抚恤,就说是剿灭匪盗时不慎中箭。”

是不是心服口服洪涛控制不了,只要没人当面顶撞就可以。这位都虞候自己都没见过,更不知道姓名,但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干这种工作多了人就会变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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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4 来了两个明白人

“诸位没意见本官就当同意了,从即日起诸位的部曲交由本官统领,大家就留在府内好好休息几天,不能随便出去走动,但可以给朝廷上书。顺便说一句,如果不想平白无故让属下丧命,最好不要轻易去鼓动他们做傻事。忍个把月朝廷的正式调令就会下达,我们好合好散,留着有用之躯去别处为国效力,何必非要惩一时之勇呢。”

事已至此洪涛就不想再争取什么了,说服一个人太难,说服这么多人基本没可能。只要他们不做无畏的反抗就算达到了目的,自己都把人家软禁了,还能指望对自己有啥好脸色吗?

就这样兵不血刃,不对,还是死了一个,以后可能还得死。然后这二万多禁军步卒就算临时变成了工程兵,被派往大名府北面的工地,拿刀枪的手抡起了铁锹和锄头。

反抗?不用担心,这些本来驻扎在不同州县的禁军又被以都为单位打散分配到不同的工段,兵甲利器全部收缴,除了当逃兵之外翻不起大浪花。

而且蒋二郎在对待反抗者的手段上和洪涛如出一辙,有过几次不成功的尝试之后,只要能保证吃喝供应、不打骂虐待、工作量合理,禁军们也就不急于反抗了,左右也是一两个月的事儿,忍忍吧。

对于帅司这次明显违反大宋律法的行径,宪司和漕司不干预也不配合。这很符合三人之间的君子协定,合法的人家就配合,不合法的就不配合,是不是上书弹劾那是人家的权利。

真没用一个月朝廷就有反应了,但来的不是御史也不是枢密院的调令,而是一老一中两个人。老的是枢密副使、领参谋部参谋王韶,中的是原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沈括。

跟着他们俩前来的还有两份任命,王韶领大名府路都钤辖一职,沈括领河北两路仓司一职,代替了曾布。

一武一文,把洪涛手里的权利分了,这应该就是神宗皇帝在朝堂上替妹夫争取到的最优厚条件,想独揽边关最重要的府路大权,没门!

但在禁军的问题上洪涛如意了,四个军步卒全部调走,只把两个军的骑兵留下,并归王韶辖制。除此之外,朝廷还会从京西北路和京西南路调来两万厢役听用。

这件事儿朝堂到没太大争议,本来厢役就是个大包袱,疯驸马乐意背就背吧。别说两万,再要五万都能给。

“王侯莫要得意,这些厢役到来之后恐怕就该气恼了。”王韶打算给驸马泼点冷水,这次的事情在朝堂里都快吵翻天了,已经有人联名上奏要严惩开国侯飞扬跋扈的行为,枢密院里更是意见不一。

若不是章惇和苏轼一伙人据理力争,神宗皇帝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袒护妹夫。捅这么大篓子的人却若无其事一般,天理何在啊。

“老大人还是不要叫本官王侯了,怎么听怎么像在叫王厚兄,不知他在甘凉路可否顺心?”对于王韶给自己当副手并加以钳制,洪涛的抵触不是很大。

这个老头对军事挺在行,也不拘泥于传统、道德、礼仪之类虚头巴脑的讲究,打起仗来比自己还狠还坏。自己和他在北伐的准备工作上应该不会有太大分歧,遇到麻烦事儿他还能帮自己出谋划策。

“顺心?我那个蠢儿已经快被都尉留下的那些孩子折腾疯了,说也说不过、斗也斗不过,去了整整一年,给老夫写了十多封信,里面全是疑惑和不满。好在他天性纯厚,还肯听老父的话,这才没搞出大事来。”

一说起自己的儿子王韶就使劲儿摇头,好歹也算将门之后,从小跟着自己没少征战,可是在行军打仗的造诣上,居然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驸马,这玩意上哪儿说理去啊。

“老大人此言差矣,王兄比本官稳重的多,开拓之时以本官为优,守成之时还是王兄更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长处,取长避短才是用人之策。陛下就有识人之明,知道本官身边没有帮手,这不就把沈兄派来了。沈大人,从一路帅司屈尊仓司,不气恼吧?”

关于王厚的事儿洪涛根本不用问王韶就知道,还特别详细。每隔一个月,邮政系统就会把来自甘凉路的汇报传递过来,从公事到私人生活,王厚在自己眼前几乎是透明的。

说到识人之明,神宗皇帝确实有独到之处,也很趋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程度。选择王厚接替自己掌管甘凉路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此人性格宽厚、野心不大、老成持重。

指望他继续拓边有点难度,除非兵力特别雄厚,否则王厚是不会轻易出兵的。但想欺负他也不太可能,自打去了甘凉路,王厚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增援的五千禁军编入新军一起训练,打散之后派驻到了湟州西部和肃州。

由此可见他非常清楚将来的威胁会来自哪边,并不是西夏人,因为东边还有秦凤路挡着,最危险的反而是回鹘人和吐蕃人。

而那些禁军对这个安排也没有太大异议,王厚有足够的资历可以压服他们,在朝中也没什么敌人,还有王韶坐镇,没人会挑起这种纷争。

“与晋卿相比,本官在鄜延路算得上尸位素餐、毫无建树,愧对朝廷和陛下重托,不提也罢。”

几年不见沈括老了很多,这和北地的恶劣环境有关,但也和心情和工作强度有关。从他意兴阑珊的情绪上看,好像在鄜延路待的并不如意。

“哦,是否和种鄂有关?”沈括为啥会工作不如意呢?洪涛琢磨了琢磨,好像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被他的副手牵扯。整天一上班两个人就意见相左,还躲不开,心情可想而知。

“……晋卿就不要追问了,这次来到大名府可以时时请教也是快事。”

沈括显然不太想谈论这件事儿,同是经略安抚使,驸马在湟州搞的风生水起、攻城掠寨、屡立战功,自己在鄜延路却无法施展、窝窝囊囊,哪儿还有脸提。

“老夫倒是了解一些,说起来也和晋卿有关系。种家小儿心胸略窄,对存中想在鄜延路建作坊一事多有阻碍。他种家在鄜延路根深叶广,存中又没有晋卿的疯劲儿,自是不太舒心。”沈括不想谈,王韶插了话。他显然听说了什么,有点替沈括抱不平。

“如此说来还是小弟连累沈兄了,哈哈哈,连累的好,若是沈兄和种鄂相处融洽,也不会到大名府来。如此一来正合我意,别的小弟不敢打包票,唯独干实事,想干多大都成。此刻正有一件事还需沈兄帮我,不知可否应允?”

沈括和种鄂的矛盾洪涛帮不上忙,总不能派人去鄜延路把人家偷偷弄死吧,那不也成了公私不分、利己误国的混蛋官了。

但如何能让沈括打起精神还是有办法的,这是一位很纯粹的技术官,他们不喜欢高谈阔论,对政治也没啥兴趣,最喜欢的就是钻研新鲜事物。

“晋卿有何吩咐尽管提出,只要本官能做到断无敷衍之理!”沈括一听有事儿干,还是驸马也搞不定的,精神头立马就来了些许。

“宸娘,去把本官的地图拿来,全部!”洪涛想要沈括去做什么呢?他没说,而是让宸娘去拿地图。

“……驸马的堪舆图也如此怪异。”宸娘很快就抱着一堆纸卷回来了,没往桌上放,而是一张张的铺在了内堂地上。

王韶和沈括立刻起身走在这些纸张之间,低着头不停观看,越看越迷茫。明明知道是地图,甚至可以从轮廓上看出是何处的,但就是看不懂上面画的圈圈线线是什么意思。

“这叫等高线地图,看懂并不难,学会也并不难。有了这些地图本官足不出户就可以知道千里之外的一座小山有多高、是什么形状、陡峭还是缓坡、山下的峡谷有多深。”

洪涛也跟在他们俩后面,随时解释地图的奥妙。目前他只有甘凉路、永兴军路、河东路、京畿路的全图,河北两路、熙河路、京西北路、京西东路并不完全。

这些地图都是几年间利用富姬的驼队和渭桥镇的留守人员测绘出来的,她们没机会路过的地方自然是空白。

“真有这么神?”王韶是领兵打过仗的,非常清楚一张准确的地图对战争会起到什么作用。

可惜再好的匠人也搞不出特别准确的地图,山川大河如此庞大,怎么可能一寸一寸的测量呢,有些误差,甚至把方向搞错都是可能的。

至于说千里之外就能知道一座小山包的高低、陡缓,根本就是胡说。但放在驸马身上,他还真不敢断言。

“老大人可以任选一座山,比如磁州这片的,然后我们一起驱马过去验看,误差不会超过五十步。也不麻烦,工坊基本都在这片山区里,不妨同往。”

洪涛这句话里有吹牛成分,地图的精度真达不到五十步,一百步左右倒是可以。但他不怕被戳穿,就算误差有一百步也不妨碍这些地图的伟大。

545 大名府的春天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洪涛不光带着王韶和沈括参观了除化肥厂之外的所有工坊,还找来特种部队里的测绘高手,拿着各种测绘工具手把手的教授王韶和沈括该如何测绘一座山。

“晋卿想让我去把地图上的空白之处补齐?”可惜王韶一点数学基础都没有,讲得再相信、再清楚也是白搭。但沈括就不一样了,他有基础,有些技巧不用说太明白他就能想通,然后也有了结论。

“没错,存中是河北路仓司,可以去任何一处查看,无人可以阻拦。这张图不光可以用在军事领域,还可以用于民生。假如可以不用实地堪舆就清楚的知道河流山川全貌,不管修路还是治理水患都可事半功倍,利国利民。”

洪涛生怕沈括嫌勘测地图的活儿太低端,玩了命的往上套光环。这倒也不是假话,地图确实非常有用。

“晋卿不用多言,本官不光要把河北路地图补全,还要描绘出每一路的山川河流。但有个不情之请,还需晋卿忍痛割爱。”

此时的沈括和几天前相比完成变成了两个人,腰板也挺起来了、眼神也犀利了,被山风吹拂的胡须都仿佛活了过来。

“割爱?存中是向借用几个人吧,比如他们?”洪涛只迟疑了一下就明白沈括想要什么,他只是大概明白了地图的测绘原理,还并不会具体操作,必须有人协助。

于是三名最精通勘测技术的特种兵就成了沈括的属下,不仅要教会这位仓司大人地图勘测技术,还要保证安全。

有了这个差事,沈括都不打算去参观造船厂,借口旅途劳累带着三位保镖兼老师急匆匆的返回了仓司衙门,估计晚饭都省了,连夜就得开学。

“晋卿啊,此行事关重大,你在朝中树敌众多,行事要万分小心。夏初会有北朝使节抵达,也是来者不善,需谨慎应对才好。”沈括走了,王韶却没有走的意思,就和洪涛在山坡上谈起了正事。

“我说陛下为何让老大人来此,原来是怕本官又发疯,对北朝使节不利。既然如此,届时就由老大人出面应付,本官借口外出巡视不见他们就是了。”

现在洪涛终于明白神宗皇帝把王韶派来的意思了,要是想监视自己完全可以换个别人,这个年老体衰且受过自己救命之恩的老头是最不适合干这个工作的。

“不可不可,北朝使节向来都是一月入关,三月之前即可抵达开封。这次破例南下就是想见见你这位凶名在外的百胜之将,见不到的话反而不美。”

王韶对于古人的了解,或者说对辽人的习惯熟悉程度确实是洪涛不能比的,仅仅从使节往来的时间上就能琢磨出对方的用意。

“本官还是不太明白,一月入关和三月入关有何不同吗?”洪涛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要他觉得逻辑上有问题,必须搞清楚才放心。

“从北地南下,过了三月就会赶上雨水。北面的驿道一遇雨水就泥泞不堪,辽使若没有特殊用意,何必非要来此受苦。说到这里陛下还让老夫问驸马一句话,修缮驿道固然可以让新军迅速北上,可若是辽人南下可否能挡住?”

这个问题王韶不用想就可以回答,但另一个问题他也不是很明白,必须得当面让驸马回答。想知道答案的还不止他一个,包括看过密奏的皇帝。

“陛下的担忧不是全无道理,假如辽人今年就南下,仅靠本官手里不足万的新军确实捉襟见肘。但只要熬过明年春天,辽人来多少就得死多少,若是三军路配合得力的话一个也回不去。”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不敢吹牛,修路确实有风险,但收益比风险大得多,早修比晚修合算的多,是综合了多方考量之后才决定的。

“不知都尉为何有如此把握?”王韶也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忽悠的,他需要详尽解释,还得有条理,这样才能向皇帝回禀。

“道路泥泞可阻辽兵不假,也能让新军行动迟缓。禁军在野战中不敌辽兵,迟缓一下有情可原。但新军并不怕与辽兵野战,此时再用烂路阻敌,反倒延误了新军的调动和补给,弊大于利。”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理解,只是北宋君臣的思维有点固化了,总想着该怎么防御,半点没琢磨该如何进攻。新军的战法有点像二战时期的德国坦克集团,攻击和防御火力超群,但对后勤补给要求很高。

道路就是它的最大弱点,不能快速移动、补给,作战半径就会随之缩水。当年前苏联就是用满地烂泥和辽阔的战略纵深一步步拖垮了德国东部集团军,自己总不能再犯一次小胡子的错误吧。

交通便捷对辽军有利,对新军更有利,两相比较起来还是对新军利大于弊。所以不光要修路,还得拼了命的修。修完南段修北段、修完东边修西边,纵向修完修横向。公路网越完备,新军的战斗力就越高。

“既然如此,把修路的活儿交给本钤辖如何?上阵杀敌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成了,修修路还是可以的。”

在新军到底该如何指挥的问题上王韶自认没什么发言权,驸马才是专家,既然他说成那是成呗。

皇帝都把北伐的重任交给了驸马,自己也不能光在一边看着耍耍嘴皮子。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宋不仅仅是皇帝的,每个人都有份儿嘛。

“如此晚辈就谢过老大人了!”有王韶坐镇洪涛可以省去很多和地方州县扯皮的时间,也减少了采用强硬手段解决问题的次数。这可能就是神宗皇帝派王韶来此的用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有时候根本不用说话就可以解决问题。

随着冰凌融化,第一批海商又如期而至。他们们先用大海船把货物运到登州港,然后换乘近海沙船进入黄河逆流而上抵达南乐镇,再顺着黄河故道顺流而下几十里到大名府新修的码头。

到这里还不算完,把沙船的货物卸下来装到混凝土船上,顺着永济渠再往北可以去翼州、永静军、沧州、河间府、清州、霸州售卖。别看这些地区临近前线,人口数量却不少,消费能力还是不错的。

永济渠不能到的州县就雇佣驮队从陆路走,可以把货物卖遍整个河北路与河东路。别看海运路途遥远,但运量大、收税次数少、速度快,比陆路运输和运河运输成本反倒低了不少。

王浩这些海商通常不自己去内陆省份贩卖货物,他们听了洪涛的建议,专门在大名府南门外开辟了一片货场,搞起了大宗货物批发业务。

把由南方运来的特产批发给当地商队,把粮食直接卖给帅司府,然后装上这里的生铁、生丝、罐头和工业产品再原路返回登州,换乘大海船杨帆返航。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跑个来回,不光不少赚还更多了。

这么做受益的还不止海商,大名府本地商人也能跟着喝点汤。货物量多了,价格还低了,他们就不用死等依靠运河北上的南方产品。从大名府南买一批可心的货物运往内陆,每年同样可以多跑两趟,只要肯出力就不愁赚不到钱。

有了本地特产,又是江南货物的集散地,嗅觉敏感的商人们立刻就闻到了铜钱的味道,纷纷凑过来经营自己的小天地,大名府自然而然也就跟着热闹了起来。

商人来的越多市场就越繁荣,市场越繁荣工作的机会就多,百姓们的收入也跟着增多。百姓兜里钱多了,消费能力水涨船高,然后海商们运来的货物也会随着增多。

收入高了,市场繁荣了,势必造成劳动力成本增加,附近州县的百姓也看到了挣钱的机会,会马上进入城市填补空缺,同时也把消费能力推高,让市场进入下一轮增长之中,这是一种良性循环。

当然了,一座城市的经济规模不可能呈线性无限增长,它总有相对饱和放缓的时候,包括交通运力、辐射面积也有限度。但这种趋势是可以预期的,到时候有两个选择,要不产业升级、要不想办法扩大交通运力和辐射面积。

前者需要提高生产力科技水平,后者需要大规模投入基础建设。从后世的经验看前者更效率,成本更低,后者则是超大规模城市模式,面临的交通、人口、环境压力会越来越大。

洪涛目前还没有这些顾虑,大名府刚刚进入发展初期,离饱和状态还远呢。它除了军事价值以外,依靠自身的地理位置优势,完全可以成为整个河北路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再建设几十年没问题。

其实在大部分普通百姓眼中并看不到这些变化,他们只会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今年的日子比往年好过了,市场上货物多了、价格低了、挣钱的机会多了、官府的税收降了、征发徭役次数少了,其中的缘由到底为何,真没那个能力去想。

546 消灭旱鸭子

政局平稳了,各部门运转正常了,洪涛就又变成河边的渔夫了,整天穿着短打扮和一群船匠厮混。这回更加变本加厉,不满足自己当渔夫,还带着一群孩子。

“赶紧脱,不会游泳就不配当我的学生!”在这群孩子里不光有第二批、第三批的儿童团,还有宸娘和赵佣这样的师哥师姐。会游泳的还好办,来自北地的蕃人旱鸭子就倒霉了,站在栈桥上两腿就打哆嗦,比上战场还紧张。

“官人……可不可以循序渐进?”有些孩子死活不想脱衣服,即便宸娘在一边嘲笑依旧死死抓着衣服领,试图讲道理。

“你看那边船上是谁!”洪涛自己也脱得只剩下短裤,此时刚刚四月气温还有点低,站在栈桥上晾身体并不是很好的选择,所以他打算出绝招。

“学生看不……啊……扑通……”孩子还是嫩,闻声真扭头去看河面上的船只,然后屁股上就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飞起来落入浑浊的河水中。

“去,下去看着点他,别真淹死!你们几个是打算自己下去啊,还是让本官挨个踹下去?”

光踹下水一个还不够,这只是杀鸡儆猴,其余不敢下水的孩子一样跑不掉。不这样就不能快速学会游泳,谁有功夫天天陪他们慢慢适应。

“蒋大人,皇子和本官的养女都下去了,你是自己下啊,还是由本官动手?自己下去喝多少可以自己把握,让本官动手,喝多少就得本官说了算啦。”

其实惧怕水的不光蕃人孩子,特种部队里很多特种兵也对水没啥好感,包括他们的长官蒋二郎。这位杀人如麻的特种兵头子此时的表情也比孩子强不到哪儿去,要不是有新军战士在背后押着早就跑了。

“末将自己来……都别看着,和本官一起下去!”

蒋二郎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了自觉,让驸马动手肯定不止多喝水这么容易。但他也不想光自己受罪,同样会不游泳的队员就成了陪绑的,谁也别想好过。

蒋二郎也不冤枉,特种兵会游泳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别说特种兵得学,所有新军也都有游泳课程,包括各工坊的工匠。谁也别想逃,每个月都得抽时间去附近的河流里扑腾两次,并做为考核升级的硬指标。

郁闷、不理解也得忍着,因为帅司大人不光自己游泳,他身边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得游,为此还特地用棉布发明了女式游泳衣,短衣短裤,只露出半截胳膊和膝盖以下的小腿。

“这不光是多学一种本领,还是逃命的手段。将来如果有一天本官失势了,保不齐就得上大船逃命。在大海上谁也不能保证不落水,会游泳就能多一条命。其实最不该反对的就是你们,那块新的土地只能靠海军征服,你们都不会游泳,难道指望本官挨个把你们背上去?”

对这个命令最抵触的还不是工匠,而是犹太人。他们这代人基本都生活在北方或者中亚地区,没有非得会水的需求。当西迪把这个要求转达给洪涛时,立刻就遭到了无情的批判,还上升到国家层面。

“来,这是本官专门给你缝制的游泳衣,比她们的都漂亮,穿上试试!”西迪刚刚认识到错误,并答应也带着族人去学游泳,洪涛就笑吟吟的拿出两件丝绸衣服递了过来。

这两件游泳衣确实和富姬、绿荷、紫菊、宸娘她们穿的不太一样,布料更少,整只胳膊和大腿都露出来了,还特别贴身。

“这样会不会被百姓耻笑?”西迪换上之后并没说不好看,只是怕引来非议。

“你们是番邦女子,就算有非议也没人会认真。”洪涛真没憋好屁,让富姬她们穿这种游泳衣肯定会引起百姓引论,但西迪没事儿。

她的长相就注定了她做什么都不会太令人意外,即便出格了,宋人也会用一句番邦不可理喻带过,不会追究。这样一来他就能过过眼瘾了,和穿着睡衣的富姬、绿荷姐妹比,泳装的西迪显然更养眼。

当然了,逼着大家学游泳并不是为了养眼,这只是捎带手的福利。游泳只是个开头,以后这些人还得上船去学习驾船技能,第一艘真正的巡航船已经开始铺设龙骨了。

这艘船一上来就使用了龙骨拼接技术,龙骨长度接近30米,船宽8米多,标准吃水3米多,有三根桅杆,主桅高度21米,满载排水量350吨左右,也就是宋朝的所谓三千料大船。

它的建造图纸和主要数据其实都在洪涛的脑袋里,是按照金河帝国蛟鲨级战舰设计的,只是取消了炮门,并把船底的U型变粗,牺牲了一部分远洋适航性,从而进一步减少吃水深度,这样就能在丰水期逆流而上驶到大名府或者开封附近。

舰炮的事儿洪涛目前还没考虑,没那么多人手。纯粹战舰的事儿也没考虑,同样是没人手。连驾船操帆都不会呢,能把相对容易的货船学好就不错了,操作更复杂的战舰还是等等吧。

可温家人和那些船匠不是这么想的,他们觉得这艘船就是最牛逼的存在,从木料到绳索都是千挑百选,必须用最好的。

每根龙骨加工完都要经过温家老爹亲自过目,有一点毛刺也得返工,恨不得用舌头挨个舔一舔才放心。

洪涛也不去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第一艘大船有情可原,往后多造几艘也就适应了。像这样的大海船总共计划建造三艘,用时两年,也就是说当新军开始北伐时它们必须全部下水。

这三艘船将做为新军的后勤补给船使用,除了缓解陆地运输的压力之外,必要时还能当做运兵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你们的族人会驾船?这事儿用本官操心吗?大宋也不缺会驾船的人,光是这条永济渠里会驾船的就不止千人吧。”

大船的龙骨还没铺设完呢,菲尼克斯又来骚扰洪涛了。他想得到一艘训练船,用来训练犹太族水手,为将来的渡海作战打基础。自打洪涛用这个借口逼着犹太人练习游泳之后,他们还信以为真了。

“不是普通的槽船,而是大人造的快船,有树叶一般帆具的快船!”菲尼克斯现在已经把宋话说得比洪涛还利落,天赋这个玩意确实很气人。

洪涛自打见面头一眼就很不喜欢这支老凤凰,他不光帅还聪明,学啥会啥,整日里除了处理府衙的文书之外,就是拿着一本古代书籍装文化人,时不常还会作诗。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老帅哥工作能力确实有,尤其对处理民政很擅长,已经成了周一日的左膀右臂。为了不让自己整天看那些鸡毛蒜皮的公文,洪涛只能装看不见他。

“什么叫树叶!那叫纵帆,是本官的伟大发明!”可这次他是送上门来找骂,居然敢把自己发明的纵帆说成树叶,很不尊重科学嘛!

“可下官听说这种帆在几百年前就有了,它和阿拉伯人用的船帆很像。”菲尼克斯还有一个非常令人讨厌的毛病,就是他不撒谎,善意的谎言也不说,在这一点上西迪就比他懂事多了。

“……他们是他们,本官是本官,难不成本官还是偷学来的不成!”实话得罪人,洪涛即便明白菲尼克斯说的对,那也是呲牙瞪眼,就好像真被冤枉了一样。

“属下不敢,大人的树叶……是纵帆,形状虽与阿拉伯人相像,但使用方法更精巧,想来应该是他们偷学大人的……”

不会拍马屁的人最好别尝试,这是个技术活儿,不是拿起嘴就可以拍好的。菲尼克斯不太明白这个道理,看到自己的话的让帅司大人很生气,打算往回找补找补。

547 犹太水手

“……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要想斗嘴吃完晚饭来后堂找本官,咱们斗个痛快!”

洪涛真想飞起一脚把这个明显比自己长得帅的家伙踢到黄河里去,阿拉伯人偷自己的?我是王八啊,能活那么久!

“那船……”菲尼克斯还不死心。

“船没有,想练航海就和新军一起练!”都说成这样了,还想破例单独获得一艘训练用船,做梦吧。

“哎,你等等……刚才你说你的族人会驾纵帆船,哪儿来的族人?”菲尼克斯自然是不能强求,非常失望的转身走了,还没走几步又让洪涛叫住了。

刚才光顾着嫉妒他那张棱角分明的帅脸,洪涛漏掉了一个重要信息,犹太族人里啥时候有会驾驶海船的人了?

他们会啥早在凉州就登记过不止一次,到了开封之后又加入了几十户,但也没听说有水手这个职业,怎么突然就蹦出来认识纵帆船来历的呢!

“是跟着王掌柜海船从泉州而来的,还是大人让西迪帮他们安排的住处……”菲尼克斯眨巴眨巴眼,试图辨明这位大人是真忘了还是故意装忘了。

“……哦对了,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他们是走海路到泉州的?”洪涛确实忘了,事儿太多,只要不是主线任务经常忘。

“他们一直在给阿拉伯人驾船,挣够钱之后才在泉州落脚,又帮宋人驾船,得到我们的消息才搭着北上的海船一路寻过来的。”

“这样,你现在就叫他们过来让本官看看。”洪涛明白了,这些犹太人的祖先当年不知道为何并没在一起生活,而是分散到了四面八方各寻出路。有的进入中亚地区和中国北部甚至开封,有的则去了阿拉伯地区,说不定还有在南洋各国的。

但他们好像有自己独特的联系方式,当年从凉州出发的那几位信使怪不得要成为族群的英雄呢,他们这一走愣是三年多没回来,一边走一边在沿途路过的城市乡镇中寻找族人,吃得苦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自己到开封之后就有一群犹太人从两浙路而来,看样子消息已经贯穿大宋国土到了南海,保不齐还有他们的族人正在路上往甘凉路赶呢。

这些流落到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只需要一个口信就自愿抛家舍业来复国,还是自费,没人给报销,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真是个小强一般顽强的民族,顽强的让人都无法理解。

但不管他们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假如其中真有海船的水手,那洪涛必须重用。水手和水手还不一样,内河的水手想成为海船水手得训练好几年,中间还得有亲身体验。

但跑过远海的水手就没这么麻烦了,就算船型不同、操帆技术不同,所欠缺的也只是熟悉,速度会快很多。

更主要的是船上如果有一些经验丰富的水手会非常安全,在他们的带领下新水手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些活儿要是光让船长干累死也忙不过来。

“成了,这艘船就归你的族人专用。但本官有个条件,训练水手的时候必须搭配一半孩子或者新军,而且得一视同仁。我会马上再造一艘训练船给你的族人用,同样也要帮本官训练水手。”

事实证明这些犹太水手确实不是来蒙事的,他们对纵帆非常熟悉,只适应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满帆航行。而且他们不光是水手,还有两位纲首,也就是船长。

最远去过印度半岛东侧,具体是哪儿洪涛也听不懂,但绝对过了马六甲海峡。这就是人才啊,不可多得的人才,有跨洋航行经验的人才!

说起航海这件事儿,王浩是最郁闷的。四年前他巴巴的把三个家族里的孩子送到了湟州跟着驸马学习航海术,结果最大的孩子已经快十七了,却打死也不回家,非要跟着驸马继续深造。

到底啥叫深造王浩也不明白,反正这个孩子算肉包子打狗了。好在洪涛答应剩下两个孩子成年之后绑也得给绑回去,这才算没亏太多。但是王家想独占南洋航线的计划又得拖几年,这两个孩子刚十三岁不到。

其实剩下的两个孩子也不想回去,他们在第三批儿童团里过的挺好,导航术倒是学会了,但越学就越觉得自己像傻子,不知道的东西就越多。

此时他们就像是深山沟的孩子突然到了北上广,想看的、想学的、想干的事情数不过来,能愿意回到山沟里去种地吗?

但洪涛不打算因为这件事儿被王浩非议,成年的孩子已经入了促进社,不回去可以,但另外这两个必须还给王家。

当然了,他们也会带着任务回去,比如替王十当情报来源、替老师测绘当地地图啥的。人虽然还是王家人,可这个心嘛,到底姓哪个王就很难讲喽。

眼看元丰九年的夏天随着上涨的河水突然来临,大名府城内也热闹了起来,一队一队的禁军把城西的驿馆围的水泄不通,几十个府衙的小吏不停进进出出,又是抬家具又是修剪树杈,像是要有贵客光临。

确实有客,贵不贵得两说着。据替府衙雇佣男仆女使的牙人讲,来的是辽国使团,规格还挺高,里面有个啥王爷。

辽国使团并不新鲜,只要是北朝的使团想去开封必将要途径大名府,也必须住一两天歇歇脚。但这次明显和以前不同,馆驿如此大动干戈,肯定不只是为了让辽国人住一两天。

要说老百姓有时候也挺聪明的,他们猜对了,这次的辽国使团不仅要在大名府住,还要常住。使团里的人不都去开封,只有真正的使节才会继续南下,大部分人包括一位亲王都留在大名府等候。

这是明显不符合外交规矩的,北宋朝廷也不想让辽国使团在自己的军事重镇多做停留。但辽国使团说他们这位王爷惧水,无法坐船渡过黄河,要是非逼着上船的话,一旦出现问题就得由北宋朝廷负责。

其实是个有脑子的人就能听出这番说辞完全是扯淡,就算这位王爷真的晕船,干嘛非要让他跟着来呢?换个人不就完了。

可是在宋辽之间并不是完全平等的外交关系,自打澶渊之盟以后北宋就处于被动防御状态,非常不愿意挑起两国之间的争执,主要是怕辽国找借口再南侵。

就算有开国侯王诜这样的百胜将军守着开封的南大门,北宋君臣也不想给辽国口实,毕竟一打起来次次是自己吃亏,哪怕赢了也是惨胜。

明摆着辽国使团就是来大名府探听虚实的,如何既让他们挑不出毛病又得不到想要的情报呢?皇帝和大臣们没辙,干脆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开国侯。

你不是有本事嘛,正好,别没事儿折腾自己人玩了,拿出来去对付辽国使团吧,这才是真本事。

洪涛觉得吧,不管是不是敌人,人家王爷都来了,必须给予合理的待遇。倒不是怕辽国找茬儿,而是基本的外交礼节。

辽国有使团派往北宋,北宋也会往辽国派使团,如果你慢待人家,人家回头照样拿北宋使团撒气,最终难受的还是自己人。

其实朝廷把接待使团的事儿扔给大名府,洪涛真不发愁。打仗、航海、工业、金融都是副业,主业是挖坑害人。外交这个活儿就在他的业务范畴之内,要不说神宗皇帝有知人善用的本领呢,算他又找对人了。

548 改外交官了

“晋卿,你可不能乱来,此事牵扯甚大,若是让辽国找到借口,说不定秋天就得犯边,我们可还没准备好呢。”

看到驸马如此热心辽国使团,王韶心里是一万个不踏实。这太不像湟州那位帅司了,谁都可以说驸马弑杀、粗鄙、无礼,但朝野上下没一个人会认为这位疯驸马对敌人软弱。现在咋突然来了个大转变呢,里面必须有阴谋。

“老大人请放心,除非辽使严重触犯我朝律法,有伤人之举,否则本官不会动他们一根手指头,哪怕他们揍我一顿也可以忍。不过您来的正好,赶紧替本官补补课。不瞒老大人,到现在我连辽国大体是什么样儿都不清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多少得了解点吧?”

洪涛没对自己的行为做过多解释,只是对天发誓不会轻易得罪辽使,然后拉着王韶坐下,准备开始听课。和对阵西夏不同,那时自己要啥没啥,自然要提前做功课,好对症下药。

现在自己已经是手握雄兵、经历过大战和生死的熟练工了,不管辽国有何特点,在新军面前都玩不出花儿来。这就叫一力降十会,同时也让自己失去了充分了解辽国的愿望。

但现在不得不补课了,谁能想到自己还会充当一次外交人员,专门被指派接待辽国使团呢,临阵磨磨枪吧。

“辽国嘛,晋卿还真把老夫问住了,要是西夏和吐蕃诸部,讲上一天一夜都不会完,可对辽国老夫也是道听途说,不敢妄言。”王韶还真实诚,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并不觉得丢人。

“无碍,本官去问问宪司和漕司,他们说不定会了解一些。”

洪涛这话说得就有点口不对心了,要想问别人他早就问了,之所以问王韶,只因为他有领兵打仗的经验,能从更准确的角度阐述自己想知道的细节。

“其实晋卿身边就有一位合适的人选,何必舍近求远呢。”

“谁?”

“沈存中沈大人,他当年出使过北朝,想来不会陌生。”

“坏了,本官让沈大人去测绘地图,现在指不定人跑到哪儿去了呢。黄蜂,你快去问问仓司大人的下落。”

王韶提出的这个人选太符合洪涛的需求了,沈括要是对辽国比较熟悉,比王韶还管用。他也有领兵打仗的经验,和自己关系也更紧密,讲起来不会有太多顾虑。

“哎,不用去找了,老夫早上看到他拿着那些奇怪的物件带人去河边了,应该是在画大堤。”王韶又提供了一个让洪涛喜出望外的信息,沈括并没走。

确实,沈括就在黄河大堤上,离造船厂只有二里多地。洪涛赶到的时候他正指挥着几个仓司的小吏测量大堤高度呢,一边测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存中,你这是要治理河道?”洪涛也没客气,一把拿过画板看了看上面的图形和数据,大概就知道沈括想干什么了。

“晋卿有所不知,此河不太安稳,相隔两三年就会决口,两岸百姓深受其害。”沈括没否认,北伐的准备工作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但治理河道是他的职责。

“不用测了,从澶州到入海口的河道测绘图本官已经做完,就在府衙中存放。现在是丰水期,河堤不易施工,待到秋天再施工不迟。不过本官抽不出人手,还要沈兄自己筹措。若是朝廷的钱粮划拨不及,可先从新军粮食里抽调。”

修缮河道这件事儿洪涛自打来到大名府之后就已经纳入了计划,只是优先度略低。他不是来治理民生的,主要任务是打仗,只能把现有的资源向有利于北伐的项目上倾斜。哪怕眼睁睁看着水患肆虐,也得先忍忍。

“如此甚好、甚好,朝廷的钱粮本官自会去索取,再有晋卿帮衬,本官敢立军令状,此后十年不让大名府有水患!”

沈括压根儿也没指望能让帅司出人出力,他虽然不太热衷北伐,但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听闻可以获得粮食支持必须得高兴,有了粮食才能雇劳役,只要人手够就有办法制住水患。

“沈兄若是需要石料,不用费力派人开采,只需准备好车马去矿山拉即可,要多少有多少。”

沈括用什么办法治理水患洪涛也大概知道,在这个年代里没太好的办法,只能在关键的位置加固河堤,抵御河水冲刷。

用什么加固河堤呢?最好的材料就是石头,大块的石头。这玩意别人都发愁,唯独自己不愁。有了铵油药的协助,炸平一座山都可以,只要有足够的人手运输。

“括先替治下百姓谢过开国侯高义,有了足够的石料,本官这个军令状算是立定了!”

洪涛喜欢和沈括聊天,沈括同样也喜欢和这位疯驸马聊天,沟通起来特别顺畅,根本不用把精力废在解释基础知识上。

“但沈兄也得帮本官一个忙,来,先随我回府,咱们边走边说。”想让沈括静下心来给自己讲解辽国的详情,就必须解决他的后顾之忧。像他这种人心里只要有事儿放不下,你和他聊什么都聊不出结果来。

“晋卿想知道辽国的情况……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为兄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讲起。不如这样,趁着老大人也在,我们边吃边谈,好久没吃过府上的菜品了。”

沈括不是光会说正事的木讷性格,也会说说笑笑,蹭吃蹭喝更不在话下,当年在开封就没少去驸马府以探讨学问的借口打秋风。

“对对对,老夫听裴英提起过,说驸马有三绝,一曰商贾之能、二曰兵甲利器、三曰庖厨,今日老夫也不走了,先把这第三绝尝一尝。”

白吃白喝是一项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即便如王韶这样老成持重之人闻言也会跟着起哄,同时他也想听听辽国的事情,在其位就得谋其政。

差人唤绿荷和紫菊准备酒菜不提,这里的物产比湟州多得多,两姐妹的手艺也日渐纯熟,做出来的饭菜有时候连洪涛都自愧不如。三个人就坐在后院的大枣树下一边喝着散茶,一边先聊了起来。

沈括出使辽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但他干啥都很认真,出使之前就看了很多相关资料,又请教了很多前辈,出使途中更是用心查看,不敢说是辽国问题专家,总体上对这个北面的兄弟之国也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11月加更通告

548改外交官了

548改外交官了

“晋卿,你可不能乱来,此事牵扯甚大,若是让辽国找到借口,说不定秋天就得犯边,我们可还没准备好呢。”

看到驸马如此热心辽国使团,王韶心里是一万个不踏实。这太不像湟州那位帅司了,谁都可以说驸马弑杀、粗鄙、无礼,但朝野上下没一个人会认为这位疯驸马对敌人软弱。现在咋突然来了个大转变呢,里面必须有阴谋。

“老大人请放心,除非辽使严重触犯我朝律法,有伤人之举,否则本官不会动他们一根手指头,哪怕他们揍我一顿也可以忍。不过您来的正好,赶紧替本官补补课。不瞒老大人,到现在我连辽国大体是什么样儿都不清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多少得了解点吧?”

洪涛没对自己的行为做过多解释,只是对天发誓不会轻易得罪辽使,然后拉着王韶坐下,准备开始听课。和对阵西夏不同,那时自己要啥没啥,自然要提前做功课,好对症下药。

现在自己已经是手握雄兵、经历过大战和生死的熟练工了,不管辽国有何特点,在新军面前都玩不出花儿来。这就叫一力降十会,同时也让自己失去了充分了解辽国的愿望。

但现在不得不补课了,谁能想到自己还会充当一次外交人员,专门被指派接待辽国使团呢,临阵磨磨枪吧。

“辽国嘛,晋卿还真把老夫问住了,要是西夏和吐蕃诸部,讲上一天一夜都不会完,可对辽国老夫也是道听途说,不敢妄言。”王韶还真实诚,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并不觉得丢人。

“无碍,本官去问问宪司和漕司,他们说不定会了解一些。”

洪涛这话说得就有点口不对心了,要想问别人他早就问了,之所以问王韶,只因为他有领兵打仗的经验,能从更准确的角度阐述自己想知道的细节。

“其实晋卿身边就有一位合适的人选,何必舍近求远呢。”

“谁?”

“沈存中沈大人,他当年出使过北朝,想来不会陌生。”

“坏了,本官让沈大人去测绘地图,现在指不定人跑到哪儿去了呢。黄蜂,你快去问问仓司大人的下落。”

王韶提出的这个人选太符合洪涛的需求了,沈括要是对辽国比较熟悉,比王韶还管用。他也有领兵打仗的经验,和自己关系也更紧密,讲起来不会有太多顾虑。

“哎,不用去找了,老夫早上看到他拿着那些奇怪的物件带人去河边了,应该是在画大堤。”王韶又提供了一个让洪涛喜出望外的信息,沈括并没走。

确实,沈括就在黄河大堤上,离造船厂只有二里多地。洪涛赶到的时候他正指挥着几个仓司的小吏测量大堤高度呢,一边测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存中,你这是要治理河道?”洪涛也没客气,一把拿过画板看了看上面的图形和数据,大概就知道沈括想干什么了。

“晋卿有所不知,此河不太安稳,相隔两三年就会决口,两岸百姓深受其害。”沈括没否认,北伐的准备工作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但治理河道是他的职责。

“不用测了,从澶州到入海口的河道测绘图本官已经做完,就在府衙中存放。现在是丰水期,河堤不易施工,待到秋天再施工不迟。不过本官抽不出人手,还要沈兄自己筹措。若是朝廷的钱粮划拨不及,可先从新军粮食里抽调。”

修缮河道这件事儿洪涛自打来到大名府之后就已经纳入了计划,只是优先度略低。他不是来治理民生的,主要任务是打仗,只能把现有的资源向有利于北伐的项目上倾斜。哪怕眼睁睁看着水患肆虐,也得先忍忍。

“如此甚好、甚好,朝廷的钱粮本官自会去索取,再有晋卿帮衬,本官敢立军令状,此后十年不让大名府有水患!”

沈括压根儿也没指望能让帅司出人出力,他虽然不太热衷北伐,但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听闻可以获得粮食支持必须得高兴,有了粮食才能雇劳役,只要人手够就有办法制住水患。

“沈兄若是需要石料,不用费力派人开采,只需准备好车马去矿山拉即可,要多少有多少。”

沈括用什么办法治理水患洪涛也大概知道,在这个年代里没太好的办法,只能在关键的位置加固河堤,抵御河水冲刷。

用什么加固河堤呢?最好的材料就是石头,大块的石头。这玩意别人都发愁,唯独自己不愁。有了铵油药的协助,炸平一座山都可以,只要有足够的人手运输。

“括先替治下百姓谢过开国侯高义,有了足够的石料,本官这个军令状算是立定了!”

洪涛喜欢和沈括聊天,沈括同样也喜欢和这位疯驸马聊天,沟通起来特别顺畅,根本不用把精力废在解释基础知识上。

“但沈兄也得帮本官一个忙,来,先随我回府,咱们边走边说。”想让沈括静下心来给自己讲解辽国的详情,就必须解决他的后顾之忧。像他这种人心里只要有事儿放不下,你和他聊什么都聊不出结果来。

“晋卿想知道辽国的情况……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为兄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讲起。不如这样,趁着老大人也在,我们边吃边谈,好久没吃过府上的菜品了。”

沈括不是光会说正事的木讷性格,也会说说笑笑,蹭吃蹭喝更不在话下,当年在开封就没少去驸马府以探讨学问的借口打秋风。

“对对对,老夫听裴英提起过,说驸马有三绝,一曰商贾之能、二曰兵甲利器、三曰庖厨,今日老夫也不走了,先把这第三绝尝一尝。”

白吃白喝是一项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即便如王韶这样老成持重之人闻言也会跟着起哄,同时他也想听听辽国的事情,在其位就得谋其政。

差人唤绿荷和紫菊准备酒菜不提,这里的物产比湟州多得多,两姐妹的手艺也日渐纯熟,做出来的饭菜有时候连洪涛都自愧不如。三个人就坐在后院的大枣树下一边喝着散茶,一边先聊了起来。

沈括出使辽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但他干啥都很认真,出使之前就看了很多相关资料,又请教了很多前辈,出使途中更是用心查看,不敢说是辽国问题专家,总体上对这个北面的兄弟之国也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第十个名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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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9 临阵磨枪

用沈括的话讲,辽国和西夏完全不同,各方面都不同。

首先就是它的建国时间比宋还早,五代十国初期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就称帝建国,当时的国都正是开封,国号契丹,燕云十六州也是在这段时间被石敬瑭拱手送给契丹的。

其次辽国的体量非常大,东起大海、西到群山、北至冰湖、南踞白沟。

大海洪涛觉得可能是库页岛以东的北太平洋,群山就没法猜了,反正已经过了西域回鹘,他们的北面正是辽国。冰湖很有可能是贝加尔湖,白沟则是白沟河,后世叫做拒马河,是北宋和辽国的边界。

大不大?真不小,包括了后世部分俄罗斯远东地区、中西伯利亚地区、外蒙古、内蒙古、东北三省和河北省与山西省。

可是这么大的国土面积却只有不到八百万人,人口密度分布很不平均。东部和南部最集中,其它地方有时候上百里之内都没啥人。

再次是辽国的政治制度也比较特殊,既有和北宋差不多的行政区域划分,也有完全不同于中原的独特规制。

按照惯例,辽国被称为封建王朝,但这只是后世学者的笼统划分。实际上辽国封建制、奴隶制并存,还不是西夏那种把战俘当奴隶的做法,而是完完全全的奴隶制。

差不多的地方就不细聊了,把宋朝的路换成道,基本就是辽国的行政区域划分。首都和陪都的设置也差不多,总共五个。

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正式首都为上京临潢府,其它四个都是陪都。

在这五个地名里,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洪涛想不出是后世的哪儿,但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和后世地名差不多。南京析津府后世没有,可这个名字洪涛最熟悉,它就是后世的北京地区。

但是……这个词一出现,前面的基本就可以略过了。别看辽国有五个都城,但权利中枢并不在这五个地方中的任何一处。那么它在哪儿呢?答案是没准儿,得看天气!

这个答案可能谁都不会同意,但它是事实。契丹人是标准的游牧民族,也没打算改变属性,即便成立了国家依旧遵守着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

游牧民族最大的生活习惯就是逐水草而居,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常住,更不可能住在城市里,因为里面没水草。

于是契丹人就弄了一套叫做四时捺钵的制度,捺钵在契丹语里是帐篷的意思,也可以引申成行营。

啥意思呢?就是说辽国皇帝没有固定的皇宫,他在不同的季节里住在不同的帐篷里,说叫行宫或者行营也成。

春天的时候找能放鹰抓天鹅、野鸭的地方,夏天则找个凉快所在,秋天要能猎鹿、猎熊,冬天自然是哪儿暖和去哪儿了。

反正一年四季得不冷不热,还得方便打猎。估计中国野生动物绝种就是辽国皇族折腾的,有多少动物够你们一年四季杀的啊。

除了四时捺钵之外,辽国还有个制度最为特别,叫做两面官制。站在辽国的立场上解释为,“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

从这个中心思想上看,两面官制主要针对的还是汉人。契丹人在总结了历史上各朝各代的羁縻官制之后,发现汉人数量太大,不能像统治其它少数民族一般对待,不得已才弄出这么一套挺有意思的制度。

天龙八部,这本武侠里萧峰官至南院大王,这个南院大王就是两面官制下的产物。听着挺厉害的,都大王了,其实在契丹两面官制下不过就是地方部族官职,不在中枢之列。

名字叫南院大王,却归属于北面官系,主领的是契丹人事物,和汉人基本没啥关系,所以金大爷有用错官职的嫌疑。

到底啥叫两面官制呢?通俗、简单的讲,就是把中央政府一刀切成两瓣,分为北面官系统和南面官系统。北面官系统管理契丹各族政事,南面官系统专门管理汉人政事。

契丹皇帝是最高统治者,其下的最高军政机构为枢密院,但分成了南北两院。最开始北院枢密使都是由契丹贵族担任,南院枢密使则是汉人。

但从辽圣宗耶律隆绪起用韩德让兼管南北枢密院之后,南北枢密使就没有严格的契丹和汉人之分了,可以混任。

北枢密院掌兵机、武铨、群牧之政,凡契丹军马皆属焉。它是个纯粹的军事领导机构,不处理民政。南枢密院则仿唐制,复设南面三省、六部、台、院、寺、监、诸卫、东宫之官。

这是辽国的中央政府,到了地方层面就更乱了,大致上分成了三个系统。一是部族制,主要在契丹族和北方诸族地区实行。

设契丹北南院大王府、乙室王府和奚王府。四大王府并列,各领一大部族,即五院部、六院部、乙室部和奚六部。萧峰的南院大王就是这种性质,契丹大部族里的一部分领导权,仅此而已。

二是特殊行政区,就一个,原本属于渤海国的地区被辽太祖征服后建立了东丹国,后来改为中台省,再后来又改回东丹国。这片地区在辽国内部很特殊,以后再解释。

三是仿唐制设州、县,州有刺史州、节度使州之分。东京、南京、西京设留守为最高军政长官,由契丹贵族担任。

汉人、渤海人等少数民族聚居区的地方行政体制基本相同,为州县制,属南面官系统。契丹、奚人等聚居区的行政体制为部族制,属北面官系统。

辽国的政治体制和行政区划分大致就是这样了,北面官系统实行的是部落联合的封建半奴隶制,南面官系统则是封建制。都说洪涛懒,其实契丹人更懒,他们连融合都懒的融合,干脆就来个二加一。

这么干倒是省事了,可也埋下了深深的祸根,之后被金国横扫,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种分而治之的羁縻制度。

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契丹贵族对汉文化的认可,在之后的近二百年时间里,契丹贵族一直都在推动汉化、文明化。

可结果并不太好,在当时的生产力条件下,越文明的民族越没有战斗力,然后就被相对野蛮的金人给灭了。

这也不是中国的专利,很多文明古国都是被野蛮摧毁的,但文明是大趋势,用不了多久还会扑面而来。

“北朝汉人很多吗?”沈括的语言能力很不错,听上去很繁复的政体从他嘴里讲出来大概意思能听懂,却不会纠结过细。这就是洪涛喜欢和他聊天的原因之一,他能理解别人到底想听什么。

“北朝主要有契丹人、奚族人、渤海人、鞑靼人和汉人,汉人可通过科举入仕为官。当年出使辽国时,接待为兄的大多是汉人官员。”

说起这个问题沈括也挺无奈的,和北朝打了这么多年,很多时候都是汉人将军和汉人将军互殴,他们为啥都不心向天朝呢?

“恩,也就是说这次的辽国使节里很可能也有汉人对吧?”洪涛明白沈括的潜台词,但没接这个茬儿。当着两位朝廷重臣诋毁朝廷政策和皇帝本人太冒险了,几句话也说服不了他们,干脆就别聊这个话题了。

“不是可能,必有!北朝汉人有四大家族,韩刘马赵,凡出使我朝必充当使节。韩家尤为最,那韩德让与萧燕燕似臣非臣,说是圣宗皇帝之太上皇也未不可。古有认贼作父,韩家是认贼作子!”

洪涛越是不想聊北朝汉人的问题就越躲不开,沈括不说换成了王韶,这老头更激动,说着说着都开始骂人了。

“不知萧燕燕为何人?”一看躲不开这个话题,洪涛干脆换了一招,抛开民族咱聊性别。三个大老爷们吃饭喝酒,聊起异性很容易跑偏,一跑偏自己不就躲过去了嘛。

“萧绰,辽景宗耶律贤的皇后。耶律贤驾崩时萧绰才年方三十,韩德让以摄政辅之,爵至楚国公,获赐铁卷几杖,入朝不拜,上殿不趋,权势无二。有传言萧绰为后之前曾许配给了韩德让,未曾婚配就被选入皇宫,旧情难平也是人之常情。”沈括好像对这种花边新闻没啥兴趣,简单了介绍了几句就不再细谈。

“萧太后!”但洪涛真绷不住了,这位太后的名号在后世听说过,也是个狠角色。但自己没了解过她的生平,刚才听王韶的意思,这位太后在私生活上也很有料嘛。

“她已薨多年,此等话还是不说为妙。”王韶看到驸马一脸期盼、两眼放光的表情,也觉得刚才说的话有点对死者不敬,拒绝再透露任何消息。

“老大人所言极是……沈兄,辽国武备如何?”

面对两位个人操守都还不错的同僚洪涛也不能太不要脸,借着举杯喝酒把表情换了换,接着聊正事儿。不过他已经在心里记住了韩德让和萧燕燕的名字,你们俩不讲我找别人问去,比如富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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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 没啥新鲜的

辽国的军队主要由契丹本部军、属国军、幽州汉军组成。本部军很好理解,就是契丹人组成的军队,比如皮室军、属珊军、大首领军(太子、伟王、永康、南北王、于越、麻答、五押)。由于奚族归顺契丹时间很长,还和契丹人生活在一起,也算作本部军队。

属国军相当于被契丹人征服的少数族群,它们以诸侯的形态存在,比如鞑靼、尉厥里、室韦、女真、党项等等。这些属国军遇到战争必须按规定出一定数量的兵,并统一由契丹官员指挥。

幽州汉军不用解释,就是生活在幽州附近的汉人军队。他们有的是土生土长的北地汉人,有的是五代十国时从内地逃难过去的,还有在历年战争里被抓的俘虏。

像宿卫亲军、部族军、舍利军、糺(军)、拽剌军、剋军、龙军、凤军、虎军、熊军、鹰军、铁鹞子军、铁林军等军队名称,都是以上各军种里面的具体分支,就像是禁军里的拱圣军、龙卫军之流。

皮室这个词来自于契丹语,意思就是精锐。后世东北方言里也有皮实一词,多用来形容孩子长的结实,大概就是来源于契丹语的皮室。

这个军种有点像北宋禁军的上四军,分为左右两军,是契丹皇帝的禁卫军,全部由契丹人充当,纯骑兵,装备精良,战斗力很强。

皮室军的前身是一种叫做腹心部的骑兵,听名字就可以理解了,都是心腹组成的呗,或者叫都是皇帝一族和皇后一族子弟组成的亲军。掌管皮室军的官职叫总宿卫,典宿卫则是单独领皮室军左右任何一军的第二阶军官。

这支军队发展到目前的总数量沈括也搞不太清楚,甚至北宋朝廷都没有具体数字,估计在十万到十五万之间。它也从最初的皇帝亲兵逐渐演变成辽军里的野战精锐部队,每次南侵几乎都能看到踪影。

皮室军之外,属于皇族控制的军队还有一种叫做斡鲁朵军。它分驻在皇帝的行宫和四时捺钵营地,称作十二宫一府,数量不到十万。

在幹鲁朵军内部还有一支特殊的军队叫做属珊军,听着好像有点女性味道。没错,这个军种和皮室军有点一公一母的意思。

它是由应天太后建立的,兵源来自渤海国和各地蕃汉族群,当时被太后成为珊瑚之宝,数量大概在三万上下。

皮室军、幹鲁朵军,就是辽国皇帝手中的亲军,或者叫中央军。剩下的都是地方军或者叫部族军,是各部族自己的军队。

和中央军相比地方武装的总数很难确定,他们平时就是牧民或者农民,一有战争马上变身成士兵,到底有多少常备军、多少预备役,估计得去问辽国北院枢密使才成。

不过沈括也说了,以前每次辽国南下兵力很少有超过十万的,这里的兵力指正兵,要是把辅兵全算上的话基本就是乘以三。

在契丹的军制中,洪涛仿佛看到了清朝的八旗制度。皇族指挥其中一两个旗,皇后一族再来一两个旗,剩余的归本族贵族统领。

在满八旗之外还有蒙古八旗、汉八旗,这些相当于辽国的部族军,不归皇族直接统属,但得听命令。只是契丹人的这种制度还没有八旗制度那么严密规整,算游牧民族特色制度的雏形吧。

辽国的兵役制度和西夏几乎一模一样,契丹人十五岁到五十岁之内都是兵源。一家要出两个正兵,每个正兵自己备三匹马,还有打草谷、守铺营的家丁各一名。

这里的家丁就是各族奴隶,平时负责放牧耕种,没有任何财产,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主人家要去参军打仗了,还得带上他们跟着当辅兵。

在兵种上辽国没有西夏全面,他们主要还是以骑兵为主,只有渤海国和幽州汉军里有步兵,另外还有一些弩手和水军。

至于武器装备,辽军多为骑兵,角弓就是主要武器,配以铁骨朵、铁刀、铁长剑。甲胄多为唐制的鱼鳞甲和山纹甲,但不是大范围装备。

鹰军、铁鹞军和铁林军是纯粹的重装骑兵,其它部队会装备一部分,比如只有胸甲、头盔是金属的,其它部位以皮甲为主。

“听起来契丹骑兵与西夏骑兵无异,师承一脉耳。”最后是关于辽国军队作战模式的探讨,在这一点上洪涛稍微有点发言权了,好歹也面对过西夏的精锐部队。

从沈括的描述中,假如不加前缀,根本分不出是契丹骑兵还是西夏骑兵。他们采用的战法基本相同,作战时把部队分成主力和冲锋战斗的战骑、侦查拦截的远探拦子马、打草谷送信的辅兵。

远探拦子马,由契丹骑兵里骑术比较好的士兵担任,通常会突前大部队二十里以外,专门侦查敌情,顺便清理对方的探马。数量多少根据战争规模而定,数十人甚至上万人都有可能。

小校、拽剌、侦候、侯人是远探拦子马部队的各级指挥官,各领几骑到几十骑不等。这些小部队有时候单独行动,有时候聚在一起。

这个兵种是北宋禁军最熟悉的,在边关地区两边的大部队通常不会随便动,但双方的游骑或者拦子马经常交锋,互有胜负。

真到了大部队正面作战的时候拦子马就撤了,轮到战骑和打草谷的辅兵上场。辽军主力面对北宋禁军时通常都不硬碰硬,而是利用骑兵的速度穿插。能分割就分割包围,不能包围就绕过战线去后面断粮道、袭击城镇。

北宋禁军不动辽国骑兵也没辙,强攻根本占不到便宜。但通常情况下战场的主动权都是在骑兵手中,拖到最后步兵还是得动,要不后撤、要不前进。

只要步兵一动,骑兵就会找到机会打乱步兵的阵型,然后没有然后了。步兵一旦阵型散乱,不能统一作战,就成了骑兵的菜,会被一小块一小块的包围吃掉。

在作战的同时,打草谷的辅兵们也不闲着,他们会去附近的村镇打劫,粮草、人口、财物细软,甚至家具都要,能拿啥就拿啥,抢完了放把火拍屁股走人。

不过这些年辽人打草谷的机会不多了,北宋在边境地区的防御体系越来越完备,不深入一两百里根本找不到有油水的村镇,全是树林和池塘,没的可抢。

“那这位开国公王师儒是何许人?”至此,有关辽国大的方面洪涛觉得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说点具体的吧。

辽国使团里晕船的倒霉王爷叫王师儒,自己是开国侯他是开国公,整整大一个台阶,纯属来找别扭的。

“王师儒为兄出使北朝时也曾谋面,他乃汉人,祖籍范阳,少有文名,举进士。大康九年任梁王延禧伴读,授知制诰。晋卿需要留意的不是开国公王师儒,而是这位兰陵郡王萧兀纳。此人任北院宣徽使时就敢直面权相耶律乙辛,反对废黜太子之事,后又救下皇孙耶律延禧。辽帝因其功在社稷才诏尚越国公主,但萧兀纳坚辞,后获封兰陵郡王,拜南院枢密使,不可小觑。”

沈括外交官干的挺不错,时隔多年还能想起异国故人,这么多年来他虽然一直在西北前线打拼,却不曾忘记关注北朝一举一动。

“啧,可惜了,要不是萧兀纳多此一举,说不定北朝自己就乱套了。耶律乙辛也是个废物,杀了那么多人,就差一个萧兀纳吗?”

洪涛想的和沈括不一样,辽国权相耶律乙辛把道宗皇帝祸害的不轻,太子给弄死了,要是再把皇孙弄死,辽国不内战都不合理。

可偏偏出了这么一个萧兀纳,保护了耶律延禧、诛杀耶律乙辛,帮耶律洪基挽回了局面。他倒是救了辽国,但害了北宋。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所以萧兀纳在洪涛眼里是属于必须弄死的范畴。

“忠义之士,肱股之臣。”王韶的反应截然不同,他比洪涛高尚的多,超出了国家、民族的范畴,站在人品层面对萧兀纳做出了正面评价。

“得,他们都是好人,就本官是坏蛋。沈兄,可想试试小弟的升天神器?老大人,不是本官小气,此物超过五十岁就不能上了,很容易上去下不来真升天了,嘿嘿嘿……”

洪涛就不爱听别人总拿人品说事儿,自己啥都有唯独缺这个。立刻就不打算再聊下去,但也不能直接往外轰人,干脆拿热气球当借口。

王韶自然是不想上去,即便知道这东西是驸马做出来的奇怪物件,和神仙没啥关系也不想沾边,连看都不愿意看。可沈括不怕,他早就想上去试试只是没机会,现在驸马主动邀请岂有不去之理。

和宸娘比起来沈括的胆子大得多,除了刚起飞时有点紧张,全程下来啥事儿都没有。其实他根本没怎么往外看景色,而是抱着铜制的喷灯玩了命的琢磨,眉毛都被火焰燎了也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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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1 奉命请客(50票加更)

“晋卿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真乃我大宋一等一的奇才!”啥空气受热体积膨胀、密度降低之类的物理现象他还听不太懂,但对驸马的才能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不算啥,孩子们的玩物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它用。不过小弟有一种能让人真的飞起来的物件,苦于无法分身,久久不得建造……”

看着身边这位比自己年龄还大,但探索未知的精神比自己还高昂的古人,洪涛又开始冒坏水了,身边真称得上发明家的只有他和黄怀安。

老黄精于机械结构,比较偏科,那就只能拿沈括开刀了。俗话说能者多劳,只要自己没时间弄的都可以扔给他,至于说他累不累就顾不上了。

“哦!何物?可否说与为兄一二,测绘之事并不难,我颇有空闲。”沈括遇上洪涛算倒了八辈子霉,每次都被算计,还次次主动钻套。

“它叫飞机,长得如蜻蜓一般。以小弟的算计,若是尺寸搭配合理,可以借助风势载一两人飞千步之高而不坠。”滑翔机,这就是洪涛想让沈括研究的东西。

它有实用价值吗?基本没有,所以洪涛才不去搞。但是它有启发作用,可以让古人接触到从来没考虑过的一些新问题。通过钻研这些问题,可以为他们打开一扇窗。

到底能从这扇窗户看到啥美景洪涛就不知道了,也不想管。爱看见啥看见啥,管杀不管埋是自己一贯的作风。

“可、可有图……图纸?”沈括是真不想提出要人家图纸的要求,既不是师徒又不是家人,凭啥啊。但心里真痒痒,能和蜻蜓一样飞,还上千步高,这得是啥感觉?

这些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就笑笑了事,但从驸马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眼下不正飞着呢,想说不信都没底气,脚不沾地啊。

“图纸是现成的,不过本官有个条件还需沈兄首肯。只要牵扯到试验必须让他人代替,能否应允?”

洪涛想让沈括发挥最大的余热,但不希望他摔死。这样的人才不多,少一个都是全人类的损失,更不是死在自己手里。

“……不知是为何?”沈括自然不了解试验飞行器会有什么风险,对这个要求有些疑惑。

“没有理由,君子一言,答应就有图纸,不答应就没有!”不用多解释,也解释不清。

“驷马难追!”两只手重重的拍在了一起,而拍手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这一拍会带来什么。

五月底,辽国使团抵达大名府,规模挺大,有车有马、前呼后拥的五六十口子,大摇大摆的从驿道而来。队伍里的人既不穿甲也不持械,就好像在自己家地盘上行走,半点没有进入敌国的觉悟。

洪涛此时正穿着朝服,带着一群化妆成衙役的特种兵站在城门口迎接呢。不光他来了,漕司、宪司、仓司,包括王韶这个禁军头子人全到,都穿着整齐傻站着。

这真不是洪涛的本意,别人愿意来他拦不住,但想进大名府必须经过新军查验通关文牒,还得检查随身物品无误之后才可以入住馆驿。

可惜这事儿由不得他做主,不光做不了主,还得跟着一起来犯傻。因为朝廷派礼部于侍郎前来主持接待工作,人家不光是从三品的高官,手里还拿着正经八百的圣旨。

王韶头一天就见到这张圣旨了,然后乐滋滋的告诉驸马他终于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了。他是放心了,可洪涛倒霉了,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大名府及河北路一干官员必须听从调遣。

“章大人,他们怎么有光着脑袋的还有蓄发的,契丹人不都要髡发吗?”待辽国使团走近洪涛又有问题了,沈括在对面站着,只能问身边的章楶。

“契丹人生来髡发,蓄发的是北地汉人,王侯先请……”章楶别看都五十了,可站的功夫比洪涛强的多,半个多时辰楞没挪地方。

看着这位一直都在不停走动的开国侯老头有点腻歪,一品大员,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让外人看见太丢朝廷的面子。

“还是章大人先请吧,这玩意有什么可争的。”于侍郎已经迎了上去,在场的府路官员也得按照品阶、官职跟着,可洪涛依旧没有迎上去的愿望。

“呵呵呵……久仰久仰……哈哈哈……失礼失礼……嘿嘿嘿……辛苦辛苦……”自始至终洪涛也没抬眼皮看人,于侍郎介绍到自己时嘴里就哼哼唧唧,没一个字有用。

“于大人,本官昨日偶感风寒,总是闹肚子,余下的宴请就不出席了,由苗将军代帅司之位,周大人代知府之职。黄蜂,随本官回府养病去也。”

一听说光迎接不够,后面还有接风宴,洪涛立马就请上了病假。圣旨只说听调遣,没说不许病。其实大舅哥为啥给于侍郎弄张圣旨洪涛心里很明白,不就是怕自己捣乱谁也管不住嘛。

于侍郎当然也不介意疯驸马缺席,压根儿也不想看到这张脸,要不是驸马身为大名知府,是名正言顺的地方主官,迎接仪式也别参加才好呢。

估计在场的其他官员,包括王韶和沈括在内也希望驸马赶紧走,光看那张不情不愿的臭脸就让人心里哆嗦,再待下去保不齐会突然发疯,把辽国使节咬了可就麻烦了。

“知府大人且慢,本官也不善饮酒,更不喜南朝菜肴。不过驸马菜的名号在开封城里尽人皆知,驸马酒更是纯厚刚烈,不知可否让本官一解口舌之欲?”

连招呼都没打就想溜号,可惜天不遂人愿,背后传来了一声浑厚的男中音,把洪涛的脚步钉住了。人家都点名道姓了,假装听不见显然不合适。

看来王韶说的没错,什么辽国使团,这帮孙子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必凉州一役带给辽国的震动比北宋还大,保不齐早就派使节去西夏打听过自己的事情。

转身一看,四五米外站着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个人,都没戴帽子,也都是髡发,袍子和裤子似皮似麻。

说话的是高大壮,周边的头发都编成小辫,每根上面都挂着小饰品,很有嘻哈范儿。只是一脸大胡子收拾的不太利落,看上去有些邋遢。

“这位大人好耳力,您是……”刚才介绍的时候洪涛是真没听,也没主意看,光留意队伍里有没有年轻漂亮小姑娘了,结果很失望,一个都没有。

“大辽兰陵郡王、南院枢密使萧兀纳。这位是新晋南院枢密副使萧特里,本官族侄,对驸马菜和驸马酒早有耳闻,可否赐之?”

别看这两位的打扮长相有点粗狂,但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很是规整,口音有但不重。沈括说过,契丹有一部分贵族,尤其是皇族和后族,对中原文化非常热衷。

他们从小就学习汉字、汉话、写文章作诗的水平不敢说和北宋进士水平相当,但也差不太多。这两位又都姓萧,想必是契丹皇后一族,有这种造诣不足为奇。

“于大人已经备好了酒宴,要不改日本官登门再请?”

是不是后族、姓耶律还是姓萧洪涛根本不关心,再过一两年全得姓一个字儿,死!请他们吃饭纯属浪费粮食,更浪费绿荷和紫菊的时间,还是算了吧。

“无妨无妨,本官明日即将陪同使节返京,兰陵郡王和开国公还要在府城盘桓些许。王大人是主,这待客之道就不用本官多言了。”

什么玩意最可恨?不是敌人,而是关键时刻出卖自己人的内奸。于侍郎此时在洪涛眼里就是内奸,不帮着自己人解脱还故意找麻烦,让自己下不来台。

“那成吧,还有没有想蹭饭的了?要有一起去,本官的驸马菜轻易不做,做一次就管饱,想吃的赶紧随本官回府,现在不去再想吃可就没机会了啊。黄蜂,派人通知绿荷紫菊,让她们回府准备准备。呃……萧……郡王是吧,本官还要去河边抓两条鱼入菜,您二位是先去府上喝茶,还是随本官一起溜达溜达?”

既然躲不过去,还有猪队友挖坑,洪涛索性也不装了。啥礼节不礼节的,临阵磨枪都来不及,平时啥样就啥样吧。只要记住一点,别动手打人,估计大舅哥也不会埋怨自己。

“开国侯会抓鱼!本官倒要见识见识,同去、同去!”请是请了,除了小个枢密使有兴趣之外,辽国使团里没有第三人站出来想吃驸马菜。看来他们肯定商量好了,两个枢密使就是专门对付自己的,其他人不参与。

“备车!”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洪涛在战略层面上很藐视对手,但在战术层面上非常重视。连马都不骑了,而是要上驸马车。

这两个辽国枢密使到底怀着什么心思真摸不透,万一他们突然对自己下手,小个的还好说,那个高大壮真不好对付,就算黄蜂在身边瞬间也挡不住两个啊。

552 徒有虚名(100票加更)

洪涛去河边还真是抓鱼,黄河大鲤鱼。此时的黄河比后世富饶的多,不用任何添加剂、小药、香料,只需把米饭粒揉成团挂在钩上,少则几分钟,多则一刻钟,必有鳍尾红灿灿的大鲤鱼上钩,运气好还能钓上黄灿灿的金鲤。

味道嘛,肯定不如海鱼好吃,因为刺多,生吃还有点土腥味儿。但聊胜于无,想吃新鲜海鱼没可能,只要手艺好照样能把鱼刺剔干净,再用醋、白酒和姜末多腌一会儿土腥味也就淡了。

“夏天捺钵旁边有个淖尔,里面也有好多鱼,和王丈抓的差不多大。”两位辽国官员到不讲究,就蹲在洪涛身边看着,还对钓上来的鱼进行了评价,只是这个称呼有点别扭。

但洪涛没法纠正,按照唐礼,士大夫之间交往称呼对方为某丈是很文雅的用词,宋朝也很流行。

“淖尔……这不是蒙古话吗?”一个大宋开国侯坐在栈桥上,旁边还蹲着辽国兰陵郡王和南院枢密副使,要是换个地方见面立马就得先动手为强,可现在不光不能打还得找话聊。

“蒙古?”

“哦对了,应该叫鞑靼对吧?正好,我想问问两位大人,鞑靼人现在是啥情况?”

聊什么呢,宋国和辽国就别聊了,得找个不相关的话题。这也是话赶话,洪涛突然想起了眼下蒙古高原上受冻的成吉思汗,或者他爹、爷爷啥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和契丹人、女真人、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相比,鞑靼人好像更可怕一些。

宋人对鞑靼人的了解几乎空白,知道这个名字的都不多。但辽国内部本身就有鞑靼部落,他们多少也应该知道点情况。

“鞑靼人?在我们那边称为阻卜人,住在镇州附近,开国侯认识他们?”这一杆子捅的有点远,萧兀纳一脸的迷茫,还有点警惕。

“不认识,本官镇守凉州时从沙漠里抓到过几个鞑靼……阻卜人,他们说是从辽国来的。本官很纳闷,贵国人怎么跑到凉州去了。”瞎话那不是张嘴就来嘛,还特别靠谱且没法查证,爱信不信。

“阻卜人想必是南下迷了路才进入了夏国……哦,是贵国境内。我没去过镇州,不太了解当地的事情。说起凉州倒有个问题想请开国侯解惑,几千新军是如何面对两个军司合击还能全歼。我和西夏人打过仗,且打败了,自愧不如。”

萧兀纳可能真没去过阻卜人聚居的镇州,也可能是不想聊这个话题,一句带过,顺势问起了他感兴趣的。

“嘿,你还真不吃亏啊……想知道我是怎么打败西夏人,特别简单,本官会神仙法术,可以呼风唤雨。轻则降下天雷、重则山崩地裂,区区几万西夏兵将不足挂齿。”

这种谈话方式很没意思,双方谁都没有半点基本信任,就比谁的嘴皮子利落、编瞎话的能力强。洪涛很善于此道,也爱说爱聊,却不喜欢平白无故的浪费时间,说话也是有成本滴。

“世上岂有这种法术,难不成是神仙下凡!南朝汉人就是奸猾,不想答可以,欺我二人痴傻为何!”萧兀纳显然是理解了这番屁话,但那位一直没吱声的南院枢密副使不太乐意了。

“哈,南朝汉人奸猾?这可真是贼喊捉贼、颠倒黑白。本官再奸猾也是以本来面目示人,这位特里大人雄雌难辨,难道北朝契丹人就很实在?”

对方的反驳在理,世上哪儿有神仙,纯属胡说八道,确实有蒙傻子的嫌疑。但这是官场惯例,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通常是编个明显的瞎话,用来提醒对方不要再追问。

可这位辽国南院枢密副使居然急眼了,只能说明一个事儿,他根本不是官员。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她,女扮男装!

洪涛早就看出此人身份有问题,她的髡发是真、胡子是假;脸手的皮肤不太细腻、但眼睫毛太长;有长袍罩着一举一动像个男人,可一上马就把大腿和腰臀露了出来。

以洪涛这双看遍天下*****而心中无码的神眼,立刻就确定这是一个年轻女人。原本不打算揭露,这个女人真引不起自己的兴趣。

她皮肤粗糙、肤色古铜,长相还凑合,身材也算高挑,可髡发的女人太超前,洪涛自认欣赏不了这种美,也就没了挑逗的兴趣。

但她没有自知之明,还敢用诚信问题反驳自己,那就别留什么面子了。最好能把她挤兑急,双方不欢而散,不光省了一顿饭菜,还不用去回答那么多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本宫外出时一向如此打扮,听好,我乃大辽皇帝耶律洪基小女耶律特里,你很怕吗!”洪涛的指责并未让对方语塞,反倒更理直气壮了,还上前一步,挺胸昂首露出蔑视的神情。

“大人尽管处之,末将应付的来。”率先对这句话有反应的是黄蜂,因为驸马在揭穿对方身份时就起身站到了自己身后,意图很明显,怕对方暴起伤人。

“本官已有长公主和两位妾氏,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有点距离的好。”硬怼?不合适,洪涛怎么看萧兀纳怎么觉得打不过,再加上一个女扮男装的耶律特里,黄蜂应付起来不见得能万无一失。

武打里不是说过嘛,江湖中有几种人最难对付,其中就有和尚和女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为妙。

“既然是公主殿下驾到,还是去馆驿中歇息比较妥当。本官这里人员杂乱,恐有差池。来人啊,护送两位大人回馆驿……”说到底洪涛也没敢从黄蜂身后站出来,只是稍稍露出半个身体,下了逐客令。

对方是辽国公主,至于她为啥会跟着使团一起来,还乔装打扮,谁知道呢。有了这个身份反倒好办,还聊个屁、吃个毛。

“本宫不太明白,堂堂大宋开国侯,孤军剿灭西夏甘肃、白马两大军司的大将军,为何对一个女人如此惧怕?南朝汉人都如你这般言而无信,说好的驸马菜和驸马酒也不请了?”

可惜对方不吃这一套,连走的意思都没有,还用言语挤兑,一口一个南朝汉人,说得黄蜂直咬牙,不时的用眼角向后撇,希望帅司大人别再继续丢人了。

“和国事相比,个人荣辱何足挂齿。私下接触外国使节不符大宋律,两位还是不要为难本官,得罪、得罪。黄蜂,务必把两位贵客安全送到驿馆并告之于大人知晓!”

爱说啥说啥,和洪涛比脸皮厚度的人至今没有得逞过。甩下一顿场面废话之后,把鱼竿往栈桥上一扔,转头便走。还别打算跟着,一队特种兵已经挡在了自家大人身后,没得到命令谁也别想过。

“挞不也,此人真是王诜?”

“确实不假,只是和传闻有误。到底是西夏人说谎还是王诜有意隐瞒还需再看看。”

事已至此这顿饭算是蹭不上了,两名辽国使节上了马被黄蜂和特种兵簇拥着返回城内,一边走一边用契丹语聊了起来。问话的是耶律特里,看萧兀纳回话的态度这位确实像辽国公主。

“一个连女人都怕的南朝驸马,能做到此位定是仗着裙带之利。甘肃军司本宫不知,白马强镇军司和西北路招讨司交手数次不落下风,岂是那个软蛋能对付,传闻有误!”

耶律特里确实是辽国公主,还不是随便找个王爷家的公主,如假包换的辽国皇帝三女。她对洪涛的第一印象很负面,干脆说成看不起更恰当。

553 突发情况(150票加更)

别看契丹贵族崇尚汉学,但尚武精神并未消退,从男到女、从小到老,评价人的第一标准就是够不够勇猛,然后再说人品。

洪涛是既胆小又羸弱,放到南朝士大夫阶层里都算不上出类拔萃,与契丹人的审美标准几乎就是对立的,必须被看不起,进而就开始怀疑他过往功绩的真实性。

“殿下慢下结论,南朝人向来诡计多端,我们还是依计而行,找机会多看看为好。”萧兀纳比特里公主年长一些,更稳重。虽然也对洪涛的表现不太看得上,但也没那么容易下定论。

这次辽国使团南下只有一个目的,探听大名府路虚实,主要针对的就是这位南朝驸马王诜。这位驸马离开甘凉路不久,一队西夏使节借着朝贡的机会抵达辽国,同时也把一个令人担忧的消息带给了辽人。

西夏人一直避免谈及宋夏凉州之战的详细细节,但这次却和盘托出,重点突出的就是驸马王诜率领的湟州新军。用意很明显,警告辽国皇帝有个大坏蛋到你们身边了,肯定不怀好意,千万小心。

辽国君臣都听懂了,也深以为然,然后就有点含糊。辽国会怕宋朝发动战争吗?按理说以前不怕,步兵进攻骑兵是非常非常冒险的举动,可算得上九死一生。

但这十多年辽国内部出现了比较大的问题,耶律洪基这位皇帝很像后来的宋徽宗,满身都是文采,但当皇帝不灵。

他甚至比宋徽宗还烂,不光没把国家治理好还引起了继位者之争。先是皇太子妃被权相耶律乙辛诬陷与伶人偷情,接着皇太子也让耶律乙辛诬陷贬黜,最终死在了耶律乙辛手下。

这皇帝当的连名正言顺的皇太子都保不住,是不是很窝囊?更窝囊的还在后面呢。耶律乙辛觉得皇孙耶律延禧也碍事,又想故伎重演。

结果被萧兀纳联合耶律洪基的小女儿耶律特里力保皇孙小命,并诛杀了耶律乙辛一党,算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耶律洪基本来想将小女儿耶律特里许配给萧兀纳,但萧兀纳不知为啥拒绝了,只答应任南院枢密使,并主持接待了西夏使节,对驸马王诜出任大名府路经略安抚使一事最为敏感。

耶律乙辛是诛杀了,跟着他一起密谋造反的官员也被杀了,这些人里不乏百战将领,现在的辽国正虚弱着呢。

东边的女真人和渤海人、西边的阻卜人都不太安生,耶律洪基手里能用的将领也不太多,到底该先应付东面还是西面或者南面,必须得有个主次之分。

相比较起来,最大的还是来自南朝的威胁,这种战争一旦打起来规模就不会小,想打就得提早布置,在东西两边采取安抚政策。要是没有这种迹象,那就先把工作重心放到内部平叛上。

怎么确定宋朝君臣到底有没有北进发动战争的意图呢?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终目标还是落在了驸马王诜头上。

纵观河北两路和河东路变化最大的就是大名府路,唯一值得关注的也只有这位来自甘凉路的驸马。

假如宋朝君臣想发动北伐那必须是派他来做准备的,假如不想发动战争,他为何要来大名府路呢?只要搞清楚这个问题答案就明确了。

主意有了,可用什么方法去搞清楚驸马王诜来大名府路的用意呢?就算派细作也接近不了朝廷一品大员。这回是越国公主耶律特里提出个比较合理的建议,利用使团。

特里公主不光提出了建议,还愿意亲自执行。契丹人并没有后宫、妇女不得干政的习惯,于是辽国公主就成了南院枢密副使,由萧兀纳护送跟着使团来到了大名府。

“大名府路经略安抚司……这里是不是王诜的府衙?”说来也巧,馆驿在城东,想从城南到城东,不走小路的话就只能沿着南北主街走到城中心,再上东西大街。

洪涛的知府衙门和安抚司衙门正好就在这条南北主街靠近十字路口的地方,门口新加的一块牌子引起了耶律特里的注意。

“想来应该是,他不仅知大名府,还是大名府路的安抚使。你看门口这些衙役,和护送我们的黑衣人一模一样。”萧兀纳别看外表粗粗大大像个莽夫,心思却很缜密,观察的也仔细。

“驾!我乃大辽公主耶律特里,要见你们的驸……”

“稀溜溜……啊……”

“不可!”

“住手!”

“哎呀……”

话音刚落,一连串电光火石般的变化就让萧兀纳目瞪口呆。耶律特里猛的一抖马缰突然冲向了旁边的帅司衙门,那匹青骢马在她的操控下敏捷异常,两个小碎步之后就完成了加速,迈着大步踏上了门前的台阶,眼看就要冲进府门。

但还有比马快的人,不止一个。两边的特种兵可能只迟疑了半秒钟,手中的反向弩就抬了起来,丝毫没犹豫,三支弩箭射向了这匹敢硬闯府衙的青骢马。

可能是耶律特里的身份起作用了,也可能是特种兵觉得抓活口更合适,三支弩箭基本都是冲着马去的,也确实都射在了马身上,两支马脖子一支马腹。

坏就坏在马腹上这支弩箭,它在射中马的身体之前先穿过了耶律特里的大腿,连人带马钉在了一起。马倒的也不给力,正好把公主那条受伤的左腿给压在了下面。

看到公主受伤,萧兀纳终于露出了凶悍的一面儿,匕首翻手就拿了出来,冲着一名发射过弩箭的特种兵扑了过去。

好在这是特种兵,不是新军士兵,立马也抽出短刀架住格挡,两个人顿时扭在一起,其余的特种兵则瞄准了萧兀纳。

“萧大人息怒,大家都住手!此间的卫士都是帅司大人亲卫,没有大人下令,谁敢在此间动武就会射杀。此事并不能怪他们,公主殿下已然受伤,不如先行施救。”

黄蜂也不慢,耶律特里纵马冲击时他就从马鞍上蹦了下来,见状赶紧插在了萧兀纳和特种兵之间,两根钉刺也都抓在了手里。

特种兵不归他掌管,自然不会听命,萧兀纳也命令不了,一旦发生冲突就只能谁先动手制服谁,尽量拖时间,千万不能让事态继续扩大。

“还看什么,这是帅司大人的贵客,帮我把马抬开,快去禀报!”

好在萧兀纳没有继续发飙,特种兵也不都是莽夫,跟啥人学啥样,见到黄蜂都把武器拿了出来,也放弃了围攻敌人的打算,但外围依旧有几个人举着手弩警戒。

“哎呀我滴个娘啊,这又是咋啦?本官连屁股还没坐稳怎么就搞得如此狼狈!快快快,抬到内堂去,去野战医院通知王十八带着器械医药赶紧滚回来。唉唉唉……慢点抬,这是公主不是死尸!”

死马刚刚被抬开洪涛就窜了出来,他也确实刚到家,官袍才脱了一半儿,听到辽国公主和特种兵起了争执,吓得提着裤子就往外跑。他一出面这事儿就有主心骨了,抬人的抬人、抬马的抬马。

“王诜,你的部属射伤大辽公主,必须要把凶手交给我!”但萧兀纳可没怂,契丹人这些年不敢说在南朝高人一等,但也没有吃亏的觉悟。战场上他们占据着优势,外交上自然主动,说话都硬气。

“交给你……还凶手。谁是凶手?我的护卫保护府衙安全尽职尽责,别说是个辽国公主,就是你们的皇帝硬闯也照射不误。这样尽职尽责的士兵放在你们那儿是该受罚的命运吗?如果是,本官就太高兴了,不出十年北朝亡亦。你要是还盼着公主有救就先别和本官瞎扯,血流多了人可就救不回来了,先救人还是先讲理你自己选一个!”

凶手没有,理也不能亏。现在有黄蜂和特种兵在身边围着洪涛胆子也大了,仰着头和比自己高半头的萧兀纳硬碰硬,不退半步。

“……王丈会疗伤?”萧兀纳一看吓唬不住,底气也没那么足了。乔装假扮使团成员本来就有违两国互访的原则,还不打招呼硬闯最高军事长官府衙,真掰扯起来宋人并不理亏。

最主要的是公主确实需要救治,一尺多长的无尾箭都把大腿钉穿了。这种箭伤他见过不少次,能不能治两说,治完了能不能活也是两说,活下来会不会残废更是两说。

要是能有位高明的大夫,治好后活命不留伤残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是处罚一名士兵重要呢,还是公主的小命重要呢,萧兀纳很快便算清楚了。

“嘿,算你问着了,本官看病疗伤堪称大宋第一,不光手段高明还有祖传神药。萧大人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本官可以一并解决。”

洪涛今天是出了奇的热情,射伤了辽国公主,虽说占理,可这要是闹到朝堂上去倒霉的还得是自己。

丢官啥的到谈不上,可至少一名特种兵的小命得没了。这个结果必须不成,假如可以从萧兀纳这里私了最划算,但想让他闭嘴必须得给点甜头。

554 神医!(200票加更)

“我没有病,王丈还是快去医治公主……”萧兀纳真想抡圆了给面前这张脸上来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瞎张罗。

“啊,对对对,不过萧大人还是先去厢房里喝点茶耐心等候,公主殿下是女人,伤又在大腿上,您说是吧?”

洪涛会治伤吗?他会个屁,孩子们平日里磕磕绊绊擦破点皮还能抹点酒精包扎包扎,贯穿伤,这是要开刀缝针的,只能等野战医院的正经医生来了才行。

但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不会疗伤,平日总以王十八的师傅自居,有个神医的名头戳着,一会儿和萧兀纳谈判不是还有点依仗嘛。

“我就在院里等着……王丈也是男人为何可以进入?”萧兀纳觉得这番说辞很有道理,刚打算不再纠缠就又有了疑问。

“幼不避父、妻不避夫、疾不避医,萧大人过于迂腐了。来人啊,给萧大人搬把椅子,把茶也端过来,不可怠慢。”

别看洪涛医术不咋地,可行业里的规矩说得头头是道,他浑身的本事都在这张嘴上呢,把萧兀纳唬得一愣一愣的。

搞定了萧兀纳,回到卧室,周一日已经把应该做的前期准备都做好了,剪开裤腿先用酒精消毒伤口,然后拿细棉布堵住两侧的伤口止血。剩下的事儿她也不会,只能等王十八。

“哎呀,算你命大,好像没伤到骨头,有没有划破血管就难说喽。”很久没见过这么健美的腿了,女人的腿。

古铜色的皮肤比脸还细腻,不太突出但条理清晰的肌肉线条、大腿和小腿粗细长短比例搭配合理,让洪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只可惜一根钢弩从左大腿后肌肉群穿透,后半截还留在里面,破坏了美感。

“本宫要把你的手剁掉!”耶律特里是条汉子,女汉子。这么重的伤愣是没晕,上身被周一日绑在了榻上无法挣脱,嘴还不闲着。

“剁掉,这么恶毒,留着一只手本官也做不了啥,干脆这只也给你吧。”

狠话洪涛听多了,要是这玩意能信自己早就被剁碎喂狗了。趁着王十八还没到得打算多占点便宜,不对,是多帮公主诊疗诊疗,这次换左手摸。

“……”耶律特里不骂了,咬牙忍着疼和屈辱把头转向一侧,并把仇恨记在心底。

“爹爹,孩儿来迟了,这位是……”王十八终于来了,穿着白大褂、提着皮箱,上面还有个红十字,真像民国时期的西医大夫。

“先别管她是谁,弩箭贯穿伤,已经用酒精消过毒,就是血还止不住。”王十八来了,这条腿在美也得放手。

“……怕是要动手术把弩箭取出来才行,孩儿去消毒器械,爹爹先为她麻醉吧。”王十八比王十还不是东西,居然命令养父打下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派头,从皮箱里取出零零碎碎,自顾自的捣鼓起来。

“放多少?”洪涛也是贱骨头,让干就干,还得不耻下问。没辙,在医学方面他已经指导不了王十八这个刚刚十三岁的小孩子了。

人家能开刀做手术,能把伤口缝的和缝纫机一般整齐,目前已经带出来三四个水平差不多的医生,还在着手研究开颅技术。

这些知识是自己教的没错,但全是点到为止,具体技能上屁也没教,都是孩子自己整天拿战俘里的伤兵练手练出来的。

别的孩子都在军队、工坊、银行、政府里独当一面风光无限时,她就窝在不起眼的皇帝庙后面没日没夜的琢磨令人作呕的伤口和尸体。

这是在大名府,百姓们还不信任新事物。如果到湟州和甘凉路,王十七和王十八只要出门,城里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跪地行大礼的人。

她们俩带着一群医生护士几年间从死神手中至少抢回来百十条人命,就连战俘们见了她们也是只有感激没有仇恨,获得尊重是应该的。

“三滴……”王十八不是清高,是太天真了,医学之外的事情都不太懂。

自己曾经多次强调过,医生最需要的不是同情心,而是没同情心。哪怕病人是亲爹亲妈,疼的直哭,该下刀也得下刀,这会儿要是动了感情病人就没救了,久而久之就成了这副德行。

“你要干什么!不许过来!”眼看着洪涛用从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用一根透明的管子吸上来一些透明的液体,滴在一块白布上。

然后带着一脸的奸笑走向自己,耶律特里本能的感觉到这些液体不是啥好玩意,并和自己有关,开始拼命挣扎。可惜周一日也上过航海课,水手结打得非常精致,别说是个女人,把萧兀纳绑上也挣不脱。

“嘿嘿嘿……本官会法术殿下不是不信嘛,现在就让你尝尝它的味道。乖乖的睡吧,睡着之后就不疼啦。”

如果有人说洪涛的笑容特别猥琐,周一日和王十八必须百分百同意。他那副德行根本不像位高权重的一品大员,街面上最不招人待见的流氓地痞都表现不出如此完美的下三滥样子。

“把手拿开,本……呜呜呜……”可惜洪涛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烂,坏笑着把那颗头顶秃秃的脑袋搂在怀里,用沾上乙醚的棉布捂住了特里公主的口鼻。大约几分钟之后,这位浑身都是力量的公主就瘫软成一滩泥了。

“十八啊,浓度还是有点高,这样会有醒不过来的危险。”放下已经昏迷的女人,洪涛对这次麻醉效果做出了评价。

“她太激动,血液流动快效果就快,放到别人身上就正常了。是爹爹帮孩儿,还是再去叫二十二她们来?”

王十八已经把需要用到的手术器械都消毒完了,正举着沾满了酒精的双手晾干呢,顺便回答了养父的建议。

“得,今天便宜她了,好歹是位公主,由本官亲自上手比较对等。”洪涛一听,对啊,王十八没带助手来,周一日肯定干不了这个活儿,那就只能自己上了。

他现在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大腿上的手术是不是该备皮呢?这件事儿以前好像忘了提醒王十八,要不今天就补上这一课!

“爹爹,消毒!”还没想好该如何和王十八开口提备皮的技术,遐想就被孩子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

手术做的很成功,唯一的瑕疵就是周一日看吐了。刀子刚刚切开皮下组织,露出白花花的皮下脂肪时她就吐了,好在没吐到伤口上。

剩下的治疗过程由王十八指挥、洪涛协助完成。备皮没敢提,但特里公主下身的衣物肯定保不住,还得让洪涛拿着酒精棉布从肚脐一直擦到膝盖,尽可能的清除一切感染源。

这一弩箭确实万幸,既没扎到骨头也没伤到大血管,就这么直挺挺的从肌肉里穿了过去,连重要的肌腱都没伤到,切开伤口只是为了不让弩箭尾部抽出时再造成二次伤害。

虽然是无羽箭,可是弩箭的尾部也有四个棱状突起,王大头说这样的造型能增加弩箭飞行时的稳定性。听听,都有空气动力学思想了,简直是脱胎换骨般的进步。

“爹爹,孩儿可有进步?”手术做完了,王十八也恢复了正常,满手的血迹都没擦就拉着洪涛撒娇。

“太有进步了,你就是大宋第一神医!”面对这么一个学傻了的孩子洪涛也没辙,只能顺着她说。

“还是爹爹弄的麻沸散好用,能让人昏睡不醒才能让孩儿学的医术释放自如,若像以前那般醒着开刀,十有**都是疼死和吓死的。既然孩儿学艺还算过得去,爹爹能不能再把刨开肚子取小孩的医术多讲讲。孩儿用母羊试过多次,小羊有活的有死的,可母羊都死了,不知错在何处,不敢用在孕妇身上。”

王十八和养父撒娇只有一个目的,打听新鲜医术。她从来不觉得养父狗屁医术不会,反而认为养父是不屑于做这些太低档的活儿,才启发自己去做,做好了一样才会教授下一样。

“太对了,先别在人身上试,要循序渐进。记住这句话,失败是成功之母,任何技艺都得经历过千百次失败之后才有可能成功。你天赋很高,但恒心还有不足,不要急,慢慢来。”

洪涛已经快找不到词汇忽悠孩子了,剖腹产啊,自己懂个屁,天知道为啥小羊存活率低而母羊全死了。但又不能说自己不会,此时如果这么讲王十八会非常伤心。她肯定觉得是自己不想再教她了,嫌弃她笨。

这尼玛教育孩子是天下第一难,严了不是松了不是、教多了不好教少了也不好、眼界开阔容易跑偏,、眼界太窄又成了笨蛋。自己试了好几辈子连成功的边儿都没摸到,真愁死人了。

“多谢爹爹教诲,孩儿明白了,周姐姐安好……”

洪涛一肚子苦水,可王十八却满脸欢笑,就好像已经听到了答案,拎起大皮包带着一身一手的血迹就跑了出去,还破天荒的和周一日打了个招呼。这说明她的心情非常好,平时即便见到也顶多用眼神表示表示。

555 内忧外困(250票加更)

“这丫头越来越能耐了,还是大人教授的好……奴家也想……”周一日有点吃醋了,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成长为各行业的翘楚,她觉得自己这几年好像没啥进步。

原因就在这位驸马身上,把自己带在身边可从来不传授任何技艺。原因周一日已经想明白了,凡是得到驸马真传的女人必须是他的亲人。

比如说紫菊和莲儿那是驸马的小妾和贴身丫鬟,儿童团的孩子都是驸马的养子养女。自己不是他的人,自然不会得到真传。

还别提工坊里的工匠,人家是男人,可以磕头拜师,就等于是驸马的半个儿子了。可女人天生命苦,想拜师都没希望,传儿不传女这是工匠们的规矩。

哪怕是养子,那也可以传宗接代,跑不出一脉相承。可女人出嫁之后就是外姓人,这不就等于把绝技外传了嘛。

“啥也别想,你的心思本官知道。但本官身边不缺匠人,倒是缺你这样管理人才。技艺本官已经教给你了,想一想在大宋,不光大宋,算上夏国、辽国、吐蕃、回鹘,可有能帮本官打理这些事的女人?工匠也好、军将也罢,连同医生在内,他们未来要组成一个大的体系,而你就是帮本官管理这个体系正常运转的重要人物,明白了吗?”

周一日在想啥洪涛很清楚,这倒不是人家姑娘有过明确表示,而是富姬总吹枕边风,鼓动自己再收个四夫人,这样一来家业就有人管理了。

她的脑子里自始至终都把这些产业当做驸马府的私人产业,交到外人手里非常不放心。而周一日目前等于是洪涛的秘书和副手,权利非常大,自然也就是她最希望争取成驸马府家人的第一对象。

“……”周一日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能凌驾于工匠、儿童团、甚至驸马妾氏之上,猛然间听说这个概念有点迷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明白没关系,慢慢琢磨,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公主还要观察几天,确定伤口没感染,如果出现发烧、伤口红肿流水的状况就去找十八过来。这些天你让绿荷多受点累,帮本官照顾照顾她,外面还一个大麻烦等着本官呢,唉……”

周一日必须不能全明白,她是目前自己这个体系里最有希望成为统筹者的人才,然后才是高翠峰。两个人各有优势,高翠峰长于对朝政的把握,周一日善于理解自己的想法。

但高翠峰没有儿童团经历,更没有接受过类似的熏陶。周一日就不同了,她虽然也没在儿童团里待过,可已经是促进社的骨干,对自己的思想认同感并不比王大她们低,可靠性自然也比高翠峰强。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一想起门口坐着的萧兀纳洪涛就头疼。特里公主是救过来了,以后除了会在大腿上多两个伤疤之外应该不会有后遗症。

但射伤辽国公主的麻烦并没去掉,该如何说服萧兀纳不声张呢?洪涛心里也没底,只能硬着头皮去试试看。

“殿下还在昏睡,萧大人如果想探视现在就可以进去。不过殿下衣衫有些不整,想查看伤口还要等等。”

看到开国侯从房门里走出来,身上还有血迹,萧兀纳脸上的肌肉直抽抽,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死死盯着对方的脸。

“越国公主何时可以说话!”听到公主无碍,萧兀纳稍稍放松了一点,但也仅是一点点,并不完全相信。

“有可能几刻钟,也有可能几个时辰,萧大人中午就没吃饭,本官也饿了,不如先去吃些东西,我们慢慢聊。”

洪涛没敢说还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或者醒过来之后痴痴傻傻。这都是乙醚麻醉浓度高了之后的副作用,天知道三滴是三大滴还是三小滴,不同人还有不同反应,真不可能百分百安全。

“王丈请……”萧兀纳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算是暂时信了这番说辞。

“萧大人请……”见到萧兀纳没马上发难洪涛也多少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肯和自己聊,成功的希望就大一些,浑身上下最管用的就是这张嘴了。

中午的饭菜已经备好大半,听说自家官人又不请客了,绿荷和紫菊把饭菜盖好才离开。大部分还都能吃,正好当晚饭了。

可惜现在谁都没有了品尝美酒佳肴的兴趣,两个人就坐在洪涛的书房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动筷子和酒杯。

“萧大人,护卫公主殿下失职也是不小的罪责……先听本官说完。本官以为在这件事儿上你我两人都脱不开干系,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合作化解,不知萧大人意下如何?”

最终还是洪涛先张嘴,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措辞呢。以前从来没和契丹人接触过,话不能随便说,得按照对方的脾气秉性顺着聊。

“如何化解?”萧兀纳坐在对面就像半堵墙,洪涛为了表示诚意,破天荒的没让黄蜂跟在身边。

“是这样,假如萧大人坚决要向朝廷禀报此事,本官失去的无非就是名卫士,即便以战争相威胁,本官也不会离开大名府。知道为啥不?因为陛下让本官来此就是为了加强河北路防御,除了本官之外无人可替。既然要加强河北路防御,那针对的就是北朝。近几年贵国也不太平,皇帝老皇孙小,万一再出现耶律乙辛那样的权臣把持朝政,两国之间难免又会兵戎相见,贵国朝廷内希望看到如此结果的也不是少数。贵国皇帝派大人和公主殿下出使应该有别的含义,大家谁也不放心谁,对吧?”

这就叫现学现卖,沈括的课真没白听,洪涛努力在脑子搜索着有关辽国的点滴线索,大胆假设、小心推理,装出一副我啥都知道的样子。

“奸佞已伏法,陛下励精图治,国力昌盛,王丈多虑了。”萧兀纳回答的很淡然也很流利,半点担忧都没有。

“萧大人的话说给宋人百姓听无妨,但若是说给渤海人和靺鞨人恐怕就没什么说服力了。当年党项人也是大宋属地,还不是说建国就建国,折腾了几十年也没消停。萧大人应该也见过本官的造船厂,那里建造的不是内河船,而是上万料的大海船,可知它们有何用吗?”

洪涛的肚子里是杂货铺,假如和他在大战略层面上聊,把契丹宰相叫来也不是对手,因为他知道历史走向,只需加上极少部分的事实就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特别符合实际情况。

当然了,只需要深入探讨就会露馅,具体和细节问题他屁也不知道。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陌生人之间的互相摸底涉及不到太具体的细节,只要大面上讲讲见解就足够了。

这也是很多骗子惯用的忽悠手段,头几次见面保证让你觉得他啥都懂、高深莫测。还不等你深入接触该上套的已经上了,无法上套的人家也就撤了,根本不给深入的机会。

洪涛算是把小舅舅这点本事都学到手了,还融会贯通。小舅舅只不过是忽悠点钱花,他干脆升华了一下用来忽悠国运。其实人与人相处和国与国交往都是一样的,无时无刻都在忽悠,掩盖自己的弱点、夸大对方的缺陷,才能欺骗。

渤海国还是洪涛在金河帝国研究蒙古国构成时无意中得到的资料,这是一个以靺鞨族为主体的国家,隋代就有了,后来被契丹所灭,划入了辽国版图。

靺鞨族是啥族呢?它就是女真人的前身,或者说女真族就是靺鞨族的一个大分支。靺鞨有粟末、黑水、佛捏、号室、白山、伯咄、安车骨七个大部族,黑水部族就是后来的女真。

这些部族占据了长白山、黑龙江附近的大片地区,往东一直到海参崴。这片土地多是山林,放牧和狩猎是靺鞨族的主要生活方式。

恶劣的环境造就了靺鞨人桀骜不驯的性格,即便名义上被契丹人征服,可契丹王朝并没实际统治过整片地区,状态很像溪罗撒的河湟地区,表示归顺并承担一部分义务,给个封号就算大宋臣子。

更靠西的这部分靺鞨族,比如黑水靺鞨,他们距离辽国的中心地区比较近,被统治得更厉害,很多都正式加入了辽国户口,叫做熟女直。

为啥不叫女真呢,因为辽国有个皇帝名字里带个真字,避讳。剩下不在辽国户籍里的黑水靺鞨人,就叫生女直。

自打把渤海国纳入辽国那天起,就注定了不会安生。一群习惯在大山密林沼泽里追逐猛兽讨生活的人,能受得了契丹贵族的剥削?答案想一想就知道,三天两头的反抗,再三天两头的被镇压。

更有心眼儿比较灵活的野心家,干脆就打着为渤海国复国的幌子振臂高呼,然后一群靺鞨族人就四下相应,甚至连高丽族也跟着掺合。因为靺鞨族里的一支已经进入了朝鲜半岛,和高丽族生活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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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6 眼见为实

这些事儿在北宋年间并不为外人知,距离太远,黑龙江流域打成筛子消息也不会传到河北的,即便想打听也只能从辽国官员口中听到只言片语。

能搞清楚黑龙江、长白山到底在哪儿的宋人估计只有洪涛这么一个独苗,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必须耐人寻味并加以震惊。

这番话也确实说到了点子上,辽国别看个头挺大,可内部矛盾也特别尖锐,主要就是民族矛盾,阻卜族、渤海族、靺鞨族都是大隐忧。

在契丹贵族势力强大时能靠武力压服,但这些年契丹贵族越来越贪图享受,军伍涣散,长此以往就有点压不住的苗头了。

“大海船?”心一乱就会失方寸,萧兀纳不由自主跟着洪涛的思路走了下去。

“对,大海船。本官有两手准备,一曰互信、二曰互伤。互信,契丹和大宋乃兄弟之国,然边境陈兵耗费巨大,对两国都没有好处。本官打算多开榷场、减少军队,让兄弟名符其实。”至此洪涛已经掌握了话语权,下一步就该挖坑了。

“说来容易,夸夸其谈。”萧兀纳没意识到前面是个大坑,只是觉得这位大宋高官的想法太天真了。还减少军队,能不增加就不错,自己来的目的不也就是为了确定到底该不该往宋辽边境增兵嘛。

“非也非也……萧大人可以打听打听本官到任之后做了些什么事情,再下结论不迟。第一件事儿就是裁撤厢役,然后修整驿道,再裁撤禁军,两厢加起来人数有五六万众。目前大名府路仅剩新军不足万,驿道年底就可通畅,萧大人不觉得这是一种善意吗?”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是忽悠人的主要技巧,它建立在信息完全不对等的基础上。修路、精简军队,在洪涛这里是打战之前的准备工作,但放到古人眼里这就是自废武功。

即便诸葛亮、司马懿全活过来,也想不到战争还能这样打。远的不说,连大宋朝廷里那些国家栋梁,不照样整天疑神疑鬼,无时无刻不在抨击这种做法。

“……王丈所言之二是何意?”萧兀纳肯定没有诸葛亮、司马懿之才,所以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信不信放一边,先听听二曰。

“互伤更简单,如果本官的善意得不到贵国回应,甚至还有咄咄逼人的举动,那本官也不是没有反制之措。那些大海船无论顺风逆风都可日行几百里,转瞬间即可绕过高丽人所在抵达渤海国故地。萧大人请随本官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有些东西还是要亲眼见一见才会信。”

挖了半天坑,天色都黑了,洪涛突然觉得铲子个头有点小,必须换个大的。于是起身相邀,带着萧兀纳出府门认蹬上马,在特种兵的簇拥下穿过府城向西疾驰。

洪涛带着萧兀纳去哪儿了呢?说起来都吓人,去了磁州工坊区,连夜参观了炼铁作坊、铸造作坊和锻造作坊。

这里的夜色应该算一景,只要天一黑山脚下就像阎罗殿,到处是鬼火,还伴着阵阵鬼哭狼嚎。附近居民本来就不多,自打工坊区建成之后跑的一户都没了,白天都不敢来山坡上放羊。

萧兀纳也是这么认为的,阎罗殿都不足以形容。炼铁像烧水、炼钢如揉面、兵甲打造似裁布,一昼夜间生铁几千斤、精钢数百斤、盔甲几十付、利刃上百具。

这还只是诺达的工坊区的一角,其它地方开国侯没带着去,想来也不会是等闲所在。想一想就让人后背发冷,用不了一两年时间宋军就会个个变成重甲兵,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萧大人恐怕还不知道,甘凉路从前年就可出上好战马三四千匹,只要牧民足够,上万匹也是弹指一挥间,若要有急用还可以从回鹘、吐蕃商人处购买。坚甲利器配西凉战马,贵国靠骑兵压制大宋步卒的时代很快就该结束了。”洪涛还嫌坑不够深,继续挖啊。

“开国侯此言何意?我契丹儿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刺激太大往往会起到反作用,萧兀纳此时就有点恼羞成怒,道理他都懂,但坚决不想承认处于弱势。

“萧大人放心,就算陛下要这样做本官也会据理力争。大宋养这么多精兵是负担,枉费国努,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说用大海船把这些兵甲利器全运到渤海国去,不光不用耗费,还可以换来上好的毛皮、角筋,包括海东青。”

“尔敢!”大坑太深了,差点没把萧兀纳的腿摔断。俗话讲狗急了还跳墙呢,洪涛这个主意先不说能不能成,但只要说出来,是个辽国官员就得急眼。

这叫啥?放到民间叫挑拨两口子打架离婚,放到国家层面就叫粗暴干涉他国内政,属于叔可忍婶不能忍的大事儿,必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放手!”洪涛之所以敢这么刺激萧兀纳,凭的不是一身指点江山的王八之气,而是身边那几名特种兵。

此时他们的短刀就顶在萧兀纳后腰上,还有短弩相逼,只要这个契丹大汉再有动作,真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

“萧大人,本官刚才不是说了,第一步叫互信,第二步才叫互伤。要是兄弟之国能互信,何必费这么大力气争斗呢。待本官把驿道修通,两国在边关不再兵戎相见,就可以建立更大的榷场。届时这里的兵甲利器可以变成铸铁炉子、农具。两国继续兄弟之约,一起把外人赶走,不就可以世代和睦了嘛。”

这番话说的洪涛自己都不信,太假了,但只能这么说,有时候说实话是要遭人恨的。不过从他的本意来讲这番话不全假,目前对宋辽两国最有利的就是先瓜分西夏,把三国演义变成二虎相争,简化局面。

“王丈可能做得了朝廷的主!”受了这么大刺激萧兀纳的脑子全乱了,使劲儿不想信,可漫山遍野的火光和隆隆作响的锻锤让他无法把内心平静下来。

“萧大人此言差矣,人与人交往不看怎么说,要看怎么做,本官认为国与国之间也该如此。该做的本官正在做,下一步棋就得看萧大人您的了。”

朝廷同意?快拉倒吧,朝廷里那些人要是能看到这一步,自己早收拾铺盖卷滚蛋了。但洪涛也不怕辽国使节去提这件事儿,修路、造船都不是偷偷做的,朝廷早就知道,边关互榷更是朝廷的政策。

其实说了半天都是废话,目的只有一个,拖时间!只要辽国君臣有这方面的想法,就不是一天两天能问清楚的,战争也不会太快来临。等他们明白过来时自己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他们不想打自己还不答应呢。

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外交,每一句话都是在撒谎,都是在为自己国家谋取利益。谁信外交官的承诺,谁就会吃大亏。

可还不能全不信,毕竟人或者国家都是要有基本信用的。所以任何战争刚开始都要找借口,用来向世人证明己方是正义的,对方是违约的。

如何把握尺度和分寸,如何在谈判桌上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红利,不光需要犀利的口才、敏捷的思维、缜熟的国际关系,还得靠真正的实力。

假如没有新军可以依仗、没有工坊当做筹码、没有造船技术发挥,洪涛就算说破嘴皮子萧兀纳也只会一笑了之,并在心里默念:这孙子太能白话了,一点实的没有,纯口贩子。

还得回国和辽国皇帝说:南朝没啥能人,全是夸夸其谈的废物,该出兵就出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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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7 连环计(300票加更)

“只凭一条驿道远远不够,若是想让我皇相信,王丈还得拿出更多诚意。”萧兀纳还没完全晕,他如果去经商也应该是把好手,聊啥都成,一说掏钱就不见兔子不撒鹰了。

“……确实如萧大人所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融化坚冰还需两方多加努力。你看这样成不成,海船不去渤海国,而是到北朝港口。铸铁炉、蜂窝煤、农具皆可,也无需用马匹、角筋交换,毛皮、羊毛就可。既然陆地上有榷场,在海边再弄一座也无可厚非,若是萧大人连这件事儿都做不到,我们就没必要再往下说了。”

洪涛背着手仰面向天,像是在做艰难的抉择,话说的也很不客气,基本算宣布这次谈话到此结束。其实他是怕笑出来破了局,从晚饭绕到破晓时分,就是在等对方提条件呢。

用海船往辽国运送紧俏物资,或者叫战略物资,听上去挺诱人。生铁炉子、碳钢农具,重新熔炼之后就是兵器和盔甲。辽国缺铁就如大宋缺马,要是让辽兵全拿上钢刀、穿上铁甲,宋军就更打不过了。

但这还是个坑,深坑。洪涛挖了一串坑,就算对方躲过一个,落脚的地方还会有下一个。熔炼生铁、碳钢确实比用矿石炼造容易,拿上钢刀、穿上铁甲的辽兵也确实更厉害。

可是有件事儿他们不知道,战争模式变了。未来辽军要面对的不再是北宋禁军,而是新军。新军打仗不怕对方兵甲犀利,到目前为止也还没发现古代人能造出来可以抗住钢弩射击的盔甲。

造出来了也穿不动,能穿上也没用。因为新军还有攻城弩、箭射榴弹、马蜂窝和一窝蜂。契丹人费尽心思造出来的兵甲在这些攻击手段面前都是浮云,有和没有基本差不多。

可是为了制造军械辽国会耗光他们的元气,军费开支这个玩意就是吸金兽,有多少都不够花的,除非能用战争赚钱。

在这个大坑后面其实还有一个更深的坑呢,用海船和辽国交易货物,必须得有至少一座能让大海船停靠的深水港。这个港口肯定不会由宋朝建设,就算洪涛乐意辽国君臣也不乐意。

只要辽国皇帝答应了这笔交易,那他们就得在一个最合适的地方建造一座码头。这个地方在哪儿合适呢?洪涛最有发言权了,它只能也必须在天津附近。

为啥这么肯定呢,因为上上辈子他带着金河帝国的战舰来过,还烧了当时蒙古人的粮仓。那里有一条河可以逆流而上进入内陆,并且槽船可以直达中都,也就是目前辽国的南京。

到了这辈子沈括又给补上了一课,这条河并不是蒙古人修的,而是辽国萧太后修的,它叫萧太后运河。

修这条运河的目的只有一个,把东京的粮食通过海路运到南京。为此萧太后遣工匠耗费了好几年时间,连通了海河、凉水河,让海运的槽船可以一直深入内陆抵达后世通州区张家港一代,再经过人工运河与洗马沟、护城河相连,最终汇集到莲花池内。

这个莲花池就是后世北京西客站南边的莲花池公园,在宋辽时期这里被称作西湖,面积有后世的很多倍以上,确实够大,停泊槽船绰绰有余。

这些不是洪涛猜的,而是沈括亲眼所见。他还在辽国南京城外的西湖上泛过舟,具体多大都找不到形容词,只能用烟波浩渺、一望无际描述。

辽国君臣愿意让宋国的海船进入内陆吗?肯定不乐意,所以他们还得在海河口附近再修建一座码头,把南来海船上的货物卸下来装到槽船上再往内地运。

于是乎,洪涛就能在敌国腹地白白得到一个可以停靠远洋大海船的码头。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必须得有啊,洪涛是那种无利就起早的人吗?

只要有了这座海运码头,洪涛抢回燕云十六州的把握就能提高到了九成,剩下一成交给老天爷,这是规矩。

萧兀纳熬了一宿,第二天又和特里公主嘀嘀咕咕了一早上,连午饭都没留下来吃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不久之后王十的密报就来了,这位南院枢密使带着几名随从和十多匹马离开馆驿,在一队禁军的护送下北返了。至于说特里公主嘛,她伤势太重无法车马劳顿,活生生的扔给了开国侯王诜照顾。

事已至此,洪涛才算把小心肝完全放下来。萧兀纳和特里公主不打算告发自己,其它的先别指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局根本就不是为了忽悠辽国君臣布的,目的只为让自己脱离麻烦。

“看到了吧,你被族人抛弃了。不要再绝食啦,你饿死他们也不会动容,还是归顺我朝吧。本官心软,勉强容留你在府上居住些时日。不过本官这里从来不养闲人,就算小童也得干活。所以你自己说说都会做什么,好让本官酌情安排。”

麻烦刚去他就开始春心萌动了,钻进特里公主的房间。这里原本是他自己的卧室,现在让出来成了病房,还特意把绿荷叫回来充当护士。可是这位公主自打醒来就一言不发、还水米不进,更不许检查伤口。

“我要吃肉,不喝泔水!”这次洪涛白忽悠了,很显然萧兀纳讲了一些东西,公主不是在绝食,也不想死,而是在挑食。

“肉会有的,但大夫不让吃。殿下得听大夫的,她既然能看好您的伤就知道该如何调理。本官也不想让一位辽国公主死在府上,所以不光不会害你还会拼尽全力保护。”吃肉?做梦吧,不是不能吃,而是不能惯这个毛病,在这里是自己说了算。

“……不够。”特例公主别看性格莽撞,但脑子不笨,能理解这番话里的含义。瞥了一眼装满米粥的碗,端起来几口就给喝光了。

“去给殿下再盛一碗,加些牛奶和糖霜。”只要能吃能喝洪涛就放心了,饭量大没关系,自己还能养得起。

“南朝人就是啰嗦……”接过第二碗米粥,特里公主还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蔑视,但粥的味道让她闭嘴了。整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食物的香味是无法拒绝的。

“现在可以看看伤口了吧?弩箭拔出来并不意味着殿下的性命就保住了,要是伤口感染流脓会死的更惨。”洪涛觉得要是能在睡觉之前多看一眼那条健美的大腿,非常有助于提高自己的睡眠质量。

“让她换药……”特里公主再彪悍也是女人,年轻的未婚女人。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展示下身必须不可以,马上按住了布单。但换药救命的道理她懂,也不想死,于是绿荷成了最佳人选。

“想必公主殿下是读过书的,讳疾忌医这句话应该懂。昨天殿下的伤口就是本官和大夫一起医治,要看也早就看过了……哎呀……哗啦……嘶……你个疯婆娘,想死啊!”

洪涛觉得凭借自己的口才,忽悠一位没见过啥世面的草原公主就范应该不是难事儿,而且她还有伤,根本站不起来,没啥危险。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儿,粥碗是很硬的,砸在脑袋上也是会流血的。特里公主不愧是草原儿女,射箭的本领换成扔东西的手法也不逞多让。这一碗着着实实的扣在了洪涛额头上,幸亏是碗底先碰撞,换成碗沿的话得削掉一块肉。

“你这个番邦女子好不晓事,我家官人救了你的命,你却恩将仇报,活该病死!官人、官人,呀,都流血了,呜呜呜……这该如何是好……”

碗飞、驸马退、碗碎……绿荷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边骂边扑过来挡在驸马身前。当在指缝里看到红呼呼的液体时,她的眼泪比血还多,光哭喊却不知所措。

“哎呀,不碍的、不碍的,去药箱里把酒精拿来,先给本官擦擦伤口再哭不迟。”洪涛这个郁闷啊,衙内恶少当街调戏妇女顶多是被揍一顿,怎么换成自己就得破相见血呢。

“别以为本官怕你死就治不了你!看见过苍蝇在伤口里下蛆吗?蛆虫会把你的肉啃成马蜂窝,让你整条大腿都烂掉,哼,不可理喻!”

除了郁闷还有心悸,幸亏自己缩脖子快了点,这要是慢了,脸上就开花了。吃了这么大亏,又不能真的报复,只能先痛快痛快嘴。

“本宫宁愿死也不受你的辱没!”洪涛横,特里公主更甚,一想起自己满大腿都是驱虫蠕动,她就不想活了,发现身边没有任何利器和硬物,干脆抡圆了拳头往伤口上捶,真是狠到家了。

“哎哎哎……本官说笑而已。既然殿下不愿意由本官医治,那就换个女大夫,不用如此激动嘛。绿荷,去找两名儿童团的女童来,告诉她们务必照顾好公主殿下。”

这下洪涛傻眼了,也就别逗了。但这也提醒了他,光靠绿荷一个人看不住这位性格刚烈的公主,必须加强人员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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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 府衙痴汉

从这天开始洪涛再也不敢往卧室里钻了,只要一想起那条健美的大腿,脑门上的三角口子就一蹦一蹦的疼。

还有一个不太光彩的小流言已经在府内小范围传开,说是开国侯对辽国公主有非分之想,欲行苟且之事才被辽国公主砸伤了头。

在这种大环境下,只要洪涛往卧室那边一溜达就会引来好几道警惕的眼神,吃不到羊肉还惹了一身骚描写的就是这种状态。

周一日、绿荷、紫菊这三个女人突然变得团结起来,几乎每天都有一个人留在卧室里,美其名曰按照驸马的吩咐照顾辽国公主,实际上是在防着某个人继续堕落下去,从而影响了她们的切身利益。

至于说儿童团派来的三个女童,她们真不太放心。这些女童加上院里的特种兵保证公主安全足够,但想让她们主持正义是不可能,帮着驸马一起搬大腿倒是很靠谱。

“听说北朝南院枢密副使在晋卿府内养病?”流言这个玩意只要传开来就没治了,洪涛也不想去查是谁传出去的,左右跑不出这几个女人,查清了也没法处罚。

好在她们还知道轻重,流言的范围只限于后宅,在外人耳中顶多知道有位辽国官员受伤了,比如王韶王老爷子。

“没大碍,骑马的时候不慎摔了一下,左腿的骨头断了。本官也没多想,就让医院的大夫给他治了治。没想到他还赖上本官了,不想回馆驿养伤,非说我府上医药齐备,要借住些时日。”

这番话洪涛半个月前就编好了,可惜一直没人问,都快放坏了。王韶一提,赶紧和盘托出,以免过了保质期白白浪费脑细胞。

“这样也好,契丹人哪儿见过晋卿的手段,别说他们,就算老夫也想在医院里多住些时日。那些小娘子大夫别看年纪不大,手段高明的很,称之为神医也不为过。只可惜每次去都人满为患,倒是让北朝使节占了先。”

对于这座野战医院王韶还是很有好感的,人老了身上的毛病就多,抵抗力也随之下降。这几个月他总是奔波于修路工地和府城之间,靴子里进点沙子把脚磨破了一块皮。

这点小伤对于上过战场的将领来说根本没当回事儿,顶多用热水泡泡,找块布一裹该干嘛干嘛。没承想小小的伤口发炎了,越肿越大,找了城内的多家医馆也没看好。

不得已才想起驸马医治后背脓疮的本领,求上门来。洪涛自然不会去给别人看脚丫子,就把老头带到了野战医院里交给王十八。

事后得知王十八用酒精、煤焦油和好几种中药都没治好王韶脚上的伤口感染,结果狠劲儿又上来了,不管不顾的拿老头当了小白鼠,把刚刚才进入动物实验的新药用上了。算王韶命大,没被毒死,脚丫子倒是治好了。

王韶肯定不知道内情,只觉得野战医院里环境干净、护士细心、大夫放心。但洪涛接到王十八的报告之后鼻尖上直冒汗,她们这些孩子真敢下手。

新药是啥呢?它是从白磷燃烧后的烟雾里制备出来的磷酸,再和火碱溶液反应,经过分离、结晶、蒸发、分馏之后,得到的一种淡蓝色液体。

把这种鼻涕一般的浓稠液体溶于水,氧化效果非常强,抹在什么上都冒泡,加热之后反应剧烈,冒出来的气体无色无味也无毒,最终剩下的全是水。

王十八除了动手术之外,最热衷试验各种化学品的医疗效果,这种新的提取物一出来她就得到一小瓶,开始折磨小动物了。

这种试验基本都是徒劳的,要不有毒、要不无效,但这次让她瞎猫撞死耗子撞上了,浓度比较低的水溶液确实有治疗创伤感染的作用。但有没有毒副作用还没来得急试,这玩意短时间内也试不出来。

但洪涛知道这种新药的毒副作用很小,可以在人体上使用。那种淡蓝色的大鼻涕学名叫过氧化氢,水溶液俗称双氧水,确实有杀菌消毒的作用。具体水溶液需要多少浓度就不清楚了,这还得由王十八自己慢慢试验。

好在小丫头有的是时间去做这种试验,她手下还有第二批、第三批的儿童团员当徒弟,这也算是传承有序了吧。

到目前为止,不光王十八在医学领域进入了收获期,慢慢开始出成绩,化学实验室、各工坊、青年团、儿童团的孩子们也逐渐从学习状态转入了思考阶段,自然而然的追求着更高的理想,并努力加以实现。而在她们的身后还有第四批儿童团正踩着师哥师姐们的脚步成长。

许东来别看平时人影都见不到,但他在执行驸马的教育理念上一丝不苟。到大名府之后先把学堂建了起来,然后就着手在本地穷苦人家、流民中寻找孤儿,第五批和第六批儿童团也悄悄的成立了。

此地人口数量多,流民和孤儿也多,卖儿卖女的更多,这两批儿童团的孩子数量水涨船高,全都超过了一百人。

当许东来申请更多经费时,洪涛看着那两本花名册手直哆嗦,粗略算一算,现在管自己叫爹的已经有差不多二百个孩子,再加上这二百多个,十年后真可以成立一个孩子营,自己就是她们的营指挥使。

还不能赖账,按照大宋律法规定养父和亲爹没啥区别,养子养女和亲生的区别也不大,都是有继承权。每当想起继承权的事儿,洪涛就浑身都是干劲儿。

家业还是小了,毕竟好几百个儿女,不能说全把她们养成啃老族,但按照目前的习俗,结婚出嫁总要管的。好几百套聘礼和嫁妆啊……这爹当的真不容易。

“河西两路的厢役来了,老夫没敢让他们入城,怕引来疫病,这还得拜十八小娘子的提醒。晋卿去看看吧,本来还打算让他们去修路,现在看来要白养小两万人了。”

王韶不是专程来问辽国使节的事儿,就是顺口一提,他来此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禀告。朝廷答应抽调来的厢役终于抵达了一批,有六千多人。

老头本来挺高兴,现在大名府路就缺劳动力,主要是王诜不让过多雇佣民间劳役,可是到运河边一看到人立马就心凉了。

这次来的厢役质量太差,除了没有病残之外,都和饿死鬼差不多,个个皮包骨头,别说干体力活,走远点都得死一路。怪不得要用槽船拉过来,这是朝廷里有人故意给王诜使绊子,但王韶也没辙。

“无妨,本官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挣钱。我已经安排工程兵在大堤附近建造临时营地了,还有医院的护士帮忙消毒,只要没病将养几个月就还是一条好汉。正好趁这段时间让他们熟悉熟悉新军和工程兵的规矩,再详细了解一下里面有没有会手艺的。”

自己管辖的地面上突然来了几千人洪涛岂能不知道,昨天晚上槽船刚靠岸,厢役的相关手续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周一日面前,不让进城的命令就是洪涛下的。

朝廷里那些不要脸的玩意太小看自己了,只要不是病人,就算送来几千个孤儿洪涛照样没意见,全收了养子养女,十年后就是小老虎,而且足够忠诚。

“晋卿的手段老夫望尘莫及,这些日子和工程兵接触多了,也着实听了不少甘凉路的事情。晋卿的兵确实与禁军不一样,办事讲规矩、奖罚分明。可凡事儿都按照规矩来,岂不是谁来指挥都可以?”

一说起军伍问题王韶不由得感慨起来,之前了解王诜和新军不过是从战报、密奏和传闻中,这次亲身一接触才发现,事实比传闻更值得深思。

559 榷场(350票加更)

新军和工程兵的运作模式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只是使用工具不同,对技能训练的强弱不同。通过和那些从甘凉路来的老兵聊天,王韶逐渐拼凑起来一套新军的训练指挥作战模式,然后就更迷惑了。

“老大人有一个地方说错了,新军不是某个人的,它是国之重器。但老大人也有一个地方说对了,新军确实谁来指挥都成。只要熟悉新军的作战模式又了解新军自身的优缺点,不敢说百战百胜,至少不会落下风,攻击不利守还是守的住的。”

王韶为什么会问起新军的指挥权洪涛不打算试探,不管是代替皇帝问的还是他自己想知道,都可以如实相告。新军自打建立那天起就不姓王,它的优劣已经如实汇报了皇帝。

与其说这是一支为对付西夏人建立的军队,不如说这是在给大宋君臣演示什么叫国家的军队。要是宋朝军队都改成这样,也就不用玩了命的压制武将,更不用自废武功。

谁想调动新军造反都是非常危险的事儿,很大可能还没扯起大旗,就先被军队里的中级军官联合起来干掉了。

就算有人侥幸成功并掌握了军队指挥权,他还得能控制工业基地和原料基地。没有这两样东西支持,新军的作战半径超不过五百里,作战时间超不过一个月,就得变成赤手空拳。

可惜大宋君臣里能看到这一层意思的真不多,就算有人看出来了也装没看见。军制改革比官制改革还敏感,从皇帝到大臣没人乐意去碰。尤其是这种非常彻底的连根拔式改革,玩不好会要了很多人的命。

“……晋卿用心良苦,老夫由衷佩服。但有个问题老夫一直没想明白,若是有一天晋卿得不到陛下的助力,该如何自处,这些新军真的不会成为依仗吗?环顾大宋上下,他们恐怕谁的也不会听,以晋卿的能力独霸一方也不是难事儿。”

如果前面的话是在探讨技术问题,那这番话就绝对是替皇帝问的。任谁当皇帝在外面放着这么一支军队也不会完全放心,隔三差五琢磨琢磨完全合理。

“嘿嘿嘿,本官有个最大的依仗,可以走不到这一步。我乃朝廷驸马都尉,只要不谋逆任谁也不能废了这个头衔。只要还是驸马都尉,随便去哪儿都是一方富豪。权利对有些人是命根子,对本官没啥用。不让干就不让干呗,放着富家翁的日子不过,拼出性命去争夺这些没用的,何必呢。”

这个问题洪涛给大舅哥、王安石、司马光、裴英,包括身边的很多属下解释过无数次了,不管别人信不信,答案始终就这么一个。

“若是有人不想让晋卿去当富家翁呢?”但这次王韶没点到为止,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本官尽量不混到那个份儿上,除了陛下之外也没人有这个能力。其实这个事儿已经有人试过不止一次了,本官不还是好端端的活着,而且越活越精神。说到这里还请老大人帮个忙,给陛下上书要个与北朝互榷的权利。明年就要扩军了,也让本官多捞点军费开支,朝廷的钱是指望不上喽。”

洪涛不想让王韶继续问下去了,这种问题说多了不光没意义还有反作用,万一哪天自己心情不好,一句话爱谁谁,皇帝听见肯定不高兴。

还是换个话题吧,萧兀纳回国汇报外交收获去了,自己这边总不能干等着,成与不成都要把用海船互贸的准备工作做完。首先就得让皇帝原则同意,既然王韶是实质上的监军,由他和皇帝提这个事儿比较合适。

“与契丹人互榷!这件事恐怕不好办。两国之间的榷场都在三军路手中把握,陛下不会让晋卿过早接手军路大权的,那样契丹人马上就会警醒。”

对于王诜的这个请求王韶想都没想就给回绝了,去边境军路挖人家的心头肉,这不是逼着人家和你急眼嘛,太弱智。

“本官不需要三军路的地盘开榷场,可以和北朝交易的地方也不仅仅在陆地上。老大人难道忘了东边还有一片大海呢,既然可以用海船和南番诸国交换有无,自然也能和北朝互榷。”此时地图就该上场了,渤海湾北部的海图虽然还不太准确,但纸上谈兵足够用。

“造船厂的船是因为此事?”王韶是个纯陆军,据说连游泳都不会,但也没忘了河边那艘已经能看清轮廓的大船。

“确实,那是一艘海船,内河里施展不开。”

“我朝海船去北朝港口,这事儿恐怕要大费周章,即使陛下首肯,契丹人能同意?”王韶对这个提议很抵触,组建新军是需要大量钱粮,朝廷的军费也确实不太够。

但两国海贸岂是谁几句话就能定下的,牵扯面太广了,就算以军用为借口绕过市舶司,辽国那边能答应?这玩意聊起来可就慢了,搞不好几年都谈不妥,根本不赶趟。

“那位契丹南院枢密使急匆匆回国就是为了此事,本官答应他一旦说服契丹皇帝同意开放港口,就用生铁与之交换羊毛和皮毛。如果契丹皇帝不同意开放港口,那本官就把兵甲利器用海船运往渤海国,想来他们能晓得轻重。”

看到三句两句话无法说服王韶去给自己当说客,洪涛不得不多透露一些信息。这些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让契丹人听到风吹草动,自己这几艘大海船连同水手就等于肉包子打狗了。

“此事断断不可!王侯不是不晓得契丹缺铁,如此多生铁经过锻打就是制造兵甲的好材料,岂能资敌乎!”

不说还好,一听到王诜要用生铁和北朝贸易,王韶就差指着鼻子骂人了。他是领兵将领出身,深知装备好坏对军队战斗力的影响有多大。

“嘿嘿嘿,老大人息怒,等不到北朝利用我们的生铁打造出多少军备,本官的新军就杀上门了。到时候这三艘大海船再加上几艘海商的船只会起到大用,没有它们这一仗可能得打两三年之久,有了它们,不敢说一年拿下幽云十六州,但北朝的南京唾手可得。不光可以速战速决,节省大笔军费钱粮、少死很多新军士卒,还能避免因为朝廷里的变化半途而废。老大人的仕途几经起伏,应该能明白本官所说的意思吧?”

看来说的还不够明白,那就再多透露点实情吧。啥干货没有肯定说服不了这个老头帮忙,只求神宗皇帝以及他身边的人别都是漏勺嘴。

“……其情可宥、其心可诛!如此一来,幽州可下?”在打仗的问题上王韶从心底佩服这位驸马,不用多看,凉州一战就足够说明问题。外行都能说王诜的胜利是因为西夏人大意、新军瞎猫撞死耗子,但他不会。

打仗是有意外,也需要运气,但内行和外行眼中的意外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要不和党项人打了这么多年仗怎么就没一个宋朝将领撞到死耗子,偏偏第一次上战场的王诜就碰到了呢?

这位驸马打仗不靠运气,全凭本事。只是这些本事都在暗中进行,既瞒着敌人也瞒着自己人,要多狡诈有多狡诈。

没错,就是狡诈。这位驸马肯定又是在算计契丹人,所以王韶还得追一句。假如真能拿下幽州,别说给辽国人送生铁,就算把炼铁作坊开过去也没问题。

“九成把握,剩下一成交给老天爷。本官不求天助,只要它别捣乱就可以。”打包票的事儿洪涛是不做滴,就算皇帝来问也是同样的答案。

560 好学的公主(400票加更)

“住口、慎言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莫逞口舌之快。”王韶谈不上信老天爷,但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言辞凿凿的诋毁,这玩意谁说得准呢。

“它真管不到本官这一块儿,敢给老子使绊儿,本官就出钱盖座庙,谁进来骂三声给一贯钱,看是骂的多还是拜的多!”

一提起老天爷洪涛就来气,不是气老天爷,而是天上那个外星孙子。折腾自己没关系,前几世还有那么多老婆孩子呢,好歹给自己通个气啊。没人性的玩意!也对,那玩意根本就不是人,当然没人性了。

有了王韶帮忙,如何说服神宗皇帝同意海上互榷洪涛就不操心了,但现在还有一个事他必须操心。

海船正在造,桅杆都快戳起来了,明年年底之前完工三艘应该是没啥问题。合适的帆布凉州棉纺厂也在加紧研制,帆索、滑轮组、铜铁活计都齐备。

可光有船没人驾驶也是白搭,特种兵、新军、儿童团上船训练才几个月,指望他们把这三艘海船安全开到海河口基本不可能。

犹太水手和船长倒是靠谱,问题是他们总共只有三十多人,用最低水手数量计算也还差着两倍多呢,根本没法凑合。

离三年期满还有一年多,这段时间就得冲刺了,对将来的水手强化训练,在此之前要从特种兵和新军里先挑一批适合接受培训的预备水手。怎么选呢?没有捷径,得一遍一遍的亲眼观察他们在训练船上的表现。

好在这个活儿不用洪涛亲自干,犹太水手里有两位船长,由他们代劳了。从大名府出发顺着黄河过德州入渤海,每次两条纵帆船带五十名特种兵和新军士兵,外加五名儿童团和青年团员。

这一来一回2000里水路,不管风向如何,一个月内肯定能走完。要是顺利的话,每一批里面挑出十五个人,到明年开春勉强能凑够八九十人,再加上犹太水手,三艘海船的编制也就够了。

对于培训水手的事儿,最积极的就算犹太人,尤其是宸娘。她强烈要求第一批上船,洪涛同意了,但赵佣上船的请求再次被无情驳回,就算宸娘来说情也没用。

搞什么搞,这又不是玩游戏过家家。在陆地上自己还能想办法保住未来皇帝的小命,可真到了大海上,人力顶多可以保证五成,真得看天吃饭,谁都可以去,唯独赵佣不成。

带着一肚子惆怅送走了两艘训练船,洪涛回到府衙后堂吃饭都不香。但凡有一点可能自己也想上船,虽然老天爷真不听自己的,可是有自己在船上也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危险。

可惜啊,自己和赵佣一样身不由己,只能眼巴巴看着宸娘她们去以身犯险。此时一别,以后还能不能见面都是两说着,搞不好就生死两茫茫了。

“她请我干嘛?本官头上的伤疤刚刚结痂,不去!”酒入愁肠愁更愁,要不是心情很不好,洪涛平日里几乎滴酒不沾。

刚想借酒浇浇愁吧,第一口还没入嘴绿荷就有请了,不是她请,而是特里公主请。一提起这位辽国公主,洪涛就更愁了。

她是真不好照顾,性格太硬还火爆。伤口刚刚消肿就嚷嚷着要出门晒太阳,不让去就不吃饭。好吧,晒太阳有助于恢复身体,洪涛答应了,还让木工做了一辆木头轮椅,每天由儿童团的孩子推着在府衙里转转。

这下可坏菜了,转着转着她就转到了府衙跨院的学堂,然后迷上了听课,每天必去。除了不和儿童团的孩子一起晨练、晚操之外,节节课不落。

刚开始听不懂没关系,不是有年纪更大的儿童团员负责照顾她生活起居嘛,她就利用晚上的时间补课。

还别说,这位辽国公主真有点文化底子,看样子在辽国也是上过学的主儿,进步很快,十多天就能跟上小班的课程了。要不是数学、几何基础太差,直接上大班都没问题。

洪涛倒是听说了这件事儿,但没管,任她折腾。这要不出府门、不穿女装、不给自己添乱,她是爱干嘛干嘛,把后院的房子全拆了都可以。

左右也就是再忍两月,等她腿上的伤一好哪儿来的就滚回哪儿去,健美大腿咱也不看了,成本太高,脑袋要紧。

儿童团的课程没有任何需要避人的,就算王安石和司马光来听,该怎么讲依旧怎么讲,全是代数、地理、物理、几何一类的基础学科,半点政治色彩都不带。

别说听几个月,就算听两年也没关系,这点玩意学会了啥用没有。普及教育只是打基础,真正有用的东西要等到孩子们十岁左右才会进入高级班里由青年团员们传授,有时候自己也得出任客座教授。

但这个口子一开麻烦接踵而来,儿童团的课程里有很多实地参观、动手项目,就是带着孩子们去工坊、矿山、政府部门、甚至军队里亲身体验。

孩子们要去特里公主也要去,不带着就绝食。她很聪明,知道自己的小命值钱,就拿这个当筹码相逼。

让她看!除了化学实验室、化肥工厂和新军之外随便看。至于说这三个地方的参观课,好办啊,改课程表呗,她不走就不安排。

要是以为这样就能省心就大错特错了,特里公主的求知欲望还挺高,越学越觉得迷惑、越看越知道懂得少。问同学,孩子们大多都是刚入学一年的新生,比她也多懂不了什么。

于是她又开始请私人教师了,第一个被选中的就是绿荷,代价还挺高,一匹西凉好马。那是洪涛答应赔的,不是把她的坐骑射死了嘛,也别提是啥种啥血统,咱赔两匹西凉战马成不?

绿荷自然不敢应承,可公主不死心,又盯上了王十八。对于这位救了自己命的大夫特里公主绝对尊敬,让趴着不坐着、让吃啥药就吃啥药,半点犹豫不带。

可王十八哪儿有功夫当老师,她自己还一脑门子疑问不知道找谁解惑呢,要不是养父规定必须照顾好这位公主,她连来都不来。

连续吃了两次闭门羹,特里公主又急眼了,非说是王诜不让手下接受自己的聘请,又开始绝食了。洪涛没辙了,在这个体系里真没闲人,最闲的就是自己,干脆也别找老师了,自己顶上吧。

每天吃完晚饭只要没有公事需要处理,洪涛就去卧房里给临时弟子解惑。但今天自己不想去,大热天的还穿那么多,一点便宜也不让占,哪儿有动力啊。

“公主说事关港口建造,让官人自己定夺。“绿荷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嘿我个暴脾气,她是不是觉得本官好脾气就可以任其摆布啊!告诉她,没有港口本官也可以……算了,去就去吧。”洪涛差点把酒杯扔地上,绝食不玩了改玩这套,老子不吃!

可惜话一出口还没等绿荷转身他又后悔了,有港口会方便许多,战场上瞬息万变,能方便一些就可能少死很多士兵。受点气就受点气吧,大丈夫能伸能屈不是。

“王诜,你为何不愿意教授于我?难道本宫很笨吗!”刚一进屋,本来靠在凉塌上的公主就单腿着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高兴。配上她那个四周是铁丝网、中间是飞机场的头型,愈发显出一身的野性。

“哪里话说的,殿下还是很聪明滴,只是本官刚刚回府正在用饭,这才来迟了一些。今天殿下想学什么?代数方程还是三角形的计算,有问题尽管提,本官知不无言……”

人都来了,洪涛也就不和她置气,装孙子呗,也装不了太多时间,说不定一年多以后自己还能在南京城里抓住这位公主呢。倒时候看你还有问题没有,没有也得有,老账新账一起算,不跪着大声唱征服我跟你姓!

“我知道你是南朝驸马,娶了皇帝的妹妹,还纳了两名小妾。听说对小妾也挺好的,还有一个给你生了儿子。”

听到不是故意不想教自己,而是在吃晚饭,特里公主的火气立马没了,又坐回榻上手托着腮扯上了闲篇。

“……”洪涛回头瞥了一眼绿荷,女人爱聊家长里短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啊,明知道对方是敌国公主,怎么还什么都讲呢。

“……奴家去把饭菜端过来……”绿荷显然知道在这件事儿上自己肯定有多嘴的地方,立马就遁了。

“不要怪绿荷,不是她说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看到绿荷跑了,特里公主很仗义的把责任揽了过去。

“不光有儿子,还有女儿呢。她们住在开封城,本官至今也没见过儿子一面。”这件事儿确实也不算啥秘密,三月份莲儿产下一子,大人和孩子都平安,长公主特意遣人来报喜。

但没有皇命自己无法回京,想来皇帝也不会发这份善心。他把儿子都豁出去了,就憋着能在死之前拿回燕云十六州。自己肩负如此重要的使命,儿女之情该舍也得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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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 舍身为国

“本宫有个让两国不再兵戎相见的办法,开国侯想不想听听?这样的话你不光完成了皇帝交下来的使命,还可以回家看儿子,两全其美!”特里公主并没继续扯家常,一杆子又捅到了政务上。

“公主殿下大才,本官洗耳恭听……”这位公主是个什么性格洪涛基本已经摸到了,就两个字,任性。再加两个字,豪爽。

动不动就搞绝食,甚至把生死看得很轻,带着非常明显的草原气质。相对而言她待人处事又很真诚,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连基本的礼仪都不顾,马上表现在脸上,还得说出来。

绿荷与紫菊是双胞胎姐妹,如果她们俩刻意隐瞒,有时候自己都分不出谁是谁。但这位公主可以,她很喜欢绿荷,但非常讨厌紫菊。只要这姐妹俩一起出现,用不了半刻钟,紫菊就得气哼哼的夺门而出。

所以在对付她的问题上洪涛从来不硬顶,如果说自己是顺毛驴,那她就是顺毛牛,比自己还厉害。只要哄高兴了啥毛病都没有,咯咯咯的笑声能传遍整个后院。

但她又不是小孩子,脑子还挺聪明,别想轻轻松松就糊弄过去,必须得做到真心真意。一旦被她看出来你是在敷衍马上就翻脸,抄起什么就扔什么,力道还足,自己脑门上那个伤口就是血的教训。

“两国联姻!本宫回去和父皇言明嫁给你,你也和你们的皇帝说一声。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是姻亲之国,再加上兄弟之国,何必再刀兵相见呢?”

特里公主连想都没想,或者已经深思熟虑,建议提的无比顺畅,说完之后还一脸的得意,好像真成了解决世纪大难题的功臣。

“……公主殿下若是专门来寻本官开心的,不如等本官把晚饭吃完再说。”联姻的建议洪涛个人深表赞同,虽然这位公主的发型有点磕碜,但很好改,自己就能帮她重新设计一下,三个月都不用就能换新颜。

可问题是这个建议真没啥可行性,辽国公主嫁给宋朝驸马,听上去就不太合拍。一个是皇室,一个是外戚,接口标准不匹配。

再说了,就算自己答应,神宗皇帝能干?他豁了命算计了好几年,结果就是让妹夫娶了一个辽国公主回来?这尼玛就不是皇帝,是媒婆,特别大公无私的媒婆,连自己妹子都舍了。

“谁要寻你开心?我说的是真话……哦,我明白了,你是怕你们的皇帝不答应是吧?我都替你想好了,本官不当大妇,也给你当小妾。只要你能像对待那两个小妾一样对我就可以,这下没问题了吧!不过这件事儿咱们俩说了还不算,得先让我父皇同意。你最好也和我一起回去,当面和父皇提亲,然后我再陪你去见你们的皇帝。”

“你不会是……本朝官员没有圣旨不能随便离开任上,就算可以,殿下的父皇听说我要纳他女儿当妾,会不会一刀砍了我?”

看样子这位公主不像逗着玩,还把过程遐想了一遍,然后眼巴巴的等着答复。洪涛知道不把这件事儿说清楚她还得绝食,那就聊吧。别想从自己嘴里听到拒绝,不给发飙的机会,照样让你把这些话吞回去!

“为何要砍你?契丹女人都是自己选夫婿,不像南朝女人那么麻烦。如果你去靺鞨人部落里做客,晚上就会有靺鞨女人钻进你的帐子,没有孩子不结婚,有了孩子之后去她家放牧三年,就可以把媳妇和孩子带回家了。只要你的牛羊足够,娶几个回家都成!”

对于第一个难题特里公主完全不认为是麻烦,她的解释很合理,不同民族的生活习惯不同,结婚条件也不同。为此还举例说明,生怕洪涛不信。

“……南朝的生活习惯和北朝不同,殿下嫁到我府中会过不惯的。”这时洪涛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原则性错误,又把古人当现代人琢磨了。

这是古代啊,古代的北方少数民族确实和中原有很大不同,到底一位公主能不能像她所说的那样自己选择伴侣,这事儿还真不太好讲。

本来是有机会搞清楚这个问题的,可惜当初和沈括请教时光为战争做准备,基本没询问有关这方便的问题,现在再想补课已经来不及了。

咋办呢?没辙,硬着头皮对付吧。你拿生活习惯怼我,我就用生活习惯怼回去,这也是确实存在的矛盾,必须解决。

“本宫不是在学习你们的习惯吗?先生和孩子们都说我学的不错,你刚才还夸我聪明呢,那就不是问题。你看我在你的府衙里住了两旬,除了……打过你一次头之外,也没有吵过架。以后我注意不再用东西扔你也就是了……”

可惜洪涛是在对牛弹琴,特里公主完全没听懂话里的含义。她把府衙当做开封城的驸马府了,以为南朝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太难适应的。

“殿下这些日子在府上过得如何?”洪涛算是看出来了,再引导下去也纯粹是无用功。这位公主可能有点精神上的病,放到后世叫做斯得哥尔摩综合症。

“挺好啊,你府上的学堂最有意思,先生说书本都是你写的,你这么年轻真会写书吗?在我们那里都是长胡子老头才会写书的。”

果不其然,特里公主被这种新鲜的生活方式所吸引,把腿上的伤势都忘了。然后爱屋及乌,连带着看洪涛也顺眼了。

“殿下腿上的伤可是被本官侍卫射的,马还射死了。”洪涛试图提醒一下这位患者,有些仇恨不能忘。

“绿荷与我说过了,在你府上是讲规矩的,既然是本宫坏了规矩也怪不得侍卫。学堂里也有规矩,我觉得这样挺好,听说你治理甘凉路全是一样的规矩,真想过去看看是什么样的。”

“……奴家去做个汤,饭菜有些凉了。”说来也巧,绿荷正好端着托盘进来送饭,看到驸马恶狠狠的注视,立马找个借口又溜了。

“公主殿下贵为皇族,本官的夫人也是皇族,两位公主恐不太好相处吧,谁能保证把一碗水端的那么平呢,万一有个亲疏,公主殿下搞不好要受委屈的……”看着绿荷的背影,洪涛又想出一个拒绝的借口,家庭和睦问题,听上去也确实比较难平衡。

“她为大,我为小,尊卑有序、长幼有别的道理本宫还是懂的,你们南朝人最讲究这些。”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特里公主又把这个口子堵死了。

“南朝人还讲究两情相悦……”洪涛的脑门上已经冒汗了,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辽国公主这么难对付。

“……那你为何看人家的身体?”让洪涛想不到的是特里公主还有杀手锏,硬怼都没法怼了,大腿真不是白看的,代价这就来了。

“医者仁心……殿下伤在腿上,本官总不能闭着眼施救!”此时洪涛也顾不上脸了,不要就不要,必须一口咬定是为了治伤,否则性质就变了。

“那你是不打算娶我了!按照契丹人的规矩,未婚女子被男人轻薄,要不嫁给他,要不就挖了他的双眼,你自己选一个!”

完了,在耐心方面特里公主还是拼不过洪涛,绕了这么半天就是不肯如意,急眼了,下达了最后通牒。

“本官若是两个都不选呢!”土人也有脾气,软的不成再试试硬的。洪涛也把笑容一收,面对一个受伤的女人他还能镇得住。

“……现在我杀不了你,但大辽公主也不是谁想轻薄就轻薄的。你可以走了,明日备车马,通知馆驿的王大人,本宫要回南京!”不知道是不是契丹女人都这样,特里公主不哭不闹不撒娇,而是下了逐客令。

“殿下现在的伤势还不适合长途跋涉,伤口一旦感染神仙下凡也无能为力,侥幸留得一条命在,下半生瘸了一条腿也是不美,况且本官答应过萧大人要等他回来亲自接殿下回返。”

这还让洪涛不太好应对了,假如契丹女人真有这种习俗,那她回国之后和父皇一讲,自己立刻就成被讨伐对象了。

算起来的话保不齐半年就得发难,就算不刀兵相见,向大宋朝廷提出抗议,要求处罚自己也很麻烦。朝廷里基本都是自己的敌人,皇帝不一定能护得住,主要是这个罪名没法打马虎眼。

“本宫的身体不用你假惺惺关心!”这句话说得倒是有点撒娇的意思,只是特里公主的发型太有特点,顶着这么一个头型撒娇非常怪异。

“不如这样,殿下暂且在此多住几日,一切待萧大人回转之后再做定夺。婚配之事还需多斟酌斟酌,我们俩谋面不久,互相也不了解,根本谈不上互相喜欢,你说对吧?”

现在洪涛已经没心情去琢磨公主的发型了,必须要做出决定,是爱咋地咋地直接断了对方的念想儿呢,还是利用公主的感情尽量拖时间。

562 太缺德

前者有可能让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全付之东流,搞不好连渭桥镇的工坊都要受牵扯。只要自己一失势,落井下石的同僚不要太多。

后者能规避这种风险,不用多,只要拖上半年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哪怕假装答应了公主的要求,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双方商议的时间,足够自己做好开战准备工作。

但是吧,这么做太缺德了,已经超出了两国交战的范畴。准确的讲这位公主并不招人讨厌,也没对自己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为她带来厄运的只是辽国公主的身份。

该不该如此对待一个不算坏的女人呢?答案是该。为了身边这些追随者、为了自己族群的利益、也为了自己的利益,洪涛不得不把底线向下调低了一大截,拉到和朝廷里那些官员差不多的程度。

“那是你不喜欢我,我觉得你还是挺有意思的!”特里公主就算有八个心眼也算不出来自己已经被卖了,还沾沾自喜呢。

“对,殿下能多学点说不定本官会喜欢,那本官先回去吃饭,菜都凉了……”既然已经打算缺德到底,洪涛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接着忽悠吧。

这个女人挺可怜,腿上白挨了一下不说,很快还要品尝人间苦果。自己唯一能补偿的就是让她在这段时间里尽量高兴点,笑着迎接悲惨的将来。

“本官请你去城内的酒楼吃席,我有这个!”特里公主也没打算立刻逼人就范,南朝的规矩繁琐她也有所了解,目前这个结果并不坏。心情好了,私房钱也掏了出来,三块小金饼。

“这都啥时辰了,酒楼也得睡觉。殿下早点歇息,明天还得早起上课,迟到可是要罚站的。”洪涛早就不饿了,一肚子郁闷,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哪儿不逃之理。

“哼,罚站的规矩不也是你定的,南朝男人就是麻烦,抽几鞭子也就是了,站一会儿管什么用!”

看着男人飞快消失的背影,特里公主很开心。她觉得自己战胜了这个据说很强大的男人,往凉塌上一靠开始畅想以后的日子。

今天这番话她已经憋了好几天,能憋几天已经是她最大的承受能力,不说出来会生病的。嫁给这个男人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父皇一天比一天老,也越来越不可捉摸,三天两头乱杀大臣,逮着谁都怀疑是耶律乙辛余党。他给自己找的夫婿就没一个能看上眼的,全是年纪比父皇也小不了几岁的老人。根本不问自己喜欢与否,全是为了拉拢部族首领。

契丹人有个传统,哥哥死了之后媳妇由弟弟接纳、叔叔死了之后媳妇由侄子继承。虽然自己是契丹公主,但在传统面前也无能为力。

萧兀纳还算凑合,但人家已经有了相好的,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嘛。如果再把这个唯一忠心耿耿还算有点本事的臣子逼反了,别等南朝发兵,北朝自己就得先窝里反。

权衡之下这位南朝的开国侯反倒成了首选,他有妻妾不假,但这些日子从绿荷、孩子们嘴里得到的消息证明,这个男人会心疼女人,家里能说了算,自己嫁过去不会受气。

他还有大本事,光是自己看到的就足矣眼花缭乱,但萧兀纳说的更邪乎,别人的话可以不信,但萧兀纳的话非常有参考价值。

这样的男人自己从来没遇到过,虽然现在只是一地的主官,但以目前的年纪算,不日主持朝政也是非常可能的,前途无量。

契丹人向来崇拜强者,开国侯就是强者。他如何打败西夏人的自己没看见,但西夏使节向父皇描述凉州之战时自己在场呢。

三千人硬撼六万!要不是西夏人自己承认谁说自己也不会信的。把所有契丹男人都叫来,不用三千,给一万皮室军,也没人敢面对六万西夏精兵,那不是找死嘛。但他就成,赢了不说,还得是全歼!

最主要的是这种联姻不光对自己有好处,更对两国关系有非常大的帮助作用。现在北朝国内是什么样子南朝人可能不清楚,但自己这位已经开始帮着父皇处理政务的公主必须明白。

只要边境大战一起,北朝就算最终能打个平手,继续让南朝岁岁纳贡,也是最终的失败者。

目前最有利的就是保持两国和平相处,等自己的外甥顺利登基,先想办法解决国内问题,再聊是不是能向南朝再多要点好处。

自己是辽国公主,不能光考虑个人问题,祖宗的基业也得时刻挂在心间,没有了这份基业自己也就啥都不是了。

“我就不信你会不喜欢我!”对于能不能顺利完成这桩婚事公主还是很有信心的。

自己好歹也是契丹贵族里数一数二的美女,还不是仅凭一张脸蛋,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凭什么不喜欢!

不用主动进攻,第二天开国侯的殷勤就来了,居然要带着特里公主去巡视治下,还给准备了一身新衣服。

“绿荷妹子,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说实话,特里公主真没觉出这身花里胡哨的短打扮有什么可好看的。

除了胸前一排叫做纽扣的东西看着挺稀奇,要模样没模样,面料也不贵重,且和新军士兵穿的一模一样,尊卑都分不出来了。但见到开国侯也穿着同样的衣服之后,她就释然了,还一条腿蹦着让绿荷看。

“周姐姐穿着更好看……”绿荷没机会跟着自家官人出门,可别的女人却能去,她心里自然不痛快,话说出来都是横着的。

不过她说的内容并不全是气话,特里公主穿军服的背影确实有点像周一日。两个人身材都属于比较高的,尤其是腿长。

“周大人也去?”特里闻言停下了蹦跶,瘸着一条腿若有所思。

“那是自然,周姐姐乃是大名府签判,最得我家官人看重,巡视地方当然要去!”绿荷一看这位番邦公主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那就再加上点作料,我让你美!

“南朝很少有女人做官吧?”周一日特里见过不止一次,原本没什么感觉,但让绿荷这么一说立马就警惕了起来。

没错啊,自己从来没见过南朝有女人做官,大名府签判,六品官,不算低了。为啥开国侯要选个年轻女人当签判呢,这里有问题!

“我家官人在湟州时周姐姐就是湟州知州,大宋第一!”别看绿荷平时蔫蔫的,好歹也是宫里出身,怎么说话那是受过专业训练和熏陶滴,真玩起这套来洪涛都不是个儿。

当然了,自打进了驸马府她这份本事就荒废了,从驸马到公主都不喜欢私下挑事儿的人,被抓到基本就别想继续在府里待了,不过偶尔拿出来用用也不太生疏。

“知府而已,本宫是公主!不用扶,我自己能走!”耍心眼儿玩蔫坏,把萧太后弄到宋朝来估计也是失败者的命运。几句听上去闲聊的话就把特里的火气勾了起来,轮椅也不坐了,抓起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呸,不知羞耻!”绿荷蔑视的瞟了一眼那颗已经长出寸把长黑发的秃头,轻轻啐了一下。她算是得到了莲儿的真传,听墙根的水平和胆量毫不逊色。

昨晚特里公主和驸马的谈话她听了多一半,头一次听说纳妾还有自荐的。凭什么啊,自己姐妹还没上位呢,哪儿轮得到一个番邦女人,就算公主能咋滴!

“大人为何要带着北朝公主同行,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被外人知道的好。”屋里有暗斗,门口的周一日也正在和洪涛争呢。外出巡视很必要,天天待在府衙里只听汇报无法掌控全局。

周一日也不怕被检查工作,该汇报的都汇报了,既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但是对特里公主还是很有戒心的。

她在府衙里养伤没问题,哪怕驸马把卧室让给她也没关系,但北朝公主的身份不适合知晓这么机密的事情。

“知道了也无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再拖一年本官就敢天天上街喊着要北伐,连日期都可以事先通报。不过本官欠她一份人情,这些日子算是赔偿,能让她多高兴几天就多几天。其它的不要问,日后你就明白了,她也是个可怜人,错就错在生错了地方。”

这件事儿洪涛没法和周一日解释,也不用解释,她们已经习惯了听命。哪怕自己有不合理的举动,在她们眼中都是含有深意的计谋,看不懂只怪水平不够。

“来,我扶你……”周一日果然不再追问,看到特里公主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还主动上前搀扶。

“本宫不用你扶,要他来扶!”特里对周一日的殷勤没放在眼中,扬起下巴看向了站在车边的开国侯。

“本官骑马,萧大人和周大人坐车。出了府衙就不能再称呼公主,以免引起麻烦。所以点吓死的头发也得稍微剪一剪,否则无法同行。”洪涛还真听话,乖乖的走过来扶着特里的胳膊向驸马车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的叮嘱着注意事项。

563 巡查

“……剪就剪,但我要你帮我剪!”特里公主对这个要求有点迟疑,咬了咬牙才同意,但有附带条件。

“二郎,本官坐车,把马拴在车后,出发吧。”真是言听计从,洪涛立刻就弃马上车了。

车里能坐四个人,特里没选择与周一日同坐,而是凑在了洪涛身边,乖乖的低下头,眼看着自己的长发一束束落到地板上,还时不时斜着眼瞟向周一日。

周一日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但脸上还得陪着笑。待洪涛简单的把头发剪好后,再拿出一顶新军的软帽帮公主戴上。现在看起来就好多了,近看依旧像个女人,稍微离远点就看不出来了。

“你们俩个都是南朝大官,为何与士兵穿的一样?”对着铜镜看了半天自己的新造型,特里挺满意。但她不是个能安安稳稳坐下来的性格,马上又有话题可说。

“本官的敌人很多,为了防止被刺杀,每次出行都和士兵穿一样的军服。是不是有些胆小,不够勇敢?”洪涛还真实诚,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对面的周一日听完了直抿嘴,生怕笑出声。

“这个办法最好不过,回去之后也让父皇改改衣服,惩一时匹夫之勇无益!”

啥叫情人眼里出西施,特里公主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要是别人这么讲她肯定会鄙视对方,可从开国侯嘴里讲出来就有其它解释了。

“……”周一日真忍不住了,把脸扭向车窗。

要说玻璃真是好东西,有了它车厢内就不在黑乎乎的,不管寒冬还是盛夏都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不用受冷风、热浪侵袭。

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位公主为何会跟着大人去巡视了,对方眼睛里那种情感流露只要不是小孩都能看出来。

相比起绿荷周一日成熟的多也豁达的多,虽然不知道驸马为何这么做,却坚信事情没那么简单。

同时她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驸马绝不会因为身边缺女人才对辽国公主有啥想法,否则根本不用等到现在。自己并不比谁差,所以没必要生气、吃醋,只需慢慢看着事态发展即可。

“军服方便的很,看看这里的布口袋,叫做衣兜。可以放很多随身的物品,只要扣上扣子,不管如何跑跳都不会掉出来。”

洪涛瞥了眼周一日,很满意她的表现。选择这个女人做为自己的二把手很明智,她有心胸、有气度、有眼光,最难得的是还有脑子。男人能如此已经是人才了,更何况女人,不可多得!

“你的衣服上为何有个金色的链子,她的也有!”不管是什么族群的女人对服装都有特别的天赋,特里把浑身上下八个兜挨个摆弄了一遍,兴奋的表情突然停滞了。

洪涛和周一日的军服看上去和新军战士没有任何区别,但近距离仔细看的话还是有不同。新军战士的军服胸前是一排竖着的牛角纽扣,可他们俩的是一根金色链子,这让公主非常不爽。

“哦,这叫拉链,喏,轻轻一拉就解开了,再一拉又合上了。指挥使以上的军服都是量身定做的,配有拉链。殿下的军服是临时找来的,改日本官也给您做两身,一身夏天穿、一身冬天穿。”

这真不是糊弄,只有高级军官的军服上才有拉链。特里的身材比绿荷她们高,比自己矮,想弄身军官的衣服都没合适的。

“我是公主,她只是签判!”这下特里不干了,契丹人是没有汉人的礼数讲究,但对尊卑问题依旧很看重。

“若是殿下不嫌弃,下官愿把军服让出来。”洪涛一时没了主意,但周一日开口了。

“这还差不多,马上换!”特里公主还真不客气,说换就换,开始解扣子了。

“且慢且慢,待本官回避一下……”光辽国公主解扣子没事儿,周一日也把拉链拉开。现在是夏天,外衣里面除了一小块裹胸啥都没有,洪涛赶紧敲了敲车顶。

“大人……”车窗外传来了黄蜂回应。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南朝男人就是啰嗦……帮帮我,这么麻烦,你看她的一拉就好了!”特里公主的手法不太熟练,呲牙咧嘴解不开,大大咧咧的亮在洪涛面前。

“黄将军,没事儿了,继续赶路吧。”周一日确实比特里脱得快,也确实沾了拉链的光,衣服一拉、裤子一拉,还伸手又敲了敲车顶,示意不用停车。

四条大长腿!古铜色的肌肉线条更明显,略显白皙的更圆滑,总体上讲各有千秋,都能打九十分。不光让看,还可以摸。

特里的伤腿还不能自如活动,她又不让周一日帮忙,所以洪涛得亲自帮着把裤子褪下来,再穿上去。车厢里不能站立,穿裤子自然得把腿伸直,周一日的腿就伸到了洪涛腿上,是不是故意的很难讲。

“刺啦……刺啦……”一阵忙乱过后,车厢里就只剩下铜质拉链一开一合的声音了。

特里对这个玩意特别感兴趣,怎么也想不通两排金牙为啥一拉就咬上了,拉都拉不开,一拉又分开了,对也对不上。

周一日依旧把头转向了车外,可脸蛋有点红。刚才那番举动是为了和辽国公主比比,稍微大胆了一点儿。

可真正令自己脸红心跳的不是驸马的眼睛,而是他的手。那只手居然偷偷握住了自己的脚,还在脚心里挠了几下!

车厢里发生了什么蒋二郎不知道,他正带队沿着新修的驿道向北疾驰。这段新修的驿道非常平整,平整的马蹄都无法急刹车。

这样的道路已经修了一百八十多里,据说剩余一百多里也已经夯好了路基,路面的铺设工作会在入冬前结束。

以后从大名府城到永静军阜城就是通途了,不惜马力的话三个时辰即可抵达。普通重载箱车以寻常速度行驶,人不困、马不乏,一昼夜足矣,中间还能睡一觉。

据说王七的工程兵正在对阜城到雄州、阜城到真定府、真定府到遂城的旧驿道进行测绘,冬天都不停工,争取抢在明年雨季到来之前全部完工。

这里还有王韶的功劳,有了他和新来的沈仓司支持,沿途各州县衙门不得不全力相助,光是劳役就准备了三万多。

就算路修到定州军路和三关军路也没被太刁难,只是中间一段几十里宽的林带还不能砍,至于为啥就不清楚了。

如果这三条Y字形的驿道全都修好新军北上就容易多了,大队的箱车可以毫不费力的用三四天时间抵达宋辽第一线,在广信军、安肃军、雄州、霸州、信安军等五六个边寨中任选一二做出突破口,后续补给也可以源源不断的运到寨堡中,随时对第一线新军进行补给。

按照蒋二郎对新军的理解,第一波攻势最少也会推进到易县、涿州、安次一线,不管辽军如何强悍也挡不住新军全力一击。

再下来该怎么打蒋二郎就不知道了,他也不去想。有驸马在只需要听清楚命令,琢磨如何完成命令即可,多余的问了也是白问,理解不了。

至于说驸马会不会北伐,蒋二郎心里非常肯定,就一个字,会!之所以这么肯定,只源于他对驸马的了解。

如果这位驸马不想打仗就不会这么玩命修路,当初在湟州修路时没人理解是为什么,后来就都明白了,现在只不过是故技重施。啥时候路修好了,啥时候辽人就该倒霉了,西夏人是怎么败的辽国也一样。

新军数量的问题就更不用考虑了,当年只有三千新军不是照样打得西夏人找不到北,现在都近万了,不敢多说,面对十万辽军毫不逊色。

这不光是蒋二郎的想法,新军中经过凉州战役的老兵和下级军官基本都这么认为。别看大家都没和辽军对垒过,但信心满满。

那要是辽军不止十万呢?蒋二郎觉得吧,边关三军路里不下三十万禁军,就算全是酒囊饭袋也能顶三万人用。

辽军总不会真的把禁军全舍弃,黑了心的和新军拼命。再说了,禁军啥成色他心里有谱,好歹也是禁军马绊子出身,没那么废物。

所以说蒋二郎不担心打仗的问题,而是担心战前的准备。此地不比湟州,那里是驸马一个人说了算,山高皇帝远谁的命令也不用听。

但大名府路和三军路离开封太近了,一旦两国开战,他真不信大宋君臣会由着驸马一个人折腾,必须会有各种旨意下达。

真要是这样的话驸马可就难办了,抗旨不遵罪过太大。按照大宋禁军的规矩,开战之前每位主帅都由皇帝授权使用何种阵型,没有临场发挥的自由,否则一旦失败就得承担全部罪责。

听从指挥吧,新军的作战方式哪儿有阵型可言,也没法和禁军配合,光是行军速度一项自己人就得和自己人打起来。

新军玩的是快速突进、猛攻猛打,根本不给对方集结人马的机会。这要是等着禁军一起走,不光帮不上忙还碍事。万一让自己人的溃兵这么一冲,被敌人靠近,新军的战斗力恐怕还不如训练有素的厢役呢。

564 禾大壮与肥田粉(450票加更)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让蒋二郎忧心忡忡,那就是六皇子延安郡王赵佣。以前在凉州是三位皇子跟着驸马历练,虽说也挺新鲜的倒也没啥毛病。

可现在就剩一个皇子了,还是公开的,不得不让人多想。其实多想的也不是他,而是远在马尾城的蒋大郎。

有了顺风镖局和邮政系统,凉州、渭桥镇、开封、大名府之间的消息往来最长也能做到一个月之内送达,大名府路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甘凉路留守人员的心。他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总盼着哪天收到驸马的召唤。

这些人里也不乏比较了解朝廷规则且心眼灵活的,比如蒋大郎。当他听说六皇子依旧跟在驸马身边之后,很快就给弟弟写了一封信,把其中的可能性指了出来,同时也表示了很大的担忧。

“蒋家叔叔,这里的白叠子花好像比凉州长势好。”这位六皇子眼下就在身边伴骑,也穿着同样的军服,戴着同样的头盔,骑着同样的战马,唯一的区别就是年纪和身材小一号。

“嘘,侯爷说过不许称呼太随便,小心又被宸娘骂。这里的时令比凉州早了两旬,还有禾大壮和肥田粉相助,岂有不旺之理。按说河北两路山少地多、河流纵横、又不像凉州那般苦寒,若是不打仗收成还能好些许,可惜了。”

大名府附近耕种的白叠子花确实比凉州长势好,蒋二郎还少说了几个原因,除了气候更暖和、肥料更有效之外,种植技术和土地状况也很重要。

去凉州耕种土地的都是流民,其中有好庄稼把式也有二把刀,和内地世代耕种的农民相比平均水平要低一些。另外凉州的地再肥沃也是生地,需要耕种两年才能养熟,这一点也无法和河北两路比。

至于说禾大壮和肥田粉是啥,其实就是硫酸铵和硝酸铵钙。一听这名字百分百是洪涛起的,它们源于后世八十年代的一种进口农药。

洪涛琢磨着叫硫酸铵或者硝酸铵钙老百姓根本就听不懂是啥,也太绕嘴,不如弄个通俗易懂的名字方便。

“姑丈……开国侯真乃神人也,带兵打仗无人能敌、术数格物堪称一绝、上天可揽月下海能捉蛟,居然还通农桑。本王这辈子恐怕也学不会了,平白让宸娘耻笑。”

赵佣这两年没少学习新知识,可是越学越没底气。当初刚到湟州的时候张嘴闭嘴就是成为姑丈一样的人,现在基本不说了,巨大的差距非但没激起他的斗志,反而让理想变得那么遥远。

“嘿嘿嘿,殿下不用妄自菲薄,能从小跟着开国侯耳提面授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但凡能习得一二就可受用不尽,神仙之术岂能是凡人可以奢望的。下官有三女、三侄女皆入了儿童团,每次见到都让我这个当爹的无地自容,想来我那远在马尾城的哥哥再见到女儿时怕是也不敢认了。”

这也就是当着皇子的面不好说话太直接,换个旁人蒋二郎肯定要骂回去。想什么呢,还要把神仙的法术全学会,不怕烧死啊!凑合来点得了,别不知足。

在这方面他非常有发言权,三个女儿入儿童团已经四五年了,大的明年就可以转入青年团。两个小的正在湟州和大名府银行里实习,张嘴闭嘴就是利率、本息、调控之类的名次,每次父女相聚时都是大眼瞪小眼,没的可聊。

最出息的还算小女儿,她跟着王十八学医,且学的不错,刚刚十一岁就成了野战医院里的正式大夫,医好的人不敢说比亲爹杀过的多,也是不少了。

每次自己这个当将军的跟着女儿去逛街,碰到的百姓全是给女儿行礼问候,背地说起来都没人叫自己名字,而是蒋大夫的爹。这让蒋二郎心里又高兴又不是滋味,到底谁是谁的爹啊!

“本王不求超过开国侯,只要能比宸娘强即可。将来本王娶了她,总不能处处让娘子压一头。”赵佣还惦记着和宸娘划江而治呢,但总是比不过人家,非常郁闷。

“呵呵呵……殿下恐怕娶不了宸娘,她是异族,不可能成为大宋的……不能当王妃。”蒋二郎对这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完全不看好,还差点说漏嘴。

“本王若是立了战功,父皇没准就能应允了,到时候再让开国侯帮本王求情,父皇最听姑父的。”赵佣倒是不太发愁这些事儿,他已经有了办法。

“那应该能成吧……”蒋二郎不忍心打击小孩的美好愿望,明知道此事没啥希望也只能附和。

“嘟嘟嘟……停止前进,注意两翼警戒,殿下,请跟本官来。”后面突然传来了短促的铜哨声,蒋二郎立刻勒住马缰,带着赵佣拨转马头向后走去。

“二郎,本官去田地里转转可否?”铜哨是驸马车夫吹的,洪涛已经下了车。

“末将立刻就去安排。”这次出行就是要体察民情,必须要接触百姓,蒋二郎拦不住只能尽量保证周边安全。

“黄蜂,走着,陪本官去地里转转。”既然蒋二郎不反对洪涛就放心了,一边招呼坐在驾驶座上的黄蜂,一边拉开车门把两位假亲兵也接了下来。

马队正行进在一大片白叠子花田中间,此时棉株都进入了花铃期,有些已经开始吐絮,远看上去绿油油的田地里露出星星点点的白斑,真谈不上好看,但在洪涛眼中比啥薰衣草都美。

右边的田埂上有几个农夫正在忙碌,洪涛直勾勾的走了过去,先是蹲在两个大瓦罐旁边看了看,又伸手进去抓出来一把白色的粉末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好像不过瘾,舌头跟着就伸了出来。

“这位军爷,此物不能吃,臭的,快放下……”这群人已经引起了田里农夫的注意,见到有人从瓦罐里抓东西往嘴里放,立刻就跑了过来,边跑边喊。

“莫慌,我来帮你家的地把把脉。王亿,去车座下面把百宝箱拿来。”农夫自然是靠近不得,被黄蜂拦在了几步外。洪涛摆了摆手,一边拿起自己的水壶,一边在土地上挖了个小坑,倒入清水还用手指搅动。

待赵佣提着箱子跑过来,洪涛从中拿出几片淡黄色的小纸条,挨个放入泥水中再提起来。说来也怪,小纸条开始变色了,说黄不黄说粉不粉。

“这片地是你家的?”等几个小纸条都变了颜色洪涛才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赵佣的肩膀,顺势把手指上的泥水抹在人家孩子的衣服上。

“……是俺家的,有府衙发的土地证,还未到秋课,求军爷再宽限些时日……”

五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脸更黑。这些穿得花里胡哨的军人他见过,当初就是这些军人拿着账簿把庙产查抄了。新军不新军的老百姓还分不清,只要这些当兵的一出现,他们就觉得是来收税的。

“哈,和秋课无关,你家这地种的不对,照此下去明后年的收成得减二三成,三五年后就啥也种不了啦。”

大名府的百姓在这方面比不上甘凉路,见到官和吏是从骨子里害怕。洪涛不想去和他们讲啥规矩不规矩的,没用,而是抓起一把土。

“……军爷会种地?”汉子没敢撇嘴,估计心里早就撇过了。就您那双手还敢冒充庄稼人,我呸!

“会种地谈不上,但本……我会用肥。你家买的是禾大壮比肥田粉便宜些,但它不是什么地都可以用。你家这块地性酸,禾大壮用多了会变成薄田,还容易生虫害,卖禾大壮的商户没有和你讲过吗?”

这次洪涛没装逼,他真不太会种地,可是会说地,理论知识杠杠的。硫酸铵当做化肥使用很不错,但它有副作用,容易引起土地酸化。在中性或者碱性土地上用用还没事儿,原本就是偏酸性土壤再下这么大剂量就成祸害了。

化肥这种新事物老百姓还不太了解,还以为像农家肥那样多点少点无所谓。实际上化肥用不好不光不能对庄稼生长起促进作用,反而会成为祸害。

在甘凉路和湟州有儿童团办的农业培训班,如何种好地也是一门学问。可惜在大名府路暂时无法大面积推行湟州的新政,基层官员的抵触情绪太强,就算皇帝给自己这些权利,想改变也得耗费几年时间。

当初自己让朱八斤设立商铺专营化肥时已经千叮万嘱强调过这个问题,看来执行的还是不到位,这个大秃头有点不听话了。

“讲倒是讲了,那么多谁能记得住,这又不是生病吃药,会那么邪乎?”

黑脸汉子还是不太信,这话要是一位好庄稼把式讲的必须琢磨琢磨,可出自一个双手细皮嫩肉的士兵之口,就不太可信了。

“爹,买药的时候人家给了一本书,还让回家必须按照书上写的配药,您就是不听……”这番对话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也包括另外几个年轻农夫,终于有明白人站了出来。

“哎,看看、看看,还是您儿子有见地。这些药就是我的祖传秘方,岂能不知道药理?还是听您儿子的吧,按照说明书上讲的做。您想啊,咱人得了病是不是得照着大夫开的方子吃药,禾大壮就是给庄稼开的药,也得照着方子不能胡来。”

小伙子的话让洪涛很欣慰,本以为是朱八斤阴奉阳违,现在看来是冤枉那个大光头了,合算是这个老汉不学无术,自己太经验主义。

“俺家无人识字……找人念了听莫不是要好多钱。”黑脸汉子觉得这番话听着有点道理,可还是舍不得找人花钱请教。

“小哥,去,回家把书拿来,我念给你听,很容易,三遍记不住就抓你爹去修路!”

洪涛真是好脾气,干脆往田埂上一坐,不教会不走了。教授的方式也很有疯驸马的风格,蛮不讲理,不想学也得学,敢说半个不字让你家破人亡!

这户人家没敢硬顶,小伙子撒丫子就往家跑,生怕跑慢爹就没了。教授的过程也不曲折,这玩意根本没难度,也不用认字,说几遍就会了。

洪涛还不白教,写了一张纸条交给老汉的儿子,让他把这些禾大壮拿到县城里换同价的肥田粉回来用。虽然数量少了些,但肥力足够用,肥田粉不会酸化土壤,还能改善土壤的酸碱度。

可是不能白教,得让这家人闲下来的时候多给村里人讲讲禾大壮与肥田粉的使用方法和特点,过些天再回来检查,如果还有弄错的依旧要抓人!

565 洛阳铲

“那些糖霜一般的东西真是种地用的?”队伍再次启程的时候,洪涛借口巡视田亩方便弃车骑马,车里就剩下两个女人了。特里公主亲历了刚才的一幕,比那位黑脸汉子的疑问还多。

“是大人造出来的神药,可以让庄稼年年大丰收,是不是很厉害!”周一日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好,还会因人而异,一句话就把这件事儿给说清楚了。

“本宫选的男人当然厉害,再多讲讲他还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说对了本宫就去开国侯面前替你多美言几句。”

特里公主对庄稼丰收不丰收兴趣不大,但开国侯越厉害就证明她的眼光越准,必须值得骄傲。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她已经以开国侯的女人自居了,还不怕别人知道,好事儿为啥要藏着呢。

“那可太多了,殿下听本官慢慢道来……”周一日也是闲的,没准也是看这位异国公主挺好玩,权当解闷儿吧。

有了平坦的驿道,车队不用太急于赶路,天擦黑时依旧走了100多里路,来到了翼州南宫县。

这里位于河北中部,四周全是平原,还有葫芦河水系流经,灌溉方便,农业比较发达,地方上相对也比较富裕。

在县城西南十里有座广隆寺,占地颇大,屋厦连绵,香火很是兴旺。可大名府路清查庙产时寺里的僧人和当地豪绅武力对抗,八十多僧人连同五十多信徒就在山门前被新军射杀,血流成河。

幸亏主持和尚没卷入其中,才没被彻底罚没庙产,带着剩余的僧众守着二百多亩田地维持。香火嘛,一去不复返喽,老百姓认为此地不吉利,都不愿意来了。

可有人乐意来,王七的工程兵临时指挥部就设在其中,还征用了多半座寺庙的院子,把大殿改一改就是很好的库房,既遮风又防潮,专门用来存放从邯郸运来的水泥。

不光王七乐意来,这不洪涛也来了,不愧是养父子外加师徒,在很多事儿上脾气秉性都差不多,全不愿意过多接触朝廷官员,放着县城不住偏偏愿意躲清闲。

“大人,前面发现了工程兵的暗哨,还请示下。”刚刚能看到远处黑暗中的一片灯火队伍就又停了,前行的探马来报。

“二里外就有暗哨也算不错,告知一声吧,别给老七找麻烦了,他也怪累的。”

探马的话有两层含义,如果洪涛不想告之对方自己来了,那特种兵就会把暗哨拿下,然后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能非常直观的检视工程兵总部的工作状态。

虽然名叫工程兵,但它的编制、规矩和新军基本一模一样,每日也要出操,闲下来还得进行军事训练。既然是军队,那在日常防卫上面就有硬性要求,一般洪涛出行的时候,都要顺便检查一下。

“官人,您怎么突然来了!”不到两刻钟王七就来了,穿的整整齐齐,看样子还没睡。

“来看看你是否偷懒,这么晚了还不睡,点灯熬油的又琢磨什么呢?”王七本来就高,这几年再去野外一顿跑,营养又跟得上,洪涛已经得平视他了。

“学生正为修路的事情发愁呢,官人来了就全解决啦,快去准备热水!”

王七个头高了,脸皮反倒薄了,当着外人不再张嘴闭嘴喊爹爹,而是学着高俅自称学生。不过对这位养父的习惯还没忘,爱洗澡,走到哪儿洗到哪儿,在戈壁滩上都要把雪化了冲一冲。

电影电视里高官泡澡,旁边伺候的总是小丫鬟啥的,到了王七这里改了章程,他搬了一张小桌子放到木桶边上,一边拿着各种图纸数据讲,一边帮养父搓背。

本来洪涛是打算让周一日充当绿荷的角色,结果让王七全给搅合了,还不能明说,干脆也别泡了,凑合涮涮起来吧,和一个大小伙子洗有个毛享受。

“这是怎么弄出来的?”回到王七的房间,首先引入眼帘的就是桌上一大排泥土标本。它们的形状让洪涛非常好奇,全是圆筒状,锹把粗细、一尺来长。难道王七把钻探机都搞出来啦,不太可能啊。

“用筒锹打出来的,有了它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以前想看地基土层需要打井,跑了水还容易塌。”王七正在发愁建桥的事情,顺手从桌边拿起一个工具递了过来。

“呦呵,这不是洛阳铲嘛……谁发明的!”洪涛让这个工具吓了一跳,它虽然和后世的洛阳铲有点区别,但非常细微,稍微改动改动就是洛阳铲。难道是有穿越者混入了王七的队伍,这可是大事儿。

“说不上谁发明,是当地人祖辈传下来的……”王七被养父的表情吓了一跳,难道这把铲子有问题?

“没事儿了,本官看着它有点眼熟而已。”经过王七一解释,洪涛知道又是自己少见多怪。合算洛阳铲不是后世人发明的,最迟在汉朝就有了,是工匠们用来检查夯土层质量的一种工具。

河北这边平原多石头少,筑城、筑堤都要用夯土,当地的匠人都会用这个工具。王七发现之后,用精钢重新打造了一批,铲头加长少许,更适合取土样。

“接着说,你要造桥是吧?”确定不是穿越者带来的后世科技洪涛才算放下心,拿起了图纸。

王七接下来要修的路并没什么难度,但越往北河流就越多,其中滹沱河、唐河、易水都是大水系,干流水深且急,动不动就二三百步宽,寻常的石桥、木桥甚至浮桥都有些无能为力。

如果光把路修好不造桥,渡河的时候还靠摆渡船,那效率可就太差了。一旦赶上丰水期搞不好摆渡船都无法通过,不能满足新军的补给要求。

“光纸上谈兵没用,还是早点休息,明日带本官去河边看看。”造桥!这对洪涛来讲是个新课题,几辈子都没接触过,自然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但他不想说没辙,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滹沱河的大名洪涛在后世略有耳闻,缘于他的爱好,钓鱼。石家庄附近有几座大水库,岗南、黄壁庄都在滹沱河干流上。这条河好像是发源于山西省北部,一路蜿蜒而下,切断了太行山脉横穿河北平原,最终汇于海河入海。

后世的滹沱河水量减少了很多倍,但有些地方的古河道还依稀可辨。有多宽呢?至少两公里,不过大部分成了农田,有水的河道不过百十米,甚至还有季节性断流。

但宋辽时期的滹沱河真与黄河有一拼,最宽的地方两公里都不止,且全是河水,窄的地方也有二百多步,换算一下三百米得有了。且水量充沛,泥沙含量多,有些地方已经高于河岸,不得不像黄河一般筑造堤坝。

“这么宽的大河如何架桥,即便神仙来了也同样束手无策。”

勘探这个活儿不像旅游,本来洪涛没打算带女眷,但特里公主不干,非要去看看将来的夫君有多大本事,结果到了河边,第一个打退堂鼓的就是她。

“哦,要是本官真把桥造出来呢!”假如只有王七和一干工程兵技术员陪同,洪涛真没有吹牛的兴趣。女人是祸水这句话讲的太有道理了,特里公主越说不可能他就越想证明一下自己不比神仙差。

“……任你提出什么条件本宫都答应了!那要是造不出来呢?”俗话不是说了嘛,许牛逼不许抬杠,特里公主显然不是个好听众,就喜欢抬杠。

“若是造不出来,本官立刻娶你!”俩杠头碰到一起,啥赌注都能下。听得王七和周一日直眼晕,怎么还惦记着娶辽国公主,这心也太大了。

567 滹沱河横铁索寒

“一言为定!老七啊,叫船渡载本官去对岸看看!”洪涛一拍大腿,齐活,就这么滴了。

本来还在如何应付这位公主的事儿上为难呢,现在她自己把办法送上门了。只要这座桥建成,自己让她干啥就得干啥,当然得包括不嫁给自己,理直气壮嘛!

乘渡船连人带马到了河对岸,再向东西各行了十里路,把滹沱河最窄的一段全部勘察完毕之后,洪涛的脸色趋于铁青。这个赌打的有点草率,不是赌不赢,而是代价有点高。

这段的河道两岸都是浅滩,质地为泥沙淤积,想建造桥墩非常困难。再往西二十里倒是有一段砂石地基的河道,可是这里的水流太急,还深,修建不是有难度,而是根本不可能。

“派人去造船厂调人来此建造石舟,让铸造厂打造长百米、大腿粗细的铁链二十四根,用车分段拉到这里连接。再打造手指粗的软铁条一并拉过来,有多少要多少。”

造桥的难度是有点大,可不把这位辽国公主打发走麻烦更大。两害相较取其轻,思来想去洪涛还是觉得后者更重要一些。

桥造好了不光能为战争服务,还能造福一方百姓,代价高点也值。不就是浪费些钢铁嘛,现在自己最不发愁的就是钢铁产量,大不了先把王浩那边的生铁减点量,也不会太久,几个月而已。

“官人是要造铁索桥!”王七不愧潜心研究建筑多年,简简单单几句话就琢磨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嘿嘿,不错嘛,连索桥都懂。然也,河水太深无法在河中心建造桥墩,寻常桥梁跨度太大难以搭建,本官认为只有索桥合适。”

索桥在宋代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只是大多集中在南方悬崖高耸、水流湍急、跨度不太大的河流上。

王七能知道这些,就说明他不光埋头苦干,还翻阅了不少古代书籍。这是个非常好的习惯,想进步不能光顾眼前,还得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不管先进与否,知道的越多思路就越宽。

“可此处两岸皆为黄土,无法固定铁索……”王七并没因为被养父夸奖而洋洋得意,脸上的忧虑反而更多了。建铁索桥除了铁索要结实之外,还有个必要条件,两岸得有坚固的岩石用来固定铁索。

“不碍事,本官既然能造出石舟,弄点岩石出来也不会难的。”这才是洪涛装神弄鬼的好机会,要多高深莫测有多高深莫测。

“官人要用水泥造岩石!”古人可能对混凝土的使用还不是很习惯,能修路、能造船,一到别的项目上又不敢想了,经过洪涛提醒王七终于开窍了。

“然也……这次不仅仅是水泥,还得加上铁条笼子,叫做钢筋混凝土。你且安排人手在两岸浅水处筑坝,光有岩石还不够,这么大跨度需要至少两座桥墩,是个大工程啊。”

说的挺简单,其实真干起来一点都不容易。在松软的河床上建造两座坚固的桥墩,缺少大型施工机械,筑坝和挖掘工作全得靠人力。

在滹沱河边这一个月时间,特里公主对开国侯王诜的感官又加深了一层。原本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很有本事,现在她认为这个男人有点恐怖。

他能让泥土变成坚硬的石头,比石头还硬,里面还有用钢条编的网子。彻底凝固之后,用大锤抡圆了砸也分毫不损。

有了这种法术,被土坝围住并吸干了水的河床被深挖出一个大坑,一层一层的钢筋混凝土基座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增长。等它们超出河水五丈时,桥墩就算造好了。

两座桥墩相距七十步,上面要固定八根大腿粗细的铁链,再在铁链上铺设木板并用钢钉固定,就是一座桥的主体。

从桥墩到河岸还有六十步左右的距离,也是用这种方式建造,等于是把三座铁索桥连在了一起。建成之后要是合用,还会马上在易水河开工第二座,彻底解决这两条大河阻断道路的问题。

“二郎,回去之后提醒苗魁,让他尽快派人到此驻守。还要带上工兵,趁早用多余的铁链试验需多少药量才能炸断。将来万一有不测就炸断一侧的铁链,再用攻城弩封锁,至少能拖一两个月时间。此处不比湟州,大部队想砍树造船渡河很不容易。”

在大部分人眼里滹沱河铁索桥只是座桥,再高科技也就交通方便而已。但在洪涛眼里它还是个大坑,战略大坑。利用好了不光可以阻敌,还能当成圈套用来诱敌深入围尔歼之。

“这么好的桥炸了岂不可惜……”蒋二郎看着岸边堆放的铁链,真舍不得啊。一个铁环就一百多斤,都是上好的碳钢,稍加捶打就能用来做刀剑,锋利无比且坚韧。

“又不是都给炸了,只断几根铁链,想接还能接上,费几日功夫而已。去准备准备,出来不少日子了,府城不能老不管,该回去了”主意出完,第一座桥墩的基础也打上了,洪涛立马就要开溜。

干活儿不是他的长项,这里已经成了大工地,半个月内调来三千多工程兵和民夫,乱糟糟的不安全。也没人有功夫再听自己瞎叨叨,英雄无用武之地,还是回造船厂看看第一批远航的孩子们成绩如何吧。

时隔一个月再次回到黄河大堤,眼前的景色又有变化。原本躺在岸边的船体龙骨已经被一片片厚木板覆盖,看起来不再显得散乱,大致的形状也有了,一艘下宽上窄的怪船。

不远处还有比怪船更怪异的东西,一个黑乎乎的大球漂浮在半空中,大球下面还有人爬上爬下,远远望去很吓人。

反正把特里公主吓得够呛,直呼神仙下凡了,死活不肯靠近,还拉着洪涛的袖子也不打算让自己的男人靠近。

“看看,是神仙吗?他们要是神仙本官就是神仙头子。小心点你的腿,别走太快,本官还有事情要忙,自己去转转吧。”

洪涛没废话,一把抄起公主的身体横抱在胸前大步走了过去,直到能看清热气球下面的绳梯才把人放了下来,再从黄蜂手里接过拐杖往公主腋下一塞,像哄小孩子般拍了拍人家的脑袋,转身下了大堤向船厂走去。

特里公主恐怕都不知道王诜走了,脖子都快仰断了,死死的盯着头上那个大黑球,眼珠子半点不敢错,脑袋里估计正人神交战呢。

和她一样怀有各种疑问的还有不少人,可惜他们都没有靠近观察的机会,只能远远站在大堤下面围观。

自打这个大黑球突然出现之后,大名府城附近的百姓就炸了锅,头几天是吓得不敢靠近,后面改成了蜂拥而至,要没有新军拦着肯定得把香案摆到大球下面去。

洪涛让新军把热气球升起来真不是装神弄鬼,以他的鸡贼性格,既然造出来了总得有点用,不能浪费。可干嘛用呢,他打算当做新军的瞭望哨。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热气球配望远镜,必须比谁看的都远。

和训练水手一样,下海不容易上天更难。不管是新军还是特种兵,爬上千米的山峰没问题,可一说上热气球就晕。这种反应没辙,只能靠训练慢慢消除。

于是这颗热气球就成了新军的又一个训练项目,每天都有一都士兵绑着热气球上垂下来的绳子挨个爬。光爬上去还不成,得清晰准确的用旗语向下面汇报两里外大堤上竖着的两排草人有多少个,才可以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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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8 迟迟未归

“小老儿见过侯爷……”刚走下河堤,第一个跑过来的就是黄老爹。

这个老头越来越懂礼节了,恭恭敬敬深揖之后垂头站在一边等待吩咐,身上半点之前的粗鄙感觉都没有,配上同样的新军作训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工坊里的老工匠。

让他有如此大变化的除了衣服之外,主要还是各工坊工匠之间的传帮带作用。造新式大海船是综合技术的体现,光靠船匠和木作无法完成,需要所有工坊的工匠凑在一起合作。

通过这些接触,黄家和他们带来的船匠很快就融入了体系中,速度不是一般快。尤其是家里的小辈儿,已经开始跟着工坊里办的识字班上课,能这么快意识到新知识的重要性就是很大的进步。

这些进步真不是凭空而来的,也不是听了其他工匠的话,而是这艘大海船的功劳。一艘还未建成的船就让黄家从上到下意识到不认字、不会术数几何有多难。

所有工序都配着图纸,目前这些图纸黄家人还看不懂,需要洪涛亲自讲解。平日里还得配上几个儿童团的孩子,有忘了或者搞不清的数据再由孩子们解答。

不管龙骨拼接、桅杆制造、舵轮传动、带孔舵板、艏艉楼结构,还是船舱的肋条、船板接合、减摇鳍安装,都是宋朝船匠从来没接触过的新技术。

做为合格的工匠,黄家是一门心思的要学会,还得变成自家的绝技。既然是自家绝技,怎么能总靠别人指点呢。所以学习的热情是自发的,没人逼着,不让学都不乐意。

“出海的船还没回来,会不会出问题?”洪涛不是来看热气球训练效果,也不是检查造船质量,回到大名府他才知道两艘训练船未归,立马就慌了。

按照计划,这两艘船返航的时间是两旬到一个月之间,风向合适就快几天,风向不合适就慢几天。可已经快四十天了它们依旧不见踪影,这要是出了啥问题,犹太水手倒不是太心疼,宸娘和那些儿童团的孩子真舍不得。

“侯爷放心,蒲家水手的本事老汉见过,他们在南洋跑过,这点小风浪不碍事。侯爷的船也是一顶一的牢固,没有两艘一起出问题的道理。想来是有啥事儿耽搁了,老汉见惯了跑海陆的,别说差十天半拉月,三五个月也是常事儿。”

黄老爹在这方面比洪涛镇定的多,俗话说关心则乱,他和船上的人没有太多关联,看问题的角度反倒更客观。

“嗯,也对,那就再等等。走,您陪我上船看看,这艘入冬之前可能完工?”洪涛也不是婆婆妈妈感情太丰富的人,别说是养女养子,就算亲生儿女在船上该放下也能放下。

黄老爹说的没错,犹太水手的技能和经验绝对没问题,宸娘和王家族侄的导航术也肯定没问题,船只质量更没问题,那就别瞎担心了,干点正事儿吧。

“包在老汉身上,侯爷放心,船要是造不好,老汉一头钻冰窟窿里!咳咳咳……”黄老爹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可毕竟年纪大了,震动了心肺,差点没喘过气来。

“千万别,人在明年还能造,人没了船也就没了。本官看这条船也用不上那么多人手,不如把另外两条船的龙骨也下了吧,冻上一冬天还能让木料更紧实。”

船造的还算不错,有些细节处理的还不尽如人意,但没关系,不影响正常使用,只会减少使用寿命。第一艘船不能要求太高,造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等第二艘、第三艘船造完,这百十号人就是北宋最顶尖的船匠。不用继续教,他们自己就能琢磨着造出更大的海船。

技术这玩意和人的贪婪一样是没有止境的,一山望着一山高,总想翻过去看看前面还有啥,哪怕一代人没成功,下一代人依旧会继续攀登。

这不是一两个人的行为,一百多人啊,将来散出去就是几十个火种,就算自己想把他们都熄灭,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朝廷更拦不住。

“要得、要得,这些木料阴干的时候还短,多凉凉也使得。就是帆到现在还没着落,要不老汉回一趟明州,多花几个钱找最好的作坊,年底之前还能赶趟儿。”

多干活儿黄老爹不愁,现在匠人们心气正高,马上给第二艘、第三艘船下料正好可以让手艺再熟练熟练。但是这艘船造好了也无法下水,因为它没有帆,帆船帆船,没帆就没船。

“这事儿您老放心,本官已经找好了作坊。咱的船是大宋独一号,帆也是独一号,别人造不了。这里有您盯着本官放心,但也不要太累,船以后还有的是,不要急于一时,累坏了身体得不偿失。”

船帆确实重要,但这事儿已经解决了。王二一个多月之前就来信报告,凉州棉纺厂已经造好了三种传说中的帆布,每样先做三套。

只待这边给了确切消息再继续生产,如果都不合适那也没辙,光凭一封信几百字的描述就想要成品,难度可想而知。

其实王二想多了,帆布的替代品洪涛已经找好了。制皮作坊的格朗名义上是在做第二个热气球,其实他缝制的是小牛皮船帆,假如凉州的帆布都不适用那就上皮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没有这个把握洪涛是不会把海船纳入未来战争计划的,只是这件事儿不能和外人说,那样会有损自己在工匠眼中的高大形象。

声望这个玩意看不见摸不到,可在有些时候特别的好用。比如说现在的自己,就是工匠们眼中的老天爷,说一不二,谁敢质疑谁就是大逆不道。

不用等自己处置,他们的父兄、师徒就会站出来先大义灭亲。不敢说直接打死也好受不了,以后在工坊里还是臭狗屎,没人乐意搭理,更摸不到好工作。

洪涛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影响一部分工匠的创造力,但就目前而言他们的创造性没有稳定性重要。待到解决了北伐这件事儿之后,回过头来再慢慢调整规则不迟。

“王诜,能不能带本宫也去你造的热气球上看看,就看一眼……只是得由你背着,本宫不要其他人!”上了车,还瘸着一条腿的特里公主又不安生了,指着远处的大黑球满眼都是期待。

“若不让上是不是还要绝食?”周一日已经回府衙办公了,没有跟着来视察船厂,车厢里只有两个人,洪涛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特里身边,还靠得很近。

“……你们男人都是角鹿,眼中只有母鹿。我不绝食,晚上你想来就来,这样可以上热气球吗?”特里公主丝毫没闪避,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揭露了男人的本质,还痛快的答应了更本质的事儿。

“殿下就不怕本官始乱终弃?”本来想逗逗人家,结果被反将一军,洪涛还想挽回点面子。

“被男人抛弃的契丹女人不会哭泣,她们会用短刀杀死竞争者把男人夺回来。周签判打不过我,除非你帮她!”可惜第二局交锋洪涛还是输了,特里不是口花花,说得那么自然那么认真。

“殿下怎么知道本官喜欢周签判,她和你说的?”洪涛不打算再去逗这位彪悍的公主了,由于生活习惯的不同,自己认为很难的事儿她却认为很简单,根本占不到便宜,哪怕是嘴上的。

“草原上的鹿、马、牛羊和狼都是如此,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该交配。人和它们一样,周签判是南朝女人,她不会说,只会傻傻的等着。”

特里公主的回答还是那么返璞归真,乍一听好像很粗俗,仔细琢磨琢磨满满全是哲理。不同生活环境创造出不同的思维模式,比如犹太人、吐蕃人、汉人,很难说谁的好谁的坏,用殊途同归来形容更恰当。

“那殿下以为本官把周大人也收在身边如何,不会拿刀捅了她吧!”

洪涛还真想和这位契丹公主好好沟通沟通,虽然自己没打算娶她,但还要相处一段时间,互相了解多点就能少一些麻烦,尤其是动不动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误会。

“神姑为本宫占卜过,将来可以生四个儿子,只要你能给我儿子和其他儿子相同的地位,我就不杀了她!”有些人是生来彪悍,特里公主的每句话都离不开生死,她就是这样的人。

“今日晚了,明日再上热气球。现在还是聊聊晚上吃什么吧,想吃涮羊肉不?”洪涛算是服了,这个话题打住,换个公主喜闻乐见的。

“好啊,还有甜蒜,我要一坛!”特里公主的饮食习惯也非常独特,她不喜欢吃米饭、馒头、包子,尤其讨厌饺子,但对烤肉和涮肉情有独钟。

最最中意的就是涮羊肉加糖蒜,一个人能吃四五斤羊肉片和十几头糖蒜。但洪涛平时很不愿意给她吃糖蒜,因为她不喜欢刷牙,一张嘴就是隔夜的大蒜味儿,倍儿纯!

569 胆大包天!

“唉,怎么停了?”洪涛宁愿闻大蒜味儿也不想再去聊女人和婚姻问题,刚用糖蒜成功转移了话题,车突然不走了。

“大人,河堤上好像出事了……”黄蜂从驾驶座低下头冲后面指了指。

“不会是桅杆出问题了吧,本官早说让他们先造龙门吊再上桅杆,黄家人就是不听……唉,不对,是咱们的船回来!”

洪涛就怕造船厂出事儿,工期真的很紧,海船还是自己北伐计划中的重要一环。顾不上再和公主扯闲篇,拿着望远镜推开车门,蹬着车轮两步就上了车顶,向河堤上望去。

河堤上真有几个人正在跳着脚的向这边打招呼,还有人上马追了过来。但不用等他们来报告了,热气球上训练的新军正在用旗语通知下面的军官,西边河道里发现了两艘纵帆船。

“回府,一会儿你悄悄去找菲尼克斯问问船期为何延误了。”帆船回来洪涛也就放心了,原本的担忧马上转换成怒火。

这件事儿百分之八十和宸娘有关,小丫头和王十一样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像一只刚长完羽毛的小鸟,总想着飞出去看看世界,根本不琢磨琢磨小翅膀是否能抗住风雨。对于这种行为自己能做的只有不断敲打,作用嘛,聊胜于无,但必须做。

俗话不是讲了嘛,知子莫如父,小丫头回来之后和犹太船长异口同声的说风向不对,再加上计算错了方向才误了几天时间。而新军和儿童团的人一直没露面,宸娘说他们也没啥可汇报的,各自回营了。

但黄蜂带回来的消息可不是这么回事儿,菲尼克斯还算有点脑子,不敢跟着一起撒谎,询问过犹太船长之后就真相大白了。

宸娘逼着犹太船长在海上多跑了五天,她想去那片传中的半岛看看。但犹太船长死也不敢去,半路上又跑了回来。一来一去耽误了十多天时间,要不两旬多点就能回来。

“混蛋玩意,下次的训练不许去了,从明天开始去学堂里授课,敢迈出府门半步我就打断你的狗腿!”这次洪涛没惯着宸娘,亲自去卧房把刚刚躺下的小丫头揪了起来,面对面向她宣布了惩罚。

“……”啥叫贼?宸娘就是,立刻就看出养父真急了,此时越辩解越麻烦。还别指望用眼泪换取宽大处理,那样会更倒霉,乖乖跪着听训斥是最正确的应对方式。

然后呢?然后就是周一日、绿荷、紫菊轮流到洪涛眼前转弯抹角的帮她求情,求了两天不见动静,蒋二郎、苗魁、王六、王八、王十、王十一、王十八也凑了过来,凡是在大名府的驸马亲信都被她说动了。

眼看还是不奏效,等洪涛去磁州巡视化肥厂的时候,高俅、王四、王五与几位老工匠也提起了这件事儿,异口同声的说孩子不懂事,闯了祸是该罚,但也别太狠,让她知道厉害就得了。

得了?没门儿,来求情的人越多洪涛就越生气。宸娘还在耍心眼,这么多人来帮她求情,唯独没有西迪和菲尼克斯,按说她们才是最该来的。这说明啥?说明她不想把犹太人牵扯进来,怕自己拿她的族人撒气。

“要我说这也没错,谁养的孩子随谁。官人不就是满肚子心眼儿,算计人能算到骨子里去。别说宸娘,王二和王十二在甘凉路也是出了名的难缠,这可苦了王厚,他现在待在湟州,凉州城都不乐意去。碰见王二次次吃亏,又不能发作,郁闷的很。”

西迪没来,富姬倒是来了。她正好从凉州棉纺厂带着帆布抵达,估计一回府就被宸娘求着来说情了。富姬比其他说情的人都直接,大屎盆子直接就扣到了洪涛脑袋上,根本不想求情,更像幸灾乐祸。

“她们没吃过亏,可是这种亏吃一次就很难翻身。本官是想给王厚多留点助力,看来他也不太习惯这一套。那就算了吧,让王大她们都回来,湟州新军交给王厚也就是了。估计他正巴不得这样呢,只是碍着王韶的脸面不好和本官提。”

洪涛这些日子压力有些大,所以心情不太好,身边又没人能听自己絮叨絮叨。富姬来的正是时候,她是为数不多能听懂还不会乱说的人之一。

“就这么把人都调回来朝廷和陛下会不会多想?”富姬正和洪涛一起坐在木桶中泡澡,她现在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比较亲昵的举动,不再躲躲闪闪了。

“就算本官啥也不干他们依然要多想,会说本官任人唯亲、结党营私,陛下依旧会让本官自己处理,不给一个正式官职。但没有人真的会出面阻止这些人员调动,他们巴不得能把手伸进甘凉路,那里遍地都是钱。有王二她们在不好动手,只剩下王厚一个就容易多了。”

靠在女人软软的胸脯上享受着宋式按摩,洪涛觉得神清气爽,心胸也开阔了,说起朝中的勾心斗角就和说别人家事儿一样,毫无火气。

“那咱们在甘凉路的产业会不会受到排挤?”具体的人事安排富姬不会干涉,但把在甘凉路把持实权的自己人都撤走,各工坊就没人做主了。

更麻烦的是花膏工坊还得继续生产,它是驸马府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麻烦。一旦被外人知晓内情,满朝文武把大殿吵翻了也饶不过驸马。这件事儿已经颠覆了此时的伦理道德,人人得而诛之,皇帝也无法袒护。

“本官想让你去甘凉路坐镇,那里有蒋大郎和讹力命,刘松也算半个吧。再把王三留下辅助王厚统帅新军,算是你的助力。他们要是玩文的你们几个足以应付,他们要是动粗咱也别客气。只是这一去少则两年,又要害你去苦寒之地受难了。”

花膏工坊洪涛不想换地方,湟州还有大片米囊子花田是和农户签订了合同的,虽然说明年可以不继续签,但就这么出尔反尔对农户的伤害太大。

况且自己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安置花膏工坊,湟州最合适。这个玩意自己还无权擅自关闭,里面还有皇帝和新旧两党的暗股呢,他们不同意关闭就还得接着干下去。

说起来可能都没人信,自己和新旧两党的关系势如水火,可每年他们从花膏工坊获得的收入都以几十万贯记。然后呢,拿完了钱双方是谁也不惯着谁,继续互相敌视。

好在这件事儿目前还没人敢拿出来针对自己,只要神宗皇帝在,谁敢提这件事儿谁的小命就算活到头了。真把皇帝逼急了,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都是屁话。

这么重要的部门洪涛交给谁都不放心,依旧要由王十兼管、王十三主持,她们那一套别人也学不会。

但还得有个人帮她们在前面遮风挡雨,目前看来只有富姬最合适。

她在甘凉路地面熟、人头也熟,是各族长老的座上宾,身份还高,能镇住蒋大郎、讹力命、溪罗撒,和王厚见面也不会说不上话,毕竟是开国侯明媒正娶的妾室,百分百能代表自己的利益。

只是这是这样做有点亏待她,这么多年了富姬一直在外面帮自己奔波,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得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样最好,妾身实在放心不下,那可是咱府上最大的秘密,交给谁以后都是麻烦!”

富姬一点不乐意的表情都没有,还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甚至有些高兴。夫君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不正说明在府里自己也算是主人了嘛。

570 忍痛割爱

“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本官至少两年见不到你了,而你这个小肚子又不争气,总是鼓不起来。前几天有神仙托梦,说是在水里交欢容易生儿子,不如今天就试试看。哎!不许躲,马上试,往后几天要天天试!”

多好的女人啊,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多危险的事儿,只要和家里的利益有关立马就能冲上去。不光她,莲儿也是这种思维模式,聊啥都成,别聊驸马府的产业,少赚一分都急眼。

一想起莲儿已经是有儿子的人了,洪涛对富姬就更愧疚。她嘴上是不说,但心里早就急了。在这个年代有儿女和没女儿非常不一样,有了儿女在家族里能抬头做人,没有的话总觉得低人一头。

“妾身走了,莲儿又不在身边,夫君把她们姐妹俩也收了吧,晚上还能有个说话的人。要是再有个一男半女,府上的人丁也能兴旺点,咱家太单薄了。”

富姬嘴上说羞羞羞,但心里非常乐意,半推半就的在木桶里被夫君折腾到浑身瘫软,还得被进来添热水的绿荷把丑态都看光。然后就也和长公主一样,开始往夫君身边安排自认为靠谱的女人了。

这好像也是惯例,不在男人身边自然管不了,与其让自家男人找不熟悉的外人,不如成人之美,这样以后相处起来总比陌生女人容易的多,威胁也小得多。

“这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回凉州之前先去府上看看小丫,她拜在苏轼门下,本官总觉得不踏实。”

绿荷和紫菊的事儿洪涛压根儿也没当回事儿,她们姐妹俩和自己只是个形式问题。之所以不迈出这一步,主要是她们年纪还小,刚刚十七岁,有点下不去嘴。

“难不成苏大官人还能故意害了小丫,这怎么可能?官人莫不是喜欢周家小娘子,改日妾身去问问,她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对于苏轼会不会害王小丫的问题富姬一万个不信,完全是无稽之谈。

倒是夫君躲躲闪闪不肯吐口收了绿荷姐妹比较可疑,于是她又想起了另一个人选。其实这点事儿在驸马身边的人基本都明白,并不是啥大秘密,只是没人敢嚼舌头而已。

“……你就这么急于把本官推到别的女人屋里去?”周一日洪涛也想要,但用不着富姬去提,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件事儿的时候。大舅哥还在开封眼巴巴的等着自己挥师北上呢,结果自己先娶了小妾,换成自己也得有想法。

“难不成绿荷所言为实,夫君看上了那位契丹公主!这可万万使不得,就算契丹皇帝答应陛下也不会答应的,她、她……”

绿荷姐妹没兴趣,周一日也没点头,富姬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珠子瞬间就瞪圆了,本来蜷缩在男人怀里的身体也有了力气,一下坐了起来。

“我看你还是不累,刚才都是装的,那就继续,省得这么多废话!”洪涛真佩服这些女人的八卦精神,听风就是雨。

但这种事儿只要起了头,越解释越黑,干脆还是转移话题吧,豁出去了明天起不来床,也要让耳根子先清静清静。

“妾身不行了……啊……呜呜呜……”富姬真没西迪那么大欲望,也没特里公主那么彪悍,对于男人的动作只会嘴上求饶,可惜话还没说完就像中箭一般伏在了木桶边上。

姬夫人出马一个顶一大堆。几天之后姬夫人带着驼队去了开封,同时宸娘也重新获得了自由,不用再整天窝在儿童团的院子里当代课先生了。

但是惩罚还没有结束,代课先生是不用了,可使唤丫头的命运逃不掉,而且伺候的还不是养父,而是辽国公主。

紫菊和这位公主可能是犯相,她从心眼里也不愿意伺候别人,所以整天拌嘴。她们俩一吵架洪涛就倒霉,肯定不能批评紫菊,更没法训斥公主,干脆还是换个人吧。

谁呢?正好,这么多人来求情了,不给面子也不合适,就让宸娘来充当使唤丫头吧。啥?不乐意?不乐意就继续回去当先生,别想迈出府门半步。

“你也该收收性子了,这件事儿再干不好明年连大船也别想上!”

“孩儿知错了……”宸娘很会权衡利弊,伺候公主就可以跟着她出府,虽然说还不是太自由,那也算不错了。

“先别忙着认错,这位公主可不太好伺候。记住,她是辽国公主,我们的虚实不可让她掌握,更不许提北伐的事儿。但也不能完全瞒着,那样更容易引起怀疑,要让她高兴些,其中的分寸知道如何把握吗?”

其实儿童团里有的是小童可使唤,让宸娘代替紫菊也不全是出于惩罚。她脑子聪明,了解的事情也多,编故事骗人更是利落。由她对付特里公主比较保险,可以让自己腾出时间去干点正事儿。

“孩儿明白,有不懂的地方就去找十姐,不会劳烦爹爹费心。”响鼓不用重锤,宸娘马上就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位公主了。

“明白了还不赶紧滚!”一想起宸娘和王十混在一起,洪涛的心里就直抽抽。

过些日子王二她们再一回来,自己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她们已经不是孩子了,翅膀也都硬了。

“孩儿想和绿荷姐姐睡,让她讲讲那位公主的事儿……”宸娘对待工作还挺认真,要连夜做功课。

“想都别想,你绿荷姐姐晚上陪官人睡!”

但洪涛不这么想,这个小丫头又在琢磨坏主意呢,死皮赖脸留在外屋和绿荷睡,好晚上偷偷溜到自己被窝里逼着答应她的条件。

“……那孩儿也不走!”得,这下宸娘没招儿了,赖皮赖脸的往洪涛床上一坐,抱着床柱做出视死如归状。

“爱走不走,本官出去转转……”洪涛这次还就不想打一巴掌揉三揉了,非让这丫头尝到什么叫郁闷,免得以后再肆意妄为。

几十条人命,只因为她想看看朝鲜半岛就敢故意违抗命令,逼着犹太船长开船,回来还串通一气刻意隐瞒,这要是放到战场上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的节奏。

以前总觉得她年纪小,身世也可怜,不忍心要求太严,看来是有些娇惯,现在改还来得及,真长到王十那么大就没救了。

扔下宸娘,洪涛溜溜达达的走进南院。这里是周一日和紫菊的房间。富姬说的也对,除了绿荷和紫菊之外,其他女人要是有意思最好别拖着,早点定下来早安心。

不是让自己安心,而是让人家安心。这种事儿总不能等着女人主动,不是谁都和特里公主一样彪悍,拖来拖去会多想的。

今天洪涛就想先让这位周签判安心,她可不能多想,在这个体系里周一日的作用比富姬还大,知道的东西也更多,即便没有这个意思那也得逼着她有,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周一日的房门没插,洪涛还真不认生,都不带敲门的迈腿就进。周一日也没被吓到,她早有准备。老远就能听到哼哼唧唧的小曲,这些曲调除了驸马之外谁也不会唱,谁也听不出唱的是啥,蝎子拉屎独一份。

“本官的房子被宸娘占了,这丫头欠管教,太任性……哎呀,这是本官的算经,你在学呢?来来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看书哪儿有直接问正主儿好用。”

大黑天的钻进大姑娘屋子里,脸不变色心不跳,还得反客为主愣说成了一起学习进步。说着说着洪涛想起了后世的一个电视剧,有位官员被反贪部门抓在床上,旁边躺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姑娘。

猜猜官员咋回答的,人家说在学习外语,和自己目前的状态很像。自己也是官员了,这脸皮厚度好像又加了一层。

“大人教诲小女子求之不得,周家虽是小门小户比不得姬夫人,若是读书下官洗耳恭听,别的事儿小女子也可依了大人,但不情不愿……”

面对这么一个没皮没脸的玩意周一日不急不躁、不躲不闪,俏生生的站在旁边,非常平静的讲述着做为学生的感悟、做为下属的惶恐、做为女人的坚持。

“呵,周大人这话说得有水平,本登徒子再要是赖下去岂不成强抢民女了。成吧,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周一日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情、有硬有软,到底做男人还是当宵小人家不管,全凭自觉。洪涛吧嗒吧嗒嘴,有文化的人就是难缠,登徒子可以当,但强迫的事儿不能干,太下三滥。

“大人要是没地方去……”周一日送到门口,好像又有点舍不得。

“本官确实没地方去!”洪涛闻言又燃起了希望。

“紫菊妹妹说不定还没睡……”周一日抿着嘴带着狡黠的微笑冲东厢房指了指,然后唰的一下关上门,还传来了栓门的响动。

571 不惑之年

“这是拿你家大人当贼防着呗,得,我就不信养的全是白眼狼!紫菊,官人晚上睡你屋里,让进不!”

这一刀补的太狠了,周一日不光不收留自己,还要断了去紫菊屋里的念想。可洪涛是谁啊,坚决不能走寻常路。这回还就不走了,梆梆梆敲响了紫菊的屋门,连来意都说个明白。

“奴家姐妹是太后赐给驸马的贴身丫鬟,伺候官人天经地义,那能像外人一般……哼!”

话音未落紫菊的房门就开了,小丫头显然已经睡下了,听到声响才披上外衣,下面还穿着新军的大短裤呢。但面对驸马没有丝毫掩饰,扶着胳膊让到屋里,关门的时候还冲着西厢房瞪了一眼。

“唉,好悬啊,差点混成个孤家寡人,这是今天的茶吧……”

紫菊的屋里陈设得和在府里时差不多,桌椅都在外屋,里屋是围着床裙的卧榻、衣柜、梳妆台。洪涛没往里屋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看到桌上有半杯茶,倒到嘴里之后才想起问。

“奴家去沏新的!”紫菊赶紧穿上衣服要去厨房烧水。

“别忙了,本官坐坐就走……不过要等她们睡了再走。”人都丢到这个份儿上了,洪涛哪儿还有睡谁不睡谁的念头,太失败了,还是回书房忍一宿得了。

“官人是嫌弃我们姐妹伺候的不好……”紫菊一听驸马还要走,抿着嘴唇咬了咬牙,快步来到外屋跪在了驸马身后。

“你跟了本官好几年,我是那么讲究的人吗?”

得,这问题一出口洪涛就知道麻烦来了,长公主和莲儿都不止一次提过绿荷、紫菊姐妹的问题,全让自己以年纪小糊弄了过去,现在人家自己提出来,这就没法躲了。

“那是嫌我们姐妹辱没了官人的颜面?”这个回答紫菊觉得挺合理,自家官人确实没啥讲究,待下人如家人,不光教授学问还授予官位。

可她还是不明白为啥莲儿成了夫人,富姬也成了夫人,自己姐妹却从来不碰呢?今天要不是被周一日轰出来还轮不到自己。平日里不敢问,现在再不问以后更没胆量。

“你们姐妹出身宫中,又是太后所赐,聪明伶俐、貌美乖巧如一人,乃是本官之幸,何谈辱没。别猜了,事情没那么复杂,本官早已把你们姐妹当做家里人,反倒忘了顾及你们的感受。”起身把紫菊拉起来,可说出来的理由挺操蛋,合算越亲密的人越容易忽视。

“奴家明白了……周姐姐为何要把官人赶出来?”紫菊比莲儿聪明的多,单论学习新知识的速度她们姐俩都不逞多让,只是缺乏周一日的大局观。

“她说要像姬夫人那样明媒正娶,这个要求不过分。睡吧,本官也该走了。”在这种情况下聊别的女人洪涛觉得有点别扭,不太符合后世的道德观。

“奴家不要明媒正娶,只要能长伴官人左右……”但紫菊挡在了门口,大眼睛里都是期望。

“你看,好人就做不得,真想好了不后悔?”当禽兽还是禽兽不如?洪涛都没犹豫就选择了后者。找任何借口拒绝对小丫头都是伤害,她们自打出宫那天起命运就注定了,也认命了。

“……还请官人怜惜奴家……”听到这个问题,紫菊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浑身的勇气瞬间没了,眼睛一闭、头一低、声音小得和蚊子一般。

“怜惜个屁,本官就是大灰狼,专吃小绵羊!你和莲儿没少偷听墙根,还这么不知进退,那就休怪本官辣手摧花了,嘿嘿嘿……”

面对一个完全放弃了任何抵抗、可以予取予求的小美女,洪涛体内的邪恶立马复活,怪笑着把紫菊抱了起来,一边往里屋走一边用下巴上的胡子去扎人家的脸蛋,像极了怪蜀黍。

小萝莉陷入怪蜀黍之手后果可想而知,这一宿就别想睡了。还有一个彻夜难眠的在西屋,周一日自打把驸马赶出屋后就一直躲在窗边听着外面的动静,越听脸色越落寞,干脆躺到床上用被子盖住了脑袋。可是紫菊那若隐若现的声音依旧萦绕在耳边,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

紫菊的表现和莲儿基本相似,都没有任何经验,即便努力迎合也难免显得生涩。但她们都是全身心投入,从这一刻起全心全意把一切托付给了男人,不带半点保留,也不带任何非分之想,仿佛已经走完了人生旅途。

但她又比莲儿多了一个特别之处,双胞胎!第二晚就让洪涛见识到了什么叫一模一样。直到身下的小丫头再次眉头紧蹙强作欢颜,洪涛才发觉不是紫菊,而是绿荷!

同样的容貌、身材、表情甚至声音,但又能感觉到完全不同的内在。这种体验很让洪涛痴迷,干脆把特里公主轰到了宸娘的跨院里住,美其名曰方便照顾。

夺回卧房之后就方便了,姐妹俩依旧住在外间,自己不用大晚上偷偷摸摸往周一日院子里钻。谁还都别嚼舌头,贴身丫鬟、皇太后赐的,怎么滴吧!

至于说与姐妹俩大被同眠的诉求,洪涛暗示过,但绿荷与紫菊的反应出奇一致,坚称还需有长公主的允许,否则就算用邪门歪道勾引男主人,是对主母的大不敬。合算姐妹共侍一夫没关系,但不能同时,也不知道算哪门子的礼数。

好日子总是短暂的,随着秋风一起来的还有一队箱车,水虎翼到了。这次不是王冠带队,换成了两位女将,王大和王二,还有王九、王十二也一起辞官不做投奔养父来了。

至此第一批儿童团的孩子除了王三驻守肃州统领新军、王十三在湟州盯着花膏工坊、王十六留在渭桥镇基地外,全都凑齐了。

转眼七年,王大明年就是双十年华的大姑娘,还有了夫君。老末王十八也十三岁了,转眼就成年。最小的宸娘进府时还得让莲儿抱着,现在都会耍心眼编瞎话骗大人了。

“唉,老了啊,不知不觉已到不惑。你们全都听好,男人四十不惑,就是不许祸祸了。以后办事儿都靠谱点儿,别让为父整日里操心。笑什么笑?我就是在说你们三呢,还有脸笑!多和你们大姐学学,稳稳当当的多好!”

看着一屋子已经称不上孩子的孩子,洪涛真想找面镜子照照,看看脑袋上有没有白头发。虽然嘴上在骂但心里还是甜的,不管是不是长歪了,总体上讲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嘛。

她们里面有可以带兵冲锋陷阵的将领,有善于管理民政的城主,有这个时代最顶尖的金融家、化学家、建筑师、冶金专家、机械专家、医生……当然了,还有个大特务头子和未来的女王。

“大姐让新军装扮成西夏士兵劫掠回鹘人的商队,转过头来又变成回鹘士兵深入大漠屠杀西夏人的部落,等两边打起来之后再出面调停,让双方各让出一片牧场当做缓冲区由新军代管。这样一来回鹘人和西夏人彻底断绝了往来,所需货物全要由甘、肃两州购买。您就是偏心眼,好夫君先给大姐,新军也让大姐带,到头来好名声依旧是她的,还要整天埋怨我们姐妹!”

一听养父又在夸大姐,王二立马不乐意了。王十是天生阴毒黑暗,但心眼真没她二姐多,煽动力更没有长于搞民政的王二的足。让她这么一扇呼,在座的孩子里除了几个啥也不问的纯粹技术派,剩下的都有点忿忿不平。

“爹爹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呲牙咧嘴了,还有没有点规矩!十二,你二姐此番做为该如何处罚?”还没等洪涛吱声王大就把王二当堂拿下,掐着脖子撅着胳膊按在了桌上。

俗话不是讲了吗,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任王二再能说、再有条理,也只剩下蹬腿的份儿。王大也不只会武力,还示意湟州公安局长王十二拟定个罪名,这样就不算以大欺小,变成了正义一方。

“按照府里的规矩,凡是违背、辱没、顶撞、敷衍爹爹的刷粪桶一个月,例钱停发。”

王十二是个男孩子,既不和大姐亲也不是二姐的应声虫,但他会看风向,眼见刚才支持二姐的姐妹瞬间都被大姐的气势压了下去,立刻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你们说呢?”王大对这个罪名很满意,但还不想独断专行,要充分调动民煮,对她有利的民煮。

“理应如此……听大姐的……”孩子们一片点头如捣蒜,就连一向特立独行的宸娘都跟着附和。

“得,老二,傻眼了吧?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又不确定盟友的态度,仅靠想当然试图挑战权威,就是这种悲惨结局。成啦,放开她吧,别给本官演戏了,这一出你们指不定在路上排练了多久。”

这会儿就该洪涛出场了,不吱声王大和王二都下不来台,总不能真让凉州城主王二娘子去刷粪桶,那也太不给面子了。

面子可以给,但成就感没有。不是洪涛脏心眼太多连儿女都算计,而是这些孩子太贼了,少一点心眼就得被她们算计,不防不成。

572 疏散

“哪儿有的事儿,爹爹冤枉我们了!”王大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胸脯上下起伏着,眼睛里满含着委屈。

“下次再有此等机密之事,最好先别和宸娘与十八讲。她们俩一个装的太像,一个又太不会装,岂有不露馅之理。”

洪涛现在已经有点对王大刮目相看了,独自领兵镇守一方刚刚两年多,原本脾气比食道还直的孩子居然都会演戏了,演得这么本色,越是熟知她以前性格的人就越容易上当。

可惜这个计划里有两个大漏洞,王二设计的时候小瞧了宸娘这两年的变化,也忽略了王十八不会撒谎的毛病,拿手术刀的手拿着筷子居然发抖。

“这和孩儿无关,我就说不成,都怪二姐!”得,王十八不光不会撒谎,还最不吃诈,养父只看了她一眼,都没瞪,就全招了。

“唉……姜还是老的辣,又输了。宸娘,十八从小就听爹爹话,可你不该啊,白长了两岁,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彻底露馅,王二也不装了,轻轻松松挣脱了王大的手,开始数落桌对面的宸娘。

这套把戏确实是她导演的,没任何意思,只想试试能不能成功骗过养父。结果功亏一篑,坏事的居然是她觉得最保险的环节,真不甘心。

“切,我才不和你们同流合污呢,爹爹最疼我,谁欺骗爹爹我也不能。”宸娘一点歉意都没有,弃暗投明的那叫一个快,瞬间就成了协助破案的有功人员,还眼巴巴的等着受奖。

“她们赢了能给你什么?要是提前通报本官,第一批大海船指定有你的位置,说不准本官还会亲自上船带你去半岛附近看看。现在看来你还是没长记性,算了吧,喂不熟的白眼狼。”

一个王二、一个王十,然后就是宸娘,这三孩子说啥洪涛都不会全信,太能编了,还贼大胆。现在恐怕还得加上个王大,老实人一旦变坏更具欺骗性。

“该……白眼狼……亏得官人最疼你……”瞬间宸娘又成了众矢之的,这次的民意怕是真的,从小孩子们就对她独享女儿的关怀颇有微词。

“成啦,别趁机泄私愤了,小心宸娘挨个收拾你们。咱们一家人凑齐了不容易,借着这次机会先宣布个私事儿。从今天起你们又多了三位娘娘,过来见过荷夫人、菊夫人,还有周夫人。”

“官人,我怎么……”今天是给孩子们办的接风宴,也是家宴,连黄蜂都不参与,都是驸马府的人。不过有一个人不是,周一日。原本她也不打算来,但驸马非拉着参加,没想到突然成了夫人。

“哎,你不是和本官亲口应承只要明媒正娶就可以吗?那不过就是时间问题,夫人还是当得的,你们说呢?”

这些天洪涛特意观察过周一日的反应,她对绿荷与紫菊的身份变化反应不强烈,但也绝不是没有,尤其是和自己见面时总有些不太正常,眼神老躲躲闪闪的。

既然把她视为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洪涛就不想在感情问题上出什么岔子。眼下无法明媒正娶,那就先把名份定了,还不是私下许诺,而是当着孩子们公开。

“孩儿见过周夫人、荷夫人、菊夫人……”这就是孩子们的态度,在她们眼中只要是养父喜欢的必须是应当的,甚至连男女都可以不过问。谁要是不同意那不光是对养父的不尊重,还是在挑战她们的底线。

“好了,下面还有一件事儿需要商议。此事关系到整个驸马府的安危,谁都不要再当成儿戏。之前你们可能都有了自己的猜测,朝廷要对北朝用兵,收回燕云十六州,最低限度也是一部分。本官受陛下嘱托总揽北伐之事,这两年在此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从现在开始,北伐之事就要正式提上日程,你们也得心中有数。”

把孩子们都调回来是北伐筹备计划中的最后一步,既然神宗皇帝准许自己主持,那就得按照自己的办法来,这些孩子就是最好的执行人。

“官人放心,我们姐妹都心中有数,全凭官人做主!”出言回答的还是王二,她虽然排在第二,但能言善辩,心思缜密,只有在执行阶段王大才会出面统领。

“有个屁的数儿,北伐之事本官并不太操心,真正让官人夜不能寐的还有另一个大麻烦。具体是何事现在还不能明说,但要因此做出一些人员上的安排。仔细听好,点到谁的名字谁就过来,拿到这封信之后把上面的内容记在心里,然后烧掉,一个字也不许为旁人知晓,你们互相之间更不许打听。”

回答王二的是以一根鸡骨头,准确的打在了她的脑门上,就和小时候听课不认真被用粉笔扔一般,即便能躲开也本能的不敢躲,引起其他孩子的一片嬉笑。

但接下来的话让笑声立刻就消失了,还有比北伐更麻烦的事儿?难道养父真和有些人传言的那样要拥兵自重?

这个问题从湟州开始就已经有所耳闻,并且在儿童团中间引起了分歧。有些孩子认为本该如此,谁本事大谁当头儿,天经地义。

有些孩子则觉得不该内乱,还是一致对外比较好。即便有人对养父不利,弄死他们也就够了,朝廷还是朝廷嘛,不能让养父背上反贼的坏名声。

“王二!”洪涛用眼角瞟了瞟她们的神态,没解释,第一个就点了王二的名字,同时从怀里抽出一沓子事先写好的信封,把最上面一封放到桌面上。

“王四、王五、王六、王八、王九、王十、王十一、王十四、王十五、王十六、王十八……”

接下来一个一个被点到名字的孩子挨个上来拿走属于自己的信封,在屋内找背人的地方拆开独自查看内容,只剩下王大、王七、王十二、王十七和高俅、宸娘还坐在座位上。

“王大,新军总数要达到三万人,这也是本官能保障的最大兵力。目前已经训练了近万,剩下的你要和苗将军一起操办,务必在明年年底前达到实战要求。”趁着孩子们查看信件的空闲,洪涛又点了王大的名,但没有信件只有任命。

“末将尊令!”王大啥也没问,起身抱拳行礼。

“十二,你也跟着大姐去新军中任职,将来跟着本官上阵杀敌,怕不怕?”王十二应该是儿童团里武力值最强的,因为他是男孩,又不像王五和王七那样喜欢钻研技术,从小就调皮捣蛋。

在湟州时整天喊着要带兵打仗,结果因为年纪还小只能混个公安局长过瘾。现在已经十五了,又没有擅长的领域,去军中发展成了必然。

“有何可怕,当初如果爹爹带孩子去,也不会让回鹘人占了便宜,早就打到敦煌了!”怕?王十二除了兴奋真不知道啥叫怕,甚至都敢当面挑衅战功赫赫的大姐。

“老七,抓紧把到霸州的路修完,剩下的交给王老大人操办。先从工程兵里挑选训练有素之人,从明年开春起分批转入新军,你也到老大手下任职。”

对于王十二的狂言洪涛并不觉得意外,这个孩子挺有男人气魄,说话是狂妄了些,但脑子并不简单。能把湟州和甘凉路那些拓荒民管理好,也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可以办到的。

而自己的另一个养子王七也是同样的命运,他的建筑师生涯得放一放了,自己手里有统兵经历的不多,王三暂时回不来,他好歹也跟着自己征战过,还当了一年多肃州守将。

“爹爹放心,小七明白!”这次王七也不叫先生了,在座的没有外人。

“十七,开春之后把医生护士都带上也跟着大姐一起训练,野战医院终归是要上战场的。”王十七和王十八都是学医的,洪涛选择了十七随军出征。十八天赋更高,万一在战场上有个闪失损失更大。

“大上,你的任务不变,依旧坐镇化肥厂,但老四、老五、十四、十五另有安排。化肥厂从明日起停止一切化肥生产,只配制铵油药,一定要注意生产安全。”

在这场家宴里除了周一日是外人,其实还有个外人,就是王大的夫婿高俅。他得到的指令也相对简单,基本没啥大变化。

“那实验室……”高俅没有在儿童团里待过,可能还不太理解这种感受,忍不住提了点自己的想法。

“官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多嘴!”可惜还没问完就被自己媳妇打断了,看他呲牙咧嘴的表情,估计腿上还挨了一下。

“实验室暂时封存,等打完仗再启用不迟,来日方长,不要计较这点时日。”洪涛没有用第一批儿童团的标准要求高俅,从小养成的习惯与半路出家肯定不同。

“学生明白了……”高俅肯定是还没想明白,但已经知道此事没有回旋余地,也不再打听原委。

“好了,都坐回来吧……本官还有更重要的话讲。”安排完了这几个人的工作,洪涛轻拍了几下,把分散在四周的孩子们叫了回来,看着她们把信扔进了烤肉的碳炉才接着往下讲。

573 酒壮怂人胆

“假如,本官说假如……新军作战不利,本官有可能就回不来了。届时不要慌乱,记住平日里本官的教诲,按照信上的嘱咐行事即可。如果作战顺利也不可掉以轻心,一旦发生信上写明的情况,一样要马上执行命令。其它的问题不用考虑,有机会的话为父自会与你们联系。今天这顿饭就算出征酒,同时也是你们的成年礼。爹娘再强大也代表不了孩子的成就,要想获得丰功伟绩就需要自己去开创。来吧,都把酒杯举起来,为父预祝大家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各个行业中的星君下凡,届时只要想着说一句是我王诜的儿女,就是对为父最大的报答和奖励……满饮!今晚可以酗酒,但不许喝醉,谁醉了谁去刷粪桶!”

这番话说完,屋子里已经鸦雀无声了,不少孩子都低着头生怕眼泪会掉下来。兴冲冲的团聚在一起,就算要打仗那也是一种荣誉,为国征战马革裹尸,英雄也。

可这事儿从养父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更令人难受的是信上写的内容,还不许说,活活能把人憋死。

养父还带头举杯,从小养成的习惯让孩子们不得不跟着举杯,哪怕心里再难受、再委屈,也得笑,笑得再难看也要笑,因为哭会挨罚。

另外还有几个完全不明白的人,比如绿荷、紫菊、周一日和宸娘,也只能跟着举杯。她们是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在这种场合里,即便宸娘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压得无法张嘴提问。

最终应该去刷粪桶的成了洪涛自己,从王大开始每个孩子都举杯敬酒,即便是她们全干自己只喝一口,数量也是其他人的几倍,不用酒过三巡,第二巡还没结束众人就头一次见到了断片的爹爹、夫君和先生。

他在弹剑而歌,不对,是敲着杯子、碗碟而歌。唱的啥呢?大多数字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成为语句就听不太懂了。什么要飞得更高,还越过山丘,有点像咒语,也有点像抒情。

他在吟诗,这下众人都听懂了,大多是唐诗,也有不知出处的诗句,听上去还挺合辙押韵。唯一对诗词有些造诣的就是绿荷和紫菊姐妹,她们马上找来纸笔开始记录,一边记还一边攥拳做兴奋状,想来这些诗句应该不赖。

他在满口污言秽语,说是给大家讲笑话,可讲出来的笑话除了让人发笑之外,都和男女之事有关,还那么露骨,就连王大和高俅这样结了婚的也忍不住脸上发烧。

他喝多了!最终大家一致认定,驸马都尉喝醉了,醉的还特别厉害,连皇帝带朝臣一起骂,丝毫不避讳。这下热闹了,孩子们也一起跟着骂,越骂越难听,好好一顿家宴成了忆苦思甜批斗大会。

眼看局面有失控的趋势,周一日立刻站出来予以制止,并宣布家宴结束,既然已经是周夫人了,她就有权利在日常生活方面管束孩子,孩子们也没敢顶撞,三三两两回房去了。

别看绿荷姐妹身材娇小,力气可不小,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加上周一日在后面抱着腰,愣是把神志不清、满嘴胡言的洪涛弄回了卧房,七手八脚扒了个精光之后放到大木桶里用热水一浇,终于不再折腾了。

“周姐姐也回去睡吧,泡泡热水就好了,官人心里有事儿又不能说憋得难受。好在今天都是家里人,没人会多嘴。”

绿荷和紫菊做惯了这种活儿,把自家官人安顿好之后脱了外衣跳进木桶一前一后,按头的按头、揉腿的揉腿,还没忘安慰周一日。

“你们说今天官人算不算明媒正娶?”周一日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驸马的身体,走又有点犹豫、看又不太敢看,脸蛋红的能滴下血来。

“……嘻嘻嘻,周姐姐说的没错,既然官人让那些孩子称你周夫人,当然算明媒正娶,是吧?”紫菊闻言一愣,眼珠转了转,马上点头给予了肯定,还向绿荷求证。

“官人讨厌繁文缛节,向来也不遵礼法……周姐姐附耳过来,奴家告诉你一个秘密!”绿荷使劲儿点了点头,一边说一边冲妹妹挤了挤眼,起身伏在桶边扯了扯周一日的襦裙。

“……何事还要如此……啊……噗通……”周一日背靠着木桶而立,转过身之后由于个子高,还得弯下腰才能凑到绿荷嘴边。光顾着绿荷这边了,不承想紫菊悄悄从身后站起来。

不愧是双胞胎,心灵相通,姐妹俩配合的非常默契。妹妹在后面拉,姐姐再在前面按,周一日在木桶边上来了个倒栽葱,一头扎进了热水里。还不用担心磕到碰到,下面还有个人垫着呢,正好躺在了洪涛身上。

“咳咳咳……你们……哎呀……”周一日的游泳课成绩还不错,但此时好像不会水,呛了不说,还起不来身,一双手不管往哪儿撑都是男人的身体,想靠腰腹肌肉起身吧,腿还被绿荷抱着,根本用不上力气。

“嘻嘻嘻……周姐姐,官人都答应明媒正娶了,你还扭扭捏捏的不怕被契丹公主占了先?赶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干脆就圆了房吧。官人最喜欢边洗澡边圆房,姬夫人和莲夫人都试过。来,我们姐妹服侍周夫人宽衣……别怕……”

绿荷和紫菊这两个上游泳课最不认真的反倒如水中蛟龙,一个往上拉一个往下褪,四只手不由分说就把周一日身上的湿衣服全扔到了桶外。

“嘶……啊……”此时的周一日已经完全傻了,只会双手捂着眼睛任凭摆布,直到那丝痛楚传来时才把手拿开,死死的抓住桶沿儿,咬着嘴唇发出一声长长的轻哼。

洪涛做了一个梦,春梦!梦里的女人一会儿是周一日、一会儿变成了特里公主,间或还有绿荷和紫菊闪现。

战场则是一艘大海船,令人有点胆寒的是这艘船居然没完工,只有龙骨和部分船板,但它愣是在海面上高速行驶着,还没帆!

“这是老天爷托梦告诉本官,我这一生全靠浪啊!”到底这艘船是如何行驶的洪涛没研究明白,因为醒了,躺的好像不是船,身边还有个热乎乎的身体,不是绿荷就是紫菊。

“你们姐妹最皮,藏猫猫这么过瘾吗?以为换了香水就能瞒过本官,这味道也不稀奇,和周大人一样嘛……”

驸马酒还算良心酿造,喝多了也不头疼,只是嗓子比较干。把怀里的女人搂紧些,年轻的躯体温热柔软,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儿。

“不是周大人,而是周夫人,大人亲口说的……”女人也醒了,用极小的声音纠正着语病。

“……看来本官不光亲口说了,还亲自履行了,嘿嘿嘿……不对,这次不算,本官啥也不知道,就像做梦,趁着天色还早重来一次如何?”

不用睁眼看洪涛就知道身边不是绿荷也不是紫菊,货真价实的周一日。转头睁眼,没错,如假包换,她也眨巴着大眼睛看自己呢。

“属下已经是驸马的人自当尽心服侍,可天色不早,绿荷姐妹早就起来了,奴家若是晚起,怕要坏了官人名声……”

周一日醒的很早,或者说根本就没怎么睡。兴奋、幸福、满足,当然还有些许痛楚,百味杂陈如何睡得着。可再困也不敢赖床,就算没有公爹公婆,新婚第二天就不起床,传出去多丢人啊。

“别管她们,本官就算睡到日头落山再起也算早。属下这个称呼错了,必须要罚!暂且记下,先和夫君讲讲昨晚的事儿。”

洪涛刚分开那双大长腿就发现周一日的眉头微微一皱,顿时明白她还不太适应,也就不勉强了,但也不能轻易饶过,还得上下其手进行逼供。

“属……奴家羞于出口……”周一日再豁达,想起昨晚的场面也说不出来,把脸藏在驸马胸口好像忘了让她羞于出口的正是这个男人。

“官人明白了,肯定是那两个丫头使的坏!胆子太大了,敢算计到本官头上,这还了得!不成,必须严惩,严惩不贷!”

不用周一日坦白,洪涛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出关键人物,跑不出绿荷和紫菊,没她们俩允许谁敢把周一日弄到自己卧房里来?

“不怪她们……官人又在挖坑埋人,奴家说不过!”一听绿荷和紫菊要受处罚,周一日有点过意不去。如果没有她们俩推自己一把,也迈不出这一步。

可是求情的话刚出口,立刻就觉出了不对。这几年跟在驸马身边耳濡目染,挖坑埋人的实例看到的太多了。

“哦,这么说是你自己愿意的?”洪涛压根儿也没打算处罚谁,就是想逗逗周一日。这个女人哪儿都和自己胃口,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理智,能让她自己流露感情非得用计谋不可。

“……”周一日肯定是说不出口,不说还不成,只能用点头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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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4 真成了周夫人

“本官也想像姬夫人那样把你娶到府里,可惜时机不对,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跟了官人有可能是祸。”

又多了一位夫人,带给洪涛的不光是满足,还有很强烈的担忧。身边的亲人越多,自己的战斗力就越弱,承受的压力也越大,想每个人都保护好真有点力不从心。

“……官人是怕北伐失败?辽国兵马不比党项人强,数量是多一些,但新军也比凉州之战时强了几倍不止,又有滑轮弩和霹雳弹相助,只要能确保后勤补给,攻下南京易如反掌。要是禁军能相助的话,一举拿下西京大同府也不会太难,官人多虑了。”

周一日从来没见过驸马如此悲观,以为是随着北伐计划临近,压力太大所致,马上出言宽慰。她虽然不是军事将领,但对双方的实力对比还是有发言权的。

“眼下西夏正在养精蓄锐、辽国内忧外患,本是我朝大举反攻的最好时机,可惜陛下的身体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真刀真枪的打仗官人不怕,可朝中变化就不是我能把控的了。知道六皇子为何要跟在官人身边吗?朝廷对立太子一事纠缠不清,陛下是怕有人铤而走险才出此下策,让本官保住未来太子的小命。如果光是保命官人也不会发愁,但陛下还想让本官帮六皇子扫平登基的障碍。你是聪明人,试想一下此事可能瞒过有心人?现在本官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除掉我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这些话洪涛和谁都没详细讲过,倒是愿意说给周一日听。富姬能听懂,可她想的都是如何保住驸马府的利益,思想局限性太大。

王十她们也能听懂,然后就该琢磨如何先下手为强把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太激进。高翠峰能全面考虑,可他是士大夫出身,想问题更趋向于利用官场规则腾挪,稍显保守。

周一日既没小家子气,自身局限性也不过激,更不会官场那一套,非常习惯以理智思考解决问题,反倒成了最佳听众。

以前不和她说只是因为她和自己还没有完全达到利益一致,现在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好是坏都得受着。

“……最是无情帝王家,卷入立嗣之争脱身不易,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官人又不在京中,恐生变数。”

果不其然,周一日抿着嘴唇用手指在洪涛胸口上画了几十个圈之后,马上就意识到了驸马此时的处境,还联想到一个更麻烦的假设,这一步连高翠峰都没算计到。

“可惜官人不能分身,就算可以,留在京中也无法施展,将在外倒是可以起到震慑作用。”周一日想到的洪涛早就想到了,也是白搭,毫无对策,只能对大舅哥更加佩服。

神宗皇帝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允许自己领兵在外多年,这步棋高明的很,看似是为了对付西夏、辽国,其实是一箭多雕,西夏、辽国、朝臣、后宫都震慑住了。

只可惜啊,大舅哥这点政治手腕没传给儿子多少,赵佣还算好的,赵倜和赵佖更完蛋。他们脑子倒是不笨,可根本就没长政治细胞,天生不是当政客的命。

“昨天官人给她们那些信……”周一日突然用胳膊支着立起了身体,感觉到身上轻飘飘的才意识到没穿衣服,马上又趴了回去。

“聪明……别躲,让夫君摸摸!平日里还真没注意到,总不会是用布裹着故意不让看的吧!”让洪涛吃惊的不仅仅是周一日的联想能力,还有她胸前那一对儿大白兔!

自己昨晚是啥也不知道就上垒了,除了名份上有了之外等于啥都没感觉。不成,现在必须找补回来点……手感真不错!

“收到信的孩子过些天会慢慢消失,与驸马府切断一切联系,隐姓埋名去各地发展。风雨欲来风满楼,我也得给孩子们提早安排后路,不能让人都给一锅端喽。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是苦了你们几个,跑都没地方跑,只能跟着官人共命运同生死了。”

就算周一日不问,孩子们的安排也会告诉她,但不会有细节。这件事儿关系到上百人的生死,除了自己之外谁都没资格了解。

这上百人不光是被悄悄带走的儿童团孩子,还有一部分信得过的工匠和特种兵。他们会分散到两浙路、福建路、广南东路等地,改头换面混入当地从事商业、手工业和农业。

假如自己没事儿,看情况还可以召集旧部重整旗鼓。一旦自己出了事,这些人就是火种,变一种方式继续燃烧。

最终能烧多大的火自己管不了,可既然来到这世间就不能悄无声息的走,总得留下点什么。大搅屎棍子没了,那就让一群小搅屎棍子接着搅合吧。

至于说这些人的身份,太好解决了,好歹自己也是大名府知府,弄百十号户籍易如反掌。其实都不用自己动手,各工坊和工程兵就把这件事儿解决了,还没法查找,几万人里混入百十号,除非有电脑联网。

“奴家不怕,患难见真情,能得官人垂爱是一日的福气!”

周一日知道这件事儿的轻重,没再去追问孩子们的具体去向,对未来有可能的厄运也全然无惧。至此她终于有点新媳妇的感觉了,把脸贴在男人胸口抱的紧紧的。

“其实想那么远也没用,要是抓紧的话说不定咱们还能有个儿子!对了,你是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说真的洪涛也没愁到茶不思饭不想的程度,未雨绸缪已经成了习惯,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生活。这两种对立的情绪必须控制好份量,谁多了都难受。

“……儿子如何,女儿又如何?”这就是周一日让洪涛喜欢的原因,她也有一颗豁达的大心脏。一秒钟之前还是凄风惨雨,马上就能切换到阳光明媚,还有心思说笑。

“想要儿子就得换个姿势,本官独创儿子专用,莲儿就是例子。女儿嘛,本官也有心得,长公主试过,百发百中!”

不挑衅洪涛都有点跃跃欲试,根本逗不得,双臂一抄就把周一日拉到了身上,继续昨晚做过但没有感受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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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 多事之冬

又是一年初冬来临,去年这个时候府城里凄风惨雨,到处是新军和衙役在抓人,弄得百姓惶恐不安,。

今年知府大人终于消停了点,应该能好好猫个冬了。但是府城里的百姓再次失望了,知府大人不折腾,可附近的农户要折腾。

河北路,尤其是大名府附近,主要的农作物有三种。最多的是桑树,这玩意比较抗造,旱点涝点都不怕,只要蚕虫不得病,生丝的产量基本靠谱。

第二多的就是水稻,后世北方吃面、南方吃米的习惯在宋代还没完全成型,北方的主要粮食是小米,其次才是小麦。但河北两路河流遍布,水田相对也多,水稻比小米的亩产量高,种植的农户就多。

第三多的原本是小米,现在成了白叠子花。虽然种植新作物有很大风险,但架不住府衙给优惠政策和贷款,大着胆子试试的农户也不少。尤其是产量不高的旱地,左右也没啥指望,不如试一把。

古人不是云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一试还真成了。白叠子花、水稻和小米的收获期差不多,早晚相差不到两旬,九月份之前基本都能收获完毕,结果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种白叠子花的农户绝大多数都是喜上眉梢,按照合同上的收购价卖了皮棉,得到的钱比种小米和水稻都多。

而且这笔钱是纯收入,秋课在收购时就扣除了,明年的春课要看种植作物种类不同再另行缴纳,假如继续种植白叠子花春课还就不用交了。

种植水稻的农户有少部分人也喜滋滋的,因为他们家今年的产量凭空多了二成,即便秋课和春课一文钱也不减免,多出来的二成粮食不管是留着自己吃还是卖了换钱,家里的日子都能好过点。

为啥会出现这种差异呢?原因只有一个,肥料!

增收的农户基本都在大名府城左近住,也都参加了由一群孩子当先生的识字班,班里不光教识字还教如何使用土化肥和化肥。

光学了也不成,多一半人不舍得花钱买土化肥和化肥,还笑话那些小先生是纸上谈兵不懂装懂。大家种了几辈子庄稼,哪能听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指手画脚。

但另一半人比较听话,买了肥料,按照小先生教授的法子把用钱换来的肥料扔到了地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二个月,然后就裂开嘴笑了。

都是种庄稼的老把式,不用等到收获季节,庄稼一抽挺就知道今年长势如何,再一抽穗,秋天能打多少粮食心里基本就有谱了。听了小先生的话和不听话完全是两个结局,前者笑,后者哭!

还有一部分距离府城比较远的农户也同样使用了化肥,他们比较幸运,挨着种植白叠子花的田地。白叠子花播种比水稻和小麦早一旬多,按照合同要求必须使用化肥。

农户们都不傻,两家田亩挨着,不敢全信这些名字怪怪的东西,但抓几把在自家田地里弄一小块试试的心眼必须有。

后世不是说了嘛,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遛就全明白了,不用听任何人讲。

试出来差别的农户们立马就往临近的县城里跑,找到传说中的农村供销社,赶紧买点禾大壮或者肥田粉,确实管用。

这么一来大部分没用上化肥的农户就不太乐意了,他们倒也没欠收,和去年相比收成差不多。可是人总喜欢攀比,假如大家都差不多那谁都不会说什么。现在有人多收了二成意见马上就来了,不患寡而患不均。

光不均还不至于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大不了也去买点化肥用。可是买化肥的人一多问题就来了,化肥厂没那么高产量,大部分化肥要留着给白叠子花合同种植户使用,多余的才能拿出来售卖。就算把土尿素、土钾肥全算上依旧供不应求。

这下坏了,朱八斤的农村供销社一天之内就被砸了三家,库房里存的化肥全被抢走,员工还有受伤的。

好在朱八斤的徒弟社会经验都比较丰富,一看整村整族的农户全来了,抱着细软和账簿撒腿就跑,爱砸爱抢随便,多大的流氓也惹不起暴民。

几家供销社存不了多少化肥,农户们又开始打府城附近供销社的主意了,不过他们还没暴躁到敢来府城附近打砸抢的程度,只是聚在供销社门口鼓噪。

朱八斤根本没预料到会发生此种情况,生怕再有人砸抢店铺,新军他又指挥不动,赶紧来向帅司大人求援,

“新军总不能去射杀手无寸铁的百姓,你这是还嫌本官名声不够臭,打算锦上添花?”

洪涛这些天过得比较舒坦,有三个女人侍奉内分泌比较调和,脾气很好。听完了朱八斤的诉说既没训斥办事不利,也没想着镇压讨伐。

“……属下以为此例不可开,要是成为习惯供销社会大难临头,小人有损失不碍事,就怕误了大人的事。”

朱八斤也想不出来除了出兵镇压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此次民变,主要是驸马在湟州杀人杀惯了,每次有事儿都是人头滚滚,好像还特别奏效。

“大人我有个屁事儿,禾大壮和肥田粉先停了吧,就算不出事儿本官也要停止生产化肥,现在正好。”不提还好,这一提,得,想买都没了。

“这、这……”朱八斤有点晕了,当初为了推广化肥特意让自己找来徒弟建立农村供销社,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总得给个理由吧。

“你派几个徒弟去邯郸找高大人,让他安排学习土尿素制作之法,然后在供销社里生产售卖。虽然比不上肥田粉劲儿大,那也比纯粹用农家肥强。先凑合凑合,你不会忘了咱们来此地是干嘛的吧?”

洪涛说的不是气话,化肥厂确实没有能力再生产硫酸铵和硝酸铵钙,在明年冬天之前所有的产能都要用来生产铵油药,够不够用还是个未知数。

“大人准备好了!”朱八斤立马就把心思从供销社上收了回来,满脸凝重。

“还没完全准备好,但也差不多了。八斤啊,这些年跟在本官身边忙东忙西,连家都难得回一次,辛苦了。”

孩子们这些日子已经陆续跟着商队离开了大名府,一次送别都没有,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剩下的全是走不了的,其中就包括朱八斤这样的追随者。

洪涛没能力也给他们安排合适的退路,这些人都有家有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他也不想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混过去,有些事儿该安排还得安排,尽人事听天命嘛。

“大人言重了,八斤这些年活得最像个人,就像孩子们说的是个有用的人,不辛苦,是福气……”听闻此言朱八斤马上觉出了不对劲儿,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可真不知道因为啥。

“我这里有一封信,最好先不要打开,以后遇上过不去的事儿再看,其它的不要多问,把该做的事儿都做好就是对本官最大的报答。”

这封信就是洪涛最后一招了,朱八斤是山川都察院下面的执行主管人,暗中的势力和门道遍布了好几个城市。情况如果有变他最有能力掩护一部分人撤离,能跑出去多少算多少。

但这件事儿还不能提前说,至今为止也不知道谁是皇城司的人,自己还禁止王十去调查这件事儿。赌一把吧,朱八斤在加入山川都察院之前已经被王十严密监视了半年多,嫌疑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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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6 公私不分

洪涛在安排后事,别人不清楚,更不知道已经有上百人悄悄的离开了大名府。但为了化肥的事儿,不光朱八斤来找,王韶、漕司、宪司陆续都来劝说,最后连王安石、司马光也写信询问,暗示可以在其它府路继续生产,为了防止民众哄抢由朝廷禁榷也可。

民以食为天,能让庄稼增产的好东西,不管政见是否一致,也无论新党旧党,都觉得是好东西。可这次开国侯王诜改脾气了,既不答应继续生产,也不愿交换配方,油盐不进。

此事在朝堂里引起了争执,新党旧党都有人跳出来要求皇帝下诏,命令开国侯王诜必须交出配方,不能让此等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因为私心而埋没。

这次洪涛真成了过街老鼠,几乎没人回护,就连章惇和苏轼也写了信,措辞很重,劝说王诜不要因为个人问题做出错事。

但神宗皇帝却一反常态,严词拒绝了这个提议,还历数王诜这些年主动拿出来的产业,炼铁炼钢制造兵甲之法就不提了,这算国之重器,私人搞确实不合适。驸马酒和香水也不提了,酒是禁榷商品,连带着香水也得禁榷。

可是驸马车、毛纺厂、汽灯、蜂窝炭、炉具、水泥烧制,包括宝绘堂的印刷之法王诜也都拿出来分享,这些产业随便挑一个就是能让家族暴富的,总不能说人家有什么都得贡献,换不换是私事,别老拿大义压人。

皇帝还说了,我看众臣工家里的产业都不错,邸店、绸缎庄、田亩众多,是不是也该拿出来利国利民呢?只要诸位肯拿,朕就马上下诏让开国侯把化肥之法和盘托出,如何?

此言一出朝堂上立马就没声了。没错,如果用利国利民去要求王诜,皇帝就可以用同样的理由来要求臣子。和化肥比起来,土地兼并、官商垄断市场更严重,这个话题没法再继续聊了,聊来聊去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朝臣们对皇帝如此表现有些意外,按说这种事儿应该由臣子们互相交锋,皇帝站在一边看热闹才对,何必急吼吼的亲自上阵主持公道呢?

不管得罪了那边对皇权一点好处都没有,还容易引火上身,与大多数朝臣形成对立,不符合为君之道。

真要说皇帝能从开国侯手里拿到化肥的技术也成,毕竟是帝王,为内帑增加些收入理所应当。但皇帝同样是狗屁都没得到,皇家有什么买卖也藏不住,大家心里都和明镜一样。

退朝之后,王安石和司马光照例还要去崇政殿接着开内阁会议,对近期的朝政做深入研究。一边往内宫走,这两位朝堂顶梁柱一边往一起凑,逐渐落在了众人后面。

“君实,王诜的新军军费朝廷是不是一直没有如数划拨?”王安石没司马光那么好的耐性,作风比较硬朗,率先提出了今日的重点议题。

“朝廷用钱的地方太多,一时还未偿付……”司马光眼皮都没抬,这就是明知故问。新旧两党早就达成了一致,对王诜的军费必须拖。

皇帝北伐的念头谁也打消不了,但怎么北伐、什么时候北伐就不是皇帝能决定的了,否则还要宰相和大臣有毛用。目前朝堂里对到底该不该北伐还没讨论清楚呢,着什么急练兵啊。

再说了,就算大家都同意北伐,也不能说谁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任何举动都得经过百官商议才稳妥。两国开战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儿,岂能儿戏!

有甘凉路的功绩摆着,皇帝任命开国侯去大名府路总揽军政谁也说不出什么,但动用国努练新军别想。

十万新军?别逗了。这个大疯子带着几千兵马就敢把一路军政大权都抓在手里,谁不服就砍谁,要是手握十万新军朝堂上还有别人活路吗?

“能不能多方筹措先拨付一部分,王诜肩负陛下重托,要是连兵都练不出来也确实有负圣望。禁军都在王韶手中,仅靠厢役怕是不成吧?”王安石心里也挺矛盾的,限制王诜是朝**识,但这家伙总能绝地逢生。

这不,又搞出个化肥来。据说在甘凉路时就有此物,只是那边的消息比较闭塞,耕种白叠子花又是偏门,谁也没研究过,到底效果如何不确定。

但现在不一样了,大名府路就在眼皮底下,合算这玩意不光能用来种植白叠子花,还可以让水稻、小麦和小米高产。

那意义就太大了,新政改革已经进行了这么久,成绩有,但不是翻天覆地式的变化,离自己的目标也还有差距。

假如能用化肥助一臂之力,全国各地的粮食产量都提高二三成,谁能说不是新政的功劳?到时候都不用斗争旧党就得土崩瓦解,朝堂上必须是由自己发话。

照这个趋势来上三五年,把国库塞的满满的,加上甘凉路提供的战马,再讨论北伐拿下燕云十六州不迟,也更有把握。

做为一位把天下兴亡为己任的宰相,何尝不想开疆拓土、教化四方呢。但这件事儿必须得由正确的人、按照正确的方式去做才有意义。

开国侯王诜那一套太离经叛道了,好嘛,弄几个工匠、一群厢役、一帮流民就天下大治了,凭什么啊!真要是那么干的话,自己这些寒窗苦读的饱学之士咋办,以后该如何立足?

但一说起王诜这个人吧,王安石就出奇的烦躁。你说他是大奸大恶吧,真没有,不光不奸不恶还出了奇的洒脱,啥都可以让。但也出了奇的麻烦,啥都不在乎。无朋无友、无帮无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怪异,让人总是看不透。

啥人最可怕?为官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给出了答案,看不透、摸不清、掌控不住的人最可怕。你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也就谈不上制衡。

“王相认为此事是开国侯在报复?”司马光终于把眼皮抬了起来,如果说王安石是忌惮王诜的话,那他就是真恨。

王诜自打出仕那天起就没干过一件有利于自己,或者说现行体制的事儿。从花膏开始到化肥,每一次举动都深深的伤害了自己赖以生存的规则。

这次皇帝派他去大名府路训练新军,目的很明显,谁都可以看出来。到底该不该北伐,旧党内部基本是持否定意见的。不管党项人还是契丹人都是野蛮人,对付野蛮人不能光用武力,根本还得靠教化。

举个例子,自己贵为当朝宰相,上街遇到个赶车莽汉,靠武力能打过吗?显然不成,那就得讲理。对方可能刚开始听不进去,没关系啊,给他点钱买点酒菜,一边吃一边聊,多聊几次肯定能说服。

在对付党项人和契丹人的问题上也是同样道理,光靠武力是打不过游牧民族的,必须讲理。纳贡那点钱就是买酒菜的小钱儿,根本影响不到大宋的经济,这只手送出去,转脸另一只手又给赚回来了。

但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潜移默化的影响到对方的思想,假以时日,待党项贵族和契丹贵族都以汉学为荣、都明事理之后,国家之争自然也就平复了,谁是正朔谁是附属还用争吗?

但王诜所主张的方式太不可理喻了,哦,谁不服就弄死谁,还把人家的百姓抓回来当奴隶用。圣人教化呢?穷兵黩武注定走不远,不光害人还害己,这是历史教训,也是圣人教化。

所以必须要对驸马王诜加以遏制,你想练兵可以,但我就不给你足够的钱粮!你自己有钱,我看全拿出来能练多少兵。一万?两万?还是五万?就凭这点兵力去抢燕云十六州,别逗了,真拿契丹人当羊群啊。

咱和契丹人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别以为打败党项人一次就能再打败契丹人一次。凉州之战要是没有十多万禁军在侧翼牵制了大批敌军你能偷袭成功?

不过在化肥这件事儿上还要仔细权衡权衡,请莽汉吃酒菜也是要钱的,如果大宋粮食能增产二三成,再请客是不是就底气足多了,国内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谁不希望国泰民安,谁不愿意八方来贺?假如能用些许让步换得王诜的妥协,低一低头也没什么。大丈夫能伸能屈,况且这也不是自己对开国侯低头,而是以国事为重,更加彰显气度嘛。

“还能有别的?此子向来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想来是见到河西路调去的两万厢役之后心中有些不快,故而才突然停了化肥。照这样下去十万新军遥遥无期,六皇子一事也就无从谈起,陛下不可能永远等下去,否则为何会在朝堂上勃然大怒。”

要问朝廷里谁最了解王诜,王安石自问要算一个。当初自己还真拿这位驸马当成了有识之士,怎奈之后渐行渐远,不过在揣摩对方的心思的问题上还是有迹可循的。

577 以战代练

“……王相此言极是,既然都是为国出力,总不能冷了臣子的心。本官就再为他筹措一番,好歹凑上十万贯钱粮就是了。”司马光愣了愣,口风一转,把一点没有改为心有余而力不足,努努力还是能挤出一些。

王安石的话他听懂了,没错啊,皇帝如此失态必须不仅仅是为了王诜,而是六皇子赵佣。从前年开始,立嗣问题就成了朝堂里的老生常谈。

越来越多的朝臣倾向于由吴王继任,理由嘛,肯定都是稳重、宽厚、学识之类的屁话。不赞成由六皇子继任的理由就一个,年纪太小!让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当皇帝,不是不可以,但绝不是最好的选择。

历史教训表明,但凡是皇帝年纪太小,就容易出现后宫干政或者权臣当道的情况,既然有吴王这么一个年级合适的候选人,干嘛非让个小孩子去冒险呢。

大宋可不仅仅是你赵家的,它还是士大夫们展示才华的舞台,到底该如何经营也不能是一家人说了算,这关系到大伙儿的核心利益。

朝廷的军费?洪涛真没指望,他也不想按照皇帝的想法去弄十万新军,太浪费了。司马光猜的没错,三两万足矣,再多就养不起了。

目前洪涛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训练新军上,啥海船、铵油药、滑轮弩、新式箱车,这都是装备,最终还得人来用,没有合格的士兵和基层指挥官,装备再多也是给敌人送的节奏。

陆续送来的两万厢役能不能练成新军呢?别人不成,洪涛可以,至少有一半人可以。身体瘦弱没关系,厢役都是成年人,大米、肉食管饱,再辅以适当的运动量,除了身高无法改变之外,不出半年就能壮一圈,比禁军差不了多少。

除了身体之外,对战士更重要的是精神。光健壮没用,不管是新军还是禁军,打仗靠的不是个人武力值,而是纪律。没有严格的战场纪律约束,就不能发挥出全部战斗力。

这时候问题来了,如何让厢役和工程兵在一年之内转化成合格的新军战士呢?大名府路不比湟州,没有敌人可以当做陪练,仅靠训练永远也不可能模拟实战的感觉。

拉练!这两个字就是洪涛的绝招。从大名府路的新军里挑选身体合格、训练超过四个月的新兵装上箱车,一批一个营送往甘州拉练。每批间隔一个月,训练三个月,然后返回。

为啥要去甘州训练呢?那边也没仗可打,无非就是适应适应北地的苦寒,顶多对磨练意志啥的确实有点好处。

不对,洪涛可不是这么打算的。甘州必须有仗可打,西夏人没了,回鹘人不能碰,但不意味着就无法实战训练。

从甘州往南就是吐蕃和黄头鞑靼的地盘,溪罗撒一直没闲着,但他毕竟得势比较晚,族群人数也少,光靠零敲碎打进展不大。

这次洪涛准备给他送上一份大礼,让大名府的新军和甘凉路的新军混编,以老战士带新战士,化妆进入吐蕃境内作战。远了也不去,就拿最南边的吐蕃部族和黄头鞑靼开刀,不求占地盘,只为了有仗打。

这事儿王厚和朝廷会答应吗?前者是不答应也得答应,新军目前掌握在王三手里,又不是剥夺你的军权,只需要帮着训练,于情于理都该帮忙。

朝廷那边三个字,管不着!甘凉路的新军归皇帝和参谋部直接统领,没殿前司和侍卫司什么事儿,枢密院也管不着。

那里还是特区,到现在依旧是。大名府路的新军也一样,朝廷只给了几个打发要饭的军费就想控制新军,洪涛乐意皇帝乐意不?

皇帝能同意如此大范围的调动新军吗?答案是必须同意,否则三年之约就作废了,赵佣依靠新军立功的机会也泡汤了,幽云十六州更别想。和这些收获比起来,新军的调动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其实洪涛还憋着坏呢,送过去的新军百分之八十都是纯粹的新兵蛋子,回来的时候,原本甘凉路的新军会被王三采用狸猫换太子的手法调包,把刚刚见识过战斗的新兵留在当地,老兵送回。

这件事儿不可能长期瞒过王厚,但洪涛已经算好了,他拿自己没辙,这是笔糊涂账,根本没地方告去?

再说了,只要这边一开始北伐谁也没法追责。我在为国杀敌,弄点老兵回来咋了?再废话连新兵都不给你留,全调回来。只要打赢辽国、抢回南京,这个官司闹到皇帝面前也是不了了之。

上冻之前,王浩又带着两车礼物登门告辞来了,他要跟着运送生铁的船队返回福建老家,再来就得明年三月以后。

王家这几年已经在老家成了真正的富商,靠的不是海运,而是甘凉路和大名府路的贸易。吃水不忘挖井人,在这一点上王家做得很好,不管洪涛喜欢不喜欢,每年春冬两次的礼物从来不落一次。

其实洪涛挺喜欢这些来自海边的特产,鱼干、虾仁、螺肉包括海菜都爱吃,尤其是涮锅子的时候放点非常提味儿。

至于说珍珠、珊瑚之类的贵重礼物,全部送回驸马府交给长公主。一部分送给大舅哥和皇室亲属走面儿,一部分直接变卖换钱。

没辙啊,三万新军的吃喝拉撒外加装备全得自己掏钱,皇帝的内帑和朝廷的军费不能说没用,但真不顶事儿。

新军不比禁军,给身甲胄拿上武器就成,不敢说一名新军比一名禁军骑兵还贵,但两名新军士兵的装备、训练、日常生活费用绝不比一名骑兵耗费少,罗锅上山-前紧啊。

“三个孩子都还给你,本官说话算数!”这次洪涛没去关注礼物的含金量,而是派人把王家的三名子侄唤来,当面交给了王浩。

这三个孩子也别在身边耗着了,先跟王浩回家吧。自己没事儿还可以招呼他们回来,到时候王家也拦不住。自己有事儿嘛,他们依靠王家的势力可以避免受到波及,等于又多了三个火种。

“大人高义,王家感恩不尽……你们三个还不过来跪谢大人恩典!”王浩当然非常高兴,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有了这三个孩子的加入,王家不光可以继续从事内陆贸易,开辟海上新航线的计划也能提上日程了。双管齐下,不想大富大贵都难!

“别折腾孩子了,你们三个先下去收拾行李,本官还有事儿和叔父讲。”

洪涛摆了摆手,这三个孩子得知要被送回家之后已经跪求一次了,求自己别把他们送走。可惜没成功,还被王十带走好好教育了一番。

“大人可是又有计较?”王浩每次到大名府都会见到开国侯,有时候还会留在府衙里吃顿饭,两人相处算得上融洽,脾气秉性也摸到了一些,不敢说能把握,也可以看出点苗头。

“叔父啊,贪多可是会嚼不烂的。”有时候洪涛真想去王家看看,他们家到底有多少口人,怎么啥都感兴趣呢,连犹太人的面包房都照搬回老家了,据说经营的还不错。

“不怕大人笑话,若是别人提起这些事儿小人真不敢做主,唯独大人说的话王家一个字不差,照办就是了。”王浩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凭本事赚钱天经地义啊。

“这次不仅仅是赚钱,没准是赔钱的买卖,搞不好还得搭进去人命。”对于这些马屁话洪涛都听习惯了,直接过滤。

“言无不从!”越是说得吓人王浩心里就越期待,这得是多大买卖,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开国侯都说危险,必须跟进。

“本官想拜托叔父趁着冬日去高丽一趟,可使得?”

“高丽!恕小人斗胆问一句,大人可是要用宝绘堂的刻版与高丽人交易……”

这下王浩真傻眼了,他已经在心里把有可能的地方都想了一遍,甚至想到了去宋辽边境的榷场或者传说中的西域回鹘地界儿,唯独没想到是要去高丽。

“刻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宝绘堂哪儿有刻版,但从王浩的表情上看,这里好像有点事儿,先打听打听再说。

“大人不可,朝廷在泉州、明州抓了好几家海商,都是贩卖刻版、私带僧人朝贡获罪。如不是刻版,王家也不敢去高丽,那里有泉州海商把持,他们在当地给高丽人做官,外人擅自停靠就大祸临头啦!”

开国侯似是而非的态度让王浩更加起疑了,使劲儿劝说打消这个念头。理由很充分,第一朝廷不让、第二竞争不过,于公于私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哦,看来叔父对高丽有所了解,不如与本官详细讲讲。绿荷,备下午饭,再派人去河边告诉船工迟些时辰再启航,该干嘛就去干嘛,别在船上喝西北风。”

洪涛压根儿也没打算让王浩去高丽跑商,那破地方有啥可买卖的。但王浩如果知道点高丽的事情不妨听听,自己答应宸娘和西迪替她们找块土地建国,就算不为了她们着想,为了自己的儿子也得好好规划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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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8 明修栈道

“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太祖说起……”王浩一看都不让走了,只好坐下来打开了话匣子。只要开国侯肯听讲多久都没问题,但愿听完之后能打消去高丽跑商的想法,太不划算了。

“得,叔父还请移步餐厅,咱边喝边聊。”洪涛一听,好嘛,都想当初了,看来碰上高丽问题专家了

,那就慢慢听吧。

王浩真从宋太祖说起的,也确实该这么说。宋朝的海商之所以繁荣,其主要原因不是宋人喜欢做买卖,而是从宋太祖开始就鼓励和外国人贸易,这叫上行下效。

雍熙二年,宋太祖颁布了商业税法把经商法律化,给商人披上了合法外衣,不用再担心朝令夕改、秋后算账。

光颁布法律规范商业环境就够了吗?宋太祖觉得远远不够,还得帮刚刚起步两眼一抹黑的商人一把,于是又在雍熙四年向东南亚派遣了八名内侍,以国家的名义到当地替商人们规划贸易路线。

这有点像后世商务部派往驻外使领馆的商务代表,专门引导国内商家在外国开展商业活动。不得不说宋太祖这一举措太超前了,超前到洪涛觉得他也是个穿越人士。

有了朝廷撑腰,沿海一带的海商自然胆子就大了起来,步子也大了一些,从而造就了从北宋开始的对外贸易高峰,若是没被蒙古帝国打断的话保不齐还是大航海时代的开端。

而北宋和高丽的官方交往比东南亚诸国还早十多年,建隆三年高丽王朝就派遣广平侍郎李兴佑、副使李励希、判官李彬向北宋朝贡,拉开了两国断断续续、时好时坏的外交关系和贸易往来。

为啥说是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呢,和洪涛想的一样,高丽并没有什么货物能拿出来进行贸易,对北宋没有太大经济意义。

但是高丽和辽国接壤,北宋历任皇帝都把与高丽的外交关系归为大战略,不得不重视。宋辽关系一紧张北宋和高丽的交往就紧密,宋辽关系一缓和北宋与高丽的交往就冷淡。

宋朝明白这个道理,高丽人也不傻,他们是在两个大国的夹缝中间求生存,谁也不愿意得罪,和谁都不能太亲密,必须当个墙头草,以便获取利益最大化。

在这种大环境下,宋朝商人和高丽商人的贸易活动就不得不带上政治色彩了。一旦宋辽关系紧张,边关榷场关闭,辽人无法获得宋朝的货物,于是高丽商人就成了天然的二道贩子。

他们从宋朝南方购买丝绸、茶叶、瓷器、布匹,说是拉回国贩卖,其实多一半都用更高的价格倒手运到辽国去了。有时候还会高价雇佣宋朝工匠刻制雕版,也送往辽国,这是宋朝市舶司严令禁止出口的货物。

高丽商人这么做也没错,商人逐利嘛。但宋朝商人里也有只认钱不认国的,看着高丽商人倒手货物赚大钱眼红,干脆也别等高丽商人当二道贩子了,咱自己干吧。以出口高丽的名义获取市舶司官凭,然后在海上拐个弯直接运到辽国港口去了,百分百的走私。

苏轼在杭州当官的时候就上书朝廷谈过宋朝和高丽民间走私贸易的事情,还亲自抓过几批人。

神宗皇帝也下过诏,刚开始是禁止宋朝民间船只去高丽从事贸易活动,抓到各种罚没判二年,后来改为必须获得市舶司的公凭才准许民间商人与高丽互贸。

但只要有足够的经济利益就难免有人铤而走险,民间走私屡禁不止。为了争夺贸易机会,这些海商除了利用贸易手段之外歪招也层出不穷。最普遍的就是在高丽勾结当地官员,以各种名义盘查往来海船,从根本上打击竞争对手。

明州是朝廷规定唯一能和高丽、日本贸易的港口,当地市舶司盘查严格不好操作。于是泉州和漳州的海商就捷足先登,成了向高丽走私的主力。

除了泉州、漳州海商太多,没有建立市舶司管理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泉州人在高丽当官的比较多,老乡见老乡还不流行背后来一枪,互相帮衬是主流。

王浩是福建路人不假,但不在泉州,而是漳州海口镇,与泉州海商不仅拉不上关系,还是天然的竞争者。

当初也有漳州海商跑过高丽航线,但没斗过泉州海商。既然高丽的港口已经被人家占了,又没有非拼命争夺的理由,何必去触霉头呢。

不光泉州海商有常年在高丽都城开京居住的,高丽商人也有定居在泉州附近的,还在晋江中游的南安县弄了个聚居区,当地人称新罗村。

“还有新罗村?这得算是侨民了吧,不知叔父能不能找到可靠的高丽人?”听了半天,就这个消息最让洪涛感兴趣。

“大人还要去高丽!”王浩端起酒杯也不让了,一仰脖干掉,费了半天唾沫合算都白说。

“叔父放心,在陆地上本官还不敢说想去哪儿去哪儿,到了海上就没人能挡住喽。不过开京确实是个问题,人家先站住脚,强龙难压地头蛇。要是叔父能找到高丽人做通译,我们可以不去开京,在南边找个合适的小港,难不成泉州商人把整个高丽都占了?”

高丽必须去,不光要去,还得想办法搞个落脚的港口,这样宸娘她们才能循序渐进图发展。谁去弄这个港口呢?自己肯定没功夫,王浩最合适。三个孩子都还给他们王家了,不能白给。

“大人所言倒是有理,可小人还得多句嘴。高丽人特别穷,买卖货物除了王城恐无它处,占住了港口也是枉然。”

对于开国侯的建议王浩没好意思耻笑,太外行了。高丽有购买力的人都在开京城里呢,值得拉回来的货物也在王城。如果随便找个港口就能进行贸易还用您在这儿出主意,各地海商早就去了。

“叔父,短了!”洪涛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王浩,举起勺子点了点。

“……短了……啥短了,大人可是要换筷子?”王浩一直奇怪开国侯为啥吃饭总是用勺子,以为是嫌勺子短了,捞不到锅里的肉吃。

“眼光短了……且看本官一画就明白了!”洪涛干脆放下勺子,改用手指头蘸着酒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这是高丽,这就该是……日本吧?它也太乱了,这么多岛怎么过日子,走个亲戚得换好几次船……”

桌面上画的是啥王浩看了一会儿就琢磨出来了,做为一名海商,虽然没去过但必须知道,而且决不能转向迷路,这是本份。

“还没明白?本官可有点失望啊!”洪涛恨不得把酒杯扔到王浩脸上,画了这么半天,就差把经纬线和比例尺都标注出来,合算您就看出走亲戚不方便了。

“大人的意思是……”王浩使劲儿眨巴了眨巴眼睛,盯着桌上的图画围桌子转了一大圈,还是不明白。

“我朝的海船去日本该如何走?”洪涛又把手指杵进了酒杯,沾满酒水等着答案。

“可以北上登州,再到开京。这是老年间的走法,现在登州不许再停靠海船,只能从明州去开京,然后南下……大人是要在高丽建港转道日本!”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去日本总共就三条海路,其中两条需北上经登州或者明州横渡大海,抵达高丽之后进行补给然后再南下。还有一条是先南下去琉球中转,但这条海路比较危险,风大浪高,不是特别好的船不敢走。

但刚说了一半儿,王浩看到开国侯用手指头在高丽半岛的南边点了一个点,然后脑袋里突然咔嚓一声,犹如被闪电劈中,嘴唇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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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9 暗度陈仓

日本!和高丽不可同日而语,那边对大宋商品的需求量要高上好几个档次,可以贸易的货物也很丰富,能跑日本航线的海商和跑南洋的海商几乎平起平坐。

而且不用发愁回来拉什么,就算一点货物没有,光拉人也能赚得钵满盆满,日本贵族削尖了脑袋想来大宋开开眼。

最有钱的就是日本和尚,人家先给钱再上船,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哪怕死在半路上也绝不退款。想一想,去的时候是货船,回来变成客货混装船了,利润大大滴。

但去日本同样需要明州市舶司开具公凭,谁能去谁不能去、带什么货物走、装什么货物回来都要经过市舶司审核,普通海商玩不转。

你还别想跳过明州港,去日本只能从明州出发,卡住明州就等于在日本航线上设了一道闸门,至今为止还没听说谁能从泉州直航日本的。

走琉球航线倒是也成,问题是那条航线太危险,九死一生。海商们再有冒险精神也不是亡命徒,做生意是要讲成本的,小命也算重要本钱。

就算真有人能绕过明州,直航到了高丽还有一道关呢,开京。没有明州的公凭,高丽官府一样得抓人、没收货物、扣船,这叫走私。

但如果能在高丽其它地方弄个港口进行补给,去日本就不是天方夜谭了,从漳州一样可以直达高丽沿海,泉州的走私海商不就这么干的嘛。

至于说到了日本咋办,咋办都不用咋办。日本各地有无数个诸侯,他们才不管有没有公凭呢,只要有货物就是贵客。

“不错,从这里去高丽和日本,不用任何人的航线,有叔父的海船,再加上三个孩子相助,咱们自己就能跑。”终于把事儿说明白了,洪涛端起酒杯看了看手指头,干脆泼到地上换了一杯新的。

“……可还有一件事儿需大人明示,海船到了高丽之后该如何?”去日本王浩是一百个乐意,啥走私不走私的,日本又没向辽国人进贡,更谈不上通敌。

“这事儿不用叔父费心,我会派人上船,只管把她们送到地方,如果需要再送回来。”

“大人是要派新军去高丽!”王浩必须听明白了,开国侯真是狠人,不光狠还有手段,为了赚钱都要动武了。

新军把骑马穿甲的党项骑兵打得望风而逃,到了高丽当地人还能有好?但越是这样的人就越靠谱,只要新军出动这事儿就算齐了!

“不要多问,祸从口出,这件事儿可否干得?”新军?真没有,没有完备的后勤补给新军就是废物。但还有一群比新军更适合去高丽的部队,蒋二郎的特种兵。

这些人最拿手的不是面对面硬撼,而是小股部队偷鸡摸狗。他们跟着自己北伐顶多充当护卫和侦察兵,大材小用了,交给宸娘带去高丽才能发挥最大优势。

而且还不用给他们打掩护,特种兵从来就不在新军的编制中,也不算驸马府的亲卫,搞来搞去合算是黑户,以后如何安排都是问题。

“干得、干得,大人指东王家绝不向西!”王浩啥问题都没了,恨不得背生双翅马上飞回家。

海商海商,手里没有条靠谱的商路,零敲碎打跟在别人后面捡剩饭,永远也混不起来。只要日本航线拿到手,漳州王家几年之内就能成为豪强,又豪又强!

“唉,先别说得太满,本官还有话讲。这条航线仅靠你我吃不下去,得找帮手。那几家人如果可靠,不妨一起试试。”

王家是不错的合作伙伴,可洪涛不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能够互相制约的合作才能长久,任何一方太重要都是隐患。

如何制约王家呢?非常容易,再多加入几家呗。大家抱成团做买卖,既是伙伴又是敌人,听上去很麻烦,实际上更稳妥。

“……大人所言极是,可如此一来航线的秘密就难以保住了,不可不防啊。”王浩当然不乐意再增加别人,吃独食才香甜。但开国侯的建议又不能随意拒绝,总要找出点理由。

“此事并不麻烦,找个时间大家坐在一起商议个出资份额,各家出船、出人、出钱都可以,算成股份一起经营一起分红。只要有了规矩,谁若是还吃里扒外,那本官就认理不认人了。”

又来了,洪涛在湟州就想弄个类似东印度公司的商人组织,可惜时间不够。现在正好,荷兰人是靠大海养活的公司,自己没那么聪明再单独设计一套,但照猫画虎有样学样还是会的。

“就依大人,我马上回去!”吃不到独食就吃不到吧,这条航线利益太大,真都给了王家恐怕也是祸事。一咬牙一跺脚干了,一分钟都不想耽误,起身就要告辞。

“且慢,本官的人还没来呢,叔父难道不想去高丽找港口了?”

“嗨,莽撞了,恕罪,一切全凭大人安排!”王浩用劲儿拍了一下脑袋,今天接受的信息量有点大,原本挺灵光的脑袋有点木了,变得丢三落四。

洪涛并没有马上安排人跟王浩走,只是有个想法,在王浩没答应之前无法付诸行动。好在王浩也不赶时间,早几天晚几天出航没差别,下面需要做的就是去找宸娘和犹太人,问问她们愿意不愿去。

宸娘必须特别愿意,就像一只羽翼刚刚有点丰满的小鸟,极其希望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根本考虑不到别的,比如老鸟舍不舍得。

“爹爹是最好的!”一听说可以去朝鲜半岛跳起来就挂在了洪涛身上,满脸这顿啃啊,扒拉都扒拉不下去。

“大人正是用人之际,又逢冬日来临,明年春天再走也不迟……”菲尼克斯还有点良心,总算想着挖井人呢,没拍屁股就走。

“也没说所有人都走,先派一部分人过去探探路,最好能控制个港口,用钱买、用货物换都可,实在不成动手抢也不是难事儿。本官把蒋二叔派给你,再带上二百特种兵差不多就够了。”春天再去就来不及了,洪涛还有别的事儿需要王家和其他几家的海船呢,就冬天这段时间空闲。

“蒋二叔也去!孩儿一定能抢到个好地方,比开封城还大!”一听说还有蒋二郎的特种兵随行,宸娘更没有顾虑了,然后洪涛脸上就又多了几片口水。

“菲尼克斯、西迪,蒋将军会配合你们俩行动,宸娘还小,让她多听多看,适当的提建议可以,但不可由她做主。你别撇嘴,我会和蒋将军说好,只要不听话立刻就把你送回来,接着去学堂里当先生!”

连高丽是啥样都不清楚,张嘴闭嘴就是比开封城还大的城市,洪涛必须要做一些预防手段,免得到时候连累了蒋二郎和特种兵。

“哼……学堂里都没几个小童了,许先生一个人教授还有闲暇,孩儿去了岂不是要对着墙讲课!”不让当领导宸娘非常不高兴,自己已经想了很多点子,都特别厉害,怀才不遇啊。

“……那就去给周夫人当笔吏!”洪涛差点没被噎死,宸娘说得没错,现在的儿童团一天比一天人少,除了第五批的孩子们没啥大变动,前面四批基本都快走光了。

“听官人的话,先去准备行装吧。”西迪在这期间没怎么说话,也没显出高兴,拍了拍宸娘的脑袋,又向菲尼克斯使了个眼色,老凤凰就哄着孩子走了。

“大人是不是有事瞒着奴家?宸娘说得没错,不光儿童团里的小童少了很多,银行里孩子也都不见了。各工坊里也有人事调动,这么多人都去哪儿了?”

等屋里就剩下两个人之后西迪才张嘴询问,一边说一边坐到了洪涛大腿上,准备利用女人的优势逼着男人说实话。

“哎呀,几天没见你的汉话又精进了不少,都会自称奴家了。不过有件事儿你没听官人的叮嘱,身上的肉好像多了不少,该罚!”

自打西迪有了孩子就不像原来那样整天往自己屋里钻了,倒不是不想来,而是怕孩子的事情曝光。

洪涛倒是没忘了这个最佳床伴,可惜到了大名府之后就有忙不完的事儿,近期又添了三位夫人,想去偷嘴都没机会。

“奴家愈发肯定官人有大事相瞒,难道又要去它地任职?”据说女人有第六感,洪涛真不信。

但是她们对特别亲昵的伴侣确实非常敏感,些许的变化都能觉察到。撒谎这个技能对越是熟悉的人就越难以施展,一丁丁点的反常都会引起怀疑,比如现在。

“此事不能讲,也和你们无关,别多想。晚上别走了,留下来陪本官说说话。此去海路几千里,搞不好几年都无法见面,就算你不想我我也会想你和孩子的。到了那边该如何筹划本官也有不少建议,走,先去一起泡个澡,让本官看看你是不是真胖了!”

既然无法再隐瞒下去洪涛干脆就承认了,但实话还是不能说。犹太人并不在自己的北伐计划当中,也不算自己的核心圈子,没必要知道这么多。

但也不是说分开就分开的,毕竟自己的骨肉也得跟着他们走,该提的建议还得提。比如大概什么位置比较合适发展、当地有什么物产可以先利用起来。

自己对古代的高丽真不太了解,必须多安排几套预案以备不时之需。这些话不能和宸娘说,孩子太顺利就容易忘乎所以,告诉西迪由她转告比较合适。

580 港口来了

五天之后,二百名特种兵换上船工的衣服,趁着黑夜和七十多名犹太先遣队登上了王浩的船队,临行前洪涛又和蒋二郎单独聊了一个多时辰。

这回宸娘倒是不想走了,拉着自己的衣服吧嗒吧嗒掉了一脸泪珠,意思很明显,她想让自己跟着一起走。

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失望,洪涛不光没安慰,还低声呵斥了孩子一顿,再让蒋二郎把宸娘强行抱走,而且连送都没送,转头就回了书房。

王浩不仅带走了宸娘,还开走了第一艘大海船。两名犹太纲首被任命为第一任船长和水手长,王四十,也就是王浩的族侄成了第一任领航员。

洪涛想借着这次机会试试新船的性能,它刚刚做完第一次测试回航,被命名为湟州号,属于州级武装货船。

富姬送来的三款凉州帆布都合用,只是薄厚不同,强度有区别。最薄的一款就是目前使用的帆具,应付渤海、黄海、东海的海况足矣。将来如果需要大洋航行,可以换更厚更坚固的第二款和第三款。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更坚固、更轻便的帆布研发出来,这个工作不仅凉州棉纺厂在做,大名府的棉纺厂同样在做。而且大名府棉纺厂有凉州棉纺厂无法比拟的优势,人才。

大名府附近盛产生丝,也不乏手艺精巧的丝绸匠人。黄怀安招工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优先挑会织造丝绸的人,还高薪请了几位世代从事此业,但上了年纪无法再亲自使用织机的老匠人来当技术指导,说白了就是想挖人家的手艺。

这个办法确实奏效,他们正在琢磨能不能把丝线和棉线和在一起纺纱,这样弄出来的面纱比同等粗细的纯棉结实。如果用这种棉纱织布既可以提高布匹的强度,又能降低厚度,也就减轻了重量。

新布不光能当做船帆,还可以用来缝制新军的帐篷,其实黄怀安研发新布料的初衷就是为此。现在的军用帐篷又厚又重,背在身上很累赘。

洪涛觉得用它做帆和帐篷都不是最好的,弄成牛仔裤应该特别赚钱。你想啊,农民、工人、士兵都需要坚固的衣服,尤其是裤子。

新布里含有生丝价格肯定贵,但买一条好几年都穿不烂,算起来反倒比麻和纯棉布料便宜,而且手感更柔软,穿着更舒服。

当然了,这只是个想法,实践起来难度挺大。首先得让宋人习惯不穿长衫只穿裤子,光这一件事儿就够洪涛忙活大半辈子的,脑子里想想过过瘾得了。

“我的同学为何都不见了,她们不愿和本宫一起上学吗?”儿童团人数的变化不光被西迪注意到,特里公主也发现了,她真是个好学生,每天都去上课,风雨无阻。

不光不觉得烦,还特别高兴,背着洪涛给她做的小书包,装上小本子和几根炭笔,混在一群和她儿女差不多大的孩子中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她们都回湟州了,本官在那边建了一座更大的学校,可以容纳上千孩子,光老师就有百十位。”

洪涛最不愿面对的就是这位契丹公主,她越是在这里生活得无忧无虑,自己心里的愧疚感就越强烈。可是每次见到她都得继续加深愧疚感,不停的撒谎。

假如她是个恶人,自己骗一骗真无所谓,但她除了有个契丹公主的名头之外,对自己真没啥恶意。直率、纯善、阳光,肚子里没啥弯弯绕,也不太习惯耍心眼,这么把她往死里忽悠,真的合适吗?

“我的夫君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许先生说小童都是孤儿和流民的孩子,全是你出钱供养。如果到了我家,你可以在寺庙里当主持,肯定是个高僧!”

又来了,特里公主不光学会了同学之类的新词汇,还学会了夫君,且说起来一点顾忌没有,当着谁都敢叫。

“高僧还可以娶妻纳妾?”洪涛都快哭了,您就别再夸啦,顶多还有一年你的家乡就会被我这个高僧摧毁。

“为何不可?国师有三个妻子,六个孩子,他都快六十岁了,也没见他和夫君一样干了那么多善事!”还是生活习惯问题,辽国人的很多认知和宋人都是反的,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大人,他回来了……”正在洪涛不知该如何回答时,一名特种兵从前院急匆匆走了进来,和黄蜂耳语了几句。

“谁?”

“萧兀纳……”黄蜂冲特里公主努了努嘴,小声的在洪涛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啊!我差点忘了,真是罪过罪过……殿下,今天的课我看就算了吧,一起去见见萧大人。”

洪涛终于松了一口气,煎熬的日子总算要到头了,不管有多愧疚,只要见不到人,过不了几天就能忘掉。至于说以后再见面咋办,爱咋办咋办,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只能自己蒙自己。

“……我还要上课,去晚了先生要骂的!”特里公主听到萧兀纳回来了先是一愣,突然转身跑了。她恢复的挺快,腿上的伤已经算痊愈了,能跑能跳还能骑马。

“大人,她好像不太乐意走……”黄蜂看着特里公主的背影,又看了看开国侯阴晴不定的脸,说了句实话。

“你好歹也是宫中出身,怎么嘴越来越碎了,此等事情是谁教你的,别说是无师自通啊!”

特里公主为啥要躲着萧兀纳洪涛当然能想明白,这就像自己小时候去幼儿园,玩的正高兴呢,突然家里人来接了,当时的心情啊,恨不得当个孤儿才好。

但这种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有些令人尴尬了,尤其是黄蜂这个内官。你他娘的连女人都没深入接触过,聊什么感情问题啊。

“末将去让厨房安排膳食……”得,开国侯恼羞成怒了,黄蜂也得到了绿荷的真传,能躲就躲,要不说学好难学坏容易呢。

时隔半年再次见到萧兀纳,感官又不太一样了。他换上了冬装,一身裘皮,连帽子都是毛茸茸的,耳朵边上还耷拉着两根动物尾巴,更显得高大威猛,面对面站着让洪涛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萧大人,别来无恙啊……”压力只是身材造成的,洪涛心里很轻松。

萧兀纳既然来了,那就说明港口的事情有门儿,否则不用千里迢迢的再跑回来。那位王什么儒的还在馆驿住着呢,公主完全可以跟着辽国使团回去。

“王丈安好,公主殿下……”萧兀纳也入乡随俗的冲洪涛抱了抱拳,又向书房外面看了看,发现没人跟着。

“殿下迷上了府里的学堂,每日都要去上课,本官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午饭之前就能见到。来,先喝口热茶,这一路上还顺利吗?”洪涛也不能说公主不太想见到你,更不想回国,只能打哈哈。

“说起路途,我还真见到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奇景。王丈可知道滹沱河的铁索桥?有了它就不用受舟船劳顿了。若不是见到当地百姓给大人立的石碑,还真不敢相信它是出自王丈之手,真乃神来之笔!”

萧兀纳没再追问公主的下落,好像也不太关心,而是顺着话茬儿聊上了铁索桥。溢美之情油然升起,赞美之词滚滚而出。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想那旧驿道也该修好了,萧大人可否途径?”对方越是不提正事儿,洪涛就越踏实。你想扯闲篇咱就扯,谁先提起来谁是孙子!

“本官此行走的正是新驿道,从霸州一直到大名府,一人三马三日足矣,若是没有沿途盘查昨日就能抵达。假如在白沟河上也架一座铁索桥,再把驿道修到南京城下,辽宋两国就真是兄弟之邦、情同手足了。”看来萧兀纳还不是合格的外交家,耐心不足,刚扯了两句闲篇就忍不住往主题上靠。

“萧大人此言大善!只是此事本官做不得主,还要奏请圣上御批。想来也不是太难的事儿,铁桥依旧由本官督建,到南京的道路就得靠萧大人自行决断了。”洪涛猛的一拍大腿,就好像这个主意真有多巧妙,让自己茅塞顿开。

“不妨,就算没有铁索桥,先用海船往来也是一桩美事,王丈不会忘了你我的约定吧?”

看到王诜死活不提海船和海港的事儿,萧兀纳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继续闲扯,干脆还是直接说吧。说的时候还带着三分忐忑,万一王诜反悔自己岂不成了欺君之罪,最少也得落个办事不利的名号。

“哎,哪儿能忘呢!本官的第一艘海船已经建成,第二艘和第三艘龙骨也铺设完毕,要是萧大人早来几日还能一同出航,现在它正在去明州的路上。听萧大人的意思港口的事已经妥了?”

成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洪涛就不再装傻充愣,反正也没啥条件可讲,自己需要的就是一座港口。什么都不用准备,到时候就让你和你的皇帝见识见识啥叫多兵种联合作战!

581 麻烦还是没走

“如此甚好,本官这次来就是要与王丈商议货物交换的具体事宜,有要求尽可以提,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成行?”

洪涛满意,萧兀纳更满意。这次回国见到皇帝之后把用羊毛、毛皮、药材换取生铁的事儿一提,不光皇帝高兴,南北枢密使也都大呼过瘾。

生铁啊,这可是南朝的禁榷货物,数量还如此巨大,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有了它契丹贵族就能武装更多牧民,先把国内的局势稳定下来。为此别说建造一座港口,就算在海边修座城都可以。

“哎呀,时间嘛……不太好说。冬日无法建造船只,开春之后如果雨水充足可能还要耽搁些时日,具体时间真说不太好定。”

洪涛真恨自己留不起来胡子,刚长到一厘米长就忍不住要刮掉。人家的胡子都是黑乎乎一大把,自己的胡子稀稀拉拉没几根,和老鼠须子差不多。没胡子可摸,装孙子的时候就缺少一种原本是爷爷的感觉。

“此事还请王丈多加费心,羊毛剪下来不能存放太长时间,容易生虫腐败。这是本人的一点心意,寒酸的很,还望笑纳。”

没谱儿,这可不行,能早一天拿到生铁,国内的局面就能早一天得到控制。拖时间长了小事儿也会变成大事儿,夜长梦多。

谁说契丹人就粗鄙野蛮,这不,萧兀纳活生生的展示了一下学习汉学的收获。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袋子,解开皮绳之后往桌上一倒。

“嘶……这是?”一堆珠子在日光下发出诡异的光芒,最大的和榛子相仿,小的也和弹球差不多,奶白色的居多,期间还有几颗是纯黑的!

洪涛识货,这是珍珠,疍家人就有以采珠为生的。没有潜水设备到海底摸蚌取珠是个玩命活儿,经常会死人。

像这么大且圆的珍珠拿到广州能卖不少钱,几颗就能换一艘海船。至于说粉色、黑色的大珍珠更是物以稀为贵,有价无市。

“此乃北珠,开国侯有三位夫人,点缀此物最为妥当。”看到王诜脸上的表情和眼睛里射出的光芒,萧兀纳很满意。

南朝人喜财,但南朝高官比较事儿多,直接给钱还嫌没面子,非喜欢没用的玩意。这些北珠是女直人的贡品,皇帝特意拿出来让自己贿赂用的,看来是没白费。

“哎呀……萧大人真是太客气了……呵呵呵……”北珠?洪涛真没听说过,但清朝有东珠,产自东北黑龙江、乌苏里江和鸭绿江流域,比南珠个大、色泽好,但产量小。

想来应该是一个玩意,不管是啥吧,也无论自己喜欢不喜欢,现在必须做出不张嘴说想要,但还恋恋不舍的矛盾神情。

“区区几颗珠子不值一提,王丈若是喜欢,等海船到了海河口本官还有奉上。”洪涛自己看不见表情如何,但从萧兀纳的反应判断,应该有得奥斯卡最佳配角奖的潜质。

“那就六七月间吧,若是不能凑齐三艘一起出航,就先用两艘。第一次交割货物,不求量,稳妥最宜,萧大人觉得如何?”

贪婪要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才符合自己的身份,总不能说一品大员看到财物眼珠子都瞪圆了。演戏不能不投入,但也不能太用劲儿,身份、地位、脾气全要考虑到。

洪涛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恋恋不舍的让珍珠从掌心滚落,收起眼神又咬了咬牙,这才接着谈正事儿,对方的要求不能满口答应,必须得打折。

“如此甚好,只是届时会有兵马上船检查,且众船工皆不可上岸。此间利害望王丈多多体谅,朝中还有大臣对此颇有微词,只待第一次互榷平安之后本官再徐徐图之,也好有个说辞。”

萧兀纳压根儿也没指望会有三艘大海船的交易量,二艘已经算超额完成任务了。俗话讲丑话说在前面,但是在谈生意的时候就不能这么实诚了,必须先说优点、好处,缺点和弊端放在最后轻轻带过。

“既然不许我朝船工上岸,那辽国兵将也不可上船,这样才公平。本官与人交往向来公道,你敬我一尺我也敬你一尺,不多一寸也不少一寸!”

大方向定下来洪涛就不惯着对方了,细节上必须纠缠,斤斤计较。倒不是不愿意让辽兵上船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违禁品,要的就是这个劲儿。答应的太痛快,反而会让对方总觉得自己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一追究细节麻烦就来了,生铁的成色、羊毛的质量、按照什么价格交换、辽国提供的补给怎么算钱都是问题。

两位代表各自国家的重臣坐在文化气息很浓的书房里,为了几贯铜钱唇枪舌剑,真是谁也不惯着谁,从早上说到中午,吃完午饭接着聊。

“萧大人再斤斤计较,本官府上的饭菜也要算钱了!”眼看日头西斜,又得准备晚饭,洪涛急眼了。这要是聊好几天谁管饭啊?萧兀纳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四名随从呢,也是白吃白喝。

“……王丈乃本官所见南朝官员里最称得上忠臣的,也罢,你我各为其主,羊肉价格就按王丈的意思。这是新港的方位图,找水深之处用大木建造,由本朝驸马督建,春天之前必定完工。”

来之前萧兀纳心目中的王诜是个糊涂官,在作战方面可能有独到之处,但处理政事太幼稚。谈了一上午之后,王诜脑袋上又多加一个贪婪的帽子,比商人还商人,一谈钱就急眼。

再加上一下午,萧兀纳觉得自己完全看错这位大宋开国侯了,他斤斤计较的事情都是为了国家,虽然也接受贿赂,但半点国家利益都不肯出卖,只愿意在不影响双方利益的前提下或松或紧稍加调整。

假如大宋官员有一半像这位开国侯般毫无廉耻、斤斤计较,没有一点文化人的风骨,辽国的日子要更难过。

本来他此行还有另外的任务,就是看看能不能和这位开国侯搞好个人关系,再慢慢找到其弱点通过钱财美色收买,可惜只聊了一天这个念想就基本断了。

但萧兀纳并不太失望,与一位有底线、有品格的人合作,比和一位连民族和国家都能出卖的人交往舒服多了,只要生铁能运到南京就是大收获,不奢求太多。

“萧大人为何要连夜赶路?殿下重伤初愈,骑马倒是无碍,但走夜路还是稍有不妥吧。本官已经备下酒菜,不如明日赶早再启程。”

交出地图之后萧兀纳就要告辞离开,还不是回馆驿而是连夜北返,这让洪涛有点措手不及。特里公主是个大麻烦,赶紧送走能让自己好受不少。

但她这几个月在大名府买了不少东西,自己还送给她很多衣服玩具,不敢说一辆箱车装不下,但放在马背上必须带不走,还需要时间收拾。

“这件事儿还要劳烦王丈多担待一二,本官此行不去南京,要去它处面圣,道路行走不易。公主殿下还要在王丈府上耽误一二,待海船北上时让殿下随船返回即可。要是不麻烦,本官想见见殿下再走。”

萧兀纳并不是要带着特里公主连夜启程,而是根本就没打算接公主回家。理由倒是说得过去,辽国皇帝不在南京,应该在冬天的捺钵。具体在哪儿人家不方便说,但必须尽快去向皇帝复命,没时间送公主回南京。

“不麻烦、不麻烦,绿荷,带萧大人去公主的院子。”得,大麻烦暂时走不了,还得天天折磨自己。可洪涛也不能说不管,还得做出一点都不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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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2 加班加点

“这破玩意也叫地图,你看看,能认出是哪儿不?”萧兀纳一走洪涛终于忍不住了,装了一天孙子很难受,又没人可以用来出气。

正好手里拿着萧兀纳留下来的羊皮地图,打开一看,就是它吧。啥破玩意,如果不画图这张羊皮还能值几个钱,现在全糟蹋了。

“末将真不识得……只是大人要把生铁送往辽国,此事不妥。”黄蜂从地上捡起羊皮看了看,确实和大人画的地图有很大差别。谁对谁错暂且不论,海船去辽国的目的他听见了,心中不太痛快。

“你钓鱼可有长进?”洪涛没给黄蜂解释为何要往辽国送生铁,他还不够资格听这些战略层面的机密。

“……还不如大人。”黄蜂做为皇帝御赐的贴身侍卫,通常都是驸马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驸马喜欢钓鱼,没事儿就去河边晒太阳,他也得一起挨晒。但做为一个内官,又是练武之人,耐心必须够。一来二去的他也能安安静静的钓上一两个时辰不叫苦,有时候比驸马钓的还多。

“钓鱼除了鱼竿、鱼线和鱼钩之外,还需要什么?”

“鱼饵……”黄蜂有点烦了,不回答问题就不回答,何必打岔呢。

“鱼饵有些什么讲究?”可洪涛就像故意为难人一样,明明看出来黄蜂不太高兴还追着问。

“钓不同的鱼,需要制作不同口味的鱼饵,务必要让鱼儿喜欢……大人是拿辽人当鱼了!”

这下黄蜂终于有点收获了,本来嘛,驸马从来不是卖国求荣的奸臣,怎么可能和辽国人眉来眼去呢。是自己想多了,不对,是想少了,脑子不好用。

“想蒙人,就得先让对方觉得占了便宜,否则谁会上你的当?这个简单的道理有时候大部分人都不理解,包括你在内。将来这件事儿有可能会成为本官的罪责,到时候如果有人问起此事你就说全然不知,也没听到本官和萧兀纳的谈话。不要逞一时之快,在朝堂里玩义气死的最快,还没人收尸。”

黄蜂能想明白,洪涛也不在意他知道。裴英是个什么德性,黄蜂有过之无不及,嘴巴太严。但黄蜂真没有裴英的政治素养,也没在朝堂里历练过,光嘴严还不足以保命。

不管他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年来最兢兢业业的就是此人。只要自己出事儿他必须跑不掉,还得被当成重要人证。自己也没能力解救,只能多打打预防针,是福是祸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只要大人能打败辽人,谁也不能诬陷大人有罪,这是天大的功绩!”黄蜂肯定是听不太明白驸马所言为何,觉得这种事儿不太可能发生,有点杞人忧天。

论打仗他只服一个人,必须是这位驸马。党项铁骑挡不住,契丹骑兵同样也没戏。只要能打赢辽人,除了谋逆之罪,谁还能为难大宋第一功臣?

“皇家无情……你出身宫中,想必对这句话有充分了解。当一个人可以言出法随时,世间就没有道理可讲了。我们先不聊这件事儿,本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

“末将听命……”每次一说到皇家的事儿黄蜂就没法接话,好在驸马从来不为难自己表态,都是点到为止。

“这次北伐六皇子也要随军出征,本官若是死了大家还能活,如果六皇子战死,新军和所有将领都得陪葬,其中也包括你。所以本官要让你去保护六皇子,如遇战事不利,谁的命令也不用管,马上带六皇子逃,明白本官的意思了吗?”

“末将不太明白,有大人在何人能伤六皇子?”黄蜂还真实诚,不明白就说不明白。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届时不许和本官说什么皇命在身之类的屁话,否则先斩了你,别以为本官不敢!”这件事儿还是不能说,和前几辈子一样,洪涛在做大事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只需要服从。

这一点恐怕再穿越十次都改不过来,不是刚愎自用,而是运用的体系完全不同。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自己的全部想法,那还出个屁主意。

特里公主最终还是留在了府衙,萧兀纳在她的小院里只待了半个时辰就带着人匆匆北归了,连馆驿都没去。看样子他是真着急,身上背负的压力也真大。

可以理解,他做为这件事儿的撮合着、实际执行人,成功了要把功劳分给皇帝和其他大臣,失败了,黑锅全是他一个人背,不可能不急。

不管在辽国还是宋朝,真出力办实事的官员总是最倒霉的。萧兀纳这几年在政坛冉冉升起,差点连公主都娶了,契丹贵族们也不是铁板一块,暗地里盼着他出事儿的肯定不在少数。

比起萧兀纳,特里公主就要幸福多了。她不用愁身份地位会遭人排挤,还憧憬着两国联姻带来的和平盛世,整日里除了去学堂听课就是找机会抓住王诜请教。

宸娘走了,她不光代替了宸娘的位置,还有过之无不及。用她的话讲要在自身素质上和未来的夫君尽可能看齐,免得以后两个人没法聊天。

别看这位契丹公主是个直性子,可在道理上懂的还挺多,并不比很多有学问的人差。

不过洪涛可没功夫再去找机会看大腿了,别说特里公主,绿荷和紫菊都很难见到他,只有周一日能时不常见上一面,但也都是说完公事就去各忙各的。

往年的冬天都是最闲在的时候,忙了一年从上到下都要休息休息,节日也多,热闹完春天也就到了,又得接着忙碌,就是这个命。

但洪涛不打算认命,谁说冬天就必须休息,那是农业社会抗拒不了大自然不得不采取的应对措施。农民能休息,各家工坊又不用看老天爷脸色吃饭,该干嘛干嘛,不光干,还得加班加点的干。

也不白干,工钱加二成。其实不给加工钱工匠们也不会撂挑子,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什么工作时间、休息日、福利待遇的意识,只要东家有活儿就干,总比没活儿干没钱挣强不是。

洪涛则是一家挨一家的工坊转,这里待两天那里住三夜,凡是有任命的工匠挨个找来聊聊。这一圈转完都到正月了,元日和灯节也是在山沟子里和工匠们一起过的。

有他在过节必须热闹,新军里的厨子调过来十多位,也没啥精细菜,鸡鸭鱼肉大盆招呼,但酒不管够,每人两碗喝完拉倒。

最后一站才是化肥厂,这里依旧是禁区,任何时候没有特制的通行证谁来了也不让靠近,里面的工匠想出去也不容易。

“大上,王五他们不在了,这里全靠你一个人张罗,辛苦啦。”洪涛在化肥厂里没找到人,直接去了玻璃作坊,高俅正举着吹管吹玻璃呢。

“辛苦谈不上,只是实验室那边有些顾不上,好多都耽搁了。”高俅还是老样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愿意在实验室里捣鼓那些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功的实验。

而他的休息方式也和别人不同,睡觉、进城、吃饭喝酒、骑马钓鱼都不好,一旦累了或者让一次次的失败打击了,就去玻璃窑里吹玻璃器皿玩。吹出一桌子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就啥都不发愁了,身上也不累了,继续钻进实验室接着捣鼓。

“你这弄的是什么玩意?”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半尺多高的物件,既不是炊具也不是酒具,洪涛怎么看怎么眼熟,又摸不准。

“王大给了几张大人的画作,里面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据说都是以一敌万的大杀器。学生想不通这些神器该如何造,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只能按照画上的样子用玻璃吹造出来,权当过过瘾。”

高俅一边说一边从吹管上剪下一个手指粗的玻璃管,趁热粘在了桌上的那堆玻璃物件上,这才放下吹管,擦擦手站在一边准备聆听教诲。

“哦,我说看着有点眼熟呢,合算你弄了个玻璃坦克!哈哈哈哈……你娶了个会过日子的媳妇,本官画这些的时候她也就十一岁,那么小就知道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了。让我瞜瞜……这根炮管子有点短,再长这么一小截就更像了。”

一杵上那根小玻璃管子就不用猜了,这要是再不认识妄为穿越者。高俅用玻璃吹了一辆坦克模型,真和儿童团刚成立时自己给孩子们画的差不多。

“学生再吹一根……”高俅还挺认真,把图画拿过来对了对比例,打算修改。

“得得得,别改了,做的再好也是扔炉子里的命。王五他们都走了,也没说去哪儿,你就不想问问?”

洪涛最看重的就是高俅的认真踏实劲儿,自打他从雪山上捡了一条命回来,就好像看透了世间红尘,不再问世事。

“王大说先生自有安排,这些事儿也不是学生该打听的。”高俅的回答确实像个老和尚,眼皮都没抬,估计连脑子都没过。

583 防人之心不可无

“成吧,你不打听本官也省得啰嗦,把这封信拿好,然后记住下面的每一个字。别拿笔,记脑子里。从现在起,随时都会有一个拿着山川都察院督察使身份牌的人来找你。不管来人是谁,见面之后立刻把这封信交给来人,然后马上、立刻拿好细软跟来人走。走之前把工匠都遣散,用库房里的铵油药把这个洞炸塌,听明白了给本官复述一遍!”

撤离计划主要由王十的山川都察院和促进会成员负责,但她们都是暗棋,只能照顾到系统内部的人员,不能抛头露面去接触外人,那样很容易暴露。

至今为止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这两个组织的存在,她们以后可能还有大用,不能因为这些事儿陷入被动。

高翠峰同样收到了这么一封信,得到的命令也差不多。至于说到底能撤走多少人洪涛也不清楚,多一个算一个吧。

洪涛琢磨着就算自己出了事儿朝廷也不会拿工坊里的工匠开刀,保不齐还会来哄抢。这些工匠可都是挣钱的人才,只是待遇可能就没现在好了。

这样做的目的还有一个,就是趁机鉴别一下谁是朝廷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除了第一期儿童团孩子们拿到的信里确实有详细指示之外,其余的信都是假的,里面只写了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

地址在开封城内,离蓝帽回回的院落不远,是王十暗中购买的小院落,里面住的人则是莫拉格斯的族人,专门从事一些冒险的工作。说白了就是一名犹太人的死士,用开面包房做为掩护,实质上是个诱饵。

如果有人来这里打探消息,狗屁也知道不了,就算把这个犹太人抓住也没用,他自己啥都不知道,供出族人也没用。

但这样一来,王十的暗哨就可以发现异常,同时也就把嫌疑对象固定在拿到假信的三四个人里面,以后防备起来就容易多了。

“这些都要炸掉!”说别的事儿高俅没啥反应,可一说要把化肥厂和实验室炸掉就淡定不下去了。这些设备都是他和王四、王五累死累活弄出来的,光调试生产流程就费了小半年时间。

“只要人在、做试验的数据在,再想弄的话没什么难度。可是人要没了,这些年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本官近十年的心血全化为乌有?”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必须和高俅聊透,否则他真敢拖着一大车试验设备跑路,那样就等于把他害了,搞不好还得搭上其他人。

“学生只是觉得……要不先分批搬走,反正实验室目前也用不上,学生一个人顾得了化肥厂就顾不上实验室了。”道理高俅都懂,但就是狠不下这个心,又提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再强调一遍,在那个人来找你之前这件事儿和谁都不许说,平时也不能有所表露,要像不知道一样。假如走漏了消息会有很多人陪着你一起死,没准还包括本官和王大。自己回去多琢磨琢磨,你唯一能提前准备的就是实验数据和相关的文字记录,其它的全都炸掉!”

对于高俅的固执洪涛不生气,如果有人给自己下达这么一个命令,不弄清到底是什么事儿,百分百不会得到执行。

所以吧,也不会有人如此信任自己,这就是每个人的性格差异,太灵活、太理性的人有时候反而特别不可靠。

安排好高俅和高翠峰这边的最后退路,洪涛马不停蹄的又去了巨鹿县。这个地名后世的人听着肯定也有耳熟的,没错,它就是黄巾之乱、巨鹿之战的巨鹿。

它位于大名府以北二百里,地形以平原为主,没什么险要可守,并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且由于漳河、黄河故道交汇,附近的土地虽然肥沃但沼泽遍布、水流纵横,经常会闹水灾,也不是农耕发达的地区。

这么一个地方肯定也没什么人口,只是在北面的大陆泽附近有些渔村。大陆泽是个大湖,后世已经干涸了,原本是由黄河和漳河改道、发大水形成的,面积非常大,是河北两路最大的内陆湖。

修造滹沱河铁索桥的时候洪涛曾经去过两次,按照感官判断,这个湖没半个太湖也有三分之一大小,一眼望不到头的存在。

目前这里已经成了新兵的训练基地,从河西两路调集来的厢役经过二个月的身体恢复之后,就会北上到达此地继续加大训练强度,同时开始接受武器方面的培训。

之所以选择这里做为训练新兵的基地完全是为了保密,巨鹿人烟稀少,不靠近任何一条主要道路,比较好封锁。别说辽人的细作,就算宋人也很难发现这里的变化。

名义上也更好和当地政府交代,工程兵总部离此只有八十里路,这块地方也正是王七发现的。只需以工程兵的名义在此休整,既不需要当地官府送粮,也不占用百姓耕地,一块荒无人烟的破树林外加沼泽地谁会关注呢。

那这么艰苦的环境适合当新军训练基地吗?洪涛在亲自巡视过之后立刻就拍了板,太适合了。在这里模拟甘凉路的野战肯定不成,但是模仿析津府以南地区再合适不过,两边都是这种河流纵横的平原。

新兵不光要尽快熟悉新军的武器和作战方式,还得适应地形和行军扎营的生活。比如怎么克服潮湿地面、如何应对小河、怎么辨识沼泽泥潭、还有那些挥之不去的蚊虫叮咬和疫病。

要是不把这些技能学会,平日训练得再好,到了野战状态战斗力也会下降的非常快,且不能持久。

洪涛在湟州需要的是一支半山地的寒带快速部队,现在战场环境变了,部队的主要技能也得跟着变。原本的技能不能丢,新的技能也得学。

那该如何对付这种潮湿的环境呢?这真难不住洪涛。金河湾可是在热带雨林里发展起来的,他还去过中美洲,那里的环境更恶劣,后勤补给也更艰难。

想在这种地方活下去,第一就是让身体和衣物保持干燥,只要是能点着的东西全是生活必需品,不能马上点燃的也得用混合油辅助。

所以新军的第一个训练科目就是点火,还不许用现成的干柴,必须模拟潮湿地面和细雨连绵的环境,没困难制造困难。

第二是饮食,别看这里的河流很多、沼泽地里也全是水,但一口都不允许喝,多清澈都不成。想喝水很好办,先用双氧水消毒,然后煮开。味道是不太好,但喝这样的水可以保证不拉肚子。

第三是卫生,饭前洗手、便后洗手这种要求已经不够了,得严防痢疾和肠道疾病。一旦类似的传染病在军营里的出现,随军的医生护士就必须马上对病人和有可能接触过的人进行隔离,争取把疫病消灭在萌芽状态。

瘟疫这个玩意一旦爆发,整支军队就完蛋了,人人抱着一颗原子弹也没什么战斗力。老话说的没错,好汉也架不住三泡稀。

第四是交通,虽然预定的北伐时间是冬季,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不知道哪儿块儿云彩有雨。能提前准备的必须准备好,别倒时候一摊手,来句百年不遇的大雪或者大雨就算没责任了。

如何在泥泞、大雪和大雨中保持行军速度是个很大的难题,即便到了一战和二战时期也依旧困扰着军队。洪涛所能做的也不太多,无非就是尽量弄来准确的地图,避免进入沼泽地区。

但这支新军有个比较大的特点,它里面包含着王七工程兵精锐,目前刚刚到位三千多人,到了明年夏天道路建设接近尾声时,还会有三千多名工程兵加入。

这些人从在甘凉路开始就专注于工程建设,到现在都四五年了。在打仗方面可能还不算合格的战士,可要论起架桥开路估计全世界也没人能比他们利落。

于是乎大宋第一支专业的舟桥部队就应运而生了,其他新军的箱车里装的都是弹药,他们的箱车里装的都是经过加工的厚木板和钢制零部件。

遇到不太宽的河流、沟壑,舟桥部队就是用这些木板、连接件快速组装临时桥梁,为人员和车辆提供可以通过的道路,过后再快速拆除装车,继续跟着大部队前进。

大陆泽附近各种宽度的水沟、小河也成了工程兵完善临时桥梁的试验场,整天都有一群人在其间摸爬滚打,一两个时辰里就能突然出现十多座小桥,稍微不留意,再回头一看,桥梁又都没了。

另外他们还有一项技能也对新军作战特别管用,那就是爆破。要问谁最熟悉炸药的性能,既不是新军也不是矿山里的炮工,而是这些修造过天堂之路的工程兵。

把他们炸山的本事换个目标改成炸城,哪怕全是钢筋混凝土的坚城照样会被炸成一堆瓦砾。还不是乱炸,想炸多宽就多宽、想炸多碎就多碎、想往那边倒就得往那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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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4 王作头

与此同时,在大海另一边朝鲜半岛南端也出现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领头的是一艘怪船,三根高高的桅杆上挂满了黄褐色的帆片,船体不是最大,但和后面几艘三桅、五桅硬帆船船比起来架势必须最足,软软的帆片被强风一吹,片片张牙舞爪。

王浩就站在这艘大帆船的艉楼上,身前是个满脑袋黄毛发辫的小姑娘,边上还有个鹰鼻碧眼的胡人男子。他是这艘帆船的船长,名字太长记不住,就以莫斯提相称。

小姑娘自然就是宸娘了,别看这个孩子在王诜身边待着乖巧的很,一出海就原形毕露,在船上弄了一大堆规则。不管理解不理解,反正在船上真正说了算的就是她,那些胡人都称她女王。

还不是光嘴上叫叫,确实以王礼相待。唯一能制约她的就是二百名黑衣军的统领蒋二郎。可惜这位女王嘴中的蒋二叔上船之后也同流合污了,不仅不对这个任性的孩子严加管教,还助纣为虐。

此时王浩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原本以为就是单纯的商业探索行为,可通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实际情况好像远远不止如此。

宸娘、蒋二郎还有那几位胡人首领摸样的人整天都凑在舰长室里研究地图,一会儿要打这儿、一会儿要打哪儿,就没听她们正经聊过买卖的事儿。

最可气的就是自己的族侄王雄,他也胳膊肘往外拐,半点不听族叔的话,和他们穿起了一条连裆裤。

航线到底是怎么定的从来不和自己商量,宸娘让他往哪儿走,他就举着叫做六分仪的东西对着太阳一顿看,然后航线就定了。

可事到如今想后悔都晚了,从漳州出来整整一旬,所走的航线都是新的,自己带来的纲首根本就认不得。

海里行船不比陆地,迷路了还能找人问问。在大海上能不能活着抵达目的地,全要靠有经验的纲首带领,只要出了海就没法反悔。

王浩倒是不担心王雄的本事,从大名府回漳州的时候就是这三个孩子领的水,也没按照以前的老航线走,而是驾着这艘新船深入大海一头扎向了南方。

也不知道王雄是怎么算的,反正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拿着六分仪看太阳,再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突然有天中午下令转向正西偏南多少多少度。

那些胡人船工也真听话,让转就转。这一转的结果就是让自己目瞪口呆,两天半之后梧州岛突然出现在船头方向,这就到家了!

一直到上了岸王浩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从小跑海路的他居然被绕迷路了!这一路上既没有看到过岛屿也不曾测过崖壁,甚至连陆地的影子都没见到,只靠看太阳就能如此准确的找到家?

打这一刻起,王浩再也不敢在心里怀疑那位远在大名府的驸马了。他肯定不是凡人,王雄看的肯定也不是太阳,驸马把和神灵沟通的本领教给了自己的族侄!

必须是这样,祖祖辈辈看了几千年太阳也没听说有人能靠它在大海上分辨路径,凭什么自家族侄跟驸马学了几年就会了,这不符合常理。

啥六分仪啊,王浩现在算是全明白了。六分仪、海图、圆规之类的古怪玩意不过是驸马王诜弄出来的障眼法,目的就是对外人有个说辞,总不能明明白白的说我把通神之法教给你家孩子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别说漳州一个小小的王家,放在泉州最大的海商作头身上,他也得分分钟被人绑了。不把通神之术问清楚不算完,学会了还得给你弄死。

这事儿不光王浩想明白了,老爹、叔伯几个,包括王冠他爹凑在一起商量了大半宿,一致认为就是这么回事儿。

那位驸马不是天上的神灵下凡,就是地上的得道仙人。王家这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误打误撞的让个本以为最没出息的王冠给碰上了。想来是王冠无意中帮了神仙的忙儿,人家这是在找机会答谢呢。

结论得出来了,然后呢?然后王冠他爹哪一房在家族里的股份就平白无故的升了一成。这是家族里几位老人拍板决定的,各房也都没有异议。

吃水不忘挖井人,没有王冠就没有驸马,没有驸马就没有仙术,没有仙术王家就看不到希望,很符合逻辑。

王浩也没白忙活,他这一房虽然没有增加家族中的份额,但得到了一艘五桅大海船,做为他这些年在甘凉路和大名府路奔波,为本族某得好处的奖励。

另外王家几位老人一商量,这位后辈儿不错,能接班,干脆再往他身上压点担子吧。于是王家北面航线的大当家职务就成王浩的,不管身份高低的同族见面之后都要尊一声王作头,因为他是引领家族前行并能给大家带来利益的人,必须要尊敬。

王作头新官上任也烧了一把火,还挺大,他要带着两位神仙子弟王雄和王琳去开拓日本航线。这是绝密,只有族中几位老作头有权知晓。

虽然王浩的老爹不太同意这种过意激进的发展策略,更乐意继续跑南洋,但少数服从多数,最终王浩还是获得了家族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船给船。对外就说要去高丽和泉州人争夺开京港的贸易,背地里则是带着四艘大海船和六百多人北上明州。

而后又联络了明州和杭州四家海商的四条船,用运粮去大名府的官凭出港,在舟山群岛里饶了一个圈子,掉头向东直航高丽南部。

这一路上王浩几乎就没怎么睡好,相信侄子的仙术是一码事儿,可头一次在大海上开辟新航线又是另一码事儿,一点儿不担忧不可能。

同时王浩还在想另一个问题,怎么能得到这种跑得飞快的大海船。和家里的海船比起来,驸马造的海船在载货量方面没优势,使用的船工也更多。

但它就是跑得快,到底有多快还不清楚,反正三根桅杆上的帆片只能挂起来一多半,还有少一半都卷着,这样才能保证后面的船队勉强跟上。

光跑得快就成吗?没错,在大海上跑商,货物可以少装点、船工也不在乎多十个八个,天天吃五顿饭也耗费不了多少钱,只要能跑得快就比啥都厉害。

我比你早到港口几天,我的货物就卖高价,你的货物就卖不上价儿。遇到海盗时,我就能依靠航速逃脱,你只能连人带船消失,这些损失多装几成货物能弥补回来?

可是吧,问遍了漳州、泉州、温州、明州有名的造船匠,还别说造,连能想明白这么大的海船是如何不用巨木建造的都没一个。王家已经悄悄派人去广州重金悬赏了,估计也是白搭。

王浩算是想明白了,这个世上除了驸马王诜之外,恐怕就只有温家祖孙三代是会造这些大船的匠人。可惜他们现在都是驸马的徒弟了,想要大海船必须还得去大名府和驸马商量,歪脑筋别动。

问题是这么好的海船,驸马会拿出来给自己吗?按照这些年对驸马的了解,王浩觉得会,不过不是白给,得交换。

王家手里好像也没啥能抵得上这些海船的东西,那就得分出日本航线的利益,让驸马占大头。一想起将来多一半对日贸易的利润都要流入别人的腰包,王浩的肋骨就隐隐作痛。

“唉,技不如人,能跟着大人吃口肉,总比喝汤香甜多了……不知大人能不能看上王家的丫头?”

这时候就体现出洪涛看人的阅历了,在大宋海商里王浩不是势力最大的、也不是能力最强的、更不是脑子最好使的,但他必须是心态最平和的。

人可以贪婪,还必须贪婪,但不能全无制约的任凭贪婪控制大脑。古人不是说了嘛,知足者常乐。王浩就比较知足,他总是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什么时候该去争一争,什么时候就该跟在强者身后甘当附庸。

一想起湟州和大名府城上挂着的那些肉干,王浩心中的所有郁闷全没了,摸摸脖子还和脑袋连着,就感觉非常幸福。

“噹噹噹……噹噹噹……”一阵急促的钟声打断了王浩的思绪。

“雄儿,可是到了?”经过两个月的适应,王浩也逐渐习惯了新规矩,虽然还分不太清几种钟声的细微区别,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每当发现陆地时,桅杆顶上站着的瞭望手就会敲钟。

“想来应该是吧,师父画的海图真是分毫不差,昨天在右舷看到的叫济州,是个很大的岛,现在才是真正的陆地。若不是后面的船队累赘,我们五天之前就该到了!”

王雄又拿起了六分仪,一边找太阳一边随口回答了自家伯父的问题,同时第一百多次的抱怨也脱口而出。

他虽然从小就上过海船,但真正的航海技能却是在大名府的训练船上学的,对传统海船没啥记忆,自然也谈不上感情,全是贬损。

585 出师不利

“四十,你又多嘴了,这个毛病哪天能改改?没有这些海船我们的人员、兵甲、马匹、粮食、工具拿什么运,靠你背着游过来吗?再有下次自己去领海水!”

不承想这番牢骚被海风吹到了宸娘耳朵里,小丫头半点没犹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比驸马亲临还严厉,那只独眼里闪着绿油油的光芒,很是瘆人。

“殿下息怒,学弟知错,再也不敢了……”王雄比王浩想象的还怂,立刻单膝跪地请罪,半个字不敢辩解。

这种情况第一次发生时,王浩忍不住把侄子拽倒舱房问他为何这么怕宸娘,即便是驸马的养女也不至于如此低三下四吧。

儿童团的规矩他也略知一二,只要入了团名义上就是驸马的养子女,大家身份都一样。但侄子的回答让王浩心里一抽抽,真是百分百的驸马风格,就一个字儿,狠!

王雄说他在儿童团里排行四十,前面还有三十九位哥哥姐姐,不管年纪大小只按照入团时间算。排行在前的就是兄姐,有权利管束弟弟妹妹。

儿童团是没有时间期限的,入团之后一辈子到死都不能退,谁违反了规矩谁就会被所有团员视为敌人,惩罚手段更狠。

宸娘是儿童团里的特殊存在,说她比王大还靠前也不为过,所以在宸娘面前自己没有半点反抗的可能性,有任何意见也只能向驸马投诉,在结果下来之前不能坏了规矩。

王雄自己倒没觉得亏,儿童团都排到三百多号了,能管自己的不过四十个哥哥姐姐,但自己能管的有好几百,怎么想怎么赚。

“小小年纪不学好,倒是生出了轻视之心,该罚!”但这次王浩对宸娘的呵斥没意见,说的没错,好几家海商一起来,如果总有人说谁家是累赘的话是非常不利于团结的。

“先给他记下,一会儿上了岸,孙家、周家、钱家、高家的人员安排还得劳烦王作头交涉,此处人生地不熟,谁都有可能是敌人,蒋二叔也顾不上太周全。”

宸娘自打从漳州出海就弄了个皮眼罩戴在脸上,这是她从小的梦想。刚到驸马府时经常会做噩梦睡不着觉,都是爹爹抱着自己讲孙猴子和猪八戒的故事。

再大一些就知道孙猴子和猪八戒都是假的,人怎么可能翻着跟头飞呢,于是海盗的故事就成了替代品。眼罩、铁钩子、木腿是海盗船长的标配,后面两样不太容易弄,先来个眼罩将就将就。

“女王小娘子放心,我们几家给开国侯运送货物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规矩都懂,全凭小娘子和蒋大人吩咐……”

给一个胡人小女孩施礼王浩还不太习惯,干脆就冲着蒋二郎说。这位也是狠人,应该算驸马的亲兵头子,理当听命。

“王作头言重了,爹爹来之前交代过,抢地盘的事儿由本王和蒋二叔负责,一旦上了岸,如何与当地人交易勾当还是您做主。”

蒋二郎只是点了点头,他和王冠挺熟,交情也不错,不太习惯在王浩面前摆谱儿。这些公事公办的话也不用他讲,宸娘全给代劳了。

“那是自然,只是这边有没有合适的港口难说……”王浩一听宸娘的话心里也有了主张,别看这个小娘子比较霸道,但做事还是比较公平的,没有仗势欺人。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孩子,从她身上仿佛可以看到小几号的驸马。

“莫斯提,下半帆,右舵,我们先沿着海边转转,前后桅杆增派两名瞭望手搜索合适停靠的港口,还要看清楚水道上的暗礁!”

此时用肉眼已经可以看到海岸了,宸娘下达了新命令。本来莫斯提才是船长,但故意让宸娘指挥,只要是合理的命令就百分百执行,他则扮演起了大副的角色。

宸娘也是争气,这船长当的让王浩都无话可说。年纪小、经验少都不是决定因素,有些人天生就是领导,有些人天生就是干活的,人的命天注定,并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整只船队突然降低了速度,先凑在一起派小船联络了一会儿,然后依旧由湟州号打头,在距离海岸两里左右向南慢慢驶去。同时三名瞭望手也攀上了桅顶的瞭望台,举着特大号的望远镜不停扫视着船队前方和海岸。

这一走又是一天一宿,当第二天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时,船队又凑到一起下了锚。一个合适的港口都没找到,这片海岸线用一个字来形容最合适,乱!

到处都是海岛、礁石,风高浪急,别说大海船,小几号的沙船都不一定能靠岸,稍微控制不好就得被海浪冲到礁石上撞碎。再往前找吧,那就得改变航向奔东去,海岸线已经拐弯了。海图上也是这么画的。

怎么办呢?是掉头向北寻找、还是继续向东,或者冒险找个相对合适的地方靠岸试试,必须得拿个主意。这次宸娘没独断专行,而是把各家纲首、掌柜的都叫倒了湟州号的舰长室里开会,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干脆直接去开京,有了蒋大人的黑衣军就不用怕泉州人了,咱们的伙计也不是吃素的!想那高丽人也不会拉偏手,谁打赢了也少不得他们的好处!”

钱家是明州大户,世代经营丝绸,但下海跑船的时间还短。平日里光看着去往高丽的商船一艘艘从明州出发,回来之后就在明州买房子买地,早就对这条航线垂涎三尺。现在觉得有了靠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竟然想去攻打高丽首都,逼着高丽朝廷低头。

“不妥,大人交待我们找个落脚地,是打算日后当跳板去日本。按照海图上标示,开京距离日本太远,平白跑了这么多冤枉路,若是再引起两国争端,不光会给侯爷惹麻烦,我们几家恐怕也会惹来朝廷降罪。”

王浩也和侄子学会了海图的基本使用方式,对钱家这个建议完全不同意。驸马派亲军跟着是为了抢地盘不假,可不是想和高丽朝廷开战。你都打上人家首都了,就算高丽军队打不过黑衣军,人家还不会去大宋朝廷告状啊。

“这倒是,王兄,大家都是跟着你来的,反正不是向北就是向东,你拿个主意就是了!”高家来自杭州,家里土地很多,也是看着别人赚钱才半路出家玩起了海商。

要是没有王浩搭上了驸马的门路,像他这种小海商日子并不好过。好在他比较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做主的本事,干脆还是继续听吆喝吧。

不光高家和钱家是这种情况,周家也是同样情况,只有孙家是海商出身,但也没混起来,比王家的规模还小。要问王浩怎么找的都是如此货色,难道就不能与大海商合作吗?

答案是真不能,古人不是云了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浩这种小海商根本凑不到大海商的圈子里去,就算勉强攀上高枝儿,人家也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同意合作。

不管干什么行业,规模越大就越不容易改变,即便有大海商愿意合作,提出来的条件也不是王浩和洪涛乐意答应的,反倒是这些小海商更具冒险精神,但凡有点利润就乐意尝试尝试。

“这事儿还得问问女王小娘子,大人交待过,在什么地方建港得由小娘子和蒋大人做主,我等只管出船运送物资,再和当地人搞好关系争取站住脚。”

王浩本意还是再往东边走走,既然想去日本越往东就越靠近,实在不成掉头回来再往北也来得及。

宸娘已经把眼罩拿掉了,两只眼都找不出海图上哪儿合适,还继续装独眼龙不是闲的嘛。听到王浩的话她没吱声,脑子使劲儿盘算到底是北面好还是东边好。

表面上说是来这里寻找前去日本的中转站,其实主要目标并不是中转站,而是为自己的族人寻找能建国的基地。不得不佩服自己爹爹蒙人的本事,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让别人跟着团团转,还特别起劲儿。

但找中转站和找建国基地的要求是不一样的,这个地方还必须选好,否则后续跟进的大批物资就全打水漂了。爹爹和自己、西迪交过底,只帮这一次,不成功就得回去老老实实待着。关系到所有族人的未来,身上的压力很大啊。

“宸娘姐姐、蒋大人、各位伯父,小子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就在大家全把注意力集中到宸娘身上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放肆!岂有你说话的份儿,好好听着,把航线测量好才是本份!”王浩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谁,看来驸马只传授给王雄法术,并没教他该如何做人,自己这个当伯父的必须严格要求。

“来,悄悄告诉我!”宸娘抬头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王雄,招了招手。

“……”王雄很听话,马上凑到了宸娘身边耳语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在海图上指指点点。

“它的位置合适吗?”宸娘也是一边听一边在海图上看,还拿起尺子测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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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6 耽罗国

“我问过瞭望手,至少不比这边差,岸边没有那么多小岛和礁石,地势也不算太高,具体还得去实地看看才成。”

自己的意见能得到宸娘的重视让王雄很高兴,对王浩瞪圆的眼睛干脆假装看不见,也拿起尺子一起在海图上比划。

“……那就去看看,不成的话再向东!诸位,这里有个济州岛,要不是四十说起我倒是把它忽略了。此岛距离不远,我想马上过去看看。”

又迟疑片刻宸娘终于做出了决定,先去济州岛看看。如果条件合适的话就在它上面建立港口,再徐徐图之。

既然是岛,肯定和大陆之间有海峡相隔,同时也就隔断了高丽王朝的一部分控制力。要想建国,在岛上发展肯定比去陆地上发展相对容易。

当然了,去岛上发展也有劣势,比如说资源和人口,另外还有一个重要问题,爹爹是让自己来高丽找根据地,没说可以上岛。

是否该篡改爹爹的旨意呢?宸娘觉得完全要看岛上的条件。如果它合适,改一改也无妨,反正自己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儿,大不了回去受罚就是了。

济州岛,也就是后世的韩国济州岛。它位于朝向半岛南端,和大陆之间被七八十公里宽的海峡隔断。此时还没有济州的称呼,它叫做耽罗,是个小国,算高丽的属国。

既然是国,岛上肯定有人居住,不光有人,还有港口呢。但不是啥大港口,就在海边用石头堆了个简易防波堤,深入海水有百十米的样子。

港口里停泊着不少小船,勉强叫做船吧,反正王浩十四岁便下南洋,走过不少国家,从来没见过这么简单的船。可人家能在水上飘着,还有面类似帆的东西戳着,不叫船叫啥呢。

至于说房子就更简单了,有点像大宋的粮仓,小好几号,圆墙圆顶,不知道是啥材料,太远看不清。数量百十座不止,看样子人口也不少。

“要不我先带一艘船过去交涉,就是不知道他们说何种话,能不能听懂高丽语。”

停在五海里之外轮流用望远镜看了半天,王浩决定不等了,与当地人交涉是他的份内事儿,做为一个海商,和陌生人交往也是本职工作。

“叔父莫急,我们先围着岛转一圈再上岸不迟。”这次是蒋二郎发话了,他举着望远镜关注的不是港口,而是港口两边的地形。

“也好、也好……那他们是?”王浩觉得这么做也对,反正也不急于一天两天。

刚放下望远镜,突然发现船舷上有几个黑衣军正往下爬,伸头一看,一艘小艇已经放到了水里,大概七八个黑衣军已经坐了上去。

“他们先去探探对方虚实,我们明日傍晚再回到此地,不用上岸也知道有多少民、多少兵、多少马,大人常说不管做什么都要知己知彼才好。”蒋二郎冲下面的小艇挥了挥手,轻描淡写的给出了答案。

“……我要信你才怪!”王浩表面上点头称是,可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船上的黑夜军全换上了花里胡哨的军服,好像叫迷彩服,这是新军的标准作战服装,还带着弓弩和不少弩箭。如果只是上岸打探情况何必全副武装,这又不是去敌国,人家总不会见面就掏刀子吧。

要不说见多识广的人就是聪明呢,这次王浩猜对了,船队围着岛转了一大圈,再没发现其它像样的港口,第二天中午就返回岛北面唯一的港口外。

但没马上靠近,而是远远的停泊,等太阳快下山时才起锚回到头一天的位置。所有船只都不许点灯,只有湟州号的主桅上有一盏汽灯,还用铜罩子罩了起来,时不时的被瞭望手打开再关上。

“将军,港口差不多有二千多人的样子,附近十里之内还有不少村落,晚上能见到火光,没来得及过去仔细查看。属下无能,没发现有军队,倒是找到了几座比较大的房子,门口站着一些拿木棍的人,像是枪但又太细了。那几个大房子应该就是这里的官府吧,里面人挺多的,彻夜亮着火光。”

大约半个时辰,黑乎乎的海面上也亮起了一点光亮,有艘小船正在慢慢靠近,派出去的黑衣军全数归来。

上船之后立刻有人拿着小本子和蒋二郎汇报侦查情况,可惜没啥猛料,耽罗人和宋人、辽人、党项人、吐蕃人的生活状态完全不同,很难判断。

“擒贼先擒王,有合适的登陆点吗?”蒋二郎没废话,准备做他最拿手的事儿,偷袭!

“有,在港口西边五百米左右是片浅滩,被低矮的树丛包围。从那里上岸不会被发现,通往港口的道路都是沙地,可以悄无声息的靠近。撤离的时候还可以在用矮树林阻挡敌人的骑兵,但属下没发现港口有马匹。”

这就是特种兵的素质,常年的野外作战让搜集情报能力成为了天赋,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如何进攻、如何撤退全会规划出不止一套方案,每个士兵都能自行判断。

“传令下去,带上二十具一窝蜂,两刻钟之后出发。你们几个再辛苦一趟先去沙滩警戒,用灯光引导登陆船只。”

敌人没有准备,数量也不太多,又有合适的进攻和撤退路线,这在蒋二郎眼中就是完美的行动条件。和谁也不用商量,假如驸马在应该也会如此安排,说不定手段更阴险。

至于说让王浩他们上岸去友好协商的事儿,蒋二郎根本就不予考虑。驸马曾经说过,最理想的买卖方式就是端着弓弩逼着别人满足自己的需求,打不过或者成本太高才会转入面对面商议模式。

现在有达到最理想状态的条件,干嘛非去退而求其次呢。这事儿不用和任何人商议,驸马授予了自己使用武力的最终决定权,连宸娘都不能干涉。

四艘船上参加行动的特种兵全都上了甲板,不可能不惊动船上的人。王浩本来就有心事睡不着,听到船舱里不停有人走动,干脆披上衣服钻了出来,然后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甲板上全是人,除了轻微的脚步声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响动,就像是一群幽灵,还是拿着武器的幽灵。

“女王小娘子,这、这是怎么了?”面对这些不声不响的士兵,王浩真提不起勇气上前询问,回头向艉楼看了看,宸娘和西迪正站在船长室门口。

“王作头不用担心,蒋二叔正要派人上岸帮您洽谈港口的事儿呢,您要是不困就去艉楼上看看谈得如何。不过甲板上风硬,最好还是多穿件厚衣服。”

宸娘和西迪就住在船长室里,这里也是唯一在甲板上面的舱室,还有玻璃窗,相对舒服的多。由于甲板上没有灯火照明,宸娘看不清王浩在哪儿,只好冲着舱门方向喊了一声。

王浩急于知道详情,但也不敢如此模样登上艉楼去吹风,冬天的大海晚上非常冷,不光要穿厚衣服,且非产于甘凉路的羽绒服不可。

回到自己舱室穿上羽绒服套上冬靴,再提上一盏汽灯,还没出甲板就被几名士兵勒令熄灭,说是蒋二郎下的令,叫啥灯火管制。

“女王小娘子,不经商谈便出兵是不是太过粗鲁,说不定他们愿意让我们靠岸交换货物,如此岂不更好?”这让王浩更不高兴了,但有气也不敢和黑衣军撒,只好摸着黑上了艉楼,向宸娘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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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7 夜袭

“借的东西再好也是别人的,哪有自家的用着踏实。王作头莫要担心,蒋二叔对付他们易如反掌。就是不知道这些人的头领在什么地方居住,会不会讲高丽话。如果语言不通下一步就有些麻烦了,总不能都杀了,那样就没人给咱们干活儿了。”

蒋二郎已经带着第一波登陆部队走了,走之前和宸娘大概交待了后续计划,但没说细节。这就是出自同一个系统的优势,思维方式趋同,即便不说细节宸娘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此事难免会被高丽朝廷知晓,到时候大兵压境,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王浩并不发对依靠武力夺取贸易港口,可问题是夺下来容易,能否守得住才是关键。

这里可不是甘凉路和大名府,距离最近的大宋港口也有几千里之遥,根本来不及救援。况且再厉害的海商也不能和一个国家作对,没有成功的先例。

“王作头觉得高丽国王得知此事,再派兵前来需要多少时日?”这确实是个问题,宸娘还没和蒋二郎就这个情况商议过,想先听听王浩的意见。

“一般来讲即便有人渡海告之当地官府,也会先派少量兵将前来查看实情,有蒋将军的黑衣军在,这些高丽兵将肯定回不去,那就还得派更多人前来,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个月。再去开京王城送信,等待高丽朝臣定下决策再次派遣大军前来的话,最快也得半年以后吧……”

王浩没有当官的经验,更没带过兵,但他社会经验丰富,普通的帐还是会算的,算到最后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不错,最快也要半年以后,很大可能更慢。就算半年,爹爹的另二艘新船也下水了。不用多,三艘大海船就能把这条海峡完全封锁,不管来多少高丽兵也只能去海里喂鱼。王作头,海战不比陆战,靠的不是兵多将广,而是拼谁的海船好、武器精良、水手训练有素。我爹爹造的船不光跑得快,还是世界上最好的战船。诺,您脚下就是证明。”

宸娘已经算继承了洪涛的衣钵,又奸又滑又坏还脸皮厚。但会这几样的儿童团里一抓一大把,最像洪涛的就是她这张嘴和空嘴忽悠人时的气势。

她会个屁的海战,这些都是听说的,但却能说得活灵活现,不光说,关键时刻还得拿出特别靠谱的证据,让人不相信都不好意思。

“这是……”王浩从这艘船开始建造起就发现了无数个新奇事物,其中很多都搞清楚了,至少大概意思懂,但有一个装置至今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谁都说不知道,连黄家老爹也是这个回答。

在甲板两边靠近船舷的地方,隔不远就会有四个手指粗细的钢棍突出船板一大截,上面还套着几个六方形的钢环。

这次出海,船上的水手隔几天就会往上面涂抹油脂,保养的非常仔细,可是他们也弄不明白这些钢棍是做什么用,只是按照吩咐去做。

钢棍和钢环很多人都认识,它们叫螺栓和螺母,用来固定大物件比钉子结实的多,驸马车上也有使用,细一些而已。

螺栓和螺母制造起来比较麻烦,产量不高。以驸马的性格,这么贵重的东西不会平白无故弄了一船当摆设,它们必须有用,还得是大用。

“嘿嘿嘿,这叫炮座,用来固定榴弹发射器的。需要的时候把底舱里装的发射器固定在这些底座上,这艘船就会变成战舰,有十六架榴弹发射器的战舰!”

既然王浩都跟着来这里了,有些东西也没必要隐瞒,宸娘用脚踢了踢那些拧着螺帽的螺栓,很是自豪。虽然还不知道这艘战舰到底厉不厉害,但爹爹造的东西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侯爷这是早有打算!”榴弹发射器王浩也认识,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攻城弩,是新军使用的一种利器,只需把弓弦换成皮兜,攻城弩就可以把霹雳弹扔到几百步远。

到此王浩又想到了一件事儿,来高丽寻找港口恐怕不仅仅是中转站这么简单,就算需要武力保护也不用出动战船。

还不是一般的战船,霹雳弹是什么威力他自然是清清楚楚,连城墙都能炸塌的大铁球,要是扔到对方船上……想一想就浑身疼。

“不管是不是早有打算,此事对王家和各位海商只有利没有害。就算高丽人告到朝廷那也是一股海匪而已,您看我像宋人吗?这是一笔糊涂账,朝廷对此鞭长莫及,更不会因为道听途说就降罪于爹爹。他们很快就要忙啦,无暇来管高丽人和海匪的破事儿,您们几家就等着去日本赚大钱吧,嘿嘿嘿……”

“……如此说来,女王小娘子是不打算回去了?”宸娘的解释让王浩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这些主意显然不是出自小孩子,更不是蒋二郎,必须是开国侯王诜。他怕自己胆小不敢来,才说一半留一半没有以实情相告,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

假如真是这样的话,自己确实不用担心朝廷降罪。攻打港口的不是自己、占领港口的还不是自己,充其量也就是用自己的海船往这里运送几次货物,外人问起来可以推说不清楚对方底细,仅是买卖而已。

至于说自家的海船为何出现在这里,那太好解释了,遇到大风给刮过来的呗。在大海上谁是海匪谁是海商界限是非常模糊的,朝廷也没要求海商碰上海匪就得和碰上仇人一般拼命,那是不现实的。再说了,谁会来问?谁又知道这是自家的海船?

“本王当然要回去,但她们和蒋二叔暂时留下。待我禀明爹爹,再把其他族人也接过来,就在此安家

了。多好的地方,让他们占着浪费了。还得让爹爹帮我起个威风的名字,济州不好听,耽罗更难听!”

只要找到合适的港口就立刻返回大名府,这是驸马再三交待过的。轻重缓急宸娘还能分清,此事关系到所有族人的未来,不能任性,必须听话。

“侯爷起名字……还是很别致的……”王浩本来想说能不能换个人起名字,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这群儿童团的孩子视驸马比亲爹还亲,当面诋毁驸马必须很不爱听,哪怕是事实。

就在天空中只剩下一颗启明星时,港口里终于传来的动静,还挺大,连续四声巨响,离着五六里地都能听见。过了不大会儿,港口方向出现了一个亮点,且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着火了。

“起锚,该我们上场啦。交待下去,各船拉开一里间距,由湟州号先靠港,其它各船看到岸上的旗语之后再接近。”

火光就是信号,宸娘终于松了一口气,蒋二郎的特种部队得手了。别看她和王浩说起来挺轻松,其实之前这两个多时辰里内心的煎熬一点不少,生怕再出意外,女王登基的日子还得往后拖。

到底当不当女王没那么重要,但能不能有一块地方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治理非常重要。这一肚子的想法憋了好几年,迫切需要拿出来晒晒,再憋下去就长毛了。

当湟州号慢慢靠近码头时,港口里就像开篝火晚会一般。中间的几座大房子就是篝火,四周跪着一大片人,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期间还有特种兵端着弩巡视。最外圈才是特种兵,不时有一队队的当地人被押送过来,老老实实跪在圈子里,大气儿都不敢出。

“二叔,他们懂高丽话吗?”宸娘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事儿,能交流统治起来就容易,不能交流,计划就还得变。

“能听懂,这不都在给天火磕头呢。那几座大房子就是他们星主的宫殿,让二叔手下几颗霹雳弹给炸平了,里面的人一个没跑出来。等大火烧起来之后通译才从俘虏嘴里问出实情,这么大火也没法救了。二叔就照咱商量好的话说,也当一回天兵天将,他们还真信了。不过二叔觉得这些人也太穷了,还不如湟州,连座正经房子都没有,你在这里当女王能成吗?”

蒋二郎正坐在码头一艘倒扣过来的船底摸胡子呢,战斗过程极其无聊,总共就七八个当地人试图反抗,一顿弩箭射死之后港口攻防战就结束了。

欺负这些连衣服都穿不全的人太没意思,他们不光吃穿不济,个头还瘦小,远看上去好像一群半大孩子。要不是有些当地女人还抱着娃娃,真以为这是到了儿童团大班呢。

“那怎么不成,本王……嘿嘿嘿,侄女智珠在握!”质疑是不允许滴,宸娘觉得全天下最有本事的人里,爹爹肯定排第一,那她就是第二。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既然敢来必须有依仗,依仗就是皮包里的几个本子。

“……二叔算是让你坑了,这、这不是纸上谈兵嘛!”宸娘掏出小本子猛翻,看得蒋二郎头直疼。您都要当女王统治一方了,还得翻书找办法,能靠谱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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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8 真神来了

“二叔您不懂,这叫套路!爹爹说了,治人如做菜,煎炒烹炸左右就是那么几个套路。侄女这不是头一次做菜嘛,看看菜谱心里才有底。哎……这道菜不错,天火……二叔这把火放的好,就按天火来,信仰比任何钱都管用,他们……估计也吃这套,待我去准备准备!”

本子上记录的都是宸娘这些年的学习心得,还有洪涛闲的没事儿时讲的故事,翻来翻去还真有所得,趴在蒋二郎耳边嘀咕了几句,又爬上了跳板。

耽罗人见过海船,差不多隔两年就会有倭船被大风吹到附近,停靠修整之后才能继续启航。这座石头港口就是给这些船只准备的,每次有倭船停靠都会给星主带来很多精美的礼物,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但是这种模样的海船真没见过、如此打扮的人没见过,能用滚滚天雷把星主家夷为平地的手段也没见过,正迷糊呢,更没见过的事儿发生了。

一个巨大的黑球突然出现在头顶,还发出呼呼呼的喘气声,好像是个活的……我滴妈呀,这还了得嘛,妖怪来了!立刻就有人起身准备往树林里跑,和妖怪比起来,那些拿着致命武器的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但是妖怪突然发怒了,降下天雷,劈在地上浓烟滚滚乱石纷飞。石头都劈碎了,人还能有好儿?立刻就劈死一片,没死的也是腿断胳膊折,浑身是血翻滚哀嚎。其他人一看,得,妖怪发怒了,赶紧跪地求饶吧。

果然,都跪地上磕头如捣蒜,天雷就不再劈了,但依旧有东西下来,慢悠悠、飘忽忽的从天而降!人,不对,肯定不是人,而是神!

下来的是个穿着黑袍的天神,为啥说是天神而不是妖怪呢。因为她,没错,是她,天神是个女的,头发上流淌着黄金,眼睛如宝石一般绚丽,长成这样必须是神。

跟着天神一起来的高丽人说了,原来的星主贪得无厌,触犯了神灵,所以神灵降罪把星主一家人都打入了地狱,永远承受烈火的煎熬。

这里的人都是好人,本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惜跟错了人,于是神仙就派弟子下凡来拯救大家。以后只要对神心存敬畏就再也不用担心饥荒、疾病和战争,有神在这些都不算事儿。

岛上的土著人立马改换门庭改信新来的神,船上的所有人也接到了蒋二郎的命令,委屈委屈,跟着装装样子,也给刚从天上下来的造物神化身跪拜,只有这样才能让土著人不起疑。

“有其父必有其女……”宸娘坐着热气球去装神弄鬼,王浩从头到尾看了个通透,心中的所有感觉化作这句话。

就算王诜不是驸马也不是开国侯,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家里还没地没房子,这父女俩联手出去,啥都不用带,光凭两张嘴和两个脑袋,不出两个月就能有大批信徒供养,吃香的喝辣的,房子土地一样儿都不少。装得太像了,天生就是坑人的货。

神仙的化身就在火堆前接受了全体土著人和所有宋人海商的跪拜,还不是一个神,而是一堆。

宸娘充分利用了相貌上的差异,把长得像她和西迪的犹太族人全弄成了神的使者,花花绿绿的迷彩服就是神仙的衣服,连带着特种兵们也成了天兵天将。

这时最忙的要数王浩从泉州高价雇来的两名高丽通译,在死亡威胁和大富大贵的诱惑下,这两个高丽人不光要把神的旨意翻译好,还得适当发挥出更合理的解释。

装神弄鬼虽然比较复杂,需要成套的说辞和能让人搞不懂的神迹,但这么做的好处也显而易见。用武力征服得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扫荡,又慢又费力还无法持久,稍有松懈就会有人反抗。

用信仰征服刚好相反,港口的百姓会把真神降临的事儿主动传播出去,必须越传越邪乎。谁不信谁就等于是大家的敌人,再被天兵天将降罪杀死就是活该。可能都不用等天兵天将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动手铲除异己,以免惹怒了天神跟着倒霉。

所以说只要这一步能迈出去,济州岛基本就算拿下了。按照土著人的说法,岛上还有三十个多村落,总共二万人左右。

以前他们都是星主的信徒,现在星主被天神弄死了,显然就该是天神的信徒了,反正不管是主也好、神也罢,总得信一个、屈服于一个,日子过得才踏实,没人折腾反倒不会活了。

至于说星主,他和他的三个老婆、七个子女都住在那几座大房子里,早就被天雷劈死了,又被天火烧得灰儿都找不到。

原来这座港口就是耽罗岛的王城,也是唯一的城市。星主则是耽罗人对最高首领的称呼,大概意思可能和星星有关。

反正古人崇拜啥的都有,太阳、月亮、星星最普遍,天天都能看见,可从来没搞懂过是啥,只能崇拜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人怕是也没有如此手段!”对于这个结果蒋二郎不想信但又不能不信,他自己就是天兵天将的头,土著人见到马上跪地拜伏,头都不敢抬,真不是装的。

“爹爹在大宋早就可以如此行事,只是不愿意坑百姓。爹爹和我说过不止一次,信仰是个大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轻易碰,更不许兄弟姐妹们信任何神佛。这次我违背了爹爹的教诲,回去指不定又要挨罚,到时候二叔还得替侄女地多美言几句。”

宸娘并不觉得特别兴奋,已经知道结果的事儿也没什么难度,不足以展示自己的聪明智慧,倒是对使用此种手段站稳脚跟有些后怕。

“那我还是别回去了吧,在这里帮你看着家,免得有人动歪心思。岛上还有多一半土人没归顺,一旦闹起来就不可收拾。你快去快回,多带点工具武器回来,这里不愁吃喝。再和大人请教几个把戏,时不常让他们看看神仙下凡的奇观才更稳妥。”

说实话,蒋二郎也挺喜欢这座小岛的。有山有水有大海、气候温和不冷不热。如果能在这里站住脚何必回去受罪呢,在大宋他始终像个局外人,看不上朝廷那帮人,但还得帮着他们做事。

即便如驸马那样的能人也不得不委曲求全,自己回去能干嘛呢?还不如在这里占山为王。此处不是大宋土地,说起来也算不上造反谋逆,不会影响驸马和家里人。

顺便还能为驸马谋个退路,他觉得驸马玩不过朝廷里那帮人,早晚会吃亏的。到时候有个退路总比继续到开封城里当废物驸马强,这么做也算自己对得起驸马这些年的栽培。

“现在还不能马上走,得先让他们给我造个像样的宫殿,神仙总不能住在帐篷里。”蒋二郎回不回去宸娘可命令不了,她倒是希望有人在这边帮自己盯着,西迪他们动脑子成,动武就差远了。

“还宫殿……这里的人怕是还不通土木,我看弄个正经房子都难!”

岛上不缺石头也不缺木材,可当地人大部分还住在茅草屋里。星主的王宫听上去挺唬人,其实就是几座大点的茅草屋,屋顶上盖的都是大树叶,指望他们盖宫殿好像有点难度。

“嘿嘿嘿,不怕,看,这样的宫殿不需要太高建造技巧,您手下人和我的族人都会。反正本地人有的是力气,慢慢盖呗,总不能闲着。爹爹说闲人容易生事,整天累死累活再给顿饱饭吃反倒觉得挺幸福,不会胡思乱想。”宸娘又翻开了小本子,上面画着个三角形的建筑物。

“金……字塔!大人可真能整……没有足够的炸药,光这些石料就够他们采半辈子的,那就啥也别干了,咱们等着喝西北风吧!”

到底该如何统治土人蒋二郎没有心得,在这方面他更相信驸马的本领,湟州各族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嘛。

但对本子上的建筑物有点意见,工程量有点太大。这图还真不是宸娘画的,旁边的字体说明了一切,在大宋除了驸马没人能把字写得这么烂,还缺笔少划。

“不用那么多石料,打完地基上面先用木头垒起来,以后再慢慢增加石料。爹爹说过对异族不能太心软,一下子就让他们过上好生活不出两年就得出事儿。得先让他们吃点苦头,再一点一点的给甜头,顺便把规矩建立起来,拉拢一部分统治另一部分,日子才有可能过得长久。”

对于蒋二郎的想法宸娘嗤之以鼻,怪不得最早跟着爹爹,混了七年依旧只是个指挥使呢。他确实没啥大才,这辈子当到头也就是个都指挥使的料。

“成吧,你说咋弄就咋弄,我先去船舱里睡会儿。”蒋二郎确实不懂这些玩意,也不想懂,太费脑子。既然宸娘胸有成竹,还有一个比一个贼的犹太族人帮忙,继续忽悠这些土著人的活儿就不用自己帮忙了。

589 发展之路

和装神弄鬼的犹太人、特种兵比起来,王浩的海商群体就单纯多了。别看他们也是神的子民,但认识神的时间早,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必须比当地人高级。

即便受不到百姓祭拜也得算贵宾,再加上天朝上国的身份更是通行无阻。有了这个便利商人的本性就被淋漓尽致的发挥了出来。

虽然这次来船上装的都是补给品和武器,货物不多,那也足够他们当试验品用的了。卖的卖不出去是次要的,先搞明白岛上产什么才重要。贼不走空,商人同样也不走空,好不容易来一次最好能带点特产回去。

这五家海商组成了三支商队,让当地人背着货物由特种兵护送从港口出发,南、西、东各一支,算是把整座岛简单的转了一圈,也把当地物产、自然环境探了个大概。

结论是不太乐观,这座岛呈椭圆形,南北不到七十里宽,东西略长,也就一百三四十里的样子,误差不到一成。

岛的中部最高,到底有多高谁也没上去看,反正有座大山缭绕在云雾中,山的四周都是平缓的坡地,还有黑乎乎的怪石。

谁也没见过这种石头,更没发现矿产。淡水倒是不少,分布的还挺均匀,高山四面都有河流汇入大海。

气候嘛,现在是冬季,白天不用穿棉服,王浩说和两浙路差不多,就是风有点大。土地还算肥沃,且当地人会种植水稻和豆子。技术差了点,农具也挺惨,铁器不多,缺乏耕牛。

不过当地有一种非常矮小的马,也就三尺多高,好像是野生的,很多山坡的草地上都能见到它们的踪迹,一大群一大群的。当地人把这些小马驯服既当牲口又当运输工具,骑着代步也可以。

矮马虽然奇特但没有太大经济价值,运回大宋顶多能卖给富人家当个宠物养着玩。其它货物基本等于无,这让海商们非常非常失望,也就不想在岛上转悠了。

“用不了半年时间本王就能让这里有特产,但在这之前还需诸位多多帮衬。所需花费暂且记下,半年之后全部用货物偿还,只多不少。”宸娘听了王浩和特种兵们的汇报丝毫没有失望的神情,口气还挺大。

在金字塔没有建好之前她也只能住在船上,还下令湟州号开出港口在近海兜圈子,整天站在船头举着望远镜向大海巡视,仿佛是在为港口警戒。

“不知女王……想让我等如何帮衬?”王浩还真不敢小看宸娘,和别的孩子比起来她简直就是怪物,甚至比大多数成年人都难捉摸。不管是海匪也好、女王也罢,和她搞好关系并不吃亏,况且还有开国侯的情面。

“此地需要粮食、牛马、农具、布匹、武器,这些东西我会去和爹爹要,您想给也没有,但运过来得靠您和诸位帮忙,这座岛本女王要定了!”放下望远镜,宸娘脸上全是诡异的笑容,就像是发现了一座金矿,还成功的瞒过了所有人。

“那女王殿下以为何日返航为好?”

宸娘现在已经是土著人眼中的神了,当着本地人见面时不管宋人还是特种兵都要跪拜行礼,女王小娘子的称呼也不由自主改了口。

可王浩可真没拿这座在地图上被标为济州的海岛当好地方,更不指望这里能创造出来什么利润,用来当做去往日本的中转站倒是够用,但也仅限于此,再多的用途嘛……眼拙,到现在还真没看出来。

至于说用海船运送货物到此也不太费事儿,多跑两趟还能熟悉一下这条新航线,啥劳烦不劳烦的,权当是给驸马王诜面子。

只要将来去日本时能有一两艘和湟州号差不多的海船陪伴,这些功夫就花的不冤。货船……还武装,这名字起的真不要脸,做买卖都做得如此霸气者唯有开国侯尔!

“先不急,此去大名府一个月足矣,回去早了黄河里的冰还没化也是麻烦。趁着这段时间本王就给您弄点样品出来,顺便带回去给估个价儿,如果有利可图就用它来偿还欠款。哎,别提我爹爹,本王不能仗势欺人,更不是只会靠着爹爹活命的废物!您先去岸上转悠两天,好东西不日就将产出,保证第一个拿给您看。”

此时刚过正月,要是赶在开春回大名府的话还可以在济州岛停留一个月左右。宸娘不想浪费时间,创业初期必须把基础打好。不光要让这里的百姓看看神仙的手段,还得让爹爹知道女儿的本事,为以后争取更多自由发挥空间。

“亚伯拉罕,去底舱搬四具攻城弩上来,船头和船尾各装两具。莫斯提,看到远处的鱼群了吗?追上它们,我们以后能不能在此站住脚,全看它们是不是像爹爹故事里讲的那么神奇!”

把王浩送下船,宸娘又把小本子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开始向两位犹太船长下达命令。她刚才和王浩真没说大话,早在抵达济州岛的第二天就想到了以后靠什么生活的问题。

先不提建国,几百号族人光靠在岛上种粮食活着是没问题,但也比土著人强不到哪儿去。没有矿产就无法发展冶炼锻造业;没有钢铁就不能生产农具、工具和武器;没有金属器械就没法发展工农业,连自卫都是问题,总不能老让爹爹的大船在这里给自己当看门的。

这个问题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但团结就是力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老凤凰转变了一下思路,提出打造农具、工具和武器,不见得非得有矿产,直接从大宋购买原料即可,要是有乌金行的铁锭和焦炭更好。

至于说买原料的钱从哪儿来,所有犹太族人都不太发愁。他们都有手艺,会做买卖的也多,大家凑点资金跟着王浩的船队去日本,或者从开国侯那儿赊一艘海船自己跑商,怎么都能把钱挣回来。

菲尼克斯的提议确实比较恰当,但宸娘没同意,她觉得这样弄还是不太靠谱儿。日本也不是去了就能捡钱的地方,海商还有很大风险,万一半路上出了问题难道大家就不发展啦?

做什么事儿都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别人身上,能自己做的最好自己做是宸娘从小接受的教育,这次她也不打算等王家的船队或者爹爹的施舍,而是要自力更生。

怎么自己更生呢?答案就在她的小本子里,其中有一段鲸鱼的记录。爹爹在甘凉路带着大家一起坐冰橇学习六分仪时经常会讲起大海的故事,其中关于鲸鱼的情节特别多。

在爹爹的嘴中,这种巨大的鱼简直就是金子做的,浑身都是宝贝。皮可以做鞋帽衣服,还能当船帆用,凡是牛皮羊皮能做的鲸鱼皮都成。

肉可以食用,据说和牛肉差不多味道。一条鱼至少能出上千斤肉,就算宋人不习惯吃鲸鱼肉,没有销路,用来改善岛上居民的伙食也再好不过。

皮肉都有用,骨头也不浪费,除了制作各种工艺品之外,烧成灰还是非常好的白土,乌金行有多少收多少,这不就是收入嘛。

最厉害的还是鲸鱼油,一头鲸鱼的脂肪至少占它体重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把这些脂肪经过及其简单的处理之后就是很好的灯油,残渣还可以制肥皂,或者干脆发酵之后当肥料。

要是赶上爹爹所说的抹香鲸还可以小小发笔横财,它的脑袋里全是透明液体,可以提炼高级润滑油。保不齐还能在肠子里发现黑乎乎、臭烘烘的膏状物,扔在海水里泡两年就是无比金贵的龙涎香,麝香啥的和它一比,只能算白菜价。

这些日子宸娘一直在近海转悠,不是为港口提供警戒,而是踅摸这里有没有鲸鱼。远海捕鲸比较费时费力,要是近海能有鲸鱼先抓一头试试最好。

它要真的浑身都是宝那就不愁以后的发展资金了,要仅仅就是个故事,趁早回去找爹爹赊艘船再赊点货物,也别等王家的船队了,就开着湟州号先去日本探路。

济州岛附近有鲸鱼吗?还真有,只是个头比较小,才两丈多长。宸娘从来也没见过鲸鱼,只听不靠谱的养父在故事里讲过,是不是鲸鱼还需要仔细观察,是否每隔一段时间就在水面喷出气雾。

观察好几天了,这种一群群在海面游荡的大鱼确实会喷出气雾,那就必须是鲸鱼。它们的身上到底有没有宝贝呢,光琢磨没用,抓一只上来试试便知。

用什么办法抓呢?捕鲸的原理故事也讲过,好像就是用一根大号弩箭后面绑着绳子和竹筒。大号弩箭是现成的,用攻城弩发射,绑上细缆绳和木桶即可。

湟州号满帆之后的航速完全能追上鲸鱼群,其实都不用追,海里的鲸鱼会自己跑到船头游曳,好像在帮帆船开路,如果洪涛在场的话肯定不会让宸娘射杀这些挺可爱的动物。

它们确实是鲸鱼,叫领航鲸,个头小油脂也少。要想获取鲸油完全没必要在它们身上打主意,只需去济州岛以南海域多转几天肯定能找到灰鲸、长须鲸、露脊鲸之类的大家伙,杀一头就能炼出几万斤鲸油。

可惜宸娘没这个见识,真见到几十米长的大鲸鱼恐怕也不敢贸然捕杀,小一些的领航鲸正好成为她练手的猎物。

有了湟州号上的攻城弩,这群领航鲸可算倒了霉,都不用上木桶当浮球,四五支粗大的弩箭射完就可以收尸了,直接拖在船后回港。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宸娘打小就是弃婴,吃尽了人间疾苦,被抱养之后即便再没受过罪,可是儿时的记忆一辈子都抹不掉。

猎杀鲸鱼的事儿她没有声张,而是让族人把死鲸鱼用小船拖到了特种部队登陆的那片沙滩,就用船上的铁锅熬制。

“爹爹好像没说过鲸油这么臭……”

宰杀的过程挺顺利,脂肪确实不少,可是脂肪一入锅岸边就没法待人了,味道太足。以宸娘的思维模式判断如此臭的油肯定没人买,急的又开始翻其它几个小本子,试图在上面找到答案。

好在她还有点耐心没立马放弃,当一层一层的鲸油被舀出来继续精炼时臭味就弱多了,熬上两遍再过滤两次,第一桶半透明的油脂终于制成。

“西迪,我们以后不用再四处漂泊了,它就是南犹大国的未来!只要海里还有鲸鱼,咱们的国家就不愁钱了。”

当鲸油被成功点燃时,宸娘的眼睛被淡青色的火苗映衬得更绿了。没有油烟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味儿,不用别人告诉,她自己就知道这样的灯油卖到大宋会是什么样的价格和销路。

590 遍地开花

“我们有救了……女王陛下万岁!”西迪从来也不认为犹太人的未来会寄托在海鱼身上,可宸娘坚持要试试她和菲尼克斯也拦不住。

这朵青色的火苗同样让两位犹太大拉比目瞪口呆,然后腿一软跪在了宸娘身后,把脑门贴在甲板上口中念念有词。

这一天宸娘就在湟州号的艉楼上接受了部分族人的顶礼膜拜,正式成为南犹大国第十九任国王,并继承了她祖先、也是南犹大国第一任国王波罗安的名字,称波罗安王宸女王。

只是王这个姓在犹太语中只能翻译成国王,宸娘又非在称号中加上养父给起的名字,老凤凰和西迪一商量,干脆两边凑合凑合就叫波罗安.宸女王。

光登基还不成,这段历史要正式记录在南犹大国的谱系中,老凤凰就是执笔者。但是在如何撰写有关开国侯王诜的问题上没法动笔,宸娘对四五岁之前的生活只有零星的记忆,详细的收养过程还得去问开国侯本人。

完不成谱系就算登基仪式没结束,更没法建国,回一趟大名府就成了南犹大族的头等大事,顺便再把留在大名府的南犹大国族人接过来。

就在宸娘捂着鼻子熬炼鲸油时,杭州、明州、台州、温州、福州、江宁府、鄂州、江陵府、渝州、登州、密州悄悄的出现了一两家新的店铺或者小作坊。

经营内容五花八门,有酒楼、染坊、刀剪铺、家具作、蜡烛、纸张、金银首饰、面包房、印字社,经营特点就一个,新颖精巧。

酒楼里卖的菜品巨大部分宋人都没见过,染坊染出来的布颜色鲜艳还不容易褪色,刀剪铺里的刀剪钢口极好做工精良,家具用料不是很考究但样式新颖构思奇特。纸张更白、蜡烛更亮、金银首饰成色更高、面包房里烤出来的面包又软又香。

最有意思的还是福州城里的印字社,它是当地一位魏姓海商开办的,叫日报社。规模不小,临街两层小楼后面带着院子,除了为客户刊印书籍之外,还自己印发一种叫做商报的刊物。

每月逢一、五对外售卖,椅面大小的白纸上印满了蝇头小楷,也不知道是怎么印上去的,字体规整且清晰,还不太怕水。

内容有神鬼故事、平话、广告信息、国家大事。前面两种在瓦市里就能听到,倒不是特别新奇,但后面的商铺信息和国家大事就有点特别了。

以前各家商铺也会印一些自己的货物信息随商品一起搭送,或者贴在自家店铺门口招揽顾客,但从来也没人想过可以专门刊印出来当书一样四处售卖。

这些广告信息太有用了,只要买一份福州商报就等于买到了几十家商铺的货物清单,一步不迈就知道货物种类、价格和大概成色。

对商家来讲等于多了很多伙计站在城里四处叫卖,对买家而言就像没出门却能进集市走马观花先转一圈,省去了很多麻烦。尤其是外地客商初来乍到,手里有张商报等于就有了一张货物地图。

国家大事版面有点像茶楼酒肆里贩卖的邸抄,上面写的都是朝廷的各种政令变化。但它又比邸抄内容丰富,不光有从朝廷邸报上抄下来的消息,还有开封城内有关朝廷的一些传言,并由专人进行点评,只是不讨论对错,也不下结论。

福州商报一出来最先关注的就是商人,然后就是当地官吏。对于朝廷的动向,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他们想及时知晓只能靠家人、友人的书信和朝廷邸报,别无他法。

但私人书信往来非常慢,一年写两封到头了,还不一定能送到。邸报上面都是明发的政令,有关朝廷内部的更多信息无从得知。

现在好了,商报上每隔五天或者一旬必有新内容登出,还有被称作专家的人进行深入分析,就算不太懂朝政的人也能看明白大概意思。

至于说这个叫专家的人分析的对不对,老百姓根本没法评判,太深奥,跟着看个热闹。官员们则表面上嗤之以鼻,暗地里却仔细揣摩,总有能恍然大悟、击掌叫绝的时候。

刚开始大家都觉得这可能是有人在胡编乱造,逗人一乐。但很多消息个把月之后就会被从北面回来的海商们印证,**不离十,商报上说的都是真的。

不光真,还比口口相传更全面、更深入。可这些消息到底是怎么来的呢,没人能知晓,就连开办日报社的魏姓海商也闭口不谈。

那日报社的消息是怎么来的呢?得去问朱八斤和王十。这两个家伙控制着顺风镖局、顺风邮递和山川督察院,表面上是护送货物、人员和信件往来,其实早就构建出一张还不算特别严密的大网,覆盖了整个北宋疆域的三分之一还多,基本分布就是黄河沿岸、长江沿岸和东南沿海府路。

特别深入内陆的只有甘凉路、大名府、渭桥镇、开封城。其它地区朱八斤和王十还没时间去布局,主要是交通问题得不到很好的解决,一旦离开驿道和水道消息传送太慢也就没啥意义了。

假如有人能拿到顺风邮递系统的分布图,再对比一下这些店铺的位置就会发现,两者基本都是重合的。顺风邮递发展到了什么城市,当地很快就会出现一两家货色新颖的店铺。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像在杭州、明州、福州、江宁府这样流动人口比较多的大城市中,店铺主人通常都是外来户,大家也见怪不怪。

而到了鄂州、江陵府、渝州这样相对封闭的中小城市里,店铺或者作坊则是由本地人开办。但他们都不是实际控制者,只是个站在前台的幌子,真正的主人藏在他们的身后,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这就是洪涛的疏散计划核心内容,每家店铺、商号、作坊的背后都藏着数目不等的儿童团员和她们带走的工匠。

初期先弄一些比较普遍、简单的工作,不求大发展只求隐藏身份。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资金量的充实,她们就会一点一点的发展壮大,同时还会把身边的生意伙伴、朋友、邻居裹挟进来一同经营,在当地做大做强。

山川督察院和促进社在这期间会充当指挥系统和大脑的角色,不管开国侯王诜的人还在不在,按照既定步骤走下去,就不会有问题。

每个点之间都是独立的,儿童团的孩子们也不知道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在什么地方。需要互相联络时只能通过王十的系统,不需要联系那就自己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该嫁人嫁人、该娶妻娶妻,儿童团和驸马养子养女的身份永远深埋心间,直到带入坟墓中为止。

在福州开办日报社的是王二,她身边的还有六个儿童团二期、三期和四期的孩子以及四位工匠,其中两名就出自宝绘堂。

魏姓海商是个鳏夫,与顺丰镖局有业务往来,前两年在明州时被王十的人下了套,赌钱输得倾家荡产,早就成了山川督察院的外围暗桩。

这次他得到命令北上杭州把王二一行几十口人接到家中,名义上是娶了一位北地落魄地主的闺女续房,实际上是请回来一位姑奶奶,家里家外所有事情都是王二做主。

当除了不能当家做主之外,这位姓魏的海商也不算亏,一分钱不花就娶回家一个年纪相貌都还算不错的新媳妇,还想怎么样啊。

王二和他说了,老老实实听话,将来生了儿子继续给魏家传宗接代,家产也依旧是魏家的。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只需要一次,就可以去大海里当鱼饵了,她拿着魏家的遗产在当地找个海商分分钟改嫁。

要不说狠人永远是狠人呢,王二算是把蛰伏的命令执行到没法再彻底了,她要在福州落地生根,看谁还能说咱是外来人。

不光自己生根,还要开枝散叶弄出个家族,连带着身边这些弟弟妹妹和工匠家庭一起生根发芽,将来几家人都发展起来之后,暗中联合起来在福州城里跺跺脚怎么也得晃三晃。

福州日报社就是复兴计划的开始,与搞实业相比她更喜欢琢磨人玩,可惜大宋不让女人入仕,但控制舆论这件事儿她是一直都没忘。

当初组建促进社时,大家的宗旨就是建立一个养父所说的国度,想当官得靠老百姓选,甚至当皇帝都得选,谁也别想一言九鼎,如何实现这一步,控制舆论很重要。

干别的她不拿手,干脆办家报纸玩舆论吧。别看不起报纸,干好了照样威风凛凛,爹爹说这叫传媒巨头,皇帝想起来都半夜做噩梦的存在!

这件事儿不光对她的胃口,王十也特意捎来密信,代表促进社全体成员对二姐的远见卓识表示佩服,并保证尽其所能给日报社提供各种渠道内和渠道外的消息。

还要把福州做为山川督察院的一个重要据点交由王二统领,利用日报社和魏家的影响力向当地官府渗透,由山川督察院提供暗中协助,争取在二三年之内把福州变成促进社的一言堂,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591 都是火种

孩子们的生活情况洪涛基本都能通过山川督察院的情报系统在事后得知,但也仅仅是得知,丝毫不能干预。

朝廷的禁军打仗为啥总是特别死板,明明能赢的战役有时候输的不明不白?其中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前方将领要依照皇帝和枢密院的意图排兵布阵,甚至是拿着提前拟好的圣旨排兵布阵,丝毫不敢改动。

这种方式并不能说完全错,甚至还挺超前的,和后世的信息化战争模式有一拼。但它需要极强的通讯技术手段支撑才好用,在没有网络、卫星、无人机的古代,能打赢才怪。

同样道理,当地是什么情况自己一无所知,既然把孩子们撒出去了就别再试图方方面面遥控,让她们自己发展比较合理。自己需要做的只是根据实际情况调配系统资源、管控系统风险。

元丰十年的春天来的比较早,刚刚三月气温就突然回升,蛰伏了一冬的人们也像小虫子似的纷纷钻了出来,富贵人家去河边看柳、农户则是耕牛遍地走。

最先热闹的地方依旧是河边的造船厂,随着河面的冰凌开化,船匠们把覆盖了一冬的稻草和防雨布从船身上揭开,让阳光直射给木料加温祛湿。

第二艘和第三艘州级武装货船都已经下完了龙骨,肋条和船板也在木工作里赶制了一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运过来往船身上装。

这是温家三个儿子想出来的新式造船术,既然每个工件都是有标准尺寸的,就不用非守着龙骨一件一件加工再一件件安装,干脆先在工棚里统一造出来再集中安装,这样可以节省至少三个月的工期。

尺寸不对咋办?只要确定龙骨尺寸是对的,任何一个部件的尺寸不对就说明有人做错了,没有第二种可能。接着就按照部件上的工号查吧,谁做的、谁审核的一目了然,该谁负责谁负责。

这套管理办法是洪涛提出来的,算是给温家的造船流水线拾遗补漏。两种新式思维一综合,以后造船的速度还能加快,可以在不增加人手的情况下同时开造更多的船只。

“老人家,身子骨可还硬朗?”看着两艘船用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肌肉和皮肤,洪涛对工期不担心了,转而对温家人和这百十号船匠的未来开始操心。

把他们分散到各地继续为海商们建造新式大海船不太可能,除了湟州号上的水手之外还没人会驾驶这种西式混合帆船,那也就没人愿意造。

让他们跟着王浩回漳州发展吧,这些船匠只有一少部分是漳州人,剩余的全是从厢役和工程兵里抽调来的,背井离乡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是个小事儿,人家乐意不乐意还得两说着。

要是全散了再聚起来可就难喽,这事儿不光要问问王浩的意思,还得听听温家人和船匠们的想法,光自己觉得合理没用。

“让侯爷费心了,老汉我一顿能吃三大碗白米饭,除了腿上有些风寒之外,再干几年没问题!侯爷放心,就算老汉干不动了这里还有大牛三兄弟,他们都是侯爷的徒弟,就和儿子一样使唤,谁敢说个不字就别想入祖坟。等到天气能使船了,家里还有几个小孙子要上来学手艺,人手不会缺!”

温老爹的身子骨确实不赖,说话中气十足,像他这样一辈子不闲着的老人,只要还能吃得下饭一般就不会有啥毛病。一旦哪天吃啥啥不香,儿女也就该准备准备等着给老人送终了。

“可惜啊,朝廷建完这三艘船就不打算再建了,本官过几个月也要离开此地,所以想问问老人家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温老爹越是充满干劲儿洪涛心里就越苦,好不容易把造船厂弄起来,刚走上正轨,还得亲手拆了它,这种迈三步退两步的事儿最让人心烦。

“侯爷要走?……老汉能不能问问您打算去哪儿上任?只要那地方有河,咱家就跟着大人一起走,离开了工坊我们的手艺岂不是白费了!”

一句话就让温老爹从烈日炎炎坠入了冰窟窿,他比谁都明白新式大海船的工序和原料供应,光靠船匠们造不出来。

防水防腐的沥青油、紧固船体的钢螺栓、拼接桅杆的铜箍、升降帆具的铜滑轮、舵轮的升降和操作变速箱等等一系列零部件全要靠其它工坊制造,还有那些帆布,缺少了谁都不成。

“这就是本官今天想和您商量的事儿,去哪儿上任现在还不确定,甚至能不能上任都不一定。您来这里有两年了吧?应该也知道本官在朝中和同僚矛盾颇深,一旦离任此地怕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各工坊能否存留下来也不好说。大牛、二虎、三豹是本官的徒弟不假,也正是因此才不想让温家一起遭难。与其到时候不得不走,不如现在先琢磨个退路,这番话老人家可否明白?”

北伐的事儿在朝廷里不算太大的机密,但在民间还无人知晓,洪涛也不想从自己嘴里透露出去,让辽人有了警惕就等于给新军增加困难。

“……那官家也不管管他们?唉,老汉明白了,朝廷大事不是我等能说三道四的,不知侯爷可有计较,老汉我听着便是。”温老爹不是个糊涂人,听明白了也想明白了,除了跺脚惋惜之外,还想听听开国侯的意思。

“本官倒也没什么太好的应对之策,只是觉得这些工匠全散了太可惜。将来重新带徒弟还得耗费一两年功夫,最麻烦的是得有船练手,光靠跟着看四五年也学不会。您看能不能说服他们都跟着回漳州,王大官人那里我去说项,帮温家弄个造船厂应该不是问题。”

洪涛也没啥好办法,只能把人先推给王浩。他不是想去日本嘛,必然对新式海船有需求。只要有需求就好办,自己掏钱和温家合股弄个造船厂,他们的手艺不会荒废,还能慢慢培养新式海船的市场。

“……就按侯爷说的办,老汉这就去找他们挨个说,能多带走一个就多一个。只是侯爷您……”温老爹低着头想了想,这个办法可行,他也不愿意手下的工匠散了。

“不用替本官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但去漳州开办船厂的事儿您不要和任何人提及有本官的份额,大牛、二虎、三豹暂时也不要说,到时候自会有人出面帮着操办。”

既然温老爹同意了,洪涛也就放心了,到底能有多少工匠肯跟着温家去漳州讨生活,那就是他们的选择了,自己没法挨个去做思想工作。

“唉……奸臣当道,老天爷不开眼啊!”看着开国侯背着手走上了河堤,温老爹一拍大腿干脆蹲在地上小声咒骂起来。

朝廷的事儿他不懂,可船厂里造的大海船是好东西肯定没错。开国侯到大名府这两三年干了一大堆好事儿,这也是千真万确的。但好官怎么就做不长久呢,这世道真没有好人活路了吗?

“爹、爹……”还没骂痛快,脚手架上传来了儿子的喊声。

“嚎什么嚎,你爹还没死呢,有屁快放!”温老爹一肚子憋屈,还没法和别人撒,正好儿分给儿子一部分。

“爹,湟州号回来了……”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温大牛站在脚手架上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挨骂也得继续说,不光说,还得指着说,西边那一片白色的帆影太眼熟了。

592 最后的叮嘱

“啥?湟州号回来了,你看清了?”温老爹闻言立刻就从地上蹦了起来,这一蹲一起有点猛,脑部缺血,差点没一头栽倒。

“看得真真的,咱家造的船还能认错?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扶您去棚子里躺会儿吧。”

温大牛已经从脚手架上爬了下来,看到老爹站在原地直踉跄赶紧跑过来扶住,再看到老爹的脸色立马就慌了。

“离死还早着呢,快去追侯爷,保不齐王大官人也来了,咱家……唉,和你说也没用,还愣着找抽呢?快去追啊!”

湟州号是跟着王家船队走的,去干嘛了谁也不清楚,但很可能再跟着王家的船队回来。既然侯爷说让自家去漳州开船厂那就离不开王大官人,现在温老爹已经没心思想别的了,先把自家和这一百多号工匠的活路弄清楚才是要命的事儿。

上次宸娘回来就是洪涛刚下河堤,这次回来依旧让养父跑了个二回。不过这次洪涛没发火,站在跳板前面喜滋滋的迎接女儿归来。

结果宸娘脚还没沾地就飞了起来,然后两个人一起摔倒在河滩上,孩子太重,大人太怂,弄了个灰头土脸外加闪了老腰。

“嘶……慢点慢点,哎呦呦喂,别拽……”洪涛非常怀念前几世的身体,就算相貌长得没现在水灵,遇到谁一对一总有点战斗力,不至于让个孩子弄得如此狼狈。

“爹爹,孩儿背您!”宸娘知道又惹祸了,此时求情装怂是没用的,勇敢面对才有机会逃脱惩罚。

“黄蜂,快把这个倒霉孩子轰走!哎哎哎……你倒是扶着我点儿啊!”

洪涛一肚子舔犊之情此刻全部化为乌有,真想飞起一脚把面前这个满头黄毛小辫的丫头踢到河里去,可惜腿抬不起来,没人扶着站都站不稳。

“你离本官远点!绿荷,谁让她进来的!”很没面子的被黄蜂背回了府衙,刚说趴下让绿荷用驸马酒揉揉腰,宸娘的小脑袋又出现在眼前。

“爹爹可认识这是什么?”绿荷一个劲儿的冲宸娘使眼色,可是小丫头全装没看见,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挑衅似的放到了洪涛鼻子前面。

“……你抓到鲸鱼了?好啊,拿本官的船去捕鲸,气死我了!蒋二郎呢?马上让他来见本官,我……嘶……”

洪涛打开蜡封的瓶塞闻了闻,不太保险,又用舌头舔了舔,立马就知道里面装的液体是什么。然后又急眼了,大声喊着名字想翻身起来,结果老腰很不给力,翻身都费劲。

“您先别急,听孩儿说嘛。我们在半岛南边转了一天多都没找到合适的港口,结果就把济州岛占了。那里的人见到爹爹的热气球立刻磕头如捣蒜,蒋二叔还把他们的岛主一家全用霹雳弹炸死了。现在孩儿就是岛上的天神,让他们今天死就不许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可那座岛上啥也不产,只能种地牧马,总不能老靠爹爹接济,于是孩儿就想起……”

宸娘不敢再瞎逗了,往卧榻旁边一跪,举着小瓶子开始诉说探险的经过,每到凶险处就压低嗓音,赶上大杀四方时则眉飞色舞,和瓦市里说白话的伶人有一拼。

“就想起捕鲸熬油……这么说你们找好了地方准备待下去啦?是你自作主张还是和族人一起商议的结果?”

过程洪涛大概听明白了,济州岛在哪儿也知道,但实情是不是如宸娘讲的一般还得画个问号。这孩子歪的太厉害,骗人都不带打草稿的,还是个贼大胆。

“蒋二叔都说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河有树有草,就是没发现矿,所以孩儿才按照爹爹讲的故事去杀鲸鱼熬油,卖了钱好买原料回去打造武器,防止高丽人渡海来抢。对了爹爹,想防住高丽人还需要船,要不那两艘大海船就先赊给孩儿吧,将来用鲸油偿还如何?”

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不错,宸娘还把蒋二郎抬出来加强说服力,顺便再摆一摆实际困难,要是能蒙两艘大船回去就啥都不用愁了。

“嗨,合算回来就是惦记老爹这点家产的,这孩子完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那两艘船加上湟州号都不能给你,待爹爹打完辽人再说。”

洪涛算是听明白了,这那是回来看自己的,百分之六十是奔着船来的,百分之三十是把剩下的族人拉走,最后百分之十还想着从自己手里再咔哧点好处,白眼狼一个。

“……那把两艘小船先借给孩儿好不好?您就不怕高丽人上岛把女儿抓起来砍头,到时候跑都没地方跑。”一看大便宜占不到,宸娘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退而求其次,苍蝇再小也是肉嘛。

“去把西迪叫来,让她先把腰给本官治好再聊别的!”洪涛是不打算和宸娘磨嘴皮子了,她目前满脑子都是女王和建国,啥也顾不上。

别看洪涛腰闪了,可是晚上和西迪的肉搏照样不落下风,这才叫轻伤不下火线。碰撞完了肉还得接着灵魂交流,把济州岛上哪儿有块石头都问清楚,然后坐在床上奋笔疾书,写到天蒙蒙亮才算写完一份《关于海岛发展的若干步骤》

在如何充分利用自然资源、如何充分发挥海岛的优势、如何在北宋、高丽和日本三个大国之间寻求平衡的问题方面洪涛是专家,不光有理论还有实践和成功案例,这些都是宸娘未来需要妥善处理的问题。

捕鲸没问题,也是宸娘目前最好的选择,在这方面洪涛偷偷自豪了一小下,看咱养的闺女就是有眼光,还没成年呢就干出了比成年人还厉害的大事儿。

但是对于她登基成为女王一事洪涛觉得还是太早了点,可不乐意也没权利管,只能祈祷犹太人能控制好少年女王的权力欲望,别让她无限膨胀下去。

要是哪天她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进去了,这个小屁国家也就走到头了,搞不好还会成为大宋的敌人。一旦面临那种局面自己也救不了她,都是子女,凭什么就得让着她而压制其他孩子,没这个道理。

另外还有一件事儿洪涛需要叮嘱西迪,济州岛或者叫耽罗国以前是高丽王朝的属国,突然换了主人肯定瞒不了多久,以后如何处理两国之间的关系是个大问题。

按照自己的意思暂时还是别和高丽人撕破脸,不管用什么方式,哪怕把脸皮一抹装孙子也要先稳住对方,只要不涉及主权问题就避免发生正面冲突。

“要是高丽人不答应呢?”西迪也不想刚落脚就打仗,但出于对高丽王朝毫无了解,心里也没底。

“只要不明着撕破脸,拖到年底他们就没功夫去管南边一个小岛上到底由谁来当家做主的事儿了。高丽人一直在大宋和辽国之间摇摆不定,辽国如果吃了大亏国内必将大乱,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靠近高丽北面边境的女直人。倒时候他们的注意力全得放到北部边境,你们只要老老实实的先装怂就不会有事儿。再往后的发展趋势谁也看不清,得靠你们自己想办法,本官不一定能帮上忙。”

高丽人未来会有什么动向洪涛能大致判断出来,他们也时刻盯着大海对面的两个庞然大物脸色呢。不管谁输谁赢辽国都会伤筋动骨,北宋这边顶多少一个特立独行的驸马和几万新军,没啥变动。

可再往后会如何发展真算不出来,历史走向已经被自己折腾乱套了,穿越人士对历史脉络的把控优势荡然无存,几个月之后还有没有开国侯王诜都是问题,哪儿还有闲心去琢磨几年之后的事儿。

“奴家说句不该说的话可以吗?”西迪越来越像个宋朝女人了,说话之前还要征求男人的意见。

“不该说就别说了,我不会去济州岛当海盗王,别问为什么,我不是凡人,所以要有不同于凡人的生活。另外我也说句不该说的话,仅仅靠你的族人无法建国,数量太少,就算人人都是特种兵,死一个也少一个,补充都来不及。既然都是犹太人就别分什么南北了,你以为汉人都是一个祖先吗?完全不是,但他们都认同一种文化就足够了。要是能把以色列人也加入你们的计划中,我觉得成功的机会要大很多。这个问题你回去和他们提一提,算是本官最后的忠告。还有一个私事儿你要记清楚,将来我们的孩子不许去争夺王位,最好连大臣都不是,让他去当个智者,像那些工匠一样挺好的,哪怕当个先生或者医生也成。好啦,走吧,你还有很多事儿要做,湟州号暂且借给你们再用一次,夏天之前必须给本官开回来。告诉蒋二郎也不用回来了,将来有机会本官再去找他,没机会就让他当你们的第一任将军吧。这个人不太适合在大宋生活,他的女儿和儿子本官都安排好了,有朝一日让他自己回来接走就是了。”

西迪想说什么洪涛能猜出来,她对自己这几个月的异常行为早就有话想说,能憋到现在不容易。但这个事儿不是她能管的,知道和不知道没啥区别,索性就别再多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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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3 锻炼身体防止挨揍

自己要是想跑也不用等着她们找到济州岛,有了湟州号想去哪儿不成啊。但这辈子自己还有任务没完成呢,总不能白来一次,更不能扔下长公主和儿子女儿再去爱谁谁。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必须走到头,让孩子们看看养父不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追求一件事儿不能光说,还得身体力行,哪怕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明白一个道理,希望不是靠别人施舍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得拼了命去争、去抢,否则等上一万年依旧是两手空空。

赶走了西迪,洪涛立刻就上了驸马车带着黄蜂和一群护卫去了大陆泽。他不想再和宸娘依依惜别,这次分离很可能是永远,凭空增添一脑袋忧愁也是枉然。

调配物资上船周一日会处理好的,只要有了鲸油,相信那些比猴儿还精明的犹太人不会枉费大自然赐予的这份重礼,肯定比自己当年在金河湾赚的还多。

已经开春了,还有几个月自己就要带着新军北上一路杀向析津府,那必须是一场恶战,所以现在先别考虑别人的安危,还是琢磨琢磨该如何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吧。

怎么保命呢?洪涛小时候上体育课跑步时会歪唱当时的童谣,到底是谁改的词儿不清楚,但很有朴素真理意味。歌中唱到:锻炼身体、保卫自己;锻炼肌肉、防止挨揍!

听听,小朋友都知道如何保命,没有捷径,必须让自己变得相对强大,才有可能在乱军丛中多留一线生机,哪怕跑得稍微快点也算生机不是。

所以洪涛自己把自己扔进了训练营,跟着新军一起训练,尽量完成每个项目。靠自觉效率不高,身边总有各种各样的琐事可以用来说服自己今天休息一天,然后内心便很不情愿的遵从了。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啥比活命更重要,为了不让自己骗自己,还是跟着新军一起训练比较靠谱。大名府路除了各工坊的生产和新军之外,其它事情实际上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知府能做的下面的官吏都能做,且做得更熟练,只要不改变现行规则自己就没啥事儿可干,作用还真不如沈括大呢。

他来大名府这一年多在高翠峰的协助下已经开办了三座石灰窑,修了五十多里河堤,让至少三个县的百姓百年之内不用再担心水患,可以安安稳稳的规划今后的生活。

做为大名府路的经略安抚使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处理民政,而是要消除北方的威胁。快三年了,能不能像沈括筑堤消除水患般给百姓们带来另一种安安稳稳,就看这最后一哆嗦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计划赶不上变化。洪涛踏实了,窝在大陆泽边上每天日出而练、日落而息,一心一意锻炼身体保卫自己。但在几百里外的开封城内却风云突变,一件原本算不上事儿的小事儿愣是演化成官场大地震。

正月,近年来官运亨通的苏轼被神宗皇帝擢为翰林学士、知制诰,试馆阁。

所谓馆阁,即馆阁职事的简称。昭文馆、史馆、集贤院、秘阁合称三馆秘阁,总名“崇文院”。元丰改制之后罢三馆秘阁入秘书省,但依旧是北宋时期代表学问的最高机构,和明清两代的翰林院相似。

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集贤殿大学士、集贤院学士、直学士、史馆修撰、集贤殿修撰、判馆、判阁、直馆、直阁、集贤校理、秘阁校理、史馆编修、史馆检讨、崇文院检讨、秘阁校勘等等都是馆职。

想入馆阁任职有三种渠道,进士高科、大臣举荐、皇帝差遣。第一种方式最正常也最被认可,后两种方式并不多见。

但不管哪种方式都只能成为补职,也就是候补的意思。想正式成为馆阁官都需要经过学士院或者舍人院的考试,今年的馆职考试苏轼就是出题官之一。

春风得意马蹄疾,能主持北宋最高知识份子的入职考试本身就是一种对自身学问的认可,苏大官人琢磨着必须出点有档次的题目,结果麻烦来了。

苏轼本人文采是没的说,满朝文武包括皇帝都认可。但当官不是做学问,总要有个立场,在这方面苏轼就有点飘忽。

当年范仲淹搞庆历新政的时候他支持改革,到了王安石变法时又反对改革,结果驸马王诜让新政变为可行之后他又站到了神宗身边改为支持改革了。

这么做不能说错,放在个人身上向理不向人应该算优点,但是放到官员身上就有问题了。当官是要站队的,不管历朝历代还是中外政坛都一样。

其实驸马王诜也一样,他也是没党派的孤家寡人,满朝都是敌人。但苏轼有一样没法和王诜比,他是朝臣王诜是皇帝的妹夫。皇亲国戚本来是天生的弱势,结果楞让王诜给弄成了天生优势,得到了神宗皇帝的撑腰。

不过苏轼也不是白给的,在这个年代文采好本身就是巨大的优势,振臂一呼旁边就会呼啦啦聚拢不少拥趸。这几年苏轼任谏议大夫,权势不可谓不大,再加上文坛领袖之一的名头,俨然也是一派之首了。

苏轼是四川人,所以他和他身边的朝臣被称为蜀党。当然了,这是私下里的称呼,宋朝严禁官员结党,就算新旧两党那也是暗地里的,明面上谁也不敢这么讲。

蜀党都有谁呢,首先是苏轼的弟弟苏辙,然后就是吕陶、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陈师道、李廌等人。

看名字就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样的人了,个顶个单拿出来都称得上古代文学家,所以蜀党也带着浓郁的文学气息。

他们并不主张谁的执政理念对,也不纠结什么样的制度合适,而是喜欢在别人的主张上挑错,反正谁来了他们也不会全说好,更不会全说错,总是对错参半。

相较蜀党这个比较松散的政治小团体,朝堂里还有两股更大的朋党势力,洛党和朔党。这两个党派都是旧党的中坚力量,在反对新政上目标非常一致,同时互相之间也有差异。

洛党的领袖人物名号更大,程颐,理学鼻祖。主要成员有朱光庭、贾易等。洛党相对更保守,和王安石算得上死对头。

王安石主张以法治国,洛党主张以人治国。他们觉得王安石这个人就不成,矛盾是根本上的,不管王安石怎么改变新政,只要还是他主持政务洛党就必须反对,没法调和。

朔党的领头人叫刘挚,成员大多是务实派官员,官职不算高但实际执政经验很丰富。他们主张没事儿别瞎改着玩,也不用试来试去,干脆仿照唐制,现成的规则修修改改就能用。

为啥叫朔党呢,朔这个字有北方的意思,也就是说朔党里的主要成员都是北方官员。

这三个党派在反对王安石变法的问题上一致也不一致,各有各的政治诉求。反对是都反对,可是在反对之后该如何改变的问题上又成了对立面。

假如没有别的变化他们之间还不会互相攻击,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神宗皇帝又一次在朝堂上晕了过去,救过来了之后身体大不如前,总是头晕气短。

眼看皇帝身体快不成了,到底该由谁继任的事儿就成了迫在眉睫的关键问题。目前可选择的只有两个人,吴王赵颢和延安郡王赵佣。

洛党、朔党和皇太后倾向于前者,只要吴王赵颢上位,新旧两党也不用再争了,直接就得把新政停了,会不会废很难讲。

新党里面则分成了两派,一派以章惇为首坚决支持延安郡王赵佣,还要把改革继续进行下去。另一派以王安石为首,既不支持吴王也不支持延安郡王,两头为难犹豫不决。

本来按照这个局面发展下去旧党明显占优,只需要再和王安石谈妥新皇帝继位之后新政不会被废,至少一半新党就会转而支持吴王。

就在这个时候苏大官人突然蹦了出来,振臂一呼,得,旧党也分裂了,蜀党改为支持延安郡王。这个举动不光打了旧党一个措手不及,就连王安石的新党也蒙了。

立刻有一部分正在左右为难的新党官员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重新集结到了章惇身边,打算联合蜀党和旧党对抗。

但这么一来苏轼就成了洛党、朔党眼中的大敌,连带新党里的王安石一派对他也是深之入骨,甚至比旧党还恨。

现在苏轼当出考官出考题,有心之人就在考题里找毛病,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这事儿本来和驸马王诜没啥关系,他连考题是啥意思都看不懂,人又远在大名府路,也没打算去考馆职官。

但是吧,人一吵架就喜欢借题发挥、指桑骂槐。之所以会吵起来根源就在王诜身上,如果没有他这几年在西北折腾完了又折腾河北,朝堂里会出现这么多破事儿吗?于是话锋一转,又争论起来该不该如此惯着开国侯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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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4 躺枪

最终的结果是神宗皇帝又被气得晕了过去,退朝之后在崇政殿里准了司马光和王安石的联名举荐,任命种鄂为真定府路经略安抚使、李宪为定州路经略安抚使。

一位洛党大将、一位皇帝内官,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河北路,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遏制大名府路安抚使王诜。你不是训练新军想满足皇帝的私欲去北伐吗,我们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别想调动边路的禁军。

这是个一石二鸟的阳谋,既能遏制王诜随便乱动又能见机行事。万一又像凉州时侥幸得手,种鄂和李宪也不会让新军独美,最终的功劳决不能都算到王诜和六皇子头上。

这两位帅司刚到任,第一件事儿就是行文告之,从真定府到到遂城的驿道马上停工。理由是破坏了边防设施,不利于防御辽军南下。

“停就停了吧,正好把工程兵都调回来,多出来的人手和物资交给沈仓司修河堤。”

等种鄂和李宪的公文从大名府城转到大陆泽,洪涛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原本这条路就是备用,东边到霸州的驿道早就修好了,把两路并进改成重点突破也不影响全盘计划。

至于说去和种鄂、李宪讲事实摆道理,或者用其它方式促成修路之事,洪涛连想都没想,基本不可能。

朝中有人是铁了心的不想让赵佣继位,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就是胜利。无论自己拿出什么利益都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说了也是白说。

这不是还给自己留了一条通道嘛,想必皇帝也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更知道自己只有三万多兵力,再分成两路进攻更势单力薄,合兵一处并不见得是坏事儿。

“官家是不是有所动摇?”苗魁做为新军的主要将领也看到了公文,马上想起另一个让他非常不愿意提及的可能。这两年多来新军一直都是他和蒋二郎在训练,直到王大来了之后才清闲些许。

要说谁最想北伐,苗魁可能比神宗皇帝还急迫。了解才有发言权,对于新军的战斗力和作战方式苗魁已经和王大一样熟悉了,他认为这支军队非常有可能攻下析津府,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做为一名职业军人最大的理想当然是为国开边拓土,何况是整个大宋惦记了百十年的幽云十六州。不用全拿下来,只要抢回来那么一点就能名垂青史。

但想完成这个壮举必须具备一个条件,就是皇帝要全力支持,否则新军就是无根的浮萍,练多好也是白练。

“莫要瞎猜,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我等做为臣子只需做好份内之事。你和王大继续在此练兵不要懈怠,本官先回大名府一趟,还有点准备工作需要做完。”

苗魁猜的不对,神宗皇帝但凡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动摇北伐的决心,如此任命只能说明他在朝中承担的压力太大,不得不做出必须的妥协。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能争取到的时间不多了,机会也只有一次。

六月初,洪涛又出现在黄河大堤上,在他脚下的河水中停泊着三艘大帆船,水手们正在桅杆横衍爬上爬下,把一道道绳索连接到位,再把一卷卷帆布吊上去绑好。

湟州号从济州回来了,凉州号、肃州号也如期下水,正准备进行第一次长途海试。

王雄、王彬和王敦就是这三艘新式帆船的舰长,犹太船长莫斯提和亚伯拉罕则是舰队正副司令,要把三个年轻人扶上马还得送一程,带着他们多跑几次,尽可能的熟悉船只性能,顺便再把学到的知识和实际情况快速融合。

这次海试不是空船出行,还要装上三万斤生铁顺路送到海河口的新港,同时还得带上一个人,耶律特里公主。

“慢点慢点,箱子里装的都是玻璃……”此时她正穿着一身新军的作训服站在岸边指挥水手往船上搬行李。

二十五个大木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工具、家具、器皿和乱七八糟的物件,就连洪涛给她做的轮椅和拐杖都得带走。用她的话讲这就是开国侯的聘礼,要拿回去给父皇看看,证明自己找了一个富有体贴的夫君。

“殿下是个没什么心机的直率性格,不如就留在身边吧,让她回去有点太狠心了,我们姐妹不介意再多一位特里夫人。”周一日也没少送这位辽国公主礼物,其中至少有两个箱子里装的都是。

相处了小一年,这位公主在府衙里都快成家人了。刚开始没几个人喜欢她,慢慢的就变成了没几个人讨厌。就连紫菊都不再抵触,没事儿还会给她补补功课。

“此等话也亏你说得出口,临阵纳敌国公主为妾,不管战事如何本官通敌的罪名就算坐实了。还是少在这里替别人操心了吧,之后几月有你忙的。甘凉路和渭桥镇很快就有大批物资运抵,尽量别调用民伕搬运。真定府那边修路的工程兵马上就会回来,事先和王大人打好招呼,没他出面安阳关路的帅司大人恐怕不会卖你我的面子。那边的库房是重中之重,再增派三百新军守卫。”

此时洪涛已经没心情再去琢磨别人的大腿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甘凉路、渭桥镇和金明池运来的大批装备、物资都要先集结到河间府的束城仓库。那里属于安阳军路,是以修路为由骗来的临时使用权。

但人家也不是傻子,如此大量的物资源源不断运抵,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不对劲儿,到时候还得扯皮。这种事儿必须由王韶出面提前打个招呼,避免被动。

“官人放心,王七带着一个营新军驻守不会出问题,王大人也带着禁军去了。只是老借用人家的地方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真定府路和定州军路的变化很快就会引来各种猜忌,保不齐安阳军路的陈帅司也要多想。”

周一日是个非常好的管家,洪涛不在这些日子里她一个人把大名府路的日常工作管理的井井有条,军务也参与了不少,还能适时的提出很有见地的建议。

“那就再给陈帅司家里下点猛药,把开封城大众车行的份额让出去两成,不求归心,只要再拖三个月,他乐意不乐意就不关咱们的事儿了。”

当初神宗皇帝本来是打算让自己统领大名府路和三军路中的一个,这样会容易的多。可是怕引起辽人的过份警惕,自己才没要前面的三军路。现在辽人倒是不太起疑了,可三军路挡在前面对新军的准备工作添了不少麻烦。

幸好安阳军路的安抚使并不是旧党中人,还和王韶有点交情。于是暗地里采用合营的方式这两年没少往他们家送好处,目的就是让他睁只眼闭只眼。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在乎最后一哆嗦,只要没仇,拿钱砸也得给新军砸出一条通道。

特里公主确实和宋人不一样,告别时没有眼泪也没有愁绪,兴高采烈的告诉洪涛把府里的院落预备好等着娶她过门,然后就义无反顾的跑到船上看水手升帆了。

这还是草原公主第一次乘坐大海船,看着哪儿都新鲜,强烈的好奇心让她暂时忘掉了谁是开国侯。两国联姻的事儿在她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以后天天都能看见何必非现在恋恋不舍呢。

与开国侯的脸比起来,船艉楼拿两个圆圆还带着刺的舵轮好像更精美一些,据说只有船长指定的舵手才能动它们,自己贵为公主,是不是能有些特权呢?

595 骗来的船队

三艘武装货船这次出行没出什么纰漏,四十天之后安全返回了大名府码头,船上还带着一千多头活羊。

开封城里的活羊价格每斤差不多130文,按照每头羊20斤算,一头羊也得两贯多钱。可是到了辽国羊就不值钱了,这批羊是按照每斤40文换回来的。

生铁的价格在大名府路每斤差不多20文钱,洪涛和萧兀纳说加上运费要40文,还别嫌贵,乌金行的生铁和普通生铁不同,杂质很少,锻打成钢的转化率要高很多,40文占大便宜了。

其实就算再贵点萧兀纳也乐意要,洪涛之所以也没在价格上追求利益最大化,完全是因为这种交换就一次,犯不上太斤斤计较。

要不是得装装样子免得对方起疑,他都不打算讨价还价,你说一只羊换一千斤生铁都成,反正换回去也用不上,早晚还得拿回来。

这一千多头羊洪涛也没打算倒卖赚钱,拿出二百头交给王韶派人送回开封城交给皇帝,算是臣子的一点小礼物。

再拿出三百头劳军,不是给新军,他们有肉罐头吃从来也不缺嘴,是给修河堤的工程兵和民伕。这些人干的都是造福一方的善事,大鱼大肉供不起,来碗热乎乎的肉汤喝表表心意吧。

但是干啥好事都不能赔钱,这是洪涛的原则。剩下的一千头羊就不送了,全卖给王浩让他拉回南方去,把三万斤生铁和运费拿回来就成。

对于王浩而言活羊比生铁还赚钱,拉到南方价格会翻倍的,羊皮也是好东西。从甘凉路购买活羊运输距离太远不好伺候,死亡率一高就不赚钱了。从大名府走水路六七天就能到明州,损耗要小得多。

“大人,不如让小人的船跟着新军的船一起北上,从海河口直接把活羊拉走,免去进出黄河的麻烦价格还能高一成!”

王浩刚刚从济州岛运送补给回来,突然被一千头活羊的大单砸到脑袋上,立马就不为白跑两趟海岛郁闷了,笑眯眯的凑上来出谋划策,打算再把南方沿海地区的羊肉市场也垄断。谁能去辽国港口直接拉活羊回来?咱就能,这就叫本事!

“叔父一次能拉走多少头?”洪涛对王浩的提议好像有点感兴趣。

“……大人有多少咱家就能拉走多少!”稍稍迟疑了片刻王浩就给出了答案,同时眼仁也成方的了。

“嚯,叔父这口气有点大了吧,一旦羊肉上市太多肉价必然要跌,恐怕没有啥赚头。”洪涛摇了摇头,觉得王浩有点让钱财蒙住了双眼。

“不然,活羊可以饲养,可以销往内地,就算掉膘只要草料足够个把月就能恢复。大人能搞来活羊,小人立刻就去联系船只,王家的不够还有其他家。从北往南,杭州、明州、台州、温州、福州、泉州……我估摸着都不一定能到小人家乡这些羊就全卖光了,还得特意留一些到广州,那里的价格更高!”

算错账的是洪涛,他忘了活羊和羊肉的区别,也不太理解宋人对羊肉的喜爱。尤其是北地的绵羊,肉质味道和南方散养的完全不同,可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有人贩卖。

王浩的计划还真不是瞎说,每个港口售卖几千头丝毫不是问题,都不用往内陆销售,一趟下来几万头的销量该是有的。

“那咱们就再跑一趟,十月中旬如何?本官听辽人说起冬天的羊肉比夏天还要肥美几分。他们那边草料不够就得大批宰杀,我们赶在初冬抵达说不定价格还会更低。”有错就改,洪涛立马从善如流,还提出了更可行、更专业的建议。

“大人英明,天气越冷羊肉就越好卖,本官这就回去准备,再去沿途港口打个招呼……对了,大人,您还没告诉小人到底有多少头羊、需要多少船只运送呢?”只要是赚钱的事儿王浩就啥也不怕,别说去辽国,就算让他开船到天边也没问题。

“最少也得有三五万头吧,保不齐还有马匹和牛……”洪涛皱着眉头很认真的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给出的数据很保守。

“咕咚……你们这群天杀的懒货,手脚全麻利点,那是羊,又不是婆娘还得哄着!大人,小人这就走,十月初指定回来!”

听到这个数字王浩的心脏病差点犯了,咽了好几口唾沫也没想出该如何应承,只能拿船上的水手说项,借此掩盖心中的无比激动。

驸马说正事的时候向来留有余量,他说三五万指不定就是六七万,他说保不齐有牛马,百分之八十就真可能有。这是一笔横财,光靠王家吞不下去,必须赶紧回去联络其他海商加盟。

另外还有下家也得提前打好招呼,几百头羊随便找个熟人就办了,但上千头、几千头的数量级就不能搞突然袭击了,说不定还得去联系内地的大买家。处理这些事儿都需要时间,别看现在刚刚七月中旬,可一点都不富裕。

“三五万头羊……这怕是要上百万斤生铁,大人难不成还要从渭桥镇调运?”有王浩在场黄蜂始终没开口询问,可心中早就开了锅。

用生铁换活羊的目的驸马解释过,鱼饵也。可如今这个鱼饵有点太大了,扔一团叫鱼饵,扔几麻袋下去那还是鱼饵吗?不成喂鱼了,更别指望能把鱼钓上来,都吃饱了。

“呵,术数学的不错嘛,都会心算了。你恐怕还不知道,本官这次不用生铁与辽人交换了,待王掌柜的船队一来,装上去的全是罐头、滑轮弩、马蜂窝、霹雳弹,新军用啥本官就装啥,全给辽人送去。怎么样,想不想去官家哪里给本官告个黑状啥的?就说本官与辽国公主有奸情,打算叛国投敌!”

洪涛突然表情夸张的道出了一个秘密,有关下一次与辽国交换货物的秘密,说得那叫一个笃实,还咬着后槽牙。

“……大人准备北上了?!”黄蜂看着眼前这张扭曲的脸,突然咧嘴笑了。

“算你还不糊涂,别忘了本官的叮嘱,要寸步不离延安郡王身边!”现在洪涛已经不怕走漏风声了,就算自己每天到大街打着标语游行,对战况也无关紧要,不到二个多月的时间啥也改变不了。

“那王掌柜他……大人您……”黄蜂早就知道北伐的事儿,几月份出发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

不过还有个事儿比较纳闷,既然是去打仗,船上装的又都是军用物资,那王浩他们岂不是白跑了,这很不符合驸马的一贯作风。

“本官可没骗人,届时辽国南京附近的牛羊马匹都归他们,想拉走多少就拉走多少。至于说运什么过去王掌柜好像并没问吧?他要把王家闺女许配给你了,否则你怎么会为他家操这份心!”

这个问题问到了洪涛的伤疤上,他就是故意忽悠王浩和其他海商的。不忽悠没辙,和他们说出船帮自己运军需品,还得去辽人的海港,他们敢吗?

但不能承认自己是故意骗人,还是骗合作伙伴,这个名声要是传出去太伤人品了。所以问这个问题的人就是居心叵测滴,必须受到打击。

“馆驿里的辽国使节正在收拾行装,听杂役说他们好像要北返,周大人让属下来问问大人该如何处置。”

黄蜂遭受类似精神攻击的次数数不胜数,在这方面驸马比小人还小人,专门喜欢挑别人的软肋捅,半点也和他经常自我标榜的君子沾不上边。但想靠嘴皮子打败他也是没啥希望,黄蜂干脆改谈正事儿。

“全部扣下送到新军军营里看押,另外告诉周大人清理计划可以开始了。”

596 摊牌

其实从七月初开始,只要不瞎就能发现大名府路不太正常,隔三差五会有槽船停靠,送货的接货的不再是商人而是新军。货物到底是什么谁也不清楚,装上箱车之后一队队从府城里穿街而过,源源不断的向北而去。

这么多箱车别说大名府路百姓没见过,放到开封城也是壮观的奇景。唯一不会对此感到太稀奇的就是湟州和甘凉路人,在他们眼中箱车队就代表着战争,驸马王诜又要出手了。

没错,准备了足足三年,耗费了皇帝几乎一半内帑和洪涛全部财产的北伐终于要拉开序幕了。在登台亮相之前洪涛还要做一件能让朝堂上吵翻天的事儿,抓捕辽国人。

大名府路所有的辽人,不管是来干嘛的只要没有户籍一律抓起来,没有任何罪名,其中当然也包括馆驿里的辽国使团,还有一部分被山川督察院证实与辽人有紧密接触的宋人。

这么做的目的不光是怕他们提前走漏风声,还要把北宋朝廷完完全全的拖入到战争状态中来。你们不是犹豫不决吗?得嘞,我帮你们下决心。

古人讲究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一旦代表国家出使的使节没有受到礼遇基本就和宣战差不多。等到出兵前几天再把这些辽人客商和使团释放,给他们时间北返,把宋人要发动进攻的消息带回去,这事儿就算坐实了。

任北宋朝廷怎么解释也是没用的,想不打都不成。我一个人在前面打,你们都在后面看热闹?别逗了,咱是搅屎棍子,你们就是屎,谁都别闲着一起来吧。

帅司大人又发飙了!这是大名府路百姓的感觉。可是这次没人再敢明目张胆的对抗,有关这位大人和神灵有关系的传说正流行,谁敢和神对着干啊。

再说了,抓辽人也不算错,那些和辽人走得太近的宋人被抓也算活该,并不影响百姓的生活,权当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疯驸马又发疯了!这是朝臣们的感觉。不是疯子谁会这么嘬死啊,自己嘬死就算了,还拉着大家一起嘬死,真尼玛可恨!

能忍吗?真不能,这回不管皇帝再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必须把这个疯子调回来严加管束,一兵一卒也不能给,半点权利都不让沾,最好把爵位也撸了。

同时还得赶紧派人去大名府传旨,让疯子把辽国使团放了,赔礼外加道歉然后礼送出境。如果疯子摆不平那就得朝堂大佬亲自出面舍脸,好说歹说也得把误会坐实,万万不能引起战端。

神宗皇帝当然不会把驸马王诜调回来,同时他也知道王诜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没法明说,只能硬着头皮每天和大臣们打嘴架玩。答应马上派人去大名府路彻查此事,但在人选问题上还得仔细斟酌斟酌。

这一斟酌就到八月中了,终于达成了勉强一致,还得由裴英出面,换别人总有不同意的。等裴英慢悠悠的出了开封抵达大名府,九月份的秋风已经从北面席卷河北大地,把树叶都吹黄了。

结果呢,裴英还没见到驸马王诜,他根本不在大名府城。具体在哪儿……留守的大名府签判周一日说不知道,这是军事机密。

不过周一日又说帅司大人临走前交待了,如果朝廷派人来过问辽国使团的事儿就说不日将释放,具体不日是哪日也不清楚,因为辽国使团也被帅司大人带走了。

裴英这个气啊,和周一日也说不明白,干脆去找大名府路的二把手王韶。结果还是闭门羹,王韶也没在,具体去哪儿了府上的管家也说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就是大名府路的八千禁军骑兵也都跟着王韶离开,目前整个州城就是个空架子,完全靠府衙、漕司、宪司和仓司的衙役维持秩序。

至此裴英也全明白了,王诜不会故意躲着不见自己,而是真的带兵出征了。现在还需要担心辽国使团的安危吗?就算把使团里的每个人都封了国公辽宋两国也得刀兵相见了。

现在需要着急的不是使团,而是边关三个军路的安排布置,总不能真的让驸马孤军深入和辽国厮杀,其他人全在后面看热闹吧。

可怜这个年近七十的老头还得再往开封跑,这次可真是跑,驸马车也不坐了,换上快马片刻不敢停留,一溜烟钻进了皇宫。

摊牌,1087年九月二十二日,神宗皇帝破例召开了大朝会,向文武百官宣布了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决定,向辽国宣战!战书已经用了皇帝印,只等着中书省加盖印章。

不加盖也没事儿,散朝之后战书一样会被送到辽国馆驿,就以皇帝本人的身份向辽国宣战。而且劝也没用,因为驸马王诜已经带着新军准备停当,有没有战书都要打。

这次大朝会的目的就是想问问文武百官想不想收回幽云十六州,想的话就别拖后腿,大家先摒弃前嫌一致对外,谁对谁错等打完仗回来再慢慢评判不迟。

不想的话皇帝也不强求,马上辞官当堂准奏,如果连民族、国家利益都不足以盖住私欲,这样的官员皇帝也不想要。

这番话说得把大义全占了,谁退出谁就是只顾个人荣辱、不顾国家得失的小人,还是当着百官公开宣布,谁还敢退。

但大臣们也不是白给的,你能拿大义压我们,我们也能拿大义怼你。别一口一个国家大义,要是打输了咋办?总不能来个罪己诏就完事吧。你这么干已经把朝堂秩序全破坏了,不可能轻易免责。

“如果此战不能定乾坤,朕退位!裴英,把拟好的中旨拿给诸位臣工过目。从今日起此旨就悬于大庆殿门前,昭告天下!”

神宗皇帝也硬气,亮出了杀手锏,要和开国侯共进退,输了就把皇位让出来,你们看谁顺眼、觉得谁能让国家昌盛繁荣就让谁当!

用皇位打赌,朝臣们没一个赌得起,又不能拍屁股就走,那样何谈忧国忧民?结果就是硬着头皮顶上,再不情不愿也得先把这场仗打完再说。

当然了,想通过这件事儿逼着神宗皇帝退位的人也不在少数,在他们眼中这位皇帝当的真不合格,从上位那天起就没消停过。

支持王安石新政、启用驸马对西夏用兵、改革官制、现在又要北伐,国家有多少元气也得折腾光。还是赶紧让位吧,换个肯听大臣忠言的上来,最好有唾面自干的风度,才能彰显臣子的忠和君王的徳。

既然要打仗就得粮草先行,拿着账本这么一扒拉,嘿,国库里还真有不少钱。这些钱哪儿来的呢?新政起到了一定作用,土地改革、官制改革有开源节流的功效。但仔细算一算吧,好像又不得不提那个该死的疯驸马。

自打他去了湟州,大宋就少了个吃中央补贴的州府,多了个每年纳税的州路。新设立的甘凉路不光能纳税,还逐年提高,同时又成了军马的主要供给地,正是因为有了充足的军马来源,很多州路已经开始废除耗费钱粮还没啥作用的马政。

再加上打败了夏国,来自外部的压力大幅减轻,西北各路军费直线下降,这才是国库有所节余的主要原因。

光这一点还不算完,渭桥镇的作坊,不对,已经真不能称为作坊了,作坊群都不合适。谁见过有上万工匠、面积快赶上长安城大的作坊?还是疯驸马的叫法比较妥帖,工业基地!

这个工业基地上缴的课税超过了秦凤路和熙河路总和,这还没算上因为它的存在而带动起来的其它州府税收。

597 启动(加更)

而这一切不管怎么算,再偏心眼也不能不提一个人,驸马都尉开国侯王诜。没有他就没有甘凉路、渭桥镇,也没有大众车行、石灰窑、大众车行、香水、蜡烛、棉布等等一系列非常赚钱的作坊和买卖。这个人到底给大宋带来了多少经济利益,三司算一个月不见得能算清楚。

但是吧,几乎有所朝臣都选择性的失明了,花着王诜挣来的钱却绝口不提这个名字,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起。

和新军比起来禁军的作战准备工作就有点过慢了,光是从附近几个粮仓调配军粮就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勉强抵达第二线,也就是大名府一线,能不能如数运抵还是个未知数。依照以往的经验判断,能抵达七成就算天大的胜利。

粮草调配方案商量好之后,另一个重要问题就更麻烦了,到底该由谁指挥这场关乎国运的大战呢?要是没有王诜的新军很多臣子都愿意为国征战,哪怕打败了名声扫地甚至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但现在谁也不知道新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更不知道该如何与驸马王诜配合。这位连皇帝派去的钦差都敢不见、边关的将军说抓就抓,谁敢去合作?赢了一切都好说,输了呢?他会不会把自己抓起来顶罪,很可能啊。

也不是一个人没有,苏轼说了他愿意前往,但最终皇帝没批。您诗词做的好没错,但一天边关职务都没干过,也不擅长用兵,派去统领种鄂、李宪这样的悍将,非但起不到正面作用,搞不好还要引来纠纷,没说服力啊。

神宗皇帝一看,嘿,说的都好听极了,怎么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全缩了呢。你们不去是吧?那我自己去,御驾亲征!

咱也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上阵父子兵,儿子和妹夫在前线冲锋陷阵,当爹当大舅哥的在二线运筹帷幄,这仗如果打赢了以后谁还有面目在朝堂上侃侃而谈?

但是,神宗皇帝的这个决定被朝臣们一起抵制了,没有大家伙的同意他连半个兵也带不走,更别聊什么御驾亲征。

最终还是司马光和王安石连诀推荐了一个人选,神宗皇帝也没有异议。任命河北路转运使章楶为河北路经略安抚使,知大名府,判真定府路、定州路、安阳军路。同时把开国侯王诜的知大名府给撸了,也算小小的让朝臣们出了一口恶气。

章楶有这么大声望可以压服种鄂和李宪吗?靠他个人没有,但章家有。章楶的叔叔章得象是仁宗朝的宰相,族叔章俞官拜太常寺少卿,赠国公,而他堂弟章惇已经是副相之首,前途无量。

他本身也挺硬,进士出身还是第一名,多年来在各地任职政绩都不错,人缘还挺好。种鄂和李宪就算有意见也不会当面顶撞,毕竟章楶是代表皇帝来发号施令,换谁来都一样,何必非要得罪章家呢。

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用意,推荐章楶来指挥这次北伐,司马光和王安石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赢了皆大欢喜,举荐者功不可没。输了,大黑锅除了皇帝背之外章家也得跟着背。

这两年章惇上升的速度有点快,还和新党渐行渐远,却和蜀党领袖苏轼越走越近,还在有些问题上支持神宗皇帝和王诜。推荐章楶去接这个谁都不愿意接的差事,就是对章惇的警告。

转眼就到了立冬,这天黄河故道中突然挤进来七八艘巨大的海船,王浩的运羊船队来了。如果不是五桅海船过于庞大很难在河道里掉头,还得有四艘更大的帆船会钻进来。

“王掌柜真乃君子,难怪大人每次都把最好的生意让给您。”迎接这支船队的换成了周一日,她还嫌王浩被忽悠的不够,又补上了一下。

“周大人过誉,信义乃王家……这是?”王浩心里这个美啊,周一日是开国侯的妻妾,人家都对自己如此客气,面子太足了。刚想说两句谦虚的话,突然看到一队队的新军正往湟州号上走,而湟州号上挂着的旗帜也有点眼熟。

“这是本朝延安郡王殿下,正好也要押送一批货物去海河口,为了方便各船联系您带来的船上也得由新军押送。”周一日笑得还是那么友善,轻描淡写、避重就轻,把洪涛那一套学得淋漓尽致。

王浩肯定没去过辽国的港口,延安郡王是谁也不清楚,去敌国交易新军跟着也挺正常。至于湟州号上那面黄龙旗他觉得驸马是皇亲,延安郡王估计也是,皇亲挂着龙旗好像也没啥。

说到底洪涛和周一日就是欺负人家见识不够多,再富也是地处边陲的土鳖,如果换成开封城内稍微大一点的商家,马上就会认出那面旗子代表啥意思。

十多艘大货船,换在平日里光装货就得三五天。但这次完全不同,工程兵和新军完全接管了货物装载工作,还提前在河堤上铺设了木制轨道、绞盘和简易龙门吊。

有了这些工具辅助,所有货物都可以由一串串木头车厢从轨道上滑下来,再用木板一堆一堆的吊上甲板,唯一需要人力搬运的就是往船舱里码放,速度快了很多倍。

半天带一夜,第二天凌晨所有船只已经装载完毕,也就是码头太小只能同时停靠两艘船,要是码头足够长,估计两三个时辰就能完事儿。

这又让王浩欣喜若狂,也学着宸娘找了个小本子,不管画的像不像,大概模样先记下来,回去在自家码头上照猫画虎学呗。

不过有两艘船上啥也没装,只安排了二百多名新军。因为这两艘船的底舱有些渗水潮湿,不适合装载货物,哪怕王浩再三解释说绝对不会漏,依旧被周一日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这位夫人也是个笑面虎,不太好讲话……”等船队离开码头好几百米远了,王浩才敢小声的评价一下周一日,就这样还得躲着点甲板上的新军。

“老爷,小人去货舱里看了……”听王浩发牢骚的是个小矮个,他是外管家,从往渭桥镇运粮开始就跟在王浩身边。

“都是些啥货色?”王浩就差把管家嘴捂上了,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没看到,货舱全都被新军看住了,谁也不许靠近。但小人怎么看怎么像渭桥镇的箱子,那边的木头和这边的颜色、纹理都不太一样。”管家苦着一张脸,为了证明不是自己太无能,还得凭借经验深入分析缘由。

“嘶……渭桥镇……”王浩听到渭桥镇的名字立刻倒吸一口冷气,侄子王冠就是渭桥镇的官员,专门负责给新军押送货物,自己还跟着他的车队去过凉州。

能从渭桥镇运出来的货物绝大部分都是武器和盔甲,装上船的那些木头箱子怎么琢磨怎么像新军用的火箭。原本只是猜测,听管家这么一提醒恐怕真是这么回事儿。

“您说侯爷会不会是用兵甲利器去和辽人交换?”管家看到王浩的脸色,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根据。

“住嘴!此话莫要再提起,难道想让王家万劫不复吗!”王浩听了管家的话浑身就是一哆嗦,声色俱厉,眼神都能杀死人。

“是是是,小人糊涂了,小人该死……”管家好像瞬间就明白了什么,长期在海上奔波而来的黑脸上泛起了一层青色。

“交代下去,谁也不许觊觎货舱,更不要乱打听,侯爷断不会做出这种事儿!”

看到管家被吓成了这副德行王浩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在他内心里实在不想相信开国侯会通敌,可种种迹象表明可能性很大。

如果没有很特别的货物,这么多年了谁听说过有人能从北朝拉回来几万头羊?要是开国侯真的在暗中通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一想到这个问题王浩就觉得后背发冷,脑海里浮现出湟州城外挂的肉干。

598 他来干吗?

“阿嚏、阿嚏、阿嚏……这是谁在背后咒骂本官呢!”船队北方七百里,洪涛正蹲在水边往一块木桩上写写画画,描来描去就三个字,白洋淀!

三天前从南宫县出发,三万新军押送着九百辆箱车,分成前中后三个集团绵延了数十里,浩浩荡荡冲进了莫州,在鄚镇渡过滹沱河之后驿道左边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沼泽。

枯黄的芦苇一眼望不到边,当地人称这里为烧车淀。传说是杨六郎当年镇守雄关时,用计谋把辽国兵马引到了沼泽地中点燃芦苇烧了个天昏地暗而得名。

但洪涛知道这都是传说故事,就算辽国将领是个脑残也不可能让骑兵进入这种人腿都很难行进的沼泽地。辽**队打仗时候也不带那么多车,反倒是自己的新军箱车很多。

所以这个名字不吉利,必须改一改。叫啥呢?根据地图的标示此处在雄县以南,那里还真有一片水域,叫白洋淀。

起名字洪涛不擅长,剽窃一次一个准儿。既然它有名字何必再费脑子呢,唯一需要自己做的就是钉上根木桩子,然后写上三个字。

“大人,苗将军派快马来报,前军已经渡过南易水,正在白沟驿以南三十里的洼地集结。大姐在苗将军以东三十里也集结完毕,并派出侦骑封锁通往白沟的道路。”字体还没描完王十二凑了过来,先给养父披上了一件厚衣服,再汇报前方的军情。

“我们离霸州还有多远?”白洋淀这三个字写得好像不一般大,洋字有点小了,洪涛想在它外面再套上一圈,可惜还是没控制好笔法,又有点大了。

“不到二十里,这里原来叫做白洋……,比烧车淀好听多了。”

王十二拍马屁的本领离王二和王十差八条街,离宸娘差十二条,就算和一向以直爽著称的王大比也有不小的差距,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淀的简体字不认识就别提了,还非说。

“把木桩上的字刮掉再写一遍,记住,叫白洋淀,不许差一笔一划!老九,命令部队先渡过易水再扎营。”

写字一直是洪涛心中永远的痛,钢笔字不灵铅笔字也不灵,你说到了古代写写毛笔字吧,还尼玛不灵。

而且这玩意还不遗传,儿童团的孩子全都在许东来的教导下写得一手工工整整的毛笔字,就算最次的王大写出来也能让自己当红模子描。字不好洪涛不觉得脸红,但唯独自己不好就很不平衡了。

霸州,北宋在白沟河南岸建立的主要军镇之一,它与雄州城是一对儿卫兵,守卫着整个宋辽边境的东部。

别看河北路和辽国交界的长度有七百里,但能供大部队南下的道路只有两条,西边走定州-真定府,东边就是雄州和霸州之间。

霸州以东全是河流、湖泊、沼泽,被称作塘淀区,雄州以西则是绵延几十里的白洋淀,根本无路可走,只有雄州和霸州之间有一条还算平坦干爽的通道。

北宋朝廷不太放心,又在中间也建了一座军镇,称为保定军,它很可能就是后世的保定。

三座军镇相隔十多里,牢牢的锁住了南下的道路。除了这条路之外,往东往西遍地都是塘泊,很像后世的虾池和晒盐池,一片连着一片,好不容易有块土地还种满了榆树和柳树。

这种情景洪涛早就从情报里看过,但是文字无法描述出百分百的现实情景,当亲眼所见、身临其境时,感受全完不同。

现在洪涛算是彻底明白辽国骑兵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大规模南下,真是满足岁贡那点鸡毛蒜皮了?不可能,人的**是无限的,谁愿意待在北朝的冰天雪地里眼看着南国的繁华不动心?

是南下真的有难度,只要北宋禁军不自己退化,谁来了也别想轻易突破这一片水连着水、树挨着树的区域。

就算付出极大代价突破了,抬眼向南一望,靠!还是上百里宽的树林和水田,总共就那么一两条路能通行大队人马,结果又被宋军的寨堡、军镇堵了个严严实实,想过去依旧要用人命往上填。

论勇猛彪悍,是个北方游牧民族就比中原农耕民族强,可要是进入拼人口的状态,把所有游牧民族全加起来也拼不过中原农耕民族。

北宋历代君臣从无数次失败的经验教训中总结出来的办法管用不?确实很管用,不过它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

除了时间之外还需要付出海量的财力和物力,饶是玩了命发展贸易的北宋也被这套庞大的防御体系拖累得气若游丝,面临崩溃的边缘。

但除此之外别无它法,除非能让科技突飞猛进、让步兵可以对抗骑兵,比如现在的新军。可惜原本的历史上没有穿越者,也不可能有新军出现,文明最终还是被野蛮吞噬了。

“大人,有一队禁军正从霸州城方向过来,百人左右!”里霸州还有五里时新军停止了前进,开始结阵扎营。洪涛正站在箱车阵的瞭望台上环顾四周景色缅古论今,下面又传来了王十二的喊声。

“你带人过去告诉他们咱们是谁、要干嘛去,让他们乖乖回霸州城里别碍事,否则本官就要用圣旨斩人了。”

看来这孩子还是没长教训,刚要酝酿出来一首诗啥的又被他打断了。既然你这么愿意揽事儿,那就去应付禁军吧。

这个活儿以前都是由蒋二郎或者讹力命干的,真有点想他们和甘凉路啊。那片有山、有水、有沙漠的大草原可比这片沼泽地漂亮多了,也自由的多,天都高不少。

烦了就骑着马到山中狩猎,闲了还可以去河流中钓鱼,就算带着孩子们在草原上挑着水桶灌老鼠洞,也比豁了命的一门心思往敌人堆儿里钻强。

“大人,对方说是河北路安抚使章楶,刚刚从苗将军那边赶来,非要要面见大人……”不一会儿王十二又跑回来了,事情依旧没办利落。

“呦,他怎么来了……附近可有异样?”章楶算得上熟人,在大名府路相处了二年多关系不冷不热。

他升职的消息早就被王十传了过来,不在大名府坐镇调派军备物资跑到边境来做什么?此时洪涛浑身都是刺儿,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全炸起来。

“并无不妥,只有章大人独自在阵前,其余禁军皆在百步开外。”王十二摇了摇头,又看了看站在左近的特种兵,真没觉得一个文官能对养父构成什么威胁。

“去请章大人入营相见!”没威胁也得小心,假如这时候自己被人干翻了那得冤死。裴英那样的老头子一对一弄死自己毫无问题,谁敢保证章楶就没有家传绝技之类的功夫,防人之心不可无。

“王公不辞而别,让本官在此好等!”很快账外就传来了章楶的男低音,他不光长的帅,声音还特别有磁性,学习还好,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诜身负陛下重托,也是迫不得已,行事不得不小心谨慎,还望老大人原谅。您这是要……”一听章楶对自己的称呼洪涛稍微安了点心,公、丈都是对有身份之人的尊称,轻易不会拿来敷衍。

既然人家对自己这么客气,相对的自己也得更友善一些,礼尚往来嘛,可章楶一露面洪涛又觉得不太对劲儿。

他居然顶盔贯甲还腰佩宝剑,一身英武之气,和自己这身迷彩服一比,就像正规军与民夫站在一起,难道是特意来让自己无地自容的?

“朝中之事某有所耳闻,不提也罢。但对北朝用兵不是儿戏,需准备稳妥,从长计议才好。不瞒王公,本官来此是想请教出兵之法。”

章楶一反当漕司时的沉稳做派,就好像衣服真能改变一个人似的,连坐姿都带上了军伍之气,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

“……不知章大人此言何意?”洪涛有点听糊涂了,咱俩又不是很熟,上来就问如此机密之事合适吗?

“王公莫怪,某知道新军骁勇善战,三千敌十万也不在话下。然北朝不比夏朝,析津府也不是凉州。此地不光有契丹骑兵还有幽州步卒,经营数十载,所建坚城不输于本朝,贸然孤军深入多有不妥。若是能迟疑数日,待三军路禁军准备停当再一起挥师北上胜算更大亦。”

章楶自打进门就没摆出河北路经略安抚使的派头,话里话外都是客客气气商量口吻,姿态不能说很低,至少是平等的,连权利之内的事情也拿出来征求意见,不是命令。

“不知这数日是多久?”洪涛觉得如果有禁军配合进攻也不见得是个坏事,别有有太紧密的联系各打各的,就算帮不上忙也能牵制不少辽**队,不会拖自己后腿,这事儿有商量。

“呃……还需二旬。此事太过突然,马匹、粮草、民伕皆要安排。”这个问题挺尖锐,让章楶神色一滞。

599 老骥伏枥

“章大人的难处本官晓得,好意也心领了,但时间太长无法应允。辽国使团本官前日就已经放归,若是再等二旬恐就不是我朝进攻北朝了。”

洪涛不怀疑章楶故意拖时间好让辽国有所准备,北宋官员存在把个人利益摆在国家利益前面的行为,在北伐问题上也有不小的分歧,但还没到为了清除异己而故意把自己兵将送给敌人消灭的份上。

禁军的准备时间要一个月也符合山川督察院的分析,他们防御了几十年根本就没想过进攻的事儿,突然转守为攻,需要准备的东西非常多,能在一个月内完成就算很快了。

但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真等不了,六皇子赵佣已经跟着补给舰队出海,自己这边按兵不动岂不把皇子也出卖了。本来这份作战计划里就没把禁军算进去,有没有他们参战队朝廷很重要、对辽国也很重要,唯独和自己没啥关系。

“可一旦……”章楶还不死心,来赴任之前堂弟章惇在开封和自己聊了一宿,把现在朝中的形势、国与国的状态都剖析入微。

中心思想就是劝自己千万别当国家和家族的罪人,尽量帮王诜把这场仗打赢才是出路,否则黑锅不光开国侯要背,整个章家谁都跑不掉。

其实就算没有堂弟的这番话章楶也能算出得失,朝中有人把自己推上这个职位肯定怀着其它目的,而且还没法推辞,总不能说我怕吃瓜落换个别人,那么做章家的名声一样完蛋。

所以此仗必须争胜,哪怕互有胜负也说得过去。现在什么派别、政见不同都顾不上了,只希望王诜别太意气用事把打仗当儿戏,那样不光他倒霉,还得拉着章家和官家一起倒霉。

“没有一旦,不成功则成仁。本官倒是有些话想和章大人念叨念叨,切记!新军遇险千万不要慌忙施救,禁军遇难本官也会当没看见。我们之间没有仇恨,本官和朝中同僚也没有见死不救的仇恨,这么做只是为了打胜仗。新军的战法与禁军大有不同,必须以我为主才能发挥最大战斗力,半点不可分心。章大人届时可以多派一些探马过河,觅得战机就指挥骑军出击,把握不大就在白沟河北岸按兵不动。没机会最好不要突前超过五十里,但声势一定得造出来,用以迷惑敌军,这样本官就感激不尽了。”

洪涛没让章楶再劝说下去,等待禁军一起出征配合作战是不可能的。但其中缘由现在还不能说,甚至不能告诉他六皇子赵佣也参战了。

那样一旦新军被围禁军就会不顾死活的往上冲,很容易被擅长围点打援的辽国骑兵截杀,反倒坏了自己的计划。

“……本官手里有三千骑军,全部交与王公指挥!”要不是和王诜在大名府共事了两年多,多少了解一些他的行事风格,章楶恐怕就得骂娘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啊。可为了战事还得顾全大局,再让一步吧。

“哎呀,章大人您就别逼本官了。莫要说三千骑军,王钤辖的八千骑军也是一个都没要。战法不同,多了反而不美。若是章大人也想把幽云十六州拿回来,就把这三千骑军交与王钤辖统领。这一万多骑军只要过了白沟河,西京附近的契丹兵马也不敢轻举妄动,本官感激不尽!”

章桀手里这三千骑军是哪儿来的洪涛心知肚明,乃安阳军路的精锐。他目前还指挥不动真定府路和定州军路的兵马,种鄂和李宪也不会把手里的精锐全拿出来拱手相送,这是把保命亲军全给自己了。

但越是这样寄予厚望洪涛就越发愁,好意这个玩意如果用的不是地方比恶意还折磨人。你说不要吧,立马得罪人;收下吧,百分百的累赘。

咋办呢?只有一招儿,用脸皮厚度顶回去。起身给章楶施大礼,做出悲愤的表情,两条腿还得不住打弯儿,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敢给你跪下!

“……也罢!今日以茶代酒敬我大宋猛士,待得胜回朝时某定当牵马坠蹬陪王公入朝!”面对这么一个巧舌如簧还赖皮赖脸的玩意,章楶纵使有一肚子道理也讲不出来了。

他真不恨王诜,而是恨朝中的党派倾轧。如此一位能征惯战的忠臣,生生被逼得不敢相信任何一个同僚,就连朝廷的禁军都不敢带。

当年党项人派刺客到渭桥镇刺杀的事儿还历历在目,王诜没借机大闹,朝廷也顺坡下驴没追究。但只要知道这件事儿的官员有几个心里不明白的,要是没内鬼相助刺客如何能弄到新军的弓弩,还能准确摸到王诜的行踪。

如果是自己遇到此种待遇恐怕也不再敢相信禁军,以免上了战场还没和敌人搏命先被自己人卖了,死了都没脸入祖坟。

章楶走了,带人赶回大名府路安排军备,他还真的把安阳军路的三千骑军交给了王韶统领,并授予老将军在战时便宜行事的权利。

当天下午王韶就亲自过来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平白多了三千生力军让老头有惊喜又肝颤,用也不是不用还舍不得。

“有章帅司和老将军在,大宋此战必胜,只是苦了您一大把年纪还要风餐露宿。”洪涛也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给王韶换来了三千骑兵,对章楶只有感激。

这样才是合格的官员,当然还有王韶。他带领的禁军骑兵将做为新军唯一的后援,并不是要保护粮道,而是去收割的。

新军在前面猛冲猛打,没时间打扫战场追击溃兵,这个活儿就交给了王韶。等析津府被新军攻克之后,他将带队沿着新军北上的路径再扫一遍,给敌人造成假象,不能安下心来围攻析津府,同时也能更多的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

干这个活儿也不容易,需要将领控制好行军节奏,既不能离新军太近也不能拖的太远,还要能及时发现战机,充分发挥骑兵部队的速度优势,速战速决、打完就撤,不给敌人正面决战的机会。

王韶论经验、眼光和对骑兵的熟悉程度放眼大宋都是顶尖的存在,只是年事已高,又这么多年没上战场了,洪涛担心他突然面临高强度的战斗身体恐怕吃不消。

“廉颇虽老尙善饭,某这条老命几年前就该去了,如今还了与你,只要能破敌死又何妨。休得啰嗦,既然可用就依计行事,让老夫看看晋卿三千破六万的真本领!”

越是年纪大的人就越怕别人说老,尤其是战将,打不动仗就意味着成了废物。王韶肯定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累赘,还有和洪涛比试比试的意思,或者说他也不是百分百相信三千新军能全歼六万西夏军队,这事儿没有亲眼所见谁也不会全信。

经过了凉州的几年征战洗礼,洪涛真不敢吹再来一次三千破六万,也大致对此时游牧民族的战斗方式和战斗力有了充分了解,来一次三万破十万真不是太难的事儿。

唯一拿不准的就是敌人的上限是多少,假如辽**队源源不断汇集过来,而北宋禁军又迟迟不肯出战,宁可冒着见死不救的诘责也要把自己坑死的话,自己很可能连海河口都冲不到就真以身殉国了。

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速战速决,每次遇到危险都会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能以身试险,可危险总如跗骨之蛆一般围绕在身边。常言道性格决定命运,洪涛这种矛盾的性格可能就是根本原因。

“可以了,开始吧!”戌时是三支新军约定好的渡河时间,突袭加上夜战能让成功率再提高三成。随着洪涛一声令下,箱车队绕过霸州城向预先选定的渡河地点集结。

600 偷渡白沟河

白沟河没有滹沱河宽,但比滹沱河水深且湍急。泅渡显然不是好的选择,就算对岸没有辽国侦骑,冰冷的河水也能把人冻死,沉重的箱车更不可能漂过去。

坐船也不太靠谱,这里的河岸挺高,除了少数几个地方有缓坡,大部分岸边都长满了荆棘丛,连人上岸都是问题,箱车同样上不去。

而且夜间划船横渡水流湍急的大河,船只到对岸能被冲散几里远,除了给军队集结增加麻烦之外没有半点优势。

洪涛不用冒这份风险,因为河上有现成的桥梁,还不止一座,有的是辽国人建的,有的是北宋朝廷建的,目的只有一个,边榷。

澶渊之盟的时候辽国除了要岁贡之外还提出一些附加条件,比如说双方固定边寨数量谁也不许擅自多建、开放边境榷场允许两国百姓互贸。雄州、霸州除了是边防重镇之外,还担负着维持榷场的职责。

想把货物相互运输光靠船太麻烦了,冬天的白沟河不会全部冰封,既不能划船也无法借助冰面通行,想互相往来只能建桥。

但是想通过这三座桥也非易事,北宋这边有重兵守卫,辽国人也不傻,同样安排了不少军队。所以洪涛才选择了夜间通过,因为他手里有善于偷鸡摸狗的特种兵。

如果说在白天一个特种兵只能对付一两个辽国骑兵,那到了晚上他们的战斗力能翻倍。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古代军队一到夜晚战斗力至少减半,此消彼长。

特种兵可真是泅渡,他们每人抱着一个吹足了气的皮囊,由五名水性最好的带着细绳在大桥上游几百米的地方下水,很快就消失在黑漆漆的河面。老天爷这次挺给力,是个大阴天,没星星也没月亮。

“大人,此时下水会冻死人的!”禁军无法跟随新军出征,但对这群胆大包天的同僚无不佩服有加,驻守霸州大桥的禁军专门派了一都前来协助,这位都头对特种兵在冬天下水的行为非常担忧。

“刘军都不妨尝试一下每年三月和九月时下水游泳,坚持不懈,第二年再提前半个月下水,坚持三四年之后就会爱上在冬日游泳,哪怕到了数九天照样乐此不疲。”

怎么说呢,普通特种兵确实无法在这种天气里游太长时间,但湟州时的特种兵个个会冬泳,腊月的凉州黑水河都能泅渡,十月份的白沟河真不算啥。

这也是拜洪涛发明的训练方法,依旧剽窃自后世,结果他自己没坚持下来,反倒成了特种兵的固定训练科目。

刘都头真不明白这支军队是怎么训练的,大冬天的还能游泳。不过很快就得到了印证,岸边负责放绳索的新军战士发出信号,细绳正在不断被拽走,连着的粗绳也进入了河水。

然后在场的所有禁军都见识到了什么叫专业,三根粗大的绳索迅速被固定在河岸的绞盘上,越拉越直。

每名渡河的黑衣特种兵都在腰上挂上一个小轮子,往粗绳上一钩,头向前脚朝后,双手拉着绳索嗖嗖嗖的就不见了踪影。

“都睁大眼看清楚,回去之后一起向指挥使大人进言,夜间要加派人手巡视河岸!”看着特种兵一个个的消失在绳索上,禁军都头又有想法了。

特种兵去对岸肯定不是遛弯,辽军的巡逻队、守桥士卒肯定也想不到大冬天的有人能不走桥就过河,被偷袭的后果会很悲惨。

由此他又引申了一下,想到辽军会不会也有类似的黑衣军呢?不得不防,他可不想半夜被人弄死在床上,或者在巡逻的路上被人射冷箭。

“有见地!如果这次能得胜回朝,刘军都不妨到新军来找本官,多了不敢说,当个副指挥使没问题。”

眼见所有特种兵都渡过了白沟河,洪涛心情大好,对身边这位禁军低级军官的素质评价很高,忍不住开出一张空头支票,然后笑嘻嘻的带队向桥头走去。

夺取桥头控制权的战斗进行得悄无声息且惨烈,最先遭到特种兵黑手的就是一队辽军巡逻队。十多名骑兵举着火把毫无征兆的就被一片弩箭从马背上射了下来,除了短促弦音和重物坠落的声响之外,漆黑的黑色中只有风声、水声和战马不安的响鼻声。

然后特种兵摇身一变成了辽军巡逻兵,打着火把骑着马大摇大摆的回到了桥头的军营。六十多名特种兵没费什么周章就把营门和附近的巡逻辽兵给解决了,再用沙土熄灭篝火趁黑摸进营帐挨个抹脖子。

不到半个时辰,这座距离桥头最近的军寨就成了死地。下面的事儿就不用特种兵再去冒险了,他们只需用汽灯在桥头打出信号,第一批新军就像被风吹动的鬼魂,沿着桥面滚滚而来。

亥时初刻,五千新军悄无声息的渡过了白沟河,洪涛亲自带领四千人向纵深展开,剩余的新军负责接应后续的箱车队。

硬轱辘、硬路面,车厢里装的还全是硬物,几百辆车一起过桥,就算全是柏油路面,再换上橡胶轮胎,人和车都不出声,还有拉车的橐驼和马匹呢,牲口总不会也这么懂事。

第二座规模更大的军寨距离桥头一里左右,有粗木寨墙和碉楼,外面还有三四个马圈,看规模至少有两个营的兵力。

实际上军寨里只有一彪人马,和宋军的营编制差不多,一彪人数500-700左右,设指挥使一名、副指挥使两名。

萧达鲁,契丹乌隗部人,右皮室铁林军指挥使,隶属南京兵马都元帅耶律和鲁斡统领。镇守霸州桥已经快半年了,说实话他挺喜欢这个活儿。

与家乡比起来这里更热闹繁华,尤其是东边的榷场,每次开市时只要带人过去转一圈,就能得到不少商人们奉上的孝敬。

至于说边境是否危险,萧达鲁完全想不起这个事儿。他的上一任、上上任都是赚足了商人们的钱物,用好几匹马才能拉走。除了抓捕过几个南逃或者北逃的汉人之外没打过一次仗,凭什么自己运气就这么好呢?

后天又是榷场开市的日子,萧达鲁正琢磨着该给家里的媳妇孩子弄点茶叶好呢还是来点绸布,一想起女人穿上绸布的样子浑身就燥热了起来。

“来人……”但昨日路过此处的使团又让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他们居然说宋人正在云集重兵准备进攻。那些从上京来的汉人酸儒官是挺大,可胆子太小了,有点风吹草动就慌了神,对战争一无所知。

河对面毫无动静,雄州那边自己也派人去问过了,和这边情况差不多。粮草、马匹、人员都不准备,拿啥进攻?宋人的军队都是步兵,总不能也和骑兵一样带着几匹马出征,那样最好,来多少留下多少。

“大人有事吩咐?”账帘一撩,守卫的兵卒应声而入。

“不花,派去桥头巡视的人可曾回来了?”尽管认为使团的人有些大惊小怪,萧达鲁依旧在天黑时增派人手去桥头提醒手下不要懈怠。

“还未曾回来,外面起风了,他们说不定就睡在那边,也盯着点汉军别偷懒。”

进来的士卒年纪很小,嘴唇上连胡须都没有,只有一层淡淡的黑毛。他叫萧不花,是萧达鲁的族侄,别看刚刚十七岁却已经跟着族叔当了两年兵,对军中的事儿很熟悉。

“待后天开完市你就先回家里一趟,把茶叶和绸布送到你婶婶手里,也给你爹带点东西回去,得到钱别都赌掉,现在也没有草谷可打,没有钱物将来回家如何娶亲?”

对于萧不花这两年的变化他这位当叔叔的看在眼里,可管不了。侄子学坏了!和汉人学会了赌钱,没事儿就跑到汉人军营里厮混,输多赢少。可汉军有汉军的军司,自己这个屁大点的官真说不上话。

“呃……不……”萧不花往常没少被叔叔训斥,每次都认错服软。但这回好像有点变化,瞪圆了眼、咧着嘴,还伸出手指着萧达鲁。

“你个混蛋,还要造反不成……呃……”萧达鲁很生气,顺手拿起马鞭起身就要去抽他一顿。

可刚一站就觉得不对劲儿,萧不花身后好像有个人,借着灶糖里的火光,自己侄子胸前赫然露出一小截刀尖,还往下滴着血。

萧达鲁的反应真快,迈出去的一步马上改为蹬地侧翻,落地之后再来几个翻滚,同时也把腰间的短刀抽了出来,只一下就划破了帐幕,顺着缝隙钻了出去。

“敌袭!敌袭!敌……”凄厉的喊声瞬间撕裂了夜空,又戛然而止,一枚冰冷的钢弩顺着肋骨深深钉进了萧达鲁的身体。

“嘟嘟嘟……嘟嘟嘟……”与此同时军寨里响起了急促的铜哨声,几十条黑影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头也不回的从寨门跑了出去,在身后留下十几具还温热的尸体。

连同碉楼上的四个人,所有值夜的士兵都被悄无声息的杀死,要不是萧达鲁从小跟着父亲在草原狩猎练就的敏捷反应,几十座帐篷里的人说不定都会是一个下场。

601 攻其不备

“得,还是被发现了,我就说不成嘛,特种兵也是人,真想以一敌百啊!”

这些黑影肯定是特种兵,但主意不是洪涛出的,王九非想像刚才偷袭桥头营地一样把这座规模大了好几倍的军寨也人不知鬼不觉的拿下,为了让他死心,洪涛同意试试。

“……发信号!”王九的声音很不好听,估计脸色也不会好看,只是夜色太黑看不清。

一发黄色信号弹……或者说一颗烟花飞上了夜空,军寨周围的地面突然活了,无数条人影快速扑到寨墙下,像跗骨之蛆一般沿着寨墙爬了上去。

此时军寨里已经炸了锅,契丹士兵被凄厉的惨叫声惊醒,再发现同胞的尸体,立刻拿起兵器冲了出来。还没等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两朵明亮的火球突然在军寨中间爆开,还引燃了两座帐篷。

“灭掉!灭掉!快灭……呃……”不得不说这些来自草原的士兵军事素养就是高,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一种无惧困难、无惧危险、临危不乱的性格。

火光亮起的同时很多辽国士兵就意识到让自己处于光亮之中不安全,立刻拿起身边所有可用的东西试图去把那两团不知怎么着起来的大火扑灭。

但还是晚了,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矢把所有能看清的人影全都射倒在地,不断有人从帐篷里冲出来又不断被射倒,不管穿不穿甲胄、拿不拿盾牌,都无法三百六十度防御。

很快契丹兵将也学聪明了,不再贸然钻出帐篷,而是躲在里面向寨墙上那些若隐若现的人影射击。虽然由于目标太小看不清,射击精度没法把握,那也比束手待毙强。

着一营契丹兵都是同族,互相之间不是兄弟就是叔侄,死伤只会激起仇恨和愤怒,换来更激烈的反抗,轻易不会被打垮

可惜偷袭他们的不是禁军,而是新军,一旦占据了压制性的优势就不会再给敌人喘息时间。很快又有帐篷被点燃,这下里面的契丹士兵想藏也藏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举着一切可以遮挡的东西往外冲,先是营门,然后是寨墙。

但不管往哪里冲依旧腹背受敌,能挡住前面的箭矢挡不住后面的,前后都挡住还有左右呢,结局就是被一片片射倒,无一例外。

当几座帐篷里的契丹士兵全遭遇到此种结局,其它帐篷里的人也终于想明白了,与其在帐篷里等着被一个个肃清,不如大家一起冲出去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活路是不可能有的,一千举着滑轮弩的新军士兵摆好了架势躲在寨墙上面对付三四百连敌人都看不清的契丹兵,结局都不用猜想也没有任何意外。

这时契丹士兵才知道什么叫箭雨,合算人家刚才都没全力射击。在如此密集的三百六十度攒射下,大部分契丹士兵刚冲出帐篷就倒了,少部分人又钻回帐篷,结局也是一样的,早死晚死的事儿。到死他们也看不到一张清晰的人脸,整个过程就像是一场独角戏。

“官人,火光会不会引起前面其它军寨的警觉?”洪涛此时已经在半里地之外了,对付这么一座小军寨不用上万人,交给王九的特种兵和一千新军足矣,大部队依旧沿着驿道向北前进。

“你还打算偷袭一路?打仗没有那么容易,大部分时间还得靠硬碰硬。作为统兵将领,不光需要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劣势是什么,还要懂得如何利用。此时速度就是咱们的杀手锏,辽人就算知道了也来不及集结部队,没有超出三倍以上的兵力就拖不住咱们,等他们集结好咱们早进析津府了。只是不知道你大姐和苗将军那边怎么样了,命令部队点上汽灯。”

王九和王十二在湟州参加过预备役训练,又去肃州实战了三个月,按说已经可以算老兵了,但他们从来也没见识过大规模作战,对战争的认识还有缺欠。不过不要紧,只要这次能保住小命,不管输赢都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场指挥官。

新军的夜行设备挺高级,一水儿的汽灯,还不是普通汽灯,外面多了个铜壳。壳体上有个活动小窗口,全拉开有一百八十度,可以控制灯光覆盖面积。虽然里面没有反光碗,也能将就当大手电筒用,还可以控制光亮的指向,不至于传的太远。

有了灯光照明,部队行进的速度快了几乎一倍,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黑乎乎的大蛇,每隔百十米会有一点点亮光,不停在平原上蠕动着身体。除了踏踏踏的脚步声和咕噜咕噜的车轮响,几乎听不到人声,很是诡异。

在这条大蛇西边七八十里还有一条同样的大蛇也正在向北游动,苗魁带领的一万新军全是轻骑兵,只携带少量火箭和攻城弩,没有箱车要照顾,渡河速度更快。

他的第一个进攻目标是辽军位于白沟河北岸的归义寨,拿下这个不到千人的前哨阵地之后,马上向新城运动。

根据山川督察院和富姬商队提供的情报,新城是辽军最靠近前线的粮草仓库,常年储备着可以供四五万军马食用的草料。

游牧民族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不是人的口粮,而是马的草料。人饿了可以吃马肉喝马奶,马要是饿两天跑不动之后,人和马全得完蛋。

苗魁对付归义寨的方式和洪涛一模一样,只是负责偷袭的特种兵运气好,没被提前发现。等新军士兵端着弓弩也摸进去之后,绝大部分守寨的辽军士兵都是被杀死在帐篷里的,基本没有成规模的反抗。

“换上他们的衣服,抬上这两个当官的,看看能不能诈开新城!”面对六百多具敌人的尸体,己方无一伤亡,苗魁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归义寨中的守军都是汉人,也就是幽州兵,看旗号应该叫做神武兵。

叫什么无所谓,一想到新城还有可能是汉人兵将守卫苗魁就忍不住郁闷,打了半天都是自己人杀自己人真没意思。但再没意思也得完成既定目标,利用一下幽州兵的衣服和尸体应该算个不错的主意。

苗魁猜对了,归义寨这一营神武兵就是新城节度使韩宁的部下。神武军总数三千,总计六个指挥使,其中一个在归义寨、一个在西边容城,剩下四个都在新城驻扎。

这里的草料是雄州对岸两万多辽军的依仗,不容有失。但今天韩宁没在城内,早上范阳招讨使派人送信说是有紧要军务商议,只剩下副将。

归义寨距离新城只有十五里,大半夜的突然燃起大火,城墙上值守的士卒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刚刚通知了副将把探马派出去,很快探马又带着二十多人回来了。

这些人穿着神武军的衣服,说是寨子里的士兵喝多了酒发生哗变,不光放了把火,还把指挥使也砍伤了。

“放吊桥,一群废物,待节度使大人回来,把你们全绑在马后面拖死!”

借着火把的光亮,副将看清了探马确实是自己派出去的,其他那些人也确实像归义寨的兵卒。尤其是担架上躺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必须是归义寨指挥使,两个人是姻亲,那还等啥,赶紧开城门救人吧。

这就叫天意,本来苗魁只是想试试,成功了省点事儿,不成功就按照计划攻城。没想到半路又抓到了三名新城派出的探马,一番审问下来,合算新城副将和归义寨的指挥使是姻亲。得,逼着三名探马带路吧,这个瞎话算是编圆了,看你不上当!

602 新老对决

吊桥放下、城门打开,再想关上就没可能了。带人下去亲自查看的副将刚走到城门洞里,就看到过了吊桥的归义寨士卒全趴在地上了。当时他还琢磨呢,说把你们拖死只是气话,也不用五体投地行此大礼吧。

同时他还看到了城门边上有两个冒着青烟的大铁球,上面的龟背花纹煞是好看,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声巨响,副将和二十多名新城军官全都报销了,没炸死的也被倒塌的门板和碎石压在下面,估计是活不了了。

与此同时远处已经传来了马蹄声,城楼上的士兵即便知道来的很可能是敌人,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冲进来,城门炸碎了、吊桥还没卷起来,绞盘边上也滚过来一个大铁球。

这仗要是让洪涛指挥肯定会麻烦很多,他总惦记着让自己的士兵更安全,不把敌人的火力大部分压制下去坚决不会贸然冲锋。

但苗魁还没有这种习惯,诈开城门对他来说就是胜利,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新军有刀砍不动、箭射不透的甲胄、有在马上也能上弦的滑轮弩,还不冲锋等啥呢?

新城内除了军营就是仓房,为了预防火灾街道修得非常宽阔。骑兵进城不用打巷战,三四匹马并排沿着街道冲锋,想射就射两下,不想射直接就能人堆上踩过去。

一排踩不死后面还有,第一波进攻就是三千人,等他们在城里兜上两圈敌人基本也就垮了,城墙上的守军也被跟进的第二波部队干光了。

一边统计伤亡一边放火,等所有新军都撤出城时战斗刚刚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整座城在混合油和北风的配合下就像个大火炬,火苗比城墙还高,城内很多躲藏起来的守军甚至来不及往外跑就被大火一起吞噬了。

“这些马匹能带的带上,带不走的全都赶散,不能给契丹人留!”伤亡结果是个位数,马匹死伤略多,差点上三位数。

但在辽国境内作战唯一不缺的就是马匹,城东和城西各有两个马圈,存栏数不下二三千匹。苗魁一声令下,多一半马匹就全自由了,撒着欢的跑向了狂野,以躲避身后巨大的火炬,剩余几百匹被新军带走。

骑不上没关系,开国侯说了这将是一场恶战。既然是恶战,那多准备点马匹肯定没亏吃。也不用喂养,就这么带着走,渴了喝马奶,饿了直接吃肉!

这把大火有多大呢,三十多里外的王大都看到了左后方被火光映红的天空。此时她已经拔掉了沿途的两座小军寨,正在一条小河上架设临时桥梁。

作为中路军,她的任务不是攻城拔寨,而是用最快速度突进六十里夺取固安城。那里不光是辽国边境的重要战略据点,还把守着无定河大桥。

有了这座桥,左中右三路新军就能一脚踢开析津府的南大门,再往前全是坦途。别看只有六十里多里路,可真不太好走,全是小路,沿途还有三四条小河。

和苗魁的西路军相比,中路军还带着四百多辆箱车,那是为了攻城准备的。固安可不是军寨,而是真真正正的坚城,附近还有重兵驻守,偷袭基本没啥希望,只能强攻。

“再上二百人,多架设一座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火光代表着什么王大心里很清楚,苗魁一旦在新城得手就会用最快速度斜插固安。

这是之前商量好的步骤,中路军和东路军带着军械补给攻城、西路军负责掩护。所以中路军必须赶在西路军前面抵达固安,否则没有攻城武器的西路军会提前暴露攻击意图,给后面的战术安排增加麻烦。

“滴滴答……滴滴答……”就在前锋部队刚刚开始渡河时,远处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铜号声。

铜号带来的是警讯,前面的探马发现了敌军,人数三千以上。不光数量不少来的还特别是时候,新军的前锋刚刚渡河不到一千人,没有一辆箱车,除了少量一窝蜂之外就只有手弩。

此时摆在王大面前的是道选择题,二选一。

继续渡河就要组织已经渡河的前锋部队挡住敌人的进攻,给后续部队争取时间。一旦挡不住,前锋部队将面临无路可退的情况,损失会很大。

停止渡河把前锋部队撤回来,看清敌人规模之后再决战比较保险。以新军的火力配置,只要敌军人数别太多,完全能在强攻下抢渡成功,损失还不会太大。

“来的还真是时候,我去前面,你在这里指挥渡河。不用慌忙,一辆箱车都不许丢!”

但是这么做会耽误不少时间,王大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把大部队渡河的任务交给了王七,自己带着传令兵上马提前过河。

如果王大要是知道这股敌军是从哪儿来的,会把苗魁的祖宗八代全骂一遍。他们就是驻守在固安南边的辽国军队,隶属幹鲁朵军,也叫宫分军。

这些军人全部来自契丹部族内部,除了驻守各地幹鲁朵之外,还会抽调三分之一左右的兵力到比较重要的地区坐镇,比如女直部底盘、渤海国、宋辽边境和夏辽边境。他们的数量虽然不多但装备精良,是为数不多全身披甲的重骑兵。

既然王大能看到新城方向的大火,离这里不足十五里的宫分军自然也能看到。不光看到了,还立刻有了行动,二千正军和二千草谷军几乎倾巢出动。

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呢?还是个巧合,说起来责任要算在洪涛头上。他提前两天放走了辽国使团,结果使团沿着永清、固安一路去往南京,边走边告警。

刚被东路军消灭的萧达鲁属于不太相信的,而这位宫分军的统帅就是比较相信的。虽然他还左右不了整个南京统军司的意见,但常年征战养成的习惯让他很快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一旦发现异常就可以全军出动。结果没碰上纵火犯苗魁,反倒撞到了正在渡河的王大。

这支宫分军的统领叫耶律撒班,官职为女古幹鲁朵都部署。女古幹鲁朵是契丹十二宫之一的兴圣宫,总兵力只有五千,但参加过对夏作战,作战经验很丰富。

“领两支百人队佯攻,不要接战!”耶律撒班五十出头,是位跟随过两任辽皇东征西讨的老将。

当听到拦子马回报前方发现数量不少、身份不明的侦骑时没有贸然追击,而是派出了两股小部队,他则带着大队人马缓缓向前,同时开始更换战马、调整队形。

这个选择不可谓不对,但对于王大而言反倒成了帮助。她带领的新军连战壕都来不及挖,又没有箱车遮挡,只是临时在正面铺洒了三道铁蒺藜,准备依靠火箭和劲弩和冲锋的骑兵硬撼。

结果对方放缓了前进步伐,让王七有时间把箱车先渡河十几辆。这下新军不光有了据守的掩体,还增加了三具攻城弩,双方的实力差距开始缩小。

但耶律撒班很快就意识到了时间的重要性,当他听到敌人正在渡河且登上北岸的不足千人时,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冲锋命令。

契丹骑兵的战术非常简单,就是按照敌军的数量把自己骑兵分成若干队,或者叫彪。每队人数在三百到一千之内,然后轮番冲击敌人的阵型。

先用骑弓攒射,找到机会突破就不顾死活冲进去,力求打乱敌人的阵型。后面跟随的其它骑兵队会及时增援,就此撕开敌军的防线。

603 一波流

耶律撒班不愧是征战了半辈子的老将,他这支兴圣宫卫也非常骁勇善战,每支骑队三百人,十一支骑队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发起冲锋,每隔三百米还有另一支骑队跟随,冒着夜色就上来了。

王大也不是初出茅庐的王九和王十二,她在甘凉路对垒过西夏军、黄头回鹘军、黄头鞑靼军、吐蕃军,遇到的敌人全都是以骑兵为主,在如何以步兵克制骑兵的经验上怕是比洪涛都丰富。

“攻城弩换火油弹全射程发射!”当对方刚开始冲锋时,她就发出了第一个命令。

三颗火油弹被攻城弩的皮兜扔到了二百五十步以外,落地之后炸成三个火堆,不能说照亮了整个战场,但也能依稀看到敌人大部队的动向。

“换霹雳弹,同样距离马上发射!”接近着王大又做出了第二个选择,在敌人骑兵还没进入有效射程时再次使用攻城弩进行远距离攻击。

当三颗霹雳弹炸成了三团土雾后,所有趴在掩体后面和蹲在箱车里的新军士兵终于明白主帅为何要这么仓促射击了。

这三颗霹雳弹不是要杀伤敌人,而是想恐吓敌人的战马。这个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巨大的轰鸣和刺眼的闪光让契丹骑兵的战马惊恐万分,不再接受骑士的控制,有原地抬起前腿悲鸣的,有转向两侧奔逃的。

它们的失控不仅直接让前面两支骑队失去了冲锋的锐气,还严重干扰到后面骑队的行进路线,不得不放缓冲锋的速度。

这一停就成了整场战斗的转折点,每隔二十秒左右就会有三枚霹雳弹画着抛物线飞过来,这下不光是吓唬马匹了,还出现了人员伤亡。

惘然无知的契丹骑兵根本不清楚是什么玩意发出的巨响和亮光,更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又没有撤退的号角命令,只能一边闪避前面四散奔逃的战马一边当活靶子。

耶律撒班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种武器,原本还以为是宋朝军队搞出来的大号爆竹,只是为了恐吓马匹,没承想这玩意杀起人来并不比弓箭慢,有点粘着死挨着亡的节奏。有一发还落到了骑队中间,直接就放倒了十多匹战马,愣是把骑队炸成两截。

于是这位契丹老将军犯下了第二个错误,他下令骑队撤退打算重新编组,让士兵把马的耳朵和眼睛都蒙住再发动冲锋。只要战马不会失控,多渡过来几百人也无济于事。

如果仁多保忠和任多保仁兄弟俩在场,哪怕骑队死伤过半也不会下达撤退命令,只要让骑兵靠近新军这场战斗基本就算赢定了。

只可惜凡是见识过新军如何作战的将领就没一个能活下来的,一部分死于战场,另一部分则被扔进矿山挖矿,还是待遇最差、危险最高的工种。

要不是此时的人们都认为大量杀俘不详,洪涛很想把他们全弄死。这样的人越多对新军之后的作战就越不利。

如果辽国有一部分将领熟悉新军的战术,那再给洪涛三万新军也不敢孤军深入。欺负的就是不明白、不知道、无法想象还无法算计,都知道了咱还玩个屁啊!

耶律撒班就吃了不知道的亏,等他把骑队整顿好,蒙住了马眼和马耳,新军阵地上的箱车数量翻了两倍,士兵数量也翻了两倍。

王七看工程兵们固定简易桥梁木板之间的螺栓速度太慢,干脆带头跳下冰冷的河水里用肩膀扛着木板。

就这样小河上的桥梁瞬间就增加了三座,除了箱车还得从原来固定过的桥梁上通过之外,新军士兵可以轻装跑过这些由工程兵们用肩膀扛起来的简易桥梁,迅速投入河对岸的战斗中去。

此时兴圣宫骑队也卷土重来,速度比第一次更快。骑兵们非常痛恨河边那些躲在车厢后面的宋军,因为他们吓坏了自己的战马,牧民们从来都把马匹当成家人。

现在家人的眼睛和耳朵也不得不被蒙住,这太让人气愤了。他们要把气愤转换成更加凶猛的冲锋,用弓箭和铁骨朵让宋人知道光会动心眼是不够的,打仗还得靠弓马纯熟和大无畏的勇气。

可惜弓马纯熟和大无畏的勇气突然失效了,敌人好像知道马眼睛和马耳朵都被蒙上了,不再扔那种能发出巨响的东西,转而躲在车厢里、土埂后发射一种快得看不清、密的躲不过、利得见啥穿透啥的巨箭。

再快的战马、再纯熟的骑术、再整齐的甲胄,在这种冒着火、发出尖利呼啸的巨箭面前都不值一提,只要被射中,不管是人还是马倒地立毙。

第一、第二骑队就在无数道流星中消失了,随后的第三、第四骑队的命运分毫不差,当第五、第六骑队的用吼声驱散了心中的畏惧,打算趁着流星间歇冲进去时,敌人的流星居然不用停歇,反而更多了。

整整八支骑队,二千多名优秀的契丹健儿,愣是连敌人盔甲是什么颜色的都没见到,大部分被射杀在冲锋的最后二百米之内,少部分倒是冲到了弓箭射程之内。

有些人射出了人生的最后一箭,有些人还没来得及拉满弓身上就插上了好几根弩箭。这些宋人太坏了,连他们使用的弩箭都是阴森灰暗的颜色。这些宋人也太富了,无羽钢弩,这得多少钱一根,全是败家子!

“大帅!大帅!”耶律撒班不用听侥幸逃回来的骑队将官汇报,已经看到了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句话也没说,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若不是卫兵手疾眼快,这位老将军还得被自己的战马拖着跑一会儿,肯定就死翘翘了。

看来洪涛试制硝酸甘油还是很有钱途的,这个年头的政客、武将患高血压和心脑血管疾病的人数真不少。

耶律撒班眼睁睁看着同族子侄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冲锋就被敌人打残,要不就是血压飙升,要不就是哪根血管堵了,没有特效药,就算救过来很可能也是嘴歪眼斜抖搂手的度过残生。

“停止冲锋!大帅都……敌袭……敌……呃……”就在亲卫们手忙脚乱的对自家大帅进行施救时,侧后方又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副将本能的怒吼了起来,这是谁不长眼擅作主张发起冲锋的,还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就算大帅不在了,发号施令的也该是自己。

可还没等他把话喊完,就看到了一大片骑兵从西北方卷了过来。他们就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从听到马蹄声到进入弓箭射程只有转瞬,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箭雨,连绵不断。

敌人好像永远冒不完,这位身上中了三只钢弩的副将躺在地上倒了好几口气,还能听到大地被马蹄踏响的隆隆声。

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同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么多敌人突然出现在边境腹地,那边境的军寨为何就没一个报警的呢?难道说敌人不是宋人,真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

不是魔鬼,而是纵火犯苗魁的西路军到了。他带着一万轻骑从新城出发,沿途还抓到了一小队新城的侦骑。那几个倒霉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正打算回去参加救火,结果成了西路军的向导。

有了熟悉这片土地,语言又没什么障碍的幽州汉兵带路,苗魁没有按照地图上的路径走,而是选择了这条稍微绕远但沿途没有河流和辽国军寨的路,结果就听见了霹雳弹的响动。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王大的中路军遇到了强敌,否则不会贸然使用霹雳弹,那会把附近的辽军全都吸过去。

此时肯定不能再按照原计划去固安城汇合,驸马曾经说过,在战场上不会自己选择战机的将领充其量是个都头,再高的职位就是害人害己。古人的兵法里也是这么说的,兵者诡道也!

于是苗魁就诡道了一次,命令特种兵分成几个小队突前去扫清敌人的探马,然后把大队分成了两拨,在能看清战场的距离全部下马步行,速度慢没关系,只求能尽可能的接近敌人本部。他是要把敌人一口全吃掉,太远冲锋容易打草惊蛇。

王大指挥作战的能力他清楚,既然都把霹雳弹用出来了,肯定不会被轻易击败,多抗一会儿就能换来全歼。

两个都会用诡道的指挥官,加上一个很有作战经验但对新军毫不了解的契丹老将,三拨人马共同演绎了一场短平快的阻击战、击溃战和歼灭战。

四千契丹精锐先被王大凶猛的防御火力打掉了牙齿和爪子,血还没止住又被苗魁的箭雨和剪刀形马队完完整整的来了一剪子,不敢说一个人没跑掉,大夜里的说不定有机灵的早就上马跑了呢。

但绝大部分都被从西、北两个方向斜着冲锋的轻骑兵收割了。少部分还不长记性,慌不择路愣是向河边跑,打算用河水阻截追兵。迎接他们的还是密集的箭雨,此时河岸边已经不是几百新军了,而是小三千。

604 家传绝技

苗魁从来就没这么高兴过,追着敌人砍杀,刀砍在他们后背上都不敢回头。这种滋味以前连梦里都没敢想,今天居然成真了。他觉得就算下一刻立马战死,这辈子也不算白活,值了。

“大将军这次好像迟到了……嘿嘿嘿……”人一高兴就容易忘形,居然敢当面奚落王大。

“苗将军好威风,要不是念你跟随大人多年,从无不忠之心,本官立刻就斩了你!难道留下几百人拖延一个时辰再点火的好处还用本官提醒,或者说你是故意要给辽军报警!”

敢在军务上奚落王大就是这个后果,挨骂还别还嘴,否则真敢动刀子。新军士兵只可能帮着她,不会拦阻。

别看在禁军中苗魁身居高位,是皇帝亲军中的亲军,但在新军里他的资历还浅,比不上一直跟着洪涛征战的蒋二郎和讹力命,甚至连王三和王七都比不了,此次出征严格说起来还是他头次独领一军。

“这个……末将疏忽了……”打了胜仗结果却挨了骂,苗魁石化在原地半晌才醒过来,除了认罪之外不敢再多说。

新军的德性和驸马一样,道理第一其它全往后排。自己烧了新城草料确实没错,但错就错在烧的太早了,真有给敌人通风报信的嫌疑。

这个罪还没法不认,说真心话,直到刚才冲锋的时候自己心里还是非常紧张,很多事儿都想不全面。比如说为何不派特种兵绕过战场去东边拦截漏网之鱼呢,那样的话一个辽国士兵都跑不掉。

“去河边用冷水洗把脸,赶紧收拢部队,此时认错屁用没有,见到大人时本官会说是你的侦骑提前发现了辽国军队动向才跟过来。你好好在脑子里想好该如何编排,不要再把本官卖了!”

王大只是气恼自己的运气差,愣是让这个猛冲猛打的二百五占了便宜。啥当场斩杀都是吓唬人,只要苗魁不是故意投敌,她就没权利做这个决定。

两支军队很快又分开了,两万人混在一起很难展开,依旧各走各的。把各自的一万人分成五队,互相距离一里左右,侦骑放出五里,向着固安城方向平推了过去。

沿途碰上的小股辽军谁靠的近就谁来处理,其它九队不停留。要是有大股敌军,依旧由中路军打阵地战,西路军利用速度包抄。

事实上连小股辽军都很少能遇上了,刚才这番大战又是火油弹又是霹雳弹,在黑漆漆的平原上几里地以外都能听到看到,该过来的早就来了,望风而逃的也早就逃了。

此时刚刚子时三刻,渡过白沟河整整三个小时,距离固安还有三十里。既然已经瞒不住了,王大和苗魁干脆也不隐藏行踪,和洪涛的选择一样点燃了汽灯急行军。

洪涛的东路军在干嘛呢?他这边一直静悄悄的,但只要站在永清城南边,就能看到一片诡异祥和的景象。

永清县城个头不大,城墙也不高,全部由夯土垒成,年久失修再加上风吹雨淋,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缺口和坍塌。契丹人对筑成既没有兴趣也缺乏动力,在这里驻守的不是幽州兵,而是渤海兵。

在整个辽国境内只有两个民族的兵种是设立专门机构管理的,一个是幽州汉兵,一个就是渤海兵。

可见契丹人对这两个民族既重视又不那么放心,也可以推论出来,这两个民族的人口基数都不会太小,否则还管理个屁,直接就给同化了。

前面说过,渤海人其实就是女直人,或者说和女直人同族,同属靺鞨族。他们的生活环境还和游牧民族不太一样,属于游猎民族,放牧只是生产生活得一小部分,更多时候是在山林间狩猎、采集为生。

而渤海兵也带着浓重的山地游猎民族特点,他们比契丹人还吃苦耐劳、还骁勇善战,同时也更落后。打仗既不凭借弓马纯熟也不靠坚甲利器,全靠身体和勇敢。

“骑兵不多、步兵为主、善使钝器和盾牌,在脸上、身上用墨彩涂抹,战时有巫师助阵,无惧生死。”这就是洪涛对渤海兵的唯一了解,还是沈括道听途说来的,他也没见过渤海并打仗时候啥样。

“巫师应该就是萨满吧,装神弄鬼咱熟啊,我闺女都能当岛主,这回咱比比到底谁的法力更高!”其实要论了解,洪涛觉得自己对渤海兵更胜一筹。

为啥呢?因为清朝就是女真族建立的,辽国的女真人啥样不清楚,清朝的满族啥样,做为一个北京人怎么也会有所了解。他们信奉大自然,也就是萨满教,洪涛打算投机取巧一次试试,要是不成再强攻也不迟。

萨满啥模样洪涛大概能扮演得差不多,然后他的热气球就又从城南一片灌木丛里升了起来,喷着火、亮着灯,在北风的吹拂下忽忽悠悠越来越高。

很快就超过了城墙的高度,吊篮两边的汽灯不住的旋转,远看忽闪忽闪的很是诡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脑袋上有两颗不住眨巴的眼眸。

热气球刚刚从灌木丛里升起时就被城墙上的守军发现了,立刻一级一级的汇报了上去,等渤海兵的节度使登上城墙时大脑袋已经开始眨巴眼了。

“予昔日有异梦,神火正圆自空而坠。此祥征殆天助也,击鼓举燧,随天火而行!”渤海兵的节度使同时也是族中的大首领和大萨满,对于一切族人无法理解的事儿都必须给出答案,否则就会受到质疑。

天上突然出现个闪着光芒的大圆球,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但不要紧,萨满教通常用梦来预示各种大自然的神迹。这玩意随口就能编,属于车轱辘话两头堵,怎么说也不会错。至于说他到底做没做过这个梦,谁说得清呢。

不多时城门大开,一个满身满脑袋都插满了羽毛、挂满了零碎的人手舞足蹈的蹦了出来,后面的渤海兵敲着鼓、举着火把,也是一路走一路蹦跳,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所云。

“官人的办法真灵,他们出来了!”王九和王十二带队埋伏在城外的一条沟渠里,看着眼前的景象,对养父的敬仰之情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先等等,出来的人还不多,官人也未发信号。”王九是哥哥,比王十二稳重一些也更听话,死死盯着热气球下面的吊篮。

大冷天还刮着小北风,洪涛愣是弄出一身汗。紧张是一方面,运动量也很关键。他带着一脑袋甲片和铜哨,脸上还画着油彩,在吊篮上把霹雳、机械、雷鬼等等一系列所知的舞蹈都跳了一个遍,连街舞和减肥操都用上了,再不出汗身体肯定有问题。

荆棘丛前面的空地上百十名渤海军官在大萨满的带领下同样是手舞足蹈、鼓声震天,吊篮上的神使不停谁也不敢停。

“你警觉着点,本官一打手势立刻加热上升。”原来的计划只是用热气球诈开城门,再打个伏击战。

但计划执行的太顺利让洪涛有点内心膨胀,眼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如此虔诚,全杀了好像不太礼貌,又想追求更高的目标,要是能借此说服渤海兵战场反戈岂不美哉?

腰上绑着一根绳子从吊篮里降了下来,洪涛还嫌姿势仙气不足,又在半空中摆出了嫦娥奔月的造型。可惜北风不太配合,把他吹得来回转圈。

但这并不影响从天而降的效果,渤海兵全都五体投地,除了祈祷之外没一个敢抬头仔细看的,生怕被天火烧死。

605 王博士

“尔等在此跪拜,可是有事相求?”光吓人没用,必须得交流。可惜洪涛不会契丹语,更不会靺鞨语,古代汉话都说不利落。

但是他认为神仙说什么方言不重要,凡人的理解能力才是重点。要是连语言都怀疑的话,拿等待他们的只有火箭和钢弩。

“小人是伯咄部阿速死力,他们都是我的族人,神使……”还真有人听得懂汉话,脑袋上零碎挂的最多、耳朵上金耳环最大、脖子上宝石串最粗的家伙爬了过来,依旧没敢抬头,只用双手捧上了一顶头盔。

“我靠,这是狗头金吧!”头盔是不戴的,底儿朝下里面装满了金首饰、未经打磨的宝石,还有一块奇形怪状的矿石,在汽灯的照耀下发出点点金光!

“我乃月神座下一博士,专门走访人间疾苦。今日偶然看到你等对神灵没有不敬,此故稍作停留,若有疾苦不妨讲来听听。”骗子的胆量往往不是与生俱来的,通常都是受骗人给予的。

假如渤海兵别这么战战兢兢信以为真,洪涛马上就得发起飞信号。但这一地跪伏的人群和这一头盔临时凑起来的财物,促使洪涛的贼心眼愈发膨胀,满嘴都是胡说八道。

“……月神……呜呜呜……伯咄部苦啊,每日不曾偷懒,对神灵也没有丝毫不敬,可仍旧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契丹人欺负。求月神开恩给伯咄部指条活路……呜呜呜……”

本来是想装装样子,神灵下凡不都是听取人间疾苦的嘛。没想到此言一出,跪伏在眼前的老头就哇哇哭上了,像几岁小孩外面受了欺负回家见到亲娘一般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生活的艰辛。一半儿能听懂,一半儿根本听不懂,显然他的汉话也不咋地。

“本座不是月神,世间那么多大事月神怎么有可能件件都亲自过问。我是月神座下的博士,就是什么都懂的意思,听明白了吗?”

骗子有个习惯,一般不愿意当主角,喜欢以代理人的身份自居。这样回旋余地比较大,不会把话说死。洪涛自然也不敢直接称神,给神当个跑腿的就很好嘛。办妥了是咱有本事,办不妥是神的责任。

“博……士……”阿速死力已经晕了,当了这么多年萨满还是头一次见到真神,哪怕是真神的手下也没区别,反正比凡人强。

“唉,这就对了,我还有个凡人的身份和姓氏,姓王,王博士!”

缺啥就求啥,洪涛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个科学家,对一切知识比自己多的人都羡慕嫉妒恨。可惜好几辈子都没能完成理想,后几辈子恐怕也够呛,只能先过过嘴瘾了。

“王博士开恩,把伯咄部的疾苦告知月神,让他老人家开恩。伯咄部愿意拿出所有东西供奉,不敢有二心!”

到底博士是个啥玩意阿速死力也不懂,但对神灵手下的说法比较认可。想来天上的神灵也不会事事亲力亲为,皇帝还有大臣帮忙呢,神仙肯定也少不了跑腿办事的。

“嗯,看在你们很虔诚的份上,本博士就先施法招来天兵天将把契丹人赶走。但从今往后就要以月神为主,不可生叛逆之心。否则月神就会降罪,到时候不光会失去神的庇佑,还要遭到神的惩罚!”

洪涛这个神仙狗腿子神品还是很高的,不光用话糊弄人,只要你肯信,立马就兑现,一把一利索绝不拖欠。

“天兵天将……!”阿速死力怕是也没见过这么守信用的神灵,巨大的幸福感已经把他脑子搅成了一锅粥,趴在地上只会不住的用头杵地。

“好了,待我上天汇报月神然后施法招兵。尔等若是虔诚法术就灵验,若是心怀二意,招来的就是地狱鬼兵,凡是活人杀无赦,好自为之吧!”

太不配合了,啥问题没有说啥信啥,洪涛都没法往下编了。伸手使劲儿拽了拽绳子,又以嫦娥奔月式飞走了。

趴在地上在寒风中坚持了两三刻钟,四周好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渤海兵在大萨满的威压下没一个敢抬头的,哪怕听到了脚步声依旧把脸死死贴在冰冷的土地上,只是祈祷声稍微大了点。

“阿速死力起来吧,算你们虔诚,法术灵验,天兵天将来了。赶紧集合你的族人,带着天兵天将去固安城,然后再去析津府。”

洪涛早就把热气球降了下来,爬出吊篮一溜小跑回到了新军埋伏地点,简单的交待了一番,弄出两套计划。

要是渤海兵配合那就当多了二千多苦力和向导,要是他们起疑直接射杀了事。反正城门大开,攻进去不是啥难事。

“遵博士命……”阿速死力的耳朵还挺好,立刻就听出是刚才的博士,但依旧没敢起身,重重磕了几个头跪着向后爬去。

“哎,你就别去了,吩咐族人去做,跟在博士身边也好有个听命的。”想走?别逗了,留下当人质吧。洪涛算是看出来了,这些渤海兵太虔诚,但也容易狂热,一旦发现自己是骗子真敢拼命。

“……”阿速死力没这么想,反而欣喜异常。有了神使撑腰,自己大萨满的位子算是更牢固了,谁还敢有不满?回头冲族人喊了两句又把头杵在了地上。

“起来说话,刚才不是和你说了,我是以凡人之躯下凡的,你若是总这么跪拜,一旦被外人知道了我的身份,难免就会有更多要求,到时候我可就顾不上你们族里的事儿了。”身边老跟着一个满地爬的人也不是个事儿,洪涛还得接着编。

“是小人太蠢了……”阿速死力立刻就爬了起来,终于敢四下张望张望,结果差点又趴下,这次是吓的。

四周真的有天兵天将下凡,模样非常怪异,虽然长得是人模样,但他非常坚定的认为这都是神仙的法术变幻。

“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千兵天将很是严厉,不要惹恼他们。”洪涛先冲已经快笑出声的王十二和王九瞪了瞪眼,又交给阿速死力一匹马,这才一起向城北跑去。

永清县城,二千三百多渤海兵不流一滴血就成了新军的附属,只带随身物品和粮食,连武器都没有就跟着新军上了路。对于这个命令所有渤海兵都没有异议,天兵天将来了,还用得着自己拿武器杀契丹人,听着就可笑。

至于说这座城洪涛只派了二百人进去大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值得花费时间的东西,就弃城径直向北而去。

三百渤海兵突前当探马,五百渤海兵和五百化妆成渤海兵的新军当前锋。沿途碰上辽国小规模军寨据点就由渤海兵出面,找各种借口诈开寨门,而后新军一拥而入瞬间解决问题。

从永清到固安不到三十里,带着箱车的新军夜间行进一个时辰可达。在这路程里洪涛基本都在和阿速死力聊天,或者说他白话,阿速死力接受。

没错,就是接受,光听不足以展示伯咄部对月神的虔诚,听到博士说啥就赶紧执行啥,不能马上兑现的也得做出可行性安排。

关于月神博士说汉话的问题洪涛是这么解释的,汉话就是神仙的语言。还别不信,咱有证据。汉人是不是比契丹人、奚人、靺鞨人、高丽人、阻卜人都富裕?为啥呢?因为汉人受到了神灵的眷顾,所以神使以汉人面目、汉话降临人世,不光正常,还别无选择。

这也是博士为啥降临在永清城外的缘故,神灵当然知道你阿速死力会说汉话嘛。所以以后想得到更多神灵眷顾,伯咄部族人就得先学神仙的语言。

那汉人为啥生活富足呢?因为神灵教会了他们读书认字、种地、炼铁、织布等等一切手艺,伯咄部只要够虔诚,月神也会把这些手艺交给伯咄部族,让他们能世世代代传下去,不用再去深山老林中和野兽搏命,还得挨饿受冻。

天兵天将也不是来自天上,而是从大宋借的。但他们绝不是以前的宋朝禁军,每名士卒都被赐予了神力,能使用被神赐福过的武器,厉害大大滴。

所以就算发现天兵天将和大宋朝廷有啥来往也别大惊小怪,最好少看、少听、少琢磨外加慎言。一切对神灵的质疑都是大不敬,哪怕只在脑子里想想也会给伯咄部带来无边灾祸。

先不管阿速死力信不信吧,渤海兵们先信了。在距离固安城十里左右新军原地休息用餐,吃饱了准备发起攻击。渤海兵每人也得到了一个肉罐头,让这些来自白山黑水间的朴素汉子又跪地磕头不止。

他们不是感激,而是吓的。天兵天将原来是吃铁疙瘩长大的,仗不用打了,光这个牙口就能咬死契丹人。

而且铁疙瘩还能随意变,拿到凡人手上里面就变出了香喷喷的肉。具体是啥肉,大家一致认为必须是天上的神兽,凡人吃一口百病全无,吃多了就是长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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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王大的出路

洪涛的西路军来的最早,因为他这一路上除了偷鸡摸狗就是装神弄鬼,称得上正规战斗的一次都没有。还可以沿着驿道走,即使带着多一半的箱车赶路依旧很顺利。

半个时辰之后,苗魁的探马才与东路军相遇,而后三支部队总算按照原计划在固安城南十里汇合了,人数不光没少还增加了二千多。

马匹更是充足,缺少战马的渤海兵立刻从步卒变成了轻骑,每人手上拿着新军的精钢马刀,还穿上了部分新军的圆筒盔甲。

这份待遇再次让阿速死力和所有渤海兵跪地不起,痛哭流涕。只要有了这些坚甲利器,都不用神灵操心他们自己就能把契丹人打趴下。

靺鞨人不缺勇士和胆魄,但拿着猎叉、桦木弓靠两条腿跑,真打不过铁盔铁甲钢刀的契丹骑兵。这下不光伯咄部有了出头之日,整个靺鞨人都看到了翻身的希望。

“这要是让二妹看到不知道又得受多大打击,她说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要超过爹爹,看来这一天还是遥不可及。”

王大见到这些穿着兽皮、大冬天还有光着胳膊腿的渤海兵之后,没担心他们的忠诚问题,反倒很替王二惋惜。

“她现在也混得不错,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你等着吧,用不了十年大宋就会出现一位谁都无法忽略的大儒。她说的话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听,都必须听,本官恐怕也没这个本事。”

一说起王二洪涛就想起了那些散在各处的孩子,她们在身边的时候烦心事比乐趣多的多,恨不得一脚全给踢死,可真都走了忍不住还想。

“待打完这一仗孩儿陪爹爹去找二妹,我倒要看看她的日报社有什么可厉害的。”王大并不知道王二在什么地方,听到妹妹混得不错自然很高兴,但也忍不住比试的心思。

“打完这一仗并不是结束,保不齐会成为开始。老大啊,本官留下你们几个也是迫不得已,将来如果有一天新军不再由我指挥,你知道该如何自处吗?”

这些孩子里除了像王四、王五、王十八那样的闷葫芦,最让人省心且放心的就是王大。做为所有孩子的大姐,她自从入了驸马府就一直照顾着弟弟妹妹们,还得以身作则,养成了一种和宸娘完全相反的性格。表面严厉、死板,内心缜密、坚韧。

可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越是听话、守规矩的人就越倒霉。大部分孩子都得到了自己的庇护,即便有大风浪也可以躲过去。可是王大不光没地方躲,还得跟着自己一起冒险。

现在洪涛也得替她想一想出路了,跑有点来不及,她习惯了军伍生涯,出手毫不留情,还杀人不眨眼,放到民间生活很容易暴露身份,所以还得找另一条路。

“……孩儿不知,请爹爹示下。”放在两三年前王大肯定会说谁不让爹爹指挥新军就带着兵抄了他的家,就算整个大宋都没地方待了,大不了带着新军去黄头回鹘人的地盘。

那里已经被新军、青塘兵搅合乱套了,谁拳头大谁就说话算数。以新军的战斗力,就算没有火箭照样不会输给黄头回鹘。

况且没有新军坐镇,甘州和肃州还守得住守不住都是问题。甘州附近盛产煤铁,再弄个小号的魏桥镇也不是不可能。把甘州拿下,通往西域的商路就被截断了,当个两边收税的草头王更滋润。

“爹爹的敌人不是党项人,也不是契丹人,反而是大宋朝廷里的一些人。他们嫌爹爹破坏了规矩,侵害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一旦有机会就会除而后快。你先别插话,听我把话说完!”

想说服王大,必须得有充分的理由,否则她是不会听的。这也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从小就教育她们认理不认人,现在真快达到目的了,首先倒霉的就是自己。

“爹爹不会有性命之碍,只要不造反没人会杀皇帝的妹夫,顶多是不给权利或者流放。但爹爹这些年建立起来的产业,比如魏桥镇、甘凉路、金明池、琼林苑、邯郸等等都会被他们瓜分掉,一点儿不会留。唯独新军可能还会存在,他们也不会指使,一时半会离不开你这样的统军将领。一旦到了那时就会有很多人私下探听你的口风,目的是要试探你会不会背叛我,然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洪涛给王大选择的路依旧是从军,她的性格干这个活儿最合适,同时也是保命的依仗。新党、旧党、后宫党恨自己并不是因为私人恩怨,只是自己碍了他们的事儿。

拿掉自己的权利,说不定大家又成谈天论地的朋友了,所以他们不会对自己的部下赶尽杀绝,也没这个必要。

自己这些养子养女、工匠都是赚钱的宝贝,抢都来不及怎么会杀呢。除非你不乐意帮他们挣钱,那杀了也就杀了。

也不光是王大的出路,还是王三、王九、王十二的出路。只要她们发自内心的、有意愿去追求荣华富贵,愿意脱离驸马府改换门庭,就会有无数朝廷大佬伸出手拉一把。

如何发自内心、如何表现出趋炎附势的态度,就得由孩子们去自己发挥了。这个技术她们都会,挖坑害人、撒谎骗人都是儿童团的基本功,但能不能成功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而是思想。

只要能说服王大,那王三、王九、王十二就没问题,从小她们也都是跟在大姐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性格。

“……孩儿愿为爹爹计,哪怕被世人唾弃也绝无怨言,弟弟妹妹们想来也不会违背爹爹的命令!”说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王大低头沉思的时间不超过二十秒就做出了符合洪涛心愿的选择。

“嘿嘿嘿……你就别做梦了,还被世人唾弃,没这种机会。届时他们会把爹爹说成世间最坏的人渣,还能拿出无数证据。你不叫背信弃义、也不是不忠不孝,应该叫弃暗投明、大义灭亲,不光没人骂还会受到赞扬。只是这件事儿其他姐妹兄弟还不能明说,她们可能会骂、恨你们几个。没辙,忍着点吧,本官挨的骂更多,谁让你是我闺女呢。”

王大的预判不太严谨,洪涛必须帮她纠正过来。当投降派和汉奸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成的,这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不光王大要认清形势、把握分寸,还得把这些话转告给王三、王九和王十二。

“大人,时辰差不多了……”父女俩能痛痛快快聊天的机会越来越少,这不,没有宸娘和绿荷、紫菊捣乱,王十二这个不长眼的又凑了上来。

黎明前的黑暗,凌晨三四点钟是人一天里睡眠最沉的时候,也是天色最黑的时候。洪涛向来是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不把有利条件全用上就浑身不得劲儿。

进攻固安城的战役也将在这个时候发起,三万新军从西、北两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偷袭什么的就别琢磨了,新城大火、中途大战,要是固安守军还没得到消息,辽国的边防线就真成筛子了。

固安守将没有贸然出兵,夜战在这个年代是非常冒险的选择,士兵们没有经过相关训练,从上到下都是碰运气,不到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用。

他的应对非常谨慎,派出多股骑兵小队成扇面搜索,哪一队没回来敌人就在哪边,然后再派人去探,同时向析津府和附近驻军示警求援。

607 巧过无定河

这种方式很稳妥,只要固安城不失,做为守将就没责任。要是能把敌人拖在城下固守待援,以辽国骑兵的速度,天亮之后就会围过来,内外开花围歼来犯之敌又是大功一件。

不管怎么说吧,固守待援是旱涝保丰收的两全之计,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也毫无问题。可在战场上有时候就不能求稳,将军之所以能统领一方靠的就是你比别人判断力强,总能选择对的方式。

目前的契丹将领远远不是建国初期的悍将了,舒适的生活条件和对权利的渴望消磨掉了他们对战斗的渴望,思想上更趋于不犯错。

刚开始洪涛不敢相信固安守军把无定河大桥放弃了,生怕是个陷阱,还按照原来的计划准备强攻固安,拿下城池之后也就控制了桥梁。

但王七带着特种兵和新军去了一会儿就派人回来报信,大桥易手了。他不光占据了南岸桥头,还推进到了北岸,正在挖掘壕沟布置防御阵地。

那还打个屁啊,强攻固安只有一个目的:让部队能顺利度过无定河。现在大桥都被王七占领了,固安守军也没有出来迎战的迹象,别等了,溜吧!

可三万人和近千辆箱车靠一座桥过河最快也得一个时辰,这段时间不能让固安守军闲着,必须让他们忙起来才不会瞎想。

于是新军的攻势就展开了,西门是进攻重点,北门为策应。其实西边的攻城部队正借着夜色掩护一点点向大桥运动,只留下六个营和五座攻城弩,时不时的往城头上扔两颗霹雳弹。

铵油药确实比黑火药给力的多,尤其是对付古代的砖混结构建筑,不用挖洞深埋引爆,光靠震就已经把西门震裂了好几道大口子,城楼也摇摇欲坠了。

“别停,集中轰击城楼!”王大得到的命令是佯攻造声势,她很好的理解了主帅的意图,佯攻也是攻,必须造出声势。

新军士兵可以顶着箭雨嚎叫着冲到护城河边再退回来,但不能一点压力也不给,要是能把这座城楼炸塌,声势就差不多了,够城里的守军忙活好一阵的。

主将的意图士兵们也领会的不错,想炸塌城楼是吧,那就别往城上扔了。霹雳弹是圆的,爆炸时间很不好掌握,扔的准不见得炸,炸了不见得就在城楼上。

干脆往城门洞里扔吧,有限的空间可以增加破坏力,城门洞一塌城楼不也就跟着塌了。三颗霹雳弹城楼应声而倒,还是向内倒,砸死了多少守军不清楚,掀起的烟雾连护城河都看不见了。

“收拾装备撤!”王大看看沙漏觉得时间差不多,下达了撤退命令。二千多新军连攻城弩都没拆,往箱车上一放掉头就跑。

和西门相比,洪涛在北门的进攻可就热闹多了,一上来就顶着箭雨由工兵挖坑埋铵油药卷把护城河岸炸塌了,接着再铺设木板推着箱车强渡护城河,冒着滚木礌石把铵油药卷又塞进了城门洞。一声巨响之后,城门楼连带十多米城墙全塌了。

此时新军的重甲突击队上场了,浑身上下都罩着钢甲,手里还拿着半身盾和短剑,一排又一排,看起来很是吓人。可这个排场有点慢,光列队就列了三刻钟,再一步步挪到护城河边接受箭雨的洗礼。

弓箭对这些铁皮人没什么用,可是重甲步兵攀爬城墙废墟也挺吃力。折腾了好一阵,王大都过来了,这边的铁皮人还在护城河边列阵呢。

“成了,让战士们回来吧,这破玩意没啥用。”

铁皮人和半身盾都是洪涛突发奇想设计出来的新兵种,只装备了一个营,也没啥战术。本来是想配给赵佣撑门面的,结果六皇子上了海船,这些安排全成了多余。

“过桥,不和他们玩了!”别看铁皮人出阵费劲,撤退的时候跑的快极了。合算他们刚才都是装的,只为拖时间。

城上的守军突然发现敌人都撤了,忍了好久也不敢贸然出击,生怕中了埋伏,敌人的巨弩和能发出巨响的武器太厉害。直到桥北爆发出一声更大响动,守军将领才恍然大悟,赶紧安排骑军追击。

这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北门和西门都被炸塌了,东门外向北是一片沼泽地,绕过去得十几里路,只能从南门出发。

此时固安守将算是全想明白了,怪不得敌人要从北门和西门发起进攻呢,还把两座城门都炸塌了,合算是早有预谋。

其实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洪涛真没这么安排,只是闲着没事儿搞搞破坏。新军还没过完,北侧的桥面就被工兵装好了铵油药卷。有多少追兵都不怕,来的越多越好,全得去无定河里洗冷水澡。

无定河就是后世的永定河,此时它是河北境内数一数二的大河,宽且深,水流湍急、滚滚向东,顶的上两个白沟河。没有了这座桥梁,辽军得绕路一百多里才能从上下游的桥梁渡河北上。

不过洪涛没有破坏大桥的桥墩,只把桥面炸断十米左右。假如将来新军不得已还要从此南撤,依靠工程兵的架桥能力,一两个时辰就能把缺口补上,算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吧。

这就是有精确地图的好处,可惜山川督察院成立年头不多,对析津府再往北的地形地貌无能为力。不过就算有地图洪涛也不想再往北了,拿回析津府就掌握了燕山天堑,遍布寨堡好好经营几年,很容易和辽国在对峙中占据优势,再向北拓展毫无意义。

那边的地形气候根本不适合农耕民族发展,耗费巨资抢回来再扔掉就为了说出去听着给力?那不是有病嘛。

假如神宗皇帝还能信任自己,带着新军掉回头先把西夏干掉才是正事儿。别看它只剩下一小半国土,可留着终归是个变数。

只剩下宋辽两国一南一北和平相处挺好,按照北宋的经济发展规模,拖得时间越长对辽国越不利。根本不用大动干戈,只需资助渤海人、阻卜人让辽国内乱,就可以趁他病要他命。

“阿速死力,让你的族人分成几批去前面报信,就说新城的幽州汉兵造反,烧了草料和无定河大桥,攻击固安未果撤向永清,已经被你的渤海兵拦截打败。大部分幽州汉兵战死,少部分正逃往白沟河。”

现在洪涛没功夫想太远,析津府就在七十里外,不出意外的话天亮时正好赶到。按照山川督察院的情报,无定河北岸驻军不多,耕种的农户不少,析津府附近只有两万多皮室军和幽州汉兵。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何能避免意外呢?那就是给敌人添乱,让他们被各种各样互相矛盾的情报把脑子弄成一锅粥,越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疑神疑鬼,新军的麻烦就越少。

渤海兵打仗就算了,但当个报假信的最合适不过。这些来自深山老林的靺鞨人以待人诚恳著称,没那多心眼儿,谁会想到他们突然碰上一位真神呢。要不说老实人学坏最可怕,能把人骗得一愣一愣的。

卯时之后天空稍微放晴了一点,月亮依旧看不清,羞答答的藏在云层后面。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借着微弱的月光,驿道两侧全是收割过的农田,一眼望不到边。走上两刻钟就和没动地方一般,景色依旧如初。

“此地比大名府不差,稍加经营就是鱼米之乡!”越往前就越接近自己的家乡,哪怕洪涛明白这时候的析津府和后世的北京没多大关系,就连位置都不太一样,但仍忍不住有些感慨。

608 另有重任

假如有可能他愿意把后半生贡献于此,山川、草原、平原、河流、海港一样不缺,四季分明、盛产煤铁、人口充足。

十年之后不敢说比两浙路富足,但也绝不会比其它府路差。要是再算上与北朝的边境贸易,成为大宋首富之地也没啥问题。

“这里的汉人怕是比不上大名府……”苗魁刚到湟州时也不看好当地蕃人,结果被打脸。现在他依旧恶习不改,又对北地汉人有了看法。

“不管汉人还是蕃人,又或党项人乃至契丹人,无非就是想活命、活得更好,哪儿有那么多好和坏,庸人自扰。”

古人对民族的认知洪涛真是无法苟同,大家刚出生的时候都是人,把契丹婴儿放到泉州抚养,长大之后估计连驴都不会骑。同理,将宋人婴儿扔到北地,长大之后照样是合格的牧民。

人的差异除了肤色、发色之外全都是后天环境造成的。有人说黑人笨、拉丁人坏,世界上再好的东西到了他们手里也得变成废物。比如拉丁美洲各国的选举制度,又比如南非政权回归黑人掌控之后的糟糕表现。

没错,拉丁美洲的制度虽然和欧美发达国家一样,但完全变了味儿。南非也从潜力很大的后起之秀变成了治安和经济大倒退的国度。

但这不是人种的问题,而是教育问题。发达国家的国民教育水平能甩南非黑人和拉丁国民几十条街,有些事情非常考验全民素质,差太多玩不了。

“大人说的是……攻打析津府小人想打头阵,还请大人成全!”一听话茬儿苗魁就知道又得挨训,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脱身已经成了新军将领们的必修课,赶紧说正事儿,越老实听着越倒霉。

“又来了,出征之前我们是怎么说的?此战的关键不是攻城,一个破城几个药卷就炸塌了有什么可抢的?”成全个屁,苗魁还有其它安排,洪涛就烦打仗时挑三拣四的将领,立马瞪起了眼。

“……大人还请明示,到底做什么能比攻打析津府更重要……”苗魁怕是怕但更怕捞不到军功,攻打北朝城池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眼看都到析津府城下了,如果错过这个机会要终身后悔。

“信不信我撤了你的西路军统帅!”在新军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洪涛遭到手下人顶撞的时候非常少,不光瞪眼,又开始咧嘴了。

“即便砍了末将,我也想死个明白,还请大人成全……”苗魁算是认准了这份功劳,死也不肯改口,下马往地上一跪。

“嘿,和本官玩这套是吧,你起来我就讲与你听。”当着一队队路过的新军士兵,苗魁不嫌丢人洪涛还觉得不好意思,就好像自己多霸道一般。听闻此言,苗魁立马又窜回马上,比下来的还快。

“可还记得延安郡王?”洪涛真没想忽悠苗魁,确实给他安排了非常重要的任务。

但这件事儿不能提前说,本想进了析津府再讲,提前个把时辰也无碍。这不是被逼的嘛,手下人赖皮赖脸这门技术越学越精通,不好带啦。

“……大人把殿下藏在了这里!”如果没人提醒苗魁还真把赵佣忘了,自打九月份之后就一直在河间府安排军队驻地,根本没见过六皇子的面儿。

“你还真有想象力,殿下目前在湟州号上,同行的还有十多艘海商船只。船上装的全是我军的作战物资,想守住析津府更多杀伤辽军,仅靠咱们携带的物资不够,必须得把船上的货物全拉回来。你就是去完成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物资本官要,殿下本官也要!”

洪涛都服了,这些人真会琢磨,自己喜欢穿着和士兵同样的军服藏在军队里,就以为谁都会这么干。此战的关键是析津府,析津府的关键则是海河口和赵佣。

攻打析津府不难,这个时代没有一座城池能抗住铵油药的威力,也没有一座城市的守军能在巷战里顶住装备了滑轮弩和攻城弩的新军进攻。

但光打下来没用,等着慢吞吞前进的禁军增援更不靠谱。想守住并尽可能多的把辽国军队钉死在析津府周围得靠两样东西,一个是弹药,一个是六皇子赵佣。

三万新军带不了那么多弹药,而且箱车也不够。这九百辆箱车不仅有王冠运输队的,还从甘凉路调配了不少才勉强凑齐。

既然一次带不够就得想办法补给,拿什么补给呢?陆路可以,但洪涛不放心。不是不放心禁军的战斗力,而是怕朝廷里有人给自己使绊子。

除了自己之外,包括王韶在内都不会对枢密院的军令视而不见。假如真的有军令下达不让后续部队北上,补给晚来几天就能要了自己和三万新军的命。

洪涛向来主张要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不到实在没办法绝对不能假手于人。所以他设计了另一条补给线,海上。

现在苗魁终于明白开国侯为何要与辽人勾勾搭搭,还用生铁去换活羊了,这个大坑挖的真深。合算从一年多以前就开始算计,别说辽国人没看出来,自己都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辽国在海河口新建的码头就是新军的第二条补给线,海船会在指定时间内抵达,有百十名特种兵的协助,几百新军攻占一座荒芜的小码头并不难。

届时也不会有太多辽国兵马驻守,新军如此大规模北上攻打析津府,会把附近的辽军都吸引走,不是去析津府增援,就是被调去边境各个军寨防御宋军的后续部队。

而自己的任务就是带着西路军的一万轻骑和几百辆空箱车长途奔袭,用最快速度抵达海河口接应补给船。把弹药和六皇子接上,趁着辽军围城部队还没集结完毕,内外配合杀进析津府。

这个计划很有可行性,从析津府有驿道直抵海河口,带着空箱车的轻骑兵行进速度不会慢。小股辽军部队根本挡住不住,大股辽军恐怕也碰不上。

辽国的南京道东南区域和北宋河北路东北角的地形地貌差不多,水网遍布、沼泽满地、人口稀少,既没有经济价值也没有战略意义。所以两国也都没有建造大规模的城市和军寨,更没有布置重兵。

只要让这一万新军到了海河口那就不是轻骑兵了,有了充足的弹药装备,他们立刻就是全装满员的攻坚部队,碰见谁灭谁,可以顺着驿道杀回析津府,假如辽国在南京道真有那么多常备军队的话。

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苗魁不得不佩服开国侯的眼光长远,从一年多前就开始算计朝廷里那些人。他们可以不顾一位驸马都尉的死活,也能不管三万新军,但绝不敢明目张胆的放着皇子赵佣不救。

一旦六皇子进了析津府,神宗皇帝立刻就得急眼,王安石、司马光敢说一个不字马上人头落地,种鄂和李宪或者章桀都必须全力北上,

而此时李宪为何能官复原职也能解释通了,合算皇帝也没闲着,他和开国侯一内一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李宪作为内官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不敢对皇帝的命令置若罔闻,否则即便打胜了依旧是个死,且没人会为他叫半声屈。

“末将去海河口之前也可以先攻打城池,绝不误事!”想明白了这一切,苗魁觉得自己身上的任务确实挺重,但要是能再重一点岂不更美。

“……本官听王大说有件事要禀报,要不我先去听听她如何讲再说你的事儿?”

洪涛真是不太理解苗魁这样的职业军人思想深处的执念,也包括王韶。你说打个仗有什么可抢的,换做自己啥任务不给才高兴呢。对付他们没法说服,只能也玩不要脸。

“呃……末将这就去安排海河口之行,告退……”一听王大有话要讲,苗魁的老脸就有些发红。计划好的步骤差点因为自己一时疏忽给毁了,这要让开国侯知道肯定没好果子吃,赶紧溜吧。

“贱骨头,好好说不成非逼着本官也不要脸!”看着苗魁落荒而逃的背影,洪涛嘴上还在骂,可心里却为他的将来担忧。

其实干这个活儿最好的人选不是苗魁,而是王大。在随机应变方面苗魁还有差距,他更适合坚守城头死战不退。这一点当年死守乌鞘岭是就体现得淋漓尽致,面对上万西夏军队的狂攻他半步都没缩。

但要是把这份功劳给了王大,苗魁和六皇子没啥过命的交情了。不出意外还好,一旦六皇子无法顺利登基,他就是跟着自己背黑锅的不二人选。

想有过命交情那就得一起战斗,只要他能把赵佣接到析津府,以后不管如何变化,赵佣好歹也会顾着这份情谊在关键时刻替他争取争取。不能继续领兵作战,去地方上当个闲职也不至于太悲惨。

让一位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将领流血又流泪是犯罪,自己决不能假装看不见,但也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609 不对等的战斗

差一刻钟辰时,也就是早上六点多,三万新军终于抵达了析津府城南。这时的析津府已经成了一座大兵营,辽军的探马在距离二十里时就连绵不绝,和新军探马搅在一起互相追杀。

论骑术辽军探马技高一筹,怎奈在弓弩和甲胄上有着巨大差距,胜少负多,扔下上百具尸体之后依旧不离不弃,远远的盯着这些入侵者。

不光辽**队做出了最强烈抗议,路过的汉人村落也不太友善。即便新军打出了宋军的旗号,依旧有人从路边房屋、草丛中发射冷箭偷袭。

刚开始洪涛还比较克制,可新军因此出现伤亡之后,他本来就不多的怜悯之心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三光政策。

沿途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村、什么镇,一律射杀、烧毁、剿灭,没有任何限制。只要前锋军官觉得能保护士兵安全,把人全剁成肉馅也无罪!

一支被激起凶性的军队再加上一位冷血统帅,结果就是毫无人性。三万新军像割草机一般横扫了析津府城南的二十多里地面,宽度差不多有十多里,所过之处只有一个结果,无人区!

顺势还给坚壁清野了一遍,房屋、仓库、围栏全部烧毁,人员、牲畜不问种族不查公母全部杀掉,连水井都要捣毁填埋。这真不是洪涛下的令,也不是下面有人借题发挥。新军平时的训练科目就是这么规定的,大家习惯性的执行罢了。

强攻析津府和佯攻固安不同,洪涛主攻南城的丹凤门、开阳门。苗魁居左看守城西的显西门和清晋门;王大在右负责东城安东门和迎春门。

这么做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多杀伤守城士兵。目标越多敌人就越分散,对使用霹雳弹面积杀伤有影响。洪涛觉得最好能让每一枚弹片都杀伤一个敌人才好,浪费一枚都是犯罪。

中路军一直推进到距离护城河二百米左右才停下,不顾零星飞落的箭矢就地安装攻城弩,根本就不打算安营扎寨。用洪涛的话讲,到不了中午就进城了,有屋子谁睡帐篷?

如果敌人发起反冲锋,就拿箱车凑合挡挡。可城上的辽军守将显然不这么想,和当初在凉州城下一样也派出了一队使节,打着旗帜想过来聊聊。

“继续准备,老九,让攻城弩换月牙铲,把他们都打发了吧。”洪涛觉得自己的恶意已经表露得很明显了,还有必要再聊吗?

为了让对方死心,这一队使节就成了王九的靶子。刚刚固定好的二十多具攻城弩全换上了箭头呈月牙状的巨弩,一次齐射十多骑辽国使者就剩下两个人了。

能跑回去的只有一个,另一个的马被射死,刚爬起来背后上就又挨了一下。对方是谁、叫什么、当多大官洪涛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即便他们弃城投降那也得杀死大部分人。

没办法,不是咱心狠手辣,而是真养不起这么多俘虏。军粮都给你们吃了我们吃啥?饿死人比杀死人更不人道。古人不是云了嘛,小善如大恶,大善最无情!

“十二,你盯着信号,看清楚再汇报,不要紧张。”

眼看一队使节被无缘无故射杀在城下,城头上的辽军顿时激愤不已,鼓声一阵紧过一阵。但很快就弱了下去,城下的车阵中后部忽忽悠悠的升起一个黑色的大球,越升越高。

超过城墙的高度之后大黑球还在继续上升,下面的篮子里分明还有人。辽军士兵全都傻了眼,也没一个将领能解释大黑球是啥玩意,一股不安的情绪逐渐弥漫在他们的心中。

“得令……气球上说开阳门城楼上站的大官最多!”王十二本来想亲自上去当瞭望哨的,他就喜欢飞的感觉。但爹爹没让,只能拿着望远镜在下面仰着头当传令兵。还没等气球下面的绳子放完,上面的旗语就来了。

“攻城弩测试一发,目标右侧城墙!”有了热气球当瞭望哨,洪涛连箱车顶都不用上了,就坐在车厢里指挥战斗。

“过四十步!”攻城弩换上皮兜把一颗没点火的霹雳弹用最远距离扔了出去,很快气球上又发来了旗语,对这次试射做出比较准确的校正。

“换霹雳弹,目标开阳门城楼,左翼先射,右翼自我校正跟随!”城上的人并没因为城下扔上来一枚小球表现出慌乱,那枚霹雳弹估计也没打中任何目标,直接越过城墙掉进了城里。

但城上的辽军又吃了不知道的亏,假如知道试射之后将要面临什么,肯定就不会再站在城头上比比划划了。第二轮霹雳弹很快就扔了出去,而且一扔就是十五发,多一半都准确的落在了城楼上。

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响起,右翼的十五架攻城弩也跟随攻击。有了左翼攻城弩的射击效果,右翼发射的更准,城楼上顿时就看不到人影了,全是被气浪掀起的尘雾和杂物,也说不定有人体碎片。

“工兵上,攻城弩换火油弹掩护!”还没等开阳门上烟雾消散,洪涛的第二个命令又发了出去。马上有两队穿着汽油桶一样甲胄的新军士兵出列,推着一架箱车向护城河边进发。

这些甲胄都是用三毫米厚的钢板制成,还做过表面渗碳处理。重是重了点,穿着它想跑基本不可能,但胜在安全,用攻城弩射击也有一半几率无法穿透。

工兵也不用跑,他们就顶着箭雨一步步挪到护城河边,任凭身上叮叮当当乱响,依旧慢条斯理的在河岸上用洛阳铲钻洞,一溜十多个,然后挨个往洞里塞铵油药卷。最终计算好药捻长度连在一起,又慢腾腾的走了回来。

什么叫定向爆破,辽**队这下可算开了眼。随着几乎连在一起的几声巨大响动,大地仿佛苏醒了,还翻了个身,震得城墙上直往下掉土。

再往城下看,护城河南岸硬生生掀起了一道土黄色的大浪,以铺天盖地之势涌向北岸。十几米宽的护城河瞬间被填埋了二十多米宽的一段,而刚才那些大铁桶钻眼的地方则出现了齐刷刷的一片低洼,河岸愣被削平了。

尘土中,大铁桶们又慢悠悠的走了上来,这次不钻洞了,而是从方方正正的怪车里往下卸木板,一块又一块,还有大胡凳模样的东西,凑吧凑吧居然就是一小段桥梁。

这时再没见过的人也能看出来大铁桶们是在干嘛,架桥。你不放吊桥人家自己造一座,但造桥的速度有点快,一辆车里装了十多块木板,用不了几辆车护城河就没用了啊。

可是到底该如何应对呢?不知道,也没人下命令,有资格下命令的人都在城楼上呢。那里已经成了残垣断壁、血热横飞的修罗场,几十口子辽军高中级军官,再加上南京道的官员,能站着出来的真没有,不被炸死也得被倒塌的城楼砖瓦砸死。

城墙上的辽军只能用弓箭拼了命的攒射,可惜以往引以为豪的射箭本领此时仿佛失去了效用,那些大铁桶浑然不觉,还是慢条斯理的组装着桥梁,一批人累了又上来一批。

反观城下那些排列在车厢后面的敌军就和全睡着了一样,既不为大铁桶们叫好鼓劲儿,也不敲锣打鼓振奋士气,就那么呆呆的站着,只有远处那只飘的高高的黑球上好像有人不断挥舞着布片。

“嘟嘟嘟……嘟嘟嘟……”就在简易桥梁马上就要搭上对岸时城内终于有动静了,随着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吊桥嘎嘎嘎的降了下来,城门也吱丫丫的左右一分,三队骑兵出现在门洞里。

“轰!轰!轰……”可惜,骑兵们还没跑出门洞,那些该死的铁球就又飞了过来,并在城门洞里炸响。和城楼上不一样的是这些铁球不光能炸死人,还会燃起熊熊大火,连墙壁和地面都烧了起来。

“嘎拉拉……咣当……”不知道是吊桥的卷扬装置被震坏了,还是有人操作失误,刚刚被拽起来不到三尺高的吊桥一头又栽了回来,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发出难受的呻吟声。

“瓮城里集结了上千骑军!”洪涛对于吊桥坠落没任何表示,认真听着王十二转达热气球上传回来的信息。

“本官就说嘛,如此坚城怎么可能就一道门,命令攻城弩用霹雳弹跨射两轮先!”

这事儿还真是洪涛先想起来的,新军们没进攻过带瓮城的城市,大名府别看城高河深,也没有建设瓮城。询问过气球上的瞭望手之后,才知道析津府的瓮城是在里面的。

城门被尸体和大火阻挡无法冲锋,后面的同伴还在不停往里面涌,把不大的瓮城塞得满满当当。缺少主将统一指挥的缺陷此时就体现了出来,命令下达的太慢。

此时一片铁球越过城墙飞了进来,先用动能砸得辽军人马头破血流,然后猛的释放出化学能,在地面迸发出剧烈爆炸。

飞溅的碎铁片、瓷片打穿一个人的身体之后还会接着招呼第二个、第三个,真是一点都不浪费,总有一片适合您。

610 速战速决

第一轮的爆炸刚刚结束,空气中的血雾和硝烟还未散尽,第二轮铁球又飞了进来,落点还和刚才不一样,根本无法提前躲避,然后惨剧就又重现了一遍。

进入瓮城准备冲锋的大部分都是契丹骑兵的精锐皮室军,每当遇到强敌时都是由这支皇帝禁军啃硬骨头,他们不仅装备精良还有一颗坚韧的大心脏。

可是再大的心脏也无法忍受被未知屠杀,眼看着身边的同族、同伴、兄弟、叔侄甚至父子被炸得支离破碎、鲜血四溅,却半眼都看不到敌人在哪儿,想冲都冲不出去。

凶猛彪悍的性格立刻迸发出来,不仅对敌人凶,对自己人也一样凶。挥舞着手中一切可以开路的武器玩了命向内城门冲,想尽快逃离瓮城,多待一瞬间都是危险。

有一个人这样做就会引起连锁反应,结果逃命成了互相砍杀,谁都想第一个进入内城门,所有挡在自己眼前的人立刻变成了敌人。

瓮城里发生的骚乱被热气球上的瞭望手用望远镜看得真真切切,洪涛马上也如亲眼所见一般,第三个命令随之而来,留下两具攻城弩继续向瓮城里发射霹雳弹,保持压力不给骚乱的辽军静下来仔细想的机会。

剩余二十多具攻城弩向前推进到护城河边,进入城头弓箭有效射程内,冒着时不时飞过来的箭矢准备支援工兵渡河。

东路军在城南完全压制了守军,一板一眼的按照操典准备登城,中路军和西路军那边就没这么好运了。为了掩护东路军的侧翼,苗魁和王大不能堵城门,只能干等着对方冲出来反击。相比东路军的攻城战,他们那边到是打得更热闹。

“大人,西边的敌军有点多!”王十二是除了瞭望手之外最先得知战场变化的第二人,光看旗语见不到实情让他很别扭,有点抓耳挠腮。

“别管其它事儿,我们这里动作越快,苗将军和你大姐那边的压力就越小。”不用王十二提醒,一里之外传来的阵阵铜号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护城河上的临时桥梁终于搭建好了,两队工兵推着箱车开始渡河。为啥有吊桥不用呢?这就是洪涛从历次攻城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城门附近的防御设施最强,穿再厚的甲胄也扛不住大石头和热油,即便有箱车挡着依旧会出现伤亡。

不去攻击城门,另外选择渡河地点,对工兵来说是一样的工作量。铵油药卷也不挑嘴,放哪儿都是炸,城墙下面比城楼附近相对而言安全点。

随着工兵渡过护城河,刚刚转移完阵地的攻城弩又开始发射,集中把火油弹扔到了城楼东侧的城墙上,弄出一条几十米长的火焰带,为在城墙下凿洞塞药卷的工兵提供掩护。

析津府的守军是真没见过如此奇怪的攻城方法,敌人的每个动作都是陌生的,想搞懂要琢磨一会儿,没法及时应对。

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没搞清楚城外的人到底扔的什么玩意,一会儿炸开来伤人无数,一会儿又成了火海。难道敌人真的会法术吗?连城墙都没法靠近,那些铁皮人在下面捣鼓啥也就不太重要了,想看也看不见。

“打旗语告诉工兵把引线留到河南岸来,等敌人上城头灭火时再点燃。”

洪涛坐在箱车里不住的发号施令,身边还站着一群指挥官,一只眼盯着战斗进程一只眼盯着手上的小本子边听边记录。

这都是经验啊,虽然有些听上去太无耻那也得好好学,打仗比的不就是谁更无耻嘛。在这方面开国侯王诜说第二真没人敢称第一,坏主意如滔滔江水般一个跟着一个,都是把人往死里坑的招数。

工兵的动作非常快,塞好药卷之后马上撤退,穿着五六十斤重的甲胄愣是小跑了起来,可见越是了解铵油药威力的人就越敬畏。

懵懵懂懂、不知不解的辽军不知道啥叫怕,当他们发现城下不再往上扔东西时立刻抬着沙土、抱着毡卷往城墙上冲,一边灭火一边往下抬伤员。

“得,这下别等着工兵点火,他们自己就给点着了,死都这么着急,真勇士也。老九,吹冲锋号。十二你也别瞎比划了,城楼归你,注意安全啊。”

辽军灭火的方式也不能说不对,很多被混合油引燃的物件都被他们从城墙上扔了下来,结果引燃了铵油药卷的引线。怪不得工兵们玩了命往回跑呢,他们显然也预料到了这种可能。

如果说霹雳弹的爆炸声是爆竹,那几十卷铵油药一起爆炸的声音就是礼花弹。声音很闷但经久不息,一浪一浪的冲刷着所有人的耳膜,同时也敲击着每个人的身体。

站在前排的新军士兵能明确感觉到气流的推力,后面的士兵则是通过大地的起伏感知,脚上像踩着水浪,不留意的话会被晃倒。

工兵的手艺没的说,他们设计的就是让城墙向外倒塌,这样能在护城河边形成一个斜坡,更利于攻城部队攀登。

实际上这个斜坡坡度更缓,辽人明显在修建城墙时偷工减料了,外层包裹的砖石层太薄,里面的夯土也不太结实。

按照宋朝城墙坚固程度计算的用药量有点大,直接把析津府的城墙炸透了,不光外面是个斜坡,内侧的砖石也都被巨大的气浪顶飞了出去。

偷工减料的结局往往就是自食恶果,城墙后面集结的辽军原本只需要灰头土脸,外加耳朵有点疼。

现在好了,全被飞溅的砖石碎块打成了血葫芦,再被灰土扑面扫过,立马就成兵马俑。只是表层的灰土很快就被里面流出的血液冲刷开,一块块的从身体上剥落。

这个场面大多数新军士兵看不到,只有热气球上的瞭望手能全程观察。经历过凉州之战的老兵只是咧了咧嘴没啥反应,另一个在大名府才入伍的新兵直接就吐了,一边吐还得一边向王大和苗魁的瞭望手打旗语,说明这边的进展。

热气球下面拽着绳子的新军士兵这通骂啊,你孙子早上不能少吃点!可惜骂声再大上面也听不见,还不能撒手跑开,只能任凭漫天飞舞的泔水打在脸上,温热的!

“滴滴答……滴滴答……蹦蹦蹦……冲啊!”随着城墙应声而倒,铜号声第一个响起来,然后就是攻城弩发射时弓弦震动气流的闷响。

两队端着滑轮弩、扛着一窝蜂的新军士兵小跑着冲过了护城河,沿着斜坡向城墙上冲去。在他们前面则是一波又一波的爆炸,霹雳弹就像不要钱一般把倒塌城墙两侧炸成了伸手不见五指。

待新军士兵冲到缓坡的一半时,攻城弩立刻调整角度向城墙内侧抛射霹雳弹,以阻隔敌人的增援部队。

这套战术已经练了一年多,反正新军总共也没两三套战术配合,内容还极其简单,不用军官指挥士兵们也能配合熟练。

跟在攻城部队后面的是几十具还没组装的攻城弩,被新军士兵扛着、抬着一起登上城头。等它们在城墙上组装好,城墙争夺战基本也就没啥看头了。月牙铲一般的巨大弩箭会在马道上一扫上百步,所过之处不留活物。

城内的辽军还别想踏踏实实打巷战,城墙上居高临下的攻城弩时不时就会向敌军集结处扔两颗霹雳弹。有本事你就别集结,看看光靠散兵素质能不能对抗有组织的新军扫荡。

“给左路军和中路军发信号,封锁东西北五座城门!”此时洪涛又下达了攻城战役的最后一个命令,苗魁和王大可以关门打狗了,析津府的守军和居民谁都别想跑。

611 总有想不到

攻城战到此为止就算打完了,敌人不可能有啥反击。在巷战中火箭比攻城弩和霹雳弹还歹毒,两具就能封死一条街,来多少躺下多少。

“把热气球收起来全军进城!”

等到瞭望手确定南门附近城墙和街道都被占据之后,洪涛手一挥,新军源源不断的通过倒塌的缺口涌进了析津府。而后面的几百辆箱车则分成两队,绕过已经倒塌的南城门向东西两座城门运动。

从射杀出城使节到占领南边半座城市整整用了一小时,冬日的太阳也刚刚升起来,驱散了凌晨的阴霾,缕缕阳光照射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析津府真的不太像北宋大城市,它的内城或者宫城不在城市中间,而是位于西南角,南侧和西侧的城墙同时也是宫墙。

新军突破开阳门之后沿着城墙就把南侧的宫门丹凤门给占了,但没马上进攻宫城,因为里面没有太多辽军。

等新军把清晋门到东安门的整个南城全占据之后,继续清缴北城残余敌军的任务被西路军和中路军接手,洪涛的东路军才腾出手进入宫城搜索。

开阳门城楼上已经成了废墟,洪涛也不想跟着新军走街串巷搜索敌军,干脆把指挥部挪到了丹凤门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辽国南京的宫殿,一边看一边撇嘴。

整个析津府就没多大,边长六里左右呈正方形,宫城差不多占了四分之一弱,多一半还是山水园林,仅靠东恻的三分之一才是皇宫,大殿不过四五座,还没有开封城内的庙宇宏伟。

“官人,开阳门的城墙砖料不够,都炸碎了,是不是能把宫墙拆了?”第一个来汇报工作的是王七,他没有战斗任务,继续干老本行修补被炸塌的城墙。

“拆,需要什么就拆什么,这里又不是咱的城,什么宫墙不宫墙的。”

洪涛毫不犹豫就采纳了王七的建议,这座城夺回来也不会再当做陪都,这些宫殿别看个头不大,但绝对违制僭越了,自己不拆它们也保不住。

“护城河是否需要修补?”王七冲城楼下一挥手,早已等候着的工程兵就扑向了东侧的宫墙。

“先弄城墙,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人手够的话一天半到两天才能让水泥干透。”王七给出了准确答复。

“那就先弄城墙,护城河不用管。”护城河对于新军守卫城市没太大意义,二天的时间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你回来做什么,宫城里都清理干净了?”王七刚转头下去,王十二又登上了城楼,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爹爹随孩儿下去看看吧……”王十二往前走了几步,说话之前还左顾右盼,确定特种兵站的比较远才压低了声音。

“嘶……你这孩子是想挨揍了吧,信不信我把你大姐叫回来收拾你!该干嘛干嘛去,打仗还粘着大人不嫌丢人啊!”

王十二在这些将领里年纪最小,经常会干一些符合他年龄的事儿。只要不违反军规造成严重后果洪涛一般不搭理,但这次真不能忍了。仗还没打完就回来找家长要下去逛街,真当自己不敢动手打人!

“……公主,您那位公主在里面呢,还特别凶,拿着两把短刀追着士兵们砍。您看您看,追出来了,嘿嘿嘿……”

王十二其实还是挺懂事的,当着特种兵不想挑明,但头上挨了一巴掌之后也没辙了,只能再把声音压低,同时把望远镜递上,咬着嘴唇偷偷乐。

洪涛没接王十二的望远镜,他自己有,拿起来一看!可不嘛,特里公主正在皇宫南边的马球场上追砍新军士兵呢。虽然她没穿迷彩服,但一头短发很明显,满城辽人肯定就她一个是这个头型,如假包换。

士兵们估计是得到了王十二的命令不许伤她,所以只能跑。结果一群士兵被一个女人追的满院子乱窜,远远看去就像幼儿园的孩子在玩老鹰抓小鸡游戏。

“……她怎么没回上京?这下麻烦了……你就不会劝她别喊打喊杀,找几匹马让她带着仆人出城!”再来三座析津府洪涛都有办法打下来,但对这个女人没啥辙。

她的脾气太大,现在又知道是自己背信弃义攻打辽国城市,见面之后就不是追着砍了,飞刀技能还得再用上。自己这个小身板肯定没新军士兵跑得快,性命堪忧,必须不能下去。

“她说要砍死您,还骂了好多难听话……要不让特种兵把她打晕扔出城去?”王十二是不太会说话,这时候就别转述了。

“……你们有没有办法抓住一个人但别伤她?”洪涛已经没心思和王十二计较说话方式问题了,转头问了身后一句。

“套马索可以,几根一起套有多大力气也跑不掉!”身后的几名特种兵都是从湟州就入伍的,大部分是蕃人,马上提出一个可行性方案。

“赶紧去找绳子,跟本官去套人!”假如特种兵还说没辙洪涛就只能让工兵上了,穿着盔甲把这头母暴龙围起来制服。

特里公主很生气,肺都快气炸了。同时也很伤心,自己的心上人不光背叛了自己、欺骗了自己,还带着新军把自己国家的城市攻陷、屠杀自己的同胞和国民。

现在她只要看到穿着迷彩服的人就觉得是开国侯王诜,没二话,砍死算!啥也不用说,砍死这个负心汉,自己也跟着一起死,没脸回去面见父皇。

“狗贼,受死来!”突然,她真的看到了仇人,那个家伙正在宫门外探头探脑向自己这边张望。

“混蛋!放开本宫,放开本官……”

可惜刚跑到一半,两根套马索就准确的套在了自己身上,身形一顿立马又是两根。就这样特里公主依旧梗梗着脖子奋力向前,试图再靠近那个小人一步,没有短刀也不怕,哪怕是咬也要咬死他。

“把她送到野战医院交给十七,找软和一点的布绑不要伤了。如果不吃不喝就硬灌,和十七说好好待她。”

洪涛眼看着特种兵把特里公主绑成粽子也没敢凑过去,这时见面只能挨一顿臭骂啥也换不来。这个女人已经进入一种疯狂状态,自己把她骗狠了,要等平静下来之后才好谈话。

越现代化的军队杀起人来越效率,三万左右守军不到一个时辰就全报销了,当最后一队契丹骑兵倒在拱辰门外时,析津府战役宣告结束。

王大带领中路军继续在城内挨家挨户搜索残余敌人,顺手把百姓全都赶进宫城用高墙暂时圈禁起来,整座城市从杀声震天改成了哭声震天。

此时洪涛才发现山川督察院的情报不准,析津府人口数量远比预估的多。为什么会这样呢?阿速死力给出了答案,季节问题。

虽然这里不是牧区,但也有很多富裕牧民会在冬季到来时进入城市居住。而山川督察院统计到的数字恐怕是夏季的,那时候析津府城内的人口数量最少,不到十万。现在恐怕要超过十五万了,还不算住在城边的居民,全算上恐怕要有二十万。

“你和你的族人把契丹人挑出来单独关押,能不能看住?”人太多了,全放了转眼就会成为辽国士兵,全杀了真没那么多人力。咋弄呢,只能继续玩种族仇杀,让他们内耗去吧。

“报告博士大人,城里还有上万熟女直是奴隶,他们会和伯咄部一样供奉月神,成为神的子民……”

阿速死力能成为族中萨满,除了出身之外脑子好用也是重要因素。刚刚归顺几个时辰就已经学会了新军的口吻说话,还敢于提出有利于神的建议。

612 巨变

“那就这么办,城内有的是武器,凡是愿意归顺月神的族人都是战士,纳入你的族群统一指挥。但你要为他们担保,有人叛乱你和你的族人先倒霉!”

事到如今也只能冒险一试了,反制措施就是把伯咄部的一干首领、大小族长控制起来,谁招拢的女真人叛变谁就得先死。

阿速死力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个条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何对女真人这么有信心。这个问题洪涛就不去琢磨了,有闲工夫再慢慢打听。

用不了多久宫城里就会成为阎罗殿,祖辈都受契丹人奴役的伯咄部和女真人一旦有了武器能饶过这些契丹俘虏?想一想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趁着鸡皮疙瘩还没让自己大脑失控,洪涛要抓紧安排下一步行动。苗魁的西路军正在抓紧时间从箱车上往下搬运作战物资,腾空之后马上就得出城向海河口进发。自己要去听取探马的汇报,尽可能给苗魁提供比较安全的线路规划。

辽国在南京道大概驻扎了八万左右的常备军,这一路上被自己消灭了近一半儿,另一半大多在边境线附近驻扎,比如易州、范阳、漷阴、香河,能马上调往析津府的不多。

但辽国的军制和西夏一样,后备兵源集结速度非常快,也不用像北宋禁军一样准备什么粮草,只要命令传达下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牧民骑着马拿起武器从四面八方赶来,直接在析津府附近找几个地方集结,转眼就能投入战斗。

这时就得看王韶带领的一万多骑兵给不给力了,还有种鄂、李宪、章桀统领的三军路会不会大举北上。

假如他们动作比较快,能在边境地区搞出点动作,辽军就没法集中精力对付自己。要是他们还都按兵不动那自己就等着苦战吧,能不能赢还得两说。

不管怎么算计,反正北伐计划第一阶段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也对得起神宗皇帝的嘱托。只待回去报信的几队探马把延安郡王带领新军攻占析津府的消息传遍河北大地,再把辽国南京皇宫里的各种公文印章送进宫,后面的事儿就全不归自己把控,只能听天由命。

农历1087年10月18日,北宋开国侯王诜率三万新军突然北上,过固安直取辽国南京道析津府,激战一个时辰克之。

这个消息不用新军信使和顺丰邮政传递,第二天就随着辽国溃兵传遍了整个南京道,又被快马送往位于上京南边的辽皇冬捺钵广平淀。

耶律洪基刚刚在这里过完自己的五十六岁生日,前来祝贺的各族首领还没完全散光,析津府陷落的消息就到了。

在位已经三十多年的老皇帝非常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可随后又有三拨来自析津府和固安等地的信使到来,带来了更加详尽的战报。

析津府不光陷落,南京道留守耶律和鲁幹以及一干重臣大将全部战殁,最后一批信使逃出来时南城墙已经陷落,一多半信使都被敌人射杀,只有少数亡命狂奔十多里,凭借出色的骑术才算逃出生天。

耶律洪基没听到特里公主的消息,但他知道女儿就留在析津府城内。她不喜欢冬天的捺钵,更愿意留在繁华的陪都过冬。

“我的儿啊……”这下不光女儿没了,还搭进去十多位重臣。南京道现在是群龙无首,再坚韧的神经也扛不住如此大的打击,老皇帝大喝一声仰面跌倒,人事不省。

他这一倒不光南京道群龙无首,整个辽帝国顿时也乱套了,皇族、后族、契丹重臣、汉族重臣吵成了一团,还有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提前准备后事,让年仅十一岁的耶律延禧继位。

辽国这边乱,和北宋朝廷相比反倒算平静的。不管耶律洪基醒没醒好歹人家还活着,做为胜利者的神宗皇帝直接就驾崩了!

10月22日,当第一批新军信使把王诜的亲笔战报和南京留守的印章送抵后,神宗皇帝就连夜召集重臣议事。可能是太激动了,皇帝走路都有些哆嗦,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崇政殿内喝了几口驸马酒。

结果臣子们刚入殿招呼还没打完,这位正值壮年的皇帝就趴在御书案上长睡不醒了,据说临死时脸上还带着笑容。

太医们还在忙活,王安石和司马光就知道没救了,一边安排封锁消息一边求见皇太后。三个人说了啥谁都不知道,但在两天后召开的朝会上不光宣布了皇帝驾崩,还由高太后指定吴王继任皇位。王安石和司马光携手支持,顿时获得了多一半朝臣的拥护。

此时即便有不乐意皇位继承人选的大臣也没法提出异议,因为另一个候选人并不在开封,或者说根本不在大宋境内。战报上不是说了,六皇子赵佣带着新军正在析津府奋战呢。

对于这位皇子新皇帝也没忘,立刻下诏进延安郡王赵佣为齐王,并责成章桀迅速北上接应新军,务必要把齐王安全带回。至于说元丰北伐到底该如何打,还得再商量商量,暂时也没有进一步指令。

有了新皇帝的圣旨,禁军的行动立马快了许多,二天后王韶带领的一万多骑兵汇同真定府安抚使种鄂的六千禁军,奋战一天一夜攻克了辽国边境重镇易州。只是损失比守军还大,还没全歼易州之敌。

李宪和章桀也没闲着,他们也合兵一处,带着三万禁军步军把范阳围了个水泄不通,陷落是早晚的事儿。

至此元丰北伐战役才算正式全面开打,整个南京道南部都是杀声震天,北宋禁军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借着新军打乱了辽军防御体系之机向北推进。

辽军一看势头不对,蔚州、应州和大同府立刻调兵谴将准备增援南京道。此时河东路禁军也没站一边看热闹,没有朝廷的命令不能进攻,但可以在边境搞出点动静。只要边境一动,应州、蔚州和大同府的辽军就不敢去支援南京道。

还是在这一天,十多艘大海船突然出现在海河口,迎接他们的不是守卫港口的辽国军队,而是穿着迷彩服的新军。

苗魁两天前就已经率兵杀到,边境战事一起,再加上析津府这块大吸铁石在,沿途基本没碰到什么抵抗,港口的千八百幽州汉兵还不够骑兵一个冲锋的。

“苗将军,大人呢?”湟州号的跳板刚刚搭上码头赵佣就冲了下来,黄蜂在后面猛追也没拉住。

“大人已经进了析津府,此处不是久留之地。黄将军一路辛苦了,先与殿下到箱车上歇息片刻,本官先去安排卸船装车,大人还等着这些军备守城。”

苗魁很想和赵佣聊几句,怎么说也是未来的皇帝。但一想起三百里外可能正处于孤军奋战状态的新军,多一句废话都不敢说,小跑着上了湟州号的跳板。

和大名府的码头相比海河口的码头大了整整一倍,一次可以停靠三艘大海船。这还得感谢萧兀纳,为了交换生铁顺利特意从中京道北安州调来大木,把此处修得又大又结实,很有用一百年不用换的觉悟。

只是不知道此时他在上京听到开国侯率军攻占了析津府之后会有何感想,会不会想到这座港口很可能被用于其它目的。

不管他想得到想不到也无济于事了,和析津府相比,没有任何一个辽国将领愿意先来荒凉的海边看看港口安危。

“苗将军,大人所说的牛羊圈在何处,小人派人去赶来,就不劳烦大军了。”当王浩在码头上看到苗魁和新军时脑子里立马就知道事情有变,但再怎么变依旧难以压制住赚钱的年头,还想试试。

“……恐怕还要等些日子才能见到牛羊,我说王掌柜,做买卖真有那么好玩吗?”苗魁编瞎话的本领显然没得到真传,鼓了半天腮帮子也没找到合适的借口。

“嘿嘿嘿……使得、使得,不知苗将军怎么会到此处,那些辽国兵将呢?”王浩认识苗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很少亲切交流,不是一种人根本就没得可聊。

“实话告诉你吧,大人带兵把析津府打下来了,此处的辽国兵将也被苗某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连条会叫的辽国狗都没了!”

还是别编了,关于如何应对王浩的事儿大人好像忘了交代,那就可以自作主张。苗魁打算吓一吓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奸商,在甘凉路赚了好几年现在又跑南京道,真是太勤快了。

“……析津府没啦!”王浩虽然早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怎么也没想到开国侯有这么大胆子。

怎么打仗到了他手里就和过家家一般容易呢,夏人的凉州说占就占,一战差点把党项人打背过气去。现在又来抢析津府,朝廷以举国之力折腾了几十年,好像连析津府的边都没摸到。

“什么叫没了,是让新军占了!某没功夫和你废话,大人还等着军械御敌呢。这条船上是谁在护送,有没有会喘气的了!”

以前王诜老埋怨自己不会说话,现在苗魁终于明白不会说话是什么意思了,确实不招人待见。但这位王掌柜是大人的朋友,对新军帮助颇多,有气也不能撒他身上,换个人吧。

613 按时抵达

“占了……那岂不是和凉州一般?”王浩可没心思去琢磨苗魁的口气和善不和善,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儿,是打下来就走还是继续占领。

“差不多,要想见大人,王掌柜可以跟着本官去走一趟,但能不能回来本官就不敢保证了,嘿嘿嘿……”苗魁头也没回跟着押船的新军下了底舱,只甩给王浩一句话。

“啪!发财了……发大财了!王冕……王冕!”原地愣了一小会儿,王浩突然像被什么东西蛰了,猛的一拍脑门,扯开嗓子冲着船尾的管家干嚎。

“主家……主家,小人在呢!”王冕岁数不小了,腿脚还挺利落,一溜烟跑了过来,不知道自己这位主人又有啥吩咐。

“去叫各家作头来我船上商议大事,另外吩咐咱家的船工水手把家伙都准备好!”此时的王浩已经没有一脸笑容了,眯缝着眼咬着牙就和看到杀父仇人一般。

“准备家伙……怕是不合适吧。咱家的军械都是私下和帅司大人买的,您不是说轻易别让外人看到吗?”当管家的就得记性好,多久的事儿、多久的话都要能及时想起来。

“蠢材,这里不是大宋,看到又能如何!开国侯已经把辽人的南京城打了下来,还记得当年肃州、甘州之战吗?敢跟着大军屁股后面走的全都发了,见到什么就能拿什么,光抓俘虏卖给工坊就比卖羊利高。这次我们几家可不能再犹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告诉咱家的人,岸上有什么就往船上搬什么,只要卖的出去的全要,一文钱都不用花!”

这番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当年王浩就后悔没敢跟着新军去肃州、甘州捡破烂,结果只能眼看着一群流民和拓荒民大发特发。

那些人根本不用发愁销路,只要把抢来的人、牲口、财物往马尾城和凉州城外一摆,自然就有内地客商前来询问。

通常都是以不到市场价一半的价格谈妥,就算这样也有很多人一夜暴富。前几天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刨食呢,半个月之后就能在风雪楼里见到,穿金戴银出手还特别阔绰,看人都用眼角夹。

危险?王浩觉得没啥危险。这么多新军来一趟再回去一趟,沿途的辽军早就被扫干净了。自己只需带着人远远跟着,沿途的村庄、市镇就都是囊中物。

至于说抢劫有没有罪恶感,王浩觉得必须有。回去之后马上就得找座寺庙捐上一笔香油钱,把罪恶洗干净,以便下次再碰上这种好机会可以轻装上阵。

商人一旦看到了足够大的利益,比苍蝇盯上一堆牛粪还执着,五家海商只商量了片刻就达成一致意见,去,必须去!

留下几十人看着船只,剩下的水手和船工都武装起来。码头上还有空箱车,也去和苗魁借过来用用,瞬间一支五百多人的海盗团也成军了。

“苗将军,王掌柜他们这是要去干啥?”装船用了一夜,没有吊车和轨道辅助卸船时间反倒更长。第二天凌晨西路军才整装完毕,看着后面跟着的一群杂牌军赵佣有点纳闷。

“殿下,此情此景和凉州一样。”

苗魁自动走在赵佣侧后,虽然新军的指挥权没有开国侯的命令谁也不能给,但头上两面红色大蠹中间斗大的宋字和赵字代表着什么他非常清楚。那是朝廷和皇帝的标记,除了御驾亲征没人能用。

“……他们是去抢辽人牲畜的?”赵佣歪着头想了想有点明白了。

“不光牲畜,只要能卖钱的东西都抢,如果搬得动石磨都会被拉走……”

苗魁亲眼见识过跟在新军后面抢劫了甘州的拓荒民是个什么德性,凡是他们走过的地方除了屎尿屁之外一切都回归自然,房梁都会被拆走。

“哈……我朝子民真是可爱,若是各地民风皆如此可还有外患乎?”赵佣没亲眼见过这种景象,但见过拓荒民是个什么样子,非但没觉得不合适,反倒很欣慰。

“殿下不可如此想,他们……”苗魁真不这么想,他到如今也不太赞同开国侯牧民的方式。

假如天下臣民都和王浩他们一样那当皇帝的还不愁死、当兵的还不累死,三天两头得有地方百姓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作乱。

不过后半句没说出来,被黄蜂给瞪回去了。想一想自己也脸红,当着未来皇帝给开国侯扎针儿确实有点缺德。

根本不用苗魁多废话,跟在队伍后面的海盗团是个啥德性很快就能亲眼所见了。距离港口三十里左右有个小镇子,左边两里就是白沟河,叫做河沟镇。

王浩来的时候把驻守在镇外的三百多辽军给剿灭了,还留着一个营在此监视辽军的动向。王浩也不知怎么和新军士兵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带着他的海盗团提速超越了新军,跑的那叫一个快,走马都追不上。

有新军在此驻守海盗团啥也不怕,不管屋里有没有人进去就搬,敢阻拦先揍一顿,还不知趣直接射杀。海商手里有不少新军淘汰的钢板弩,对付正规军都不逞多让,普通百姓牧民再彪悍也没用。

新军都认识这些海商,至少面熟,自然不会阻拦,也没人帮忙,没有上级命令擅自杀戮平民触犯新军军规。

等苗魁的中军再次路过此地时,镇子都快被拆平了,一车一车的战利品、一群一群的牛羊马匹正被水手们送往海边。剩余的海盗团继续跟在新军屁股后面向北挺进,看样子不把那十多艘大船装满他们是不打算收手了。

相对于来时回程艰苦了不少,首先就是箱车全部重载,行进速度慢了许多,可选择的路线也少了。基本只能沿着驿道附近走。

这样的话就必须要途径安次县城,结果遭到了辽军的阻截。这股辽军不是安次守军,他们一天前刚刚从上京道集结过来,有皮室军、宫分军、部族军,数量不少,黑压压的全是轻骑兵。

听到探马回报,苗魁先拿出地图仔细查看,这也是在新军里养成的习惯。洪涛要求任何一位新军指挥官,哪怕是最基层的队长也要随时掌握战场位置和地形。

“吹号布车阵,边走边打!”安次县城距离析津府不到100里,既然辽军的增援部队已经集结到此地了,那很难保证附近没有其他敌人,苗魁马上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车阵,这是第二次使用,也是新军得以成名的凉州战役决定性一招。几百辆箱车沿着驿道排成了三列纵队,把装载易碎易燃物的箱车夹在中间。

两侧的箱车里安排士兵以箱车板为掩体一边行进一边射击,一旦有箱车损坏或者马匹伤亡,立刻转移货物到其它箱车内继续前进,空箱车放弃,不与敌军纠缠。

“殿下……”安排完阵型苗魁还有另一个重要任务,保护赵佣。

虽然这位皇子从甘凉路就跟随新军儿童团一起训练,到了大名府又跟着新军摸爬滚打一日不曾缀,但毕竟是未来的皇帝,再能打仗也得先藏起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冒险。

“苗将军自去据敌,此处有末将在殿下不会有危险。”可是一回头,发现黄蜂正在往赵佣身上套锁甲呢。

这种由无数个小钢环连接起来的软甲穿在板甲里面能增加不少防御力,即便板甲被箭矢穿透也会被软甲挡住,对脖颈、手臂、腰胯等板甲连接处的缝隙也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只是钢环制造起来比铁环麻烦的多,软甲全部要由工匠手工编制,所以产量很低,无法大量装备部队,只能配给中高级将领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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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 有点小麻烦

但高级将领们都不太领情,嫌软甲重量太沉不愿意穿,觉得有板甲保护已经很安全了,没必要再多加一层。结果产量就更低了,几乎等于停产。

赵佣也不想穿,可真没黄蜂力气大。这位贴身保镖太尽职尽责了,在船上形影不离,到了陆地上更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任凭说啥都不带顶撞的,但也坚决不改。

两刻钟之后,双方的军队终于碰面了,大家谁看着谁都挺好奇。辽国军队这边真称得上五花八门,穿着什么样军服的都有,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军服,裹着皮袄皮裤就上阵了。

新军这边极端整齐,全是一个打扮,分不出谁是兵谁是将。每人都穿得圆滚滚的,脑袋还扣着一口小锅,躲着车厢里探头探脑很是猥琐。

脑袋上这口小锅是干嘛用的辽军大概能看明白,防御箭矢呗。看样子也挺实用,只要把脑袋一低基本就不怕正面射击了。

但藏在车里边走边作战的方式辽军将领还是第一次见,传统的骑射骚扰战术好像不太好用,该如何应对呢?

这一商量麻烦就来了,各族将领性格都不太相同,有沉稳的就有激烈的,有的想以不变应万变,有的觉得应该多试探试探再强攻。此时集结部队的主将还没赶到,也就没人能最终拍板做主,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

争吵的结果就是一支军队分成了两支,想强攻的在驿道西侧按照传统作战方式攻击,想试探的去驿道东侧先看看效果再自行决定如何进攻。

西侧的辽军基本都是皮室军和宫分军,他们是职业军人,战术训练比较固定,用熟不用生嘛。东侧那些部族军平时就是牧民,啥战术不战术的,能打赢就成。

就在他们商量战术的时候箱车队可不等着,又前进了三里多路,至于说敌人为啥迟迟不动苗魁也清楚。

他也不想清楚,新军没有太多随机应变的战术要求,用来用去就是两三招。靠的不使出神入化的战术,也不是骁勇善战的士兵,取胜只凭军械给力,再加上纪律统一。

眼看敌人越走越远,西侧的皮室军真不能忍了,一大片骑兵开始小跑加速。这时候就看出什么叫游牧民族了,从小骑马和长大了现学的真不一样。

他们一边慢跑预热马匹一边在行进中编组队列,也没有人玩命指挥,更没有复杂的旗语,仅靠互相熟悉和本能就逐渐形成了六支各有四五百人的骑队,首尾相连冲向了箱车队的侧翼,试图用射箭延缓车队的行进速度。

和王大的应对方式不同,苗魁没有一上来就抛射霹雳弹,甚至都没准备太多攻城弩,只用士兵的滑轮弩和辽军对射。

骑在马上射箭与蹲在箱车里射箭谁更占优呢?理论上讲应该箱车里的新军有点优势。毕竟他们自身的目标更小、射击平台更稳,也不用刻意闪避,生存率和命中率相对更高。

再加上滑轮弩的射程优势呢,那必须箱车占优了。除了发射频率之外,辽军的骑弓在任何一个参数上都被滑轮弩碾压。

只一个照面辽军就吃了大亏,瞬间扔下上百具人马。他们射出去的箭不是钉在车厢上梆梆作响,就是打在新军头上的小锅叮叮做响。但辽军根本不在乎,从大部队里又出来千把人加入了轮番冲击的骑队,继续向箱车队施压。

可依旧无法靠近,从箱车上发射出来的弩箭又快又准,穿透力还强,穿着铁甲的皮室军照样被射杀了不少。马匹更倒霉,它们的目标大,新军士兵也坏,专门挑马匹射,往往一支弩箭就能让一匹战马倒地不起。

然后就有想偷懒的了,右侧的部族军觉得找到了箱车队的弱点。它的两侧攻击力很强,但一头一尾攻击力偏弱,干脆从后面追吧,追上去登车近战,谁怕谁啊。

苗魁比王大的坏水一点都不少,他的攻城弩都布置在前车和尾车上了,一边走还一边扔铁蒺藜。

部族军刚踏上驿道就趴下一大片,好不容易搞明白地面有埋伏,改从路两边追击,结果刚靠近到距离箱车尾部二三十步,就被四五根月牙铲把前锋给打残了。

死伤和鲜血并没让这些辽军胆怯,反倒激起了他们的野性。西侧依旧是玩了命的试图靠近,东侧的也不甘示弱,撵着车队尾部使劲儿追。

当年洪涛和西夏军队在通往乌鞘岭的山路上是什么场面,现在通往析津府的驿道上就是什么模样。区别只是前者没地方可躲,后者能躲但是不躲,结局基本差不多。

对于两侧靠近的辽军骑兵,苗魁连火箭都舍不得用,新军士兵的滑轮弩上弦很快足矣应付。有人累了就下车休息,换上来新生力量接着射。

对于从后面接近的敌人,除了用攻城弩一射一串之外,赵佣还贡献了一个坏主意,把霹雳弹当铁蒺藜用。

每当敌人接近到来不及转向时,箱车上就会滚下来一两个黑乎乎的圆球,呼吸间炸成一团烟雾。谁靠近谁倒霉,顺带着附近的战马也全都被吓得四处乱跑。

时不时的箱车队还会停下来整顿一下,更换拉车的马匹橐驼然后继续前进。你还别打算去前面堵截,辽军也不是没试过。

他们用战马拖拽了一堆树干横在路面上,结果突然飞过来几个铁球把树干周围炸得人仰马翻,然后箱车队下了路面。

合算这种方方正正的车在不平的地面上也能前行,它的轮子居然可以上下起伏,就像是活的一般。只是速度略慢而已。

这下在前面道路上挖坑的辽军算是白忙活了,累的和孙子一样好不容易用刀斧在冬日坚硬的路面上啃了几个大坑,结果人家饶了过去,屁用也不管。

想找个除了驿道就无法通过的地方吧,这一大片平原真尼玛平,也没有河流经过,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支车队继续滚滚向北,同时扔下一路的人马尸体。

足足跟了两个时辰,太阳都看烦了,辽军还是拿这支车队没任何办法。冲锋的马匹累得直吐白沫,骑手们也两腿生疼,还有数不清的伤者需要救治,再不甘心也只能放弃。

“前军继续走,中军和后军弃车上马。打了这么久说走就走,没那么容易!”

辽军不追杀苗魁反倒不乐意了,留下三千多人继续护卫着箱车和赵佣向析津府挺近。他带着六千多轻骑兵分成三列纵队,在黄昏时分发起了反击。

刚刚脱离战斗的辽军士气低到了极点,人员伤亡也极大,每支队伍几乎都减员了少半。但还不能休息,顺着驿道往回走几十里路边全是同族、同胞、同僚的惨叫声。死人可以放到明天早上再收敛,但活人得赶紧救治。

“敌袭!敌袭!”还没走出五里远身后就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不用回头看牧人们也清楚大概数量,吓得赶紧找自己的马匹,再累也得迎战。

可惜还是有点晚了,苗魁又把他偷袭的本事用了一次,在被辽军探马发现前都是快走,尽量缩短冲锋距离。

也怪辽军太大意,以为车阵全靠车厢坚固不敢弃车野战,没想到人家还就敢,而且一来就是好几千,人数比辽军还多。

有了板甲和滑轮弩,新军在野战方面也没那么弱。挨上两箭屁事儿没有,只要被弩箭射上敌人基本就算废了。啥?射不准!没关系,新军士兵牢记主帅的告诫,射不准人没关系,射马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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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5 皇对皇

这一仗一直杀到了天色完全黑下来,辽军剩余的四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跑掉的不到一小半,伤了多少得问王浩。

这位贼大胆即便知道新军遭遇强敌也没马上逃,依旧在后面十多里的距离跟着,还截杀了两拨顺着驿道向南跑的辽军探马。不知道他们要去干嘛,反正一律射倒再说。

当他看到驿道两边倒伏着许多辽军士兵和战马尸体,唯独没有新军士兵的,立刻就知道赶上大买卖了,坚决跟在后面不离不弃。

靠着这份坚韧和胆识,王浩真的捞到了一笔大的,啥呢?马和人!这几十里路跟下来光捡战马就捡的手软,顺便还把路两边契丹士兵的脑袋全给砍了下来,不管活的死的一律斩首!

要战马可以理解,这都是辽国一顶一的好马,拉到南方港口能卖出天价,就算平价处理给朝廷马政也是一笔不小的横财。

但砍那么多契丹人的脑袋何用呢?嘿,其实契丹人的脑袋一点不比战马便宜,还不用喂草料,占地方小又好携带。

契丹人的脑袋能卖钱?没错,从太祖朝起北宋朝廷就发布了悬赏令,以二十匹绢的价格收购契丹首级。

宋太祖赵匡胤就亲口说过:“契丹数侵边,我以二十匹绢购一契丹首,其精兵不过十万,止不过费我二百万匹绢,则契丹尽矣。”

如果洪涛知道这番话必须特别赞同,北宋打仗真心不太在行,但他们挣钱个顶个的利落。扬长避短,咱用钱砸死你,服不服!

到了仁宗朝这个悬赏令基本就废了,两国成了兄弟之国,再花钱买人家脑袋很不合适。但从神宗继位起又重新启用了悬赏令,只是价格便宜了一倍,十匹绢一颗人头。

虽然没有公开张贴,但在边关军路是尽人皆是的规则。只要拿着契丹人的脑袋去当地团练使衙门,立马给你点现钱。按照贯石匹量的换算准则,十匹绢就是十石粮食、十贯铜钱、十两银子!

俗话讲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王浩的贼大胆让海盗团收获了丰厚的回报。天色刚擦黑,正在路边收拢跑散的马匹、忙着砍头的海盗团突然发现从驿道上跑来了零星的辽军。

对于几百人的武装海盗团而言,零散的辽军士兵根本不在话下,一顿弩箭撂倒之后看清楚谁是契丹士兵接着砍头,这都是会跑的铜钱。

赶上没伤没残又不是契丹人的都绑起来带回船上,王浩也和洪涛学坏了,体会到了奴隶的好处。这些辽军士兵大多都是青状年,弄回家乡当船奴好用还便宜。

结果是越抓越多,很快就不光是零散辽军了,而是几十上百溃兵没命的跑。王浩不愧是在甘凉路见多识广的主儿,立马就判断清楚了形势。新军大胜!这些辽军之所以慌不择路肯定后面有新军在追呗。

那咱也别忙着收拢马匹砍人头了,把箱车往路中间一字排开,由他亲自指挥,海盗团摇身一变成新军预备役,打得还挺有章法。碰到大股敌军就用弩箭攒射,遇到小股敌军就上马冲杀,争取多抓活的。

可怜堂堂辽国精锐,连皮室军、宫分军带部族军,全都虎落平阳遭犬欺。黑乎乎的也看不清前面是谁,一见到方方正正的车厢就腿肚子哆嗦,再一听弓弦响干脆连逃的勇气都没了。一少半被射杀,多一半全当了海盗团伙的俘虏,乐的王浩后槽牙都被风吹感冒了。

苗魁可不知道这些不要命的海商还跟在队伍后面,以为前面一开战他们就全跑回海港了呢,也就没玩命追。但他也没马上撤军,而是打着汽灯一边走一边收集路边的弩箭。

他可真是个过日子的人,半点代价都不想付出,这要是让王浩看见,立马就得扑上来玩命!活的归你,死的全归我!

经过两天一夜的奔袭,西路军终于在黎明前回到了析津府,带回了六百多车弹药补给,还有一位皇位继承人。

可是清点人数的时候洪涛照着苗魁屁股就是一脚,二百多新军战死,还伤了五百多。就多余冲回去再杀一遍,这些伤亡基本都是出现在骑兵野战中,真正在箱车阵里伤亡的人数不过百。

“王浩还跟上了岸?这个要钱不要命的玩意,赶紧派人回去通知他有多远跑多远,实在不想空手而归就在海船上等着,一个月之内本官肯定让他满载而归!”

当听说王浩带着水手上岸捡便宜时,苗魁腿上又挨了一脚。这兵荒马乱的整个南京道都乱套了,还敢上岸不是找死嘛。

他死了没事儿,以后谁给济州岛运送补给,谁给疏散的儿童团孩子们提供便利,谁帮着温家在漳州建设船厂?

南京道确实乱套了,别说辽国朝廷一时半会儿搞不清到底来了多少宋军,就连洪涛自己也弄不明白战局的走势。

山川督察院此时已经没用了,只能靠探马不断向四周搜索打探消息。但得来的消息太乱,今天还是固安被围,明天又成宋军大败了。每批探马探回来的消息都不太一样,有些还是相互矛盾的。

而且这么做伤亡率很高,探了几天之后洪涛干脆停止让新军士兵和特种兵继续冒险出城。他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反正别靠近析津府,来一个弄死一个!

都说辽军集结速度快,可是析津府都被攻陷整整一旬了,洪涛才头一次看到成建制的辽军出现在视野里。他们从西边而来,人数至少二万,打着黑色的大蠹,上面有个萧字。

“不会又来个老熟人吧,这会让我内疚的!”看到萧字旗洪涛就不禁想起了萧兀纳。

平心而论这个辽国枢密使是个不错的人,肯为国家奔波也挺有见地。自己骗了人家一次,要是再打败一次有点没理还不饶人的意思。

其实他也是瞎琢磨,契丹人只有两个姓氏,萧和耶律,只要是契丹将领,旗号上写着萧的几率占百分之五十。再说萧兀纳是南院枢密使,文官,办公室在上京,没事儿怎么会带着军队跑到南京来?

可事儿就这么寸,来的还真是萧兀纳。他也不是自愿来的,而是被逼无奈。和北宋开国侯私下做交易是他的主张,生铁倒是换回来了,可开国侯的军队也来了,这就让他在皇帝和大臣们面前百口莫辩。

多亏救了皇孙一次,还帮着皇帝平定了叛乱,总算没被当堂拉下去砍了,但南院枢密使就没脸当了。

光丢官还不够,萧兀纳还得为自己洗清冤枉。怎么洗呢?就是带兵出征,打赢了就官复原职荣誉恢复,打输了直接战死也算替家族免去一场祸事。

怀着悲愤、委屈的心情,带着自己部族几乎所有兵力,萧兀纳踏上了南征的道路。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皇后的一万属珊军和一万宫分军。这是中京道最精锐的军队,除了要把析津府夺回来之外还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萧兀纳的军队并没马上向析津府发起进攻,而是派人不停的在析津府四周乱转。刚开始洪涛还以为这支辽军想找地方挖地道,派人白天晚上的用听声器监察地下的动静。

直到对方开始大量砍伐树木之后才明白,合算几万人只不过是前锋,来扫听战场态势寻找合适扎营地点的,后面肯定还跟着大部队呢。

洪涛猜对了,几天后就又来了一支规模更大的辽军,也打着天青色的大蠹,得,辽国也御驾亲征了,皇帝在没在不清楚,反正架势是摆出来了。

耶律洪基的身体素质显然比神宗皇帝强,他不光醒了过来,还要御驾亲征!

这次是真挂不住脸了,大辽建立小二百年,边境胜负常有,可从来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几十位皇族、后族重臣死于非命、几万守军被歼灭,十数万契丹百姓被异族奴役屠杀,还有一个女儿估计也被抓了。

现在已经不是一城一地得失的问题,而是皇位还能不能坐稳。若是不做出强有力的回应,契丹贵族们肯定不介意换个更有血性的新皇帝。

为了自己的皇位也为了皇族的名誉,耶律洪基决定亲手打败王诜重新建立威望,顺势再给南边的宋人一次深刻的教训。

皇帝都来了,辽国境内各部族不管乐意不乐意也得马上招募军队赶来勤王,人数多少是次要的,态度很重要。

在之后的十多天里,析津府周边仿佛成了辽国展示多民族融合的大舞台,见过的没见过的、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部族军队从四面八方一支跟着一支出现,把析津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像事先约好的一样,辽军打着皇帝的旗号,宋军也挂出了皇帝的大蠹,正式对外宣布这里也有大宋皇帝。不管人在不在,大蠹在就意味着御驾亲征。

赵佣则被王**着换上了一身镀金全身铠甲,每天的工作就是被一群铁皮人簇拥着在城内走来走去,亲切接见新军将士和归顺的靺鞨族人。

这身全身铠甲就是当年魏桥镇专门给神宗皇帝打造的礼物,被皇帝连同大蠹一起转送给了儿子。意思很明显,爹看好你,加油,打胜了回来就继位!

616 压力倍增

“姑丈,学生想独领一军与敌真刀真枪作战,要不给大姐当副将也可以。您身边的将领不多,学生好歹也跟着新军训练了三四年,总不能光纸上谈兵吧!”

赵佣对这身装束和每日里做的事情非常抵触,即便有黄蜂盯着也不愿意做。但他不敢违背王大的命令,实在忍不住了就来找洪涛求情。

“殿下,想和本官谈正事必须遵守两个原则,否则本官就一语不发!”洪涛看着城外一层又一层的辽军,心里有点没底。

没想到辽国皇帝这么不禁逗,刚打了一座南京城就亲自跑来和自己玩命。要是早知道有今日,还得再多送十几船补给才合适。

至于说赵佣的抗议基本没商量,这么做是必须的。攻克析津府、守住析津府得变成延安郡王的功劳,自己和新军只不过是在郡王领导下做了该做的事儿,功劳有,是次要的。

“大人……”赵佣不笨,这些天也被无数次告知该以什么身份与人相处,以前在新军和儿童团里的身份作废!

“……苗将军,你陪殿下在此视察敌情,本官告退……”洪涛一撇嘴掉头就要走。

“哎……王、王诜!”碰上这么一位说翻脸就翻脸的姑丈,以赵佣的能力只能就范。可是直呼长辈的名字还很不习惯,有点结巴,叫完了都不敢抬头。

“臣在,殿下请吩咐……”这就对了嘛,洪涛是按照皇帝之礼对待赵佣的,他也必须熟悉这种感觉,否则回到朝堂见到谁都叫叔叔大爷,这皇帝还当个毛,本来支持他继位的大臣也得犹豫。

“学……本王要统帅一军守城,还请……王诜你可应允!”怎么当皇帝赵佣想来也学过,只是老不用有点生疏。

“殿下之言不妥,做为一军主帅岂有以身试险之理。古人云君子不立围墙之下,殿下坐镇天王塔运筹帷幄,我等拒敌于城外,各安其职才是正道。”

别看洪涛在崇政殿里如何努力也达不到宋代朝臣的举止做派标准,但让他忽悠小孩子还是挺像的,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像极了司马光。

“……本王既是一军主帅,为何不能下令让本王领兵作战!”谁和洪涛相处时间长了都会染上抬杠的毛病,赵佣鼓了鼓勇气,打算在逻辑上为自己争取点权利。

“嘿嘿嘿……因为有王大在,她说不成就是不成!”但是赵佣没学会洪涛的另一个绝技,不要脸。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玩混的。

“殿下,请随下官去城东巡视……嗯!”听到洪涛的召唤,王大上前一步挡在了赵佣身前,向自己的岗位一指。赵佣刚想反驳说自己才是主帅,可被王大一瞪眼立马就软了。从小就被一个人吓怕了,有可能怕一辈子。

“大人真是用心良苦……”赵佣目前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么做的意图,可苗魁全明白,也全理解。

原本他是被皇帝派来监督驸马是否有二心的一颗棋子,经过这些年相处大部分疑虑全都消除了,但还达不到百分百放心的程度。

经过六皇子的事儿,还残存的那么一点点担忧彻底全没了。如果驸马有别的想法,此时就不会和未来的皇帝如此相处。

以驸马在皇子心目中的地位,只需要略加迎合,再加上本来就是亲戚关系,以后赵佣谁也不会信,只会信这位姑丈的话。不能说权倾朝野吧,善加利用这个优势,慢慢搞掉政敌一点难度都没有。

“朝中的事不是你我所长,咱俩现在该琢磨的是如何对付这些辽军。真不少啊,没十万也有八万了吧?”对于苗魁的赞许洪涛权当放屁,这种话除了能让人心态产生变化之外,没一点实际意义。

“十万恐是不止,这些都是辽人的正军,算上辅兵和家奴十五万应是有了。只是不知边关战事如何,这里被围的水泄不通,半点消息也得不到。”

一说起城外的辽军苗魁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太多了,已经超出预估值两倍,且数量每日还在增加。辽军就像要把全**队都抽调过来一般,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向这里集结。

新军就是再善于打防御战,弩箭、霹雳弹也是有数的,不可能无限期拖下去。此时边境的战斗就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要是朝廷不敢加大投入,那这场仗很可能又和之前的很多次宋辽大战一样先赢后输。

“尽人事听天命吧……传令下去,从即日起所有俘虏的粮食供应减半,每日晚间分批把他们放出去。”

洪涛对这种局面也没任何办法,按照原来的计划辽军在第一阶段顶多能集结六万军队,靠这点人想把析津府攻下来不可能。再加上王韶的一万多骑兵在外围骚扰,最终很可能把辽军全吃掉或者来个击溃战。

但怎么算也没算到辽国皇帝会御驾亲征,还不管不顾的把全**队都抽调过来玩命,把一场局部战斗演变成了两国大决战,自己这颗棋子还成了胜负手。这人要是倒霉啊,喝凉水都塞牙!

此时抱怨也没用了,目前最关键的就是想办法死守待援,能多坚持一天就多一份胜利的希望。自己有后勤压力不假,十多万辽军人吃马嚼的压力同样也不小,谁先忍不住谁就输了。

至于说北宋禁军的动向,洪涛都不敢当成常数计算。他们是把神经刀,能打的时候可以以少胜多,怂的时候以多欺少还是输。

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把城里这十多万百姓处理掉,就算一天只给一顿饭吃也是巨大的消耗。原本不打算放他们走,免得成为辽军的帮手,现在看来这些人当敌人比当朋友合适。

第二个要做的就是准备武器,析津府内的粮仓挺满,水井也挺多,吃喝不缺但武器不太够,这时王七发明改进的投石机就有用武之地了。

在凉州城的时候它们就发挥了不错的作用,再接再厉吧。析津府城内同样不缺木料和砖瓦,被阿速死力劝降的女真族人正好给王七当拆迁队用的,除了城墙之外没有不能拆的!

第三个要做的就是祈求老天爷开眼,天气赶紧冷啊。气温越低、北风越大,对防守一方就越有利。

此时已经进入农历十一月中旬,前两天刚刚下过一场小雪,看样子宋代的北京地区比后世要冷得多,再来一次大风降温自己就又有办法可想了。

比如说和在马尾城是一样在城墙上泼水冻冰,城内不光有很多水井还有一条小河和一个大湖,水源不缺。虽然说这里的气温还比不上马尾城可以速冻,但在夜晚泼水的话一宿怎么也冻上了。

白天南边城墙化的快点,其它三面城墙基本不会有大变化,多坚持几个晚上照样可以弄一层冰甲出来。以西夏人的攻城技术水平都拿冰城没什么好办法,辽人在这方面还不如西夏人呢。

洪涛在城里紧着忙活,耶律洪基也没闲着。为啥迟迟没有发动进攻呢?因为他是个文化人,兵法也没少看,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有着深刻的了解。

自打抵达析津府之后,他就派人把和新军交战过的残兵败将全找来了,即便耽误几天时间也要问清楚敌军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一路势如破竹攻克析津府,沿途大大小小这么多支辽国精锐都没拦住。

“弓弩犀利、会炸响的铁球、会燃起大火的铁球、能移动的车城、不畏箭矢的甲胄,众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耶律洪基年近六十,身材并不高大反倒有些清瘦,头发、胡子、打扮更像汉人,要是把身上的裘皮大氅和头上垂着狐狸尾巴的帽子换成龙袍,和汉人皇帝也没啥不同。

对于这几天总结出来的敌军犀利之处,这位老皇帝没啥直观感觉,他本身就不擅长行军打仗之事,要是能用诗词比赛代替战争更乐意。

617 还是老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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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7还是老一套

“臣以为南京城内汉军八营作战不利才丢失了城池,南人弓甲犀利向来有之,此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听到皇帝的问题立刻有人站出来回答,看他的位置在左手第二,官职应该不低。

出列的人叫耶律轸,五院部夷离堇,官拜北院大王。这位契丹贵族向来不太喜欢汉人,更不喜欢皇帝优待汉人的政策。往常是没抓到把柄不好说,借着这次析津府的事儿终于能出口气了。

用最简短的话介绍一下契丹贵族的构成,省得大家一边看书一边查百度。契丹族群由五十三个大小部落构成,其中迭刺部、乙室部、六奚部最大,剩下像品部、五国部等等四十九个都是小部落。

迭刺部就是耶律阿保机的部族,大辽建国后皇帝的部族也水涨船高越发展越大。太大之后就非常不好管理,干脆一分为二,成为五院部和六院部,于是契丹大部族就从原来的三个变成了四个。

大部族都有夷离堇为头领,汉话就叫大王。五院部的夷离堇称北院大王、六院部的头领称南院大王、乙室部叫乙室大王、六奚部叫奚部大王。小部落以详稳为头领,汉话翻译过来就是将军的意思。

每个部族还都有一套管理体系,就像是个小国家。大王府下面设有左右丞相、太师、太保、太尉、司徒、节度使司等等职务,详稳下面也会有石烈、弥里等官职。

石烈和弥里其实都是行政区域划分,石烈就相当于宋朝的县,弥里差不多就是宋朝的乡。在契丹部族里,这两个官职不仅仅是县长和乡长,还是统军作战的中低层官员,

这就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本质差别,文官和武将分的不是特别清晰,上马就是将军,下马接着当县官。

这套官制并不是辽国政府的官职,而是部族内部的,有点像满清八旗内部的旗主、佐领职务,保不齐满清八旗就借鉴过契丹制度也说不定。

“……可有对策!”耶律洪基抬眼皮看了看右边的南面官,发现没人打算站出来和耶律轸对喷,心中稍微安定了点,要是在这时候契丹族和汉人对立起来麻烦就更多了。

“臣愿率本部兵马先打头阵!”耶律轸一看没人出来反对自己立刻浑身舒坦的不得了。

假如这次自己能把析津府打下来,那战后是不是该给汉人这么高地位的政策就得再好好议议了。一想起幽州这边的繁华生活有可能重新归于契丹贵族统领,他觉得这个险值得冒。

“也好,就由耶律轸打头阵,萧乙都带领本部兵马助之。”看到没人反对也没人提出其它建议,耶律洪基拍板做出了决定。除了耶律轸统领的五院部三万兵马之外,又加上乙室部的两万。

这个决定看上去挺平常的,但其中还包含着其它的意义。五院部和乙室部对自己推行的汉化政策最抵触,反对之声也很高。

让他们打头阵不管输赢对皇权都没损失,赢了也是惨胜,手里兵将不多说话就不够硬气。输了就更好办了,以后还有脸说三道四吗?

政治这个玩意浑身上下都发散着恶臭,一举一动都是苟且,放到太阳下面就没法活。哪怕看着光明正大,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沉在下面的依旧是肮脏。可它却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每个人还都离不开。

别看耶律轸和萧乙都都不愿意让汉人和契丹人平等,但对汉人工匠的能力还是认可的。开战之前特意找来幽州汉人工匠,让他们就地砍伐树木做了几十辆攻城车,或者叫大盾牌。

敌人不是弓弩犀利嘛,还站在城上射击,自己的军队仰攻肯定吃亏,这些盾牌车就是用来对付弓弩的。两寸多厚的木板要是还能被射透,这个仗也就别打了,回去劝说皇帝投降吧。

等了好几天,城墙上的冰都快有一寸厚了,始终不见辽军前来进攻。洪涛有点不耐烦了,生怕两国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把自己、赵佣和这几万新军当成弃子。

这种可能真不是没有,只要利益足够大,皇帝能把爹娘老婆孩子都舍了,一个六皇子有啥不能舍的,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

突然听到呜呜的牛角号声,洪涛仿佛听到了天籁,一骨碌爬起来玩命往城墙上跑,还没跑到地方又听见了震天动地的骂声。

骂自己是乌龟王八不是男人之类的,和西夏人那套差不多,就是词汇量稍微多一些,骂的也略显花哨了点,由此可见辽国的汉化程度确实比西夏高。

“又来了,阿速死力,你们打仗之前都这样吗?”半路遇上了同样往城墙上跑的阿速死力,洪涛喘着粗气还有心情打趣呢。

“博士莫怒,小人愿带领族人出城迎战!”阿速死力获得信任的时间比溪罗撒、讹力命都短,倒不是洪涛迫于情况萝卜快了不洗泥,而是他真卖力气和契丹人割断联系。

这十多天里死在他手下的契丹贵族百姓不下千人,基本没可能再回归了。契丹人就算能原谅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也不会对他这个屠夫网开一面的。

“不不不,神要比凡人宽宏大量,既能听赞美之词也容得下咒骂,难道你以前就没悄悄咒骂过神灵吗?”被骂几声就急吼吼的冲出去找人拼命,这也太幼稚了。

咱是听过三国、隋唐演义的二手军事家,怎么能上这个恶当呢。不过这么解释阿速死力听不懂,得用他熟悉的方式。

“博士恕罪,小人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了!”阿速死力果然听懂了,眼神里充满了惧意。

自己以前确实暗中诋毁过神灵,大多还都是在晚上。想来月神在晚上法力更大,都能知道自己想什么,太可怕了。

“起来吧,跟本博士去城上用这个好好看看,城下有没有你的族人。如果有,想一想能不能也劝他们弃暗投明,和月神对抗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这两声博士叫的洪涛浑身如沫春风,阿速死力还和儿童团的孩子们不一样,她们叫的没有这么发自内心。为了表示自己很满意,把望远镜摘下来让阿速死力开开眼……不对,是见识见识被神赐予法术的神器。

“官人,用不用扔两颗霹雳弹让他们安生安生?”上到城头,王十二早就到了,正背着手生气呢。他还没有那么厚脸皮,听到别人把新军骂得猪狗不如,虽然明白不能擅自出战也想回击回击。

“咱们的弹药很紧张,能不浪费就不要浪费,等他们聚到城下再扔效果更好。对了,派人通知一下苗将军和你大姐也省着点,扔的时候离城墙远些,别自己把墙炸塌。”

四面城墙,洪涛带着王十二守最艰苦的南城,这里的护城河与城墙都有残缺。王大和苗魁独领一军驻守东城和北城,王七和王九兄弟俩在西城。至于说黄蜂和赵佣嘛,还是在天王庙里老实待着吧,战斗间歇上来激励激励士气足矣。

“是!”王十二还是年纪小,有大人在一边坐镇顿时沉稳了许多,也不在意外面骂不骂了,转身就要去传令。

“等等,阿速死力,把契丹人俘虏带上来二百吊死在城外,让他们早点闭嘴。”白挨骂不还手也不是洪涛的性格,弹药可以省着用,但俘虏全是累赘,正好拿来当弹药用,精神攻击也是攻击。

也不知道契丹人以前是如何欺负这些靺鞨人的,只要一听到能杀契丹人阿速死力就两眼冒光,一边跑还一边嚎叫着什么,连带着城下作为预备队的伯咄部族人也一起嚎了起来,像是在庆祝。

整整二百名居住在析津府的契丹贵族,被阿速死力的族人套上绳子,往脖子上划一刀再踹下城,晃晃悠悠的吊在城垛之间,喷射出来的鲜血顺着冰面往下流,还冒着热乎气呢。

这一招果然管用,辽军立刻就不骂了,敲着鼓吹着牛角号像潮水一般涌向了城墙,东南两个方向同时进攻。

“萧兀纳,你见过王诜,他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吗?”自己的精锐部队气势如虹,耶律洪基很是自豪,左右看了看,大家都面露喜色,唯独萧兀纳一脸的大便干燥。

“臣以为两位夷离堇恐难以如愿登城……”萧兀纳这种官员之所以能和洪涛聊到一起,也不全是被骗,至少有一半是因为理念相同。他也是个不太会见风使舵的货,非在别人都叫好的时候扫兴。

“此话怎讲!”果然,耶律洪基面色一沉。

“臣接待党项使节时特意问过凉州之战的详情,当时党项人白马、甘肃两个军司六万大军南北一起攻城,连续数日不辍,但连城墙都没摸到。党项使节私下曾和臣说过,遇到王诜守城上策围而不攻、中策小股佯攻、下策才是强攻……但臣也未曾见过王诜的战法,想必是党项人有夸大其词之嫌!”

好在萧兀纳还能及时感觉到皇帝的不悦,口风一转硬生生把自己刚拉的屎又给坐回去了,在这一点上洪涛真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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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8 一力降十会

有言道忠言逆耳,大多数时候确实这样。假如耶律洪基能听一听萧兀纳的建议,别忙着攻城,而是调一半兵力去边境阻挡北宋禁军进攻,就这么耗着析津府里的新军,洪涛还真没啥好办法应对,急眼了只能全军出城和辽兵野战。

就算新军野战不弱,但比躲在城墙后面居高临下防御肯定吃力的多,哪怕最终能突破包围圈也得伤筋动骨,搞不好就被全歼了。

五院部和六奚部见到城头挂着的族人尸首眼珠子都红了,一上来就摆出了玩命的架势,也没有什么重点,一个冲锋就是五六队上千人,云梯和壕桥也不多,盾车每队只有一辆,大多数士兵的攻城武器是长杆。

这是一种由藤条缠绕木棍组成的简易攀爬器具,一头带着个大铁钩,勾住城头之后借此向上攀爬。最上面的人举着盾牌凑合挡一挡,后面的就只能祈求老天爷开恩了。

那护城河该怎么过呢?辽军的渡河方式与西夏人如出一辙,用土攻。前面的士兵举着盾牌遮挡箭矢,后面的士兵组成一条人力运输线,从箭矢的射程之外取土装袋,一袋袋传递过来倒进护城河。

“好歹也是皇帝亲临,你们就不能做点高大上的器具?”看着城下埋头苦干的辽军士兵,洪涛只有撇着嘴摇头。传闻不虚,辽军在攻城技术上确实不如西夏人,还处于靠人堆的水平。

“嘎吱吱……嘎吱吱……”此时城内传来一阵非常难听的响动。

“嘿,又让你姐抢先了,还等什么,赶紧下令发射!”

洪涛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什么声音,投石机。看来王大那边已经开始反击了,自己也别闲着,砖头瓦块有的是,可劲儿扔吧!

王十二早就有点按耐不住了,得到允许之后马上用旗语和下面的投石机联络,不光给出发射命令,还要把射击诸元讲清楚。

辽军准备了这么多天才进攻,城内的投石机也都多的快成树林了。还有时间通过试射计算出射击诸元,同等份量的一皮兜砖瓦用多大配重、以多少角度、能扔多远给出了一张表格。

只要把距离告诉操控投石机的工兵,不能说次次扔的准,也能达到**不离十。这玩意本身就不是啥精确打击武器,误差十米都算正常。

面对从城墙后面飞出来的砖头瓦片,辽军毫无办法,只能原地站着干瞪眼。眼神好点的就和放风筝一样抬头仰望,发现飞过来的轨迹赶紧闪避。

但还别跑太远,辽军作战有的地方很灵活,有时候又很死板。没有将官的命令,让你前进就必须前进,前面是个大坑也得跳进去,迟疑就是死。

别看砖头瓦块不起眼,但从几百米外飞过来动能也是杠杠的,砸上谁都得马上失去战斗力,死的不多,伤的N多。

而且城里飞出来的砖头命中率还挺高,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哪儿人多往哪儿飞,一来就是一大片,看见也不好躲,总有一块适合您。

刚开始辽军还在不断补充后备队,可人肉毕竟没有砖头硬,让这些玩意砸伤也太便宜了,填埋护城河的工作顿时陷入了停滞。

只有少数辽军攻城部队顺着被新军填埋好的护城河冲到了城墙下,可人数太少了,还没有大型攻城器械辅助。

勾住城头的长杆往往爬到一半就会突然脱落,攀爬的士兵从三四米高掉下来,再被自己人砸在身上,断胳膊断腿者比比皆是。

没人爬、爬的不够高的铁钩都是好好的,只要杆子上有人并爬到一半高度以上杆子百分百脱落。是什么原因让铁钩突然滑落,还滑落的那么是时候呢?

城头上的新军士兵听着辽军的惨叫都快笑喷了,秘密就是一截胳膊粗的木棍,上面套着一尺来长的三角形钢套,每个城垛上都有这么一根。

敌人的铁钩勾住的不是城垛砖,而是勾在了钢套上。此时两侧敌楼上负责瞭望的士兵会发信号,由军官看着信号指挥。

士兵们两个人抓住木棍的曲柄向上用力这么一拉,钢套随之转动,铁钩勾住的三角形一个角立刻就变成了斜边。不用费太大力气,也不用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箭矢射程内,就能把铁钩轻而易举的推掉。

不用问,这玩意又是洪涛琢磨出来的。他在凉州城时就见过西夏人使用铁钩登城,别看这玩意简单,但守军还真不太容易对付。

钩子下面坠的人越多铁钩就钩的越死,用撬棍撬都不容易脱落。此时决不能把身体暴露在城垛之间,下面的敌人弓箭手就等着守军露脸呢。

咋办呢?洪涛在大名府的时候把这个工作交给了王大头的徒弟们,他们很快就弄出了这种简易的不能再简易的工具。

木棍根本不用随军携带,到地方砍树拆房子都成,三角形的钢套平时也不是白带,它就是箱车底盘上的一个部件。需要时以插销固定,能把箱车连接成真正的车阵,战马撞都撞不散。

箱车上坡或者停车时它还是固定器,往车轮下面一塞纹丝不动,算是一专多能、民用军用两不误的好东西。

辽军怎么没也没想到用了几百年的登城方法就被这么个小玩意给破了,试了十多次,除了一地伤兵之外啥也没捞到,守军甚至一箭都不发,城头上像没人似的。

若是放在平日里,耶律轸和萧乙都真不会拿族人的生命赌气,攻不动就撤呗,多砍树多造盾车改日再来。但他们俩刚刚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这还不到一天呢就回去自己打自己嘴巴,脸面何在?

不蒸馒头争口气,契丹男人的荣誉感很强,懦弱无能的人不仅会被旁人看不起,连族人也要唾弃。两位大首领咬着牙发出了命令,再多加一倍人手,就算用人命填也得把护城河填出几条通途来!

扔板砖节目一直持续到中午,在收获了上千被板砖砸中的伤员之后,三条一丈宽的通道终于填好了,城东的情况也差不多。

新军有中午饭可吃,但辽军没有,午休时间正是攻城最猛的时候。这次人多了,还有云梯和冲车助阵,一时间城南和城东喊杀声渐起、鼓声震天。

“如此看来,我族勇士确实要比汉兵善战。萧兀纳,这就是你口中的宋人强军?”耶律洪基的大蠹距离战场还有一里多远,在一个用木头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上午的攻击情况他能看到,板砖雨可能看不清,但突破护城河看清了,马上对契丹兵将的战斗成果做出了正面评价。

以这个速度,析津府好像也没萧兀纳说的那么难以攻克。敌军连应战都不敢,只会躲在城墙上缩头缩脑,纳闷的就是如此懦弱的宋军怎么会连战连克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萧兀纳说宋军很厉害,那你就来解释解释吧。此时辽皇脑袋里已经对萧兀纳和南朝官员勾结的事儿有了点想法,不再完全相信这位有功之臣了。

“咣……咣……咣……”这个问题不光萧兀纳听见了,好像城内的守军也听见了。要说洪涛可真仗义,知道萧兀纳不好回答,也没法回答,干脆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霹雳弹上场了,数量虽然不多,寥寥几颗,但效果真是太惊人了。在两侧敌楼和热气球瞭望手的精确指引下,新军士兵百分百贯彻了主帅的意图。两个人拽着皮兜哪儿人多往哪儿扔,四颗霹雳弹准确的落到了人堆里。

619 阴招百出

效果好到什么程度呢?被霹雳弹炸起来的烟雾都比平时矮很多、淡很多。这说明一个问题,除非是扔到泥地里了,否则只能是有物体阻碍了烟雾的升起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不光视觉冲击小了,连声音都变了。几乎所有的弹片和冲击波都被人体吸收,爆炸的声音也就没那么清脆了。

“陛下,此物怕就是会发光爆炸的铁球了!”萧兀纳不知道是该感谢城里那位开国侯呢,还是该咒骂。

他替自己解了围,可代价不便宜,用肉眼就能看到城墙下顿时出现了几处空地,想必原本站在那里的契丹士兵目前的状况都不太好。

“擂鼓!”耶律洪基的脸都绿了,堂堂大辽皇帝出口成宪般的存在,居然被人当着这么多大臣士兵打脸了。文化人也是人,更需要脸面!

而且文化人急眼了比粗鄙的民夫更可怕,简简单单两个字就注定要有更多契丹士兵得去尝尝铁球的滋味,鼓声意味着狂攻不退!

攻城战其实是最枯燥单调的作战模式,还极度血腥,至少在新军这里是。没有穿插扯动、没有阵型排列、没有冲锋骑射,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人和层层叠叠的尸体。

新军严格按照最节省弹药的方式防御,所有投石机都调整成近距离发射状态,把一片一片砖石抛出角度很大的弧线,高高扔上天没多远又笔直落下,落点集中到护城河北岸。不能再近了,再近会误伤城头的守军。

冒着漫天飞舞的板砖,辽军士兵一队一队的踩着同胞尸体摸到城下,云梯已经被炸塌了,冲车也烧成了火球,只能顺着木杆往上爬。

可爬到半截无一例外就会掉下来,受伤的在原地哀嚎,没受伤的还得继续爬,直到受伤或者战死为止。

命特别大的可以多耗几轮,然后被生力军替换下来回到本阵休息,看着同胞继续承受自己刚刚承受过的煎熬。

最让人无法理解和难以忍受的还不是死亡和伤残的恐惧,而是城头上看不到一个敌人。合算打了一下午,城下的尸体堆起来好几层,却连敌人是啥样都没见到,这仗越打越没奔头。

更让辽军义愤填膺且无可奈何的事情发生在夜幕降临后,天色一黑攻城部队终于停了下来,折腾了整整一天该吃饭了。

可守军不答应,他们居然用吊篮吊人下来搬运尸体,全都搬到了护城河边,浇上一些像油的东西给点了。城南和城东各自燃烧起十多堆篝火,把附近百米照得如同白昼。

北风一吹,尸体燃烧的烟雾全飘向了南城的辽军大营。人油加上人肉,这个味道啊,让很多辽军都把刚吃的晚饭全吐了。可是大黑天的也没法拔营换地方,只能用一切可以遮蔽味道的东西把嘴和鼻子都捂上。

这还不算完,白天是辽军叫骂,晚上该轮到守军了。他们在城头摆上好几个巨大的圆筒,让被俘的契丹族人大声哭诉,劝自己的族人不要再追随昏庸的辽皇,最好能起兵把他弄死,战争就结束了。

宋军不光不会趁乱偷袭,帮着叛军打击保皇派,然后把析津府还给辽国,宋军怎么来的就怎么撤走,轻飘飘的不带走一片树叶。

喊话有用吗?肯定没有,是个带着脑袋来的辽军就知道这是敌人的屁话。可总有人哭诉,还是自己的族人,嗓子都喊劈了还在喊,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没辙,许自己骂就许人家喊,不想听好办,用羊毛把耳朵也塞上吧。结果城南的辽军大部分都成了捂着口鼻、堵着耳朵的残疾人了。

你还别想睡觉,隔不会儿城门就会打开,吊桥也会放下,从城门里呼啦啦出来一群人,哭喊着冲向辽军营寨。刚开始辽军没反应过来,大黑天的也看不清,只能一顿攒射再派人过去查看。

结果全是城内的契丹俘虏,有些还是族人,甚至朋友、亲属。这种悲痛还不能停,连续射杀了两拨人之后辽军决定不上当了,派人上前去把族人都接回来。

结果又悲剧了,人群里有人不是契丹俘虏,只是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一进入辽军大营这几个人就点燃了身上携带的东西,高喊着神啊仙的往人多的营帐里一钻,就和一团火光和一片尸体一起真升天了。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这通折腾把整个辽军大营弄得叫苦不迭,好不容易天边有了点青色,干脆也别睡了,早上班半个时辰接着攻城吧,哪怕战死也比坐在营帐里被人头炸药包炸死强。

今天早上的攻城战一开始就有点乱,攻城士兵刚刚过河,啥也没打就倒下去一大片,后面的也迟疑不前,哪怕督战队发射箭矢也不太管用。

咋回事儿呢?当派去问明情况的军官回来后,耶律轸差点没一头从马上栽下去。就没见过这么缺德的人,城墙下面连带护城河边不知道啥时被扔了一片尖刺。

士兵们可以穿铁甲戴铁盔,不能再穿上铁鞋吧。只要踩上这些铁刺脚背就会被扎穿,铁刺上还有倒刺,拔都不好拔,跑在前面的二百多人算是彻底废了。

“用毡毯和木板铺地!”不愧是族群领袖,耶律轸的脑子很好使。

让士兵们冒着漫天的板砖趴在地上仔细找铁刺肯定行不通,干脆把帐篷里睡觉的毡毯拿来铺地。铁刺啥模样见到了,不过寸把长,铺上两层只要不扎脚就成了。

这个办法也确实管用,几层毡毯铺上去确实不扎脚了,攻城士兵终于能继续昨天的死亡之路。这就叫想死都不容易,还得提前铺垫。

“发射!”昨晚的一系列闹剧都是洪涛的现场发挥,这场战役持续时间短不了,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每天让你们少睡一个时辰看起来没啥,几天、十几天过后就该有效果了。

而且还留着后手呢,此时城墙上就蹲着一排手端唧筒的新军士兵,隔不远还有一个大木桶。那里面装的是混合油,用灭火的唧筒向城下喷洒,主要不是淋人,而是淋湿那些毡毯。

不太容易挥发但遇火就着的混合油再配上可燃物毡毯和木板……嘿,这把火要是点起来比只烧尸体得大多了。

什么时候点呢?必须是辽军最多的时候。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洪涛故意让城墙上出现一个防御漏洞,把顺着两根木杆攀爬的辽军放上来再射杀。

可是城下看不到城墙上的详情,一看有士兵突破了敌人的防线那必须赶紧增援,争取把突破口撕大一些,这场攻城战说不定就结束了呢。

耶律轸又上当了,等他派出去的增援部队也过了护城河,城墙上突然扔下几个火把,准确的落在了护城河的通道上。火把就像被施了法术,地面瞬间燃起大火,阻断了攻城部队的退路。

不光断了退路,攻城部队脚下也很快着了起来。那种火还不像牛粪、木柴或者木炭的燃烧方式,它说着就着,火苗子攒起来能有三尺多高,烟雾还特别浓、特别大、特别呛。

真正被火烧死的不多,让烟雾呛晕的更多,另外就是被自己人推搡、踩踏的比较多,此时辽军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宋湟州新军是个什么样子。

城垛上突然露出了一层头戴小铁锅的人,每人手上都端着一具弩,探出半个身子向没有被大火烧到、没有没浓烟呛到的辽军射击。

瞬间箭如雨下,就像收割麦子一般把城下几百攻城部队全给收割了。啥盔甲不盔甲的,只要一弩立刻倒地。

护城河南岸的辽军赶紧拿起步弓向城头反击,但效果不大,敌人头上戴着的小铁锅对箭矢攻击防御力极强、防御面积还特大,一片叮叮当当之后,敌人又全缩了回去,再也不露头。

“这是什么弩,力道堪比宋人的神臂弓,只用单手即可上弦!”

耶律洪基所在的木台上雅雀无声了好久,才有一位部族首领忍不住提出个问题,同时把目光转向了萧兀纳,眼睛里不再是嘲讽和蔑视,带着无限的求知欲。

“回丞相大人,本官出使京兆府时见过王诜的卫队,他们手里持着一种从来没见过的小号弓弩。弩臂像是由精钢打造,上面装有几个精巧的小轮子,弓弦就套在轮子上滑动。公主曾经和本官说过这种弩是王诜的独家秘诀,禁军也不可得,只有他的新军使用,被称作滑轮弩,想来就是这种了。”

萧兀纳很想问昨天你们都干嘛去了,就不肯多听我多说几句,非急着进攻。现在虚心求教是不是有点晚了?攻城两天死在城下的契丹精锐战士没八千也有五千了,都是被你们害死的!

可惜他没这么大胆子当面质问皇帝,只能把自己对滑轮弩的一知半解原封不动讲出来,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提到了特里公主。皇帝不信自己,总不能连女儿也不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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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 找准一个坑

“特里这孩子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也罢,吹号收兵!萧兀纳,朕派你为我朝使节,去与那王诜议和,只要他答应把析津府和公主交还,朕就放他南归!”

人一老就容易妥协,尤其是牵扯到儿女安危的时候。耶律洪基此生就一个独子还让他自己给耽误死了,眼看又要失去一个女儿,本来就不多的战意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臣……遵命!”萧兀纳本来想说此时谈判为时尚早,就算真想谈也得再打几天,让对方看到我朝的决心才好谈条件。可是瞥见皇帝那一脸萧瑟,劝说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些话不该由自己讲,皇帝身边如此多朝廷重臣和部族首领全不吱声,想必也和皇帝一样不愿意再战了,或者说不愿意再用本族兵马去白白消耗。

这几年辽国内部非常不安定,不光有少数族群没完没了的叛乱,契丹贵族也是离心离德,各自都在打着小算盘,当年一呼百应为国战斗到死的场面一去不复返了。

“可惜啊,混合油不多,否则本官天天给你们弄烧烤!阿速死力,你的族人对神很虔诚,今晚还要再选几名最虔诚的出来。只要完成了神的指派就能马上升到天国,不再受人间疾苦了。”

听到辽军吹起了撤退的号角,洪涛终于敢从垛口露出小半个脑袋向外张望,同时还不忘继续忽悠阿速死力。

昨晚把铵油药卷藏在衣服跟着拂俘虏混进辽军大营引爆的就是他的族人,为了早上天国与月神会面,他差点自己抢着去。

真不知道这些人是咋想的,看了这么多天愣是没看出来所谓的神迹不过是某种不了解的俗物。不光没有怀疑,还更加笃信了自己是博士的认知。

“博士开恩,让小人去吧!”阿速死力又跪地上磕头了,昨晚神使就说自己容易被契丹俘虏认出来拦着不让,今晚总该轮到自己了吧。

“怎么,你觉得为本博士效力很无聊吗!”洪涛也找不出太好的理由当借口,干脆把脸一蹦假装生气了。

“不不不,博士息怒,小人只是想替月神出力……我这就滚下去选人,最好的人!”阿速死力听到呵斥立马傻眼了,没错啊,想去见月神可以,但当着博士如此露骨的表达确实不合适。

假如自己手下一听说契丹节度使召见,也忙不迭的扔下自己跑去献殷勤,那自己就不仅仅是生气了,非得一锤子锤死这个不忠诚的家伙。如此看来博士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光生气没动手。

“大人,辽人好像又派使节来了,这次咱用什么招呼他们?孩儿觉得干脆用板砖砸吧!”阿速死力连滚带爬的跑了,王十二又凑了过来,指着城下发表他的看法。

“靠,还真让本官说着了,这张破嘴……”洪涛端起望远镜露出半个脑袋向远处那队举着旗帜的骑手看了看,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爹爹认识他们?”王十二让这个动作搞得一愣,也端起望远镜向外张望。人家孩子可大方多了,直接站在垛口。

“仔细看中间那个大胡子……”

“他是……去大名府的那个辽国枢密使?”萧兀纳王十二也见过,只是穿上盔甲之后变了模样,一经提醒立刻就认了出来。

“嗯,你想办法把他抓回来,本官不想见但也不想害了他的性命,就与辽国公主关在一起,也好有个伴儿。”

谈判是不可能的,白费半天嘴皮子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仗都打到此种程度了辽国皇帝肯定不会拍拍屁股走人,他乐意其他契丹贵族能乐意?

自己杀了这么多契丹人,这份仇算是结大了。想凭两片嘴皮子骗辽国皇帝退兵是不可能的,所以没啥可谈。

而且辽国皇帝派萧兀纳来谈判肯定也没憋好屁,自己都杀了多少拨使节了,还来那不就是故意派来送死的嘛。

看来萧兀纳已经失去了辽皇的信任,为啥很好猜,换成自己当皇帝也不会再信任有可能勾结外族的手下。你们想让他死,我就偏不如了你们的意!

“得令!”王十二一点没迟疑,蹦蹦跳跳的跑下城墙。

萧兀纳真有一头撞死的心了,让王诜骗了一次还不够,居然让个半大小子又骗了一次。而且这次比上次还狠,搭上了十多名同族的性命。

自己刚跟着这个看着眼熟的小将刚进瓮城,两边就响起了弓弦声,十多米的距离让手下人躲的机会都没有,全被射杀在当场。

然后一张大网就兜头罩在自己头上,硬生生被从马上拉了下来,骂声还没出口一块雪白雪白的布巾又捂在脸上,还带着甜甜的香味。再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已经躺在塌上,身上的甲胄全无,更没有武器。

不用想太久萧兀纳就知道王诜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顾,背信弃义再次骗了自己。自己能当俘虏吗?必须不能,那会让家族蒙羞。

只要确定想死办法很多,没有利器照样可以死。比如扯下帐幕撕一条套在脖子上,啥房梁都不用,找个床架就能把大活人勒死。

“萧将军,千万不能寻死!你要是死了,对面大殿了上百口契丹百姓就要陪葬,他们还全都是孩子。”

萧兀纳是真想死,也真的实施了,可惜布条刚扯下来,大门被人推开,淡淡一句话就让死也变得那么遥不可及了。

“殿下可安好……”话一出口萧兀纳就有扇自己个大嘴巴的冲动,这不是废话嘛,同为俘虏还能安好到哪儿去?

至于说特里公主是不是也勾结了王诜,萧兀纳坚决不信。自己从小就认识这位公主,她是什么样的性格非常了解。假如能死的话她会比自己死的快,问题很明显,她和自己一样都死不了。

“王诜对本宫很好,有酒有肉还有人服侍,御花园随便逛,想看书有人掌灯、想下棋有人对弈、想射箭有人递弓。萧大人怕是还不知道,王诜的黑衣军里居然有不少党项人,都是从湟州就跟着他东征西讨的亲卫。这些人弓马纯熟,前日还陪本宫打了场马球。如果本宫想夺马出城也没人拦着,但那些契丹孩子马上就会被渤海兵挂在城墙上活活冻死。黑衣军说城里有几万契丹俘虏,只要本宫一天不逃跑、不寻死,就每天放出去一些……”

特里公主不再穿她最喜欢的迷彩服了,换上了契丹服装,左右各两根雪白的貂尾让她的脸蛋显得更黑了一些,也更瘦了。确实瘦了,即便每日强逼着把饭菜都吃完,可心情严重影响了消化吸收,光吃不长肉。

“王诜……我、我……”听完了公主的叙述,萧兀纳都快把肺气炸了。

世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吗?好吃好喝的养着,没有绳索铁链限制,甚至没有人看守,却让人自己给自己绑上一条无形的铁链。

这种煎熬光听好像没什么难受的,但此时他已经亲身尝试到,真不是人能承受的。每时每刻都在内心里作斗争,长此下去很可能被逼疯。

“你斗不过他,父皇也斗不过,我们都被他骗了。海河港口就是他用来运送军械的地点,叫做补给港,前些日据说从那边运回来六百多车货物。现在城内粮草充足,再加上火箭、霹雳弹和投石机,没有半年时间、不耗费数万条性命,谁也攻不下来这座城。如果我是宋人的皇帝,只要借机挥兵北上,南京道唾手可得。若是父皇执意与此城耗下去,西京道也将难保。”

此刻萧兀纳是什么感觉特里公主感同身受,刚被俘的那几日自己也整天破口大骂、绝食甚至寻死,可惜当十多名契丹孩子被渤海兵杀死在自己眼前之后,心里的愤勇立刻弱了大半。

待到王大亲自前来告知王诜的条件,再去城头看看已经被冻成肉干的同族尸首,剩下的一半儿也没了。要是能用自己的屈服换来几万同族的活命,特里公主觉得不亏,也算是契丹公主为子民做的最后一件好事。

“……宋军一旬前已经北上了,易州、涿州被攻克,这几日正在固安城下争夺。陛下派去三万宫分军救援,若是析津府不能攻克,那边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王诜北进时偷袭了几十座军寨,所过之处从不留活口。再加上析津府损失的三万多守军,南京道原有的兵马所剩无几。下官此次来就是奉旨与之谈判,只要肯让出析津府,陛下就允许他全身而退。没想到此人如此卑鄙,当初下官真是瞎了狗眼,愧对陛下的信任……”

萧兀纳对南京道的整体战局比特里公主了解的多,评价并不乐观。这也不是他的个人想法,辽皇之所以没有继续带兵南下先平定边关战况,就是因为边关已经无险可守了。

反倒是宋军攻下几座坚城之后互相有了照应,一时半会儿很难对付。这才不得不重兵围困析津府,试图保住南京道这最后一座要塞。

只要析津府在手里辽军就能以此为依托,再慢慢图谋其它城镇。现在就是在比速度,看看是宋军先拿下固安和安次夺取过河通道,还是辽军先拿下析津府,谁快谁就赢。

621 噩耗

“萧将军不必自责,若要说瞎了眼,本宫这双眼才是狗眼!”萧兀纳越是懊悔,就越让特里公主无地自容。

“殿下也不必过分悲伤,此战也不是完全败了。宋人的皇帝前些天驾崩,新皇帝登基之后好像并不太愿意与我朝大动干戈,只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挥兵北上。只要王诜能让出析津府,这场大战就能平息下来。可惜他连面都不见,派了个小孩子把本官骗到了这里,真、真是……无耻至极!”

见到特里公主这副生无可恋、死无可依,苟存于世、不知所谓的样子,萧兀纳很是内疚。这位公主和王诜之间的纠缠不清说到底还是自己造成的,现在再追究责任也没任何意义,只能挑点不算坏的消息讲讲,略微减轻一下公主的心里负担。

“南朝皇帝驾崩了,新皇继位!?萧大人此言莫不是玩笑,城上还挂着南朝皇帝的大蠹,那位皇子就住在天王寺内,怎么可能有新皇继位!”

萧兀纳就是随口这么一提,可听在特里公主耳中却非常不一般。她在城内不能说可以自由通行,但只要不去军事要地,并提前说清楚想去哪儿、做什么,负责看守皇宫的特种兵就会护送前往。

有几次王大还带着她登上了城墙观战,不仅见过大蠹还见过赵佣。做为一位辽国公主,再怎么性格彪悍那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对皇家规则多少也能了解一些,马上就觉出了问题。

“此处真有皇太子!?”萧兀纳当然也看得见城头上的大蠹,但从来也没当真过。

以王诜这种秉性,就算宋朝皇帝天天站在城头也不能全信,找人假冒的可能性不光有,还很大。这位开国侯办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

“自然有,六皇子赵佣,宋朝皇帝最大的嫡亲儿子,要是他不继位的话该谁继位?”特里公主在大名府住了一年多时间,见过赵佣不下十次,没说过话却十分清楚对方身份。

这也得拜绿荷姐妹的破嘴,熟了之后啥都讲。更要怪洪涛压根没把她当成威胁,除了军事机密之外,其它东西并不太严格限制接触。

“赵佣的叔叔,吴王赵颢……登基大典已经举行完了,我朝使臣也去朝拜过,年号清正。此贼怕是还不知道他的皇帝已经换人了,哈哈哈哈……他也有今天,此乃天意!”

宋辽两国都有使团常驻对方首都,就像后世的大使馆。皇帝驾崩这种事儿除非密不发丧,否则就要正式行文通告对方使节。

两国虽然开战了,但并不像后世一样先互相驱逐外交使节,沟通环节还在。这么大事儿辽国使节必须第一时间通报本国,辽皇和辽国朝廷也必须知道。

但洪涛真不知道,他被十多万辽军团团包围在析津府,就算朝廷想送信也没办法冲进来,更别提朝廷和新皇帝对他的态度有些暧昧,更不会拼了命往里送信。

让这位胆大包天、行为诡异的开国侯知道新皇帝不是皇子而是皇弟,他会不会带兵杀进开封城?这玩意真没人能保证。

现在大宋朝廷内部也很矛盾,表面上必须玩了命支援北伐,谁把幽云十六州抢回来谁就是比肩太祖地位的帝王,身份崇高无比。

可又真怕开国侯王诜翻脸不认人,神宗皇帝把赵佣交给他代入军中是什么含义大家心里都明白。虽然神宗皇帝死的太突然没能立下正式遗嘱,可平时他关于太子的人选早有定论,只待赵佣立功回朝就是当朝太子。

一旦王诜拿这个说事儿也不算没有理由,到时候新皇帝该如何自处。退位?那不成笑话了。不退位,谁敢说能对抗王诜手里的几万新军。

那家伙打起仗来势如破竹,辽军都挡不住,禁军就能挡住?不用太远,只要让新军冲到大名府占据了工坊,大宋就再无一支军队能与之匹敌了。

这么一来大宋岂不是面临着分裂的局面,侄子和叔叔打仗争夺皇位,争来争去最终皇帝还姓不姓赵很难讲,搞不好就改朝换代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遏制王诜的新军,就是马上把大名府、魏桥镇的工坊全停了,生产出来的军械物资全运走由禁军重兵看守,让新军没有武器弹药可用。

在这一点上不管王安石、司马光还是高太后,都要竖着大拇指说声磊落。新军的命门确实如王诜所言,没有后勤基地就是一群比厢役强点的废物。

可是前方还在和辽人对垒,后方就开始扯后腿,这玩意别说传出去,就算放到朝堂里讨论也会被御史们骂得狗血淋头。

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皇帝第一重要,幽云十六州在很多人眼中比谁当皇帝重要的多。只要把这片土地抢回来大宋从此就能脱胎换骨了,不用再把国库的多一半收入拿出来养兵,北方的危险瞬间就能降低了好几倍。

如此大的好处对国家、对皇家、对各大家族、党派都是无法忽视的利益,一时间到底如何选择就成了皇帝、太后、大臣们没日没夜都在琢磨的死结。

这件事儿也不光宋人搞不明白,萧兀纳一样想不明白。但他知道王诜有麻烦了,任何人不管有多大功劳,只要陷于皇位之争中都有大麻烦。

最让他高兴的是王诜保的皇位继承人好像失败了,另一位皇帝都在开封城登基好多天,这位开国侯还在析津府死守待援呢。这不是个大笑话嘛,现在只要王诜倒霉萧兀纳就觉得无比畅快。

“我们可以用这个消息和他交换,换来两国和谈的机会。此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萧大人怕是还没看到投降的渤海兵。王诜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让渤海兵变得服服帖帖,这些天死在他们手里的契丹人没一千也有八百。父皇为了抢回析津府把各地精兵全抽调一空,不用多,拖上三个月东边说不定就会大乱。丢了南京道大辽还是大辽,一旦让女直人成势就真无法挽回了。”

特里公主并没跟着萧兀纳一起高兴,这些天她把一辈子的悲伤都预支完了,突然发现也没有以前那么容易高兴了,但想问题好像清晰了很多,很多以前总也想不明白的事情瞬间迎刃而解。

在大名府时她就和王诜探讨过不止一次有关辽国的内政问题,其中最不理解的就是王诜坚持认为辽东和西边的大漠才是辽国的命门,女直族和阻卜人一东一西早晚会断送辽国的气运。

当时特里公主真没把这些毫无根据的妄言当回事儿,可是自打见到那些投降的渤海兵之后,她突然明白了。王诜说这叫民族矛盾,很难调和,发作起来比任何外敌都可怕,不死不休。

“他会听我们的?”萧兀纳觉得这位公主怕是还没对王诜死心,这时候还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听不听试一试才知道,王诜行事诡异,并不是他天生粗鄙无礼,关键在于他的观念和你我不同,也和宋人不同……你不会明白的,本宫在他开办的学堂里听过近一年课,直到此时有些东西才理解。晚是晚了点,但还不是太晚,假如我们不试试才真的会追悔莫及!”

要是洪涛见到此时的特里公主,听到她所说的这些话,必须会非常纳闷。难道当俘虏能让人脑子变聪明?这还是那个整天只会傻笑、傻玩、傻吃,对什么都好奇,敢爱敢恨干脆利落脆的的二百五公主吗?

现在她和王二站在一起,除了知识储备方面的差距外,逻辑分析能力好像也不逞多让,还多了几分天生的果断。

622 茅坑里的石头(50票加更)

“她能有什么重要事儿?”特里公主的要求特种兵们无权处置,很快上报给了洪涛。此时他正在城头上算计今天晚上该如何折腾辽军呢,有个绝招还没用,是时候亮出来了。

“……说是有关郡王殿下的……”特种兵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到了最低。

“十二,你在这里盯着点,辽军一有动静就赶紧通知我!”特里公主能知道赵佣什么事儿呢?洪涛还真有点好奇。

自打进入析津府之后自己就一直躲着这位公主,但总躲着也不是办法,见见就见见吧。如果她想骂自己一顿出出气也无妨,连萧兀纳算上两个人一起骂一刻钟,再多自己真没功夫听。

“你们几个惊醒着点,不许让他们靠近本官半步,紧急情况下可以自行做主。”

来到特里公主和萧兀纳的临时住所,进院之前洪涛先和几名特种兵探讨了探讨应急预案。自己可以对不起任何人,挨骂也无妨,但绝不能伤害到自己的身体,这一点没有例外。

“呵呵呵,两位别来无恙啊……本官这几日有些忙,姗姗来迟,还望多多谅解……”

大冷天的特里公主和萧兀纳就坐在院子里,洪涛来都来了也不怕尴尬,特种兵们也没少见过自己尴尬的时刻,见多不怪。

“王诜,萧大人代父皇来商议两国停战条件,你如此做为可是待客之道!”即便之前无数次告诫自己要忍耐,可一见到这副嬉皮笑脸的德性特里公主就忍不住。

“怎么,堂堂开国侯,一战定乾坤的新军主帅,还怕本宫区区弱女子吗!”但刚一起身就被两名特种兵挡住了去路,这不光气人,更失望。

“本官曾经的好友写过一篇《留侯论》,其中有这么一段: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现在本官不是一条命,而是几万将士的主帅,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殿下既然有事找本官不妨明说,眼下不是你我闲聊之时。至于说欺骗,本官与萧大人各为其主,骗也是不得已,要是认为本官德行有所亏欠也没错。不光你们觉得本官德行不良,其实在大宋朝堂中没几个人觉得本宫德行高尚,都习惯了。到是对殿下……本官确实有亏欠,本不该如此行事,可是为了能少死一些新军将士再缺德的事儿也得做,职责使然,还望公主殿下能想通。”

就算把祖宗八代全骂遍洪涛也不会急眼的,别人几句话就让自己放弃初衷,那不是二傻子嘛。不光不急眼,还得给对方解释一下理论依据。

要说苏轼确实有才,这片文章写得很好。到底好在哪儿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觉得好。自己这点文学素养真没法点评苏大才子的文章,不够用。

“……既然如此本宫就直言相告,只要你不怕被士兵听见引起哗变!”和洪涛斗嘴斗脸皮公主他爹来了也是白给,任何一位古人都不是对手。

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整体环境造成的。古代的道德标准要比后世高,如果只计算道德标准的话,古代的二流子到了后世全是活**。

“殿下尽可直言不讳,本官的士兵都是明事理之人,本官死了他们也会选择最合理的方式坦然处之,即便集体投降你父皇也不存在哗变的可能,是吧?”

洪涛从来也无法想象几句话就能被敌人劝降和哗变的军队是啥样的,都这个德行了还敢带出来乱逛,指挥官也真是大心脏。阿速死力那种不算哗变,他们是连指挥官带兵一起追随信仰,比投降高档多了。

“大人所言极是,至今为止我等还未找到比大人更值得追随的人……”周围的特种兵也不是啥好鸟,跟什么人学什么艺,论耍贫嘴气人他们也是特种兵水平。

“你们的皇帝驾崩了,新皇帝已经继位,是皇帝的弟弟吴王赵曦。本宫是听萧大人带来的消息,我父皇也知道,开封驿馆传回来的正式朝廷公文。你要是不信本宫也无所谓,你要是很生气不如就此杀了本宫!”

如此气人的表现让特里公主残存的那么一点点同情心也没了,怎么拱火怎么说,要是真能被王诜一刀砍了也算报应。

“……”特种兵们不太相信敌国公主的话,根本没有可信性,但还是忍不住把目光转向了主帅。

“……唉,算计来算计去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说吧,你俩处心积虑的告诉本官这件事儿有什么打算。”

洪涛的脸上没啥大变化,说在意料之中必须有点吹牛。北伐之前他和促进社算计过很多种变化,并竭尽全力找出应对之策,但唯独没特意琢磨过神宗皇帝会突然挂了。

他和自己同岁,正是一个人年富力强的年纪,虽然可能心血管有点问题,但那玩意只要注意保养就不会要人命。

现在看来还是高估了古人的保健观念,就这个问题自己和大舅哥说过很多次,让他不要太累、太激动,显然是起到没啥作用。

萧兀纳和特里公主没必要用这件事儿来骗自己,对他们没好处。这位公主有一颗比较善良的心,只要自己说屠杀城里的契丹俘虏她就屈服,估计让她陪自己睡都有可能。用这件事儿开玩笑,结果很可能换来一地契丹俘虏的尸体,她犯不着冒这个险。

而且她还说出了新皇帝的人选,和事实基本一致。这种事在朝廷里都不是所有官员全清楚,不够级别的还蒙在鼓里,何况辽人。

既然很可能是真的,失望、懊悔、担忧就都没啥意义了。惯于用理性思维考虑问题的人就是这样,他们只关心可控的事情,对情感、情绪啥的很迟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从来不奢望能从感情上获得半丝慰藉。

“本宫和萧大人想劝你停战,这样打下去对两边没任何好处。你保的是皇子赵佣,而新皇帝是赵佣的叔叔,本宫在这方面不用任何人提醒就知道你身上有多大麻烦。萧大人说我父皇也有停战的想法,不如趁此机会双方各让一步。你退出析津府,我父皇不予阻拦,现在马上带兵回朝帮赵佣拿回皇位说不定还来得及。”

特里公主也觉得王诜的表现不太正常,他除了挑了挑眉毛、说话有些迟疑之外几乎毫无反应。可话已至此想停也停不下来,必须把后半截说完。

“拿回皇位?笑话,本人的新军是国家的军队,又不是一家一姓所有,凭什么要他们跟着本官把大宋打成废墟,然后让外人趁机占便宜?就算本官乐意,你问问他们乐意吗?”

特里公主性格再变也还是骨子里的彪悍女人,不太适合谈判工作。这话说得太露骨,就差说盼着你们自己打起来,我好在一边占便宜。

洪涛当然不能答应,还得光明磊落、大义凛然的揭穿敌人阴谋,让旁边的特种兵们听得暗中挑大拇指,心中直道没跟错人!

“王丈先不要一口回绝,有条件可以商量。”眼看公主要把局面弄僵,萧兀纳不得不站出来接过了话茬。

“萧大人,知道本官为何要派人把你抓回来吗?本官在战场上向来不与敌军交涉,所有使节无一例外全被射杀,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件事儿你的皇帝不会不知道,就算他不知道,那么多将军、朝臣也该明白,你只要来了就是死。若要谈条件,本官也得和能做主的人谈,你都被你的皇帝抛弃了,若不是本官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手下留情,还能在此侃侃而谈?至于说公主殿下,你恐怕也做不得你父皇的主。别急,就算你父皇真想谈也不是现在,待本官打疼了他,让他疼得不得不谈时,才会坐下来好好谈。在本官这里没人可以提条件,只能听我的条件,然后点头或者摇头,告辞!”

谈判?可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和敌人谈谈条件并没坏处,就算啥也谈不拢,好歹还能耽误点时间不是。

但洪涛不会和两个俘虏谈判,费半天口舌毫无意义,也摸不清敌人的虚实。哪怕辽皇真的有这个意思,那也得找个比较合适的时机。

现在谈判,谈啥?咋谈?战场上还没真打呢,谁主谁次如何界定?这些问题靠口舌之利掰扯半年也掰扯不清,事后还容易反悔。唯有真刀真枪打得头破血流之后,不用废话就有答案。

“哼,还想胁迫我家大人,你们差远了,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

眼看主帅扬长而去,特种兵们终于能把心中的想法展现在脸上,全是自豪。咱的队伍就这么硬气,爱谁谁不服就打。谁当皇帝关咱们屁事儿,只要开国侯在咱就谁也不怕!

623 未来的空军(100票加更)

“……疯子,就是疯子,怪不得宋人叫他疯驸马!”特里公主气得都快起飞了,在原地转来转去,转一圈骂一句。

“有此人在,大辽危亦……”特里公主可以骂,但萧兀纳没法骂。

王诜的选择再正确无比,假如一听到朝中有变就乱了方寸,急急忙忙的答应谈判,不会谈出来任何便宜,说不定连之前的条件也会缩水。

想在谈判桌上占到便宜就得先在战场上不吃亏,游牧民族从来不考虑道理,他们只尊重实力,谁拳头大谁说话才有肯认真听。

更让他心悸的还不是王诜做出了正确选择,而是这份处乱不惊的心智。换成自己突然听到皇帝驾崩、新皇继位、内斗失败、前途渺茫时,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计算好最佳选择,但王诜做到了,这样的人继续留在大宋朝廷里带兵打仗,对辽国今后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萧兀纳和耶律特里如何想洪涛已经没心思琢磨了,事态不仅正向着坏的方面发展,还比自己当初预料的更坏,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神宗皇帝死了,赵佣的皇位也丢了,自己成了无根浮萍,在朝堂里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这真应了一句话,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以前自己是怎么折腾人家的,人家随时都能奉还。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自己的鸡贼性格再次发威,能提前做出危机应对,就算没有预计到情况会变得如此恶劣,也基本起到了止损的目的。

不管回到开封之后怎么倒霉,哪怕和岳飞一样被害死了,别人也无法抹杀掉自己这几年做出的努力。工坊没了可以再建、新政废了可以再改,只要人在一切皆有可能。

但这些都是后话,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打好析津府保卫战,打得越好就越安全。自己不是岳飞,不光有士人身份,还多了个驸马的头衔。

世界上的事儿真的都有两面性,放在平日里没有那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宋人精英会选择当驸马,基本就是废物的代名词。

但在大难临头时它又成了护身符,只要自己不造反,皇帝想杀大臣们也不会答应。别看那些人恨自己恨的牙根痒痒,但在这个问题上坚决不会妥协。

如果自己再成为北伐的大功臣,不光小命能保住,还无法一撸到底。新皇帝捏着鼻子也得让自己升官进爵,给少了都愧对列祖列宗。

当然了,带兵的差事估计是别想了,大宋有的是名声显赫的闲职,随便找一个听着特别给力的扔给自己,最好是能赶出朝堂的那种,那样大家就全眼不见心不烦了。

古人不是说了嘛,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想博得好结果必须拿出真本事,先把城外的辽国皇帝打疼、打怕、打哭,再聊和谈的事儿。

另外还得想方设法派人出去报信,把析津府的战况连同延安郡王的情况都告之外界知晓,让朝廷想缩都缩不回去。

你个当叔叔的刚占了侄子的皇位,马上就翻脸不认人把侄子至于险境见死不救?这事儿其它朝代的皇帝都能干出来,唯独宋朝皇帝不会做,他们没有这种习惯。

否则也不会出现皇位在家族中来回转手的情况,只要皇帝还是他们老赵家当,龙椅谁坐都是可以调和的内部矛盾,不会死掐。

说来也怪,自打萧兀纳被抓之后,直到天黑辽军都没有再攻城。至于他们在忙什么,城头上的瞭望手看不清。于是黑乎乎的热气球再次升了起来,像一颗巨大的独眼飘在析津府上空随风摇曳。

有了这只独眼,再加上大号望远镜的辅助,几里范围内辽军的大动向全都历历在目。借着黄昏的余晖,瞭望手发来旗语,辽军正在城西大规模砍树制作攻城器械。

“告诉苗魁和王七小心敌军夜晚偷袭。”洪涛从来也不认为古人能有啥攻城的绝招,除了人海战术、挖地道、夜袭之外还能干啥?

人海战术这两天已经试过了,没戏,来的人越多越倒霉,下面估计就该试试挖地道和夜袭了。析津府四周有护城河围着,挖地道显然不可能,那就只剩下夜袭。

夜袭,玩的就是个突然性,南城和东城这两天都没闲着,守军肯定不会疏忽,所以最有可能遭到夜袭的就是北城和西城。

“十二,爹爹要让你去做个非常危险的事情,坐上热气球突破辽军围困,带着殿下和本官的亲笔信去南面求援。记住,除了王老将军和章帅司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如果实在找不到他们,就去海河口找王掌柜,把东西交给他带回大名府找周夫人。”

用热气球装神弄鬼只是附带属性,它的真正作用是当瞭望哨,再激进点还可以御风飞行。此时正是冬季,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有风必是北风。

借助北风,热气球正好可以飘向南方,只要燃料够用、风向别太偏西,一直飞到泰山都有可能。也用不着飞这么远,只要顺利穿越辽军防线,或者说见到宋军旗帜就算安全了。

“爹爹放心,孩儿能飞好。就像您说的,当不了海军可以当空军,将来孩儿要驾着轰炸机在宸娘那个小马屁精的船上扔粪桶!”

为啥让王十二驾热气球飞行是有原因的,在航海训练中这孩子最怂,是所有儿童团员里唯一一个还没出黄河就被小船送回来的晕船冠军。

但是他不恐高,每次上热气球训练都利用权力霸占一个教官位置不愿意下来。据苗魁打小报告,他还从几十米高的吊篮里仅靠绳子空降过,为的就是和王九打赌赢一旬的教官位置。

这孩子对天空有着无限期望,高度不会干扰他的理性,身份也足以让王韶、周一日相信。换个人战战兢兢的上去飞,越紧张越容易出事儿,一旦飞的太高,不用等辽军追杀自己就能把自己冻死。

“注意控制高度和节约燃料,别光顾着好玩!”用皮子缝制的热气球到底能不能远程飞行呢,以前没试过,洪涛真不知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冒险试试了,总比大家都等在这里听天由命强。

“知道了……对了爹爹,如果王掌柜的船队已经返航,孩儿该去哪儿?”王十二满脑子都是展翅翱翔的画面,恨不得马上就起飞。但他还没真兴奋过头,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放心,王掌柜的船队会走,湟州号、凉州号、肃州号不会走。你必须上船一起走,敢耍心眼,信不信把你扔出驸马府!”

洪涛本来不想提这个事儿,让一个在河里都晕船的孩子上海船太不人道。但想躲还是没躲过去,总不能继续骗孩子,那就吓唬吧。

“我……我让王掌柜把我绑在桅杆上!”王十二傻眼了,刚才的高兴劲儿一扫而光。

好在他还知道这不是训练,更不是玩,不想去也得去。马上还为自己想了一个解决办法,是不是高一点就不晕了呢?很有可能嘛!

当晚辽军确实发起了夜袭,攻击方向是北城。时间选择的也很专业,寅时,人最困的时候。老天爷给力,大阴天没月亮,伸手不见五指。

可惜还是没奏效,新军的哨兵也不存在困的状况,他们都是轮换值班,还分出了白班和夜班。敌楼上每隔一会就会用汽灯向城墙附近照一照,辽军还没过河已经暴露了行踪,刚摸到城墙边就遭到守军的弩箭攻击。

指挥夜袭的辽军将领也很明智,一看偷袭不成扔下百十具尸体立刻撤退,连同西城外准备打掩护的辽军一起全都偃旗息鼓。

他们不折腾了,洪涛可不想闲着,还是老一套还是老味道,坚决不让南边的辽军睡好觉。

阿速死力也得跟着一起熬夜,派人坐吊篮下城收拾尸体点天灯、再一波一波的往外驱赶契丹俘虏,忙的不亦乐乎。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好不容易能休息了,无意间回头一看,吓得差点从城墙上掉下去,身后不知何时又升起一个大黑球!

阿速死力很害怕,天上的大黑球一夜间变成了两个,这必须是神力作怪,分身术呗!可是大黑球到底有什么法术呢,又让他很好奇。

“月神博士,小人昨夜忘了祈祷,今日一定补上,息怒息怒!”很快阿速死力就见识到大黑球的法力了,它居然呼呼嚎叫着动了,正向自己所站的墙头方向飞来。

在阿速死力看来,神这是知道自己不虔诚前来兴师问罪了。跑和对抗都不明智,除了求博士之外没任何办法。

“起来吧,神球不是来找你的,但你也不能就此逃过惩罚,再选几名勇士晚上跟着俘虏出城,以此来弥补昨晚的过失。”一说话就下跪,洪涛都有点疲沓了,但还不能太敷衍,必须给出合理的奖惩。

自己在阿速死力族人这里还押了一宝,假如能奏效的话说不定面临的压力又能小一些。此消彼长,辽军就更难受了。

624 攻心为上(150票加更)

“那……神球是……”阿速死力刚要起来,一个大黑影正好从头顶路过,他连脸都没敢抬,立马又趴下了。

“神球要去惩罚契丹人,起来好好看着,凡是对神不敬的部落将来都要遭此天灾!”洪涛干脆一伸手抓着阿速死力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指着刚刚跨越城墙的热气球继续装神棍。

今天早上是个难得的大晴天,风力也不大,热气球飘在百米高空缓缓的向南移动,在地面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辽军早就发现了异象,他们也比伯咄部强不到哪儿去,全都傻呆呆的看着天空,也就是没有马上下跪,但也没人敢鼓噪。

“小爷让你们尝尝什么叫俯冲轰炸!”热气球很快就飞到了辽军营寨上空,王十二坏笑着摘掉手套,打开脚边的小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尺把长、镐把粗的纸卷。

拿起一个药卷,把引信伸到头顶的喷灯口,待药捻冒出白烟、发出呲呲声,停顿了几秒钟,才一挥手扔了下去。

很快地面上就会出现一朵灰色的云团和一声带回音的巨响,气浪连热气球上都能感觉到,吊篮被冲得来回摇晃。

光飞出去报信就浪费一只热气球,洪涛觉得有点亏。干脆先让王十二过过瘾吧,谁让自己嘴贱,小时候总给儿童团里的几个男孩子讲飞机的,至今这孩子仍对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着迷。

一架热气球和几十根铵油药卷照理讲对二三理宽、几万人居住的辽军不会形成太大伤害,就算每根都扔到一顶帐篷里,每顶帐篷里都和罐头一样挤满了辽军,也炸不死多少人。

但是吧,恐惧往往不是来自于死亡,更多的还是未知。一个能飞的大黑球就已经让辽军人人胆寒,一边飞还一边降下天雷,帐篷、马匹、军械、粮草、牲口群……无论什么在天雷下都如纸片,无不随身碎骨。

宋军会魔法!宋军通神!再想想大黑球是从哪儿来的,辽军兵将对这场本来就没啥兴趣的战争就更不报希望了。

心气一低落就容易被外界干扰,当有第一个向营寨外跑的人,马上就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N个,一场大规模炸营就这么形成了,快速向两边蔓延,站在城头不依靠热气球上的瞭望手都能听见那一片人喊马嘶。

其实这还不是最大的收获,就在辽军大营乱成一团时,好几个被释放的契丹战俘趁看守不备,偷偷流出围栏,从衣服夹层中抖落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全倒在营帐的水槽里。

骚乱来的快平息的也快,此时大黑球已经飞走了,看样子也不打算再回来,辽军开始做早饭。奴隶兵从水槽里打水提到营帐里去熬制奶茶,看到这里,有些被和羊群关在一起的契丹俘虏偷偷露出了笑容。

他们根本不是契丹俘虏,而是阿速死力的族人化妆的。这么做能在短时间内骗过辽军,但只要一进行身份核对马上就得露馅。

不过他们不怕,族长和大萨满说了,这是月神的旨意,只要完成月神指派的任务,死后就能进入天国,不用再受人间之苦了。

为了获得这份殊上千族人进行了严格的筛选,被选上的人不是去赴死,而是在其他族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先脱离苦海。现在他们就等着死呢,赶紧死吧,早死早解脱,这几十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没啥可留恋的。

等自己进了天国,再想办法去照顾家人。想来和神在一起住着怎么也得有点有优待,比如坐着大黑球下个凡啥的,说不定也能当回博士呢!

他们是解脱了,可被下药营地里的辽军士兵就该倒霉了。那些白色粉末是纯度很高的亚硝酸钠,这些假扮的契丹俘虏就是混进来趁机下毒的。

每拨趁着夜色被释放的俘虏里都夹杂着一两个,洪涛就是抱着有一搭无一搭的态度安排的,成功更好不成功也没啥损失。伯咄部族人视死如归,亚硝酸钠更不值钱。

也是该着辽军倒霉,他们习惯性的认为宋人指挥不了契丹人做事,没太担心契丹俘虏里有奸细,就算想仔细甄别也没来得及,只是分拨分批关押在不同的营寨里。

这个安排不能说不对,但却成了一个败笔。趁乱下毒的情况很多营寨里都有,这又不是啥复杂活儿,伯咄部族人对契丹人的习惯也很了解,哪里是人喝的水、哪里是牲口喝的水一门灵。

更有甚者,几个营寨的辽军距离小河比较远,干脆挑选战俘去挑水。这下好了,直接就往水桶里下毒,人不知鬼不觉。

还没等中毒状况出现,辽军第三天的攻城行动又开始了。这次状况有所改变,攻城云梯、盾车多了不少,一看制作工艺和木材就知道是临时砍树凑合事儿的产物,但聊胜于无,总比用人生抗弩箭强不是。

但对于攻城效果而言,有没有这些器械真不太吃劲儿。守城新军没有任何战术变化,你用木杆铁钩攀爬就摔你,你推着云梯过来就扔霹雳弹和火油弹烧。途中还有漫天飞舞的板砖,砸到谁算谁,毫不吝惜数量。

攻到晌午,西城和北城也陆续投入战斗,爆炸声此起彼伏、哀嚎声连绵不绝。至此析津府攻防战才算正式展开,双方都把吃奶的劲儿使了出来,新军也终于出现伤亡了,辽军的尸体更是在城墙下、护城河边叠了好几层。

这一打就是一天一宿,各部族士兵轮流上阵,再轮流败下阵来。辽军使尽了各种办法,甚至付出几千人性命往城下堆土,试图像填埋护城河般生生把城墙下填出一道斜坡。

斜坡填了三天刚完成三成,伤亡数就让城西的辽军主帅不得不主动放弃。照这么打下去斜坡填好了,他这边也没啥人能登城了。

这些士兵都是各部族的青壮,全死伤在这里各族明年还活不活了?总得给家里留点劳动力,否则不用等宋人来攻打,要不就被大部族吞并,要不就得饿死。

更要命的是城南辽军大营里爆发了瘟疫,上千士兵无缘无故的头晕、拉肚子、呼吸困难,很快就出现了病死的。到底是什么病谁也不知道,各族的巫医、高僧纷纷施展手段,但谁也没辙。

以辽军的数量,这千八百病人就算全死了也无关紧要。但人心这个玩意在未知事物面前非常脆弱,谁都怕瘟疫传染到自己。

好端端的几个营地愣是被完全隔离开,谁进入营地就别想再出来,里面的病人嘛……有吃有喝,但得自己弄,没人照顾。

这么做好像能阻止瘟疫的蔓延,但也极大的打击了辽军的士气。本来战事就不顺利,各营都出现了伤亡,现在族人又无依无靠眼睁睁看着等死,心里不多想才怪。

老天爷也不给力,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一想起晚上又得听那些让人悲伤的喊话,还的冒着雪出去收拢城里放出来的战俘,脾气不好的人就开始爆发了,很多营寨里都发生了斗殴现象。

还有几个部族为了逃避晚上轮值吵了起来,要不是属珊军来的及时,他们恐怕就得刀兵相见了。

洪涛更气人,他居然把烤羊肉炉子搬上了城头,几十个炉子一起开烤,除了羊肉的香味之外,还要时不时往火堆里浇点酒精。

城下的辽军真闻不出好酒和酒精的区别,反正人家在城里又烤肉又喝酒就和过年差不多,半点扛不住的意思都没有。

咱在城外餐风露宿,满营都是伤兵和病人的哀嚎,白天晚上不得安生,能有口热乎吃就不错了,这个仗还打个什么劲儿。

625 援军来了(200票加更)

“大师以为此战如何?”这一切不光被热气球上的瞭望手看到了端倪,耶律洪基本人也心知肚明。他的应对方式很儒雅,天亮之后请来皇家供养的高僧做法,先为将士们祈福,再私下询问高僧的意见。

文化人,再笃信佛教,难怪皇帝做得不太成功,不具备成为政客头子的任何一点要素,耶律乙辛没把他也一起弄死就是天大的幸运。

高僧聊得真不是天意,而是自己的意思,或者说是契丹贵族集体的意见,他们不想再打下去了。城内的守军不仅硬还邪恶,南京道本来就是幽州汉民的地方,和契丹贵族没有太多切身利益关联。

为了汉民的土地让契丹儿郎拼命,抢回来还得还给汉人,这根本不符合草原上的规矩。你怎么当皇帝我们不管,但不能侵害大家的利益,否则咱就换个能给大家造福的人来坐这个位置。

耶律洪基不太擅长治理国家,也不怎么会领兵作战,但他不傻,高僧的意思听懂了,意思后面的意思也听懂了。

咋办呢?耶律洪基也没放过这个带人传话的高僧,你也干点正事儿吧,代表我去找宋人朝廷谈判,看看能不能从谈判桌上找回点面子。好歹也是御驾亲征,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更没脸。

这边准备着谈判的使节人选,那边还要继续攻城,强度无法保持和前几天一样,更像应付。上午折腾一个多时辰下午再折腾二个时辰,两边各自打卡下班。

洪涛倒是比较勤奋,时不常还加个夜班。但辽军吃一堑长一智,把所有俘虏都集中关押在几个有瘟疫的大营里派专人看守,再想随便下毒没了可能。

时光如飞梭,转眼到了11月18,析津府被攻陷整整一个月,元丰北伐也进行了一个月,双方该亮出来的底牌基本都亮光了,战事进入了僵持阶段。

本来攻城放在新军眼里是最容易不过的事儿,但放到禁军手里就成了难题,固安城被围攻了半个多月愣是没打下来。除了辽军不断派兵支援骚扰禁军攻城之外,没有合适的攻城手段也是致命弱点。

固安城攻不下来,北宋禁军就不能放心大胆的渡过无定河北上,万一前方战事不利,固安大桥再被掐断,过去多少就得完蛋多少。

安次城倒是被章桀和李宪攻了下来,可还是不能马上北进,大桥让守军给烧断了一截。另外他们手里的骑兵太少,只能一边修桥一边等王韶带队从固安赶过来,才开始小心翼翼的渡过无定河。

“十二!你怎么来了,你家大人呢!”刚刚带领大队骑军过了河,探马就发现了一队宋人杂牌军,其中还有一名穿着迷彩服、自称是新军信使的孩子。

王韶一见面就认出来了,然后心里就是一沉。王诜的养子独自跑回来,还这么狼狈,难道说新军败了?

“我家大人还在析津府,辽国皇帝御驾亲征带着十多万大军围城,大人让我出来给您带个信儿!”

王十二飞出来十天了,但老天爷不给力,风向转为偏西,热气球越飞越歪,眼看要迷路只能找地方降落。先把热气球挖坑藏好,再带着随身武器、拿着地图和指南针步行向东,希望能碰上宋军。

宋军没碰上,倒是碰到了王浩的海盗团。这位已经不是一般胆子大了,在苗魁打败辽军之后,他就带着海盗团下了驿道四处追杀溃兵,砍人头、抓俘虏、顺带洗劫附近的村镇,忙的不亦乐乎。

不过四五天时间,愣是把七八艘大海船都给装满了。看着一队队被押上船的俘虏,王浩真舍不得走,其他几位海商也一个德性,满地都是钱,只抓一把太亏了。

几个人一商量干脆让满载的海船先回去,告诉各家派更多船和人手来,他们则带着海盗团继续扩大劫掠范围。至于说万一辽人大军来了咋办?这不是还有湟州号、凉州号、肃州号在嘛,大不了上船逃命。

辽军大部队真没有,全都去保护他们的皇帝了,就算是警戒部队也不会超出一百里范围。在这片地区王浩的海盗团可以横着走,谁也顾不上,真可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王十二的热气球还没落地就被海盗团发现了,那玩意眼熟啊,别人不认识王浩必须认识。带人上前一看,果不其然,小将军回来了,还有重要军务。

要说王浩还是挺爱国的,也可以说挺爱皇帝,一听说王十二要去找王韶,海盗团也不干了,摇身一变又成了驿卒,护送着王十二一路来到了安次。

“怪不得固安援军来了一批又一批,原来是给他们的皇帝断后呢!你等先去休息,待本官和章大人商量过后就马上北进,绝不会让你家大人孤立无援,说不定还能给辽国皇帝来个狠的!”

无定河以北的战局到底如何王韶也不清楚,有了王十二带来的两封亲笔信终于能大致有个了解,也就方便制定下一步计划。

这老头也是个狠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辽国皇帝头上。打蛇打七寸,只要能把辽皇的军队打败,南京道其它地方的战事也就自然而然结束,新军之围也解了。

不过他手里只有一万五千骑兵部队,安次城失守的消息辽皇肯定也知道了,马上会做出相应的安排,从背后偷袭机会不大。想一击致命必须争取更多兵力,还得想办法通知王诜来个里应外合。

章桀和李宪看到两封亲笔信,尤其是六皇子赵佣的亲笔信之后,对辽皇御驾亲征一事也深信不疑。

三位主将一商量,马上派人回霸州调守军北进占据安次城保住唯一的退路,然后带领各自的三万步卒立刻过河,跟在王韶的骑兵身后向北急进。

这么做很冒险,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只带了七日的粮草,一旦攻击受阻肯定还是惨败。不过章桀和李宪这次都没二话,尤其是李宪,救不救王诜他无所谓,最好能不救,但赵佣必须救,再危险也不能拖。

“末将有办法通知大人知晓,我就是靠它冲出来的,只要此物在手,十里之外大人也能看到!”一听说王韶要北上救援,王十二把洪涛交待的话全忘了,大名府也不去了,非要跟着王韶一起走。

对于这个孩子的建议王韶还真不敢忽视,王诜养了一大堆孩子个个都不白给。别说孩子不白给,就连和王诜做生意的商人都这么厉害,愣是自发组建了一支小型军队,在战场上横穿了一百多里路,这份胆识恐怕连禁军都比不上。

只是这支小军队的马匹挺耐人寻味,一水儿的辽军军马,看得王韶都流哈喇子。要不是看在王诜面子上,他都有心抢过来自己用。

王浩自然不会把跟在新军屁股后面杀人抢劫的事儿说出来,只承认是跟着海船来给新军送补给的,并奉命在海河口接应,无意中碰上了王十二。

“小人也是宋人,诸位将军为国出力在前方打仗,我等武艺不精,当民伕护送小将军还做的!”听说王十二还要回去,王浩眼珠一转立马又成爱国商人了,拍着胸脯也要随军北上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算看透了,距离战场越近赚头越大。以前自己人少不敢太靠前,现在有几万大军伴行还等什么?哭着喊着也得去啊!

另一个让他信心满满的就是在章桀和李宪军中发现了产自魏桥镇的木头箱子,很多!这玩意太熟悉了,装马蜂窝和一窝蜂的。想必有了驸马的利器禁军也不会太怂吧,这个险值得冒!

王浩这次又押对了,在外人看来是运气,其实更多的还是见识和胆量。要是他不曾在甘凉路见识过新军的威力,不曾习惯了当胜利者,哪儿来的底气。

安次城距离析津府百里出头,和辽军的大营更近。当听说安次失守之后耶律洪基立刻派了二万部族军向南三十里,驻扎在高粱河西侧警戒。

结果正和北上禁军碰在一起,面对来势汹汹的辽军,王韶半点没犹豫掉头就跑,辽军自然不肯放过,二万对一万多,还是骑军野战,契丹人什么时候怕过宋人?必须不能忍。

但没跑出五里路就发现敌人不光有一万多骑兵,还有更多步卒。到这时辽军想走也走不了,总不能放任这支宋军北上桶自己皇帝的屁股吧,不管兵力占不占优也得打。

其实辽军并没把这支宋军放在眼里,他们一看就不是析津府里那支有点邪性的宋军,普普通通的禁军真没啥可怕的,不光不能退守还得主动进攻!

可是一照面辽军就被打懵了,宋军的步卒不但多,弓弩还厉害,骑射根本就占不到便宜,光吃亏了。面对列阵的步卒,如果不把阵型打散,数量少的骑兵冲上去基本就是送死。

打不动咋办呢?还有第二招,撤!以退为进让宋军追击,步卒的阵型只要一动起来就容易散,抓住机会来个反冲锋还是有机会的。

但这一招也不好使了,这支禁军骑兵太可恶,你刚要反冲锋它就钻出来捣乱,不正面交战光搅合,等把它赶跑再一看,禁军步卒的破绽全没了。

626 胜败在此一举(250票加更)

照这么打下去就没个赢,还不能先去找禁军骑兵的麻烦,它的指挥官非常贼,老缩在步卒阵型里面,怎么挑逗都不出来应战。

二万辽军且战且退,很快就没法再退了。关键时刻耶律洪基派来的增援部队终于到了,七万多宋军和五万多辽军就在析津府城南十五里的大平原上摆开了阵势。

南边是一个又一个的宋军方阵,期间还夹杂着一队队的骑兵。北面、东面都是辽军骑兵,他们不住围着宋军绕圈,寻找最容易打击的弱点。

“王作头,这根绳子千万不能松,否则孩儿就要被大风吹跑了。”

十五里能不能看到热气球呢?王十二觉得有点远,但可以试试。这次热气球被固定在王浩带来的几辆箱车上,车厢里的契丹人头和各类财物就是压舱物。

“放心上,我若不是怕高也想上去看看……”此时王浩哪儿还有心思上热气球,肝都有些哆嗦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军队对垒,原本的豪情万丈立马归于现实,说不后悔必须是假的。可再后悔也得顶上,赢了就是暴富,输了……输了就连本带利全赔光呗。

“王帅,此物是……”热气球对王韶和章桀而言都不太陌生,至少知道是王诜弄的物件,不会多想。可李宪就不成了,他是头一次见到能飞那么高的大黑球,心中难免会有点想法,话都快说不利落了。

“莫要怕,那是王诜给孩子们弄的玩具,想不到此时用上了。擂鼓前进,只要王诜能看到这只大黑球,辽军就输定了!”

王韶在军中威望极高,再加上章桀这位名义上的主帅百分百信任,俨然成了一军主帅,排兵布阵都由他拿主意,不管李宪乐意不乐意也得听命。

“敌我两边兵力悬殊不大,对方也未露败像,王帅何来此言?”

李宪冲后面挥了挥手,鼓声顿时大作,步卒方阵闻声马上慢慢向前移动。但李宪对这个命令并不认同,步卒和骑兵作战主动权通常都是由骑兵把握,用步卒冲击骑兵太冒进。

“往日与今日不同,辽人无法后退,也不能去断后路和粮草慢慢围困,必须和咱们死战。就是不知道王诜能不能看到这个东西,若是里应外合,说不定还能抓到他们的皇帝,嘿嘿嘿……”

李宪也是位不错的将军,作战经验和王韶相差不是很多,但在战略眼光上有缺陷。他通常都是按照皇帝的命令决定作战方向,只有细节战术才自己把握,长此以往养成了依赖的毛病,看问题没那么全面。

步兵打骑兵确实没有太多主动权,但那是理论上的,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分析。就目前而言王韶觉得主动权就抓在步兵手上,因为辽军无法后退、迂回,失去了战术回旋余地。

只要步兵向前他们就得正面应战,不管打得过打不过、损失大不大都要拼了命的拦截。和步兵面对面拼消耗,世界上没有一支骑兵能做到。

事实上也正如王韶的判断,耶律洪基这个诗词皇帝反倒成了辽军的累赘。眼见宋军一步步向北运动,在大平原上又找不到合适的地形可以利用,辽军只能发起了决死冲锋,试图用不畏生死和宋军斗一斗精神层面,看谁先害怕。

但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些宋军和以前宋军又不太一样了,除了保持着原来的战术之外还增加了一样非常不利于密集冲锋的武器,火箭。

几千骑兵面对长枪如林的步兵方阵本来就很咬牙了,拼死冲到了百十米之内,突然被一阵火箭把冲击势头全给打乱了。那玩意发射起来没完没了,根本不用休息,也没有间歇,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好在李宪和章桀携带的火箭并不是很多,玩的也是不很熟练,有时候敌人还没进入最佳射程就发射,有时候敌人都被射倒了也不知道及时停止,白白浪费了不少。几次冲锋之后辽军终于松了一口气,宋军的火箭越来越少。

可惜没有火箭这支宋军也非常难啃,他们的弓弩又快又狠,对于轻骑兵占绝大多数的部族军队而言,根本没法遮挡。

战斗从中午一直打到天黑依旧没分胜负,辽军算是止住了宋军的北上步伐,但也付出了上万伤亡,和辽军相比宋军的伤亡反倒少了许多。

但这时王韶有些绝望了,辽人发起了连夜进攻。这片大平原他白天已经看过了,最崎岖的地方就是田埂,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阻挡,就算天上没月亮也不影响骑马奔跑。

可是没有了视野对步卒而言非常不利,无法提前预知敌人的动向,待到看清之后顶多还能发射两轮弩箭,剩下的就得真刀真枪硬拼。

早知如此那些火箭不如留着夜间用,但战场上没有如果,只能见招拆招。既然敌人找到了克制钢板弩的办法,接下来就不能只指望弩箭犀利,还是老办法,拼吧。反正禁军以前没有钢板弩时也会打仗,并没什么可意外的。

但如果析津府里面的新军还不及时出来,照这样下去禁军终归会扛不住。辽军采取了车轮战术,他们有时间休息调整,禁军这边却要连轴转,扛得住一晚,明天白天还能抗住吗?

于是王韶祭出了最后一招,把禁军携带的粮草全给点着了,想借助黑夜中的火光提醒析津府里的王诜。别犹豫赶紧出来吧,万一明天辽国皇帝想明白了,带着大军拔营起寨躲开攻击正面,这这几万步卒可就惨了。

其实王韶不用点火洪涛也知道城外来了宋军,很可能是王韶,王十二的热气球刚刚升起来就被城内热气球上的瞭望手用望远镜看见了。

那他为啥没马上出兵呢?因为辽军有准备,他们派重兵堵住了南东西三面城墙狂攻不已,新军根本抽不出人手出城。

另外好几万人马也不能说走就走,装备补给要装车、各自有什么任务要安排,攻出去之后一旦达不到预期效果还要制定其它预案。洪涛半点也没闲着,和一群新军将领都快把地图扣破了。

627 好人做到底(300票加更)

“殿下,本官有个问题想问,是关于萧大人的。假如把他留在此地,一旦你父皇的军队进了城,他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样的?”

除了准备新军的行程之外,洪涛还得抽空去问特里公主一个私人问题,并以此判断她和萧兀纳的去留问题。

俗话讲得好,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总不能说自己带着新军跑了,把她们两个留下来,结果还被辽人当叛徒给杀了吧,那当初还不如不救。

“……这么说你要逃跑了?怕是跑不到白沟和,就得被契丹勇士砍了狗头!”特里公主转了转眼珠,终于露出点笑意,这恐怕是她被俘以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别多想,本官有一半可能性打败你父皇,这么问只是为了防止万一。不管怎么讲你和萧大人都是因为本官的缘故才身陷险境,但凡有可能都要帮一把。”

有关胜败的事儿洪涛从下不忌讳,实话实说怕啥。而且这还是保守计算,以目前新军的能力和弹药数量,只要不出现太大意外,单独打败城外的辽军五五开,有了王韶协助估计有七成胜算。

“不要假惺惺,这场战争都是你挑起的,现在又来装好人了!”特里公主以前看王诜怎么看怎么顺眼,现在完全反了过来,怎么看怎么讨厌,哪怕他说得有道理。

“既然殿下不想告之,那本官就当你们留下是安全的。再过半个时辰我就要率军出征,临走之前会安排人备好鞍马和武器,听到城内铜号吹响之后立刻从北门出城,千万不可在城内逗留。这里还有八万多居民,一旦乱起来谁也挡不住。”

洪涛很想说服特里公主,但真没时间了。按照目前的状况看她恐怕对自己恨之入骨,有一辈子都不原谅的可能,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萧大人回不去了,父皇既然派他来送死,怎么会再让他活着回到族中。”看到洪涛转身要走,特里公主压住了仇恨。

王诜前些天说得没错,无论战争胜利与否萧兀纳都无法在辽国立足。眼看一位忠于皇帝、国家、民族的大臣又要悲剧,她的本性终于还是占了上风。

“这样的话本官就带他一起走……殿下你?”洪涛要的就是这句话,自己并不太了解辽国,假如特里公主确定萧兀纳回国会很危险,应该不会错。

“带他回大宋还不如杀死,那样他的族人全会变成奴隶!”对于王诜这个安排特里公主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不是去大宋,本官在海河口有船,可以送他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生活。那里远离大宋和辽国,当地的女王和我很熟,不会亏待他的。”

带着萧兀纳回大宋?洪涛从来也没想过,就算神宗皇帝没死、赵佣也顺利继位、自己再权倾朝野,萧兀纳到了大宋也没有任何快乐和前途可言。

身边随便发生一件事儿就会勾起他对家乡、亲人的想念,想让一个人忘掉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个环境,比如济州岛。

“你所说的女王就是宸娘吧?”特里公主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错,她现在是真女王了,还有几万臣民,日子过得不错。以萧大人的才能去了之后当个地方官不成问题,过几年就会忘记这些不快的往事,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不能说世外桃源,但总比被自己的族人杀死强多了。况且这也不算投敌,他的族人应该也不会受影响。”

特里公主知道宸娘不足为奇,她们俩同吃同住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关系非常好,互相有所交流很正常。按照宸娘那个有二绝不说一的性格,女王的事儿能瞒住才怪,尤其是对一位辽国公主,没有隐瞒的必要嘛。

“……是强多了,你的安排很不错……”嘴上认同了安排,但特里公主脸上却是一片愁容,连继续说下去的兴趣都没了,转头走进了大殿,把洪涛晾在了外面。

“太要强是会送了小命的……”洪涛觉得自己看懂了特里公主脸上的表情,她也想去找宸娘,顺便逃开强加在身上的各种责任。但不好意思说出口,尤其是面对自己这个仇人。

“萧大人,本官这次来是告别的,新军很快就要出城决战,胜负五五开吧。如果说本官愧对某人,不是萧大人你,而是公主殿下。她是毫无缘故被卷进来的,还被本官用感情欺骗了一次,心情可想而知。所以在走之前本官想问你一个问题,公主殿下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回归她的家族了,辽皇会不会因为她此前的所作所为有所责难?”

确定了萧兀纳的未来之后,洪涛并没马上离开,而是又去了萧兀纳的房间,问的还是同一套话,只是换了目标。

这就是他狡猾的地方,如果当着萧兀纳和特里公主的面问这种问题,她们俩谁也不会说实话,换个方式就比较容易了。

“王丈确实对殿下有所亏欠,其实就算没有带兵攻打本朝,公主殿下也无法回归以前的生活。自打殿下提出要嫁给你之时,陛下就已经做出决定要把殿下远嫁到夏国联姻。之所以让殿下待在南京,就是怕她不同意这门亲事闹起来让夏国使节难堪。王丈恐怕还不了解殿下的脾气,此事一旦被她提前得知会很难收拾,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洪涛的奸计又一次得逞了,萧兀纳听到新军要出城决战,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慰,而是为公主的未来担忧起来。

“嘿嘿嘿……本官要做一件你意想不到的事儿,若干年之后你和殿下可能会感谢我,也可能会诅咒我,谁知道呢!”

对面两个人性都称得上很不错的人,洪涛真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这就是他不喜欢当好人的重要原因,好人很吃亏啊。

“派人把她们俩弄上箱车带走,小心点别让她们死了,这两位脾气都不小。”

萧兀纳还楞在原地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王诜的表情肯定没啥好事儿。洪涛没等他想明白就转身出了屋子,悄悄和看守这里的特种兵吩咐了一句。

628 地空协作立体攻势

寅时,一直用最低消耗防御的新军突然有了反常举动,霹雳弹像不要钱一般从城头抛下,炸得攻城辽军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此时负责指挥攻城的契丹将领才幡然醒悟,合算之前的战斗只是逗着玩,现在这支宋军真的露出了利爪和獠牙。

没等辽军做出反应,开阳和丹凤两座城门大开,一队队箱车鱼贯而出。这时辽军肯定要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把护城河全填平,要是光靠两座吊桥,几百辆箱车得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现在好了,人家出了城门马上左右展开,很快就在城南的空地上形成了好几道车阵,依靠弩箭和火箭的威力,掩护着后续车辆继续向前走,就这样一层滚一层的像海浪般拍向了辽军大营。

不光地上有车阵,天上还飞着三个大黑球。它们喷着火焰发出呼呼的粗喘,好像随时都会扑下来。但下来的不是大黑球,而是冒着火花的小纸筒。

地空协同、立体进攻!这就是洪涛想出来的突围之法。还得感谢王十二,要不是他那天带着一箱铵油药卷边飞边扔着玩,洪涛还想不出来如此超越时代的作战方式。

先用热气球携带铵油药卷在前面轰炸,不管能不能造成敌军大量伤亡,至少可以延缓敌人的集结速度。

在古代不管步兵还是骑兵作战,首要工作就是集结。大家全散在各处,到底该怎么打、谁指挥、听谁的都不知道,各自为战会降低很多战斗力。

假如再加上黑夜这个参数呢,辽军原本就降低了很多的战斗力还会继续降低。宋军作战依靠的是旗帜和简单的锣鼓声,想来辽军也差不多。

黑天看不到旗帜,平时又没有受过严格夜间训练,光靠简单的锣鼓声,还会被各种爆炸声打断,各支辽军部队根本无法协同作战。

在这方面新军是他们的老师,不光有完备的旗语,还有与之相配的铜号、铜哨、灯光指挥系统。夜战也是新军的重要训练科目之一,不能说完全不受黑夜影响,但战斗力消减程度会小很多。

辽军预计到了新军有可能出城,最有可能的还是南城,也做了很充分的准备,甚至还挖了两道一米多深、一丈宽的壕沟用来阻止箱车前进。

但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仗能这么打,城门刚打开双方还没照面,脑袋顶上就又开始打雷了,地面上到处都是火光和巨响,原本集结好的部队立刻就变成了一窝蜂。

骑手们能遵守命令,可是马匹真不答应,又踢又叫又跑,不等敌人进攻就先损失了一成多,都是自相践踏造成的。

这边还没整好队,新军的箱车阵就压了过来。有工兵的快速简易桥梁,两道壕沟起不了多少作用。

五道车流相距不到二百米穿过辽军营寨滚滚向前,在它们前面几百米还在下着炸弹雨,沿途的辽军刚刚躲过天雷,马上又被车流碾过。

侥幸处于车阵两侧的辽军算命大,至少还能向两边跑,一旦被五道车流夹在中间跑都没地方跑,会遭受来自两侧的弩箭攻击。

等到东西两侧的援军赶到时,车流已经从辽军营寨中打穿了,点起无数盏明亮的灯火,沿着驿道用极快的速度向南而去。身后则扔下一片熊熊燃烧的残骸,还有遍地尸体和哀嚎。

十里多路,两刻钟之后四万多新军就已经和前面的辽军相遇了。别人都是越打队伍越少,到洪涛这儿也改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鏖战,新军总共死伤也不超过二千人,但补充进来的靺鞨族人超过了一万。至于说哪儿来这么多靺鞨族人,这就得怪契丹人自己了。

除了渤海兵之外,析津府内还有很多被契丹贵族抓来的靺鞨族奴隶被称作熟女直。可惜他们不是真熟,夹生着呢。让阿速死力一顿忽悠,再把生死这道选择题往眼前一摆,立马又回生了。

提起杀契丹人,新军只是工作,靺鞨族人则是发自内心的需求。他们穿上契丹人的甲胄、拿起契丹人的兵器、骑上契丹人的战马,每人都用白布包住脑袋,呼啸着冲在车阵前面。

靺鞨族骑兵悍不畏死,遇到的人一律杀光,碰到的拒马、营帐、围栏一律拽到,再放上一把火为后面的车阵照亮,简直就是一道人肉推土机,所过之处全扫平。

放在往常,这种没有任何战术的瞎冲瞎打肯定斗不过有组织有目的的辽国正规军,但放在眼下却成了新军最好的帮手。一稳一跳、一正一邪、一快一慢,配合得天衣无缝,遇到谁都是一波流。

“赶紧吹号!前面是大宋军队不是敌人!”太疯狂也有不好的地方,靺鞨骑兵杀红了眼,碰上人就冲,根本不看旗号和服装。估计他们也看不懂,朝着大宋禁军的方阵就冲了过去,急的洪涛不住催促阿速死力。

但还是晚了,在乱糟糟的战场上阿速死力都快把肺吹爆了,照样有三千多靺鞨骑兵没听到命令,义无反顾的冲进了步军方阵。不光他们死伤一大半,还冲散了两个千人方阵,禁军也没少死。

好在有足够多的汽灯照明,还王韶的骑兵压制,两军这才没自相残杀起来。等新军的箱车队和禁军步军方阵靠在一起,后面的辽军也没法追了,两边各自停下脚步整顿,相距不到一里距离大眼瞪小眼。

“我说王侯,您这是从哪儿找来的野人,不会看旗号还不会看甲胄吗!”

王韶第一个找到了洪涛乘坐的箱车,心疼的眼珠子都快出血了。在兵力上自己这边本来就不占优势,这下又减少了好几千人。

如何在乱军中快速找到王诜的车马呢?他有个窍门,别人的箱车都是披着战甲的双马或者双驼,只有开国候的箱车是四匹全身甲的白驼,腿上都有甲。

当初关于这个问题开国候是这么回答的:四匹比两匹跑得快,死两匹也不用停下来更换,解开连接扣继续跑。世上没有不败的将军,到时候跑快一点就可以增加生存几率,留得青山在总有机会卷土重来。

“老将军多多担待,他们是真看不懂甲胄,连汉话都听不懂。看样子您这边也没啥太大损失,那本官就不多停留了。辽国皇帝的营寨在东南角,本官率队打前锋,老将军带着他们……算了,还是本官带着吧。您率本部步卒跟随,就算抓不到他,也得把他这些军队留下!”

看到禁军步卒的规模洪涛心里踏实多了,别小看步卒方阵,只要他们在王韶的骑兵就有地方躲避辽军的追杀,想出击就出击,想回来歇着谁也拦不住。有这几万禁军在自己身后坐镇,辽军的十多万兵马立刻就不值一提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鏖战,他们死伤在城下的就得有几万人,再加上昨天和今晚这顿消耗,目前到底还有多少人,估计连辽国皇帝自己都不清楚,很多命令也无法下达,根本找不到将领。

借这个机会返回头再冲一次,说不定就能结束这场战役。即便不成也可以边打边退,危险不大收益多多。

“……晋卿只管去抓契丹皇帝,背后就交给老夫!”本来王韶还想先告之神宗皇位的事儿,另外章桀手里还有圣旨,见到齐王赵佣立马护送回开封。

但被洪涛这么一搅合心中顿时也豪情万丈,就好像辽国皇帝已经是瓮中之鳖,再往前冲杀几里路必须抓到,其它事儿全成了旁枝末节。

对于这支穿着怪异、战法诡异、浑身都长满了刺的宋军,辽军已经有点恐惧了。他们从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军队,更想不出办法制约,一点主动权都没有。

但越讨厌什么就越来什么,好不容易送走了这群瘟神,不到半个时辰人家又杀了回来。首当其中的辽军有一半硬着头皮想顶上,但另一半已经脚底抹油开溜了。

剩下这一半人看到靺鞨骑兵之后也打消了战意,掉头就跑。谁也不愿意和一群拿命不当命的疯子打仗。即便能打赢也会被后面的车阵碾压,明显没有一丝胜算的事儿谁乐意干啊。

逃兵就像滚雪球,刚开始是个小橘子,越滚越大,越大影响力越强,裹挟的雪花也就越多,很快就能变成大西瓜。

从第一个营寨的辽军逃跑开始,不到三里路就变成了沿途辽军一起跟着逃跑,到底要去哪儿全部清除,只是一路向北互相比赛谁跑的快。

有一部分脑子还算聪明的往两边逃,绝大多数辽军都不知道为何要逃,只是随大流,更不会拐弯,哪儿人多就往哪儿跑,试图用人数壮胆。万一谁振臂高呼一声,大家回头就把追兵灭了呢。

在这种情况下,带着演唱会用的音箱阵列来也没法振臂高呼,大雪球笔直笔直的滚向了辽皇所在的大寨,然后毫不留情的碾过去,剩下一片破败和一地尸体。

629 王浩的隐忧(盟主加更1)

耶律洪基根本就没在大寨里,不光他不在,跟着一起御驾亲征的朝臣、部族首领也不在。宋军的车阵穿营而过时,这些人就在皮室军的护送下往北撤了。沿途经过的辽军都接到了命令,南下围攻出城的宋军。

北城、东城的辽军往南赶,南城的辽军向北跑,双方在城东南角相遇,瞬间就变成了更大的雪球,轨迹还是向北,哪怕南下的军队数量更多也没挡住这种趋势。

真正给宋军造成威胁的是城西的三万多辽军,他们并不知道辽皇已经跑了,还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步骤,在宋军出城突围时过来帮忙围堵。只是中途被几股溃兵耽搁了,等赶到城南时正好碰上尾随新军的禁军大部队。

王韶当机立断,留下章桀、李宪的步卒和五千骑兵阻挡追兵,自己带着一万骑兵继续帮新军断后。抓皇帝这么好玩的事儿岂能擦肩而过,就算功劳要算在王诜头上那也得凑凑热闹。

目前战场上的局面分成了南北两块,南边章桀和李宪的步卒在城南和辽军对垒,洪涛和王韶的箱车和骑兵追着无数逃兵北上。

而在南北之间还有一小股兵马既不敢向西应战辽军,又追不上新军的速度。不是他们马匹不够好,而是带的东西太多,又是车载又是马驮,不像打仗的,倒像搬家的。

“停停停!孙作头,你说这座大寨是不是有点古怪,寨墙的木头都剥了皮,还锯得如此整齐,说不定是个重要所在!”

不用问,王浩的海盗团上来了。刚才远远见到了新军的车队,还没凑过去人家就又掉头走了,追了半天也没追上。

主要是沿途能捡的值钱东西太多,光是契丹人头和战马就不够这几百人忙活的,一抬头又发现了新目标。

“王兄所言极是,后面有幽州汉人俘虏,待小弟前去问问便知!”孙姓海商胸前挂满了宝石饰品,有些上面还带着血,蹭了一身也毫不在意。

契丹人太懒了,这么大的宝石也不知道仔细雕琢雕琢,就用根皮绳一栓,磕磕碰碰的多让人心疼啊。他打算用切身行动维护宝石名声,带回明州必须找最好的工匠加工,还要镶上金银衬托。

谁说契丹人穷,那是没见过世面的笨蛋。他们的穿着打扮是不如宋人精细,但有硬货啊。只要仔细翻翻那些帽子上有动物尾巴的尸体,毎具都能带给人惊喜。他从来也没发现自己会这么喜欢尸体,抱着就不想撒手,比看白矾楼上的名妓还顺眼。

对于王浩这位朋友他算心服口服了,原本只是打算拉点活羊回去趁着冬天节日多卖个好价钱,但经过王浩这么一安排,别说活羊,成群还带着鞍具的战马从眼前过都不太提的起兴趣去抓了。

“王兄,咱们真要发了!这里就是辽国皇帝的大营,不如让他们三家先去前面,我们俩带人进去看看?”

不多时孙掌柜就跑了回来,顾不上气喘吁吁,伏在王浩耳边就是一阵嘀咕,边说小眼睛里还边闪着比汽灯还亮的光芒。

“哎,孙作头说笑了,大家既然是一起来的那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招呼咱们的人马,先把手里的活儿放放,去看看辽国皇帝的帐篷是啥样的!”

作为一名合格的海商,王浩非常不喜欢这位孙掌柜。他家不是海商出身,很多想法都和自己格格不入。海商出海最讲究什么?不是赚钱,而是人品。

一起出发的海商必须守望相助,哪怕是死也得死在一起。没有这份坚守就无法吃大海这碗饭,这次你抛弃了人家,人家下次也不救你。

在大海上混饭吃谁也别吹牛万事不求人,像这种见到利益马上就想抛开同伴独享的人,早晚会死在海上。

虽然算不上仓皇逃窜,但耶律洪基走的也不怎么从容,以至于连车马都无法带走,帐篷更没时间拆,剩下了很多细软和辎重。

别的不说,光是各类裘皮衣服就好几箱子,金银餐具酒器一车,还有很多文件、奏章、书籍、仪仗,林林总总到处都是。

“各位且慢!听我说一句再拿不迟……”正当海盗团们要动手搜刮,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王十二很郁闷,原本打算跟着王韶与爹爹汇合,结果新军来是来了,还没等他爬下热气球人家又掉头跑了。

哪怕再想回归新军,王十二也不敢独自一人在乱军中行走,只能继续跟着海盗团。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支杂牌军根本不像王浩说得那样是来为皇帝、为大宋出力的,他们就是来发死人财的。

但看出来也没辙,怎么说人家算是帮过自己,王浩又是爹爹的朋友,就算指责也轮不到自己。不过眼看他们要把辽国皇帝的营寨也洗劫,真不能忍了。

“这些战利品不该由各位拿走,那都是将士们谋取奖赏的根本。您几位拿走这些顶多换成钱物,放在将士们手里就是多少人的升迁之路,总不能让他们百忙一场吧!”

王十二一直当自己是大宋军队里的一员,虽然和禁军不一样,也只是作战方式不同。大家全是军人,自然懂得军人最需要什么。

这里的东西只需交给朝廷,每件都是军功,还特别重,能让很多人获得升迁。就算不升官,发下来的赏赐少不了,好歹能分到士兵手里。要是全被这些商人拿走,就毛都没了。

“对对对!王小将军说得没错,是我糊涂了,若是帅司大人在此也不会任我等如此胡来。各位,做人要懂得知足,外面那么多人头马匹随便拿,就算再来十艘船也拉不走,何必非盯着这里。别忘了,没有帅司大人带着新军在前面冲杀,我等可有此等机会!放下、都放下,我们也该把东西送回港口了,还有几百里路要赶,不好耽搁太久,快点收拾!”

听了王十二的话王浩一愣,低着头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站出来做了最终决定。不光百分百支持王十二的建议,还停止了海盗团继续跟着大部队捡便宜的行动。

驸马在甘凉路时就多次说过做人要知足,越是碰到唾手可得的利益越要压抑住心中的贪欲,否则早晚会倒霉的道理。

想一想这些天的经历难免后怕,刚开始只是想趁机上岸抢些牛羊走,后来改成了砍人头抓马匹,到现在又要洗劫辽国皇帝的营寨。

幸亏有明白人出言提醒,否则这些东西好拿,能不能走到海边就是问题了。别的东西禁军都能睁只眼闭只眼,辽皇的物品恐怕就不会那么纵容了。

禁军也不是新军,他们一旦翻脸,战场上无非就是再多几百具尸体,谁会特意来分辨到底是辽人的还是宋人的,顶多冠上一个幽州汉军的名头,到那时都没地方哭去。

另外这些天跟着禁军行军听到了一个令人很揪心的事情,大宋皇帝居然驾崩了。新皇帝不是六皇子赵佣,而是六皇子的叔叔赵颢。

其他人可能对这件事儿不太在意,谁当皇帝和海商有个屁关系,皇帝也不管下海做生意。但王家不成,它已经和驸马绑在了一起,想解开都难。

驸马在朝中不招大臣们待见的事儿王家从湟州之始就心知肚明,若没有这个便利还搭不上驸马的关系呢,但这事儿是把双刃剑,既能让王家在生意场上领先一步,也能让王家瞬间陷入万劫不复。

驸马王诜之所以得罪了满朝文武依旧能保住官位不降反升,全靠皇帝撑腰。皇子赵佣为啥从甘凉路到大名府一直跟在驸马身边原因一目了然,王诜除了是驸马都尉、开国候之外,还有个头衔叫太子太保!

一想起太子这个词儿王浩身上就一阵阵发冷,如果赵佣是太子,那坐在皇位上那位是啥?开国候要有大麻烦!凭借活了半辈子的经验王浩马上得出了结论,然后就对在这里捡便宜失去了兴趣。

契丹人头、辽国马匹、牛羊、金银宝石此时真变成了垃圾,目前他最想回家,赶快跑回漳州老家去静观其变!

对于王浩的命令各家海商不想听也得听,敢说半个不字下回有发财的机会就不带玩了。而且人家说的也没错,不能让钱迷住眼,有的东西能碰有的东西不能碰,做人要懂得轻重。

“小将军,别怪我们这些人粗鄙,有时候见到钱确实容易发昏。幸亏您提醒的及时,否则就要铸下大错了。小将军不如先与我等回港口,这四下乱糟糟的还有溃兵,万一要是出了事儿小人没法和帅司大人交待。走走走,这里咱就不管了,左右都是咱大宋军队在,便宜不了外人。”

既然想明白了,王浩一刻也不想多停留,拉着王十二就往外走,同时招呼着海盗团别再四处翻尸体,带上马群和车辆,趁西边战场还打得热闹悄悄溜出辽军大营,上了驿道头也不回的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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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0 咱不当岳飞(盟主加更2)

这一仗直打到天边放白才逐渐平息,洪涛和王韶追出去七十多里,眼看前面出现了群山的影子,不得不下令停止脚步。

面对王韶的质疑,洪涛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前面马上要进入山区,道路不熟地图上也没有标示,不适合孤军深入,万一中了埋伏跑都不好跑。

反正敌军已经彻底溃败了,再想收拢溃兵重新集结没有半个月不可能。人能凑起来,兵器、马匹、辎重全都丢了,光一人一马也没法打仗,所以这场大战基本就算结束了。

南京道除了北部还有几座残留的辽人军寨之外,已经没有成建制的辽军了。现在最紧要的是通知朝廷赶紧加派兵马,在析津府一带囤积粮草、建立防线,随时准备面对辽军有可能的反扑。

“可惜陛下没有看到这一天,朝中的事儿王侯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吧?”

王韶手搭凉棚向远处的群峰看了看,很是不甘又无法辩驳。真如做梦一般,宋人几代皇帝、大臣算计了近百年的幽云十六州,居然在月余间就到手了,还差点抓住契丹皇帝。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有两个,一位已经撒手人寰,另一位就在自己身边。和他们俩相比其他人只能算见证者和参与者,包括自己在内。

一想起这件事儿王韶心里就又不由得有些担心,大家都说新军所向披靡,可是真近距离看到新军作战之后,所向披靡已经无法形容了。

看看自己的骑军,追击战打到现在损失过半,而王诜所带的新军除了车厢里的武器少了很多、伤兵和尸体多了一些之外,还如昨晚一样整齐。

要是这么一支军队跟着他转头向开封进发,自己、章桀和李宪都拦不住。种鄂还在固安和辽军磨呢,想拦也没能力。

只要新军过了白沟河前面就是坦途,一日就能到大名府。有了那里的工坊,用不了几天又能变成一个月之前那支北上的强军,过了黄河往南一溜达就是开封城。

凉州、肃州、甘州和析津府顶不住新军的强攻,开封城照样没希望。到时候就不仅仅是皇帝易位的问题了,而是大宋国还在不在。

“老将军不用担心,本官还没傻到去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但本官也不会马上回京去任人宰割,有些事儿还需朝廷给出明确态度才好让人放心。比如延安郡王殿下和本官的出路,还有新军的安排。这件事儿别人去做都难以让本官放心,还得劳烦老大人跑一趟了。”

王韶想说什么不用张嘴,一脸难受的表情就很明白。洪涛也不想和他绕圈子,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没有太多选择,自己的底线很简单,别搞秋后算账,军权马上就交。

这件事儿自己没法回去亲自和新皇帝聊,得有个中间人,目前看起来王韶最合适。日后新皇帝还得用他经略北方边境一段日子,待战事安稳下来再换人。自己也不着急回去,就在海河口等着消息,顺便还能震慑一下辽军。

“要是光老夫一个人回去,怕是朝廷里会有人说三道四,陛下也很难安心。”王韶不介意替小辈儿奔走,对于超堂里那些事儿他更明白,当下提出一个建议。

“……让郡王殿下跟老大人一起回京,这件事儿倒是本官疏忽了。”

洪涛闻言一愣,眨巴眨巴眼才想通。合算朝廷里那些人不光怕自己领兵造反,更怕赵佣在自己手里当招牌。想一想也对,没有赵佣自己就没有强力的起兵理由,古人对这名义特别看重。

“老夫在此替大宋百姓给王侯施礼了……”王韶听到洪涛的回答也是一愣,突然从马上跳下来高举双手深深来了一揖。

这件事儿不光是他,恐怕所有懂点政治的人都有深深的担忧,还特别不好解决。开国候一旦把赵佣交出去就等于放弃了手中最强有力的底牌,再也没有和朝廷谈条件的本钱。

可是如果不交出赵佣,朝廷岂能轻易相信一位手握重兵、还攥着皇位继承人的外戚真没有其他打算呢?在这种局面下谁都无法保证双方不会起什么误会,稍微有点沟通不畅大宋就会面临兵祸。

现在洪涛想也没想就把这场大祸给解除了,却把所有麻烦都担在了自己身上,再有人说疯驸马图谋不轨王韶第一个不答应。换成任何人站在这个位置上,恐怕都不会做得更好。

“此礼本官勉强受了,请老大人稍候,郡王那边还需费些口舌,本官去去就来。”

洪涛没有阻止王韶的大礼,也没推辞,此礼自己受之无愧。这份尊重是拼了命、花了钱、挨了骂换来的,根本不需要谦虚礼让。

“王侯莫急,郡王殿下此时已经贵为齐王,既然王侯要率军南归,不如先让殿下跟随新军,旅途也好舒适些。”

都道人老奸马老滑,确实有道理,王韶在这时就表现出非常高明的处事手段。既然王诜已经答应送六皇子回京,再急吼吼的把人接走反倒显得心虚。如何建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老头还是非常拿手的。

“齐王……对了,本官还有一件事儿需老大人向朝廷奏明。当初官家亲承北伐成功就封本官一字并肩王,天子无戏言,这个王本官必须要!”赵佣封王很正常,这也是皇家惯例,但这个消息让洪涛想起一件往事。

“……此事老夫就无能为力了,王侯是不是不要再纠缠为妙?”王韶对王诜之前的表现只有赞许和佩服,但在这个问题上不敢苟同。

先帝许下的诺言让新皇帝兑现,还是个打破常规的赐封,很容易引起朝堂争论。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不如平稳度过,谈崩了对谁都没好处。

“其它事可以忘,但先皇的恩典不能忘。没有先皇倾尽全力支持北伐就没有此时的三万新军,这个承诺不是本官要的,而是告慰先皇在天之灵!”

王韶的意思洪涛听懂了,也不能苟同。封不封王已经不是个人荣辱问题了,而是对一件事儿的认可。

北伐说白了就是神宗皇帝主持、自己实施的一场局部战争,其中有推赵佣上位的意思,更多还是为了皇权和国家安全。

这件事儿不能颠倒黑白,也不能轻描淡写的略过。功劳必须记在神宗皇帝头上,谁也别想玩移花接木的把戏。

当初谁反对、谁支持都是一目了然,不能说打仗之前百般阻扰、打赢战争之后你们全摇身一变成功臣了,凭什么啊。

自己无法在朝堂上要求什么,但可以借用封王一事恶心恶心他们,也提醒世人记住谁才是真正的主使。假如当初朝臣都支持北伐,皇帝还用以封王打赌、以退位相逼吗?

另外洪涛也是有私心的,目前自己的处境非常微妙。朝堂里的万人恨加全国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新皇帝眼中的大威胁和国家守护神。

在这种情况下退缩、低调、示弱都不是最好的自保之道,必须保持身上的光环熠熠生辉,哪怕新皇帝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诅咒自己出门再被马蹄子踩几下,也不能让民众太快忘了自己。

封王、封异姓王、封异姓一字王就是最大的噱头。越是不可思议的事儿老百姓就越喜闻乐见,可以演绎的素材也就越多。

等自己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白话演绎经久不衰的目标之后,就等于又套上一层保护膜。只要自己不嘬死,谁再想针对自己都是难上加难,

有人可能说了,你这是瞎扯,岳飞岳相公当年也是让百姓们交口称赞,不照样被皇帝和奸臣联手玩死了嘛。

这不一样,非常非常不一样,岳相公和此时的洪涛根本没有可比性。首先洪涛是文人、岳飞是武人,仅凭这一点岳相公就输了一大截儿。

宋朝皇帝杀武人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朝堂里也不会有太大反对意见。但杀文人绝对很麻烦,这是文人们的共识,谁都不许开这个口子。否则今天我们帮着皇帝杀了你,明天很可能就出来一个他,帮着皇帝把我们也办了。

其次岳飞干预了皇位合法性,他念念不忘还活着的先帝,这玩意就是自己嘬死了。假如洪涛此时也揪着六皇子不撒手,张嘴闭嘴都是要替赵佣争夺皇位,不用太久几十万禁军就会扑过来,不把新军搞死誓不罢休。

在这方面洪涛圆滑多了,第一时间就把赵佣出手,只要不反对新皇帝登基、不质疑新皇帝的合法性,新皇帝就没有需求非把自己置之死地,一切条件都是可以谈的。

最后岳飞是平民,自己是皇亲,前者是外人后者是家里人。北宋皇族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格,在权力斗争方面非常克制,从来也不超越底线。

洪涛爱死驸马这个废物称号了,娶了个漂亮贤惠的老婆不说,又白拿皇家的住房和生活补贴,关键时刻还能保命,真是穿越人士的不二选择。

当然了,有个前提是公主人品得凑合差不多,若是换成寿康长公主,洪涛觉得不用等别人害,她就能在四十岁之前活活把自己折磨死,或者逼疯。

631 时间是你的朋友(350票加更)

王韶带着禁军骑兵先走了,他还要回去协助章桀和李宪回师包围固安的辽军,拔掉这个大钉子之后南京道才算基本安全。

析津府洪涛不打算去了,谁爱要谁要。别看自己被困时朝廷反应超慢,只待章桀的奏报传回开封,很快就会有大批禁军和民伕北上把南京道填满。北部山区的寨堡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有了水泥的协助还会冒的更快。

经次一战辽军的损失超过十五万,还都是精锐部队,短期内很难卷土重来。长期嘛,估计长期更难,因为自己在辽东种下一颗不安的种子。

阿速死力以及女直人回家了,他们每人至少带着三匹马,马背上全是兵甲武器。这些玩意战场上多得是,随便找几个辽军营寨就拿不完。

六千多全副武装的靺鞨族人打着渤海兵的旗号东归,只要能顺利回到白山黑水之间,辽东很快就会崛起一股新生力量。

这股力量将带着对月神的唯一信仰,不断同化周围的族群,同时消灭信仰不同的族群,肯定也包括契丹族。

不管以后靺鞨人是不是还会建立金朝,反正辽国算是半残了。这还是比较乐观的预估,假如趁着辽东乱起西部的阻卜人也跟着不安分,那辽国就得半身不遂,说不定一下就挂了呢。

这些都是后话,洪涛不想过多琢磨,此时他正在一块石碑上写写画画呢。王韶是拍拍屁股走了,可新军不成,西路军、中路军、东路军是分开追击敌人的,第一个集结地就是顺州。

这个小县城位于析津府东北七十多里的平原上,人口不少,也多为汉人。这都是次要的,洪涛没打算掠夺人口或者再搞什么三光政策,唯一让他关注的就是这块石碑。

顺义区,首都机场!大宋神宗皇帝麾下王诜率新军大破辽军夺南京道于此!两米多高的石碑上写了两行字,再让石匠们刻出来矗立在县城西门外。

谁也不清楚机场是啥意思,但开国候的表情像是很享受的样子。这位统帅就喜欢四处乱起名字,通常还都是比较怪异的名字,新军上下都比较习惯了。

“殿下不必过于悲伤,先皇和本官力排众议坚持北伐就是想为大宋消除边患,为子孙免除战乱之苦。现在有了这片山脉阻隔,辽人再想南侵会难上加难。可群山是死的人是活的,历朝历代想凭借天堑安枕无忧者都已被黄土掩埋,只有自强不息者才会被传颂万年。”

赵佣已经知道父皇的死讯,也知道皇位没了,除了哇哇大哭一顿之外,神情颇显落寞。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六岁就行了冠礼、八岁出阁,要不是神宗皇帝早死了那么几个月,现在说不定已经正式册封为太子建府东宫确立政治地位,对于今后的命运还是有所了解的。

“姑丈所说全与本王无碍了,新皇不会让本王继续留在新军里,虽贵为齐王,可入宫之后处处受制,何谈自强乎。”

磨难是男孩成为男人的捷径,经历过战场生死又遭遇了人生第一个大挫败,赵佣显得比同龄人成熟的多,也消极的很,放眼前途一片渺茫。

“本官为不然,远的不提就以姑丈例,而立之年依旧沉迷声色犬马不知社稷为何物,不到十年间却已经率兵打败辽国,殿下以为二十年之后就不会如此吗?”

赵佣的表现很正常,此时必须再给他一个希望,否则前面这几年就算白教了。说服别人最简单的办法是举例,而最活生生的例子就是自己。

“……姑丈此言实属大逆不道!”赵佣转了转眼珠就听懂了其中的含义,情绪好了一些,但也仅仅是开个玩笑,笑容都是苦的。

“哈哈哈……此话即便当着你叔父本官依旧敢讲。知道人这一生里啥最重要吗?不是权力也不是学识,而是时间。谁活的时间长谁就是最终的胜利者,在这方面你有巨大的优势。但你若是整日里闷闷不乐,放弃继续学习积攒实力,即便那一天机会降临依旧抓不住。”

洪涛不是开玩笑,他就是这个意思。新皇赵颢自己见过,弱不禁风,身子骨恐怕还没他哥哥强呢。坐上皇位不光无助于身体健康,还非常有害。

新皇帝即将面临的不仅仅有王安石、司马光这样的老牌政客,还有高太后这么一个无法左右的力量,夹在这三股势力之间谁都不会好受。

更麻烦的事儿还在后面等着呢,推赵颢上位肯定是新旧两党为了限制皇权做出的妥协。一旦共同的敌人没了,这两伙人立马就得接着掐。当初他们达成的协议越多,以后矛盾分歧的地方就越多。

这笔烂账是算不完的,新政到底是废还是立,废到什么程度、立到什么程度,都会在这三股势力之间不断博弈,首当其中的就是皇帝。

假如赵佣继位,自己可以用各种切实利益暂时堵住这些人的嘴、减轻压力,再以温水煮青蛙的变革由下至上消减他们的势力,最终达到让朝堂势力更新换代的目的。

但赵颢继位了,自己即便想帮忙人家也不会领情。缺少了实际利益,朝堂势力依旧会在权力问题上争斗不休。自己和赵佣只需要蛰伏蓄力,等着新皇帝被他们折腾死那一天即可。

高太后可以通过政治手腕短时间联合新旧两党,确实展现出了不俗的实力。但还是那个问题,时间!十年之后的高太后还有能力吗?再不成就二十年之后!

赵佣刚刚十一岁,耗二十年真不太碍事,仅凭这一点不光高太后不足惧,王安石和司马光也不用担心。只要别荒废这段时间,未来早晚属于赵佣、宸娘、王大这些孩子,哪怕自己也扛不住岁月的侵蚀。

“姑丈教我,本王到底该如何自处?”道理都对,可赵佣还是两眼一抹黑,他需要具体措施。

“你已经出阁了,可以开府置属、可以上朝听政,这是大宋律谁也不能阻拦。本官只有一句话相送,多看少说、多想少干,耐住性子凡事不要急于求成。每到形势急迫时就在心里默念,我有时间,你们谁也耗不过我!”

宋代的皇子通常会在十二岁行冠礼、十五六岁出阁。行了冠礼就等于不再是童子,拥有了成年人的一部分权力,但这时除了皇帝指派的老师之外还不能结交外臣。

直到出阁之后皇子才能建立自己的王府、自己的僚属班子,同时可以上朝参与政务,还可以接受皇帝指派出任的地方官职。至于说封地啥的,那玩意只是个福利,并没有实际地方可以管理,更没权利。

赵佣的情况比较特殊,新皇帝为了表示善意也好、歉意也罢,提前封他为齐王。这就意味着赵佣已经出阁,可以而且必须搬出皇宫开府单独居住,同时也获得了应有的政治地位和权力。

洪涛打算让他去当个哼哈王爷,不站队、不主张、不犯错,没事就在朝堂里晃悠。你们说啥、争论啥、算计啥都看清楚、想明白,了解每位臣工的脾气秉性和政治主张。

有了对朝堂的初步了解,再辅以合适的僚属帮衬,权当是来几年皇帝实习期,不仅不耽误时间还对未来发展有帮助。

说实话,就算神宗皇帝不死洪涛也不希望赵佣太早执政。估计神宗皇帝也是这个意思,先把太子位置定下来,等到孩子成年之后再找机会传位。

岁数太小的皇帝除了天性容易冲动之外还会引来后宫势力介入,比如垂帘听政之类的玩意。这个制度真不是慈禧太后发明的,早在汉朝吕后时期就有。

到时候高太后往小皇帝后面一座,自己是神宗皇帝指定的辅政大臣,这玩意怎么相处啊。女婿和丈母娘斗法?还不把整个皇族利益都牵扯进来,想一想都头疼。

“如此甚好!姑丈可有合适之人相佐?宸娘是不是回不来了?”要不说小孩子容易忽悠呢,赵佣一听未来好像也不是那么灰暗,情绪立刻阴转晴,然后就开始妄想了。

“她就算回来也不合适入王府,容易被外人指责。记住,你是大宋齐王,凡事儿都要带头遵守律法和规则,不可太过跳脱。本官有个人可以推荐,用是不用由殿下自行决断。”

“高翠峰对朝政很熟悉,本官初去魏桥镇和湟州时也得依仗此人才能了解朝中动态。其次就是黄蜂,他对先皇忠心耿耿,跟在殿下身边虽不能指点迷津却可护卫周全。”

“千万别以为当了齐王入了京师就无人敢起歹心,本官若是想让谁死,不出三五年这个人就会暴病而亡毫无蹊跷。既然本官能做到,想必其他人也不会弱到哪儿去。平日里小心吃食、饮水,还要锻炼不辍,以免和你父皇一般没有好身体光有好脑子终是不美!”

宸娘肯定不会回来,就算她愿意自己也不能让她去王府里辅佐赵佣,别说她,周一日也不成。齐王府不是新军,礼法很重要,要是混的和自己一样被满朝文武看不顺眼,岂不是主动授人以柄嘛。

儿童团、青年团的孩子也不能马上露面,赵佣想被新皇帝所容就得和自己划清界限。如果双方还勾勾搭搭暗中往来,新皇帝依旧会睡不着觉的。让皇帝睡不着的后果就是脑袋分家,这一点非常确定。

632 大宋凉王!

“本王懂了,不知何日还能与姑丈纵马塞外,日日聆听教诲……”

赵佣此时已经完全不发愁了,是不为自己发愁了,然后又开始为别人发愁,比如眼前这位姑丈。仔细想一想,他的麻烦好像比自己还多、还大。

“想听教诲是吧?本官就如殿下所愿,从今日起每天恢复儿童团课程,本官若是有事耽搁了就由王大将军代替!”

自己的命运连自己都不清楚,让个孩子瞎操心没意义。倒是提起教诲的事儿比较实际,不管赵佣将来能不能当皇帝,多学点知识总是没错的。

现在自己正没什么事儿做,大冬天的也没法去海边钓鱼,干脆就再当几天老师吧。其实这个太子太保当的真不怎么合格,大部分课程都是儿童团的孩子代替,没亲自教过赵佣太多具体知识。

“啊!大姐!”这下赵佣傻眼了,只要在儿童团里待过的孩子,第一怕的不是先生,而是王大和宸娘。

这两个家伙一个铁面无私、一个坑人无极限,遇上她们准没好儿。在这两个人里面,赵佣最不乐意遇到前者,后者好歹还能收买,前者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说曹操曹操到,黄昏时分王大的中路军就回来了。她一直追到孙村附近,消灭了最后一股辽军,再无人可追才返回。

苗魁的西路军第二天早上才露面,这家伙更狠,撵着辽军屁股一路北上,直到山路崎岖实在不好前行才罢休。为此西路军里一半骑兵都成了步兵,马匹丢失、累死不少。

但收获同样巨大,三名契丹部族首领被活捉,至于是不是杀死了更多也不清楚。而这三个契丹首领里就包括五院部夷离堇、北院大王耶律轸。

这位耍了个小聪明,没跟着辽皇一起撤,而是另辟蹊径向正北逃,打算翻过山脉直接进入草原。没想到苗魁盯死了这支契丹兵马,无它,眼熟尔。除了前两三天,耶律轸一直在城西指挥攻城,正好面对苗魁。

对于这些收获洪涛丝毫提不起兴趣,马上率队南下,中途路过析津府时城头已经挂起了宋子旗和李字帅旗,看样子驻守在这里的是李宪。

由于有李忠的过节,洪涛和李宪称得上敌对,干脆过门不入。李宪也没有和解的意思,眼看着这支车队绕过城东上了驿道向南滚滚而去。

虽然不是战时,但新军的行军速度一点没慢,反倒快了半天抵达海河口,主要原因是箱车大多空了,带着空车赶路比重载时容易的多。

不过在接近海河口时出现了一个小意外,探马回报说港口附近可能有一支辽人军队驻扎。洪涛想都没想就决定夜袭,幸亏特种兵及时收手,否则王浩的小命可能就会送在自己人手里。

“我说王大官人,您这是搞的哪一出?发战争财可以,干嘛还化妆成辽人,就不怕被友军误伤!”

当洪涛见到王浩之后也让他一身的裘皮衣服给唬住了,特种兵的眼神还真不错,大黑天居然还能不靠衣服分辨出人。

“大、大人息怒,小人只是为了保暖。这几日海上下了大雪,寒风凛冽,一到夜晚不靠这些毛皮实难入睡……”

王浩也很是后怕,他带队回来没几天天,要不是那三条船死活不肯离开早就上船回家了。但见到驸马也不算坏事儿,有很多话必须当面问问才放心。

“叔父放心,本官又不是反贼,此刻又打了胜仗,朝廷不会太过为难的,只是再想带兵打仗几乎不可能了。不过本官最拿手的其实不是打仗,而是挣钱。此事先不要和宸娘提及,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本官自会告诉她。”

王浩也问不出什么花样来,无非就是担心自己的命运。洪涛只能避重就轻的忽悠,这件事儿牵扯的人越少越好,也不是人多力量大的问题。

“女王小娘子深得大人真传,她从岛上的大山中开采出来一种油,味道清香而无烟,当做灯油再合适不过。说来也怪,小人问遍了售卖灯油的商户,皆不知我朝有那座山出产……”

一听说驸马没大事儿王浩也放心了,然后就又想起赚钱的业务。宸娘的鲸油他肯定是看过了,评价极高,还有点小疑问。

“老天爷是公平的,总不能把好东西都给大宋,让其它地方的人活不下去。海岛上别无长物,有些灯油也不稀奇。据本官所知大宋还真没有出产,倒是蒲家人的家乡有种火油可与之匹敌。”

想什么呢,洪涛才不会把闺女辛辛苦苦弄出来的鲸油告诉别人。要是你们都会弄了,还不把我闺女饿死在岛上啊!至于说以后会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那就管不着了。

“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浩也没指望能从驸马这里得到答案,就是随口一提。

“说来听听无妨!”

“大人不如在朝中活动一二弄个外放来福建路任职,若是大人不方便走动小人可代劳。府中不用操心,小人派专人住在开封照顾,不敢有半点疏漏。”

有关不擅长打仗更会挣钱的说法王浩非常认同,于是想到了一条出路。驸马当官好像不太成功,现在外敌已去,剩下点也不用亲自去对付,与其在朝中受罪不如出来挣钱。

在这方面王家有门路,当初王冠去禁军任职就是靠钱开路。虽然说运作驸马出任的难度比较高,但只有要钱就一切好办。

这笔钱还不白花,权当是投资,投资在驸马身上比投资什么产业都收益高。尤其是在航海的问题上,要是能为王家培训出一批会驾新海船的水手就什么都有了。

“大胆!官家看不顺眼的人你王家敢收留,还在朝中帮忙运作,真以为朝廷的刀砍不到漳州!”没承想驸马急了,眼珠子一瞪字字诛心。

“啊……这、这……”王浩傻眼了,这一层关系真没想到,也想不到,太高端了。

“叔父,不必为本官操心,若是有需要王家帮衬的地方本官自会差人去见您。但平日里再也不要把我王诜挂在嘴边喽,此一时彼一时。自此之后王家还是收敛一些好,待尘埃落之后定再动不迟。其实就算没有本官相助王家也不愁赚钱的门路,灯油是个好买卖,另外去日本的航线也可以提上日程了。从大宋购买生活物资运到济州换取灯油,再带着灯油去日本换取货物,一趟路程做两笔买卖,里里外外都是赚,您说呢?”

王浩的心意洪涛领了,但不能让他卷进来。面对朝廷和新皇帝,区区王家不仅帮不上忙,还多一个倒霉的。

不光不能凑合还得远离自己,弄得就像树倒猢狲散一般,自己混的越惨皇帝和朝臣们才会暗自高兴,心情一好也就没人去和这些小蚂蚁较劲儿了。

至于说离开自己的体系王家生意不好做的问题,洪涛都不用想就找到了一条出路,堪称阳光大道。

“小人就依大人所言,只待船只归来就马上回家,没有大人召唤再也不过长江!”

王浩觉得这个办法简直太稳妥了,驸马是个好人不愿意牵连王家,还给王家指了一条大大的钱途。但好人不长命,越是好人越没好结果,真尼玛憋屈!

腊月初,海商们的海船回来了,把货仓装满之后在码头上依依挥别随风渐去。和海商们一起走的还有湟州号、肃州号和凉州号,它们将运送一千多名新军士兵去济州岛,然后就不回来了。

这些士兵都不愿意继续留在新军中接受朝廷指挥,当得知有蒋二郎可以投奔时,立刻兴高采烈的上了船。

还有二千多祖籍甘凉路的新军士兵想退伍返回家乡,洪涛给他们发放了官凭文书,分成十几批陆续返回,到了湟州之后再去湟州银行领取退伍金。

只是当初承诺的退伍军田真没办法兑现了,就算洪涛给了他们估计也拿不到,还平添烦恼,不如直话直说是自己无能食言。

好在士兵们也理解主帅的难处没有多要求什么,反倒给了洪涛一个承诺:将来如有机会再领兵出征他们还愿意跟随。

王韶的动作很快,或者说朝廷的动作很快。十二月中旬带着圣旨的内官就到了海河口,开国候王诜拓边有功、功在千秋,破格封为凉王,食邑千户。

这个主意也不知道是谁出的,凉州至今为止依旧是特区,在税收上根本没有食邑制度。也就是说凉王府可以去向凉州索要钱粮,但必须打破他自己定下的规矩。要钱还是要脸自己选,朝廷没责任。

除此之外,凉乃州,比吴王、晋王、齐王、秦王、楚王之类以国为名的王还是低一截,并肩王是并肩王,可是有点溜肩膀!且这个凉字真不太好听,人都凉了还王个毛。

说到底人家就是不太乐意给,但碍于先皇确实承诺过又不能食言,干脆找了这么一个操蛋称号,爱要不要,不要正好。

633 温和的大清洗(盟主加更3)

“本王……哈哈哈哈……老苗,一路上小心仔细,殿下的安危就拜托了!”要,干嘛不要?别人都觉得这个王不咋地但洪涛挺喜欢,没事就在新军里四处显摆。

一字并肩王既然封了,齐王殿下也就该回朝了。洪涛丝毫不掩饰自己不信任朝廷的思想,特意安排苗魁带着三千新军护送。至于说传旨的内官坚持不允,爱允不允,咱自己走,有本事你别跟着!

“大人……王爷放心,只要本官在齐王殿下就不会少一根毫毛!”

苗魁也是个死脑筋,洪涛劝了好几次让他也去济州找蒋二郎当草头王得了,但他就是不去,还说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怕就怕到时候想死都不容易,何必呢。

“姑丈的叮嘱本王都记下了,凉王殿下保重!”小赵佣也挺会煽情,临上马还施了个大礼,不是给姑丈的、也不是给凉王的,而是给太子太保的,尊师重道也。

“记下就赶紧走吧,本王的学生都不磨磨唧唧,不信你问问王大!”洪涛最不喜欢告别,但这次没法躲,怎么办呢?好办,有一个人比台风还好用,专门砸场子。

“王将军,以后莫要让本王在开封城内看到你,否则绝不客气!”果然,一听王大的名号赵佣啥不舍之情都没了,满肚子都是怨恨。

这些日子他算尝到啥叫没人性了,两只手到现在还是肿的。每日的功课错一道题就是一板子,自己也不太争气,每门功课不错两道题就算没上课,打完左手打右手。

赵佣走了,新军还不能走,没有朝廷命令该回哪儿都不知道。朝廷倒是也没忘了安排,枢密院来了一纸文书,说是幽州初得不可大意,干脆就在安次城附近驻守吧。

粮食补给依旧由大名府路供给,但只有罐头食品和衣服帐篷不见任何军械。负责回去押运补给的王七也没见到周一日,大名府衙已经换了人。工坊什么的到没都停产,但也被禁军围了起来,没有枢密院的公文一根弩箭也别想拿出来。

“不过孩儿把三姐和十一妹带了回来,她们要找爹爹报到。另外孩儿还见到了十妹,爹爹绝对想不到她变成了啥样!”王七回了一趟大名府就好像去了一趟美国,觉得啥都新鲜,成了碎嘴子。

“她变成啥样本官也惊讶,但本官对她没塞给你任何密信之类的东西更惊讶!”

大名府要是还在周一日的控制下才算怪事儿,不过工坊能不停工倒是让洪涛对大宋朝廷刮目相看。他们好像还没到反对一个人就反对这个人做的所有事的程度,知道啥是好东西。

“哦,对了,是有封信,只是不在孩儿身上,而是在这些里面……”王七并不是光顾着八卦,他以为洪涛应该知道桌上的罐头里装的什么,这才没说。

“……真难为她了,要是被泡坏岂不是全白写了,哪个是?”

洪涛还真没想到王十会把密信藏在罐头里,拿起来一个晃了晃,份量正常、手感也正常,那就说明里面不是空的,有汤有水。但桌子上摆着五个罐头,密信到底藏在哪个里面呢!

“都是……十妹剃了光头穿着僧衣,还受了戒!”王七终于忍不住了,主要是被王十的新造型吓到了。

“……这孩子,都邪出格了!”洪涛也没想到王十会化妆成和尚,但自打进了析津府就断了和山川都察院的联系,迫切想知道国内的消息,对她又搞了个新形象没啥兴趣。

罐头里确实不是空的,有汤有水从外面一点感觉不到差异。但打开之后就会发现,汤水里泡着的不是肉,而是个裹着棉絮的大蜡球,里面团着厚厚一沓子薄纸。

“我滴个娘嘞,她就不嫌烦!”

薄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别问,这是用牛奶写的。即便罐头被人发现,也打开了,照样不知道里面是啥。这玩意是洪涛发明的,只有核心成员才会用。可是吧,有时候保密措施搞得太细致很烦人。

每个罐头里都有这么一个球,纸张数量也差不多,内容非常丰富。洪涛废了半天力气才算显影完毕,看的时间还没开罐头的时间长。

不光大名府各工坊有变,渭桥镇和湟州基地也大变样。新皇帝上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特区设置,把琼林苑和金明池重新收回皇家所有。

渭桥镇、湟州和大名府的工坊原则上属于驸马王诜的个人财产,顶多有一些皇家股份在里面,按照大宋律不能无缘无故没收。

没关系,朝廷有办法。他们以工坊产品事关国家安危为由给出了两条路,要不关张歇业、要不由朝廷赎买。

驸马王诜不在,这件事儿自然要由长公主拍板做主。朝廷也是故意打时间差,他们根本就不想问王诜的意见。

长公主还是很深明大义的,不想夫君的产业被荒废,新皇后还曾多次召见小姑子入宫做思想工作,索性就选择了赎买。

新皇帝和朝廷对长公主的选择刚开始挺高兴,觉得这个办法既保住了朝廷和皇家的脸面,又为国家消除了一个祸患,可是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又全成了苦瓜脸。

不管三司如何计算,仅仅按照目前最低的市值,想买下魏桥镇、大名府和湟州三个工业基地,朝廷差不多就得拿出四分之一的赋税,着实不便宜。

而且朝廷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出这笔钱,北伐没少花,还得继续花,就算辽人不反攻,幽州这么大地方总不能全空着吧。建设边关、安抚居民、赏赐北伐将士都要花钱,国库已经快见底了。

先欠着?分期付款?新皇帝真没有神宗皇帝的脸皮厚度,不想在这方面让人说三道四,就好像当哥哥的趁着妹夫不在家,伙同朝臣抢夺人家财产一般。

一咬牙一跺脚,国库拿三分之一、内怒出三分之一、最后三分之一用皇庄抵偿,总算把这件事儿给圆满解决了。

用王十的话讲,现在大宋皇帝是个穷光蛋,而驸马府则是第一首富。大内的财宝全搬到了驸马府,另外还有三十多个皇庄入账,粗略一算,驸马府又成了大宋数一数二的大地主!

不过渭桥镇、大名府和湟州工坊都已经不姓王了,人家姓赵,或者姓宋,是标准的国企,和驸马再没有半点关系。

“真是忙忙碌碌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钱财在洪涛眼里就是个屁,放在别人手里称得上巨富,但让自己花的话,可能几下就造光了,没辙,谁让自己玩的都是大手笔呢。

相比起钱财来,这些工坊产业才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可惜朝廷里没几个明白人,不懂经营也不懂管理,就算工匠们一个都不走,用不了五年也会归于平庸,毫无创意,仅仅就是一些产量挺高的普通工坊而已。

剩下的就都是好消息了,至少洪涛觉得挺好。朝廷全盘接收了工坊,没有大范围搞清洗,只在关键位置上派遣朝廷官员管理。

但这样做依旧无法满足工匠们的胃口,他们挣惯了高工资、享受惯了受人尊敬的滋味,越是有本事的就越受不了官老爷指手画脚、不懂装懂。

自打朝廷接手之后,以各种理由离开的工匠每天都有,基本都是技术骨干。这些人山川都察院没有正面接触,只是偷偷做了细致调查,搞清楚谁是谁、原来负责干什么,具体该如何处置还要由驸马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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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4 一朝天子一朝臣(盟主加更4)

只要人还在洪涛就觉得是好消息,知道他们的具体去向就更好了。另一个好消息则是周一日、绿荷、紫菊、许东来、高翠峰等人都安全离开了大名府返回驸马府,朝廷里好像也没人对她们感兴趣。

远在湟州的王三和驻守渭桥镇的王十一也返回了驸马府,不过湟州银行的人还保留。朝廷怕直接废除新币会引起民乱,暂时还没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索性就萧规曹随维持着,连同大名府银行和那些棉农也是一个待遇。

剩下的全是有关朝政的消息,俗话讲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帝上位再怎么追求平稳也要启用几个自己人。谁是赵颢的自己人呢?看到人名之后洪涛都糊涂了。李公麟成了中书侍郎、苏轼就任尚书右丞。

苏轼、李公麟!要说章惇在政务上有些能力眼光洪涛承认,在神宗朝的时候他就已经崭露头角。但苏轼和李公麟能干嘛,当个御史之类的职务挑挑毛病足矣,别再委以重任啦,诗词歌赋好不意味着治理国家就拿手。

很显然新皇帝不是这么想的,他本身就是艺术范儿,诗词绘画都爱,还写得一手很不错的飞白体。这下诗画字算是凑齐了,以后在崇政殿里尚书右丞作诗、皇帝文案、中书侍郎配图,成立个漫画社不求人。

当然了,新皇帝不会出漫画书,除了说得来之外,这两个人的入阁带着浓重的和稀泥味道,保不齐后面还有高太后指点。

目前总体上讲是旧党得势,不管皇帝还是太后都不太喜欢新政。但此时的旧党和新党已经不是原来的格局了,让驸马和神宗皇帝这么一折腾两党处于蜜月期,联合了。

新皇帝刚上台就要面对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么两位话语权极大、党羽众多的重臣,权力肯定会受到剥夺。

怎么办呢?在这一点上历代皇帝都有绝招,比如培植一派新势力让他们和原本的势力斗争,皇帝左右逢源才能保住权力、坐稳皇位。

章惇、苏轼、李公麟正好符合这个要求。他们的主张和新党、旧党都有不同,两边谁也不待见他们。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为皇帝看中,才能有能力对抗旧势力。

其实当初的洪涛就是这个角色,是神宗皇帝找来专门搅混水用的。不过洪涛的能力有点太大,不光把水搅混还把水缸也搅破了,这才让皇帝看到了外面的新世界,萌生了更大的欲望。

如果神宗皇帝不死,这条路还会继续走下去,洪涛的搅屎棍子也还得当下去。啥时候皇帝觉得不需要这根棍子了,或者觉得棍子不太受控,也会启用像章惇、苏轼、李公麟这样的新势力来打压洪涛。只要双方争斗一起,皇帝就有很多机会从中拉偏手、找纰漏,随时都能致一方于死地。

但是这种人玩人、借力打力的政治游戏对把控者的技术要求非常高,不是谁都能玩成功的,玩不好的结果就是两边都得罪,最终也没好下场。

最后一个罐头里是个坏消息,化学实验室和化肥厂没了。高俅严格遵守了命令,朝廷派来的官员刚到邯郸县城他就在当晚引爆了铵油药,半座山都炸塌了。

目前高俅带着化工厂的几名骨干工匠已经回到了开封城内,住在山川都察院提供的院子里,有吃有喝挺安全。

但高俅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上百名工匠跟着化肥厂一起被大山埋葬了,虽然这是洪涛的命令,他还是对这些一起工作了很久的同僚之死抱着深深的愧疚。整天在街边向穷人施舍粥饭,想以此抚平心灵创伤。

反倒是洪涛最关心的新军问题王十没有获得任何情报,想来她还没有渗透到朝廷高层的身边,对于这种机密无从得知。

但没消息就等于好消息,至少说明朝廷没打算大动干戈消灭这支队伍。只要新军还在,不管谁来指挥、也不管战斗力如何,总比让这些为国流血的军人蒙冤强。

假如朝廷想收编这支新军并交给别人指挥的话,洪涛就不打算再让王大她们几个留在新军中了。新的指挥官肯定来自禁军,和王大她们几个的指挥作战理念是冲突的,且很难调和,甚至会出现严重的对立。

在军中弄死几个人真的太容易了,都不用自己人动手,只需几个小小的误会,西夏军队和辽军就非常乐意帮忙。

“你们可曾发现了朝廷的破绽?”看完密信,洪涛让王七誊写了一份,原件毁掉,然后把孩子们都叫来,让她们也都知道目前的状况,同时还得动脑子想更多为什么和怎么办。

“朝廷应该把新军打散分配到禁军中去,不用太久就能让禁军掌握火箭和攻城弩的正确使用方法,战斗力肯定赶不上新军,那也比自己瞎琢磨强。”王三这几年一直都独自生活,纯粹的军旅生涯让她的思想趋于简单。

“抛开新军的问题呢?”洪涛重新划出了讨论范围。

“骨干工匠已经被爹爹提前调走了,朝廷接手之后又失去了一部分,若是管理措施不得当,很快就会青黄不接的。大姐夫又把化肥厂炸了,酸碱产量跟不上会严重影响军械产量。”

王十一和王三的情况差不多,她在魏桥镇待了六年多哪儿也没去过,满脑子都是企业管理,对外界的变化不是太敏感。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爹爹又在考我们呢,这道题不能只看眼前,要往长远着想。”王大想不出什么破绽,但她非常了解养父的习惯,给弟弟妹妹们指出了一条新思路。

“难道说是银行?湟州银行和大名府银行朝廷都没干涉……”一经王大提醒,王七赶紧翻了翻手中的材料,有点感悟了。

“嗯,银行算一个。朝廷轻视银行是不知道它的潜力,也不太会经营,以为没了化肥之后那些农户的贷款很可能还不上,不想接手这个注定赔钱的大窟窿,说不定还想看本官的笑话。”

“这一点从棉纺厂与毛纺厂的区别待遇上就能明显看出来,毛纺厂被朝廷强制收购了,因为它的产品已经很成熟,原料来源也容易,接手之后不用怎么调整就能盈利。可棉纺厂居然没要,原因和银行一样,它目前还不盈利,产量也很小,没有棉农就找不到原料来源,而棉农又是靠银行输血养活的。这个体系他们看不太懂,对未来期望值不高。凡是烂摊子都留给本官,这次的回购显然是经过缜密分析的。”

这道题对孩子们好像有点难,若是王二、王六、王八、王十、宸娘她们在场,互相讨论讨论说不定能回答上来。洪涛就不想再启发下去了,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爹爹要继续经营银行和棉纺厂?”

王大并不觉得朝廷没有强制赎买银行和棉纺厂算什么大纰漏,和新军比起来这些买卖除了挣钱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呢?问题是自己的爹爹不缺钱,大宋皇家的内帑都快被掏空了,还在乎这点产业吗?

“本官从元丰二年起一直致力于改变我们所生活的国家,让它更有活力、更坚强。至今已经八年多了,它有过牙齿、有过利爪、也让敌人尝到了流血的滋味。看上去像是强大了不少,其实和八年前没什么本质区别,本官经常在想到底错在哪儿了呢?”

王大这一问让洪涛突然有了很多感触,孩子们非常想知道自己对今后的打算,这个要求很合理。

现在她们不再是小孩子了,对未来也该有个人的规划,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招呼着乱跑,需要给她们一个明确的方向。而这个方向说起来话长,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讲清楚的,甚至连自己都没太想明白呢。

635 如何强国(400票加更)

“爹爹没有错,都是朝廷里那些尸位素餐之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让爹爹当皇帝,大宋早就把党项人和契丹人打跑了,吐蕃各族也得俯首称臣!”

王九还是头一次见到养父自我否定承认路线出了问题,赶紧出言表示支持。他说的也不全是劝慰之词,此言一出孩子们都点头称是。

“爹爹……你为何不想当皇帝?”借着这个话茬,王大小声提出了她心中的疑问。这个疑问怕不是刚刚产生的,已经埋藏了很久,只是鉴于以前的皇帝对自己家很不错,没好意思说。

现在不同了,新皇帝一上台就开始限制自家的权利,看样子以后也不会再让爹爹有什么大权利。那还和他瞎搅合啥,不如推倒自己上位。有爹爹带领,大宋必须会更加富强,这事儿她是非常肯定的。

“当了皇帝就能让朝臣洗心革面,全和你们一样支持我的治国理念吗?”

王大这个问题并不让洪涛太吃惊,当初孩子们成立促进社的时候他就猜到早晚会有这一天。既然有人提出来了,那就把它探讨清楚,免得以后再有人问,问一次回答一次多麻烦啊。

“那就选支持的当官,把现在这些家伙全都扔到矿山里去!”王三向来是王大的跟屁虫,即便分开好几年依旧没改变本性,立刻出言相帮。

“还可以让十姐弄个战俘营,党项人和回鹘人都可以改造好,就不信治不了他们!”

王九在湟州当团练使时主要负责训练新军预备队,兵源很多来自战俘。他最佩服的就是王十,自己搞不定的事儿只要和十姐说了立竿见影。

多难缠的战俘送到十姐的花膏工坊里也能脱胎换骨,不出一个月就全变成温顺的小绵羊,让趴着就不敢跪着。

“三姐和九哥此法怕是不成,大宋有官员不下数十万,若是都关起来十姐累死也管理不过来。就算十姐有办法,成本也会高的可怕,把赋税都搭上恐怕也不够。”

一直没说话的王十一终于忍不住了,她可能是这些孩子里最有管理经验的一个。常年经营渭桥镇那么一个几万人的大型工坊联合体,必须天天接触人、管理人、算计人,同时对成本也非常非常敏感。稍微一算,就从根本上否定了王三和王九的计划。

“十一妹说得没错,光靠武力压制,人越多成本就越高。不要说整个大宋,就算区区几万工程兵部队也不能如此管制,否则稍有疏忽就会酿成大祸。好在工程兵里有不少从湟州来的老人,他们可以带领新兵慢慢熟悉规矩,体会到新规矩的好处之后就不会再想着闹事。只要好好干活就能吃饱穿暖拿工钱,在什么地方养家糊口都需要干活,工程兵的工作看着劳累,其实与种地比起来反倒清闲了许多,旱涝保丰收。”

跟着王十一否定王三和王九的是王七,他和王十一的经历差不多,都需要管理数以万计的人员,虽然工程兵和工坊里用的方式不太一样,但原理上差不多。

“那就全杀了!我就不信大宋找不出听话的官!”王十二年纪最小,第一个工作还是强力部门湟州巡检使。当警察有几个好脾气的?动用武力解决问题是本性,所以他赞同王三和王九的意见。

“这倒是和领军的意思差不多……爹爹也不赞同三妹和小九的办法吧?”王大听的很仔细,好像也悟到了什么,只是不太确定。

“老七和十一说的很对,激烈的方式只适用于战场和乱局,不太适合管理国家,尤其是大国。其中有个关键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不管在渭桥镇还是工程兵,哪怕是新军内部,管理工作其实都是由老工匠、老兵具体执行的。做为领导者我们只需提出大方向、制定好规则并努力维护好规则即可。”

“假如把国家比喻成渭桥镇,十一就是皇帝,工程师们就是大臣,技术员则是地方官吏,普通工匠、学徒工们就是百姓。维持渭桥镇正常运行的不是十一,也不是本官,而是这些工程师和技术员。”

“同时他们还在每天钻研新技术,试图让工坊运行的更顺畅、更有效率。十一所能做的只是让工程师和技术员明白未来的发展方向,再维护好他们的利益,剩下的事儿就全不用操心了,本官比喻的对吗?”

洪涛本来是想用新军给孩子当例子的,没想到王十一和王七提供了更容易理解的素材。拿身边看得到、摸得着、体会得到的具体事当例子,由浅入深一步步引导受众去自己思考,才是分析问题的最佳途径。

后世电视剧里有句话说得好:直接告诉你,你印象不深!道理这个玩意必须自己想通才会理解。

“……”孩子们知道爹爹又要开讲了,不过这次都听得很认真,即将得出的结论对在场的每个人都非常重要,关系到未来。

“那问题来了,工程师和技术员是怎么来的呢?”关键点也来了,洪涛习惯性的把炭笔叼在了嘴里。

几辈子了,不管是不是肉身跟着一起穿越,烟瘾居然丝毫没改变。有人说抽烟是一种精神依赖,确实有点道理。

“是爹爹一手带出来的!”率先回答的是王十一,她和工匠们接触的最多,听到的传闻也最多。那些工匠不管见过没见过爹爹,也不管是不是爹爹亲自教授过的,全都把爹爹视为神一般的存在。

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只要说自己是爹爹的女儿,工匠们立马就会无条件的选择信任,谁敢质疑谁就会被大家视为人品不好。

若不是爹爹不止一次的公开强调不许助长这种习惯,要鼓励工匠们在技术上有独立的创新,勇于打破前人的设计,还设立了优厚的奖励。很多发明都会被工匠们自己否定,他们觉得改变驸马的设计就是大逆不道!

“对,王家、胡家、彭家、秦家、武家、周家、温家都拜爹爹为祖师,逢年过节供奉不断!就连沈仓司私下里也说要不是有官身在,定要拜在爹爹门下日日听取教诲!”

一说起技术问题王七当仁不让,接过了溜须拍马的重任。老实人骗人厉害,老实人拍马屁更厉害,字字都有出处,句句来源典故,有人证有真相!

“嘿嘿嘿……沈大人还是挺有意思的……那问题又来了,朝廷官员要怎么才能一手带出来?既然工程师、技术员就相当于朝廷官员,那没有足够数量也就无法治理偌大的国家,本官说的逻辑对吗?”

发自内心的吹捧谁听了都不会烦,洪涛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不过这种场面他见的太多,受用一小会儿足矣,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腻,还是说正事吧。

“科举!”第一个答案出自王十二,不是他懂得多而是嘴快。

“……萌袭!”没抢到第一个回答王九不太甘心,给出了第二个答案。

“……还有举荐!”王三的学习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王大强。抢着答题是小时候上课留下的后遗症,又补上了第三个答案。

“国子监与科举不一样,应该单独算!”

弟弟妹妹姐姐们都有了答案,王十一觉得也不能落后,鸡蛋里挑骨头,愣是从科举里把国子监单独拿了出来。这倒合理,太学和科举平民可参加,但国子监只接收官宦子弟,又不像萌补全靠老爹给力。

“爹爹的意思是说没有足够多的合格朝廷官员,大宋就无法从根本上改变?难不成爹爹还要继续扩大儿童团!”

王大一直没出声,托着下巴皱着眉和当年考试不会的小女孩一模一样,等大家都把答案说完了才所问非所答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看到没,大姐就是大姐,学以致用,脑子里别光想着答案,要琢磨问题。本官岂能不知道朝廷选材途径,还有个武学你们漏了,武将也是朝廷官员。要想让国家从根本上发生转变,就得有足够合格的官员。”

“科举、萌袭、举荐、国子监、武学比之前朝选拔人才已经有了很大改进,但还不足,主要是学的东西太注重教育人的品德,过于忽视了实用性。人品自然要有,但管理国家说到底是为了盈利,给大部分人盈利,这本身也是一种买卖。做买卖和做人其实不用互相抵触,任何事太偏了都不好。”

年纪这玩意吧,不能说完全决定了一个人的智商,但有很大关系。同等教育程度下,二十岁的人很大程度上比不过三十岁的思维缜密。洪涛绕了一大圈就是要说教育问题,王大算是回答对了。

“儿童团的数量不足以支撑整个国家运转,时间也太慢了。本官想办学,办新学,在全国范围内每路每州甚至每县都办,让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儿童团员,不管他们年纪有多大也无论贫富!”

洪涛前面八年多时间尝试了两种强国方式,实业和军事,结果太不令人满意了。此时他有点想明白了,实业和军事只是国家的胳膊腿,强壮与否并不足矣让一个人强大。

636 商鞅该死!(450票加更)

因为胳膊腿的一举一动全得靠大脑指挥,这就好比让泰森脑子坏掉了,他的胳膊腿再强大也当不了拳王。

人的智慧来自大脑,国家的智慧来自政府,要想让一个国家强大必须先从政府着手,政府智商高了,自然明白锻炼身体保卫自己的道理。

那政府来自哪儿?它里面所有的人都来自国民。想提高政府的执政能力没有捷径,光靠某位皇帝英明、几个大臣廉洁奉公,短期内可能会有点作用,但无法长久。

这就好比中国足球,它为啥一直半死不活的?以前可以说缺少投入、身体素质无法和欧美拉丁人种抗衡。

但这些年中国对足球的投入超过了大部分国家,结果还在喊冲出亚洲,而且不进反退,以前能碾压的亚洲球队也能和咱们拼一拼了,以前差不多水平的国家干脆就碾压咱们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足球人口和足球文化。没有足够的青少年足球人才,成年队就选不出合适的队员。没有正确的足球理念,把它当成乒乓球一样练,同样出不了C罗和梅西。

想提高官员的综合素质,首先就得提高全民的教育水平。横着看、竖着看、翻着跟斗三百六十度来回看,世界上但凡是个发达国家,就没有一个不重视教育的。

宋朝不重视教育吗?错,宋朝可能是同时代最重视教育的国家,但还不足以让它摆脱相对野蛮民族的冲击。想彻底改变这一切同样也没有捷径,得从头做起,从最基本的普及教育开始抓。

“啊!每州每县都办学……这、这要花很多钱!”听到最终答案,孩子们的表情各不相同,有吃惊的、有纳闷的、有沉思的,还有王十一这样大呼小叫的,她又开始计算成本了。

“本官有很多钱,朝廷给的!”洪涛一想起朝廷回购自己的产业就想笑,在他们眼中这八年驸马王诜就是靠着工坊和新军立足。

把这些东西拿走王诜就无计可施,他们也能安枕无忧。真是笑话,自己要用他们的钱挖他们的根儿,办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怕是还不够……”王十一还在算。

“所以从今天开始,愿意跟着爹爹实现理想的就得去帮爹爹挣钱了。另外爹爹还要纠正你们的一个错误认识,不要觉得教育只是花钱,它其实比任何买卖都赚钱。有位哲人曾经说过,正是因为贫穷才要办教育,从来没有一个国家因为办教育穷的亡国。恰恰相反,教育是摆脱贫弱的最好手段!”

王十一算的很对,要想实现这个愿望光靠驸马府的钱真不够。不过她这笔账没算对,洪涛从来没指望仅靠自己就能把一个国家的教育体系建立起来。这件事儿需要很多人帮忙,只是目前肯帮自己的人不多,先得依靠这些孩子。

“爹爹又在骗人,哪位哲人说过这句话?”

王九从小就是许东来的爱徒,是儿童团里为数不多乐意学经史典籍的孩子。不过他学习的出发点很不端正,不是出于爱好,而是为了搬到这个什么都懂的养父,免得整天挨训。

“不是我们的哲人,而是极西大秦的国王。他的国家被一个强大的国家打败,还要赔款割地才勉强保住。但这位国王没有因为国库空虚而忽视教育,反而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兴办学堂。50年后,他的国家打败了旁边一个更强大的国家。仅仅用了50年就让一个国家摆脱了战败的阴霾,靠的就是教育!”

洪涛确实不太敢当着孩子提古人,真不擅长,很容易被指出错漏之处。但外国古人就没啥心理负担了,怎么说怎么对。

这位被他拿来当正面教材的极西大秦国王其实也不太古,他就是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威廉三世当国王也不太出彩,他执政的时期正好赶上拿破仑横扫欧洲,情况很像蒙古帝国横扫亚洲时的宋朝。

赶上这么一个逆天的存在,普鲁士战败的命运可想而知,又赔款又割地,把祖辈上百年打下来的江山丧失殆尽,比被金国灭掉的北宋一点没优势。

唯一比宋朝幸运的是没被灭了,还留下旧普鲁士、勃兰登堡、波美拉尼亚、西里西亚这么一点地方苟延残喘。

但是这位国王做了一件听上去不那么轰轰烈烈、实际上奠定了德意志人未来几百年国运的大事,普及教育。

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威廉三世了紧裤腰带拼了命的进行教育改革,完善了普鲁士原有的义务教育制度,让贫民和贵族拥有同等受教育的权利,还陆续建立了柏林洪堡大学、布累斯劳大学、波恩大学,上面那段话就是他对大学教授们讲的。

他在位的时候并没看到普鲁士王国重新崛起,但在其后的三四十年里,普鲁士在科学技术方面发生了井喷现象,各类发明比英法两国合计还多。

普法战争的胜利,与其说是俾斯麦他们领导有方,不如说是威廉三世打下的基础太好,水到渠成的赢了。

再说得夸张点,德国之所以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两次还都是战败国,却次次很快翻身,依旧站在世界发达国家的塔尖上,也和威廉三世重视普及教育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有些政策能遗祸百年,有些政策却可以造福百年,前者还是后者,完全取决于统治者的眼光和魄力。

“这位极西大秦的国王难道不知道驭民五术?若是臣民都聪明了,他的王位怕是要保不住吧!”王九并没被一个外国皇帝的所作所为说服,还有更多疑问。

“老九,你是不是皮肉又痒痒了,驭民五术是啥玩意?”

在驸马府、儿童团、新军中都有一个潜规则,不许和驸马、养父、帅司大人拽词儿,更不许张嘴闭嘴引古论今玩典故。想说也成,一口气说全了,像王九这样只说结论没有具体出处的行为就算犯规。

“是《商子》里的话……”王九赶紧把出处说了出来。

“商子是谁?本官只知道老子、孙子、孟子、墨子,哪儿又来了个商子?”可惜这个回答还是无法令洪涛满意,后果就是王九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商子不是个人,是本书吗,秦国商鞅所写。商鞅是个很大的官,比执宰还大,把执宰和枢密使加一起差不多……他在秦国也和爹爹一般实行变法,可惜……”这一巴掌真管用,王九打算先把商鞅的个人生平介绍全,然后再聊书的问题。

“……商鞅本官还不知道,用你说?别废话,讲讲他在书里都说啥了?”只要洪涛想打人,你说多全面也是挨打的命。这不,王九又挨了一巴掌,比上一巴掌还重。

“我……!商鞅写书告诉秦国皇帝治天下着必先治民,只要按照驭民五术做,国家就会强大、皇位就会稳固!”

王九都十七岁了,放在后世不过高中生耳,但在古代完完全全是个大人,家里富裕点的此时儿女都有了。

让养父这么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抽,还当着弟弟妹妹、哥哥姐姐,脸上很挂不住。刚想埋怨叫屈就瞥见了王大的拳头,立马打消了念头,不过语气还是气哼哼的。

“啥意思?”驭民五术,洪涛真是头一次听,大概能想到是有关什么方面的,但内容不确定。

“商鞅以为能治天下者必先治其民也,能胜强敌者必先胜其民!政作民之所恶,民弱。政作民之所乐,民强。民弱国强,民强国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圣人之为国也,壹赏,壹刑,壹教。壹赏则兵无乱,壹刑则令行,壹教则下听上。”

为养父解释古文是王九最喜欢的事情,看着平时无所不能的半仙满眼迷茫,心里要多痛快有多痛快,必须仔细讲,讲深讲细!

“啪!说人话!”心里爽往往会伴随身体苦,这是第三巴掌了。

“……大概意思是说想治民就要让民统一思想,曰壹民;国强民弱,曰弱民;为民寻事使之疲于活命,无暇顾及它事,曰疲民;唆之相互检举揭发,终日生活于恐惧中无自尊自信,曰辱民;除了生活必须剥夺余财,人穷则志短,曰贫民。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驭民五术也。要是五者皆不灵,杀之!”

看到九哥的脑袋都快被抽肿了,王十二有点打虎亲兄弟的劲头儿,站出来冒着也挨巴掌的风险替哥哥诠释文意。

“啪……我说怎么李朝历代都这么混蛋呢,坏就坏在姓商的这孙子头上了!他是不是被车裂了?该啊,活该!这种人落到本官手里凌迟都是运气,我得把他七窍都扎上银针用火烧、再把全身都涂上蜂蜜让蚂蚁啃、最后招引苍蝇在伤口里下蛆,让他活生生看着肌肉被蛆虫一点点蚕食,不咬到心脏都不可以死!”

果不其然,王十二的话音未落第四巴掌又来了,不过不是打在他身上,而是拍在洪涛自己大腿上。此时的疯驸马又像犯病了,嘴眼歪斜、咬牙切齿、恶毒无比。

637 开动脑筋

这倒让孩子们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十姐或者十妹之所以待人阴毒并不是她天性如此,百分百就是和养父学的。

养父有很多分身,有的孩子继承了坚毅勇敢,比如王大、王三;有的孩子学到了机敏善研,比如王四、王五、王七;有的孩子受到精于算计的影响,比如王二、王六和王八;也有的孩子变得和王十、王十三一般。

“这个姓商的家伙坏透了,他说民不能学习、不能做买卖、不能做工、不能随便走动、不能有太多娱乐,分心的东西太多就不能安心种地了。他还说……”

看到养父对商鞅这么恨,王十二立刻站稳了立场,开始揭发检举,打算多提供一些商鞅的罪证让养父好好批判批判。批判痛快了,大家就没事儿了。

“你也看了?”可惜王十二拍马屁的功夫太差,经常拍在马蹄上。

“……是、是郡王……不对,是齐王殿下的书,九哥和孩儿借阅而已……”王十二立马就傻眼了,他拍马屁不在行找替死鬼倒是很熟练,一下就把责任推到了赵佣头上。

“……怪不得呢,干什么吆喝什么。本官可以非常负责任的说,商鞅这套驭民之术只适用于战时迅速提升国力,且副作用非常之大。秦国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它既是受益者也是受害者。强国必先智民、富民,国家是一家一户的集合,民为骨国为皮毛,骨头都酥了皮毛能油光发亮吗?”

这次王十二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一听说是赵佣的书洪涛立马就消了气。人家是奔着未来皇帝去的,读一读这种驭民之术再正常不过,不读才不正常。

至于说商鞅讲的对不对,这话要两说。对于统治者而言这个办法太尼玛对了,假如能百分百执行,那整个国家就是个大蚂蚁窝。

统治阶级是蚁后,其他人全都是蚂蚁,除了干活之外不给蚁后添一点麻烦,既不用考虑教育也不用为医疗、养老操心,管理成本非常低、管理效率非常高。

但人不是蚂蚁,之所以称为人,源于有思想、有欲望、有私心。灭人性一时可以,时间长了没有成功的案例。总体上讲是不可能的,只要灭不了人性,这种统治方式就无法长久。

这个结论并不是洪涛的总结,而是被历史证明过。秦国二世而亡就是案例,另外后世有人也曾经尝试过商鞅的驭民五术。

结果折腾了十多年,把道德、文化毁得千疮百孔,副作用一直持续到洪涛穿越时依旧没消除。到底成不成功呢?得让后人评价。

“……爹爹,孩儿还有一事不明。假如百姓都如爹爹一般……不,百姓只要都如我们,即便爹爹当了皇帝怕也很难保住皇位吧?”王九今天确实有点皮肉痒痒,三巴掌还没挨够,争先恐后的往前凑。

“老九!难道你还敢造爹爹的反!”这回不用洪涛轮巴掌了,王大一把揪住了王九的脖领子,瞪着一双大眼珠子怒目而视。

更有意思的一幕不是王大和王九,而是其他几个孩子。他们只迟疑了几秒钟就全都站到了王大一侧,打算和这位兄弟划清界限。

“哎,放开他!你这当大姐的有点太霸道了,讨论问题就是讨论问题,别动不动就给别人扣帽子。这么一来以后谁还敢说真话?难道你以为大家嘴上全说遵命心里就真的认同了吗?道理必须讲通才能让人信服,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说的全队,包括你们爹爹我。”

“还有你们几个,此时不该站出来以理服人、据理力争吗?我就不信你们都认为王九说的大逆不道。因为她是大姐就盲从,这样的人可以当我王诜的子女,但不配做我的学生。去把火锅点上,这里的羊肉不错,咱们一边吃一边聊。再派人在帐外盯着点,任何人不许靠近!”

以前洪涛从来没明确和孩子们讲解过有关皇帝的问题,主要是他们还小,这个话题又太要命,一旦泄露出去再被有心人听到并加以利用,就是大麻烦。

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也不能整天守在自己身边听课,是时候把有些问题深入探讨探讨了。想让孩子们帮自己做事,就得先让她们明白自己的想法,否则会好心办坏事儿的。

“不知道你们看史书的时候留意过没有,上面记载的那些帝王不管成就高低都有个通病,时间一长或者年纪一大执政能力就会出现偏差。通常而言,国家要想长久发展下去,除了有适合的政策之外,还不能犯大错。”

“一个坏政策往往十个好政策都弥补不过来,俗话讲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那你们觉得该如何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呢?注意啊,是尽量避免,任何时候都无法做到杜绝。所以不要去追求完美,只需要相对进步,并有可持续、可操作性。”

趁着火锅里的水还没煮开、羊肉还没端上来,洪涛又出了一道题,非常难、非常大的思考题。这道题别说几个孩子难以回答清楚,把此时全世界的智者都聚到一起,管吃管喝研究讨论半年恐怕也得不出太好的结果。

洪涛的目的也不是要问孩子们要答案,他仅仅是想给孩子们一个启发,让他们利用以前学到的、看到的、接触到的所有知识、经验,进行一次大脑演习。

这也正是自己教育他们的最终目的,没必要成为若干个自己的翻版,但最低限度也得是愿意思考、会思考、有能力思考的人。只有他们会思考、乐意思考、善于思考了,自己这笔财富才算真的留下了。

这顿涮羊肉足足吃了一夜,不是食物太丰富,而是孩子们的想法太多。她们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理念,一旦发现别人所讲与自己差异太大,马上就会互相争论优劣,跑题歪楼是常态。

洪涛并不是主讲,他只在关键时刻出面维持一下会场秩序、打击一下太嚣张太霸道的孩子,把言路畅通之后就去当听众。乐滋滋的看着孩子们因为意见相左争得面红耳赤、搜肠刮肚的找出理由说服对方。

“好了好了,辩论暂告段落,天亮该睡觉了,晚上接着来。新军的训练可以松一松,士兵们也累了,让他们也舒服几天吧,反正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对了,警戒不能松懈,大风大浪咱们都闯过来了,千万不能晚节不保在阴沟里翻了船。”

眼看帐篷外面已经露出了青色,新军的起床号都吹响了,洪涛不得不把王大和王九分开。这姐弟俩今天算是卯上了,不管说什么事儿总是站在对立面。

这要放在往常,打死王九也不该挑战大姐的权威,但今天有了他这个无良老爹坐镇,不分长幼、无论尊卑的规则一出,终于引出了一位革命者,后面还有个不太坚定的追随者王十二。

至于说讨论的结果,根本没结果。王九主张以法治国,但要鼓励工商业,规范官员行为,进而要求皇帝自律。显然更趋向于法家,只是趋向并不纯粹。

王大和王三则是萌芽期的****者,主张以军队为主,用对外扩方式张转移国内矛盾,并削弱皇帝的权利,实在不成换个皇帝也不是不能讨论。

王七和王十一属于中间派,既不完全同意王九也不全支持王大,觉得这两种方式都不足以降低出错的几率,不过他们俩也提不出更新颖的想法。

638 革可以,别要命(500票加更)

其实洪涛也没有成熟的办法,但他有个立场,只当改革者不做革命者。一字之差谬之千里,前者是在现有基础上完善,后者则是打烂了重建。除了初衷一致之外,其它方面更趋于对立。

革命这个事儿太激烈,有点像动手术切除癌细胞,对人体伤害非常大,大到有致死的危险,还不能保证切除干净,复发的风险依旧很大。

改革相对要温柔的多,像是保守治疗。一面用药物遏制癌细胞生长,一面增强人体自身的抵抗力战胜疾病。

但保守治疗也有缺点,它需要相对完整的免疫系统协助,一旦人体大部分功能已经被癌细胞侵蚀,治疗效果就很差。

到底是激烈疗法还是保守疗法好呢?其实两个都好也都不好。好坏的关键不在方式,而在于病情到底处于什么阶段。

先搞明白这个事儿,也就是对病人进行全方位的诊断之后,根据病情才能决定是开刀还是吃药。

具体到北宋而言,洪涛认为它还没到非开刀切掉某个器官或者组织、弄得鲜血淋淋、虚弱不堪的程度。

原因很简单,横向比较这个时代的每个国家就会发现,北宋的制度不光不落后,很多地方还是先进的。

评价一个国家制度先进与否,由于历史局限性不能纵向比要横着比。不能用1000年后的眼光、认识和需求去要求一个千年之前的国家如何如何,那样的话就太脱离实际了,完全是纸上谈兵。

既然北宋的制度有其先进的一面,那就先肯定它,然后找出其它不足之处加以改进。这么做不用烽烟四起、不用父子兄弟相残,把争斗的范围控制在一定范围、手段之内,对国家民族而言都是有益的。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为后人做出榜样,假如儿孙学到的都是父辈如何篡位夺权,将来他们遇到同样的选择时也会有样学样,毫不犹豫的用激烈手段除掉对手。因为这样做成功的案例多,干嘛不呢?

于是呢,每次改朝换代都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谁不同意我的主张就弄死谁。长久下去有意见也不敢提、有想法也不敢商量,平时都忍着,逼急了造反夺权也成了习惯。

在这种政治环境里哪儿还有人去琢磨国家如何进步,整天想的都是怎么把权力抓稳。因为失去权力就意味着失去生命,不光自己的生命,还有家族、亲属、朋友的。

这种事儿历史已经演绎过无数次了,中华几千年文明不假,可经过一次次推到重来之后真剩不下啥了。

有人说这是满清的锅、明朝的祸、宋朝的根儿……其实哪朝哪代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像人得病一样,是整个系统的错误,不是某个器官的问题。

现在洪涛就想彻底纠一纠错,这件事要比篡位夺权难多了,也比当全世界最大的军事强国费劲。但谁让他是穿越过好几次的熟练工呢,还和穿越新人玩同样难度的副本,要脸不?

难是有点难,但也不是毫无希望,这还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北宋总体上讲比较适合做这种社会改革,因为它相对历朝历代都温和、内敛,也没混到南宋偏安一偶、得过且过的地步。

这时的统治者不管是皇帝还是士大夫阶层,都还有比较高的追求和理想,底线相对也高一些。在这种政治环境下讲理还是讲得通的,真好的东西也是有希望被接受的。

假如把洪涛扔到明朝、清朝去,别说是个穿越熟练工,就算都进化成穿越工程师了,从商代开始一个朝代都没放过,全都穿越了一遍,他也不敢玩全民启蒙、全民教育。不用皇帝下令,一个州官就能让他倾家荡产、小命不保。

为啥很简单,明朝和清朝已经快把商鞅的驭民五术执行到了极点,根本没有空子可钻。只能有两个选择,要不就加入统治阶级一起驭民,要不就把统治阶级推翻自己取而代之。

更可悲的是百姓也认同了被驭民,他们被驯化了几百年,完全习惯甚至认同了,不马上饿死根本提不起改变的兴趣。

就算好不容易提起来了,你猜他们最大的愿望是啥?是想成为原本压在自己头上的统治阶级,继续驭民!

洪涛向来不是英雄,也不想当英雄,这么高风险的活儿除非不做就马上死,否则是绝对不会选的。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便造反成功了,用不了几十年依旧还是老样子。

打死半个国家的人,结果就换来几十年休养生息,等把伤口养好之后还得接着杀,那当初何必打啊?这不是卖屁屁逛瑶子,折腾怂玩嘛。

当然了,改革就一定能成功吗?太不一定了,他就是想试试。这不兜里刚有几个臭钱,衣食无忧,马上就有点膨胀嘛,不把钱败光不死心。

一说起钱的事儿,洪涛在王十的密信里没发现提及飞鹰社和宝绘堂。王十没有那么马虎,既然她没提就说明朝廷也没提,也就是说这两个买卖依旧还是驸马府的。

为啥朝廷会对自己网开一面呢?洪涛分析了分析,还真不是他们心软,恐怕是有人护着不让动。谁呢?肯定不是新皇帝,他对商贾之事向来不感兴趣,即便当了皇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突然转性的。

那在大宋之内就只剩一个人有如此权势和动机了,以前的吴王妃、现在的庞皇后。这位王安石的前儿媳妇是个难得的女中豪杰,在这一点上她既像富姬又像周一日,或者说是两个人的综合体。

早在四年前她在处理吴王府赴湟州商户的事情上就展现出了过人的一面,该低头就低头、该舍脸就舍脸,只要利益在啥都是次要的。

宝绘堂里有她的股份,保不齐还是她娘家的。把宝绘堂收归国有驸马府失去了一个挣钱的买卖,皇后同样也拿不到红利了。

那就不能另外找人经营吗?别人可能觉得没问题,但皇后觉得不妥。假如换人经营一旦玩不好,她的股份依旧拿不到,把宝绘堂继续留在驸马府才是她的利益所在。

至于说驸马是不是失势、是不是被排挤,这和做买卖有关系吗?假如没有那就别往一起搅合。做为大宋皇后她是无法干政的,顶多吹一吹耳边风,还别让朝臣知道,否则第二天立马给皇帝上课,不认错不算完。

更何况还有无比强势的婆婆高太后呢,连她老人家都不插手政务,你个当儿媳妇的整天在皇帝耳边叽叽歪歪,真当是后宫之主了?

所以驸马只要不是谋逆之罪,就不耽误做买卖。现在她帮忙保住了宝绘堂,将来驸马就得还人情,里里外外都是她赚。

飞鹰社嘛,洪涛觉得谁也不靠,它自己根儿太硬,没人愿意动。别忘了,飞鹰社是神宗皇帝给提的名,没事儿还去打几场。老皇帝刚死,新皇帝就把老皇帝的场子收了,吃相太难看,太容易引起御史嚼舌头。

另外飞鹰社也不像五金行、大众车行、矿山、罐头厂、毛纺厂那样日进斗金,充其量就是个卖羽毛球拍和羽毛球用具的。

神宗皇帝一走、驸马一倒霉,还有人去捧场吗?估计躲都躲不及,回家马上就得把以前花重金买的球拍、球具全烧了。这些东西留不得,让外人看见就好像与驸马多熟似的,不合适。

没有了高档客户,飞鹰社根本不赚钱,没钱途的买卖谁要?别以为朝廷里的人都是只顾意识形态的傻子,他们盯上的全是赚钱买卖。

这些工坊变成国有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朝中大势力重新分配,这一点不用任何人分析洪涛自己就能肯定。

639 坐吃山空不可以

不训练、不备战、除了军械之外不缺补给,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带着一群军官到沼泽地里打猎,这种日子也挺轻松的。

但新军并没完全松下来,目前所剩的武器还够一次中等规模战斗消耗,本着只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的原则,新军的探马依旧每日在周围一百里之内搜索。

除了抓捕辽军溃兵之外更主要的还是监视友军动向,想和洪涛玩趁其不备的招数没用,他只要不咽下最后一口气,随时随地都把所有人当敌人看待。

辽军估计是来不了了,从正月开始一队队禁军和民伕就陆续北上,每天都有新的旗号出现。

此时洪涛真见识到什么叫兵多了,进入幽州的禁军不仅有河北路的边防军,还有原本驻扎在开封城的上四军。

看来新皇帝并没太怂,朝臣们也没当乌龟,幽州这块地方他们是准备拿下了。有了这片大山当做阻碍,开封城也就有了天然屏障,防御起来会容易的多。

“沈大人也北上了?”直到有一天洪涛接到探马传回来的消息,才意识到朝廷真想做一件事儿的动作有多快。沈括居然也带着大批民伕北上了,车队里装的最多的就是水泥。

不用问啊,他是去燕山修建寨堡的。新皇帝倒是挺会挑人的,这几年沈括别的政绩是零,唯独在修建河堤上成绩斐然。用他去修筑寨堡必须事半功倍,有数量还有质量。

但和大名府路仓司的职务比沈括明显是被降级使用了,冬天的燕山山脉自然条件有多恶劣洪涛非常清楚,一点都不比湟州次,就算不降级这也是个苦差事。

原因为啥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他吃了自己的瓜落呗。从打在湟州开始沈括就和自己交往密切,到了大名府更是同流合污。幸亏他不是带兵的将领,又有这么明显的政绩,否则下场更惨。

别人都在忙忙碌碌,唯独新军待在海河口到安次城南一带看上去屁事儿没有。为啥说是看上去呢,因为实际上洪涛挺忙的,忙着接待促进社的成员抵达。

早在湟州号三艘船远赴济州岛之后没几天,两艘训练舰中的一艘也悄悄驶离了港口。船上是几名特种兵和两名儿童团二期的团员,他们的公开身份是新军军官,实际身份是山川督查院的督察。

这几个人会乘船先抵达明州,把洪涛的密信交给当地的督察,再由顺风邮递系统向全体促进社成员转达,等待她们从各地汇集到明州乘训练舰返回海河口。

促进社这次要讨论的议题只有一个,全民教育计划的具体实施方案。洪涛本意是想让她们讨论讨论可行性,但很显然她们在船上就达成了某种共识,抵达之后王大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下情况,以王二和王十为首召开的第一届预备会议就做出了集体决定,全票通过!

促进社的正式会议洪涛一概不参加,他不想领导类似政党似的组织。权力这玩意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即便是自己也难以免俗。

但他也不反对孩子们建立类似的组织,自己游离在其外能旁观者清,一旦她们有走火入魔的趋势可以及时出手制止,免得好心办坏事儿。

要不说人多力量大呢,经过孩子们的激烈讨论和谋划,原本很难的问题突然出现了好几种解决办法,也没有谁好谁坏之分,完全是按照地区特色因地制宜。

在比较开放的大城市里办学堂相对容易,那里势力纷杂,反倒谁都无法占据绝对优势,什么新鲜事儿都可以尝试,只要别和驸马府沾上关系就成。

但在比较封闭的地区如此行事就会遭到当地传统势力的排挤,促进社为此采取了退而求其次的温和方式。

她们会通过当地比较有名的富商间接成立一种叫做预备社的民间团体,预备啥呢?预备去给有名的匠人、掌柜当徒弟。

直接和穷人说让他们把孩子送进学堂识文断字,哪怕不收任何学杂费,还管吃管喝管住,愿意送孩子前来的人家依旧不多。

这个问题在湟州时就表露得非常明显,穷人们根本就提不起学习的兴趣,艰苦的生活让他们看不到改变命运的可能,只希望孩子将来可以比父母多吃一口、多穿一件,别无他求。

面对这种人群把目标定得太远、太光明反倒不起作用,可是你要说让他们的孩子去当学徒,将来学一门手艺挣钱养家糊口,他们立刻就变得无比狂热。把家里的牛羊全卖了,冒着明年吃不上饭的危险也要给孩子找个好师傅!

预备社就是干这个事儿的,它会在当地招收学徒,只要愿意来谁都可以报名。管吃管喝管住,还没太多年龄限制,二十多岁了也可以入社。

但进入预备社之后师傅就要严格挑选了,一般来讲入选率非常低。剩下的人也不用放弃,在预备班里学习一年基础知识,师傅明年还会来挑。不是瞎挑,有了非常明确的规则,谁学习成绩好谁入选。

这些工匠、掌柜都是当初被山川督查院从渭桥镇、大名府、湟州工坊里疏散出去的大匠,他们到了地方上重操旧业,依旧从事自己擅长的手艺。

有了前几年的经验,再加上促进社和山川都察院的暗中协助,不管开啥作坊、做啥买卖,都会成为当地最成功、最有名的存在,哪怕只是当个铁匠,也比一般铁匠厉害的多。

拿他们收徒当诱饵,愿意前来报名的人必须趋之若鹜,一两年之后再让大家看到进了预备班的孩子找到了好工作、挣了大钱,预备班的人数还得翻番儿。到时候就不是你来不来的问题了,而是咱收不收。

这一招很让洪涛欣慰,孩子们确实长大了,比自己的贼心眼还多,蒙人蒙到这种程度也算青出于蓝胜于蓝。

哎,还别嫌蒙人这个说法不好听,其实蒙人是世界上最高端的学问,主要看你把这门学问用在什么地方。

用来在谈判桌上忽悠外国人,那就叫外交家;用来在战场上设局布阵坑敌人,那就叫军事家;用来在商场竞争中获胜,那就叫成功的商人;用来在朝堂里争夺权力,那就叫政治家。

当然了,用来在街面上敛财,那就叫诈骗犯。学问只是学问,和菜刀一样它不过是个工具,用工具干啥都是人的选择。

“哎,过手财神啊,这点钱还没捂热乎呢又得花出去。王秋,你回去和夫人说明白,想办法把钱送出开封,就先运到明州吧。”

“老四、老五,你们俩本来就在明州经营长生库,现在不用伙着那些秃驴小打小闹了。买房子改也好,买地盖也罢,务必尽快弄一座银行金库出来。但不要叫银行,就叫邮局,以后顺风邮递不光送信,还经营存款、放贷、汇兑业务。”

如何开办学堂有了具体措施,下一步就该投入了,算一算资金量洪涛都有些肝疼。别看一座学堂或者叫预备社规模都不大,可架不住数量多。第一批计划开办的就有三十多家,规模多则上百人少则十几人,平均起来就是一千多口子。

就算师资都是现成的,也不用开工资,可房子、院落、家具、伙食和必要的教学器材、书籍不能都免费。管吃管住啊,等于要白养一千多口人,且数量还会扩大,投入的钱财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驸马府的家底是挺厚的,但古人不是云了嘛,坐吃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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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 重新布局(550票加更)

为了实现这个庞大的教育计划,洪涛不得不再次拿起小算盘准备想办法挣钱了。威廉三世是国王,他能利用手里的权利推行普及教育,自己没权利那就只能用钱砸!

炼铁、炼钢、机械制造、毛纺厂、炼油厂、化肥厂之类的买卖暂时不能开了,除了有太强烈的驸马印记之外,想开办这些产业必须得有一定的权利,光开采矿山、征地一类的事情就能折腾死人,随便来个小村子里的村长就能去官府告得你晕头转向。

棉纺厂倒是可以继续开办,但也不能马上扩大。一旦朝廷发现这个买卖也特别赚钱还得被收归国有。自己得先忍几年,等这股风儿过去再说。

光靠宝绘堂肯定不够用,那就得想点别的买卖,最好还是不怎么招眼的买***如说银行。

宋朝也有类似银行的行业,通常叫做质库或者长生库。前者官方民间都可以经营,后者则是寺庙专营。不管质库还是长生库,它们的经营方式都差不多,救急不救穷。

有人缺钱可以拿着家里的金银珠宝、衣服车马去换钱短期周转,甚至连奴婢都可以抵押。到期不还钱东西就归质库了,说白了就是宋代的典当行。

王四和王五最拿手的工作就是银行业,他们被疏散到明州之后改名叫于四娘和彭小五,由王浩熟识的海商介绍给城内一家寺庙,借着他们的牌照开了一家小押。

小押也是质库的一种,周转资金比较小,质押的货物种类比较少。王四和王五也没打算靠这玩意赚钱,无非就是隐藏身份的形式,不赔钱就成。

和银行相比当铺的业务太繁杂,洪涛不打算玩,他想让王四、王五借当铺为幌子继续开办银行,主要客户不是当地百姓,而是商户,尤其是经常外出的行商和海商。

满足他们的异地汇兑需求不光可以赚钱,还能收获一部分拥趸,后世不是有人说过嘛,做买卖的最高境界就是把客户做成朋友。

把银行系统和邮政系统结合起来也是为了强强联合、优势互补。既然要玩汇兑,就会有大笔钱款定期在异地间流通,单独建立一套押款系统不如利用现有的方便经济还安全。

目前顺风镖局和顺风邮递已经获得了很多城市客户的高度认可,尤其是城市里的大商户,谁出门还自己带着钱款细软谁就是落后的代名词,出远门找顺风已经成了一种时髦的生意手段。

随着业务量的成倍增长和业务城市的增多,镖局和邮递的员工数量也打着滚上涨。在凉州刚成立的时候两个部门加起来不到二百人,四年时间里已经发展到三千多名正式员工的规模,各地分支机构二十多个,遍布大宋各地,相对而言淮河以南的沿海地区更密集。

如果把银行业务也整合进去的话,镖局和邮递系统恐怕又得扩招了,这事儿光靠王十忙不过来,洪涛给新的邮局系统找了两名强力领导,王大和王三。

这两位女将脱离了新军之后没什么合适的工作可以干,她们也不是能坐在密室里写写画画、混在商人中间左右逢源的性格,又不肯去济州岛屈尊于宸娘之下,那就只能去江湖里厮混了。

其实镖师和邮递员里面也有不少是退伍的新军和特种兵,让她们俩带带挺好。这样除了朱八斤的黑社会之外,手里等于又多了一支准军事化力量,保不齐啥时候就用上了呢。

“是不是还要靠着水,万一有危险,马上可以把钱财转移到船上运走?”王四对这个任命真是太欢迎了,更不陌生,就按照湟州银行的规模把明州银行的金库设计了设计。

“有条件自然好,让王七一起去,你出设计他负责修建。”光靠王四和王五两个耍脑子的建造金库洪涛不放心,这事儿还得找专业人士。

“走,老七,跟姐姐画设计图去,别在这儿耍嘴皮子了!你真该去湟州看看新湟州城,十三妹来信说新城建好后当地人给你和爹爹都立了像,铜的!”

王七有啥本事王四很清楚,湟州新城就是这个弟弟设计施工的,虽然没见到完工的那一天,但王七的名字和模样恐怕会世世代代铭记在湟州人眼中。

“老十三来信了?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好几年都没音讯!”

王十三自打去了湟州就一直没怎么出现,存在感非常低,如果不提,洪涛有时候都会忘了这个孩子。她和王十都在花膏工坊里盯着,但是和王十比起来性格更古怪。

王十好歹还愿意出来接触接触社会,王十三则是标准的宅女,每天窝在花膏工坊的密室里门都不愿意出,专心致志的研究她的魔法,摄人魂魄!

刚开始接触花膏,王十三就被这种神奇的药物吸引住了。以前只是听爹爹讲故事的时候提过魔法,没想到人世间居然真有能让人丧失神智的东西。虽然养父严禁任何人尝试花膏的滋味,但并没禁止研究。

于是王十三就开始拿俘虏做活体实验了,王十手下那些无惧生死、不问对错、让干啥就干啥的妖人,其实就是王十三用花膏培养出来的药人。

通过培养药人的过程,王十三对花膏的属性越来越明白,并进行了好几次工艺改良,提炼出来的花膏纯度越来越高、药效越来越大。

除了害人之外,她还发明了用花膏治病的药方,短期使用不仅药效奇佳,还不会让人上瘾。

这种药物已经在新军中用了好几年,每名士兵的装备里都有几颗红色小药丸。一旦出现重伤只需合水吞下药丸就可以减轻很大伤痛,防止伤员进入昏迷状态,为后期抢救赢取时间。

王十八也曾把这种药物用于民间,止痛、消喘、心绞和止泻都有奇效。但除了洪涛和王十三之外,谁也不知道这种药物是从花膏里提炼出来的。

“十三妹是没给您写信,不过她给您带礼物来了。”王十和王十三是一对儿狼狈,听到养父对妹妹颇有微词,立刻出面打圆场,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

“……此事姬夫人可曾知晓!”洪涛只看了一眼瓶子里的淡黄色晶体,立刻就就把瓶子塞进了自己兜里,问都没问里面装的是什么。

“没人知道,是由湟州督察封装在罐头里亲自拿给孩儿的。”王十很确定的摇了摇头,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疏忽,还把运送途径也详细讲了讲。

“马上告诉老十三,此物只能用作实验研究,不许为外人所知,如果出了问题我就不认她这个闺女了!”

瓶子里装的东西肯定是王十三从花膏中提取的,花膏里到底能提取出来什么洪涛很清楚。淡黄色的晶体就是麻匪,它相对花膏而言成瘾性降低了,可以用于止痛、止泻、治疗咳嗽气喘,是很好的医疗药物。

但只要开了这个口子,用不了几年王十三就会从这种淡黄色的晶体中提炼出一种白色晶体。那玩意可是大杀器,成瘾性比花膏还快,效果也更强。自己用不到它,所以最好还是让它沉睡吧,越晚出现越好。

“要不让十三妹回来吧,湟州用不了多久也会脱离您的控制,花膏工坊放在那里迟早要被人惦记。没有了新军护卫,仅靠督查院怕是不保险。”

王十可能真不知道瓶子里装的是啥,但知道花膏工坊的重要性。目前她在湟州没有太强力的执行人手,驸马一失势、特区一撤销,再无人能在当地一手遮天,压力全落到了富姬和她的肩上。

“……这事儿你抓紧办,光撤离花膏工坊还不够,连同花田也得一并彻底消除!”洪涛确实把这件事儿给忽略了,闻言就是一愣,比王十还担忧。

“爹爹,孩儿已经给十三妹找了个最合适不过的新实验室,花田也可以挪过去,但需要爹爹首肯才成……”

“……你的笑容告诉我,这个地方怕是和宸娘有关吧?”看着王十那张笑的无比诡异的小脸,洪涛也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了。

“爹爹圣明,济州岛远离大宋,四面环海是个岛,控制起来方便的很。我听王作头讲过,岛上虽不贫瘠但没有特产,花膏就是特产嘛。宸娘有脑子有手腕,让她看着花田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既解决了原料来源,又能为岛上换取利润,此等好事孩儿第一个就想到了宸娘妹妹……嘻嘻嘻……”

“你和为父很像,就喜欢看别人倒霉的样子,宸娘去了济州岛都不放过。也罢,就给你一个看她倒霉的机会。马上给姬夫人去信,让她派人送十三回来。”

别看王十说的挺有当姐姐的样儿,可心里想什么洪涛知道的一清二楚。很多儿童团里的孩子都对宸娘有看法,因为从小她受到的关爱最多。王十不光有看法还有想法,总想看着宸娘吃瘪。

当然了,她还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不会故意加害。这个建议也确实合理,花膏目前还不能停产,它可以为自己带来巨额利润。假如湟州无法大面积种植米囊子花,其它地方更不合适,济州岛真是不二之选。

641 清和元年

会议开了三天整,效果让洪涛喜出望外。这群孩子,不,已经不是孩子了,应该叫青年人。他们随着年纪增长,阅历、眼界、思维方式都有了长足进步,每个人拉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合在一起能量更大。

自己的普及教育计划经过他们一梳理,原本模糊的脉络清晰了、拿不准的问题确定了、还停留在纸上的想法逐渐有了具体模样。

除此之外她们还给自己找出很多计划中的缺陷,起到了拾遗补漏的功能。比如花膏工坊的处理办法、再比如如何讨好新皇帝。

按照这群青年人的思路,自己回到开封之后权利肯定没了,行动上也会受到限制。皇城司的探子估计能把驸马府围起来,想做什么都不会太容易。

如何才能避免或者减轻这种限制呢?她们认为只有一个办法,装怂向新皇帝示弱。让他不再认为驸马是皇位的最大威胁,自然就不会玩命盯着了。

具体说起来就是找到新皇帝的软肋使劲儿挠痒痒,他不是把内怒全掏出来赎买工坊了嘛,即便有香水产业撑着手头肯定也不宽裕。

最让新皇帝不好受的还不是钱财,而是土地。几十个皇庄都成了妹妹家的产业,当皇帝的不光成了穷光蛋,还是个败家子,搁谁也不会舒坦。

让皇帝不舒坦的臣子自然没好下场,所以孩子们建议洪涛不要计较这些土地,更别和皇帝斗气,退一步海阔天空。

回到开封之后赶紧找个合适的机会把皇庄还给皇帝,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最好能私下解决。否则新皇帝绝对拉不下来脸收,还会更恨这位仗财羞辱人的妹夫。

洪涛真没吝啬过土地,他连皇庄是啥样都没看到哪儿来的舍不得。主要是根本没把这件事儿往心里去,再加上骨子里那种后世人对皇权的蔑视,没仔细考虑过新皇帝的情绪。

这时候就得有人站出来提醒他古代应该遵循的规则,皇帝还是很牛逼的存在,和皇帝纯粹为了斗气没好果子吃。

可惜明白这个道理也敢提醒他的人都不在身边,反倒是被这群孩子给捷足先登了。洪涛这次没固执己见,马上写信让王十转交长公主。

这件事儿孩子们只想到了应该去做,但不知道该如何做。恰好洪涛知道,想把皇庄私下还给新皇帝还不被人知晓内情,自己出面肯定没戏,最好的办法是走夫人路线。

先让长公主找庞皇后私下露个口风、探探虚实。按照庞皇后的性格,当初为了商队都能亲自登门,绝对不会对这一大笔财产置之不理。只要她肯收赵颢就没法反对,这又不是朝廷财产,外臣也管不着。

有道是心到神知,促进社的成员散去没几天,二月初朝廷的旨意就下来了,让凉王王诜去固安护送辽国使节入京。

“看来辽国也不打算接着打了,这是要谈判的节奏。本官这一去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见新军,告别的事儿就免了吧。你们几个替本官感谢新军将士这些年不离不弃的情谊,更要感谢他们为国征战的勇气,然后再驾船回家。本官一走,自然会有人来此接任的。”

拿着圣旨洪涛看了好几遍,心中五味杂陈。高兴的是终于不用再打仗了,要不自己还得带着缺少武器的新军去当炮灰。

失望的是朝廷依旧保守,没有趁机再向北、向东推进推进。不把辽人逼到绝境,在谈判桌上就无法擢取足够的利益。从这一点上讲,自己和新军将士们三年的努力并没取得最好成绩,只能算勉强及格。

难受的是这支新军以后的出路堪忧,他们不融于任何一支禁军,可头上却挂着闪耀的百战雄狮光环。

朝廷很可能对他们报以厚望,却不知如何统领,将来难免惨败。一想起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士兵得不到好归宿,就有一种害了别人又无力阻止的落寞。

可惜洪涛不是圣人,从来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别人的死活顶多是哀怨几声,多一点忙都不会帮,第二天就带着五十名特种兵和王十二、王十七启程去固安。

这也是圣旨上允许的带兵上限,新军可以舍但特种兵真舍不得。除了这五十人之外,其他特种兵会加入山川都察院和新成立的邮局系统。

虽然身边这有这么点马,可辽国使节见到这支完全不同于北宋禁军的队伍之后依旧面色铁青,互相介绍打招呼时都尽量站远点。

树的影、人的名!开国候王诜的恶名曾经让西夏人闻风丧胆,现在凉王王诜又让辽国人视若恶鬼,连一向嚣张的态度都收敛了不少,一路上人人紧绷着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像是要随时应对厮杀一般。

这次洪涛没再去和辽国使节多废话,有了萧兀纳和特里公主的前车之鉴,他更不打算和对方结交,甚至连谈判内容都不想打听。

此事已经和自己无关了,哪怕辽国使节把谈判内容、底线都写在纸上详细汇报也不想听,爱怎么谈就怎么谈,本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到开封都亭驿中就万事大吉。

和辽国使节的态度相反,自打从雄州进入边境,一路上不停有沿途百姓拿来酒食奉上,每个驿站见到这支黑衣军之后也把最好的房间让出来,反倒是辽国使节的待遇明显降低,有间房住就成了,根本不管好坏。用驿卒的话讲,有新军在此哪儿轮得到契丹人挑三拣四。

这种情景洪涛在湟州时就曾亲眼见过,没想到来河北又温习了一次。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不光巩固了国防,还给人民带来了自信。

路上除了遭遇了人民的爱戴和驿卒的特殊照顾之外,护送队伍并没遇到任何阻碍,很顺利的渡过了黄河,一抬头,开封北城历历在望!

时隔三年再次回到开封,这座城市还是那么巍峨雄壮,这里的人民也依旧那么喜欢看热闹。三年前自己就是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入城的,十年后也依旧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迎接自己的人从王安石、司马光,升格成了整个朝廷,还包括坐在御辇上的北宋新皇帝赵颢。

元丰十一年初……不对,现在皇帝变了,年号也得跟着变,应该叫清和元年初。驸马都尉、凉王王诜奉旨回朝,开封城内人头攒动,皇帝领文武百官出新封丘门至瑞圣园相迎。

王诜一里外下马步行,以臣礼叩拜新皇无半点居功自豪之状。皇帝在园中设坛告慰天地,君臣相伴入外城,自马行街绕相国寺上御街,沿途百姓抛洒花瓣之多如花毯不见黄土。

王诜与其黑衣军牵马随御辇而行,带头高呼吾皇万岁、大宋江山万岁,百姓随之,声入云霄,满城飞鸟皆惊,盘旋天空久久不肯落。

从此新封丘门御赐更名为德胜门,据说门内还要塑凉王石像,然王诜坚决不肯受,最终改为立碑,名曰德胜碑,德胜门的由来和王诜的入城盛况镌刻于上,传扬万代。

放假三天、大赦天下,凉王北伐胜利归来,带给人民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又能吃喝玩乐三天,本来要被问斩的罪犯突然获得了新生,还不止开封一地,而是全国各处。

就在全城沸腾、举国欢欣的时候,凉王孤身一人从西华门出宫,钻入一辆黑色驸马车内,悄悄从后门进了驸马府。

第二天的大朝会上没见到凉王的影子,据说这位常胜将军回府之后就晕倒了,从此昏睡不醒、不吃不喝。

皇帝闻讯派太医至驸马府诊断,回来之后一致认为是凉王操劳过度,身心俱疲所致。此病不可以药石之力,只能静养。

而后几天皇太后还亲临驸马府探望自己的女婿,并带来了宫里的几位老太医,可惜折腾半天依旧拿凉王的怪病没辙,结论也和之前来过的太医没啥区别。

老百姓对官方说法一向不太感冒,应运而生的就是民间传说。有关王诜的民间传说本来就不少,现在正好来个续集。

传播最广也是最有说服力的就是星君下凡之说,百姓们以为既然是七星下凡,至少就得有七种本领。天煞星只不过是七种之一,使用过度之后神力受损,必须将养一段日子。

至于说能不能恢复神力呢,大家的看法有些悲观。不是瞎猜,还有理论依据。这次北伐凉王孤军深入敌境,大大小小恶战几十场、打败了辽国几十万军队,还差点把辽国皇帝抓住,显然比在湟州时候厉害多了。

可星君再怎么下凡最终也落得一个凡字,神力是有限的。人一次性过度劳累还有后遗症呢,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直接累死,想来下凡的星君也和凡人差不多。

北伐耗费的神力太多了,朝中又发生了巨变,让凉王心力憔悴。强撑着回到家心里一放松,身体就撑不住了,倒下很正常,能不能再起来很不确定。

642 心照不宣

总体上讲这款流言对王诜是有利的,也从另一个侧面解答了太医们无法解答的病因,即便在朝臣中也有不少人耳闻并有不低程度的相信。

当然也有不信的,他们私下里认为王诜就是在装病。原因很简单,他对朝廷的安排不满,对新皇帝更是有意见,所以不想上朝共事,干脆避而不见。

可是吧,流言一旦流行起来,不管好坏,除非能揭穿,否则谁也无法挡住。王诜在驸马府闭门谢客,皇太后带着太医前去诊治都证明驸马确实昏睡不醒,对针刺都没啥反应。

正常人装病是装不到这个程度的,不相信也得信,总不能说皇太后、太医、连带皇城司探子都勾结起来一起欺君吧。

皇帝赵颢本人对驸马的病情倒是从善如流,信了。他也不太想在朝堂上见到这位妹夫,原因嘛……很复杂。

赵颢和赵顼,也就是宋神宗的感情不错。赵顼对弟弟妹妹的关照很到位,有当兄长的做派。赵颢喜欢看书写字,只要有人送给神宗皇帝新颖的书籍,皇帝立刻就会派人给弟弟送去。

有这样一位兄长在,赵颢又不是非常想当皇帝,所以对自己占了侄子的位置心里还是有所愧疚的。

要不是亲妈和一群重臣逼着他才不会来抢皇位呢,在家里写写字、做做诗、看看书、结交同好,不愁吃、不愁喝、不愁身份地位,当个甩手王爷多好啊。

王诜是赵顼的妹夫,同样也是赵颢的妹夫,对长公主赵浅予这个妹妹赵颢也同样喜欢。爱屋及乌,妹夫又是有名的画家,结交朋友的品味都差不多,没有讨厌的理由。

至于说王诜这些年得了疯病之后行为举止有些怪异,赵颢并不太在意。有身份的人谁会和一个病人较劲儿?如果不怪异干嘛叫疯病呢。

而且这位妹夫可真没少帮赵家干活,硬生生把羁傲不逊的西夏人打跑,还把贫瘠的西北州路变成了塞上江南,税收一年比一年高。

又活生生从契丹人手中把祖辈惦记了上百年的幽云十六州抢回来大半,最不可思议的是并没花国库多少钱,更没花内怒太多钱,全靠驸马府的产业维持。这样的臣子要是再讨厌,皇帝还当个啥劲儿啊。

当然了,王诜在管理地方的问题上确实有些做法比较唐突、比较匪夷所思。但赵颢不认为王诜是改革派,还是那句话,和病人别较劲儿,疯驸马不是白叫的,做事有点出格在所难免。

但是古人无数次云过,屁股决定脑袋。自打当了皇帝,赵颢就对侄子、妹夫有了抵触情绪,不是他的本意,可无法消除。

每次一想到屁股下面的皇位应该是侄子的,再一想妹夫是侄子的托孤之臣,就容易睡着睡着觉惊醒。王诜越是战无不胜、新军越是攻无不克、前线越是捷报频传,噩梦的次数就越多。

现在好了,侄子回来之后没有大吵大闹,开府建衙老老实实当了王爷。王诜拿到了异姓王失掉了军权,还把可以支撑新军的工坊也都卖了,一切好像都归于平静,睡觉都踏实了不少。

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太划算了,啥都没干呢就能彪炳史册,再怎么讲北伐胜利也有自己的功劳。下一步只需要把这块土地看好,别从自己手上丢失,一代圣主的评价就跑不掉啊。

俗话讲吃水不忘挖井人,每次一提及幽州就会想起驸马王诜。即便知道他是装病不上朝赵颢也不打算追究,这就是一笔糊涂账。

要不是朝臣们大多反对让王诜过多参与朝政,自己都想重新启用这位确实神奇之处的妹夫。既然哥哥能利用他大权独揽,凭什么当弟弟的就不能用呢!

“还尼玛七种神力,咋不说七种武器呢!”谁相信洪涛谁就会倒霉!这是经过好几个时代、跨越了上千年被印证过的真理。

可惜赵颢看不到驸马府里面的情景,他这位妹夫哪儿有病啊,全是装的。此时正躺在长公主怀里听报纸呢,一边听还一边骂。

外面传播的流言都是王二编的,还不光这个流言,之前有关前线战事的消息也是她撒播的,办法很简单,报纸!

这玩意已经在福州卖得满大街都是了,全年订阅的客户超过了千份,但客户成分有点出乎王二意料,洪涛知道之后也百思不得其解。

订阅报纸的人里至少三成是官宦人家,剩下七成中有一半和商业没啥关系。他们想看的也不是商业信息,而是报纸上的连载故事,一个叫西游记的故事。

这个故事儿童团一期里的孩子个个都能倒背如流,她们从小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在睡觉前听养父讲孙猴子大闹天宫,保着师傅唐僧一路降妖伏魔,抵达西天之后联合霍比特人、精灵族和矮人打败黑暗魔君索伦,再帮助人类王国、精灵王国、矮人族、兽人、牛头人、亡灵族对抗燃烧军团的故事。

王二当初把这个故事写上报纸只是为了填充版面,没那么多可写的东西总不能空着。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连载故事反倒成了报纸发行的主要内容,最受当地百姓喜欢。

没有商业信息和朝廷政务消息日报还能活,只要连载西游记故事在,依旧能剩下一小半读者,且数量随着故事情节展开还在不断攀升中。

“嘘,小点声,官人还昏迷不醒呢!”对于自己丈夫装病不出屋的计策,长公主那是举双手双脚赞成。本来她就不想再让驸马卷进朝廷纷争中去,在家待着再好不过了。

“娘子再如此索求无度几日,本官才真要昏迷不醒了呢。”久别胜新婚,长公主三年没见到驸马,已经不是干柴了,而是混合油,不用装晕,她就能把洪涛折腾晕。

“羞煞奴家了……”这几年长公主的变化也不小,从原来那个啥也不想、啥也不求、啥也不管的受气包,逐渐变得愿意享受生活了。

心情一好身体也越来越健康,身体一健康容颜就焕发。本来她就有姿色,现在更显靓丽,不带半分青涩,熟透了!

“家里的钱被孩子们拿走那么多,娘子就不问问本官何用?”抱着这具火热的身体,洪涛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找点正事转移转移注意力。

“官人自是有用,只是二兄不喜官人再去带兵打仗,若是官人非要去,还需安排好孩子们的出路才是……”

别看长公主平时不怎出门,也不掺和朝廷上的事儿,可她好歹也是公主出身,还受过教育,心里并不糊涂。

“那可不成,不能让孩子从小没了娘!”假如光是一个长公主还不至于把洪涛折腾得如此狼狈不堪,床里面还睡着一个莲儿呢。刚才装死不想起,一听到丈夫要带着孩子跑路立马就不答应了。

“放肆,此处岂有你说话的份儿,越来越不成体统,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还不去准备热水!”

长公主坚决不允许周一日和富姬上自己的床与丈夫大被同眠,但对莲儿、绿荷、紫菊没任何忌惮,不光不反对还主动安排,三位出身丫鬟的小妾没人一天轮流,不偏不倚。

“哎呀……夫人下手越来越狠毒,奴家找嬷嬷告状去!”被女主人在胸前狠狠掐了一下,莲儿连滚带爬的跑下床,噘着嘴嘟嘟囔囔的还不服气。

她现在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自打生下个儿子之后就母凭子贵,虽然还不敢造反,但一不高兴就跑到王嬷嬷哪儿告状。事后王嬷嬷必然会告诫长公主看在驸马的份上要对莲儿好些,以免将来孩子大了落埋怨。

“滚回来!胆大了,还敢对长公主不敬,信不信本官把你屁股打烂!快去准备热水,服侍公主洗漱,然后跟本官一起去跑步。看看你这肉,都快变成猪了!”

长公主和王嬷嬷让着莲儿,洪涛可不惯着她。这次一回来差点没认出来,莲儿的体重猛增了得有二十多斤,还整天三顿正餐加一顿夜宵呢。

锻炼更是全荒废了,再这么下去早晚要变成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就算长公主没意见,自己也坚决不允许。

“官人昏迷不醒,怎可去跑步……”莲儿一听要锻炼,胖嘟嘟的脸蛋直哆嗦,百般推脱。

“还一辈子不醒啦!别废话,快去!”昏迷只是个把戏,让王十七用微量乙醚蒙一蒙太医,这样可以给皇帝个台阶下,总不能说自己活蹦乱跳就是不愿意上朝见他吧。

但也不能装一辈子植物人,回来都一旬多了,每天就窝在长公主的小院里吃饱了睡、睡醒了折腾,再这么下去有可能真病得无法上朝,变成废人一个。

不能出门还不能在府里跑跑么,再不成就拉着还留在府里的孩子们去飞羽堂里打羽毛球。不光自己要练,莲儿和长公主也不许闲着。搅屎棍子到哪儿都要搅合,生命不息搅合不止!

643 刮目相看

这种瞎话不会露馅吗?至少在驸马府里不会,其实驸马府里已经很干净了。山川都察院在开封的机构这几年把府里的每个人都详细过了一遍筛子,经过长时间跟踪观察确实发现两个比较可疑的下人。

以前知道了也不能动手除掉,但神宗皇帝驾崩之后这两个下人也跟着出了事儿。一个去西瓦市采买时不慎落入暗渠被冲走,一个回家时半路遭遇了歹人劫杀。

从此之后驸马府内再也没来过外人,需要雇佣新人时自会有人拿着驸马的印信主动上门。要是山川都察院还不能确保安全,洪涛也就没辙了。

“奴家还以为大人不会出来呢!”来到后苑,周一日正在和紫菊打羽毛球。绿荷姐妹倒是没什么埋怨,但周一日不太甘心。

“成啦,少说几句闲话。走,陪本官去跑跑。”回府半个月只露了一面就窝在长公主院子里不见人影,确实容易引起其他女人的不满,即便如周一日般理智也不成。

洪涛就不和她过多解释为什么了,王大肯定会转达,这是促进社的集体决定,周一日也是社员,能理解。

“钱款都运完了?”驸马府的花园挺大,孩子们依旧保持着儿童团时的生活规律,每天清晨和睡前都要来此跑五里路,已经沿着院墙踩出了一条小道。

“还没有,官人不妨去库房里看看,很多铜钱是前朝的,皮绳都烂了。”

周一日和王十一正在负责秘密转移财产,由于数量太大、体积也太大。为了不让外人知晓,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往外运,每天送出去的量很有限。

“那有什么可看的,皇庄梳理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归还皇庄的事情已经和长公主提了,她对夫君能有如此胸怀欣喜万分。这些皇庄对长公主没有任何用处,反倒成了心里负担。

它们每年的收入中有一部分要拿出来供养皇室,都归了驸马府皇室的花销会被缩减。亲戚们不会说皇帝不该用皇庄赎买工坊,反而会对占有皇庄的长公主和驸马意见极大,甚至心生恨意。

假如夫君愿意把这些财产归还给皇室,不光能和新皇帝缓和关系,还会赢得皇室所有人的好感。看起来吃亏了,实际上是最好的长远选择。

不过洪涛可不想这么简单就把到嘴的肥肉干干净净的吐出去,按照他的性格吃不到肉也得舔一嘴油。

三十多座皇庄遍布了很多县州路,假如里面有合适的,也不是不可以留下。少归还几座,自己那位二舅哥应该也不会斤斤计较。

考察皇庄的工作量比较大,需要派人去每个皇庄实地勘察。山川督查院没有那么多人手,只能依靠顺风镖局和顺风邮递系统帮忙,回馈的消息同样汇总到周一日手中。

在她的领导下,绿荷、紫菊、王十一成立了筹备小组,负责规划园丁计划的资金。这又是洪涛拍脑门起的行动代号,其实有时候拍一拍脑门也挺爽的!

“已经有十二个被放弃,它们距离开封和西京太近,有五座交通非常不便也没有利用价值。长江以南的九座还没回信,倒是京东东路登州文登县北面有一座看起来不错。当地丘陵、山林很多,土地不干旱但贫瘠,百姓生活不易。跟着一起去考察的秦家工匠回复说种植棉花要比种粮食收益大,山坡林地还可以放牧。附近有渔村码头能利用海船运输,开办棉纺厂最合适不过。”

说起工作周一日立刻变回了一丝不苟的样子,滔滔不绝、数据详尽、有理有据,没有半个字废话,不光有叙述还有建议。

“文登……本官倒是去过,那边好像有温泉吧?”又是一个熟悉的地名,洪涛有个钓友就是文登人,曾带着他去当地的水库里钓过鱼。

这座城市除了春天风大点之外风景还是不错的,很适合居住。老子的道德经就刻在附近的一座山上,被称为圣经山。当年去的时候洪涛还纳闷呢,怎么老子也皈依基督教啦?

“官人真的去过!不然怎知那里有温汤?”洪涛没把周一日当外人,说话有点不过脑子,顺口一提结果又说漏嘴了,引起了周一日的极大好奇。

“……是啊,不去过怎么知道呢?别忘了本官是星君下凡,有些地方不一定需要肉身前往,神游足矣!”

没说的,又得撒谎。这次洪涛编了个能伸能缩、能大能小、能中能外的多功能模板,以防将来再说漏嘴。整天生活在一起,这种事儿真难免。

“……神游?”

周一日真不相信夫君是星君下凡,他的所作所为自己全都看在眼中,和神没有半毛钱关系,凭借的是智慧。但在这个问题上都快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为啥能足不出户就知世间万物。

“改日本官再神游时叫你一起,不过神游一般都在晚上,不知娘子可愿意听啊?”

这事儿不能再聊下去了,洪涛不想让身边的人总对自己抱有太大好奇心,那样会把她们的思想搞乱。一直以来自己都在强调唯一的信仰就是知识,结果老师成了神棍,学生咋办?

“登徒子……奴家不想听!”周一日很像原来的长公主,一提这件事儿就脸红,智商也嗖嗖的下降。

“嘿嘿嘿……不想听也得听!今晚本官就去你屋里,准备好热水咱俩继续鸳鸯浴!”

现在再想拒绝太晚了,长公主认可了周一日在府中的地位,尽管还没来得及补上个仪式,但她从礼法上已经成了驸马的第三位小妾,怎么可以拒绝与夫君同房呢。

“夫人来了,妾身告退……”说又不好意思说,拒绝还没法拒绝,正好长公主和莲儿梳洗完也出来跑步,周一日就像见到救兵一般迎上去施礼,借机跑了。

“官人莫要再去骚扰周娘子,苏大官人带着小丫来了,正在前堂。”见到周一日落荒而逃,长公主都不用问就知道缘由。以前她也逃跑过很多次,表情和现在的周一日很像。

“呦,丫头回来啦,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本官……你别往前凑,本官有绿荷与紫菊伺候,不跑完五里路午饭就饿着!”

苏轼登门拜访洪涛不意外,他是自己闺女的老师,学生的老爹从前线德胜归来,好几年没见到女儿,送回来相聚几日是人之常情,不送回来才有问题。

转眼王小丫已经七岁了,面相上能隐隐看到自己的眉眼。王诜这幅皮囊除了不够健壮、不够高大之外,容貌比洪涛的本尊强了好几个档次,长公主也很标致,生出来的女儿肯定不差。

“大官人还是原来的爹爹吗?”但长公主的智商不是长项,可能遗传给了王小丫,见到洪涛之后小丫头倒是没怯懦,但这话问的很伤人啊。

“爹爹与以前比变化很大吗?”洪涛蹲下身子把脸凑到了女儿面前,试图唤起她的记忆。

“老师说爹爹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王小丫同学很认真的伸出手捏了捏面前这张挺熟悉的脸,好像也没觉出变化。

“苏兄,你这就不太仗义了吧,有意见可以找本王当面提嘛,怎么能让孩子不认她爹呢!”洪涛终于明白了,不是自己女儿智商不够,而是有人在背后教坏!

“凉王多想了,本官从未在背后说过坏话,何来教唆之事!”

不知道是这几年公事繁忙啊,还是王小丫比较让人操心,苏轼刚五十出头胡子就白了少半,也清瘦了很多。对于这个指控他是一点都不承认,还撇得一干二净。

“老师说爹爹是孙悟空,对官家如对师傅唐僧般有情有义!”王小丫确实智商不太高,或者说她从小没跟在洪涛身边,心眼不太多。要是换成八岁时的宸娘,肯定不会如此天真无邪。

“王爷莫怪,某只是借用评话里的人物与小丫举个例子……”苏轼很尴尬,背后议论别人长短非君子所为。

“无妨、无妨,区区一个故事而已……子瞻也有听过,难不成是小丫讲述?”洪涛此时才叫口不对心呢,嘴上说得风轻云淡,可脸上都快乐开花儿了。

每次见到苏轼自己都不太敢引古论今瞎扯,生怕被问住,现在终于能扬眉吐气了。苏大文豪居然也听了自己的故事,看样子还没少听,不自豪都对不起自己这顿编。

“非也非也,凉王的评话大道至简,有道是为学日增、为道日减。区区一篇西游记道尽了人间诸多道理,更难能可贵的是知行合一,不光以理育人还以身作则。和王爷比起来某愧为人臣、更愧为人师……惭愧惭愧……”

见到王诜一副志得意满的臭屁德性,苏轼非但没厌恶反倒起身行了个大礼。吓得王小丫也不往嘴里塞零食了,怯生生的缩在椅子里眨巴着小眼睛左边看看爹爹、右边看看老师,有咧嘴就哭的企图。

644 不得清净

“嘘……掉眼泪不是好孩子,去和姨姨们玩吧,她们那里有爹爹带回来的肉干。”洪涛也被吓了一跳,自己刚得意一会儿就招来这么严重的指控,还让不让人活了。

看来苏轼今天来不仅仅是送王小丫回府探亲的,他有别的企图,这些话就没必要当着孩子说了。另外王小丫的表现也让他这个当爹的非常不满意,多大孩子了,几句话就吓成了这幅德性。

看来有必要重新管教管教,做为大宋天煞星的女儿,可以笨、可以坏、可以一无是处,绝不可以怂。宁可当杀人犯被斩首也不能当被害人,太憋屈了。

“敢问凉王西游记可曾成书?”王小丫和莲儿很像,一听有零食可吃就谁都不怕了,美滋滋的跟着绿荷去见母亲,主要是去见肉干。孩子一走苏轼又拱了拱手,继续发问。

“子瞻不用拘于礼节,你我相交已久,虽近些年见面甚少,也不用如此见外,还是随意些好。”

苏轼这次来态度上有明显变化,不能说恭恭敬敬吧,也拘束了很多,没有以前那种爱谁谁的做派。

到底是自己的名声太压人还是有别的原因,洪涛无法确定,所以也不打算回答他太多问题,先绕圈子摸摸再说。

“万万不可,凉王乃本朝王爵之最,本官怎可托大。”不为所动,苏轼还坚持着每句话之前必先拱手齐眉施礼。

“子瞻是觉得我不该受此王侯,故而前来奚落?”洪涛有点烦了,要不是看在对方是自己女儿老师的份儿上,必须转头就走。大文豪咋了,只要没有性命之忧,爱谁谁!

“呃……晋卿误会了,本官以为若是先皇还在,称一声殿下也不为过。本朝开国百年,凉王实至名归,轼无半点不情不愿!”眼看话越说越窄,苏轼不得不先改了口,但依旧在纠结称呼问题。

“成吧,我们各自随意。子瞻刚才问起西游记,那是我于梦中所得,最初用来哄孩子们入睡,闲来无事又和工匠们讲起。他们倒是说过记下来可以拿到瓦市上说讲赚些酒钱,左右不过是说笑而已。”

爱叫啥就叫啥吧,古人在这方面很固执,他们认为对一个人的称呼不仅仅是个代号,里面还包含着很重要的内容。越是有身份的人就越认真,自己说服不了他们。

倒是西游记的问题必须给出个合理解释,不是为自己,而是给王二打掩护。假如这个故事只有自己和府中长大的孩子知道,别人就很容易联想到福州日报社会不会和驸马府有关系。

“着也,怪不得日报上也有此故事。凉王怕是还不知道,福建路传来一纸日报,书不似书、告示不像告示,上面就有西游记,每旬只讲一段急煞人也。幸而小丫也会讲此故事,下官才能先听为快……”

苏轼估计也不明白王诜为啥在称呼上这么较劲儿,一听话题转开了顿时轻松不少,又把日报提了出来,不光说,怀里一摸还有证据。

“……这、此物对朝政多有涉及怕是不妥吧?”洪涛接过苏轼递过来的报纸,假模假样翻了好几下才找到阅读之法,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一脸的不快。

“无妨、无妨!朝廷有邸报,此物不过是稍加评点而已,与瓦市里说白话的相比反倒客气了许多。这位秋实先生倒是个秒人,可惜此去福州不远万里,若是此人能来开封盘桓几日岂不美哉!”对于王诜的指责苏轼不以为意,倒是对日报主编念念不忘,有点迫不及待相见的意思。

“子瞻不要期望太高,此物不过是海商听了本官的故事回去写来赚钱的。你来看,上面还有明码标价,四十文几张纸乎?奸商也!抢钱也不过如此。他们用本官的故事抢钱,却不曾给本官半点好处,可恼之极!有朝一日落到本官手里,定叫他们见识见识风干肉!”

至此时洪涛依旧没搞清楚苏轼突然到访的目的,只能继续装。秋实先生就是王二的笔名,她不是化名王秋嘛,嫌姓王容易引起别人联想,干脆玩起了笔名。

秋实,求实也……是不是有点五四运动时期的味道?每次洪涛看到这个名字都感觉时空倒错,觉得王二是个地下党,保不齐哪天就得上老虎凳。

“凉王说笑了,不如把它写下来刊印成书,世人也就无法假借王爷之名了。”

风干肉是啥苏轼在湟州亲眼见过,一想起自己看重的秋实先生要被挂在木杆上头皮就有点发麻。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都贵为大宋异姓王了,做事还是这么邪性。

“出书?这种哄小孩的故事也能出书?”剽窃西游记洪涛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敢。按照后世的诠释,这本书满篇都是反抗精神,连一众神佛都绕进去了。

到底有没有这些含义洪涛真不知道,他讲述的版本支离破碎、东拼西凑、中西合璧,连中心思思都没有,哪儿来那么多深刻的含义。

但不可不防,一旦有人拿书里的某些语句小题大做就很麻烦,自己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和别人打嘴仗,要是因为一本书获罪多冤枉啊。所以这些年出的书全是格物类,不掺杂所谓的思想内容。

“凉王说笑了,此故事非彼故事也,越研读越有滋味,其中难免见到王爷的影子。不知此种写法有何讲究,还望凉王不吝赐教一二……”得,苏轼还咬着不放了,他愣说在故事看到了王诜的影子。

“子瞻越说越不像话了,难不成还要让本王去大闹天宫,如此说来本王就不得不送客了!”

苏轼说的话很可能是真,之前王小丫也是这么讲的。但不管真假这个话题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让自己当孙悟空,闹谁?那不是明摆着说自己要反对新皇帝嘛,其心可诛啊!

“不不不,凉王多想了。下官认为王爷言行皆无失当之处,反倒有些过于小心谨慎……下官斗胆进言不知可否?”

要说苏轼只是为了探讨一个故事,他确实没那么闲在。带着王小丫回府探望只是个借口,下面要说的才是真正来意,前面一大堆都是引子。

只可惜这位凉王生性多疑,还牙尖嘴利,绕来绕去就是不接茬,逼的苏大文豪不得不直接说,再不说就要被轰出去了。

“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子瞻的意思?亦或是王相和司马相公的意思!”苏轼是来干嘛的呢?他是来劝王诜出仕的。

“……皆有之。”这个主意确实不是苏轼自己出的,说起王诜的安排问题,朝堂里已经掰扯了半个多月,一直也没掰扯清楚。

但有件事儿定论了,不能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埋没功臣。不让王诜继续带兵大家都没啥大意见,毕竟现在无论西夏还是辽国的威胁都基本解除了,短时间内国库也无法再支持一次大战,收回兵权是惯例。

可就把王诜仍在开封城里无官无职,光给个空头王爷养猪一样养着,很多朝臣都看不下去。要是连为国开疆拓土的凉王都被如此冷落,那以后谁还肯为朝廷出力?出力一次就被冷落一次,太令人寒心了。

这也不光是为了王诜鸣不平,而是士大夫阶层的自我保护。他们不希望朝廷开这个口子,就像皇帝不能随便杀文臣一样。

哪怕王诜的所作所为真不怎么招人喜欢,但集体利益该维护还得维护。毕竟王诜也是士大夫阶层的一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天针对他,明天针对你,只要开了头就容易刹不住。

皇帝和朝中重臣也是这个意思,但他们有点怕王诜。这位凉王别看对朝政四六不懂,可真不好斗,一旦安排不好保不齐又要兴风作浪,最终弄个难以收拾的局面。

到底该给王诜一个什么职位呢?大家一致认为越远越好,不怕官大,就怕放在开封碍眼。外放出去,人生地不熟,手里又没有兵权相助,想必也就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你不是能把湟州那么贫苦的地方弄成塞外江南吗?得嘞,那就让你继续去地方上执政。弄好了朝廷多拿税赋,弄坏了朝廷也不怪罪,但你的名声就没现在这么响亮了,左右朝廷都不吃亏。

不过这件事儿皇帝不想下旨指派,他怕旨意下了凉王不乐意去又装病,那会让皇帝的脸面没地方放的,严重影响威信。

这时候就需要个中间人来进行沟通了,选来选去,大家一致认为苏轼最合适。满朝文武里除了远在幽州的王韶和沈括之外,只有苏轼与王诜谈得上私交,再怎么说也是王小丫的老师,当中间人最合适。

苏大文豪本人其实也想让凉王出仕,他倒是没怎么考虑皇帝的脸面,更看重的还是治国理想。目前他可是尚书右丞,副相之一,国之重臣。

如何才能辅佐新皇帝大展宏图呢?说实话,在这个问题上苏轼自问好像没有王诜的本事,放着这么一位能臣不用,打算留给谁?

645 请郡

“本王在外征战六七载,回家陪伴妻儿的日子不超过半年,小儿飞羽三岁,至今见到本王依旧哇哇大哭百般不肯相认。还请右丞大人代为转告陛下,能不能待到父子熟悉之后再遣本王为国效力?”

虽然苏轼没明说内情,但洪涛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自己现在的威望太高,老这么扔在驸马府里不闻不问对朝廷的影响不好。他们想给自己弄个听着不错的职务外放,这样大家就都踏实了。

别逗了,这事儿洪涛坚决不能答应。说好听点是外放,实际上不就是流放嘛,肯定不给兵权,到了地方上还得受地方官的管束。

“不然,之前凉王是去边关带兵征战,按大宋律不能携带家眷,若是去地方赴任则无此限制,王爷尽可以带着长公主殿下与家眷一同前往。”

苏轼既然来了必须有足够的准备,谁都清楚凉王不好说话,不带点干货不是擎等着挨骂嘛。以前当驸马都尉、开国候的时候都不客气,现在已经是凉王了,揍自己一顿都没地方喊冤。

“……去哪儿、做什么,由本官自己挑吗?”能带着家眷一起赴任,这个待遇洪涛从来没敢想,必须有点动心。

难道说皇庄起作用了?要这么讲,庞皇后那边以后还真得经常走动走动,这耳边风力道很强嘛,和台风差不多了。

“凉王可以上书请郡,此乃朝廷对重臣的恩典……”一看王诜的态度有所缓和,苏轼又献上一条建议,打算趁热打铁。

如果这件事儿能定下,自己不光能在皇帝面前博得一份不小的功劳,还能给旧党势力不小的打击。王安石、司马光之流已经成了新的旧党,章惇、李公麟、加上自己原本的蜀党同僚,俨然成了新党。

虽然目前的新党有点弱,可它有皇帝支持,要是再加上一个敛财如拾土的凉王,前景还是很美好的嘛。

“请谁?”可惜苏大文豪碰上了一个官场盲,没有高翠峰在一旁拾遗补漏,洪涛对很多宋代官场的规矩都是两眼一抹黑。

“非人也,是请郡……左迁是也!”兴致勃勃说了半天,刚想得到应有的回馈,结果发现对方连基本内容都没听懂,会是啥感想?

苏大文豪现在也鸟枪换炮了,堂堂尚书右丞,浑身一抖都是官威,但拿这位王爷愣是没辙,气的吹胡子瞪眼还得耐心解释。

“子瞻的意思是本王可以自己挑地方?哪儿舒服就去哪儿当知州?”这事儿倒不难解释,很快洪涛就听懂了。

北宋朝廷对官员真是太好了,好的有点出格儿。假如有重臣身体不好,无法承担太繁重的工作,又不符合退休的条件,就可以上书请郡,自己找个想去的州郡去当知州,说是赴任,其实和疗养差不多。

皇帝一般都会批准,这是对有功之臣的福利待遇,也是做给其他官员看:只要肯为皇家效力,皇家就不会亏待各位,更不会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然也……”苏轼的脑门都见汗了,此时他稍微能感同身受一些王安石、司马光的难处,也明白皇帝为啥这么不想让凉王入朝堂了。

说几句话都这么麻烦,将来怎么坐在一起商量大事儿?动不动还就风干肉,赶紧滚蛋吧,有多远滚多远。

“如此说来本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子瞻以为回甘凉路如何?那边本王熟啊!”洪涛就喜欢看别人气急败坏,能把苏大文豪气成这样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赶紧再补一刀。

“不可,边关军路不可选……”苏轼的手都快把椅子扶手抓碎了才忍住脾气,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还回甘凉路,咋不说去幽州呢!

“哦,对对对,不能再带新军了是吧?嘿嘿嘿……那本王得好好合计合计,先去翻翻地图,挑个不冷不热、不干不湿、地面富饶、盛产美女的地方!要不苏兄留下来吃午饭吧,本王对大宋各路还不太了解,也好时时请教。”

苏轼走了,或者叫逃了。他实在受不了凉王的做派,哪怕心里知道这家伙很可能是装的,那也无法聊下去,连嫡传弟子王小丫同学也顾不上,落荒而逃。

“唉,又一个好人毁了。看到没,当官有什么好,谁当谁完蛋。多高尚的人进了官场全是一个下场,区别只是快慢而已。”

都把人气走了洪涛还不依不饶,对跟出来一起送客的周一日、王十七等人继续喷毒,话里话外告诫她们以后少往官场里钻。

“官人终于能离开京师了,奴家去拿地图!”周一日理解不了自家夫君为啥这么讨厌官场,他本身就是官,还是大官,这不是自己抽自己嘴巴嘛。

但她明白苏大官人来府上是干嘛的,这个消息太好了,只要夫君能逃离开封城就是虎入深山、鱼入大海,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活着。

“你也和莲儿学会听墙根了!这丫头真是太不像话,坏毛病传的满府都是,看本官晚上怎么整治她!还翻天了?撇什么嘴?你也跑不掉,本官要杀鸡儆猴!”

洪涛很纳闷,自己和苏轼在正堂里说话,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们是怎么知道谈话内容的,难不成有工匠发明了窃听器?

“……奴家坚决不从!”晚上惩罚莲儿?刚才夫君可是说晚上要去自己房里洗鸳鸯浴的……瞬间周一日就明白晚上会是什么情景了,羞的满脸通红,即便王十七她们并不太懂这些话的意思,也忍不住撒腿就跑。

“嗨,干嘛去,不去和本官选地方啦?十七,看到没,偷听就是这个后果,再有下次小心你的屁股,哼!”

跑?古人不是云了嘛,一入豪门深似海。要是能有现代的医疗条件,洪涛真喜欢在古代生活。当然了,必须是官人,不能是下人。得让别人深似海,别自己先淹死。

莲儿并没在晚上受罚,洪涛整天说罚这个惩那个,其实对身边的女人非常宽容,除非犯了不可饶恕且造成极大后果的错误,一般都只是嘴上罚罚。

但把周一日也拉进大被同眠群的计划也没得以实施,长公主很不适时的插了一杠子。不光她到了周一日院子里,还带着绿荷、紫菊姐妹!

难道说长公主不愿意让丈夫去小妾院子里过夜?这倒不是,绿荷、紫菊、莲儿现在都有自己的院子了,虽然还以奴婢自称,也整天守在长公主身边干着贴身丫鬟的活儿,可在名义上都已经是妾,可以拥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支出用度、自己的使唤下人。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张新军使用的大宋地图,她们不是来抓奸在床的,而是要帮着夫君一起挑选外放的州郡。

长公主一听说皇帝允许驸马带着家眷去外地做官,比王诜自己还高兴,根本忍不到明天,连夜就要定下目的地,否则睡不着觉。

她这一生说起来也挺悲惨,贵为皇帝的妹妹生活上不愁吃喝,可惜哪儿也没去过。本来也没指望能出去转转,突然听说可以了,兴奋之情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样。

“快给本宫说明白,这些道道是什么!”可是面对地图上曲曲弯弯的细线长公主犯难了,她看不懂这种地图,急的揪着莲儿的耳朵要现学。

“哎哎哎,娘子莫要急,揪她也是枉然。这个婆娘除了吃之外其它本事全都稀松平常,本官来给娘子解惑。”

洪涛刚刚享受完鸳鸯浴,还是两只鸳鸯,正等着周一日和莲儿弄干头发就大被同眠呢。突然被打断倒没太多遗憾,这样的机会多得是,今天不成就明天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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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 家规

“莲儿,把地图挂在幔帐上,各位娘子躺好,看本官来讲解……”

不能大被同眠?那咱就来个特大被的。五个女人全躺在床上,把地图往幔帐上一挂,自己躺在她们中间举着根小棍当教鞭。即便不能真做什么,享受一下环肥燕瘦、左拥右抱也不错嘛。

对于不习惯看地图的人而言,就算讲解的再清楚也无法在一张纸上找到直观印象。洪涛也没指望长公主能看出什么门道。

她只是心情激动,让地图折磨的头晕脑胀之后也就能睡着了,待明日一早醒来该去哪儿还得听自己的。

其实洪涛自己也不清楚该去哪儿好,还不能瞎选,因为当地方官有个问题,就是一旦赴任就不能没事儿瞎溜达了,得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管界里,想离开必须得到朝廷允许。

去漳州找王浩发展最容易,有了王家的协助,基本也就不存在和当地土著沟通的问题了。但凡事都有好坏两方面,短时间看是自己省心了,从长远发展上讲,过分依赖王家会降低自己的影响力,搞不好以后还会发生利益冲突。

自己和王家的理念并不一致,他们作为商人需要的是利益,自己干的全是公益事业,必须牺牲掉一部分利益。

换个沿海城市重打鼓另开张也到不太难,自己手里这点玩意随便找谁合作对方都不会视而不见。可问题又来了,自己不是外国人,完全受大宋朝廷管束,一旦带着海商们玩大了朝廷必然不会视而不见。

当初在金河帝国时南宋朝廷还玩了命的往船队里掺沙子呢,甚至不惜玩阴的,如果他们见到利益又一拥而上,自己还是扛不住。老给别人做嫁衣裳的事自己不想做,主要是他们拿走衣服还不说你好,想方设法防着你。

而且如何控制海商的发展速度也是个大问题,他们只要见到利益就停不下来,这段时间不足以完成自己的计划。

去内地找个城市当知州吧,发展起来难度就有点大了,万一赶上当地有非常强势的宗族势力,搞不好就得针锋相对。所以到底哪儿合适自己说了不算,还要靠山川督查院和邮局系统仔细勘察。

其实有一个地方还算不错,那就是周一日所说的文登皇庄。去那里考察的人已经回来了,当地人口密度不大,但比湟州强,民间并不富裕,可越穷就越容易改变,见效也就越快,更容易获得民心。

最主要的是皇庄北面离海不远,洪涛在地图上仔细比较了一下,北面海边的渔港小镇应该、保不齐、说不定、很可能是后世威海港。

威海啊,中国北方最好的军港、北洋水师发源地,想来水文情况应该不太太差,钢铁军舰都能出入,弄点风帆武装货船必须没问题。

其实这个皇庄南边的海岸线也不错,距离远不了多少。那里有个深入山东半岛几十里的海湾叫长会口。

洪涛后世去过,虽然在水深上比不了威海港,可用于风帆船只足够。冬季海湾里不结冰,夏季来多大台风也不怕。

去文登发展还有个好处,向北海运可以利用威海港,向南海运可以利用长会口,向东去高丽和日本两个港口都可以,比明州的地理位置一点不差。

经过连续几天的夜间大讨论,洪涛及其一妻四妾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去文登!于是紫菊和周一日联合起草了一份奏章,上书皇帝请郡去登州。

本来以为自己请郡之后朝廷很快就会批复,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看都春暖花开了,请郡的事儿还是渺无音讯。

洪涛也不清楚为啥,说不定朝廷和皇帝又改了主意。傻老婆等汉子的事儿他是不会做的,任命爱来不来,先忙自己的事儿吧。

啥事儿呢?很重要,事关下一代的未来。儿童团的教育方式洪涛不是很满意,于是又开始在自己的两个亲生孩子身上做试验了。

王小丫不能经常回府,她住在老师苏轼家里,白吃白住白学,这就是古代收徒的标准,要不怎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确实比当爹的还用心。

但王飞羽小同学年纪尚幼,没师傅可以仪仗,只能落入老爹的魔掌。其实就算有人愿意当王飞羽的老师,长公主也不舍得。

这是驸马的第一个儿子,也很可能是驸马府将来的继承人。长公主对孩子的关注程度比亲妈莲儿还上心,吃穿住行都亲自安排。不得不说长公主天性真是善良,没有一点嫡亲与庶出的区别,完全视同己出。

“从今日起飞羽由我带,任何人不许干预半分,谁若不听家法伺候!”亲爹回来了,亲儿子的好日子反倒到头了。

俗话说慈母多败儿,王飞羽是不是败儿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但洪涛认为他正向这个目标快速前进。再不加以管束,未来开封街头很可能出现个无恶不作的坑爹货王衙内。

“羽儿不喜牛乳,不如让莲儿帮夫君一起照顾……”对于夫君的命令长公主就从来没反抗过,这次实在忍不住了,也仅仅是想掺沙子。

“荒谬,谁家孩子三岁还吃母乳?我王诜乃百胜将军,儿子将来不见得也带兵打仗,但绝不能是个缩在女人怀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五谷不分的纨绔。娘子莫要再提此事,不然一样家法伺候!”

这次洪涛连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了,回家第二天早上他就发现莲儿还在给孩子哺乳,只是碍于刚入家门不适合大发雷霆。

“官人老说家法,却也从未真见过如何……”莲儿并不介意谁来管教孩子,反正她除了哺乳之外也不多操心。

但她比长公主性子猛,或者叫憨。丈夫回来好是好,可零食不能随便吃还要每天打球跑步,真心难受,嘴里就开始说怪话了。

“谁也别拦着,谁拦着我和谁急!……官人饶命、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啦……”没想到这次得到的回应不是语言攻击,洪涛咬牙切齿的扑了上去,把莲儿按在床上抡圆了巴掌照着屁股就是一顿抽。

房间里顿时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看得长公主直往后缩。院子里的王嬷嬷倒是想进来解救,可探头看到是驸马在执行家法也没敢干涉,嘴里絮絮叨叨的又出去了。

这顿揍莲儿算是挨瓷实了,不用看屁股上的伤,光看看洪涛的手掌就知道成色。这双手好歹也拿了六七年弓弩和刀把子,都打麻木了。

莲儿自己也不知道为啥会被夫君如此痛打,除了哇哇哭之外还是哇哇哭,还没哭完呢又得规规矩矩站好听训,不许出声也不能掉眼泪,否则还得挨揍。

“母凭子贵的事情在我府中行不得,以后谁若再有此等心思,本官见一次就揍一次,且事不过三,屡教不改者自行出府。今日莲儿受罚是罪有应得,希望你们几个也时刻谨记,这就是本官的家法!”

光打了莲儿还不算完,周一日、绿荷、紫菊也被叫来陪绑一起受训。此次回府洪涛发现了一个很微妙的变化,这些跟着自己在外生活了多年的女人对长公主没有以前那么尊敬了。

以莲儿为最,有时候她睡懒觉不爱起床还得长公主好言相劝,甚至帮她拿衣服,就差伺候梳洗了。这在以前是绝不可以想象的,而且好像已经成了习惯,纵使自己回来了也没有收敛。

为啥会这样呢,洪涛自己想了想,得出两个可能性。一方面是她们跟着自己在外面生活根本就没规矩,只要不出啥大事儿一般都会让着她们、哄着她们,结果养成了坏习惯,回到府中之后也没意识到要改。再加上长公主性格太弱,逆来顺受惯了,即便心里有些许不高兴也不会表露。

另一方面则是王飞羽的问题,莲儿有了儿子身份立刻高贵了起来,长公主和王嬷嬷都让着她,更加助长了这种毛病。其他三个女人则是有样学样,都向莲儿看齐,越来越不把长公主当回事。

长幼尊卑听上去好像封建残余,其实它是一种规则,适用于家庭生活,就像国家有法律、礼法一样。缺少了这些规则国家就会乱,家庭也一样不会和睦。

洪涛本来对礼法没啥好感,但在这个时代生活久了就会觉出它积极的一面。有了规则的管制,家庭成员之间会各安其位,减少阶级矛盾发生。

所以才要适时的提醒一下她们,在驸马府里不管长公主如何不争、逆来顺受,她始终是大妇。别人有可能得到自己更多喜爱,但绝没有取而代之的可能。

这么做管用吗?必须管用。虽然说宋代女人的地位不是很低,但在家里男人还是天,越大越显赫的家族里男人的地位也就越高。

一家之主的想法就是全家人的想法,不能违背,哪怕像周一日这样已经有了自我意识的女性,依旧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647 这个女人不寻常!

眼看莲儿被夫君打得好几天都不敢坐,其他女人立刻就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不想成为第二个挨揍的必须马上认清形势、端正态度,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其实洪涛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应该说是最基本的古代家庭观,她们改起来也并不为难,有点立竿见影的意思,连带着下人们也都赶紧调整行为举止,以免撞到驸马的枪口上。

“王朔,你怎么就这么怂呢!小羽抢你鸭子车,你就不会揍他?白长这么大个儿了,爷爷不喜欢怂孩子。过去踹他一脚,晚上给你吃肉!”

洪涛带孩子的方式就一个字儿,狠!驸马府里和王飞羽同龄的只有王秋的儿子王大郎。这个王秋可不是化名的王二,而是府里马夫王大郎的傻侄子。

别看人家傻乎乎的,可是凭借不错的工作和丰厚的聘礼,三年多前还娶回来漂亮媳妇。对方是马行街上牛马市小商人的二闺女,生得挺水灵,也挺会持家。

两口子第二年就生了个胖小子,原本叫王大郎,结果洪涛一回家就给改了。这么多王大郎,叔爷和孙子同名,这也太没文化了。

叫啥呢,洪涛有的是现成的名字可用,比如王朔。王大郎和自己同辈,王秋是自己的子侄辈,那他儿子就是自己孙子辈呗。王朔管自己叫爷爷,想一想洪涛都能笑醒!

王朔完全继承了他爹的体格,也完全继承了他娘的相貌,长得既敦实又俊俏。更可喜的是他没继承他爹半点脑子,相反还挺聪明,不到三岁就能理解大人的意图了。

飞起一脚把王飞羽踹了个屁蹲,拉着官人爷爷给自己做的会呱呱叫的小鸭子车绕圈飞奔,一边跑一边用舔嘴唇提醒官人爷爷,别忘了给肉吃。

“哇……爹爹……车……车……”王飞羽则完全继承了父亲的身体和母亲的性格,既不壮实也不聪明,就会坐在地上踢腿外加扯开嗓子干嚎。

“哪儿有这样当爹的,唆使外人打自家孩子!”

莲儿这顿揍也没白挨,事后夫君非但没冷落反倒多了些关心。但对于教育孩子的方式她还是无法认同,可惜只要夫君在家谁也不敢去哄飞羽小朋友,只能抱怨两句。

“车个屁,有自己的车还抢别人的,真以为你爹是万人敌啊!闭嘴,再哭就不给肉吃,把你的肉全给王朔!”

孩子哭咋办?没辙,任他哭去,只要不搭理几次,让孩子明白哭是没用的,以后就不会再拿这玩意当武器要挟大人了。

洪涛更狠,不光不哄还要剥夺儿子最喜欢的东西,肉!在这一点上可以证明,王飞羽绝对是莲儿的亲儿子,刚断奶没几天又迷上了吃肉,三顿都吃也不腻,一顿不吃就不高兴。

“织你的毛衣,给儿子织完再给本官织一件!”正在教训儿子的洪涛感觉到后背有人桶自己,以为莲儿又要袒护儿子。还别说,莲儿干别的都稀松平常,唯独织毛衣一门灵,还会自己创造花样。

“凉王怕是等不到莲夫人的毛衣了,本宫倒是想求一件……”接话的不是莲儿,是个陌生女声。

“……臣王诜参见皇后!”洪涛一回头,确实陌生,身后站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个头不高但雍容华贵很有气势,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目光流转,很有内容。

来人是谁洪涛真不认识,但他认识远远站着的两个人是内官和宫女。能带着内官和宫女出来、又能不声不响进入驸马府的女人,除了自己的丈母娘之外,纵观整个大宋朝野就剩下庞皇后一个了。

“此处不是朝堂,妹婿不必多礼。吾来看看浅予,恰好路过后苑,不想听到妹婿教子。坊间都道凉王教子有方,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很特别……”

庞皇后总体上讲是个美人,要不也不会先被王安石的儿子看上又被皇弟相中。不过她的长相有点过于媚,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蛇精脸、狐媚眼。完全是张网红脸,和贤惠沾不上边,倒是有些妲己的感觉。

“臣出言多有不妥,让皇后笑话了……莲儿,还不去唤夫人来!”自己教育儿子的方式确实比较怪异,洪涛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说明,和陌生的皇后更没什么可聊的。

“凉王不打算认吾这个嫂嫂吗?不忙,吾正好有事和妹婿商议,过后再去见浅予不迟。”庞皇后伸手止住了莲儿,冲湖边的飞羽堂指了指,也没问洪涛乐意不乐意就径直走了过去。

“先不要惊动夫人,叫人看好后苑不得有失。”

皇后显然不是来找长公主的,那她此行就是代表皇帝来找自己,难道说请郡的事情触动了谁的神经?或者说自己被苏轼利用了?现在想这些问题也想不明白,干脆还是去听听皇后怎么说吧。

“妹婿是先皇最信任的臣子,据说当年先皇一有烦心事就会来此与妹婿切磋几局飞鹰。吾也喜欢打飞鹰,妹婿可愿相陪?”

飞羽堂原本就是块室内羽毛球场,最初由毛竹搭建,上敷草席挡雨。后因神宗皇帝喜欢来此打球,才由内廷工匠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凉亭式建筑,并第一个装上了花色玻璃。

天气好的时候,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来,会把里面弄得五颜六色。天黑之后点上汽灯,从外面看依旧五光十色。而且这还是座全天候室内球场,春夏秋可以玩,冬天依旧不耽误。四角的大型铸铁壁炉能让室内温暖如夏,只要舍得烧焦炭。

皇后说的没错,当年神宗皇帝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好的时候都会来此散散心。因为只有在飞羽堂中才有人真敢赢他,反倒少了许多心机拖累。

这次回来之后洪涛也在里面打过几次球,但感觉很不好,然后就再也不进去打球了。说真心话,神宗皇帝这位大舅哥除了职业病之外算是个不错的人。他对家庭、亲人都非常宽容,很有当大哥的气度。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真疯了,试探过几次之后发现自己对他并没威胁,也就不再去追究那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儿,哪怕心里特别好奇。

这些都是长公主说的,自己不在开封那些年神宗皇帝也常来飞羽堂打球,兄妹关系本来就好,有些话并没忌讳,经常会聊起驸马。

按照大舅哥的计划,等他百年之后社稷自然就交给赵佣了。自己就是他给儿子找的辅佐之臣,当宰相都不够,还得是大权在握的唯一首辅。

为啥会获得这么多信任呢?皇帝亲口和长公主讲过,王诜和任何臣子都不同,对权利财富没有丝毫奢望,还有一种近乎痴狂的强国理想。

这样的人他从来没见过,祖辈的教诲中也从来没提及过该如何应对。不过他认为这是赵家的福气,只要不过于难为这位妹夫,儿孙的皇位就能坐得无比舒坦。

知道这些事儿之后,洪涛每次在飞羽堂里打球就容易出现神宗皇帝的影子。抛开身份不谈,细算起来不是他对不起自己,而是自己没完成两人之间的约定。

北伐的事儿皇帝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支持,连皇位都赌上了,再多也没法给。可是皇位最终还是落到了他人手中,自己不光没带兵帮侄子抢回来,还承认了新皇帝的存在,为的只是一己私利。理想也算利益,自己的理想那不是私利是啥。

可是已到了需要自己付出的时候,洪涛就不由自主的选择了先自保,这种从小养成的思维模式几辈子都改不掉。

“待臣去唤人来服侍嫂嫂更衣……”陪皇后打球到没什么,飞羽堂刚建好的时候,神宗皇帝的皇后、嫔妃都被自己在球场上刷了个够。不过这里温度比较高,穿着冬衣打球肯定不合适。

“不必了,吾自己带着。说起来这也是妹婿的手笔,世人都道丑陋,但吾认为适当的时候穿一穿反倒更合适,妹婿以为呢?”

“……嫂嫂所言极是……那臣就发球了……”下面发生的事儿让洪涛有点措手不及,庞皇后更衣的速度无与伦比也香艳至极,她的褙子和襦裙下面居然套着一身运动服。

这种衣服是洪涛私下里给长公主、莲儿她们缝制的,说白了就是后世的七分裤和圆领衫,料子改为了细软的棉布,穿着它打球总比穿着裙子或者无裆裤方便的多。

但运动服只限于驸马府内穿戴,见过的人也仅仅是神宗皇帝和嫔妃,从来没对外公开过。这种衣服若是传出去会遭到口诛笔伐的,露着胳膊腿和脖颈宋人可以忍受,可绝不能忍受太贴身。一举一动都能看到肌肉变化,太香艳、太下流、太不成体统。

看来自己不在家这段日子庞皇后或者叫吴王妃没少往府里钻,否则怎么会知道这种衣服,还做了一身穿。

可皇后显然没得到真传,学艺不精,运动服里面要配上自己发明的内衣才好。她来了个真空,举手投足间不能说走光,却比走光还让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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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8 各种诱惑

幸好特种兵已经封锁了后苑的前后两个门,皇后带来的内官和宫女也都站在湖对岸候着,没人能看到这幅场景。否则洪涛真得落荒而逃了,这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自己有多少条命也不够杀的。

要说洪涛也是贼大胆,皇后穿着运动服本来就晃眼,他还嫌不够亮,费尽心思的调动人家来回奔跑救球,非要看波涛汹涌过眼瘾。

“呼呼……果然如此,妹婿丝毫没有礼让之嫌。也罢,吾输也……跑不动了……”

庞皇后羽毛球打的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和长公主多打几局没准能赢一局,和洪涛打处处被动,一局都坚持不完就香汗淋漓、娇喘不已。

“臣去唤浅予来陪嫂嫂嬉戏……”眼瘾过足了,洪涛打算赶紧溜。这位皇后有点危险,能不惹还是别惹的好。

“不用了,吾今日来不找浅予,而是想问妹婿两件事儿。”

不买票白看很容易露馅,洪涛的诡计没得逞,还得乖乖陪着这位穿着清凉的皇后,且晕头转向不知对方要说什么,应付起来非常吃力。

“嫂嫂有话尽管吩咐,臣知无不答……”

麻烦的是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平视吧,很不礼貌。微微一低吧,白皙脖颈下面就是两个尖状凸起,也不合适。完全低垂吧,一段圆润的小腿和纤细的赤脚更让人情不自禁。

早知道有这一难,就不该每天把飞羽堂的炉子烧热,可谁又能猜到皇后突然驾临还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呢。

“妹婿的请郡奏章吾看过了……”见到王诜一脸窘迫,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样子,庞皇后不禁暗自得意。让一干重臣谈之变色的百胜将军,自己只需略施小计照样也得甘拜下风。

“啊?哦,不知官家是何意……”洪涛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相对保险的角度放眼睛,结果刚放下没几秒钟又被惊飞了。皇后看大臣的奏章,这好像有点不符规矩啊,后宫不是不能干政嘛。

“官家还没看,这些天淮水决口,南北两岸淹了十多个县,数万灾民无家可归。官家和臣工们正忙着赈灾,此事吾先给压下了。”

庞皇后对于洪涛的反应没有丝毫觉悟,一边用手转着几上的茶杯,一边侃侃而谈她辅佐皇帝出力政务的手段,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大宋朝对后宫的规定。

“这恐怕不妥吧……?”虽然飞羽堂中室温很高,洪涛也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以前光想到新皇帝如何如何、朝臣如何如何,不承想后宫里又多了一位武则天!

可她为何要告诉自己呢?应该不会只为了显摆权势。自己就是个赋闲王爷,爵位高的离谱、权利小的离谱,除了驸马府里的人谁也指挥不动,和自己显摆毛用没有。

变相示好?长公主肯定已经和她说过归还皇庄的事儿了,这笔财富放在皇帝眼睛里也不是毛毛雨,皇后代表皇帝过来表示表示倒也没错。可用不着说这些啊,就不怕自己去丈母娘那儿给她扎针?

威胁敲诈?以请郡的事儿要挟自己再出点血?好像也说不过去。她可是皇后,为了这么点钱就亲自抛头露面上前线,这也太贱了吧。

“有何不妥?官家精力有限不能大事小情都亲力亲为,妾身不才倒也识字,为官家分忧难道不该吗?据吾所知,妹婿在任时身边也有一二红颜知己奔波操持,可有别乎?”

庞皇后好像对凉王的看法很关注,居然从道理上为自己辩解如此行事的理由,说起来振振有词,听上去也不是没道理。

“嫂嫂大可不必辩解,此事和臣无关,臣也不会外传。”这句话洪涛说的是实话,别说后宫干政,就算皇后篡位当了女皇自己也只能干看着,必要的时候还得表示效忠。

其实洪涛觉得庞皇后当皇帝,只要控制好权利欲别太旺盛就应该不会比赵颢差。自己这位二舅哥看书都看废了,辽国使节一来居然就减缓了向幽州派兵的速度,这尼玛不就是傻子嘛,女人都比他强!

“哈哈哈哈……好你个王诜,居然如此看低官家,着实该杀!不说笑了,吾是代官家来问凉王一句,肯不肯为国出力?”

皇后闻言非但没安心,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胸前那对不错的本钱也跟着身体的抖动蹦跳不已,晃得洪涛都不太敢睁眼。

更让洪涛小心肝蹦蹦乱跳的还是后面的话,她居然是在试探自己,装的真像,连自己这样的老油条都被蒙过去了。幸亏没说什么太过火的话,否则就是大罪一件,想活命就得听话了。

“何为为国出力?”最让洪涛心绪难安的还是最后这句话,为国出力?难道说赵颢改主意了,打算把战争打得更彻底一些,还需要自己继续统帅新军上前线?

这个事儿可得好好权衡一下,不满足自己的所有条件绝不能轻易松口。打仗不比其它政务,错了还能改,这玩意要命,错一次就没改的机会了。

“吾不是说过淮水决口,民不聊生。”庞皇后好像非常喜欢挑逗男人的底线,见凉王低头思索,竟然伸直了双腿,把一双脚丫放到了对方视野中,脚趾还俏皮的开合着。

“……淮水决口?朝廷赈济便是,难不成要本王出钱,岂有这个道理!”又是个大地雷,臣子掏钱替朝廷赈济百姓,这事儿听着好像能借机讨好皇帝,其实后患无穷,洪涛宁可被流放也不会干。

“坊间都道凉王是商贾做派,今日一见果真不假。皇庄之事妹婿办得有义,吾也不能无情,此事正是为妹婿争取来的回报。与请郡相比,做个制置使更有利于妹婿行商贾之事,何必去登州那种贫瘠之地,岂不是荒废了妹婿的一身本领。”

对于洪涛的回答庞皇后都懒得笑了,和这位妹夫谈话既好玩又费劲。你说啥他很容易听不懂,句句都说得直白又让人觉得难受。

“制置使……官家肯让本王重领兵权?!”洪涛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有多古怪,但消息太令人匪夷所思,想忍也忍不住。

“噗……哈哈哈哈……笑煞本宫了,有妹婿在浅予怕是天天都快乐无比。我的好妹婿,两淮修河制置使,除了河丁之外没兵权。也不知道你这些年的官是怎么当的,难怪弄得满朝皆敌。以后就不要再喊打喊杀了,当个闲在王爷不好吗?放心,有本宫在没人可以对你不利。来,自行擦擦,留着本宫的口水难不成还要尝尝?”

饶是懒得笑,庞皇后还是没忍住,一口热茶全便宜给洪涛的脸了。现在她是真信了,疯驸马确实脑子有病,否则怎么会当了这么多年官连制置使是啥都没搞清楚。

同时也释然了,和个只会出力不会钻营的傻子教什么劲儿啊。这位凉王不是想干嘛,而是不知道该干嘛。这倒是件好事儿,太聪明太事故的人自己用着还不放心呢。疯驸马不仅会挣钱、能挣钱,还不太熟悉朝政,更容易把控,何乐而不为。

心情一好,笑意更浓,怎么看怎么顺眼,抽出领口的绸帕,也不管上面是否带着体温和汗水就往妹婿脸上抹,直到对方向后闪了一下才觉出此举不妥,改为把绸帕扔了过去,还媚眼如丝的嗔怒了一下。

“不敢、不敢……嫂嫂的意思是让……”洪涛都被这一连串信息和动作弄晕了,拿着那块还带着体温和香水味的绸帕既不敢往脸上擦也不敢退回去。

干脆就抓着绸帕连带袖子在脸上抹了抹,也不怕看什么媚眼了,一边问一边盯着庞皇后,想从她脸上看到答案。

“修河制置使是个差遣,不长设,自然也没有核准,免得有人又要借失职为由弹劾于妹婿。至于修缮河堤的事情还有制置副使可差遣,妹婿在一处安置做做样子即可。吾倒是听说沈存中沈仓司修筑黄河故道颇见成效,也是从妹婿处学来的技艺,可有此事?”

看到王诜还不明白修河制置使的性质,庞皇后只能收起笑容继续解释,但一双媚眼可没闲着,也直勾勾的盯着对方,打算瞧一瞧是不是装糊涂。

“沈仓司过谦了,河堤之事我是指点过一二,但从未插手,全靠沈大人一手操办。”

一说起沈括洪涛不得不多多美言几句,人家跟着自己吃了瓜落,哪怕皇后不能插手政务,多念叨念叨也没坏处。更何况这位皇后不是普通皇后,保不齐真能影响到赵颢的决定。

“如此甚好,妹婿做修河制置使实至名归,乃官家知人善用也……”可惜庞皇后半点没关注沈括的事情,一门心思要推妹婿去当这个水利官员。

“嫂嫂恕罪……本王想问问如此维护是为哪般?”那双媚眼就在两尺不到的地方,瞳孔都能看清楚,不过洪涛没从里面看到太多**,反倒是看到了不少孔方兄。

贵为皇后,不管性格如何、做派如何,不是必须绝不会到臣子家里如此做派。她肯定对自己有所求,要求什么呢?不弄清楚这个问题,就算真让自己当幽州经略安抚使也不能去。

649 准备工作

“吾要入股!不用怕,吾没那么大胃口,像宝绘堂一样即可。但不许为外人所知,包括浅予。应允,吾拿方便与妹婿交换;不应允,在请郡之事上吾也无能为力……”

图穷匕见,一说到正事儿上庞皇后的媚眼马上变了味道,里面全是一道道寒光。她也不隐藏威胁的本意,把话说得再直白不过。

“官家有意让本王出仕?”洪涛算是听明白了,这位皇后要背着皇帝给娘家捞好处,或者说是给她自己。至于要这么多钱干嘛用就不清楚了,问了也不会实话实说。

和州官比起来,修河制置使确实更合适自己,倒不是说可以混日子,而是它的工作性质。两淮修河制置使,工作范围至少要遍及淮河流域,也就是说自己能名正言顺的在这一大片地区里自由活动,和谁也不用申请。

这个好处对别的官员没啥用,对自己很有用,走的地方越多下的蛋就越多,促进社再给力也不如自己亲力亲为效果好。

为了这个好处给皇后一些好处理所当然,她说的没错,这叫等价交换。相对于行政命令而言自己更喜欢这种相处方式,你情我愿、互取有无。

只是她有那么大能力吗?这一点洪涛有点拿不准。庞皇后非常聪明且圆滑,虚虚实实的搞不清哪一句是真的。

“这么说妹婿是答应了?”庞皇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问了回来。

“皇后体恤臣子,本王岂有吝啬之理,只是不知修河制置使可否携带家眷?”

洪涛原则上算是答应了,只是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要是不能带着家眷一起赴任,这个官职就没啥意思了,不如待在开封城通过山川督查院和邮局系统遥控。

“浅予找了个好夫婿,在外能建功立业、在家还能卿卿我我……再陪吾打一盘,不过这次要让一让本宫才好,不然的话吾就去和浅予告发妹婿偷吃嫂嫂的口水,嘻嘻嘻……”

答案还是没给,皇后不想说总不能逼问。不光不能问,还得陪她继续打球。心里一有事儿,眼瘾都过不痛快了,好不容易把运动服湿透大半的皇后糊弄走,洪涛一头就钻进了书房,从书柜里抱出一口牛皮箱子。

这口箱子从湟州就跟在身边,里面装着半箱纸张,上面有文字有图画。它们是近十年来自己总记忆碎片中提取的精华,只要想起一种大概能在当下使用、制造、借鉴的后世科技,就会赶紧写下来保存。

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上面的文字大部分是英文、少部分德文,就算拿到此时的欧洲去也没人能看懂。儿童团的孩子们倒是有点英文基础,但大部分单词对她们而言依旧是天书。

庞皇后既然亲自来和自己交底了,修河制置使的差事儿就不会太虚。不管她能不能替自己争取到这个职位,都要先做点准备工作。

如何修筑河堤不是自己的长项,但这玩意难不住王七,自己只需再为他提供点便利即可。另外还得去找工部和都水监索要淮河流域的历史水文资料记载,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最容易决口。

不管皇帝和皇后打的什么主意,既然当了修河制置使就不能尸位素餐,多少也得干出点成绩来。

这份累还不是白受,在古代治理河流非常非常容易提高声望,民间也最喜欢传颂这种官员,尤其是能做出成绩的。

和战乱相比,自然灾害对百姓的伤害更频繁,还无法躲避。肥沃的土地往往就在大河流域,想多出粮食离不开河流,谁能让大家摆脱水患祸害谁就是百姓的大救星。

放着这么好的事儿洪涛岂能不利用利用,自己目前不缺钱也不缺地位,缺的就是权利。可这玩意皇帝不打算给自己,咋办呢?

其实声望有时候也能当权利用,以前自己没想到这一点,庞皇后的建议正好提了一个醒。干嘛非去朝堂里和别人争,还被别人防狼一样防着。咱不和你们玩了,去走另一条路,几年之后看看谁玩的好!

凉王病愈了!随着迎春花的绽放,开封城里也开了一朵很特别的花,父子花!

隔三差五开封百姓就会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孩戴着满头花,骑在一个也不太强壮同样插了一脖子花的中年和尚肩上,施施然的走过西御街拐进工部衙门。

见到这一小一大的搭配,除了感觉好笑之外,大部分还会远远的施礼,不管路上多堵都会让出一条通道。要是有幸能接待这父子俩一次,无论店铺还是商贩都会欣喜若狂,买啥都给最好的,还不收钱。

可惜一个得逞的商户都没有,和尚头的中年男人大方的很,不仅不欠账还不要找零。铜钱难道还用找零吗?谁说花的是铜钱了,他花的是湟州新币。

人家说了,不是故意捣乱,而是铜钱携带实在不便。做为大宋最富凉王,身上不带几十贯钱好意思出门?可是几十贯钱多重啊,比肩头的儿子还重,真背不动,只能使用湟州新币。

收了湟州新币的商户也不用担忧花不出去,可以去飞鹰社兑换铜钱。但真去兑换的人并不多,大家都把这种做工精美的新币当收藏品,尤其是金币,又出自凉王之手,很有收藏价值!

只是这么一来忙坏了开封府尹蔡京,凉王父子出行也不带护卫,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街面上乱窜,万一有个闪失他还不被人骂死,更别指望早日入中枢。

咋办呢?没辙,只能派人整天在驸马府门口盯着,只要这父子俩一出门立刻跟上,啥时候送回驸马府了才算把心放到肚子里。

洪涛这是干嘛呢?啥也不为,就是闲的蛋疼。

庞皇后隔了没几天又来了一次,这次没再缠着洪涛陪她打球,换成了长公主。但打完球没走,又蹭了一顿驸马府独有的凉州羊肉才告诉洪涛,两淮修河制置使已经获得了皇帝的准许,廷议之后就会下旨。

洪涛没想到这么快,很多准备工作还没做完,干脆就带着儿子一起去查资料。之所以不坐车、不骑马、不要护卫,完全就是为了折磨蔡京。

这个贪官目前自己是没能力收拾了,但也不能让他过得太舒服,没事儿得找点事儿。其实就算开封府不派人保护,洪涛和儿子也不会有危险,府中的特种兵早就化妆成沿途百姓了,指不定还有多少山川督查院的督察也在街上。

而且此时不管辽国还是西夏都不会冒险刺杀大宋凉王,那样很可能让战火重燃,即便大宋朝廷不想打也得做做样子。

两国目前都处于修生养息的阶段,开战是最坏结果。估计他们比大宋朝廷还盼着凉王别出事儿,要死也自己去山沟里死,别给大家找麻烦。

另一方面洪涛也是想让大家看看自己病好了,能驮着儿子走几里路,外放做官肯定没问题,到时候少拿身体的事儿找借口推诿。

带着儿子则是为了防止长公主和莲儿作弊,自己一走一天,有时候中午都不回去,这两个女人再加上王嬷嬷,在家指不定怎么补偿王飞羽小朋友的委屈呢。

这种自己打一巴掌,转身她们又给吃颗糖豆的教育方式最害人不过,不光互相抵消,还会让孩子萌生出阴奉阳违、两面三刀的性格。

别以为小孩子不懂这些道道,儿童最善于模仿,尤其喜欢模仿身边的大人,比如父母。以身作则说的就是这个事儿,幼儿教育不需要讲大道理,也不需要太多知识灌输,更不用学什么才艺。

孩子的起跑线就是父母自己,父母什么样儿孩子就是什么基础。而且学好难学坏容易,你身上有一万个优点孩子可能都学不会,但只要有一个大缺点孩子百分百会学走。

洪涛也没刻意装,他就是带着儿子在街市上闲逛,通过日常生活让孩子有机会观察自己、观察别人、观察人与人交往的过程。儿子能看到啥无所谓,自己就这个德性,好坏都得认不是。

650 两淮修河制置使

清和元年四月底,皇帝下旨,察淮水常年水患害民扰民,屡治不疏,故派驸马都尉、凉王王诜专职治理,判两淮修河制置使、治扬州。

大概意思就是说皇帝知道淮水年年害人,可是折腾了好多年也不见成效,这才派更牛逼的凉王出马,官职是两淮修河制置使,总揽修河的一切事物,制置司衙门在扬州。

为啥在扬州呢,这地方繁华倒是繁华,可是距离淮水并不近,干嘛不就近弄个制置司衙门,比如淮水沿途的寿州、濠州、钟离、盱眙、泗水、楚州。

洪涛接旨时也是这么问的,让前来传旨的章惇和李公麟好一顿耻笑。两淮修河制置使虽然是个临时指派的职务,但职责一直都很明确,除了要治理淮水之外还有一项任务,保障邗沟渠和通济渠在淮南东路段的畅通,让江南漕粮顺利进入开封。

扬州是邗沟的最南端,再往南归两浙路管,是漕粮进入淮南东路的起始点。很多和漕粮运输相关的部门都设在这里,本着方便工作的初衷,两淮修河制置使的衙门向来都设在扬州。

自打朝廷公布任命之后,一向门口罗雀的驸马府突然热闹了起来,时不时就会有朝中同僚登门拜访,连带着生意一落千丈的飞鹰社都跟着受益。

难道说两淮制置使这么好用?绝对不是,这个变化的原因很简单,皇帝重新启用驸马为官,说明站队完毕,王诜不再是臭狗屎沾不得了。

官职大小、权利多少只是一时表象,谁也不敢肯定五年后、十年后这位大宋爵位第一的臣子就不会一飞冲天。

这也是混官场的潜规则,除非有很大的利益或者立场冲突,一般来讲当官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少得罪、多结交同僚。古人云,谁知道天上那片云彩有雨?凡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嘛。

以前洪涛之所以混的人嫌狗不待见,就是因为他做事太淡薄人情,为了达到目的寸步不让。现在他是没有权利了,但没完全失势,还有爵位有声望,只要能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保不齐哪天就又扶摇直上了呢。

被任命为两淮制置使不就是死孩子放屁有缓了嘛,最让朝臣们意外的就是凉王回京时的表现。本以为他会依仗盖世战功和新皇帝打擂台,结果完全相反,这位素以羁傲不逊著称的疯驸马居然懂得服软了,玩的比平时善于此道的官员还高明。

那句吾皇万岁、大宋万岁一喊出来,再加上万民附和,很多比较了解新皇帝为人的臣子心里就多了个想法:疯驸马未来可期!

更让一众老臣大跌眼镜的事情还在后面,疯驸马居然把三十多座皇庄全都归还给皇帝了。这事儿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确切的说是一个月都没瞒过去就弄的满朝皆知。

“太不要脸了!太没有风骨!卑躬屈膝,丢尽了士人的脸!”这是朝臣们私下里的表述。

“太识时务、太奸诈、太会做官了,假以时日必在朝中成为一股新势力!”这是朝臣们心里想的。

有了想法就得付诸行动,趁着凉王还没起飞赶紧联络联络感情,总比人家飞起来之后再巴结容易的多,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嘛。

面对这些同僚,洪涛也不去费心猜测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完全中立。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

阿庆嫂的经营之道用在此时就很恰当,干嘛还要去琢磨别的方式呢。不就是多摆几桌酒席、多说几遍废话、多展示一下自己的脸皮厚度嘛。

在这些同僚当中有几位比较特殊,章惇、苏轼、李公麟每次来都被更热情的招待,疯驸马甚至亲自下厨做饭。

外人眼中他们是新皇帝登基之后重用的臣子,正得势,疯驸马多巴结巴结太正常了。事实上洪涛不仅没巴结,而是对他们提出的改革方案给予了诚恳且逆耳的建议。

说起来特别令人费解,原本玩了命要改革的王安石突然变成了保守派,反对再把改革加深加快,而是和司马光的旧党站到了同一战壕里。

以前部分支持新政、原则上反对新政、对新政持无所谓态度的章惇、苏轼和李公麟倒成了新崛起的改革急先锋。而他们的后台还是个原则上不支持新政的皇帝,逻辑上都讲不通。

不是逻辑上讲不通,而是政治这玩意有时候不能光考虑普通逻辑,必须把各方的利益参数算进去等式才会成立。

王安石现在是功成名就,成就已经做完了,下一步该做的是如何保护胜利果实,也就是保护他自己的政治资本。新政就是他、他就是新政,同生共存。谁脱离他的掌控继续搞新政谁就是要砸他的场子,真不能忍。

这种做法有错吗?洪涛觉得一点都没有,太符合人性了。啥叫既得利益者?这就是,让人扔掉既得利益去无限拔高觉悟才是反人性的。

正常的就不应该反对吗?洪涛觉得太应该反对了。如果光依靠人性治理国家,还分什么能臣和庸才。之所以叫官员、之所以享受比普通人多的国家福利,就得用更高的标准要求才对,权利和义务要对等嘛。

现在章惇、苏轼和李公麟就是王安石的敌人,洪涛的立场自然也是王安石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逻辑怎么算都没错。

不过朋友之间也是允许有分歧的,洪涛就不太同意他们三个的改革方案,原因只有一点,太激进了。一上来就打算拿冗官开刀,还要裁撤军镇。在洪涛看来这是在嘬死的路上高速狂奔,都有超速的迹象了。

那章惇、苏轼和李公麟是不是也为了博取政治资本呢?洪涛觉得必须是啊,但也不乏对民族国家的热情。

其实没人会完全只为公义奋斗终生,自私是对的,没有自私就没有社会,只要能在公私之间找到个平衡点就可以。

目前洪涛觉得他们三个在公私问题上就控制的不错,所以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或者说觉得他们是自己的天生盟友,假如真能从上至下的改革成功,比自己由下自上的改革方法会容易的多。殊途同归,这就是洪涛的态度。

但是吧,理想这个玩意比任何独品都强烈,一旦上瘾就很难戒除,还愈演愈烈。章惇、苏轼、李公麟的理想就很热烈,烧得他们不能忍受徐徐渐进。

说起来还是洪涛的错,谁让他伙同神宗皇帝这些年把新政弄得如火如荼呢,确实也起到了富国强民的效果。有了这么好的先例,你再说让别人慢慢来,谁会信啊。

“晋卿不要以为修河制置使是美差,朝廷确实不会以河堤修建数量降罪,可河堤一但溃决还是要追究的。且修理河堤的费用大部分要从各州路筹措,朝廷负担不超过一半,还多以民伕、粮秣给予,仅此一项就能让晋卿终年奔走无功而返。”

没劝住别人,洪涛反被章惇给劝了。他对修河制置使这个职务有另一种解释,且更贴近实情。这一点恐怕庞皇后和皇帝也不清楚,并不是他们故意要骗自己。

“呵呵呵,章相有所不知,本官在大名府路除了训练新军备战之外还干了一件事儿,就是修桥铺路,且一文钱也没向朝廷伸手。有些事放到别人眼中是极难的,比如筹措钱粮,但在本官这里却易如反掌。不过有些事正好相反,本官不太习惯官场的交往方式,如遇到过不去的坎儿,还望章兄、苏兄、李兄能在朝堂上伸手相助。不管是新党、旧党,也无论缓缓为之还是雷厉风行,毕竟我等都在为大宋操劳,如能守望相助必事半功倍!”

不管他们听不听自己的劝告,洪涛都不想再和改革派成为敌人了。假如在朝堂上一个朋友都没有,皇帝再不是特别靠谱,自己干啥都会阻力重重、束手束脚。

算是自己利用他们,或者说自己在忽悠他们,反正只要大方向差不多就可以暂时求同存异。百花齐放才是春嘛,也没准人家的办法更好呢,走着瞧!

“晋卿此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不如作画一副留于小丫揣摩。”

双方谁也说不服谁,苏轼不是第一次见识过疯驸马的嘴皮子,知道再说下去恐怕又会不欢而散,干脆不谈政事。

凉王出京赴任、长公主跟随,驸马府除了留下王嬷嬷和几个下人之外可算是举家搬迁。但王诜说了,王小丫不走,依旧留在苏轼府上求学。

这么做的动机苏轼能猜到,王诜是怕伴君如伴虎,万一哪天又犯了忌,有自己这位老师护着,总不至于全家都倒霉。这种做法也不是王诜发明的,大家族皆如此行事。

但一想到父女生离、朋友远隔,苏轼就忍不住有点动情。这就是文人出身的特点,同时也是弱点。他们太爱动感情,迷人且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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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1 丑奴儿

喝酒讲究分寸、说话讲究火候。此时情绪正浓、话也赶上了,洪涛再坚决推辞不动笔就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

但洪涛是真没法动笔,总不能画张驸马府结构图吧。可不画就会得罪三位朝廷重臣,政见不同还能找机会弥合,因为看不起人闹矛盾这辈子恐怕都是敌人了。

“……苏兄向来以诗词冠绝天下,给小丫留画不足矣说明她有个了不起的爹,某不才也献上一首,与苏兄比较比较!”怎么办呢?洪涛决定再对不起老辛一次,反正自己对不起的人已经太多了,多一个也不嫌多。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诸位就此别过,它日万万勿要相送,让本官能快快乐乐的离开!”

做完了诗,洪涛都不等着听掌声和赞美了,抬屁股就走。再待下去必须露馅,班门弄斧可以,舞两下赶紧撤,干嘛非等着鲁班出来打脸呢。

“……此阙丑奴儿委婉蕴藉,含而不露,别具一格,晋卿是何时精于此道的?”多亏洪涛溜得快,否则三句话就得露馅。

二手文学家的水平还在四句就是诗的地方徘徊呢,哪儿知道啥丑奴儿,美娇娘还差不多。幸而不缺自知之明,不仅保住了脸面,还赢得了苏大文豪的赞许。

“有感而发也!想他苦心经营近十载,散尽家财却壮志未酬,落得个大宋凉王去修河堤的结局。即便不善作词,把肚子里的苦水吐出来也是词了。悲也、苦也!”

章惇文采不如苏轼,但要论书法苏轼就得往后靠了。这个年代的文人诗书画往往是兼修,擅长其中一道,其余两项也不会太弱。他从这厥词里品出来的味道更浓,身居高位、有感而发!

“可惜了,若是能在十里长亭汇齐西雅苑好友,晋卿泼墨、元章执笔、子瞻作诗,再附上此阙,集一副西雅苑送小王都尉赴扬州,岂不美哉……”

当年在驸马府跟着王诜一起混的这些文人骚客里,李公麟是走得最近的一个。两人都以绘画见长,互相切磋、讨教起来其乐融融。

最想念那个时期的也是他,与当官从政相比还是更喜欢那种无忧无虑、放荡不羁的生活,可惜身不由己,也只能是借机缅怀。

古人有烟花三月下扬州,洪涛没赶上,只能荷花五月下扬州。初夏已至,汴河上飘来一支庞大的船队。

每艘船头都插着两面旗,右边一面不稀奇,黑底金字顺风镖旗,表明了这支船队是顺丰镖局的。左边一面很古怪,花里胡哨的底色,中间一个黑色的凉字。

这是凉王王诜出京赴任的船队,由顺风镖局护送。之所以搞这么大排场,并不是洪涛有了官威,也不是长公主讲排场,更不是要借机转移细软,而是皇命不可违。

本来洪涛已经和长公主计划好了,就弄七八艘镖船,由府中的二十多名特种兵保护,连奴婢马夫厨子都不用,轻装简行就够了。但庞皇后觉得很不妥,好歹也是大宋第一王爵,搬家就这么点排场,搞得和逃难一般。

知道的是凉王生活简朴、长公主不喜招摇,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家对待亲戚太吝啬、朝廷对功臣太凉薄呢。假如驸马府不愿意支付太多搬家费用,那皇帝就只能派亲从官打着仪仗一路护送。

洪涛倒没觉得庞皇后大题小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处高度不同考虑问题的思路也往往不同。站在皇帝的角度想一想确实有这种必要,排场不仅仅是彰显自己的身份,很多时候是做给别人看的,比如百姓。

但洪涛不愿意骑马坐车赶路,这么一来不仅沿途州府要夹道欢迎,还得沿着驿道一站一站的走到扬州去。

那种滋味他尝试过很多次,百十里的短途还凑合,路途太远的话,即便有驸马车乘坐,很少出远门的长公主肯定也不适应,更别说还有二岁多的儿子跟着。

相较而言坐船更舒服,从开封到扬州一路都是运河,既不用担心惊涛骇浪也不用担心晕船,沿途还能走马观花看看风景。

做为即将上任的修河制置使,这段水路很大一部分都是要由自己维护的,顺路考察考察工作环境再合理不过。洪涛就以这个理由婉拒了庞皇后的美意,但答应必须搞出与凉王身份相符的排场以正视听。

咋搞呢?特别简单,顺丰镖局有专门行走于开封至杭州的镖船,数量不够没关系,去借去租,插上镖旗照样算数。

反正不管王十和朱八斤如何筹措,必须弄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出来,要是没这点本事,他们的山川督查院也就别干了,换人吧。

忙活了半个多月,工作成果很让洪涛满意,甚至喜出望外。五艘楼船外加十多艘槽船齐刷刷的停到相国寺码头,楼船运人、镖船装家具杂物。

这么大的船队一起靠岸把河道都堵了,开封府尹蔡京这下又不知道要挨多少骂。但骂死他都乐意,可算把这位不好惹还不让人省心的王爷给恭送走了。

要是再这么折腾一年,他的开封府尹估计就得被弹劾下台。小半个开封府整天屁事儿不干光盯着凉王父子俩,都快成家丁了。

洪涛也不在意临走时被开封百姓骂一骂,名声这个玩意和权力一样需要平衡。全是好名声还太高也不成,那样皇帝照样不乐意,时不时的弄点恶名出来皇帝才睡的安稳。

“爹爹,那些船也都怕你吗?”王飞羽小同学穿着一身极小号的新军作训服,被洪涛拉着小手站在船楼上。

看到沿途的船只一律避让,小孩子深有感触。这个突然蹦出来的爹确实吓人,自打他一回来自己就没好受过。

“他们不是怕,是厌恶,厌恶这面旗子。”光有顺风镖局的旗号不足矣在运河上平趟,其实这些年顺风镖局和顺风邮递都很低调,从来不掺和驸马和新军的事儿。

有麻烦基本都用钱开路,碰上实在不开眼的主儿也不会去麻烦驸马,通常都是由山川督查院私下解决,只是解决的办法有点血腥,从不留活口。

但这面凉字旗就有点吓人了,传说中血洗凉州、又屠了十几万人口析津府,杀人如踩蚂蚁一般的凉王出来了,还不赶紧躲着点?

即便他杀的都是敌军或者敌国人,可是身上这么大煞气凡人碰上也承受不起,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小命休已。

没错,百姓们把凉王当妖魔鬼怪了,令人纳闷的是这和他们当初欢呼凉王收复幽州、觉得凉王是大宋的英雄一点都不矛盾。远远的看着拍拍手叫好是一回事儿,近距离接触又是另一回事。

“旗子比爹爹还可怕吗?”都道童言无忌,王飞羽还不懂说话的艺术,也从来没因为说话太直而受到惩罚,本能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可怕多了,它能吃人,大人小孩都吃,爹爹只会吃羊!”

要问洪涛前世里最深恶痛绝的几件事,其中就有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堵车了,不是因为交通拥堵,而是有领导车队经过。

他们的车队可能就路过一分钟,但沿途道路会提前封锁,少则十多分钟,通常没半个小时下不来。路上的车有没有急事、迟到了会不会丢掉工作、会不会把生意搞砸根本没人过问。

转眼间自己就成了封锁河道的领导,更令人无奈的是即便自己的船队把河道让开,百姓的船只也不敢擅自动地方,可怜巴巴的缩在河边。他们的选择令人绝望,造成他们有这种意识的体制更令人绝望。

“……孩儿能不去扬州吗?我想回家找嬷嬷……”一听说还有比自己爹爹更可怕的东西存在,王飞羽小同学马上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扬州是哪儿他根本不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有王嬷嬷在可以偷偷给自己塞点好吃的。这个慈祥的老太太不在船上,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敢掉半滴眼泪,爹爹就罚你三天不许吃肉!”洪涛半点也没被儿子的呜咽打动,当年儿童团在府里时这种戏码见得太多了,心软一点都是错误。养子养女如此,亲儿子也一样。

“羽儿乖,不哭,去和姨姨看河里的大鱼,好多呢。”就在王飞羽觉得天空是如此暗淡、生活是如此苦涩时,一个沙哑的女声出现了,然后他就可以扭动着小屁股跑向荷姨姨温暖的臂弯,头也不回。

“何必吓唬孩子,可是谁又惹官人生气了?”来的是周一日,或者叫周夫人。她已经被正式娶进了驸马府,走的也是正门。

这事儿又给疯驸马的离经叛道加上了一笔,但和王诜做的其它事情比起来好像也不太起眼,甚至当天还有不少官员登门道贺,大家都默认了疯驸马纳妾可以和娶妻一样排场。

652 荷花五月下扬州

“……你呗,昨晚为何偷偷溜走?”有了正式身份,周一日立马就变了态度,只要长公主不反对,和几个妻妾在一起服侍夫君都没问题。

洪涛也没那么贪婪,大多时候只是喜欢左拥右抱,实际行动太多身体吃不消。在家待了不到三个月,肚子上就已经出现肥油了,好像原本就不太健壮的胳膊腿也有退化的趋势。

“奴家身子不方便嘛……”

“不方便!怎么会?”洪涛其实就是顺口那么一提,没想到还问出了隐情。

“怕是……有了……”周一日的声音更沙哑了,就像嗓子眼里漏风,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夫人知道了吗?”这是个好消息,不管是男是女驸马府都将再多一口人。

人丁兴旺在古代本身就是优势,尤其对大家族。虽然宋代的王爵并不能继承,但子孙都可以萌荫入仕,家族庞大好处多多。

“未曾知晓……奴家不想像莲夫人一般在府中静养,愿陪着官人一起出生入死。”周一日确实和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太相同,居然为了工作隐瞒了怀孕的情况。

“放心,你可没有莲夫人的待遇,明天生孩子今天也得给本官干活。很多事情离开你,本官也要抓瞎。”

对付莲儿只需说她的孩子以后能继承驸马府的家业就可以了,对付周一日说这些没用,得换个方式哄。

“奴家在大名府听十八说起过官人精通医术,更擅长接生,可以刨开孕妇肚皮取出婴儿。届时可否让奴家享受一次官人的神技,人家怕疼……”周一日的确是个怪女人,居然偷偷摸摸的打好了主意要尝试剖腹产。

“难道十八没提过剖腹产只是试验,目前为止还没有大人孩子都平安的案例吗?”让自己去当妇产科医生?别逗了,要有那个本事还用王十七和王十八做啥试验啊,直接手把手教多好。

“十八自然不成,但官人肯定可以。”平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女强人要是铁了心撒娇,敷衍都没法敷衍,因为她们撒娇的时候也把前后左右都算计清楚了。

“……这个吧……到时候再说,不是每个产妇都适合剖腹产,而且生产也不是很疼。莲儿,你说……你又吃什么呢?好啊,怪不得本官让你锻炼非但没减重反倒更胖了,站住,给我看看兜里装的什么!”

说自己不会吧,恐怕周一日不信,吹牛吹到这个份儿上也真令人无奈。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岔,躲开这个话题不聊。

洪涛做的更绝,借口追莲儿人都跑了。刚刚那些悯人悲天的感触也顾不上了,河道上爱堵多少船就堵多少,全忘了。

通济渠,连通了汴河与淮水,从东都洛阳到江都扬州两千多里,是漕粮和大宗货物北上、西进的唯一通道。

它也是后世称为隋唐大运河的一部分,一直到解放后依旧担负着南北货运重担,可以说几代王朝都在靠它维持。

只是建造它的人隋炀帝却成了历史上有名的昏君,这让洪涛非常想不通。他是丢了皇帝宝座,可在任时建造的大运河使用了上千年,不管是统治者还是百姓都应该念他的好才是,怎么可以因为丢了皇位就评价为昏君呢?是皇位重要,还是运河重要?

说得极端点,有了这条运河,哪怕隋炀帝天天吃人脑子,那也是对民族、国家有大功的皇帝,中国历史上有几个皇帝弄出过惠及千年的工程?

至于说运河也是人民挖的,和皇帝关系不大,这种说法简直就是扯淡。从古到今干啥事和领导没关系,领导不点头人民没事儿挖运河玩?

要是这么算的话,世界上绝大部分发明创造都不是科学家的功劳,也别弄什么诺贝尔奖了,因为这些发明创造都是由人民造出来的。

历经几百年,通济渠除了官方名字改成汴河之外,大部分主体结构依旧还是隋朝的基础,唐代经过修修补补,到了宋代基本沿袭,顶多就是清清淤泥。

几百年下来,由夯土堆砌的河堤明显老旧了,很多地方被河水侵袭发生了垮塌,不仅影响河道通畅,还容易在水量丰沛时溃决。

“爹爹,情况不太妙,需要修缮的地方太多了,水泥不够用、人手也不够用……”为了沿途考察河道情况,洪涛特意把王七从明州调了回来。

船队刚到应天府,王七就拿着本子登船诉苦。以他的标准,这条运河就没啥存续的必要,应该从头到尾全部大修。有条件的用石料铺设河岸,没条件则用木桩固定。

“这一段不归咱们管,大概看看就成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一点没事,务必考虑周祥。这是流芳千古的大工程,起步就要奔着五百年不坏。材料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只管勘探。另外去和你十姐说,让她联络以前的工程兵,能召回多少算多少。”

对于王七提出的难题洪涛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修建石灰窑可以、召回部分工程兵也不难,但都无法快速把这条运河修好。

不过王七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修河制置使只是个幌子,挂羊肉卖狗肉用的,从皇帝到大臣怕是都没指望凉王能把淮水乃至汴水治理得如何,所以洪涛心里也不着急,每年有点成绩足矣。

应天府,北宋的南京陪都,大概就是后世的商丘附近。问题来了,南边那么多繁华的大城市,为啥要把南京定在小小的商丘呢?

说起来还真不过分,宋朝的宋字来自哪儿?就是应天府的前身。在唐代商丘这片地区叫做宋州,宋太祖赵匡胤当时官拜殿前督检点,就归宋州归德军节度使管辖。

也就是说宋州这块地方是宋朝的龙兴之地,所以才取了宋州的宋字作为国号,到了真宗朝才改名兴庆府并定为南京。火神阏伯也是商丘人,所以宋朝属火,也叫火宋或者炎宋。

原本洪涛不打算在沿途任何一个城市登岸,船上的居住条件一点不比岸上差,要论起卫生条件来,大宋皇宫恐怕都要差半截。对于一个有轻度洁癖的人来讲,去睡别人准备的床褥需要咬好几次牙。

但应天府他是非上岸不可,究其原因还是这张破嘴惹的祸。庞皇后来府上串门有次穿了一套金光晃晃的褙子和襦裙,远看布料上缀着金片,近看才知道是金色的纹饰。

长公主不光心地善良,还是个不怎么讲究吃穿用度的持家女人,一年到头就那么几身出门衣服,大部分还都是神宗皇帝和高太后赏赐的。

洪涛在甘凉路任职时给自己媳妇弄了几件裘皮大衣,结果都被长公主送给亲戚朋友了,说不怎么出门,放在家里虫吃鼠啃也浪费了。

以前是自己忙顾不过来家,现在不忙了,洪涛决定好好打扮打扮自己的媳妇。凡是开封城里流行的高档料子每种颜色必须来两套,找最好的裁缝做,哪怕是在家里穿的衣服也得光鲜亮丽上档次。脏了不怕,咱有钱,再买新的!

可是吧,比来比去,长公主所有的衣服料子都没庞皇后这身好看,洪涛动心了,私下问了问庞皇后才知道,原来这种布料叫做金锦。

上面的图案不是用金线绣的,而是用金箔切成细丝,再和丝线一起织成锦缎。光听这套制造工艺肯定就不便宜,但有钱还没地方买去。

金锦是皇家特供,只能由内宫作坊制造,民间根本没有。且由于工艺太复杂,每年就那么点产量,皇后、皇太后都不够分的,怎么轮也轮不到已经出嫁的长公主。

其实以神宗皇帝对妹妹的疼爱程度,弄点金锦过来也不是大问题。可惜神宗皇帝不太喜欢奢靡,一上任就把金锦织造坊给废了。

这玩意制造起来又费钱又费力,折腾一年废品占了八成,花费颇大收效甚微。按照皇帝的意思干脆就别弄了,把钱省下来干点正事不好么。

赵颢和他哥哥性格不太一样,登基时想穿件金锦典服,结果翻遍了内宫别说成衣,连块布料都没找到。当下龙颜大怒,下旨恢复金锦作坊,依旧在南京内宫织造,庞皇后这套衣服就是用第一批成品赶造出来的。

本来洪涛已经死心了,总不能去和皇帝抢布料吧,就算想抢也没希望,内宫织造的玩意根本流不出来,除非派山川督查院到南京内宫作坊里抢。

但临出行前几天情况发生了变化,庞皇后过府看望小姑子时私下里给了洪涛一个人名。对方是南京留守内官头子,姓历,手里有少量金锦成品,价格虽然不低,但驸马绝对买得起。

皇后为啥这么上赶着帮忙呢?她不是为了什么金锦,而是在给洪涛安排以后的事儿。做为皇后总不能没事儿去扬州找妹夫商量事儿,这位历中贵就是皇后的代理人,负责接洽一切有关事务,这几匹金锦权当见面礼。

653 金锦

兴庆府的规模和开封内城差不多,小也小不到哪儿去,结构布局几乎就是开封城的复刻版,还是A货级别的,区别就是宫城里没那么多大殿。

从码头开始到宫城的南门一路上铺面不少,商户也不少,多一半都和粮食有关,少一半和纺织品有关。基本就是个货物转运和农业集散地的模式,没有这条运河立马就得半死。

人口嘛,比开封差远了,还不如大名府,倒是和析津府差不多,十多万人的样子。至于说城外居民多少,洪涛就没功夫去看了。

他是夹道里赶猪直来直去,从码头直奔宫城,见到历中贵一个字废话不说,四百枚湟州新币交出,一匹金锦拿到手。真尼玛贵,一千二百贯四十尺布,还是窄幅的!

神宗朝每匹绢的价格在一贯五百足陌左右浮动,其它如绸、帛、纱、缎的价格也不超过三贯足陌钱。唯独锦比较贵,而且不是论匹卖而是论两,按照花色、织工、官造还是私造不同,价格也不同。

便宜的一两八百钱,贵的一两好几贯,但一匹下来顶多不过百十贯。这一匹金锦顶十多匹上好官造蜀锦,可见其工艺复杂和产量之少。而且还别嫌贵,这是皇后的恩典,别人给多少钱还买不到呢。

再会持家、再没有虚荣心的女人也禁不住这堆金光闪闪还带着暗纹的漂亮布片诱惑,长公主的声音都软了,居然也会撒娇抛媚眼了,电力十足。

“……妾身是不太喜欢龙纹,却也不讨厌。这是夫君的心意,哪怕上面是只虫子也是好的……放手!都是本宫的,谁都不许碰!”

绿荷与紫菊偷自然也喜欢这些布料,刚偷伸手摸摸就引来了长公主的强烈反应,伸手就打,咬牙切齿,平日里温顺贤淑的样子全没了。

“对,都是公主的,莲儿帮夫人收着,免得让她们惦记,谁也不给!”

莲儿虽然最喜欢吃,可见到灯光下烁烁发光的布料眼珠子也瞪圆了。不愧是公主的贴身丫鬟,很了解主人的脾气,打算曲线救国,保不齐就能蹭件罗裙呢。

“你也放手,本宫自己收着!”可惜这次长公主眼睛里一点沙子都不搀,看莲儿的眼神也全是戒备,一把抱起金锦,连丈夫都不管了,腾腾腾的向自己舱房跑去。

“官人……”几秒种后,楞在当地的三个女人一起把脸转向了洪涛,全是委屈、期盼、哀怨的神情。

“莫急,让公主先高兴几天,本王已经有了主意,到时候一人一件,都会有的!不过晚上不许来公主舱里捣乱,谁来就不给谁做新衣服!本官去也……嘿嘿嘿……”

在回来的路上,洪涛抱着一堆布料就想好了它们的用途。这种有厚度、有质感和垂感的布料做褙子和襦裙太浪费了,一匹做不了两套,要是能做成旗袍效果应该更好。

以前住在驸马府里,守着满朝文武和皇帝自然不能太过随意,那些御史真不是白拿工资,啥都管,光是为了自己留短发、穿新军军服的事儿,就快把神宗皇帝的耳朵磨出茧子了。

但现在不同了,扬州虽然不是山高皇帝远的甘凉路,也离开封城一千多里呢,整点幺蛾子出来,就算当地官员看不顺眼也管不着。

说实话,对宋代女人,尤其是贵族女人穿的衣服洪涛意见很大。上衣啥的还好说,裤子和内衣就太麻烦了。

宋朝贵族女人基本都穿裙子,但裙子里面不是空的,还有一条裤子。这条裤子没裤腰,上面有三根布带,一直提到肚脐眼以上绑在腹部。

为了防止裤子因为肢体运动而乱跑,裤脚下面还有两根踩带,和后世的健美裤一个道理,用脚踩着。

这还是夏天,到了冬天裤子外面还得套上一双长袜。这种袜子和裤腿是一体的,长度到大腿根,没有裤裆和裤腰,用两根布带掉在里面的裤腰上,特别像后世的吊带袜。

穿着这么一堆玩意,外面再套上至少两层裙子,她们连走路都不能太快,动作一大裤子和吊袜带就往下秃噜。

古装武侠电影里那些穿着裙子的女侠,尤其是大城市里的女人,根本就没法踢腿,能跑起来还不被裤裆和裙子绊倒就是高手!

只有劳动人民,需要整天下地干活的女人,才穿真正的裤子和上衣。为了防止弄脏衣服,前面再戴个类似围裙般的短裙。

女人们嫌不嫌麻烦洪涛不管,主要是他嫌麻烦。每次想亲热都要像剥洋葱一般一层一层的往下扒皮,还别着急,万一有个布带没解好弄成了死扣,拿剪子直接剪了的心都有,太耽误情绪了。

假如能换成旗袍美女,洪涛觉得对自己的身心健康都很有利。等以后再把富姬叫回来,左边三个、右边三个,都能办个宋朝的时装秀了。

旗袍的牌子都想好了,就叫洪老鼠。老鼠一出,必须引领大宋女人的流行时尚,进而辐射周边国家。说不定几百年以后欧洲人还得专门买回去当奢侈品呢,许他们弄个驴牌就不许咱弄个老鼠牌?

但这个事儿直接和长公主提她肯定不乐意,强逼着她也不肯穿。怎么办呢?得找个机会,比如现在。借着女人心花怒放时,平时看来不太可能的要求往往能被答应。

不答应也没关系,以后再慢慢磨呗。这次也不白费心思,旗袍不答应,解锁几个平日里不肯做的姿势也成。反正里外都不亏,这一千多贯不能白花,现在想起来洪涛的肝还隐隐作痛呢。

事实证明长公主还是太软弱,再碰上洪涛这么一个赖皮赖脸、熟知女人心思的妖怪,她是丢了夫人又折兵,不光旗袍没扛住,还把姿势也都解锁了。

第二天直到午饭时分才勉强下床行走,但坐的时候依旧很别扭。其他四个女人对这种状态很陌生,还以为长公主身体不舒服,一顿嘘寒问暖更让人面红耳赤,吃了半截就跑回舱房躲着再也不肯露面。

“嘿嘿嘿,当然是家法伺候了。身为大妇,却一点不知道谦让,把布料全部占为己有。此例不可开。本官略加惩戒,夫人已经知错,答应把布料让出一部分为每人做一条裙子。不过本官有言在先,裙子做好之后不管样式如何都不许推辞,否则也要家法从事!”

光解锁一个长公主洪涛显然不太满意,他打算把坑再挖大一些,顺势把四位小妾也一同拉下水。这样以后就谁也别说谁了,更利于家庭和睦。

“全凭官人做主!”莲儿一听说自己也能有件金锦裙子,肉片还没塞进嘴里就抢着拥护组织决定。

“只要是官人许的,奴家姐妹怎敢推辞……”绿荷还是比较矜持的,哪怕得低着头才能掩饰脸上的笑意,依旧把话说得不急不缓。

“……奴家不想要新裙子,也不想挨家法!”只有周一日很不捧场,居然不上当。

“荒唐,做为一家人就要同进退,她们都有新衣服唯独你没有,难不成还分三六九等!这是家规,谁也不可违背。”胡萝卜不管用就上大棒子,必须压服周一日,否则让她一搅合其他女人也得醒。

一千七百多里水路,白天走晚上停,每日行进一百里就算很快了,到扬州少说得五月底。这半个多月洪涛啥也干不了,正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不光有儿子哄,还有一堆女人要哄。

哄着她们穿上由自己设计并亲手缝制的旗袍,当然了,具体的裁剪细节还得找专业人士来做。绸缎类的布料非常不好剪,要分清经纬线和确定图案的位置,洪涛心里明白但手上没准儿。

裁缝很好找,应天府就有,乐不乐意来就由不得她了。乐意就是正常的高价雇佣,不乐意会半夜被几个蒙面人入室绑架,结果一点活儿也不少干还没钱拿。

幸好这位姓刘的裁缝婆婆觉得到凉王的船上去挣一大笔钱没什么可担忧,高高兴兴的来了。只是想不明白为啥有人用这么金贵的锦缎去做小衣,穿在里面给谁看呢,真是搞不懂有钱人的思维。

但这不影响她对财富的渴望,当听说有机会留在凉王府专职裁剪还能拿到一笔巨款时,立刻就应允了,还愿意带两名不拿工钱的小徒弟,只要能派人去应天府把她们接来即可。

不光刘婆婆认为旗袍是内衣,妻妾们也是这种感觉。莲儿眼眶里都渗出了泪水,朝思暮想的罗裙变成了小衣,这也太让人失望了。

“这不是小衣,本官在梦里梦到天上的神仙如此穿戴,在本官眼中你们都是仙女,此处又没有外人,如此穿戴有何不妥?”

衣服都做出来了,说啥也得让她们自愿穿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洪涛也是豁出去了,脸一抹,把能想出来的甜言蜜语玩了命的往外扔,只要能砸趴下一个就是胜利,有了榜样之后才好个个击破。

最终的结果比较出乎意外,第一个站出来试穿的不是一向二百五的莲儿,也不是胆大心细的周一日,反而是看上去最保守、最胆小的长公主。

在这方面她确实做到了夫唱妇随,估计也琢磨出来了夫君的意思,只要夫君想的不管对不对,必须第一个支持!

“乖儿子,你说娘娘美不美?”放下鹅髻改成坠马髻的长公主换上旗袍之后确实更符合洪涛的审美,皮肤白、脖子长和与生俱来的气质,完美诠释了这件八分袖水滴领斜襟琵琶扣直摆旗袍。

洪涛觉得光自己赞美还不足矣让长公主百分百相信,俗话讲童言无忌,有人比自己更适合做这个工作。

“仙女……”长公主确实美,但王飞羽小朋友肯定不是由衷赞叹。他懂个屁的美不美,更不知道啥叫仙女,这么讲全完是看在吃肉的份上,再加上老爹的威胁。

“……羽儿,到娘娘这儿来!”是个人就知道王飞羽不是有感而发,但长公主依旧美不自胜。为了让自己别笑得太轻浮,只能借抱孩子来掩饰。

“我也穿!”然后莲儿就忍不住了,她和王飞羽一样根本看不出来这件小衣哪儿美,但并不妨碍追随榜样。既然夫君和公主都觉得不错,那就必须不错,别人爱说啥说啥。

“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裙子穿上都让本官有些把持不住了!”这句话真是发自肺腑,别看莲儿比长公主微胖一点,却更符合旗袍圆润、内敛的设计理念。

五件旗袍五种样式,五个女人五种风格。看完了她们的时装秀,洪涛觉得买金锦的一千多贯好像也没那么心疼了,换成买别的恐怕换不来这种享受。

还不是光自己享受,五个女人挨个被夫君品头论足一番之后也都心满意足,独乐乐不如群乐乐嘛!

“记得提醒本官,到了扬州之后把格朗调来开一家皮具店。穿旗袍不能配平底鞋,靴子也不成,要穿高跟鞋。”

有了赏心悦目的衣服洪涛还不满足,老话讲脚下无鞋穷半截,一双半高跟皮鞋必须是点睛之笔。即便这身衣服不能出去穿,只能在后宅自娱自乐,那也得尽量做得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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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4 大大的良民!

淮水,后世的淮河,古代人不知道为啥对自然河流通常称作水,对人工河流则叫沟或者渠,很少称河,这一点是洪涛在都水监查看历史水文资料时发现的。

中国古人认为中原地区有四个最重要的水系,长江、黄河、淮水、济水,所以有五岳四渎之说,可见淮水的重要性。

后世的淮河比较古怪,到了洪泽湖之后分成三叉,一支经高邮湖入长江、另外两只从洪泽湖东岸分别注入黄海。

但在宋朝淮水是条单独注入黄海的河流,和长江没半点关系,倒是和黄河有点纠缠不清。到了南宋时期,黄河一生气抢了小弟淮水的河道入海,史称夺淮入海,且一抢就是几百年。

在江苏响水县有个云梯关,始建于唐代。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海关,同时也是淮水的入海口。到了后世的地图上,云梯关距离海边至少有一百里远,难道是唐朝人修建海关的习惯怪异?

不是,这就是黄河干的好事儿。几百年间,黄河裹挟着大量泥沙入海,硬生生把海岸线向东推移了一百多里远。后世里的村镇、港口在古代其实都是海水,真所谓沧海桑田,大自然的力量不可小觑。

现在洪涛的船队就从盱眙转入了淮水,景色一转眼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通济渠不算太宽,十多丈,但河堤整齐种满了柳树,行驶在河面上就像走在林荫大道中。

淮水比通济渠宽几倍到十几倍,水流也更急一些,但重点不是这些,而是它的河岸。能称得上河堤的地方不多,即便有也被水流冲刷得一塌糊涂,不仔细看都找不到人工雕琢的痕迹。

现在还没到雨季,几个月前仅仅是河冰开化就让河堤决了口,这要是雨季一到,两岸的百姓还得惴惴不安的过日子,天知道哪天洪水就会奔涌而来,想跑都没机会。

即便知道洪水早晚有一天会来,两岸的百姓大多数也跑不了。他们的家在此、土地在此、社会关系也在此。俗话讲人离乡贱,到了陌生地方他们就是没土地、没房子、没生计的流户。

大部分人宁愿被洪水淹死在家乡,也不想过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且他们也愿意相信朝廷是不会看着不管的,总会派下官员来救他们脱离水深火热。

朝廷确实也没忘,每年都会修整最危险的河堤,为此花费了不少钱粮,但是效果不好。这里有主持工作的官员能力不足、经费被挪用贪墨的主观问题,也有技术手段达不到的客观原因。

“他们真是我大宋子民?”看到岸边双目无神、衣不遮体、骨瘦嶙峋的灾民,长公主有点错乱。

她是头一次出京,没见过开封城之外的情景,对大宋的一切了解皆来自听说,大部分还是听官员和皇帝说,很难马上理解这种和她认知相差太多的眼见为实。

“扶夫人回舱,一日,你也跟着去。”怎么解释呢?洪涛也不知道,这种反差只能慢慢适应。

幸亏当初她没跟着自己去湟州,那里的民众生活比这里更苦。他们不光要对付饥饿,还得应付能冻死人的气候。

好在莲儿、绿荷、紫菊和周一日都见惯了这些场面,有她们陪着长公主多少能宽慰几句,不至于瞎想。

“吩咐船队靠北岸,把罐头准备出来一些。”拐入淮水不到五里路,岸边一处高地上影影憧憧的出现了大片低矮的窝棚,还有一些人蹲在水边看不清捞啥。

不用问洪涛也能猜到这些人怕都是洪水的受害者,即便洪水退去暂时也无法归家,还要等地面的淤泥干了才成。

家和田地都淹了,朝廷的赈济也不可能到位的这么快、这么普及,这段时间吃啥是个大问题。洪涛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但可以尽量缓解。有时候一个馒头、一个罐头,说不定就能救活一家人。

“别跑、别跑!我家官人是来给你们送吃食的。看到没,这是朝廷凉王,又不是盗匪,还能害了你们不成!”

这么大一支船队突然靠向岸边,让人群有些慌乱,像是一群受了惊的猫鼬,连滚带爬的上了高地,缩进窝棚里人影都看不见。

王三做为护卫头子带着特种兵率先上岸,扯开大嗓门就是一顿数落,同时还不忘在附近派驻哨兵,把这段河岸都监控住。

“你们都来看看这是什么?”

洪涛算是第二批里最先上岸的,怀里还抱着王飞羽。上岸之后他就走到了那群人刚才捞东西的地方,拿起被遗弃的树枝在水里搅了搅,带起来几条绿油油的水草,这才向后面跟着的妻妾们招呼。

“像是水草,大名府也有……”长公主自然不认识,莲儿和绿荷姐妹也不认识,周一日经常去造船厂巡视,有所得。

“……呸,苦的。你们也都尝点,他们捞这个恐怕不是为了清理河道,应该是用来果腹的。”

洪涛也认识这种水草,天一热它们就玩了命的生长,很碍事,捞上来之后被太阳一晒还特别腥臭。味道嘛,咬一小口嚼了嚼没敢咽,又苦又腥又涩,有没有毒不清楚。

女人们连同王七、王十八和高俅也都咬了一小口,只有周一日被拦住了,她有身孕,暂时不用体验这个。

“此物怎能下咽……”长公主连嚼都没嚼就给吐了。

“饿几顿怕是就能下咽了,走吧,我们上去看看。做好心理准备,场面怕是有些凄惨,味道可能也不太好。不要过于接近,更不许触摸任何物品和人,只需要带着眼睛就够了。老七,把本官的命令传下去,禁止一切接触,上船之前用酒精消毒手和鞋底。”

洪涛不算真的挨过饿,顶多是小时候吃不太饱。但他听父亲讲过年轻时挨饿的感受,也确信父亲不会骗自己。因为姥姥、姥爷比父亲挨饿的次数还多,感受基本差不多。

人要是饿极了,味道、口感、营养之类的需求会直线下降,只要能让肚子不饿的东西就可以吃,草、树皮、甚至土都是果腹之物。

他们捞水草显然不是打算弄个草缸养殖,很大可能是当做食物。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洪涛不免再往更坏的方面引申一下。提供食物帮助可以,可千万不能染上疫病,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在论的。

这群人确实是灾民,他们的村子就是淮水北岸三里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全被淤泥掩埋了。据村长说有一人多厚,根本无法落脚。

好在有这块高地躲避,否则村子里的人没几个能逃脱被洪水卷走的命运。食物早就断了,这几十口人算比较幸运,从洪水里捞起来几头死牛,宰杀之后风干成肉干坚持了一个多月。

可惜在这种天气状况下又没有足够的盐来腌制,肉干也保存不了太久,吃光之后就只能抓老鼠、采野草、剥树皮充饥,再不成就吃水草。

“路过的船只没有接济你等的吗?”洪涛有点怀疑老头夸大其实,这条河道即便因为洪水断行了一段时间,但洪水过后马上又恢复了,至少会有槽船经过,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官府的槽船有槽丁押送,闲杂人等靠近会被射杀……”老头怕是压根儿也没想到去向槽船索要食物,躲还躲不及呢。

“……你们就活该被饿,死到临头都不知道反抗,活的真窝囊。这些食物省着点吃还能坚持一些日子,朝廷的赈济很快就会来了。如果没来试着劫一艘槽船吧,被射杀总比活活饿死舒服点,大人死了,总不能眼看着孩子也死吧!”

老头的回答让洪涛无可奈何,又体会了一次啥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能怎么办呢?人的思想不会马上进步,几百上千年养成的习惯更难转变。

655 古人的智慧

“大人……”老头更不明白这位凉王说的是啥意思?朝廷高官鼓动百姓去抢朝廷的槽船,怎么听怎么不像好话啊。

“走吧,我们继续赶路……”洪涛不想再和这个老头掰扯到底应不应该抢的问题了,多说无用。

“官人,咱们船上还有地方……去后面的镖船也可……”长公主不像洪涛这么冷血,很想把这些人救下来。说起来她也确实该伸出援手,那都是她家的子民。

“一个也不许带走,这里是他们的家,带走之后就是流民了。今日救得他们,明日若是再遇到呢?后日如何?娘子,光靠施舍救不了全天下的穷苦人,倒是速速赶到扬州,尽快把修筑河堤的事儿落到实处,避免此等惨剧再发生才对。”

洪涛也没长公主那么多愁善感,善与恶、好与坏都没固定之数,怎么做对这些百姓帮助最大,不是靠善良和同情,得靠理智。

“爹爹,他们里面有些人很虚弱,还有小童……”王十八也没修炼到养父的水平,想帮长公主一起求求情,不都带走,几个小童也可以。

“十八,做为医生,这种想法以后最好不要再有。假如疫病上了船,死的就不是几个人、几十人,说不定会沿途带给下游所有城市,到时候你是在救人还是杀人?赶紧去做消毒准备工作,所有人,包括本官!”长公主可以这样想但王十八不应该,如果不是看在她年纪小,就该交给王三好好教育教育。

半个时辰之后船队离开了岸边继续航程,但长公主的情绪明显发生了变化,窝在船舱里闷闷不乐,连晚饭都没吃。

不光长公主的情绪不太好,一向没心没肺的莲儿也闷了,吃完饭就和绿荷姐妹一起带着王飞羽回了舱房,好像不太乐意在洪涛身边多停留,生怕被那种冷冰冰的气息冻到。

“官人是不是太严厉了,长公主怕是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其实刚到湟州的时候奴家也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时间长了才慢慢适应。”

周一日没走,她很理解夫君为啥下那么不近人情的命令,也不觉得是错。只是觉得方式方法可以更讲究点,没必要那么生硬。

“夫人不像你们多少还了解一些民间疾苦,用一年时间和一天时间没任何区别,时间越长反而越难受,长痛不如短痛,过几天就会没事。但咱们可没有多愁善感的权利,这趟差事不太容易干。”

洪涛的情绪也不太好,但和长公主不同,他不是悲天悯人,而是对修河制置使的工作发愁。如果说通济渠的状况还不算太差,那淮水就太差了,比黄河还差。

自己可以置之不理,照样能得到朝廷嘉奖,比如说弄个面子工程、政绩工程。但想真的改善淮水两岸状况难度就有点大了,大到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船队真正行驶在淮水之上只有半日,很快就转入了另一条人工运河,龟山运河。这条运河很有意思,它紧靠着淮水的东侧如影随形,从龟山镇始至楚州终,长不到百里。

为啥要开凿这么一条人工河伴在淮水旁边呢?这事儿洪涛有点发言权,因为龟山运河就是神宗皇帝拍板开挖的,当时自己正好从湟州返回开封述职,听大舅哥聊起过。

当时神宗皇帝很得意,六十多里的运河由于前期准备工作得当,从元丰六年正月开工到二月底完工通航,工期只有不到两个月,有点深圳速度的感觉。

至于说调发了近十万厢役和民伕的事儿皇帝自动给过滤了,洪涛也没揪住不放,和皇帝抬杠打脸很不明智。

那神宗皇帝是吃坏了肚子还是睡昏了头,干嘛要在淮水边上开挖一条平行的运河呢?洪涛当时也是这么感觉的,直到沈括去了大名府之后才弄明白,不是大舅哥傻,而是自己无知。

这事儿得从槽船的结构和特性说起,槽船船舷不高,装载货物还多,吃水线离甲板很近,经不起大风浪。它的帆基本就像汽车上铺一块太阳能板,也不能说一点用没有,但有和没有都差不多。

宋代的淮水脾气非常不好,河道深水流还急,顺水走勉强凑合,逆流而上海船没问题,但槽船就不成了。

每年都会有一百多艘槽船因为风浪沉没,民间船只更多,河床高度落差比较大的盱眙至楚州河道就是事故多发地段。

神宗皇帝是个钱狠子,黑了心的攒钱北伐,连金锦作坊都停了,能容忍每年白白损失这么多船只和货物吗?肯定不能,于是就把相关官员叫来让他们琢磨个彻底解决办法。

当时有个发运使叫蒋之奇,他听说洪泽镇有个地方官开挖过一段与淮水平行的河道,专门用于行驶槽船,效果很不错。可惜由于经费不足半途而废,干脆就把这个主意献了上去。

神宗皇帝也觉得这个办法挺好,又找来都水监丞陈佑甫咨询了一下,没有反对意见,这才有了龟山运河。这条运河宽十五丈、深一丈五,从淮河引水,由洪泽闸控制水位,成功的避开了淮水。

“派人给老十送信,把发运使蒋之奇、都水监丞陈佑甫都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行驶在龟山运河上,洪涛对古人的脑子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以这时的经济、技术能力,开凿运河恐怕是最合理的解决办法,让自己想也想不出更好的招儿了。而这两位官员把运河修得又好又快,真是不可多得的设计施工人才,有现成的干嘛不利用呢。

只要他们还活着,别当太大的官儿,无论新党旧党、也不管是否愿意协助自己修河,都必须上自己这条贼船。来不来由不得他们,王十的阴毒用在这件事儿上最合适不过。

“再给南京历中贵写封信,让他想办法把沈存中沈大人调回来协助本王,如能办到,本官就重启化肥厂!”

除了这两位官员之外,洪涛还需要更多帮手,尤其是有过修筑河堤经验的,比如沈括。赵颢会不会让沈括来和自己同流合污,那就是庞皇后的事儿了。想必她在看到化肥厂这个名字之后,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这么晚了夫君还要出去?”周一日一边听一边记录,看到洪涛起身穿外衣有点纳闷。

“我去找高大上聊聊,这小子有点蔫,得好好开导开导。”

一提起化肥厂,洪涛不禁想起了残疾人高俅。回开封之后见过他两次,确实如王十描述,情绪很低落,想必那些人命还死死的压在他心头无法摆脱。

五艘楼船的中间一艘是洪涛的座舰,高俅和王三她们住在后面一艘上。洪涛用小艇上了这艘船,值夜的军官就是王三本人。

这丫头长得膀大圆圆,都横了,还一脸横肉,总让洪涛想起水浒传里开黑店的女汉子,所以她的化名就叫孙二娘。

“大上啊,怎么没继续研习你的试验?”来到高俅的舱房,他正坐在灯下望着黑乎乎的舷窗发呆。

“先生没有了新军和工坊,学生也没了工匠,还要试验何用……”对于这个问题高俅回答的很是消极,一副心灰意懒的德性。

“还在怪本官心狠?”

“……”高俅先是习惯性的摇了摇头,马上又换成了点头。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必须死,知道为什么吗?”看来这个问题不讲清楚高俅就解不开心结,洪涛干脆坐下来准备开课了。

656 扬子镇

“你所研究的东西能量太大,一旦泄露出去被朝廷把控,我们就再也翻不过来身了。别这幅德性,本官从来也没说要造反,但政府太强大、人民太弱不是好事儿。比如午间所见的灾民,他们宁愿吃水草,眼睁睁看着体弱年老的亲朋好友饿死,也不敢去槽船上要食物。为啥呢?难道他们天生胆小吗?本官认为不是,是朝廷太强大了,强大到他们命都快没了也不敢为自己挣扎几下。这些道理你可能一时半会理解不了,让王大回来与慢慢你讲。但本官很担心,要是王大回来看到你这幅样子会不会很失望?”

高俅不是儿童团出身,也没接受过后世的思想熏陶,自己的很多做法他必须想不通。这个问题靠几句话解释不清,得有人慢慢去感化。洪涛不打算做这个工作,有更好的人选。

“……学生愿意相信先生,她何时回来?”一听说王大要回来,高俅的眼睛里终于有点生气了。

“很快,过些日子就能见到。本官想重建化肥厂,你若还愿意主持,就叫王大去楚州相见。若是你还放不下心里的负担,就叫她去扬州等着。”

庞皇后肯定愿意入股化肥厂,说服皇帝允许自己开办是她的问题,可如何开办就是自己的问题。不能说手续没问题了,自己却还没找到厂址。

想开办化肥厂必须要有原料,酸碱都好解决,可煤焦油离开炼焦窑真没地方弄去。淮河流域哪里有煤呢?洪涛只知道两个地方,淮安和淮南。

大宋地图上有洪泽湖,淮安的位置就不难确定,差不多是楚州城的位置。淮南到底应该是宋朝什么地方洪涛不清楚,干脆也别找了,就楚州吧。

如果高俅还没颓废到什么都不想干的地步,那就由他主持化肥厂的前期筹备工作,要是他真的放不下心事也不勉强,王四、王五也能胜任,反正她们也得回来。

“学生愿往……不知该如何操办?”俗话讲闲人生事,人一忙起来就容易忘掉各种不快和心事,高俅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推辞。

“先去楚州找泥炭建炼焦窑,再弄酸碱作坊,规模不用太大,留出扩建余地就好。这些事本官会以修河制置使的名义与当地官员交涉,待王大抵达楚州之后由她操办。另外你们俩聚少离多,利用这段日子也该要个孩子了。抓紧点还能和飞羽一起由本官带大……撇什么嘴,难不成让你儿子拜入本官门下还委屈了不成!”

如何操办现在说太细了全是白扯,先找到煤矿才能继续。洪涛大概交待了一下方向,顺势关怀了一下弟子的个人生活,刚要走,就用余光看到了高俅的表情。

“……学生不敢……就算学生敢娘子也不答应!”相对儿童团里长大的孩子,高俅对这位老师没那么惧怕,话里话外有不少怨气。

“知道就好,嘿嘿嘿……”洪涛没听出埋怨,反倒对自己把王大许给高俅沾沾自喜。只要王大在,高俅就别打算脱离自己的手心。

第二天高俅带着几名化肥厂的工匠和特种兵在楚州下了船,拿着修河制置使的公文去找当地官员打招呼,顺便寻找修建料场的地方,准备堆放用来修缮淮水的材料。

船队没马上离开楚州,不是不想走,而是水面的船只太多根本走不动。楚州正好是淮水、龟山运河、邗沟的交汇处,槽船、民船、渔船挤成了一片,比后世京城的上下班高峰还堵。

即便插着凉王旗号,其它船只也不能为了让出航道就上岸。其实就算其它船只都让开,洪涛的船队依旧走不了。

邗沟河床高于淮水和龟山运河,想逆流而上,除了用纤夫拉之外还得关闸蓄水,等水平面差不多才可航行。据说在从山阳到扬州河段,这样的船闸有十多座,每处都要排队等候,急不得。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而且一路上要等好几次。原本计划从山阳到扬州五天足矣,结果溜溜爬了九天才到,烦的洪涛发誓以后再也不坐运河槽船。

在运河上航行是一回事儿,堵在运河上被太阳晒又是另一回事。前者有徐徐清风和不断变幻的两岸景色,后者除了河水中散发的恶臭之外,就是蜂拥而至的苍蝇。在甲板上摔个跟头,几百只苍蝇陪葬。

扬州,别名广陵、江都、维扬,名副其实的古城,建城史可追溯到公元前。这座位于长江北岸、扼守运河的交通枢纽城市,最辉煌的时刻不是北宋,而是唐朝。

当时扬州人口近五十万,有扬一益二之说。扬一指的就是扬州繁华程度全国第一,益州,也就是成都排在第二。

但经过唐末和五代十国的战乱摧残,这座繁华的城市迅速凋敝,目前人口数量十万出头,城市规模还没应天府大。

俗话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守在运河和长江的交汇处,只要政局稳定经济建设就不会倒退。再加上水网密布,农业也相对发达,在洪涛看来还是不错的。尤其商业气氛很浓,岸边全是商铺,与开封的马行街相比除了长短宽窄之外也不逞多让。

和开封一样,船只可以从水门直接驶入城内,运河顺着城东继续向南,船队则向西拐入漕河,从城北水门入关。

负责打前站的王九早就办好了通关手续,手一挥,庞大的船队就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扬州城,岸边的槽丁、税丁、守门军卒连同百姓都闪得远远的,只敢远眺不敢上前乎。

“儿子,爹威风不?眼神一扫全让路!”洪涛很喜欢这种被人畏惧的状态,能省很多麻烦。

心里得意不能憋着,必须展现给儿子看。王飞羽小同学注定没法像其他孩子一样长大,要尽快熟悉并适应这种状态。

“花……”王飞羽懂个屁的威风,看着岸边一处贩卖鲜花的铺子虚空连抓。

“这孩子都让你养废了,不喜刀剑、不爱笔墨,除了吃就是花!赶紧抱下去收拾收拾,我们到家了!”儿子的反应让洪涛很无奈,大老爷们喜欢什么花啊,即便扬州的芍药很出名。

两淮修河制置使衙门本应设在扬州,但谁也没说必须在城内,这点漏洞又被洪涛抓住了,他的衙门偏不设在城内,而是穿城而过从南水门出去,顺着漕河再走七八里路,东岸的扬子镇。

这个小镇也就千把人,分布在漕河与邗沟之间不到两公里宽的陆地上。西边靠近漕河的地方有一大片宅院,刚开始洪涛以为是好多家,走进才知道全是一家。它现在已经摘掉了原来的匾额,换成了两淮修河制置使的牌子。

这里本来是个盐商的别院,神宗皇帝一死,朝廷里很多职位都换了人,盐商这种全靠政策吃饭的行业也受到了很大冲击。这位盐商就是其中之一,上面的靠山没了,买卖自然也就黄了。

不过他算幸运的,因为结交了明州的两位海商,其中就有和王浩一起去大名府发财的钱家。盐榷干不下去,干脆把家产变卖变卖,改成和海商们一起入股跑船贩卖灯油。

一听说凉王要来扬州上任,钱姓海商立马动了心思,拐弯抹角的向宸娘表示要把这座别院借给凉王用。目的嘛,不用问,他清楚凉王和济州女王的关系,若想把灯油买卖长远做下去,此时不拍马屁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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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7 地主洪扒皮

宸娘更干脆,啥借不借的,养父最烦这种不清不白的财产,干脆就用鲸油交换,把这座别院以白菜价买了下来,然后转手交给了王十,还不要一文钱。

她说了,送到岛上的那些新军和特种兵比多少钱都金贵,有钱也买不到。尤其是她的蒋二叔最值钱,拿大宋皇宫都不换。这座宅院就当是女儿的贺礼,祝愿爹爹从此蛟龙入海!

洪涛当然不会拒绝女儿送的礼物,宸娘有鲸鱼这个大宝藏,根本不缺这点小钱。手续什么的王十自会办妥,谁来查也是自己买的。

这件礼物确实可心,扬州城里再繁华也无法给出太大地方建衙,保不齐又扔给自己一座破庙啥的,哪儿有富商的宅院住着舒服。尤其是还带着妻儿小妾一大家子,必须不能凑合。

洪涛也不愿意在城内碍别人眼,更不愿意谁都能见到自己府里整天进进出出什么人。扬子镇就挺好,离城不远且清净,宅院的旁门外就是漕河,由此可直抵长江。向东再走几里就是邗沟,南下北上随意。

“我靠……一日,回头查查大宋律,本官这衙门算不算违制啊!”

光看地图还无法了解这座宅院的全貌,到了跟前之后才发现它好像有点太大了。白墙黑瓦连绵不绝,仅西侧的私人码头就两座,全用大石条垒砌,看着和汉白玉差不多。

“老九,南边的院子是何处?”洪涛并没着急下船,而是站在楼船顶上四处眺望,先把住处周围的环境搞清楚是他的习惯,哪怕去皇宫里觐见皇帝都会沿途观察退路。

“那是另一家盐商的宅院,姓胡,祖辈都在此居住,不过他本人住在扬州城内。”

既然养父有这个毛病,王九也差不到哪儿去,他是从陆路骑马赶过来的,早到了六七天,除了去当地衙门递交公文之外,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附近转悠。不是瞎转,是知道爹爹来了就得问,必须把周边环境搞清楚,越细致越好。

“北边呢?”洪涛住惯了北方城市,不太习惯江南的纤秀,尤其是朝向问题。由于有河道限制,大部分南方城市的街道都不是正北正南的,需要习惯一会儿才分得清方向。

“也是盐商……此地盛产盐商,大多住在城西南的高士坊和宜民坊。最大的一家姓高,出入皆有驸马车,马匹也是纯色凉州马,确实挺有钱的。”

王九不怕问,除了地沟暗渠没钻,扬州城内外只要让进的地方都转遍了,该打听的也打听了,太细节的事不归他管。

“嗯,晚上把灯挂出去,通知你十姐本官到了。”光听还不放心,洪涛又端起望远镜亲自查看,即便看不清楚也得看。这几天府里会非常热闹,所有相关人员都会陆续抵达,不小心点不成。

“小人朱八斤拜见王爷……”王九刚走,望远镜还没放下呢,楼梯上又有脚步声。先露出来的是个大光头,然后才是花白的胡子和黑黢黢的脸庞。

“哈,八斤啊,想不到你比年轻人腿脚还利索。何时到的,家里都安排好了吗?”这颗大光头很眼熟,它和别人的光头不同,中间有一道暗梁,看上去就像是开心果。

“王爷放心,供销社的买卖很好,小人已经到了二月有余,在城外开了一家供销社售卖化肥,顺带着在南城的瓦市里结交了不少当地好汉。原本此地就有咱的镖局,这片码头用不了一年半载就得跟王爷的姓。”

和大名府比起来,朱八斤没显老,反倒精练了不少。看得出他这一年多时间过的不错,只是神情略有拘谨。毕竟面对的不是驸马、不是帅司,成了王爷,紧张是应该的。

“嗯,不错,你个老泼皮跟着本官的时候整日愁眉苦脸,到了街面上重操旧业立刻神采飞扬,真是越活越抽抽了。走吧,去府里看看,本官这次来带的人不少,还有整整两船铜钱和珠宝,其中有一部分正好通过你的渠道换成钱。”

不管朱八斤如何打扮,哪怕用帽子把光头盖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依旧带着很浓的江湖味道。让他重新回到黑道混确实是个好决定,只有喜欢才能把工作做好。朱八斤已经不仅是喜欢,简直就是把生命融入了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中去了。

两淮修河制置使衙门肯定比驸马府大,但房间并不太多,前后三进加左右四个小跨院,剩下的全是花园水榭。房子里的家具也都配齐了,除了没有下人丫鬟之外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把外墙内侧挂上铜铃和鱼钩,墙头和墙内五步全种上铁蒺藜。”

家具全不全无所谓,只要房间干净洪涛就能住,但在安全问题上不能凑合,必须亲力亲为。院墙不够高没关系,咱有更阴损的招数,保准来一个倒一个。

除非真有飞檐走壁的功夫,反正至今洪涛也没发现,为这事儿黄蜂可没少被骚扰,当年在大雪山上差点被逼着往下跳,只为证明不是装着不会轻功。

按照洪涛的思路,只要有这种功夫存在,皇帝的贴身保镖必须会,不会就不合理。如果皇宫里没人会,那就是真没有。

巡视完新家,洪涛基本满意,院子宽敞、相对独立、交通方便,唯一需要改进的就是取暖。必须把房间都加上炉子和烟道,否则到了冬天就该受罪了。生于斯长于斯的人能适应南方的冬天,北方人真不灵。

长公主对这座充满了江南风情的宅子也挺喜欢,把收拾、安排、布置新家的工作全接了过去,带着莲儿和绿荷姐妹一间一间屋的布置,即便没有丫鬟,叫几个特种兵也能凑合。

“东边的小村子叫什么?”洪涛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干脆带着周一日、朱八斤、王三和几名特种兵上马出了正门,打算把宅院周围也转转。

“也是扬子镇的百姓,这一片大概有三四个差不多大的村子。东边一直到河边的田地都咱府上的,村子里很多人还是府上的客户,每年能收不少地租。”

王九被长公主留在府中当帮手,朱八斤就成了向导。他做为半个地主,还是这座院子的实际操办人,比谁都了解详情。

“哦,这么说本官还是地主了?走,去看看俺家的佃户,要是有喜儿姑娘就一并抢回来……嘿嘿嘿”

洪涛已经是第二次穿越到古代来了,当过官、做过疍民、开过工坊、打过仗,最牛逼的时候还称过帝,可唯独没尝试过地主的滋味,很是好奇。

“敢问周夫人,喜儿姑娘又是哪位?”洪涛美滋滋的跟在特种兵后面杀向了小村子,朱八斤却忧虑重重。打前站的工作做得不合格啊,王爷在这里有相好的姑娘,自己愣是不知晓!

“……若是讲与朱作头知晓,意欲如何?”周一日也是闲的,明知道自家夫君只是嘴欠,还非得逗逗朱八斤。

“那、那自是要抢回府中,王爷看上的人谁还敢不给!”

朱八斤一点没犹豫,哪怕当着名正言顺的周夫人,也没觉得帮王爷强抢民女有啥不对的。谁家姑娘要是能入府伺候大人,也别奢望能像富姬和周一日般被收了房,当个丫鬟也是福气啊。

“大人的名声早晚要被你等败坏!”但周一日可不这么想,更不希望朱八斤这么做,可惜她也管不了这些人。只能嘴上骂两句解解气。

658 马保长

小村子不大,只有一条东西向的小路,几十户人家分布在路两旁,路的尽头就是邗沟,还有个木制小码头。此时正值黄昏时分,袅袅炊烟升起,配上远处绿油油的田地,就像一副田园派画作。

突然一阵犬吠、鸡鸣、马蹄和刺耳的铜哨声打破了宁静平和的画面,特种兵出于安全考量先一步冲进了村落,从都到尾巡视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才吹响铜哨示意王三安全。

这些特种兵多是番人,常年出入敌后,脑子里就没有平时和战时的概念。他们仗着马性纯熟,即便街上有人也不减速闪避,刹那间就把村子里弄得鸡飞狗跳,大人惊孩子哭,家家关门闭户。

“老三,让他们都收敛点。”

洪涛看到这个场面也没法埋怨,王三刚从甘凉路回来没多久,还保持着随时应战的状态,在船上每天都要在衣服里套一层链甲。领导都这个德性,带的兵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全都下马,莫要吓到咱家佃户……靠,这就是古人常说的下马威吧!”

光特种兵收敛还不够,这个年代骑着高头大马进村,就和后世开着奔驰大G一样,还一来一串,必须挺吓人的。但老天爷再次证明了好人不好当的理论,洪涛下马之后觉得脚下一滑,定睛一看,踩到狗屎上了!

“官爷、官爷,小老儿是这里的保长,见过官爷……”就在洪涛坐在地上用木棍和土蹭去鞋底的狗屎时,街中一户的院门开了,犹犹豫豫、畏畏缩缩走过来三个人,一老、一大、一小。

“马保长,还不过来见过王爷,你们村里的狗都该杀!”

朱八斤很郁闷,王爷要到村子里看看没什么,但喜儿还没找到就踩了一脚狗屎,让他这个向导很没面子,说起话来立马也变得凶巴巴的。

“狗没长眼,不知道王爷的脚往哪儿放,是该杀!”可能是听出了朱八斤话里的不悦,老头赶紧作揖赔罪,可回话的不是他,而是后面站着的半大小子。

“嘿……这是谁拐着弯的骂我呢!让我看看,你咋就这么大胆子呢!”踩了一脚狗屎,洪涛只是有点恶心,并没打算怪谁。但听了这个回答立马不乐意了,怎么着,骂两句狗你们还有意见了!

“官爷息怒、官爷息怒,孩子不懂事……啪……跪下,给官爷赔罪!”凉王是谁老头真不知道,疯驸马的大名更没听说过,但他明白这些人自己惹不起。

别人可以不认识,大光头必须认识。他拿着房契田契来核对人户时,是镇上的都保长陪同。在他面前都保长比三孙子还顺服,看现在的样子,大光头又是凉王的手下。

自己孙子这句话说得太多余,为了不让孙子吃亏,老头只能抡圆了一巴掌抽上去,自己打总比让别人打放心点。

“哎,怎说着说着就动手了!赔罪就算了吧,狗不懂事本王懂事,你是这里的保长?”一看老头动手打了小伙子,洪涛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也别追究到底是狗的责任还是人的责任了,聊点别的吧。

“小老儿马三网,见过……官爷……”见到凉王不打算追究自家小孙子的言语无状,老头松了一口气,又抱拳作揖重新自我介绍了一番。

“本王乃官家指派的修河制置使王诜……凉王……呃,还是当今官家的妹夫!”

“原来是驸马爷……蠢材,还不跪下给驸马爷磕头!”

一连报了三个名号,前两个都没啥反应,反倒是驸马最受看重。老头又往身后中年汉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三个人跪在地上就磕头。

“老人家,西边的大院子连同这边的地都被本王买了,以后那里就是制置使衙门,有关河道、河堤的事儿可以去衙门里找我。今天本王第一次到这里,听说村子里很多人家都是租种的佃户,特意过来看看。”

洪涛也没去拦着不让跪,来不及,倒是趁着他们跪拜的机会先把手里的鞋给穿上了,顺口把来意介绍了介绍。

“……”但没啥反响,老头一脸迷茫外加不理解的陪着笑脸,他身后的儿子和孙子也是瞪着两双眼直眨巴。

洪涛明白了,他们听不懂自己来干嘛,这个年代不太流行官员下乡嘘寒问暖、老百姓沿街欢迎的戏码,这位村干部也不懂设宴款待啥的。

不光是这里如此,甘凉路与大名府也一样。自己最初到牧民、农户家里巡视,他们也从来不主动请吃饭。到不是抠门,而是地位悬殊太大不敢张嘴,也拿不出相应的食物。

你请朝廷一品大员吃水煮野菜就小米饭,别说油水,盐都没有,这不是客气是找揍呢。万一吃坏了肚子是算你的还是算谁的?索性就别张嘴。

“马保长,带我去你家里看看!”对于这种场面洪涛有经验,硬邦邦的直接下命令比啥客套话都管用,这时的百姓也不在意被官员呼来唤去,反倒更习惯。

马保长的家就在街北面,院子也不小,前后两排半瓦半草的房子有十多间。但和他家的人口比起来这院子又不显得大了,祖孙四代同堂,七个儿子、六个儿媳妇、五个孙子、三个孙女,外加三个孙媳妇和四个重孙子孙女,除了出嫁的孙女,还有老老小小二十五口,真是个大家庭。

“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马保长,加双筷子不介意吧?”

前院堂屋里摆着一高一矮两张桌子,已经放上了几盘菜,看样子人家正打算吃饭。洪涛看了看,居然有肉有鱼,自家的佃户生活条件不错,他这个当地主的也跟着高兴,不打算走了。

“……粗茶淡饭如何使得……”马保长没敢真信,哭丧着脸扭头望向大光头。

“……”朱八斤做不了主,只能冲老头摇摇头示意他别拒绝,然后又向屋外挥了挥手,叫来一名特种兵耳语了几句。

“王爷请上座……”马保长一看这顿饭躲不过去了,只好换上另一幅看着比较真诚的笑脸。

“那本王就不……”别谦让,洪涛就算跪在地上磕头老头也不敢坐上座,麻利的赶紧就位。

“今日是爷爷七十大寿,那是我家爷爷的座位!”可惜屁股还没沾到椅子面儿,刚才骂自己不如狗的小伙子又张嘴了。他很有自己的风范,别说话啥事儿没有,只要一张嘴肯定没好话。

“呵……真是寸啊!马保长,过来赶紧坐下,免得您孙子冲我瞪眼!八斤,派人回去拿点贺礼来,总不能空着手给老寿星祝寿。”

这些年跟着特种兵和新军训练确实有点成果,洪涛愣是在椅子上蹲了个马步,最终也没让屁股粘到椅面。

朱八斤派人拿回来的贺礼全都特别实在,各种罐头,有荤有素、有干有稀。每桌上都放一圈儿,还给后院的女人孩子送去一些,可劲儿吃,不够还有。

另外还有两瓶驸马酒,先不说酒的味道如何,光是装酒的玻璃瓶子就把马保长一家人吓得够呛。如此大而透明,隐隐约约还有花纹,拿到市面上保不齐能在城里换个院子呢。

“来来来,别光看,动筷子动筷子!老人家,祝您长命百岁、家庭和睦、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一起举杯啊,无论大小这一杯都要喝,不喝就是心不诚。”

洪涛喝的酒市面上真没有,装酒的瓶子自然也没有,百分百是私酿。但没人敢抓,这是长公主酿的,还特意在驸马府里挖了酒窖储存,一年压一年,存够了年头再拿出来喝。

重点不是酒和瓶子,而是他的祝酒词。这也太现代了,别说马保长一家,连周一日和朱八斤都听不太懂。

但最后一句都明白意思,喝吧,谁少喝一口都逃不过洪涛的眼睛。包括另一桌上的两个半大小子,也被逼着干了一杯高度白酒,辣的又吐舌头又瞪眼。

“马保长好福气,儿孙满堂,身子骨可还好?”两杯酒下肚,洪涛也不盯着别人的酒杯了。高度酒起作用很快,喝酒就是为了缓和气氛好聊天。

马保长到现在脑子还是晕乎乎的,皇帝的妹夫能上村子里转一圈已经是百年不遇的新鲜事儿了,还能和自己坐在一起喝酒,说出去谁信啊。

“托官家的福,这把老骨头还能下地抡锄头……”但让酒精一刺激,怕的感觉逐渐减弱,表情也自然了许多,说话都利落了不少。

“您家租种了多少地?收成如何?”此时才进入了正题,洪涛想亲自打听打听这边的农业数据,和大名府一比就知道大概状况了。

“小老儿不是佃户,祖上传下来百亩薄田,就在王爷您家的田地南边,挨着……”马保长这么半天了还是第一次直起腰来说话,这个话题太令他自豪了。

“哦!本王以为自己才是地主,原来马保长也是同行,来来来,为了地主干一个!”

洪涛表面上没露声色,心里却有点纳闷。家里有一百亩地,还不缺劳动力,按说日子应该过得更好才对,总不会是故意和自己装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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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9 地主家也没余粮

想搞明白这个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劝老头继续喝酒,没喝惯高度酒的人稍微喝急一点就容易醉,只要醉了就好旁敲侧击了。

马保长觉得这位驸马人真是太好了,年纪不大、说话和气、待人也热情。虽然有些话根本听不懂啥意思,就冲能和百姓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的做派,应该是个好官!

心里一放松,酒精再一刺激,老头很快进入了话痨状态,让说的不说,不让说的也要说,谁不让说和谁急!

“扶你爷爷回屋歇了吧,天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今日多有叨扰,改日让你爷爷带着一家人去本王府上做客,再继续喝过。”

一边喝一边聊,老头讲的痛快洪涛听得认真。可苦了周一日,抱着小本子奋笔疾书,酒菜全顾不上了,直到马保长彻底醉倒,洪涛和马家人告辞时,才赶紧抱着肉罐头吃了几口。

“放下吧,回去官人给你下热汤面,再窝上几个鸡蛋。”看到周一日大口大口吃肉的样子,洪涛一把抢过了罐头。这都是别人吃剩下的,不能太亏了自己媳妇。

说是这么说,回到府里做饭的却是王三。别看女汉子是军伍出身,做起热汤面来有板有眼,利落无比。不过王三说了,她只会这么一道拿手菜,平日在军营饿了就自己弄着吃,其它的一概不会。

“看你笨的,光会打打杀杀,将来如何嫁人?”不光不做,洪涛还是吃的主力,周一日一碗没吃完,他两碗都下肚了。

在马保长家他也没吃饱,或者说根本就没怎么吃,光灌酒套话了。俗话讲放下筷子骂厨子,洪涛就这么没品,把王三说得一文不值。

“大姐能嫁出去我也能……还不都是爹爹偏心,哼!”王大是表面憨厚心有沟壑,王三是真耿直。

对于自己出嫁的问题不仅没有任何回避,还直白的表达了不满。把责任都推给了偏心眼的老爹,凭什么光给大姐找夫君,而没有自己的?

“这也怪本官!”洪涛把碗往桌上一顿,面汤都不喝了,瞪着眼等着周一日说句公道话。

“她们岁数也不小了,是该在这方面多操操心。”周一日也放下碗,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这位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傻的夫君,说出了公道话。

“……此事还是交给夫人操办吧,本官可有的忙喽。睡觉睡觉,明天早起再陪我去田里转转。”

周一日说的没错,王大今年二十二岁,王二和王三都二十一,除了十七和十八不够十五岁,其他孩子不管男女都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有几位甚至都成了老姑娘,难怪王三怪自己偏心。

这事儿洪涛不打算再大包大揽,通常而言给子女找媳妇选夫婿是做母亲的职责,自己都是凉王了,整天四处保媒拉纤有失身份。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让洪涛心绪不宁,自然少了做媒婆的兴趣。通过和马保长的这顿闲聊,他觉得好像并不太了解宋人的生活状态,尤其是底层人民。

自己是在甘凉路待过好几年,但那里不是传统的宋人生活区域,牧民和拓荒民也代表不了真正的农户。

大名府附近倒是有不少农户,可是自己在当地没管理过民政,大面上的事儿知道,缺少对细节的了解。

今天马保长算是给自己补上了一节课,虽然讲得也不是很全面,却非常细致,细致到一文钱、一斗米、一尺布。

南宋农民的赋税比较重,这一点洪涛亲眼见过,还研究过。究其原因有两点:一方面战败退守秦淮以南,秦岭淮河一线成了战区,失去了大片平原耕地,需要用更少的土地供养同样多的官僚体系和军队。另一方面皇室南迁,重新修建皇城和前线的防御设施,工程量加大,需要更多国家投资。

刚刚站住脚的南宋朝廷国库空虚,除了大力发展工商业之外,最短平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在两税之外增加了一些杂税,比如“经总制钱”、“折帛钱”、“板帐钱”、“月桩钱等等。

但在北宋中前期是不存在这些问题的,农民的负担相对前朝要轻,也没那么多杂项,主要就是春秋的田赋、支移折变、丁赋、合籴合买、夫役五方面。

田赋就是按照土地面积收税,每年两次,夏天收钱帛、秋天收粮食。夏税每亩几文钱到数十文不等,秋税则按照土地贫瘠分成上中下三等,北方和南方也不太一样,大致比例是十抽一,亩产二石粮食缴纳二斗税。

支移折变有地区性质,比如边关地区、受灾地区需要粮食,朝廷就会让周边产粮区把秋税的粮食送到边关或者灾区去缴纳。

大多数百姓肯定没能力也没时间把粮食送那么远,于是就要缴纳运费,由官府组织一起运输,这就叫支移折变。

丁赋就是人头税,二十岁到六十岁的男子无论主客户都需要缴纳。这笔税也有地区差异,且差别很大。有的地方比夏税低很多,有的地方能是夏税的好几倍。

合籴合买,说白了就是政府强制统购统销民间物资。合籴特指收购粮食,合买专指收购布匹,这等于又在税收之外剥削了农民一次。

夫役也叫徭役,主要是指无偿参加政府工程,比如修治河道、土木营建、运输官物。

虽然北宋朝廷很多时候不再免费征发徭役,但也做不到双方满意。有些农户因为夫役而误了农耕时节,轻则挨饿、重则倾家荡产。

既然税赋不太高,为啥农民还是不富裕呢?就拿傍晚去的这个小村子来说吧,全村一共六十多户,马保长家是首富。

顺便说一句,古代的农村基层管理机构从秦朝开始到清朝变化都不太大,通常采取二级制,中间有些变化也就是名称换换,其结构、功能和运转方式基本趋同。

北宋前期仿唐制采用的是乡里制,百户为里,设里正;五里为乡,设耆老或乡长。王安石变法后把乡里制改了,十户为一保,设保长;五保为一大保,设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设保正。

马保长就是扬子镇上四个大保长之一,主要由当地能力强或比较富的人来担任,负责协助当地官府收缴税赋、组织徭役兵役,还得处理教化、诉讼、治安等等一系列工作,比后世的村长权利大多了。

他家之所以能成村子里的首富,全仗着有一百多亩水田,但就算这样依旧过得不怎么富裕。

昨晚有鱼有肉真的只是个例,不用别人告诉,只要看看孩子盯着鱼肉时眼睛里迸发出来的火焰,洪涛就能感受到那份热忱,不是随便能吃上肉的人该有的。

和马保长家情况差不多的村子里还有七户,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田地,生活水平也就是混个温饱,没有啥余粮可言。

其他几十户人还要更穷一些,因为他们没有土地,全部租用的是这座大院子主人的土地,目前应该说是租用凉王王诜的土地。

赶上没灾没难的年景还能过下去,一旦有点变故,这些人很可能连地租都交不起,会不会成为流民,就得看地主的心肠了。

其实就算没有天灾,光是人祸他们也抗拒不住。比如说附近的河流发大水了,朝廷肯定会出钱修,但劳动力得由附近的百姓出,到时候不管给不给钱,上面派下来任务,各家就得出人去工地干活儿。

佃户们去了,也拿到了相应的工资,可是回来之后误了农忙,收成肯定受影响。这笔损失朝廷可不会补给你,因此交不上地租只能怪自己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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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0 兴,百姓也苦

从北宋建国开始就有了一套相对完备的户籍制度,这套制度把户口分成了主户和客户。主户又称税户、编户,专指城市里有房产、农村有田产、应该纳税服役的人口,只要承担了一文钱税也算主户。

主户里还分为坊廊(城郭)主户和乡村主户,相当于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乡村主户里又分成了五等,田产超过三倾的算第一等;一倾到三倾的算第二、第三等;不超过五十亩算四等;二十亩以下为五等。

一二三等乡村主户称为上户,算地主,四五等为下户,算自耕农。有些五等主户全家只有几亩地,不得不租用别人的土地耕种,就算半自耕农。

客户也分廊坊客户和乡村客户,乡村客户叫佃户、庄客、地客、浮客、旁户。他们没有田地,按照后世流行说法是不占有生产资料,靠租种地主的田地生活。

乡村客户不用向国家缴纳和土地有关税赋,只需按照租约把土地租金向地主缴纳清楚就够了,这片土地的税务由地主负责。

这听上去挺合理,可问题来了,大多数土地都在谁手里呢?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朝廷有关土地税收的一系列问题也就随之明朗了。

由于北宋建国之初为了鼓励百姓恢复由于战乱荒废的耕地,采取了与前朝完全不同的土地政策,允许土地私有化,谁开垦出来就归谁所有。

这么做不能说错,应该算是一种进步,它可以迅速恢复全国农业生产规模。但凡事儿都有两面,土地私有化的另一方面就是严重的土地兼并现象。

这时的主客户有多少呢?巧了,洪涛知道,他有权利调阅朝廷的相关资料,去大名府时就研究过。按照元丰八年的统计,全国共有一千六百五十万户,其中主户一千万出头,客户五百七十多万。

刨去很少的一部分坊廊客户,绝大部分都是乡村客户,大概占据总户籍数量的35%左右。

这个数字必须有出入,以宋代的统计能力和统计手段,再加上各种逃避税赋的客户,出入还不会太小,但从总量上来讲算是最靠谱的数据。

按照这个官方数字,全国的耕地应该集中在三分之二的主户手中。如果真是这样,洪涛就不折腾了,很正常嘛。

可现实比数字残酷的多,全国耕地中的七成到八成,并不在三分之二的主户手中,而是在形势户手里。

形势户,也叫官户,听名字就该知道了吧,没错,就是当官的。按照大宋律,各级官员都允许拥有一部分不需缴纳税赋的土地,同时还免差役。

像洪涛这种一品大员,家里可以有一百倾田亩是免税的,以此类推,到九品官降到五倾。一宋顷等于五十亩,九品官就有二百多亩免税田,一品大员则高达五千亩。

这还不算完,洪涛在大名府干掉了几十座寺庙,弄出十多万亩根本不属于寺庙免税范围内的耕地,这些地也是官员和地主的,为了少缴税全都挂在寺庙名下。

算完这笔账,大概就清楚为啥真正种地的农户反倒过不上好日子。全国七成的土地全掌握在官员、寺庙、皇庄手里,不交税或者少缴税,剩下不到三成的土地才是土地税收的主力。

想用三成土地养活北宋庞大的政府和军队,除了大力发展工商业之外,加税是必然的。而这么做是个恶性循环,因为承受大部分税收的是乡村主户,也就是中小地主阶级。

他们的负担一旦过重,再赶上天灾人祸,马上就有可能破产变成客户,而他们的土地又成了官户和寺庙的免税田亩。长此下去纳税的田亩会越来越少,国家的税赋也会越来越重,直到最终压垮整个土地政策和整个地主阶级。

这个问题北宋朝廷不是没想到,也不是不想改。王安石的新政为啥受到旧党的玩命阻拦?就是因为新政触动了他们的利益,其中有一大块就是土地收益。

一个国家要想变的富强,光城里人吃饱穿暖、精英阶级高官厚禄远远不够,让为数众多的农民日子好过才是重点。

孟子不是说了嘛,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对于这句话洪涛非常认同。

怎么才能减少农民的负担呢?这事儿改起来比较难,或者说对洪涛而言比较难。他无法说服皇帝和大臣改变土地政策,这个建议比王安石的新政还难以被既得利益阶级接受。

假如王安石的新政无法为朝廷快速增加收入,想必神宗皇帝也不会支持他。现在想有所作为的神宗皇帝死了,新皇帝明摆着是个保守派,自己还去触碰士大夫阶层的土地利益,那不是找死嘛。

说白了吧,政府想多收钱是天生的立场,农民想少交钱也是骨子里带的需求。

政府和人民是一对儿天然的对头,却还要绑在一起不离不弃。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两边相对平衡,政府别收太多、农民也别交太少。

这个平衡点很难找,人类社会少说也探索了几千年,那么多大拿、大能愣是没太搞明白,洪涛也不指望自己能有一蹴而就的本事。

强行鼓动人民和政府去争夺权力,最终的结果有两个。第一,自己成功了,带着百姓杀得血流漂杵,推翻政府建立了新政府。结果摸摸兜儿,发现空空如也。

想建设、想强兵还得收税,保不齐比原来政府收的还多。因为被战火摧毁的事物还要重建,这部分成本也得加在百姓头上。

就算自己不想收,但手下人呢?不可能人人都是穿越者,都能看到千年之后。他们跟着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的玩命图啥?还不是图个权利,要是啥都不给,那自己就是接着被推翻的那个。

第二,自己失败了,那就更干脆了,咔嚓一刀人头落地。穿越者也不是孙悟空,脑袋没了照样会死,或者又穿越到别的年代。

这两种结果洪涛都不想要,他觉得应该还有第三条路,没必要非玩零和游戏,让政府和人民双赢多好,后者说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变革。

以洪涛的认识,政治也是一桩买卖,复杂得多的买卖。既然是做买卖,必须按照做买卖的规律办事儿,要考虑成本和收益。

俗话讲开源节流,减少税收就是减少农民的支出,现在看来显然不太现实。那么不钻牛角尖,换个思路想一想,能不能在增加收入上有办法呢。

假如一亩地能产出更多粮食,农民手里剩的钱就会多一些,单位土地可以养活的人口也相对多,生活就能好过点。

这么做确实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政府过分剥削的问题,但它有可能提高农民的思想认识水平,只要税收别跟着马上提高就成。

随着农民的认知水平提高,政府剥削的难度就会加大。驭民五术里不是说了嘛,要先壹民,也就是说愚民,让百姓都只有一种思想就好摆布了。假如农民有了闲工夫和闲钱去学习,壹民的难度就相对增大。

通过这几辈子的总结,洪涛得出一个经验,凡事儿别琢磨如何完全杜绝或者改变,最好一步步增加或者减少,用量变引起质变,这样的可行性相对高。

因为有些事的想法和结果往往是相悖的,初衷好并不一定结果就好,先从不起眼的小事儿做起最稳妥,即便做错了也不会对整体造成大伤害。一边做一边思考衡量,逐步接近问题关键,最终才有可能彻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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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1 骚气冲天

其实洪涛也是偷懒,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又怕死,干脆就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俗话讲这叫用熟不用生。

化肥,对于古代而言硫酸铵和硝酸铵钙可以大幅度提高农作物产量,还能一定程度对抗自然灾害。就算无法马上大规模生产这两种化肥,只要把土尿素和土钾肥推广普及,也有很明显的作用。

这两种土化肥真没啥技术含量,原材料非常好找且常见、廉价,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宣传和让农民接受。

“官人可是有了解决之法?”周一日很了解自己夫君的习惯,他是个谋而后动的人,没有办法的事儿根本不会去继续考察。

“修缮河堤能保护百姓的家园不受洪水侵扰,但解决不了他们的吃喝,该挨饿还得挨饿,该受冻还得受冻。本官打算治水、办学、兴农三管齐下,就拿咱们的佃户做试验,先在扬子镇推广,待有了成绩再向附近州县普及。假如这种方法可行,在全国多个州县同时搞出几个、十几个扬子镇,不出十年即可见到显著效果!”

大概的思路洪涛已经有了,修河、办学和农业发展并不冲突,要是能有机结合起来,不仅能三管齐下,还可以为自己提供更多收入、更多保护、更多拥护者和仿效者。

什么教育方式也比不上实打实的亲身经历,只要能让农民受益,不管自己想搞水利工程还是想办学他们都会趋之若鹜。而这些举措的起始点,就在自己的新家,扬子镇!

“三管齐下!可是……”周一日是真跟不上夫君的想法,光弄学堂就已经很吃力了,现在居然要连同修河、农业一起弄,这两样好像比办学堂更麻烦。

“没有可是,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不管别人能不能理解,反正洪涛是越想越兴奋,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看到太阳的升起。

两淮修河制置使王诜抵达扬州,既没去拜会知州也没去见当地的帅司、仓司、宪司、漕司,而是一头扎进了扬子镇再也不冒头了。

对于王诜这种违反官场规则的做派,扬州官员全都很有思想准备。自打听说凉王要来扬州上任,大家伙儿就开了一个碰头会,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如何能不惹到这位杀神,尽量保住小命!

这位从湟州经略安抚使一路飙升到大宋唯一异姓王的驸马都尉,每迈上一个台阶都必须踩着同僚的尸体。

从渭桥镇杀到湟州、从湟州杀到甘凉路、从甘凉路杀到大名府,一次比一次杀的狠,差点连辽国皇帝都给宰了,想必来扬州也不会突然改变习惯。

最终大家一致认为万全之策就是不招惹他,实在躲不过去就告病,还有甚者如漕司和仓司两位大人,第二天就匆匆离开扬州,把衙门搬到了楚州。

因为他们原本就在楚州,刚到扬州不到一年,听说凉王要来,新衙门也不打算待了,三十六计走为上,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剩下的官员提心吊胆的忍了快一旬,愣是没见凉王在城里出现,这让没地方跑的各位大人很是惴惴不安。琢磨来琢磨去,干脆派了一名州衙的押官去扬子镇制置使衙门一探究竟。

这位押官为人比较直,在州衙里本来就不怎么招人待见,又不是知州的嫡系,假如让制置使砍了不光没损失,还等于给知州解决了一块心病。

押官没被砍,但带回来一个令人费解的消息。凉王屁事儿没有,正在扬子镇劝农桑呢,劝得还特别深入,连小妾都给劝了进去,穿着短打扮光着脚在田地里转来转去,身边还跟着一群农户。

修河制置使劝农?这好像有点越权了,不过各位大人半个字也没说。劝农好啊,只要凉王不折腾爱劝啥劝啥。

押官没胡说,洪涛确实带着周一日和紫菊下田了,但不是劝农,更不是巡视农桑,而是带着一大群农户教他们如何自制和使用土化肥。

农户们有这么听话,让学就学?肯定没有,但洪地主有歪招儿,不想学、学不会的农户地租涨三成,学会了的农户地租减半!

石膏、人尿、牲畜骨头、石磨、土坯、石头、木柴或泥炭,这就是制造尿素石膏和骨粉钾肥的全部原料和工具,没有一样稀罕物,甚至多一半都是废物。

不对,确实有一样工具比较金贵,农户们出不起,只能由制置使衙门先行垫付,铁锅!

先用土坯和石头垒个简易小窑煅烧石膏和骨头,石磨用来粉碎石膏和骨头,铁锅则是加热人尿的工具。

农户们压根也不信这位新来的朝廷高官会种地,啥尿素不尿素的更没听说过,撒到地里能让庄稼丰产纯属无稽之谈。

但他们不敢不听,这片土地全是人家的,涨三成地租基本就等于劳作一年颗粒无收,一家人还不全饿死。

跟着凉王瞎折腾,不管粮食多收少收地租都能减半,这笔账大家还是能算出来的。至于说凉王为啥要教大家种地,有钱人的心思穷人们咋知道呢。

“多准备木桶和瓦罐,去城内军营里收,用钱买或者用罐头换,让村民自己去用船拉回来!”

干力气活儿佃户们不怕,可是人尿没地方弄去,光靠村子里人自产自销显然不够用。咋办呢?洪涛又想起在金明池的做法,军营里人员最密集,也最好收集。

这事儿不难,交给朱八斤去联络。他肯定和当地驻军、衙役有联系,混黑的不安抚好这些强力部门就等于没混好。

成本嘛,确实要付出一点小钱,但这不是常态,只要到了秋天证明自己的办法好用,农户自己就会想办法收集。

这个办法很快还会流传出去,平日里没人要的尿液立马就得身价不菲,弄个扬州尿贵也不是不可能。其实洪涛根本不担心原料问题,尿素石膏和骨粉是没办法的办法,聊胜于无。

最晚到秋天,高俅的化肥厂就会有小批量硫酸铵产出。那玩意可比土化肥劲儿大多了,有了它怎么也得让粮食产量提高三成,土化肥的需求量自然就会下降。

史上最骚的村子!

自打村头架起一串大锅之后,炼尿的火焰就白天黑夜的烧着,那股子味道啊,比金明池时还重。并不是锅太多,而是此时南方湿气大,风力又小,气味根本吹不散,久久徘徊在扬子镇上空。

这么大气味儿,附近的村民和盐商肯定不会闻不到,很快就有人前来询问。当听说马保长带着村民熬尿当肥料之后,基本都是讥讽几句穷疯了。

也有比较横的,比如南边的盐商,农户们弄什么他管不着,但整天这么一股子恶心味道真不能忍。派人来问过一次之后,再来就是呼啦啦几十口子,不由分说就要砸了土灶和铁锅。

砸肯定是不可能的,没了滑轮弩的特种兵也是特种兵,蝎子弩都不用,拿着哨棒就把盐商的家丁打得满地乱爬,也就是洪涛事先吩咐过不要惹事,否则胳膊腿全得废了。

这家盐商是本地人,土生土长还有钱有势,哪儿吃过这个亏啊,修河制置使是个什么玩意,打不过那就走官面,转头就进城递上了状子,要告制置使为祸乡里、纵奴伤人。

结果完全出乎盐商预料之外,知州大人半点面子也没给,更没提好处的事儿,当堂就先打了自己二十大板,然后不由分说捆起来派人送到了制置使衙门,如何定罪由制置使说了算。

这次洪涛没闭门不见,也没喊打喊杀,客客气气的亲自出来接待了押官和盐商,不光没落井下石,还每人送了两箱罐头,满嘴都是抱歉和包涵,顺势土化肥的功效也讲了讲。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味道会长时间持续,但为了朝廷大计和百姓生计,懂事的就忍着,不懂事嘛,黑道白道全接着。

知州都不敢管,盐商也就怂了,满口道谢,第二天还送上了一车回礼,老管家跪在制置使门口,不收就不起来。

打这儿之后,不管扬子镇如何骚气冲天,再也没人敢来过问半声。知州大人还嫌礼数不到家,干脆也不用村民进城用罐头换人尿了,命令城内的军营每天把尿收集好,不许有杂质,用干净的瓦罐装上,黄昏之前必须送到扬子镇码头,少送一天就军法伺候。

至于说王诜要那么多人尿何用,知州根本就不打算过问,假如用人尿就能把这位杀神哄高兴了,他可以去附近州县帮着收集,要多少有多少!

但百姓们知道此事之后没知州那么看得开,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猜测说凉王会法术,要从人尿里提炼黄金;有人说凉王通神,炼的不是黄金是长生不老药!

更孙子的干脆说凉王好色,还有鼻子有眼儿,说是凉王在身边豢养了很多姿色不错的小女童,且蕃汉不分,甚至还带到了军中。

但凉王身体不太灵,为了夜夜金枪不倒只能依靠虎狼之药。用人尿熬药的偏方还是凉王从契丹贵族俘虏口中得知,乃辽国皇帝宫廷秘方。

662 都回来了

洪涛最不怕的就是流言,尤其这种人身攻击类的流言,别人爱说啥说啥,他依旧每天到河边巡视土化肥的熬制工作。

实在太难闻了就用几层细纱加上香料做成口罩戴着,其实香料混上尿骚味儿更难闻,时间长了细纱上都有残留,总感觉是戴着一块尿布。

“官人,府里吹起了集合号?”这天他刚指导完煅烧石膏的火候,西边突然传来一阵铜号声。听得周一日有些纳闷,这里又不是军营上哪儿集合去?

“这群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备马抬刀,看本王把她们一一斩于马下!”

正看着一排铁锅傻乐的洪涛反应更大,裤腿都没放下来,捋胳膊挽袖子的就往拴马的地方走,顺手还抄起一把锄头,很有点出阵斗将的意思。

“有官人在她们也学不好!”看到夫君的表现周一日也明白了,肯定是儿童团的孩子们回来了,除了她们确实没人敢开这种玩笑。

可是谁造就了孩子们这种性格呢,俗话讲有其父必有其子。看看拿锄头这位的德性也就明白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官人等等奴家!周姐姐快走,估计是王二回来了,肯定带回不少稀罕物件,去晚了全要被莲姐姐拿走藏起来!”

紫菊不去想这么多问题,她想的是礼物。这次夫君把散在外面的孩子和工匠头子都召了回来,肯定不会空手的。

紫菊蒙对了,回来的确实是王二,但集合号不是瞎吹逗着玩的,而是船员在列队接受长公主的检阅。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十之外,所有孩子和工匠都到齐了。

“这是温家船厂出的?”回来的不光有人还有两艘训练舰,但不是在大名府造的那两艘,洪涛一看桅杆和船体就知道是新下水的,恐怕还是第一次出航。

“那是自然,除了温家谁还能造爹爹的新海船。这都是十妹安排的,免得再让大家车马劳顿往回赶,路上也不安全,干脆顺路全了带回来。这座宅子不错吧?十妹居功甚伟,只是她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可能要晚几天到。”

做为大姐的王大没吱声,王二抢先张了嘴,特意强调王十没来是有原因的,还要替妹妹在父亲面前表表功。

“嗯,忙是好事儿……他们都是温家的水手?”洪涛没去关注王十的归期,倒是对后面一排年轻人挺感兴趣。

“哈,爹爹真是贵人多忘事!他们都是新军,孩儿去济州岛接十三妹,宸娘倒是会慷别人之慨,借花献佛把他们派上船来孝敬爹爹的。要是真孝顺的话干嘛不自己回来,守着屁大点的破岛当女王有什么可美的!”

儿童团里每个人对宸娘都有或多或少的不满,一提起这个名字,厚道点的干脆不说话,不怎么厚道的必须怎么解恨怎么说。

“帅司大人好!”果然,一排水手见到洪涛走过来,马上齐刷刷的右手抚胸敬了个新军军礼。

“哎呀,稀客稀客,在岛上可还适应?辛苦大家了,看看晒的,都快成黑人啦。不会吧,这位小哥怎么连汗水都是黑的,难道说太阳把心肠也晒黑了?快快来人把他拿下,如此黑心肠的人不能留,剁了喂狗!”

说实话,洪涛觉得很对不起这些新军士兵,不管是否自愿,从繁华的大宋跑到荒岛上度过余生,都是自己这个主帅无能的结果。

但对其中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伸手在他脸上抹了抹,马上就招呼特种兵过来抓人,说话都是恶狠狠的。

“这次又是谁走漏了风声?大姐,你就不能自然点吗,干嘛似笑非笑的,故意坏了我的好事!”

特种兵们真是听话,一拥而上就要抓人。但这个水手的动作更快,揪下帽子往地上一摔,插着腰大声谴责。听声音根本就是个女的,只是头发很短,脸上手上还摸得黑乎乎的。

这一路上王十就没闲着,光琢磨如何打马虎眼骗过爹爹,然后再突然出现的戏码。从上到下全要听她的指派,背台词一般演绎了好几天,结果刚一照面就露馅了,还要把屎盆子扣在别人头上。

“对,抓她剁碎了喂狗,免得见谁咬谁!爹爹不用理睬这个疯丫头,让她自己闹去吧!”王大很不屑的转头看了一眼,挽着洪涛的胳膊就往府门里走。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午饭就由她们俩准备。本官想吃鱼脍,味道弄不好就去村里熬尿素,那边正缺人手呢。”每次回家都和自己玩这一手,洪涛都有点腻歪了。

这次王十的破绽出在了化妆上,她的脸是够黑,但黑的不够亮。常年在海上生活的人该是什么肤色自己都快看吐了,不用仔细观察,远远一撇就知道有问题。

另外王二掩饰的也有点过,不等自己问就把王十摘了出去,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想玩好啊,让你们玩个够。从小这两孩子的厨艺课就不及格,现在王二已经成了人妇,正好看看这门手艺练得咋样。

还真别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女儿走了一年多也得刮目相看。王二还真把厨艺课给补上了,鱼脍切得薄厚合适、半根鱼刺都没有。

和她相比王十就差多了,刀功惨不忍睹,但态度还算端正,比以前也确实有进步,至少没把鱼片切成鱼丁,勉强及格。

其实就算厨艺再差点也不会剩下,这次回来的还有二十多名工匠,或者叫大匠,全是个个工坊里技术最好的。

接到王十的密信之后,这些人没一个推辞的,立刻停止了手头的工作,毫不犹豫的奔赴指定港口集合,义无反顾的重新回到了驸马身边,连为什么都不问。

用黄怀安的话讲,在别人手下做工没有半点乐趣可言,更学不到丁点手艺。他们全让洪涛把胃口吊高了,和这个时代开始有些不合拍。

这些工匠大多是熟面孔,有从金明池开始就跟着自己走南闯北的老人,也有在渭桥镇和甘凉路加入的中年一代,甚至还有几个战俘出身的。

他们以前大多从事比较危险的酸碱生产行业,但只要是有心人就行行出状元。虽然还比不上高俅他们几个有比较系统的化学知识,但架不住熟能生巧,在具体生产环节上反倒更拿手。

不过也有坏消息,彭大和秦虎已经死了,老死或者病死的。好在走得不怎么痛苦,精神上更愉悦。

假如不遇上洪涛,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家能凭借手艺成为富人,不光在城里有房有业、在乡下还置办了不少田亩。儿孙就算啥也不干,只要别败家依旧可以不愁吃喝。

不过他们临死前交待了,让孩子们不要忘恩负义,想把家业继续传下去,就必须跟着驸马干,最好能把手艺全学会,这才是吃饭的仪仗。

这不,秦虎的两个儿子和彭大的女婿都来了,准备接过父辈的班,继续把手艺学精。而学手艺只能跟着驸马学,别人……至今为止还没见过谁的手艺有驸马强,听说的都没有。

“老黄啊,本官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几年不见你可老多了。”工匠里面有个面白无须的文静中年人最特别,他原本是朝廷内官,在甘凉路发明过黄氏锯台和四锭纺车。

大名府疏散的时候自愿放弃正六品官职,被王十安排到苏州开了一家专门修理织机的小作坊。而他本人则被算进了化肥厂爆炸的死亡名单,现在的新户籍叫安忠平。

663 短枪

洪涛一直没有忘记黄怀安黄中贵,他是位机械方面的天才,从元丰七年就在凉州机械工坊里和王大头一起潜心钻研机床,并且参与了后装枪的研发工作。

苏州的织机修理作坊不过是个幌子,和举家迁往杭州经营金银作的王大头一样,表面上是家不起眼的小作坊,私底下完全由山川督查院提供资金、保障安全,继续进行着机床和枪械研究。

“王爷言重了,怀安本是废人,在八作司里浑浑噩噩不知生死。自从跟了大人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精妙的机械制造一途,有幸不辱使命。王爷请看,您说的火枪和子弹可是此物?”

黄怀安丝毫不觉得丢了官有什么可惋惜的,他是个太监,内官当到头了也就是个裴英的角色,很是无趣。

但机械设计让他发现了一片新的天地,在甘凉路大家都称自己为黄大匠,谁也没在意过内官的身份,还用自己的姓氏命名了锯台。这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是他大半辈子里都没体验过的,且深深的享受其中。

“好家伙,这玩意抡圆了能当锤子用!”黄怀安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防水布包,左一层右一层的打开,里面是把手枪。

它和现代手枪的模样相去甚远,六棱型的枪管有大拇指粗,被三股白铜死死箍在桃木枪身上,枪柄和枪身一体,自然向后弯曲形成优美的弧度。

很显然,这把枪应该没有王大头的参与,上面的缺少各种铜活儿装饰,更没有精美复杂的雕刻,只是把金属部件和木制枪身打磨得油光锃亮,又在枪柄套上了羊皮防滑。

这种制造工艺放到王大头眼中就是半成品,连简陋都不配称,根本不能拿出手。

另一个特点就是重,入手的感觉和拿着实心铁块差不多,长度也很合适,真能当锤子用,就是重心比较靠中间,无法发挥锤击的全部力度。

“重四斤七两四钱,内径四分,弹径三分九厘,大人试试看……”

呕心沥血了两年多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成品,结果就落得个当锤子用的评语。黄怀安非常不甘心,又从怀里掏出个扁平细长的铜匣,用拇指一推,挤出来一根和手指长短粗细差不多的圆棍。

“嚯,还有定装纸壳米尼弹啦!这是……弹匣?哈哈哈哈哈……”圆棍是啥洪涛特别眼熟,和自己给黄怀安画的图一模一样,没啥新鲜的。但这个小铜匣有点意思,它的模样和后世的弹匣完全一致,只是尺寸大了不少。

估计黄怀安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如何能让弹匣里的子弹一颗接一颗的发射出去,但图上明明画了不用又不合适,干脆就给整成了携带纸壳弹的容器。

殊不知洪涛画的那些枪械图纸都不成套,有些是滑膛枪的、有些是燧发枪的、还有一些干脆就是后世半自动和自动枪械上的,千万不能放在一起看。

“老黄啊,不得不说你的手艺是越来越精细了,如此看来车床和镗床也都弄成功啦?”

看到黄怀安一脸窘状,洪涛收起笑容,开始仔细观察手中这把手枪。不对,应该叫短枪,它少说也有一尺多长,小手指都能捅到枪管里去,离手枪的概念相去甚远。

后装遂发!装弹的机构挺巧妙,利用枪机护套当做枪栓的联动装置,枪栓不是与枪管平行的,而是垂直的,很像楔形炮栓。

向下板动护套,枪栓会垂直下落露出枪膛,把定装纸壳弹塞进去之后上提护套,枪栓也随之上行封闭枪膛。更巧妙的是枪栓上提时还会把纸壳弹后部切开,露出里面的发射药和枪栓中部的点火孔对齐。

遂发装置位于枪身侧面,结构基本和洪涛画的差不多,加上弹簧钢片之后松紧度能用螺丝调整,以对应不同材质的燧石。

只需稍稍摸索几遍,不用黄怀安指点,洪涛就能独立完成拉栓、上弹、推栓、锁闭、板起遂发装置、向药池里倒入少许发射药的环节。

“天天来院子里拉屎,看本官今天就超度了你们……咣……”然后四下看了看,没找到合适的靶子。

一抬头……有了!房上落着几只乌鸦,其中一只正落在燕尾脊上。它们没少往自己晒的衣服上拉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左眼闭右眼眯,干净利落的扣动了扳机。

“哗啦……孙贼!有本事别跑,老子崩死你全家!”乌鸦体格再强壮,掉在屋顶上也不会是这个声音。所以嘛,洪涛没打中乌鸦,倒是把自家的燕尾脊给打碎了一块。

什么叫恼羞成怒?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冲着乌鸦远去背影跳着脚骂的洪涛就是。本来想在孩子们面前展示一下她们还不曾知晓的神器威力,再让自己的形象高大一些,没承想玩现了。

“王爷息怒,全怪小人手艺不精,理应责罚……”

黄怀安比洪涛还盼着那只乌鸦死,见到它飞走了,各种失望一起涌上心头,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为了弄这把枪这两年可没少花钱,结果还是不太成功。

“老黄啊,过分谦虚就是骄傲,难道非要本官也跪下谢谢你不成?赶紧起来,它又不是用来打鸟的,打人足矣。”就算给洪涛一把现代手枪,想在四五十米的距离一枪命中乌鸦也是很不靠谱的事儿。

其实这把短枪已经很准了,再往上多三寸乌鸦就得命丧黄泉。对于乌鸦而言三寸是个很大的距离,但对于人来讲,弹球一边大的铅弹打中左胸或者右胸根本没区别,差半尺都算及格。

“艺不厌精,老汉我也做了把手枪,还请大人再试一次……”俗话讲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黄怀安刚从地上爬起来,从码头方向走来了一老一少。

少的也就十六七岁,生得虎头虎脑,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老的六十多岁的样子,比朱八斤的光头还亮还大。

他的走路姿势有点怪,右手一直揣在上衣兜里。王大头和他的小孙子来了,人未到声先到,一句话把黄怀安的伤心事又勾了起来。

“您这是要打擂台啊!”都不用看匣子里的枪,光看盒子就知道是彭家的力作,比长公主装首饰的小箱子一点不次,看来王大头对这把枪很有信心。

“既然大人把这门手艺传了下来,自是要分出优劣,合格产品才能拿出去用,不合格的只能回炉!”都说文人相轻,其实手艺人更喜欢争斗,同行是冤家嘛。

王大头和黄怀安在研究车床的时候是搭档,前者精通金属加工,后者擅长机械结构设计,谁也离不开谁。

但只要碰上同样的产品就必须分出个高下,哪怕事后教对方如何改进,之前也得有个明确的说法。

“此时说长道短还为时过早……”黄怀安也像只碰到了同类的公蛐蛐,一扫之前的沮丧神色,昂首挺胸上前一步,打算看看王大头盒子里装的是啥货色。

“嘶……还是大头爷爷这把好看!”洪涛和黄怀安都没看到头一眼,王大并不知道枪械是什么玩意,在这方面洪涛的口风非常紧,连负责具体协助工作的王十也仅仅知道个名字和大概用途,细节一概不知。

但这并不影响王大对武器的喜爱,乌鸦是没打到,可一下能把砖瓦垒砌的燕尾脊打碎,威力肯定超过了滑轮弩。听说还有一把,立马就从王大头的小孙子王鑫手中抢过木盒,刚打开就来了个满堂彩。

盒子里与其说是把枪,不如说是件工艺品。枪身和枪柄都由象牙制成,有大量浮雕,连枪管上都錾刻着花纹,还是祥云,就差再来个多子多福了。

“华而不实!”黄怀安在这方面真比不上王大头,他也不是金银匠出身,如果没有机械帮助估计连手工打制枪管的工作都完不成。但他并不打算认输,枪是用来杀人的,光好看没用。

“它的口径好像要小一些?”说实话,如果不追求产量和成本,谁都喜欢精美的产品,包括洪涛。不过当他拿起盒子里附带的子弹时,眉头有点皱。

“重三斤五两整,枪管内径三分一厘,弹径三分。别看它要细一些,小人试过了,威力不减,请大人试射!”王大头很留意驸马的表情,发现这个微小的变化之后马上做出了解释。

刨去材质和纹饰,两把枪在外形上其实很像,王大头的纤细中透着一股阴冷,像个刺客;黄怀安的粗壮而暴烈,仿佛猎人。

但一装弹就会发现两把枪的枪膛和枪栓部分完全不同,王大头这把枪采用的装弹方式非常特别。

枪膛里有个和纸壳弹差不多长度的钢管是可以立起来的,底部有刀片,用来割破纸壳弹的底部,稍微旋转一下就能让发射药堵住引火孔。

这根钢管的前部是圆锥形设计,有四道密封环,装完弹把钢管放平旋转四十度,密封环就和枪管后部凹槽里的密封环锁闭在一起,有效的防止了漏气。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大头的短枪尽管口径小、装药量也略少,但射程和精度还要略高于黄怀安的短枪。

664 火炮

当然了,这里也有工艺误差的关系。王大头这把枪已经精密到无以复加的程度,除了机械加工之外,打磨工艺也是大匠级别的。

有些地方洪涛都无法分辨出来到底是不是用后世数控机床加工的,简直到了严丝合缝的程度,必须是八级钳工的水平。

以洪涛的胳膊和手腕强度,两把短枪轮流发射五次就再也端不稳了,剩下的试射工作全由跃跃欲试的王大她们代劳。

一时间制置使衙门的前院里就像在过年,爆竹声噼里啪啦,东屋上的两个燕尾脊算是倒了霉,被打得千疮百孔、七零八落。

“好了,先去吃午饭,孰优孰劣答案在饭后给出!”眼看再打下去房顶就要完蛋,洪涛赶紧制止了这群疯狂的暴力女。

这两把枪说起来并不是黄怀安和王大头的原创,充其量算是三手仿造,二手的自然是洪涛本人了。它们真正的发明者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挪威人,前者叫夏普斯步枪,后者叫卡曼尔莱德步枪。

夏普斯步枪设计生产于美国南北战争时期,是南军的装备。它的气密性装置与楔形炮闩类似,结构简单、装弹方便,射速也不错。

有效射程达到了四五百米,最大射程近千米,在当时已经算很好的步枪了,常被南军用于远程狙击。

卡曼尔莱德步枪比夏普斯步枪出现的还要早十几年,是挪威军方出于自身要求从丹麦一种步枪上改进而来的。

它不追求射速,更倾向于射程和精准度,所以在枪栓气密性上下了更大功夫,有效射程在五百米以上,且准确性很高。

上上辈子穿越到南宋时洪涛还不知道有这两种枪,回到现代之后才重新搜集资料,一方面是为了印证当时自己的选择还有多少改进余地,另一方面也是充实脑子里的记忆,为有可能的下一次穿越打基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但记忆再清晰也需要有人能实践出来,洪涛自己肯定没这个手艺,毕竟是后装枪线膛枪,对枪膛和枪栓的密闭效果要求很高,依赖当年甘凉路的工业基础也很难做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把脑子里的东西全画下来交给黄怀安和王大头,让他们自己去琢磨,可是结果有点出乎意料的好。

这两个人由于脾气秉性的差异,在枪支的结构设计上各持己见还不愿意融合,正好又赶上疏散行动,最终愣是一人造出一把。

虽然是短枪,其实和长枪没有太多区别,现在最麻烦的不是枪管,而是枪膛和枪栓。以这两把枪的金属加工精度,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再是纯手工打造,有了初级机床协助,长一些的步枪枪管也不是问题。

“平心而论,大头的短枪性能更优越一些……老黄,别灰心,听本官把话讲完。”

酒足饭饱,洪涛一张嘴就让黄怀安忐忑不安的心坠入冰窖,同时也让王大头的光头更亮了。可是话锋一转,局势重新变得不太确定。

“这把枪就算采用同样的材料,工艺也过于精密,造价和工时肯定会高,不利于大批量生产。老黄这把虽然在重量、口径、射程和精准度上都稍逊一筹,但它的零件相对少,加工难度低,维护起来也相对简单。”

“这个道理其实在生产滑轮弩时就考虑到了,三万新军只换装了二万,不是本官不想给剩余的一万新军换装新式滑轮弩,而是成本太高、维护太复杂。要是装备几十万军队,不等敌人来打我们自己就会把国库拖垮、把工匠们累死。”

等这席话说完,王大头的脸也垮了。好东西不一定就好用的道理他在湟州工坊时就懂了,可惜大半辈子养成的习惯始终占了上风,光想着如何把一件东西造到极致,忘了考虑成本。

“但是……嘿嘿嘿……要说我两位工程师的枪都是好东西,咱们能不能这样。老黄致力于长枪的研发,大头则专注短枪。长枪有长枪的用武之地,短枪也有短枪的发挥空间。先不急于打造太多成品,一边小批量生产一边继续改进。这两把枪本王就全留下了,它们会改变全天下,本王在此谢过二位!”

挑了一大堆毛病,洪涛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别人还拿着弓弩大刀呢,您都玩上后装线膛燧发枪了,还这么多叽叽歪歪干嘛。

枪的图纸是自己带来的,可后边的工作都是王黄二位、以及在他们身后的一大批工匠不懈努力的结果。看一看王大头残疾的右手,再看看黄怀安未老先衰的面容,这个大礼只能算利息。

“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没有大人提点小人几辈子也不敢想能像削木头一样切削钢铁,更造不出此等利器。只是此枪不能太过频繁使用,小人曾在江边荒滩试过,连射十五次以上枪膛就会发热无法开合。枪管里还有些铅皮黏连,时不时就要用铜刷去除,不知大人可有解决之法?”

枪造的不一样,两个人的风格也不一样。王大头属于老派手艺人,文化不高更执着钻研手艺本身。黄怀安文化程度比较高,自我学习能力比较强,想问题的方式也比较全面,把制造和实用结合的更紧密,非常愿意多琢磨一些为什么。

“发热是正常现象,弓弩连续发射次数过于频繁一样会疲软,火枪也是如此。枪管挂壁的问题很好解决,铅弹制造好之后加入石蜡滚摇一段时间,让其表面挂上一层石蜡之后,挂壁现象会减少。想完全根除难矣……本王正在托周家人去找石墨矿,如能找到,加入石墨粉效果更佳。这些事不急,本王这里还有一份图样,你两人倒是可以先揣摩揣摩,若是可行恐怕就又要搬家了。”

枪管发热、内膛挂铅都是早期火枪的顽疾,即便到了后世也无法彻底解决,在没有新材料的情况下只能无视。

其实连续发射十多次已经能满足战斗需求了,试想一下,几百上千支有效射程超过四百米的后装线膛枪齐射十多次,对面的敌人还能剩多少?

目前的步兵战术中还没有散兵队形、卧倒躲避之类的操典,密集冲锋是主流。人马越密火枪的杀伤力越高,且不存在甲胄无法穿透的问题。只要打上基本也就丧失了继续战斗能力,能抗住五轮齐射的敌人就算精锐中的精锐。

“大人莫不是要继续开工坊!”举家搬到了新地方好不容易刚站住脚就又要搬家,王大头和黄怀安都没说半个不字,几乎同时问出了一个让他们怦然心动的问题。

没有工坊的工匠手艺再好也是半个废物,整天替别人修修改改全是小打小闹,好不容易做点正经物件还得藏着掖着,和做贼差不多。

很多材料、器械,小作坊里面是无法提供的,有一大半时间都浪费到准备原材料上。要是有了工坊体系支撑,他们的研发进度还会更快,制造水平也会更高。

至于说搬家的问题,和这些好处比那都不算事儿。驸马给的工钱不管搬到哪儿去都能让一家人过上富足生活,那些神秘的护卫还会帮着解决一切麻烦。

“先看看这些,本官打算在福建路重开工坊。”火枪的研发工作比洪涛预估的快,有些事儿就必须提前准备了。自己可以不造反但不能不自保,凡事儿皆有万一,万一走投无路那也不能眼睁睁等死。

福建路山川起伏,很多地方只有宗族势力,朝廷根本不插手。当地有王家的关系,还有铜矿和铅矿。找个有河流山溪的小山村弄几个不太大的作坊,只要能让当地人得到实惠就不用担心暴露问题。

福建路也有小煤矿,只是质量不太好,但用来炼焦还能凑合。铁矿确实没听王浩提过,想来是没有的,否则他也不用千里迢迢的从金明池和大名府运生铁回去炼铜了。

但没关系,自己暂时还不打算大规模生产枪械,也没那么多军队可以装备。目前的计划就是让山川督查院、镖局、邮局系统装备一部分,先熟悉熟悉枪械的使用方法,权当是军官训练营。

将来一旦有事儿,通过这些军官很短时间内就能拉起一支火枪队。相比起冷兵器士兵,使用热武器的军队反倒更容易训练、更快形成战斗力。

“敢问大人火炮又是何物?”看完了洪涛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几张图纸,王大头和黄怀安满脸都是疑问。

这玩意不就是大号的火枪嘛,弄这么大口径、这么大重量,动辄上千斤谁能扛得动,该如何携带打仗呢?

“霹雳弹用攻城弩抛投不过三四百步,就算放到投石机上也不过一里多远。如用火炮发射,可以把霹雳弹扔到几里远,且落点准确。远了有火炮、近了有火枪。攻城时就再也不用将士们冒着滚木礌石热汤火油去城墙下挖掘埋药了,只需远远的放几炮,坚城可摧、强兵可退,岂不乐哉?”

洪涛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火炮的性质,最直观的解释就是大号火枪和攻城弩的结合,这么说想必两位工匠也能听明白。

665 王十的选择

其实他还有一个主要用途没提,舰载武器。和陆军相比海军更需要火炮,效果也更犀利。但这件事儿目前还不能过早曝光,它是个发财大计,等火炮造出来之后自己就不愁钱了。

火枪不能随便四处售卖,但火炮无所谓。先进的后装炮自己留着用,落后的前装炮完全可以出售给海商。

想必他们非常需要一种能在大海上保护船只安全的武器,而且能保命的东西向来不会便宜,也值得投资。

尤其是看到别人有了而自己没有时,海商们砸锅卖铁也得装备上,否则出海就会更危险,不光有天灾还有人祸!

让海商有了跨时代的武器,他们会不会胆大包天不服从朝廷管理呢?肯定有一部分人会,这也是洪涛希望看到的,不认为这是坏事儿。

权利这玩意就是此消彼长,朝廷权利太大就会对百姓为所欲为,谁会对一群无法反抗的人手软呢?但是当对方也有了反抗能力之后,再下手时就要多想一想了。

反过来想,当百姓突然发现因为有了反抗能力而获得额外利益时,他们只有一种选择,玩了命也要保护这份权利,并不断试图加强。

这就是博弈的开始,即便大部分人意识不到,它也是现实存在且很难扑灭的。自己需要做的仅仅是给予他们这点权利,并加以适当引导,然后就能借力打力,逼着朝廷产生变革。

朝廷还无法拒绝,变革的要求不是某个人提出来的,而是一大群很有实力的人,不变革就要引发激烈冲突。这时候自己不会去干预,适当的流血能让各个阶层明确实力差距,重新审视各自的立场。

洪涛不希望采用过于激烈的方式让社会发生大变革,但他也不是圣人,减少流血是一回事儿,完全避免又是另外一回事。前者更容易实现,后者基本没可能。“爹爹,我是不是要继续训练新军了!”不光王大头和黄怀安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一向沉稳的王大也忍不住要重出江湖了。

以前以为爹爹从此就不再需要战将,自己这辈子充其量也就是当个护卫头子。没想到父亲并没有心灰意懒,合算还藏着这么深的后手。

火枪的威力她看得分明,而且仗着一身武力和大姐的名头打的次数最多。这玩意比起弓弩来好用多了,若是能训练出一支手持火枪的新军,数量不用太多,五千人足矣,基本就谁也不用怕了,爹爹也不用再忍,打回去便是。

“女孩子不要总喊打喊杀,爹爹现在是朝廷的修河制置使,豢养私军成何体统?你且先去楚州与大上汇合协助他的工作,顺便把孩子也造出来。只给你一年时间,没有孩子就休要回来!”

新军,真不用,现在离和朝廷翻脸还早呢。王大都二十二了,结婚五年聚少离多,好歹也该为孩子着想着想。趁这几年还没有太大变动,先来个孙子或者孙女也挺好。

“嘻嘻嘻嘻……”一听说大姐要奉命生孩子,屋里的人一片低笑,笑得王大直咬牙,可惜这命令无法反抗,更没法发火。

“偏心眼儿……”也有人没笑,还满嘴抱怨。

“老三,你要是觉得爹爹偏心眼,干脆由你去生,我还不稀罕呢!”王大也是有点晕,听了妹妹的抱怨,很大方的把机会让了出去。

“……欺负人!”王三顿时就被弄了个大红脸,好歹也是黄花大闺女,还没结婚呢就生孩子,这不是骂人嘛。可惜她打不过王大,也不敢打,只能冲着桌子使劲儿。

“嗨嗨嗨,打住打住,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说你们以后都不结婚生子啦!本官已经和长公主聊过,今后会慢慢给你们寻找合适的人家。要是不愿意让我和长公主指派,你们之间也可以互相看看谁对眼儿,只要两个人都同意,为父就帮你们下聘礼办婚事。别不好意思,你们之间虽然以兄妹姐弟相称,但没有血缘关系,亲上加亲并无不可。再说了,为父好不容易把你们养大,白白送给别人当媳妇太亏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们意下如何?”

一聊起这个事儿洪涛就头疼,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十多个,光相亲环节就能让自己愁死。这些孩子既是宋人又不是宋人,能容忍她们想法和行事风格的宋人显然很少。

一转眼,正好看到王四和王五偷偷耳语。这俩个孩子都喜欢化学,又在一起工作了很多年,很是说得来。

于是洪涛突然有了个新想法,干嘛不让她们先内部配对儿呢,剩下的也不用找外人,不是还有第二批、第三批儿童团嘛。

年纪差几岁没关系,只要互相看着顺眼、说得来,就比啥都强。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结婚之后不用刻意瞒着对方,可以迅速扩大促进社的规模,也就等于给自己多了小一倍的帮手。

“……”此话一出不光孩子们傻眼了,一众工匠也是面面相窥。

真是神人啊,连这事儿都与凡人不同。养子和养女结婚,虽说确实不违反大宋律,可这么多对儿都是养子养女也有点怪异。

“哦,没人反对就算通过了啊。说干就干,本官就先当一次媒人。老四,你讨厌老五吗?”不等人家反应过来,洪涛就把新倡议定成新规矩了,还不太满足,打算趁热打铁。

“啊!我……”王四没想到养父会第一个说到自己,眨巴了半天眼睛,又看了看身边的王五,只能摇摇头。

“老五,你是男人,痛快点,愿不愿意娶王四?”只要女方点头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大半,男方的意见嘛,洪涛嘴上在询问,可表情却在明白无误的告诉王五,你敢说个不字老子要你好看!

“……我、我愿意……”养父一提到王四,王五就感觉到了危险,但没法躲。看着那张呲牙瞪眼的脸,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从来没想过,有点太突然。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嘛……老十,你告诉爹爹讨厌你九哥吗?”开怀大笑啊,这么难的事儿居然让自己轻易给解决了,洪涛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光王四和王五就够了吗,显然不够,欺负老实人没啥意思,要是能把王十的个人问题解决,才算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别人都能嫁出去,王十和王十三基本是没可能了,除非对方是个傻子。

“讨厌!”王十确实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否定回答,还冲着对面的王九比划了一个手势,看意思是要威胁王九也不许说想娶自己。

“嘿个死孩子,凭什么讨厌你九哥?他有什么不好!”有人敢挑战自己的权威,洪涛真不能忍,一把揪住王十的脖领子,恶狠狠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不是九哥不好,女儿想要更好的!”王十对面前这张脸一点都不怕,还故意往前凑。

“更好的?谁更好,难不成看上你七哥了……这倒……”听到王十的回答,洪涛消了点气。

儿童团里就这么四个男孩子,王五已经答应娶王四,比王十大的只剩下王七,可惜他去了楚州帮高俅建厂没回来。

但这不是问题,只要自己说成他反对也无效。啥恋爱婚姻自由,现在不流行这个。换成别人自己还可以征求她们的意见,但王十太特殊了,只能包办。

“我才不要只会和泥土打交道的笨蛋!”可惜话还没说完王十又把王七给否了。

“总不会是十二吧?!”王七和王九都不要,那就还剩下一个王十二。姐弟恋,王十出手确实不凡!

“爹爹,孩儿不愿意!”这次回答的不是王十,而是王十二。他的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位十姐是啥德行必须门清,当个姐弟都瘆得慌,娶回家去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去,没问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老十,别理睬他,和爹爹说实话,无论是谁都成!”洪涛根本没搭理王十二的抗议,挤出一脸慈祥的笑容,打算温暖一下王十冰冷的心灵。

“孩儿要嫁就嫁爹爹这样的大英雄!要不爹爹也纳了孩儿为妾吧,您不是刚说没有血缘关系就没事儿,也不违反大宋律嘛!”王十这次很听话,老老实实说出了心目中的夫婿是谁,一脸的期盼。

“噗……”屋里瞬间就寂静了,只有周一日没忍住,一口酒全喷给了旁边的的洪涛。

“放你娘的狗屁!爹爹是这个意思吗!”洪涛觉得自己可能也有高血压,太阳穴直蹦,这点酒水根本不足以降温降压,必须狠骂才解气。

“孩儿从小就没见过娘,长公主就是我娘,官人就是我爹!”王十也不示弱,梗梗着脖子打算顶撞到底了。

“……还知道我是你爹,有女儿嫁给爹爹的吗?混蛋玩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人,把这个不孝之女拿下!”

被当众打脸,还让众多工匠看了笑话,再加上周一日似笑非笑的表情,洪涛是恶从胆边生,一拍桌子要下黑手了。

666 孩子大了不中留

“爹爹放过十妹吧,她是喝多了瞎说呢!”眼见大事不好,王二和王大赶紧拦住了闻声而入的特种兵,要替王十打马虎眼。

“我没喝多,我就要嫁给爹爹,别人谁也不嫁!”可惜王十不领情,还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几乎是喊出来的。

“反了、反了,把她给我……给我……”洪涛心里这个骂啊,要是没有王大和王二插嘴,把王十抓出去也就算完了。

现在倒好,自己骑虎难下,到底该如何收场呢?真处罚也下不去手,她们都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还都学了一脑子不太系统的怪思想,真要罚的是自己。

“妾身以为自家孩子由长公主责罚比较妥当,官人不必费心……”关键时刻周一日出来解围了,说得还那么合情合理。母亲教育女儿应当应分,当爹的本来就不该在婚事上多插手,乱了规矩。

“也罢,都跟着周夫人去内宅拜见长公主,没规矩的东西!”

没错,洪涛决定放手了,还是让长公主操心去吧,这事儿没法快刀斩乱麻。要轰走干脆就把她们全轰走,只留工匠们在此就没那么多破事儿了,大家聊聊技术问题多好。

长公主到底是如何对付王十的洪涛没问,当晚他也没回内宅,和工匠们聊到很晚还不过瘾,又跑回书房奋笔疾书,把工匠们这几年的收获全记了下来,免得转天就忘,白瞎了人家的心血。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院子里又响起了铜哨声,孩子们起床晨练了。洪涛把脸皮一抹,权当啥事儿没发生,也跟着出去跑步了。

奇怪的是王十好像也没啥变化,一边跑一边说起爹爹的新发明旗袍和高跟鞋,又和王二一起鼓动姐妹们不要绕过爹爹,必须也给每人做两身旗袍和高跟鞋穿,金锦就不求了,蜀锦总得有。

“有个屁!吃完早饭继续开会,想要新衣服新鞋自己拿钱去找刘婆婆和格朗伯伯。”没变化就是好事儿,孩子和工匠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剩下的会议内容必须抓紧定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确实挺忙,从早到晚各种规模的会议连续不断,还要分出轻重缓急。有些需要全体人员参与,有些只需部分人员商议。唯独不变的就是洪涛本人,他得连轴转,每个会议都要参加。

“可算走了,再待几天本官的家全得让她们拆了!”五天之后的清晨,停在制置使衙门西侧的两艘帆船突然不见了一艘,跟着它们一起不见的还有大部分孩子和工匠。

洪涛站在自家码头上满脸都是嫌弃,总共回来不到一旬,白吃白喝白住不说,还把长公主攒的那点好布料全席卷一空。自己的书房也被扫荡了一遍,小箱子里的存稿明显见薄。

从来都是自己抢别人、占别人便宜的他非常不习惯被抢、被占便宜的感觉,可惜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谁听说过当父母的去孩子家里蹭吃蹭喝蹭衣服蹭知识?

“一转眼就全长大了,夫君当初带她们回来的时候怕是早就想到了今天。”长公主可不糊涂,要是夫君不想让孩子们走,她们肯定更愿意留在这里。

“不光她们会有今天,小丫和飞羽也会有的。古人云孩子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嘛……”

说实话,洪涛当初收养这些孩子时并没太多感情投入,可是人非草木,眼看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一个个成年独立,心里也有点酸楚。

“也不见得留成仇,说不定还能留成亲呢?”古人到底说没说过这句话长公主无从分辨,不过她有件事儿必须抱怨抱怨。

“……嘿嘿嘿……孩子还小,难免会有些过于跳脱的想法,所以才需夫人多操心,赶紧给她们找到合适的婆家。”得,躲了好几天这件事儿还是没躲过去,不过洪涛不打算承认是自己教育有问题。

“官人真不想纳了小十?奴家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会乱了纲常。”没想到长公主并不是纯粹的埋怨,她又要往府里划拉女人。

“绝对没有!此事莫要再提,本官又不是色中饿鬼,怎能连养女也纳了,传出去成何体统!”不管长公主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故意试探自己,洪涛都没有这个想法。

哪怕没血缘关系也不成,十几年前自己还抱着她当女儿哄,一转眼就抱着当媳妇了,思想跨度太大,想一想就是罪孽!

“官人何时也讲体统了,我觉得小十也不错嘛……”莲儿听不下去了,内官和平民之女娶入驸马府都能走正门,聊啥体统啊。

王十可是私下许诺了,只要自己帮着她说好话,以后岭南的水果不分季节都会送入府中,为了这口吃也得拼一拼。

“你给我闭嘴,屁股又痒痒了吧?从明日起带着夫人去村里转转,送些吃食给佃户。别人如何对待他们我不管,到了长公主这里绝不许出现吃不饱饭、穿不起衣的佃农!”

洪涛都没问莲儿为何要帮王十说话,这个女人最没原则,只要不关乎家庭安危和财产她是非常容易叛变的。儿童团的孩子也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又在湟州和甘凉路相处了那么久,必须有私情。

如何让这件事儿成为过去时,光说没用,自己又不能管住家里人的嘴,那就只能给她们找点事儿做。

正好莲儿和紫菊在湟州办过扶贫的慈善事业,那就继续干吧,再加上个心地善良的长公主,必须更上一层楼。

“奴家也可以出府去村子里走走?”

长公主对这个新家还没完全适应,更没想过亲自去接触平民百姓,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在开封城里都不能太随意走动。

但如果夫君允许了就不存在这些问题,做为大宋公主她还是非常希望能为百姓做点事儿的,远的暂时顾不上,照顾自家佃农总可以。

“那是自然,好不容易出了京师就没人能说三道四了。只需让护卫跟随,夫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胃口也会大开,吃食多了身体就会壮,难道娘子不想给夫君再生个儿子了?”

如何让长公主放心出去,还得有出去的动力,洪涛都不用编,老夫老妻了,对方想啥必须心里有数,即便有了一儿一女,但长公主依旧对亲自生一个怀着无比虔诚的梦想。

一听到儿子,长公主再也矜持不住了,啥王十不王十的,立刻扔到脑后,拉着莲儿急匆匆去了后宅,一边走还在一边念叨着是否该把府里的旧衣服拿出来赠予村民。

要不说她是个会持家的好女人呢,贵为最受皇帝看重的皇妹生活却很简朴,即便是儿童团小时候穿的衣服也舍不得扔,全都浆洗干净收起来,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夫人有了事情做,我们也得忙忙了。都去收拾收拾,把马匹备好,午饭后出发。”会开完了,孩子们走了,家里踏实了,洪涛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这次会议确定了很多具体事情,每个人都不闲,其中也有需要自己去做的,比如修河。既然是修河制置使,唯一能让朝廷放心的方法就是去修河,还得修出点成绩。

怎么修呢,洪涛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得去楚州问问王七。不过他明白修河必须有一个东西相助,石料。靠夯土筑堤也成,但这玩意洪涛就更不熟悉了,索性还是用熟不用生,接着玩石灰吧。

667 百顷和百亩

现在洪涛就要带着留下来的王三、周一日去沿河巡视,找一找有没有适合建造石灰窑的地方,再听听河边居民的意见,确定先修什么地方最合理。

第一站当然还是马保长的东岗村,俗话讲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两淮的口音不比北方慢慢听还能听懂,洪涛初来乍到对这边的风俗习惯也不了解,必须要找个向导。

“王爷要修河!这可是大好事儿,小老儿腿脚不灵便,让我家孙儿跟在王爷身边也好有个明白路径、熟知乡邻的。”马保长对修河的事儿非常支持,不加思索就把小孙子贡献了出来。

“我不想去,家里还得熬农肥呢!”马保长的小孙子就是骂洪涛不如狗的小伙子,他好像头一次见面就不太喜欢这个凉王,哪怕吃了人家的肉罐头依旧没啥好感,使劲儿找借口不想去。

“糊涂,跟着王爷不愁吃喝,窝在家里整日弄那些屎尿有什么好的!还不去收拾收拾,难不成要让王爷请你!”

马保长虚挥了一下手掌却没舍得打,他家只租用了不到五十亩王府的土地,对是否减免一半地租没有太大需求,也不怎么愿意去制造土化肥。

“小子,报上名来,本王刀下不斩无名之辈!”居然不愿意跟着自己走,洪涛很介意。等马家小孙子背着包袱出来,马上就报复了回去,坐在马上恶狠狠的吓唬人家。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马百顷!斩就就得,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不曾想没吓住,这位马家孙子平日里肯定没少听白话,还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梗梗着脖子毫不胆怯。

“好大口气,还百顷,我家也没那么多地,不知道未来的马大地主可会骑马?”没吓唬住洪涛也不恼怒,这小子楞惙惙的挺好玩,路上和他逗逗也是个乐儿。

“……不曾试过!”看着眼前的高头大马,马百顷舔了舔嘴唇,又咽了口唾沫。豪车啊,确实想开,可惜自己没车本。

“小三,找匹马给他!”没车本可以学嘛,洪涛不光提供教练车,还派免费教练。

马百顷运动天赋不错,学车学的挺快,走了不到一里路就熟悉了车的性能,还偷偷加了一档,让马快步走了起来。

“地主老爷可还适应?”洪涛看着全神贯注盯着马匹后脑勺、兴致勃勃感受居高临下滋味的小伙子,开始冒坏水了。

“使得、使得……”马百顷还沉浸在初开豪车的兴奋中,头都没抬就敷衍了这个问题。

“哦,使得是吧,那就更使得一些吧……嚯!”洪涛坏笑着冲王三挤了挤眼,突然一抖马缰绳,同时大喝了一声。

“啊……马惊了、马惊了!救命啊……”这些马都是新军的战马,常年在一起受训,眼见同伴要冲锋必须也跟着一起冲。

于是马百顷的坐下马突然加速,四蹄腾飞狂奔了起来。吓得马百顷立刻就忘了骑马的规矩,扔掉缰绳抱住前鞍桥拼命想稳住身体,可越是这样马匹就越玩命跑。

洪涛根本就没冲出去,马匹刚起步就被缰绳勒住了。只有王三跟在马百顷身旁,万一他要是坐不住就赶紧拉缰绳,免得真把人摔坏。

“臭小子平衡性还挺好,走,我们也溜溜马!”

看到马百顷虽然身形狼狈却不曾落马,洪涛也来了兴致。自打回到开封小半年不曾骑马狂奔了,不光人待的有些颓,马匹也不太满意,不停的摇晃脑袋踏着步子,想追上去好好跑一程。

马百顷是因祸得福,狂奔了几里路居然无师自通学会了骑马,知道如何利用缰绳和双腿与马匹做简单的交流,也不用老盯着路面前行了。

“地主老爷,你是不是听过本官的传闻?”面对这种结局洪涛也无可奈何,天赋如此谁也没辙。反正也和马百顷没仇,索性就不继续折腾了。但有件事儿必须问明白,凭啥他一见面就显得很讨厌自己。

“从未有过……”马百顷是不关注地面了,但又对马的鬃毛起了兴趣,不住的婆娑着它们,就像在摸女孩子的头发,对于洪涛的问话还是很敷衍。

“那为何一见面就说本王不如狗,还不愿意当向导?”

“……”马百顷终于把眼神从马鬃上挪了过来,又马上闪开,低着头不吱声。

“你要是告诉本王原因,且确有其事,这匹马便送与你家了。”不想说没关系,洪涛有的是办法让人张嘴,比如送你一辆豪车。

“……我家养不起它!”马百顷张了张嘴,伸手摸着马鬃恋恋不舍的摇了摇头,拒绝了这笔交易。

“可以放在本王家里养着,什么时候想骑就什么时候来骑!”送车还得搭车库和油卡,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洪涛也拼了。

“……我家买不起鞍具。”马百顷终于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里全是期盼。

“你长大要是不当大地主就对不起你们马家的列祖列宗!连马带鞍具都送与你,说话算数,本王从来不骗小孩!”此时洪涛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难道说这世上还有人能给自己下套了?

“以前我家有十顷田地,就在漕河东岸,都是上好的水浇地。爹爹就给我取名叫百顷,说他小时候家里只有十亩地,全靠爷爷奶奶和大伯们不停劳作,再加上我爹爹外出经商,才攒钱买了更多土地,希望我将来能继续买,到一百倾才好。”小伙子终于被洪涛的银弹攻势打趴下了,开始讲述他家的过去。

“嗯,这名字起得不错,很有理想!”在起名的问题上,洪涛觉得别人都挺有天赋的。

“可在我十岁的时候爹爹被官府抓走了,半年之后才放出来,然后我家突然搬离了原来的院子,我也不能再去县学了。后来听爷爷说为了把父亲从牢里救出来,家里卖掉了大部分田产和房子。爹爹出狱之后得了重病,半年之后就死了,我娘天天哭,不久也走了。是爷爷把我养大,但家里的一切都没有我的份儿。为了救爹爹,伯伯们的田地也都卖了,就算他们给我也不能要。”马百顷的叙述能力不错,一件事儿讲得挺有条理,看来小时候的县学没白上。

“你爹爹是被冤枉的?”还没等洪涛发话,周一日先发问了,同时也是洪涛想问的。

“……我爹爹根本就没罪,只是因为有盐商看上了我家的院子和田地,才勾结官府诬陷爹爹贩运私盐!”马百顷眼神里那种不友善又表露了出来,也不再去抚摸马鬃,好像这匹马也是他的仇人。

“这事儿是你爷爷告诉你的?”至此洪涛大概明白了马家的遭遇,原来他家是个地主,但马百顷的父亲并不务农而是经商。后来被人构陷入狱,为了脱身才变卖家产贿赂官府。

结果这根本就是个局,做局的人应该是自己这座大院子的前一任主人。这孩子不是对自己有意见,而是恨所有当官的。自己买了这所院子,又是当官的,不被重点照顾才是怪事儿。

保不齐马保长心里也不待见自己,只是年纪大知晓世道艰难,更知道斗不过自己,才没有表露出来什么。

但这里有个问题必须搞清楚,马百顷的爹不一定是被冤枉的,说不定真是个私盐贩子。扬州是盐商云集之地,私盐贩子更是不计其数。马百顷家里有本钱,地面上又熟悉,选择贩运私盐也不是不可能。

“是县衙的人和我爷爷私下讲的,他们以为我睡了……”马百顷挺聪明,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没废话,直接道出了最有用的信息。

668 忽悠来的学生

“……你小子还挺机灵,想不想把失去的田地再拿回来?”

既然是县衙里的人私下和马保长说的,洪涛觉得这事儿基本也就和自己想的差不多了。很俗的段子,却很普遍。

为富不仁、为官不清,钱和权搅合在一起就没好事儿。自己这个黑锅算是背定了,除非能和包青天一样去县衙给马家翻案。

但现实不是,先不说自己有没有这个权利,就算有,当时的县官现在是否还活着?一没人证、二没物证,人家供词、手续一样不缺,仅凭小孩子几句话就能翻案吗?

万一马百顷的爹真是私盐贩子,自己强行翻案岂不是冤枉了那位县官。所以说这笔账是算不清楚的,与其纠结往事不如抬头向前看。

“……爷爷说过,大人不是坏人,我家的土地也不是大人拿走的。”马百顷让洪涛说的一愣,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儿不太可能。

即便这位凉王真的要归还自家土地爷爷也不会要,俗话讲冤有头债有主,平白无故的为啥要这么大恩惠。

“哦,你小子还知道不是本王拿的,我以为你要替你爹爹报仇,就拿本王开刀了呢!”

看着马百顷一腔悲愤还无法宣泄的德性洪涛终于笑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每次看到别人倒霉他都不由自主的高兴。

“……”马百顷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也知道不该恨这位素不相识的凉王,可每次见到当官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今年多大?”眼看谈话要陷入僵局,洪涛把攻势收了收,打算让小伙子先喘口气,然后再继续折磨,一下就打趴下没意思。

“十六!”

“哦,有亲家了没?”看外表洪涛以为他快二十了,没想到才十六。

这个岁数马上勾起了前几日的往事,能不能给自己当女婿呢?虽然嘴上说不管儿女的事了,可心里总想着,见到差不多合适的就忍不住要插手。

“……没有聘礼谁家娘子会许给我!”得,这个问题可能又触到了马百顷的软肉,眼中的恨意更浓了。

“嘿嘿嘿,也对,没聘礼没家产,就算娶了也没准是个丑八怪……本王有个办法可以帮你把田亩挣回来,说不定比原来还多,这样你就有钱娶媳妇了,想不想听听?”

洪涛喜欢周一日,并不全是贪恋人家身材高大,主要是她身上有一股子后世女人的气质,哪怕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点点也很吸引自己。

而在马百顷身上洪涛也有同样的感觉,这孩子不像其他宋人那般怯懦,明知道自己是朝廷了不得的大官,依旧能不太掩饰的喜怒形于色,且不是痴傻,很怪异。

俗话讲同类相吸,怪胎就喜欢怪胎。即便自己还不是特别了解这个孩子的脾气秉性,洪涛也想给他一个让自己多了解的机会。

“……为何偏偏要给我?”说不想那是假话,虽然爷爷从小就格外疼爱自己,但家产最终是要平分给几位伯父的,自己这一房基本不会落到什么。

有爷爷在还好,要是爷爷也走了,那自己的命运基本也是佃户,没啥出路。此时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大馅饼,马百顷并不想随便伸手去接,至少得知道里面是啥馅吧。

“谁说是给了,想得美。你去开封城里扫听扫听,本王岂是肯白白施舍的善人?想从本王这里得到好处就得拿东西来换。你进过县学,想来能认识几个字,人也不算愚笨。本王要在镇上办学,不收学费还管吃住,无论穷富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到本王的学堂里学挣钱的本事。你想不想帮本王操办此事?有工钱拿、管吃管住,每年还有衣服鞋袜,可以免费学得真本事!”

通过这段聊天洪涛已经大致摸到了马百顷的脾气,这孩子本性和家教都不错,眼皮子也不浅,光靠小恩小惠不见得能拿下,好处给太多他还怕咬手,这一点很像自己。

所以不能让他觉得是自己在施舍恩惠,得弄成平等交易,至少表面上看是互相不吃亏的。待到他逐渐明白过来也就离不开了,不给钱也会想学。

“学挣钱的本事?”一听说办学马百顷眼睛里的仇恨就基本没了,看样子他挺愿意上学的,只是对办学目的有点疑问。

“自然,寒窗苦读十年,有多少人能高中?剩下的岂不是白白耗费了光阴。若是家产颇丰还则罢了,换做佃户家的孩子,这十年白吃白喝家中可供养的起?本王不打算教他们如何当官,却可以教他们如何养家。”

马百顷算是问对人了,这位凉王不光会挣钱,还把挣钱的本事说成了理所当然,听上去确实对一部分人很有吸引力,尤其是穷人家的孩子。

“……”但马百顷还是不信,在他心目中官员都是最坏的人,只会向百姓要钱要粮。从开封城里来的大官应该更坏才对,怎么可能反过来呢?

“可听说过驸马车?”不信没关系,洪涛不光能讲道理,还会摆事实。

“南面的梁大官人家里就有一架,爷爷说一架车就能买半个村子!”马百顷还真见过,其实洪涛也见过,所以才会有此问。

“知道它为啥叫驸马车吗?嘿嘿嘿,没错,就是本王造的。当朝驸马都尉王诜,如假包换!来,再让你开开眼,看看这个。”

此时洪涛像极了拿着棒棒糖在街上拐带孩子的人贩子,满脸都是笑容,但每根肉丝里都透着狡诈。光驸马车一种还无法镇住马百顷,又把望远镜拿了出来。

“咦!……嘶……”平日里洪涛去河边有时也会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马百顷有样学样,端起一头放在了眼前,然后就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稳住身形再换一头,又是一阵唏嘘。

“本王会造很多稀罕物件,学会任何一样都能让人发财,比如驸马车、望远镜,还有这双靴子和这个拉链。好玩吧?想不想学?”

等马百顷翻来掉去的把望远镜玩顺溜了,洪涛才继续往下说。这次的实例就是他衣服上的拉链,一上一下、一开一合,看得马百顷眼都晕了。

“……”马百顷笑了,笑得那么难为情。说不想学绝对昧良心,说想学又不好意思,之前对这位大官的态度很不友好嘛。

“男子汉大丈夫,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何来扭扭捏捏?”马百顷服软了,洪涛又来脾气了,这火候掌握的确实精准。

“……想!”马百顷此时一点都不恨这位大官了,也忘了家仇,一脸的傻笑。

“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王学堂里的教习,除去自己学本事,还要抽出时间给不识字的孩子上课。除此之外,每拉来一个孩子入学,本王就给你十文工钱,可愿意?”

“我要回去问问爷爷……”其实马百顷内心已经屈服了,能学本事还能赚钱,凭啥不去,只是不好意思马上答应。

“和你爷爷讲,学堂不光学本事,农忙的时候还会一起去学生家里轮流帮工,不要工钱也不用管饭!”

齐活儿,扬子镇学堂的第一个学生就算有了,哪怕学堂在哪儿还不知道也无伤大雅。只要有老师有学生,随便找个院子就是学堂嘛。这时候的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更不会关注校园环境什么的。

而且马百顷不光要当学生,同时还是授课老师和招生办员工。洪涛向来主张利用手头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真是说到做到。

669 大工程需要大智慧

有了学生马百顷帮忙,考察邗沟的工作就顺利多了。带路不用他,山川督查院绘制的第二代地图很精细准确。

但和村民交流就离不开这孩子了,有他在多少能让村民们少一点畏惧多一份信任,肯说话就好办,一瓶驸马酒下去,再有戒心的人也会倾囊相告。

总体上讲,从扬州到高邮军这段运河养护的相对不错,不用马上修缮。从高邮军到宝应这段运河有两处河堤坍塌,没有决口的危险,但影响河道通畅,需要整治整治。

再从宝应向北到楚州,河堤和河道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水闸都太老旧了,不仅漏水还很难开合,严重阻碍了运河通畅。

修河制置使的仓库选址在楚州北面十里左右,原因只有一个,这里离泥炭矿近,最适合修建焦炭窑。胡丑儿早就带人过来开工,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有焦炭和煤焦油可用。

高俅也没闲着,他的化学实验室已经启用了,两座酸碱炉也奠基完毕,只等胡丑儿的焦炭窑开工即可正式点火。

为了掩人耳目,化肥厂干脆就和炼焦厂建到了一起,反正外人也分不出哪个是焦炭窑、哪个是制碱炉。

“爹爹不用再向前去了,孩儿全都查看过。龟山运河段倒还好,最急需修缮的倒是淮水段。虽然只有区区几十里,可是这段水路在槽丁眼中却是鬼门关。一般他们都会在龟山运河里等待风平浪静的好天气才会结伴上行,赶上坏天气往往要等好几天。孩儿以为小修小补没什么作用,想让此段水路通畅、两岸百姓安心,必须大动干戈。”

王七倒是最清闲,此处没有适合开采的石灰矿,最近的也在龟山镇附近。不过这件事儿他做不了主,索性利用空闲时间先把运河河道勘察了一遍,此时正好用上了。

“口气倒是不小,你不曾做过河务,怎能张嘴闭嘴随便就大动干戈!”

对于王七的建议洪涛不置可否,但不太满意他的态度。啥叫大动干戈,俗话讲土木之工不可轻动,年轻人不能太狂。修河不比建城,方的圆的随便设计,不从小处积累经验何谈大修大改。

“爹爹可还记得甘州的黑水河?”王七没有谦虚受教,这不是儿童团的习惯。从小养父就要求正确的必须坚持,除非能证明是错的。

“黑水河……你筑过坝!好吧,把细节说说,如果没有纰漏爹爹就听你的!”

洪涛傻眼了,一直以为王七没太接触过河流工程,合算是自己疏忽了。他当年修建完甘州城后又在黑水河上游筑了一道坝,主意还是自己出的。

想和这些孩子打马虎眼是没希望的,自己这点招数也唬不住他们,唯一能挽回脸面的方法就是有错认错、谁对听谁的。

“这个工程确实有点大啊……船倒是好解决,可这么多木料从哪儿弄?”

王七确实胸有成竹,他打算用木桩沿着河岸钉下去形成一道木栅栏,用土袋堵塞漏水的地方,再把木墙内侧的水掏干之后挖光淤泥,最后用石料混合水泥像垒城墙一样砌出一道斜坡。

有了这道石头堤坝河水就不会再侵蚀土壤,虽然先期投入比较大,可是后期维护费用很低,使用年限最低也得几十年,属于一劳永逸型构思,也符合古代人的思维模式。

不过这么干工程难度有点高,材料费用也很大。洪涛倒是不怕花钱,可钱也不是万能的。水泥和石料能在龟山附近烧制开采,但木料没有啊。

这可不是小数目,修多长堤坝就得有多少根木头排列整齐,即便把圆木刨开使用,所需数量想一想也头晕。主要是淮南这边没有大片的森林,总不能把运河边上的护堤树全砍了吧,那也是杯水车薪。

“可以像大名府船厂那样从黄河上游放木排下来,河潢两路不缺木材!”王七对这个问题也有腹案,当年大名府造船是怎么弄来的木料现在有样学样呗。

王七的建议不能说错,但可行性不太高。以前之所以能这么干,除了有皇帝支持外还有恶名在外的新军护送,沿途州府都不敢阻拦。现在这两个有利条件都没了,木排能不能放下来是个大问题。

另外湟州木材的优势是造船用的大木,修筑河堤用不到那么高级的木料,冒险购买回来还得深加工就很不划算了。

“……从湟州放排下来不光成本高,沿途护送也是个大问题。其实也不光湟州有木头,河北路应该也不少。”不过王七这个建议倒是提醒了洪涛,干嘛非盯着湟州不放呢,河北路自己也很熟悉嘛。

“河北路?爹爹要去砍行道林?万万使不得!”王七对河北路更熟悉,树林确实有不少,但那些树都是防御辽国骑兵的,砍一棵都是罪,大规模砍伐还了得,那不是给爹爹添乱嘛。

“有什么使不得的,说话之前要动动脑子!以前肯定不能砍,待爹爹写封信说不定就能砍了……嘿嘿嘿。”洪涛当然知道行道林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有个词说的好,时过境迁!

现在幽州已经是大宋土地了,北面有燕山山脉做为屏障,河北路不再是前线,而是成了后方基地,所以功能必须也跟着转变。现在防御不是重点,为幽州前线提供战略物资才是主要任务,尤其是粮食。

在这种大形势的变化下,原本种植行道林就成了鸡肋。继续留着吧,树林和塘泊占用了大片土地,还需要很多人员维护防火。砍掉吧,种树耗费人力,砍树同样也不轻省。

目前朝廷国库空虚,仅有的钱还得去建设幽州边防设施,肯定拿不出这笔钱粮。假如自己以修河用料为名自行砍伐运输,等于是帮了朝廷一个忙,也符合修河制置使的工作,于公于私都是个双赢的事儿。

但这个主意不能由自己提出来,那样不管对错都会遭到一部分朝臣的激烈反对,吵来吵去很可能把事情吵黄了。

所以还得去麻烦麻烦庞皇后,由她先和皇帝吹吹枕边风,只要过了皇帝这一关,就不再是自己提议砍树,而是皇帝下令让自己为国砍树,想必就没什么人会玩命反对了。

不过这件事儿急不得,需要给庞皇后留出足够的私下运作时间。其实木料就算马上来工程也没法立即开工,目前正是雨季,各条河的水量都在最高位,最少也得等到八月份以后才好施工。

另外光有木料还不够,石灰和石料的产量也得跟上。所以王七先要在龟山附近开办矿场,算起来的话九月份能开工就不错了。

利用这段时间,洪涛先以两淮修河制置使的名头向朝廷上书,把对淮河的修整计划提一提,目的只有一个,要政策。

钱是别想了,朝廷目前顾不上修河,重点全放在幽州了。辽国皇帝大败而归之后就一病不起,契丹贵族内部也有些不太团结,在皇位继承人问题上争吵不休。

即便辽国还没答应把幽州割让给北宋,但他们在短期内再无力南下。趁着这段时间北宋朝廷正在山区里玩了命的修筑军事堡垒,打算把既成事实弄成板上钉钉。以后能谈下来更好,谈不下来也得强占。

人手也没啥希望,据说北方几个路的厢役都调到幽州去了,民伕也征了不少,哪有儿有闲人派给自己修河堤玩。

但给不给和要不要是两码事,洪涛知道朝廷要人没人、要粮没粮、要钱没钱,依旧还得死皮赖脸的伸手,不这么逼迫他们就不会松口给政策。

没错,洪涛不要人、不要钱、不要粮,他想要的是政策。开办石灰矿、采石场、伐木、征用沿河土地、雇佣民伕之类的举措,光靠修河制置使的权限不够,必须要让朝廷吐口,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用。

670 大王派我来巡河哦

从六月底开始,和洪涛有关的所有人全都忙忙碌碌了起来,就连长公主隔三差五的也会带着莲儿去附近村子里送温暖,却有一个人整日无所事事。

许东来自打进了驸马府,仅仅从事过一个工作,儿童团的教学。但自打从大名府回来之后他就失业了,第四、第五批儿童团全被疏散到师哥师姐们手下半工半读,到目前为止什么时候召回、是否还会召回都没有定论。

“王爷,为何此次办学不让小人参与?”

眼看着洪涛整天不是巡河就是下地,忙的不可开交,有想法也不好意思提。等来等去终于等来了好消息,驸马又要办学了,可前期的筹办工作居然交给了本地村子里的一个半大小子,许东来真是忍不住了。

“办学?东来误会了,那不是学堂,识字班而已,以东来的能力去教识字班岂不是大材小用?”洪涛并不是忘了许东来,也不是故意要压一压他,而是真没合适的工作交待。

“小人斗胆问一句,以后可否还有儿童团?”许东来也觉得教识字班没啥意思,可他又不想闲着。

“东来莫要急,这些年来你没日没夜的替本官调教这群孩子,抽时间休息休息也不是坏事嘛。”儿童团洪涛是不打算弄了,太扎眼太惹人非议,朝中已经有人利用这个事儿弹劾自己豢养私臣。

“多谢王爷美意,猛一闲下来小人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许东来对这个回答很失望,没了儿童团自己不就是废物嘛,还没儿童团的孩子能干事儿呢!

“本来是打算让你休息一段时间再来帮本王做件大事,既然不想休息,可不要怪本官不体恤下属哦!”洪涛确实对许东来有其它安排,只是不着急。

“请王爷吩咐!”

“本王这些年断断续续写了些书稿,可惜一直没有时间整理出来。东来若是不嫌弃,不妨帮本王编修一二如何?”自打炼经之后洪涛已经好几年没成系统的写过东西了,但一直也没忘了这件事儿。

早在甘凉路时他就想写一本农经,如何种粮食不是自己的长项,但在如何利用农肥和温室方面太有发言权了。

宋人从来没接触过的新知识光靠自己一家一户、一村一镇的推广特别慢,一年下来也教不会多少人。其实写成书也没啥用,种地的农户没几家识文断字,能看懂的人也没几个会去种地。

既然写了也没人看,干嘛还要让许东来去白费力气呢?这不是要有学堂了嘛,学堂里的扫盲教材就以农经为主,一边教大家认字,顺便就把农业知识也传授了,一举两得。

这样做还有个好处,别看农户们不识字,但他们对书本特别看重,总觉得那上面写的都有道理,在学堂里用书本教授农户学习新知识比口口相传更效率。

“小人定不辱使命!”替驸马编书这事儿许东来不陌生,高翠峰当年就做过,至今一提起炼经大部分都以为是两个人写的。

“哎,先别急着应承,本王还有要求呢。这本书要用尽量通俗的文笔书写,注重的是内容而不是文采,它是给农户们看的,写得太华丽反而不美。”

许东来答应的这么痛快,还有那一脸的欣喜,分明告诉洪涛他理解错了。这不是一本能让书写者登上大雅之堂的书籍,比起算经、钱经和炼经来,农经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仅流传于社会底层。

“……给农户看!?”许东来确实不理解,农户们都不怎么识字,给他们写书何用?

“此书名叫农经,教人如何才能种好田、多打粮食。东来啊,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没有任何歧义对吧?不仅民要把粮食当天,世间所有人皆如此。本王贵为大宋第一等爵位,依旧离不开农户种的粮食。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想强大,第一步也是先吃饱饭。你所看重的先贤、先圣们不是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不过是说了说,你却可以做到,两下相比孰轻孰重?”

许东来的反应洪涛早就料到了,从古至今的历朝历代里,会说农民重要的大有人在,可地位最低、被剥削最严重的总是农民。

全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他们生怕农民地位高了就不老老实实种粮食。一旦农民没法剥削了,上到君王、下到地主全得抓瞎。

“……就依王爷的意思。”自己比先贤还厉害?这个问题许东来真没法回答,因为洪涛说的全在理上,捏着鼻子也得认。

“如此甚好,这些都是手稿……本王还有个建议,东来若是想把此书写好,先不急着动笔,不妨先去村里走动走动,找农户多聊聊,切身感觉一下他们的语言习惯,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不光许东来看不上这些农业知识,连儿童团的孩子们也是如此。她们回家这十多天里没事儿就到书房来偷自己的手稿,甚至连歌词都被卷走了好几张,唯独没受损失的就是农经书稿。

洪涛不指望几句话就能让许东来心甘情愿的替农户编书,但标准必须和自己一致,否则写了也是白写。

可到底该如何写自己也不清楚,还得依靠许东来去摸索。自己也没时间带他去体验生活,马上还得出趟远门。

去哪儿呢?入海!准确点说是济州岛。宸娘造了两艘训练舰,还训练了不少水手,特意送给自己一艘仅仅是孝顺吗?那是不可能的。这孩子做任何事儿都是有目的的,这次的目的就是给自己创造去济州岛的条件。

当初挑了修河制置使这个听上去不咋滴、实际上也没啥权利、遇上天灾还容易背锅的职务,最看重的一点就是相对自由,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坐着训练舰去一趟济州岛,来回用不了一个月时间,放到别的官职任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哪怕如神宗皇帝般信任,也不会放任自己消失一个月不见人影,权利越大就越不成。

可是修河制置使可以,不光没人会责难,还有特别合理的借口,巡视水情!连水情都不清楚何谈修河?而且每年不出去巡视两次,还会遭到御史的弹劾。

从扬州出来,北上有运河、淮水,只要是在两淮境内随便去哪儿巡视都是工作,且特别必须。往南呢?可去的地方更多。西起江夏,东至海门,长江中下游的北岸也都在两淮修河制置使管辖范围内。

江夏就是后世的武汉,海门到底是后世的哪儿洪涛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崇明岛北面半岛上的某一处吧。

此时的长江口和后世也不太一样,宽太多了,有些后世的陆地此时还是海水呢。比如崇明岛,它只是两个小沙洲,称为西沙和东沙。东沙上住着两族人,分别姓姚和刘,也叫姚刘沙。

有了这个便利条件,洪涛就能驾着船顺江而下一口气钻进大海。用一个月时间考察长江难道不应该吗?难道很慢吗?别说一个月,哪怕一走二三个月照样很合理,还没人能找到自己,就这么自由。

为了保险起见,除了八名水手洪涛谁也没带,连特种兵护卫都留下。只要到了水面上就没人能伤到自己,济州岛有蒋二郎和宸娘,安全方面不用过多操心。

长公主那边更不能说实话了,趁机再把周一日和紫菊派到大名府和湟州银行查账。王三想上船也不够资格,她没经过真正的航行培训,只能在家老实待着。

671 以身作则

有了洪涛坐镇,再挂上凉王和制置使的旗号,这艘不到二十米长的小船满帆之后就像装了马达,借着测风和顺流在江面上跑出了七节航速。

此时吟一首李白的白帝城最应景,真是两岸惊呼打不住、轻舟已过万家窗。就连江上的水师车船也只能望船兴叹,想追上来盘查都没机会。

从扬子镇出发到长江口大概有七百多里水路,训练舰只用了十五个时辰。当长江口的姚刘沙洲历历在目时,洪涛知道再往前就是茫茫东海了。

“方向三百,升副帆……”其实训练舰在长江上并没跑出全速,江面上时不时会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出现,且没有固定的航线,撞上别人和被别人撞都不太合适。

现在好了,蛟龙入海,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驾船,洪涛连舵手都不用,亲自掌舵、领航,不为显摆本事,只为过过瘾。

同船的八名水手从来也没这么紧张,和以前的犹太船长相比,这位凉王显然更熟悉大海,然后就艺高人胆大了。

夜里也不让降帆,依旧全速前进,以前学到的很多航海技能到了他这儿还得改,比如说如何测算船速、如何在夜间通过星星定位航向、如何通过调整船头的方向达到提高船速的目的等等。

原本洪涛就是新军士兵眼中的军神,现在算是坐实这个名头,还是海陆双栖的神,好像到了大海上神力更浓,没人会相信他是头一次驾船出海。

可这时候理智又站出来告诉大家,还真是头一次!这么多年了,不管当驸马还是做帅司,这位从来也没离开过内陆,更不是出生在海边,这一切都只能用神灵来解释才行得通。

“大人,前面四五海里有一艘挂着骷髅旗的训练舰正在追逐鲸鱼群!”三天后的清晨,距离济州岛西南三十海里左右,洪涛下夜班正准备去舱里睡会儿,瞭望手就传来了消息。

骷髅旗,这玩意是宸娘的私人旗帜。听水手们说他们的女王最喜欢用黑布蒙上一只眼,挂着骷髅旗出海猎杀鲸鱼。

“你们的女王还真敬业,挣钱不要命啊……追上去,把本王的水上飞和标枪都准备好!”端着望远镜看了看,不管宸娘是不是在船上,她们猎杀鲸鱼的方法也太原始、太危险了。

在没有舰炮发射捕鲸叉的时代,用大帆船追逐鲸鱼群必须近距离用攻城弩发射连着绳子和浮筒的标枪,一旦控制不好距离和航向,非常可能被受伤乱窜的鲸鱼撞上,结果往往是船破人亡。

以前金和帝国的捕鲸队从来不这么干,而是用帆船载着帆板搜索鱼群,发现之后由单人踩着帆板追逐鲸鱼投送鱼枪。

帆船在一里外跟着受伤的鲸鱼跑,等鲸鱼累死之后才会上前,是拖拽还是就地分解得看附近海域有没有鲨鱼出没。

很显然,宸娘并没把自己的手艺学全,正好船上有两具现成的帆板,自己这个当爹的不远万里跑过来一趟也别空着手,再给女儿上一课吧。

宸娘确实在船上,正戴着黑眼罩指挥船员去追最大的鲸鱼,突然收到发现训练舰的消息,立刻放弃了鲸鱼,用旗语询问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那艘船除了不断加速冲向鲸鱼群之外,就是不回答问题,惹得一起出来的西迪很担心洪涛的处境。假如不出现大意外,这艘船是不会突然从扬州跑回来的。

“爹爹没出事儿,亲自来看我了!快加速,追上那片小帆!”

这个猜测很符合逻辑,宸娘也顾不上装海盗玩了,一把揪下眼罩,小猴子一样爬上了桅杆,端起望远镜使劲儿看。看着看着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手舞足蹈的爬了下来。

“……那是什么……”

西迪很快也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帆板的影子,她想不太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像船但太小,不是船吧,它又撑着帆在海面上行驶,而且看速度比全速行驶的训练舰一点不慢。

“那是爹爹的帆板,可惜爹爹并没告诉我它该怎么制作!”宸娘非常有把握的道出了帆板的名称,她在故事里听过这种一个人驾驶的特小号帆船,可惜全凭想象是无法造出来的。

“大人在上面?!”西迪有点听明白了,既然这玩意是洪涛的不传之秘,那谁能驾驶它就不用问了。

“那是自然,我们快追上去看爹爹如何猎杀鲸鱼!”宸娘已经第N次催促犹太船长赶紧加速,可惜帆都升起来了,风也吃住了,再着急也没用。

该着洪涛今天露脸,这是一群正在海面休息的抹香鲸。它们一个猛子扎下去能潜一两千米深,憋气一个多小时不上浮。但在两次潜水之间抹香鲸也得休息一两个小时,这时游动很慢,也不会下潜,想猎杀它们就得抓这段时间。

凭借水柱的粗细和形状,洪涛就能区分成年鲸和幼鲸,年纪越大的抹香鲸经济价值越高,值钱的不是它的皮、肉和脂肪,而是大脑袋里的鲸脑油和肠子里的龙涎香。

这两种东西都是随着体型和年龄相应增加的,前者是抹香鲸升降用的水柜,后者是抹香鲸吃鱿鱼不消化的副产品,俗称大肠宿便……

一支、两支、三支……被洪涛盯上的是这个群体里最大的成年鲸鱼,且没有带着幼崽。遭受到攻击的抹香鲸马上从半睡眠状态中醒了过来,本能的向群体外游去,这么做是让群体内的幼鲸远离危险。

洪涛则一次又一次的赶上它,把手中的标枪插入鲸鱼的脊背,不光要躲避这头受伤猛兽的胸鳍和大尾巴,还要闪开水面上的绳索和浮筒。被任何一样碰上基本都要没半条命,搞不好就GAMEOVER了。

整整七支标枪、十四个大木桶,受伤的抹香鲸才停止了挣扎,在海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侧翻了。

看样子这片海域里没有鲨鱼,洪涛招呼两艘帆船靠拢过来,用绳索捆住鱼尾和鱼嘴。由于它个体太大,帆船拖不动,只能原地分解鱼皮下的脂肪层,只把头骨和内脏带回去处理。

“怎么样女王殿下,本王的水上飞功夫还要得吧?”

鲸鱼的大小并没引起船员太多兴趣,他们对这位能在大海上单人猎杀鲸鱼的人更欢迎。洪涛一点都不客气,站在帆板上前后左右转圈,把欢呼声一点儿不漏全接受了,最后还不忘问问宸娘的感受。

“爹爹自然是最厉害的,宸娘也要学水上飞功夫!”当了一年多女王,宸娘还是原来的样子,看见好玩的东西必须拿到手。

“不能学,你是女王!”西迪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即便在船上也穿得整整齐齐,光看服饰就能感到身份不同。

“嗯,学,必须学!做为人民的女王,没有什么带头为国家谋福利更重要的工作。假如女王只知道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宫殿里吃现成的,他们更不会为了国家出力。”

本来洪涛没打算教宸娘学帆板,驾着这玩意出海捕鲸太危险,和帆船相比仅仅是一个人危险还是一船人危险。但西迪的态度更危险,屁大点的小国家就这么瞎讲究,完全没必要。

“他们都是女王的臣民,效忠女王是本分!”西迪已经有扑上来的企图了,半年的潜移默化也顶不上这几句话诛心。

“光有本分就没权利吗?我来问问,诸位,你们是喜欢宫殿里的女王,还是喜欢和大家在一条船上的女王?”

对于西迪的治国方式洪涛认同,这也是统治者的必修课,不过不能太过,要分轻重缓急。在创业阶段,一个亲力亲为、与民同奋斗的女王,比什么血统、高贵都更有凝聚力。

“一条船!一条船!”完了,西迪和犹太长老会一年多的努力让洪涛几句话就给毁了,船员们摘下帽子、脱下上衣,一边喊一边挥舞着表态。

喊声里不光有汉话,还有听不懂的语言。看来济州岛上的犹太人族群又扩大了,真不知道这些小强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恨你!”对于这种场面西迪也无能为力,再对抗下去任何好处都得不到。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大家一起为女王欢呼,当然了,抽空低声骂两句也有情可原。

“但我不恨你……嘿嘿嘿……女王陛下,我和西迪女士有点重要事谈,能不能先借用一下?”

好几年没碰过西迪了,她的身体依旧那么有型。如何帮助女王统治国家是个极端麻烦的问题,洪涛更愿意和她单独聊聊,还不能在这条船上,人多嘴杂。

“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别碰我,你浑身都是臭烘烘的!”看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西迪就知道单独谈话会多么艰难,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啊,我外交大臣阁下,请吧,和我的爹爹、大宋凉王讨论机密事宜,不正是我们国家外交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环嘛。快用吊篮送西迪阁下过去,顺便把帆板拉过来,先让统治大海的波罗安女王试试!”

不管有多聪明,想成功必须得有个好领导。西迪就不太具备这个条件,她被自己的女王出卖了,卖得干干净净,价格还不如一块木板加一张破帆。

672 我儿子的基因有问题!

“放开我,我是女王的大臣,你不能对我无礼……”在这种情况下西迪还不甘心,打算靠自己的能力脱困。可惜道理还没讲完就被人咬住了嘴,哼哼唧唧的坐进了吊篮,拖死猪一般顺着桅杆上的绳索拖了过去。

犹太人对国家的理解和统治方式肯定与宋人不一样,也和洪涛不一样,所以两个人的交锋非常激烈,差点没把船长室里的松木大床折腾散架,依旧没达成一致。

对于这个结果洪涛早有思想准备,且比较满意。以前他遇到西迪经常是落败的一方,但经过在大名府这三年备战,不光打败了辽国,还让自己的身体健壮了不少。

现在至少能和西迪打个平手了,还是气急败坏、全力争胜、一点都不让着自己的西迪。

“你变了,变得让人讨厌!”对于这场战斗的结果西迪显然更在意,这个男人以前就很难驾驭,好在自己还能在床上征服他。

现在看来连这点安慰也得不到了,当一个比较独立、比较有能力的女人完全无法掌控一个男人时,她会有怨气的,时间长了还可能有恨。

“许你不仁,我不能不义。这次不远万里跑过来专程看你,感动不?”面对西迪的怨气洪涛完全无视,自己不需要她喜欢,也就不怕她讨厌。

别看此时她哀哀怨怨,假如哪天自己真的被征服了,她会更讨厌自己。只有时刻被碾压,她才会老老实实。

“哼,不用花言巧语骗我,没有宸娘在,请你都不会来!”

“哎,小心眼了不是!宸娘是我的孩子,阿加雷斯更是我的孩子,他在这里过得怎么样?”这句话还真不全是敷衍,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三年多没见特意过来看看合情合理。

“……他也是我的儿子,我不许你把他带走!”刚刚求饶了没两分钟,气还没喘匀呢,一听到儿子,西迪立马就浑身紧绷,死死抓住洪涛的手腕,语气很坚定,但眼神里全是慌乱。

“看你说的,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洪涛有点纳闷,自己从来没说过要把阿加雷斯带走,她为啥这么紧张呢。

“女王陛下说凡是你的孩子就要从小接受儿童团训练……求求你饶了阿加雷斯,不要让他离开母亲,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关心则乱,表面上坚毅、冷静、硬邦邦的西迪一聊起自己的孩子,立马变得和普通女人没啥分别,完全乱了方寸。

“真的什么都能答应?”趁人之危是很不齿的行为,利用孩子胁迫母亲更缺德,但洪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以前还有很多姿势没和西迪解过锁呢,这是个好机会!

“……”西迪必须知道男人想干什么,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儿童团?你恐怕是上了宸娘的当,这孩子骗起人来很有本王的风采。放心吧,阿加雷斯永远都是你的,马上我就要有第三个孩子了,把阿加雷斯抢回去怎么和皇帝说?别忘了,我可是大宋驸马,纳妾是一回事儿,与外族通婚又是另一回事儿。”

洪涛都不用去问就知道西迪上了宸娘的当,至于说宸娘为何要骗她,那原因就多了,比如说约束的紧了、不支持女王的意见了。

宸娘很明白事理,也能区分好坏,只要是对她有益的事儿就不会为了面子拒绝。但这并不妨碍她背后折腾人出气,而且非常记仇,屁大点小事儿都能记一辈子不忘,一旦有机会就会出手报复,且手段极其丰富。

“你是个让人无法捉摸的男人,有时候又让人非常害怕……”响鼓不用重锤,经过洪涛的提醒西迪也意识到自己很可能真的被骗了,长长叹了一口气,重新瘫软在男人怀里,小声的抱怨着自己承受的压力。

“知道害怕就不要言而无信……”女人把征服男人视作一种很大的成就,男人其实也差不多,尤其是像西迪这样的女强人。

肉身刚刚被征服,精神现在也屈服了,必须很有成就感。洪涛的成就感很快就化成了欲望,对身上这具躯体有了新想法。

“耶和华……救赎你的子民吧……”西迪也感觉到了男人的变化,知道求饶是没用的,但还在不住祈祷,期望奇迹的出现。

“那个老不死的还敢偷看人间春色?看就看吧,你在上面不许偷懒哦,否则我就抱着你去甲板上让他看清楚点!”

西迪越是愁眉苦脸洪涛的兴致就越高,千万不要被她的表面迷惑,更不能忘了她的绰号,要是能被这么容易打败会叫母豹子吗?

以前洪涛就吃过她好几次亏,总不能在一个坑里跌倒好几次,必须长记性。穷寇既要追、还得打,打死算球!

时间还有的是,两艘帆船在原地飘了一天半,收拾好那头巨大的抹香鲸之后,才装着一肚子鲸鱼脂肪,拖着半条鲸鱼大小的脑袋和恶臭无比的下水,一前一后向东北方驶去。

西迪这次算是被彻底征服了,即便当着自己的国民也不敢再拿出半点大臣的派头,对洪涛俯首帖耳到比妻子还温顺,每天一睁眼就得伺候男人吃喝穿,就差拿勺子喂饭了。

还得随时侍寝,甚至光溜溜的挂在洪涛身上一起驾帆板在海面上飞奔,借着海浪的起伏完成高难度活塞运动。

除了让船员惊叹、惊讶加惊愕之外,这对毫无廉耻的狗男女还引来了一群海豚。它们觉得这个姿势比较新颖,不断从帆板旁边跳起来观摩,学得可认真了,久久不愿意离去。

抓获一条巨型鲸鱼,装满了所有船舱,两艘船上的绝大部分人都特别高兴,包括西迪自己。别看她嘴上说被男人当妻妾对待很丢脸,其实心里美极了。

想坐稳大臣的位子,除了个人能力之外还要有强援。洪涛就是她的强援,不仅宸娘会忌惮,对蒋二郎和岛上最强大的武装集团-新军来讲同样管用。

就算那个整日里拿活人做试验,传说满身都是毒的王十三,在码头上看到自己被洪涛搂在怀里亲之后,也破天荒的给了一个笑脸。

“你是谁,为何要咬娘娘的脸!”当然了,不高兴的也有,比如说被洪涛下令不许独自驾驶帆板、更不许追逐鲸鱼的宸娘。

码头上一个黄头发乱蓬蓬,穿着小号新军夏装的小男孩也对洪涛充满了敌意,举着一把鲸须做的长剑,冲上来打算维护母亲的名誉。

“你是叫阿加雷斯吧?嘿嘿嘿……我叫隔壁老王,是从大海另一头来的……你去过大海上吗?”

以前阿加雷斯小的时候还没发现,现在他已经四岁多了,身体和相貌也张开了,长得让洪涛有些嘬牙花子。

这孩子没嫁接好,非但没继承他母亲精致的相貌,反倒和自己长得很像。不是自己这幅王诜的皮囊,只要把头发剃短,就是个戴着假发和蓝色美瞳的小洪涛!

尤其那双细长的眼睛,撇嘴和笑的时候像极了。难道说魂穿还能改造宿主的基因?这个课题真是头一次遇到。

“……娘娘不让我去!”看着眼前这支精美绝伦的帆船模型,阿加雷斯张了好几次嘴也没再说出什么硬话,长剑一扔,死死抱住了模型。

“那你想不想去看看?不用怕娘娘,只要有我在,娘娘就同意你去了……”自己的儿子在海岛上长大,居然还没乘船下过海!

要不是有一码头的人看着,洪涛很想把西迪立马就地正法。古人说的针对,慈母多败儿,这么养下去就是个废物,光读一肚子书有毛用。

673 忘战者危

“……”西迪已经从洪涛眼中看到怒火了,咬了半天牙也没敢拦阻。

“走,先跟隔壁老王叔叔坐水上飞到近处转转。这两艘上面太臭了,等它们洗刷干净,明天再去远处好不好?”见到母亲同意了,阿加雷斯还有点犹豫,即便是他的小脑袋也能感到反常。

但架不住面前这位给自己帆船模型的男人太会引诱人,还是伸出了小手,被牵着走向了刚刚放下来帆板。

“……不许太远!”如果是驾船出海西迪还能忍住不吱声,可儿子头一次出海就是帆板,它的滋味自己尝过,看着风光,其实很危险,稍微有个浪头没躲好就会翻倒。速度要是够快,人摔在水面上疼极了。

“我也去!我也去!”可惜没人听她的吩咐,宸娘刚刚学会如何驾驶帆板,瘾头正大,有机会必须参与。

随着洪涛的抵达,平静祥和的济州岛立马就被搅合得乌烟瘴气,不愧其搅屎棍子的称号,走到哪儿就搅合到哪儿,一点不闲着。

小阿加雷斯是第一个受害者,老王叔叔不仅教他如何驾船航海,还教他如何反抗母亲的管束。

人生的第一次航行、第一次落水喝了满肚子苦涩的海水、第一次哇哇大哭没人搭理、第一喝酒、第一次听孙猴子的故事都是在这几天里完成的,有些是自愿、有些是被逼;有的特别好玩、有的极其辛苦。

不管是否自愿,阿加雷斯每天一睁眼就想往老王叔叔身边凑,那里有讲不完的好听故事、拿不完的好玩玩具,只要听话就只有好处没惩罚。

洪涛更干脆,直接就住在了西迪的家里,白天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一个小不点儿和一个中不点儿。

晚上回到家里就是讲故事和判作业时间,答对了题目才有故事听。哄着孩子睡了还得哄大人,要不就三口子一起睡,让洪涛夜夜春宵他也受不住。

可是这种温馨的家庭生活只持续了三四天,然后就变成四口之家了。中不点宸娘不乐意,她觉得被阿加雷斯抢走了父亲的宠爱,必须不能忍,干脆也搬进了西迪家里住,分分钟要和这位弟弟争一争。

“二郎,千万不要放松,这里也不是世外桃源,保不齐哪天高丽人的大军就渡海了呢。”

洪涛这次来济州岛没什么重要事儿,就是想来看看岛上的发展情况。怎么说也是退路之一,谁说也没用,必须亲眼见到才放心。

实际情况还真不太省心,首先就是蒋二郎和所有新军的状态。他们三四天时间才训练一次,很多人都有点发福了。

“听说高丽人正在和契丹人打仗,一时半会儿怕是顾不上这里吧。”

蒋二郎确实胖了,也确实大松心。岛上的土著都很虔诚的供奉神的女儿,这里的农作物一年两熟,再加上用鲸油换来很多生活物资,生活比以前强多了,丝毫没有反抗的需求

海峡对岸的高丽朝廷更踏实,从来也没派船过来问过,好像连税都不收。民间干脆就做起了买卖,老凤凰菲尼克斯培养了一群土著商人,让他们用从大宋换来的生活物资去海峡对面做生意,以非常便宜的价格换取煤铁矿。双方各取所需,对这个岛该属于谁、由谁统治的问题丝毫不关心。

目前王浩的新式大海船还没造好,济州岛的跳板作用也没正式启用,没有商船路过,更谈不上来自海上的威胁。

犹太人危机意识很强,也很清醒,他们见到自己之后第一个关心的就是能不能再买两艘像湟州号那样的大船。

可不管宸娘还是西迪她们那些犹太长老,对军事没一个有经验的,只觉得有上千新军在岛上生活,即便失去了工坊协助,光靠滑轮弩和攻城弩,再配上几艘大海船,依旧能打败所有来犯之敌。

蒋二郎虽然明白新军的战斗力下降了多少,但他也没提出来。四下看看好像没有敌人,那还练个屁的兵。

“亏你还是战将出身,殊不知自古好战者亡、忘战者危的道理。本王在陆地上无一兵一卒,你若是也马放南山,一旦有事儿就谁也帮不上忙了。这里不比陆上,败了还能卷土重来。你忍心看着家小仓皇逃命、四处流离?”

可是洪涛不这么认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岛上有自己的养女和亲儿子,即便蒋二郎豁得出家人安危,自己还不乐意呢。

“……大人所言极是,是二郎疏忽了。只是此处缺少兵甲武器,光靠港口的小作坊怕是连弩箭消耗都供应不上。”

蒋二郎有个优点,他没有太多想法,也愿意听洪涛指派,马上承认了错误并想改正,只是还有实际困难无法克服。

“嗯,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办……你看能不能这样,把这里的新军和特种兵尽可能多的变成水军,即便确实无法长时间在船上工作,也让他们具备短时间上船的能力。”

济州港内的铁工坊洪涛去看过,质量挺不错的,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评价很恰当。它可以熔炼矿石、炼制生铁和少量钢材,还可以铸造灰口铁,运气好了少量生产弹簧钢板自己组装滑轮弩都不成问题。

但麻雀毕竟是麻雀,再牛逼的麻雀也没有鸡肉多。受到原材料的限制,济州港的铁工坊产量很有限,目前从大宋获取大量原料也不现实,只能修修补补凑合维持,还不具备自给自足的条件。

但洪涛不认为这是问题的关键,防御海岛和陆地作战区别很大,合适的船只、合格的水手才是主要武器,其它全是辅助。

没有武器不急,黄怀安和王大头不是正在研发火炮嘛,就算后装的没有,来几门前装小炮装备上,济州岛的船只足矣称霸朝鲜半岛南部海域。

而且还不是白给,亲父子都得明算账,得让宸娘拿鲸油、鲸蜡、龙涎香和自己换。尤其是鲸蜡和龙涎香,自己拿回去能造更值钱的玩意售卖,用来补贴三合一计划最合适不过了。

“大人有所不知,自打来到这里末将和兄弟们也没打算靠别人养活,平日里全是我等驾着湟州号和甘州号出海捕杀鲸鱼回来。去扬州的新军水手就是从中挑选的佼佼者,剩下的不敢说有几百,再来一百多水手还是没问题的。只是水师作战也离不开弓弩,在海上训练更加耗费。”

蒋二郎还真不是全完马放南山准备退休了,他的性格挺骄傲的,不愿意寄人篱下,即便宸娘是他从小看大的,依旧不愿意给犹太人添麻烦。只要有个容身的地方,新军士兵里会干啥的都有,自己养活自己不光没问题,还挺滋润呢。

“如此甚好,本王不是说了,武器的问题我来解决。来来来,去通知你们的女王和大臣,都去港口西边的海滩等着,本王先去布置布置。”

既然蒋二郎没全废,洪涛就更有信心了。这次出来他还带了一样东西,除了防身之外,也有让蒋二郎和犹太人开开眼的意思。

只要他们没有踏上脚蹬板立刻变心眼的趋势,自己就愿意保他们一方平安。但不是白出力,得有足够的回报,比如有限的忠诚。

济州港西边不远有一大片低矮稀疏的树林,穿过这片树林是雪白的海滩,当年蒋二郎带着特种兵就是从这里摸上来突袭了耽罗王庭。

洪涛来了之后把它开发成了自己家的私人海滩,没事就带着西迪母子和宸娘到此游水野营外加海鲜烧烤。现在它又变成了临时打靶场,沙滩上插了十多根树枝,每根上面还挂着一条大咸鱼。

这玩意是济州岛的特产,它周边的海域里鱼类资源特别丰富,每年冬天会有大批鳕鱼洄游路过,捞上来之后用海盐揉搓再风干可以保留很久不变质,是岛上土著居民的保留食材。

“呯……呯……”一声巨响、一阵白烟,二十多米外的一条咸鱼干就被打碎了。洪涛连着开了十多枪,射击距离从二十米到五十米,不敢说枪枪命中,也有七八条咸鱼支离破碎。

真不是他枪法好,而是咸鱼干挺大。这种鳕鱼长度都在一米左右,再把身体展开晾晒,和一个人的面积差不多。

“爹爹、爹爹,帆板还给你,我要这个!”大人们都在沉思洪涛手中这个发出巨响还会冒烟的玩意是什么,宸娘第一个又冲了上来,抱着洪涛的胳膊不撒手。

“来试试,能端稳不?”洪涛没有拒绝,主动把短枪放到了女儿手里,笑眯眯的等着她自己放弃。

“……”宸娘勉强能把短枪端起来,稳是不可能的。可她不愿意放弃,噘着嘴眼珠乱转,怕是在想有没有别的解决之法,比如耍赖。

“等爹爹回去和你大头爷爷讲讲,让他给你做一把小的,照样能用。”伸手拿过短枪,一边安慰极度失望的女儿,一边递给了同样跃跃欲试的蒋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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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4 亲父女明算账

“大人,此物虽比不上弓弩射程远,可威力惊人,用于海战倒是件利器!”蒋二郎没有不喜欢武器的理由,经过简单的讲解就明白了如何上膛击发,试过几枪之后把火枪大致的优缺点也总结出来了。

“来,各位都试试看,别怕,它不咬人……”洪涛接过短枪上好子弹又交给了莫拉格斯,鼓励他也放了一枪,然后继续给其他人装弹。

“这只是短枪,很快就会有三四尺的长枪生产出来。只需经过几旬训练,士兵们就能在二百步外射中鱼干,赶上有天赋的,三四百步开外照样能十中五六。且火枪不像弓弩惧怕大风,只要命中,二百步和四百步效果差不多,寻常甲胄皆无法承受。”

利用这段空闲,洪涛又向蒋二郎介绍起长枪的威力,虽然他自己也没见过,还是说得言辞凿凿。

“不知此物价格几何?”菲尼克斯不愧是商业大臣,除了效果之外,最关心的就是成本。

“比钢板弩稍微,但后期使用维护费用更低。尤其是其发射的子弹,与弩箭比起来造价简直不值一提,寻常农妇也能在家里加工。携带运输更是方便,一支弩箭的重量怕是要顶几十枚子弹了。但它有个致命缺点,遂发装置和子弹都比较怕潮。”

光说没有说服力,洪涛干脆撕开一枚纸壳弹,把里面的构造展示出来让犹太长老们看。不吹不黑,优缺点都说。

“大人请放心,从明日起末将就重整旗鼓,不能在马上拼杀,换成船只照样还是新军,绝不会给大人丢脸!”

蒋二郎之所以疏于训练,不是人懒了,而是丧失了目标。洪涛没了军权,也就意味着他的军旅生涯完结,没机会打仗的士兵还训练不辍有个屁用。

跟了洪涛这么久,他非常清楚这位驸马的性格。当初发明钢板弩是为了对付西夏人,后来发明滑轮弩则是为了对付契丹人,现在又发明火枪,必须有敌人需要对付。

敌人是谁不用急于打听,到时候就知道了。只要有敌人就好办,不管在陆地还是海上,新军必须是不败之师,事关自己的脸面和所有新军士兵的脸面。

“来来来,女王陛下,先别玩那个破玩意了。它很贵的,想买就得先挣钱。光会熬鲸油远远不够,要发展捕鲸业就得学会利用鲸鱼身上的每个部位,一点儿都不浪费。这是具体办法和销售渠道,年底之前派人把成品送到扬子镇去。要是完不成任务,你这个女王也先别当了,还得回去继续学几年。”

除了军事之外,洪涛很为那些鲸鱼悲哀。好歹也是一条生命,杀死之后不加以充分利用更显残忍。

目前济州岛上只处理鲸鱼脂肪,附近海域里有这么多鱼类资源,连土著人都不喜欢吃鲸鱼肉,鲸鱼皮在切割脂肪的时候也都切碎了,鱼骨和内脏干脆就留在海里。

来之前洪涛就想到了这些问题,小皮包里带着完整详尽的解决办法。鲸鱼肉济州岛上的人不吃没关系,大宋很多地方的百姓连肉都吃不上呢,再难吃能有野菜难吃?

简单切一切拿盐腌一下再风干,用船送到扬子镇就是很好的食物嘛。卖?洪涛根本就没想出售鲸鱼肉,它们就是自己雇佣民伕的工资。

想卖的话,济州岛就需要建罐头厂和玻璃窑,把鲸鱼肉深加工之后做成肉罐头销往大陆,以后还能卖给朝鲜和日本。不光鲸鱼肉,其他海产品都可以照方抓药。

在后世罐头算备用食品,吃不到新鲜的才吃罐头。到了古代,这玩意就是高档食品,吃的不就是个没吃过嘛,很有潜力可挖。

鲸鱼皮更有用,利用火碱溶液除脂之后非常柔软,外层带花纹可以做皮具,内层细腻部分可以切得很薄,当做纸张用既平整吸墨又防水。

主要还是加工容易、原料廉价,别人用不习惯没关系,全卖给自己。未来全国会有很多学堂,纸张来源就解决了。

鱼骨头和内脏也不是垃圾,一只成年鲸鱼的肝脏有几百斤重,简单熬制提炼之后能得到上百斤鱼肝油。小孩时不常吃上一点可以预防疾病、强身壮体,对眼睛也有好处,不得夜盲症。

其它内脏可以与鱼骨一起煅烧成骨粉,是非常好的氨肥和磷肥。装成袋放到朱八斤的合作社里售卖,扣除加工成本与运输成本之后肯定有钱赚。

另外鱼骨还能熬制骨胶,它是木制船只最好的粘合剂。以鲸鱼骨的数量,肯定比传统的鱼鳔胶、鱼皮胶量大便宜,大宋这么多造船厂、木器作坊都是潜在买家。

还有鲸须,它的质地很细腻,可以用来制作伞具、工艺品和帽子骨架。济州岛上如果没有人手加工,可以当原料卖给自己。

最值得关注的就是鲸脑油和龙涎香了,如果宸娘能自己加工,很快可以弄出香味经久不散、润肤效果顶呱呱还不油腻的化妆品。一旦让大宋女人喜欢上这种护肤膏,钱途不可限量,搞不好比卖鲸油还赚钱。

要是宸娘没能力加工鲸脑油和龙涎香,那就高价卖给自己,有多少要多少。当年飞鹰具是如何火爆一时的,现在护肤膏同样也能怎么火起来。

只需给庞皇后送去几瓶样品试用,再答应她合股开个全国连锁店,这玩意立马就能变成后宫指定护肤美容用品,然后迅速走进官宦家的后宅。即便卖得比任何化妆品都贵,同样会断货。

“鲸肉罐头、骨粉、骨胶、鲸鱼皮还能造纸!想不到大海里还有这么多好东西……臭烘烘的鱼脑子和黑乎乎的鱼屎真可以让肌肤滑嫩吗?”

宸娘拿着洪涛写的一小本鲸鱼经看得很仔细,越看笑容越多,看到最后眼珠子都瞪圆了。虽然只有十二岁多点,可她也是女人,还是女王,对一切能让自己美丽的东西必须特别关注。

“官人的话自然要信,只是这些手段岛上怕是没有吧……”西迪对这方面的需求比宸娘还高,书前面写的啥根本没关注,只盯着后面两页使劲儿看,一边看一边留着口水摇头。

“……大姐夫应该会吧?”宸娘不太懂化学,不过她知道谁懂,开始用眼角撇自己的养父。

“想都不要想,高大上离不开,其他人也离不开!你要是想做护肤膏就派人跟我回去学,学会之前多攒点鲸脑油和龙涎香,免得将来供不应求。抹香鲸不会全年在海里等着你抓,碰上就多珍惜吧。”

看到宸娘和西迪如此动心,洪涛就不打算赚这份钱了,还是留给女儿吧,她们之后几年需要用钱的地方也不少,比如造船、造更大的港口和仓库。毕竟这里是王浩商船队去日本的中转站,基础设施不可缺。

“那要学到什么时候……不如女儿出原料与爹爹合股,如果爹爹不答应,我就天天揍阿加雷斯一顿!”

宸娘想的和洪涛不一样,她既想赚钱还想早一天用上香喷喷的护肤膏。如何双赢呢?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从小她学到的就是这些,眼珠一转主意来了。

“嘿,都敢威胁你老子了,真不愧是我王诜的女儿。不过你爹爹岂是这么容易对付的,想要护肤膏可以,合股做买卖也成,拿人来换。西迪、菲尼克斯还有以前在湟州银行、湟州税务局里工作过的人都要跟我回去!”

宸娘能这么快做出选择,且选择正确,让洪涛很自豪,这都是自己教育的成果。趁着她还没精明到面面俱到的程度,还是先沾点便宜吧,否则再过十年就不是自己算计她了,全得反过来。

675 神女王十三

西迪和菲尼克斯别看都是南犹大国的大臣,在这里他们没啥事情可做。农业、工业掌握在其他长老手里,军事由蒋二郎掌管,金融业根本没有。什么商业大臣、外交大臣,听着好听,其实都是摆设。

明州的邮局总行很快就要开业,然后会向周边城市迅速辐射。以自己目前的人手计算,光在两浙路、两淮路、福建路、广南东路的主要城市开办分行就不够用了。与其让他们在这里白白耗费时光,不如跟自己回去发挥特长。

“成交!”宸娘也是这么想的,她知道养父要这些人干嘛用,这里也确实没有合适的职位安排,索性送个顺手人情。

至于说西迪、菲尼克斯和那些犹太族人的个人意愿……宸娘比洪涛更像一位首领,为了族群的利益啥个人不个人的,该舍就得舍!

洪涛一共在济州岛只待了九天,来之前有无数担忧,来了之后才发现有没有自己人家都能活下去,还活的挺好。

那就不用再在这里指手画脚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再小也是个国家,总让女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言听计从很不合适。

带来了一船药品和化工原料,带走了几罐子鲸脑油和龙涎香,价值不相上下。但大奸商怎么能和小奸商打个平手呢,最终船上还多了八个大活人。

“你们不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如此无情有些寒心吗?”抢了人家的人,还在背后挑拨离间,洪涛这人品也够次的。

“能有这样的女王南犹大国更有希望存活下去……还得感谢大人您教导的好,太善良的人无法驾驭这么多族人,女王陛下在这方面做的很好。”

菲尼克斯回答的很平静,好像就是这么想的,对自己的命运也毫不担心。要知道他们这些长老并不是世袭的,一旦有后起之秀很快就会被替代,尤其是他们人都不在岛上,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和女王陛下相比我更无情,连阿加雷斯都抛弃了,却要跟着你这样狠心的男人飘扬跨海!”

西迪是最不愿意离开的,不是担心自己的地位,而是舍不得儿子。可惜目前还没人能抗拒这个男人的命令,即便女王肯出面维护也没用,再不舍也得屈服。

“阿加雷斯要是再跟在你身边,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男人。我可以容忍儿子是笨蛋,但决不允许他变成软弱无能、离开母亲就一事无成的废物。你每年可以回来一个月看看儿子,假如过两年宸娘没有教育好他,再交还不迟!”

关于阿加雷斯的问题西迪这几天不断用哀求、诅咒、争吵和撒娇试图说服自己,现在人都上船了还没放弃。她是个好情人、好大臣、好长老,但绝不是个好母亲。

“我恨你,耶和华会让你下地狱的!”这次的结果还是一样,气的西迪一边诅咒一边离开了甲板。

“大人,她不是故意的……”菲尼克斯怕是没听到过西迪私下里诅咒洪涛的词汇,比这个可难听多了。

“别担心,我不归你们的耶和华管,她一会儿就会好的。倒是你们的处境很让人担忧,现在我问你个问题,必须老实回答,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西迪发怒的时候才最可爱,至少洪涛是这么认为的。但此时还不是回舱去安慰女人的时候,有件事必须得到证实,否则济州岛就无法成为自己的大后方,搞不好还会是个祸害。

这件事儿要从王十三说起,她的花膏工坊已经从湟州挪到了济州岛。由于气候合适土地肥沃,这里的米囊子花可以一年栽种两季。

王十三已经在距离港口四十里的岛屿东侧靠近中央山峰的坡地开辟了上百亩米囊子花田,帮她做这个工作的全是本地土著。

结果王十三不光没感谢人家,还顺手把这些神的子民当做成试验品,不断实践着她从花膏中提炼出来的各种物质。

这么做是不是太缺德洪涛就管不着了,当地土著也没觉得受害,还把王十三当做了仅次于波罗安女王的女神。因为她能让人远离痛苦,不管你哪儿难受,只要够虔诚,女神就会用神药解除你的痛苦。

怎么才算够虔诚呢?非常简单,王十三一不要贡品二不收钱财,唯一的要求就是对神说真话,不能有一丝一毫隐瞒。

具体说多少她不管,反正越诚实神药的功效就越大。假如足够真诚,哪怕死了依旧可以复生。如果不够虔诚,神药就会变成毒药,一粒就会要命,且死后还要受无尽的折磨。

这可不是瞎说,真有土著人吃过神药之后见到了死去的家人,还说话了呢。当然了,这不是王十三的神力,更不是什么虔诚,而是花膏提取物的致幻效果。

这套说辞本来是很不容易让人信服的,可前有女王的神迹降临、后有神药治病,单纯的土著人立马就信了。根本不用引导,每天必须去王十三的院子里冲着女王的雕像祈祷,祈祷词就是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

重点不是王十三的神力,也不是神药的功效,而是她从王十那儿学来的鬼心眼。利用花膏提取物的神奇功效,王十三居然在济州岛偷偷弄了一套情报网。

这个问题王十曾经提过好几次,但出于对宸娘的尊重和信心,洪涛没有在济州岛安排山川督查院的机构,仅有几名独立督察员秘密驻扎。

他们的工作也不是刺探犹太人的秘密,而是随时评估岛上的安全等级,顺便刺探高丽王朝的虚实,定期通过补给船向山川督查院汇报。

最初王十三也没打算刺探犹太人的秘密,只想进一步试验提取物控制人的功效,但时间一长还真听到了有价值的情报。

其中一条很让她纳闷,就算洪涛不来,她也会想办法送去山川督查院由王十判断可信度。犹太人有意和高丽王朝秘密接触,目的不详,但信使已经派出去了。

这么秘密的事情王十三是怎么知道的呢?很简单,犹太人想和高丽人联络就必须有中间人和翻译,而犹太长老家中有不少土著仆人。

其中一个仆人的丈夫就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因为他以前专门负责去海峡对面给耽罗酋长购买货物,认识那边的高丽官员,又懂点汉话。

王十三每天就在雕像后面的屋子里做试验,感兴趣的东西听一耳朵,有用的记录记录。结果还真听到了仆人说她丈夫被秘密派往海峡对岸的事儿。

犹太人找高丽人要干嘛呢?洪涛不清楚,但他觉得肯定没好事儿。这**商是死性不改,刚刚缓过口气就开始不安分。

那宸娘到底知不知道呢?很可能不知道。在犹太人眼中宸娘不过是族群血脉的象征,还达不到首领的威望,更没有太多忠诚可言。

当然了,也有知道的可能性。她在小时候就有单飞的强烈的愿望,现在长大一些了,保不齐又有点想法,准备联络外援增强力量。不管她知道不知道,洪涛都准备把此事搞清楚,然后再决定是否有惩罚。

“大人请问,菲尼克斯和族人永远是您忠实的追随者!”老凤凰不光长了一副好皮囊,还有很细腻的心思,马上感觉到了洪涛话里的严重性,忙不迭的表达着忠诚。

“别说的那么好听,就算是亲儿子也有独立的那一天。我帮你们主要是因为宸娘,你们应该效忠的人也是她。一切对宸娘有利的事情我都愿意帮忙,反之就不仅仅是不帮忙了……”

有关忠诚的屁话洪涛是从来不信的,也不想装着信。自己和这些犹太人原来算是主仆关系,宣誓效忠是他们的需求,否则安全就得不到保障。

676 神药

自打济州南犹大国成立以来这种关系就跟着变了,一个国家无法向个人宣誓效忠,即便宣誓了也没任何实际意义。自己既保护不了他们,也无法让大宋保护他们,没有实际意义的宣誓有个屁用。

但是自己能毁了他们的国家,人这个玩意有时候挺怪的,会忘记获得了多少帮助,只关注于会遭到何种打击,谁的打击力量大谁反倒成了朋友。

洪涛不想没事儿就提醒别人该感恩,那样显得太小气,他更愿意提醒对方会面临何种危险,这样反倒更容易唤起别人的敬畏。

“大人对族人的恩惠我们将铭记在心,它还将写入史诗让世世代代子孙传颂!宸女王陛下是南犹大国第十九任国王,被耶和华祝福过,任何族人都不能取代……”

菲尼克斯有点慌了,他不明白洪涛突然说出这么重的话是为了什么事儿,显然不是因为西迪的几句气话。

“可是宸娘并没和我说过要去联络高丽朝廷,或者是她忘了?”看到菲尼克斯一脸迷茫,洪涛只能把话挑明,希望得到个合理的解释。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此事女王陛下还不知情,长老院也不知情,全是我一人所为!我是女王的商业大臣,派人接触高丽官员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多增加一条商路.有些货物从大宋运过来成本很高,要是能由高丽人手中获得更合算些!”

菲尼克斯的表情很精彩,他想不通这件事儿为何会被洪涛知道.但此时反问显然不是最佳选择,得赶紧解释清楚,这个指责很严重,也很容易引起误会。

“你打算用何种货物与高丽人交易?鲸油他们用不起,铁制品岛上无法量产。”

洪涛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济州岛一直和高丽人有小规模交易,只限于民间,交易数额也很小,通常是用粮食换对方的煤铁矿石。

想多换也没有,高丽普通人的生活不富裕,用不起附加值太高的产品,济州岛的农业也不发达,无法提供太多粮食。在这种状态下双方根本就没有交换的需求,更没必要进行官方接触,谋求大宗交易。

“十三娘子的神药深受百姓喜爱,有不少高丽人偷偷渡过海峡用金银换取。我琢磨着如果用神药和高丽人换取金银和矿石,高丽朝廷一定不会反对,将来还可以用海船运往日本当做一种特产!”

菲尼克斯还真敬业,忠实的履行着商业大臣的职责,一门心思要为济州岛开辟更多商路和特产,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王十三的神药上。

“十三答应了?”这个想法也不能说不对,济州岛上的资源很匮乏,除了鱼类之外屁也不产,土著人种地又不太拿手,能找到一种特产真不容易。以犹太人的精明,不加以利用真不合理。

“我想先问清楚高丽人的想法,如果他们出得起合理的价格再去和十三娘子商量……”

“这件事儿还是停了吧,我不是给你们提供了几种鲸鱼产品的制作方法,未来几年都忙不过来。再说你已经不是商业大臣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还好,这只是菲尼克斯个人的想法,要是等他联系好高丽朝廷,再通过犹太人的长老会,这个热闹可就大了。

王十三肯定拒绝提供神药,保不齐犹太人会偷偷种植米囊子花。到时候自己想拦都拦不住,总不能像后世一样,派蒋二郎带着军队漫山遍野烧花田吧。

“大人如果能帮女王执政,定会创造出世界上最繁华、最强大的国家……”这么一说菲尼克斯就明白了,合算王十三的神药也是出自这位大人之手,那还卖个屁,断了这个念想吧。

不过他马上又有了新的思路,要说创造新事物,向来以手工业自豪的犹太人也自叹不如,差远了。假如南犹大国能有这样一位领导人带领,前途必须更光明。

“好啊,我上任第一件事儿就是废除你们的神,在海边戳一排木杆,谁再敢信谁就去上面挂着。怎么样,你回去和公牛、骡子商量商量,今天同意,明天我就上任!”

这种提议洪涛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感觉嘛,喜忧参半。犹太人确实有他们的独到之处,为了生存下去可以变通很多东西,甚至愿意由异族领袖领导。

但是假如你以为真能领导他们就错了,就像做买卖一样,他们需要的只是投资,还不能控股,最终这个公司还是属于他们的,谁也抢不走。除非自己吃多了闲的,或者真混不下去了,否则干嘛去给他们当CEO玩。

“嘿嘿嘿……大人又说笑了,您不忍心把西迪和阿雷加斯挂上去的。”

这个条件显然不符合犹太人的需求,但菲尼克斯并不失望。他提出来的时候也没指望会得到正面反馈,只是抱着一丝侥幸,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没损失。

“我可以把她们母子接走,然后把你们都挂起来!哎,对了,我送来的两个契丹人过得怎么样,差点把他们忘了!”解决了心中的疑问,洪涛又开始废话连篇了,说着说着突然一拍船舷,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事儿。

“他们真是怪人,刚来的时候每天都不出屋,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站在海边向北面眺望很久。蒋将军怕他们俩寻短见,派人在远离海边的山坡上盖了几座石头房子,把他们送到那边住了。”菲尼克斯知道这两个人,但不熟,说不出太多细节。

“哦……你们先在船上等等,我去看看他们!”萧兀纳和特里公主也算故人,洪涛希望他们能重新开始生活,到底生活的怎么样呢,必须亲眼看看。

汉拿山,济州岛上的第一高峰,全岛也只有这么一座山孤零零的矗立在中部,就像是个大疖子。萧兀纳的牧场就在汉拿山的北坡,距离港口十多里远。

在蒋二郎的陪同下洪涛很快就见到了萧兀纳,他正缩在马棚里给一匹母马接生呢,身边还有三个土著人帮忙。

“这是凉州马和本地马的第一批马驹,只要有足够的凉州马,用不了十年这里的马也会成为不错的战马。”

见到洪涛突然出现在眼前,萧兀纳并没太多惊讶,甚至都没什么情绪波动,也没问起大宋和辽国的战争结果,反倒是对他目前从事的马匹繁育工作津津乐道。

“这片地方不错,虽然没有凉州的马场面积大,却胜在气候适宜。看来萧兄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蒋大人如果抢了你的马不给钱,可以去扬州找本官弹劾他。”

萧兀纳的情绪不错,洪涛也就不提往事了。在济州岛上繁育改良马群确实是个挺有前途的工作,将来不管犹太人想从哪儿登陆朝鲜半岛都需要大量战马,很有钱途。

“扬州……大人改任扬州了?”萧兀纳对洪涛的新职务有些迷茫,扬州在哪儿他知道,让一位能征善战的常胜将军马放南山,不太正常啊。

“说来话长,幽州被攻陷,现在已是大宋土地,辽国内部有些不稳,也无力反击,两国正在和谈。我离开边关一年有余,很多情况也不太了解。要是萧兄想知道家人的情况,回去之后我派人去打听打听,要是有可能就把他们也接过来。”

对于这件事儿洪涛倒不用瞎编,也不怕别人笑话,政治斗争中这类事儿很常见,不用说太详细萧兀纳就可以理解。

677 仇人见面

“何其像也……我的朝廷忠奸不分才致兵败地失,大人的朝廷也差不多,如不然,怕是辽国已不存在了。家人之事先谢过大人惦记,父母走得早,我又未婚配,在这里无牵无挂一个人挺好。只是此地书籍甚少,又看不懂女王族人的文字,闲下来的时候甚是苦恼……”

萧兀纳确实理解了,苦笑着既像自嘲也有讥讽,唯独没有怨恨和仇恨。他倒是真看开了,对目前的生活状态还算满意。

“光养马看书不免荒废时日,萧兄满腹经纶,又通治国之道,即便失败一次也不该如此颓废。这里的女王是我的女儿,他们的治国之道与大宋和辽国都很不一样,萧兄要是不嫌弃可以加入进去试试。掌权、报仇之类的话就不提了,见识见识别人的方法,说不定就能让自己受益。要是能从中得到快乐,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儿。”

萧兀纳真的心如止水了吗?洪涛觉得不一定。人在受到重大挫折之后,往往会把自己封闭起来,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

但这种自我封闭不会时间太久,从中走出来后欲望会更强烈。洪涛不怕萧兀纳利用犹太人集团向自己报仇,倒是想让他帮着宸娘一起发展。

在对高丽人的了解程度上萧兀纳比自己和犹太人深的多,在南犹大国的政府里很有用武之地。犹太人也不会在意有外族加入管理层,只要能创造效益。

“怪不得此处有如此多的黑衣军,看来大人早就有了二心。拜大人所赐,我已经是背叛之臣,难道还要再帮大人来一次?如此说来,不如给萧某人一刀,要不干脆也把我挂在木杆上!”

洪涛这番话倒是让萧兀纳对济州岛有了更多了解,他和特里公主被新军送到岛上之后就一直在琢磨这里到底是哪儿、这些人到底是谁,琢磨了一年多也没琢磨明白。

但有一件事儿是确定的,这座岛和岛上的人与王诜有很紧密的联系。宸娘、蒋二郎特里公主都认识,穿着新军军服的士兵萧兀纳更熟悉,所以他们以为这里是大宋沿海的一座岛。

可是有一件事儿比较令人费解,岛上居然有个女王和小朝廷,还都是异族人,好像和大宋又没什么关系。

现在萧兀纳终于想通了,这里很可能不是大宋的土地,它的真正所有者是王诜。做为大宋驸马和凉王,王诜为何要弄这么一块化外之地呢,答案脱颖而出,这家伙早有不臣之心。

萧兀纳的回答很明确,上一次中了王诜的计被辽皇认为是吃里扒外的奸细,这次不能再中计去为王诜卖命反对大宋朝廷了,死也不干!

“哈哈哈……萧兄言重了,也误会了。这里叫济州岛,原本是高丽朝廷的属地。我的女儿想必萧兄也见过,她和她的族人不是宋人,也不太愿意生活在大宋整日被当做外人,干脆就把这里占了下来。”

“将来她们可能还会来很多族人,岛上如果住不下肯定还得打高丽人土地的主意。她是我女儿,只要不打大宋的主意,抢谁的土地我这个当爹的都要支持。可我远在大宋,不能时刻照顾,这不才有让萧兄出仕一说。”

“说到谋逆之事萧兄也错了。不管辽国还是大宋的土地都不是哪家哪户的,不姓耶律也不姓赵,它属于百姓。皇帝和大臣都是替百姓管理这些土地的人,不是所有者。管理的好百姓就拥护,管理的不好趁早下台该干嘛干嘛去。”

“你我的官位都是皇帝给的没错,是应该效忠于他们。但你想过没有,皇帝只不过是百姓的管家,你我效忠皇帝,不也就是效忠百姓嘛。”

“皇帝和百姓的利益相同,我就效忠皇帝,如果不同我就得尽力让它相同。造反只是最最最万不得已的手段,在这之前还有很多办法可用。”

“刚才我不是说过,我女儿和她族人的治国方法与大宋、大辽完全不同,是否好用我也不清楚,但不妨看一看、试一试。古人不是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萧兄难道不觉得你我之前的治国理念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我身不由己,只能在大宋慢慢摸索,萧兄无官一身轻,完全可以在这里走另一条路,待十几二十年后,我们再碰面,互相印证一番,想必就能得到许多答案了,在此之前多说无益。”

“你再想想,我会和女王打好招呼,如果萧兄想出仕去找蒋大人说一声即可。别急着回绝,假如这里在你的辅佐下蒸蒸日上,说不定哪天就渡过海峡把高丽人吞了呢。再往北不就是你的家乡了,重振契丹王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对于萧兀纳的戒心洪涛毫不在意,自己把他骗惨了,怎么会轻易再信呢。到底愿意不愿意出仕不重要,重要的是勾起他的好奇心。像他这样有点理想的人,只要在原本的理想上打个问号,不用别人逼着,他们自己就会扑上去仔细研究研究的。

“……怪不得公主殿下说大人是全天下最会花言巧语的男人,能把造反谋逆说得如此洒脱大义,全天下仅大人而,某佩服!”

萧兀纳岂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人,即便一时找不到驳斥的理由,也不能认怂。大道理说不过,那就人身攻击,这个坏毛病看来不光宋人有,契丹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谢赞誉,愧不敢当啊……不知公主殿下可在,与萧大人想必,我倒是更想见见殿下。”挨了骂没关系,说不过才会骂人,不该生气,应该高兴才对。

萧兀纳到底如何选择洪涛已经不打算管了,可来了这么半天,四下也没看到特里公主的影子,难道躲起来了?

“殿下去了山上,大人还是不要去为好……”一说起特里公主,萧兀纳脸上就露出一副很怪异的表情。

“听到没二郎?必须保护好本官,公主殿下脾气不太好,要论一对一我不一定是对手!”不愿意见自己就对了,但自己想见她。当然了,必须让蒋二郎陪同,还得事先打好预防针。

“……殿下出家了。”萧兀纳看到拦不住,只好道出实情。

“出家?这不是瞎闹嘛,我救她过来不是让她青灯古佛了此生的!”耶律特里公主出家了?太出乎洪涛意料,不知道是因为没猜到结果,还是因为不满意这个结果,洪涛的情绪有些激动。

“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有心不能许、有仇无法报……请问大人,遇到此种境遇,该让弱女子该如何?”别看萧兀纳对自己的处境泰然处之,可是一说起公主,他语气中的怨恨还是很明显的。

“性格决定命运……你我这样的臭皮囊反倒更容易活的好好的,这老天真不公道!”完了,理全让别人占上了,在这种情况下洪涛是不会玩命狡辩的,三十六计走为上!

蒋二郎并不知道特里公主的具体下落,他也没功夫特意关注两个契丹俘虏。反正这里是座海岛,没有船就没法跑,爱去哪儿去哪儿。

在马场土著人的帮助下,洪涛和蒋二郎爬了小两个时辰的山路,才见到了特里公主。她去的地方真高,在汉拿山的山顶,洪涛后世来过这里,有个大湖,韩国人称为白鹿潭。

特里公主修行的小木屋就建在谭北边的草地上,配上绿树、野花、潭水、天空和远处的大海,确实有点仙风道骨的境界。

678 分外眼热

“……%¥¥&……”特里公主一点都没有师太的觉悟,洪涛见到她时,她正戴着一顶野花编制的头冠,抱着一只小羊羔坐在石头上晒太阳唱歌呢。唱的啥洪涛听不懂,但一幅好嗓子足够参加好声音的了。

“嗖……嘡……大胆!”听到响动,特里公主立刻停住了歌唱,回过头瞪着眼睛楞了不到三秒钟,突然一扬手,洪涛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蒋二郎的钢刺就在眼前档下了一柄短刀。

“算了算了,这不是第一次。但不能大意,说不定她身上还有暗器……”

对于这个结果洪涛早就知道,假如写武打书,特里公主必须是暗器高手,动作非常隐蔽,出手还特别准确,总喜欢打一个地方,这次的短刀又是冲着自己脑门来的。

“公主殿下,本官路过此处,特意上来告诉你个好消息,想不想听?”不仅不敢让蒋二郎走开,洪涛也不敢过于靠近这个女人,就这么站在十米外开聊。

“……”特里公主一看暗器被挡住了,气哼哼的扭过头。

“那我就说给你听听啊,首先,本官被朝廷免职了,贬到扬州做了个修理河堤的小官,连京城的府邸都不能住,全家被赶了出来。”

怎么才能缓和关系呢?洪涛对付特里公主很有心得,毕竟她在大名府住过一年多,也没什么心机,很容易被摸透。

“……”果然,一听到自己的仇人也倒霉了,特里公主立马有了反应,把头半转了过来。

“其次,新皇帝不太喜欢本官,还把本官的工坊都收了。没了工坊也就没了弓弩利器,说不定哪天皇帝听信谗言就把本官咔嚓砍了呢。”还是不够惨,那就继续编呗。也不算瞎编,都有原型,无非就是夸张了点。

“……”这次特里公主把头都转了过来,试图从洪涛脸上寻找可信性。

“大人所说句句属实,你要是不信,可以等大宋的商船抵达去港口询问。”洪涛嫌自己的表情不够真诚,看了蒋二郎一眼。这位面似忠厚的手下立马帮领导圆谎,说得有理有据。

“我已经出家为尼,不问世事,和我说这些无用,你们走吧……”这回特里公主终于忍不住了,放下小羊羔向木屋走去。

只要说话,别再扔东西就是好兆头。洪涛冲蒋二郎使了个眼色,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跟着公主也向木屋走。

“我不想看见你,请回吧!”进屋前,特里公主又下了一遍逐客令。

“宋辽两国已经和谈,我们之间的仇恨由战争而起,也该随着战争一起结束。这里的条件有点艰苦,二郎,派人给公主送些日常用品上来,再抽时间把房屋加盖几间,配上仆人,要年轻的土著女孩。”

走,那是不可能的,洪涛赖皮赖脸的跟进了木屋。房间里的陈设极其简单,或者叫简陋,倒挺像个出家人。

不过墙壁上挂着的小书包却出卖了公主,那是自己在大名府时亲手缝制的,上面还绣着她的汉语名字。

这位公主还在怀念当初短暂的甜美生活,每天无忧无虑,上学、回家、做作业、补习、考试。考好了会有奖励,考砸了就会失去玩耍的时间。

那时她是个极端爱笑的人,咯咯咯的清脆笑声从醒来到睡下时刻响彻在帅司府中。人人都喜欢她,她也不用防着任何人。

“……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和人,滚出我的房子,把它也拿走,滚的远远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呜呜呜……”

看到洪涛的眼神,特里公主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又羞又恼,立刻变身女汉子,抓起身边每一样东西当暗器,但都不太趁手,全被洪涛躲开了。

这更让她生气,干脆一把扯下墙上的书包也扔了过来,随后像是用尽了力气,双腿一软跪在地板上放声痛哭。

“你先下山准备东西和人,这里交给我……放心,我能应付!”哭声越大洪涛越安心,转头先把蒋二郎打发走,有他在这里公主就不会完全敞开心扉,反倒难以沟通。

“还是留着吧,它是一段美好时光的记忆,毕竟曾经美好过,扔掉也不能改变事实。老实说我也挺喜欢那段时间的,可惜我是大宋高官、你是契丹公主,注定没有好结果。这不是你我的错,而是老天的安排。上面那个家伙从来不干好事儿,就喜欢戏弄凡人。”

蒋二郎走了,还关上了屋门,洪涛把书包捡起来走到公主身边,也坐在地板上,一边拿书包去擦她的眼泪,一边絮絮叨叨,试图搅乱人家的心绪。

这时候太理智反而不容易规劝成功,先让公主把这口气消了就是胜利。古人不是说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很有道理。

“瞎说!你是个坏男人,你骗了我!”可惜特里公主并没那么好骗,伸手拍掉书包,同时一把短刀就架在了洪涛脖子上。

“我骗的是契丹公主,不是你……好吧好吧,是我骗了你、是我骗了你!”

现在洪涛有点后悔了,不该让蒋二郎先走,看来生活的磨难让这位一脑子天真烂漫的公主也学坏了,居然学会了骗人,还装的这么像。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说愿意娶我!你到底那句话才是真的!”

“也不全是欺骗,我确实愿意娶你,但不能娶,原因以前说过,可你偏偏不信。不光我的朝廷不允许,你的朝廷同样不允许,说起来应该也有你的一半责任!”

锋利的刀刃就压在颈动脉上,怕不怕已经是个伪命题了,光怕没任何用,得想办法化解这个僵局。

此时只承认错误服软没用,像特里公主这样的女人不希望看到喜欢的男人被刀子吓得尿裤子,那会让她极度失望,换来的很可能是同归于尽。

忍着强烈的尿意,洪涛还得装出很冤枉、很委屈,再带点惋惜的样子。可惜还是没全忍住,裤衩都湿了。

“……你骗我,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死到临头了还敢往自己头上推卸责任,这让特里公主的脑子有点乱,难道说自己真冤枉他了?

想一想他说的也有些道理,自己的朝廷不是照样抛弃了自己,说不定还是父皇下的命令。将心比心,宋朝将军要是娶了辽国公主,宋朝的皇帝应该也不会很高兴。

“你这话说的就昧良心了,当初府里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我喜欢你,紫菊还为此吃醋故意刁难对吧?你很讨人喜欢,不仅男人喜欢就连女人也喜欢,后来她们不都和你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告诉你个好消息,绿荷、紫菊和周大人已经成了我的新夫人,周大人还怀了孩子,明年初就要生了。”

起作用了,脖子上的刀刃明显减少了压力。洪涛赶紧趁热打铁,尽量挑温馨的事情讲。特里公主脾气暴但心不狠,要是换成周一日和富姬,估计自己说啥都没用了。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洪涛这番话勾起了特里公主对大名府那段时光的回忆,恐怕也是她这辈子里最幸福的一年,然后眼泪就流了出来。随着泪滴下落,刀子也离开了洪涛的脖子。

“当年为了打胜仗我杀了不少敌人、也得罪了不少自己人,其中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公主你。有宸娘和二郎在此,你在生活上肯定不会受委屈,但心里一定不舒服。我来给你陪个不是,看看能不能让你好受点。”

食色性也这句话总结的真太对了,刀子刚离开脖子,洪涛的眼睛就开始不老实,瞄向了那双让他心动过很多次的健美大腿。

然后口不对心的屁话就滚滚而出了,一边说还在一边琢磨有可能的几种后果,想从中选出一种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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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9 又娶一个

“你赶紧死在我面前,我就再也不难受了!”特里公主这次没用刀子,而是伸脚照着洪涛腿上使劲儿踹。

“嘿嘿嘿……这么说以前还是难受了?要是我真娶了你,你能不能原谅我?”坏了,挨上几脚倒不疼,特里公主看着动作挺大,其实并没用力。

麻烦的是她跪坐在地板上伸腿动作一大,腿就从僧衣下摆露了出来,从而勾起了洪涛的无限联想,比如说按照习惯里面应该是真空的。

然后手就忍不住抓了上去,攥住一只脚腕还抚上了小腿和膝盖。嘴里在说啥已经不能完全过脑子算计了,此时大脑有点缺血。

“……你、你又要骗我……”越是不过脑子的话就越容易出乎意料,特里公主被男人手上的动作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想好是不是该把腿抽回来,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心脏差点骤停,咬了半天嘴唇也没鼓起勇气拒绝。

“也不能完全算骗,如果你还愿意嫁我就愿意娶。但不能跟我回大宋,毕竟我还是朝廷官员和驸马都尉,宋辽两国也还在为幽州争论不休。就算我不怕,回去之后万一皇帝降罪咱俩还得一起倒霉。以我在朝廷里的人缘,基本就剩死路一条了。”

“不过我现在有船,每年都能偷偷来这里待上半个月。我们就在岛上成亲,弄一片牧场、生几个孩子。你还是契丹公主,我还是朝廷官员,只是不去问宋辽两国的破事儿了。还可以把被宋人抓走的契丹族人赎买回来,你带着他们就在这里生活,没有战争、没有仇恨,岂不是也挺好的?”

洪涛的手已经顺着僧衣下摆出溜了进去,人也蹭到了特里身边并排而坐。现在他是色向胆边生,有啥后果也算计不清楚了,满脑子都是手上传来的温热、弹性,和这两层布下那具火热的躯体。

“……你、你就会花言巧语哄骗于我……”特里公主的反应更大,双手死死按住僧衣前摆试图阻止男人的手继续向上,可身体已经软了,无力的靠在男人怀里,满脸通红,喘气和拉风箱一般,很是言不由衷。

洪涛猜的一点都没错,僧衣里面是真空的,而且特里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子膻气,换成了淡淡的檀香皂味道。

把她的头发打开披散下来,又黑又亮,同样有微微的香水味道,看来她在大名府和绿荷她们学会的卫生习惯一直没忘。

“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别怕,从今日起我们就是夫妻了!”打散了头发,僧衣很快也敞开了前襟,里面雪白中衣的带子没坚持几秒钟同样散落。

很快小木屋里就传来了特里公主特有的清脆嗓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忽然尖利、忽然婉转,唱的是啥估计她的族人来了也听不懂。

“嘘,不要靠近,搅了大人的好事儿,你这个女王也吃不了兜着走。看样子女王陛下很快就又要多一位夫人了,特里夫人,嘿嘿嘿嘿……”

但有人能听懂,蒋二郎回来的很快,跟着一起来的不光有特种兵,还有宸娘。距离小木屋还有百米远他就拉住了缰绳,侧耳听了听,立刻做出手势让所有人后退,连宸娘也被拉住不许再向前。

“……坏爹爹,又要给我添弟弟妹妹了。二叔,你说将来他们会不会和我抢王位?到时候你可不许帮他们!”

别看宸娘年纪小,该懂的不该懂的全懂。当年她可没少听洪涛和西迪的墙根,此时小木屋在做什么也门清。但她想的更长远,尤其是牵扯到女王宝座的问题。

“放心吧,你爹爹最疼你,这些小事儿肯定早有安排。只是二叔不明白,你这黄头发绿眼珠子,小时候还好点,越大就越是一肚子坏水,有什么可讨人喜欢的?”

蒋二郎已经习惯人小鬼大的宸娘了,也从不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但真谈不上喜欢,更不理解洪涛的心思。

“哼!把东西都放下,我们回去……”相貌问题是宸娘的逆鳞,每当有人说她和养父长得不一样,就是她要急眼的时候。可惜蒋二郎她还惹不起,惹不起就躲着,在这一点上宸娘也是得到了家传。

外面的动静洪涛早就听见了,不过特里公主没听见,她还沉浸在无边的欢爱中,就算地震了估计也不会有啥感觉。

洪涛就算听见也等于没听见,此时他正咬着牙承受公主的进攻呢。没错,这位草原公主身体素质极佳,在度过了前面一次有些痛楚的体验之后马上食髓知味,主动索求起来。

可能是习惯使然,她最喜欢把男人当马骑,动作熟练舒展,有力的双腿、结实的臀肉、高弹的腰肢、近乎疯狂的动作。

每一次起伏都让洪涛离崩溃的边缘又近了一步,为了保住男人的尊严只能全神贯注,一丝一毫不敢分心。

“这样就能生小孩了吗?”可惜精神作用最终还是败给了身体素质,面对缴枪投降的男人特里倒是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也不知道如何重整旗鼓。倒是对生育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纹丝不动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眨巴着满眼的求知欲。

“不是百分百,是有机会……嘶……男人体内有很多小蝌蚪,女人体内有一汪泉水,小蝌蚪游进去之后就会长成小婴儿……嘶……”在这种状态下讨论科学问题本来是很扫兴的,但洪涛不得不讲解一番。

“坏蛋,你有说谎,人怎么会是蝌蚪变的呢?你肚子里的蝌蚪在哪儿,让我看看!”

特里把男欢女爱当好玩的游戏了,不断收缩肌肉并观察男人的反应,每当洪涛被那种酸楚弄能愁眉苦脸时她就咯咯笑。听到小蝌蚪理论之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开,起身就要去找可以让女人怀孕的蝌蚪。

“啪……又调皮了,躺好听讲,不许顶嘴!”洪涛肯定不会让特里那双能开一石弓的手去找蝌蚪,可惜现在全身无力,靠武力抵御难度有点大,只能用学堂里的规矩。

“那我给你唱歌吧……”特里公主还真怕受罚,马上躺下来眨巴着眼装乖巧,可忍了没三秒钟又闲不住了。

“我滴个亲娘啊……她咋就那么能折腾呢!”洪涛暗暗叫苦,贪图一时欢愉后果很严重。

按照目前的状态评估,即便自己禁欲十天谁也不碰,攒足了力气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想点啥办法才能重振夫纲呢?

办法没想出来,在特里公主低声吟唱的歌声中洪涛先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再次醒来时外面已经蛙声一片,天都黑了。

身边的特里公主也不见了踪影,不过她并没走远,正蹲在火塘跟前烤肉呢,一边烤一边哼哼着歌曲。

真是个无忧无虑的性格,愁了唱、高兴了还唱。她就不应该缩在城市里,就像小鸟不该被关在笼子里一样。

可是该如何安排她呢?小脑袋软了,血液重新回到大脑袋里,立刻想到个很棘手的问题。如果自己不回来见她,一闭眼假装没这个人,也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可惜最终还是没忍住,有了这层关系之后再难也不能提上裤子不认人,这是做人底线的问题。必须守住一丝不退,只要退过一次,以后遇上难题还会继续退,退来退去底线就没了。

“官人醒啦?不许动!奴家来伺候官人……闭眼!”听到身后的床上有动静,特里马上放下手中的烤肉,拿起火塘上的铜壶倒了一盆热水,手忙脚乱的弄了一条热毛巾糊在洪涛脸上擦了起来。

“打住,不要再擦了,再擦下去我的脸就熟了!有人来过了吗?”

牙都快咬碎了才忍住没喊疼,特里弄的水太热了,开水啊!看到她还要再去弄热毛巾,洪涛不得不出声阻拦,怎么睡了一觉草原烈马变家养小猫了?

“……是奴家做的不好吗?官人不许生气,奴家很快就会学会的!”特里公主看着眼前这张红彤彤的脸也意识到水有些热,手还有点重,一脸的愧疚,好像犯了多大错。

“过来坐下,我问你,是和谁学的这些?”特里确实做的不好,比莲儿她们差远了,甚至都不如周一日。但她确实在很努力的学,连称呼都改了。

“……是奴家在大名府和绿荷学的,她说大宋男人都喜欢这样子的女人……”看到洪涛面色不悦,特里更紧张了,两只手玩了命扭在一起。估计她也不太适应这种状态,但为了心爱的人必须改!

“大宋的男人有几个敢带三万新军杀到析津府的?别听她们瞎说,我可不是普通人,就喜欢你原来的样子,改了就不喜欢了。来,继续唱歌,我去烤肉,你这肉切的就比她们好!”

特里公主越是百依百顺洪涛就越内疚,该怎么和她开口呢?自己最多再待几天就得走,说不定哪天才会再来,也说不定很久都来不了。

680 第三方势力

烤肉串在四片嘴唇之间一串串消失了,几乎每块肉都要两个人共享,女人的牙齿不光白还特别锋利,咔嚓一下就能把肉块咬成两段,再用舌尖送到男人嘴里。

洪涛也投桃报李,含一口烈酒堵住女人嘴唇一起喝。肉吃光了、酒喝足了,本来就没穿好的衣服又没了,两个人就在火塘前坐在一起,顾不上热,继续二番战。

这次战斗持续的时间更长,特里居然被打败了。洪涛找到了一个窍门,用坐姿可以控制她的攻击幅度和力度,拖入消耗战之后这个女人就和她的脾气一样,暴烈但不持久。

“等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会回来吗?”附在男人胸口从恍惚中醒来,特里第一次尝到了浑身脱力的滋味,大部分是幸福和甜蜜,只有一丝丝遗憾。因为这个男人不完全属于自己,他早晚要走的。

“……你不希望把我多留下几天?”洪涛没想到这个话题会先由女人提出来,怎么听着好像还不太留恋似的。

“契丹女人从来不把男人拴在毡账里,我们喜欢天上的雄鹰。你就是我的雄鹰,注定要飞的。”不是不留恋而是另一种留恋,特里捧着洪涛的脸在上面啄了又啄。

“想不想在这里给我们的孩子置下一片家业?再能飞的雄鹰也得归巢,到时候不能什么都没有。”

本来最难以开口的事儿就这么容易解决了,让洪涛有些措手不及。文化和生活习惯的差异确实能塑造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思想,由此他忽然有了个想法,越想越适合特里。

“你不放心宸娘吗?她很爱你,蒋将军对你也很忠心……”听完了丈夫有关济州岛的未来规划,特里公主很不理解。

这座岛已经完全在自己丈夫控制中了,为何还要让自己收拢族人再掺上一脚呢?这么做没有丝毫好处还有很大危险,一旦让宸娘和蒋二郎觉察出来丈夫的用意,说不定不想反也得反,到时候自己和孩子不是更危险了?

“宸娘和二郎不会反对我,但他们身后还有各自的族群,时间长了总会产生矛盾。管理国家和个人交往不一样,必须时刻平衡各方势力才有可能更稳定。比如这个胡凳,要是只有两条腿它就站不稳,变成三条差不多长的腿是不是就很稳当了?”

洪涛想让特里公主在岛上收拢一些族人,再把王浩抓到大宋卖掉的俘虏弄回来一些,变成第三方势力。这样一来济州岛上就有犹太人、新军和契丹人三股主要族群了。

不是说让他们互相之间争斗,而是要尽量避免一个族群说了算的局面,同时也就避免了济州岛过早脱离自己把控的可能性。不管哪一方想占据更多话语权,都需要自己帮忙。

这么做初看上去有些自私缺德,好像连女儿带媳妇连同老部下都不信任,故意让她们之间内斗,其实从长远看是在保护她们。

要是等她们已经斗得撕破脸,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自己同样得挑边站,到时候帮谁合适?帮助谁都要得罪另外两个,还不是普通得罪,会变成死敌的。

“……你是坏人!”特里公主必须琢磨不透洪涛的想法,在她看来总是琢磨人的人必须不咋地,比如自己的丈夫。

“啧!又顶嘴?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罚,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看以后还敢不敢了!”

想把这些事儿全和特里公主讲清楚真是太难了,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理解的。干脆还是用蛮力吧,不听话就罚。

这招放到特里身上比对付莲儿还好用,她骨子里就有一种崇拜强者的潜意识,男人越强就越顺服。

“不要、我不要下水……我听话、听话……”如何惩罚特里呢?打屁股太俗了,她也不太怕疼,打急了折腾起来指不定谁打谁呢。

但有一个东西是她最怕的,水!当初在大名府时这位公主大海船都敢上,唯独不敢游泳。大腿深的水就能让她失去平衡,杀猪般的惨叫,胳膊腿都不会动了,一边喝水一边等死。

眼前就有一大片清澈的湖水,在后世这里不让游泳,现在正好下去试试。不光自己试,还得抱着特里一起下水。

洪涛在汉拿山顶待了三天,除了不时有新军士兵带着土著人往上运一些木料准备给特里盖大房子之外,谁也不上来打扰。

这对狗男女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等洗漱就先肉搏,折腾饿了烤肉和罐头随便吃,吃饱了接着折腾。

草地、岩石、湖水到处都是他们的战场,只要还有力气就不停歇。累了随时倒下兽皮一裹说睡就睡,山顶虽说温度不高,但在盛夏也不会冻坏人。

三天后洪涛下山了,特里只是站在小木屋前冲着她的背影挥手,没掉眼泪也没有不舍。丈夫说了,这么多小蝌蚪总会有一只能活下来,所以她现在已经不去想分别的苦,而是要为孩子出生做准备了。

比如建造自己的大宫殿、安排岛上的契丹俘虏、再想想以后自己和孩子怎么生活。男人嘛,他们飞累了就会回来的,契丹女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没什么可难受的。

八月中,外出巡视水情的两淮制置使回到了扬子镇,至于说去哪儿巡视了,都巡视出了什么结果,你管得着吗?不相干的人有谁敢来制置使衙门询问?

不过洪涛很守规矩,写了一篇有关长江沿岸的巡视报告,洋洋洒洒几万字,还有详尽的数据匹配。一式两份,分别呈给工部和都水监,算是自己上任以来的首个工作报告。

信不信就是朝廷的事儿了,爱信不信,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应天府历中贵的密信就在书桌上摆着,里面说凉王需要的金锦已经有货了,两匹,想要的话就赶紧派人送钱过去。

啥意思呢,很简单,自己托付庞皇后的两件事儿都有眉目了,据去应天府取金锦的莲儿回来转述,沈括不久就会调任两淮继续做仓司。

这样一来的话,有关修河修桥的事宜就不用别人指手画脚了。修河制置使和仓司两下一合计,除了朝廷拨款之外,所有手续全搞定。

看样子朝廷也对淮水没事儿就来个水患很头疼,既然沈括在大名府把河堤修的不错,凉王又有的是闲钱,干脆就让这两块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的料凑一起修河堤去吧,再不济也不会修坏。

既然朝廷不打算拨款还想修河堤,那河北路的树林也就特许砍伐了,工钱和运费全由两淮制置使自己想办法,砍伐完的树木用来抵偿修河的拨款。

又省钱又办事儿,估计皇帝和朝臣们都笑翻了。这下可算狠狠坑了一次凉王,让你大宋首富,看你还能败几天!

但也有不太让人省心的事儿,家里出贼了,两匹金锦拿回来之后只放了一宿就少了五尺。倒不是刻意点数儿,长公主把金锦交给刘婆婆,让她再给家里的女人都做一身旗袍,富姬不在家就把布料留下。

结果刘婆婆用尺子一量立马吓得屁滚尿流,布料少了!这种布料是什么她很明白,有钱都没地方买,罪过大了。

长公主得知布料少了之后没有怀疑刘婆婆,她不可能有这个胆子,拿了也卖不出去。而是把几位妾室叫到一起打算查出到底是谁拿了,多少钱是小事儿,不能容忍这种行为,有辱家风。

“先不用给富姬留了,日后再有补上就是,什么贼不贼的,别说得那么难听。”还没等排查开始呢洪涛就插手了,拦住了大动干戈的长公主,风轻云淡的把事儿给压了。

681 爱很值钱

长公主倒是没意见,家丑不可外扬嘛,这种事儿闹大了也确实没啥好处。至于说布料哪儿去了,夫君说不查那就不查,不要也罢。

对于做旗袍的问题,长公主恨不得金锦全丢了才好。要不是夫君下令在家就要换上旗袍,她才不想穿呢,露胳膊露腿的好难为情。高跟鞋倒是不错,能让人更显高挑,配上襦裙效果很不错。

“你怎么变得这么没出息了,想要裙子和我说,干嘛去偷布料?”

洪涛嘴上说不查了,其实已经猜到是谁拿的。家里的几个女人都没这个胆子,更没这种需求,都恨不得不穿旗袍才好,怎么可能去偷呢,只有西迪嫌疑最大。

“莲夫人说了,这是专门给皇帝进贡的金锦,有钱也买不到。她们都有好看的衣裙,还不喜欢穿,宁可浪费也不给我,你是个坏夫君!”

果不其然,金锦真是西迪拿的。她每日看着其他女人穿着漂亮旗袍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心里极度不平衡。

“拿了也做不了,做了也不敢穿,有什么意义?”女人一旦陷入这种情绪里就没法劝了,按照西迪的智商不会不明白,就是成心的。

“没有儿子也没有裙子,什么才有意义?”抓贼的没急,贼倒是先急了。

“嘿我就不信了,你要敢穿我就舍得!姬夫人的布料还能做一套,敢不敢要!”西迪急了,洪涛不急。

这个女人不是宋人,更追求自我,即便结了婚夫唱妇随的观念也没那么重。别看特里公主性格暴烈,要论争取自己权利的勇气真不如西迪,再用老办法效果不好,得换换新招数。

“穿就穿,不光要裙袍,高跟鞋也要!”西迪上当了,像头母豹子,咬牙切齿的嘶吼着,试图维护自己的利益。

“什么裙袍,是旗袍,我私下找刘婆婆给你做。但这几日不要再生事了,在家好好看看账目。以后我的钱全都要在你手里生生不息,稍有疏忽,别说金锦旗袍高跟鞋,连饭都吃不饱!”

适时的软一软,让对方有个发泄的机会,对人与人相处会有好处。但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硬,全靠火候掌握。

西迪因为想念儿子发发脾气很正常,但不能耽误了正事儿。虽然没有洪涛说的这么严重,实质上也差不多。

“所有的钱……有多少?”西迪也没打算一直折腾下去,见好就收才是智慧的体现。不过男人特意把自己和菲尼克斯叫回来不会一点理由没有,看样子任务很重啊。

“知道去年朝廷赋税是多少吗?”自己有多少钱呢?不是洪涛吹,是真没个准数。想知道具体数字必须把莲儿、王四、富姬、朱八斤和王浩叫到一起对账。

“想来你也不知道,有八千多万贯!除了绢帛粮食之外,还有差不多五千万贯银钱。其中的四分之一马上就要归你管了,还想要旗袍和高跟鞋吗?”

但其中最大的一笔资产洪涛知道数字,它来自朝廷的赎买金。一提起这笔钱洪涛忍不住就要乐出声,眼皮子还是浅啊,太肤浅、太肤浅……哈哈哈哈。

“一千万……贯……你不怕我动手脚?”西迪知道这位大宋驸马有钱,但不知道有这么多钱。以湟州货币计算,一千多万贯铜钱就是四百多万枚金币,恐怕整个甘凉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

这还是掏钱养了七八年兵、打了七八年仗的结果,要是把之前的军费全算上,恐怕这个数字还得翻番。什么叫富可敌国,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货真价实的。

假如这些钱仅仅是别人的,顶多也就是流流口水顺带着羡慕嫉妒恨,但这笔钱要由自己管理,西迪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惧怕有、惶恐也有,但更多的还是幸福感。不管在什么民族文化里,一个男人把全部身家托付给一个女人,都是对双方关系的认可与肯定,反正西迪是想不出有什么更能体现爱意的举动了。

不过以西迪对这个男人的一贯了解,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人的,且诡计多端、设套折磨人是拿手把戏,这次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哈,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厉害,你没这个胆子。咱俩是夫妻,按照你们的说法叫情人,还有了孩子。难道在你眼里阿加雷斯就值这点钱?别忘了他可是罗波安女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的家族在南犹大国的未来不可限量,为了一千万贯就毁掉家族、国家和个人的前途,傻子才会干。”

“别和我斗心眼了,也别老琢磨这些钱有多少,我需要你拿出真本事用这笔钱去挣更多的钱。把我哄高兴了就给你点零花钱,要是赔了看我怎么折腾你。”

“信不信不出一年我就能把你变成厨娘的样子,肥的像头猪,生一大堆孩子,整天除了做饭就是给孩子喂奶洗尿布,满嘴黄牙、一脸褶子,马夫都不会多看一眼!”

洪涛确实要把钱交给西迪管理,但和说的这些理由关系不大。这笔钱会放在银行金库里做本金,不是谁想拿走就拿走的。

说好听点是交给西迪管理,其实她就是个财务总监,还有王四、王五、莲儿、紫菊她们充当会计、到各分行担任出纳角色。

在这套比较完善的后世财务监管制度约束下,古人估计要适应很久才能找到漏洞,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出内贼。

俗话讲损人利己好对付,但损人不利己就难弄了。洪涛就是后者,他总喜欢吓唬人玩,还喜欢探查人性。看到西迪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内心陷于天人交战中,就乐的屁颠屁颠的,比再给一千万贯还美。

“你根本不是神,而是地狱里的魔鬼,只有魔鬼才会用各种诱惑人出卖灵魂!”如果洪涛光说前半截西迪还真觉得挺有道理,可是后面这段话就暴露了。

一想起自己刚刚表现出来的贪欲,西迪就咬着牙根的恨。谁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把本性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就像是不穿衣服在繁华大街上走来走去,自信、自尊全没了。

“不许美化自己,我要是魔鬼,你不就成给魔鬼生孩子的女鬼啦……哎,一说起女鬼,来来来,先把周夫人的旗袍和高跟鞋穿上让我看看……还不快去?适合她们的衣服不见得适合你,我给你亲自设计一套。”

洪涛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像古代人了,命令起女人来已经没有之前的别扭感觉,不管合理不合理张嘴就来,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但越是这样吧,从长公主到西迪越是服帖。以前说点事儿还得掰开了揉碎了好一顿解释,结果还不一定能说得通。现在只需想什么就用命令的口气说出来,顶多皱皱眉哼一声,连眼都不用瞪,她们马上就屈服了。

西迪的个头比周一日稍稍矮一点,但她的身材比周一日曲线更明显。周一日的旗袍她能穿,可效果不完美,有些部位撑得鼓鼓的,有些部位却有点松垮。

旗袍这种衣服必须量身定制以保证每一处都服帖,稍有不合适就会破坏美感。而且西迪的长相太立体太张扬,并不符合传统旗袍的顺服内敛味道,必须因人而异。

怎么异呢?花了两天时间洪涛啥也没干,给西迪重新设计了一套旗袍式低胸礼服。先用普通蜀锦做了个样子,定型之后再由刘婆婆用金锦剪裁亲手缝制。

光有外衣还不成,总不能真空穿把,所以还得给西迪配上一套无痕内衣,这就不用麻烦刘婆婆了,找细软的棉布洪涛就能裁剪。

穿上之后的效果嘛……刘婆婆都看不下去了,捂着脸逃之夭夭,去长公主那里告状了。长公主和莲儿赶来之后正好看到洪涛和西迪搂在一起跳舞,而西迪身上穿的衣服真如刘婆婆所讲,让人根本睁不开眼。

上身露着肩膀和大半个胸脯,下身倒是长裙拖地,但腰臀部位特别紧贴,就好像长在皮肤上,衣服里面啥样儿很容易从衣服上看出来,穿了比没穿还显淫荡。

“呸,不要脸的狐媚子!早在凉州时就天天往官人身边凑,还敢追到府里来施展手段,姐姐不可容她!”

莲儿在湟州就认识西迪,当时她还没有孩子,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现在真忍不了自己夫君身边再多一个如此会勾引男人的女人。

至于说是不是自己的男人先勾引人家的,这个问题不用细究,只需把屎盆子扣到女方头上,罪名就算落实了。

一边说还得一边给长公主使眼色,希望能有人出面把这个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竞争者的女人扼杀在萌芽状态中。

“唉……婆婆,再做衣服的时候想着给这位娘子也做一身。莲儿,去找几个使唤婆子送到西边院子里去。”

还是长公主了解自己夫君的德性,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光没往外赶,还安排起了西迪的吃穿用度。这就等于承认府里又多了一位准夫人,什么时候定名份只等夫君张嘴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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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2 彼之神仙我之恶魔

“哎,别别别,夫人这是要让皇兄砍了本官的脑袋啊。西迪是我请来的大掌柜,不要在府内单独安排院子,还是住在书房里吧。让一日也搬过去,以后她们就有的忙了。”

把西迪收房这事儿使不得,恐怕西迪第一个就不乐意,她乐意朝廷也不乐意。宋代对官员的私生活管理很严格,豢养胡姬当舞女都会遭到御史弹劾,更别说娶个金发碧眼的异族女人当小老婆了。

要是以后长公主多了几个混血的儿女,虽然不碍皇族血统的事儿,说出去也是皇子皇孙的表亲。赶明儿同辈儿继位了,多出两个眼睛绿油油的表哥、三个头发黄乎乎的表妹,都没法解释。

“大掌柜!?”长公主听到西迪的名头好像比夫君再多一个小妾还诧异,弄这么一位看着都吓人的异族女人当掌柜的,这是打算做啥买卖啊!

“咱家又要开买卖啦,不光一日要帮忙,她们几个也得出去做事儿,过两天就走。为了欢送各位夫人赴任,本王决定晚上开个联欢会,就在夫人院子里如何?”

银行的事儿洪涛还没和长公主讲,讲了她也听不懂。但绿荷、紫菊、莲儿都得离开扬子镇去各地分局主持工作,光靠王四、王五、菲尼克斯和几个犹太人忙不过来。只有周一日大着肚子不能走,可依旧不得闲,得帮着西迪一起统领全局。

“夫君荒唐……妾身告退!”联欢会……每次听到这个词儿长公主就脑袋大,况且边上还有刘婆婆,没脸见人了。

有洪涛这个活阎王在,跑是跑不掉的,选日子不如撞日子,当晚长公主屋里就成了时装表演秀场,五位夫人加上一个女掌柜,旗袍加晚礼服,还有一件孕妇装。

走完了秀再围坐在巨大的火炕上吃涮羊肉、喝驸马酒,屋里热身体里也热,很快就变成了维密秀,再往后就是成人动作片了。

马上就要长期离家见不到夫君,莲儿和绿荷姐妹需求最高,连长幼尊卑都顾不上了,轮番上阵把洪涛给镇压得服服帖帖。

周一日高挂免战牌,西迪则不太适应这种场面,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加上最体贴丈夫身体的长公主,三个人等莲儿她们折腾够了,才服侍洪涛一起入睡。

“娘子可是有心事?”睡是睡了,可洪涛能感觉到怀里长公主的睫毛时不时会蹭在自己胸口。

“莲儿一走,奴家就不好去村里看那些小童了……这段时间经常往外跑,奴家也变得少了妇道,惹得夫君挂怀。”长公主翻了个身,用脸紧紧贴着丈夫低声自责着。

“多出去走走是好事儿,只是夫人身份高贵,确实不适合独自去村里走动。要不让西迪……不成,她去了能把孩子们全吓跑。”

原来长公主是嫌莲儿她们全走了,自己一个人无法出门,总待在府里寂寞。这是个好兆头,洪涛想鼓励,可掰着手指头算一算真没人合适。

“哼!”不光长公主没睡着,另一侧的西迪也没睡,听到又拿自己的相貌取笑,气哼哼的拱了洪涛一下表示抗议。

“妾身可以陪姐姐出去走走……”合算周一日也没睡着,自告奋勇要拍长公主马屁。

“你每天除了在府里做做操、走动走动之外哪儿也不许去。每旬都要让十八检查身体,此事马虎不得,会死人的!”

周一日如果能出去随便溜达洪涛就不用把她留在府里了,她的孕期反应有点大,时不时会呕吐,腿脚还有浮肿,且显怀非常明显,挺着个大肚子不适合过度操劳。

“唉……”这下谁也没辙了,长公主只能把头缩在丈夫怀里自叹命不好,别人都能随便出去转转,唯独自己不成。

“我看这事儿得落到十八头上,她不能白叫娘娘,关键时候必须尽孝才是!”

长公主不吱声比张嘴要求还让洪涛难受,这个女人的性格太软,什么事儿都先考虑自己,好不容易主动提出点要求,再难也得解决。

“十八?奴家不想出去了……”长公主听到这个名字马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什么要求都吓没了。

王十八的名头就这么臭,她住在最靠近运河的院子角落里,那里原本是照顾后花园下人居住的院子,但她说僻静方便,专门要了过去。

僻静是真僻静,平时谁也不会绕过后苑往那个角落走,但方便真谈不上,除了有个小水门沟通运河之外,距离厨房、书房和别人居住的院子都挺远。

其实王十八所说的方便不是出入生活方便,而是毁尸灭迹方便。她用各种动物家畜做试验必须是血忽淋拉的,还有分解完的尸块需要处理。有了小水门就可以把这些东西直接冲走,距离别人远也能避免打扰。

但这还不是长公主对她闻声色变的主要原因,王十八不光用动物牲畜做试验,还解刨活人。这都要拜她的十姐帮忙,保不齐啥时候就会送回来一个大活人,男女都有。

对于这个事儿王十还有理论依据,她说这些人都是必须死的,留在世间就是祸害。假如王十八用他们练好了医术,将来会救活很多病人,根本不是缺德而是积德,积大德了!

洪涛对这件事儿表面上假装不知道、装傻充愣,暗地里没少教王十八处理尸体的手段,以免让周围的村民发现,否则就会流言四起,保不齐会说自己吃人肉。

但长公主真没法理解,有一次平日里负责看管后苑的特种兵跟着洪涛出门了,她亲自去给王十八送饭,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吓得差点没掉到湖里,好几天吃不下饭。

洪涛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才算说服长公主别把王十八当做坏人,可从此以后长公主坚决不去后苑半步,看到王十八都躲着走。现在让王十八带着她出门,必须是死也不肯去的。

“十八精通医术,能让白骨生肉、让死人复生,只是手段略微吓人了些,心还是好的。夫人去村中给小童吃食、衣物好是好,可仅仅也就是图一时之快。若是由夫人出钱在村中盖一座医馆,由十八坐镇为村民看病,那可就是救百姓于水火了。医馆的名字我都替夫人想好了,就叫浅予斋。取为百姓付出浅浅一点,却能换来百姓对皇家深深感激之意。做为大宋长公主能为百姓着想,即便官家知晓也会交口称赞,更能为母后增福增寿。义不容辞啊!”

往日里洪涛对这母女俩之间的隔阂无能为力,说起来也不能怪长公主太娇气,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难以容忍外科手术,哪怕如莲儿和绿荷姐妹这样接触过医疗培训的人,也不怎么乐意主动搭理王十八,心里都把她视为怪物。

但机会来了洪涛还是想努努力的,为了让长公主别再对女儿有歧视也算拼了,满嘴都是词儿了,虽然拽得不白不古,意思还是说明白了。

“官人此法甚好,姐姐莫要犹豫,应了便是。这不光是姐姐自己的善名,还能让官人受益,毕竟前些年杀生太多,外人多有非议。”

长公主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周一日适时的插了进来。她说得更讲究,已经上升到驸马名誉和家族善恶的高度。

“可是奴家有些怕……”换做别的人和事儿长公主早就答应了,什么也比不上自己夫君的名声重要。可一想起王十八拿着刀子在活人肚子上开膛破肚,她腿肚子就打软儿。

“娘子放心,我会和十八说好,以后当着娘娘面不许再弄那些血忽淋拉的东西。而且娘子也不用跟着她在医馆里长待,想起来去转一转,给病人送点吃食衣物,治病的事儿全让十八干。”眼看长公主有些动心,洪涛赶紧拍着胸脯打包票。

“医治病人在我的家乡比国王还受人尊敬,会被写到诗歌中四处传唱,还要把名字刻在神殿受世人摩拜。如果公主殿下不做,西迪能不能代劳?”

西迪知道王十八的能耐,当初在湟州那两个孩子就被当地百姓视若神明,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来医术会更高明。

但她不知道长公主和王十八的过节,名利双收这么好的事儿居然还不愿意干,真忍不了,她打算再给自己增加一个副业。

“去,赶紧睡,怎么哪儿都有你!”眼看就能把长公主忽悠晕了,西迪这么一插嘴怕是要坏事儿,洪涛抡圆了照着身后的臀肉上就是一下。

“夫君下手也忒重了些,莫要打她,妾身应了便是……可医馆该如何操持还得夫君拿个章程。”这次西迪不光没过,还有功。一听有人和自己抢着干医馆,长公主终于下了决心。

好事儿不能让外人占了,必须替夫君抓住。在这一点上她和莲儿很像,不管啥事总要先分内外。只要对自家有利的捏着鼻子也得干,根本没想法也没原则。

683 变化

自打两淮修河制置使、凉王王诜来到扬子镇,就像在一座死气沉沉、波澜不惊的潭水里插进去一根巨大的搅屎棍,好的坏的全被搅了起来。

先说坏的吧,首先就是伤风败俗。据经常去制置使衙门送菜、送肉、送鱼的农户讲,凉王府里的女人们平日里只穿着两片布走来走去,胳膊大腿全露着,让人无法直视。

当然了,下次去送货的时候必须想办法多停留,争取多无法直视一会儿,保不齐里面就有长公主呢!

然后就是味道,都不用在镇上多停留,只需匆匆路过就能让人猛抽鼻子,寻找那股味道的来源。如果在镇上待时间长了,衣服上全是骚味儿,久久不能散去,闹得全镇都是骚人!

另外还坏了规矩,扬子镇附近有很多土地,自然也有不少大小地主。制置使一来,先把地租减半,他家佃户是高兴了,其他地主可就发愁了。

家里的佃户一见面就会问:东家打算何时降地租,凉王都带头降了,你不降好意思?

有坏处就必须有好处,自打凉王一家住下,附近的菜农、屠户、渔夫、有母牛人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因为凉王家太能吃了,吃的也太讲究了,无形中拉动了扬子镇的内需。

一亩菜不够他家几天吃的,叶子老了不要、有虫子咬的不要、太粗了不要、太细了还不要。一挑菜送进府,挑来拣去能剩半挑就不错。

但菜农非常乐意去受这份欺辱,因为凉王府的胖厨娘非常仁义,人家是过完称、付完钱再挑挑拣拣,且挑剩下的菜还允许菜农免费拿走。

这些菜王府的人不吃,但菜农拿回去都是好东西。不花钱白来半挑菜,便宜卖了就是钱。不卖留给自己家人吃也成,老百姓可没那么金贵,有菜吃就不错了。

屠户也一样,一只宰好的羊送进去,厨师拿着剔骨刀左切一块涮着吃、右切一块炒着吃,其余部分全不要。最终能剩小半只,屠户又带出来了。只要王府需要肉,屠户家里就过年。

渔夫稍微有点麻烦,王府不会先买一筐鱼,挑出几条其余的免费送人,而是指定只要两三种鱼,其余的送都别送。

不过这两三种鱼给的价格高于市场好几倍,标准也高。掉鳞有伤的不要、不活的不要、还要检查鱼鳃,说是里面有一种寄生虫,发现了也不要。

家里有母牛的相对容易,每天天不亮先去凉王府上找胖厨娘领琉璃罐子拿回家挤奶,挤满一罐子赶紧送回来。此时厨娘已经准备好了巨大的蒸箱,据说要用蒸汽给牛奶消毒。

牛奶有毒吗?厨娘的回答很肯定!据说这是凉王说的,牛奶里有一种眼睛看不见的小虫子,必须高温杀死之后才能喝,否则会得病。

既然是凉王说的想必错不了,但这不关养牛农户什么事儿,他一辈子也喝不上几次牛奶,孩子们更别想。牛奶里全是虫子才好,咬死你们这些有钱的王八蛋!

但是大琉璃罐子就太愁人了,扬州城里有卖凉州琉璃酒具的,拳头大小的几个杯子就能卖出一头牛钱,这大罐子半人高、大腿粗细,要是碰碎了卖儿卖女也赔不起啊。

这时候就得说一声凉王仁义了,当他听说因为怕摔了罐子没有农户肯为王府送牛奶时,立刻把附近几家有母牛的农户叫来,当面就把一个罐子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然后并告诉大家摔碎了东西当然得赔,但没那么贵,两罐子牛奶足矣。

为啥这么便宜呢?不是凉王体恤百姓,人家又说了,这破玩意都是凉王闲着无事抓一把沙土念动咒语变出来的,不费啥钱。念咒语的法力喝半罐牛奶就补回来了,使劲儿摔,每摔一次凉王就多赚一罐半牛奶。

说来也怪,从此之后一个罐子也没摔过,农户只要想到富得流油的凉王还多赚自家一罐半牛奶,就把罐子抱得更紧了,比抱小婴儿还在意。真是为富不仁啊,咱就不让你得逞!

如果说这些好处只是富了少数人,剩下的几个至少也是造福相邻的程度了。减地租算一个,骚气的化肥也得算一个。

几个月前大家谁也不信弄点尿液熬一熬就能让庄稼丰收,如果是老庄稼把式这么说还靠点谱,凉王……他见过庄稼长啥样不?

但是八月十五一过,凡是按照凉王指点用过骚气化肥的农户立马杀鸡宰鹅去凉王府旁门排队了,好说歹说也得让胖厨娘把礼物收下。不吃没关系,哪怕扔了呢,咱这份心意也算到了。

确实丰收了,同样田亩,用过化肥的和没用过的往往就挨着。前者能打二石多,后者还不到两石。千万别小看这几斗米,每家不得种上三四十亩啊,算起来就相差了十几石之多。

有了这些粮食不光日子能比往年好过点,还可以给婆娘和孩子扯几尺布做件新衣服,到上元节的时候也能光光鲜鲜的提着灯出去走走了。

没用化肥的人家也不绝望,种地又不是种一茬儿,今年犯了糊涂明年咱也补上不就完了。不对,干嘛等明年,先下手为强,赶紧四处找人尿去。还得告诉老婆孩子,以后撒尿不许在外面,必须回家尿到桶里攒着,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过有一样,这么做的人越多镇子就越骚气!大冬天的也不让人换口气。以前镇上的人都怕冬天的风,吹过来让人手脚冰凉。现在不怕了还整天盼着,盼有阵风过来去去骚气。

除了实惠,凉王还带来了希望和安全。东岗村有学堂了,这里原本是家破了产的小地主,结果因祸得福,半个院子被凉王租下来开学堂,还给了三份工钱,让家里的婆娘给学生们做饭、洗衣、生火取暖。

住宿暂时没有,因为来上学的孩子基本都是附近村里的,最远的走两刻钟也到回家了。但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仅扬子镇的孩子会越来越多,附近村镇的孩子说不定都要来这个骚气的镇子里上学堂。

因为学堂不收费还管饭,家里孩子多的,尤其是年纪小的也干不了什么活儿,不如送到学堂里蹭吃蹭喝。

学问嘛……爱学不学吧。大部分家长也没指望孩子能去赶考,学成了家里更供不起。会写自己名字就是赚了,假如还能看懂城门外贴的告示,立马宰了家里下蛋的母鸡给凉王送去!托王爷的福,咱家祖坟上也冒青烟啦!

说起学堂,只不过是占凉王的小便宜,最让镇上百姓睡觉都能笑醒的是一家叫做浅予斋的医馆。

它开在扬子镇里唯一一条石板路的街北面,紧靠着唯一一家客栈和唯一一家酒肆。门脸很气派,五间正房一字排开,后面还有座二层楼。

以前这里是家粮店,正房是门面,后面的小楼住着伙计兼仓库。现在被凉王夫人,也就是大宋长公主买下来改成了医馆。

这家医馆不光名字比较奇怪,经营方式也奇怪。它只看病不卖药,有病了来这里让女大夫诊治,一次治不好约好时间再来,病太重就住在医馆后面二层楼的病房里,管吃管喝治好了算。

诊金嘛,长公主亲笔在门口写了一副匾额,叫做诚信帖。啥意思呢,就是你觉得该给多少钱就自己往功德箱里扔多好,一文钱不嫌少、一万贯不嫌多。

这笔诊金长公主和凉王都不要,啥时候攒够了,啥时候就在长江上修一座桥,把江北岸的瓜州和江南岸的丹徒县城连起来,两岸居民客商就不用再费力坐船往来了,赶车套马一路平趟。

684 医疗产业

凉王能在长江上修桥,还不影响船只通航,这事儿听上去很令人费解。但是,持反对意见的人明显减少了,既然人尿都能熬成化肥让庄稼丰产,想来造桥之事也不是妄言。

当然了,也没人会为了早日造桥就故意来浅予斋看病,不过这份名声算是传扬出去了,造桥修路啊,这可是积大德的表现。

那有人敢来浅予斋看病吗?必须有。假如这是凉王开的医馆大家还真得琢磨琢磨,您杀人是长项,啥时候又会救人了?

可现在门口挂上了长公主的招牌,老百姓觉得皇家长公主必须是善良的,皇帝的亲妹妹能害子民吗?

在运气方面长公主可比洪涛强太多了,开业第一天,捏着鼻子不得不来祝贺的扬州官员还没离开,就有不开眼且胆子大的一户渔夫用船桨抬着个血淋淋的小伙子跪在十几丈外哀求上了。

他家的二儿子被船帮挤断了两条小腿,碎骨头戳破了肌肉和皮肤白惨惨的露在外面,配上红呼呼的献血,看着都让人浑身发酸。

知州这个气啊,自己躲不开了才来扬子镇一次,不求让长公主记住,只求能安安稳稳的回去,结果非有人弄来个重伤员让长公主看。

骨头都碎成这样了还能看好吗?万一死在长公主的医馆里这不是添堵嘛,还是当着自己的面添堵。哪怕是巧合,有时候也会成为故意,所以这户渔家必须是刁民!

要不是洪涛拦的快,这一家人估计就得去州府的大牢里给二儿子办丧事了。但光解决了牢狱之灾不算本事,下面就该王十八上场了。

当着十多位扬州官员和上百口子跟着一起来凑热闹,想在长公主面前露个脸的扬州富商,王十八穿着一身白衣白裤,带着几个特种兵护士,捋胳膊挽袖子的走了出来。

手术台就设在医馆门口,官员们刚刚喝完茶的桌子拼上两张用白布一盖,把人往上面一放齐活。啥无影灯啊,天上挂着呢,不耗能不费电,纯低碳倍儿环保。

看着王十八等人的利落劲儿,一众官员富商觉得大概差不多保不齐靠谱,这才又把脚步收回,打算看看长公主的本领。

接下来的场面更神奇,一小块白布滴上几滴水往小伙子口鼻上一捂,不到一刻钟时间,疼得需要两三个壮汉才能按住的小伙子竟然睡了。

但当王十八把器械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几把刀就在伤口上开切之后,州官已经在给同僚使眼色了。

赶紧准备后事吧,不是小伙子的后事,而是想办法给长公主擦屁股。这人百分之九十九是要被治死,但不能怪在长公主医馆头上,大家开动脑筋想个什么说辞呢?

最终还是宪司大人水平高,他认为关键不在小伙子死不死,而在于小伙子是什么时候死的。如果小伙子抬来的时候已经死了,那和长公主的医馆肯定半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只需要把撞伤小伙子的船夫抓来带回州府慢慢审,总能有口供和人证的。其他人说啥无所谓,官府说他死了那就是死了,没死也得死!

这边派人忙着去抓凶手,那边王十八几个人也没闲着。先把伤口切开捡干净里面的碎骨头渣子,再把骨头尽量恢复到原状,最后一层一层的缝合肌肉和皮肤。

一个时辰不到,小伙子伤势最重的左腿居然有点腿的模样了,只是上面多了个很大的三角口子,针脚也不小。

两个时辰之后手术全做完了,小伙子还没清醒,马上被抬进了后面的病房住院。按照王十八的说法,他的右腿肯定保住了,断骨已经接上并打了石膏,二个月就能下地。

但左腿没谱儿,要先观察一旬,如果不发炎红肿基本也能走路,但没准会有点跛,程度不确定。

假如伤口里面发炎了,那就还要切开再做一次手术。再不能恢复的话,就得把这条腿从膝盖以上的部分锯掉才能保住性命。

渔夫一家自然是千恩万谢,原本也没打算能治好腿,小命能保住就是老天开恩。既然长公主的太医都说死不了,肯定是死不了,赶紧回去筹钱吧。谁的账都能欠,皇帝妹妹的账真不敢欠。

“这汉子起来说话,我家夫人吩咐了,身上有几个钱就给扔到功德箱里几个,图个吉利,万万不要卖房子卖地卖船筹钱。等这后生病好了还得继续打鱼为生,到时候你家也没了、船也没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还不如直接撞死痛快呢。暂且回去吧,明后天再来看你家儿子,别准备大鱼大肉,他身体虚不受补,医馆里管饭,饿不着。”

长公主肯定不能抛头露面嘘寒问暖,她只需端坐在用纱绢隔离开的正堂里保持皇家威严,一切与病患交流的差事全由洪涛代劳。

有他这张嘴在,医闹来了都没用,何况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必须唬的一愣一愣的,每个字都得记清楚,最好回家找人刻在石碑上。

到此时州府官员们依旧半信半疑,结果撞了小伙子家渔船的商船就倒霉了,连作头带水手一起抓进州衙,只要这边小伙子一死,他们就得给长公主顶包儿。

要不说长公主运气好呢,一旬之后小伙子的伤口恢复良好,没感染也没有并发症。不光他的小命保住了,两条腿也保住了。至于说很有可能一长一短的问题,那就没辙了,凑合忍着吧。

他死不了,商船上的人也被放了出来,头一站就跑到浅予斋拜谢,还把小伙子治病的所有费用都偿付了,不是用钱,而是橘子。

他们来自两浙路,家乡盛产橘子,正逢橘子下树,就拉了一船准备到楚州贩卖,没承想摊上了这么一桩意外。

在扬州耽误了这么多天,橘子烂了一半儿,也别指望再去贩卖了,好在人没事儿真是万幸。本来是打算来感谢浅予斋救命之恩的,结果洪涛和长公主都不在,王十八说诊金免了,但船上没坏的橘子不能免,都卸下来尝尝鲜,她就爱吃这口。

商船的作头说了,小地方人没见过世面,太医爱吃啥也不知道。如果不嫌弃,感觉橘子味道还成,以后每年入冬都送过来。

要不说商人脑子都灵活呢,王十八傻乎乎的弄了几十筐橘子,府里的女人也挺爱吃,尤其对了周一日的胃口,但谁都没想到这位作头的深意。

“谁敢保证一辈子没灾没病?他不是白送你橘子,是打算以后万一家里人有了恶疾好和你张嘴加个塞儿。”

但洪涛多贼啊,一眼就看穿了作头的小伎俩。当然了,橘子他也没少吃,味道确实不错,胜在新鲜。

“医馆里不卖药,每天不过三五个病人也没什么重症,何必加塞?”王十八觉得自己的爹爹太能算计了,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

“嗨,傻丫头,你要是有你二姐十分之一的脑子,以后大宋的首富就不是爹爹而是你啦!”没人加塞儿?洪涛敢确定,用不了多久浅予斋就会人满为患。

王十八的医术高明是一方面,扬州城里那些官宦人家通过看病联络感情是另一方面。他们早就憋着和自己搭上关系,但苦于找不到门路。

现在好了,给长公主捧场效果是一样的。只要有了往来走动自己就不好再去折磨他们,人家也不求长治久安,过两年一调任就万事大吉喽。

自己能容忍他们走夫人路线吗?必须能!扬州不是湟州也不是大名府,自己更不是带着皇命前来搅浑水的改革派,和当地官员没有利益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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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5 顺风邮局

正相反,如果有了他们的默许和容忍,对自己的计划还有益处呢,比如说去扬州管辖的其它村镇开办学堂和医馆。

洪涛从浅予斋的开办中受到了启发,光办学堂名声不容易打响,要是把学堂和医馆放到一起弄,必须有促进作用。

而且吧,还可以让王十八和新军里的军医和护士给孩子们教授医学知识,想必家长们不会反对。和太医免费学本事还不乐意,那就活该受穷,穷死你!

说干就干,先把这个消息带给远在明州的王十七,让她那边也别闲着,收拢旧部继续开业,也打着浅予斋的名头,学堂和医馆一起办!

再抽空去济州岛一趟,除了看望特里公主,顺便还得招募受过医疗培训的新军护士。当初疏散的时候,大部分有技能的新军都被送去了济州岛。看来古人说的真对,闲了置忙了用!

其实两淮修河制置使带来的改变远远不止人们看到的这些,腊月初,在明州的很多外地商人突然涌向了一家名为顺风邮局的店铺,车载人扛的把一箱箱铜钱送进去,不久又笑逐颜开的拿着几张小纸片出来了。

“郎兄,这么做欠稳妥,那可是你半年赚的所有钱,交给外人运送万一出了纰漏,岂不白忙了。”

也不是所有来邮局的商人都进去用钱换纸片,还有很多是陪着朋友来的,打算亲眼看看这个邮局到底是什么玩意。

“怕个卵,别人能用我就能用。没看柜台外面贴的告示嘛,只要汇款凭证在手,少一文钱邮局包赔。即便凭证丢了,也可以仪仗暗语把钱取出来,凭证和暗语缺一不可,这主意真高明!”

办理完业务的商人把手中的小纸片递给同来的朋友,还拍了拍手,无钱一身轻啊。往年这个时候最发愁的不是如何千里迢迢赶回家乡过节,而是一路上该怎么保住钱财别丢失、别被抢。

有了顺风邮局在忧愁全没了,要是再舍得花点钱雇辆顺风镖局的驸马车,那回家的路就不再是苦难,而是享受。

“可惜我家在成都府,没有邮局也没有银行,连镖局都没有!难不成我们蜀人就该受累挨抢,可恼之极!”

看着手中那张写满了鬼画符的纸片,商人的朋友心里很不平衡。以前顺风镖局、顺风邮递的便利享受不到也就忍了,现在顺风邮局还是没有去蜀地的业务,这不是欺负人嘛。

“谁让蜀道难呢,人家顺风镖局和邮局也不是长了翅膀能飞,那么难走的路如何进出?走走走,今日小弟做东,请大兄去风雪楼一聚。听说楼里又来了几个西域胡女,歌舞双绝,嘿嘿嘿……”

这并不是顺风邮局第一天开业,从十月初就有个传闻在明州商人之间流传,说是大名鼎鼎的顺风邮递要增加新业务了,不光再帮着传递家书,还能异地汇兑。

这是个新鲜词儿,大概意思就是说有人在明州往顺风邮局里存一笔钱,然后拿着邮局给的汇票、记清楚互相约定好的暗语,就能去另外一个有顺风邮局的城市把这笔钱取出来。

手续费还是要的,但和方便性和安全性比起来不值一提,谁愿意带着一大笔钱上路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又敢保证顺风邮局能兑现承诺呢?要是邮局出了问题,存了钱的商人恐怕比遭遇劫匪还惨。

抱着这种疑虑,大多数商人都在观望,准备看看有没有第一个吃螃蟹的。这个人很快就出现了,是位来自凉州的毛线商人。

产自甘凉路的毛仿品在南方沿海地区非常畅销,这里的冬天穿毛衣最合适,既不臃肿又能保暖。

卖完了毛线,凉州商人觉得趁着年节期间带点丝绸回去还能赚一笔,可手头的钱款不太充裕,咋办呢?

正好明州的顺风邮递改成了顺风邮局,不光能送信还可以异地存取款,只要两地都有顺风邮局或者银行。

做为一名凉州商人,湟州银行的名号必须知道,也必须相信。这家银行自打开业至今,不管是发行新币还是农业贷款,从来没失信过一次,比当地官府的信誉还高。

既然有湟州银行参与,凉州商人啥顾虑都没了,马上给家里人去信,让他们把钱存入湟州银行,然后再把汇款单通过顺风邮局送过来。

一个半月之后,凉州商人就从明州邮局里如数拿到了家里汇来的钱款,当面付给原本不太相信的明州绸缎商,再雇上三辆顺风镖局的箱车,带着丝绸和对生活的曲线憧憬,美滋滋的返回凉州发财去了。

其实这位凉州商人并不是顺风邮局联络好的活广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应该是明州的钱家,不承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钱家的风头给抢了。

不过广告效应比钱家来做一点都不次,在明州、杭州、台州一带做买卖的甘凉路商人很多,既然老乡成功了,再加上对湟州银行的信任,明州邮局的业务量立刻就多了起来。

刚开始全是甘凉路商人登门,马上又有福建商人加入,连带着河北路商人也一起跟进。

据说两淮修河制置使、凉王王浩也是这里的大客户,他的手下正在河北路雇人砍伐树木,所需费用也是通过顺丰邮局直接转往大名府银行,再在当地提取现金,方便极了。

要说这两个顺风真尼玛会做生意,啥货物都不卖一年到头可不少赚,只需看看各地顺风镖局门庭若市的场面就知道了。

可惜这个买卖谁也不敢抢,要论走南闯北,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全能平趟,半路出事儿就不是小事儿,钱财好说,人命咋赔?不用多,每年来几次就没人敢来花钱买方便和安全了。

那顺风镖局为啥能做到万无一失呢?沿途的歹人急眼了连官军衙役都敢抢,没有不敢抢镖局的道理。

嘿,至今为止还真没人敢抢顺风镖局,原因很简单,据说镖局里的镖师全都是退役的新军,其中还有不少蕃人和党项人。

光听到凉王的名号,百分之九十的官府就选择退避三舍了。这位没法惹,根本不讲官场规矩,动不动就喜欢把人挂到木杆上,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但道上的绿林好汉可不管谁是凉王,但他们怕新军。退役的新军也是新军,那可是三千敌十万、打得西夏人闻风丧胆的强军,杀人杀的手软,谁觉得自己比西夏正规军还厉害大可去试试。

随着幽州被宋军攻陷,就算有极个别胆大妄为的盗匪团伙,也把试试看的念头收了起来。凉王带着三万新军切瓜砍菜一般冲进析津府,打得几十万契丹精锐抱头鼠窜。如果不是朝廷拖后腿,辽国皇帝肯定也跑不掉,一并全给抓回来。

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老百姓才不管呢,反正福州日报上写的、瓦市里说的凉王传都是这么讲的,凉王是大英雄、新军是百胜军、朝廷奸臣是大坏蛋,听着很过瘾嘛。

此时谁要是还敢去抢新军的镖车,那就不再是武力值问题了,而是人品问题,会被道上的同行所不齿。

其实胆大的人不光有,还不少呢。人要是饿极了、穷狠了,谁管你是不是凉王、是不是英雄,照抢不误。

不过真没有一个成功的,面对装备了蝎子弩和链甲的镖师,别说小股盗匪,就算内地禁军来了照样没戏。只有边关那些经历过血雨腥风洗礼的边军才能与之一战,还得战术得当,否则也打不赢。

这还得感谢北宋朝廷的弱枝强干政策,为了防止内乱,宋朝各地的武备力量非常弱,弱到各州城连城墙都不能维护修建。民间倒是可以持有武器,但只能装备软弓布甲,战马更是别想。

拿这点装备去对付退伍新军和特种兵,换成契丹人也没戏。很多时候都不用发射弩箭,三两个镖师骑着马一个冲锋,对面几十口子就全跑了,还剩下好几个被马匹撞得骨断筋折的。

更可怕的还不是镖师,而是镖师背后的一股神秘力量。抢劫镖车失败跑就是了,大不了下次碰到镖车躲着走。要是这么想可就错了,凡是敢打顺风镖局和邮递车辆的人,不管是官还是匪全不得好死。

快了十天半个月,慢了一年半载,凡参与过此事的人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人弄死,且没一个能死痛快的,有时候还会连累家人朋友。

刚开始大家还没留意,可不知道从谁嘴里传出来个推论,说是死的人都曾经抢过顺风镖局和顺风邮递的车辆,这是遭到报复了。

几年下来,随着类似事情越来越多,这个流言也越传越真,还加上了不少神秘色彩。说新军之所以战无不胜,并不是领导有方、三军用命,而是学了凉王的法术。

这些镖师不用看到人,百里之外照样能取敌人项上人头。但也不是想杀谁就杀谁,凉王教师他们法术的时候下了法门,为非作歹会被反噬,只要不惹他们就不会遭到报复。

686 农业合作社

这种说法也不是没有依据,有些人确实死的不明不白,连怎么死的官府都查不出来。也确实死的特别惨,甚至好端端的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自爆炸成了肉块,连尸首都凑不齐,这不是法术还能是啥。

慢慢的凡是有顺风镖车经过的地方,绿林和江湖中就多了个规矩,看到铜钱旗躲着走千万别惹。有命抢没命花,凡人能对抗,神灵真惹不起。

实际上和神灵真没啥关系,人都是山川督查院杀的,流言也是王二和王十派人散布的,目的只有一个,用最低成本维护顺风镖局和顺风邮递的声誉,这两个行业就是靠名声挣钱的。

也正是因为几年来坚持不懈的努力,为顺风镖局打下了可靠可信的名声,洪涛才敢把银行系统融合进邮递系统成了顺风邮局。

表面上看镖局、邮递和存取款都是单独存在的行业,实际上它们是一环扣一环,必须互相扶持才能存活下去。别人想模仿不是不可能,但难度太大,短期内没有可能性,也就不用担心全方位的竞争。

顺风邮局能够独霸金融市场,洪涛就能进行下一步计划了。他要用异地汇兑业务把商人们绑到自己的贼船上,让他们越来越离不开这套东西。

下一步才是吸纳民间资本,开展存取款和放贷业务,这等于是用商人们的钱替自己培养出更多商人,再用百姓的钱去扶持商人做大。同时自己也会从中攫取很大一块蛋糕,用来补贴修河、劝农、办学和医疗计划。

说白了吧,洪涛就是不想光花自己的钱去替朝廷干活儿,这些工作本来都应该由他们去做,做不好都不称职。

自己这点钱听着挺多,其实连一个小项目都完不成。任何一个东西只要前面冠上普及、全民之类的字眼,需要投入的资金都是海量的,还得源源不断。

收益倒是有,也不少,可期限太远,远到没人看得清,看清了最终收获的权利也很可能保不住,所以才没人乐意去做。

其实很多人还想不明白,只要让这些产业走上正轨,比干什么都挣钱,还不会被朝廷限制。谁听说过朝廷不许农民多打粮食、不许孩子读书、不许百姓看病的?

通过多读书让人明理、通过看病让人免除后顾之忧、通过丰收让人吃饱穿暖、通过修整河堤让人安居乐业。

谁敢反对这些,谁就是和全体百姓对着干,到时候不用自己号召,百姓会自己想办法保卫自己的利益,前提是得让他们先享受到、体验到好处。古人不是说了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就是人性。

“还得说二丫头有本事,她都在福州把合作社搞起来了,不光吸纳了大地主家的佃户,还在报纸上挤兑的人家没脸出门见人。”

此时始作俑者反倒最闲在,把每件事儿都开个头,然后躺在扬子镇王府书房的软塌上,一边摸着周一日的大肚子,一边看西迪整理出来的密信,一边还得给长公主念叨念叨,让她知道夫君的伟大。

二个月不到,顺风邮局已经在九个城市挂牌开业,加上以前的湟州银行和大名府银行,形成了一张不太完整的大网,除了西部和西南部之外,几乎把整个大宋疆土都罩了进去。

其中远在福州的王二成绩最斐然,她利用与当地官府的交情,不光协助紫菊顺利的开办了顺风邮局福州分局,还把学堂和医馆也都搞的红红火火。

和扬子镇不同的是,她的学堂里不光有农户家的穷孩子,还有不少当地商人家里衣食无忧的小少爷。

和洪涛想的一样,即便不太缺钱的商人家庭,也没指望每个孩子都能十年寒窗一朝高中,让孩子学点长大之后能养家的真本事倒是刚需。送一两个孩子去新学堂里试试并不耽误家族的延续,反倒多了一种选择。

最让洪涛不得不佩服的是,王二居然把合作社也搞出来了。这玩意她只在自己讲的故事里听说过,实现的难度可想而知。

福州地区的土地兼并现象更严重,大部分可耕地基本全掌握在地方豪绅和官宦人家手中。山地和丘陵占了很大比例的福建路本来可耕地就少,这样一来靠租种生活的佃户就非常多。

他们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交完地租和各种税赋之后,发现家里的粮食吃不到明年夏收,还得去山里找各种野菜充饥。

穷则生变,很多人不得不离开家乡讨生活。靠海的出海、不靠海的就去经商,反倒造就了一种不太以学问高低、只看挣钱本事大小的文化氛围。

王二就从这些中小商人下手,鼓励、组织一村、一乡的商人群体集资或向邮局贷款,在各自的家乡购买或租种相邻的田亩,雇佣当地穷苦佃户形成一个个农业合作社,大面积种植甘蔗。

合作社的佃户们没有土地,也不单独劳作,而是几家、十几家共同耕种、除草、熬制土化肥、收割。

同时再与商人们合股开办小型压榨作坊,等甘蔗收获之后榨成汁送到福州城外的大型制糖厂去。这个厂才是王二说服商人们投资的关键,它能出产白如雪、甜如蜜、没有任何杂色和杂味的白糖!

糖厂关键技术来自洪涛,但关键原材料产自遥远的济州岛。鲸鱼骨粉是非常好的吸附剂,能去除甘蔗汁中的色素,最主要的是成本便宜、加工方便、产量大,能够支撑糖厂的正常生产。

白糖最终会按照商人入股的多少分配售卖量,谁家投钱多谁家得到的白糖就多,自己想办法卖掉,能赚多少钱就得凭本事了。

赔钱?那是不可能的。为了一斤白糖商人们互相之间能捋胳膊挽袖子动武,生怕自家分少了,没有百分百赚钱的把握谁会去费这个力气。

但真正受益的并不只是投资的商人,佃户们只需像平日一般劳作,顶多在收获季节把甘蔗运到作坊里榨成汁,糖厂自然会有车马来运走。

换来的收入比一家一家分别耕种地主的土地多的多,且都是现钱,没有任何斤两、匹尺、成色克扣。

这样一来当地的地主可就不乐意了,尤其是大地主。他们发财靠的是剥削佃户,土地再多没人耕种也不会出产粮食。现在这么多佃户成立合作社自己干了,没人可剥削还当个屁地主。

更让地主们恼火的是糖厂还请了讼师,专门替合作社的佃户们租买土地、签订合约,想从讼师身上多坑一文钱比登天还难。

你还别想仗势欺人,走官方渠道,从县太爷到州府就没一个向着你的;玩黑道,糖厂里有专门的保安队,那些人啥活儿都不干,整天起早贪黑的训练,还配有弓手,专门就是为打群架准备的。

谁敢欺负合作社,这些保安队就会伺机报复。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村,出来轻则打断胳膊腿,重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这时候官府又开始装孙子了,任你怎么告也没结果,除非能抓到行凶之人,否则还得判你个诬告良民,先打二十板子再罚钱。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还不是肉体伤痛,而是精神折磨。福州日报太缺德了,谁家找合作社和糖厂的麻烦它就揭谁家的短儿。

先帮你家在报纸上算笔账,把历年该交的税赋和实际交的好一通比较。然后再把家丑给你抖落抖落,恨不得往上挖穿祖宗八代。弄的你在村里、县里、州府根本抬不起头,搞不好还得吃官司。

687 百官名册

“若是没有官人暗中疏通,二丫头如此行事早就被官府抓了,强龙难压地头蛇。”长公主可没觉得王二能干,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夫君暗中帮助的结果。

“这次是姐姐想岔了,官人手再长也伸不到福建路,应是那漳州王家在当地照拂。只是王家也不可能一手遮天,事情一旦闹大依旧不好收场。官人还是劝劝王二,让她收敛些,不要把当地豪绅得罪的太狠为妙。”

周一日把肚子上那只不老实的手打开,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就把事情想明白了。然后得意洋洋的张开嘴,等着夫君喂水果。

“答错了,谁也吃不到!嗯,这次的橘子不错,甜中带酸……”洪涛拿起一片橘子,没往周一日嘴里塞,看了看长公主,等她也张开嘴,才塞进了自己嘴里,一边吃还一边摇头晃脑故意气人。

“姐姐……”自打肚子起来之后周一日的变化很大,一天比一天懒,还动不动就撒娇。

“快给她,整日里没正经,动了胎气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二丫头与知州还有交情?”周一日每次撒娇耍赖都唬不住洪涛,但每次都能得逞,长公主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更看重。

“不光没交情还有仇……二丫头偶然抓住了当地官员的小辫子,以此胁迫其就范。现在福州官员都巴不得二丫头赶紧吃饭噎死,可她只要一天不死,当地官员就一天不敢翻脸。”

“你们猜咱们的福州知州判福建路转运司刘大人家里瞒报了多少田亩?光是他两个弟弟就有三百多顷,还和朝臣有结党营私之嫌。这些田产地契、书信往来都在二丫头手中,送到御史台恐怕连告老还乡都不容易了。”

王二刚去福州不到三年,和当地官员哪儿来这么深的交情。不过她采用的方式比结交还好用,抓小辫子。

这也不是她的发明,山川督查院一直都在干这个事儿。利用各种手段刺探各地官员的隐私,再加以调查证实,归结为一本百官名册。

王二本来就负责福建路的山川督查院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都快把当地官员的裤子扒干净了,否则也不敢在福州日报上议论朝政,更不敢去触碰当地豪绅的土地利益。

换个知州来依旧不会是圣人,只要被王二盯上,夜里睡觉放个屁都会被记录在案,早晚也得被抓住小辫子。

就算是真圣人,王二也有办法让他圣不下去。你身上没毛病是吧,那我帮你添点。设局陷害人她不陌生,再加上这几年遍布各地的风雪楼协助,爱钱的、喜色的、俗的、高雅的,总有一款适合你。

你说你油盐不进,什么都不爱好,上坑认识媳妇、下床认识鞋,每天就吃两顿咸菜白饭。那也没关系,把你弄病,换个有毛病的官员来更容易。别忘了当年王中正和童贯是怎么死的,山川督查院在这方面是专家。

“如此胁迫朝廷命官怕是不妥……”长公主没想到王二会是这么做事的,当下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说也是养女,事情一旦败露必须连累驸马。

“看到没,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您家的臣子都贪赃枉法了,还怪罪百姓胁迫。”

平日里洪涛很少讥讽长公主,即便她的主张是错的也得帮着打圆场。但在这件事儿上真忍不住了,这就叫阶级感情,人处在什么阶级就会天生的偏向自己的群体。

他虽然贵为一字并肩王,绝对属于统治阶级,但这只是他扮演的角色,骨子里还是那个胡同串子,屁股坐在百姓一边。

“长公主所言也有道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大家都这么干将永无宁日……”西迪自打跟着洪涛回到府里,每天最上心的一件事儿就是拍长公主马屁。

这个奸商的女儿太会评估局势了,一眼就看出只要长公主高兴洪涛就不会太生气。至于说是不是该拍洪涛的马屁,她早就看透了,这个男人根本忽悠不了,听话就是最好的仪仗。工作干不好多会拍依旧遭白眼,根本就不用费力气讨好。

“你给我闭嘴,读下一封!”在家里洪涛从来不搞皿煮,但凡有反对声音必须镇压,丝毫不给机会。

“高大上问化肥厂的第一批肥田粉该如何处理,有五百多斤。”西迪早就没了争一争的勇气,乖乖拿起密信用酒精灯加热,再把内容小声读出来。

“明州、台州和福州各一份,交给供销社运输售卖。告诉朱八斤给农户做好前期指导讲解工作,第一枪万万要打响,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砸了牌子就很难挽回了。”

高俅和王大的工作效率很高,从六月份到现在满打满算半年,连开矿带建厂到出产,即便有王七帮忙也不算慢了。

“……扬州和大名府一点都不给?”按说这点产量想要全面开花根本不够,但洪涛还要分散使用,连周一日都有些不解。

“嗯,一点都不给,开春之后化肥会自己变出来的,嘿嘿嘿……”连周一日都瞒过去了,洪涛很得意,一副智珠在握的德性。

“想来是富姬在帮官人,她有家不能回、有孩子也不让见,真是可怜!”西迪和周一日咬牙凝眉就是想不出化肥还能从哪儿变出来,长公主突然插话了,一杆子捅到了甘凉路。

“等等……没错,是甘凉路!十四去了兰州,谁知道会不会转道凉州和姬夫人汇合。好啊,官人连我等都要瞒着,不干不干,家法处置!”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周一日怀孕前负责人员调配安排,马上想起一个和化肥有关的人,王十四!

在大家印象中高俅、王四、王五才是化肥厂的主力,却忘了王十四和王十五两个小不点从成立化学实验室开始就也一直在里面工作。这么多年下来即便没有任何新发现,按部就班萧规曹随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也就解释了夫君为何要安排她去偏僻的兰州,那地方是边镇,没有军权狗屁都发展不起来。但兰州离凉州很近,沿着天堂之路一日即可抵达。

富姬坐镇凉州掌控湟州银行和凉州棉纺厂,还和当地不少官员、拓荒民、蕃人关系紧密,她们俩凑到一起绝不是偶然。

同时也说明了自己的夫君有多阴险狡诈,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光瞒过了外人,连体系内部的人也没想到。要是没有长公主凭借感性给富姬打了句抱不平,谁会想到那么远。

“大胆,家法是我惩罚你们用的,岂能用到官人身上,要造反啊!你可不会永远是孕妇,想一想孩子降生之后的日子吧!”

洪涛没想到长公主能想到富姬身上,看来谁也不白给,太失算了。不过对于周一日的叫嚣肯定不能服软,驸马府的家风就是驸马可以不讲理、不守规矩,其他人都不成!

“怎么会有此等道理!”周一日马上就蔫了,西迪眨巴着一双迷茫的绿眼珠子望向了长公主。

“夫君是一家之主,自然说了算……”长公主依旧是那么温顺平和,半点争强好胜的意思也没有。

“嘿嘿嘿……傻眼了吧?多想想自己的出路,你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走,千万不要站错队!”

洪涛太得意了,当面粉碎了两个女人争取权利的企图,比用家法惩罚还过瘾。抱着长公主就是一顿啃,然后恶狠狠的冲着西迪露出了獠牙。

“……你就是魔鬼!”西迪确实很受打击,原本以为长公主在家里说话算数,这段时间一直在试图抱粗腿拉联盟。没想到现实很残酷,一切都是假象,之前做的全是无用功,反倒让自己更被动了。

688 到处钻空子

“官人不会是重新启用了甘州的工坊吧,王厚有那么大胆量?”周一日没去想以后在家里的地位问题,其实家里的女人地位都差不多,长公主从来也不仗着身份压人。

所谓的家法不过是夫君弄来增加闺房之乐的调调,西迪的企图真是白费。但对于甘凉路的化肥厂她还是不太理解,按说王厚没那么大胆子,是什么让他铤而走险了呢。

“王厚自然是不敢,可惜王老将军英勇一生,那份胆魄却没传给后代一分一毫。”一提起王厚,洪涛就有些伤感。自己在朝廷里唯一的助力王韶还是没熬过今年冬天,差几天腊月时撒手人寰。

老头挺硬气,即便死了也没忘记幽云十六州,留下遗言坚决不进祖坟,而是把尸骨埋在了析津府北面的燕山脚下。临终前还给皇帝上书,说要在这里看着禁军收复失地的那一天。

可惜朝廷根本就没有继续和辽国开战的意思,也没往河东路增兵,一门心思的在幽州修寨堡防御,一副小富即安的德性,没出息透了。

“王厚若是不敢帮忙遮掩,朝廷岂会不知晓?”周一日更纳闷了,甘凉路是自家夫君发迹的大本营,虽然一时半会还来不及消除当年的政策和痕迹,但朝廷也盯的很紧,不断撤换官员掺沙子,试图逐步抹去驸马的痕迹。

化肥厂不是小作坊,动辄就要有上百名工匠,还不能建在没有水源或者太偏僻的荒漠里,只要附近有人居住,隔着几十里不用眼睛看光闻味儿就能找到,朝廷怎么会置之不理呢?

“哈哈哈……王厚没胆量,可有人不怕!”说起这个事儿洪涛更得意了,自己每到一个地方就玩了命的下蛋,现在看来真是太英明了。总有一个蛋会孵化的,哪怕五年甚至十年之后依旧可以成为助力。

“刘松和蒋大郎都是官迷,亏得当年官人提拔他们!讹力命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汉子,这些年没少暗中出力。可惜他在甘州日子也不好过,更没这么大权利。难道是溪罗撒?老天爷,大人您……”

周一日就像在参加智力测试,谜题越难战斗力的欲望越高,掰着手指头把还留在甘凉路的驸马旧部数了个遍,再一一排除,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和包子一样。

“哎呀呀,怎么说着说着又急了。十八说你身子重,不许大喜大悲,更不许乱动。快躺下、快躺下!”

这一坐把长公主吓得够呛,手忙脚乱的往周一日身后塞靠枕,再扶着她慢慢躺下,嘴里还絮絮叨叨,像是在批评周一日,其实是在提醒洪涛别再说这些容易引起争论的话题了。

她对丈夫的公事向来没兴趣,也不打算掺和,即便在耳边念叨也不会听进去几个字,更不会去费脑子琢磨。但家里的女人生孩子就属于分内事儿了,必须全盘掌控。

“放心吧,朝廷不会发难的。以前的甘州工坊都被溪罗撒搬到了南面靠近他领地的地方,虽然道理上还是大宋境内,可你也知道,现在朝廷根本顾不上那边,更不可能去和青塘人重新界定边境。王厚也乐的清闲,不会与溪罗撒因为这点事儿发生冲突。只要讹力命还是甘州守将、溪罗撒还是青塘的主人,那边地方就是安全的。”

也不怪周一日惊诧,洪涛有时候确实鸡贼到了极点,最擅长钻各种空子,只要有个小缝隙就要过去挖几铲子。

当初建造甘州工坊时耗费了不少钱粮,可惜还没正式投产就停了。洪涛肯定不会忘记,一直惦记着呢。

早在把王三她们从甘凉路调回来准备北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大名府时,他就让王十派人给讹力命和溪罗撒送了封密信,告诉他们俩想继续获得弓弩装备就得想办法把甘州工坊里的设备转移到可以保护的地方去,自己会派几名懂技术的工匠前去指导他们如何重建。

这是一步标准的闲棋,除了几个原本就是甘凉路人的工匠之外洪涛根本就没啥大投入,所以管账的莲儿、管人事的周一日和管情报王十都没得到任何这方面的消息。

唯一知道这件事儿的就是富姬,她去全盘接手甘凉路,暗中扶持溪罗撒和讹力命恢复工坊生产就是重点工作之一。

但仅靠几名工匠和溪罗撒手下为数不多在湟州工坊里做过工的人手,想把全部工坊恢复起来谈何容易。废了两年多力气才基本成型,但大规模生产依旧不成。

溪罗撒也没那么大需求,只要能生产弩箭、可以修理钢板弩就很满足了,要是再能来点火箭更好,以他的财力也支撑不起大型工业基地。

这时王十四才带着她的手下去摘桃子了,利用现成的炼焦窑建立酸碱炉和化肥厂,但不会教授青塘人如何制造化肥。顶多提供少量铵油药给溪罗撒和讹力命,让他们拿着出去吓唬吓唬人,过过瘾得了。

这步棋闲了两年多终于派上了用场,和楚州化肥厂比起来,甘州的化肥厂条件更优越。有了溪罗撒提供的免费战俘,再有当地便利的煤铁矿,王十四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根本不用在意死人,更不用搭理朝廷乐意不乐意。

再加上高俅搞出来的标准生产流程,化肥的产量很快就上去了,估计到春天之前能有几吨硫酸铵成品。硝酸铵钙太危险,想量产要等工匠们熟悉一段时间才可以。

硫酸铵也成,只要用法没问题效果和硝酸铵钙差不多。反正和土化肥比起来,不管硫酸铵还是硝酸铵钙都是神器。硫酸铵生产难度低,产量也大,用来弥补先期的产能不足正合适。

“狡猾!”西迪不认识溪罗撒,但知道讹力命,对凉州附近的各个族群也有了解,大概能猜到洪涛在说什么,结果又在魔鬼前面加上了一个前缀。

“老七来信了吗,他的河堤进展如何?”这个前缀洪涛欣然接受了,不狡猾早就被人弄死了,能保命的技能越多越好,好听不好听不重要。

“王七说要趁着冬季水位低先把木桩多打些,待到开春之后再挖掘河堤地基。他还说官人送去的高丽牛肉很受欢迎,当地百姓有了肉当工钱都愿意在冬天干活。只是牛肉的数量有点少,问能不能再多送些。”

王七的信根本没加密,里面也没啥需要保密的,所以写的最长,洋洋洒洒好几页纸,讲的大多是他如何修河堤的技术问题。这些东西西迪根本看不懂,全给略过了,只挑她觉得有用的讲。

“嗯,民以食为天,吃不饱给再多钱也是白搭。这是个大问题,必须及早解决。今年的上元节我就不在府里过了,元日出发去给孩子找高丽牛肉去。”

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好儿子啊,没白养,一句需要更多的高丽牛肉,就把自己溜去济州岛的借口找到了。

“高丽的牛肉怎会如此低廉?不会是抢来的吧……”长公主连高丽在哪儿都不清楚,自然也不会反对夫君去忙正事。而且那些用船送来的高丽牛肉味道真不咋地,显然没有大宋的牛肉好吃。

但周一日没那么好糊弄,她从来也没听说过高丽产牛肉,价格还和白送一样。难不成高丽满地都是牛?以她对自己夫君的了解,能不给钱的绝不会花钱买,对待外族真比魔鬼还魔鬼。

“不管是买还是抢,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养好身体把孩子顺利生下来,其他的事情等你做完月子再说,夫人以为呢?”

当着西迪这么一个知情者,洪涛依旧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编瞎话,还把周一日训了一顿,又拉上长公主做背书。

689 幽州之盟

“夫君只管去忙,家里有妾身和三丫头照应!”这话长公主最爱听,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打听那么多事儿干什么。

“想多买牛肉回来还得先和宸娘借条船,西迪你多受累跟我跑一趟吧!”既然是编瞎话,自然不能把知情者留在府中,那样的话自己前脚走后脚就得露馅。

“是,为官人效力是奴家的本份!”这次西迪表现得比长公主还贤惠,答应的无比干脆,还低头施了一礼。要不是当着长公主和周一日她就得笑出声来,终于能回家看看儿子喽!

清和元年,新皇帝的第一年就在浑浑噩噩、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浑浑噩噩的是大部分百姓,换不换年号、换不换皇帝对他们而言毫无变化。忙忙碌碌的是少部分官绅,新皇帝就代表新的政局和新的利益划分,此时不把浑身解数拿出来更待何时。

在他们的努力下,宋帝国与辽帝国又达成了一份兄弟盟约,和檀渊之盟不同的是,宋帝国当了哥哥,辽帝国则成了弟弟。

哥哥在檀州、蓟州开榷场互榷,弟弟每年给哥哥家送点战马和毛皮意思意思,然后哥俩就和好如初,和平共处了。

此时洪涛正在汉拿山顶当国王呢,特里公主是王后,王浩商船送来的一百多个契丹族人和岛上原有的几十口契丹战俘是国民,汉拿山的山坡地是国土,白鹿潭是王庭。

他这个国王用宸娘的话讲很是昏庸,不思进取外加荒淫无度。每天就知道带着王后游山玩水,把治理王国的事儿都扔给了萧兀纳,早晚会被篡位。

篡位就篡位吧,说是王国,其实就是济州岛中部那么一点点山地草场,顶多能养活几千人,再怎么勤奋也是白搭。

这还是洪涛和几位犹太长老磨破了嘴皮子,并答应让温家再给他们造两艘武装商船、用自己的信用担保契丹人永远不独立才得到的。

就算能发展也不许,特里是自己的妻妾,宸娘还是自己女儿呢,两边谁也不能偏向,都是天涯沦落人,要惺惺相惜嘛。

“我就日你们哥俩的野爹!”看着王浩带来的宋辽和谈结果,洪涛直接就开骂了,他对这个幽州盟约很不满意。

自己都把燕山山脉扫清了,朝廷这帮废物就不会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多要点缓冲带嘛?哪怕不能拿在手里,双方共管也成啊,不等于在山脉北面又多了一层保护膜。

只要宋朝提出这个要求,辽国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靠近山脉的草原根本就守不住,宋朝的骑兵说什么时候下来就什么时候下来,让游牧民族死守和让他们死没差别。

可惜朝廷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舔着脸去和人家谈判,花费了那么多财力、人力、物力,就抢了个哥哥的名头回来顶个毛用。

“若是能调集上京道、中京道、东京道兵力从东西两个方向夹击,再与党项人联合,幽州说不定还可以易手,就算给也不该这么容易给出去……”

洪涛不满意,萧兀纳也不太满意。只是站的立场正相反。好在他还承认特里公主的身份,所以原则上已经成了洪涛的家臣,有些事儿也不用刻意瞒着。

“怎么着,还不服是吧?当年要不是我把你扣在析津府内,你早就成辽皇的炮灰了,还有机会在这里鸣不平!”敢挑衅大宋军神,洪涛真不能忍,很没品的开始人家揭短儿。

“大人只是遇到了一位明君,运气比在下好一点而已……”萧兀纳必须很不服气,但看了看旁边的蒋二郎,不服气也得忍着。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现在我身后没有明君,你身后也没有昏君,敢不敢再战一场?”明显是口服心不服,这可不成,洪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还是免了吧,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大人,公主岂不又要无依无靠。”

萧兀纳很想应战,在他看来王诜就是个诡计多端、善于投机取巧、还特别不要脸的投机分子,真刀真枪打起来自己一个人能干趴下至少三个。可惜时势逼人,自己不光不能伤他,还得保护。

“特里,萧大人讽刺你男人是个缩头乌龟加软蛋,咱能忍吗?”还别给自己台阶下,洪涛不吃这一套,祭出了大招儿。

“打不赢就别回来,也不是我男人!”特里明知道这个男人又在拿自己算计别人,也无法躲避,从腰间拔出短刀往地上一扔,按照契丹人的习惯,这就算决斗开始。

“看到没,我家人都这么豪爽。来吧萧大人,要文斗还是武斗啊!有二郎和王作头当证人够不够?若是不够再去喊女王陛下来一趟。”眼看前戏准备的差不多了,洪涛抡起小铲子开始刨坑。

“文斗如何、武斗又如何?”萧兀纳心里的怨气一直都没消,尤其是对洪涛的。以前有各种各样的因素不得不忍,老被这么拱火真忍不住了,打算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文斗就是纸上谈兵,按照当年析津府之战的排兵布阵,改成由你指挥辽军再推演一遍,然后由公主、蒋将军、王作头评判。武斗嘛,新军最善弓弩,主将自然不会比士兵弱。咱俩就比谁射的远、射的准、射的透。”洪涛也是临时起意,一边转着眼珠琢磨得失,一边划下道来等着萧兀纳上当。

“我选武斗,用何种兵器比过?”萧兀纳就像一头受了惊的野猪,弯儿都不拐,径直向着猎人设好的陷阱里冲去。

“随意,不必拘泥辽军宋军,咱比的是主将的能力,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洪涛则像追在后面的猎狗,寸步不让的把野猪往陷阱边上赶。

“还请蒋将军借弓弩一用……”萧兀纳可不觉得前面有坑,咧嘴一笑,也不谦让,就把手伸向了蒋二郎。

“大人,这不适合吧……”蒋二郎即便知道驸马诡计多端、算无遗策,对这次比试也不太看好。

驸马的武力值他最清楚,蹲在黑暗角落里阴人在新军里是一等一的强力,当初训练特种兵时连自己都被阴过。但面对面真刀真枪的对垒,他连普通新军士兵都打不过。

萧兀纳这样从小长在马背上,把弓弩当玩具玩的契丹贵族,再有了滑轮弩,在一对一的远程威力上比特种兵还厉害,这不是请等着输嘛。

“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果,给他!宝贝儿,去把夫君的追魂枪拿来!”

俗话讲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王浩这次来不光带了契丹战俘,还有王十转交的三个竹筒。它们周身都用防水布密封,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最好也有十斤。洪涛只说叫追魂枪,先交给特里保管,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上场露面儿。

“追魂枪是什么?”王浩的好奇心也挺大,竹筒是他带来的,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听名字应该是种武器,问问蒋二郎应该有答案。

“某都不曾见过……不过萧兀纳危亦,大人上次来曾演示过一种叫火枪的武器,比弓弩威力大得多,想必追魂枪就是火枪吧……”听到这个名字,蒋二郎立马把怜悯的表情送给了萧兀纳。

可怜人啊,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归,老老实实待在孤岛上苟且,还有人大老远跑来追着欺负。招惹谁也不能招惹这位驸马,太孙子了。

啥追魂枪,洪涛就是那么顺嘴一说,其实就是黄怀安弄出来的遂发后装步枪样品。古人都喜欢给武器起个比较威武的名字,这也算入乡随俗了。

690 圈套圈的制衡

这三把枪本来是打算送到扬子镇请洪涛检验的,如果能最终定型,黄怀安就可以小批量生产并装备山川督查院、顺风邮局和顺丰镖局。

没想到洪涛刚过元日就驾船出海了,这一去就得小一个月,黄怀安真等不及,王十才让王浩给带到了济州岛。

效果咋样洪涛也不知道,三个竹筒还没开封呢。但他心里有谱儿,步枪不过就是加长枪管、加大装药量的威力加强版短枪。

和短枪相比步枪只会增加射程、增加威力、增加精准度,没有任何理由降低。滑轮弩和后装遂发步枪比起来,只能在发射频率和重量上占优,其它方面必须被碾压才对。

“唉……在下口服心服,大人之法非人力可抗也……”事实上也是如此,洪涛只打了两枪,萧兀纳还一箭未发就认输了。

二百五十步外的两条咸鱼有一条脱靶,但另一条都被打飞了,单凭这份力道滑轮弩就望尘莫及。

再看看远处那条看不清细节的咸鱼,萧兀纳自认不可能百发百中,即便射中也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法和追魂枪的杀伤力相提并论。

萧兀纳是统兵之将,非常清楚在战场上需要什么。既然是远程武器,射程和威力是至关重要的,精准和频率只是辅助参数。

追魂枪在前两项参数上把滑轮弩甩开很远,即便后两项参数稍弱也无伤大雅,再比下去只能自取其辱。

“萧兄说的太对了,草寇可以靠个人武力,军队必须靠科技。如果让辽军拿着秦代的武器,不用新军,大宋禁军就能击败它。不用心灰意懒,这不是你的问题,我的皇帝照样没想明白,说起来你还算幸运,是头一批见到此物的人。给你个忠告,以后要是和拿着此物的军队作战最好别逞英雄往前冲,你的骨头并不比那些咸鱼干硬多少。”

对于萧兀纳的评语洪涛必须大大给个赞,此人非常聪明,还善于学习新事物,只可惜辽国皇帝不肯重用。说起来不光辽国皇帝,大宋的新皇帝也照样如此,自己和萧兀纳在这一点上有点同病相怜。

“不知大人可有应对之法?”这份忠告萧兀纳深以为然,就目前而言没有任何甲胄能在三百步内防御追魂枪的攻击。

既然此物是王诜造出来的,那他肯定有办法化解。虽然自己已经没机会带兵打仗了,可还是想知道,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一种习惯。

“嘿嘿嘿……此法不可轻示,除非是新军中人。”洪涛挖的坑里面还有个坑,眼见萧兀纳一步步走向了坑边,脸上全是得意的奸笑。

“……契丹人不打契丹人!”萧兀纳从这幅笑脸中看到的全是恶意,马上提高了警惕。

“也不打高丽人?日本人?渤海人?阻卜人?乃至宋人?”眼见人都走到坑边了,还能让他退回去?不光不能往回退还要推一把。

“大人所谋之事怕还不止于此吧?”这一连串名字就像一枚枚攻城弩,扎得萧兀纳浑身都是洞,血注蹭蹭的往外滋。可他还没失去理智,拼命挣扎,就是不肯跟着洪涛的思路走。

“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尽人事听天命,有些事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但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我没有皇帝那么富裕,身边全是能臣,小心经营近十年才有所收获,可惜帮手依旧不够用。萧兄空有一腔抱负,也有能力,无从施展岂不可惜,难道就真愿意在此养马终老?”

萧兀纳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洪涛的掌控,因为他的公主已经把他出卖了。要不古人不愿意让女人干政呢,她们过于感性的思维模式很容易起伏。

前些日子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一转眼就成终身依靠了,恨不得把小时候尿炕的事儿都和盘托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也无迹可寻。

“只要不与契丹作战在下愿为凉王效力!”萧兀纳转头看了一眼特里公主,仅剩的一点点骄傲也没了。

自己这些年确实眼瞎,对辽皇忠诚结果被当做破烂扔给了敌人自生自灭,对公主忠诚依旧得不到应有的荣誉。

是该换个活法了,王诜是有些难以捉摸,还亦正亦邪,但他的能力够强大,对未来的描绘也确实令自己心动。

“这就对了嘛,此处虽然没有你的族人,确有不少耽罗人。萧兄完全可以把他们训练训练……别皱眉,当年我训练新军的时候用的全是湟州的蕃族牧人和厢役,不信可以问蒋将军。你又钻牛角尖了,以后的军队不需要太高的骑射和个体能力,在追魂枪面前哪怕是个万人敌照样一下完蛋。训练之法可以和蒋将军多交流交流,不过要记住一点,这个岛依旧是宸女王的国度,她也依旧是我的女儿。”

洪涛之所以要费口舌去招募萧兀纳为自己效力,一方面是要制衡犹太人,另一方面也是要积攒一点忠于自己的军队。

在大宋境内弄这种事儿太危险,虽然自己希望以理服人,但有时候吧,讲理也得拳头够大,否则人家根本不给你讲的机会。

光有蒋二郎还不够,他已经带着新军向海军发展了,还缺个专攻陆战的将领。犹太人赚钱做买卖琢磨法律一门灵,让他们带兵打仗吧……真不太保险。

这个天赋他们自古就不太给力,否则也不至于让被人把家都给打没了。萧兀纳虽然是败军之将,但错不在他,只要能放下包袱能力还是有滴。

“古人云有容乃大,王爷如此胸怀令人敬佩!”

眼看着萧兀纳又成了驸马的属下,还手握兵权,把王浩给馋的啊,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这样的人才他也想要,可惜真没这个本事,只能嘴上说着便宜话心里冒着酸水儿。

“叔父就别和我打哈哈了,您去日本我不会看着不管的,蒋将军会带着两艘船一起去,遇到问题您们二位商量着办。能不动用武力就不要动粗,据我所知大宋商人在日本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了,咱们也别太招摇,尽量遵守人家的习惯,忍过头几次,等宸女王的舰队组建完毕之后再强硬一些不迟。”

洪涛这次来不仅仅是给王七运送鲸鱼肉,那只是说辞;更不是要送西迪回来看儿子,火枪也是临时安排,真正的目的是给王浩的商船队送行。他们终于要去日本开辟新航线和新市场了,有些事儿必须当面说清楚。

“哦,有蒋将军同行当然好,否则我这千把人怕是有去无回了,呵呵呵……”王浩对这个安排显得很满意,不住嘴的称赞。

“找机会让王冠回来吧,他的水虎翼已经没用了,谁都有可能升迁唯独他没啥希望。日本的航线和港口一旦确定,您身边肯定正值用人之际,不如让他带些心腹回来一起帮您打拼。”

笑得再甜、说的再好听,洪涛也不相信王浩心甘情愿让两艘济州岛的武装商船跟着一起去日本。独占和分享在商人心目中从来不是一种概念,哪怕要交保护费他们也会首先选择独占。

该如何打消他心中的这种执念呢?光用嘴劝没用,得再给他吃颗定心丸,王冠就是这颗药丸。

“让冠儿回来?”王浩听出了一点味道,但不确定是何种味道。反正他也不信王冠回来只是帮自己跑日本航线,王家不缺这点人手。

“水虎翼在魏桥镇和新军训练的一模一样,既然济州岛的新军能变成水师,想来水虎翼也不会太差,叔父不会忘了他们原本就是水师吧?”

除了长公主之外,和洪涛密切接触过的人不管有何感触,一点是相同的,这位布局太深,一旦看出苗头基本也就到执行阶段了,甚至连他想干嘛都琢磨不透。

王浩从来也没想过让自己的侄子放弃军职回来当水手,但被洪涛这么一提,立马就愣了。没错啊,水虎翼本来就是新军的一部分,区别只是没真的上阵打过大仗。

如果能有一些水虎翼变成自己家的水手,肯定比啥也没见过的老百姓强,自保完全没问题,根本不用再依靠济州岛的蒋二郎护卫。不打算攻城掠寨,不打算占地为王,要那么强大的武力好像也没用?

“……不知大人的追魂枪可否卖与王家一些,在大海上刀剑弓弩都不如此物好用。”想通了这些问题,王浩不仅没笑还一脸的苦楚。

“叔父啊,王家可是大宋臣民,私藏此等利器若是被市舶司知道,船能跑,王家的祖宅也能跑?”

要火枪?别逗了,那玩意可以给宸娘、给萧兀纳、给蒋二郎,偏偏不能给王浩。不是不放心他的忠诚,商人有个毛忠诚,而是怕他把控不住拿到陆地上使用。

这种担心还真保不齐,各村各乡有个械斗啥的,打急眼了谁还管保密不保密啊,砰砰砰一地死人,当地官府肯定不会置之不理,那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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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1 东渡

“别急,火枪并不是海战利器,过些日子还有更好的武器专门用于船上。不过有个条件,王家要尽量多造武装商船,其他船只无法用新武器,到时候可不要怪本王没提前打招呼。”

火枪不给,总得有点替代品,比如火炮。那玩意就是专门给海商们造的,朝廷也从来没说过不许百姓拥有火炮,因为之前还没有这种武器。

假如朝廷下令禁止呢?嘿嘿嘿,到那时朝廷就会发现突然冒出来一群不那么愿意听令的家伙,还特别不好管理。

这就是洪涛的目的,专门给朝廷培养不安定因素,让越来越多的群体从骨子里对朝廷有看法。只要这群人够多、与朝廷的利益冲突够深,下一步就不用自己抛头露面去提什么新政、改革了,自然会有人站出来提的。

到时候自己就能干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事儿,躲在一边扇阴风点鬼火,顺手把控斗争的激烈程度。这边劝劝、那边说说,尽量让两边往一起凑,你让一步、我退半步,最终达到不流血或者少流血就改变现状的目的。

当然了,说的容易做起来很难也很费时间,说不定光培养这些群体就得花费十几年时间,也说不定到时候两边都不听自己的,该动手还是动手,打得比现在还激烈。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洪涛就想试试,时间不是问题,自己刚刚四十出头。天上那个混蛋不是说了,自己的寿命要比普通人长,那就还有几十年时间可以等。

控制问题嘛,现在自己不正在干这件事儿吗。培养有自我保护意识的群体,但不许一家独大,头绪越多越好。

到时候每个群体的利益诉求都不太一样,谁说了也不算数,自己不就成了至关重要的砝码。,无论站在那边都可以左右局势。

“新船有,温家正在造,用的都是从大越买来的好木头。只是温家不太听我指派,造完船也不肯卖与王家,还请王爷为小人多多美言几句……还有王雄他们三个也不太让人省心……”

一说起新船的事儿王浩就头疼,温家在漳州办的船厂生意挺好,武装商船也确实造出来一艘。但他们并不打算卖给王家,最终卖给谁还是要听凉王的意思。

好说歹说才答应借给王家用来训练水手,而下一艘船给谁依旧不明确。合算王家出钱出力,最终就落得个年底分红的待遇。钱倒是有的赚,但这离王浩的初衷相差太远。

更麻烦的还不是温家,而是王雄、王彬和王敦,他们三个整天和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嘀嘀咕咕,还在水手里成立一个什么学习小组,训练之余就凑在一起读读写写,谁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王家里会摆弄武装商船的只有他们三个,会在大海上分辨路径的也只有他们三个。说轻了不听、说重了就有一大堆废话等着。

王浩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三个族侄有点像驸马的儿童团做派,心里怕吧还不敢明说,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这事儿本官做主了,下一艘新船就是叔父的,成本价,一文钱都不许加。不过光靠漳州一地怕是满足不了王家和济州岛两地需求,本王打算开春之后让二虎和小豹到济州岛另开一座船厂,到时候两边一起造船就不用抢来抢去了。”

王家的三个族侄是怎么回事儿洪涛不清楚,但大概能猜到,肯定又是促进社和王十干的,她们把政工说教那一套也学去了。

王雄、王彬和王敦就是火种,由他们在王家内部发展促进社外围成员,再像滚雪球一般滚下去,过不了十年,王家下一代话事人里就该有促进社的正是社员了。到时候王浩说啥也没用,想下贼船都没机会,釜底抽薪啊!

但这件事儿洪涛就不打算透露了,王家有王家的诉求,自己有自己的,促进社有促进社的,只要大方向一致就没必要分出谁对谁错。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让任何一个群体独大,比如温家船厂,自然也不能全控制在王家手里。

“……如此甚好、甚好……小人先去船上看看……”这下王浩是真傻眼了,原本以为能凭借温家船厂增加王家的话语权,现在看来又失算了。

不过济州岛上没有木料,总不能还从湟州运。这个问题王浩就不打算提建议了,这要王诜决定的事儿,总是有办法的,看看这次能不能凭空变出适合造船的大木来。

“大人为何喜欢与此种人多啰嗦,一肚子花花肠子!”王浩走了,蒋二郎又开始进谗言。在他看来只要手里有兵,还有滑轮弩和追魂枪,谁不听话就灭了谁。即便有王冠这层关系,那也不能太惯着。

“你倒是没有花花肠子,怎么不去日本做买卖,换回一船金银财宝给我看看?”洪涛照着蒋二郎肚子上就是一拳,可惜打上去硬邦邦的。这孙子总能提前预判,自己偷袭他基本就没成功过。

不过他的脑子也就这点能水了,标准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总以为什么事儿都能靠武力解决。当年在开封城里他和蒋大郎就这么活得挺累,多年过去依旧没啥长进。

“任何买卖都没有打仗赚钱……这是大人说的!”蒋二郎不太服气,再会做买卖也得跟在新军屁股后面捡垃圾,没有新军打跑西夏人王浩能去甘凉路大赚特赚?

“大人还说过商人很重要你怎么没记住?没有商人你能吃上罐头?没有商人贩卖鲸油你现在得穷的光屁股!鲸油在济州岛上分文不值,你就算每日辛勤劳动依旧得不到收入。但是经过商人把它运到大宋城市售卖,鲸油就变得有价值了,同时你的劳动也就有价值了。”

“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这叫商品流通创造的价值和利润。要是没有商人,我在开封想吃罐头,最近也得去大名府买,想吃橘子得去两淮路买。光为了这口吃,一辈子啥也不干都忙不过来,哪儿还有时间钻研滑轮弩和追魂枪?”

“商人在流通环节中赚钱是必须也是必要的,那是他们的劳动所得,就像农民种地要有收获一样,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谁乐意干?具体到济州岛,这里无法大面积种地、也不能大批养马、更不能开办太多工坊,只能从大海里获得一些产品。”

“想买更多追魂枪、更多海船、训练更多士兵,就得鼓励大家去当商人,允许商人挣钱,支持官府开发更多的产品,这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洪涛知道和蒋二郎如何废口舌他依旧是懵懵懂懂,但这些话真没法省下来。中国是从农业社会发展起来的,长期一家一户自给自足的生产生活方式限制了人们的理解能力,也禁锢了思想。

他们本能的对商人有抵触情绪,认为商人啥都不生产,左手进右手出就赚得比辛苦种地的农民多,很不公平。

这种想法在自己的体系里同样也有一定市场,马上根除不可能,但发现一次就纠正一次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把这种观念改变过来,就没法去奢望更多。

两天之后,王浩的五艘商船由湟州号和凉州号带领着缓缓离开了泊位,在一片升帆的铜哨声中向东方驶去。

对洪涛而言这是次不值一提的短途航行,从济州港出发到九州岛比回长江口距离还近,这片海域在冬季又没有极端气候,就算王浩的商船队航速慢一来一回两旬也足够了。

但对船上的人来讲这就是一次了不得的壮举,之前没人从这里东渡,大家也不知道日本是个什么样子,一切都要从头来。

即便顺利渡过大海抵达了日本,当地人会是什么态度呢?船上的货物能不能顺利卖出去?有没有值得贩运的货物带回来?

692 毒计

“爹爹,日本人真的会用金银换咱们的鲸油吗?”一点不比船员们轻松的人正站在港口后面的金字塔上,端着望远镜目送船队远行呢,宸娘深知开辟日本航线对济州岛的重要性,也更忐忑。

如果成功了,以后济州岛就会迎来大批来自宋朝的商船,光靠提供补给、修理船只、餐饮住宿服务就有不少收入。再加上自己的商船来回倒腾货物,用不了几年就能把这座小岛发展起来。

要是失败了,不光宋朝商船不会来,自己在爹爹眼中的重要性也会随之降低。失去了大陆上的帮衬,光靠自己这点人手慢慢积累,啥时候才能扩张啊。

“放心吧,鲸油、茶叶、丝绸、瓷器在日本都是畅销品,爹爹为了你还故意隐瞒了经书的事儿。你的人只要能与当地和尚搞好关系,要多少金银都有。不过北上的事儿还得谨慎,别光听你蒋二叔瞎白话。他是一天不偷鸡摸狗浑身难受,打下来容易守住难,如何统治当地人你想好了?”

宸娘为啥要弄这么多金银回来,两个目的。第一就是学习湟州进行币制改革,以应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免税港时代。没有合理的经济政策和货币体系,济州岛就没法成为商人眼中的福地。

第二个目的比较操蛋,她要入侵朝鲜半岛,顺便也要把济州岛上的税收、货币体系带过去,争取一步到位,免得以后再折腾。

建立免税港和货币体系是洪涛建议的,济州岛这个地方光靠捕鲸业太单一。既然守在中日海路要冲上,还靠着朝鲜半岛,不把它发展成后世的香港自己就妄称穿越人士。

犹太族群对这个建议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并且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天性就善于也喜欢做这种事儿,一想起能与东方大陆的所有国家商人交往,听着就那么让人兴奋。

几位犹太长老已经把洪涛称为巴尔了,它是伟大的所罗门王手下,号称七十二魔神之首。据说这位魔神右手持巨锤、左手发闪电、脚下还踩着滚雷,是统治东方大陆的君王。

但北上入侵朝鲜半岛的计划和洪涛没啥关系,是宸娘、蒋二郎和王十嘀咕出来的。洪涛对这件事儿不坚决反对,但也不完全支持。因为他对朝鲜半岛此时的局势没什么研究,暂时也没时间关注,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按照十姐的计划先不出兵北上,而是扶持当地的百济扶余人王族自立。我们给他们提供粮食、武器和军队训练,待他们和高丽人打得两败俱伤时再出兵,帮扶余人建立小朝廷,他们还敢不听话?”

宸娘也不是脑子一热或者当了女王之后自我膨胀,她有一套很完备的计划,至少在纸面上听着很有条理,也有一定的可行性。

“你十姐要是能活过四十岁就算我白说!”一听说这个主意又是王十出的,洪涛都有些无奈了。

这个孩子精力可真旺盛啊,只要有热闹的地方必须有她的身影。如果说自己是大搅屎棍子,那她就是核动力搅屎棍子,很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趋势。

百济,曾经存在于朝鲜半岛南端的一个国家,几百年前被唐朝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所灭。百济王族在战乱中四处躲藏,有的跑到北面的高句丽寻求庇护,有的则渡海去了日本。

这些人并没消停,一代又一代的想着复国,在这400多年里时不时就会聚集人手折腾一次,可惜没一次能成功的。

随着中原王朝更迭和朝鲜半岛政权变化,百济王族后裔觉得时机到了,又开始上表宋帝国,打算获得外援助力。可惜宋帝国不想招惹原本就摇摆不定的高丽王朝,始终也没答应百济王族后裔的复国要求。

但这些记录被洪涛研究辽国的时候看到了,自然会当做一种可能的战略布局讲给儿童团的孩子们听。

按照他的意思,既然高丽朝廷想当墙头草,就不用和他们客气,也不用出兵渡海作战,那样成本太高。只需允许百济王族后裔在大宋境内训练士兵,再提供点军械军饷啥的,到时候派船运到朝鲜半岛上,就够高丽朝廷喝一壶的。

此时朝鲜半岛也不是铁板一块,不光有百济复国主义者可以利用,同样被高丽人灭掉的新罗王朝一样可以变成闲棋。

啥王族后裔不后裔的,在当地找个能力不错的野心家,说他是王族就是王族。刘备个卖草鞋的都能攀上汉皇室宗亲,由国家机器作假,想说是谁家孩子那必须千真万确,急眼了把史书改改都成。

这样一来大宋朝廷手里就等于攥着高丽朝廷两个小辫子,只要对方有异动就能让它国内动乱,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高丽肯定比现在要老实的多。

这事儿洪涛也和宋神宗提过,当时皇帝一门心思急于想收回燕云十六州为儿子铺路,对奏效比较慢的闲棋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只是说待幽州之事完结之后再慢慢商议不迟。

结果神宗皇帝没等到结果,王十倒是把这步闲棋给拿了起来,打算照猫画虎执行一番。能不能成功她也不知道,但和洪涛的想法一样,反正也投入不了多少成本,试试看呗。所有能让敌人讨厌的事儿她都不惜余力的去做,且乐此不疲。

那她为啥没去找新罗王族后裔呢?洪涛估计原因只有一个,新罗人和高句丽人同文同种,在这几百年间已经被同化的差不多了,不太容易忽悠。

而百济王族后裔是扶余人,按照宋朝的书籍记载,这群人不属于马韩人,而是来自辽东,在高丽统治下属于少数民族,更容易分化利用。

“爹爹此话怎讲?难道十姐生病了!”古人不是云了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宸娘就不是啥老实玩意,所以在儿童团里和王二、王十最说得来。别看王二、王十她们背后总是嫉妒宸娘得到的关爱最多,但每次有调皮捣蛋的机会都往一起凑,臭味相投也。

“嗯,还病的不轻,一天不害人就茶饭不思!”

“……爹爹又在说笑了,快帮女儿想想此法可行否?”虽然有了王十和蒋二郎的加入,计划也已经在进行中,可宸娘习惯性的还是想听听养父的意见,哪怕没有实质性帮助,有个态度也能令她心安不少。

“这种事要考验的就是火候控制,火小了烤不熟、火大了容易烤糊。别光想着怎么点火,还要多琢磨琢磨将来如何灭火。有一个人可能会帮上忙,但你要答应爹爹,此事除了你十姐和蒋二叔,和谁也不许提及,哪怕西迪都不成。”

可行与否……如果抛开道德问题,洪涛觉得太可行了。这本来就是自己的想法,结果让女儿们剽窃了。当然了,自己也是从后世的英国人那里剽窃来的,子承父业没啥可抱怨的。

不光认同,洪涛还有更好的办法对百济王族施加影响,只是副作用比较大,用之前必须让宸娘知晓厉害。

“爹爹打算让十姐去把高丽国王弄死,然后我们浑水摸鱼?这办法倒是不错,就是不知十姐……”得到了养父的首肯,宸娘立刻就有底气了,觉得前景很乐观,免不得让思想飞了起来。

“放心,你十姐还没这个本事,不过你十三姐手里有东西可以帮上忙。如何使用你十姐知道,我再强调一次,不许泄露出去,否则你们俩全得吃不了兜着走!”

要是高丽国王那么好杀,还找百济王族后裔毛用,上来一个杀一个多省事。而且山川督查院在朝鲜半岛还没有分部,只是计划从济州岛训练一批耽罗人充当情报员,目前怕是还没到实际应用阶段。

洪涛祭出的还是老一套,用毒!当年富姬就是靠着吃人不吐骨头的花膏在西夏边境通行无阻的,不仅获得了大量财物,还有非常详尽的军事情报。

既然西夏人吃这一套,想必高丽人和百济人也不会有天生的免疫力。现在花膏的功效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上瘾过程快了好多倍,依赖性也大了许多倍。

可以很负责任的讲,只要自己想,王十三很快就能把后世的白色魔鬼释放出来,几年内就能让一个小国家土崩瓦解。

对付高句丽人用不上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儿,但适当的毒害毒害还是很有必要的。

设想一下,当高丽朝廷官员、王室家族都染上了花膏瘾,百济王室后裔也深陷其中时,宸娘和王十再控制他们左右逢源是不是就容易很多。

“……孩儿明白了,真是猪脑子,怎么会把十三姐忘了,亏十姐还主持过花膏工坊那么久,罪过罪过!”王十三弄的是什么宸娘不是特别清楚,但知道大概其。

这种被称作花膏的东西从小就属于禁区,养父不提也不许讲,但它的功效儿童团的孩子们都学过,真不该忘记啊。

693 横生倒养

“爹爹,孩儿如果把花膏卖到日本去是不是也可以?少量的、卖贵一些,权当是与当地权贵交往的敲门砖。想来可以治疗疾病的神药没人会拒绝,那样就更容易在当地站稳脚!”

王十三的神药光能用在朝鲜半岛上吗?如果只这么想,宸娘就不是洪涛的好女儿了。她马上就引申到了日本,还有初步规划和使用目的。

“那还等什么?速速去你十三姐哪儿索取神药,再派人驾训练舰追上船队!”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聊起害人的事儿,这父女俩一个赛着一个的没底线。

小日本在大海另一头好端端的谁也没惹,还把宋朝当做天朝上国恭敬有加。可是在洪涛和宸娘眼中依旧得不到半点同情,该下手的时候半秒钟都不犹豫,猴急猴急的。

离开的时候一条小船七八个人,回来的时候后面多了两艘三桅海船,船舱里装满了高丽牛肉,整整二十万斤,还一分钱没花。

宸娘说了,爹爹的一番指点就能顶上万兵甲,些许鲸鱼肉不足挂齿,谈钱就伤感情了。这种便宜话洪涛才不会信,真不是宸娘孝顺,而是鲸鱼肉多的没地方放,扔了也是扔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济州岛上的罐头厂……正在筹备中,何时能奠基遥遥无期。不是设备不好找,也不是技术不过关,而是没有合格工人可用。想把岛上的土著居民训练成工人,任重道远啊。

一条鲸鱼最少出十几吨肉,港口左近的山坡上都晾晒满了,阴天下雨还得派人收敛入库,麻烦的很。既没人买也没地方放,还要耗费人手,完全是个累赘。

所以这些只是第一批,等王浩的船队从日本返航之后,还会顺路再往扬子镇送去几十万斤,依旧免费,不过得用一个信息交换,宸娘想知道造船厂的木头去哪儿弄。

“笨蛋!辽东出产大木,打着本王的旗号去当地找靺鞨族伯咄部的阿速死力,这些肉干就不用发愁没人要了,拿它换木头。”

这又是一步闲棋,当年跟着一起攻打析津府的阿速死力不是带着族人捡了N多辽人扔下的兵器战马东归了嘛。

走之前洪涛和他们说了,别再回混同江以北的故地受辽人气啦,带着部族去找渤海国旧部自己过自己小日子吧。但最好找个靠海的地方,否则月神就帮不上他们了。

阿速死力深以为然,打算去东海女真的地盘,只要有兵甲利器相助,定要恢复渤海国与辽国分庭抗礼。那边正好靠着大海,方便接受月神的帮助。

他们到底去没去东海女真的地盘洪涛也不清楚,就算没去,用鲸鱼肉干和缺粮少吃的女真人换木头也不会被拒绝的。不就是驾船去后世的日本海北部转转嘛,方便的很,顺便还能把海图完善完善呢。

“高丽的牛怕是都被官人杀光了吧……”饶是对夫君有无限信任,见到小山一般的牛肉干之后长公主依旧无法说服自己,难不成高丽的牛和大宋的老鼠一般多?

“嗨,娘子多虑了,这根本就不是牛肉,而是海里的鲸鲵肉,吃起来和牛肉有点像而已。不过不要讲于别人知晓,鲸鲵肉怕是无人敢吃,故而才有高丽牛肉一说。”

这个瞎话不能永远编下去,过些日子王浩的船队一来就得露馅。其实也没必要永远瞒着,只要有人吃过还没啥不良反应,就算告诉他们是鲸鲵肉照样得吃,有肉吃总比饿着强。

“夫君去猎杀鲸鲵了!”宋人对鲸鲵并不陌生,但也不怎么熟悉,只知道海里有一种大鱼,还给半神话了,总以为能长这么大个儿的动物,必须是神仙坐骑之类,长公主这样读过书的人也不例外。

“此等小事儿岂用夫君自己动手,不过就是区区几条大鱼而已,宸娘就帮着办了。简单的很,只需念动咒语它们就会引项受戮。别忘了,夫君我可是星宿下凡。一日呢,怎么不见她的影子?”

该吹的时候洪涛真不收敛,说得唾沫星子四射,把长公主唬得一愣一愣的。即便是天天生活在一起,这个善良温顺的女人也拿不准自己的夫君到底和神仙有没有瓜葛,从而就更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了。

“她身子重不便出来走动,妾身让她在房里歇着。十八那孩子说了,胎位怕是不正,还有可能是双胎,若是生产不顺就得刨开肚皮把胎儿取出来。官人休要听她乱讲,妾身已给母后去信,求太医来诊治。”

在周一日生孩子的问题上长公主对王十八有点意见,自古谁听说过刨开肚皮取孩子的,那不成受刑了。且王十八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在这方面权威不足。

“哎呀,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十八可在府中?”洪涛就怕得病,自己穿越了好几次,好像对古代的疾病有免疫力,但身边的人应该没有,尤其是女人。

她们就算不得病总得生孩子吧,这玩意在古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儿,轻则孩子夭折,重则大人孩子一起完蛋。按照王十八的说法周一日很可能怀的是双胞胎,又是头一次生产,危险性蹭蹭的往上涨。

剖腹产嘛……王十八一直在研究,但从来没在孕妇身上试过,拿周一日当小白鼠,怎么想怎么不太靠谱,还需要当面问问。

“去把十八叫回来,就说官人回来了,有话要问她!”见到夫君也愁眉不展长公主更慌了,忙不迭的吩咐特种兵赶紧去镇上的浅予斋把王十八叫回来。

“这么说顺产的可能性很低喽?”王十八很快就回来了,只用了两三句话就道明了周一日的状态。双胞胎基本肯定了,胎位不正也是事实,至于说到底用不用剖腹产,还得等生产的时候再观察。

“以孩儿的经验,怕是很难……”别看王十八年纪小,从医的年头可不短了,临床经验也非常丰富。

当年在湟州野战医院时,做得最多的活儿就是接生,每个月再少也得来五六个,通常还都不是顺产。当地百姓很穷也很迷信,能顺产谁会送到医院里去,在家就办了,实在没辙才会选此下策。

“那就准备剖腹产吧,别紧张,在医生眼里没有父母亲友,只要上了手术台全是病人,放心大胆的做,即使失败为父也不怪你。但这件事儿不要和娘娘提,也别告诉周夫人。”

既然王十八都这么说了,洪涛也不想再去问别人。啥太医啊,他们的急诊水平都顶不上王十八的护士。也算周一日倒霉,怎么头一胎就赶上个双胞胎呢。

有了这件事儿牵绊,洪涛就没法再离家去淮河工地巡视了,送牛肉的事儿只能交给王三,接受百姓欢呼爱戴的机会也便宜了王三。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

在两淮地区,节气要比河北路、甘凉路提前一到两旬。惊蛰一来,农户们立刻如小虫子一般忙忙碌碌的准备春耕,两淮制置使衙门里也是一片繁忙景象,周一日临产了。

惊蛰过后就是二月二,北方叫龙抬头,南方则是土地诞,土地公公的生日。这一天所有农户包括地主和部分官员都要去土地庙祭拜上香给土地爷过生日,期盼能有个好年景。

洪涛也不例外,一大早就带着佃户们去了镇上的土地庙,献上两口大肥猪,还得听都保长阴阳顿挫的念祈祷词。可惜还没听完呢,几名特种兵就骑着马跑来把祭拜活动给搅合了,周一日腹中剧痛!

“别怕,是个女人生孩子就会疼,深呼气、慢慢呼,听十八的指挥,官人就在这里陪着!”

媳妇生孩子肯定比给土地爷过生日重要,洪涛毫不迟疑扔下百姓就跑了。还没进入周一日的院子就听见了她的惨叫声,什么男人不宜进入之类的讲究全顾不上了,一头就钻进了产房。

“我受不了……疼……十八,让十八剖腹产,官人答应过奴家的……”可能是真疼,周一日太阳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就这还不忘敦促洪涛兑现承诺。

“只能看到一条腿……”王十八摇了摇头,小声的道出了实情。

“准备手术,不等了,要是没把握就保大人,除了护士之外所有人去院子里等!”

虽然洪涛一次生孩子的经历也没有过,但他觉得自己肚子里也揪着疼。不管有没有把握,与其受这个罪不如来一刀痛快。

没听十八说嘛,看不到孩子的脑袋只有腿,还是一条。这放到古代叫做横生倒养,基本就是难产的代名词,母子全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傻了,连一向冷酷的王三也偷偷咧嘴。都说驸马狠毒杀人不眨眼,平日里看不出来,现在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说剖腹就剖腹,双胞胎说不要就不要了。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到他这儿就是句废话。

694 剖腹产

“十八……保孩子、孩子!”很显然,孕妇本人也不同意洪涛的决定。

“十八,保孩子,这是你爹爹的骨肉!”然后就是站在门口焦虑不安的长公主,她比周一日还着急,声嘶力竭的冲着王十八下命令,这在平日里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放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本王说保谁就保谁,皇帝来了也没用,谁再敢多半句嘴休怪本王不讲情面!老三,带你娘娘出去,让特种兵在门口集合守着,看谁敢造次!”

洪涛到不是不想听取各方意见,但不能给王十八增加负担,她只要手一哆嗦大人孩子全得完蛋。于是那股混不吝的德性立马就表露了出来,眼一瞪腰一插,连长公主的面子也不给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官人,保孩子……保孩子……”长公主和闲杂人等被王三请了出去,周一日还不死心,挣扎着要坐起来和洪涛讲理。

“本王早上掐指一算,这两个孩子和土地爷一天生日,是大不敬,不要也罢。没了再怀嘛,以你夫君的技术,要男要女随便挑。上次就是你没说清楚,结果弄多了……十八,你是打算听我讲故事啊还是救人?没溜儿的玩意,赶紧着啊!”

对于周一日洪涛就不敢动粗了,又把神灵附体那一套搬了出来,顺便再聊聊姿势和生男生女的心得。主要是为了安慰周一日,没想到王十八听得更认真,连手术器械都忘了准备。

“……爹爹是否也该消毒之后才可在此久留?”王十八估计不是打算听自己养父的心得体会,只是怀疑这段话的真实性。如果生男生女真可以人为控制,又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我不看,你安心手术!”洪涛倒是干脆,转身就出去了,无论周一日如何哀求,耳不听为静。

事实证明洪涛还真没吹牛,不到半个时辰屋内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看样子孩子是安全了,至少安全了一个。

可周一日的消息一直没人出来报告,洪涛只能背着手在院子里转圈,再把守门的特种兵遣散。此时的长公主也恢复了平静,正在挨个挑选乳娘,比给皇帝挑后宫妃子还认真。

大概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王十八终于扶着门框出来了,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坐在门边就不想动,双手不由自主的哆嗦,嘴里还念叨着谁也听不清楚的废话。

三胞胎,都是男孩!能不能活不清楚,反正目前都活着呢。周一日的伤口缝合的也很顺利,只是还处于麻醉状态,需要过一阵才会醒来。

“他们长得都像夫君……”产房的另一侧就是婴儿房,窗户全被厚厚的棉帘挡着,火炕也烧热了。三个婴儿躺在软布堆里像三个小老头,浑身沾着血迹和油脂,眼睛都没睁开呢,长公主愣是看出相貌来了。

“合算我就长这个德性?夫人这恭维本王受之有愧啊……过一个时辰,待孩子心跳稳定之后再用温水擦拭,只去污渍即可油脂不要洗掉。今日不必喂食,明早先由乳娘少喂一些,每次少吃,每天多喂几次。”

孩子到底像谁洪涛真不关心,王诜这幅皮囊很见得人,长公主也是美人,随谁都差不了,倒是如何让孩子健康成长才是关键。三胞胎啊,每个孩子的个头都有点小,不能再粗狂型散养,得按照科学来。

“官人还懂这些!”长公主都晕了,什么洗澡时间、哺乳时间,她做为当过母亲的人都不太清楚,怎么一个大男人倒如此明了呢。

“夫君是谁?此等小事岂能不知!”在这个问题上洪涛真不用谦虚,当年阿珊生洪杉之前,老美的产后培训不仅仅对产妇,而是夫妻双方。各种喂奶洗澡的手法到现在也没忘,学的可扎实了。

“……此处有妾身在,夫君还是歇息去吧!”长公主很想说怪物,可惜没敢,但一个大男人守在产房里让她很别扭。

“娘子也不要太累,有护士看着呢,她们比你厉害。与为夫一起去吃点饭,然后再帮我想几个名字。”最难的一关都闯过来了,洪涛基本也就放心了,只要周一日没事儿其它问题都好解决。

但有个问题还真难住他了,一个孩子可以随便找个名字,一下来了三个这名字就不好起了。以自己的水平基本没啥希望,必须找个外援帮忙。

王珉湟、王珉凉、王珉幽。长公主真比洪涛有文化,听取了丈夫的意思之后很快就想出三个名字。珉,石头里最美、最像玉者。湟、夏、幽则是洪涛最拿得出手的功绩。

名字里既有对孩子的期盼,又显摆了丈夫的荣誉,还很含蓄谦逊,自贬孩子是石头。可仔细一琢磨也挺骄傲的,石头里最美,寓意不就是人中龙凤嘛!

“改成民吧,以后咱家就按照民富国强、众安道泰排辈份。”饶是洪涛脸皮厚也让长公主这种谦逊的骄傲弄得很不好意思,还是别让孩子当人中龙凤了吧,太累。

“夫君好学识,此语可是来自吴越春秋?”

“吴越春秋……谁说的?”洪涛看过屁的吴越春秋,这句话是从苏轼的信上看到的,本来想借苏大文豪吉言,没想到另有出处。

“假越王勾践之口,实为东汉赵晔。”长公主回答的很详细,洪涛觉得自己媳妇去考科举怎么也得来个前三名。

这是看了多少书,不光看了还能背下来。可是在古人眼中这种造诣不过是业余中的业余,可见科考难度之高。

“不管真假就这么定了,勾践肯定比苏轼厉害!顺便把羽儿的名字也改改,王民羽。以后有了孙子就叫王富裕,嘿嘿嘿……”谁是赵晔洪涛不知道,但勾践必须听过,卧薪尝胆嘛。

凉王一下多了三个儿子,必须四处送礼显摆,这年月双胞胎不新鲜,但三胞胎,还是活着生下来且母子平安的三胞胎必须不多见。

借此也为浅予斋的王十八打打广告,以后谁家生孩子不顺利,赶紧去找王大夫,那可是给凉王接生过三胞胎的,手艺必须错不了!

但也就到这儿了,有关朝廷和皇家宗室方面谁也不用通知。按照这时的规矩,孩子要过了一岁才算活人,可以上报朝廷记入宗族谱系。在这之前只能算婴,就像种庄稼的小苗,活不活难说,不用太当真。

由此可见古代的婴儿成活率有多低,尤其是刚出生头一年,皇子夭折的也比比皆是,比如大舅哥的前五个孩子就死了三个,全是在一岁之内。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除了少数先天疾病和发育不全之外,大多还是后天病症所致。其中致死率最高的就是天花,长公主的第一个孩子好不容易活到三岁,一场天花就没了。

洪涛知道自己的孩子不会怕这些传染病,天上那个家伙有很操蛋的地方,根本没把人当人,完全当做实验小白鼠了。

但小白鼠也有小白鼠的福利,为了确保试验对象生命稳定,自己的基因被他改造过,不再惧怕寻常疾病,寿命还比普通人长。

可是洪涛保不住身边的人,就在自己多了三个儿子这天,东岗村的马保长家却笼罩在一片哀痛中。老头在同一天内失去了两个重孙女,都被痘疹夺去了生命,也就是天花。

村里出现了痘疹,村民们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去拜痘疹娘娘祈求神仙保佑。洪涛听马百顷说起之后也要带着王民羽去村里看看,不是为了热闹,而是想借机告诉村民一些预防天花传染的基础知识。这玩意直接说没人会信,必须假借神仙之口。

695 琴纳很好色

“去就去了,难不成本王还怕小小的痘疹不成!”但长公主和家里所有人都坚决反对,在书房门口跪了一大片,说是请命,实则是堵着不让出门。

“爹爹自是不怕,可府中还有各位夫人与婴儿,孩儿不会治痘疹,无法护得周全,还望爹爹三思。”在这些人里也包括王十八,她越是懂医术就越发惧怕无法对付的疾病。

“都起来吧,本王不去就是了……十八,你去准备个能隔离的院子,爹爹教你如何治愈痘疹。”

三思之后洪涛不得不放弃去村里装神仙的企图,王十八说的很对,自己是不怕可家里人怕,万一把病毒带回来,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病痛折磨,还得管埋。

但这种局面不能继续下去,痘疹确实没治,但可以有效预防,后世叫做接种天花疫苗。这个办法不是说有就有,还需要试验一段时间。

能不能成功,洪涛觉得概率很大,值得一试。一旦成功就不是成千上万人受益,而是全人类,善莫大焉。

“爹爹可是要像蜀医般穿痘衣?孩儿在湟州试过了,中者仍不保,病死十之四五!”

这次王十八没欣喜若狂,也没求知若渴,站在原地没动。她做过古籍上记载的痘衣试验,成功率不高。试想一下,在成功率不高的情况下谁家乐意让孩子故意沾染痘疹,一旦死了还不和大夫玩命啊。

“这试验也做过?你十姐就该被吊在木杆上!”

洪涛真没想到王十八连接种疫苗的事儿都干过,精神可嘉,但试验原料来自哪儿就有些无法启口了。肯定还是王十弄来的小童,否则怎么知道成活率低呢。

“……和十姐无关!是古书上写错了,用病儿痘痂磨粉浸泡衣物,穿上之后倒也有效,可该病死还是病死,于事无补。”王十八可不是这么想的,王十对她而言就是大善人,必须玩命保护。

“不管有关无关,以后再做什么试验必须让为父先知晓!赶紧去收拾院子,为父的办法古人怎么能比!”

通过简单的叙述,洪涛大概明白王十八用了什么办法,应该叫人痘。就是用病人的病毒去感染健康人染病,以此获得免疫力。

这种办法一直到清朝还在用,效果却不如牛痘。原因很简单,人痘的病毒活性太大,健康人染上之后真和得了天花差不多,死亡率自然就高。

牛痘虽然也是天花病毒引起的传染病,但不是一种天花病毒,对人的传染性不高,症状也很轻,危害更小。

有意思的是人只要染上牛痘病毒同样会产生天花抗体,一辈子也不会感染天花病毒了。人类就是利用这个办法欺骗了人体的免疫系统,达到完全预防天花病毒的目的。

怎么制作牛痘疫苗洪涛不知道,但他知道去哪儿找牛痘病毒。既然是牛的天花病,自然要去牛身上找了。

然后扬子镇周围的养牛户就倒霉了,保不齐哪天就会突然被凉王造访,家里的每头牛都要检查,重点是牛屁股和牛乳。发现疱疹之后比见了亲爹还亲,还要用温水擦洗,再用珍贵的琉璃瓶收集里面的脓液。

要这些腌臜物何用?凉王的回答吓得农户浑身直哆嗦,治疗痘疹!我滴妈啊,真是艺高人胆大!都说凉王府的女大夫能让人白骨生肉,没想到凉王更厉害,连痘疹都能治。

鉴于凉王有把扬子镇弄得骚气冲天的前科,大家谁都不怀疑这次的动机,就算家里没有牛,也会奔走相告,让有牛的人别等凉王亲自上门了,赶紧牵着牛送到凉王府去吧,这是积德的大好事儿。

其实大宋百姓不用感谢凉王,而是应该念几百年后一位英国医生的好儿,他叫爱德华.琴纳。

正是这位乡村医生发现了英国乡村的挤奶女工通常很漂亮,至少脸上没麻子。仔细一打听才发现挤奶女工因为经常接触牛乳,会感染牛身上的一种疾病,手上会起水泡,但从此之后就永远不得天花了。

经过很多年的观察之后,琴纳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所有人只要感染过牛痘之后就不会再得天花病,于是才有了牛痘疫苗。从此天花就不再是人类最大的杀手,甚至在二十世纪被完全灭绝掉。

洪涛觉得琴纳去当乡村医生不好好看病,却没事儿琢磨挤奶女工的容貌,八成也是个性情中人,所以说科研成果大多源自于兴趣,哪怕是好色也能为人类做出贡献。

和琴纳比起来,自己和王十八的起点高多了,属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没有理由弄不出牛痘疫苗。想一想几百年后自己的名字也会被世人敬仰,整日摸牛屁股、牛乳的苦也就不值一提了。

不光他摸,还动员全家人一起摸,谁摸得手上起了疱疹就奖励谁半年的常例钱,谁不摸就家法处置!

这一来牛又倒霉了,百姓们光听说牛身上的疱疹可以预防痘疹病还不太信,但见到凉王带着阖府上下都来摸立马就信了。凉王什么身份?长公主更尊贵,人家都摸了咱百姓摸摸算事儿吗?

养牛的一看,得嘞,总不能每天让人来家里白摸吧,就算人乐意牛还不乐意呢。于是就有人专门出售摸病牛的机会,一次一文钱,且童叟无欺,牛乳上疱疹不够多都不好意思拉出来。

有了琴纳医生当指路明灯,洪涛的牛痘试验不仅顺利还快捷。琴纳医生是在黑暗中摸索,且无法随便找健康的孩子做试验,想印证一个想法得耗几年时间。

洪涛是按图索骥,还可以到扬州城里购买没得过天花的小童回来试验,即便实验失败死了,顶多也就是向官府交一笔罚款了事,穷人的命不值钱啊。

不到一个月,王十八就做完了接种牛痘的试验,观察样本整整十名小童,还都是三岁大,五个男孩五个女孩。

假如琴纳医生在天有灵,他得下来和洪涛玩命。抄袭还抄袭的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让不让原著活了!

十个孩子接种了牛痘之后全都出现了发烧症状,个别还出现了小范围的疱疹,一周左右会痊愈,无一死亡。

下一步就该给这十个孩子再接种人类的天花病毒,如果没人犯病就说明牛痘真起作用了,基本也可以确定牛痘的安全性可以用于临床普及。

至于说这种临床试验是否科学洪涛根本不考虑,哪怕死亡率达到十分之一也是神药。用一个孩子的命换取其他九个孩子健康,这种官司哪怕打到皇帝跟前,洪涛也敢和任何人对质。

在给这十个孩子感染天花病毒之前,洪涛亲手为他们做了一顿驸马菜,还有犹太面包房里出产的奶油蛋糕,不限量随便吃。

即便知道牛痘必须管用,可这种实验依旧有生命危险,死刑犯执行前还给顿酒肉吃呢,何况这些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有性命之忧的孩子。

这是他们应得的,洪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善良在他心目中全带着前缀,哪怕长公主多次恳求放过这些孩子也绝不心软。

“官人、官人快出来,沈存中沈大人来了!”眼看孩子们已经把一桌子菜和三个大蛋糕吃完了,王十八也把接种器械准备好了,院门外突然传来了王三的喊声。

“哎呦,十八,赶紧帮爹爹换衣服消毒,家里来贵客了!”要是别人来访洪涛肯定让他等着。

这座小院已经成了禁区,外面用白灰划着警戒线,除了洪涛、王十八还有两名得过天花的特种兵负责照顾孩子起居,谁都不许靠近。每次进出都要消毒换衣服,麻烦死了。

696 沈括的飞翼

但沈括来了必须不能慢待,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更何况这位朋友还能帮大忙。有沈括出手,王七的河堤工程至少等于多了一倍劳力。

“两淮提举常平使沈括参见凉王殿下……”时隔小两年再次见到沈括,嘿,没怎么变样,这就好嘛,看来燕山的西北风对他这个尝过西北高原风雪的人来讲并不算艰苦。

“别别别,殿下就免了,咱还是用正职相称吧。我是制置使、你是提举使,两摊屎而已,没有谁更臭之分。”

沈括的见面礼有点隆重,洪涛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封王之后有什么变化,那样就不好沟通了。自己和他的交情都在学术问题上,搞这些也没啥意义,他更不会进入自己的核心圈子。

“……”沈括还真听话,耸起鼻子追着闻。

“嗨,沈兄,你也学坏了,真拿我当屎啊?”洪涛知道沈括在闻什么,自己身上全是双氧水味道,确实有点像臭鸡蛋。

“大人这是……”沈括一看王诜还像原来一般随意,也就不再拘束,凑上来打算仔细闻闻。

“去去去,离远点,两个大男人凑这么近让下人看见成何体统。这是消毒水味道,我正帮着十八弄治疗痘疹的药。那玩意有传染性,府里这么多妇孺不得不防啊。这些天我吃饭都吃不香,满鼻子都是这股子味道。”

终于来了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洪涛有满肚子委屈想倾诉。说来也怪,长公主也很能理解自己,但和她倾诉没有意义,她不是理解而是顺从。周一日她们也一样,愿意听但听不懂。只有沈括能听懂,也愿意听。

“痘疹!……这、这病能治!?”这次沈括没做倾听状,而是瞪圆了眼珠子,双手像两把大钳子,看样子只要洪涛敢点头,他就敢扑上来。

“你先坐好咱再说病的事儿……难道沈兄家里也有人让痘疹害了?”这幅表情肯定不是好奇,洪涛赶紧把腿抬起来做了一个防御动作。

“……说来话长,我的两个外甥都死于痘疹,可怜啊……大人若是有药,可、可、可比佛祖,功德无量!”果然,沈括家里没人被天花祸害,但他姐妹家里灾情挺严重,都死两个了,难免有些激动。

“佛祖就算了,治疗痘疹本官不会,但找到了避免患病的方法……来来来,与我去后苑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洪涛觉得沈括的理解有点差错,自己治不了天花只能预防。这事儿说起来有些麻烦,不如去现场观摩讲解。

两个人经过换衣消毒再次进入王十八的小院时,已经有八个孩子接受完天花病毒接种,几乎个个梨花带雨,要不是每人又发了一块白糖,院子里就成蛤蟆窝了。

“这些小童是……”

听洪涛介绍完这次试验的过程和目的,沈括对技术细节没啥疑问,他本身也懂医术,大致能搞明白原理。

但是对于在孩子身上故意感染天花病有些不忍,万一这个办法不好用死掉咋办?就算侥幸活下来,说不定也是瞎子、聋子,最少得弄一脸麻子。

“是我从城内买来的……沈兄不必用此种眼神相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寻常人家谁会把自己孩子送到这里让我试验,若是不经过试验岂能证明牛痘的功效,更无法推广普及。”

一说孩子是买的,沈括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眼神里除了惊讶之外还带着一些别的意思。洪涛不想失去仅有的一位古代知己,心里再不乐意也得耐心解释。

“若是大人的牛痘不管用,岂不白白葬送了十条性命,这也太、太……”沈括很给面子,没有马上站到道德制高点上指责,但也没假装看不到,打算替这些孩子讨个说法。

“太残忍了是吧?如果我是普通人确实算残忍。但我不是普通人,沈兄也不是。既然我们比普通人能力强,就不能用普通人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现在死十个孩子,将来能救一万个、一百万个。先不提造福人间的事儿,光算这笔账我也就赚大了。走吧,结果要至少一旬之后才有,想必沈兄来此也不是为了痘疹,水患吃人也丝毫不弱!”

该看的全看见了,试验也基本做完了,剩下的只能等待。洪涛不想在这座院子里多待,味道太难闻,话题也太沉重。

“大人想过没有,万一走漏了风声,世人知道此事后会如何评判?”出了小院沈括还久久不能从这件事儿里摆脱,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灵魂归窍。

“肯定会骂我,还会恨我,也可能理解我,谁知道呢。有些事无法做到有里有面,想成功就必须冒险。”

沈括问的这个问题很诛心也很难回答,但在洪涛这里却没什么。他不愿意也不习惯用感性思考问题,虽然那样看上去很温馨,背后却毫无道理可讲。

反之,理性思维看上去冷酷无情,但骨子里却更有情义。到底哪个对呢,洪涛也不清楚,暂且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办吧。

为什么沈括能和洪涛谈得来呢?原因很简单,他也是个怪人,感性比较少理性更多。据说他有个彪悍的老婆,彪悍到没事儿就揍他一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能静下心来研究感兴趣的东西,比如飞机!

自打洪涛把飞机图纸交给他之后,让人飞起来就成了比修筑河堤、寨堡还重要的事情,即便工作很忙依旧要腾出大部分时间钻研这个大玩具。所以说他在燕山的这段时间并没一心一意给朝廷卖命,而是在假公济私干私活。

常言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古人又说过,想成功百分之九十九靠努力,百分之一靠运气。但运气不常有,努力天天在。

沈括就是既有努力又有运气的幸运儿,不谦虚的讲,他已经是世界上第一个利用人造飞行器飞上天的人了。虽然只是架没有动力的滑翔机,但能在十二世纪就飞起来也是个了不得的成就。

“你这哪儿是飞机啊,顶多叫飞翼,离飞机差的还远呢。”这么大成就到了洪涛嘴里居然狗屁不算,只看了一眼图纸就撇着嘴一百个看不上。

“可、可按照大人指点的办法,它真的能飞!”沈括真是不甘心,合算自己努力了一年多,还差点摔死好几次,就换来这么个评价?

要是别人敢这么说必须上去抡圆了抽,打不过也得绝交。但换成驸马真没法急眼,叫声先生都不多,怎敢造次。

“肯定能飞……糊个风筝也能飞,你这就是个大风筝嘛,既不能自己起飞,又无法自行决定可以飞多远、多久,全凭热气流和风向控制。这应该叫飘,不叫飞。飞得是由人说了算,想飞就飞,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你说是不?”

洪涛并不是不懂人事儿,也不是真看不上这架滑翔翼,他是故意如此贬损。为啥呢,因为他正在给沈括挖坑,坑还挺大,不把沈括气晕了就不会往下跳。

“这、这该如何使得!”沈括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啊,还想什么时候飞就什么时候飞,老天是你家的啊!

“如何使不得?你看啊,这架飞翼……暂且就叫飞机吧,它为何要从高处迎风才能飞起来呢?”靠谱了,只要急眼就会丧失一部分警惕性,洪涛又往坑边上走了走,还用问题引着沈括一起走。

“大人不是说天上有风,风既是空气,只要速度快,这种形状的双翼就能让空气托着不坠落。确实如此,若是把双翼反过来装它就飞不起来了……”

一听到这个问题沈括的青筋立马消退了,没辙啊,技不如人。驸马说的东西自己虽然还搞不清道理,但都一一验证过,全是真的。

“嘶……对啊,速度才是关键!假如你的飞机能在平地上跑得比马儿还快,是不是就相当于它在高处冲下去了?”

洪涛一拍大腿,力气大了点,疼得自己直咧嘴。沈括真是天才,他居然搞明白了空气动力学的大概原理,只凭自己几页纸的说明书。所以这个坑必须让他跳下去,换谁都不够格儿。

“……妙啊!风不动而飞机动,就等于风动而飞机不动……不对,飞机怎能在地面跑得如此之快,难道大人有办法!”

沈括被这番理论绕住了,坐在椅子上差点没把胡子揪光,也猛的一拍大腿,想通了!可是马上又皱起眉,光想通没用,这玩意怎么才能试验呢?不能试验证明,那不是和做梦一样嘛,屁用没有。

“嘿嘿嘿……自然有……不过沈兄不能再像幽州那样糊弄了,王七修筑河堤之事还得全力相助,可否答应?”

哎,此时洪涛觉得沈括已经跟着自己走到了坑边上,只需来个华丽的转身,然后在背后轻轻推上一小下,他就掉进去了。

“大人说笑了,括在幽州怎是……大人请放心,只要能让飞机自己飞起来,括定当全力以赴协助七公子把河堤筑好!”

沈括此时该做的并不是拍胸脯保证干好工作,他应该惨叫一声。这大坑可真深啊,恐怕半辈子都爬不出来。

697 蒸汽机和大宝

“这些图纸就是办法……君子一言!”想一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科学家被自己一脚踹进了无底深渊,洪涛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伸手从书桌下的箱子里掏出一卷东西,还没忘了鸡贼一次,逼着沈括击掌发誓。

“啪……驷马难追!这是……蒸汽机为何物?”沈括半秒钟也没犹豫,伸出左手在洪涛手掌上拍了一下,同时右手也死死抓住了那卷纸,一边说着誓言一边打开,然后又傻眼了,居然没看懂是啥。

“水蒸汽,水的另一种形态也……我这里有个模型,沈兄自行观看,就知道何为蒸汽机了!”这就是洪涛给沈括准备的见面礼,一条几乎永无止境的研发之路。

新式帆船、驸马车、毛纺厂、棉纺厂、制糖厂、印刷厂、造船厂、机械加工厂都有了,甚至简易机床都有了,可是缺少一样东西它们就是半废物,那就是完全可控、源源不断、体积比较小的动力来源!

光靠水力和畜力不足以让工业化成为现实,想从量变进入质变,量必须得足够大。想达到如此大的量,那就得有高效可控的动力。蒸汽机这一关是逃不过去的,早弄晚弄总得弄。

洪涛是这么想的,与其等自己老了、死了,留一大堆图纸让后代把脑袋猜破还得不到准确含义,不如趁自己活着先把这项足以改变全人类发展进程的黑科技弄出来,哪怕只是个雏形也意义重大。凡事最难的就是迈出第一步,有自己带领难度会降低不少。

但蒸汽机这个玩意自己搞不出来,太缺乏毅力,也没那么多时间。咋办呢?找个替身呗。王大头肯定不成,他的起点太低,是个合格的高级技工但不是工程师,无法把知识转化为应用。

黄怀安倒是具备这些条件,可他肩上的担子太重,既要开发火炮又得制造火枪,抽空还得继续完善机床。再把蒸汽机交给他,不出三年就得累死。

原本这个计划是打算过几年再启动的,没想到沈括自己送上门来了。让你显摆破飞机,既然飞机都造出来了,那就接着去造蒸汽机吧。

造完了蒸汽机飞机依旧飞不起来,到时候再把内燃机也交给他!别说这辈子,保不齐连儿子带孙子都得上自己这艘贼船,永远别想下去了。

刚到扬州上任,家还没搬完呢就忙不迭的过来和凉王打个招呼。一方面是情谊深,另一方面也是想显摆显摆自己飞机。都是搞科研的,拿得出手的作品最有说服力。

结果不光没达到目的,还被狠狠的贬损了一顿,再看到茶壶大小的蒸汽机模型真能依靠酒精灯的热量推动一架书本大小的纺织机模型往复工作,沈括立马就进入了忘乎所以的状态。家也不回了,占据着洪涛的书房没日没夜的在纸上勾画着他所理解的蒸汽机结构图。

七天之后沈括才带着一脸乱蓬蓬的胡子出了书房,第一份结构图完工了,新鲜劲儿刚过去立刻开始后怕,午饭都不敢留下吃了,非要马上赶回家。

为什么这么着急,洪涛琢磨出来一点味道。老沈这是气管炎又犯了,出来好几天不着家,回去很难交待,搞不好又得挨揍。

“这些带给嫂夫人……别推辞,不是送礼,而是让沈兄从琐事中脱身。有这些东西在,嫂夫人就不会再难为沈兄了。”

咋办呢?很好办,长公主给富姬留的金锦拿出来,再配上红黄白三个精致的小琉璃瓶,装在用各色毛线编织的提袋里。

金锦就不用说了,有钱没地方买去,想那沈括的夫人也是官宦世家出身,不会不识货。

三个小瓶本身就是不可多得的精品,目前市面上只能买到透明的琉璃器皿,像这种染色均匀还带着暗花的玻璃制品根本没有。

它们都是高俅研发出来的新产品,这家伙对烧制玻璃情有独钟,工作再忙也不忘捣鼓玻璃窑,在别人眼中这是个苦活儿,在他眼里干脆就是休息。

但重点不是有色玻璃瓶,而是瓶子里装的东西。打开被石蜡密封的软木塞,不用靠近就能闻到悠悠香气,若是不盖瓶塞用不了多久满屋都充满,不浓烈刺鼻却沁人心扉,完全不同于寻常香料。

瓶塞下面连着一小节雪白的小棍子,材质非金非石,既不是木头也不像象牙,稍稍用力还能弯曲,很有弹性。

把瓶塞拿起,棍子上会沾着一些半透明的膏状物,香气就是从它上面发出来的。把膏状物涂在皮肤上会有滑腻的感觉,但不油腻。稍等片刻膏状物就会渗入,让皮肤更加细腻滋润,那股香气更是经久不散。

小棍子是鲸须,绝大多数宋人都没见过,瓶子里的膏状物是鲸脑油和鲸油的提炼物,混合了非常少量的龙涎香。

鲸脑油提纯之后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润滑油,通常用于精密仪器润滑。可惜现在它没有用武之地,反倒成了废物。好在有洪涛这个二手科学家在,把它和鲸鱼油脂提纯之后弄成了护肤膏,权当是废物利用了。

别看沈括对三个瓶子里装的油脂没什么兴趣,洪涛敢保证,他夫人拿到之后必须欣喜若狂,以后只要沈括说来凉王府沈夫人肯定不会阻拦。别说盘桓三五天,住半个月不回家都可以,只要回家的时候能带上几瓶大宝护肤霜。

这就是洪涛给鲸脑油润肤膏起的名字,用暗纹写在瓶子上,既是产品名又是商标。只待庞皇后那边试用满意,大宋皇后和两位小姑子合资的大宝妆容店就会在杭州挂牌营业,专门售卖大宝牌系列化妆品。

别看目前只有护肤霜一款产品,很快还会推出大宝唇膏、大宝香皂、大宝洗发膏等等一系列护肤护发用品。

洪涛要把倒宋朝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一网打尽,专挣女人钱,让她们也为自己的事业贡献一份力量。其他人还别想抢生意,这也是拉上庞皇后还外带着小姨子的用意,双保险!

“这是小童的福气,也是大宋所有孩子的福祉。只是不知大人想把此药如何贩卖,获利太多怕还是要步工坊的后尘。”

沈括在凉王府赖着不走,也不光是为了画蒸汽机的结构图。他虽然不是大夫,仍对牛痘的效果很关注,正好借口画图留下来打算看看疗效。

七天之内,十个被故意感染天花病毒的孩子无一发病,牛痘确实能预防痘疹病的事实沈括已经承认了,随之而来的则是担心牛痘的售价。

以驸马王诜的一贯行事作风,凡是别人不会造的东西都会卖出高价,比如驸马车、汽灯,还有手里拿着的大宝护肤霜。

三个小瓶子里总共没装三两油,据说就要卖三枚湟州金币,合着一瓶价值三贯足陌,简直就是抢钱呢。

但卖贵了也不是个好事儿,百姓全都用不起,挣钱太多还容易引起朝廷的关注和众人眼红,三大工坊区不就被强行赎买了嘛。

按照沈括的想法,这就是明抢,很不符合大宋律。但大部分朝臣加上皇帝都赞同,也就等于把律法改了,谁也抗拒不了。

“牛痘获取容易,施种又简单,我打算把此法教授给所有人知晓。也不用请大夫诊治,各村各镇皆可效法,无论穷富贵贱家的孩子都能获治,岂不快哉?”

“……大人颇具古风!本官有监察推举本路官员之责,此等善举必要知会朝廷和官家,为大人张目!”

没想到这次奸商居然转性了,不打算借着神药挣钱,还要免费推广接种牛痘的办法。这个变化让沈括很是惊讶,同时不得不再给洪涛深深作揖。

都说忠奸难辨,朝堂里对驸马王诜的评价也一直不怎么高,但这个人的所作所为真称不上奸臣,甚至比很多道德君子还要更接近圣人。

只是此人不太善于标榜,做了坏事弄得人人皆知,做了好事却消无声息,沈括打算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替驸马正正名。

“还是算了吧,北伐之事就让沈兄跟我吃了瓜落,若是再来一次,我身为驸马都尉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沈兄可就麻烦了。此事不必刻意声张,不如多在河堤修筑问题上多向朝廷上书,钱粮、人手多多益善。”

沈括的仗义之举洪涛心领了,但不能接受。自己都是一字并肩王了,就算造出长生不老药也不可能再往上升,更不会获得太多权利。正相反,自己的功绩越高受到的约束也就越多,功高盖主这个词儿不是白叫的。

自己已经放弃了在朝堂里争权夺利的想法,走的是另一条路。皇帝和朝臣对自己的评价没啥份量,想要名声也不用沈括去摇旗呐喊,真正应该振臂高呼的是福州日报才对。

官方的功绩可以不要,但民间的声望必须多多益善。这玩意不光能为自己套上一层保护膜,还能帮自己顺利执行计划。

假如百姓都知道自己是个大善人,办学、开医馆、推广化肥还用这么费劲吗?到时候只需说几句话,众多粉丝立马追随,就算瞪着眼说屎可以吃也会有人马上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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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8 牛痘成功了!

凉王七星下凡,神药天赐人间,痘疹克星出世!

沈括走了没几天,怕是连家还没收拾好呢,福州日报上就登出了一条爆炸性标题,痘疹有治了!

不光有标题,还有内容。秋实先生亲自执笔,把凉王发明的种痘之法详详细细全写在了福州日报上,整整四个版面,还配上了十多副图。哪怕不认字的人只要按照图上画的去做,也错不到哪儿去。

痘疹这玩意从南到北、无论东西,人人都可能得,得上还就不是一两个人,有时候一村一村的传染,不出一个月家家都要办丧事。

和挣钱、听故事、议论朝政相比,大家更关心自己的小命。不管此法是否真的管用,多看看总没错,于是报纸刚刚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没买到的人也有办法,他们花钱请代写书信的人去抄报纸,什么官家圣明、朝廷驭民有方的废话一概不要,只把如何提取、接种牛痘的方法写下来就够。

王二一看报纸热销,立刻翻版,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福州日报不停的加印同一份报纸,但只要拿出去立马卖光,有人甚至在日报社外面露宿,出来多少份就买走多少份。

这些人要那么多报纸干嘛呢?赚钱呗。本地人可以抄报纸,外地总不能也抄吧。他们把报纸带到周边州县去高价倒***书卖的还贵。

不到一旬,福州日报就跟着顺风镖局、顺风邮局的车马一路北上传到了扬州,照这个趋势计算,两三日之后开封城内也能看到,十天之后就能进入甘凉路。

只有西南山区和蜀地比较慢,但也绝不会超出两三个月。只要有商人往来的地方福州日报就能抵达,种痘之法也会跟着一起普及开来。

外地尚且如此,扬子镇更是轰动。洪涛不等福建日报宣传,率先在镇上贴出布告,招募志愿者公开测试牛痘功效。

凡是十五岁以下、未得过痘疹的男女小童皆可报名,自愿到浅予斋接种牛痘。二旬之后再现场用穿戴患者衣物、涂抹患者脓液的方式故意感染痘疹。

十日之内若有小童患病,无论死活凉王府赔偿家属一百贯。没有患病的小童啥也不给,也不收任何诊费。另外凉王不到四岁的亲儿子王民羽也将与十名小童一起参加测试。

告示一出,没几天浅予斋就门庭若市了。不光扬子镇百姓踊跃报名,北面的扬州、南边的瓜洲镇也来了不少人,纷纷表示愿意为神医出力。当然了,没有一百贯赔偿,家里的孩子肯定就得过痘疹,想效力也没机会了。

洪涛倒是不怕人多,限额只有十名小童,来再多也是枉然。为了公平起见干脆分组抽签决定谁家小童被选上,最终结果很耐人寻味,抽出来的十名小童都是女的。

这倒不是太凑巧,而是女童的基数太大,几乎达到了百分百。很少有家长愿意带着自家男童来冒险,女孩子嘛,反正也是赔钱货。估计很多家长都盼着自家孩子能染病,那样就能为家里挣来一百贯钱了。

凉王府内所有人都接种了牛痘,或者摸了一手牛痘,效果很不错,顶多有些低烧和头疼,连起疱疹的都没有,唯独洪涛和儿子王民羽没接种。

洪涛清楚自己不会感染地球上所有疾病,后代也一样,但这事儿没法和别人解释,只能再让儿子挨一刀。

但这一刀不能白挨,凡事儿都得利益最大化嘛。让王民羽参加公开测试就是最合算的,好歹也是凉王大公子,除了皇子之外谁比他更高贵?

测试过程就不赘述了,反正场面非常热闹。扬州知州带领一众官员,连同远在楚州的帅司和漕司也特意跑过来观摩,且态度非常诚恳。

浅予斋的能力他们不光见过、听过,有的还尝试过,谁家能保证不得病呢,只要城里的郎中看不好,马上就得送到浅予斋来。

这里的几位小大夫也确实给力,很多疑难杂症到他们手里马上药到病除,即便无法根治也会给出缓解办法,且明显有效。

尤其对处理外伤和痈、疽、疔、疖最拿手,原本吃好久汤药都不见好的顽疾,到了浅予斋立马见好,多待些时日大部分还可痊愈。就是有时候手段略显血腥,有点吓人。

但痘疹和其他疾病伤痛还不一样,它更吓人还无解,要是浅予斋真有办法治愈那就是真神医啊,即便皇家也不敢视而不见,毕竟没几个人能像凉王一般有星君护佑。

二旬之后结果出来了,痘疹病患是扬州和瓜洲镇提供的,此时三个病人已经全死了。但连同凉王亲儿子在内的十女一男全都没有染上痘疹,还在浅予斋的病房里吃得白白胖胖、满脸红光。

这下浅予斋可热闹了,白天晚上都堵着一街人,附近的百姓全拉着孩子前来接受神药医治,很多曾经出过痘疹的人也来了,打算再医治一次,多多益善嘛。

王十八和护士们只好一边给来者接种牛痘,一边把方法教授给附近的郎中。等这些人学会牛痘接种之法再去各村各镇当赤脚医生,否则光靠浅予斋,种到明年也种不完络绎不绝、还在从各地往这里赶的人群。

洪涛也没闲着,浅予斋已经插不进脚了,扬州的官宦人家不敢在长公主的买卖门口搞清场、搞特权,也不忍让妻儿家小去和百姓们一起风餐露宿排队,更不能不种牛痘。

正在大家左右为难之时,凉王派人送来了书信,言明大家都是同僚,又在同地为官,自然要守望相助,所有官员家属连带禁军家属都可以去凉王府内接种。

太客气、太仁义、太有面儿了!不管之前对这位风评极端不好的凉王有没有成见,此时也全都改成感谢了。

既然凉王这么友善,大家也不能失礼,赶紧弄点拿得出手的礼物、带着丰厚的诊金,按照信上说的日子登门拜访吧。

一到凉王府,不管大官小官都觉得以前关于凉王的传闻必须有失偏颇,这位哪儿像传说中的那么不近人情,不光带着长公主出门相迎,还安排了丰盛的酒宴热情款待客人。

吃好喝好之后再带着一位妾室、一名养女和几名家将亲自动手给各家各户接种牛痘,还男女有别,想得那叫一个周到。

洪涛真是转性了?那是不可能的,他这么做只是不想和当地官府把关系搞僵。与其等着他们来找自己走后门加塞儿,不如主动出击博个好名声。

在这件事儿上硬顶是很不明智的,又没有太大原则问题,自己不能和所有大宋官员为敌,该团结的时候就得团结,比如说现在。

“凉王请放心,此事本该由下官出力,倒是让凉王与长公主如此操劳,实属失职,惭愧、惭愧!”知州在酒足饭饱之后还和洪涛攀起了交情,转来转去愣说和前前前任两淮路转运使张蒭是同乡同族。

张蒭是谁呢?沈括的第二个老丈人。大家都知道驸马和沈括关系好,实在找不到理由和驸马攀关系,能和沈括搭上也能凑合。

官场就是这样,大家都是人精,每个人外面全套着一层硬硬的保护壳,没点过硬的说辞,怎么好进一步联络感情呢。

这不,感情联络上了,后面的事儿也就好办了。只要在扬州境内,接种牛痘的事儿就能得到各级政府的鼎力支持,不光在各县设立牛痘接种点,还会派差役帮着维持秩序。

由官府贴出告示向百姓宣传牛痘的功效,效果比做公开测试还管用。这样一来牛痘就等于获得了当地官方背书,本地百姓心中的疑虑基本也就消除了。

“张大人过谦了,此事虽由本王起,但州府才是真正的推动者。替一方百姓消除病患,这份功劳是谁也抹杀不掉的,再让本州士人渲染渲染,张大人高升之日可待也。”

洪涛就这么点目的,接种牛痘不能光靠浅予斋,必须要发动群众一起干,这件事儿获得官方认可与得不到认可效果完全不同。

想让官府办事儿就不能光靠空口白牙的谈理想讲抱负,更别指望替他们家属加塞儿接种牛痘就能得到无限支持。

等价交换,想得到后续帮忙就得拿出能打动人心的东西,说白了就是利益。把普及牛痘接种的功劳分给州府以后,在这件大事件里就不再是凉王府独美,而是成了全体扬州官员的功绩。

这些官员往往属于好几个派系,谁再敢出于其它目的加以阻拦或试图贬低,就得琢磨琢磨阻力有多大,值不值得为了恶心凉王或攫取财富和这么多官场同僚反目成仇。

这就叫利益均沾,不管最终是否会引起朝堂里的党派相争,自己都能处于不败之地,任谁也抹杀不了王诜发明牛痘的功绩。

百姓们也不会去朝堂里争权夺利,他们只会记住自己,还有那些为他们提供帮助的郎中、大夫,以及提供牛痘的牛牛们。

699 四川要倒霉

“莲儿来信了,她说思念民羽,想回来看看儿子……”

但也不是一点麻烦没有,用亲儿子做试验证明牛痘管用的事儿比金牌急脚递的传播速度都快,远在大名府的莲儿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坐不住了,即便信里没说,恐怕心里也把自己骂死了。

“看什么看,民羽不是好好的,这点把握都没有我能拿儿子小命逞能!糊涂,让夫人与她说明就是,不许回来。”洪涛心里明白可嘴上还不能服软,这事儿一旦承认了,莲儿恐怕真的得恨自己。

“要不妾身去大名府把莲夫人换回来,那边我也不陌生……”周一日已经康复了,她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伤口刚好就接替了西迪的秘书工作,成日在书房里整理各地送来的密信。

“真的好了?”对于周一日洪涛还有别的安排,肯定不是大名府。但鉴于她生了三胞胎还动了手术,一直也没忍心外派。

“好了就是好了嘛,就是肚子上多了一条伤疤,好生难看!”周一日也有些嘴不对心,说是难看,偏偏不隐藏,还解开扣袢打开旗袍前襟特意展示给丈夫看。

“除了夫君,难道还要给别人看不成?只要我说好看它就是好看!”这女人是在向自己表功呢,所以洪涛得赶紧表示出坚决的态度,不能光用嘴说,得有实际行动,比如就在书房里苟且什么的。

周一日确实要走了,但不是大名府,而是去四川!洪涛终于对这块国中之国下手了。

四川,为啥叫四川呢?有人说是境内有金沙江、雅砻江、岷江、嘉陵江四条大河,古人把大河也称川,故而有四川之说。

但四川境内还有沱河、培江、渠江,流域面积也不小,干嘛不叫七川或者六川呢?其实这个川不是川流的川,而是平川的川。

在唐代设有剑南西川道和剑南东川道,简称两川。唐玄宗时又加了个山南西道,简称三川。

到了北宋改道为路,以成都为中心的益州路、以梓州为中心的梓州路、以广元为中心的利州路、以奉节为中心的夔州路,简称川陕四路。

从此之后才有了四川的叫法,也就是说四川的名字来自北宋行政区域划分,与河流没啥关系。

为啥叫四川为国中之国呢,并不是说它不听中央号令自立为王,主要是从地理、经济、人文方面的一种比喻。

在地理上四川地区就像是开封的皇城,北面的的秦岭和大巴山脉、西边的横断山脉、东边的巫山和武陵山,南面的云贵高原,把四川盆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还像城门一样留着广元、巴中、雅安、叙永、万州、达州、巴中一圈出入口。

在经济上四川更像个独立王国,它的茶、盐、铁在内部都不禁榷,很大一部分可以自由交易,但不能出川,就像出口差不多。

再有就是铁钱和交子的流通,依旧只在四川境内实施,造就了与北宋各地完全不同的经济模式,货币都不一样还不是国中国?

文化方面巴蜀地区自古就与中原、东南沿海地区迥异,且战乱相对少、民间多富足,读书人相对多,造就了一大批巴蜀文人。

太细节的方面洪涛也不清楚,一说文化他就懒得看。但有一样特别明显,就是巴蜀地区的赶考举子。他们次次都迟到,然后朝廷就得把考试延期,因为巴蜀的举子数量庞大,法不责众嘛。

那这些举子为啥次次都迟到呢?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路途遥远艰辛也算原因之一,但不是主要因素。

巴蜀举子出川赶考,启程时间通常比其他地区举子早,但他们不是直奔开封考场,而是从家乡携带着大量货物,沿途一边走一边做生意。这玩意就没法控制时间,货物没卖掉总不能扔了,然后就迟到了呗。

也正是因为这几个原因,洪涛没敢贸然往四川地区发展。其实早在湟州担任经略安抚使时他就打过入川的主意,还计划过把连通川北金牛道的驿道修一修,但经过权衡之后觉得时机不成熟,又放弃了。

解甲归田时也想过去四川发展,又把这个想法与苏轼聊过,想听听他这个蜀人的意见,结果被苏轼一个理由就给否了!

这个理由就是朝廷不放心,以四川的地理特征,假若自己在里面偷偷弄出上万新军,只要把北面和东面进出的道路一封,称王也好称帝也罢,以新军的战斗力朝廷真没辙。

四川境内物产丰富,从吃喝到盐铁啥都不缺,还背靠吐蕃各族可以获得外力相助。以驸马的能力和财力用不了多少年就能发展起来,到时候来个凉王出祁山,估计比诸葛亮还利用,不用七次,一次就够了,哪个皇帝能吃得消?

另外苏轼还说了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事关王诜的家世。王诜的曾曾祖父乃大宋开国功臣王全斌,最大的功绩就是破剑门入成都灭了后蜀,还把后蜀皇帝连同孟氏家族全送到了开封。

这是功绩,但也有遭人诟病的地方。王全斌和现在的驸马王诜一样杀人杀的太多,一路上杀了几万后蜀投降士卒,进入成都之后也不手软,生怕城内的几万降兵作乱,干脆也给杀了。

所以西川各地对王全斌这个人很不待见,当然也不太可能喜欢王全斌的六世孙。且王诜也是恶名在外,甚至比曾曾祖父还盛,就算入川也尽量别往西川去,凑合在东川待着得了。

但洪涛一直没忘了这块宝地,不去天府之国搅合几下怎么能称得上大搅屎棍子呢。这些年山川督查院没少收集四川的资料,还刻意结交了不少蜀商,通过他们间接了解四川内部的情况。现在洪涛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可以着手安排先头部队入川。

想要把触角深入四川地区,贸然带着资金和项目冲进去效果不好。越是封闭的地区风俗习俗越顽固,不可能轻易接受外人带来的新鲜事物。想改变必须深入当地族群与他们打成一片,变成自己人之后才好施展。

这个活儿洪涛干不了,只要他敢擅离职守进入四川,朝廷的金牌估计随后就得追到,根本不会给他发展时间的。

派谁去呢?王二挺合适,不过她刚刚在福州开创了局面,势头很好,突然换个人怕是不美。

王十七也不错,她祖籍就是奉节,本姓陈,乃药商之女。父母专门从蜀地往开封贩运药材,没承想患了重病,耗尽家产还是客死他乡,唯一的女儿无人认领才被送入慈幼局。

但王十七学的是医,根本玩不转生意经,也不会横纵联合之术,派她回家乡认祖归宗可以,但除了能开办医馆和学堂之外,恐怕也起不到太多作用。

最先入蜀打前站的人必须有大局观、能充分了解并执行自己的战略意图、并有很强的与人交往能力,至少不能畏惧官场那一套。

“此事非妾身莫属!”周一日符合所有条件,且非常想去。

她算看明白了,想在夫君心里有位置,整天守在他身边没用,生八个儿子也枉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独领一方干出点模样来。

这还不是瞎琢磨,而是有迹可循。每次过节过年,或者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夫君总会先给远在凉州的富姬先留出一份儿。

不是富姬漂亮,也不是她会伺候男人,更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她替夫君守着一大块产业且无人能替代!

第十个名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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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 先遣部队(100票加更)

“把武强、王鑫和胡丑儿调回来跟你一起入川,其余人手由王十安排。成都府路盛产煤铁,其它方面还要你自己摸索。这些材料都是有关川陕四路的,拿着在路上多看看吧。”

刚刚生完孩子,虽然身体恢复的不错,洪涛也舍不得让周一日远离,有她在身边自己可以省很多心。但能独领一方的人手就这么几个,不舍得也得舍得,顶多就是把人手安排好尽量为她分忧。

武家、胡家、王家、彭家、秦家,这些从金明池时代就跟着驸马一起创业的工匠家族,也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更新换代。

从大名府开始第二代、第三代传人就顶了上来,接过祖辈父辈的手艺,不光没荒废,还不断学习完善创新,很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趋势。

王大头的短枪大部分工艺都来自他的长孙王鑫,别看刚刚十七岁,可跟着爷爷学手艺的年头已经超过了两巴掌。

他不光把祖父的手艺完整继承了下来,缺点也发扬光大了,做什么都精益求精,恨不得做把洛阳铲也要錾刻出点纹路来装饰。

武强和武勇兄弟俩是渭桥镇熔炼、锻造工坊里的领军人物,现在洪涛已经不敢和他们白话熔铁炼钢和锻造工艺方面的问题了,三句话就得被问住。

武勇去了福建路筹备枪炮厂,但那边缺乏高品质的铁矿,武强没有用武之地,正好让他跟着周一日入川。不指望能把攀枝花钢铁基地弄出来,好歹也能为枪炮厂提供足够的钢铁原料。

胡丑儿就更牛了,他建造出来的反射炉、炼焦窑无人能及,出钢率和焦油收集率远远高于其他工匠。只可惜这家伙结婚晚,孩子最大的刚四岁,又不善言表,在带徒弟方面远不及另外几家人。

有了他们帮忙,周一日遇到大部分技术问题都能解决,再辅以第二批和第三批儿童团,估计一时半会不会缺人手用。

安全方面也有不错的保证,除了山川督查院之外,朱八斤的两个徒弟已经先一步入川建立供销社去了。

黑涩会这个玩意发展起来远比正规组织快,好像全世界的混子都有共同理想似的,朱八斤没废多少力气,就和川东的同行一拍即合,打算共同经营化肥,还得垄断。

来的最慢的就是王鑫,他要从福建路车船辗转再经海路,抵达扬子镇时已经进入五月份了。和上次跟着爷爷来一样,下船时他依旧抱着个漆雕盒子,洪涛从外形上就能看出来,里面肯定还是短枪,只是尺寸比上次的短枪又短了一些。

“我去,这是翁翁的手笔还是你的?”想象往往没有现实精彩,当洪涛把盒子打开时也不禁有点吃惊,里面不是一把短枪,而是一对儿。

两把枪一金一银,全部用了金银错工艺。就是在钢制枪身、象牙枪柄上刻出纹路,用金丝银丝填进去挤死,再把凸出部分打磨平滑。这样形成的金银纹路没有缝隙,就像长在本体上一样,非常漂亮还不容易掉落。

让洪涛吃惊的不是精美的金银错工艺,只要是王大头出品再精美也有思想准备。而是这两把枪的尺寸,它们太小了,无限接近后世的五四手枪,就连遂发装置都一起缩到指甲盖大小。

“回大人话是小人的!翁翁说大人想要更小的火枪以便随身携带,小人琢磨着以大人神威,断不会与人上阵搏杀,故不用发射太远,有二十步驱逐宵小足矣,不知大人可满意?”

王鑫和王大头的手艺一脉相传,但本质完全不同。他从不到十岁就入了识字班,属于有文化、有见识的新一代工匠,表达能力强、理解能力也强,能做到举一反三,充分发挥想象力。

“……嗯,威力尚可,不错、不错!来来来,一日,此物来的正是时候,拿着它们,平日多加练习,危急时刻说不定能保命。”

光精美小巧没用,枪是用来杀人的,射程和威力才是重点参数。洪涛拿起盒子里的子弹试了试,除了依旧有烟雾之外效果还不错,三十米左右五中三。

这次倒霉的是府门外停着的厨房箱车,箱体上多了三个痕迹。寸把厚的木板虽然没打透也被铅弹嵌入半寸深,对付轻甲和无甲目标伤害力足够。

但洪涛不想要,它们太精巧太女人化了,自己还是用上次送来的短枪吧,没子弹了还能当榔头用。

这一对儿小巧精美的手枪干脆转送给周一日,她孤身在外,即便有山川督查院和朱八斤的手下照拂也难免疏漏,多个自保的物件就多条命。

周一日并没什么欢喜的,接过盒子转手就给了边上的王三。枪是挺好看,但大部分女人天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器物。

“爹爹,金枪给周夫人,银枪不如让与孩儿……两把不好拿。”但有喜欢枪的女人,比如王三。她抱过盒子立马拿出枪往里装铅弹,还小声建议把枪重新分配分配。

“不好拿可以让格朗做个皮套,像书包一般背挎在身上……”王三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手枪再小也是钢铁打制,拿在手上沉甸甸,又不能像男人一般插在腰间,不管穿襦裙还是旗袍都没地方揣。

但洪涛有办法,没地方揣可以用枪套,没腰带挂可以加个背带嘛!不过一想起后世的汉奸特务都是用背带背着枪套的德性,洪涛立马住嘴了。好好的周夫人让自己一打扮,怎么想怎么像女特务。

洪涛不是舍不得,而是不想给王三配枪。照她那个性子,有了枪之后睡觉都得抱着,出门执行护卫任务时更舍不得放开。

这种武器现在还不易让过多人知晓,在扬子镇待着也没必要配枪。这个道理一时半会儿和王三说不通,那就打岔呗,反正自己不说给她就不敢抢。

“王鑫远道而来,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知道先让厨房备饭,就知道抢礼物!现在什么时辰了?”可惜抬头一看,大阴天。

时间问题是洪涛来到古代之后最不适应的,做为一个习惯了快节奏生活的现代人,无法准确掌控时间,就和后世年轻人没了手机或被断网一样,不痛不痒但特别难受。

“刚过巳时五刻,小人在船上吃过早饭,不如先教三姐用枪。”

王鑫对洪涛转手把枪送给周夫人也不怎么满意,这是自己爷孙俩忙活了好几个月的成果,就是为了给王爷防身用,与其给周夫人,还真不如给这位带兵打仗的三姐呢,好歹也有用武之地不是。

“……你说什么!”不承想这句话把洪涛惹毛了,脸上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恶狠狠的逼问。

“我……王爷赎罪,小人不该多嘴……”这幅表情把王鑫吓得够呛,平时从没见过驸马如此凶恶,至于说上战场时啥样,他做为工匠也见不到啊,腿一软跪在地上赶紧磕头求饶吧。

“我来问你,兜里揣的啥?掏出来给本王看看!”洪涛也没废话,一伸手抓着王鑫的脖领子就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两只眼死死的盯着人家的衣兜。

“……是日晷……”王鑫眨巴眨巴眼,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个黄灿灿的小圆盒举起来。

“日晷……日晷个屁,你翁翁也是糊涂蛋!跟我来,不说清楚晚饭都没得吃!”

洪涛一把抓过小圆盒,翻过来掉过去仔细看了好几遍,还放在耳朵边上听了听。然后表情更狰狞了,照着王鑫脑袋上就是一巴掌,把人家的小圆盒往自己兜里一揣,快步向院内走去。

“完了,你没救了,敢私藏好东西还让我爹爹发现,罪不可恕!不过看在你帮我说项的份儿上,姐姐给你出个主意。别去爹爹的书房,先去求长公主说不定还能免去皮肉之苦……哎,你那个圆盒子到底是啥玩意?”

王三也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儿,巴不得养父赶紧走,自己就能先过过枪瘾了。不过她还是个善良性子,王鑫刚刚帮过忙,必须不能袖手旁观。

“就是日晷,是我和翁翁弄出来看时间用的。翁翁说是大人的指点,是不是造错了?”王鑫已经傻眼了,使劲儿想也想不出错在什么地方,只能乱猜。

“……那长公主也救不了你了,干活都能干错,哼,没用的废物!”如果是别的问题王三觉得长公主都能解决,唯独工作出问题没有回旋余地。

鉴于这个篓子捅的有点大,她也不打算假仗义了,赶紧溜吧,免得吃瓜落。自己爹爹有个优良传统,经常找无关的人撒气。

“别听她吓唬,还当姐姐的,一点担当都没有。走,我陪你去见大人!”周一日看不下去了,这父女俩是合伙欺负人家一个远道而来的孩子,这孩子以后还是自己的帮手,该出面时必须出面。

不过书房周一日没进去,刚露头就被洪涛轰了出来,还得把门关上不许偷听。也不知王鑫在里面遭到了什么虐待,午饭都好了也不见两个人出来,长公主亲自过去打探也没见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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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1 丈量时间的尺子(200票加更)

“小心点,别弄断了……你们爷俩真是有耐心,这么细的钢条全靠手工打出来的?”

王鑫并没遭到虐待,也没挨批,他正趴在一副放大镜跟前,拿着工具对那个圆盒子下毒手呢。把里面的各种小齿轮、小轴承、小钢丝圈圈全拆了出来。

洪涛则趴在桌子另一侧,举着放大镜大气不喘的盯着看,表情比王鑫还紧张。每拆下来一个部件,就用镊子夹起来仔细看,口中不住的赞叹。

刚才他不是发怒,而是惊喜过望所致。王鑫兜里揣的圆盒子是个钟表,准确的说是机械表,用发条驱动、利用游丝和摆盘代替重力摆的机械表!

但和后世的钟表不太一样,它是十二进制的。表盘上有十二颗金钉代表十二个时辰,两颗金钉之间有七根金丝代表八刻钟,也没有秒针和分针,只有一根金针,指在哪儿就是什么时刻。

早在金明池时期,洪涛见识过王大头打造蒸馏釜的手艺后就和他聊过机械钟表的问题。后来王大头展示的手艺越来越精细,洪涛还很认真的建议,说他最好当个钟表匠,不该当金银匠。

王大头认真了,觉得替儿孙多学一门手艺很必要,有段时间没事就缠着洪涛要钟表的设计思路和图纸,没事儿就偷偷琢磨。

洪涛是真没指望王大头能成功,同样的建议和图纸还给过犹太工匠,只当是个执念,时间一长自己都忘了,没想到真弄出来了。

洪涛会造钟表?那是不可能的,他从来也没干过这个行业,甚至很少接触。不过小时候他和很多男孩子一样对机械非常着迷,家里凡是和机械沾边的东西都愿意琢磨琢磨。

和很多男孩子不一样的是洪涛胆子更大,不光琢磨还动手拆。因为他有个动手能力同样出色的老爹,以及老爹身边那一群动手动脑能力更出色的大学老师。

小学期间他就拆过两台座钟和两台闹钟,最开始连拆都拆不利落,往往搞一半就拆不下来了。姥姥姥爷发现了只是骂一顿,父亲回来批评两句,还得帮着把闹钟装上,一边装一边讲原理。

这种纵容很快就转化成了变本加厉,四年级左右洪涛就能熟练拆卸座钟了,小学毕业前闹钟也被攻克,不光拆,拆完了还能装回去,只是精度没谱儿,不是快就是慢。

在这期间他还试过用电池和小电动机代替发条与重力摆驱动座钟,折腾了好久以失败告终。但老爹说这是好事儿,有想法就该想办法实现,不试试怎么知道对错呢。失败的过程就是接收新知识、纠正旧认识的过程。

可惜洪涛并没把对钟表的兴趣持续太久,也没立志去做个钟表匠。当他接触到更有意思的航模之后,马上就把钟表扔到了一边,还偷偷拆卸钟表里的齿轮去做航模的变速系统,也算没白感兴趣。

不过老爹说的很对,失败的过程确实接收了新知识,至少钟表的结构和原理他大致搞明白了,照猫画虎弄出来的图纸骗不了后世钟表匠,还蒙不了古代的匠人吗?哪怕是最原始的重力摆座钟,放到宋代也是高精端神器,精密的不得了。

但他低估了古人的动手能力和毅力,王大头就剩一只手了,愣是在孙子和徒弟的帮助下,利用几年闲暇时间,硬生生把图纸复原出来了。

而且王大头跳过了相对容易的重力摆座钟,一步到位直接做出了游丝摆盘钟表。准不准先不提,光是游丝、摆盘、擒纵轮、擒纵叉这些零部件的制造精度,就已经把钟表制造业的大门一脚踹开了。

在这之后技术结构门槛已经不存在了,只需在工艺、材料上下功夫,就能让钟表越来越准、越来越小。

“不怕,我和翁翁每个零件都造了好几个,以游丝最多。它用不了二三个月就要更换,不然每昼夜能差大半个时辰。”

王鑫的年纪注定没有王大头的沉稳,越说让他慢点越要显摆显摆手艺,问啥说啥,不问也说,生怕别人不知道。

“你一共换个几个游丝?”洪涛的五官又开始往一起皱了。

“三个!大人不用担心,来之前新换的,我的箱子里还有备用……以前不是的,翁翁说此物太过粗糙,每天错漏一刻钟不止,拿给工匠们看个时间无妨,但不能糊弄大人……”

随口一答之后王鑫突然醒了,抬头看到眼前那张五官扭曲的脸,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说漏嘴了,赶紧往回缩。

“好你个王大头,瞒了本官半年之久!你能躲在福建路不露面,我看你孙子往哪儿躲!小子,你摊上大事儿,从今天起哪儿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在这里给本官造钟表,什么时候一旬才错漏一刻再放你出府!”

这么好的东西让别人先用了半年,自己还傻呵呵的看太阳、日晷、听打更钟声定时,真不能忍。

跑得了大人跑不了孩子,啥入川发展啊,免了,这孩子就是未来的钟表大师,自己左手一块劳力士、右手一块浪琴、胸前挂着欧米伽的奢侈生活全靠他了。

“大人要收小人为徒!?”听到自己不能回家,还不能离开王府,王鑫非但不害怕、不沮丧,还挺兴奋。

“你不愿意?”在洪涛组建的系统内部,除了儿童团之外,尽管所有工匠都自诩为驸马的徒弟,但没有一个人真正跟着他系统学习过。

但今天洪涛打算破例了,时间这个东西太重要,再像以前那样说个大概,再扔几张图纸,任由别人自由发挥,不是说不能成功,只是速度会很慢。

一块钟表真的这么重要吗?答案是肯定的。钟表就是丈量时间的尺子,和度量衡、语言一样,有了统一标准之后会让社会发生突飞猛进的前进。

有了这把时间的尺子,化学实验、冶金步骤、机械转速、地图绘制、航行里程等等一系列自然科学问题都会更准确、更可控,人们对时间的利用率也会更高,规划未来的能力也更强。

从某种程度上讲,掌握了时间就等于掌握了一切!

“噗通……师傅在上,王鑫给师傅磕头了!”不愿意?不愿意是傻子,有多少工匠都眼巴巴的盼着这一刻呢。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什么也没学到,只要驸马王诜徒弟的身份是真的,后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会有无数人来请,包括朝廷的工坊。

“师娘不在磕了也是白磕,拜师礼择日再举行,现在先和师傅讲讲制作钟表都需要什么东西。”多了这么一个自学成才的徒弟,洪涛觉得不应该是王鑫的幸运,而是自己的幸运。

还是那句话,种下的种子开始发芽了。今天是王鑫,明天还会有李鑫、刘鑫。有了他们不断冒出来,自己的干劲儿必须很足才对,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想制造钟表,必须有金属熔炼和加工能力,规模不用大,但需要特别精致。去哪儿建立钟表厂呢?洪涛觉得王府中间的花园就挺合适,这里清静,四面都有房舍,外人通常不会来。

以王府的规模,在中间建两座小熔炼炉根本不碍事儿,也不会引人注目,所需原材料更好找,这是制造钟表,不是铸造大炮,根本也用不了多少原材料。

花园里的几座凉台亭阁稍微改造改造正好可以当车间和宿舍使用,只需把水塘连接漕河的口子开大一些,就具备了推动设备的水力,反正钟表也用不上太大的机械,最大的就是车床、钻床,完全够用。

不过光靠王鑫一个人知道钟表太吃力了,这门手艺必须同时多让几个人掌握才不至于中断,所以光准备硬件还不够,还得抽调几个合适的人手过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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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2 24小时要来了(300票加更)

六月中,周一日带着七八个帮手悄然离开扬子镇,她们先坐船到京兆府,再换乘顺风镖局的镖车西行至宝鸡,由这里与山川督查院的入川人员汇合,组成驼队或者叫马帮,顺金牛道南下过兴州、三泉、利州,翻越秦岭抵达剑门关。

只要过了剑门关就算进入了四川,南下可直达成都再无险可守。进入成都之后顺风镖局的人会留下建立分支机构,周一日带着其他人还要继续雇船顺江而下向东直达夔州。

洪涛指定的入川基地不在成都,也不在绵谷、普安、荣德、泸州、巴县、涪陵、阆中之类的大中城市,而是选在了川东地区很边缘的一座小城,奉节。

这里是夔州的州治所在,同时也是夔州路与荆湖北路的交界处。说白了吧,奉节在四川和湖北地区的边界,扼守长江北岸,旁边就是千里江陵一日还的白帝城。

既然奉节在长江边上,周一日干嘛不直接坐船逆江而上,过了江陵也就是长沙,再往上游不就是夔州嘛。何必从北面绕个大圈子,翻山越岭的自陕入川呢?

不是周一日傻,也不是洪涛糊涂,是古代的交通状况真和后世有很大差别。自古出入巴蜀四路就只有两种方式,陆路走北面的金牛道、阴平道、米仓道进入陕地,水路顺江而下,过白帝城进入长江中下游。

陆路交通是主力,从秦开始想入四川都要这么走,要不也不会有邓艾偷渡景谷道摆了姜维一道的戏码,魏军干脆从长江逆流而上多简单。

蜀地的学子进京赶考大部分也是从北面入陕,虽然路不好走但胜在安全,慢点也比把小命扔在长江里强。

只有大宗货物出川,或者要去江浙一带做生意,才不得不选择沿江而下。但回来的时候,如果不是必须依旧会选择陆路。

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尤其路过巴东峡区,不仅危险还昂贵,一路几乎都是被纤夫拖着走,所需费用不菲。

假如携带的货物不多,那就从巴东下船,沿着翻越巫山的小路盘旋而上进入施州,通过巴东峡区再坐船逆流而上就安全多了。

路途问题解决了,还有个问题也很奇怪。巴蜀四路要论繁华、经济规模首推成都,和东南沿海大城市明州、杭州相比,成都一点都不逊色。

这里茶商、粮商云集,不光有钱人众多还舍得花钱,消费市场很旺盛。用苏轼的话讲,浙蜀两地民风皆奢靡,只是表现不太相同。

“杭人素轻夸,好美洁,家有百千,必以太半饰门窗,具什器,荒歉既甚,鬻之亦不能售,多斧之为薪,列卖于市,往往是金漆薪。”江浙一带的人喜欢讲排场,装修和家具花费占据了家庭资产的一半以上。

“蜀人衣食常苦艰,蜀人游乐不知还。千人耕种万人食,一年辛苦一春闲。”蜀人则是另一种状态,他们比较懒散喜欢游玩,只要家里还有吃食就不忘找乐子。

在成都府每个月都有大型集市,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每个月都和过节一样热闹。

再不成去荣州、梓州、遂宁、利州也成,这几个地方是盐商、糖商、药材商人的聚集地,哪怕去雅州也比夔州强,吐蕃商人也是商人啊。奉节除了扼守长江的便利之外,前后左右全是山峡绝谷,屁也不产。

但洪涛不是这么想问题的,繁华富足有好处但也有不利。原本蜀人就比较封闭,风俗习惯自成一体,相对更排外。

越是经济发展地区,当地豪绅官宦对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把持的也就越仔细,外人想快速做大做强,受到的阻力也会更大。

洪涛不怕竞争,只是不想在四川内部引发太大摩擦。一旦被朝廷怀疑是自己在四川搞事儿,势必引来更多猜忌,到时候不光四川的产业保不住,还会引起连锁反应,得不偿失。

奉节偏是偏了点,但也不是太穷,毕竟是出入四川的咽喉,还是夔州治所,人员流动量不错。也正是因为当地不如川西平原那么富饶,所以对商业才更热衷,只要有利益也更乐于接受新事物。

至于说单向运输不便的事儿,洪涛是这么想的。就目前而言自己并不需要向四川运送太多货物,几乎所有原材料都能在巴蜀地区找到,只要出川方便就可以了。

要论出川,恐怕有蜀地咽喉之称的利州都不如奉节优势大。从这里发出的货物装船顺流而下,可以直抵长江中下游的所有城市,还可以中途换成海船入海北上渤海、南下东海南海、东去日本海,想去哪儿都随意。

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从巴陵进入洞庭湖,把货物通过澧水、浣水、资水、湘水、汨水扩散到整个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腹地。

这一片区域远离海岸和运河,通过陆路运输成本高速度慢,要是能在洞庭湖建立一座转运码头,以后就不愁了。

还有一个小原因也在洪涛的考虑范围之内,王十七的老家就是奉节,父母双亡没关系,万一家族还有人在,那不就是天然的帮手嘛。

流浪在外的孩子辗转到了明州,并在当地遇到贵人,不光顺利长大了,还带着医术回家乡认祖归宗,要为家乡建设添砖加瓦!

王十编的这个故事即便放到后世也是值得宣传和歌颂滴,利用好了可以为周一日迅速打开局面站稳脚跟提供很大便利,还不会引起当地人太多怀疑。就算将来发展起来也是本地人的产业,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送走周一日一行人,洪涛立刻进入了工作模式,开始在花园里大兴土木。对外就说是长公主要建造一座礼佛塔,为在开封的生母祈福。太孝顺了,身在扬州还不忘皇太后,好女儿啊。

历时两个月塔成,周身全部由石料垒砌。和传统的佛塔不同,长公主的礼佛塔不是六角也不是八角,只有四个角,四四方方很像西方的塔楼,顶层四面还开了四个大窗户,里面空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如果高太后知道这个塔是做什么用的,立马就得把女婿抓回开封打断腿。礼佛塔根本就是个幌子,它实际上是一座钟楼。洪涛要在塔顶建一座双面大钟,不是敲的钟而是钟表的钟,还是自鸣钟。

它将做为每天二十四小时的标准,把现代时间概念建立起来。而从旁边小院里诞生的一块块怀表,就像是这座大钟的一个个小徒弟。它们会悄无声息的走进家家户户,把这个概念每分每秒每时每刻在每个人耳边强调,直到被所有人认同。

不过这都是后话,目前没有大钟也没有怀表,有的只是王鑫、四名儿童团三期学机械制造的小徒弟,和一位叫利亚哈姆的犹太铜匠,以及六名熔炼锻造工匠。

他们十二个人就是精工机械的所有成员,未来很多年中不断制造、完善精工怀表和精工大钟,并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钟表匠和精密机械人才的开创者。

目前他们有的只是两座小型熔炼炉、一座小型锻造炉、三台黄氏车床、钻床、铣床,以及王鑫的那块兜表。因为它大的只能放到兜里,要是挂在胸前能当护心镜用。

这也是洪涛没提出直接造手表的原因,以目前的材料和加工精度,能做出怀表已经很难了,手表的难度太大,成品率也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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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3 魔鬼也要来了

按照犹太铜匠利亚哈姆的估算,即便用最熟练的工匠,想要手工打造一块精工怀表也得花费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还不敢保证百分百成功,再小的话就只能祈祷上帝显灵了。

流水线?不成,钟表对精度要求太高,目前的加工工艺无法把所有工件误差都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所以只能由一个人单独完成,顶多是把外壳与机芯分开。

“不用忙着做成品,也没有产量需求,可以先把趁手的工具搞出来,顺便帮我做几个计时器,权当练手了。”

好在洪涛不急于要产量,厚积薄发嘛,精密仪器玩的就是细,不把所有细节处理妥当,生产出来也是残次品。按照他的计划,两年内把第一款具有实用功能的怀表定型量产就是胜利。

不过也不能整天混日子,磨刀不误砍柴工,在这段时间里他还有别的任务交给王鑫和利亚哈姆。

机械计时器,或者叫机械定时器,实际上就是简化版的钟表。它在后世的电器中使用频繁,比如洗衣机、电风扇、微波炉,一切需要定时启动关停的设备上都能见到,逐渐被电子定时器替代。

难道洪涛想造洗衣机和电风扇?洪涛是想造,可惜没电光有定时器也是枉然。总不能用发条驱动洗衣机,洗一半停了赶紧上弦。

除了电器之外,定时器还广泛应用于军事领域,比如炮弹和定时炸糕。炮弹暂时用不上,但定时炸糕非常有需求。

王十曾经不止一次抱怨过山川督查院人手不够用,每次执行暗杀任务都要派很多人一起配合,不仅耗费精力还容易暴露。

如果王十有了定时炸糕,肯定比拉灯同学有了模拟飞行员训练系统还厉害。谁碍事就送谁上天,一顿咣咣响啥麻烦都没了。

定时炸糕在这个年代使用起来非常简单便宜,派个把人就能随意放置,威力大且效果好,隐蔽性非常强。就算被人发现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搞不好还会捣鼓炸了,正好销赃灭迹。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金秋季节,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一旬,洪涛带着长公主和王三上了训练舰,这次不是往南而是向北。

历经九个月,王七和沈括终于把淮水大堤北岸修到了通济渠交汇处,总长六十七里,从此小半个泗州都不用再担心淮河决口了。

做为两淮修河制置使,洪涛当然要亲临现场对奋战在第一线的官员、工匠、民伕表示问候,并带上节日的祝福。

光用嘴祝福不是洪涛的习惯,船上装着一万斤高丽牛肉,每人分几斤拿回家过节,就算不能吃饱也能多几顿油腥。

不光有肉还有几百件旧衣服,都长公主利用浅予斋筹集来的。穷人看病可以少给钱或者不给钱,富人和官宦人家看病不光要多给钱还得捐赠旧衣物,这也是各地浅予斋的规矩。

这些衣服比肉还受欢迎,参加河堤修建的民伕大多都是泗州当地灾民,吃几口肉顶多解解馋,有了衣服冬天就能舒服点,可以管好几个月用呢。

一艘船刚进扬州就变成了两艘,后面还跟着一艘由扬州官员和富商捐赠的米船。听说凉王要和长公主一起去慰问民伕,州官很会做人,马上召集城内富户,不管是不是自愿,各家意思意思凑了一船陈米,也算从善如流了。

说实在话,这些官员和富商从心里还是挺敬重凉王夫妻的。开疆拓土就不提了,那些事离得太远谁也不知道内情。但自打凉王到了扬子镇,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让地方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先是骚化肥,味道难闻是不太好闻,可真能多打粮食。然后又办了学堂和医馆,不光教授穷人孩子读书认字还能祛除伤病。

都道为富不仁,这些事可是实打实的造福乡里。还不算完呢,年初又搞出来牛痘,居然能让人免去痘疹之祸。没错,这种病已经不是病了,而是灾祸,连病人带街坊邻居一起倒霉。

祛灾除祸,这都是百姓们对神仙佛祖的期盼,没想到愣是被凡人给做到了。要说凉王通神,此时十个人里有八个都信。

而且在这个版本又多了一位女神,百姓们觉得长公主肯定也是星君下凡,和凉王公母俩一下来就是一对儿,免得留一个在天上孤苦。

现在连河堤也修好了,据路过的客商和槽丁们讲那才叫河堤呢,比扬州城墙还高大结实,和开封城墙比也不落下风。全由大石料整整齐齐垒砌而成,少说也得用几百年。

让人不由自主竖大拇指的不仅仅是河堤的质量,还有修堤民伕的待遇。三千多青壮从头到尾只死了一百多人,基本没人挨饿,时不时还能吃上两顿肉菜。

这不,凉王和长公主船上装满了肉和衣服,想必不是去祭祀河神的,所以想诋毁都找不到机会。

更有知晓内情的人私下里指出,修筑这段河堤朝廷基本上没怎么掏钱,只给了一些木料和几槽船陈米。

木料是凉王派人去北河路雇人砍伐再雇船拉回来的,剩余的钱粮都由凉王府垫付,至今也没见朝廷拨付偿还。

凉王初来时带着浓浓恶名,从当地官员豪绅到普通百姓没人乐意接近。可是一年多过去了,大家看到的不是杀人如麻、不讲礼法、为富不仁的权贵,而是一位深居简出的大善人。

他们两口子几乎把所有能干的善事儿都干光了,就剩下修路架桥没弄,但浅予斋门口的功德箱上明明写着要在长江上架桥,看意思是一点都不打算给别人留。

古代没有各种新闻媒体,政府对于舆论的控制力偏弱,也就无法利用媒体带节奏统一口径和思想。

扬州的大部分官员、士绅、百姓都觉得凉王不仅不是恶人还是大大的好人,假如大宋官员能有凉王的十分之一,直接就天下大治了。

“我的长公主殿下,此时还觉得治下子民们疾苦吗?他们是不是挺可爱的,也分得清谁好谁坏?”

和刚进入扬州城时的冷冷清清不同,此时漕河两岸已经站满了来看大善人的百姓,其中不乏当地豪商士绅。

往常要是碰上这么多人洪涛必须缩在船舱里装死,万一谁图谋不轨行刺咋办?这么近的距离一箭就挂了。

但这次洪涛没缩,带着长公主一起站在船头,接受两岸的欢呼和花瓣。要让长公主自豪一次,她跟着自己这些年没怎么享福,好不容易盼到丈夫回家了,结果还被变相贬出开封。

当然了,他还是在外衣下面偷偷穿了件链甲,只要不射在脖子和脑袋上,以王十八的医术应该能救过来。这就叫本性,鸡贼本性!

“得此一次何求!”长公主在开封皇城上也接受过万民欢呼,比如说上元节,每年都有,但这次最兴奋,脸蛋都出现了潮红。这份荣誉不是凭借长公主的名头,更显真诚。

“做个好官确实难,夫君我也是费尽心思才有此局面,敢问世上有几个王诜?难不在个人,而是整个系统。说句大不敬的话,你大哥当年的统治方式就不太合适,换成你二哥更甚。”

除了鸡贼之外洪涛还有个很不好的毛病,就是看不得别人高兴,每次都要用各种办法打击,现在又犯病了。

“……夫君有大才朝廷早晚会晓得,官家只是一时不察罢了。”

长公主真不是糊涂人,她恐怕早就觉察出来自己的夫君和以前判若两人,也知道有些事是刻意隐瞒朝廷。为什么会这样做不敢想啊,想一想好几天吃不香睡不着,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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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4 有三个同岁舅舅的孩子

“但愿吧……”搂着妻子娇但不弱的身躯站在船头,脸带笑容接受百姓欢送,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东西却和眼下的情景完全不相干,这种感觉非常怪异。

自己谋划了十年的计划已经全盘启动了,以后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有的能假借他人之手,有些怎么瞒也瞒不住。

一旦皇帝和朝臣觉得自己声望过高就会想办法打压,只要自己不主动认怂,这种打压就会遇到民间强有力的反弹。

届时就不是自己想不想的问题了,当年赵匡胤是怎么上位的恐怕还得再演绎一次。凡是既得利益者都会拼命推自己上位,只有那样才能保住他们的利益不受侵犯。

在那种情况下自己躲都没法躲,通常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不带着他们去和旧势力争夺,要不就被新旧两股势力一起挤成碎片。

有没有第三条路呢?可能会有,自己也做好了准备。可自古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不敢确定这一招能不能奏效。

且不管奏不奏效,和朝廷乃至皇帝撕破脸是肯定的。自己无所谓,但这个可怜的女人就真要左右为难了,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家族,往哪头靠都不合适。

更麻烦的是还不能提前透露自己的计划让她有个思想准备,但凡走漏了一点点消息,完蛋的就不是自己,而是一大批追随者。那都是人命,谁能比谁更金贵呢?

有了这番交谈,两个人的心情都跌落到谷底,刚出城长公主就借口风大钻进了船舱,洪涛则站在船艉楼上和王三用望远镜巡查两岸情况。

其实这段河道早就被王七勘察过好几次了,何处该修缮全都标示清楚。但洪涛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一忙起来就没工夫瞎想了,有些事儿其实想也没用,索性扔到一边去。

出了扬州城,两艘船依旧受到了沿岸百姓的热情款待。没有好酒好肉和欢呼雀跃,只是精神上的享受。

比如说河面上所有船只见到凉王旗全都让开河道,这次不是不情不愿而是主动避让,船只交错时能看到船工们憨厚真诚的笑容。

河岸上的人见到这面旗子也不匆匆走开或把头扭过去了,农户和商人会肃然而立,士绅们则整理衣冠深揖一礼。

有个别人还会趴在地上或者甲板上冲这边磕头,不知道他们是在感谢还是在祈祷神仙保佑。弄得洪涛没多久也钻进船舱不出来了,否则这一路光还礼就得累死人。

第二天船只到了楚州,洪涛不得不再次钻出来,楚州官员在转运使的带领下都在码头迎接,即便不想停靠也得停靠,好歹上岸寒暄几句走个过场。

结果还真没白停靠,这里的人也听说了长公主的善举,自发筹集了半船粮食和半船布匹,打算交给长公主一并带到工地上去。然后船队规模又扩大了三分之一,从两艘变成了三艘。

这还不算完,船队刚刚离开楚州码头没一会儿,王三就带着高俅和王大下到舱室,宣布船队从三艘变成了四艘。他们夫妻俩也弄了一艘船,打算跟着一起去工地看看。

“挺着个大肚子不在家好好养着瞎跑什么?”

高俅乐意去洪涛不拦着,但王大已经有六个多月身孕,自己要当姥爷了,就算装也得装出在意的样子。

“大夫人和莲夫人怀孩子的时候,爹爹说没事儿要多走动走动,不能整天躺着吃得像猪一般。”女人一怀孕就变性格,这一点洪涛体会非常深,几乎百分百。

这不,一向听话且问题少的王大也有向话痨靠近的趋势了,浑身都是刺儿,真不知道高俅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先生的牛痘救万民于水火,楚州这边的百姓……”高俅显然过得很艰难,连这个话题都不想提及,拼命的转移注意力。

“不会拍就别拍,她这个样子也有你的责任,夫纲不振!”王大是孕妇不能情绪激动,高俅就成了洪涛的撒气筒,反正不能白受气。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高俅就想不明白这父女俩是不是商量好的,当女儿的在家里欺负自己,当爹的在外面补刀,要不怎么配合的这么默契呢。

“光记住有个屁用……过些天会有人来找你筹划化肥厂搬家的事情,回去准备一下分拨分批撤离,必须的人员可以带走,但先不要告诉他们搬去哪儿。”

恨铁不成钢啊,如果高俅能拿出徒步翻越雪山的勇气王大早就该被驯服了。看样子他的勇气已经一次性消耗殆尽,洪涛也不想过多干涉儿女的私生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不定乐在其中,管也管不了。

“……又要搬家?难道……”听到这个命令高俅很惊诧,化肥厂刚刚投产不到一年,工人培训还没做完呢怎么又要撤离,难不成朝廷也要赎买化肥厂?

“别担心,这次不用炸掉厂子,也不会再让你去杀人。楚州的条件不太好无法扩大生产。我找了个好地方,周夫人已经先行过去打前站,到了那里可以把厂子扩大,很多在楚州无法研究的项目也能上马了。”

把化肥厂放在楚州是没办法的办法,但不是长久之计。这里人员稠密水道纵横,对化肥厂和当地百姓都不安全。一旦废水废料污染了地下水,高俅还得糊里糊涂的成为杀人凶手。

洪涛打算把化肥厂转移到奉节附近的山区里去,那里靠近长江水道,原材料和成品运输都极为方便,更不存在污染危险,还很容易做好安全防范工作,更方便扩大生产。

在未来几年之内化肥的需求量会呈几何数量增加,仅靠一两家化肥厂肯定供不应求。以四川的地理和资源条件,高俅在那里有更多发展空间。

“可是她……”听到不用再做贼一样躲躲藏藏了高俅自然是高兴的,但这股兴奋劲儿只在脸上停留几秒钟,转头看了一眼妻子又变成了愁眉苦脸。

“有十八在三胞胎都能生出来,不用担心她。孩子更不用操心,我帮你带……儿子和孙子只差一岁,也挺有意思的哈!”

王大肯定不能跟着高俅一路跋涉入川,她还有其它安排。也不允许带着孩子一起走,所以自己这个当姥爷的必须插手。

一想起自己的三胞胎儿子和王大的孩子年岁相仿,从小像兄弟姐妹一般,但长大了之后却要称呼自己的孩子为舅舅,洪涛就忍不住想乐。

自己有一个年纪差不太多的小舅舅就受到很大影响,这个孩子有三个几乎同岁的舅舅,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很值得期待嘛。

从表情上看高俅不太乐意孩子交由这位亦正亦邪的老丈人外加老师抚养,可惜他在家里说话不算数,只要王大点头这事儿就算定了。其实王大点不点头也不吃劲儿,她对养父言听计从,也没有带孩子的意愿。

船队拐出龟山运河刚刚驶入淮水,就能看到北岸的新河堤。它像嵌在土黄色背景中的一道银链,笔直向西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条河堤由泥浆石块砌成,用后世的术语应该称作重力式浆砌块石堤,横截面是个梯形,下宽上窄。具体比例洪涛也不清楚,全是由王七计算出来的,取坚固且用料最少的数值。

不过浆砌块只有一面,里面填充夯土,只有沿途的两个码头才是全部由石条砌成的。没办法,附近缺少容易开采石料的山脉,全用石块堆砌的话工程量就太大了,再来九个月也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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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5 言多必失(400票加更)

别看新河堤只比原来的河堤多了一层石头,对于当地百姓来说已经非常满意了。有人见到挂着凉王旗号的船只驶来立刻跑回村里叫人,在河堤上跪了一排,冲着根本就不打算靠岸的那条船磕头,连凉王在不在船上都不问。

这种情景每经过一个村镇就会重复一次,以至于拉纤的纤夫都成了抢手活,很多百姓自愿帮忙,一拉就是好几里,直到被下一个村庄的人接手。

“看到了吧,这就是好政策的威力。老百姓不傻,谁好谁坏还是能分清的。他们看上去软弱无能没什么大用,但到了关键时刻民心向背就会成为决定性力量。”

训练舰是纵帆船,只要有风逆流而上也不用拉纤。但洪涛不想推辞百姓的好意,下令在船头挂上纤绳降了帆,同时嘴也没闲着。这个牛必须吹,做点好事儿不容易,能做成更不容易。

“夫君的学堂、医馆、牛痘、化肥皆是如此……朝廷的民心岂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直都很享受万民爱戴气氛的长公主突然插话了,而且脸上也没了笑容。

甲板上的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就连水手也停下工作,支棱着耳朵打算听听驸马会如何回答,长公主这个问题问得太犀利了。

“……是他们自己不做,难道还不让爹爹做,世上岂有这般道理!”不过他们先听到了王大的回答。

“住嘴,怎么和娘娘说话呢,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回舱去,不叫不许出来!”然后才是驸马声色俱厉的训斥。

“官人不可,她有身孕,妾身是不是无状了……”眼看王大就要被赶下船舱受罚,长公主立刻紧张了起来,忙不迭的为养女求情。

“下次再敢对娘娘无礼,看我怎么收拾你,谁求情都没用!”

面对长公主的求情洪涛好像还不解气,又冲着王大恶狠狠的教训了几句才转身走向船头。公主则搂着愤愤不平、一脸倔强的王大走向了船尾,不让这对父女再往一起凑。

“姐姐说的没错,爹爹行事不公!”水手们见状也不等着看热闹了,继续整理帆具和绳索。但王三有些气不忿,不敢站出来指责自己爹爹,只能和高俅小声抱怨,希望这位姐夫能替姐姐伸冤。

“是先生说漏了嘴,娘子替爹爹受过而已。我若出面反倒坏了事,该让爹爹如何回答长公主的问题?”高俅脸上一点为自己媳妇抱不平的表情都没有,和个没事儿人一般。

“……本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想不到也如此狡诈!”这番话不光让王三如梦初醒,还恍然大悟,合算平日里木讷憨厚的姐夫,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一点不比二姐和十妹少。

“都是先生和娘子教导的好……就是不知先生该如何应对。长公主心里已经有了芥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消除的。”

高俅对小姨子的指责一点都不反驳,还有点沾沾自喜。但随后又开始忧虑,转头看向了船尾的妻子和丈母娘。

自己老师的所作所为对于系统内部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也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包括自己的妻子。王三只是个例,她和王十八一样太专注于一件事儿了,对其它东西反应极其迟钝。

当年自己老师在大名府进行大疏散,并最终交出兵权的举动,在儿童团里并不是没人反对,只是被说服了,更多的还是崇拜和信任的副作用。

随着诸多产业全被朝廷赎买,驸马只获得了凉王头衔,待在开封任人宰割之后,儿童团的孩子们就有点按捺不住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全都冒了出来。

就连一向忠心耿耿不许有人说养父半句坏话的王大都曾流露过些许情绪,当初那份崇拜和信任不能说没了,也逊色不少。

但先生就是先生,不声不响到了扬州,悄悄经营了两年居然又死灰复燃了,而且这次的火烧的更大。在外人看来凉王除了修修河堤、搞搞肥料之外已经远离权力中心,属于被政治放逐的废物。

什么学堂、医馆,包括牛痘,对于普通百姓可能是天大的事儿,但对于一位大臣而言并没什么实打实的益处。

单靠民间声望无法手握大权,朝堂政治和民心所愿基本就是两个概念。前者是根基,后者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的点缀,根基都没有往哪儿点缀?

道理是这么说,实际上从事这些项目的成员都感觉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产生并慢慢变大,其中也包括自己。

建立化肥厂之前,自己在楚州附近的所有活动都被当地人怀疑,除了花高价之外别想获得一丁丁点帮助。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即便附近的百姓并不知道市面上有钱也难以买到的肥田粉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但一提起自己是凉王府的人,他们也会报以友善的笑容。只要不太妨碍大家的生活就愿意提供帮助,甚至少给一些钱物都可以。

这种变化外人可能无法感觉到,但知道驸马庞大计划的人都能感同身受。这个计划目前仅仅是初始阶段,如果它真的可以完成,哪怕只完成了大部分,结果都是不可想象的。

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与计划相关的项目逐渐多了起来,产生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即便还看不清将来的模样,可大致脉络已经能显露了。

正如长公主所问,到时候朝廷该如何自处?这个问题不光长公主想得到明确答案,自己乃至许多人也想。也正如自己媳妇所做的事儿,答案肯定不会有,现在还不是时候,驸马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王七的营地就设在盱眙县城南边三四里的样子,这里也是淮水和通济渠交汇之处,银白色的大堤到此戛然而止。

和这个时代所有工程不同,大堤周遭没有任何亭台楼阁用来彰显功绩,只在拐角处立了一座不太高的石碑,两面刻满了人名,都是在修建堤坝过程中长眠于此的民伕和工匠。

此时码头左近已经被盱眙县的官员们站满了,甚至把王七和手下的工匠都挤到了大堤上,最中间的是沈括。

“大上,你陪夫人上去吧,我有些晕船,先去舱里睡会儿。”看到这个场面洪涛就对向万民演讲没啥兴趣了,万民甚至连大堤都上不了,喊破嗓子他们也听不见,连自己的面容也看不清,还讲个屁。

但不上岸显然也不合适,这里的官员们并没错,历来如此,他们只不过遵循传统和习惯。谁都没错咋办?那就只能委屈长公主了,她对这一切并无不适。

“爹爹可是恼了女儿刚才对娘娘不敬……”养父晕船?这太荒谬了,王大坚决不信。唯一的解释就是养父在生气,很不高兴。

“你回答的没错,刚才是为父多嘴了,这个毛病一定要改,否则后患无穷。别多想,不关你的事儿,是码头上那些人让为父不太痛快。你七弟纵使没有官职,可好歹还把河堤修好了,怎么能连个站的位置都不给呢?这个世界应该变一变规矩了,你觉得呢?”

和高俅猜想的一样,王大插话替自己解了围,否则真没法回答长公主的问题。但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躲也没用。

自己需要给身边的人一个明确态度,否则她们会产生各种猜想,就像当初自己放弃兵权时一样。那段时间的很多事儿王十都汇报过,包括兄弟姐妹之间的谈话。

但洪涛能感觉到,即便像王十那样狂热且冷酷无情的人,内心其实也不踏实,她也在等待自己的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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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时辰未到(500票加更)

“孩儿觉得早就该有所改变,记得当初爹爹和我们讲过,有一种由百姓做主选择官员的国家。就是在那天晚上,姐妹们在魏桥镇的工坊里建立了促进社,并发誓此生永不言弃。”

王大觉得太他妈对了,要不是碍于养父的养育之恩,她们早在大名府就动手了。神宗皇帝对养父有知遇之恩,还是养母的哥哥,有他在位促进社的成员们都觉得养父应该知恩图报。

但是神宗皇帝死了,继位的新皇帝还不是赵佣,更对养父极力打压,那就没必要再念这份情。顶多是将来留着他的命,算是对养母的回报。

“不不不,还不到时候。想建立你们理想中的国度就不能凡事都用战争来解决。你能杀别人别人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也会来杀你,杀来杀去何时是个头呢?要先建立规则,而这些规则我们必须带头遵守,才有资格要求别人也遵守。”

看到王大眼睛里的火焰,洪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见一个人的惯性思维是多么顽固,这也正是自己需要面对的敌人。

和这个敌人相比,皇帝大臣禁军们都不值一提,什么时候战胜了这个敌人,什么时候自己的计划就完成了。

“靠学堂、医馆、报馆、化肥厂就能让别人遵守规则?”王大认同养父说的部分道理,同时也很不理解另一部分。

“这只是一部分,为父称它为软实力。既然有软那就得有硬,软硬兼施、阴阳调和才是正道。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再把身体养好,为父还有重要的工作安排。你和老三是一双硬拳头,等为父说的口干舌燥还有人听不进去的时候,就过去给他们几拳,想必结果会好得多。”

有些东西没亲眼所见是一辈子也无法相信的,即便亲眼所见很多人也不一定信。王大肯定不属于这些人,但她也没睿智到啥都没看见就能预知未来的程度。现在和她说太多没用,只需给出承诺与合理的安排。

趁兴而来、扫兴而去,这趟节日礼物送的真没啥意思。但结果不是最坏,长公主很理解丈夫的心情和用意,坚持待在码头亲自监督衣服和肉的分发过程,确保大部分民伕拿到手之后才返回船舱,四艘船毫不迟疑马上掉头返航。

“爹爹,不怪沈大人,原本也没打算邀请知县,是他们自己跑过来的,还有点喧宾夺主了。”

和洪涛相比王七这个当事人倒是更宽宏大量,丝毫不觉得受辱,反倒替沈括开脱,这可能就是战斗的友谊吧。

他们俩虽然身份不同、立场也不同,可是在水边同吃同住同奋斗了好几个月,在这条不足百里的河堤上倾尽了心血,互相之间的为人也基本摸透了。

“为父何时怨过沈大人,不上岸就是怕让他难堪。倒是你让为父有些刮目相看,男子汉就该有大胸怀。”

埋怨沈括没为王七撑腰?用不着,虽然他是两淮路仓司,但和州县地方官并不同属一个系统,没有上下级之分,也没法命令知县如何行事。

为了一个工匠头子与同僚翻脸?这更不可能了,除了自己这个疯驸马之外恐怕没有一个朝臣会这么干。

士人阶层有他们自己的规矩,沈括首先是个士人然后才是科学家!他就算再热爱科学也不会跟着自己去对抗他自己的体系,至少现在不会。

“孩儿没有胸怀,有的只是根据山形水势决定建筑物走向的判断。这种事孩儿在河北路早就见怪不怪了,爹爹怕是还不知道,滹沱河铁索桥现在已经成了当地官府敛财之物,往来之人全要缴纳过桥费用,美其名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建桥费用是爹爹出的,就连工程兵的粮饷也没花朝廷分文,不知道他们取完了会不会还给爹爹。幸好河堤无法收费,但朝廷给的漕粮都被水淹过,大半已经发芽。”

别看王七年纪比王大小,可对人世间的了解一点不比别人少。从打建造肃州城开始他就和各族战俘打交道,到了大名府又要面对厢役和民伕,底层民众的苦难往往能使人快速成熟。

“古人云,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他们疯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等着瞧。”滹沱河大桥的事情山川督查院早就汇报过,洪涛觉得无所谓。

过桥费收的越多,桥头石碑上刻的名字就越容易被人记住。虽然一文钱也不会到自己手里,但这种事还得做下去,造更多的桥、筑更坚固的河堤、修更长的道路。

“下一步是继续修整淮水下游的堤坝,还是着手更换运河上的船闸,还请爹爹明示。”王七可能听懂了,也可能没听懂,他倒是光棍,根本不打算追问明白。

“先更换船闸,不过不是全部人手,留一两个手下在现场即可。”要想把淮水下游比较危险的堤坝全都补好,不说百年吧,以王七目前的人力物力至少得十年。

该不该修呢,特别该,不管任何一处河堤决口,都能危及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能不能修呢,特别不能,洪涛要把有限的人力物力用到更关键的地方去,一点都浪费不得。

“分开施工会耗时很久,对疏通运河成效不大。不如集中人力专攻一处,每修好一处船闸就能看到明显改观。”

王七觉得这个命令有些错误,十多处船闸一起开工的话看上去挺热闹,但收效甚微,还没什么效率。按说自己爹爹不该是这种好大喜功的人,怎么突然也改变风格了。

“嘿嘿嘿……你是太专注于修河制置使的工作了,假如我们父子用三年时间就把运河修好,那爹爹岂不是还要回到开封继续养尊处优?所以不要着急,慢慢修,有了这段河堤爹爹的修河官就没白当,御史言官再牙尖嘴利也挑不出半分毛病。下一步就不是修河了,而是修桥铺路,先从这里开始!”洪涛不是变风格,而是王七理解错了。运河当然还得修,但不是真修而是摆摆样子。

“……爹爹不会真要修跨江大桥吧!”王七低头看了看养父手指的地方,地图上有个名字,瓜洲镇。

“瞪这么大眼睛何用?能不能修得靠详实的数据说话,不靠眼睛大小。府中有一份考察报告,等你看完之后再瞪眼不迟。”王七的表情让洪涛很受伤,连儿子都拿自己当疯子了,情何以堪啊。

707 跨江大桥(600票加更)

回到扬子镇,从下船到上船王七只用了短短三刻钟,衣服都没换就霸占了训练舰扬帆而去,直奔计划书上所说的瓜洲镇。

从养父的计划书上看,建造跨江大桥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但他还是不太相信人类能在长江天堑上架桥,越是精于土工作业就越是不信,必须去实地考察。

瓜洲镇,扬子镇往南不到十里。叫它镇,其实就是长江边的一座码头,说长江边也不准确,应该叫长江上。

瓜洲是个岛,类似后世的崇明岛,是由长江冲下来的泥沙淤积而成,距离北岸很近,距离南岸稍远。

别看只是个屁大点的小沙洲,但它的地理位置很关键,正好守着运河口,对面又是京口镇,从唐代起就在上面筑城,还有水师驻扎,算是座水上要塞。

这里的江面相对较窄,水流也不急,是南北两岸航渡的最佳地点,每日往来船只甚多。镇子西侧店铺林立,还有座挺有名的茶楼,是很多文人士子喜欢光顾的地方。

王安石做扬州签判时就曾在此流连,一边欣赏江景一边诗兴大发: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至于说一个小沙洲和一条江有什么让人诗兴大发的,洪涛这种利用后世交通便利条件见惯了世界各地风貌的人肯定理解不了,不过他能理解瓜洲岛对修建跨江大桥的重要性。

后世洪涛来过这里,可叹沧海桑田,大自然成了威力强大的推土机,瓜洲岛已经没了,被江水重新淹没,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更大的沙洲,世业洲。

当地博物馆里说世业洲在明朝才完全显露,洪涛觉得此言比较靠谱。因为在北宋后期它确实没完全显露,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在江中间冒出来一个小头。

上面还趴着一艘破木船,据说是有人不太熟悉这里的水道又急于赶路夜间行船,结果一头冲上沙洲搁浅,怎么拖都拖不出来。后人干脆在船桅杆上挂起油灯当灯塔,提醒路过船只注意规避。

想建造跨江大桥这个尖尖角就是重中之重,有了它之后,此处的长江就不再是四里多宽的天堑,一下子就缩短到了不足两里的跨度。

要是有办法在江水中筑牢一两个桥墩,硬质桥梁造不出来,但把三四座滹沱河铁索桥连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至少理论上有了可行性。

“爹爹此举所需甚巨,钱粮人力耗费十倍于滹沱河铁索桥不止!”王七走了整整两天才回来,把瓜洲镇江段的南岸北岸转了几十遍,嘴上虽不再说不可能,但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

按照图纸上画的方案,这座桥确实有可能造出来,可是花费太大、难度太高。即便手中握有上万工程兵的时候王七也不敢打包票,现在嘛,就更不敢了。

“钱粮不是问题,人手也不是问题,这些为父会去想办法。”和王七不同,洪涛好像更热衷建造这座大桥,心气儿非常高。

“……孩儿还有两个地方拿不准。”见到养父这么想建桥王七也就不硬顶了,顶也顶不动。

说实话,他更想建造一座可以名垂青史的大桥,滹沱河铁索桥巧妙是巧妙,但还不足矣让世人铭记,跨江大桥就比较合适了。

但理智告诉他这玩意不太靠谱,耗费巨大不说牵扯也繁多,真不是两淮修河制置使能说了算的。江对面是两浙路,人家配合不配合还得两说呢。

就算养父能说服皇帝和两浙路官员配合,费这么大力气修座大桥目的何在呢?有修桥的钱可沿江设立几十个渡口、配备上百条渡船,不管运人还是运货效率肯定比一座桥高。

“以爹爹的图纸为准,此桥要分北桥和南桥两部分,北桥有三根桥墩,南桥四根。孩儿实地勘测了一番,江水虽深不过两丈,但水底淤泥厚重,无法浇筑根基。”

王七还真不是故意找借口推脱,否则也不会驾船足足溜达了两天才回来。发现的技术难题确实不少,其中最大的两个如果无法解决,养父就算跪地上给自己磕头,这座桥也建不得。

“拦江筑坝!”

“……南北水道轮流放行?”

“然也……”第一技术难点只用四个字就被解决了,听得王七倒吸一口冷气。见过败家子,没见过这么努力的败家父,为了修建几根桥墩就要筑坝拦住江水。

技术上确实可行,但工程量堪称巨大。不过也凸显了养父的眼光独到,他充分利用了江心的小沙洲,要是没它把长江分割成南北两个航道,工程量还得翻倍。

“大桥一旦建成,桥面距离江面最近处不会超过两丈,大一些的帆船无法通行,何解?”桥墩的施工方案王七算是接受了,接着问出了第二个在他看来更难解决的难题。

要想提升桥面整体高度,就得把所有桥墩加高。加高桥墩也就意味着等比例加粗,算一算就知道,要把桥面提升到所有帆船都能通航的程度,桥墩怎么也得高过十丈以上,直径比开封繁台大。

这就等于是在长江里建了五座巨大的高塔,还要每时每刻抵御江水冲刷并维持百年不垮,有点太难为人了。

“亏你还建了乌鞘岭要塞,设计施工方案的时候不要拘泥于传统手段,脑筋要灵活一些。谁规定桥面非得比桅杆高才能过船了,开封城内也有平桥,船只通过时需放倒桅杆避让桥面。反过来想想,能不能让桥面主动避让桅杆呢?”

别看在土木工程技术方面洪涛比王七差出十条街不止,可是在解决技术难题上往往会灵光一现。这种能力光靠经验积累是没用的,全凭见识。

洪涛见过后世几乎所有的桥梁模式,哪怕没亲历也有电视电脑可用。面对王七的问题根本不用冥思苦想,只需在记忆中翻找即可。

刚翻一页就有了,去过伦敦的人肯定见过伦敦塔桥,它就建在航运繁忙的泰晤士河上,也存在船只通行问题。

英国人在两座桥墩之间弄了个七十米宽的对开吊桥,没船的时候放下来就是桥面,可以通过车马行人,有船来了,把桥面呈八字吊起就不会影响船只通航。很聪明的设计,自己拿来用用想必英国人不会有意见的。

“怪不得河道中间的两座桥墩靠得如此之近,孩儿还以为是爹爹画错了……”脸红,带着崇拜的眼神认错。王七已经提不起再和养父掰扯桥该不该建的心思了,自己还是没出师,好好学吧。

吊桥对开设计可谓是天马行空,绝非凡人可为。这种简单的构造在大部分城门口都有,太寻常了,可谁也没想过能把它用于大型桥梁上。

这么一来的话,开封城里的虹桥就是个设计失误,为了让船只通过把桥面弄成拱形,结果给车马行人过桥增加了很大难度。

“为父也很可能出错,所以此事不要过于托大,还需找沈大人仔细推敲。施工不急,先做前期准备工作,把石灰窑、石料开采和料场备好,再循序渐进,不求快但求稳妥。”

面对儿子的恭维洪涛笑纳了,然后才轻描淡写的谦虚谦虚,好让自己的形象更显高大,谁不爱听由衷的赞美呢。

“……孩儿还有一事不得不提,江南属两浙路管辖,爹爹是不是也要提前打好招呼?”

其实洪涛这番做派都是无用功,在王七眼里他已经需要仰视且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到底是一万米还是五万米高根本无所谓,反正都是看不见呗。

708 特大骗局

“先不去管他们,此时去说反倒容易增加麻烦,等造好了北桥就容不得他们不同意。只要他们敢推诿,为父就舍得弄一座断桥出来,然后在桥头把两浙路所有官员的名字镌刻于上,告之天下百姓不是本王舍不得钱财,而是有人从中作梗!”

要不说洪涛坏呢,他根本就没打算与两浙路官员商量。咱是大宋一字并肩王,修个桥还得低三下四求人,做梦吧!你有权利我有钱,谁愿意背上千古骂名谁就来试试。

王七抱着图纸落荒而逃,滚去找沈括商量工程细节去了。和养父在一起待着是能学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知识,但精神压力也有点大,他往往会把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聊成损人不利己的坏事,且沾沾自喜。

其实王七还是小瞧了他这位养父,如果他知道全部真相,立马就得去开封找皇帝投诉,没这么耍人玩的!

洪涛压根也没打算建桥,什么北桥南桥、什么吊桥对开、什么拦江筑坝,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想出来的说辞,那张图纸也一样,全是假的。

王七想的很对,有这个钱不如在上下游弄几十个简易码头和上百艘渡船。此时没有铁路,更没有物流卡车和私家车,桥梁能解决的问题渡船全都能解决,成本还更低。只要数量足够多,桥梁就没任何优势。

但图纸上的每一个数据、建桥的每一个技术解决方案都是真的。洪涛确实勘察过很多次,甚至用海船的引水锤把瓜洲镇江段的水深测了好几遍,丰水期、枯水期、不丰不枯期的数据都有,也一并交给了王七。

这叫啥?这就叫专业做局。小舅舅当年曾经说过,编瞎话蒙人都是不入流的小伎俩,忽悠人的真谛在于连自己一起忽悠。

啥时候真把自己溶于这个局里,活生生的扮演一个重要角色并乐在其中时,才勉强够得上大骗子的光荣称号。

洪涛早就获得了大骗子的称号,这次他要挑战一下自己,光骗身边人没用,只骗敌人也不算本事,把身边人和敌人一起骗还不过瘾。

他要骗所有人,有关无关、近观远观旁观者谁也别想跑,都要进入自己的局中,还得承担各自的角色,活生生的把一个骗局演绎成现实。

这个念头不是临时起意,它源于第一次进入长江见到瓜洲岛和江中的小沙洲。当时自己确实想过能不能借助它们的便利建造一座跨江大桥,直接把江南和江北连起来。要是可行的话,索性就再在淮水上也架座桥,把整个南方和整个北方也连起来。

这样一来货物、人员南来北往就不用仅依托于一条拥挤的运河了,把原来的驿道修修补补,可以从北方边境一直连到南海之滨。再以运河和南北干道为中心向东西两个方向辐射支线,到时候是个什么局面呢?

产于两广的热带水果一旬之内就能通过陆路运输到开封上市;东海的海鲜也能在四五天之内摆上内陆大城市百姓的餐桌;北地的牛羊肉同样也能顺利南下,川蜀地区的特产由长江出川之后水陆并进,北上南下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旬。

南北大交换、东西互通有无的时代就会降临,对国家的经济建设发展会起到决定性作用,没错,是决定性的。

这么大的好事儿有没有成功的可能呢?洪涛觉得必须有。除了钱粮和时间上的限制之外,没有太多工程技术方面的难题。

古人能在山川之间修建长城,没理由不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更何况还有铵油药助力,比纯粹手工开凿容易百倍。

可是这么大的好事儿自己就该干吗?不尽然。交通条件得到极大改善,对商业发展来讲是决定性的没错,但不是唯一,它对统治阶级加强中央集权更是决定性的。

自秦以来,中国为啥总会出现地方性军事政变呢,原因只有一个,国土面积太大。受制于交通和通讯条件,中央政府无法随时掌握地方政权的变动,更无法随时调派兵力弹压。

在这一点上中国和欧洲同行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选择,欧洲人是统治不了太大面积就退而求其次,干脆各过各的,不求大一统,顶多弄个联盟了事。

但中国统治者比欧洲同行执着的多,特别想一统九州,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上!谁要是当了皇帝没把国土弄得老大就不会被后人称颂。他们才不管你民生、内政水平如何,国土不够大就是原罪!

在这种文化背景下,中国统治者们只能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玩了命的加强中央集权。比如商鞅,他为了强化统治不惜把人民变成笨蛋、傻子和弱鸡。

再比如流官制,从汉代开始,为了避免地方和中央对抗,所有地方官员皆不能是本地人担任。到了东汉中后期此法更甚,不光不能在家乡为官,连老婆的家乡也不能去。最丧心病狂的时候法律规定两个官员不能在对方家乡为官,统称为三互法。

后世各朝代基本也延续了三互法的基本思想,朱元璋甚至玩过一段时间南人官北,北人官南,能离家乡多远就多远。

可惜这么折腾了半天,也没让老朱家躲过地方起义,可见流官制不是决定因素,制度不灵,官员全让外星人当也是枉然。

不过老朱肯定培养了不少双语人才,至少得听得懂本地话,否则一个出生在河北唐山的官员去了四川咋审案呢,总不能再配上个翻译吧。

这种制度改来改去也是万变不离其宗,有没有作用呢?确实有,古代政治家也不是傻子,没用的政策怎么可能修修补补延续了近两千年。

但是吧,凡事儿都有两面性,有好的一面必须有坏的一面。采用外地官员任职,地方势力是被有效遏制了,可地方建设也被大大削弱了。

敢问谁会在任期几年就滚蛋的情况下,不顾个人得失玩了命的去建设别人的家乡?官员们在这种制度下,大多都是抱着不犯错的思想来的。

所谓清官顶多是有机会搏一把,标准的机会主义,且不会考虑政策继承问题。自己任期怎么方便怎么来,是否会对下一任的工作造成负面影响……管他娘的呢。反正自己不是这里人,卸任之后拍屁股就走,想挨骂都听不见,更品尝不到执政失误带来的恶果。

一个人也好、一个官员也罢,如果没有任何制约,道德底线立马就会下降很多。只管办事不用负责,这事儿百分之九十九就办不好,拍脑门的政策比比皆是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时再说回交通问题,中央集权都已经如此强大了,如果洪涛再把跨江大桥建好,让南北成为通途,试问还有地方势力的活路吗?稍有风吹草动,朝廷的禁军就会滚滚而来。

中央政府在交通不便时还能捏着鼻子讲几句道理,现在全免了,我拳头大,就打你了怎么滴吧!打完了还得说你是民族败类,祖坟都给挖喽。

洪涛正在玩了命暗中鼓动中下层民众会使用手中的权利、敢于保护自己的利益,怎么会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赔本买卖呢。

但老话又来了,凡事儿都有他娘的双面性。前面不是提过交通条件对工商业和经济发展也起决定性作用了嘛,不改善交通就无法快速发展也是事实。

这下就让洪涛陷入了两难境地,想大力发展工商业就得修路架桥,可修路架桥又让朝廷能随时随地灭了自己点起来的小火苗,到底该不该修路架桥呢?

709 全上当了

经过近一年的思量,洪涛用他极度鸡贼的脑子想出了一个特别鸡贼的办法。

既要修路架桥方便工商业发展,还不能让朝廷得到太多便利,同时也要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好处。简直就是三全之法,具体就表现在这座跨江大桥上。

瓜州跨江大桥必须建,但必须建不完。把最难最需要技术的环节留下来故意不弄,然后嘛,这座桥自然也就无法使用。

不光这座桥,以后凡是像这样跨越地理天堑、跨越省路的交通干线都得弄成烂尾工程,但在每路内部修建的道路桥梁都是完好无损的。

这种做法就像是在为一个小区铺设网络系统,每座楼内部的局域网都通畅,可是连接外部的通道很少还很慢,主干网干脆就是断的。

数据可以在楼宇内部极快传递,楼和楼之间也能传递就是有点慢,想登陆主干网,原来用52K猫时多快基本还是多快,白白建设了半天,花了那么多钱没起作用。

你还别想自己买根网线给悄悄接上,洪涛故意弄了技术壁垒,只要他不说实话谁来了也是白搭,真造不起来。

什么时候洪涛觉得时机成熟了才会突然开窍,对外宣称经过N多年冥思苦想,终于解决了技术问题,然后用极短时间把主干线沟通。

到时候就不是朝廷利用这些干线加强中央统治力,而是该考虑考虑如何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交通方便是双向的,你方便了人家也方便,谁的实力强大谁就最方便!

除了这些考量之外,修建瓜洲跨江大桥对洪涛还有很多好处。比如说可以借筑桥工程方便自己系统内部的货物、人员调配。

宋代的跨江大桥啊,放到后世基本就等于从上海到釜山挖海底隧道,必须是从月球上都能看到的大大大工程,需要的财力、人力、物力也必须是海量的。

在海量的基数之上,洪涛再调动一些钱款流动、货物流动、器械流动、人员流动还算个事儿吗?就算朝廷派人整天在工地上盯着照样觉察不到,基数太大也!

这座跨江大桥还将吸引朝廷内外所有人的注意力,洪涛打算拿自己当猴耍,跨江大桥就是舞台。

这几年啥也不干,就在舞台上耍自己给别人看,借此掩护其它地区发生的一些小事件。比如福州、江陵、明州,乃至四川……

疯驸马,或者叫疯王,又发疯了,居然异想天开的要在长江上修一座桥,还不仅仅是想和说,有了实际行动。

九月初这份奏章就到了皇帝手中,其实早在半个月前,皇城司的密报已经提过跨江大桥的事儿,只是皇帝根本没在意,以为一向嘴没把门的妹夫又吹着玩呢,不承想他要来真的了。

这位妹夫是轻佻了些,关于他离经叛道的密报都快能编成一本书了。可每件事儿都无关紧要,总不能因为他在内宅与妻妾欢爱就下旨呵斥吧。爱穿啥穿啥,不穿都没关系,只要别出府给皇家现眼就谁也管不着。

而且皇帝很愿意看到一个贪图享乐、放荡不羁的凉王妹夫,他要是整天刻苦读书、私下结交才俊,才是比较麻烦的大问题。

但是建桥这件事儿有点大,已经惊动了当地州府,还有住在瓜洲镇的水师,各方褒贬不一。有说造福万民的,有说扰乱军备的,总之朝廷得给出具体回复才成,到底是让建呢还是不让建?

“诸位臣工如何看王诜此举?”到底能不能在长江上建桥,原本皇帝认为是不能的,可是王诜已经在瓜洲镇破土动工了,心里又有点含糊,还得把重臣叫来问问。

“王诜此举颇为荒唐!瓜洲镇臣去过不止一次,距离南岸几里有余,王诜难不成会踏云腾飞,到天上把彩虹拉下来为桥?此等劳民伤财之举不可长!”

听了皇帝的大概介绍,尚书右丞苏轼第一个站起身,对凉王的所作所为展开了无情的批判,并且毫不客气的下了结论,劳民伤财之举!

“咳咳咳……言重了言重了,想那王诜富可敌国,性情又怪异无比,有此做为毫不稀奇,就算要修一架天梯去月亮上会一会嫦娥某也不觉得有何唐突。散家财修桥铺路自古皆为佳话,朝廷难不成要禁止?”

苏轼话音未落,司马光立刻就坐不住了,可能是起身有点猛牵动了肺经,引来好一顿咳,气都没喘匀就忙不迭的驳斥。

这位老臣可是真老了,年过七十还要战斗在第一线。没辙啊,好不容易把神宗皇帝和驸马王诜这个组合耗下去,不承想苏轼和章惇带着一批中青年官员又从身后冒了出来,更是来势汹汹,很有后浪推前浪的趋势。

为国操劳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还不能歇,拖着小二百斤的身躯和一身病,还得带领旧党严防死守。他不想看到毕生努力在此时化为乌有,那样比累死还难受。

王诜在干什么他已经不关心了,自打这位驸马交出兵权还把曾经追随的人都遣散之后,就意味着退出了政治舞台。

试问谁愿意跟着这样的领袖?关键时刻直接撂挑子不干,连保留一部分政治资源等待东山再起都不懂,跟着他能有好果子吃?

目前最大的敌人不是远在扬子镇整天和泥泥水水打交道的凉王,而是朝中这几位手握大权还得到皇帝暗中支持的新生力量。

不管苏轼和章惇主张什么,内容都不用听完直接反对就是了。据理力争?真没那么多精力了。只要拖住对方的脚步、打乱对方的安排就是胜利,更细节的工作有王安石去做,好歹他比自己小三岁。

王安石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口像是老僧入定,司马光的反驳已经很有力了,犯不着再急吼吼的补上一刀,这不还有章惇没发言,暂且留着力气听听他怎么说。

章惇自打听到王诜在修跨江大桥的消息之后就一直低着头看手指头,脑子里却在全速开动。他先想到了滹沱河铁索桥,然后又想起堂哥章桀赴任幽州路经略安抚使时和自己说的话:

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王诜,有一想三绝不为过!

堂哥是个硬脾气,所以从来不轻易服人,可他才和王诜共事了不到一年,见面都没几次就已经服了,或者叫怕了,这足矣说明一部分问题。

王诜要建跨江大桥真是发疯吗?如果去问堂哥的话,他肯定不这么认为,自己又凭什么人云亦云呢。

大家都在关注驸马是不是疯子,却没人想一想问题的本质,桥。假如跨江大桥真的建起来了,而朝廷从来没有支持过,甚至不闻不问,到时候会处于何种境地呢?

淮水大堤修完之后就已经有人在福州日报上把朝廷至今还拖欠修河制置使筑堤钱粮一事捅了出去,虽然暂时没人借题发挥攻击朝政,可谁敢保证下一次不会有言官站出来责问。

这部分的公事恰恰是由自己监管,到时候真没法说项。那么大一座桥朝廷会不知道?难不成扬州官员都是瞎子和聋子。还不止扬州官员,长江南岸就是两浙路润州,谁会去帮自己背这个大黑锅?

“若是此桥真能建成,此时不闻不问会让陛下和朝廷非常被动,不如顺水推舟。”

这就是章惇的意见,目前新旧两党正因为裁撤闲散官员一事争得不可开交,万万不能再在建桥问题上给自己找麻烦,因小失大啊。

710 被利用了(700票加更)

“桥成!?子厚,莫不是你也跟着王诜一起疯了不成?”章惇的问题让苏轼很受伤,做人怎么能这样呢,只因为王诜无权无势就合伙挖坑害他。

王诜是有钱,可那些钱没有一文是坑蒙拐骗或者贪赃枉法所得,难道说非要看着他把这些钱造光才甘心!这么做除了能让小人偷着乐之外有半点好处吗?

“子瞻此言差矣……想那王诜自打被马蹄所伤,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仅炼钢之术就让某惊为天人,试问在此之前谁见过好钢如化雪般轻而易举?既然如此跨江大桥也不能说是妄言,想必驸马自有主张。陛下,臣以为章相所言极是,朝廷不可熟视无睹,即便暂时拿不出太多钱粮也该下旨鼓励一二,万万不可冷了凉王一腔赤诚。”

苏轼和章惇吵起来了!王安石突然睁开双眼,就像是猫见了耗子,从座位里蹭的一下蹦起来,一点不像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苏轼和章惇让王安石这番话给说愣了,一时半会没琢磨出来王安石怎么突然转性了,竟然为王诜说起了好话。

要说恨,在座所有人里包括皇帝在内最恨王诜的就是这位拗相公。原因很简单,他拼命弄起来的新政让王诜两场仗全给打没了,不是新政没了,而是功绩没了。

不管在朝堂还是民间,只要一提起开疆拓土的有功之臣,没几个人会想起他王安石,异口同声的全在说凉王如何如何。

就连新政对国家财政方面的切实贡献也被抹杀得一干二净,全被推到了王诜头上。人家那些工坊就摆在眼前,生产出来的产品卖得满大街都是,新政再管用也是虚的,看不见摸不着。

现在开封城里稍微上点档次的酒楼要是不亮几盏汽灯就没人登门,谁家亮如白昼谁家买卖才好。就好像大家不是来喝酒吃菜,而是准备借亮绣花似的。

做为一名有理想有抱负的高端政客,王安石可以没钱甚至没权,但绝不能容忍没成就,那比要了命还难受。

“……还有长公主一片孝心!”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司马光让王安石这么一说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咳喘都没了,趁着对手愣神的功夫又给搭档拾遗补漏添上一句。

“王相以为使得?”皇帝看了看章惇和苏轼,又看了看王安石和司马光,也有点糊涂,但总不能不接茬。

“使得!”王安石重重点了点头,神情很坚毅。

“……可是钱粮从何而来?”这下该轮到皇帝坐蜡了,国库里确实空的跑耗子,倒不是今年税收少,而是又多了一个大窟窿幽州路,大半赋税都帖进去了依旧不够。

“陛下,臣这里还可以拆解一些,虽不多也是份恩典,想那王诜不会计较的。”提到钱,司马光的胖脸上都有红润了,有点回光返照的意思,用非常诚恳且艰难的语气替皇帝把这幅重担接了下来。

“那就这么办吧……苏卿,你来拟旨,就在此用过印发给王诜罢了……”皇帝好像也让疯驸马不着边际的举动给折腾累了,不想再讨论下去,挥挥手起身向后殿走去。

“陛下……”章惇还想说什么,可惜皇帝正在和太监小声交谈,没听见,转眼就拐进了屏风后面。

“有劳了……”王安石和司马光对视一眼,笑呵呵的冲苏轼拱拱手,一甩袍袖也走了。

“子瞻,此事颇为蹊跷,王诜会不会又和王相……”

章惇站在原地越琢磨越不是味儿,但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儿,只好向苏轼求解。不管在谁眼中,这位都是王小丫的老师,谁敢说和凉王就一点私交没有呢。

“断无可能!”苏轼没怎么犹豫,干净利落的否定了章惇的猜测。王诜绝不会和王安石私下讲和的,哪怕王安石肯王诜也不肯。

这位驸马是什么德性,不用看别人,看看他闺女王小丫足矣。这个小丫头刚过髫年就有了她爹的影子,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最喜欢挑战规则。

学个画都要另辟蹊径,不用笔墨非要拿炭笔代替,还口口声声说是她爹爹创造之物就必须好用,气的苏轼每次授课之后心口都要憋闷半天。

以王诜跳脱不羁的个性,碰上王安石那个拗相公,两个人能在一起聊三个时辰不动手就是千古奇观,根本没有合作的基础。

“坏了!是钱粮,司马光要釜底抽薪!子瞻……唉……”章惇也觉得苏轼说的有道理,王诜绝不可能和王安石暗中结盟,但问题出在哪儿呢?突然间他也和司马光一般浑身回光返照了,一边念叨一边扼腕叹息。

小家雀确实没斗过老家贼,章惇和苏轼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给涮了,甚至带上了皇帝。两个老家伙根本就不是在帮王诜,建不建桥关他们屁事儿。但借着这个机会,王安石巧妙的把皇帝给忽悠了。

改革吏治是目前新旧两党的主阵地,一方主攻一方主守。章惇和苏轼得到了皇帝的暗中偏向,攻势见猛,旧党有些扛不住了,第一步裁撤闲散官职的提议就要获批。

此时王安石和司马光耍了个心眼儿,他们把国库里仅有的那么点余款全给王诜送去了,下一笔钱款送来最早也得等年底。没有钱裁撤个屁啊,总不能不发工资就让人家回家喝西北风去吧。

这样一来不管新党和皇帝如何强势,也得再等几个月才能发动。几个月,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谁敢保证几个月的工作中不出一点问题?只要有问题就足矣在朝堂里搞些事儿出来,保不齐就能抓住机会反败为胜呢,总比马上让出阵地强。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官家下旨明发各州府,褒奖了大人修整河堤之功,还对修桥铺路之事予以肯定。”

朝堂上谁在利用自己牟利洪涛全然不知,他正在码头上望着漕河南边,像是在等谁的到来。沈括拿着一卷东西走过来本想引起注意,可晃悠了半天没人搭理,只好主动提起。

“但朝廷艰难,暂时匀不出钱粮,还得让本王自行筹措。这次又给了多少份度牒?本王怕是在这里待不长了,再待下去附近寺庙里的出家人全得出自本王门下!”

这些废话洪涛都听腻了,全是口活儿,一点正格的没有,充其量是送点度牒让自己去贩卖,自己要是想从百姓手里抢钱还用得着卖这个破玩意?

所以送了也是白送,那些坑人的玩意大部分都被烧了,少部分转手给了山川督查院。王十不是喜欢化妆成和尚尼姑隐藏身份嘛,估计她能用上。

“晋卿这次怕是猜错了,朝廷把修缮河堤所欠的钱粮都补上了,一部分在为兄这里,另一些在漕司手中,想来不日就将运抵!”

沈括有时候也挺坏的,他知道一提这个事儿驸马就得说朝廷坏话,偏偏不把话一次说完,非等着驸马骂完再拿事实出来打脸,等着看笑话。

“……朝廷改脾气了?不可能,给我看看!”这个脸确实打得挺瓷实,饶是洪涛脸皮厚也有点疼。但他还不死心,非要眼见为实。

“嘶……怪哉怪哉……既然狗能改了吃屎,本王错一次也不算冤枉。唉,来了来了,那点钱粮沈兄就和王七看着分吧,本王不管了。那些船上才是好东西,本王的高丽牛肉到啦,嘿嘿嘿嘿……”

拿过朝廷发给沈括的公文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连背面都看了,洪涛也没找出啥地方出了问题。干脆也不费这个脑子了,钱粮确实给了,为啥给的天知道。自己认个错无妨,下次依旧会骂。

把公文往沈括怀里一扔,洪涛又乐了,远处的漕河上出现了一片帆影,绝不是槽船,更高更宽,想来是王浩的船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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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 东渡归来(800票加更)

一大早就跑到码头上傻站着,洪涛等的就是王浩的海船。前几日山川督查院送来密报,说王浩的船队从日本回来了,一部分去了台州、温州和漳州,还有一艘钻进了长江。按照路程掐指一算,洪涛就知道只要不出意外这艘海船今早必到。

“又是高丽牛肉……高丽国为何有如此多的牛可杀?”对于高丽牛肉沈括有无数疑问,一直没机会提,现在正好赶上。

“此乃本官不传之秘,若是让沈艾拜在本王门下倒是可以告知一二。”想知道高丽牛肉是从哪儿来的可以,把小孙子送来当人质就告诉你!

沈括的孙子正好四岁,比王民羽大几个月,生的聪明伶俐,洪涛一见就觉得是块好材料,可惜怎么忽悠人家都不给。

“此事为兄做不了主……”还和以前一样,合算有个厉害老婆也不是没好处,遇到难题就往老婆头上推,一点责任不负。

“高丽牛肉从何而来本王也不知!”想和自己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洪涛坚决不能吃亏。别说你有个厉害老婆,就算你们一家子都是泼妇咱也不惧。

“这艘船从何而来?”沈括也不死命打听,开始转移话题。

“从水上而来……本官敢断言,它到这里之后就会停靠,可愿赌否?”

要比不要脸,沈括全家老小包括祖坟里躺着的几位一起来也不是洪涛半张脸的对手。你都说了在等船,还和别人赌船会在自己家门口停,废话能再多点不。

“……也罢,为兄去准备车辆,无论牛肉来自何方,有肉吃就是好的。”总和这种人接触,潜移默化的就会起变化,俗称近朱者赤。

沈括知道牛肉的来历问不出来,干脆也别磨嘴皮了,来点实际的吧。要是等王七来了,有多少牛肉也不够拿的,不愧是驸马的儿子,贪得无厌的劲头儿如出一辙,哪怕是养子。

海船确实停在了码头上,船舱里也确实有大量牛肉,从早上一直卸到太阳西斜才卸完,多到王七和沈括亲自上阵搬运,依旧运不完也没地方存放。

于是洪涛派人把附近的村民也叫来一起搬,谁家人多就多搬,不要钱,白送!不是他大方,而是鲸鱼肉脂肪含量高,也没完全干燥,一受潮就容易变质,与其浪费不如落个好名声。

至于说沈括提出的先暂存在王府里的建议,洪涛连搭理都没搭理。啥破玩意都想往自己家里塞,也不看看还有空院子没有,太没眼力见儿了。

海船不仅送来了二十万斤鲸鱼肉,还有十多箱珍珠、珊瑚、金器、扇子之类的细软。这些东西洪涛基本看看也就不搭理了,还顺手每样抓点塞进布袋子往沈括身上一背,说是让他拿回家哄老婆。要是能把小孙子送来,这些箱子都拿走也没问题。

可惜沈括也在王府里学坏了,常进驸马书房的人一般都会学坏,对很多值钱的玩意不屑一顾,看得太多都麻木了。

“这些不是宋人!”此刻他正直勾勾的盯着从船上排队走下来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既不像水手也不是宾客,不管穿着整齐还是衣衫褴褛,衣服样式绝非中原规制。

他们还特别规矩,见谁都深深鞠躬,低着头在码头上排成四排,没人指挥也整整齐齐,不敢乱看,显得特别拘束。

“倭人……”洪涛也有点眼直,不是不认得,而是想不明白自己啥时候说过要日本人了?数量还不少,不用数,四排,每排十二个。

“倭……倭人……私纳倭人怕是要被御史……”沈括一听倭人立马明白了,同时也有点担忧。

海对面那个国家特别热衷中原文化,只要有机会就会采取各种方式往大宋跑。少部分真是僧侣,或者是来学习文化的,大部分根本就是假冒的,目的各种各样。

朝廷早就下旨规定过,不许大宋商船随便带倭人回国,沿海各地发现倭人靠岸,必须送到明州的专门机构甄别。

私下容留倭人不报官就是罪,轻则罚钱了事,重了就得抓起来。凉王一下子就弄来四十多名倭人,这要是被朝廷知道,少不得又得鼓噪。

沈括倒是不怕凉王吃亏,这位在正经事儿上通常会吃亏,比如修河建桥,全是垫资,也不向朝廷要欠条。可一旦到了邪门歪道的问题上战斗力往往会爆棚,真不怕为了鸡毛蒜皮把同僚往死里得罪。

这不朝廷刚刚有点要摒弃前嫌的意思,连欠款都拨下来了,还把你夸的和花一样,那就好好建桥吧,别再招惹是非了。

“哪儿有倭人?在哪儿呢?来人啊,给我搜,抓到倭人立刻绑送官府!”对于沈括的担忧,洪涛听取的非常认真,也执行的很有力度。厉声喊来附近站岗的特种兵,指着码头就是一顿命令。

可惜特种兵和他们的主人好像都犯了青光眼,围着四十多个倭人乱转,愣是一个没发现。

“……为兄还是回家与夫人数珍珠吧,告辞,留步,万万不要跑了倭人!”

沈括算是看出来了,再待在这里怕是要被灭口。满码头全是凉王府的人,就自己这么一个外人,只要外人知道凉王私纳倭人就是自己告的密呗。

“沈兄不带两个年轻貌美的回去当侍妾?”人家都躲了洪涛还追着补刀呢,哪壶不开提哪壶,风度真是差到负数了。

“你们谁来告诉本王,这些倭人来此何意?”沈括跑了,洪涛也就不猜了,冲水手招招手准备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样子王雄他们三个也没在船上,而王家这些水手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禀王爷,家主有信在此……”

水手们听到这个问题立马陷入了大眼瞪小眼模式,显然他们只是听命令送东西的快递小哥,除了快递单之外其余的一概不知。

王浩的信很厚,用防水布包裹的严严实实,上面还封着铅封。洪涛没有仔细看,粗略翻了两页就看明白了含义。

712 不一样的日本(900票加更)

“……此处没事了,回去告诉你们家主不要乐不思蜀,根烂了,果子接的再多也是枉然。”

王浩根本没回来,他留在日本了,前两页说的都是他在日本混的如何滋润,很有点给个州官都不换的意思。

从第三页开始改成了英文,一看就是王雄那三个孩子的手笔。内容非常丰富,全是当下日本社会的状态和各种政策介绍。

和箱子里的礼物与码头上的倭人相比,洪涛更愿意看到这些东西,把海船打发走之后就匆匆回到书房,关起门来仔细研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日本的状况完全不像中国史籍上记载的,或者说中国史籍的记载只是一个片面,其它方面并没显露出来。而王雄他们记录下来的这些东西,从一定程度上揭开了此时日本的面纱。

在史料上日本和中国最早的接触始于公元57年,顺便说一句,中国史书上没有公元这种纪年方式,也没有1089年,只有各位皇帝的年号。为了让大家看着方便,不用一边看一边查年份,咱就不那么认真了。

公元57年是什么时候呢,东汉光武帝刘秀时期。据《后汉书-光武帝本纪》记载,建武中元二年有倭奴国使节奉贡朝贺,光武帝赐以印绶。

这枚印后来于年在福冈博多湾的志贺岛被发现,金印印面呈正方形,边长约4厘米,印台高约3厘米,台上附蛇形钮,通体高约5厘米,上面篆刻着汉委奴国王字样。

从此开始中国两国就开始了密切交往,很多日本国王都受到了册封。到了隋朝,日本推古朝的圣德太子为进一步学习先进的政治制度和技术,派出了由小野妹子率领的第一批遣隋使携国书出使隋朝。

隋以降,遣隋使改成了遣唐使,直到公元894年,日本共派遣了12批遣唐使,着重学习了隋唐时期中国的政治、法律和经济制度,并以此为蓝本开始了大化改新,颁布了大宝律令,向着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迈进。

以上是国家层面的交往,有关两国的商业贸易记载多见于唐朝。根据日本寺庙里的书籍记载,延喜年间日本的王公大臣经常私下和唐朝商人交易,先用高价把好货物都买走,等日本政府来收购的时候货物十不存三。

于是日本政府颁布了一条法律叫做“类聚三代格”,禁止任何人未经官方定价就与唐朝海商交易,有点物价局制定指导价的意思,民间称为延喜禁令。

这份禁令在中日商业交往活动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它标志着日本对外政策从此走向了闭关锁国时期。

公元911年日本政府又颁布了渡海制和年纪制,限制宋朝海商到日本的次数间隔最少两年,还禁止日本商人、僧人、官员随便出国。

按照这些律法的规定,宋朝海商的船只抵达日本港口之后必须要提交包括申文、货物目录和市舶司颁发的商人容貌、衣裳束装绘图等材料。然后入住有资格接待外宾的旅店或者鸿胪馆,并由大宰府派人接待。

这一点日本政府采用了拿来主义,全完学习了宋朝的禁榷、合买、抽解制度,用来控制不同种类货物的售价和输入量。但也有不同,日本没有市舶司,而是由一个叫大宰府的机构全权负责海关出入检查登记。

当外国商船抵达之后,要接受大宰府官员的“存问”,类似后世的海关检查,船只什么时候抵达、船上有多少人、叫什么名字、带了什么货物都要明确记录。

存问之后,如果货物比较多,大宰府就得把这件事儿上报给京都的日本朝廷进行“阵定”。大概意思就是相关的几位大臣一起合议,把结果批复给大宰府,最终决定让这些外国商船在日本港口停留多少时间。

那要是外国商船对阵定结果不满意或者有意见咋办呢?还可以上诉,在日本称作“廻却”。

接到廻却请求之后,大宰府要立刻上报太政官,由朝廷有关部门进行审核,再把审核结果发还大宰府。

当然了,也不是谁有意见都可以提出廻却请求的,必须是大事儿。多大才算大呢,王雄在信里说明了一下,就是会影响两国关系的大事儿。用后世的话讲,应该叫做容易引起外交纷争的事情。

如果一切手续合法,经过大宰府的存问、阵定之后,就相当于货物通关,下一步才能进入日本国内市场按照大宰府规定的指导价进行贩卖,叫做和市。

不过日本政府又禁止私人和外国商人随便接触,那该怎么卖货呢?如果大家见过改革开放前的友谊商店和外交人员服务中心,就很容易明白当时的日本政府是如何处理这件事儿的了。

大宰府会把外国商人统一安置在指定的舘驿内,就好像改革开放前国内为数不多有接待外宾资格的宾馆一样。

外国商人的贸易活动只能在这些宾馆里展开,所携带的货物先要由日本政府统一采购,他们挑剩下的再由一些得到政府允许的日本商人来采购。

按照大宰府的规定,外国商人必须在阵定给予的停留时间之前把货物卖光,然后在最近的季风来临时上船回国,平时不能随便离开舘驿到处乱逛。

除了交易规则之外,王雄还把两国之间的主要贸易路线和港口也打听清楚了,结果同样出乎洪涛意料。不是太多了,而是有点少的可怜。

按照日本政府规定,博多、肥前这两座港口是接待大宋海商的主要官方场所,而西海则是日本人偷渡来大宋和宋人海商走私货物去日本的主要港口。

洪涛对照着自己的海图看了看,博多好像是后世的福冈、肥前应该是长崎。至于说西海,它不是个港口名,而是长崎县和佐贺县这一大片地区。

想想也对,海上走私嘛,哪能找个固定港口等着官府来查抄,沿海地区什么地方方便上岸、什么地方有人接应,什么地方就是交易地点。

但不管是日本官方指定的外贸港还是走私犯喜欢停靠的小渔港,都有个非常明显的特点:它们全在九州岛的北面和西面,距离大宋路程最近。

四国、本州的港口不能说没人去,但在宋朝和日本的官方记录里基本找不到记载,北海道就更别提了,这时候那边还是虾夷人的地盘。

这说明什么?说明福建和两浙路的海商走私团伙根本就没有太强的航海能力,充其量只能在九州岛西侧转悠转悠,再远的地方他们不能去也不敢去。

再想远一点,北宋官方加上私人对日贸易根本就没完全开展起来,四分之三以上的日本地区都没去过。

按说中日贸易从隋朝就开始了,历经几百年怎么会只有这么点港口和航线呢?难道说商人到了日本真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卖完货直接就回国吗?

肯定不是的,假如给商人们一艘现代海船,再配上GPS设备,他们早就把日本列岛上的港口全转遍了,就连最小的渔村都不会放过。

宋代的海船已经有万料之巨,换算下来差不多六七百吨排水量,底如刀,多达五桅,绝对是海船,还不是近海海船,完全有能力横渡东海安全抵达日本

所以说不是船的问题,差就差在GPS导航设备上了。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导航术不足矣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能听从天命。天命是谁?不是老天爷,而是风,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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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3 不一样的日本2

去明州、温州、福州、泉州、广州这些宋朝大港口随便找个去过日本高丽的纲首问问,他们的回答必须都是一致的。

想去日本只能每年二月初、八月初从明州出航,掌握好航行方向,一旬之内季风就会把船只吹到九州岛去。

不见得特别准确是博多和肥前港,但八九不离十,剩下的工作由有经验的纲首导航,顺着九州岛近海看着岸上的标志物慢慢摸到博多港去。

回来的时候也是一样,趁着三月中旬和九月中旬刮起的季风从博多港出发,一路顺风又被吹回东南沿海一带了。到底是哪儿没谱儿,也无所谓,多几天少几天回家的区别。

错过季风季节千万别乱跑,指不定会跑到哪儿去呢,搞不好连日本列岛都也不到,想当流民都不给机会,直接进入北太平洋,有多少条命也回不来。

王浩和蒋二郎的船队没去博多和肥前港凑热闹,既然是开辟新航线就得从头到尾都是新的,怎么能吃人嚼过的馍呢。

其实理由没这么好听,博多和肥前是大宋海商云集的港口,王浩根本就没有大宋市舶司的官凭,去了立马就会被当做走私犯抓起来,最少也得没收货物。

就算日本政府官员特别不开眼,接受贿赂之后网开一面不没收货物,还让你合法售卖,然后呢?毕竟还得回来,一旦让同行告到市舶司去,依旧是吃不了兜着走。

该去哪儿停靠呢?洪涛也不清楚,所以才有开创新航线和新商业据点之说,也才需要蒋二郎带着两船新军护卫。

不过他在海图上大致标记了和南宋有贸易关系的日本港口,第一个就是大轮田泊,也就是后世的神户。南宋的海商除了继续去博多之外,很大一部分是去大轮田泊的。

第二个叫越前港,具体位置在后世日本的啥地方洪涛也不清楚,大概就是京都北面面临日本海的大海湾。这里只是备用港口,大轮田泊不成再去,日本海的风浪可比濑户内海大多了。

结果王雄小哥三还真听话,引导着船队一猛子就扎进了濑户内海,沿途还抓了人家两艘小渔船上的七八个人严刑拷打,让随船的通译好一顿审,得知前方确实没啥大危险后才继续向着大轮田泊前进。

那几个渔民眼下就在凉王府的码头上站着呢,合算他们在濑户内海里走了一路抓了一路,全关在船舱里养着,愣是养了半年之久。再加上在大轮田泊抓的、招募的、忽悠的日本各阶层人士一起用海船给送了回来。

用王雄的话讲,如果不送回来,这些人里多一半全得成了蒋二郎的刀下鬼。所以王浩觉得与其让他们白白送命不如废物利用,驸马不是喜欢抓奴隶嘛,干脆送回来当奴隶算了。

既然能在大轮田泊买人、招募人、忽悠人,那王浩他们肯定就是到了,还混的不错。可是按照前面说的规则,日本政府能允许这近千人的庞大队伍带着兵甲武器上岸吗?

按照规定肯定是不让的,此时的大轮田泊只是个小港口,根本不是外贸港,也没指望有大海船从此靠岸贸易,全完没准备。

整个港口全部士兵和青壮加起来也没三百人,哪儿拦得住蒋二郎的新军和下海就是海盗、上岸就是盗匪的王家水手。

也没人上来拦,看到这么多大海船靠上来时已经跑了一半人,等全副武装的新军穿着甲、端着弩、排着队、吹着铜哨登陆,剩下一半也跑了。

这个年代的日本人哪儿见过全身甲啊,以为是天神发怒派天兵天将下凡来惩罚他们了呢。

但也有没跑的,据说是几个正要坐船出海的日本和尚。王雄没在信里说他们为啥没跑,洪涛估计不是不想跑,而是腿软跑不动,反倒成了大英雄。

日本和尚和中国和尚不太一样,中国和尚都是在俗世混得不如意才出家,日本和尚基本都是有文化、有地位、有钱的三有社会精英。

在这个年代敢说有文化的日本精英,必须具备一个基本技能,会写汉字,要是能说几句,再做点诗词歌赋,就是大文化人了。

幸亏是王浩在,要是让蒋二郎自己去,这几位日本和尚估计连展现文化技能机会都没有就得去见他们的神。

此时商人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王浩和几个和尚直接用汉语在纸上沟通的挺顺畅。当搞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后,蒋二郎也聪明了一次,把他带的私货从船舱里搬了出来,打算问问和尚买不买。

几十箱经书,全是宝绘堂出品的精装本,油墨里加过香料的。日本和尚当时就晕了,抱着箱子哇哇哭啊。

几百年来无数代日本高僧坐着小破船九死一生的往大隋、大唐、大宋划,不就是想多带点书籍回来发展自己的文化嘛。可惜很少能得到正版,好不容易带回来一些,还被当做宝贝藏了起来,身份不够的只能看手抄本。

现在可好,这一大堆全是印刷精美的正版,看起来比寺庙里珍藏的还正。哪个寺庙要是能把这些经书全买去,立马就得是全日本首屈一指的宗教领袖。哪怕连庙宇都没有,找个山洞也是第一,没商量。

王浩到底怎么与日本和尚谈的王雄也没累述,反正当天就从附近的寺庙里赶来了五十多个和尚,直接在码头上做法事。不管这些经书买得起买不起,先凑近点沾沾光再说。

转天又来了几十位,据说来自一个叫做奈良的地方,那边才是真正的大寺院,这里不过是小寺庙。没有奈良高僧发话,这些和尚谁也做不了主。

这时王雄在心里狠狠的把养父夸了一顿,说洪涛太博学、太英明了,简直就是活神仙。当初从济州岛出发时洪涛交代王浩尽量交好日本和尚,大家谁也没太往心里去。

可是在大轮田泊码头上发生的一切证明洪涛说的太对了,有这些和尚在,随后赶来的日本官员、兵将全得靠边站,多一句废话都不敢说。不光不能上来存问,还得帮着维持秩序,且不许靠近,端茶倒水的工作都轮不上。

第二天下午,王浩终于与来自奈良的和尚谈好了条件,经书一半送给招提寺,不对,王浩没说送,他说得是捐。

为啥捐呢,因为这座寺庙是由唐朝和尚鉴真建立并主持的,算是日本佛教律宗的祖宗。

王浩愣是挤出几滴鳄鱼泪,非说和鉴真是同乡。在异国遇上了同乡必须两眼泪汪汪,千万别提钱,那样伤感情,必须捐!

眼泪来得快干的也快,然后王浩又说了,这些珍贵的经书都是在大宋用天价买的,自己这份儿可以捐给招提寺,可船上还有几百号人等着发工钱吃饭呢,剩下的一半还得谈钱。

给钱!不愧是日本最牛逼的寺庙,人家的老主持当场就拿出两袋子米。还和王浩说由于路途遥远不便携带,这只是定钱,剩下的回到寺庙里再给,要多少给多少!

两袋米?王浩当场差点给蒋二郎使眼色,文的不成就来武的吧,把这几百和尚与日本官员兵将全抓走,卖到福建的矿山里当奴隶去。老子眼泪都掉了,平白在扬州多了个祖宗,就值两袋米?

“想来不是米吧?”洪涛看到这里也有点纳闷,可惜没下文了。信纸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海上漂泊还是有点受潮,黏在一起很不好翻页,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你的皮肉又痒痒了吧,进门怎么没声?”胳膊向后一抄,入手软弹,向前一带,西迪笑嘻嘻的顺势坐到腿上,旗袍的斜襟还是开着的。

“是官人看得太入神没听见……奴家帮官人读!”书房就是西迪的办公室,她进来根本不用敲门,可还是得顺着洪涛说,把信纸接过来,用手指沾着唾沫捻开。

“金砂!日本和尚这么富有,居然用金子买经书?”翻开下一张,西迪并没读,眼珠子都快变成方的了。

“那个破岛比较贫瘠,可你们的耶和华比较公平仁慈,就让金子和银子多了一些。”洪涛也知道米袋子里不是大米,本以为是银子,没想到是金砂。

无论金银都不出所料,然后呢?对于西迪这种不称职的秘书必须惩罚,右手环抱着身体,正好从斜襟里钻进去,稍稍用力一捏。

“……魔鬼,就不怕有人突然进来?”西迪脸上的表情马上丰富了起来,皱眉的同时又用绿油油的大眼睛甩出来个媚眼,电量充足。

“谁进来连谁一起办,快念!”脸皮厚,可是不绝缘,这么高的电压马上让洪涛有了反应。信还得听,这是正事儿。但也不能漠视西迪的挑衅,干脆劳逸结合一下。

“……”体位契合完成,西迪立刻就不抛媚眼了,老老实实的开始念信,只是喘气声越来越粗,身体也越来越不安分,像蛇一样不停扭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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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4 不一样的日本3

后面几页的内容大多都是对奈良寺庙、日本社会风土人情的描写,西迪读的格外慢,还断断续续,洪涛干脆拿过来自己看,看到有意思的地方还会和西迪讨论讨论。

不想听都不成,洪涛说这才叫灵与肉的融合。白日宣淫也得充满知识性,工作生活两不误。信读完之后还得考试,让西迪说出日本贵族女人穿什么。

“她们……她们穿什么都没用,我在前院看到了,一个个又瘦又矮,就算什么都不穿官人也不会多看一眼!”西迪已经快到极限了,还不肯服输,咬着牙顶嘴。

“不妨,待本王也照着信上所讲做一套十二单让你穿上,看你还嘴硬!”

信看完了,王雄的文笔不错,写得和差不多,把有些事儿描述得绘声绘色,就像亲眼所见。一想起信里所讲的内容,洪涛就忍不住想起了后世里的日本动作片,然后对西迪的进攻就更猛烈了。

后世里不知有多少宅男想穿越到古代日本去,尤其是喜欢看日本漫画的。很多以古代日本为背景的漫画都把当时描绘得细腻柔美、精致典雅。但是看完王浩的信,洪涛即便没亲眼目睹,也能管中窥豹略知一二了。

王浩与日本最大的寺庙搭上了关系,被当做贵宾接入招提寺,蒋二郎则信不过这些日本和尚,干脆带着新军驻守码头,看着船和货物。

王雄和王彬也跟着族叔一起去了,然后就见到了很多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情景。

首先就是穷富差距太大,从大轮田泊到奈良也就几十里路,沿途有不下十个小村子。按照王雄的描述,当地日本农民的房子像黄河决口之后灾民们搭的窝棚,村民干脆就是灾民,农具里铁器都不太多,还有用木锄头的呢。

可到了奈良立马大变样,居然都有石板路了,一座座寺庙占地巨大、建筑雄伟,随处可见金银装饰。

然后就是服装怪异,日本和尚还算正常,但闻讯赶来的日本官员和富人就很不正常了。越是正式的服装就越宽大复杂,里里外外好几层,圆鼓鼓的和茶壶差不多。

有几位屁股后面还拖着一丈多的长裾,据说这种衣服相当于宋朝官员上大朝会时穿的朝服,属于最高礼节,平时除了见皇帝都舍不得穿。

王雄很有洪涛的风采,喜欢说怪话。他认为这是日本皇帝的恶趣,为了省下后宫的仆人才让官员们如此穿着,等官员们在宫里走一圈之后所过之处也就全扫干净了。

更厉害的还是日本女人,既然男人都把见天皇的朝服穿上了,她们肯定也得盛装出行。王雄生怕靠文字无法让养父看明白,特地手绘了一副日本贵妇人盛装图,叫做十二单。

其实不用看图洪涛也知道什么叫十二单,他在后世的日本见过这种服装。就是把十二件刺绣单袍一层套一层全穿在身上,颜色和图案还不一样,头上再戴一顶高高的斗笠,四周垂着薄纱绢把脸遮起来。

十二件单袍,就算用后世夏天穿的薄布料叠起来也和羽绒服差不多厚度了,问题是古代能刺绣的布料通常都很厚。

一套十二单全算上有多重呢?洪涛记得后世见到的有就公斤,但王雄说有三十多斤!估计就是织造技术上的差距。

三十多斤是个啥概念呢,北宋的重装步兵全套甲胄重四十六斤多点,新军士兵的半身甲连头盔加一起才十八斤出头。

也就是说日本贵妇小姐们穿的盛装比新军士兵的盔甲还重不少,和拿着弓弩、带着个人给养铺盖,全副武装的新军士兵差不多。

“你说本王弄一支由日本贵妇组成的步兵方阵如何?有这么强的负重能力,稍加训练岂不是刀枪不入了?”

看着王雄画的人物素描,洪涛觉得日本天皇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全民皆兵怕就是从日本兴起的,把军训融于日常生活也是首创。

敢问没事儿就穿戴几十斤衣服站几个时辰不就是军事训练嘛,这些外表五彩缤纷、雍容华贵的日本女人,在厚重的十二单下面保不齐就是青筋暴起的肌肉,套上全身板甲之后丝毫不会感觉笨重。

“……奴家死也不穿,日本很冷吗?那不如把官人的羽绒服卖过去,销路肯定不错。”

西迪已经没力气放电了,眯缝着眼睛趴在男人肩上瞟了画作几眼,立刻把头扭向了另一边。以她的阅历,真无法理解干嘛要穿十二层绸缎衣服。

“你真该去日本生活几年,肯定能再苗条不少!”

如果说服装怪异只是看着新奇,那日本的饮食习惯可让王雄吃尽了苦头,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已经在信上写脏字了。

王浩他们到招提寺时正好过了中午,仓促而来错过了饭点,就用罐头食品垫补垫补。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家里来了贵客,怎么也的大摆筵席,好吃好喝。

晚上确实有宴席,据说还来了一位日本王爷,是皇帝的弟弟。可是饭菜一上来,王浩、王雄、王彬都傻眼了。

餐具都是精美的漆器,放在大宋也算得上高档,每人一份的分餐制也不陌生,可是菜品太少也太寒酸了,总不能拿盘子碗当饭吃吧。

四菜一汤外加两个粘糕团子和一碗米饭,就是宴席的全部。四个菜中包含了一条咸鱼干、一盘酱萝卜、一盘咸纳豆和几颗梅子干。

那碗汤更惨,王雄说百分百是洗酱萝卜的水煮开之后又扔进去几根萝卜缨,福建山区的小地主家都比这吃的好。

可又不便当场问,还不能把船上带的罐头拿出来,尤其是看到那位王爷吃得挺香,只能跟着一起吃。别说,米饭挺香,比江南的稻米油润。

饭后就是喝茶聊天时间,王雄饿着肚子懒得闲扯淡,根本没吃饱再喝一肚子茶水,不成刮油了,就偷偷溜出去准备找点罐头再垫补垫补。

但去之前他长了个心眼,先找到最初在码头遇到的和尚问了问,生怕人家的寺庙食素,贸然拿着肉罐头回来犯忌。

结果让他喜忧参半,喜的是日本寺庙不忌荤,忧的是日本富贵人家都吃素,谁吃肉谁就是穷人,还是穷人里很不要脸的那种,特别没面子。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习俗呢,除了日本信封佛教之外,还和他们的天皇有很大关系。不对,不是天皇,而是太上皇,他们叫法皇或者上皇。

此时是日本的平安京朝代,首都在离奈良不远的平安京,洪涛觉得很可能就是后世日本的京都市,位置差不多。

现任天皇叫堀河天皇,是位十岁多点的小皇帝,刚刚继位三年。所以真正手握大权的是天皇的父亲白河上皇,中国有太后垂帘听政,日本有太上皇院政掌握大权,除了是一女一男之外意思都差不多。

这位白河法皇为什么退位出家之后又对权利恋恋不舍,连儿子的权利都抢,王雄就不清楚了。这些事情不是他打听来的,而是蒋二郎用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从船舱里的俘虏身上获得的,不是很系统。

这位白河天皇据说特别笃信佛教,信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不光带头吃素,命令僧侣和贵族也吃素,甚至下令让全国人民都吃素。

不过这条禁令只在几个大城市里执行的比较有力,到了农村乡下,尤其是海边根本没人搭理,人都快饿死了谁管是不是肉,能吃就不错了,守着大海不能种地,不吃鱼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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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5 不一样的日本4(1000票加更)

“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典范啊,再给你的女王写信时别往了提醒她,谁的账都能欠,千万别欠王作头的。他挣点钱真不容易,连命都豁出去了。”

王雄在信的最后终于交待了返航的情况,这也是洪涛最关心的。蒋二郎、王雄、王敦带着各自的船都走了,只把王浩和王彬留在奈良。

不是日本和尚不让王浩走,而是他舍不得走。赚钱太容易了,生怕自己前脚走后脚就有别的大宋海商过来抢市场,宁可天天吃白米饭就咸菜也得死守在岗位上。

另外这次停靠大轮田泊在日本法律上并不合法,即便有寺庙袒护名声也不正。王浩正利用招提寺的和尚与日本官员接触,争取能贿赂他们取得合法身份。最好能和日本皇室挂上关系,为之后的贸易往来铺好路。

王雄之所以没跟着船一起来扬子镇,就是怕他族叔真素死在奈良,把蒋二郎送回济州岛之后就一路飞奔往漳州老家跑,争分夺秒组织货源准备下一次东渡。

下一次准备装什么货物去呢,王雄这部分写得最详细,还罗列出一个表格,把带去的每种货物售价和销售前景注明,不用给结论洪涛自己也能看出来。

除了经书和各种经史典籍是无价之宝,有价无市,运多少就要多少之外,瓷器、丝绸售价最高。

日本尤其喜欢吉州窑出产的黑瓷,他们称为唐瓷。还有蜀江锦和吴郡绫,在日本的售价也远远高于他们本地产的和锦、和绫,称作唐锦和唐绫。

之前说过的十二单,还有日本官员穿的朝服,讲究点的都要用唐锦和唐绫缝制,穿一身和锦、和绫服装属于土鳖。

但是这两样货物不易带太多,奈良当地的贵族和僧侣消费能力有限,整船整船的运用不了几次就得跌价。还要等与平安京的贵族和皇室搭上关系,再提高出货量。

第二种好卖的商品就是香料,或者叫香药。日本本土一点都不产这种东西,除了高丽商人之外又没有其它国家来此交易,寺庙、贵族和皇室对香料的需求都很大。

不过这玩意在大宋是禁榷品,只能从政府手中购买,价格比较贵又不太好保存,也不适合大量长途贩运。

相对而言最好卖的还是鲸油,这玩意便宜量足,不管寺庙、贵族和皇家都需要光明,富足一些的武士和小地主也乐意买点回去。

另一个就是纸张,日本人称为唐纸,不过见到鲸鱼皮纸之后就把唐纸忘了,改称宋纸。

这个民族好像和鲸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不知道鲸油、鲸鱼皮纸产自鲸鱼,也一见如故,再三请求多多益善。

其他货物就无所谓了,其实从大宋运大部分商品过去都能赚钱,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日本人把来自大陆的货物统称唐货,对待唐货的态度就和后世国人对待欧美商品的态度一样,哪怕贵一些都要买。

光有货物运过去还不成,总不能空着船回来吧,那日本有什么商品可以运回宋朝售卖呢?这一点蒋二郎和王浩意见不太相同,蒋二郎喜欢粗又大……的木头,王浩则更爱砂金和珍珠。

古代日本产巨木,这一点洪涛不知道,但确实是真的。当地寺庙就采用了很多巨大的木柱,王雄随口问了问没想到有了意外收获,赶紧通知了蒋二郎。

蒋二郎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带着两个工匠从码头骑马赶来,经过仔细勘察之后得出结论,奈良附近所产的杉木和香楠木不仅材质适合,体量也够大,是造船的上好材料。

日本和尚非常乐意用木材与大宋商人交换货物,在他们看来南边的山坡上到处都是大树,砍吧,能省下金砂干嘛不呢。

至于说环保绿化问题,这时候的日本人真没那些讲究,也没有那么大人口压力,树太多反而影响耕种,就算没有大宋商人要,他们自己也得想尽办法砍树开荒。

金砂就不用仔细讲了,不光王浩喜欢洪涛也喜欢,谁不喜欢金子啊。日本正好盛产这玩意,没看在码头上人家一拿就是两袋子,好几十斤!

日本自己没有发行正是流通货币,有少量粗制滥造的金币和银币,但价值太高老百姓没法花,干脆就用中国的铜钱当货币,什么朝代的都有,混着用。

但这玩意没法和宋朝商人结算,总不能拿一堆唐朝铜钱给宋朝商人,所以一般都使用砂金做为对外贸易结算货币。当然了,还有银子,不过有了金子谁乐意要银子呢,那玩意价值没有金子稳定。

硫磺和水银也是日本特产,王浩不需要,蒋二郎没少弄。硫磺全留在济州岛上制造火药了,水银则送给洪涛几大罐子。干啥用不管,他只是在马尾城见过高俅摆弄这玩意。

除此之外就是珍珠、珊瑚、扇子、刀剑之类的小玩意了,蒋二郎看不上王浩也嫌利润低,谁都没买多少,带回去权当小礼物送人用。

还有一样东西王雄特意写了写,就是人。日本的穷人太多,男女都有,给点钱就愿意跟着你走。根本不问去哪儿,干活还挺认真负责,是不错的劳动力。

蒋二郎和王浩都没敢擅作主张,连抓带骗的弄回来这么几十人算是敲门砖,想让驸马给个章程,到底有没有用。

“在我眼里就没废物,成啦,别赖着了,把那些箱子里东西挑挑,喜欢什么拿什么,但别忘了规矩。”

用肯定是有,目前府里只有十多名特种兵和马夫、厨娘、裁缝刘婆婆三家人,要照料这么大的宅院确实不轻松。就连长公主都只有王秋婆娘一个使唤婆子伺候,还不敢乱找人,生怕把皇城司的人再给勾进来。

这四十多个日本人正好全当家人用吧,想必皇城司的势力范围还没扩展到日本去,他们和大宋应该也没有任何瓜葛。至于说是不是日本政府的探子,洪涛根本不予考虑,是不是又能咋地。

“奴家晓得,让长公主先挑,再给四位夫人各留出一份儿……特里夫人是不是也得有一份啊?”

西迪懒洋洋的从洪涛身上爬起来向屋外走去,箱子里的东西她都看过了,没啥太特别的,勾不起占有的**。

想当年刚到凉州时她恨不得把每个铜板都攥在手里,这才几年啊,对大部分财货就没了兴趣,哪怕黄灿灿的金砂摆在眼前,只要想一想自己手里管着上千万贯的资产,也没有玩命争抢的意愿,甚至提不起和其他几个女人争宠的念头。

自己找的这个情人太富有也太大方,对任何财物都不多看一眼。平日里总有人悄悄往府里送一些各地特产,名贵者居多。除了几根珊瑚贝壳之外,一件也进不到书房里来,分给妻妾一部分,剩下交给长公主存入内库。

在他影响下妻妾们也有样学样,连最财迷的莲儿都很少因为钱财急眼,每个月的利钱根本花不完。有时候西迪觉得太有钱也挺没劲儿的,什么都有就失去了很多乐趣。

“可以有一份,等你五年之后回济州岛时一起带走……”洪涛头都没抬。

“……魔鬼!”西迪立马不说怪话了,每次自己想挑衅,不是遭到**镇压就是这种精神打击,还是一击必杀,没意思透了。

“出去的时候记着把狐狸尾巴收好,顺便把许先生请来!”抬着眼皮瞄了一眼西迪的背影,洪涛赶紧把眼神收了回来。

这个女人穿旗袍走动的姿势太诱人,每次看到都恨不得马上扑上去狠狠蹂躏。莲儿的评价确实有道理,吃男人不吐骨头的狐狸精!

716 驸马系列连环画

许东来出现的很快,他就住在书房旁边的院子里,平时根本不出门。西迪搬进书房住了三个多月之后,才知道这位湟州的学监大人就住在旁边。

他在忙什么呢?农经已经编纂好了,洪涛特意找来马百顷看过,以那孩子上过几年县学的水平,读起来语句上没问题。

不过许东来并不满意,他觉得有些事儿光用语言说无法表达清楚,受到福州日报的启发,决定再配上图画。这样即便比马百顷文化水平还低的人,依旧能猜对八九不离十。

洪涛对许东来的建议深以为然,然后又发挥了一下,建议许东来干脆把农经弄成连环画,书页的上半部分是图画,下半部分和背面是文字注解。

这样一来的话,除了出版之外,还可以发给福州日报每期登出两页,既丰富了报纸的内容,又能让更多买不起书的穷人接触到新技术,一举两得。

许东来并没嫌把自己的工作成果放到日报上免费给不识字的穷人看丢人,正相反,他对这个建议欣然采纳,加班加点的画上了连环画。

经过两年多的经营,福州日报已经褪去了最初的商报外衣,成了一份综合性旬报。虽然发行次数减少,但版面城北增加到了八个。

商业信息、评话连载、诗词歌赋、国家大事、时事评论、农经、广告、寻人寻物,内容涵盖了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能在上面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成熟的不仅仅是报纸编辑模式,还有读者的阅读习惯。日报刚刚发行时全年订阅的客户并不多,以官吏和商户为主,阅读目的性很强。

现在福州日报社在福州本地有了三千多个长期客户,算上剑州、莆田、泉州各地的常年订阅者,数量还会增倍。这也是把原本五天一版改成十天一版的主要原因,信息量太多来不及编辑。

王二半年前就提出要在杭州开分社,这样可以减少福州总社的刊印数量,更容易扩大发行范围,但被洪涛否了。

目前朝廷对福州日报还没正式表态,这种新事物远在福州也不会太触动朝廷的神经。一旦杭州也有分社,出版量立刻就会翻倍,很快就能把影响力扩散到开封城去。

到那时再在日报上随便议论朝廷政策得失,保不齐就会遭到打击。现在还不是动用舆论武器的时候,过早发力达不到预期效果还容易提醒敌人防备。

舆论武器也不能单独使用,宋朝即便再开明也是个中央集权政府,真把它惹急了,嘴皮子永远斗不过大棒子。

不过洪涛允许王二把日报社开到四川去,岭南、福建、川陕这些地区不管经济商业如何发达,在古代都属于边远偏穷,本来中央的控制力度就相对弱,稍微有点闲言碎语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但这种闲言碎语一旦成为习惯,就会慢慢引起民众思想上的转变。洪涛打算先把这些地区的思想改造改造,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向北方扩散。

等到朝廷觉出不对时,再想扑灭这些火苗就为时已晚了。到时候火苗也不再是星星之火,它们的温度很高、可燃物很多,扑灭时一旦处理不善就等于提供了更多氧气,会发生爆燃。

不管王二在四川的分社效果如何,反正许东来的工作量徒然猛增,不光把农经弄成了连环画,还着手改编算经、钱经和炼经,打算一股脑全放到福州日报上连载。

这可不是洪涛的主意,许东来被王二给忽悠了。他知道王二是谁,但不知道秋实先生是谁。这位经常在福州日报上发表时事评论的神秘人物,不光在福建路很有名气了,还被很多朝臣知晓,比如苏轼。

大家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位秋实先生已经有了第一批忠实读者,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粉丝。

许东来并不是秋实先生的粉丝,正相反,他在很多问题上不完全同意福州日报的观点,但苦于没机会说出来,说了别人也听不见。

当秋实先生亲自给他回信,答应在福州日报上连载农经时,许东来立马就来了劲儿。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开始一封一封的给秋实先生写信阐述自己的见解,殊不知这些信全被山川督查院誊写之后转给了洪涛。

对于学生忽悠老师这件事儿洪涛虽然有些同病相怜,却也只能保持沉默。连载科学书籍正是自己想做但没想到的,既然王二想到还做到了,稍微有点瑕疵就忍了吧。

假如许东来不去改编书籍,这些活儿就得落到自己头上,古人不是说了嘛,死道友别死贫道!

对于王二和许东来之间的争论,洪涛觉得都对也都不对。这两个人出身不同、成长环境不同、接受的教育也不同、对人生的规划还不同,要是能每件事儿都有共同理解必须是作弊。

但王二占据着舆论喉舌的便利,有点欺负人。为了让许东来有和王二对抗的能力,洪涛突发奇想,打算也给许东来弄份报纸干干。

以前自己没人手搞报社,先不说编辑和排版工作,光发行系统就不是几个人能搞定的。现在好了,府里突然多了四十八个没有叛变可能的闲人,是时候让许东来出口气了,老这么憋着容易憋出病。

“由小人当主编办报社!这、这怕不妥吧……小人既无功名又无丝毫成就,怎可大言不惭!”对于洪涛的建议许东来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惶恐,觉得个人能力不足。

“本王又没让你著书立说,不过就是区区报纸尔,茶余饭后嚼舌头也需要功名?”

洪涛这破嘴啊,为了贬损别人连自己都不怜惜。如果报纸是茶余饭后嚼舌头的垃圾,那他在报纸上连载的东西岂不是连垃圾都不如了。

“……也没大人说的如此不堪……”许东来更不乐意听人说报纸是垃圾,洪涛可以不要脸,他还想要呢。

“不管堪不堪,本王觉得你当编辑绰绰有余,就这么定了。”洪涛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许东来多点信心,没指望完全消除他的顾虑。这个人属老黄牛的,不会主动争取只能用小鞭子赶着走。

“……可小人不会办报。”一看硬顶顶不过去,许东来又开始找借口,就是想往回缩。

“我教你!这下没话说了吧?撰写文章你自己就能干,忙不过来可以找两三个帮手。别问我去哪儿找,六期儿童团都是你的学生,除了第一、二批之外,只要点出名字且不太忙,我都给你调回来。可是光有写文章的帮手还不成,排版刊印可以由宝绘堂代办,可印出来之后总得有人去市面上发售。这些人本王也帮你找好了,只是他们不太识字,需要边干边学,你可教得?”

其实让许东来办报就是个幌子,完全是洪涛想和王二抬杠玩了。他不光是个搅屎棍子,还是杠头,总看着王二大杀四方嘴就痒痒。

办报纸难吗?也难也容易。想办全路、全国性质的综合报纸确实挺难的,若只是弄个叫报纸的东西出来,对洪涛而言真没难度。

许东来配上几个儿童团里笔杆子比较好的学生当编辑,连排版到印刷宝绘堂就全给干了,甚至能帮忙介绍一些老客户。

剩下的就是发行工作,这活儿洪涛觉得更好干。从这四十多个日本人里挑点脚力好的,给每人做两身干净衣服,胸前背后绣上拳头大小的报纸名字和报社字号,走街串巷吆喝去吧。都不用会太多汉语,只要会喊报纸名字、知道一份该收多少钱就够了。

另外洪涛还打算动用自己的关系走走官方渠道,不敢多说,反正扬州地面上的官员每家订一份不成问题,说不定淮南西路和淮南东路的官员都能给点脸呢。反正一份报纸一年也没几个钱,又不是白拿。

717 理不辨不明(1100票加更)

这么做就不怕朝廷责难吗?洪涛觉得吧,朝廷不光不会责难,说不定还要大大的褒奖。

这话说的就有点过了,凭啥王二办报纸有可能引来朝廷不快,你办报纸朝廷就会嘉奖。要是论名声,王二应该比你好,王二是没名声,但你的名声在朝廷里是负的。

其实洪涛真没吹牛,报纸和报纸是不一样的。王二的报纸主要以议论朝政、批评挑错为主,目的是唤醒民众的思想、开阔国民的眼界。

自己让许东来办的这份报纸正好和王二的出发点相反,是要站在朝廷立场上,做为保守思想的喉舌与福州日报打擂台用的。

有人帮自己摇旗呐喊朝廷还会不高兴?要是民间都这么懂事儿,想当官做皇帝的人还得多,随便放个屁都有人说是香的,多滋润啊。

但洪涛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真是抬杠瘾犯了,有多大损失都不管不顾,非要痛快痛快嘴不成?

肯定不是这样滴,表面上看两家报纸观点对立、阵营分明、互不相让、争论不休,等于让外人占了便宜。实际上吧,越这样对朝廷越不利。

古人不是云了嘛,理不辨不明。往常福州日报说啥,朝廷还能采用冷处理假装看不见,拖些日子就没人关注了。

但有了两份互相对立的报纸之后,朝廷就别打算消停了。我批评你,你装死不吱声是吧?得嘞,有人帮你说,必须和福州日报吵得不可开交,从各个方面论证此事的真伪、对错。

论证过程就是带领百姓进行逻辑思维、理性论证的过程,人世间的每件只要有这种抽丝剥茧般的辩论,就没一件能隐瞒真像的。然后洪涛的目的就达到了,不管两家报社谁输谁赢,最终输的都是朝廷。

要不说坏人就得坏人来磨呢,你让个道德君子来,他能想出这么不要脸的左右手互博之法?能舍得下脸在辩论中认输,让全国百姓和所有同僚耻笑?洪涛就能!

同时许东来也得跟着能,在这件事儿里的受害者除了朝廷之外,还有他,很受伤。不过现在他还体会不到,正怀着满腔被洪涛扇呼起来的热情准备投入到报纸的筹建工作中去,同时还不能误了画连环画的工作,真是累并快乐着。

“他们是倭人!”在前院见到四排整整齐齐的人才储备之后,许东来的热情好像有点低落。

没这么坑人的,好歹给几个听得懂人话的吧,这玩意都没法交流,弄一群外国人卖报纸,扔到城里能找到回家的路不?难不成自己还要每天赶着马车去城里收拢迷路的报童?

“你只管去挑帮手、安排宝绘堂的印刷机和排版工坊,发行的事情本王替你照应。”倭人有倭人的优点,可惜和许东来讲这些是对牛弹琴。

赶走了许东来,洪涛才算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自己的奴隶或者叫家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和一群古代日本人聊什么合同工的事儿,只能让他们迷惑外加特别不安。

整体上讲此时的日本人确实比宋人瘦小一些,穿着越得体的人越瘦弱,这可能和长期吃素有关。现在没有太多副食品,有些身体必须的营养只能从肉类中获得,一点不吃的话除了营养不良就是贫血。

反倒是衣衫褴褛的人更相对更健壮点,看肤色估计都是渔民。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哪儿还顾得上荣誉不荣誉,没有肉吃点鱼也是好的。

四十八个日本人里四分之三是女性,女性里百分之八十是年轻姑娘,只有三个穿着破破烂烂的渔家女岁数稍大。

想来她们就是在濑户内海被顺手抓上船的,所以来不及挑选。看来王浩和蒋二郎对自己的喜好已经心知肚明了,这肯定不是巧合。

相貌嘛……比较惨,后世的日本女人肤色还算白,可古代日本女人真差远了,即便穿着很整齐的几个也谈不上皮肤白皙。

其中有三个还算面容姣好且看上去比较年轻,洪涛打算送给长公主当贴身丫鬟。再挑十个左右在府里当杂役,反正活儿也不累。

渔民们也不浪费,不管老少一律交给水手训练。自己不能总驾着训练舰出海,早晚会有大海船的,到时候就不用再去向别人伸手索要人员了,且忠诚度也有保证。

倒是有三四个青壮年男人有点不好安排,看样子他们穿的也算整齐,不像日本农民或者渔民,也不像日本贵族,难不成是日本商人?这玩意自己可没用,实在不成就只能转送给特里和萧兀纳当海军陆战队去了。

“可米卡奇娃……”大致做完了人员安排,洪涛一咧嘴,从记忆中有限的几句日语里挑了一句比较合适的。

“%……¥&”此话一出,两边的特种兵全都瞪大了双眼做钦佩状。太神奇了,自家大官人连倭人的话都会讲。为啥确定是倭人话呢,因为倭人们都听懂了,齐声回应着跪了一地。

“拿纸笔来……”下一句洪涛想说免礼平身,可是不会讲,咽了口吐沫还是不会讲,只能把手伸向旁边的特种兵。

王雄不是在信里说了,日本社会里越是有文化有地位的人就越熟悉汉字和汉话,即便不会说也会写。

洪涛打算试试他们送给自己的这些人有没有文化,如果一个都没有,就得去和王浩和蒋二郎说道说道了。你们俩还想不想在大海上混了,送来一堆文盲是怎么个意思?

蒋二郎和王浩侥幸逃过一劫,这些倭人里不光有认识汉字的,还有好几个呢,男女都有。洪涛自然要挑一个看着顺眼的年轻女人先询问,结果她在纸上写下了平七海三个字。

“呦西……托给魔伊!你滴良心滴大大滴好!”这三个字让洪涛喜出望外,自己的奴隶里居然还有带着日本天皇血统的,别管带多少吧,反正是有点。

洪涛虽然不了解古代日本,但他曾经有过一个叫橘彩的日本情人。别人找情人是贪图美色,咱洪涛除了贪图美色之外还不忘学点知识回来。

所以说鸡贼啥时候都是鸡贼,养情人的钱都不白花,想方设法也得赚回来。他每次和橘彩见面,除了灵与肉的交流之外还不忘学习,有关日本人姓氏的事儿就这么了解了一些。

据说日本远古的时候是没有姓的,直到大和朝廷的大王征服了一大堆小国,才以各自的势力范围当做姓。比如居住在出云国的就叫出云氏,一个氏就是一个贵族势力。

后来人口越来越多,一个姓氏下面又衍生出一堆小姓,称为苗字。就是嫩芽、分支的意思,象征家族开枝散叶、蒸蒸日上。

在十九世纪之前,平民只有个名,氏、姓、苗字都是贵族、富人、武士才有的,俗称名带刀,是一种荣誉,带刀,就是带上姓的意思。

到了明治天皇时,日本才允许全民取姓,而且是限时必须取。老百姓一着急,各种各样的奇怪姓氏就全出来了。

在明治天皇之前,藤原氏、平氏、橘氏、源氏是所有日本姓氏中最为显赫的四个。它们都是天皇赐的,很多皇子皇孙也姓这四个姓,也就是说带着皇室血脉。

橘彩就是古橘氏后裔,不是明治天皇之后的赝品。和橘姓一样,平氏也是日本皇亲,而且比橘彩还货真价实,因为这时候还没明治维新呢。

当然了,平氏到了平七海这辈儿指不定繁衍出多少人了呢,她还是个女人,贵族是贵族,但也贵不到哪儿去,否则也不会冒险跟着商船偷渡到大宋。

不过洪涛敢肯定,平七海肯定不是来卖身当奴隶的,她应该是被王浩给忽悠了。到底为什么来还得去问王浩,现在先当奴隶用吧,反正她们也觉察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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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8 真理报(催票加更)

“别跪别跪,地上怪脏的,把尘土带进屋就不美了。平七海小娘子就归你了,好好教啊!”除了贵族身份之外,洪涛觉得平七海这个名字起得也挺给力的,好大口气,很有大航海时代的气息。

也别送给长公主当贴身丫鬟了,干脆给西迪吧。里里外外就她一个人忙活,家里的下人碍于黄头发绿眼珠子也不愿意多搭理,估计平七海不会嫌弃。

“我可不那么傻,教好了又给你增加一位夫人……我要天天虐待她,让她恨你!”这事儿换成任何一位妻妾也不会明说,但西迪就这么直爽彪悍,当着特种兵们也不收敛。

“那还是给你换个稻仓小娘子吧,我看叫仓鼠更合适,平七海小娘子留着给本王当翻译官。”被人戳穿了心思洪涛也不恼,又拿过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看来是个平民。

不过平民会写汉字更值得鼓励,保不齐是个有想法又肯努力的人。也别去伺候人了,跟着西迪学点东西,将来说不定能用上。

对于这位稻仓姑娘洪涛真没啥想法,她长得小鼻子小嘴圆眼睛,腮帮子还鼓鼓的,怎么看怎么像只仓鼠,还是嘴里塞满了稻谷的仓鼠。

“稻仓……她姓什么?”西迪也觉得这个女孩长相挺特别,特意捏着人家下颌仔细看了看。

“没姓,在日本平民都没有姓氏,只有个名字。对了,你好像也没姓,正好凑一对儿。要不你们都跟我姓得了,叫王西迪、王仓鼠,嘿嘿嘿……”

一说起姓氏洪涛马上想起了犹太人也是没有姓氏的,而且和日本人差不多,都是在很短时间内仓促弄了个姓凑合。

但和日本人不同的是,家人是奉了天皇的命令,大部分出于自愿。而犹太人则是被各国政府强迫,随便给安了个姓氏,很多还故意挑难听的词汇。

“走,我们离开这里,让这个魔鬼下地狱去吧!”这话说的就有点重了,事关西迪的宗教信仰,几即便知道是开玩笑也不会客气。稻仓对于西迪的长相也有点畏惧,再加上对方是个女人,即便搞明白了洪涛意思也不敢走。

“跟着魔鬼的情人去吧,她以后就是你的……主人!”洪涛干脆拿过纸笔写明了西迪的身份,还真管用,西迪立刻获得了一个跪伏在地的属下。

此时大部分日本人洪涛都有了安排,唯独不确定那几个中青年男人的身份。他们好像不识字,没法直接交流,正好拿平七海试试,看看会不会揭发同伴。

“……用心棒。”平七海都没和那几个人交流,就在纸上写下了三个汉字。

“???”每个字洪涛都认识,但凑到一起愣是想象不出含义。斜着眼盯着平七海,又冲着纸上努努嘴,示意她再检查检查,是不是写错了。

“嗨!咔咔咔……”

平七海挺聪明,看出这位宋朝大人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可三个字都没写错,咋办呢?她有招儿,把宽大的袍袖往腰带里一塞蹲了个马步,双臂高举做出向下用力挥的动作,嘴里还伴随着配音。

“武士?”拍着良心讲,平七海学的真不伦不类,但配音和表情很给力。

洪涛好像理解了,伸手要过特种兵佩戴的短刀往自己腰间一插,又要过一把插在另一边,然后把双手插在胸前的衣襟里模仿着电影里日本武士的模样。

“藤原氏……没有主人……用心棒!”看来洪涛学的很像,平七海一顿鞠躬之后又在纸上写出了几个单词。合算她的汉语造诣也仅仅是词汇,短句都不会,更谈不上语法。

“呦西……浪人的给!贡齐,这四个男的交给你了。他们善于用倭刀打斗,多练练近身缠斗和手弩的使用。刚开始别太大量,身子骨吃不消,补几个月再说。”

洪涛终于明白了,合算这四个人是藤原家的武士。用心棒估计就是日本人称呼浪人的方式,这也解释了他们为啥要背景离乡、远渡重洋。

武士完全依附于贵族,失去这个身份之后他们没土地、没工作、没地位,要不就去偷抢、要不就得穷苦潦倒,真不如出国闯荡闯荡。

这倒挺像当年的爱尔兰人,反正在国内待着也没出路,出国试试保不齐能有奇迹。结果还就真在新大陆找到了一些活路,古人讲的好啊,人挪活树挪死。

自己要武士有用吗?太多没用,也就是说拿他们当士兵用不成,有火枪了谁还用大刀啊。但是弄几个武士放在身边当保镖用一点问题没有,应付小规模混乱场面足矣。

武士和特种兵各有所长,如果可以互补一下,自己再出去乱溜达就安全多了。中远距离有特种兵阻拦,近距离有武士格斗,可以组成两道防线。

而且吧,带几个武士在身边还显得威风呢,这一点特种兵真比不了。就看看府里这几块料,全和蒋二郎一个德性,谈不上歪瓜裂枣吧,但也要多不起眼有多不起眼。

这种特性放到敌后化妆侦查、破坏非常好用,可是到了城市里就比较跌份儿了。带着他们满大街装逼真不灵,越装越傻逼。

至于说忠诚度问题,洪涛觉得他们还是有可信度的,主要是有时代限制。自己给他们物质需求和荣誉,他们就卖命给自己,大概就是武士的内涵了。

什么忠诚、信义、廉耻,不过是说辞而已,不给钱粮不给地位,你看有几个武士还讲忠诚信义?说白了这也是一笔买卖,只不过买卖的不是物品而是人。由于人的不确定性所以内涵更丰富,仅此而已。

十月底,离冬至还有几天时间,扬州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份报纸。报纸并不新鲜了,城里很多茶肆都定期从往来的顺风镖局手里购买福州日报,当成一种福利免费提供给来喝茶的客人看。

客人们也喜欢看这种信息量很大的东西,不管喜欢什么、干什么工作的,总能在上面找到感兴趣的内容。

但这张报纸不叫福州日报,它叫真理报。这名字起的真霸道,合算上面说的就全是真理,你是谁啊!

当弄明白这份报纸背后的主人之后,原本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人大部分都闭嘴了,仅剩一些文人雅士还忿忿不平,还不敢太招摇。

真理报是凉王王诜办的,不是猜,百分百真。因为真理报的报馆就设立在两淮修河制置使衙门后面,也就是扬子镇凉王府的前院。都登堂入室了,要说凉王和真理报没关系谁信啊。

和福州日报相比真理报的版面比较少,只有四版,其中一版是广告位,一版是朝廷邸报,其余两个版面全是时事评论,既没有白话评话故事也没有商业信息。

更怪的是真理报不从报馆发售,而是由一群穿着胸前背后绣字的短打扮怪人沿街叫卖、挨户送达。

为啥叫他们怪人呢,除了衣服怪异之外,这些人的口音也非常怪异,说快了都听不懂。且只会说两句话,再问别的一概不答,甚至都听不懂。

按说这样的报纸应该没多少人乐意看,内容太枯燥,不适合茶余饭后扯淡玩。有那个闲钱不如买份福州日报,哪怕晚几天也无所谓。

但真理报一出立刻就售罄了,这次倒没人去堵报馆大门,估计谁也不敢去,但他们能满街的追那些贩卖报纸的怪人。

要说扬州官员给凉王面子,都订阅一份有情可原。平民百姓和商人地主干嘛也这么上赶着拍马屁呢?还真不是安排好的作秀场面,大家确实非常想看真理报,因为上面有吵架的!

719 左右手互搏

宋人,不管北宋还是南宋,都有个非常明显的特点,不用琢磨,只需上街走走就能马上发现的特点,爱看热闹。

尤其是当街吵架、打架之类的,赶上有发生,附近的店铺、住户楞有搬着凳子、端着茶水出来打算看到散场的。

报纸上还能打架吗?必须不能,但能吵架,以文字代嘴巴一样吵。而且吵架的双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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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0 教育旗舰

“这些是本王发明的怀表,里面有说明书,看懂之后再去把蒋将军和萧将军教会。”

洪涛也是这么认为的,宸娘和特里纯属白忙活,即便晚去几个月换木料一样不耽误造船。但孩子大了不由爹娘,她们俩都跑了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这次来济州岛本来还给她们带了礼物,看来是不能当面显摆了,只能通过温小豹转交。为啥不给蒋二郎和萧兀纳呢,因为这两个人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手艺,那刀把子的手搞不懂怀表的原理再给摆弄坏了。

王鑫和利亚哈姆用了半年时间,不光把机械定时器造了出来,还以王鑫的那块大表为基础,加上二十四小时制,试制出来了五块机械表。

计时精度依旧还在每天误差一刻钟左右,但个头明显缩小了不少,终于能配上一根铜链挂在衣服上称之为怀表了。

洪涛把这五块表全都带了过来,温小豹和温二虎共用一块,蒋二郎和萧兀纳各一块。不管是作战还是造船,能把时间精确到一定范围内对工作都有很大帮助。

剩下两块就是哄女人玩的玩具了,宸娘和特里公主一人一块。现在看来自己有些小瞧人了,如果她们俩真的喜欢航海,女人驾船也不是不可能。

在大海上钟表有更关键的作用,甚至比在陆地上还重要。它能让经纬度的测量更准确,尤其是经度,没有准确时间会相差很多,很要命。这种简陋的怀表哪怕误差不小,也总比用沙漏计时靠谱多了。

这次洪涛没有久留,三天之后就匆匆返航了。船舱里没再装鲸鱼肉干,而是带上了一副完整的成年抹香鲸骨架。

这是上次和宸娘交待好的,让她把鲸鱼拖回来宰杀完之后,留下尽量完整的骨架,先用海盐不断擦拭去掉表层油脂,再在骨头上钻洞把骨髓抽出来,最后把每根骨头编好记号之后等着自己来取。

弄一副鲸鱼骨架回去干吗用?洪涛的回答能雷倒一片人,他要开办一座自然博物馆,这具鲸鱼骨架就是镇馆之宝。准确的说也不仅仅是博物馆,而是一座综合性质的学院,或者称作大学。

北宋有国子监、有太学,都属于国立大学。那私人能开办大学吗?答案是肯定的。

除了国立大学之外,北宋全国还有很多书院,最出名的是应天府应天书院、衡州石鼓书院、江州白鹿洞书院、潭州岳麓书院,合成四大书院。

应天书院又叫南京国子监,是纯粹官办学府;石鼓书院是衡州州学,属于官民合办;白鹿洞书院的前身是南唐国学院,但受到北宋朝廷的扶持,也算官民合办;岳麓书院比较纯粹,没有官方背景,是民办学院。

这两年自己在民间开办的学堂在很多州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随便找个识字的工匠学徒就能当先生,教几十个穷孩子识字不成问题。

但更高一级的学堂则很少,只有福州、明州、大名府、湟州开展的比较早,其它地方既没这种需求也没这个条件。

不过随着体系内在各地开办的商铺、工坊、合作社越来越多,接触的商人团体、地主阶级越来越多,吸纳的农民和手工业者越来越多,更高层面的培训教育需求很快就会高涨。用不了二三年,高级学堂也会多起来。

然后呢?然后就该到顶级学府层面了,总不能说从小接受的是数理化知识系统,长大之后想继续深造,却发现还得回归经史典籍系统,那就太影响学生们的学习热情了。

建立一座代表数理化知识系统最高成就的高等学府势在必行,它将成为新式知识系统的根据地,从这里毕业的每个学子都是射向传统教育体系的一枚大炮弹。

另外洪涛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也需要有个机构取代自己的位置来承担更多关注,不能再发明点什么都被冠以驸马和凉王的前缀。

神化和崇拜是能为自己带来保护色,可不能太过,要是万千荣誉都集于一身,随之而来的羡慕嫉妒恨太多也不好。被普通人恨上无所谓,被朝臣恨也习惯了,但最好不要被皇帝恨。

大学或者叫学院有建立的必要性,下一步就该选择地点了。其实也没啥可选的,自己住在扬子镇,只能在两淮路里自由行动,最合适的位置就是身边。

王府周围全是田地,建造书院有点浪费,放眼四周基本也是田地,连个小山丘都看不到。于是洪涛把主意又打到了瓜洲镇,反正也得在江边建造桥墩基础,那不如连学院的地基一起打了。

为了防止江水蔓延地基必须高,干脆就筑一段河堤吧。不过这次不能只弄一面石头糊弄了,必须从下到上都是石头垒砌,高度嘛,高于长江水平面两丈就差不多了,按照都水监的资料,有史以来长江还没发过两丈高的大水呢。

古人喜欢把书院建在山脚或者山腰,这样显得神秘且优雅,比如石鼓山、庐山、岳麓山……

洪涛真没地方去找这种交通方便、环境适宜的山峰,但他觉得长江也挺给力的,比起来好像也不掉价儿。于是这座学校的名字就呼之欲出了,长江学院。

想当年一座二层破茶肆就骗王安石来首诗,自己如果在学院里盖个五层楼,一水儿的江景房,楼顶再弄个驸马菜餐厅,苏轼他们怕是也得巴巴的凑过来附庸风雅,这不就是活广告嘛。

面对长江、身傍长桥,洪涛觉得还不够引人眼球。做为教育界的后起之秀,想要后来居上,除了治学严谨、名人交流之外,还要在各个方面突出与众不同的特点。

比如一架高大威猛的鲸鱼骨架矗立在学院门口,但凡是从江面、运河、长桥上经过的人都必须能看清楚。

到了晚上还要挂上几十盏汽灯把骨架勾勒出来,没办法,谁让咱想不出太文艺的范儿呢,那就只能用笨办法,拿钱砸呗!

“这么大地基全用石料堆砌!”当洪涛拿着自己的学院设计图找到王七之后,孩子的脸上立马就不淡定了。

自己这位爹爹太能折腾,扬子镇不是有好几座现成的大宅院,想办法买过来不就是现成的书院嘛。顶多再改造扩建一番,何必新建呢,还要建的这么变态。

“我可不是为自己出名,学院建好之后你就是土木工程系教授。想一想吧,几十年后桃李满天下,全国各地都有你的学生,在为国家建设各种各样的桥梁、道路。当史书上记载他们时肯定要写上一句话:师从土木工程学派开山鼻祖,王七!”

多乖巧的孩子碰上这么一个爹也得有不耐烦的时候,洪涛倒不以为意。不耐烦是吧?咱讲事实摆道理,一点逼迫手段不用,就让你自己主动改变观念。

“……那跨江大桥的工程势必受到影响,孩儿没有太多人手……”咽了好几口唾沫、挺了好几次胸脯,王七也没鼓起勇气拒绝。爹爹描绘的前景太靠谱也太诱人了,就没人不想留名青史的。

“对外说地基也是跨江大桥的一部分,如何瞒过沈大人你自己想办法。咱们之前不是说了嘛,大桥的工程不着急,慢慢来,有时间了就弄弄,材料和时间不够就停一停,但为父的学院可不能停!”

还是那句话,啥跨江大桥啊,将来长江书院旁边矗立这一座雄伟的……断桥,应该也不失为佳话,搞不好在文人雅士眼里还更有内涵呢,残缺也是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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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1 胖老头走了

1090年的上元节格外热闹,或者叫格外亮。花灯明显增多、增大,就连往年点不起太多花灯的佃户也在自家门口挂上一两盏,试图让天上的神多看两眼,保不齐明年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

这种行为要是放在两年前非得让村民们骂死,臭嘚瑟什么啊,整宿点灯熬蜡日子还过不过了!

但今年例外,连续两年大丰收,一家人的吃喝终于不再是难题。古人不是说过饱暖思那啥嘛,在还没达到饱暖之前搞点小娱乐也是天性。

其实光是手里有两个闲钱也不至于让穷苦人家这么大手大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了代替蜡烛的灯油。

以前也有灯油,不过那玩意烧起来黑烟滚滚、味道呛人、还不怎么亮。蜡烛倒是没有黑烟也没有怪味儿,可蜡烛太贵了百姓们真点不起。

也不知道是谁搞来的新灯油,价格和旧灯油差不多,亮度却和蜡烛相仿,且没有黑烟和异味儿。这下百姓不光能买点回家用,还能奢侈一次,也像城里人一样让花灯整夜点亮。

百姓们给它起了个神秘的名字,海油。有人说是从海水里熬出来的,因为它总是坐着大海船抵达港口,打开罐子之后会呈现出一种清澈的蓝青,很像海水的颜色。

身处扬子镇的大宋凉王今年也一反常态,阖府上下几十口子全部高调加入了狂欢的人群,三个尚在襁褓里的小婴儿也被抱上了灯船,沿着漕河在扬州城附近乱窜。

啥叫灯船呢,这又是洪涛的发明。他觉得去街道上仰着脖子看灯挺傻的,长公主又不好太亲民,那会引来拥堵,干脆还是来个花灯游行吧。

用花灯把训练舰装饰一下,前后左右包括桅杆都挂上,不升帆改用撑篙,慢慢沿着漕河溜达。这样既能欣赏扬州城内的节日美景,又能让长公主不至于太靠近人群,还可以让百姓欣赏一下自己的创意。

穿越人士有时候小小的创意就会引领时尚,扬州城的官宦士绅觉得这样很好玩,干脆也把自家的船只临时挂上花灯跟在凉王的大船后面沾沾光。

灯船越多场面越热闹,越热闹就招来更多灯船加入,最后连青楼的花船都赶来凑热闹了,在运河上形成了一条几里长的灯火长龙,引来两岸无数民众驻足观看,场面很是壮观。

可也引来了一点小麻烦,有几艘船由于装扮的比较仓促,花灯没固定好,不慎引燃了帆具。带着油脂的帆具很快就把桅杆烧成了大火把,火焰窜起十几米高。

但这些小意外丝毫没有减弱大家的兴致,反倒招致了热烈的欢呼。百姓们朴素的觉得烧的越旺越好,象征着今年是个兴旺年!至于说落水狗一般冻得哆哆嗦嗦的船主人一家,无视吧,扫兴的玩意,大过节少提。

只可惜百姓的祈祷声太弱,贡品也比较寒酸,天上的诸神有点不屑一顾,通常也就很少灵验。

正月还没出朝廷就有噩耗传来:大宋知制诰、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门下侍中事、上柱国、河内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二百户食实封九百户、赐紫金鱼袋,司马光挂了,享年七十一岁。

胖老头操劳了一生,拼了命的想保持政策稳定不变,维持住士大夫阶层的既得利益,最好也让国家随之富强。

可惜他熬过了神宗皇帝和王诜的犀利组合,又联合了政敌王安石的新党,还顶住了来势汹汹的后起之秀章惇和苏轼,不能说没有成绩,但最终还是输给了时间,带着满腹不甘和忧虑撒手人寰。

“忠于君王、畏天爱民、恭俭正直、取信于人,守祖宗法度。”

中国古人讲究盖棺定论,也就是说人死了之后才好评价,这二十一个字就是洪涛送给司马光的盖棺定论。

前面十六个字充满褒奖,是对司马光个人品行的肯定。不管是不是政敌,洪涛对司马光的为人还是表示钦佩的。要是他做事也和自己一样没底线且不择手段,自己根本就没机会推行新政。

另外这个胖老头一生节俭奉公,对物质需求并不高,也确实想把国家治理好。虽然效果并不怎么样,也称得上兢兢业业。

后面这五个字听上去像表扬,实际上是批评。世界每天都在变化,可谓日新月异,而人却总守着固定不变的法度当行为准则,说轻点是无能,说重了就是愚蠢。

司马光的死对朝堂的政治格局影响很大,加上之前的文彦博和吕公著重病卧床,旧党三个大佬相继倒下,一时间有点群龙无首的意思,基本也就宣告了一个政治时代的结束。

现在王安石依旧任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是正相之一。门下侍郎章惇、中书侍郎刘挚、苏颂和苏轼分任尚书左、右丞。

在这五个人里只剩刘挚还高举维护祖宗法度的大旗,但他和王安石一向是死对头。现在没有司马光在两个人中间充当缓冲带和粘合剂,这两位会不会直接打起来都很难讲。

苏颂这个人比较有意思,据说他正在主持修建一座水力计时系统,要把天文、天象和报时结合到一起。如果真可行的话,他至少得精通数学、天文学,并了解一部分物理常识以及机械常识。

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很有成就的医生和诗人,曾经编纂过《图经本草》一书,也写过很多诗词。当年他也是驸马府的宾客之一,想必文学水平不会差。在这方面他有点像沈括,不是个纯粹的政治家,更像技术官僚。

实际上苏颂确实不是保守派也不是改革派,更像务实派,谁的主张合理他就支持谁。当年就是因为死活不让王安石的学生升职而被贬,后来参加了神宗皇帝授意的官制改革,才重新获得皇帝的好感。

结果一转脸他又上书皇帝,话里话外埋怨皇帝给寺院乱赐匾额、乱发度牒,并建议少审批点寺庙,少加重人民的负担。

赵颢恐怕就是看中了他不结党、不入派的特点才委以重任,说白了就是往领导班子里掺沙子,在改革派和保守派中间增加个变数,让两边谁也不能占据太大优势。这和洪涛在济州岛上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全是在玩权利制衡。

原本的权利中枢里保守派势力是占优的,可是随着司马光去世,保守派与改革派之间的力量对比好像偏向了改革派,让谁来填补司马光离开的空缺就是个很微妙的问题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谁会接任司马光的丞相一职洪涛猜不出来,但他觉得赵颢能选择的余地也不怎么大。

当年反对自己登基、主张让六皇子赵佣继位的大臣肯定不会获得重用,这一点是板上钉钉的,否则拥趸者就会大失所望,所以一下子就少了近三分一的人选。

当年被神宗皇帝重用并且积极支持改革的那一批臣子也不好提拔,有资格当正相的名单里又得划去几个。

王安石的拥趸不能用,章惇和苏轼的跟随者也不能用,保守派里能与王安石对抗的几乎没有,总不能随便找个人上来凑数,然后变成王安石的应声虫,那样也不符合赵颢的利益。

所以吧,洪涛觉得这位刚刚把屁股坐稳的皇帝怕是要剑走偏锋了,他会提拔一位能效忠皇帝的新人进入中枢,哪怕不能直接当正相,来个副相混混资历也很有必要。

目前皇帝要打压王安石和司马光所代表的保守派势力,同时也不能让章惇和苏轼所代表的改革派势力太壮大,这本来就是用来制衡王安石和司马光的手段,总不能送走一头狼再迎来一头虎。

现在保守派势力受到了极大削弱,改革派马上也就要得不到皇帝支持了,鸟尽弓藏嘛。

不过洪涛觉得赵颢还是低估了北宋士大夫们为了实现个人理念而奋不顾身的劲头儿,章惇和苏轼的主张吸引了很多中青年官员的加入,这两年声势一天比一天壮大,不是谁说制止就能马上制止的。

随着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相继退出了政治舞台,他们的一大批追随者也都行将暮年,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和精力充沛,和这些新生力量斗不动了。

就算王安石还很强势,但他也只比司马光小三岁。年龄这个玩意是追随者押宝的一个重要属性,你都快不成了,面对的又是一群正值政治生命最旺盛期的敌手,值得追随的远景立马暗淡了不少。

只要王安石和保守派不能全面碾压改革派,那朝堂里就会陷入愈演愈烈的权力之争。双方谁也不想束手待毙,可谁又都不能一击致命。

此时突然又发现一股新生力量冲进来打算拉偏手捡便宜,王安石和章惇又不是新手,岂会不清楚皇帝的用意。结果很可能变成三国杀甚至四角博弈,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722 蔡京上位

最麻烦的还不是朝堂里的争斗,假如外部环境安定,最高权力中枢扯扯皮也没啥,可北面并不是毫无威胁。

西夏人已经隐忍了四五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南边这个庞大帝国的弱点。一旦因为朝堂纷争有所疏漏,他们就可能扑上来玩了命的撕咬。

此时就会又多出来一个变数,那就是辽帝国。现在他们是有点自顾不暇,可谁会知道辽国的内乱哪天就会突然停下来呢。

游牧民族不像农耕民族的政治格局那么复杂,他们是病的快好的也快,家当越少包袱越轻,保不齐哪天就又突然团结一心了呢。

一旦出现这种局面,那宋朝就要面临双线作战的不利局势,西夏和辽国谁也不会手软,必须把当初失去的夺回来,再加上点利息才肯罢休。

这时就证明了自己当年的忧虑是多么正确,也证明了神宗皇帝北伐的决定是多么鲁莽。要是能让自己带着几万新军再加上十几万禁军辅助,灭掉西夏并不比打下幽州难多少。兴庆府那块地方也不比幽州穷,还能从西边钳制辽国的南京道和西京道。

面对一个敌人总比同时对付两个敌人舒服多了,光军费就能少一大块,也不用耗费全国财力去幽州的荒山秃岭间修筑那么多寨堡。除了听上去挺鼓舞士气之外,北伐之战怎么算怎么不是最佳选择。

二月底,接替司马光的人选终于有了定论,出乎洪涛的意料之外,章惇擢升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门下侍中事,而章桀则从幽州路经略安抚使成了枢密副使,返回开封。

章家兄弟一起升任中枢任职,难道说章家是这次朝堂博弈的大赢家?普通人会这么觉得,但官员和洪涛不会认同这个观点。

枢密副使只是个摆设,纯粹的口贩子,啥权利都没有。幽州路经略安抚使则是实打实的边路军政一把手,手里握着小十万最精锐的大宋禁军,还掌管幽州路所有的军事建设。绝对算得上要权有权、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不知道章家兄弟是怎么操作的,他们玩了一出权利转换,私下和各方势力做了一笔交易,用章桀交出军权换取了章惇上位,到底值不值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那谁来接替章惇留下的门下侍郎职务呢?这倒没啥意外,原来的中书侍郎刘挚迁门下侍郎成为副相之首。增补上来担任中书侍郎的人选洪涛猜对了,是个新人,同时也是个熟人,权知成都府蔡京!

历史真是顽固,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可转来转去还是把这个大奸臣送上了原本的轨迹。

当洪涛在朝廷邸报上看到这个名字之后,差点直接提笔写信给王十,让她把自己新开发出来的定时炸糕先给蔡京屁股下面塞一个试试效果。

但最终洪涛还是忍住了,虽然蔡京顺利进入了权利中枢,可他面对的皇帝变了、身边的同僚也变了,按照道理讲,他自己好像也该变变。

而且目前的朝堂里还容不得他兴风作浪,王安石、章惇、刘挚都不是糊涂虫,而他自己也不过是皇帝用来争夺权力的一个棋子罢了,保不齐哪天用完了还得被贬。

洪涛觉得就算蔡京还会兴风作浪,自己也应该先留一留他。以前自己是改革先锋,自然不希望朝堂里有和自己同样没皮没脸的玩意碍事。

但时过境迁,自己的地位变了、大环境也变了。现在的奸臣蔡京非但威胁不到自己,反而能成为自己的好帮手。

古人不是说了嘛,若要其灭亡、先使其疯狂。有了蔡京这个奸臣在朝堂里兴风作浪,大宋朝廷的疯狂进程还会加快,灭亡的时间也会提前,更符合自己的利益。

朝堂里的权利争夺越是激烈,自己反倒越不容易引起关注。谁会在意一个远离朝堂没有半点权利、只会修堤架桥的废物王爷呢。

为了应对这种局面,洪涛特意给王二去了封信,让她收敛一些,在福州日报上评论朝政时尽量不要太深刻,多一些引导少一些批判。许东来也会在真理报上配合,把舆论导向从朝堂政治引开。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密信刚发出去没一个月,两份报纸还没来得及统一口径呢,情况又有新的变化。

春暖花开的三月中旬,一艘船慢慢停在了扬子镇码头边,从船上来下一位轻装简从的中年男人。

船,很普通的下行槽船,即便漕河不是运河的主航道,每天也会有槽船从此南下北上。人,中年人,四十岁左右,扔在人堆儿里很不起眼儿的那种。

像这样的人比槽船还普通,自打扬子镇上有了浅予斋,凉王又弄出了牛痘之后,无论春夏秋冬,每天都有人慕名前来。

即便大名府、京兆府、凉州、鄂州、福州乃至成都府都先后有了浅予斋分号,依有人不远万里到扬子镇的浅予斋看病。

无它,大家都觉得扬子镇的浅予斋是正根儿,还有传言说此处的女大夫是长公主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太医之孙,从小长在宫中,不仅天资聪慧还深得多位老太医真传。神宗皇帝疼爱妹妹,才忍痛割爱赐给了长公主。

后世人一听说某位医生专门给中央首长看病立马肃然起敬,古人也一样,能由皇帝的御用太医诊治,哪怕什么药都不吃,身上的病也先好了三分。

但凡不差钱的人家得了疑难杂症,哪怕在当地的浅予斋得到了有效医治,也愿意再来让太医看看才放心。

至于说这里的女大夫是不是太医,不光没啥见识的百姓不质疑,就连熟知宫廷规矩的官宦人家也趋之若鹜,他们的举动也从另一个层面坐实了这种传言。

不过这位中年男人年并没去镇子里的浅予斋,找了个路人略微打听之后,就大步走向了镇子北面的两淮修河制置使衙门。

站到制置使衙门门口,中年男人一脸的苦笑。门倒是挺大,牌匾也挺威武。可是个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门应该是官宦人家出车马用的侧门。

此时院门也没关死,从缝隙中望进去,院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马厩之外只有两排普通房屋,应该是马夫的住所。

但有个细节制置使做得比开封府衙还认真,大门外面一左一右站着两位短打扮的衙役,身上不光挎着短刀,还别着一把楞长楞细的长刀,看着就挺有威慑力的。

“在下从开封而来,有要事面见制置使大人,劳烦小哥行个方便……”

中年男人从皮包里拿出一封信,带着笑脸说着客气话双手奉上,大拇指下还压着一枚湟州金币,并故意露出大半,在阳光照射下黄灿灿的很醒目。

“嚓啷……尖嘴猴腮、奸诈之辈,好事儿不背人、背人没好事儿。我们滴,凉王滴家臣,贪墨不成!老实跪下等着,敢乱动咔嚓不饶!”

信收了、金币也被拿走了,好像没起作用,还引来了麻烦。一柄短刀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和轨迹架在了中年男人的脖子上,接踵而来的是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口音极重、词不达意的北地汉话。

“莫要下手太重,此包乃是制置使大人亲手缝制,世间有此包者不足一掌之数。”

中年男人还真听话,立马就跪在了地上,任凭另一个人把身上搜了个遍,皮包也被拿走了。见到自己的皮包被随意挂在刀柄上,中年男人才有些不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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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3 高翠峰突访(1200票加更)

“退下,和你们说了多少次,有理讲理别轻易动刀,敢问可是渭桥镇高大人?”

不多时一个同样短打扮的男人走了出来,见到跪着的中年男人之后马上停住脚步,定睛打量了好几眼,才快步走近伸出了双手搀扶。

“……在下高翠峰,有要事求见凉王殿下!”脖子上的刀挪开了,中年男人依旧跪在地上扭头四下看了看,也仔细打量了来人几眼,才低声报上了字号。

“高大人快快请起,在下一看到皮包就知道有故人来,没想到是高大人您。来来来,里面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来人上前扶起高翠峰,说话还挺客气,但没有一点儿歉意,一边说一边向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兄台有些眼熟,不知……”高翠峰掸了掸衣服上的土跟着来人走进了大门,果不其然,这个院子就是马夫住的地方。大是真大,可惜除了十多匹高头大马之外根本就看不到公堂。

“在下贡齐,一直在蒋将军麾下听用,析津府之后跟随凉王左右,现在是府里的外官家。”后出来的男人说话很直爽,没有废话也没有太多客套,一脸都是笑容,可给人的感觉总是硬邦邦的。

“哦,怪不得认识此包……敢问凉王殿下可在府内?”

高翠峰听到蒋将军三个字立刻就放松了,怪不得能认识自己而自己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些蒋二郎带出来的特种兵都不怎么喜欢往人前凑合,但却总跟在王诜身边。

“大人正在内宅,高大人稍等片刻,我派人去帮您通禀。”

贡齐到了院子中间不就再往前走了,伸手叫来另一个穿着差不多的人把信递了过去,然后就陪着高翠峰站在院子里等,看样子是不打算让座看茶,估计也没准备这些礼数,很符合王诜的习惯。

“大人把衙门设在马厩院子里如何处置公事?”高翠峰还是头一次到这里,左看看右看看很是不解。

“哪儿有什么公事,不瞒高大人,我跟着大人到此已经两年了,没见过一个前来办公事的官员。大人自己掏钱给朝廷修河,谁再敢来吆五喝六,大人啥都不用说,只需让对方把拖欠的钱粮归还,就无人能解决,索性他们也就不来了。这制置使当的太省心了,比村子里的保长都清闲。”

既然是同一个系统里的人,贡齐说话时也不刻意隐瞒什么,别看只是个马厩的院子,一般外人还不让进呢。

这个门直通内宅,平时都是府里的佣人外出采买使用,进出都要经过检查。来拜访凉王的官员一般都走东边的凉王府正门,关系好的可以在西边的码头直接停靠。

不多时进去通禀的人回来了,贡齐简单交代了几句,就亲自带着高翠峰穿过小门进入了内宅。

这时高翠峰才发现,这座宅院远比外面看见的规模要大,一层又一层的院落、花园、水榭,各种曲径通幽,没人带着保证迷路。

“贡管家,这味道……”在经过一座小院的时候高翠峰突然闻到了一股子似曾相识的味道,忍不住出言询问。

“这是大宝化妆品厂,里面造的全是女人们用的脂粉。高大人可以向大人索要一些带回去给夫人用,或者当礼物送人。这可不是普通脂粉,有当朝皇后赐名,据说在杭州那边要卖五贯钱一小瓶,想必开封也便宜不了。大人许久未见到高大人肯定高兴,不要白不要。”

贡齐指了指门楣上的牌匾,一脸坏笑的给高翠峰出主意。在如何从自家大人身上占便宜的问题上,他们在甘凉路时就取得了共识,有机会下手坚决不能手软。这位大人挣钱太容易,再怎么下狠手也不会损害分毫。

“嘶……原来风靡开封的大宝护肤霜就是出自这里,大人真是好算计!”瞥了一眼院门上的牌匾,高翠峰马上就信了,真是庞皇后的手笔。

高翠峰见到洪涛时,他正在玻璃暖棚里指挥着两个丫鬟割韭菜呢,院子里除了两座暖棚还有几片菜地和果树,唯独见不到各色花卉。

这也是洪涛的一贯做派,在开封是就这样,从来不摆弄没用的东西,一切以实用出发。别人家的花园水榭中养锦鲤和金鱼,这位专养螃蟹,因为螃蟹能吃他也爱吃。

“老高啊,两年不见,你这肚子可以大了不少哦。嗯,还是穿这身长衫比较顺眼,很有点东宫属僚的做派了。”洪涛也看见了高翠峰,低头从暖棚走出来冲着旁边的亭子一指,率先走了过去。

“大人一向安好!”高翠峰来的时候想过无数种见面说辞,可是一看见这张波澜不惊的脸就说不出来了,干脆还是像以前一样拱拱手简单问个好比较自然。

“本王一向吃得饱睡得着,齐王和黄蜂怎么样,你孤身一人跑来可是遇到了难题?”

当初把高翠峰和黄蜂交给赵佣就是让他们俩尽量辅佐保护,没大事儿别再和自己见面,万一被新皇帝知道会多想的。

而且山川督查院暂时也顾不上赵佣,皇宫很难渗透。赵佣虽然出阁,却没被获准开衙建府,高太后说是想日日见到孙子,强行把他留在了皇宫内居住。

只是在六尚东边靠近宫墙的位置单辟出来两座院子做为赵佣的府邸,也允许属僚每日觐见,说王府不是王府,说东宫也不像东宫。

为什么会这样弄洪涛琢磨不透,他对古代皇室的各种规则习惯了解的更少。但长公主私下说过,高太后这么做很可能是为了保护孙子不受外界伤害。

对于这个解释洪涛还是认同的,毕竟当时赵佣才十二岁,贸然闯进朝堂政治确实有点太嫩了。万一被人设计陷害,先不说太子之位能不能拿到,怕是齐王的身份都保不住,直接就被踢出局了。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高太后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赵佣才转而支持赵颢继位,她也是出于对权利平稳更迭的考量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另外可能也是对大儿子和二女婿联手抢夺权利的一种抗议,老太太非常明白皇家的权利从哪儿来,光靠手段强硬不保险,一旦把士大夫们逼急了保不齐又得改朝换代。

压制赵佣和王诜,改而由赵颢继位,也是做出一种愿意缓解矛盾的姿态给士大夫们看,但依旧想把皇位还给大儿子这一脉。

不管高太后如何计划儿孙的继位次序,高翠峰突然出现在扬子镇肯定是有大事件发生,大到他和赵佣都无法拿主意。

此时洪涛脸上没啥表现,可心里苦啊。我刚潜伏下来躲开朝堂大部分注意力想悄悄发展几年,你们就又来搅合,真是猪队友比敌人还麻烦!

724 国营和官僚

“殿下安好,时时念起姑丈甚是想念。幸好有福州日报和真理报才能得悉大人动向,甚慰矣。在下与黄蜂也挺好的,承蒙殿下垂爱,三番五次向太后和官家进言,力保峰提点渭桥镇和大名府坑冶铸钱公事,峰拿不准该不该领命才特此来请大人指点一二。”高翠峰指了指桌上的信,表示详情都在里面写着。

“……这是好事儿,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儿,当然该去。老高啊,不要有太多顾虑,不管王相、章相还是本王有何矛盾,骨子里终归都是大宋臣子。矿产冶炼一事乃国家骨架,没有足够的好钢就造不出强弓劲弩,总不能让前线将士拿着大刀长矛去对抗敌人骑兵。渭桥镇和大名府乃本王创建不假,可它们从小长到大都离不开老高你的付出,眼睁睁看着它们毁于一旦,对你我乃至齐王殿下也没有半分好处。”

洪涛拿起信,也不薄,十多页纸,一看字体就是赵佣所写,既有毛笔字的洒脱又具硬笔字的凌厉。据说这孩子回到皇宫之内的第一个举动就是把毛笔给换了,换成了沾着油墨书写的硬笔。

写作风格也和王雄的日本游记差不多,除了开头一句话、结尾几句话是抒情之外,其余文字皆是叙述体,以说事儿和罗列数据为主。这也是受过儿童团教育的特点,谁敢在书信里叽叽歪歪无病呻吟,谁就会遭到最恶毒的惩罚。

赵佣想说的大概就是两件事儿,互相关联的两件事儿。

第一,王安石受到了章惇的诘责,还是当着皇帝面,且反驳的很无力,非常被动。

问题就出在魏桥镇和大名府的工坊上,自打被朝廷赎买之后这两座工坊区的产量和质量就直线下降。都说一年上一个台阶,它们是三个月下一个台阶,黄鼠狼下耗子一天不如一天。

到去年春天为止,大众车行的驸马车实际上已经停产了,因为悬挂系统供货不足。没有合适的弹簧钢板驸马车根本没法载货坐人,五里路能把午饭颠出来,包装得多好的货物也得颠散架。

为此枢密院和不少边关将领已经在朝堂上直接发难了,他们花钱采购了几百辆驸马车,本指望能加强后勤运输能力。结果拿到手之后才发现修车的耗费就快比买车多了,这不是活活坑人嘛。

工部尚书也没忍着,大众车行归工部管没错,可弹簧钢板不是大众车行生产的,它产自魏桥镇和大名府工坊,归兵部掌管。

兵部尚书更是一脸无奈,话里话外矛头直指户部。当初一再强调要留住工匠,结果户部不肯给工匠太高工钱,结果不到半年大匠们就快跑光了。

剩下一堆二把刀,普通的炼铁炼钢没问题,可弹簧钢不是谁都能炼出来的,大匠也不是人人会。现在别说供应大众车行,就连钢板弩也快停产了,炼不出弹簧钢能咋办?

户部尚书一听,啥?怪我咯,凭什么啊!吏部不给相应的职务任命,户部自然不能随便发钱。国家的钱又不是户部尚书自己的,想怎么给怎么给,一切出入都要有相应的规则。

吏部尚书叫范纯仁,乃范仲淹之子,一听脏水全扣到自己脑袋上了,立马也急眼了。原本他就是旧党里最看不上王安石的一派,肯定不愿意帮着王安石背黑锅。

当下一推六二五,说不是吏部不愿意工坊的大匠升官,而是王安石不批。人家还不是光说,手里攥着王安石关于这些问题的批示。

这事儿被章惇抓住了,直接告到了皇帝跟前。非说事关国防不可马虎,必须要王安出面解释一下好端端的两座工业基地,怎么才一年出头就被搞成了这幅样子。

王安石能解释吗?真没法解释,他不懂冶炼铸造和机械技术。这玩意又不像种地有迹可循,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他自己还一脑门子官司呢。

皇帝能因此责怪王安石吗,也不能,甚至还得安抚章惇这群借机打击政敌的朝臣。把各工坊的大匠都提拔起来当官员,这不是瞎扯淡嘛。别说王安石不同意,就算两位正相都批了,他这个皇帝也得驳回。

自古以来当官都是士人的特权,要寒窗苦读很多年,还得过了科举考试这一关。谁听说打铁打得好也能步入仕途,哪怕给个小吏干干都不合适,这也太儿戏了。

可问题是不给官职就没法定工资级别,工资不够高就没人愿意留下来。要怪就得怪驸马王诜,谁让他当初给那么高工资的,这不是给后面接手的人挖坑嘛。

不能给官职,也不能给那么高工资,还得让渭桥镇和大名府的工坊恢复生产,这道题可算愁死王安石和皇帝了。

一年以来换了四任主官屁用没有,第五任干脆不接受任命,宁可回家待着也不去上任。大家心里都明白去了也是挨骂的命,累死累活奔波好几个月一点好儿都落不下,搞不好还得成为背锅侠。

这时苏轼又开始出馊主意了,他竟然说让朝廷出面把王诜请回来,接着负责两个工坊区的管理工作。此话一出连皇帝在内一屋子宰相、副宰相和枢密使都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估计心里都在问:你是王诜闺女的老师,不是王诜的老师,你说让人家回来人家就回来?王诜如果是这么好相与的人,还用等你出这个破主意?

苏轼还不死心,他又提出可以仿照神宗皇帝的做法给王诜一部分特权,让他直接向皇帝负责。只要这一点做到了,凉王就不会在意其他小节,肯定会回来的。

呸!刚才的建议是遭致了一片眼神,这次的建议直接引来的一片斩钉截铁的反对,就连皇帝都坐不住了,差点没把口水直接啐在苏轼脸上。

想什么呢,当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脸皮也不要了,差点没把裤子当了,才把王诜的权利收回来。现在再还回去,还白饶了个一字并肩王的爵位,那我这个皇帝在这儿瞎折腾什么呢,干脆让位多省心啊。

为了这件事儿苏轼差点被撤职,就连章惇也没法帮忙说话,主要是这个主意出的太馊了,直接捅在了皇帝和王安石的软肋上,不急眼才怪。

好在有人随后提出了一个让大家都比较能接受的建议,这才把注意力从严惩苏轼转移到了齐王和高翠峰身上。

出主意的就是尚书左丞苏颂,他说王诜当年也没在魏桥镇和大名府多停留,负责管理这两个地方的另有其人,他叫高翠峰。

乃人是已故丞相司马光的族人,现在则成了齐王的僚属。如果能让他出山复职,想必应该会有点作用,至少不会更差。

至于说高翠峰和王诜是什么关系,好像也没啥太大瓜葛。跟着王诜混了个官身和御赐同进士出身,就是高翠峰鞍前马后、矜矜业业小十年的全部收获。当然了,钱也没少赚。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诜刚要失势,高翠峰就见风使舵拜在了齐王门下。这说明此人很有政治眼光,也懂得进退,只要朝廷肯重用,应该还有点利用价值。

和高翠峰比起来,另一个跟随王诜小十年的部下苗魁就很不懂事了。朝廷本来想保留一部分新军老兵和低级军官,打散之后混编到禁军之中充当教官,以便提高禁军的作战能力。

结果苗魁非但不感恩,还多次上书指责这种做法毫无益处,并建议把剩余的两千多新军重新集结,单独编制。禁军可以分拨分批跟随新进训练,这样才能真的提高禁军战斗力。

725 官复原职

这个建议凡是懂军队的人都不敢说错,但光懂军队没用,想在禁军里做官还得懂点政治才成。

新军本来就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要不是战功太卓越,一个人也不会被保留。还想重整旗鼓、单独编制。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提出此建议者的出发点,难不成你还要为王诜留住东山再起的火种?

既然你对王诜这么忠心,成吧,去幽州厢役里当个副指挥使。正好对当地熟悉,好好的修建寨堡吧。为大宋免除边患,不正是王诜一直强调的事儿嘛。

同样都姓苏,待遇却完全不同,苏轼被同僚和皇帝骂了个狗血喷头,苏颂则被夸成了一朵花儿。这个主意出的太有水平了,对各方势力都没什么伤害,还帮皇帝解除了那么一点点忧虑。

能把赵佣身边的人调开,是皇帝非常乐意见到的,最好就剩孤家寡人才好,这样就不会有人教孩子学坏了,也就别惦记什么皇位了,老老实实的当齐王吧。

至于说高翠峰离开赵佣之后手里有了点权利,还会不会和齐王暗通曲款,赵颢觉得大可不必担心。

一边是正值壮年的皇帝,另一边是个未成年的黄口小儿。即便有高太后护着,目前还是未来太子的最有力人选,可有点政治觉悟的人也知道该往那边站,高翠峰好像就很懂得取舍。

“既然大人早有安排,那峰就应了这个差事,尽心尽力帮大人把工坊维持好。”得到了明确答复,高翠峰终于长舒一口气。

回到工坊工作很符合他的口味,主要是干习惯了,也知道工坊到底有多大能力,并不觉得整日与工匠为伍有什么低人一等的。

“我有个屁安排,没事儿不要瞎猜,臣不密则失身!”洪涛并不认为高翠峰是朝廷派来打探自己心思的叛徒,他没必要叛变。

想改换门庭早就换了,当初在魏桥镇时引诱他变节的官职更大,何必非耗到现在。山川督查院也没有关于谁和高翠峰交往过密的报告,赵佣住在宫里难以监视,他可没这种待遇。

“只是光下官一人去了魏桥镇也于事无补,炼钢之事还得大人出手相助。”高翠峰觉得是不该太放肆,有些事儿不该打听就别打听,确实容易惹祸,还是说点正事儿吧。

“吉人自有天相,你只管去,回头我帮你烧柱香,佛祖定会知晓的。”

以洪涛的脾气秉性,只要不能百分百确定一个人的可信度,就不会予人口实。高翠峰的要求很容易解决,写信通知胡家、武家,派过去几个目前没什么重要任务的大匠就够了。

几个足矣,高翠峰只是去救火的,还不能人一到火就灭了,必须有个艰苦的救火过程,让朝廷看到他的努力才完美。

渭桥镇和大名府工坊也没必要恢复到原来的状态,那就不是高翠峰在管理了,而是自己搭钱搭人帮着朝廷经营,但凡不是亲爹真不会这么帮忙。

赵颢肯定不愿意叫自己爹,发现自己和工坊有太多接触还得骂娘,一文钱也落不到还得惹人不待见,何必去找这个不痛快呢。

之所以答应帮忙有高翠峰和赵佣的情分,也有自己的对国家的义务。如果真弄的边军都没有钢板弩和箱车可用,对自己也没啥好处。

一旦边关起了战事,禁军由于战力不足而吃败仗,自己说不定还得跟着倒霉。有时候帮着别人就是帮自己,眼光要放长远,不能太纠结眼前的得失。

尤其是身处政界,根本就没有多少个人恩怨,基本全是政见不同或者集团利益之间的倾轧。今天他们压制你,保不齐明天就得成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很难说清楚到底该和谁记仇。

“有事儿就直说,把牙咬碎了本王也猜不出你的难处。能帮忙的自会帮,帮不了的也会告之原委。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提醒,看来在开封城里待久了会让人的脑子退步。”

解决完了高翠峰赴任的事儿,洪涛就准备吩咐人准备午饭款待一下老部下了,不太紧要的琐事可以去饭桌上边吃边喝边聊。可高翠峰并不像了却心事的样子,皱着眉咬着牙显得比刚才还为难。

“大人教训的是……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王相让下官转达的。”平白无故又挨了一顿数落,高翠峰索性眼一闭从书包夹层里摸出另一封信。

“你怕我和王相交恶,就怀疑你的忠心?”王安石的来信?确实让洪涛有点意外,但也没意外到放着教训人的机会不抓住的程度。

“……世人皆是如此……”总被人直指内心的弱点,高翠峰也有点恼羞成怒了,低声抗议了一句。

“哎呀,还敢顶嘴了!八嘎,耍剑的给!”这句话好像激怒了洪涛,都开始用日本话骂人了。

不过接下来的剧情有点出乎高翠峰的意料,旁边站着的精瘦男人闻声而动,抽出腰间的长刀伴随着呼喝声不断劈砍,每下都很干净利落,看得出来身上有不错的功夫。

“别怕,这是本王的倭人护卫,代号八嘎。嘿嘿嘿,功夫不错吧?”见到高翠峰慌乱的表情,洪涛乐了。四名日本武士的刀法都不错,反正特种兵里没人能在这方面超过他们。

尤其是这个八嘎,一把长刀一把短刀能同时打败两名同伴,很是厉害。只是身子骨不太强壮,估计是常年吃素吃的。

这几个月可真没少往他们肚子里塞各种肉食,加上适量的运动效果很不错,再喂半年估计就能跟着特种兵一起训练了。

关于忠心的问题平七海说了,他们已经烧掉一缕头发做为最毒的誓言,决定跟着新主人一生一世。也就是说主人死了他们也会跟着死,绝不苟活。

要是中国人这么说洪涛肯定不信,换成古代日本武士确实有点可信性。这些人脑子比较死板,说死真会死,就好像不是娘生爹养的一般。

唯一不太令洪涛满意的就是语言,他们四个全没受过教育,日本字都不太会写,直接上中文进度很慢。几个月下来刚能说几个日常短语,听力更差,稍微带点口音就抓瞎。

进步最快的两个就在制置使衙门外面站着呢,洪涛让他们去不是站岗的,那里总有府里的下人出出进进,每次都要检查随身货物,必须张嘴说、支棱着耳朵听。算是语言强化,自己可没功夫陪着他们聊天玩。

至于说他的名字为啥叫八嘎,这不是骂人的话吗?没错,人家根本不叫八嘎,但名字不好记,洪涛就给他们起了代号。

最厉害的这个叫八嘎,剩下三个为呀咩贴、一库和以太,从名字上也能看出洪涛的日语储备大部分都是从哪儿来的了。

但让洪涛郁闷的是,这四个不怎么正能量的词汇在古代日语中并不存在,或者发音不同。所以恶搞了半天四个日本武士啥反应都没有,合算白忙活了。

“倭人……”高翠峰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黄头发绿眼睛的养女都有,多几个日本护卫真没什么了不起。

“这封信看过吗?”利用这点时间,洪涛已经把信大致扫了一遍。

“……不曾看过!大人放心,信一路上从未离开过在下。”高翠峰以为信件有问题,拍着胸脯作保。

“那就现在看,看完了用人话读给本官听。”洪涛倒不是觉得信件有问题,而是信纸上的遣词造句有问题。每个字都认识,凑一起就不太明白。

古人说话太偷懒了,喜欢用一个字代表一大堆意思,放在不同地方含义还不一样,又喜欢引用各种经史典籍里的名人名言。

饶是自己都穿越过来十多年了依旧看不通顺,经常会理解错误。以前有莲儿和周一日帮自己当翻译,现在只能麻烦高翠峰了。

726 拗相公软了

“……王相想和大人冰释前嫌,再和大人做个交换……”

高翠峰知道驸马有这个毛病,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了依旧没痊愈,同时心里也安稳了许多。这么重要的信件让自己翻译,说明驸马没有因为自己离开两年而失去信任。被人信任是很难的,也是很幸福的。

“和本王交换……朝堂上如此险恶吗?”这事儿还真让洪涛有点皱眉,堂堂拗相公居然主动提出和解。

要是没有特别让王安石难受的事儿他是绝对干不出来的,可是自己没听说朝堂有什么大变动,想靠两个工坊搬到当朝宰相基本没可能,顶多是添点恶心。

“怕是官家让王相有些心寒了,当初力主官家上位的就是司马相公和王相公,但自打登基之后官家就一直在琢磨如何摆脱他们的控制,比神宗皇帝时期有过之无不及。司马相公殁了、文相公和吕相公也病倒了,目前在朝堂中王相公有点独木难支。”

高翠峰干别的都是副业,琢磨朝堂人事变动才是本行,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猜测成分,两句话就把王安石的处境描绘得活灵活现。

“他要与本王交换什么?本王又能给他什么?”洪涛听明白了,王安石不是因为遇到难题解不开才来找自己帮忙,而是要为今后做打算。

他准备反击了,不愧是以一己之力强推改革的拗相公,确实有勇气、有魄力,还有那么一股子舍我其谁的气势。

“王相想借真理报一用,交换条件未有定数,让大人先提出,只要能办到,他在朝中自会鼎力相帮。”高翠峰把信纸放到桌子上,生怕自己翻译的不准确,指着有关语句让洪涛看。

“真理报?呵呵呵……难得啊,没想到第一个有此念头的不是章惇、不是苏轼、不是官家,而是他。这事儿本王还要考虑考虑,先把信烧了,然后随我去见见长公主,还有我的三胞胎儿子。”

听到真理报的名字,洪涛突然睁大双眼,片刻之后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好你个王安石啊,居然想到了利用舆论工具对抗政敌,这份眼界真是没谁了。

真理报可以为他所用吗?自己需要不需要他的帮助?他又能帮自己达到何种目的?必须好好想想,这可是只老狐狸啊。

高翠峰并没停留太久,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婚书走了。婚书?没错,吃午饭的时候长公主问起了他的个人问题,已经四十出头了还是孤身一人未曾婚配。

于是长公主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养女们,年龄并不是问题,古人对这个条件并不看重。既然高翠峰依旧是夫君的得力助手,干嘛不亲上加亲呢。

把谁许配给高翠峰呢,王大自然不成,王二名义上也是结了婚的,那就要从王三开始。长公主还真公平,这事儿都按照长幼尊卑往下排。

高翠峰真没奢望能娶儿童团的女孩子,不是不敢而是不敢想。这些女孩子都是凉王的养女,自己有机会成为凉王女婿,有点受宠若惊。至于说娶谁他真没意见,也不敢挑,全凭长公主决定。

洪涛在这件事儿上只能替女儿们稍微争取点权利,完全搞自由恋爱是这个时代所不允许的,即便长公主和养女们怕是也不理解。

据理力争的结果就是长公主答应先问问王三,如果王三不乐意再按照顺序往下排。不过长公主说了,男人最好别掺和这种事儿,交给她这个养母来操办比较合情合理,否则传出去又多了一个让人耻笑的话柄。

王三比高翠峰还爽快,干脆利落的答应了这门亲事,剩下的就是走个过场了。高翠峰没有父母长辈,但他是齐王的僚属,这种事必须回禀,等到赵佣批准之后再回来与王三正式成婚。

婚事自然也只能在凉王府里办,洪涛觉得暂时不要让外界知道王三是谁的养女为妙,半点口风都别透露,否则对高翠峰的仕途很有影响。

同时高翠峰还带走了一封给王安石的回信,洪涛准备答应王安石的交易。和解不和解另说,政治斗争也没有和解一说,保不齐下个月政局发生变化,双方还得变成敌人。

既然是交换,自己又处于优势一方,那就不能太上赶着,所以也得提出点条件。先让王安石帮自己达成一个任命,然后再把真理报的一部分使用权交给王安石。

没错,真理报不能全给他,只能是使用权,还是一部分。也就是说以后王安石可以通过固定渠道把需要发表的文章送过来由许东来编辑之后刊登,他顶多对稿件有改编权利,没有那篇能发、那篇不能发、该发什么不该发什么的权利。

为了表示公平交易,洪涛答应一女不嫁两家,不会再给王安石的政敌刊登文章,仅此而已。乐意不乐意都是最终条件,没得选。

经过深思熟虑,洪涛觉得这笔交易对自己还是有利的。目前真理报本来就在扮演反方与福州日报打擂台,加上王安石的文章也没什么影响,还能给福州日报提供更多标靶攻击。

而自己也确实对王安石有需求,比如获得更加自由一些的职位。这事儿没有王安石的暗中协助,光靠庞皇后吹枕边风很难如愿。

那洪涛想要个什么职位呢?两淮修河制置使的升级版,沿江修河制置使!

制置使和节度使都是临时差遣性质的职务,最初大部分用于军事目的,类似于战时的某个战区负责人。后来逐渐演变出一些非军事目的的职务,有点像后世的某某某项目指挥部,项目完毕职务也就随之取消了。

比如屯田制置使、修河制置使、盐茶制置使、店宅制置使、交子制置使、群牧制置使、封禅经度制置使等等,可谓五花八门,数不胜数。

但凡皇帝或者朝廷想起个比较大的工程或者项目,又无法由一个部门单独执行,就会临时性委任一位制置使来专门负责此事,通常就会称作啥啥啥制置使。

在北宋时期,制置使还带有荣誉性质,通常都是由皇亲、重臣担任。但从北宋末期开始,由于战事频繁,内官也有出任。到了南宋朝这个称号就大幅度贬值了,甚至都不用经过朝廷指派。

洪涛的资历和爵位足够担任制置使一职,所以说爵位也不是全无用处,假如还是驸马都尉、左卫大将军、亲卫大夫啥的,就算皇帝和朝廷主动给,也得先把爵位抬一抬才可以,这就叫规制。

沿江修河制置使有啥好处吗?屁好处都没有,就连工资都一文不涨。只能让洪涛的活动范围大很多,凡是和长江水利有关的地方都能去,甚至包括了长江的主要支流。

这也正是洪涛唯一想要的,有了这个职务便利,他的活动区域就扩展了好几倍,从成都府路向东,梓州路、夔州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江南东路,一直到两浙路,几乎囊括了三分之一多的国土面积,还都是比较富饶和工商业比较发达的地区。

这么重要的职务朝廷和皇帝会答应吗?这话得两说着。洪涛觉得这个职务重要,是因为他心里有鬼。

说实话,真没人觉得这个职务重要,狗屁权利都没有,如果朝廷不另外明文规定让地方州府配合,来个县官都能不搭不理,一文钱、一个差役都别想调配。

而且这个职务还容易挨骂,一旦遇到水患什么的,但凡是和江河有关的官员都在百姓咒骂范畴内,修河制置使显然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当然了,只要不是着手修建的水利工程出问题就不用担责任,否则洪涛也不敢揽这个活儿,分分钟会被降罪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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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 把修河大业进行下去

四月初,高翠峰还没带着聘礼回来迎娶王三,庞皇后的密使就到了。历中贵偷偷从应天府溜到了扬子镇,当面向洪涛透露了一个朝堂机密:王安石上书皇帝建议让凉王担任沿江修河制置使。

理由很过硬,春汛以来长江及其支流多处出现水患,给当地造成了很大经济损失,与其事后赈济不如防患于未然。

那为啥偏偏让凉王去呢?王安石提出的理由更充分。第一,淮水大堤是有目共睹的,都水监派人验看之后在奏章上都不由感叹,假如河堤都能修成这样,大宋可保百年不受水患侵袭。

第二,凉王去年曾经给朝廷写了一份有关长江堤坝和水情的条陈,例数了几个比较危险的地方,结果就有两处被不幸言中。

这份报告言辞明确、数据充实,很有前瞻性。同样是都水监的官员看过之后,批复说凉王对长江简直了如指掌,全大宋无出左右。

既然凉王修河堤这么专业、对长江了解的又这么透彻,那干嘛不物尽其用让他多发挥发挥呢。

运河上的船闸已经更换完了一多半,疏通效果非常明显。剩下的船闸可以慢慢换,与长江水患比起来,几座船闸显然要轻很多。

“与其年年治又年年不治,不如交于凉王处置,确保修一处稳妥一处!”这是王安石的观点,同时也获得了满朝文武的赞同。

在修河问题上无论改革派还是保守派都没有太大分歧,谁家都有可能位于水患区域,谁也都不愿意看到年年有水患发生。只要功劳能算在自己这一边、责任让对方承担,就应该支持嘛。

先把功劳从凉王身上抢走、顺手把黑锅扣上去,这个念头大家就不保希望了。这位是个疯子,急眼了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退而且其次,功劳既不算改革派也不算保守派,责任嘛,肯定也得凉王自己背。不对,还有个王安石呢,谁让他是举荐人的。

于是说朝堂里出现了一个怪现象,王安石提出的建议,改革派居然大力支持,太少见了。

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过场,既然王安石敢提出新的官员任免,肯定私下和皇帝透过风,但说辞可就没这么言辞凿凿了。

这两年由于往幽州路大量投资造成了国库空虚,原本应该用于修缮河堤、治理水患的款项也被挪用了不少,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补上。如果真的发生了大范围水患,一旦追究起来皇帝和王安石都要背黑锅。

让凉王出任沿江修河制置使,不仅能向朝野上下昭示朝廷治理水患的决心以安抚民众,还能借助凉王的财力缓解一下专用款项的大窟窿。只要能拖上半年,等夏税和秋税入库之后就谁也看不出来了。

凉王出任沿江修河制置使的事儿还没拿到朝堂上讨论,庞皇后就得到了消息。她并不知道王安石给凉王私下写信求和,更不知道凉王的打算,以为是朝中又有人算计自己的好妹夫,一天都没敢耽误,马上写信给应天府的历中贵。

这位皇后贪财、喜欢权利,但为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守信。只要凉王这边按照当初的约定把她家的利益保证了,朝中有对妹夫不利的事情她就马上就会出手化解,能不能化解是另一回事。

这两年楚州化肥厂没少给她家创造利润,大宝化妆品连锁店也在好几个主要城市开张了,盈利势头比化肥厂还快。

年前妹夫又来信提过新的发财项目,打算用登州那边的皇庄筹建白叠子花合作社,组织当地没有土地或者土地少的农户集体大面积种植白叠子花,并在附近建厂建码头。

用不了两三年就能让精仿棉布进入市场与传统的麻布、绸缎打擂台,布匹市场可是仅次于盐铁生意的大买卖,获利极其丰厚。

精仿棉布是个啥成色皇后亲身体验过了,感觉确实不错,虽然不如绸缎那般华丽,但作为小衣穿更暖和,尤其是冬天。

那几套由历中贵送入宫中的亵衣亵裤据说是由妹夫亲自设计的,有时候皇后想起来都有点脸红,还有点嫉妒。嫉妒小姑子有个好丈夫,不光能打仗、能挣钱,还这么懂得闺房之趣。

有这么多利益共同点,庞皇后需要做的就是尽量保住妹夫目前的官职稳定,不能没干几年就因为职务调动影响到自己挣钱。

这些事儿皇帝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假装不知道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谁和钱有仇啊,尤其是不怎么富的时候。

“请中贵回禀尊上,都是修河制置使,只要不卷入朝堂争斗,本王就有闲暇时间捣鼓点小生意,无妨。这些珍珠和珊瑚都来自高丽,离贡品还有差距,还望中贵不要推辞。”

洪涛这是第二次见到历中贵,这个太监肯定和庞皇后的家族有密切关系,保不齐就是她的族人,否则不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交给他具体操办。要说古人为了家族利益也够拼的,愣是把小JJ也豁出去了。

不管别人看得起看不起太监这类人群,洪涛本人对他们并没太多歧视,尤其是这个历中贵更不能轻视,能搞好关系必须舍得小恩小惠。

有时候坏事就坏在小人物身上,他们都不用故意使绊子,只需在关键时刻多说或者少说那么几个字,就能让庞皇后变成自己的敌人。

“驸马爷可借机向朝廷索要治所,县治和州治都是惯例,有娘娘相助想来不会一无所得。”历中贵稍加推辞就笑纳了这一皮包细软,告辞之前又凑到洪涛跟前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这就叫现世报,几把珍珠、一棵珊瑚、些许折扇漆盒,在洪涛眼里狗屁不值,库房里都快放不下了,但当礼物再给对了人,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钱财多少还是小节,历中贵这样的人最缺什么?尊重,别人的尊重,这一点从黄蜂身上就能看得分明。他们这种人不需要太多钱财,你只要把他们当普通人看待并尊重,他们就乐意为你效劳,甚至卖命。

不过历中贵的这份心意洪涛只能无视了,县治和州治的意思就是制置使通常都要兼任一个州县的地方长官,比如说两淮修河制置使知扬州。

反过来说也对,朝廷有时候会让当地资历比较高、职位比较高的官员充当制置使,这样工作起来比较容易,不至于再去浪费时间和当地官员从头处理关系。

但这种便利放到自己身上就成了麻烦,治理一个州县很容易被御史言官弹劾,尤其是自己这种不走寻常路的。所以千万不能要,有时候权利是好事儿,有时候就是负担。

治所嘛,扬子镇就挺好。通过这两年的不懈努力,自己在扬子镇已经有了不错的群众基础,深受当地百姓爱戴不说,和士绅地主们也没冲突。

等长江大学建好之后,扬子镇、瓜洲镇乃至扬州城都会随之受益。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下就占了两个,夫复何求。

而且自己的宅院就在扬子镇,再富也不能说扔就扔,想卖估计都没人肯要,长公主给太后修的祈福塔还没建好呢,谁愿意花钱买座院子,然后还得接着帮别人建塔?或者说你敢给拆了!

这里的地理位置也合适,进可攻退可守。守着运河和长江,随时可以北上南下西进东出,最适合自己这种上了船就撒欢的人。

至于说朝廷准不准洪涛就不琢磨了,有王安石和庞皇后两边使劲儿,又不是啥重要职位,应该不会出现意外,现在需要操心的是王三和高翠峰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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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 苗魁的遭遇

姐妹结婚,儿童团的孩子必须要回来观礼,只有四川的王十七和周一日没接到通知。她们来一趟不难,可回去就有点麻烦了,翻山越岭的得走一个多月,刚站住脚就别来回瞎折腾了

一时间偌大的凉王府突然又不显大了,就连王十八的小院里也住进了两个小姐妹。没办法,富姬、莲儿、绿荷、紫菊四位夫人一回来自然要占据原本的院落,还有几个院落养父不许外人靠近,据说都是秘密实验室。剩下几个没人居住的院落临时打扫出来也没人气,干脆就挤一挤吧。

从四月底开始,洪涛每天都要到码头上至少一次,直到富姬回家,迎来送往的活儿才算有人代替,不是让富姬接替,而是由莲儿接替。他自己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整日泡在姬夫人院子里啥事儿都不过问。

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偏心眼儿,从长公主到儿女们没一个提出过非议。富姬太不容易了,一个人远在边陲苦寒之地替夫君守着家业,好几年才回来一次,多陪陪是应该的。

洪涛也确实没干啥正事儿,整天就琢磨着如何造小人。没有一发入魂的把握,那就用增加次数来提高成功率。

富姬进府的时间最早,可这么多年了总是聚少离多,始终也没有孩子。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给多少钱、多少权利也不安心。

再努力也不能没黑没白的耕耘,但抱着女人躺在床上啥也不想、啥也不干确实挺舒服,这不光是对富姬的奖励,还是洪涛给自己的假期。

可惜真达不到完全放手的状态,不光自己做不到,富姬也做不到,只要一闲下来她就有汇报不完的工作、人事、财物安排。大部分她已经处置的很合适了,但有个人洪涛觉得不应该待在甘凉路。

苗魁这位北伐功臣自打返回禁军系统就备受同僚排挤,也得不到朝廷重用,最后干脆被踢到幽州路成了厢役指挥使,还是副的,整天带着一群厢役砸石头玩。

直到这时他依旧没死心,想学驸马王诜把厢役训练成新军,结果差点被手下人推下来的石头砸死。总算运气好捡了一条命,但右腿断了,这下连厢役都没得混了,只能退伍回家。

有道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到了家他才知道老娘半年前就病死了,媳妇自打知道自己被贬去幽州路任职之后,也带着孩子改嫁给了当初的同僚,连和离手续都没通过自己就办妥了。

不光老婆孩子没了,家产还少了一大半儿,真可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剩下他个老光棍除了整日借酒浇愁和赌钱之外也没啥事儿可做。

人一旦陷入这种境界就是败家的开始,不到半年苗魁就把剩余的积蓄花光了,然后就是卖房子,再然后就成了无家可归的烂赌鬼。仗着身上还有点功夫以及上阵杀敌的凶狠劲儿,四处打秋风白吃白喝。

照这个路子发展下去苗魁只有两中归宿,要不混街面混成一霸,靠武力和狠毒收拢一批青皮混子,靠帮人家做见不得人的事儿和收取保护费过活。要不就得被当地混子弄死,谁也容不下这么一个捣乱分子。

很显然他还没堕落到前者的状态,为了自保出手和故意去害无关的人有很大差距。那么就只能向着后一种结局靠近了。

就在去年夏天,几个泼皮收了赌场老板的钱财,打算趁苗魁喝的烂醉的机会把他骗出城外弄死,随便找个荒地一埋了事。

还得说苗魁命大,晕晕乎乎都已经跟着人家出了北门,结果在城门口被个熟人给认了出来。谁呢?白柳平,就是当年跟着朱八斤的徒弟小六子去凉州城跑买卖,色大胆小调戏富姬的那个开封府法曹的儿子。

他现在已经是朱家商号的二掌柜了,干别的不成,专管往来甘凉路的商队。因为他和富姬有面子,也谈不上面子,好歹见过。

这家伙挺会做人,每次去凉州都会带上一些适合女人用的礼物去富姬府上登门拜谢。有了朱八斤这层关系富姬也不排斥,来了就让进,只要别提出太过分的要求,还会给他提供一些方便,一来二去也算是熟人了。

这位白公子还有个特点就是认人准,见面不忘。当初在凉州和马尾城他见过苗魁不止一次,巧的是另外几个街头混子他也见过其中一个,然后就起疑了。凉王的部下为何会与这些人混在一起,还如此落魄?

于是他赶紧跑回商号把这件事儿说给了小六子听,想侧面打听打听苗魁是不是得罪了驸马爷才落得如此下场。小六子肯定不知道这么机密的事儿,觉得还是跟过去看个究竟比较好。

这下算是救了苗魁一命,白公子的爹是开封衙门里的官儿,一般的混子不会去惹他,而且朱家商号的护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对付几个小混子绰绰有余。

当从小混子和赌场老板嘴中得知了苗魁的遭遇后,小六子和白公子都犯难了。这事儿必须上报给家主知道啊,但朱八斤远在四川,这一来一去光路程就得好几个月。

让苗魁留在朱家商号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位爷酒醒了就嚷嚷着要走,喝多了还打人,谁也劝不住。

最终还是白公子脑瓜儿灵活,他和小六子建议不如把苗魁送到凉州给姬夫人看管。想来苗魁不敢和姬夫人动手动脚,就算以后出了事儿也和朱家商号没关系。

于是苗魁就跟着朱家商队去了凉州,估计他自己也不愿意待在开封城了,只是没地方可去。

当初非要带着新军的训练方法回到禁军中为国出力,驸马劝了好多次都不听,现在混不下去了,怎么有脸再去求驸马收留。

去凉州也好,那边多少还有些熟面孔,尤其是一起经历过凉州之战的袍泽。重回禁军不太可能,但混个吃喝应该不难。

结果刚到凉州就被富姬扣下了,哪儿也不许去谁也不用找,想休息就在凉州休息,想工作也可以,跟着施铜他们当走私犯吧,也和禁军没什么区别。

富姬的做法更容易让人找到台阶下,她不和你讲道理谈心,也不聊理想抱负什么的,直接就扣住不让你走。

在甘凉路还真没人敢和这位姬夫人掰手腕,从官方到民间全都敬畏有加,敢扎刺的不是被蕃人弄死就是被拓荒民折腾滚蛋。对于苗魁而言还多了一层关系,怎么也得尊称一声夫人,更不敢反抗。

就这样苗魁跟着施铜他们当了小一年武装走私犯,心态也调整的差不多了,不再借酒浇愁、长吁短叹。

富姬回来之前找他聊了一次,让他自己做个决定,是打算在边疆落户当走私犯,还是去驸马那里找机会为国出力。

前者很容易赚钱,趁着身子骨还硬朗赶上几年就能买座农场或者牧场,还可以娶几个年轻的蕃人、胡人妻妾,这辈子也就过完了。

后者嘛,那可就没谱了,不是富姬不想说实话,而是她都不清楚自己这位夫君会折腾成啥样,反正不会平平凡凡就这么下去。

最终苗魁还是选择了后者,人这一生啊,儿时受到的教育和青年阶段养成的人生观、价值观,往往能跟随一生,万变不离其宗。

“让苗魁去四川跟着周夫人,那边没人认识他。川陕四路距离甘凉路也不远,你和一日私下多联系些,尽量让两路商业多互通有无。”

富姬来的正是时候,本来洪涛就有意加快西部的发展速度,苗魁干脆就入川吧。他不像蒋二郎那样随遇而安,送往济州岛怕是不乐意,心里还放不下故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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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9 好大一艘……贼船!

“官人想要在川北修路?!”像猫一样蜷缩在男人怀里的富姬听到这个指令立刻就把眼睛瞪圆了。增加甘凉路和四川的商业交往,说的容易,不把道路问题解决好拿什么增加?

“要想富先修路嘛……不过这次不要由咱们出面大张旗鼓的修,让民间自己弄,一小段一小段的修,多头并进也慢不了多少。”

这女人真是太可爱了,坚韧勇敢又不失圆滑、胆大心细又不乏魄力、有野心还顺服。这些品质一部分是在宫里练出来的,一部分是在走私驼队里逼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她的天性使然。

所以尽管和其他几位妻妾比起来年纪大、姿色差、出身低,却依旧能在府里占据很重的份量,很少有人会对她说三道四。

“谁来修都是一笔大花销,甘凉路的收入怕是不够,若是再算上驼队的,府上就会缺了一大笔收入,官人这边也要用钱吧?”该不该修、如何修富姬都听夫君安排,但拿什么修必须弄清楚。

“府里不用担心,很快就要有大批钱款入账,虽然不是咱们的,但拿来周转足矣。驼队的事儿我再说一遍,不许亲自去,一次都不许,如果被我发现你就一辈子也别想出头露面做事了,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听懂了吗?”

敢开口让富姬和周一日修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洪涛就不会没算计清楚钱粮问题。他所说的大批钱粮入账,是指顺风邮局正在推广的个人存储业务。

自古以来老百姓手里的钱不是装在罐子里挖坑埋起来藏着,要不就玩命买房子置地留给后代,缺少别其它投资渠道。

老百姓了如此,其实商人也差不多。他们受制于行业隔阂与交通条件,很难投资其他项目,更不能把生意做到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放在手中的资金往往也只有买房子置地一条出路,要不就极尽奢华一掷千金过过瘾。

有的商人想扩大经营,可是苦于手中没有钱继续投入,只能慢慢攒,白白丧失了挣钱的机会。去向私人借贷吧,利钱太高了,还是利滚利,根本不能用于长期经营。

只有官僚资本投资渠道比较多一点,就像庞皇后一样,她可以看到什么挣钱就入股什么买卖。大官僚资本有大资本的门路,小官僚资本有小资本的道道,总归还是靠着权利欺负人。

宋朝已经算李朝历代里金融业最发达的了,大城市里出现了抵当所、交引库、检校库之类的国有金融机构,和后世的国家银行、证券交易所和信托机构差不多。

只是这些机构大多面向国家机构和大宗交易,普通百姓和小商人根本就接触不到,更别说投资。就好像后世的个人就算到了金融街,也只能看着两边的高楼大厦干瞪眼一样,不带玩。

顺风邮局推出的个人存款业务就是要打破这种格局,让民间资本能活起来,流动的铜钱总比埋在罐子里的铜钱有价值。

大部分人缺乏投资眼光没关系,洪涛这里有的是能挣钱的项目,不仅仅限于国内,中亚、日本、东南亚甚至辽东女真人的地盘都可以涉足,还没有行业限制,从针头线脑到矿石木材,甚至船只大炮都能买卖。

在这种情况下资金来源就是个大问题了,光靠洪涛这点家底儿远远不够用。这时候他又把古人想了起来,不是说过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有后世银行现成的资本运作模式摆着,干嘛不拿来用用呢?

顺风邮局就是干这个用的,先通过异地汇兑在民间获得一定的信用,再把手悄悄伸向每个人的钱包。这和打窝子钓鱼是一个道理,不把鱼儿们都聚过来,光靠鱼钩上那点鱼饵,哪辈子才能有鱼咬钩啊。

一枚湟州金币放在家里放一辈子充其量也还是一枚湟州金币,赶上灾荒年景或者战乱时期还得贬值。但只要你把它存入顺风邮局或者湟州银行、大名府银行,每个月就能凭空多出来几十枚铜钱。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不到半成的红利就很多了,总比把钱放在家里啥都没有还容易招贼强。

如果你的存款达到一定数额,还可以参加定期保本返利存储项目。获得的红利就不止是半成了,按照项目不同、期限不同最高可以达到五成,低点的也有三成左右。

这种存款模式其实就是后世的保本理财项目,银行会拿着老百姓的存款去进行投资,获得高额回报之后分一部分红利给储户。

再说得白一些,就是银行找到个项目能挣钱,但是手头钱不够,咋办呢?集资呗,把老百姓的钱凑到一起不就够了。挣了钱拿出一部分当做红利返还给储户,大部分还是落到银行手里了。

在这个过程里银行除了要担负一部分偿还风险外,基本就是空手套白狼,甚至一分钱都没掏,全靠别人的钱挣钱。

其实个人这么玩也成,但集资面太窄,信用保证也不够。换成银行,它因为其它业务建立了信用,有一定的资产可以赔付,相对靠谱一点。如果再有政府做背书的话,那就予取予夺了,忽悠谁谁瞎。

当然了,洪涛没这么狠,也不想去忽悠老百姓手里的钱。他这么做的目的也不完全是为了挣钱,依旧是想通过这种手段把更多的人拉上他自己的贼船。

除了针对个人的业务,邮局和银行还针对商人推出了小额抵押商业贷款。这个业务对有些地方的宋人来讲也不是什么太新鲜的事儿,湟州银行和大名府银行自成立之初就搞过小额农业贷款,想来意思应该差不多。

确实差不多,它比普通私人借贷合适多了,用一年也不过三成利钱,只是有比较严格的贷款审批手续,还需要提供等值的财产或者不动产做为抵押物,以确保放贷方不会亏本。

高利贷都有人敢借,这种低息贷款更不乏顾客。当然了,刚开始肯定有很多铤而走险的赌棍和江湖骗子来碰碰运气。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想满足顺风邮局的放贷条件真不是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每个邮局都有专业的审核团队,每份由柜台审核批准的放贷申请都要由审核团队再进行更严格的复查,其中包括实地勘验,想瞒过这些人的眼睛真不太容易。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把柜台和审核团队都瞒过去了,也顺利的拿到了贷款去挥霍,到期无法归还。那恭喜你,这笔钱就是你的卖身钱,除非你死了,否则总会有一天会被人抓住。

有些人会丢掉身上的一个零件成为明显的残废,必须特别明显,然后扔到繁华大街上任人品头论足,起到威慑效果。

剩下的人则会被送上海船运到一个不知名的海岛当一辈子苦力,直到累死连块坟地都没有,尸体和鲸鱼骨头混在一起被扔进窑炉里煅烧成粉末。

当然了,大部分能通过审核获得贷款的人还是有正当用途的,这些人里大部分会成为商人,然后就离不开邮局系统了,古人不是说过嘛,食髓知味。

这些白手起家的商人有的可能很小,有的可能会慢慢发展长大,可不管是大是小,都会影响他们身边的人,让越来越多的宋人知道过想好日子不光靠勤劳,还有邮局和银行的助力。

当越来越多的宋人走上商人之路时,洪涛的贼船上就又多了一个很有冲劲儿、很有能量、胆子还很大的阶级,他们可不像种地的农民习惯于逆来顺受,谁要从他们兜里掏钱,真得费点力气。

那洪涛这个贼船的船主能获得什么好处呢?特别简单,势力!或者叫权利。

船上的人越多,共同利益者就越多,谁再想破坏这条船就会是船上所有人的死敌。假如船上的人数足够多,就会从量变产生质变,这条船就不再是贼船了,而是变成了政府!

这些新增的业务会有人光顾吗?事实证明这几年的信用真不是白攒的,很多种植户、畜牧户、拓荒民和商贩都乐意把自己的钱放到银行或者邮局里享受红利。

虽然一开始还达不到万民踊跃的程度,但只要沉下心慢慢等,每个月的红利发放都是存款业务的活广告。

三个月、半年之后,亲眼见到别人从邮局里按月白拿钱花的百姓就会忍不住也来试试。一传十十传百,这种事儿历来是以光速传播的。当然了,前提是必须保证储户的存款安全,否则坏消息会以超光速传播。

有了这些存款,洪涛就再也不用担心资金问题了。其实他才是全国最大的奸商和吸血鬼,坐在家里屁也不用干,就能从存入邮局的每一文铜板上咬掉一小块。

别看这块特别小,小到几乎看不见,可架不住积少成多。如果有人能拿到顺风邮局的账目帮洪涛算算的话,马上就会发现这是一笔让皇帝看了都心惊胆战的巨款,国库和它比简直就是零钱袋。

这笔钱还会越来越多,直到把所有人的闲钱都吞进去为止。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反复走卒谁也逃不掉。社会习惯养成比较难,可一旦养成也没人能随便改变,只要这个习惯是对人有益的。

730 女儿换儿子

“相夫教子也没什么不好,可总得有的教才成……”看看,又来了,富姬这次回来每隔一个时辰就得提一遍孩子的话题。

估计是周一日的三胞胎把她刺激狠了,对于古代女人来讲,没孩子在家族里就没未来,没未来就没地位。

也不能怪富姬思想守旧,她这种思维模真不旧,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亘古不变的真理,甚至到了后世依旧如此。

“先答应我的条件,别想打岔!”这次洪涛没从善如流赶紧辛勤耕耘,继续逼着富姬答应放弃驼队领队的职务。

这件事儿可真不是闹着玩的,每次想起来洪涛都能把自己从睡梦中吓醒。自打神宗皇帝驾崩之后,花膏的事情就没人再提了,现在的知情人恐怕只有自己和王安石。

以前花膏的收入分成都是由裴英亲自提取,具体拿回去再如何分配洪涛也不清楚。但这个服侍了三朝皇帝的老太监没有继续为皇家效力的机会了,神宗皇帝驾崩没半年他也无疾而终,然后花膏的收入也没人管了。

洪涛一直都在等着王安石和新皇帝张嘴向自己要这笔钱,再划下个道道说明以后该接着干还是收摊子。可这两位就和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儿一样,时隔两年多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越是这样就越难以让人放心,为了保险起见洪涛干脆把花膏作坊挪到了济州岛,湟州的花膏田也烧了,要说还和花膏有关的就仅剩下富姬的驼队了。

原本驼队也是要解散的,可富姬说即便不做花膏生意驼队依旧可以自给自足,不用洪涛操心也不会牵扯凉王府。

另外靠驼队讨生活的已经有上百号人,算上他们的家属怕是有千人了。这些人已经习惯了整日颠沛流离的日子,解散之后该如何安排也是个大问题。

富姬还提出一个让洪涛不得不重新考虑驼队未来的假设,驼队相对隐蔽且独立,就算儿童团的成员也不太清楚其内部人员构成。

这对洪涛而言是个很有利的事儿,也是他喜欢的套路,手上总得有点不为人所知的牌才会觉得安全有保证。

也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洪涛才允许驼队继续存留下去,接着向西夏和辽国贩运纯度更高的花膏,一边攫取巨额利润,一边获取两国的军事情报。

虽然不再是统领一方的边军将领了,可洪涛的注意力依旧有一部分盯在北面那两个国家上,只要它们不亡怕是要盯一辈子了。

存留是存留,这时的驼队已经不是当年奉旨走私的驼队了,失去了来自官方的保护,危险性增加了好几倍。施铜他们可以习惯这种生活,也可以损失,但富姬不成,她的价值远比走私花膏的利润高。

“……以后不去也就是了,何必如此认真。”对于夫君的禁令富姬还是能理解的,这是关心,即便很不情愿也得答应。

“这么说以前还是去了!敢对夫君阴奉阳违,家法伺候!”可惜撒娇没起作用,洪涛听出了点问题,合算这二年富姬依旧没闲着。

那还等什么,赶紧动手惩罚吧。顺便也把下一次耕耘的时间再拖拖,这些日子不分白天黑夜的劳作,身体真有点吃不消了。

五月二十五,据说是长公主去扬州大明寺找高僧求来的良辰吉日,也是高翠峰和王三在凉王府正式结拜为夫妻的日子。

当他们来给父母磕头时,洪涛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不全是为一对新人高兴,主要是被高翠峰一声父亲大人叫的。

这位女婿只比自己小九岁,前几天还称兄道弟呢,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大儿子有点不习惯,还有点占便宜的感觉。

为啥说是大儿子呢,因为高翠峰是入赘的。他名义上是司马光的族亲,实际上是司马光从小收养的族中孤儿。也不知道他的父母犯了什么错误,一直不让认祖归宗,只能跟了母姓。

自打决定追随王诜之后高翠峰就等于背叛了家族,更没有家,连个长辈都没有,除了入赘也没别的办法。幸好女方家长比较大度,没有按照入赘的规矩办婚礼,更不会向外透露,多少挽回了点面子。

入赘的女婿半个儿,这声父亲叫的一点都不冤枉,高翠峰也不觉得亏。但自打看到自己这位老丈人的笑容之后,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为啥笑的这么猥琐呢,通常这种笑容都是在害人成功之后才有的。

“这是一对儿龙凤怀表,可是准确的感测时辰。不敢说世间独有,但除了你们爹爹的兜里怕是也没地方找去。”

这声父亲不是白叫的,除了陪嫁之外,古代也是有改口费的风俗。通常富人家都是给入赘的女婿送上一两个丫鬟婆子,或者弄辆车马啥的。有官职门路的还可能为女婿某个一官半职,毕竟是儿子了。

洪涛的改口费挺特别,长条漆盒里装着一金一银两块怀表。这是得知王三要出嫁之后特意让王鑫和利亚哈姆加班加点赶制的,与普通怀表注重实用功能不同,洪涛特许王鑫显摆一次,把他最拿手的手艺全招呼上。

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来的成品必须要多花哨有多花哨,连最细的分针都是用金丝和银丝编出来的,带着非常明显的花纹。再配上十二颗小水晶镶嵌的时间刻度,到了晚上只要有少许光亮就依稀可辨,古代的夜光表!

看到成品之后,要不是提前说过是给孩子准备的礼物洪涛都有心留下一块。别的玩意太精细了显得累赘,可不管手表还是怀表,都好像越花哨越精美。

“三姐,先给我看看!”结果怀表到了王三手里还没看清楚长啥模样呢就被王十抢了过去,看样子是不打算还了。

“妹夫,这块也让我先看看吧。你是朝廷命官,穿金戴银的容易惹人非议,惹到言官就不好了。”王三的怀表没了,高翠峰的也保不住。王二比王十还会说,愣是为了妹夫的前途忍辱负重了。

“八嘎!我数三下之后就砍她们俩的手!明白了吗,砍手,咔嚓、咔嚓……对对对!一……二……”

洪涛也不和她们俩废话,大喝一声,堂外就走进来一个瘦高个儿,不管穿啥腰上总是插着一长一短两柄倭刀,脸上也总是没表情。

“他敢……哎呦……哎呀……娘娘救命啊,爹爹打人啦……啊……”王二比较识时务,见到这个眼生的家伙之后不打算硬碰硬,先把怀表还给了高翠峰。

但王十比较执拗,非要挑战一下,结果真被八嘎的长刀砍到了手臂,速度之快想躲都躲不开,还是一边一下。疼的她怀表也扔了,捂着胳膊扑到长公主怀里就嚎,光出声不见眼泪。

当然了,八嘎是用刀背砍的,也没出全力。这位日本武士虽然沉默寡言还不认识字,学习语言的能力也不咋滴,但绝不傻,很会察言观色。

“你这孩子也是,明知道会吃亏还和爹爹硬顶。夫君下手也忒狠了一些,打出了淤青……”长公主知道王十是假装的,不过看到王十手臂上真有两道淤痕之后确实有点心疼,一边埋怨丈夫,一边狠狠白了八嘎一眼。

“不白挨打,有奖励……把那副倒霉德性收起来跟为父走,你们先去准备宴席。”王十这套哭闹的把戏能蒙过长公主但对洪涛无用,疼肯定是疼,但比起跟着特种兵训练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731 炸糕女王

给王十的礼物和她的人一样,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得去后苑。一包黑火药摆在水榭里的石桌上,旁边还放着沙漏和一个纯铜小管子。它只有拇指粗细、两寸来长,王十拿起来摆弄了半天也不知是何物。

“为父近来新修炼了一套新法门,能让这包火药随时随地燃烧,信不信?”洪涛接过小圆筒又开始逗壳子。

“……”王十撇着嘴摇摇头,这种戏码从小就看过,啥法门,肯定有窍门。

“不信是吧,你给个时间,试试灵不灵!”洪涛知道王十不会信,也不解释,背着手智珠在握。

“女儿还要去吃三姐的宴席,就半刻钟!”脸上一副不屑,可王十心里也想知道窍门到底在哪儿。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接下来就是洪涛的即兴表演了,一把抓起火药包摇头晃脑念念有词,戏码做足了才往石桌上一放,顺手把沙漏倒过来开始计时。

“咔嚓……呲……轰!”半个时辰的沙漏刚漏到半刻钟左右,火药包里突然传来两声细碎的脆响,然后白烟一冒化成了火球。

“嘶……怪哉……”王十即便知道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见状依旧很吃惊。时间是自己随口定的,养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火药包点燃的呢?

换成旁人早该追问了,但王十没有,她要先自己尽力思考,实在不成再提问,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光她,儿童团的孩子都一样。

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有亭子遮挡,也看不到放大镜之类的器件;又耸着鼻子在石桌四周一顿嗅,想找到火药之外的其它怪味,结果也没有,最后终于把手伸向了未燃烧完全的破布片。

“哈哈哈哈……爹爹好狡猾,哪有法术,全是它在作怪对不对!”理科生就是不好蒙,当了特务头子的理科生就更难蒙了。

洪涛这个局做的很完美,可惜还是被揭了老底。王十在破布片下面发现了小铜管,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绝对确定火药的燃烧和这个小玩意有必然联系,再说啥神仙法术都没用了。

“它叫定时器,把那个扔了吧,用过作废。看为父再演示一遍……这里有十二个刻度,每个刻度代表两刻钟。先用钥匙从头部的洞插进去右转上弦十圈,再扭动上半截把箭头对准需要的刻度,最后拔掉销子,它就开始像沙漏一样计时了。到了时辰之后里面的机括会摩擦燧石引燃火药棍,并从尾部喷出火焰把火药引燃。”

洪涛给王十的礼物也算钟表,只是用途不是看时间而是计算时间。王鑫和利亚哈姆研究了小半年,制造出十多种不同原理和样式的定时器,经过测试之后才挑选出一款综合参数最可靠的定型产品。

它的原理和钟表相似,但内部结构完全不同。发火装置更像后世的闹钟,只是把推动闹钟锤的力量用到了摩擦燧石上。

由于体积限制,这种定时器内部的发条无法提供太多动力,最大计时期限只有三个时辰。再想提高的话就得在发条材质上下功夫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不过没关系,还有一款加强版的定时器可以计时八个时辰,就是体积增大了一圈不止,原理和结构一模一样。

“精巧倒是精巧,可女儿都是大人了,为何总要把人家当孩子看!”

听明白了使用方法,王十又亲手试了试,不光没高兴,反倒噘着嘴皱着眉表达了浓浓的不满。说到最后还把胸脯挺了挺,打算用眼见为实提醒爹爹要正视自己的年龄。

“大家都说你是儿童团里最聪明的,看来是谣传啊。别不服气,定时器对别人可能是个玩具,但它是为父专门给你设计制造的。想一想,如果把火药包换成铵油药卷,这个石桌和亭子可否存在、坐在这里的人性命何在?把铵油药卷和此物组合在一起,可以藏在很多东西里面。放置者定好时间之后从容离去,几刻钟、几个时辰之后轰隆一声响,世界是不是就清净多啦?爹爹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定时炸糕!”

“哈哈哈哈……谢谢爹爹,我要当炸糕女王!”教自己女儿如何制作定时炸糕,洪涛估计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最没人品的父亲。

但王十却如闻天籁,一把抓起已经燃烧过的定时器,顾不上黑乎乎的残留就往兜里装。还觉得不过瘾,突然窜起来挂上了洪涛的脖子,一边大笑不已,一边往脸上猛亲。

“嘿怂孩子!快下来……为父老了,抱不动你啦,腰都快断了!”这下弄了洪涛一个大红脸,虚岁十九的大姑娘,抱也没法抱、推还不好推。

“爹爹一点都不老,还能和周夫人彻夜交欢……嘻嘻嘻,不是孩儿要去偷看,要怪就怪莲夫人,是她把爹爹的护卫引开的,哈哈哈哈……”

王十倒是从养父身上蹦了下来,但很不认同这种说法,还狠狠在养父嘴上亲了一下才咯咯笑着跑了,边跑边揭发同伙。这样一来养父就没法急眼了,法不责众嘛。

“罪过、罪过……不成,必须把你个疯丫头嫁出去!”让养女强吻不算什么,麻烦的是洪涛起了反应,这让他的老脸彻底红透了。

为了说服自己的大脑,证明自己是正人君子,他决定找机会和长公主提提,优先给王十找个婆家,以绝后患。

但也仅仅是想想而已,给王十找婆家怕是比给高太后找个后老伴儿还难。这孩子主意太大,能力也太强,心还特别黑,除非她自己乐意,否则逼急了敢把男方弄死。

高翠峰和王三的婚事只是召回各地促进社负责人的原因之一,另一个理由就是开会。

沿江修河制置使的职务已经有了眉目,随着自己的活动范围扩大、朝堂的格局发生改变,以前的安排也得跟着变一变了。

之前的所有安排都是以稳妥为主,不求大发展只求不出事儿,意在暗中观察朝廷动向,等待时机。

现在时机来了,洪涛决定要整体提速,把隐匿的主题换成扩张。过程中可以有小麻烦,也可以稍微显露实力,只要对扩张有帮助即可。

当然了,还不到最后摊牌的时候,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提出任何政治主张去刺激朝廷,依旧要以影响带动周边人群发生改变为主。

如何扩大影响呢?洪涛提出了五点具体建议:

第一、在各地大力推广农业合作社、手工业合作社模式,顺风邮局系统将优先向相关的项目提供贷款。

第二、在各地成立商社,组织商人自筹资金进行有计划的投资,优先考虑矿山、冶炼、造船、炼焦、化肥厂原料供给、棉纺厂、缫丝厂、丝织厂、农具厂等。

第三、由合作社、商社自己筹建初级学堂,再遴选当地有郎中基础的人员到各地浅予斋学习基本医疗护理知识,为期一年。这些人毕业后回到各乡镇充当赤脚医生,处理不了的疾病再就近推荐病人去浅予斋就医。

第四、包括高翠峰管理的渭桥镇和大名府工坊在内,所以和系统内部有关的工商业团体一律采取招标方式采购原料和零部件。

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降低成本,而是要吸引更多商户和手工业者进入系统,从而形成一张张遍布州路甚至全国的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增加朝廷有可能的干预难度。

732 五点建议

前面四点都由各路各州促进社负责人视条件自行决定如何开展,唯有第五点是洪涛要求必须统一执行的,那就是修路架桥!

不管是富姬统领的甘凉路还是王二负责的福建路,亦或王九所在的荆湖北路和周一日的川陕四路,都必须把修路架桥的事儿提上日程。

还别瞎修,得有统一规划。在开会的屋子里挂着一张大宋地图,除了广南西路还是一片空白之外,其余二十六路都历历在目。

在这张地图上有三横一竖四条黑色的粗线,三横很好认,黄河、淮水、长江,一竖才是重点。

它北起扬州,一路穿山越岭跨河蜿蜒南行,把扬州、江宁府、歙州、洪州、吉州、虔州、韶州和广州连了起来。

沿途穿越了淮南东路、江南东西两路、广南东路,基本把大宋的产粮区和经济发达地区全囊括了。两浙路、荆湖两路离这条路也很近,只需再修百十里支线即可连通。

川陕四路虽然相距有点远,但它们可以通过长江与这条路相连,连支线都不用修,反而更便捷。

其实从扬州向北还有一条线,经过徐州、齐州、德州、河间府直抵析津府。但这条线是虚线,和其它三横一竖有明显区别。

“这条路只是未来的规划,先不动工。从扬州到广州才是目前需要大家做的,你们按照地图合计一下,每人承包一段,交给王七由他给出具体线路图并派人到实地勘测施工细节。修路的资金先自行筹措,不够的话就向当地顺风邮局打贷款报告,由邮局统一调配补齐。”

这次的任务很重,大家都不再说笑,各自拿着小本子勾勾画画,玩命算计着自己的能力和家底儿,看看到底可以承担多少任务。

在这个问题上儿童团的孩子们一丝一毫不会托大,更不会打肿脸充胖子,有十分只敢应承九分,还得留下一分当保险。

“小十,下面就该轮到你大展身手了。推广合作社、成立商社、招标采购、修路架桥都是牵扯面很广的大事儿,肯定会遇到当地各方势力的阻拦和抵触,有可能来自官府士绅也有可能来自百姓。你的任务就是不管采用何种手段,一定要帮兄弟姐妹们把这些麻烦妥善处理掉。”

“爹爹放心,只要有您准许,不管是官还是民都得老老实实的听话,否则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只有王十还是那么张牙舞爪,大言不惭的样子比皇帝都足,就好像天下都是她的。

“放心个屁,饶是你浑身都是铁能打几根钉?官员士绅可以采取极端手段除掉,遇到百姓聚众难不成也大开杀戒?你这是给为父帮忙还是逼着为父造反啊!”有了在后苑的对话和动作,洪涛怎么看王十怎么想过去踹两脚。

偷听自己和周一日的墙根,还把责任推给莲儿,太可恨了。莲儿也是吃货和傻瓜蛋,几筐岭南水果就给吃糊涂了,让干啥都傻乎乎的跟着,殊不知成了替罪羊。

“造反更好,给女儿三个月时间,保证连皇帝老儿带那几块废物全一起完蛋。届时爹爹把小赵佣抓出来拥立为君,岂不天下太平了!”王十算是抓到养父的小辫子了,对瞪眼吓唬丝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着她的计划。

“那还不如为父直接登基,要赵佣有何用?”反正长公主不在屋里,莲儿和绿荷姐妹也不能参加这样的会议,洪涛也不怕孩子们乱说,甚至可以跟着一起过过嘴瘾。

“……这样嘛,好像不太稳妥。我和二姐计算过了,爹爹直接登基怕是会引来兵祸,不如便宜小赵佣几年。等咱们的新军数量超过十万之后,再逼着他把皇位禅让给爹爹比较合算!”

王十就喜欢做两件事儿,一是琢磨如何害人,二是鼓动爹爹篡位。从在湟州时就是这一套,六七年过去了依旧没什么新鲜的,只是计划更缜密、可行性更高。

听了王十的计划,一屋子人都没吭声,有的人满脸期盼,比如王二、王三之流;有的人则一脸忧虑,比如王大、王四、王五;剩下的有些迷茫有些沉思,还有的一脸无所谓的,好像这事儿和她没关系,比如王十八。

“……嗯,计划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个问题,你打算置娘娘于何地?”洪涛的表情很凝重,像是在内心算计结果,一边算一边背着手踱步。经过王十身后时还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鼓励。

“……娘娘嘛……还得爹爹去劝慰,孩儿无能为力……”看来这个问题王十也想过,只是没当成重点,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干脆全推出去不担责任。

“真是好女儿啊,一口饭一口饭把你养大,结果就弄个无能为力。对娘娘如此绝情,怕是有一天对爹爹也差不多,这样的孩子要之何用!天灵灵地灵灵,九天神佛快显灵,降天火下来把这个忤逆的玩意烧死!”

洪涛听了王十的回答突然一脸狞笑,先是拿出当父母的架势把王十贬得一文不值,然后又手舞足蹈的冲着屋顶施法,口中念念有词。

“呀!火……天火……爹爹快救救十妹,她不是忤逆……”爹爹的法术真奏效了,老天爷真显灵了!

王十好端端的坐着,后背突然冒出了浓烟还夹在着火星。最先腿软的就是王二,噗通一声跪地磕头替妹妹求饶。

“爹爹饶命啊,放过十妹(十姐)吧……”然后一屋子人全都跪下替王十求情,就连刚刚生完孩子的王大也使劲儿磕着头,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儿。

“啊……我没做成爹爹的新娘就命丧黄泉,好不甘心啊……”王十本人的模样更让人揪心,一声惨叫之后连人带椅子倒了过去,像是被天火烧死了,临死前还留下了遗言。

“混蛋玩意,拖出去喂狗!”本来洪涛还挺得意,让王十这么一喊脸又绿了,呲牙瞪眼的冲着王三下令。

“……咱们又上当了!抓住老十别让她跑了,调戏兄弟姐妹罪不容赦!”这一连串变故让大部分人都有些慌乱,以为王十真被天火烧死了,吓得王三闭着眼缩着身体根本不敢靠近。

只有王二反应最快,也算她最了解这个妹妹。啥烧死了,倒下的同时有个东西从椅子上掉落在地,还冒着烟呢。这个小圆筒是啥王二不清楚,但她知道绝不是天火,而是某种小道具,专门恶作剧用的小道具。

经过王二一提醒,众人才恍然大悟。王三第一个冲上去把王二从地上揪起来,然后就看到一张忍俊不禁的笑脸。这个气啊,扭住那张脸就拧,此时还有更多报复之手伸了过来。

“啊,爹爹救命啊,不是我,是爹爹放的……救命……啊……”

这下王二是真喊救命了,论玩阴谋害人她当仁不让,可是论武力值恐怕连王十八都打不过。从小她就是个好吃懒做、偷奸耍滑逃避训练的坏榜样。

王十椅子后面的定时器确实是洪涛偷偷放的,他不想和孩子们就造反不造反的问题进行讨论。这个话题一旦开头就没完没了,以王二和王十为首的促进社造反派势力越来越强,饶是自己能说也有点双拳难敌四手的感觉。

主要是她们提出的理由越来越充分,自己的说服力也越来越弱。明知道占不到便宜,洪涛索性打个岔把话题略过,等她们折腾完了再聊正事儿。

733 亮底牌

王十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不重,每人在她身上掐一把也够受的。王五和王九这两个当哥哥的更狠,照着妹妹屁股上就是一脚。

以前总被她整蛊还没法还手,好不容易找到个名正言顺的报复机会,必须一下是一下,过了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

“爹爹陪我衣服,看,烧了好大个洞!”但王十起来之后谁也没怪,而是一头扎进养父怀里干嚎,还撅着屁股当证据,上面确实被定时器烧了个大洞。

“去去去,老三赶紧把她拉走,蹭为父一身土!”洪涛是真没辙了,这大夏天的都是单衣单裤,破洞里不光露出了内衣还有肌肤,不忍直视还没法下手,只能让王三代劳。

“要衣服没有,不过为父可以给你安排点人手……”可惜王三也拉不动王十,她就像个八爪鱼牢牢搂着洪涛的腰不放,还把身体往椅子里拱。

“爹爹要启用儿童团的人了!?”有时候王十让人恨的咬牙根儿,有时候却又让人不得不原谅。脑子太快了,自己刚提个开头,别人还等着听下文呢,她就猜到了正确答案。

“嗯,都启用,你们每人挑一些帮手,剩下的全归小十指挥。但记住啊,是暂借,不许全培养成和你一样的德性,为父以后还要分配别的工作给她们!”

王十所说的儿童团,就是第二期到第六期儿童团员。除了少数第二期人员已经进入第一线参与日常经营之外,绝大多数孩子从大名府被疏散之后就与一些工匠家庭在各地隐匿了下来,过着和普通宋人没任何区别的生活。

这些孩子的名字、去向除了洪涛掌握着全部名单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就连王十也没有准确名单,她只是经手人,除非偷偷记录了。

但她一直没忘掉这些弟弟妹妹,总想从养父手里弄几个过去给她帮忙。要说什么样的手下办事最稳妥,还是一个系统里出来的为佳。理解能力强,很多事儿都不用翻来覆去强调,从小就是这么训练的,本能而已。

这二百多个孩子就是洪涛留下的王牌,没机会的时候就让她们消失在民间,即便促进社系统内部出现了叛徒,只要自己不把名单拿出来谁也别想全找到。

名单会拿出来吗?基本没可能,不是自己骨头硬,而是这份名单根本不在自己手里,它被宸娘收着呢,还是用汉语拼音写的,除了自己谁也不认识。

不看到名单自己也背不出来那么多人名和地名,就算把自己生擒活捉外加严刑拷打也是白搭,记不住就是记不住。

机会一旦出现她们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仅仅靠第一批儿童团和几位夫人就已经打下这么大基业,再加上二百多个差不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大、王二、王五、王七、王十、王十八……想想就给力啊。

而且她们的起点更高,年纪也更合适。入团时间最晚的第六批儿童团到现在也六年了,第二批孩子还是刚抵达湟州时候招收的,现在都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大小伙子,干啥都不会太骇人听闻。

“我是大姐,我先挑!”一听有合适的人手可用,向来稳重的王大率先急眼了,恬不知耻的拿出大姐的威信,在展示一下武力值,打算先吃第一口肥肉。

“我弄了三个合作社还有糖厂和报馆,任务最重,当然是我先挑。大姐也得讲理,不能仗势欺人!”王二当然不能答应,她自认是最能干的,事实上她的成就确实最亮眼。

“话不能这么说,你有王家帮忙,还有王雄他们三个呼应。最缺人手的当属浅予斋,训练大夫护士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我才是应该先挑的!”

很难想象这话出自王十八之口,以前她参加这种会议基本就是点头加举手,让发言都没话。现在居然主动出口抢人了,可见这一年多浅予斋的工作有多忙,不逼到一定份儿上岂能有如此变化。

不过有个怪现象,就是没一个孩子会去寻求养父的支持,全当那张椅子上没人,看都不多看一眼。

这也是儿童团的习惯,每次遇到孩子们之间的利益纷争洪涛从来不插手,连裁判都不当。吵架不怕,只要不动手,把祖宗八代都骂遍也没关系。总有吵不动的时候吧,啥时候吵累了、吵烦了,啥时候就知道该如何分配了。

按照洪涛给出的成员名单,这十多个师哥师姐就和挑小猪仔一般挨个评头论足。只擅长一种技能的还好办,谁缺就给谁,就怕会两三样,尤其是精于管理的人才最抢手。

别看有二百多孩子,真正精通某项或者某几项的并不多,肉少狼多的情况下该如何分配就成了大问题。她们的解决方案就是拉帮结派、互通有无、利益互换。

在余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不管吃饭睡觉还是闲下来打球锻炼,只要这些孩子醒着,凉王府里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利益交换场景。有时候是某个人和某个人,有时候则是某几个人和某几个人。

对此情景长公主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问。自己夫君就是个怪人,养的孩子更是一个比一个怪,从小如此早就习惯了。

几位夫人也不搭理,她们更习惯,与其掺和孩子们的活动不如去和夫君多待会儿。姬夫人提前返回了甘凉路,没人再能霸着夫君了,这时就得雨露均沾,除了长公主之外谁也不能多。

几天之后利益互换结束,孩子们谁也没占到多大便宜谁也没吃大亏,心满意足的拍拍屁股各奔东西了,只剩下洪涛和长公主长吁短叹。

府里给折腾得一团糟,攒了几个月的布料、摆设、吃食全被搜刮一空,大宝化妆品厂更是存货全无,比遭了匪患还惨。要不是有八嘎带着手下日夜站在精工钟表厂门外守护,王鑫和利亚哈姆也得哭。

“全回来整天闹哄哄的,全走了又觉得空落落的。还是十八贴心,哪儿都不去在家陪着娘娘。”

随着年纪增长,长公主的性子也有些变了。以前她最喜欢清静,现在越来越喜欢热闹,尤其是子孙围绕的感觉。

“空落落?那个小王八蛋要是晚上再哭,本王就把他挂到旗杆上去!”洪涛真没觉得空落落,要不是有重要事情安排,就算王三结婚也不会把这些孩子叫回来。

她们太能折腾了,这一点倒是随了自己,而且还发扬光大了。不光人在的时候折腾,人走了同样不让人省心。

王大在正月里生了个大胖小子,洪涛给他取名叫高明。但这孩子为人处世一点不高明,你说你个大奸臣的儿子有啥可张扬的,还不夹着尾巴低调做人。

就没见过这么赖怀的孩子,离不开大人抱,晚上往床上一放就哭。不光让自己睡不好,还严重影响了和长公主造小人的进度。

“白天有平丫头帮忙带着……这孩子倒是挺勤快,也懂礼数,要不晚上就让她睡外间吧,有人抱着明儿就不哭了。”

指望长公主带孩子也是不太靠谱的事儿,古代贵族女人再怎么勤快也不可能事事躬亲,通常这种事儿都是由贴身丫鬟或者奶妈去做。她们想起来抱抱孩子,想不起来可能好久都见不到孩子一面儿。

府里没有奶妈,倒是有几个倭人女孩学着如何当丫鬟,其中属平七海进步最大。别看她有个贵族姓氏,可身上一点娇娇小姐的毛病都看不到。

除了伺候长公主的起居之外,还主动承担起了带孩子的重任。连同周一日的三个儿子和王大的儿子一个人全包了,带的还挺好,不哭不闹的。

“怎么都成,只要让这个小王八蛋别再夜夜哭嚎就成,他就快把三个舅舅也教坏了!”

但晚上孩子还得回到长公主房里睡觉,只要高明一哭剩下的三个也跟着嚎,四重奏能断断续续持续一两个时辰,没治了。

734 以其道还治其身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洪涛可算睡踏实了,整宿都没听见孩子哭。可又有点后悔听了长公主的建议,还不如听孩子哭呢,大不了隔三差五去西迪房里补补觉,也比多了个贴身日本丫鬟强。

平七海不光把带孩子的工作完成的不错,还逐渐接替了通房丫头的工作,晚上帮男女主人清理身体,早上帮着穿衣洗漱,当长公主身子不方便的时候还把她叫到里屋当替身。

这下洪涛明白了,长公主是不愿意让自己和西迪多相处,生怕再把这个洋婆子娶进府。但又不好明着阻拦,只好采用这种方式缠住自己,能拖一天算一天,时间一久说不定就淡忘了呢。

平七海好像也乐意担任这个角色,每天和长公主形影不离关系越来越亲近。看到长公主整天被她逗得笑呵呵的,洪涛也就不打算张嘴提换人的事儿了。

但也绝不能忘了西迪,她可是自己的财务总监,还不像宋朝女人这么容易满足,一旦觉察出被故意冷落保不齐会做出何种反应。

既然不能晚上大被同眠,那就在办公室里白日宣淫吧。反正西迪也不在乎时辰对不对,公事账目聊累了,运动运动还能缓解疲劳呢。

今年的夏天有点热,更热的则是瓜洲镇,不是气温高而是人气旺。这里本来就是交通枢纽,长江、运河里每天船来船往,岸边发生的一切改变都非常醒目。

去年年底沙洲上来了一群制置使衙门的差人,先是到处用长杆子钻地,然后就开始招募民伕平整场地,很快一船一船的石料和罐子就顺着运河汇集过来。

开春的时候沙洲的荒地上已经用石料垒砌出来一大片平台,看样子还在不断增高,谁也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有人猜是传说中跨江大桥的桥墩,但这个墩子也太粗了,真要建起来还不和小山一样啊。

到了六月份大家终于看出点眉目了,合算不是桥墩的地基,而是要在上面盖庭院。到底这个大院子是什么所在依旧没人知晓,但是在院子的东南角有个东西越来越成为了关注焦点。

一座巨大的骨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高高的石台上长了出来,乃至让人们忘了去猜测院子的用途,甚至连跨江大桥的事儿都忘了。

十丈开外、头如巨钟、尾似船帆、嘴细牙长……。这是百姓的口口相传,和所有古代记载相仿,有一绝不说二,极尽夸张之能事,唯独不进行细节描写。

但大宋百姓却一点不觉得夸张,来此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还是附近州县,不到一个月已经有来自运河沿线和沿江各地的好事者出现,连带着让瓜洲镇上的酒肆、茶肆、客栈座无虚席,掌柜的好不快活。

“天降吉兆、海王现世、风调雨顺、国运昌盛!”

这是真理报上登出的标题,以许东来肚子里那点儿自然地理知识,肯定写不出来太具科学性的文章,不过他从另一个方面向百姓介绍了这具骨架的来历和功用。

有鱼尾巴当然是大海里的,按照传统认知还应该是某些神仙的坐骑,必须有点仙气。能把神仙的坐骑骨架弄来,怎么说也不是坏事儿,必须象征着皇帝英明、朝臣得力、百姓拥戴、上下和睦啥的。

再引申一下的话,海里全是水嘛,这位神仙的治水能力应该不弱。有它在此坐镇,附近的州县大涝、大旱应该不会有了。

“海中巨兽实属鲸鲵、长江书院独树一帜!”一旬之后福州日报也对此作出了点评,风格明显更趋于理智。

先把鲸鲵这种动物简单的介绍了一番,然后开始讲这具骨架的来历和用途,并点出了大院子的名目,既不是桥墩也不是凉王别府,而是一座书院,名曰长江。

要不说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呢,王二在福州日报上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可是相信的人并不多,更多百姓还是钟意真理报上的说法,这是神仙坐骑,有保佑风调雨顺的法力,是凉王特意从海外仙山处请来镇水用的。

于是乎大家也不再仅仅来看热闹,而是带着香案和贡品一起,不管有没有法力先祭拜一番再说,礼多神不怪嘛。

还有一些人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相对而言见多识广,这样的热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尽管这具老大的骨头架子确实挺吓人,看上去也确实很神奇。

这些人全来自不同州县,其中大部分都有过共同的经历,在甘凉路、渭桥镇和大名府路的工坊里当过学徒工或者技术员,还有一些人有新军经历,剩下的少部分则是这些人的徒弟或者朋友。

他们来此只有一个目的,参加长江学院的基础建设,然后成为学院里的第一批大学生。经过三到五年的学习之后,再由学院安排到各个工坊、商号、邮局、银行、船队里担任技术骨干和领导职务。

这些职位到底存不存在学生们不怀疑,就像当初他们不怀疑跟着技术员和大匠们一起工作能学到手艺一样。现在有人又说在长江学院里不仅能学到手艺,还能学到比手艺更金贵的东西。

而这些人很值得信赖,她们或者他们就是这座学院里的教习,或者叫教授。更值得信任的是学院的山长叫王诜,当今大宋凉王、新任沿江修河制置使。

有关王诜的传说已经在百姓中流传很久了,在普通百姓眼中他是驸马,同时还是当朝最厉害的将军,一战打残了西夏国,二战收回了幽州路,大宋建国百年无人能出其左右。

在商人和工匠眼中,这位则是财神爷和多门手艺的宗师,但他的脾气很怪,从来没收授过亲传弟子,有数的几位老工匠是他的徒弟,但也是名义上的,没有过正是的拜师礼和名份。

现在财神爷和宗师开门收徒了,这玩意还考虑啥可信性啊,想发财、想学手艺的就赶紧托人找拜师的门路吧,哪怕今年挤不进去,也得为明年做准备。

王诜做为当朝官员,私人开办书院还私下招收学生,这算不算心怀不轨呢?谁也不傻,确实有这种嫌疑,可没人敢说不对,更没人敢说不许办学。

此时就得感谢这个朝代了,文人士大夫为尊的宋朝,它出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还很严重。但在这个朝代不可以禁止办学,更不能禁止著书立说传播思想。

哪怕有争议,也得用文化人的方式辩论、驳斥、批判,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以理服人。如果谁不这样做,就等于摧毁了这个朝代的价值观。

这就是常说的两面性,凡事都有两面,有好就必须有坏,只是这个好和坏放在不同人眼里含义不同。这种价值观对洪涛而言就是好,对有些人来讲就是坏。

他正在利用对方的规则和对方过招儿,也就是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能在这场战斗中获胜,比用弩箭和子弹夺取政权还彻底,能完全摧毁并重建整个社会的意识形态。

这只是好的方面,不利的方面更多。此时洪涛就像是攻城一方,作战难度比防御方要大很多倍,需要付出的努力、受到的限制也更多。

但不管怎么说,第一步已经成功迈了出去,也获得了不少拥趸。更幸运的是敌人并没意识到有人在偷偷挖墙角,他们正沉浸在权利争斗中不可自拔,同时还将面临来自北方的严重威胁,好像也顾不上那把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小铲子。

735 演变

自打会使用火之后,人类就摆脱了茹毛饮血的动物模式从而创造了文明;由石头、青铜、钢铁制造的工具让人类逐渐摆脱了采集狩猎,进入农耕和畜牧时代。

生产力的提升使人有时间坐下来思考,也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同时产生了思想。

人类的每次进步并不是空想出来的,而是随着生产力水平提高自然而然出现的,再通过特有的思想工具总结,才能不断向上一阶一阶的攀爬。

这个时代的大宋就由于有了新工具、新组织模式、新兴产业的出现,整个社会向上攀爬的速度明显提高了,甚至出现一步跨上两三个台阶的现象。

同时跟着变化的还有每个宋人的生活方式和所思所想,可能大部分人并没觉得自己变了,可实际上确实变了,只是自己感觉不到而已。

举个例子,登州文登县里的一家农户姓方,祖上传下来几十亩薄田,种些高粱小米,亩产一石就算丰收,交完了各种赋税之后全家还得去采野菜摘野果,否则余粮就撑不到来年收获。

不是好吃懒做,老两口加三个儿子一个儿媳妇,全年无歇、风雨无阻的侍候着几十亩地,半点懒都不敢偷。

也不是花钱大手大脚不会持家,全家从老到小都懂得勤俭,衣服补了又补、不灾不病连枚鸡蛋都舍不得吃,全留着去镇上换油盐。

更不是子嗣太多娶媳妇耗费,三个儿子只有老大娶了妻,剩下两个弟弟眼看就二十岁了依旧是光棍一对儿,家里根本拿不出合适的聘礼。

说起来贫穷的根源好像是土地太贫瘠,汗珠子落在地上摔八瓣儿,一年到头打出来的粮食也是个定数。不仅方家,附近村落家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就连旁边皇庄的土地也是如此。皇帝都没辙,让百姓有啥办法可想呢。

嗨,话还真别说这么死,普通人没辙,但不普通的人就有辙。

清和三年,县城里开了家供销社,啥叫供销社刚开始大家也不清楚,只知道里面卖的都是稀罕物,大部分和庄稼人有关。

最让人眼热的就是一种叫禾大壮的农肥,别看卖相和盐末子差不多,但只要按照供销社小哥教授的办法和时辰在田地里撒几次,到了秋天庄稼必须多收获一两成,据说到了水浇地里多收三成也不算太新鲜。

化肥这个玩意早在元丰九年时就有人从大名府路贩运过,只是数量非常少,价格就高,即便再好用寻常人家也买不到、用不起。

但到了清和四年秋天,化肥就不再是什么稀罕物了,只需在开春之前赶到文登县城的供销社,总能买一些回来。运气好的话还能赶上有肥田粉出售,它的价钱比禾大壮贵点,但肥效更好,背着抱着都差不多沉。

供销社能开到文登县城里来当然是个大好事儿,由此至蓬莱少说也有百十里,没多少农户能跑那么远,从小贩手中购买不仅价格贵,保不齐肥力还会不够。

但供销社贴出来的布告比肥田粉到货还令人兴奋,大名府银行居然在供销社里开办了柜台,专门给文登县辖区内愿意种植白叠子花的农户提供农业贷款。

白叠子花的事儿好像和化肥出处差不多,都是驸马王诜在大名府路担任经略安抚使时搞出来的新鲜玩意,也都是好东西。

这种白花花的棉絮虽然不顶吃不顶喝,但是能卖,卖给大名府银行之后,换来的钱是种高粱小米收入的几倍,哪怕粮价再怎涨也是合算的。

而且银行的人说了,为了防止大家一窝蜂的全种白叠子花造成粮食没人种,能和银行签订种植合同的农户必须受数额与条件限制。

上好的水浇地和丰产田亩不给种,一家一户零零散散的不给种,想种就得是一大片连在一起且都不怎么肥沃的田亩才可以签合同,获得银行贷款和技术支持。

也不是没人反抗过银行的这种霸王规定,凭啥你让种才能种,土地是我家的,啥赚钱咱就种啥,你管得着吗!

银行确实管不着,人家也不管,可半年多之后就没人再敢这么玩了。原因很简单,没有银行通过供销社提供的种子和种植技术,白叠子花发芽率非常低,长势也不如合同种植农户,收成当然比较惨。

如果认为不听银行招呼只有这么点后果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是真狠,连悔改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把人往死里逼。

白叠子花不像粮食,你不买还有别人买,高价卖不出去低价总能卖掉,或者干脆就留着自己家里吃,能收获多少是多少,一点都不会浪费。

这玩意不顶吃不顶喝,除了银行之外真没人买,白扔在路边也没几个人捡,干脆就全烂在了地里,采摘工序都免了。

而银行的人没事就会过来看看你家会不会因此破产卖地,也不压价太狠,市价是多少就按照多少钱把你家地买走,转眼租给其他人耕种,还是种白叠子花,但就比你收获的多。

不敢说三五年吧,反正好好干上六七年,别赶上太大的天灾**,租种银行土地的农户就能攒够钱,用合同价格从银行手里买下这块地继续种植白叠子花。

人家从佃户、流民变成了有家业的自耕农,你从自耕农变成了佃户和流民,气人不?这就是和大名府银行作对的下场。

有了这些活生生的事例,不能说一个没有,反正动这些脑筋的人是越来越少。从某种程度上讲,在一些地区银行的话比官府的告示还好使。

方家这次走运了,由于靠着皇庄近又是贫瘠土地,获准与大名府银行签订了种植合同。刚开始一家人还有点战战兢兢,先怕出苗不顺利,后怕赶上病虫害,眼看一朵朵花骨朵绽开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花絮,又怕银行的人趁机压价或者干脆不来收,那可就坑死人了。

就这样熬到了八月十五,一队队驮马终于出现在文登城北,银行派来的人拿着合同挨家挨户评级收购白叠子花,并给出两种付款方式。

想要现钱就当场数铜钱、不想要现钱还可以用文登城内当日粮价换取大米。这些米就在北面海湾里停着的大海船上呢,收购走的白叠子也由驮马运到海湾装上这些大海船。

银行里的人还说了,从第二年开始就不用装船往外运了,有来自成都府路的商人要在文登县城北面建作坊,收购来的白叠子花直接送入作坊纺纱织布。

附近州县土地贫瘠收成不够的家庭可以让家里的媳妇、女儿来作坊做工,每个月都有工钱拿,一点不比种地挣得少。

三个整年下来,方家不光提前还清了贷款,还买了两匹从幽州路贩过来的驮马,又租种了皇庄里的一百亩地,成了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大的白叠子花种植户。

别小看这个名头,每年向棉纺厂缴纳白叠子花最多的前十位农户会获得棉纺厂和银行的双重奖励。奖品就是肥田粉,从几十斤到全年免费使用分出了十个档次。这可是笔不小的花销,谁看见都会把眼睛瞪得红红的。

更是因为这个名头,方家的两儿子去年都在棉纺厂里找到了媳妇,顺便还把大儿媳妇送到了厂里当学徒工,每个月能拿七百文足陌铜钱回来,活计不怎么累,反正和在家种地比轻松多了。

大儿媳说了,要是脑子好使再加上手下麻利,三个月出师之后就能上纺纱车,到时候工资最少也得翻倍,且上不封顶,能挣多少完全取决于能干多少。

目前厂里女工的工资记录是由一位来自梓州路的女师傅创造的,她一个月拿到了三枚湟州金币,也就是九贯足陌铜钱。

736 演变2

儿媳妇的话听得婆婆直咽口水,她年轻时也是附近几个村有名的织麻布能手,是不是也该去棉纺厂里上工呢?不敢说每个月拿回家九贯钱,有九百文也成啊。

这个念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方老头一巴掌给拍了回去!家里的女人都跑到棉纺厂做工去了,四个大老爷们耕作一天回家连口热的都吃不上,要造反啊!

想挣钱没错,可脑子要灵活,不能光盯着土地和工坊。没听供销社的小哥说了嘛,大名府银行马上就要公布下一期的保本定期存款名单了。

只要把家里的闲钱都存进去,最短几个月、最长一两年,就能让钱生钱,少的能多二三成红利,多的可以翻一倍。

另外小哥还说了,别光整天埋头顾着挣钱,钱这个玩意是挣不完的,有时间就得多出去走走,见识多才更会挣钱,光窝在这块地方没啥大出息。

只要是和大名府银行有关的人,方老头都无条件的信任。小哥的话他觉得挺有道理,自己老两口这辈子基本也就这样了,谁让没赶上好时候呢。

家里的三个儿子出息也不会太大,能守住祖上传下来的这几十亩薄田不丢,将来再添置点就是好样的。可大儿媳的肚子里已经怀了,总不能让孙子也种一辈子白叠子花吧。

以前整天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时候,能过上这种日子就是做梦。但美梦一旦成真,马上就会有另一个更美的梦了。

村子里有几个年轻后生进入棉纺厂不到三年就抖起来了,说是叫啥技术员,每个月风吹不到太阳晒不到就能拿好几贯工钱回家,十里八乡的媒婆都快把这几家人的门槛踩破了,文登城里的姑娘也愿意嫁过来。

但这几个小子愣是谁也看不上,为啥?因为他们在厂子里入了学堂学手艺,最主要的是坐着棉纺厂的大海船去了一趟杭州,看到了别人都是怎么活的。

回来之后心立马就野了,不想再窝在本乡本土土里刨食儿,更不想在家乡娶妻生子。用他们的话讲,杭州城里满街都是漂亮妮子,只要会挣钱,啥样的都能娶回来。

怎么才能挣大钱呢?他们要去考长江学院,据说从那座大学堂里出来的人,本事大得随随便便就能开一座棉纺厂,分分钟家财万贯。

方老头觉得吧,方家的孙子也应该去考这个大学堂,而且应该比村里这几个后生名次靠前。为啥呢?因为自己孙子从小就得入棉纺厂办的学堂,别说免费,就算花钱也得去,家里供得起!

多读好几年书、多学好几年手艺,总不会比这几个三年前还在抡锄头的半路出家和尚次,那样就没天理了。

但在为孙子规划未来之前,自己必须也去杭州城和长江学院看看,不能光听几个半大小子的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别让他们给忽悠了。

还得带着老婆子一起去开开眼,她跟着自己操劳一辈子也该享次福了,将来入土的时候也不枉嫁到方家一趟,谁也别亏着。

可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县城哪儿都没去过的老两口能去杭州吗?这时候可没有高铁,更没飞机,从文登到杭州连陆路带水路少说也得二三千里,人生地不熟的,年轻人都不敢轻言离乡,一对儿老头老太太胆子也忒肥了。

其实不然,这些困难都是老黄历了,从一年前开始,沿海、沿河、沿江的很多州府都出现了一种挂着五齿钉耙的店铺,名字特别怪,叫猪八戒旅行社,蓬莱也有一家。

店铺里卖啥呢?方老汉刚进去的时候以为是卖画的,墙壁上挂的都是山水风景画,只是画技不咋地,太写实,谈不上主题更没意境,愣是看不出来这些画要表达什么。

不听完店员的讲解谁也猜不到这些店铺的经营项目,太怪了,它居然是贩卖景色的。换句话讲,是专门带着客户四处游玩、提供车马舟船、食宿安全等服务,并以此赚取佣金。

宋代人如何出远门呢?答案是大部分人不出远门,很多人一辈子也不会离家百里之外。

能全国范围内到处乱转的要不是官员赴任、要不是有钱的读书人游学、要不是差役民伕公干、要不就是军队调防。当然了,要饭的流民可能也会穿州过府讨生活,就是条件艰苦了些。

交通工具通常就是马、骡子、驴、骆驼、牛车、内河船,最主要的还是一双脚底板。沿途赶上村镇有客栈酒肆来解决吃住问题,赶不上就只能露宿野外或者找户好心的民居借宿。

时间更没谱,有兴趣的地方说不定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赶上坏天气同样得住下,万一病了说不定就回不去家了,客死异乡不仅不新鲜还很普遍。

安全方面嘛,大家尽量挑驿道走,少往荒山野岭溜达,要不就干脆搭帮结伙一起走,身强力壮会点功夫的带上武器,身子骨不灵但有钱的就带上家丁。

这么一算的话,出远门的成本就有点高了,无法控制时间也就没法计算费用。铜钱那么重也没法带太多,富贵人家能带点细软之物备着,普通人家干脆就少出或者不出远门。

其实就算富贵人家也尽量不出远门,实在没辙了才去一趟,要不怎么会有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的警句呢。

猪八戒旅行社的出现可以说从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宋朝出门难的问题,那些画作不是画而是景点介绍。

想去看看钱塘江的大潮不?想到名山大川转转不?想让上任之路充满惬意不?想去远方会一会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不?想年年都能轻松回娘家不?

反正只要你有出远门的需求,不管是三百里还是三千里,请来找猪八戒……旅行社。

去哪儿找?很多州府里都有,一般会开设在最热闹的集市或者码头左近,只要远远看到一柄五尺钉耙高高矗立,恭喜你,找到了!

价格贵不贵?这么讲吧,不管你自己采用何种方式远行,都不如猪八戒旅行社的价格便宜,时间快还固定,说一个月到,误差基本不超过一成。

而且一路上不会出现客栈人满、没地方吃饭等等风餐露宿的情况,走到哪儿也必须是上房住着、热饭热菜吃着,吃完了还得上壶茶,喝美了算。

最主要的还是安全,听说过顺风镖局没?猪八戒旅行社花大价钱雇佣了顺风镖师随行,这要是还不安全,那就只能去找禁军护卫了,只要你请得到。

说了这么多优点,有没有缺点呢?必须有,还挺突出,那就是啥时候出发、去哪儿通常不由客户定,要跟着旅行团一起走。

没错,不是你一家一户,而是好几家一起出行,线路也是预先设定好的,客户只能在这几条线路中选择,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更改。

当然了,如果你愿意支付足够的费用,旅行社就能为你一个人或一家人单独定制行程,想哪天走就哪天走,想哪天回来就哪天回来!

只要钱到位了,想去什么地方基本都能满足,单独包艘大海船再派几十名镖师专程送您去海外转转都可以商量。

这家旅行社名义上是广州两位商人的创办的,但绝跑不掉促进社的参与,保不齐还是洪涛亲自筹建的。否则没人会懂得把后世的旅行社业务照搬过来,还起了这么一个充满网络无厘头味道的名称。

猜对了,猪八戒旅行社和顺风镖局、风雪楼等产业一样都是由促进社直接经营,但它真不是洪涛的创意。说起来可能没人会信,最先想起这个买卖的居然是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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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7 演变3

几年前她孤身一人带着几个儿童团二期的孩子远赴广州建立顺风邮局广州分局,虽然有山川督查院的大力协助,工作上也没啥问题,可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是特别通畅,生活比较枯燥。

不过莲儿有个优点,她脑子里比较空,只要不亏嘴就没那么多破事儿可想,更容易满足。广州气候是炎热了点,但四季都有水果,海鲜更是丰富,对于生长在北方的莲儿来讲到处看着都很新鲜。

在这种环境下不到二年她就快成小胖子了,一想起回府之后就会遭到夫君的虐待,不得不咬着牙准备减肥。并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既不太受苦又不用节食的办法,利用闲暇时间去周边地区游山玩水。

这样不仅能消耗身上的肥肉,还能吃到在广州城里吃不到的新鲜食物、看到更多自然美景。至于说能不能减肥,还真有点用,反正没再增重。

但光玩还不成,从清和三年开始夫君就给每个州府的负责人下达了修路的任务,还不给拨款,得先自筹资金,实在没有的才可以向邮局提出贷款要求。

这可愁怀了莲儿,独立经营广州分局没啥难度,规则都是死的,当年在湟州银行的经验也没全忘,大部分活儿还有几个学弟、学妹分担,她其实就是个甩手掌柜的,有重要决策和大笔资金往来才需要亲自出面把关。

说她混日子也好、不图发展也罢,反正莲儿就这么点能耐,盯着分局别出纰漏是极限,什么多种经营、举一反三、全面开花千万别指望,不是不愿意想,是真想不出来。

可现在夫君下令了,各地负责人也全在积极踊跃上报各自发展计划,自己好歹也是莲夫人,总不能去当拖后腿的,那样会被笑话的,传到夫君耳朵里又是一条罪状。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头绪,干脆还是出去玩一圈吧,听夫君说这里的疍家人最会潜水采珍珠,珍珠粉可是好东西,结果这一玩还真玩出成果了。

以往每次出行前都得麻烦山川督查院的督查员帮着找本地向导,夫君派给自己的两名特种兵厉害是厉害,也够负责,但他们也是外来户,既不识路也不懂当地土话。

一联系有麻烦了,督查员人不在广州,好几天都没回来,估计是有任务在身,啥时候回来更无从得知。

此时莲儿很郁闷也很委屈,觉得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又见不到儿子。然后提笔又要给长公主写信诉苦,看看能不能吹吹枕边风让自己回去。哪怕继续当丫鬟不要夫人名份,也要回到夫君身边才好。

可信刚写了一半儿,莲儿突然想起了一个她自认为不错的点子。以前夫君给儿童团孩子们讲故事的时候,说过在极西大秦国有一种叫做旅行社的社团组织。

它啥货物也不卖,更不生产,只靠帮别人找向导、找旅店、找车船,然后带着别人四处瞎玩就能挣钱。自己啥也不会干,能不能试着弄个旅行社呢?主要是这玩意不用动脑子,自己还能跟着一起蹭玩,啥都不耽误!

旅行社到底该怎么运作莲儿不知道,不过她能写信去求夫君帮忙,顺便再问问夫君这个买卖到底能不能干。

洪涛接到这封信之后,抬起头看着屋顶愣了许久才长叹一声提笔写回信。

叹的是自己、王二、王十、周一日、富姬等等一大堆聪明脑瓜子冥思苦想了好几年,玩了命给银行增加靠谱的投资项目,好吸引更多百姓和商人的闲散资金加入,可愣是没想到去发展旅游经济!

这已经不是一家旅行社和几家旅行社的问题了,而是一条完整且从未有人开发过的全新产业链。也就是说莲儿无意中替自己开发出一个新的产业,不仅有很强的可行性,还有极大的盈利空间,功不可没啊!

奖励,必须奖励,还得是重奖!于是莲儿获准放假两个月回家陪儿子,顺便接受夫君的耳提面命,手把手的教授她该如何经营这门生意。

让莲儿一个人撑起旅行社肯定不太靠谱,她缺乏这方面的能力。派其他人协助吧,真没有能独当一面的闲人了。这几年摊子越铺越大,不光消耗光了所有人才储备,还不得不转让了一些不太关键的产业。

但洪涛有办法解决这个局面,四个字:连锁加盟!

莲儿只需要在广州建立一家旅行社旗舰店,规章制度和经营流程自己会帮她完成,然后把这套东西交给顺风邮局做为新项目对外招商,招募愿意加盟的商家和个人。

只要愿意遵守规章制度并接受总店的管理,任何人都可以加盟成为旅行社分店,并享受相应的资源支持,而且每个城市只限一家加盟店,不用担心有竞争。

除了旅行社之外,每家分店还可以在当地招募签约商户。比如你家是开旅店的,那好,我每个月给你带来多少客源,然后按照客源数量把房价、饭价相应往下降。

酒肆、茶楼、车马行、甚至卖东西的店铺都可以如此操办,利用客源来降低成本,这部分钱就是旅行社的一部分固定收入。

还有一部分收入表面上很难见到,即便查账,没有学过后世记账方式的人也查不清楚。它是旅行社、顺丰镖局和众多系统内部商户之间的利润冲抵,说白了就是互相挂账,年终统一结算。

旅行社并没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完全依靠顺丰镖局提供内陆交通便利,另外一大部分就是依靠沿海各城市的海商船只北上南下。反正大海船出航也不在意多搭载十几个人,顺势赚点小钱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一来不仅能让海船的运载能力得到充分发挥,还能为顺风镖局增加营业收入,还没有增加任何人手和运货次数,钱都是白来的。

因为不用单独具备交通运输、客户接待、食宿方面的能力,资金投入量相对少了很多,旅行社的店铺数量扩张速度非常快,不到三年时间就遍及了大宋沿海城市和内陆的很多主要城市,最远都已经到了甘凉路肃州。

基本只要是顺丰镖局能去的地方猪八戒旅行社都能去,当然了,普通线路规划的时候要挑利润高、效率高的城市,以免造成资源浪费。

不过最先接受这项服务的并不是大宋居民,也不是四处游学的学子,反倒是大宋官员和家眷。结果他们成了旅行社的活广告,随之跟上的自然是士绅富户。

既然官员和富人都在用,那就说明没问题。最后尝试的才是稍微有点闲钱的普通百姓,就像文登的方家老两口。

而最应该欢迎这种服务出现的富裕学子反倒有点不屑一顾的感觉,估计他们是觉得这么出行受制于人、缺少意境,更谈不上什么文化气息吧。

不管怎么讲,这几年宋人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就算自己不变也会被周围的人带着一起变。但这一切变化是谁带来的,又是从何而起的呢?

很少有人能明确的指出源头,因为没人能站在上帝视角全面了解各方面的变化。大部分人看到的只是事物的某个片面,从中也看不到凉王起主导作用的明显痕迹。

有些人可能觉得有点像湟州特区的发展模式,但绝大部分人并没去过湟州,根本就不知道啥是特区模式,更感觉不到王诜的气息。

能让人感觉到的反倒是这些便利并不来自朝廷,从某种意义上讲朝廷还站在反对者的一方,至少是不支持。

有些州县还发生过当地官员禁止农业合作社、商社生产经营的事情,只是还没闹起来就因为主管官员暴病或意外身亡而不了了之。

朝廷对这些事儿只有部分耳闻,既不了解规模也不确定数量,即便想管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头绪该从哪儿下手。

调查?说着容易办起来难啊。洪涛这个鸡贼算是把各种漏洞都钻透了,他采用的办法是自下而上的逐渐改变,还不是靠说教和主义,而是实打实的利益。

最先接触到这些利益的就是基层官员和家属,不管是直接受益还是间接通过税赋增长彰显政绩,反正当这些人成了既得利益者之后,政府这架大机器一旦要侵害到他们的利益,效率就会低得令人发指。

此时的洪涛就像个癌细胞,不直接感染人体的主要器官,而是从免疫系统入手。他先装成机体的一部分去拉拢免疫细胞,和它们达成一致之后再在人体的非主要器官中迅速繁殖扩散。

争取与人体细胞融为一体,充分利用规则的同时也影响着规则改变,达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程度之后,入侵工作就完成了。

所有的受益者、跟着受益者受益的人、他们的家属朋友师生同僚,全是癌细胞的掩护,也全是潜在的叛变细胞。不怕疼你就把他们都杀了,看看会不会把你自己先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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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8 演变4

真正的幕后黑手此时正躲在扬子镇的凉王府里享受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呢,这几年不光计划进展挺顺利,洪涛本人也收获颇丰,不是指钱财,而是人。

富姬、西迪、绿荷、长公主分别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再加上济州岛特里公主的儿子,凉王府可算得上枝繁叶茂、人丁兴旺。

现在王小丫十四岁,刚从苏轼门下毕业返回家中,明年即将成年,可以谈婚论嫁了。洪涛可不想让女儿十五岁就出阁,先去长江学院里当几年老师,顺便系统学习学习其他知识再说吧。

阿加雷斯十一岁,正在长江学院济州岛分校上学,师从罗波安.宸教授!这让洪涛很担心,生怕儿子也学歪了。可惜鞭长莫及,在教育问题上犹太人还是很固执的。

王民羽九岁,是她姐姐的学生,不过不是大学,而是长江大学附属中学,刚刚上四年级。

三胞胎小哥三也都满了六岁,去年底才进入长江大学附属小学读书,同班的还有他们的外甥高明,再过不到半年也满六岁了。

富姬的女儿王锦娘和王三的女儿高圆圆同为四岁,都留在府中交给长公主抚养,同样也是一对儿同岁但不同辈的组合。高圆圆要叫王锦娘为姨娘,但她还比王锦娘大一个多月呢。

绿荷的的女儿和长公主的儿子也是同岁,再过一个多月就满两岁了,目前正是满地爬、晃晃悠悠四处摔跟头的阶段。丫头叫王小荷,儿子叫王民安。

这小子同时也是凉王府的嫡子,还是当朝皇帝的亲外甥,所以刚满周岁就被封为广陵郡公,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还没断奶呢就给家里挣钱了。

耶律诜,这是特里公主的儿子,今年三岁半。为了安抚这位失去了国家的公主,洪涛让孩子随了母姓。

结果不光特里公主非常高兴,连带着萧兀纳在内的一群契丹移民也像打了鸡血一般,在岛上给这个有皇族血脉的小主人举行了隆重的满月仪式。

洪涛也受邀参加,然后就感觉到了仪式的内涵。这哪儿是给孩子过满月啊,更像宣布一位有继承权的新皇子诞生。

还不是想继承自己的家业,而是瞄着特里公主的权利。说白了吧,他们经过几年的修生养息,刚刚恢复了点元气又萌生了更大的野心,目标就是契丹部族的故乡、大海北面那片大草原。

既然他们没刻意隐藏这种企图,那就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洪涛的态度很明确,返回辽国继续统治契丹人不太可能。

这几年辽国的内乱不仅没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了,东边的女真人、西边的阻卜人轮番发生骚乱。

丢掉了幽州不仅让辽国的南大门洞开,还失去了大量汉族人口,国家财力严重受损,镇压叛乱也显得绵软无力,陷入了按下葫芦起了瓢,到处救火但又处处起火的困境。

按照促进社的估算,这个老大帝国怕是没多少年寿命了,保不齐哪天一场战斗的失利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像多米诺骨牌般哗啦啦整体坍塌。

如果特里公主这个时候回去,仅凭一个与外族生下来的孩子,想收服大部分族人重整旗鼓基本没啥希望,更抵挡不住来自东西两个方向的攻势。

但洪涛也没拦着不让人家去救自己的族人,只是方式方法得务实一些。北方的草原肯定是保不住了,那就挪挪窝吧,比如退入朝鲜半岛苟延残喘。

啥?嫌朝鲜半岛贫瘠?拜托,您是逃难不是旅游,命都快保不住了,哪儿来的那么多臭讲究啊。

也别看不起这块破地方,你们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比如犹太人就不太乐意与外族共享。当初洪涛可是答应把半岛都给宸娘的,现在突然反悔只给一半了,还得去和宸娘磨牙。

其实洪涛根本没和宸娘以及犹太长老会多费嘴皮子,他们四处联络了小十年,结果召集来的族人也不到三万。人口太少是个硬伤,就算把济州岛的耽罗人全算上那也不够五万。

想靠这么点人口统治朝鲜半岛,除非当地没有比癞蛤蟆大的动物,更别提高丽王朝至少一百多万的人口基数,还出了名的没人品,不多找点帮手真搞不定。

被洪涛逼急了,犹太长老会和宸娘凑在一起开了好几天会,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答应有条件的让契丹人进入朝鲜半岛。

啥条件呢,南犹大族群打算和以色列融合,增加犹太种群的力量,以便和越来越多的外族势力对抗。比如契丹人,再比如蒋二郎统领的汉人。

民族这个玩意真挺神奇的,没事儿的时候互相仇恨了几百上千年,但最终还是愿意相信同种同族,而本能的不愿意相信一起打天下的外族人。

来就来吧,其实这个主意还是洪涛最先提出来的。刚来济州岛的时候他就和宸娘建议过,光靠这么点族人想建国根本没希望。

既然是犹太人的国家,那就别分这派那派了,想当女王首先就得胸怀够宽广,善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自己并不怕犹太人壮大,只怕光他们壮大而没有制衡力量。现在连特里公主都要死灰复燃了,凭啥不可以让宸娘招兵买马呢。

至于说能不能登上朝鲜半岛,答案是肯定的。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施压不让宸娘和蒋二郎过早动手,他们早就带兵登陆了。

此时朝鲜半岛的南部真没啥高丽兵,绝大部分正规军都在半岛北部与辽国交界的长城附近,日夜防备来自北方的入侵。

没错,朝鲜也有长城,不是万里、也不是千里,好像只有几百里。到底啥样洪涛不清楚,反正大宋朝有关高丽的军事记载里是这么讲的。

半岛南部,尤其是最南端基本都是当地民兵协助治安。装备惨不忍睹,皮甲外面缝上几片木条当盔甲,有把朴刀就算好武器。

对付他们根本不用追魂枪,也不用滑轮弩,最原始的新军端着钢板弩再扛上几具一窝蜂就能攻城掠寨、大杀四方了。

但光能打江山远远不够,打下来怎么守住、怎么治理?这一点宸娘比较有发言权。

这几年她在王十的帮助下也弄了一套类似山川督查院的情报机构,范围只限于济州岛、朝鲜半岛和日本,业务也仅仅是搜集情报、策反当地势力,再激烈一些的行动就得求助于山川督查院了。

但是宸娘给她的机构起了个很高大上的名字,叫海洋规划局。一个山川一个海洋,这俩怂玩意基本把地球全包了,好像也不打算给别人留。

在海洋规划局的资助和策反下,海峡对岸已经出现了不少高丽奸,其中不乏高丽朝廷的官员及其家属。

用宸娘的话讲,这些人非常好收买,文官给点丝绸瓷器、武官给把倭刀就美滋滋的,鲸鱼肉干更是硬通货,比金银铜钱还好用,换啥都成。

正是由于有了这些高丽奸,济州岛陷落了这么多年,高丽朝廷愣是不知道,还两次给耽罗星主下旨褒奖,表扬在他的统治下济州岛赋税交的多,殊不知这位星主都上天快十年了。

假如现在登陆的话,蒋二郎有把握在一个月之内扫平安南都护府和罗州牧的所有高丽兵力,拿下周围的十多个郡县州,然后把这里的高丽奸全武装起来。

这帮人全是有奶便是娘的货色,有了充足的武器和食物,不管是打着百济王族的旗号还是别的什么旗号,站住脚跟没问题。

然后不用等高丽军队来打,蒋二郎就会带着萧兀纳的陆战队坐船北上,先西海岸后东海岸,只要是沿海的城市挨个折磨。打垮当地高丽军队、烧掉城市、打开粮仓、掠夺人口,装上船之后拍屁股走人。

739 家有女初长成

高丽朝廷派船海战?别逗了,现在湟州号、凉州号和肃州号已经是真正的武装货船了,每艘船上都装备着十二门三寸后装滑膛炮。

别看口径偏小,威力可一点都不小。全装药可以把霍奇基斯榴弹抛射到三里多远,在海上用半装药二百米之内直射也可以打穿这个时代的任何船只,包括武装货船自己。

再加上这两年刚建成的甘州号和兰州号,别说高丽水师,就算大宋水师全体出动也只有挨打的份儿,毫无还手之力。

但洪涛不能像宸娘和蒋二郎一样光考虑朝鲜半岛的问题,只要这边一打起来,高丽王朝势必会向辽国、大宋寻求帮助。

一旦被朝廷得知在朝鲜半岛上肆虐的入侵者居然和新军使用同样的武器、盔甲,甚至还有汉人,那自己就百口难辩了。

到时候要不就得提前发动武装政变,要不就只能驾船出逃,去朝鲜半岛上当个土皇帝,这些年的布局也就全废了。

还有一个王乔是西迪的女儿,和耶律诜同岁。严格说起来她是个意外,西迪没想到自己也没想到,属于计划外的产物。

但老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缺乏有效的计划生育措施,没事儿还经常在办公室里腻腻歪歪,不怀上才是反常。

洪涛一直不承认自己有个异族小妾,长公主也不希望府里多个金发碧眼的异族女人,西迪更没打算嫁入凉王府当小妾。

于是这个孩子对外就成了紫菊的女儿,好在她的相貌特征随了父亲,黑头发、黑眼睛,否则还没法编瞎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混血儿再怎么随了一方的基因也不会特别纯粹。王乔的头发是黑的,但打着卷;眼睛也黑,可仔细看黑眼珠是深棕色,中间还有条纹;尤其是又长又黑的眼睫毛,再加上高高的鼻梁,怎么看怎么不像汉人。

爱像不像吧,反正这个黑锅紫菊背定了,谁让她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呢。不管谁的孩子统统都是放在府里养着,分那么清楚也没用。

今天是旬休日,孩子们都没上学,一早上起来全跟着洪涛两口子去后苑晨跑,然后各玩各的。女孩子和长公主一起做瑜伽操,男孩子则接受技击训练。

技击训练有很多种,射箭骑马由贡齐当教练,刀剑招式八嘎当仁不让,近身搏斗洪涛亲力亲为。别看他自己面对面有可能连个训练有素的新军战士都打不过,但特种兵的训练科目里就有他的柔道技术。

这玩意在紧身肉搏中往往能出其不意以小博大,尤其是各种关节技,小孩子学一学没坏处,关键时刻能保命。

但孩子们可不全是这么认为的,三胞胎儿子就对这些猥琐流技术没兴趣,更中意八嘎的倭刀。洪涛也没意见,给他们每人用鲸须做了一把小号的倭刀。

“嗨,死孩子,敢拿刀和爹爹比划!乖孙子,去把你舅舅摔趴下,晚上就不用学英文了!”这三个孩子从小就表现出了很强的攻击欲望和逆反性格,总喜欢挑战权威,比如老爹。

洪涛自然不会和孩子过招儿,但也不会故意让步,于是高明就成了他的狗腿子出面应战。基本每次都能把小哥三打趴下,因为根本不公平。

鲸须做的倭刀砍在高明身上顶多疼一下,可高明学的是柔道,让他缠上就得倒,倒下之后各种撅胳膊、锁脖子、掰手指头的猥琐技能就来了,那种痛感不是小孩子能忍受的。

但高明也有很大问题,他不爱学习,一看书就犯困,最怕学英语,小半年了字母都背不清。不光不如他那个大化学家的爹,连太爱学习的娘相比仍旧差之甚远,王大当年也没这么笨啊。

“翁翁,三个舅舅耍赖,合伙欺负于我!”有时高明也会失手,比如被三胞胎联手以多胜少。

“不怕,他们总有落单的时候,男子汉报仇等几个时辰不晚。看你姨娘又在偷懒了,帮翁翁去把她的笔扔水里去,明天的英语课可也可免。”

男孩子打打闹闹是平常的事儿,如果都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不调皮捣蛋,会让洪涛觉得自己养了一堆脑瘫。

其实让他最发愁的不是高明的学习问题,有些孩子发育的早,有些孩子发育的晚,不用急。古人不是云了嘛,起得早不见得身体好。大学之前不需要太聪明,培养学习兴趣、找到学习方向才是重点。

反倒是已经成为大学教授的大女儿让洪涛无法释怀,她跟着苏轼学了十四年画,同时也学了十四年古人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模式。

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拿着西游记不许任何人讲爹爹一句坏话的小丫头了,而是亭亭玉立、满腹经纶的大家闺秀。

她回家之后出现了各种不习惯,比如礼数、生活、穿着、包括饮食等等,甚至不愿意抛头露面去大学里担任书画方面的教授,只是拗不过强势的老爹才捏着鼻子去了。

王小丫也挺有个性,当教授可以,但死活不愿意穿自己爹爹设计、长江学院倡导的新派服装,还在大学里公开评价说那些衬衫、夹克、工装裤、连衣裙都很粗鄙,这让洪涛很没面子。

当然了,洪涛也不是那么要面子的人,不穿就不穿,学院里也没有严格的着装要求,提倡新式服装只是促进社的宣传,代表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但洪涛真不甘心啊,自己玩了命的改造别人思想,结果女儿却到处拆台当反面典型,情何以堪嘛。

短时间内想改造女儿的思想是没啥希望了,王小丫就和儿童团的孩子一样,人生观已经定型了。要是能被很快改造过来,那儿童团的孩子也能被别人轻易改造。

“爹……”高明不负翁翁的期待,偷偷溜到了王小丫身后,突然抢过毛笔扔到湖里,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

其实他不用这么害怕,王小丫现在变得很是斯文,即便弟弟妹妹包括外甥天天来捣乱也不急不躁、不打不骂,顶多是向父亲报以埋怨的眼神。

“锻炼时间瞎画什么,看这身体差的,还不如你娘娘,哪像个年轻人,跑完了再画!”

洪涛倒不是反对女儿画画,只是看不惯古代大家闺秀的生活做派。整天不是画画就是弹琴,要不是逼着她去大学里授课,真能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尤其是身体方面,这也太柔弱了,有时候洪涛都想回开封揪着苏轼的脖领子问问,你丫的是不是整天不给我女儿饱饭吃?小时候明明挺壮实的丫头怎么给养成这样了,来四级风怕是就得抱着树。

“女儿有些心悸……今日就免了吧。”一说跑步打球王小丫就往后缩,瑜伽操更不做。这种跪着、趴着、躺着不断扭曲身体的怪动作在她看来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乖孙儿,把你的杀手锏拿出来吧,陪着姨娘去跑两圈!你们三个守住花园大门,不许让你们大姐逃掉,否则就做一下午数学题!”不想跑是吧,成,洪涛也不多废话,更不用亲自出马,几个小跟班就能治懒病!

“娘娘救命啊……快拦住他……”立竿见影!高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坏笑着向王小丫跑去。然后王小丫就再也没有啥心悸了,提着裙子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向长公主呼救。

“官人不要再逼迫了,丫丫身子骨……”长公主听到女儿的喊声马上停住了动作,但没去拦高明,而是向丈夫建议。

740 不速之客

“丫丫的身体十八诊治过,啥问题都没有,就是气血太弱。和娘子当初一样,两个字,缺练!”洪涛头都没回,冲着身后摆了摆手,示意长公主别管。

长公主从来不和丈夫争论教育孩子的问题,这是一家之主的权利,看得惯看不惯也得认同,不过她也确实认为王小丫该锻炼锻炼。

不用别人说,当年她自己的身体就弱,总是生病,可自打跟着夫君一起锻炼之后,先是胃口大开,然后一年比一年病少,真的有用。王小丫现在的状态也确实像当年的自己,丈夫完全是对症下药。

“大官人!长江学院那边发来了消息,说有重要访客想见校长。”不过这次洪涛失算了,瘦瘦的八嘎突然出现。

几年下来他的汉话终于学利落了,还能用汉字书写。但那副死了爹一样的表情和干瘦的身体依旧没啥大变化。

不知道的以为他整天吃不饱呢,其实四个日本武士里就属他饭量大,可不管怎么吃也仅仅是比刚来时重了二十多斤,然后就再也不长了。

“是谁这么不懂事儿啊,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这刚……不到八点,拿两套煎饼边走边吃!”很自然的从上衣兜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洪涛是一脸的不耐烦。

他已经计划好了今天要好好折磨折磨王小丫,吃完早饭接着打羽毛球,非得让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浑身到处疼才算完。

但计划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再想实施就得十天之后,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过学院的人既然通过旗语发来了消息,那就说明真有重要的事情,再不乐意也得动动屁股。

从扬子镇去长江学院有两条路,可以乘船顺着漕河进入运河南下,学院有专用码头。也可以骑马沿着河岸向南,从长江北岸通过跨江大桥抵达瓜州。

真有跨江大桥了?没有,或者说只有北岸到瓜州的一段儿,再往前刚建了半座桥墩,离跨江还遥遥无期呢。

王七的人这几年基本都在忙着去各州府指导修路,还修补了钱塘江的一段堤坝,避免海水倒灌淹没良田。

再加上长江学院的工程,他们只有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才会慢腾腾、懒洋洋的对跨江大桥进行施工,照这个进度干下去再有十年也建不好。

但谁问起来洪涛都言辞凿凿的说不是自己吹牛,而是真没有资金。当初说修桥也没说自己掏钱,而是要用浅予斋筹集的善款,善款有多少就修多少呗。

这个瞎话编的真是太高明了,进可攻退可守。什么时候想加快工程进度就说有善人捐款,不想加快进度就还这么磨蹭着,谁也没辙。

当然了,假如真有人大笔捐款,洪涛也不介意快点修。但截止到目前,浅予斋门口的功德箱有人捐款却都是小钱,数量甚至不如海王骨架下面扔的钱多。

这件事儿还被王十八拿到大学医学院的课堂里批判了一番,因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真能救人命的地方没人捐款,反倒是两具破骨头架子不时有信众祭拜,难不成骨头架子也能治病?

王十八的这番话很快就被福州日报转载,然后真理报也立刻跟上,着实吵了二三个月才消停,最终也没炒出个结果来。

但也别说毫无作用,浅予斋功德箱里的捐款随之增加了好几成,可还没等王十八露出笑模样呢,学生们就告诉她,来祭拜鲸鱼骨架的人也见多……

经过几年不断的建设,长江学院已经颇具规模,一座四层主楼、两座二层副楼、还有高耸入云的钟楼,全部由不同颜色的石料垒砌而成,被瓜洲镇低矮的民居衬托得更显高大威猛。

其实不用衬托,这组建筑和旁边的断桥搭配在一起也是长江边公认的人造景观,凡是见过它的人无不啧啧称奇。

而矗立在学院台阶前一大一小两具鲸鱼骨架更令人惊叹不已,小的是最初的抹香鲸骨架,另一具去年才运来。它比抹香鲸骨架足足长了两倍,真有十丈了,和四层教学楼相较也不逞多让。

这具骨架是济州岛开展捕鲸业之后捕到的最大一头须鲸,光鲸肉和鲸脂就弄了十七万多斤。全幅骨架得分到三艘船上才勉强拉了过来,不是太重而是太大,根本无法装入货仓,全得固定在甲板上。

这头鲸鱼到底是蓝鲸还是长须鲸洪涛单靠骨架也分不清楚,反正立起来就是了,还别和抹香鲸的骨架一左一右,那样很不协调。

干脆就戳在大门口吧,权当大门用了。想从正面进入长江学院,那您就得从这具骨架肚子里穿过,震慑力嗷嗷的。

“说多少次了,你最爱吃的高丽牛肉其实就是它们身上的。”八嘎就是感受到震慑力的人,每次路过这座巨大的骨头架子时都要满脸虔诚的作揖,如果自己不在他还会跪拜祈祷。

“……许校长来了!”八嘎跟着洪涛去过济州岛,但没见过捕鲸和宰杀鲸鱼的场面,心里肯定不信这种说法。但嘴上还不能反驳,咋办呢,他也学会打岔了,指着台阶上端。

长江学院的建筑风格只有一个字,乱!有木制飞檐斗拱、也有石柱浮雕、还有尖顶塔楼和彩色玻璃窗,融合了宋代、明清、苏联老大哥、哥特、巴洛克、古希腊、天主教堂等等各时期、各民族的特点。

它的正门也和建筑风格一般没规矩,东南西北那边也不冲,而是向着东南。其实也没有门,只有一条由五十多级石阶构成的甬道。

从沙滩沿着石阶走上来就是学院的地面,也就算进入学院了。有小两丈高的石头地基,连围墙都省了。

洪涛边爬台阶边暗暗骂王七混蛋,当初光想着如何让学院威严端庄才用了这么长、这么宽的石阶,效果确实达到了,谁往上走的时候都会有仰视的感觉,再加上头顶的巨大骨架,浓浓的压迫感。

但装逼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自己每次来的时候,从码头登岸还好点,只要沿着陆路走正门就得爬一脑门汗。主要是石阶的高度太低,每一阶又太宽,一步跨一阶富裕、跨两阶够不到,走起来很是别扭。

此时石阶顶端走下来一个身着儒衫、头顶无冠、留着三缕长髯,还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不仔细看都快认不出来是谁了。

许东来胖了不少也白了不少,脸上还多了几分威严的气度。看来这几年的长江学院山长和真理报主编没白当,学问涨没涨不知道,反正架子是端起来了。

“东来,是谁来了?你接待就成了嘛,本王家里孩子多,好不容易团聚一天……哦,是苏大相公来蹭吃鲸鲵肉了啊,那何不直接到府里让你的宝贝徒弟……哎呦喂,这不是蔡相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恕罪、恕罪……”

有许东来在,洪涛觉得大部分访客就不用自己出面了。自己和那些古代文人真没啥可聊的,除非是像苏颂那样有点自然知识的官员,聊聊天文地理啥的。

可惜这种人太少,长江学院建成快四年了,凡是在当代有点名气的大儒、各学派主要代表、朝廷高官基本都来了一个遍,能让自己有聊天兴趣的一巴掌可数。

这可真不是洪涛吹牛,在数理化、天文地理、军事医疗、工程水利等等自然科学领域里,他真有点曲高和寡的意思。

就算贾宪、沈括、苏颂、李诫、蒋之奇、陈佑甫这些在当代称得上科学家的牛人,也仅仅是能聊点不烦的,根本学不到任何知识点。

聊天吧,必须是双向的才有兴趣,互相之间都有收获,哪怕多少不均等都可以。变成单向输出就成讲课了,那不叫兴趣,叫工作。

但牢骚还没发完又有人从台阶顶端冒出了头,首先是张消瘦的驴脸,苏大文豪来了,怪不得许东来要通过高塔上的旗语给府上发消息,这位不光是文学领袖之一,还是当朝副相,他这位长江学院山长从学识到地位都差太远,没法接待。

苏轼不是第一次来,长江学院落成典礼时他就代表朝廷前来全程观看过,主教学楼门口的流芳阁三个字就是他亲笔写的。不是他想写,是不写真不让走。

也不光他写,来到这里但凡有点名声的人都必须留下墨宝,匾额满了就往墙上、假山上写。李公麟来的比较晚,两年之后才顺路拜访,结果被洪涛逼着在门口的骨头架子上留下一副笔墨。

来的还不止苏轼,稍后半步又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怎么形容洪涛也不会,反正就是标准的正派人物形象,比苏轼颜值高多了。

一看到这张脸洪涛的笑容立刻又多了八分,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了,很有点日思梦想终得一见的感觉。

三步并作一步,人还没到呢告罪之声就滚滚而出,要多客气有多客气。如果不是碍着凉王的身份,来个九十度鞠躬都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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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1 不速之客2

现在洪涛不怪许东来多事儿了,苏轼来就是蹭吃蹭喝外加教唆王小丫不服管教的,没啥正经事儿。

有关朝政的话题两个人都知道对方不会接受自己的立场,大家也都是奔五十和奔六十的人了,早就没了年轻时候的火气与热血,虽然观念更坚定,反倒好相处了。

但这位浓眉大眼的正派人士来了必须重视,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门下侍中事,当朝两位正相之一,这几年如火箭般窜起的政治明星,蔡京!

清和六年,王安石只比司马光多抗了三年,也带着一腔抱负和未完全实现的理想撒手人寰。

章惇接替了他的位置,而入阁最晚的蔡京凭借着皇帝的信任和在各派系之间的长袖善舞,踩着副相之首刘挚的脑袋异军突起,接替了章惇的职位。

这几年朝堂上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原本的旧党和新党随着诉求与人员交替也在不断分裂、融合,变成了以章惇、苏轼为首的改革派和蔡京、范纯仁代表的保守派。

苏颂则仗着这几年在天文历法和治水方面的功绩继续稳坐尚书左丞,中书侍郎则由吕大防担当。

说起吕大防也不是啥新人,他和王诜还有点亲戚关系,是堂弟王谠的岳父。不过这个老头是属狗的,性格及其强硬,逮着谁就就咬谁,不能说是纯粹的保守派,但对王诜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他在朝堂上一会儿怼改革派乱了祖宗宗法,一会儿又批评保守派不干正事儿,看谁都不顺眼。估计皇帝让他当副相就是用来捣乱搅局的,时不时还能当枪用用。

“凉王别来无恙,当年有幸得了凉王指点才有今日之蔡某,请受学生一拜!”

洪涛就够客气的了,不承想蔡京的姿态更低,要以学生之礼相见。也就是苏轼比较了解王诜,否则真得以为他们俩私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呢。

“万万使不得,几本胡乱涂鸦的白话而已,也不全出自本王,多为工匠们所言,我就占了个耳朵尖,哪儿谈得上什么指点,惭愧、惭愧!”

比脸皮厚是吧?洪涛立马就精神抖擞起来。当我学生,呸!先让你知道知道老师的出处,咱连书都是剽窃的,抄袭自粗俗工匠,看你还敢当我学生?

“……凉王说笑了,仅这座学院就可在大宋称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过谦过谦!”蔡京笑得更诚恳了,鼻尖上已经见到了细密的汗珠。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眼看一见面就在脸皮厚度上了落了下风,不得不把话题转开。学生之说也不敢提了,生怕这位再自爆点丑闻啥的,老师都成臭狗屎了,自己这个学生咋办?

“东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两位朝廷肱骨屈尊你的地盘,就给晾在大太阳底下晒着?”蔡京只要别往自己身上爬,其它的事儿都好说。

洪涛是真不敢沾这位,你对他笑一笑,他敢回去和朝臣们说自己表露了爱意,就这么不要脸。要不怎么说同行是冤家呢,满朝文武里最让自己忌惮的就是他!

“……各位大人里面请!”许东来正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这两位官位比谁都大、爵比谁都高的玩意比谁更不要脸呢,突然溅了一身血,才想起凉王平时的告诫,看热闹要站远点!

长江学院的教学楼顶层平台上有个集茶肆、酒肆、食肆于一体的餐饮综合体叫临江楼。听名字就不是洪涛的手笔,不是落空了,而是扯虎皮拉大旗。

这个名字连同匾额都是当朝宰相章惇所写,为了给长江学院多增加一些护身符,洪涛连起名字的爱好都舍了。

此时临江楼里还有一些食客,见到许东来和洪涛走上来并没诚惶诚恐,顶多在座位上拱拱手或稍微欠欠身叫声校长或山长。

这座学院并不封闭,除了后面的两座副楼,前面多半个校园是对外开放的,谁都可以进来转转,只要遵守规矩就没人阻拦。

很多在瓜洲镇落脚的商户赶上请客啥的,大多会选择来临江楼上摆一桌。虽然菜品并不见得吃得惯,可是坐在这里吃饭比较显身份。

古人咋说的来着?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图的就是能在文化人圈子里多待会儿,保不齐就能赶上那位大儒在旁边桌子上就餐。这个年代是没法合影,但说出去也挺提气的。

今天这不就赶上了,许山长不是特别少见,但这位凉王山长就太稀罕了,来十次也见不到一次。必须得去海王那儿再上柱香还愿,真见到活的财神爷啦!

“把校长的花茶端上来,旁边的座位别安排人了。”许东来特意找了个靠角落的位子,冲服务员小声交待了几句。

“……校长的花茶喝光了!”可惜服务员不怎么给他这位校长面子,笑嘻嘻的拒绝了上花茶的要求。

“嘿,你倒是会借花献佛,上吧……”临江楼和学院里的其它商铺、工坊一样,都是由学生承包经营的。他们显然知道许校长说话不太好用,把眼神转向了王校长,得到首肯之后才去沏茶。

“何为花茶?”苏轼在很多问题上都和王诜有不同看法,这位行为无状还有些粗鄙的凉王浑身上下一点文人雅士的修养都看不到,唯独在喝茶方面独树一帜且风雅至极,不服不成。

“茶以花佐之……”洪涛来了这么多年,多少也学会了一点古人的说话方式,他自己总结为三个字,装孙子!

古人说话不喜欢说太明白,更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总是模模糊糊、云山雾罩,越是有学问的人就越这样。

放到后世这么说话得天天挨揍,但古人就吃这一套,苏轼和蔡京全都一副安然自若的德性,哪怕心里再痒痒也不追问,老老实实的等着茶水端上来再做评判。

“茶香中混有花香,果真独特……是茉莉?”茶水很快就端上了,不再是宋朝的斗茶,而是用玻璃杯装着的清茶,与后世的开水沏泡方式完全一致。

要问洪涛这十多年里推广的什么东西最成功,不是思想、不是炼焦、不是火炕和蜂窝煤,甚至不是牛痘,而是清饮。

不研磨、不加香料、直接用开水沏着喝的饮茶方式。绿油油的茶叶、清澈的茶水,好像更符合古代文人们的性格。

当然了,也不是谁都能清饮,想这么喝茶必须配备一种高档茶具,透明带花纹的玻璃杯。透明的杯子、逐渐舒展翻滚的茶叶、颜色各异的水色,都是喝茶之前津津乐道的情趣。

“蔡相是懂花之人!精选未完全开放的花朵与炒过的茶叶一起熏制,再炒去湿,再熏制。香味多少全凭熏制次数,也要看所选之茉莉花。我这个是用单瓣茉莉熏制五次之后的味道,来,两位远道而来,先去去暑气!”

蔡京的鼻子确实挺好用,凑在杯口一下就闻出了花香出处。洪涛摇头晃脑的开始装行家,其实他连单瓣茉莉长啥样都没见过,这都是听茶农讲的。

“以晋卿的品性,本不该对此等小技如此看重,莫不是还有隐情?”苏轼是真不愿意承认清饮是王诜发明的,以花入茶更不符合这位疯驸马的一贯作风,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了。

“非也非也,看似是几片茶叶,实乃万千人之生计也……”又来!每次见到苏轼都要受到质疑,不撅他两次他就浑身不舒服。

洪涛这几年脾气确实平和了许多,或者叫更能装孙子了,即便有人当面批评也能隐忍不发,只是隐忍的时间还没古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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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2 不速之客3

“此言差矣……想那团茶焙制工序繁杂,若论百姓生计,清饮怕是不如。”太不要脸了!清茶的制作比团茶简单的多,喝法也容易,怎么还说养活了更多百姓,应该是更多百姓因你而失业才对嘛。

“哈哈,事与愿违,且听本王慢慢道来……”苏轼和蔡京联手而来肯定不是喝茶扯淡的,这两个人在朝中是政敌,肯定有事儿促使他们暂时和解。

但洪涛不想主动问,现在时间对自己有利。不想直话直说是吧,那成,看我怎么扯闲篇,讲三个时辰不带重样的!

一种生活习惯的改变,往往会带动一种以上的商品跟着流行。清饮的流行除了对茶叶焙制提出了不同要求之外,还催生了一个市场庞大的行业,玻璃烧造。

很多年来,玻璃制品都是以成套酒具为主,汽灯灯罩为辅。平板玻璃产量非常小,除了洪涛之外也基本无人使用。

由于运输不便、价格昂贵,玻璃制品一直被当做奢侈品看待。但随着清饮的方式从甘凉路逐渐扩散,马尾城的玻璃工坊不断扩大生产经营规模,这种昂贵的奢侈品慢慢走向了民间。

真正让玻璃制品走下神坛还是近几年的事儿,当顺风邮局把它当做一种投资项目推出之后,不到两年时间,各地就冒出来一大批玻璃作坊,玻璃器皿的产量打着滚的往上升,价格则断崖一般的下落。

除了玻璃酒具、茶具之外,还有头脑灵活的商家从长江学院购买了玻璃油灯的生产专利,把这种不怕风吹雨打、照明效果更佳、比汽灯便宜很多的新式光源带入了千家万户。

连带着也让海油的销量大增,同时又催生出了一大批民间小工坊,专门为生产油灯的玻璃作坊加工金属零部件。结果连带着几大钢铁熔炼厂的销量猛增,进而对焦炭的需求量也加大了……

这些产业随之追加了投资、增多了工匠雇佣量,拿到工资的人多了,反过来又会成为玻璃产品的消费者。

转了一大圈回来,好像受益的不止是玻璃工坊,上游、下游、周边产品都有收获。这种现象被洪涛特意拿到长江学院里当范例讲给学生们听,还被写进了教材。

发明马灯的人就是长江学院的学生,出售专利所得也是他和长江学院分成,一夜间就成了大富翁,这种榜样的力量比什么说教都管用。

以前讲多少遍经济学原理、强调多少次新技术对社会发展的推动力都可能是耳边风,现在学院里的各个实验室就没有不排队的时候,哪怕旬休和过节,里面挤满了对未来生活充满憧憬的学生。

洪涛建立长江学院并不是打算让大学教育普及全国,这种想法太理想化了,根本不可能实现。他要的就是这种对新技术的追捧,动力来源依旧是利益。

没错,在洪涛眼里科学家也是商人,科学研究最初可以因兴趣而起,但光靠兴趣无法维持长久。每项新技术的诞生都需要几个月、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技术积累,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时候就得琢磨琢磨如何才能让有天赋、有兴趣、有恒心的人把这项利国利民的事业长久做下去了,单靠国家拨款支撑,事实证明效率太低。

靠私人赞助也不靠谱,有几个人会像自己一样为了新技术的推广发展就建座学院烧钱玩?就算有人乐意,烧两年、五年、十年……烧一辈子。万一这个人死了,他的后代不愿意再烧咋办?

想持续发展就必须盈利,这是人类至今为止逃不脱的怪圈。中国古人很早就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有天下熙熙全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说法。只要你还在天下之中就免不了俗,古人真是活的明白。

长江学院采用的是私人投资赞助新技术开发模式,研究成果有些会被学院优先收购,这一点没商量。

因为有些技术可能关乎国家利益,不适合马上转化成民用商品。但也不能让发明人白忙活,所以会由长江学院评估后买断。

大部分新技术和新产品或由学院、或与顺风邮局合作公开向社会招拍,谁给的条件优越就卖给谁。如果情况必须的话,长江学院也有自己开办的工坊和商铺,可以与发明人合资开发。

现在长江学院真的已经在大宋扎住根了,与之直接合作的商号、商家不下百余户,其中不乏朝臣家属,甚至皇亲国戚。

间接合作受益的数量更庞大,尤其是在江南沿海各州府中已经形成了一种观念,想把自家产业做大做强就必须和这座学院搭上关系,不管间接还是直接,沾上点边就管用。

随之而来的就是人了,或者叫生源。目前学院里三个年级外加研究生总共不到八百人,但每年报考的学生数量十倍不止。既有各地小学、中学的毕业生,也有旧式教育体系中的生员、举子。

要说宋人还是真是钱串子,这也算上行下效了吧,当统治阶级都以做买卖挣钱为荣时,百姓就会有样学样。

举子、贡生咋了,很多商人家庭已经把账算清楚了,与其去走仕途这座独木桥不如让孩子换条路,说不定更容易成功,尤其是落过榜的。

这也是榜样的力量,当你看到邻居家的孩子连州学都没上过,恨不得五六年前还是自己家佃户的孩子,没钱上学才去了不收学费还管饭的小学。

结果孩子用心、先生本事大,一下考入了中学接着上长江学院,人还没毕业呢,不知道哪根筋突然动了动,弄出了啥专利,一卖就是一大笔钱。

随后就是全家鸡犬升天徒然而富,又买房子又买地,买卖铺面一下子能开好几个,自己搞不好倒成人家的佃户。

老百姓可能不懂经史典籍里的先贤道理,但他们知道日子该怎么过才最合算,两下相比较起来显然长江学院这条路更容易。

即便自家孩子没有发财的头脑,只要能从学院里毕业照样会成为人上人。都不用麻烦学院给安排工作,每年的毕业季都会有大批商户和工坊东主聚在瓜洲镇,把榜下捉婿的传统继续发扬光大。

看到穿着红色长衫的毕业生立马扑上去施以利诱,只要条件足够高往往能成功。这里的学子从不以谈论钱财为耻,讨价还价甚是比商贩还精明。

要这些刚刚从校门里出来的大学生回去干嘛用呢?肚子里知识再多能多赚一文钱不?要论才学,随便找个举子、进士也比他们强百倍吧?

这话看和谁讲,如果讲与官府听肯定正确,要是和商人、工坊主、农场主讲就是错的。在他们眼中,一个长江学院的大学生能顶至少三个进士。

又不是家家都能做官,科举高中和日常生活没啥关系。反倒是长江学院里出来的大学生更接地气,对做生意、管理工坊、种植庄稼、架桥修路造房子啥的总能有一门灵,且本身就带着手艺。

也不是只会高高在上、纸上谈兵的废物。三年大学生活至少一半时间要在学院的实验室、工坊、商铺里实习,业余时间更要去打工挣钱。

因为校长规定了,不打工挣钱的学生永远不能毕业,三年里至少有一年的学费必须由学生自己挣。

学院在扬子镇、瓜洲镇、扬州附近有无数家合作商号、工坊愿意招收大学生打零工,别想以找不到工作为借口。哪怕去码头帮着装卸槽船,只要把钱挣到手就是好样的。

学院的校长是谁?大宋首富、最会挣钱的凉王、长江学院的缔造者、所有工匠的祖师爷、修河堤架桥铺路的大善人。他教出来学生不求全才,只要学会其中一种本事的皮毛,放到民间就足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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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3 该来的还是来了

听完了洪涛的长篇大论,苏轼和蔡京全都陷入了沉思。这番话讲得无比透彻,从原理到手段和盘托出,事实上也却是如此。

全国到底有多少人因为清茶、马灯受益暂时统计不出来,但这两年跑到长江学院门口抓毕业生的商人必须是真的。不用王诜自夸,福州日报和真理报早就报道过这件事儿,扬州本地官员也是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一想起越来越多的举子转投长江学院而不去参加朝廷科举,不管做为朝廷高官还是普通士人,苏轼和蔡京心里都不太是滋味儿。

可又不能因为长江学院传授能让百姓勤劳致富的手艺而去禁止它,做为官员,好像还应该鼓励,富民强国的不正是寒窗苦读的追求吗?

“……凉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本以为通读驸马五经之后即可学得富国之法,看来只是初窥皮毛。在其位不能谋其政,令某愧对陛下重托!”

此时若是苏轼一个人来的必须又得不欢而散,当面打脸啊,还是左右开弓抡圆了抽,搁谁也没法再聊下去了。

但蔡京就具备这种能力,心里再不乐意依旧能用理智压住,甚至半点情绪不带主动认错,看上去必须是个正人君子,离圣人也不远了。

“此乃小技也,不值一提。要论治国之道,还得依仗朝中诸位相公与官家运筹帷幄。”可惜他面对的是洪涛,谁看着像圣人洪涛就会把谁当成最大的敌人。

“实不相瞒,本官和苏相此次前来正是受官家所托……”茶都快喝没颜色了,故事也听了半天,眼看绕圈子没啥效果,蔡京一抱拳,看着许东来就说了半截话。

“在下去安排一下两位大人的食宿……”许东来也不想陪着,可惜洪涛一直没发话,现在可算找到机会了,起身就要走。

“东来先不用忙了,我带两位大人去钟楼上看看风景,你去把门打开。”食宿个屁,这两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要是皇帝有新任命可以带着圣旨来,看样子他们圣旨也没有,那就没啥可怕的。先听听,估计还得不欢而散,连晚饭都省了。

要问长江学院里什么地方最安全,不是位于二号配楼下面的资料库,也不是学院保安员住的宿舍,而是主楼后面的钟楼。

这座三十多米高的水泥钢筋塔状建筑除了当钟楼报时外还有灯塔的作用,晚上会有几盏汽灯悬挂在四面,只要没有大雾十几里以外也能依稀可见。

同时它还是山川督查院的一处秘密据点,十多名督查员平日里以负责维护大钟运行掩护身份,其实干的都是不可见人的勾当。包括通过学生收集情报、发展外围成员,以及搞绑架暗杀之类的事情。

塔基下面还有一条暗道穿过大半个学院的石砌地基直通西边的桥墩,那边总会有一艘小船停泊。在水边修建大桥有几艘船也很正常,不会引人注目。

假如有人试图对学院不利,正门、旁门和码头肯定会被控制不能使用,关键人员和资料就会从这里撤退到船上,然后沿江而下到长江口的姚刘沙洲换乘训练舰出海。

姚刘沙洲上的两户人家也早就不是普通渔民了,全都换成了山川督查院的眼线。并且建立了一座小型的训练营,由王三负责为镖局、邮局培训武装押运人员。

另外这座钟楼还是个瞭望哨,和扬子镇凉王府里的长公主塔遥相呼应,白天使用望远镜和旗语定时通讯,晚上则以灯光信号交换消息。

一旦凉王府出现警情,学院保安和督查员马上就能组成一支武装小分队快速增援。学院有重要人物来访,也是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洪涛的。

那些保安也不是善茬儿,都是王大和王三这几年在镖局、邮局系统里利用镖师名义训练出来的军事人员。

他们平时分散在各地的镖局和邮局里供职,一旦接到命令马上就能集结起来组成一支小型军队,还不是普通军队,而是能熟练使用追魂枪的火枪队。

不过这些事儿外人都不知晓,即便主持学院日常工作的副校长许东来,也只认为钟楼里面有很多精密的钟表机械不能为外人所知,所以才不让外人靠近。

其实钟表机械都在钟楼的上半部分,下面有三层值班室,还有一间会议室。通常洪涛会在这里会见各地负责人,免得她们经常出入凉王府被有心人盯上。虽然朝廷对这边不是很关注,但小心无大错。

“苏相和本官讲过凉王的钟表乃世间珍品,想不到是这个样子……”会议室里见不到大钟的所有内部结构,但可以看到一部分,尤其是整点报时那一刻,整座钟楼内部好像都活起来了。

这种情景在苏颂、沈括眼里美妙无比,换成蔡京和苏轼则有些恐惧。理科生和文科生的本质区别就在于此,他们观察世界的出发点和角度不同。

“想来这块小怀表不会让蔡相感到不适……”不管是谁、对新事物抱有何种态度,洪涛都愿意尽力施加影响。哪怕每个人只有一点点改变,汇集起来也足够庞大了,比如一块怀表。

想必没人会拒绝这种可以精确计算时间的小物件,可习惯了二十四小时制之后算不算也是一种进步呢?

“无功不受禄,此物怕是太贵重了吧?”古人说过大善如恶、大奸似忠。蔡京的做派就怎么看怎么像一位清正廉洁、为国为民的好官。

“贵重?非也非也……此物两位苏相公都有,章相公也有,本王还给官家送了两座更精美的座钟。不仅如此,维护钟表运转的工匠每人也都有一块。”

可惜蔡京再怎么装也无法改变他在洪涛心中的印象,而且他在私底下的所作所为也没逃过山川督查院的眼线。这才叫真正的奸臣,和他比起来高俅、童贯之流不过是街边混子。

“如此说来本官就却之不恭了!”见到苏轼从胸前衣襟内扯出一条银链,旁边三位工匠打扮的人也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块差不多模样的怀表,蔡京才抱拳道谢。

“你们先去忙吧,不要让人靠近……两位大人请坐,官家有何吩咐本王洗耳恭听!这里绝对安全,出你口入我耳。”说实话,洪涛并不愿意在钟楼里停留,机械运转时会发出各种噪声很烦人。

“朝廷在秦凤路吃了败仗,一万多禁军精锐全军覆没。西夏军队也有了和新军相似的武器,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随着房门的关闭,蔡京和苏轼两个人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话题更严肃。

“……官家不会是怀疑本王暗中与西夏人串通提供武器吧!”最担心的事儿果然来了,洪涛这句话是明知故问,如果皇帝怀疑自己来的就不该是苏轼和蔡京了。

这么问主要是他也猜不出这两位朝廷高官的来意,西夏人入侵那就派兵打呗,就算对方也有钢板弩,禁军在装备上也不吃亏,来找自己有毛用啊。

“凉王多虑了……”苏轼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伤感情,要问西夏人最恨谁,那必须是王诜,根本不存在勾结的可能。

“难道是因为高大人?本王敢为高大人作保,绝无此种可能,若是有人想借机诬陷忠良,本王怕是要在报纸上与之说道说道了!”

自己没责任,那就是想把责任推给高翠峰。很有可能,这也是官场惯例,出事儿之后不说赶紧琢磨如何弥补,而是先找背锅侠。

744 该来的还是来了2

高翠峰会不会有这种嫌疑呢?绝对不会,即使真想也做不到。跟着他一起回归朝廷工坊的不光有工匠,还有山川督查院的督查员。要是敢里通外国当汉奸,不用等朝廷发难,自己就先办了他。

既然没有这种可能,那自己就必须全力保护高翠峰的安全。他由渭桥镇起家,又是齐王的幕僚,如果被扣上这种黑锅,对自己和赵佣的声望都有很大影响,保不齐又是政治斗争里的一个大坑。

“凉王莫急,此事和高大人无关,西夏人所用钢板弩并不是我朝工坊打造,想是有人把炼钢之法传到了夏国。”

一听报纸这个词儿蔡京也不敢托大,谁都知道真理报是凉王创办的,现在虽已转交长江学院经营,但王诜想说什么肯定马上就能见报。

要说这几年官员们最烦谁,福州日报和真理报当仁不让。当年就有人提出过禁止报纸发行,可被王安石当堂质问得哑口无言,又被真理报和福州日报好一顿奚落,辞官不做之后还弄得声名狼藉。

王安石的论点只有一个,谁提出防民之口胜于防川的建议,谁就是想蒙蔽君王的奸佞之人。

当时他正在真理报上给章惇添恶心玩的不亦乐乎,这番话肯定出于私心,不过其中的意思却无人敢反驳,皇帝也得捏着鼻子认。

但拗相公没想到的是有了他的一番表态,言官和御史可算扬眉吐气了。他们觉得找到了新的武器,从此之后对真理报爱护有加,还弄了一个协会,抱着团的给真理报撑腰,甚至有人提出要收编真理报成为御史台的口舌。

当然了,其他官员是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干的,那样一来就没别人活路了。但从那时之后谁也不敢再轻易提禁止报纸的建议,真理报禁不了,福州日报也就禁不了,没事儿挨几句骂只能忍着。

好在福州日报并没有骂人玩的兴趣,关于朝政的讨论大多也是点到为止,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和真理报的地位之争上。

两份报纸争了好几年也没分出个胜负,倒是把拥趸的成分划清了。支持福州日报观点的基本都是新兴民间商人、作坊主、海商团体和一部分农户。

为真理报摇旗呐喊的主力全来自官僚资本、地主和官员群体。前者长江以南数量最多,沿海各州府尤甚;后者则以北方几个大城市为主,在地理分布上泾渭分明。

“这不可能,炼钢之法靠一两个人无法掌握,即便是本官亲自去教西夏人,没有三五年时间也达不到可以量产弹簧钢的程度。问题肯定出自渭桥镇和大名府工坊,有人私下把好钢出售给西夏人了,再上报朝廷炼不出好钢,这才有了高大人重返两工坊。此事还得劳烦两位大人查个明白,如若不然,高大人炼出来的好钢越多敌人得到的也越多!”

对于蔡京的解释洪涛根本不认同,也不能认同。合算说了这么半天,你们打算把屎盆子直接扣在我脑袋上啊。会炼钢的工匠都是出于自己一门,他们叛变投敌和自己有多少区别?

赶上有人想害自己,只要以此为由一扇呼,自己就成大汉奸头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时候怕是根本不会给自己解释的机会,有报纸澄清也是枉然,人都砍了再平反就能活?

“凉王所言极是,来此之前我专门去大名府询问过高翠峰,他也是这么讲的。但当务之急不是查内奸而是退外敌,秦凤路、熙和路、甘凉路三位经略安抚使联名上书枢密院请凉王出山,否则西北之乱忧亦……”

蔡京怕是没怎么和王诜正面交锋过,还不太了解这位的脾气秉性。要是王安石还活着绝对不会这么一句一句的讲述事件始末,必须一口气把事情全说完再接受反驳。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王诜有多鸡贼、多警觉、多牙尖嘴利了,半点机会也不轻易与人,任何一个字没说严谨都要掰扯清楚才能继续聊。

“……”朝廷要让自己重新领兵?洪涛有点不信蔡京的话,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向了苏轼。

“确有此事……”苏轼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愧意。

都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承想朝廷花大价钱更换了装备的禁军,战斗力反倒大不如前了,以多打少居然被西夏军队横扫得溃不成军。

这是为什么他还想不通,但责任肯定在朝廷还是敢承认的,做为朝中重臣他虽然不掌兵却也在责难逃。

“有这么严重?两位不要再支支吾吾,先把北面的详情讲一讲,也好让本王做出判断。”

看到苏轼的样子洪涛真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这也是一位很高傲的人,如果不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大难题,断不会跑到自己面前装出一副可怜之相。

假如光是秦凤路边境有些摩擦或者小规模冲突,自己真没必要去趟浑水,让他们慢慢打着玩去吧,以北宋朝廷目前的经济实力完全耗得起。

边境战事越不利对自己越有利,都不用刻意宣传,百姓们就会想起当年那个把西夏和契丹国打得满地找牙的疯驸马。再两下一比较,谁是国之栋梁谁是尸位素餐一目了然。

但是,如果西夏人真要大规模南下的话,自己还就真不能在一边看热闹。秦凤路一旦失守,甘凉路马上就得成为前线,而凉州更是首当其中。

想必西夏人不会忘记当年的凉州之耻,但凡有机会也不会放过这座战略重镇。一旦西夏军队兵临城下,那甘凉路这些年的建设就得化为乌有,游牧民族搞起破坏来比他们建设的能力强好几倍。

而且富姬还在凉州,棉纺厂、毛纺厂也在凉州,马尾城还是此时最大的玻璃、火碱生产基地,再加上大规模马场、棉田、农场,要是全毁于兵祸,自己就等于失去了四分之一的助力,于公于私都没啥便宜可占。

“……两位能不能交个实底,让本王领兵退敌到底能有多大权限?”听完了蔡京和苏轼的介绍,洪涛也没心情再扯闲篇了。

局势比自己预料的还糟糕,南侵的不光有西夏人,还有一支前所未见的部族骑兵,攻坚能力和手段也有了非常大的进步,且数量庞大,到底是十万还是二十万目前谁也搞不清。

据半个月前的战报显示,敌人的前锋已经突破了秦凤路北面的寨堡密集地带,又打败了秦凤路的禁军主力,直扑西北重镇兰州和凉州,现在这两座军镇到底有没有陷落谁也说不清。

那永兴军路为何不派兵救援呢?不是不救,而是永兴军路也遭到了来路不明军队的骚扰。当地的守军刚开始吃了大亏,只是因为这支新出现的敌军不太善于山地作战,攻势也没那么伶俐,才借着横山的寨堡体系坚守下来。

除此之外,河东路与幽州路附近也发现了大规模军队调动迹象。据前方将领汇报,对方既像契丹军队又不能肯定,也是来路不明。所以朝廷不敢从河东路、河北路和幽州路调兵支援西北战区,只能从后方调派二线禁军顶上去。

但这些禁军并没换装,还是原来的装备,要是前线禁军顶不住的话,他们去了怕是也得凶多吉少。这时朝廷才慌了神,到处找可用之兵的同时也在琢磨该让谁领兵作战。

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当年数得上号的将领不是老了就是病了要不干脆死了。剩下的将领经过七八年和平时期,已经快把如何打仗给忘了。

胆量更是大不如前,眼见敌人大兵压境,最先提出和谈的居然是武将,连打都没打就怂了。和谈的使节倒是派出去了,但章惇和章桀兄弟俩真不敢指望靠嘴皮子就能退兵。

西夏人此次南侵不同以往,根本不是奔着小恩小惠来的,人家摆明了要把失去的国土夺回去,就算使节长了十张嘴怕是也说服不了对方。

而在这个问题上,改革派和保守派也初步达成了一致意见。和谈要谈,但也得准备后手,万一谈不拢只能打,还得大打出手,胜负关乎国运。

本来武将们就有点肝颤,一听关乎国运更哆嗦,不到一旬就病倒了好几位,还有人因为从马背摔落断了胳膊腿。

找不到统军的将领,总不能让皇帝御驾亲征吧?嗨,也别说都是怂蛋包,有人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齐王赵佣自告奋勇愿意带兵出征,但他说去了也不一定管用。为啥呢?因为禁军不堪大用,顶多是把战局先稳定住,给朝廷争取回旋时间。这场仗要想获胜只有请一个人出山,凉王王诜!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附和,还不少。其实早就有人想起了那位远在长江边上修河堤的凉王,只是不敢提,怕皇帝多想。

现在齐王提出来了,还不赶紧附和。啥政见不政见的,先把敌人打跑再聊不迟。要是让敌军冲破防线南下,啥政见也是白搭,大家全得完蛋。

745 情况紧急

皇帝是真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更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但他也没辙,谁让这几年光顾着在幽州的荒山野岭里造寨堡,却把西夏这头饿狼忘了呢。

让赵佣这么一自告奋勇,他这个皇帝反倒成了众矢之的。不去请凉王出山,那不是明摆着要让侄子去前线送死嘛。去请凉王出山……凉王会不会答应还真拿不准。

当初就是自己和王安石、司马光合伙把人家的兵权给夺了,新军也给解散了,还让人家去修了好几年河堤。

谁敢保证这位做事从来不拘一格的凉王就不会借机撂挑子呢?别忘了他可是疯驸马,疯病一直就没好利落,都不用多废话,只需来句旧病复发就能躲在一边看热闹。

这才有了蔡京亲自来长江学院的戏码,苏轼并不是皇帝派的,而是自告奋勇陪着一同前来。干嘛呢?生怕王诜不见蔡京,好歹也是王小丫的老师,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此时他也清楚王诜出山对大宋意味着什么,从心眼里希望这位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不要太纠结过去的个人恩怨,能再为国出征一次。

“北方诸路兵将全凭凉王调配,朝廷三个月之内可筹集三十万禁军、二十万厢役、五十万民伕,马匹粮草一应俱全!”蔡京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是皇帝的代表,说话比苏轼管用的多,也准确的多。

“蔡大人误会了,本王不会统领禁军打仗,给百万也无用。如想让本王出山只能重建新军,别无他法。这支军队不听任何人调配,本王说如何打就如何打。且此战不是打退西夏人就结束,必须灭掉西夏国和残存的辽国,一劳永逸不留后患。”

真是大手笔,一下就是上百万兵力。没错,古代计算兵力就是这么计算,恨不得连民伕家属都算进去。但洪涛丝毫不为所动,他一个禁军都不要,带着禁军作战等于自杀。

不是说禁军都这么废物,正相反,很多禁军将领还是很能打仗的,也很敢打,也正是因此洪涛才不敢要他们。

这些军队习惯了旧的作战方式,很难迅速转变,哪怕强迫着变了,一到关键时刻又会变回去。与其带着这么一支令不行禁不止的军队出征,真不如一群只会听命啥都不懂的民伕。

“新军……时间上怕是来不及了吧。”这个条件显然也在蔡京的预料之内,凉王说的没错,他从来没带领禁军打过仗。

但此时不比往日,北伐好歹还有三年准备期,足够训练新军的,可现在要是再等三年……别说三年,说不定一年边关战事就糜烂了。

“三个月!一天不多,即便调派禁军出征不也得有二三个月时间嘛。”既然敢提出条件,洪涛就有至少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办到,时间不是问题。

“三个月!这……这……如此仓促练兵怕是不合用?依本官的意思不如先率禁军出阵,同时再安排合适之人练兵更为稳妥。”

饶是蔡京做足了功课,也让这个期限给吓得不善。太匪夷所思了,三个月就能练出新军横扫西夏甚至还要荡平辽国……真把你自己当星君下凡啦,撒豆成兵?开什么玩笑!

“本王再重申一遍,如果谁盼着我上阵就战死,那就让本王带着禁军去,保证一个照面就能把五十万大军丢得十不存一。想打赢这场战争就给本王三个月时间,或者两位另请高明,等到战事糜烂之日咱们再坐下来聊这个话题不迟。另外本王还想提醒一下两位大人,不要动什么歪脑筋,以为只凭本王的名号往边关一戳就能退敌。好汉不提当年勇,西夏人此番南下不是打草谷也不是抓人丁,他们是来夺回家园的,不死不休。而那些身份不明的部族怕是更狠毒,比西夏人还麻烦。一旦西北战事不利,幽州路面对的敌人也不会错失良机。他们乃渤海国后裔,本王在攻打析津府时与之有过一面之缘。”

一旦让洪涛占据了主动,对方通常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想成交就得按照他的条件执行,否则就一拍两散。

还真不是他太鸡贼,置国家民族利益不顾,而是太理智,不愿意去做岳飞那样的悲情英雄。废了半天力气,甚至把小命都搭上结果啥问题也没解决。哪怕后人再怎么讴歌,失败也是失败,本质上没任何不同。

胜利者要的不是英雄称号,而是实打实的收获。楚霸王英雄不?但他是失败者,刘邦才是成功者,太喜欢悲情英雄的民族本身也是失败者。

另外洪涛已经大概猜出了西夏人为啥突然南下、幽州附近为何会出现大批不明身份的军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辽国亡了,被东西两个部落给搅合黄了。

东边的自然是女真人,也就是历史上取代辽国并灭了北宋的金国。历史这玩意还真顽固,自己这么折腾,最终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一下就来了两个。

西夏被打残之后肯定也没闲着,一直琢磨该如何反击。但放眼一望,往南、往西、往东都没有盟友,于是就把目光瞄向了北方。巧了,在西夏人北面正是阻卜族群活动的地区。

阻卜人,这是契丹人对蒙古人的称呼。又巧了,自己在幽州把辽军打得大败,弄得辽国国内非常空虚,不得不从西京道调兵回来镇压女真人叛乱。

结果东边没镇压下去西边也乱套了,没有了西北路招讨司的重兵威慑,原本就不太甘于受契丹人剥削的阻卜族也反了,还和西夏人联合了起来。

至于他们是怎么商量的、为啥要南下,洪涛就不清楚了。反正来都来了再说啥也是白搭,唯一能让对方停下脚步的办法就是抡圆了大拳头猛揍之。

不是洪涛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假如光是西夏人和契丹人来犯,有一万新军就能稳住局面。但加上更具侵略性的女真人和阻卜人,三万新军都不一定够用。

现在蔡京和皇帝还幻想着能拿禁军应付了事,要是提前有所准备确实可能互有攻守,在匆促应战的情况下真没啥可能性。

说起来又得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把西夏打残、把幽州攻陷,也不会让朝廷和皇帝如释重负,从而忽略了本国的军事力量。没事儿就打打仗,至少不会让禁军退化的如此快。

这种谈判方式没有来回来去的讨价还价,注定过程会非常短,于是洪涛就真的省了一顿饭,苏轼和蔡京无法马上拍板做主,还得回京复命等待皇帝定夺。

有这么大的心事牵绊,他们也没心思吃饭,要是早知道王诜这么干脆,连茶都不会喝,站在台阶上不用一个时辰就能把事情说明白。

不过蔡京和苏轼走之前也放下了话,只要凉王有把握退敌,他们就会尽量说服皇帝下旨重新组建新军。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洪涛别再四处乱窜了,老老实实待在扬子镇听宣。

看来北面的战事确实不容乐观,以至于把这位权相都吓得提不起玩弄权谋的心思了,或者说他还没尝到大权独揽的滋味,也就还不是利益熏心的权相,多少能想着点职责所在。

无论蔡京和苏轼怎么想,洪涛都要做出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推翻已经执行了七八年、每天都在稳步前行的庞大计划,做出提前和朝廷翻脸、很可能让之前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的准备。

746 计划有变

自己是不是必须上前线?这个问题已经没啥可考虑的了。甘凉路必须救,那里有自己的产业和自己的女人。

齐王也必须救,他是自己庞大计划的关键节点。失去了这位六皇子,计划执行的再完美也不算成功。

能不能在三个月内练出一支强军,这也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其实都不用练,这支军队一直存在,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它们在哪儿呢?藏在三个地方。首先就是最容易猜到的济州岛,没错,蒋二郎的海军、萧兀纳的海军陆战队总数有三千人左右。

他们中的少一半成员原本就是新军,还成建制的训练了六七年之久,又全部换装了后装线膛枪和后装火炮,战斗力比新军强了很多。

其次就是镖局、邮局和督查院系统里的武装人员,总数也有二千多。这些人一直都按照特种兵和新军的标准训练,同样熟悉火枪性能,只是大部分人并没经过正规战斗洗礼,差就差在作战经验上了。

最后的兵源比较不好猜,怕是谁也想不到,但他们的人数最多。只需在福州日报、真理报上登出一则招兵启示,以国家和凉王的名义召唤当初北伐时的新军和工程兵部队,估计从者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年纪?二十多岁的新军和四十多岁的新军在洪涛眼里是没有本质差别的。具备行军的体能、可以拿得动滑轮弩和追魂枪、有挖战壕的力气就足够了。

新军的选择项目的不是拼杀技能,而是多年养成的战术素养和对战术的理解执行能力,这玩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炼出来的。

算一算的话,三个月之内往少了说也有一万新军可用,其中一半是纯粹的火枪兵,另一半只能先用滑轮弩。

以一万新军对阵五万甚至十万敌军,洪涛还是有点把握的。初期作战地点在国内,目标是防御不是强攻,不管敌人有没有钢板弩,拖住他们的进攻步伐还是足够的。

游牧民族的作战方式有点像二战时德国人采用的闪电战,启动快、移动快、特别善于在运动战中穿插包围,但缺乏持续力和攻坚能力。

他们的战争周期往往在半年之内,不管输赢都要歇口气。只要能让敌人停下脚步,别在半年之内就把北宋的防御体系冲垮,这场战争至少就不会输。

现在洪涛需要考虑的不是能不能打过,而是打过之后该如何自处!这个问题怕是比退敌还难,一旦出现失误就真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赵颢能被自己忽悠一次,不可能再被忽悠第二次。当他发现身边潜伏着一只猛虎时,不用问,那种感受洪涛自己都能有切身体会。

三个月凑出一支可以和西夏人对垒的强军,这就是自己的原罪。

用这支军队对外作战时谁都不会说什么,可是一旦战争打完肯定会有人站出来提问:无时无刻私下豢养一支有灭国之力的强军,凉王您是打算干吗?

自己肯定不能说我掐指一算,某某某时大宋会有国难,本王忍辱负重、自掏腰包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替国分忧。就算这么说了谁会信?别人都信,皇帝不信也是枉然,在皇帝眼中这就是谋逆!

所以说洪涛要考虑的不光是如何应对战争,另一只眼还得盯着身后,这种感觉最难受。

可话又说回来了,自打从湟州开始一直到大名府,几乎每次领兵出征都是如此,次数一多也就习惯了,没人盯着反倒不太舒服。用后世的说法形容,这叫受虐狂!

蔡京和苏轼的船离开码头没多久,一匹匹快马也从长江学院里钻了出去,沿着大路小径跑向了不同方向。同时离开的还有几艘小船,有的沿着运河北上,有的顺着长江东去。

随着这些人的离开,促进社系统很快就会像钟楼上的钟表,时针正指向整点,全部机械都开动了起来,准备用积攒起来的力量去敲响钟声。到底是冲锋的信号还是敌人的末日,亦或谁的丧钟,怕是都有吧。

洪涛回家时已吃完了晚饭,这一下午除了向各处的促进社负责人下达命令之外,还要带着地理系的几个高材生围在沙盘旁边来回来去规划行军路线、计算集结时间。

不光要计算新军的,还得把沿途所经州府可能遭到禁军围困的情况也计算进去。头绪太多,饶是有这么多专业人才帮忙也非常耗费精力。

学生会不会起疑可以不考虑,类似的题目他们做过很多次,能得到校长亲自授课是莫大的荣誉,不会想太多,这也叫习惯使然。

其实就算洪涛告诉他们自己的计划,怕是也没什么关系。地理系说是为了描绘山川地图、勘探矿脉培养人才,其实教授的全是行军作战课程。

说白了这就是一座小规模军校,把和行军打仗相关的知识换个不引人注目的名头搬上课堂进行系统讲解。

别的科系都由考试选材,唯独地理系采用举荐制,所有学员全来自促进社内部负责人的推荐,外人一个不收。

好在也没什么人对这种太冷门的手艺感兴趣,甚至很多从长江学院毕业的学生都不知道或者不清楚自己的母校里还有这么一个科系。

带着一身疲惫和满脑子还未解决的问题进入凉王府,洪涛没去书房继续烧脑,他不是将也不是具体负责人,有些事儿不用亲力亲为。只需指出大方向,然后认真听取手下人汇报,最后做出决断即可,凡事儿都指手画脚反倒不美。

长公主已经睡下了,带着这么多孩子,就算有平七海帮忙也够累的。按照惯例,夫君这么晚不回来基本也就睡在书房院子里了,不用留门。

“浅予,为夫怕是又要离开家一段时间了。今日苏相公和蔡相到学院,告之西夏国再次南侵,官家打算让为夫领兵出征。”

但是今天例外,洪涛哪儿也没去径直回了正房,还制止了一脸纳闷准备起床服侍主人洗漱安寝的平七海,蹑手蹑脚摸上了长公主的床榻,一边脱衣服一边小声解释。

“两位相公的住处可安排妥了?”长公主也没睡熟,感觉到身边有动静就知道是丈夫回来了,虽然心里也怀着一万个疑问,依旧还是先起身帮丈夫更衣。

“不用安排,他们中午就乘船回京了,有些事儿做不得主还得官家同意。”洪涛没有躺下,搂着长公主靠在床头,有些事必须要和媳妇挑明了,躲了这么多年还是躲不过去。

“夫君冬天的衣服怕是不够了,明日让刘大姐多做几件才好。毛裘制作麻烦,等做好之后再让人带过去。”

一听说丈夫又要出征,长公主的语气明显有些黯然。她不是不愿意让丈夫为国分忧,而是朝堂上的事情太复杂,自己夫君又是个不太会与人交往的硬脾气。

上次就闹得家里家外都不安生,好不容易来扬州落了脚,要是再来一次,结果恐怕更遭。但她严格遵守了妻子的职责,公事不要多嘴,关心丈夫冷暖饥饱才是本职工作。

“那些都不碍事,只要士兵们有吃有穿为夫就冻饿不着。只是这次的事情有些麻烦,官家怕是不愿意让为夫再组建新军,可前线吃紧,没有新军为夫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长公主越是这样嘘寒问暖洪涛就越不好张嘴,可再难说也得说,过了今晚自己的系统就要全力发动了,她的态度和去留也是其中一环,影响很大。

747 十年磨一剑

“……打赢西夏人之后再把新军解散也就是了,难不成还要散尽家财?”一提起这个话题长公主也有些怨言,自己的夫君每次国难时都冲在第一个,不光出力还出钱,可到头来怎么老是自己家倒霉呢。

“这次恐怕还不是钱财的问题,很可能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境地……说实话,为夫要拥立赵佣登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官家绝对容不下能在三个月内就召集起一支强军的我,哪怕为夫说破嘴皮子,再把所有家财都交出去,只要还活着他就睡不着觉。只是这样一来娘子你的处境就有点左右为难了,为夫想让你和孩子们先乘船去宸娘哪儿住些日子,等这边一切尘埃落地之后再回来。”

缩脖子是一刀伸脖子还是一刀,洪涛一咬牙,把事情大概走向和结果用最简明扼要的语句道了出来。

“……赵家待夫君不薄,二哥这些年也没有过分逼迫,难道真要走这一步吗?”听完这段话,长公主的浑身都软了,半天才幽幽的表达了她的意见。

“为夫要是想反在幽州路早就反了,也不用忍到今日。这不是官家的错,要是让为夫坐到那个位置上,一样不会容忍别人有随时造反的力量。这是整个系统的错误,为夫拥立赵佣登基就是想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以免将来再有人打皇位的主意。赵佣能听懂为夫的话,换其他人当皇帝还是个麻烦。”

长公主必须两难,洪涛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把未来描绘得美好一些让她安心,最主要的就是阐明自己的态度:你丈夫不是想造反当皇帝,而是想让你们赵家更安全。

“夫君不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长公主确实很内秀,即便在内心天人交战的状态下依旧能听出谈话的重点。

“你我夫妻生活了这么多年,为夫可曾是个心机莫测的奸雄娘子应该最清楚。当皇帝多累啊,就算你二哥跪地上求着我去当我也不去,更不会惦记赵佣的皇位。不光不惦记,为夫还要尽力帮他守住,再怎么讲他也是咱们的侄子,为夫答应过你大哥的话不能言而无信。”

有时候看书看多了也没好处,长公主就是例子。她不知道是怎么琢磨的,居然以为自己要学曹操,假装拥立赵佣当个傀儡皇帝,还是要惦记她们家的皇位。

那破玩意真没啥可抢的,只要自己的计划能成功,以后怕是再也没人愿意为了皇位打得头破血流了。但这番话不能和长公主说,她理解不了。

“让孩子们走,妾身就留在这里等着夫君得胜回朝!”这怕是长公主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事没征求丈夫、大哥、母亲的意见,自己做主了,说得还特别坚定。

“……也好,如果夫君败了,咱们俩就一起找你大哥去吧。他一个人在那边也挺孤单的,连个打飞鹰的人都没有。”

洪涛知道长公主不放心,还是怕自己篡权夺位。虽然她在这里待着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可有时候吧,明知道没啥用也要去做,只图个安心。

两日后,凉王府里的几个孩子全都登上了训练舰,由平七海陪同前往济州岛。洪涛给出的理由是要去参加宸娘的婚礼,船太小坐不下,自己和长公主过几天坐海商的大海船前往,让孩子们先走。

这个理由很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孩子们一点都没起疑,启航头一天几乎折腾了半晚才睡下。兴奋啊,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海,据说还能见到海王鲸鲵,就像洪涛小时候春游头一天睡不着的感受一样。

当然了,等她们到了地方就会发现宸娘根本就没有婚礼,甚至连订婚都不曾。犹太人的女王是一辈子不能结婚的,只允许有情人和孩子延续血统。

这也很符合洪涛的一贯作风,他谁都敢骗也谁都能骗。不管有没有婚礼,只要宸娘在孩子们就别想闹腾,她整治人的手段可比自己多的多,忽悠人的能力也不逞多让,没啥可担心的。

就在训练舰离开之后的中午,一艘训练舰靠上了凉王府的码头,长江口训练基地的王三带着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火枪兵头一批抵达了,剩余的二百多人还要等来自杭州的海船接应,晚两天才能抵达。

“爹爹,出了什么事儿?女儿在江面上见到了府上的训练舰,只有平七海带着小丫妹妹和孩子们出航,说是去参加宸娘的婚礼。我几天前刚从济州岛运弹药回来,怎么不知道妖怪要结婚?”

一下船王三就跑到了洪涛面前告黑状,在她看来保不齐是王小丫私自带着孩子们出航偷着玩去了,现在要追还能追回来。

“是为父让她们去的,你既然回来了也别闲着,先接手府上的防务,再把长江学院戒严起来,别的事儿等其他人回来再一起说。”

朝廷还没给回复,皇帝也没下旨,洪涛就准备开动了。这次不管皇帝同意不同意,一旬之内来自济州岛的三千新军就会抵达,同时差不多数量的系统内部武装人员也会在长江学院开始集结。

不光有人,还有大量军事物资会从水路、陆路运抵,到时候扬子镇和长江学院会变成大军营,想瞒也瞒不住。当然了,洪涛会尽量避免和朝廷正面对抗,这时就得靠真理报和福州日报发挥作用了。

率先出招的是真理报,谁让它就在长江学院内呢,经过五天加班加点的刊印,一份加刊如期上市,四版变成了两版,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印刷,几乎占据了半个版面,只有一句话:

大宋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凉王临危受命组建新军。誓要一举荡平北患,换来百年和平!

内容更简单,先把秦凤路、京东路、幽州路的敌情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番,再以专业眼光分析了双方的实力对比,并做出战局不利的总结。

最后才是关键,报纸上把凉王自己集结新军的行为一句话带过,给人一种受命于朝廷且不顾个人安危、不计较自家损失、为国肝脑涂地的大义之举。

号召所有参加过凉州之战、北伐之战的新军士兵、工程兵士兵不管身在何处,也不管有没有工作,为了抵御外敌、保卫家园,请站出来再次跟随凉王出征,所有损失全由凉王府承担!

此文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很难接受这个现实,怎么两个手下败将几年不见就突然敢犯上作乱呢,不是说他们都被打服了嘛?

就算不服也不该是目前的状况,朝廷的军队呢?怎么还能吃了败仗,这不科学啊。当年凉王可是带着几千人就把西夏打残,几万人就差点把辽国皇帝抓回来啊。

但大家都习惯相信真理报和福州日报的消息,没一次不准的,这次显然也不是吃饱了瞎说,谁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呢。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福州日报也出加刊了,题目虽然不一样内容却差不多。而且这次福州日报没再和真理报对着干,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剖析了战争的全局。

先把朝廷里目前比较实力派的将领都挨个点评了一番,然后很尖锐的指出,想靠这些人来打赢战争怕是没啥希望,最保险的选择就是让凉王出山。

在文章最后还加上了几条民众来信,总部位于广州的猪八戒旅行社、总部位于明州的顺风邮局和顺风镖局、总部位于福州的糖业集团、总部位于大名府的农村供销社;还有明州、漳州、台州等一干海商社团组织,都决定响应凉王的号召为国出力。

他们除了捐钱之外,还承诺只要有符合新军招募标准的人,就可以到这些组织在各地的分支机构报名。一文钱路费不收,保证既安全舒适、又快速便捷的把人送抵长江学院码头。

只要送去的人被录用,为国出征回来工钱全部补发。残了死了也没关系,家眷全由这些组织供养,该安排工作、该上学全部优先。

并且喊出了一句口号:绝不能让保护家园的英雄流血又流泪!

这下就热闹了,每天都有人不停的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些店铺、工坊,有些人是真的参加过新军或者工程兵,有些人干脆就是被报纸扇呼得热血沸腾,打算来应征入伍报效国家的。

还有些人的初衷就不那么单纯了,在他们看来只要是个人跟着凉王出征就不会输。既然厢役里的老弱病残都可以,凭啥自己就不成呢?

一旦凯旋归来必须好处多多,比如说去工钱很高的作坊、商铺里混个职位啥的,总比考长江学院容易吧。

不管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还是心怀鬼胎的投机者,都小瞧了这些敢率先出声的组织。他们看起来哪儿的都有,其实都是促进社和山川督查院的下属单位,还有就是联系非常紧密的外围机构。

谁符合条件、谁不符合条件,问几个问题就清楚,合格者才会分批上船上车送往长江学院,不合格的好言相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他们凉王目前已经很忙了,您就别再去给他老人家添乱啦。

748 十年磨一剑2

想为国出力也不见得非要去前线,咱这里还有一些临时工作需要人手。比如帮新军运送物资的搬运工、各工坊的临时工,这些工作也给工钱,不如去干几天。

既为国出力了,又能把回家的路费挣出来,啥都不耽误。如果干得好说不定还真能在这些地方谋个长期职位呢。

最先麻爪的不是帮忙运输人员的组织,他们已经做好了预案,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真被弄晕头是各级官府,首当其冲的就是扬州。

凉王来扬州已经七八年了,为人处世就两个字,讲究!从来没给当地官府添过麻烦,更不鱼肉乡里,光造福了。

这些年扬州的税赋是一年比一年高,其它都不用算,光一个长江学院就能让瓜洲镇比扬州城里还繁华。

可是这几天凉王突然一反常态,或者叫露出了真面目。时不时就会有一船一船的青壮在凉王府码头和长江学院码头下船,全都穿着甲胄和花里胡哨的新军服装,有的端弩有的持棒。

如果是百十号人当地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大富大贵之家哪个不得有点看家护院的人手。但来的真太多了,光扬子镇就有三五千人,营寨从凉王府一直扎到了运河边,黑压压一大片。

扬子镇的都保长壮起了十二分胆量也没敢靠近凉王府,哆哆嗦嗦的到了浅予斋,打算从女大夫这里听个说法,好歹报上去交差了事。

女大夫这些年活人无数,必须能救凡人于水火,听完了都保长的哀求,还真给了个很过硬的理由。

她说凉王正在召集新军旧部准备北上御敌,扬子镇和瓜洲镇只是临时集结地,用不了一两个月就会开拔。

都保长听完立马就踏实了,凉王的兵,那必须不会祸害百姓。至于说这些兵有没有朝廷的旨意,那就不是老百姓该问的,如实上报就是。

可这番话听到扬州知府耳朵里就有点问题了,朝廷根本就没旨意说凉王要带兵北上,更没提过啥新军不新军的。

而且凉王没有兵权,就算朝廷准备召集新军北上也轮不到他去召集,各州府都有相应的团练使、指挥使。

按照北宋的律法,私豢兵甲那就是谋逆,当地官府必须立即予以抓捕,无论对方爵位多高,胆敢反抗一律格杀勿论!理是这么个理,但扬州知府包括两淮路的各位使司大人谁也没敢提登门问罪的事儿。

凉王是谁?那可是带着几千人马就能全歼西夏十万精锐的战神,扬子镇和瓜洲镇集结起来的新军没一万也有八千了,附近的州府除了有点弓手衙役,连正规军都凑不出来,拿什么去问罪抓人?

而且报纸上也说了,目前西北边境正在鏖战中,且胜负难料,一旦朝廷禁军扛不住确实需要有人顶上去,凉王还真是不二人选。

除了报纸之外,官场上也有各种门道来获取中央的动向。西北战事吃紧的事儿虽然一直都没公开报道,但消息灵通的官员也有所耳闻,真不是报纸瞎说。

要是这么一想嘛,凉王这事儿保不齐还真和朝廷有关。至于说为啥没有公函下发,也没准是凉王又不走寻常路了,动作太快,和朝廷手续有了个时间差。

于是扬州知府一边派人向朝廷告急,一边悄悄的收拢附近州县的武装力量进城,再把四门关闭。一旦凉王这边真有啥异动,做为地方官能努力保住扬州城不遭兵患就是最大的功绩。

“立刻把武器弹药分发下去,咱们怕是没有三个月时间了,等济州岛最后一批运兵船抵达立即开拔。”

洪涛压根儿也没准备去骚扰扬州城的百姓,更没打算和州府官员汇报。新军的作战物资不用从民间征收,车辆、马匹顺风镖局和邮局可以提供,船只可以向海商们租用,也用不到当地官府操心。

现在让洪涛发愁的是时间不够了,原本计划用一个月时间集结,再用一个月时间进行简单的训练,让退役的新军士兵把作战技能和新式武器都熟悉熟悉。

可是昨天从甘凉路送来的一封密信把这个计划全盘都给否了,富姬在信里详细说明了二十天前的局面,情况比蔡京讲述的还严重。

从四月中旬开始西夏边境就被封锁了,富姬的驼队也进不去。从民间探听来的消息好像是说当地有部族发生了叛乱,西夏朝廷正在派兵进行围剿。

这种事儿前些年也发生过一次,富姬并不觉得特别突兀,更没太往心里去。估计大宋禁军的探子也和富姬一个想法,结果还就全上当了。

西夏国内根本就没发生叛乱,他们这样做就是吃一堑长一智,知道边境很多牧民靠不住,干脆以围剿当理由把这一片地区全给清空了,对外还有了调动兵马集结的好借口。

这次南侵西夏人到底派了多少军队、禁军到底损失了多少军队、西夏人下一步的攻击方向富姬也不得而知。

现在甘凉路通往秦凤路的所有交通隘口都已经被王厚的军队封锁了,什么消息也传不进来,什么人也都出不去,连富姬的信使也只能绕道湟州,所以才晚了这么多天。

不过富姬说了,已经有小规模的西夏军队出现在凉州城以东二百里左右的地方,并且和王厚的守军有了交锋,看样子距离大军压境是不远了。

王厚的处置倒是挺得当,他在没完全摸清敌人情况之前不打算贸然出兵,而是积极准备防御作战。方式也挺绝的,四个字,坚壁清野!

他知道光以帅司的名义发出告示没啥号召力,马上找到了富姬请求她一起出力劝说凉州附近的所有农场、牧场、工坊和拓荒民抛家舍业迁入凉州城,不给敌人留一粒粮食、一头牛羊、一座房子。

富姬也清楚敌人一旦围城会是个什么后果,带头停了棉纺厂和毛纺厂,让所有人员设备全撤往甘州,剩下的厂房干脆一把火给烧了。

在甘凉路一直有两个体系,一个是官府一个是民间。官府自然以王厚为尊,但他能管的事儿仅限于各州城的部分事物和朝廷正规军,很多民间的问题依旧由原来的代表会裁决。只是自打特区撤销,代表会就不合法了,转入了地下,可号召力依旧。

富姬不是代表会的成员,但她是代表会的裁判,没有投票权却有一票否决权。这次她带头响应官府号召,对代表会成员的触动极大。经过慎重权衡之后,代表会的代表们大部分还是选择了信任富姬。

只要代表会的投票结果出来了,剩下的事儿就好办。最先响应的就是拓荒民,别看这些人平时最无法无天,为了几只羊就能动刀子拼命,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也最豁得出去、最仗义。

富姬在他们眼中就是王诜的化身,土地、生活都是王诜给的,现在还回去也不亏。只要打跑了侵略者土地还能拿回来,生活依旧可以继续。损失嘛……没辙,到这种地方讨生活风险就是有点大。

拓荒民都开始搬家了,牧民和农场的人当然也待不住,干脆就一起走吧。但他们没有全部撤进凉州和甘州,带着家产细软走的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

青壮们按照亲疏远近自发组成了四支马队,总人数在六千人左右,全都藏进了祁连山腹地,就等着敌人来围城,然后出其不意钻出来咬上一口。

749 十年磨一剑3

这里是他们的家园,别说西夏人来,就算王诜带着朝廷禁军来了照样别想轻易拿走属于他们的土地。

死了没事儿,只要能把敌人打跑,家人依旧能把土地拿回来,生活也依旧能继续。光人活着土地没了,还是当流民四处被人赶的命。

自打当上了拓荒民,他们就把全家性命和这些土地绑在了一起,人在土地在!当初那位帅司大人不是说了,这世上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抢,自己不玩命就没人会来帮忙!

除了王厚的禁军、自发组织起来的民兵之外,还有一支更具战斗力的力量也准备加入对抗西夏人的行列,他们的头领叫溪罗撒。

自打溪罗撒当了头领,青塘人的好日子就来临了。这位头领不光会带兵打仗抢劫其它部落的牛羊女人,还会和汉人做生意,十多年来把青塘的地盘扩大了两倍,人口翻了一番。

假如西夏人重新回来,这种好日子怕是就过不下去了。因为西夏人不像汉人这么喜欢做生意,更生产不出那么多商品。通往西域各国的商路之所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就是双方在互通有无嘛。

切断了大宋这一头,西域各国的商人也就不会再来了。他们不来宋朝商人的货物就卖不出去,宋朝商人的货物卖不出去就不会再来大量采购青塘人的货物,然后青塘人就该受穷了。

这点账不用溪罗撒说,大部分青塘人自己就能算的过来。要是没过上好日子他们怕是也没啥大感觉,这不一下过了小十年,怎么想怎么舍不得扔下,必须卖卖力气守护。

王厚手里有三万多禁军和二万多厢役,分驻在湟州、马尾城、凉州、甘州、肃州五座城市里,但主要作战兵力都集中在凉州和甘州。

有乌鞘岭天堑在,马尾城和湟州很难进入,肃州太远又离回鹘人、青塘人的地盘那么近,三方谁也不派驻太多兵力,算是一种默契。

靠这些禁军、民兵和青塘人能挡住西夏人的进攻吗?洪涛觉得短时间可以,时间长了也不保险。王厚善于防御作战不假,但他率领的禁军依旧采用老的作战方式,不能完全发挥新式武器的威力。

这次来的敌人已经不是当初自己对付的西夏骑兵了,他们也装备了钢板弩和攻城弩,有没有火箭还不知道。就算没有战斗力也会大幅提高,攻坚的能力和手段怕是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民兵和青塘兵确实能起到骚扰的作用,但不要忘了,来的不光所是西夏人,很可能还有阻卜骑兵。

这时候的阻卜人有没有蒙古人的战斗力也不得而知,但凡事儿要往坏处想,万一真有呢?那样的话民兵和青塘兵怕是就起不到啥大作用了,光靠分散在五座城市里的禁军想长期固守怕是很有难度。

更麻烦的还是秦凤路的战事,如果这里的禁军能顶住敌人的进攻,整体战局就还不算太坏。假如连兰州都守不住,局面就会急转直下。

失去兰州就等于把甘凉路的软肋亮给了敌人,沿着天堂之路敌人可以迅速增援凉州,还可以向西翻越山区对马尾城、乌鞘岭造成威胁。一旦这两个地方出现问题,那湟州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所以不能再按照原计划边练兵边等待朝廷下旨,更不能按部就班的慢慢向前线增援,必须得兵行险着、出其不意。

“很多人没用过追魂枪,上膛都上不利落,更没开过炮,这么仓促怕是很难达到预期的战斗力。”王大和王三负责新军的集结和训练工作,她们俩不太明白为何要这么急迫。

“没用过枪就先用弩,火炮也不用他们操作,等你蒋二叔来了有的是合格的炮手。”这些问题洪涛并不觉得难办,难不成没了火枪就不会打仗啦?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滑轮弩数量严重不足,火箭和攻城弩更少。大名府和渭桥镇倒是有库存,高大人也能做主调拨,但没有朝廷旨意,沿途关卡见到这些装备怕是不会放行。”王大双手一摊,把洪涛的办法又给撅了回来。

“……对啊,怎么把王冠的水虎翼给忘了。在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这一不在才觉得重要啊!”一提起后勤运输,洪涛不禁想起了早就解甲归田的王冠,也不知道他在南洋混得咋样。

这小子和苗魁的遭遇差不多,凡是和新军关系紧密的人基本都是这个结局。不过他可比苗魁油滑多了,被冷落就被冷落,让干啥就干啥,不让干也不吭声。

在得到王浩的指点之后,干脆利落的花了一笔钱离开了禁军,还拐跑了同样受挤兑的百十名水虎翼手下。

回到漳州之后也没颓废,利用也学过六分仪导航术的优势,买了两艘武装货船专跑南洋航线,据说混得很不错,还曾托王二往扬子镇送过宝石,红红绿绿的一大箱。

以洪涛的鉴赏能力,觉得这些宝石很可能是从斯里兰卡弄来的,也就是说王冠已经能横渡孟加拉湾了,这就是质的飞越。

“那咱们就自己去魏桥镇拿!老三,你留在学院继续从应征者里挑选合适的人加紧训练,济州岛的武装货船和水手也归你指挥。除了训练新兵之外,还要保护好学院和长公主的安全。遇到事儿多和老十商量,能不动用武力就别轻易动武。老大,去准备准备吧,你二叔一到就出发!”

没有了水虎翼和朝廷旨意这趟西北也得去,该得到的军需物资必须拿到手。这时候自己隐藏了多年的杀手锏就起作用了,火枪兵!

和使用冷兵器的新军相比,火枪兵的后勤补给更容易一些,差距主要体现在武器上。

一枚弩箭的重量和体积肯定比一枚铅弹大很多倍,携带同样重量的装备,火枪兵的作战持续能力也就比弩箭高很多倍。这样一来的话,洪涛就能计划更远的行军路线了,也更加出其不意。

“晋卿操之过急了,如此一来平白多了胁迫朝廷的嫌疑,何苦呢!”

蒋二郎还没来,苏大文豪就带着圣旨来了,一下船连招呼都没顾得上打,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埋怨。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替这位老友惋惜,哪怕这十多年来很少能尿到一个壶里。

“国事为重,小节就免了吧。官家差两位前来就已是别无他法,既然早晚要恢复新军,军情如火,早一天北上说不定就能免去万千百姓的苦难。怪只怪你们的动作太慢,一来一去两旬不止,不知道西夏骑兵是否也会慢慢等待。”

苏轼的心情洪涛领了,但嘴上坚决不服软。你们高高在上不用为国出征也就罢了,派个军权还这么磨磨蹭蹭,结果倒打一耙反倒是自己错了。这江山难道是捡来的,你们都不着急?

“统兵大将乃国之重器,怎可儿戏了事!你也该收收性子了,成大事者要经得起磨砺,短短几天就……”

苏轼觉得王诜在政治上很不成熟,不把朝堂关系理顺,忙忙叨叨的往前线跑,有点本末倒置,免不了又得教育几句。

“哎,打住啊,再说下去咱俩还得不欢而散。今天敬你是传旨的钦差,本王就不多计较了。来吧,念念本王的新官职,要是不够显耀,可别怪我迟迟不肯出兵!”

这就是洪涛和苏轼的矛盾根源,两个人的屁股根本就没坐到一起去,甚至都不在一个平台上。苏轼在考虑问题时永远会把阶级性摆在前面,只有满足了他的阶级性才会再去考虑国家和人民。

也不能说他自私,这是古代士人的一贯思想方式。他们特别注重实现个人抱负,并顽固的维系着家族利益。至于说皇帝、国家之类的东西,不过是他们借以实现抱负、获取利益的工具而已。

能不能改变呢?一部分人可以一部分人不成。越是地位高、权力大的人就越难,反之则会相对容易些。

苏轼就是前者,这种嘴架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回,现在洪涛真没时间和他磨牙,还是说点能让人高兴的吧。

“朽木不可雕也……拿去自己看!小丫可在府中?”苏轼肯定不会乖乖的念圣旨,这个年代的高官对圣旨也没有过多敬畏,直接就扔到了洪涛身上。说不动大人,干脆去蛊惑人家闺女,苏轼也学坏了。

“嘿嘿嘿……怕是又要让苏相失望了,小丫带着孩子们出海去广州玩耍几日,顺便也领略一下大宋风光,说不定能画出不错的作品,倒时候你这位先生就能跟着炫耀啦。”

洪涛连头都没抬,一边解开圣旨一边摇头晃脑的调侃。就是不想让苏轼久留,放下圣旨赶紧滚蛋,我这儿太忙没功夫招待,和你更没的聊。

“果不其然!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朝中有传闻说凉王遣散家人拥重兵图谋不轨,难不成晋卿真要走这一步?”可惜苏轼半点走的意思也没有,还凑过来继续指责。

750 心里有鬼!

“去去去,这么大个子也没点眼力见儿,别挡着阳光!长公主在府里,不信自己去看。其实看了也是白看,还是会说我们夫妻俩狼狈为奸一起图谋不轨。闲话来日再聊,先给本王讲讲这个七星军都指挥使和征夏兵马都总管权知渭桥镇督造是个啥玩意?”

苏轼这种担忧洪涛很能理解,别说他了,长公主刚听说自己要私募新军时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但自己没必要和苏轼解释得那么清楚,爱信不信,有工夫磨牙不如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新官职。

这次不是经略安抚使了,改为都指挥使和兵马都总管。都指挥使权力很大,全大宋也就两位,殿前司和侍卫司是北宋禁军的训练管理机构,每个司的最高长官才叫都指挥使。

也就是说自己获得了这个职务,就和所有禁军最高长官平级了。但七星军是个什么玩意?难不成皇帝要在殿前司和侍卫司之外再弄个单独掌管新军的机构出来?

兵马都总管自己当过,它是每路的最高军事长官,但这次没有指定具体地区,到底能管谁不能管谁就有点模糊不清了。

为啥不给经略安抚使了呢?这倒好解释,皇帝怕自己又把当地官员杀得屁滚尿流,再弄出个特区来,所以只给军权不涉政务。

“七星军,新军也,战后常设,从禁军中抽调忠勇之士由晋卿管训,以拱卫京师;征夏兵马度总管,顾名思义,凡是和西夏作战的军队晋卿都有权利指派勾当,但不能和朝廷的旨意相悖。渭桥镇乃新军之命脉,放在别人手中晋卿怕是不会答应,故而事急从权,暂且也由晋卿调配。”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洪涛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的官职,苏轼两句话就给说清楚了。

“……想得真周到!为了这一串官职,诸位相公怕是耗费了不少脑筋,不知七星军都钤辖为何人?”苏轼讲的清楚,洪涛也听的明白。

这帮文化人玩弄文字的能力已经登峰造极了,既要给自己无上的军权,又不想让自己的权利太大无法制衡,干脆就创造出这么一堆职务来。

什么太子太保、骠骑大将军、大学士之类的虚衔阁职就不聊了,三个有用的差遣里征夏兵马都总管和权知渭桥镇督造都是临时工,只要把西夏打败就自动失效了。

剩下的都指挥使倒是常备实职,可问题是一旦把七星军纳入朝廷常备军队中,肯定得塞进来一大堆军官。

没听苏轼说嘛,兵源也得由禁军里选拔忠勇之士。对谁忠勇?肯定不会是对自己,而且都指挥使只是个训练职务,没有调兵和带兵的权利。

说白了吧,这个职务听着挺给力,其实就是把自己弄回开封城里圈养,便于监控。还得帮朝廷按照他们的意思训练新军,并且是一支完全忠于皇帝和朝廷的新军。

不愧是杯酒释兵权的后代,一个番号就把新军彻底拿走了,照样不给自己任何兵权,还断了以后再私募的可能性。

现在洪涛都能感觉到自己以后是个什么结局,一辈子怕是只能待在开封城里当这个都指挥使了,再想外放难上加难。

“此人晋卿定不会陌生,齐王殿下是也……”说起都钤辖的人选苏轼的表情有些诡异,眼神飘向了另一侧的漕河。

“齐王?好嘛,一位凉王、一位齐王,二王率队出征,吓也吓死西夏人了。不知齐王何日可抵,本王不日即将启程。”

听到这个人选洪涛也是一愣,也别说朝廷里都是糊涂人,派给自己的副手外加监军倒是很合适,要是换个别人来,保不齐又得和王中正和童贯一个下场。

“呃……齐王此时在兰州城御敌,怕是无法赶来……”不知道是觉得让一个年轻王爷上阵杀敌有些脸红啊,还是由于别的原因,苏轼回答得更别扭,眼神干脆都不敢对视了。

“……苏兄,知道咱俩为何总是争吵吗?问题其实就在这里。你们总是笑里藏刀说一套做一套,表面大义内心龌龊。别急着解释,你拍着良心说一句,让齐王身陷险地就没有一点别的考量,比如太子之位。没话了吧?别以为我真的一点朝堂争斗都不懂,本王只是不屑于和你们玩这些下三滥的把戏,真玩起来你们不一定是对手。成了,本王还要忙于军务,无暇陪同苏相,在此别过。最好后会无期,这怕也是你们的希望,哼!”

洪涛听说齐王领兵出征了,但一直以为只是做个样子鼓舞一下前线兵将的士气,没想到他们真把赵佣推到了第一线,还是最危险的兰州城。

这时洪涛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难道是巧合或者失误吗?可能性太低了,利用合理的借口铲除对皇位威胁最大的人,这好像是个更具可能性的选择。

然后洪涛就真愤怒了,赵颢啊赵颢,当初就是看在你们是亲叔侄,老赵家这百十年来也没出现过皇族血腥更迭的先例,我才把皇位让给了你。本指望能念及兄弟之情别利益熏心,当个十多年二十多年皇帝过过瘾得了。

假如你真把国家治理的好,我就支持你继续坐下去,哪怕赵佣再不乐意,哪怕再违背神宗皇帝的意愿,这个黑锅我也帮你背了。

可惜你玩政治手腕一门灵,治理国家真不咋地,还长了一颗黑心,连侄子都不打算放过。问题是你到现在一个儿子都没有,以后有没有还不知道呢,就这么着急清除障碍,这也太不是东西了。

这种可能性自己能想到,众朝臣不会想不到,可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此事儿发生没人阻止,还整天舔着脸说什么圣人教化,教你娘了个化,全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之怒血流千里,洪涛怒了,一滴血也没有,只有几十艘大海船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苏轼挨了一顿骂也没顶嘴,扭头上船走了。领走之前交给洪涛一份枢密院的公文,内容特别简单,朝廷正在修整汴河,连槽船都无法顺利通行。

运河不通了,走黄河也不成,黄河刚刚决口水情不稳无法通航。按照枢密院的建议,最好还是坐海船北上幽州,然后沿着驿道南下经河北西路,穿过太行山进入京东路,再向西去永兴军路,最后抵达秦凤路。

运河是不是在修船闸,肯定是,没坏也得拆了重建。这不是船闸的问题,而是朝廷不愿意让新军太靠近开封,他们心里有鬼。

另外从幽州登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借着凉王的名号恐吓一下北边的敌人,一路西进都是边关地区,应该能起点作用。

但洪涛不打算听枢密院的建议,别说只是个建议,就算是正式命令也不听。开什么玩笑,让上万带着辎重的军队翻越太行山,然后沿着高原地区一路走到秦凤路。

那就别打仗了,就算累不死走到地方也得几个月之后,赵佣估计早就死翘翘了,甘凉路基本也保不住了。到底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看来皇帝和朝臣们还是没完全搞懂。

洪涛早就料到了这一手,平心而论这个要求也不过分。一旦新军靠近开封,有多少守军也是白搭,两个时辰攻破析津府,打开封也用不了一天时间,到时候谁也来不及救。

所以在制定行军路线时,洪涛规划了一条最不常用却最适合自己的新线路。先从长江逆流而上抵达江陵,这段水路还算好走,再花钱多雇佣一些纤夫可以再缩短几天行程。

到了江陵之后沿着驿道北上过荆门抵达襄阳,出了襄阳就是大平原,有现成的驿道可以直达京兆府渭桥镇。

751 出鞘

这么走有不少好处,一半路程在船上,另一半也全是驿道,路况比较好,省时又省力。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征用大量船只,一万新军再加上车马物资,船小了还不成,可去哪儿找那么多大船呢。

这个难题对洪涛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济州岛有六艘武装货船,只留一艘看家其余的全过来帮忙;王浩的东海商社把去日本的航线暂停两个月,支援五艘三桅海船;顺风镖局也暂停一些业务,把仅有的三艘海船调过来。

剩余的二十多艘海船全部由促进社从沿海州府找海商花钱雇佣,其实经过福州日报和真理报的这顿扇呼,很多海商都不好意思收钱,纷纷打听能不能派人跟着新军去战场看看。

当年王浩从幽州拉回来那么多牛羊、奴隶的事迹已经成了传说,谁想起来都不由得挑个大拇指,赞叹这位王作头有胆有识有发财的命。

本来以为这辈子赶不上这种机会了,没想到凉王再次出山,那还不跟着等什么啊。啥船钱不船钱的,按说该给凉王交钱才对,买张跟在新军屁股后面发财的票。

但这次洪涛没再敢托大,把这些请求全给回绝了。这一仗怕是不比析津府容易,当初筹备了三年,能想到的事儿都计算了N多遍,再加上契丹人不了解新军的作战方式才能从容应对。

现在敌人怕是快把新军研究透了,人家是仔细准备了好几年,自己才是仓促而来,火枪对上钢板弩到底能占多少便宜,光靠数据没用,还得上战场打一打才有底。

不过他也没把话全说死,允许商人们向渭桥镇运送军用物资,全数高价收购,假如到时候有机会的话也不反对大家再往北走走。

这么一支庞大的船队在长江上蜿蜒了近二十里长,惹得沿途百姓蜂拥到江边看热闹,当听说是新军要北上作战时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几百名纤夫大半都失业了。

无论穷富、不管有没有学问,大家都要接过缆绳拉一把,还有富户把家里的牛马赶了过来。结果不光没帮上忙,反倒破坏了船速均衡,要不是水手都在大海上见过大世面,说不定就得有搁浅或者撞船的意外发生。

咋办呢,没辙,面对民众的热情洪涛也不好下令强行驱赶,只能命令水手严密关注船只的吃水深度,一旦发现不对劲儿马上砍断缆绳。

不知道是百姓的祈祷感动了上苍,还是命该如此,磨磨蹭蹭的走了三天,眼看已经误了行程,江面上突然刮起了东南风。风力还挺大,浪头拍在船体上啪啪作响,随后变成一团白色的水沫。

这要是内河船就得找地方停靠了,平底船禁受不住大浪很容易倾覆。但海船真不怕这点浪,借着风力扬起满帆反倒更加自如,航速顿时提高了好几倍,不到一天时间就把前面三天的损失全补了回来,还有超额。

“难不成大人真会呼风唤雨?”八嘎做为洪涛的贴身护卫自然要跟着主人一起出征,他对这种情景很诧异,看向主人的眼神也更加惶恐了。

“……二郎,告诉告诉你这位故人风是从哪儿来的。”洪涛做为主帅并没在所谓的中军坐镇,而是跑到了蒋二郎的前锋船上。

他更喜欢武装商船的格局,可以站在艉楼上指点江山,另外也觉得有大炮的船更安全,哪怕冲在第一个。

“海上怕是起台风了……你是日本人?”

蒋二郎对这种问题都不太乐意回答,通过几年的海上生活,他早就搞明白了一些原本无法理解的天气状况,啥神灵不神灵的全是瞎扯淡。但是看到八嘎的佩刀之后,终于想起了点什么。

“是的,小人正是坐着大人的船才遇到主人,感激不尽!”其实蒋二郎不是打算和八嘎套套近乎,说起来他应该算人家的仇人,当初连抓带忽悠的弄回来一船日本人,里面应该没一个会感谢的。

但他猜错了,八嘎不仅没有恨意还非常诚恳的作揖鞠躬,满口道谢,连那张基本没表情的脸上都带出点笑模样。

“别看我……假如我整天吃不饱饭、没有活计可干、更没人看得起,你把我抓到济州岛上去,我也得感谢你。至于说我是哪国人和什么民族真不重要,人活着不见得比别人富多少、官职高多少,关键是得有尊严。八嘎在我府上是孩子们的刀术教师,没人会因为出身看不起他,更没人逼着他去卖命。日本人想来破坏他的生活,你猜八嘎会如何选择?”

面对蒋二郎询问和不理解的眼光,洪涛明白他在想什么。这些年济州岛上又多了一个民族,日本人。王浩和蒋二郎每次去日本都会带回来一些当地人回来当苦力用,不是买而是纯忽悠,一文钱都不花。

那边太穷了,穷到只要给个希望就有人肯跟着你去搏命的程度,无论男女都有。但这些人到了济州岛之后并不太安分,还出现了集体暴动或者逃入山林当盗匪的情况。

虽然在一座不太大的岛上清缴匪患并不太难,顺便还能练练兵,可谁愿意没事儿杀人玩呢。这件事儿弄得蒋二郎很心烦,不往回带,看着这么多免费劳动力心里痒痒,继续往回带吧,又怕不好管束。

另外他心里始终有个疑问,想知道洪涛是如何收服萧兀纳的,这可不是一般的威逼利诱,兵权都给了,必须完全相信。

“杀死他们,我、八嘎的生活,除了主人谁也不能抢走!”八嘎回答的很干脆,还做出一个拔刀劈砍的动作,那张本来就不怎么良善的脸都走形了。

“那我该如何给他们……尊啥来着?”蒋二郎虽然没太听懂,可觉得这必须是个好办法。不懂不要紧,先问明白回去再和宸娘一起琢磨,肯定有收获。

“来,老萧,别瞎盯着了,这条江上没有能威胁到你的东西。过来听听,我出个题,你和蒋将军一起回答。”

蒋二郎为什么对如何统治陌生人这么上心洪涛也知道,这次借兵是有条件的,他们帮自己打赢西夏人,然后自己就得帮他们登陆朝鲜半岛,不是偷偷上去,而是大规模登陆。

一旦登上朝鲜半岛,面对几十上百万民众和大片土地,济州岛的管理模式就不好用了。到底该如制定国家的管理模式,不光宸娘和犹太人在琢磨,蒋二郎、萧兀纳也在想。

这是好事儿,也是很大的进步,不怕不会,就怕不去琢磨。只要肯琢磨总有解决方法,哪怕刚开始不太完善,一点一点琢磨,一点一点改善,总能越来越好的。

这支船队至少还要走十天,内河航道不像大海那样瞬息万变,没啥可值守的,正好开个培训班吧,再替女儿出把力,也算是对她二话不说就同意借兵的一种回报。

“八嘎,你也可以回答,听好啊!假如,我是说假如,萧大人和八嘎站在长江学院的钟楼顶层一起往下跳,谁先落地?”

既然是讲课,洪涛希望听到的人越多越好,可惜水手们都在忙活,这艘船上的闲人只有蒋二郎、萧兀纳和八嘎,三个就三个吧,总比二个强。

“……大人又要拿我打趣?”此题一出萧兀纳的脸立马就黑了,他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自打去了济州岛就一年比一年胖。

不是虚胖,是真长瓷实肉,怎么练都练不下去那种。本来就又黑又高,再加上一身横肉,每次洪涛去济州岛都会耻笑他以前在辽国时吃不饱饭。

752 出鞘2

“非也、非也,你若不乐意,拿本官举例也成。假如本官和八嘎一起跳下钟楼,谁先落地?”洪涛很严肃的摆了摆手,这不是取笑萧兀纳。

“怕是要一起摔死吧?”蒋二郎也不知道洪涛到底要说什么,以他的理解能力,谁先谁后反正都是死,还分什么前后呢。

“大人会飞升,怕是摔不死!”萧兀纳觉得洪涛这种人不会自己把自己摔死,所以必须有后手。

啥呢?很可能是某种法术或者奇怪的器具,比如在析津府用过的热气球,再比如那种叫做飞机的木头大鸟,确实能飞好久。

“……”八嘎更干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给不出答案。

“实际上不管是萧大人和八嘎,还是本王和八嘎,都是同时落地。你们想过没有,萧大人比八嘎重,而本王比八嘎官职高的多,那老天爷为啥要让我们一起落地呢?难道说上天就从来没考虑过本王的官职?若是换成皇帝和八嘎,你们猜老天爷会不会因为皇帝高贵,而让他慢一点落地呢?”

一个很普通的物理实验愣是让洪涛诠释成了哲学问题,要是伽利略活着,他该如何想呢?反正蒋二郎、萧兀纳和八嘎都是一脸的迷茫,根本没听明白。

“答案还是一同落地,老天爷根本就没规定过谁天生高贵,谁天生低贱。我和八嘎确实有明显的地位不同,但这不是因为我比八嘎天生高贵,只是后天对社会的贡献不同。”

“我贡献的多、得到的也多,有权有钱有势,八嘎的刀法再好,也顶不上一台织布机对社会贡献大,所以他得到的就少。”

“谁付出的多谁收获多,这本来是天经地义的真理,可别忘了,一个国家里不光需要我这样的人,还得有更多普通人,全是光说不练的口贩子,发明多少也没人实现、没人使用,全都得饿死。”

“所以做为国家的管理者,就必须制定出一套管理办法,既能满足我的意愿,又得照顾大部分普通人的利益,这个国家也就算管理好了……”

“没听懂是吧?没听懂就对了。咱们来打个比方,这事儿就比较好理解了。这些年各地的合作社没少和地主打架,按说合作社种合作社的地、地主种地主的地,谁也不碍着谁,甚至种的东西都不一样,怎么会打起来呢?”

“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贡献多的人想无限获得利益,获得不到咋办?那就只能从普通人手里抢。地主雇佣佃农,总是让佃农处于吃不饱又饿不死的状态,这样就能把佃农一家人死死的绑在自己的土地上,一代人、二代人、世世代代都离不开。”

“这种状态对国家没什么好处,穷人太多,甚至连鲸油都买不起,就无法发展经济。合作社就是把穷人团结到一起从富人手里抢利益的组织。不是说要把地主的利益全抢走,那样更不合理,人家的财富也是靠本事挣来的,凭啥全抢走呢?”

“如何平衡一个社会中的财富分配,就是管理国家的核心问题。既要允许地主挣大钱、又得保护穷人别太穷,让两边达到都可以忍受的默契是一门大学问,即便我也远远没学会,慢慢摸索吧。”

如何管理国家,这个题目可太大了,洪涛要是会就不用这么一次一次的试验了。也正是因为做了这么多次试验,才有点心得体会。

蒋二郎他们在这方面还是牙牙学语的婴儿,有了这些经验,就不用再去自行摸索,能少走很多弯路,哪怕不全对也是收获。

不过洪涛没全说实话,他讲的这些并不打算全用到大宋身上。规则这个玩意吧,不是凭空制定出来的,必须根据现有条件因地制宜。有些规则放在大宋就能用,放到济州岛怕是就不合适,反之亦然。

这些话现在还不能和蒋二郎讲,说了之后会让他们觉得你在骗人,好东西为啥自己不用先拿给别人?等他们真的成为国家的管理者一段时间之后,不用讲也就明白了。

“咣咣咣……咣咣咣……”长篇大论刚白话完,三位学生还没来得及提问,船上的警钟突然敲响了。

“八嘎,找个东西扶好站稳,张开嘴,马上就要山崩地裂了!”

听到警钟,洪涛没有端着望远镜四处找敌人,而是伸手抓住了船舷上的绳索,还让八嘎也跟着学。再看蒋二郎和萧兀纳,比洪涛动作还快,早就抓好了。

“轰……”八嘎完全照做了,可依旧被突然横向移动的船体闪了个踉跄,要不是身上带着功夫,比普通人下盘稳,就得被晃倒。

整艘船就像撞上了暗礁,发生了强烈的震动,船体向右倾斜,到处都是木料摩擦时的吱吱嘎嘎响动,很有马上解体的趋势。

“别怕,船没事儿,这是济州岛的海军在训练新兵开炮呢。有兴趣的话你也可以下去看看。”

见到八嘎慌乱的神色,洪涛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感受炮击滋味确实不好受,在陆地上还好点,船舱里会更吓人。

可做为自己的贴身护卫他必须适应,还得尽快适应。下面的火炮甲板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听上几十下,以后再大的响动也不会怕了。

“这样的训练能顶用吗?”八嘎很听话的钻进了下层甲板,蒋二郎依旧没松开手上的绳索,他知道下面在做什么,不光这条船,五艘武装商船里都在上演同样的戏码。

至少有一半新军没用过火枪和火炮,甚至都没见过。今后十几天的航程就是强化训练阶段,他们会被小船分拨分批的送上武装货船接受海军陆战队的培训。

“有总比没有好,就算不会用,也不能被自己的武器吓坏,那不成笑话了。”这么做到底管不管用,能管多少用,洪涛也不清楚。

“其实大人完全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有海军和陆战队在,西夏人会比上次还惨。”

蒋二郎其实是想说这么训练太浪费发射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以前他只负责打仗的时候也没想过这些问题,现在需要自己养一支军队了,立刻就明白当年的驸马有多难。

“咱能别拿起嘴来就说不?你的火枪兵可曾实战过?当了几年海盗、打沉过几艘小渔船就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啦!”洪涛自己喜欢吹牛,但他最烦别人吹牛,尤其是干正事儿的人。

“大人所言极是,没经过实战确实不能太早定论……”看到蒋二郎被怼得一脸通红,萧兀纳打算伸以援手。

“不过呢?”结果洪涛非但不领情,还把眼睛瞪圆了,进入逮着谁怼谁的状态。

“不过……不过火枪和火炮之威怕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在下听大将军讲了,说西夏人也有强弩,搞不好还有攻城弩和火箭。如果是真的,确实比以前难对付的多。可他们应该也不知道咱们有了火枪和火炮,就和当初不知道大人的新军有钢板弩一样。”

萧兀纳比蒋二郎会说话多了,好歹人家也当过外交使节,要文化有文化要经验有经验。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火枪和火炮的威力,意思和蒋二郎差不多,可听着更容易被接受。

“成了,本王正找不到借口解除你们俩的兵权呢,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到了魏桥镇就把指挥权交给王大,你们俩给她当副手,好好学学该怎么使用新武器,免得将来登陆的时候再交学费。”

洪涛一直在琢磨该如何解除蒋二郎和萧兀纳的兵权,硬拿吧,他们也得给,但不情不愿,以理服人比较合适。

753 出鞘3

为什么要解除他们俩的兵权呢,因为这两位有点膨胀。在济州岛附近他们手里的武装力量就是天王老子,说一不二。时间一长吧,难免会给人一种爱谁谁的错觉。

其实不用有火枪和火炮他们也是当地一霸,滑轮弩、攻城弩、火箭、霹雳弹,在高丽人和日本人眼里同样是不可战胜的存在,反正都是打不过,有啥区别呢。

但回到大陆上这种想法就得收敛收敛了,古人不是说了嘛,山中无老虎猴子才能称霸王。和西夏、辽国比起来,高丽、日本的武装力量差太远了,不能当做衡量标准。

总抱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想法,碰上实力强的对手很容易吃大亏。现在洪涛没本钱犯错,一个小错可能就会要命,那就只能先把这两位撤下来冷静冷静,跟着王大熟悉熟悉战场的感觉再接手不迟。

“你说咱俩是不是又上当了,大人会不会一直在算计我们手里的这点兵?”

聊天愣是把兵权给聊没了,蒋二郎和萧兀纳都很郁闷。但又不敢说不,只能蔫头耷拉脑袋的赶紧离开艉楼。好歹现在还是副将,再多待会儿说不定连副将都没了。

“放心吧,大人看不上你我这点家当,要是算计也不会把火枪火炮先拿给咱们用。这次大人的压力很大,几乎动员了所有人手,怕不光是要和西夏人拼命。你想过没有,把西夏人打赢了之后朝廷和皇帝会如何想、如何做?”

萧兀纳的起点比蒋二郎高太多了,眼光自然也看得更长远、更全面。自打带兵来到长江学院之后,他就感觉到了一种浓浓的不安。

大军集结没有官府参与、军队的后勤保障也是由商人操办,看不到一点官方的影子。再看看报纸上说的,以他曾经的职位经历不难揣摩出真相,然后就有点忐忑了。

“朝廷?他们爱咋想咋想,我可不是大人,一个兵也不会交给他们!”蒋二郎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被问到依旧没有太多想法,全是凭借本能回答。

“不是兵的问题,假如你是皇帝,突然发现有人可以在一个月之内就集结起来一支强大的军队,还得到了国民的支持,会怎么想?”

萧兀纳怕是也没指望蒋二郎能想到什么,他只是想告诉蒋二郎目前的局面,别整天浑浑噩噩的就知道琢磨如何打仗。

“……难不成又要冤枉大人!”按说蒋二郎是第一批跟着洪涛混的,却从来没主管过任何事物,真不是洪涛不相信他,而是太了解才不敢委派。他的思维模式固执到了极点,这么多年了依旧没啥变化,也是个怪胎。

“你以为大人这些年都在做什么?有时候海商、店铺、银行、合作社比千军万马还要命,那是在挖大宋朝廷的根基!”

萧兀纳也是一脸的无奈,这位同僚、上司,将来没准还得同朝为官的朋友,真是太缺乏政治素养了。在济州岛眼睁睁的看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了居然一点内容没看出来。

“……就凭咱们手里这点兵造反!”蒋二郎幡然醒悟了,其实还是糊涂虫。

“刚才有人说可以横扫西夏,既然大宋禁军打不过西夏人,是不是也能横扫大宋了?”明白人真没法和糊涂人讲理,越讲头绪越多,刚刚说过的话这就忘了。

“你不是宋人,全打烂了当然不心疼,说不定还会暗自庆幸!”一看讲理讲不过,蒋二郎开始人身攻击了。

“……怪不得大人要撤了你,你只配指挥五百人!”做为一名俘虏,萧兀纳早就习惯了这种指责,可依旧有些气愤。这位可是以后的国家栋梁,要是就这么点能力的话前途不太妙哦。

“不成,我得找人问问去……来人,放小艇!”蒋二郎知道和萧兀纳聊下去除了挨挤兑之外不会有什么结果,去问凉王更不靠谱,保不齐连副将都得撤了。

咋办呢?他有他的办法,后面船上还有王大和王七,那可都是自己从小抱大的孩子,不会像凉王那么刻薄,也不会和萧兀纳这么傲气,应该可以有些收获。

王大和王七会不会给蒋二郎解释清楚洪涛是不关心了,这件事儿就如萧兀纳所担心的一样,不会有太多回旋余地,西夏灭国之日就是自己和朝廷摊牌之时。

在这之前双方谁也不会贸然出手,就像是三国杀,任何变化都会牵扯到至少两方的连锁反应,所以现在考虑这个问题还为时过早。

在一路乒乒乓乓的噪声中,船队用了十七天才抵达江陵,主要是大半时间没有足够的风力,全要靠纤夫拖着走,一天能前行五十里就算快的。要不是借着台风的副作用玩命跑了四五天,估计再过半个月也到不了。

江陵,也是一座历史名城,很多朝代以此为都城,也称荆州。伯牙、伍子胥、屈原,包括后来的张居正都是这里人。

刘备借荆州的典故虽然历史上并没发生过,但这片地区自古就是兵家必争的交通枢纽。它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有七省通衢之称。

长江在这里拐了个大弯,水流逐渐变得湍急起来,从江陵再沿江而上,三千料以上的大船单单靠人力就拖不动了,这也是洪涛要求周一日从川东修建路上通道的主要原因。在没有动力船只的情况下,光靠水路进入四川很麻烦。

江陵城和其他宋代城池大小规制没啥区别,只是城墙比较单薄,但全部由青砖垒砌,坚固程度并不差。估计是这里的雨水比较多,夯土城墙无法持久。不同的是面向长江多了条人工堤坝,很长,一眼望不到头。

促进社在荆湖北路的负责人是王九,几年不见他的下巴上也留起了胡子,看着比洪涛的还浓密。此时他正穿着绸缎长衫、戴着硬顶幞头,腆胸迭肚的站在堤坝上装大尾巴狼呢。

六年前王九带着几名工匠来此定居,身份是当地一位大地主的表侄,之后利用海油和棉布的货源发展得非常迅速。

等洪涛把储备的儿童团员分派下去之后,那位大地主就举家迁往成都了,把这里的家业转手卖给了表侄。

不是人家想走,而是不敢不走。有山川督查院的人在,地方官员都不敢说个不字,他一个土地主能咋办。好歹还给留了不少家产,知足吧。

有了这层关系王九就算大半个本地人了,于是立马开始组建商社、合作社,和当地官府也走得很近。

几年下来不能说成了地方一霸,但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生意有生意、又有官方门路,在江陵城内俨然也是号人物,江湖人称小皇叔。地主姓刘,王九化名的时候干脆也偷了次懒,叫刘备!

济州岛所需的粮食大半都是从他手里转运过去的,无它,荆湖南北两路盛产稻米,有了化肥之后产量更大。本地消化不完,朝廷调拨量也不大,所以米价很低。

别人想运出去贩卖还得雇船运输,王九不用,运送鲸油和棉布的船只肯定不能空着回去,干脆全拉上稻米顺江而下,到姚刘沙洲上换乘海船直达济州岛,换取鲸油之后往北一溜达就是山东半岛,再装上棉布又回来了,运输成本低的不能再低了。

这么弄了不到两年,他又凭借巨大的出货量成了荆湖南北两路最大的粮商,不光供应济州岛,印着刘备字样的米袋子广州城里都能见到。

每年新米下来的时候,小皇叔的粮食仓库都能建到当地兵营里去,完美诠释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含义。

754 出鞘4

光倒腾粮食就满足了?不可能,那就不配是洪涛的学生。买卖原材料必须是最基本的,想赚大钱就得深加工,有多少附加值就加上多少。

大米能干嘛呢?没错,能磨成米粉做各种食物。这不是王九的发明,但王九把它发挥到了这个时代的极致。

城西十里有条沮漳河水流湍急适合开办磨坊,但这里容易发大水,别说磨坊,好大一片田亩都荒废了,官府也没辙,只能当做泄洪区用。

王九找到当地官府说了,我花钱筑坝,功劳归你们,但这片土地要卖给我,还得允许我在堤坝上开办磨坊。

官府一听,这笔买卖太划算了,筑坝不仅能保护田亩还能保护江陵城,报上去全是政绩。那片土地也是也是烂泥塘,白给都成,更别说给钱了。

结果堤坝半年就筑好了,一点不带偷工减料的,从里到外都是大石头加水泥,用一百年保证没问题。只是堤坝上有两个闸门,平时把水引入一条人工沟渠,沟渠边上全是水车和磨坊。洪水下来时视情况关闭一部分闸门,水车依旧不受影响。

那片滩涂荒地也没种粮食,而是在修筑堤坝时顺便用碎石什么的填埋成了平地,又上面修建了好几座工坊。

大米磨粉之后就送入其中两个工坊,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出来的时候完全变了模样,成了一根根白色的丝状物,名字特别简单,米粉!

说起米粉,刚开始王九只是试着弄出来解馋的,没想搞这么大规模。但他在家里制作的米粉很受当地人欢迎,后来干脆交给手下人开了个米粉店安排闲人用。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米粉店成了江陵城里有名的吃食,食客络绎不绝,每日里六七个人忙活依旧供不应求。

这时他才有了开办米粉厂的念头,汇报给邮局之后,邮局也拿不准到底会不会赚钱,就转给了西迪让洪涛拍板。

洪涛立刻就同意了,宋朝有用豆类淀粉制作的凉粉,但还没有真正的米粉,反正是没看见谁在街市上贩卖过。

就算有,也竞争不过王九的大规模生产,最主要的是米粉店的开办数量,谁占领市场快谁的销量就大,谁销量大谁就名号响亮。名号响亮了,反过来又会促进销量,这尼玛就是个死循环,从古到今都没怎么变过。

有了顺风邮局的投资项目,各地的米粉店必须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而它们的指定原料商就是荆州刘备米粉厂,别人的再好也不许买。

洪涛并没满足于这些成绩,他给王九加了个条件,光有米粉厂和米粉店还不成,你那里不是人工便宜、粮食富裕嘛,得嘞,再来个食品加工厂吧。

除了生产罐头食品之外,这个厂主要负责研发军用食品,比如体积小、容易携带、储存时间长的军用干粮。

其实很多技术都不是古代人不会,而是他们没想到或者不需要去想。接到这个任务之后,王九只用了短短五个月就拿出了正式产品,一下就是两种,饼干和米花糖。

饼干的原料是小麦面粉、几种豆子粉、白糖、盐、植物油,混合放入磨具烘烤,以蜡纸包裹,只要温度湿度控制好,至少存储半年不变质。

味道嘛……这个年代的人真没那么多要求,能吃饱、容易下咽就是好东西。饼干里又有盐又有糖,吃起来甜丝丝酥脆脆,口感极佳。

啥营养均衡不均衡的,你和古人聊少吃盐、少吃肥肉、多吃粗粮、多吃蔬菜,他们会以为你是二傻子。

米花糖更简单,就是把炒米和糖稀搅拌放凉切块。这玩意比饼干还好保存,硬邦邦的和石头差不多,只要温度不是太高,放一年都不带有变化的。而且它比饼干热量高,吃两块就能饱,还不太容易受潮。

两块米花糖外加半壶凉水就能解决一顿饭的问题,要是再能有一杯热茶……县太爷也不敢天天中午这么吃啊,白糖太金贵,日子还过不过啦!

洪涛之所以选择从江陵上岸北进,也是考虑到这里容易补给。从扬子镇到渭桥镇距离太远,所有给养都随身携带着的话,这万把人就全得变成辎重兵,所需要的车辆也是短时间内无法筹集齐的。

从扬子镇出发的新军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少一半连武器甲胄都没有,粮食被服也仅仅能满足日常需求。但这支军队每经过一个补给点就会强大几分,等它抵达渭桥镇之后才是齐装满员的战斗部队。

“东西都准备齐了吗?”父子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但洪涛没功夫嘘寒问暖,只是拍了拍王九的肩膀,然后心里骂了句:妈的,又一个比自己高的!

“一百四十三辆箱车都装好了,就在城北仓库。营地也可以扎在左近,那里是厢兵指挥使大营,指挥使与孩儿有生意往来,父亲挨着他扎营是他的福气,嘿嘿嘿。”

王九已经二十三岁了,独当一面的经历和这把胡子让他看上去像三十多的,丝毫没有稚嫩的感觉。但别笑,一笑还是小时候的德性。

“扎营的事儿一会儿再说,你四娘娘的人来了吗?”洪涛现在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带上给养开拔,但光有吃喝打不赢战争,还得有弹药。

渭桥镇只能提供弩箭、火箭、被服和一部分车辆,火枪和火炮的补给无能为力。这些东西只能等高明他那个瘸爹,高俅!

“一旬之前就到了,船就停在磨坊那边,只是不让任何人靠近,连孩儿都不行。您猜是谁负责押送的?给个提示,他的腿有点瘸……”王九这时一点都不像个成年人了,满脸都是坏笑。

“你要不提腿瘸说不定为父还会上当,现在你输定了。没想到他还有主动出川见我的勇气,不容易啊。让你的人在此候着,等卸船完毕就去城北仓库集合。二郎,走,带一连人跟本王去看位故人。”王九如果不故意诱导,洪涛还真猜不到是谁来押送船只的。

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瘸腿的不光有高俅,还有苗魁。这位曾经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怀着满腔抱负结果被朝廷遗弃的有功之臣,尝到过人生的辉煌,也经历过生不如死,不见得说他的遭遇比底层民众还惨,但落差确实有点大。

人的一生肯定有高潮和低谷,但不宜起伏太大,太大之后很多人的精神往往就被击垮了,很难再振作起来。还有一部分人会变得特别极端,不能说是精神病吧,但也差不多。

苗魁会不会有这两种状态呢?在这之前洪涛没打听过,因为他治愈不了这两种心理问题,打听那么多也是枉然。

现在突然觉得有点希望了,押送这么重要的货物出川,肯定不会是个精神病或者浑浑噩噩的活死人,这点分寸周一日能把握。

苗魁押送的船队规模很小,四艘一千料左右的单桅平底内河船,全加一起满载货物不超过二百吨,可是押送船只的队伍却有四五十人之多,一水儿的顺风镖师打扮,腰间还鼓鼓囊囊的。

这些人分成了两拨,一多半在岸边百十米范围内散开,船舷上还有不停走动巡视水面的身影,很训练有素也很紧张。

哪怕见到王九带人前来,押送人员也没有轻易放过去的意思,立刻凑上来四五个人阻拦。其他人的眼神也瞄向这边,甚至还有把手伸进衣襟里的。

755 出鞘5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们怀里揣着啥,洪涛一眼就能看出来。衣服盖着的必须是短火枪,还不止一把。他们肯定不是镖局的镖师,动作太规矩、表情太生硬、感觉太凶戾,这个德性会让客户更不放心。

“苗魁,别缩着了,赶紧出来!”这些人具体是干什么的洪涛先不打算问,还是把正主儿叫出来比较安全。

“都退下!罪人苗魁,拜见帅司大人……”闻声从船舱里钻出一个壮硕的身影,只向这边张望了一眼,就跳下船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跪地便拜,连带着跪下一大片。

“嘿嘿嘿,苗指挥,抬头让本王看看可否落泪?……嗯,不错,没哭哭啼啼就还有救。都起来吧,人在就什么都有可能,人没了可就啥都没了。以前的事儿咱们找时间再聊,情况紧迫,先陪本王去看看东西。”

洪涛本来以为苗魁会哭一鼻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对于一个理想破灭还落下残疾的将领而言,这已经不轻了,落泪也是正常。

可是苗魁没哭,也没诉苦,脸上只有一堆的不好意思。这下洪涛放心了,不知道周一日用了什么方式,居然把他的心理问题给医治好了。

船舱里装的全是陶罐和木箱,为了防止磕碰还绑着稻草绳子,塞得满满当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苗魁抽出腰间匕首打开泥封,从里面掏出一节小臂粗的竹筒,再把蜡封刮掉才递给洪涛。

“好嘛,我以为是泡菜坛子呢,一路上可还顺利?”

竹筒里还有一层蜡纸,打开之后里面才是一颗颗纸壳弹。做工很精细,纸壳底部用红色的石蜡涂抹过,只要不破开蜡纸就算环境潮湿也不会很快受潮。

“大人放心,有蒋大人的官凭伴身一路畅通,这边有九公子接应也稳妥的很。周夫人说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太多,先送来十万枚纸壳弹、二千支追魂枪和二千枚炮弹,下批还要等一旬左右,到时候还有大惊喜。”

看到洪涛对货物比较满意,苗魁算是长出一口气。这个活儿别看不累,可责任和危险性太大,所有押运人员几乎天天三班倒,时刻不敢松懈,比重体力劳动还熬人。

“惊喜?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套……先装车,本王可没有一旬时间了,边关的情况很危急,齐王殿下怕是已经和西夏人照面了。一旦兰州有失,本王十多年的筹划全将付之东流。”

既然周一日敢让苗魁押送弹药,就说明已经完全可信,有些事情他知道了反倒比迷迷糊糊更好些。至于说惊喜什么的,对于一个太理性的人来讲,和意外一样,最好都没有,一切按计划执行才最美妙。

“朝廷怎么会让齐王领兵出征,这有点不合常理吧……”好歹也是亲从官出身,就算再不识时务,基本常识还是具备的,苗魁马上觉出了其中的蹊跷。

“现在讨论这些没什么用,不管是否有人心怀鬼胎,首要任务都得先把边关稳住,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苗魁都这么讲了,洪涛心里只能更担忧,看来自己的怀疑不是没有依据。但嘴上还不能表示什么,做为一军主帅,犹豫、彷徨是最要命的品质,会传染给手下人。

“……在下觉得大人此时不宜太过急切,救援齐王自然要紧,可大人的安危更事关重大。没有齐王照样可成事,不可缺了大人您。”不过这番套话没糊弄住苗魁,他一点都不笨,当年只是脑筋没转过来。

“本王若是想登上那个座位,在析津府的时候就该动手,何必再等这么多年呢。就算没有党项人、契丹人在北面虎视眈眈,你觉得让新军把禁军杀得血流成河,再把开封城用炮火洗一遍,真就比外族入侵强多少吗?”

“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每次都因为那个座位杀得人头滚滚。抢到之后为了坐稳还得想方设法的愚弄百姓,最终还不是同样被别人再一脚踹下去,你想见到百年之后本王的后代也被人踹下去吗?”

又来一个想让自己黄袍加身的,所以老生常谈还得完封不动的再讲一遍。有时候洪涛真想让真理报给自己印一沓子说明文件,以后再碰见这样的人就直接扔一份过去。

“……那由齐王登基就不会被踹了?”这番话的意思苗魁是听懂了,但不太认同。既然谁上去都是被踹的命,不如找个比较强力的,还能延缓一下循环周期。

“这几年见过老十没?”洪涛是真不想再当复读机了,但又不能不回答,偷懒的办法很多,比如拿王十说事儿。

她除了特务头子的属性之外,还有布道者的潜质。每年不辞辛苦的流窜于全国各地,每到一处就会弄个研讨班,把她和王二这些年苦心钻研的心得拿出来讲一讲,事后还会写一份会议纪要连同讲演稿送到扬子镇的凉王府备案。

洪涛每份都看过,心情嘛,五味杂陈。这俩孩子很有革命者的天赋,敢想刚做,但狂热、执着、理想主义非常严重。假如没有自己这么一个启蒙者压着,她们早就按照想法去实现宋朝版的乌托邦了。

不过只要自己能把握好大方向,她们又是极好的执行者。过于理想化的东西可以用实际工作慢慢磨砺,通过不断的社会实践,她们也在不停修正着原本的理念,和自己的想法会越来越靠近。

“……去年十姑娘去成都的路上在奉节停留了几日。”苗魁有点纳闷,国家大事刚开个头怎么又聊起儿女私情了。

“她给你们讲课了吧?”

“是,十姑娘口才极好,去成都府也是给当地促进社讲学的……在下不才,去年也由周夫人作保加入了促进社,论起来应该是十姑娘的学生、大人的徒孙。”

果不其然,苗魁也听过王十的课,看样子还挺推崇。一把年纪了自愿给个小姑娘当学生,只是说到徒孙这一层关系时才有点不好意思。

“别,我可不打算认你这么笨的徒孙,或者是老十没讲明白?”有时候洪涛挺羡慕王十的,她每天肯定都过得挺充实,除了挖坑害人就是各地宣讲理想,这尼玛不正是自己最想过的日子嘛。

“……大人是说皇帝真的能放弃生杀大权,官员真能由百姓推举?”

苗魁听课还是很认真的,只是并没全信王十的话,后者说只把王十所讲的东西当成了一种信仰。就像信奉宗教一样,再虔诚的信徒也不会百分百相信经书里讲的内容能很快实现,但他们总是抱着乐观肯定的态度。

“本王不正在想办法让美好的想法变成现实吗?想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就要立规矩,从皇帝到流民都要遵守的规矩。这个规矩不光你我承认,还得让大多数人一起承认,然后其它的事情全都可以迎刃而解。”

“在这之前我们不能去当破坏规矩的人,哪怕再难也得按照规矩来。齐王就是规矩的开始,皇帝是他们赵家的,我凭什么拿走?就因为我厉害?假如将来又出来一个比我还厉害的,岂不是又要来夺,夺不走就开打。”

“到头来我们建立了啥?什么都没有,还和现在一样谁拳头大谁说了算,那样是不成的。想不明白就回去问问周夫人,周夫人还讲不明白再找机会去问老十。等本王收拾完西夏人,肯定会入川看看的,到时候再讲也不迟。”

洪涛突然觉得光靠王十和王二用促进社为平台口口相传效率有点低,不如在长江学院里开办个讲习班。

把各地负责人和骨干定期抽调回来一批,专门就这些问题研讨研讨,免得总有各种认识上的偏差,同时也能让自己过过为人师的瘾。

756 出鞘6

“那自然是好,在下早就想听大人亲口讲述,不用等那么久,此去渭桥镇千里有余,日行二百里也需七八日,在下可以日日听大人教诲。”

以前苗魁跟在洪涛身边除了讨论行军打仗之外就是喝酒闲聊,他也不是个善言的人。但现在真是变了,成了个好奇宝宝,求知欲极强,还特别喜欢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题。

“你要跟我去魏桥镇?”洪涛一直以为苗魁是来押送弹药的,自己身边有王大、蒋二郎、萧兀纳,都是能领兵征战的将才,没必要再带上他。也是奔五十的人了,腿上还有伤,何必再去前线风餐露宿。

“周夫人听说大人要去边关作战就组建了一支新军,打算给大人一个惊喜。人数不太多也没经过战阵磨砺,但都是不错的小伙子,枪炮也用得熟练。只是他们的方言有些难懂,也没在大人麾下效过力,周夫人才命小人跟随北上,免得这些家伙乱了分寸。”

看样子苗魁还真是想去前线,除了周一日的命令之外,一说起打仗他眼睛里的神采也活了,还有过硬的理由。

“人数不太多是多少?”苗魁真要想去洪涛也不拦着,打几个胜仗能让他的心理问题完全康复。但听话里的意思还有一支军队要跟着,难道是这几十个人?这也叫军队,太不开眼了吧。

“四个营,都是见过血、会使用枪炮的青壮,不会抓民伕凑数的!大人若是嫌少,二个月之内还能再凑四个营,也是枪炮熟练之辈,只是没怎么见过大阵仗。”

苗魁觉得吧,你打仗我们送兵,必须不能嫌多只可能嫌少,咬了咬牙,把家底都报了出来,这可是没经过周一日批准的。

“本王什么时候允许你们私建军队了,这是谁的主意?你到底训练了多少人?”没想到报的数量越多洪涛脸上的表情越难看,要不是怕被搬运弹药的士兵听见,估计就要开骂了。

“父亲,可是货物有问题?”但这幅龇牙咧嘴的德性还是惊动了旁边的王九。

“……没事儿,你苗叔打算跟着大军北上,我怕他的腿吃不消。”这件事儿里肯定有周一日的份儿,没有她的首肯谁也不敢这么做。但当着王九不能聊,让他知道了以后也得有样学样。

“孩儿以为让苗叔跟着也没坏处,其实孩儿这里也不是特别忙,抽出几个月时间……”

王九果真不是省油的灯,打仗这事儿他不陌生,从小没少跟着父亲上战场,敌人也正是西夏人。所以他也想去弄份功劳回来,不求让朝廷加官进爵,只求在体系内部小小的炫耀炫耀,男孩子没几个不喜欢立战功的。

“打住!该干嘛干嘛去,一个时辰之内我要在城北见到车队。苗魁,安排好你的人,然后去城北找本王,都是不省心的玩意!”

现在就算苗魁说不想去都不成了,洪涛真没想到周一日会有这么胆子,瞒着自己偷偷训练了八个营四千人的军队。保不齐里面还有水分,必须问清楚,敢撒谎,蒋二郎就敢给苗魁上刑。

早上九点多抵达,傍晚五点开拔,一万人连带辎重车马没出任何问题,食物、弹药也都如愿得到补给。这个速度已经够快了,可洪涛仍旧绷着一张脸,蒋二郎和萧兀纳见到此种情形都有意躲开,生怕溅一身血。

让洪涛如此不高兴的不是新军的表现,而是周一日、王十、朱八斤、蒋大郎在四川内部的胆大妄为。如果不是苗魁一五一十的招了供,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

她们已经快把四川变成独立王国了,送往朝廷的大多数报告基本都是假的,什么叫官商勾结、什么沆瀣一气,算是表演了个淋漓尽致。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居然和蔡京暗中来往,为那个大奸臣在朝中得势起到了举足轻重的辅助作用。说白了吧,这几年蔡京之所以能扶摇直上,和在四川获得的大笔财富密不可分。

难道说周一日、王十、朱八斤叛变了?这倒不是,正相反,她们非但没叛变,反而很坚定的执行了自己的命令,把四川经营成大后方。

但是她们采取的办法有点太出格了,暗杀、收买、胁迫、敲诈、煽动民意、蛊惑百姓,无所不用其极,和蔡京的暗中交易就是其中一项。

蔡京在调入中枢之前,正好在成都担任知府,并兼任成都路的转运使。朱八斤跟着周一日入川时蔡京还没调任,想在成都府发展自然要和当地官员拉上关系。

在这方面朱八斤已经快成专家了,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来一遍,手段无比熟练。不到三个月他就打通了转运使属下的门路,花了一大笔钱在成都风雪楼里见到了蔡京,双方相谈甚欢。

不是说朱八斤谈吐文雅、气度超凡,而是他有钱,且愿意让蔡京入干股经营白糖生意。蔡京就这么不开眼吗?也不能说不开眼,他是政坛的后起之秀,在人脉方面有些弱,又远在四川上任,如果朝中没人替他说话很难简在帝心。

想有人替你说话,除了门生故吏、政绩斐然之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钱砸。一个缺钱但有野心的官、一个有钱但缺官方照顾的商人,俩人真是天作之合、相见恨晚。

说起来蔡京人品还算不错,收了钱真给办事儿,朱八斤有了转运使大人和知府大人的协助,业务发展的非常快。当地商人试探了几次都碰的头破血流,立刻就知道这位不是好惹的,态度也从对抗改为了合作。

可惜好景不长,或者说朱八斤很郁闷,好不容易抱上的粗腿刚用了三个多月突然要上调回京,这笔钱岂不是白砸了。

该咋办呢?他也没了主意,正好赶上王十入川巡视,召集各地的负责人去奉节开会,他就把这件事儿在会上讲了讲。希望得到明确指示,是继续追着投资,还是赶紧再打听谁是下一任知府。

朱八斤不认识蔡京,王十也不熟悉,但周一日在驸马府见过这位当时的开封府尹,更听洪涛没事的时候点评过此人。

一听朱八斤和这个夫君口中的大奸臣勾搭上了,立马表示应该赶紧把股份退了,并与之切断关系。

这时王十提出了不同意见,她觉得不管蔡京是不是贪官,只要对促进社在四川的发展有利,就应该继续保持关系。

不光要保持还得加强,因为王十已经知道蔡京要进入中枢为相,就算他离开了成都府路,依旧很有用。

王十是如何说服周一日同意并不向洪涛汇报的苗魁不清楚,反正这事儿朱八斤就按照会议决定去做了,不光没把蔡京的股份退掉,还把新成立的化肥厂股份又送给了蔡京一份。并在蔡京离开成都返回开封时免费让顺丰镖局用最高规格,连人带家眷细软一路护送。

常言道雪中送炭暖人心,奸臣也是人,他也有心,在人与人的交往中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

蔡京觉得这位朱掌柜出手大方、为人仗义,还挺有能力,是个值得交往的对象。于是也有来有往,回京之后立刻写信把朱八斤推荐给了继任的成都知府,并在信中暗示此人乃他的好朋友。

好歹也是当朝副相,只要没有派系斗争,官官相护这个词儿就不是白叫的。再加上朱八斤也会做人,除了蔡京的信之外也没少给新任知府送好东西,他在成都府的日子依旧挺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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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 出鞘7

要是光这样就真不配叫王十,她的所图可比这点利益大多了。而且她还特别能忍,就让朱八斤给蔡京当了整整三年白手套,还利用顺风镖局每年偷偷往开封城里给蔡京送红利,数额非常大。等她觉得火候差不多时才开始出招,第一个大手笔就是买官,还不是小官,上来就是夔州知府!

让谁来当夔州知府呢?人选特别有意思,叫蒋成功,字无功,开封人氏。此人曾供职禁军,元丰六年因治理马尾城有功御赐同进士出身,知马尾县。元丰九年因筑城有功进湟州通判,从五品,一步迈进了高级官员的门槛。

治理马尾城、知马尾县、又当过湟州通判,这个人洪涛必须认识,不光认识还得是他的部曲,否则真不可能在神宗皇帝活着的时候于甘凉路站住脚。

没错,蒋成功就是蒋大郎,这个名字和表字连同进士出身都是神宗皇帝御赐的,让他这个粗鄙武人一下子钻进了士人阶层,可谓皇恩浩荡。

当年神宗皇帝可没少用这种小招数分化洪涛身边的人,从溪罗撒到讹力命,再从苗魁到蒋大郎,除了王二、王大这种太超凡脱俗的女州官、女将领之外,几乎人人都获封过。

但真能混到五品官的只有蒋大郎一个,刘松至今扔在马尾城当县官,从七品。也正是因为蒋大郎官运亨通,所以促进社体系内的很多人都不太看得起他。

觉得他人品不太好,明明是跟着驸马才受到提拔,可是遇到皇帝的粗腿立马就三心二意,不值得深交也不值得相信。

实际上自打洪涛离开甘凉路之后,基本也就和蒋大郎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了。他成了王厚经略甘凉路的得力助手,慢慢人们也就忘了蒋大郎是谁,只知道湟州有位很能干、治理地方很在行的蒋成功蒋通判。

其实几乎所有人都被洪涛骗了,蒋大郎、讹力命、刘松、溪罗撒,包括一些本地胥吏,都是促进社留在甘凉路的暗桩。

只是蒋大郎最熟悉官场也最适应官场,又从洪涛这里学到了很多增加地方收入的手段,结果发展的最好。其他人由于身份、能力、年纪等等一系列问题,混得并不太出彩。

但他们也不是一点用没有,表面上看甘凉路是由王厚主持,实际上很多政策都受到这些人的引导,否则就算富姬再能干也不可能在甘凉路有那么大的话语权。

蒋大郎升迁的事儿洪涛知道,怎么说呢,意外也合理。这些年蒋大郎把湟州治理的确实不错,政绩有目共睹,夔州也不是啥富裕地方,说是升迁,实际上并没有在湟州当通判顺手。

但夔州是周一日的根据地,有蒋大郎当知州总比与其他人合作容易的多,对自己的计划而言是件好事儿,也仅此而已。

没想到啊,这次玩鹰的真让小家雀儿啄了眼,蒋大郎去夔州根本不是意外,而是王十、王二、周一日瞒着自己合谋的布局。

自打蒋大郎到了夔州,她们就一手捧着糖块、一手拿着大棒子,开始在巴蜀之地大刀阔斧的玩起了黑涩会。

对待官员,除了拉拢、收买之外,还充分利用了百官名册搞讹诈,目的就是为己所用、同流合污,给促进社在四川的所作所为充当保护伞。

这几招都不管用也没关系,她们就对官员家属下手,还不从那就只能肉体消灭了。不是太关键的职位就下慢性毒药,把人搞成病歪歪的废物无法理政。在任上半死不活的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朝廷更不会很快派新人接替,一耽误往往就是好几年。

反对太激烈的干脆就除掉,到底是失足落水淹死,还是山路湿滑摔死得视情况因人而异、因地制宜。

赶上不去江边也不爬山的,那就找个雨夜直接用定时炸糕炸碎,完事由地方官府出现场,异口同声的说是被雷劈死的,房屋连带尸身都劈碎了。

老百姓一听,这得多招老天爷恨,千万可别被迁怒,搞得死者家眷都待不下去,匆匆收拾收拾赶紧跑路,离开这块伤心地。

这还不算完,不管你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都逃不脱顺风镖局的耳目。只要发现家眷里有人对暴死事件怀疑并打算上告的,那肯定是半路翻船或者山路遇到了劫匪啥的,直接灭口了事,还是个无头案。

当地方官府被渗透、被控制之后,朱八斤、周一日、高俅就能在民间放开手脚折腾了,谁不听话谁就会遭到不明势力的打击报复。

当地势力玩武装斗争肯定玩不过顺风镖局的镖师和山川督查院的杀手,想向官府告发,对不起,必须是诬告,马上挨板子下大狱。

绝对没有冤案,人犯通常都会认识到错误,无脸再见家乡父老,干脆就在狱中畏罪自杀了,搞不好家族还得受连累。

朱八斤的供销社、周一日的合作社、高俅的化肥厂、再加上控制了大部分陆运和水运的顺风镖局,实际上已经成了巴蜀境内最大的四个黑涩会组织。

顺风邮局表面上看雪白雪白的,实则是这四个组织的代言人和钱袋子。其实周一日的用心更歹毒,她充分利用了邮局汇兑的优势,已经对四川地区的铁钱市场造成了很大影响。

很多巴蜀商人已经不再大量使用铁钱和交子结算大宗交易,而是用湟州金币做为结算单位,只是还没实际上发行实体货币。

用了不到五年时间他们就把买卖开的到处都是,成员遍布每个州县,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招收到学堂里一边认字一边洗脑,争分夺秒的培养着下一代接班人。

搞出来这么大的局面王十和周一日还觉得不太满意,生怕哪天朝廷发觉之后没有自保的能力,于是恶向胆边生,又开始琢磨着如何去抓枪杆子了。

巴蜀地区的朝廷驻军和各级官员一样,早就被拉下水成了各种股东外加保护伞,她们也看不上这些军队,而是想自己建立军队,还得是使用火枪火炮的新式军队。

在这一点上她们更有便利条件,巴蜀地区自古就不缺煤铁,有了周家的工匠很快就在巴州、祥州等地探到了有开采价值的铁矿和煤矿。

有了充足的原料,炼铁、炼钢、锻造作坊随之在附近建立了起来,除此之外还顺手探到了几座有开采价值的金矿、铜矿,即便有禁榷限制那也是暴利。

采矿业这些年已经成了最受巴蜀官员欢迎的新兴产业,每多开一座矿场、一家熔炼作坊,当地官员不光有干股拿,还可以在税赋上有所斩获,于公于私都得大力扶持。

表面上这些矿山、熔炼厂是以出产生铁销往外地为主,实际上王十早就从福建路把工匠偷偷调了过来,在奉节开办了锻造厂和机械厂,暗中小批量生产火枪和火炮,用来武装她们建立的私人军队。

这支民间武装目前已经达到了四千多人的规模,分散在七八个地方,名义上是各地的护矿队、护厂队,用来保护产业的。实际上周一日给苗魁下达的命令就是把护厂队当新兵训练,科目没任何区别。

对于这支看不清摸不明的私人武装势力,当地政府不光不管,还采取了姑息的态度。原因也不光是因为贿赂,还有实际困难。

在四川南部、西部地区有很多少数民族部落,统称羁縻州。说白了吧,就是对方承认属于大宋朝廷统治地位,但朝廷不派驻汉族官员,由当地人自己管理自己,与青塘溪罗撒的情况基本一致。

但这些羁縻州大多很穷,也没什么可以贩卖的资源,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儿闹骚乱。派人打吧,怕打不过再引起更大规模的骚乱。不打吧,也可能糜烂地方,让当地官员苦不堪言。

护厂队一建立这种现象立马就减少了,也不知道东家给了多少好处,反正护厂队每次和当地山民摩擦都是胜利的一方。那些土司啥的没多久就给打服了,干脆化干戈为玉锦,从武装对抗转为合作共赢。

当地部落的山民纷纷走出大山到矿场里干活拿工钱,别看采矿是个既苦又危险的活儿,可是在山民眼中也就那么回事儿,只要工钱给够,比他们在大山里讨生活还舒服呢。

而高俅的化肥厂这些年也没闲着,凡是有煤矿的地方他就下个蛋,且没人会反对。生产化肥啊,这可是大善事,也是利润非常高的新兴行业。每年都会有大批化肥装船沿着长江直奔下游各州县,为巴蜀各州府换回来海量财富。

这些钱也不光落入了官府和高俅手中,它还养活了一大批新兴工人阶级,同时也促进了炼焦、分馏产业的不断发展升级!

但是吧,有些东西外人是看不清楚的,被巴蜀官民交口称赞的化肥厂还有另一幅嘴脸。化肥厂确实是化肥厂,但有的化肥厂就不那么纯粹了,表面上生产化肥,可暗地里却以生产研发枪弹为主。

758 出鞘8

本来以为一辈子也没啥大出息,像条丧家犬一般来到这里讨口饭吃的苗魁,突然发现还有一条路可以走,还有机会把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害自己、误国误民的人统统打倒。

这种重生般的喜悦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他没用周一日和王十劝说太久就走马上任,成了护厂队的总教官和总指挥。

至于说豢养私兵蓄谋造反的嫌疑根本就没考虑过,以前他是皇权的坚定维护者,谁造反就和谁急,哪怕有知遇之恩的驸马王诜也一样。

但经过这番磨难想法完全倒了过来,最希望有人造反,谁造反他就愿意跟着谁干,如果这个人是驸马王诜的话就更完美了。

“那你为何还愿意去北面和西夏人打仗,站在一边眼看着他们把皇帝和朝廷全杀光岂不是更好?”四川变成了啥样洪涛也只能听着,苗魁并不是主谋,所作所为不能说错。

“在下不为朝廷,是为大人!”这就叫物极必反,苗魁的人生观、价值观都在幽州路那场人为事故中被摧毁了,到了四川之后又被王十她们重建,和被洗脑的效果差不多。

“本王安排你个重要任务,比去兰州解围还重要。”该问的都问完了,洪涛开始打歪主意。

四川有四千多训练了二年多、还和当地蕃族有过小规模作战经验的火枪兵,还有成体系的军工产业,不充分利用一下就太亏了。

“只要让在下上阵杀敌,一切全凭大人吩咐!”俗话说近墨者黑,苗魁跟着王十、周一日学坏了,话说得挺好听,却还加上个前缀。

“杀敌,而且是独领一军。这次西夏人南侵所图甚大,不光南侵还要西进。本王分身乏术,救得了兰州救不了凉州,一旦凉州有失,咱们即便把兴庆府扫平也是赔本的买卖。你赶回江陵带着第二批弹药返回奉节,拿着本王官凭抽调人手北出熙和路进入甘凉路。凉州能保则保,不能保也要守住乌鞘岭和马尾城,不能让敌人继续南下。”

王九这里除了食物补给之外,还有山川督查院从边境附近带回来的战报,虽然他们不能太靠近战区,也能让洪涛对大致战局有所了解。

本来齐王的援军和姚家率领的秦凤路禁军数量也不少,加起来有十多万之众。两军齐头并进,齐王为西路军出卓啰城、姚家为东路军出会州。两军相距三百里,中间还有兰州守军,按说防御能力还是挺强的。

但不知为何西路军在卓啰城突然吃了败仗,不得不仓皇退守兰州,而东路军在会州也没什么动静。这样一来的话对坚守秦凤路没啥大影响,可凉州和乌鞘岭的侧翼就露了出来。

西夏军队可以从兰州顺着天堂之路直抵济桑城,一路上再无险可守,拿下这里之后就能直面乌鞘岭要塞了。

兰州城在元丰九年重新修建过,洪涛觉得赵佣虽然初次领兵就大败而归,但不会废物到连城市防御战都不会打,当务之急不是救兰州而是救甘凉路。

凉州城、肃州城、甘州城、乌鞘岭、马尾城、湟州城,一座比一座坚固,没有新军防御西夏人啃起来也不会很容易,如果援救及时的话损失不会太大。

苗魁玩政治斗争心眼不够使,但他是个非常合格的将领,在战场上既能审时度势又有胆量和勇气,对新军的战术也熟悉,三四千火枪兵在他手里不会比一万新军威力小。

让他带着火枪兵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充当运输队除了有点大材小用之外,还容易和内地的禁军发生冲突。不如分兵两路堵死西夏人西进和南侵的通道,逼着他们要不退兵、要不就与自己决战。

火枪大炮最喜欢人多的场面,人越多越好。一举打垮西夏人的主力对自己下一步行动至关重要,兴庆府那边谁也没去过,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和敌人的主力捉迷藏太费脑子也太危险。

“末将遵命!只是有些担心甘州。西夏人若是无法南下,肯定会沿着商路西进,甘州守军数量不多,怕是无法抵御大军围攻。”

领兵去救甘凉路苗魁并不抵触,但他手里的军队数量也不多,甘凉路又是地广人稀,城市之间距离非常远,顾得上凉州就顾不上甘州。

一想起当年跟着驸马亲手打下来并建设好的城市要遭遇战火涂炭,苗魁心有不忍,想能多保一座就保一座。

“别担心甘州,有讹力命在,来的敌军越多就死的越快。顺路给周夫人带句话,让她等着家法伺候,还有王十那个小王八蛋!”

甘州,洪涛真不担心,甚至希望西夏大军围攻凉州无果转而先去打甘州,那样整个甘凉路就彻底安全了。

“末将还有一事不放心,大人所带弹药不多,若是遇到难缠的敌人怕是无法持久。”既然主帅对甘州城那么有信心,自然早有安排,苗魁也就不多问了。

可他还是不太放心,自己带来的这些弹药只够两次大规模战斗使用的,一旦新军无法快速突进,被拖入消耗战的节奏,那这万把人的下场可就惨了。

“把心放到肚子里,在火枪火炮面前,再骁勇善战的军队也坚持不了半个时辰,本王要想跑真没人能拦得住。不过弹药的事情也确实需要关注,你北上的时候尽量多带些,本王从后方得不到补给,可以一路冲到凉州找你要嘛。”

苗魁带来的弹药确实不太多,新军里还有三千多人连火枪都没有,只能去魏桥镇拿点钢板弩凑合事儿。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蒋二郎来的时候船上也带着不少弹药,只要不和敌人长期对峙就不用担心后勤。

有人能拦住新军的攻势吗?洪涛认为应该不会有。历史上冷兵器军队利用地形和天气优势打赢热兵器军队的战例不是没有,但都有非常巧合的苛刻条件,自己真不会去满足它。

“大人保重!”苗魁没问题了,抱拳施了一礼向外走去。看得出来,他在尽量稳住身形不让瘸腿太明显,可惜身体上的缺陷靠精神是无法弥补的。

好好的一位对国有大功劳的将领,因为一门心思的想帮着朝廷训练更强大的军队,却被人搞成了残废,这尼玛上哪儿说理去,有时候猪队友真是厉害,敌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能做到。

“苗叔太亏了!”王七看着苗魁的背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不听爹爹的话就是这个下场!”王大当初也没少劝苗魁不要回朝廷,对于这种结果心里当然不好受。可她说不清是恨其不争呢还是哀其不幸,烦躁之下干脆拿王七撒气,这一脚踢得结结实实。

“你再动手动脚,不要怪我下手重!”王七都是二十五的大小伙子了,放到民间至少得有一个孩子,对于大姐这种管束小孩的举动很不满意,可是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依旧在,光嘴上硬,半根手指也没敢动。

“踢你怎么了!踢你怎么了!爹爹让你娶十三妹你为何迟迟不肯答应?不听爹爹的话早晚你也的倒霉,到时候把眼睛哭瞎也没人帮你!”

都说长兄如父,其实大姐也和当妈的没啥区别。王大从小就在扮演大姐的角色,而且做得非常认真也非常自豪,对弟弟妹妹们管束得比洪涛还严格。不还手光顶嘴也不成,大姐的权威不容丝毫挑衅。

“我……有本事让姐夫把十三妹娶回去,干嘛非欺负我!”

王七从小也是很听话的老实孩子,更不会带头反对大姐的权威。但是,至少有一件事儿他是坚决不肯听从安排的,那就是养父有关娶王十三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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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9 北上

“嘿,反了你了,还敢怂恿姐夫纳妾!”王大一听这话眼珠子立马瞪圆了,撸胳膊挽袖子真要发怒了。

“爹爹都可以,为何姐夫不能纳妾!”王七也豁出去了,和大姐动手他是不敢,但挨打也得把道理讲明。

“都给我住嘴,该干嘛干嘛去!”洪涛并不打算管两个孩子的争执,心里还期望王大能用武力把王七打服,让他答应迎娶王十三。

这事只能由王大出面,自己从小就教育孩子们要有勇气反抗强权争取自己的利益,结果有点自作自受了,连孩子的婚事都不能一言而定。

但是两个孩子吵着吵着有点走偏,怎么说到纳妾的问题上来了。再说下去就得来找自己评理,这理真没法评,总不能说当爹的可以纳一堆妻妾,儿子就不成吧,没道理啊。

“十三丫头的事儿怕是不用大人操心了,她在岛上收了两个徒弟,是一对儿犹太姐弟,弟弟和十三丫头好像很说得来。”

王十三的婚事不光洪涛操心,蒋二郎也挺关注,这个性格孤僻的女孩子目前已经成了济州岛上的真神,尤其在耽罗人中威望极高,因为她能免除人的苦痛,让人看到极乐世界,是真真切切的天堂。

“你这个当叔叔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关心侄女了?”蒋二郎提供的消息洪涛不认为有假,但他不是那种人,平时根本就不关心此类事情,怎么突然变性情了?

“……是宸娘发现的。”蒋二郎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这个当叔叔的确实不应该背后传侄女的闲话,尤其是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闲话。

“哼,那姐弟俩个怕也是她派去的吧?你们可真知恩图报啊,都算计到本王家里了,赶紧从我眼前消失,还有你,萧大人,也一起滚远点!”

王十三会收徒弟?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她连王十都懒得搭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找了两个异族帮手呢。能说服王十三的只有宸娘。

可宸娘为啥要这么做呢,别人猜不到洪涛必须心知肚明,知女莫如父,师承一脉嘛。宸娘这是要变相把王十三留在济州岛,偷偷和自己抢人呢。

如果说宸娘是幕后黑手,那蒋二郎和萧兀纳就是帮凶,假惺惺的和自己装不知情探听口风。洪涛的态度很明确,把两个狗腿子一起轰走。

其实也很无奈,感情问题当父母的没法粗暴干涉,假如王十三真和犹太青年看对眼了,宸娘的阴谋也就真得逞了。

有了宽敞平整的驿道,新军的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不能说每天都是急行军,那也是快速行军,二百里起步,天气好的话还会加成。

什么马匹体力完全不顾,全累死也没关系,只要抵达渭桥镇,想要多少军马就有多少军马,实在不成还可以向禁军征用。

自己这个征夏兵马都总管不是白总管的,凡是和对夏作战有关的部队名义上都归自己辖制,随便调用怕是不太好使,但借点马匹还是没问题的。

想来禁军的指挥使也不会在这方面和自己作对,如果有那就再杀一遍,正好让对火枪还不是特别熟悉的士兵练练手,整天对着河面发射肯定没有射杀活人效果好。

离开江陵八天,一万一千多七星军外加所有装备辎重就已经在京兆府城外安营扎寨了,而洪涛和蒋二郎则带着一队卫兵马不停蹄的奔向十多里外的渭桥镇。

“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几年下来却变成了如此光景,败家啊!”洪涛最后一次来渭桥镇还是元丰八年,也就是1085年初,算一算整整十年了,此地的变化很大,大到让人有点不敢相认。

但这种变化不是往好的方面而是衰退,现在渭桥镇的规模和十年前差不多,北伐之前为了提高产量后建的很多外围工坊、厂房大多已经荒废,不能说残垣断壁,也称得上荒草丛生。

你要说钢铁产量过剩,不得不减产也成,可实际情况离过剩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渭桥镇、大名府的产量加一起都不够禁军全体换装的,也无法供应全国胆铜的生铁产量。更别提广大农村的钢制农具普及,再弄十个渭桥镇出来都是杯水车薪,怎么会出现废弃的情况呢?

这事儿高翠峰复任时提过,工坊被赎买之后朝廷确实想好好经营,但很多事不是想法好就能做好的。

朝廷缺乏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又不会经营管理,凡是沾得到边的部门都会派驻官员蹭功绩,整天全在扯皮,就算有个别明白人也无法提高效率。

没几年工坊的产能就萎缩了好几倍,工匠也流失的厉害,不得不从其他工坊抽调人手过来撑门面,结果适得其反。

老式的工匠根本玩不转这些设备,更不明白新的工序流程,不光没把产能提上去,还弄坏了两座高炉伤了不少人。进货原料和出货成品账目被两种会计方式一搅合,更是混乱不堪,浪费贪墨现象严重。

眼看偌大的工坊面临停工的局面,朝廷才不得不重新启用高翠峰,但各项拨款迟迟不到位,高翠峰又不是神仙,面对此种局面也只能用仅有的设备和人手慢慢恢复。

难道说都快七年了,促进社还支援了不少熟练工匠,工坊的生产还没恢复如初?这么算起来的话,高翠峰的经营管理水平好像也不咋地嘛。

事实上,高翠峰都快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了,要不是有促进社的工匠和顺风邮局提供的贷款顶着,他根本就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

没错,高翠峰是渭桥镇和大名府的一把手不假,但身边还有不少朝廷官吏牵绊,根本没法全力以赴抓生产,大部分精力全都用到内斗上面去了。

也就是他熟悉朝堂势力才能勉强稳住局面,换成洪涛自己来经营的话也只有两个结果,要不把这里的管理班子全换掉,要不拍屁股走人。

不管怎么说吧,高翠峰还是把渭桥镇和大名府的工坊恢复了几成功力。想完全复原基本不可能,这就是把一件事儿当买卖做和把一件事儿当政绩做的本质区别,两种从根本上对立的观念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共存。

“大人说错了,也有进步的地方,您看,嘿嘿嘿……”幸灾乐祸说的就是蒋二郎这种人,他压根儿也没认为渭桥镇和自己有啥关系,巴不得越烂越好,感受自然完全不同。

“……既然你这么高兴,那就由你前去通报吧。”蒋二郎在乐什么呢?前面出现了一座大军寨,正挡在进入渭桥镇的桥头。

和周围颓败的厂房相比它可气派多了,寨墙居然都是水泥的,四米多高,各角还有敌楼。洪涛觉得如果自己过去,保不齐会飞过来一枚攻城弩,然后大宋凉王就真凉了,还是由别人过去交涉最保险。

假如蒋二郎被射死,自己正好有借口架炮给它轰了,免得戳在这里碍眼。工坊区四面都是木栅栏,有的地方已经破烂不堪,随便是个孩子都能钻过去,却在桥头花费巨资弄了一座坚固的军寨,除了劳民伤财和摆样子之外真是屁用没有。

可惜没人射蒋二郎,但守卫的禁军也没让他进去,而是要等高翠峰来。洪涛觉得这位禁军指挥使没下令射死蒋二郎是罪,但他坚持原则没看到官凭就随便放任进入军事要地又值得表扬,功过相抵,饶他一命。

但死罪好免活罪难逃,这一营禁军被征用了,拿着自己的官凭文书去附近州县征集军马,三天完不成任务还得追究罪责。

760 故地重游

面对这位以去哪儿上任都先杀当地同僚出名的凉王,再加上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年纪轻轻的禁军指挥使没敢多废话,带着手下麻溜儿的四散而去。

高翠峰对这个安排也没异议,其实这里的禁军也不归他指挥,有指挥权的官员两天前就得到了凉王北上的消息,然后嘛……全都躲了。

生怕这位说杀就杀,杀完还把人挂在木杆上晾着的凉王见到此等情景,把渭桥镇衰败的责任算在他们脑袋上。至于说这里咋办,好办啊,不是有高翠峰顶着呢嘛。

“大人所需物资下官早已准备妥当,只是峰以为此战不比往常……”高翠峰的衙门或者叫办公室还是当初的驿站小院,见面之后也不像多年不见的上下级有那么多客套和问候,而是直接进入了主题。

“本王对战局也是两眼一抹黑,夏涑有何见解速速道来!”别看洪涛号称常胜将军,其实他对古代作战仍旧很不适应,尤其是长途骑行之后,走路都不太利落了,见到炕就躺。

“……此战有三个蹊跷之处!其一,西夏军队的钢板弩、攻城弩、火箭从何而来?下官查过两处工坊的出入货记录,可惜自清和元年之后的账目凌乱不堪,无法窥其全貌,但其中疑点甚多。”

见到洪涛一进屋甲胄都没解就躺到了炕上,高翠峰知道这是真累了,本想迟些再汇报,但此事太重要,只能尽量精简内容。

“难道不是钢锭管控不严,连同工匠一起被西夏人所得?”

没承想刚刚躺下的洪涛蹭的一下又坐了起来,从这个动作上就能看出来他这些年的身体保持的不错,虚岁都四十七了,穿着链甲还能麻利的仰卧起坐呢。

“恐怕没那么简单,原本下官也是这么想的,以为这些年工坊管理松懈,人员流失颇大,工匠、钢锭肯定有部分被歹人卖到了西夏境内,照猫画虎打造出一些钢板弩也在情理之中。但两旬之前来了一位故人,随身携带着一具西夏人的钢板弩,大人请看……”

高翠峰也让洪涛这个动作吓了一跳,真是老而弥坚,十年前都做不出这种动作,怎么岁数越大反倒越强健了呢。

说起这个问题吧,不光高翠峰心里想不通,只要是熟悉驸马王诜的人基本都想不太通。他的面容和当年的疯驸马基本没什么差异,算起来已经十五年了,愣是没怎么显老。

再看和他同时期的人,高翠峰、蒋大郎、蒋二郎、苏轼、李公麟都有非常明显的衰老迹象。

其实都不用去看别人,只要在驸马府里转一圈,看看长公主、富姬、周一日、莲儿、绿荷姐妹,就会发现她们身上也有岁月的年轮,唯独从驸马身上看不太出来。

以前莲儿和他站一起任谁也能看出年龄上的巨大差异,说不是一辈人都不过为。但现在再看,驸马和莲儿就像同班同学,不是莲儿老的太快,而是这位驸马根本不见老。

当然了,这个问题谁也不好意思问,现在也不是探讨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高翠峰马上恢复了平静,打开炕头带锁的铁柜从里面拿出一具钢板弩放到坑上,顺手把汽灯提了过来。

这具钢板弩已经损坏了,弩身上布满了交错纵横的沟壑,里面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一看它的主人就经历过很残酷的战斗,弩箭来不及发射干脆用弩身当做武器近身搏斗,那些沟壑就是被刀剑劈砍之后留下的痕迹。

但在洪涛眼里,这些痕迹并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反而是弩臂中间的一个六角形凸起很刺眼。那是一颗钢制螺栓,用来把弩臂固定在弩身前端。

它还和两边的小螺栓不同,是全长的,从弩身头部一直穿到尾部,不光起固定作用,还能通过螺栓的松紧调节弩臂的弹性。

别看一棵不怎么起眼的螺栓,牵扯到的锻造、机械加工技术含量极高,真不是几个中下层工匠就能掌握的,就算是武家的大匠单独也打造不出来。

想要制造钢制螺栓,必须从锻造工序开始到最终淬火防锈,经过十好几道工序、由至少五六位大匠的通力合作才能成功。

可这些大匠以及他们的亲传弟子没一个脱离过促进社的监控,这些年也都在促进社开办的工坊里工作,那西夏人是怎么掌握的这种技术呢?

洪涛根本就没去深琢磨工匠的问题,因为这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具钢板弩根本不是西夏人制造的,或者说关键部件不是西夏人制造的,它们全部来自渭桥镇和大名府工坊。

按照这个逻辑去想的话,很多疑问就好解释了。比如说西夏人为啥有这么强的学习和工业能力、为啥又有这么凌厉的攻势。答案就是大宋朝廷里有人不光给他们提供了武器,还提供了训练方法和军事情报。

“……姚家也得罪了朝中的几位相公?”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洪涛马上提出了一个问题,朝廷的内贼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当年朝廷里有人和西夏人勾勾搭搭是为了至自己于死地,因为自己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可现在秦凤路的安抚使是姚古,姚家、种家都是西北大族,世代镇守良将辈出,应该不会混得和自己一个下场吧。

“西夏人怕不是冲着姚古去的,姚大人此刻正在西安州。齐王一到卓啰城西夏人突然发动了猛攻,待齐王退入兰州之后更是从三处渡过黄河团团围困,但西安州那边的战况像是没这么激烈。假如此言当真,这就是第二处蹊跷,为何刚刚开战就有不敌之声传出,待齐王赶到西夏人又突然发难。按说兰州城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又有黄河天堑阻隔,一般不会选在夏季围攻,要是僵持不下怕是连退路都难保。”

在这个问题上高翠峰更有发言权,官场上谁和谁是一伙的、谁和谁面和心不和他都能了如指掌。姚古和齐王两路兵马遭到的不同待遇,真是他想说的另一个问题。

“……如果我是西夏将领,怕也要选择齐王这一路突破。不过围攻兰州确实有点冒险,不如先在卓啰城保持对兰州的压力,再分兵西进把凉州、甘州、肃州拿下,也好补充军资。就算一时半会无法攻克兰州,也能收复大片故土。”

对于这第二个蹊跷之处洪涛倒是有比较合理的解释,打仗不是比爵位高低,齐王名不见经传,和他比起来边关那些身经百战的将门专业户更难对付。

不过高翠峰的质疑也不是没有道理,在围攻兰州的问题上西夏人确实有点反常。捏软柿子也不能太过分,况且有了兰州城的依托,齐王恐怕就不是软柿子了,西夏人如此选择必是有他们的目的。

“大人所言极是,而这第三点怕是就和大人您有关了。”高翠峰也没争辩,压低嗓音神神秘秘的伸出三根手指。

“哦?和本王有关,说说看……”经过这么一分析洪涛身上的倦意也消散了,干脆盘腿坐在炕边,还很配合的也压低嗓音,拉着长音搞怪。

“大人不觉得朝廷对这支新军的态度有点太宽容了吗?自打看过报纸上的召集令,下官就一直在观察朝中各方的态度。离开战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好像除了大人您的新军之外,京畿路的禁军没有一支真正抵达秦凤路,不是因为粮草就是因为军械迟迟不前。但从大名府和渭桥镇运送出去的军械早就该到位了,这一点他们瞒不过本官。”

高翠峰并没受洪涛的表情影响,这位正经的时候比较少,大部分时间都不太正经,尤其是聊正事的时候很难做到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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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1 忠义之士多悲怆

“夏涑想说这场战争是朝廷和西夏人联手导演的,目的是为了齐王和本王?”洪涛确实只是表面上不正经了一点,脑子里一直都在分析高翠峰提出的种种假设,并很快得到了答案。

“大人英明,不过下官觉得最有可能的是齐王。有传闻说太后想等殿下大婚之后就正式为其开衙建府,并确定太子之位。有道是无风不起浪,当年要不是太后出面说服两位相公,如今的官家怕就是齐王殿下了。太后此举应是当初就有过的约定,官家如不履约怕是不成,但如果齐王死于阵前,这事儿太后也就不会再提及。”可惜洪涛没猜对,或者说高翠峰认为不全对。

“哦,合算本王只是个不小心卷入棋局的小卒子,捎带手一起吃了也干净!”洪涛觉得吧,自己折腾了半天,结果人家的主要目标不是自己,当受害人都当不上主要的,太没成就感。

“嘿嘿嘿……这怕是要怪大人太急了。朝廷派蔡相去请大人出山,不过是要做出尽力相救的样子,救不了的话也能借大人之名堵住旁人的嘴。谁承想大人两旬之间就凑出了上万新军,还被报纸通告天下,让官家有些骑虎难下。可是大人想过没有,不管此去兰州胜负如何,您怕是都输了。”

看着大宋一字并肩王这幅龇牙咧嘴的德性,高翠峰也忍不住要调侃几句。可内容一点都不好笑,萧兀纳能想到的问题,他做为大宋朝廷的一员不会想不到。

“哦?怎么讲,说来听听。”蒋二郎去找王大问了什么一下船洪涛就知道了,现在又听到同样的担忧,还真有点感兴趣。

他想多听听别人的想法,看看和自己的计划一样不一样。如果相同的地方太多,自己很可能会失败,要是都不太一样,成功的可能性反倒更高。

“齐王没救下来,大人有两大罪,一曰战事不利、一曰豢养私兵;齐王得救,大人的罪责更大。大宋两位爵位最高的王侯勾结外族兴兵作乱,罪不容恕。届时秦凤路、永兴军路、甘凉路全会被禁军布满,大人的新军再厉害,没有了后勤供给怕是也冲不到渭桥镇。以下官估算,只要大人一到兰州,此地就会再次停工,所有成品也会被运走,难不成大人还能一口气打到大名府去?”对于这件事儿的结局高翠峰比洪涛还悲观,几乎就是没活路了。

“哎呀,让夏涑这么一讲,本王好像只有马上起兵造反才能求得一条出路了?”

高翠峰说得挺严重,洪涛心里却愈发轻松起来。既然这么了解自己的人都没算出其他可能性,朝廷里那帮人估计也算不出来。

“然也,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大人只要不离开渭桥镇朝廷就不会先动手,找个缘由拖上月旬不是难事。期间大人可派人返回扬子镇把长公主和孩子都送上船沿江上溯,再召集旧部一起入川。大人您可由此西进再南下进入川陕四路,途中还能在熙和路与姬夫人汇合。新军虽然数量不多,但守住金牛道绰绰有余,占据川陕四路之后再加上周夫人和八斤相助……”

眼看留给驸马王诜的路越来越少,高翠峰把声音放得更低了,说着说着两只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像是在用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停!夏涑啊,言多必失,说着说着你就露出王十的尾巴了。老实交代,那个小王八蛋是不是派人来和你密谋过?你也是个官迷,一听能有从龙之功立马就忘了情谊二字。齐王这些年待你不薄,怎么一说升官发财,马上就像扔破布一样把他给扔了呢?”

要不说洪涛是个鸡贼性格,谁也不完全相信呢,听高翠峰分析得失的时候,也没忘了在人家话里寻找漏洞,结果还真找到了。

朱八斤和周一日入川的事儿除了促进社的核心成员外人并不知道,也不能让外人知道,凉王的小妾偷偷跑到四川去算个什么意思?

富姬还不一样,她是当年奉旨走私的头子,只要自己不说朝廷没人会提这件事儿。可是高翠峰怎么知道周一日和朱八斤在四川能给自己当助力呢?

别问,只有一种可能,王十派人来过了,还说服了高翠峰。她可真执着,这一路上派了不止一波说客,挖空心思的鼓动自己赶紧造反。如此巴望老爹当反贼的女儿世间少见,她应该算独一份。

“……不是下官不救,而是救不得!这不光是下官的意思,也是齐王殿下自己的意思。那具钢板弩就是黄蜂带出来的,为此他身上中了三支弩箭,身负重伤半夜潜入这座院子,连句话都没说上人就走了……不能让黄兄白白死掉,还请大人速速决断!”

高翠峰此时的脸上是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合算说了这么半天不是自己在蛊惑驸马,而是驸马在算计自己呢。但他并没因此而害怕,之前这番话也不是编的瞎话,句句属实。

只不过不全是自己分析出来的,其中还有王十提供的不少讯息,再加上她那颗同样善于琢磨朝堂政治的小脑袋。

面对有关自己人品的指控,高翠峰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皱皱巴巴、脏兮兮的白绸,上面写满了字。是齐王的硬笔字体,言简意赅的道明了此战蹊跷。

当时他已经被困在兰州城无法突围,也没有援军,西夏人还装备了类似霹雳弹的攻城武器,虽然对城墙的毁坏力不太高,可架不住数量多,早晚会把城墙炸开的。

让黄蜂冒死突围出来送信就是想告之姑父王诜,他死的冤枉但不窝囊,死也是战死的,不会投降敌人。

“……我决断个屁!如此有情有义、有担当、有胆识的皇帝你不保,非逼着我去篡位,这么多年圣贤书算是全白读了!你告诉我,占据川陕四路之后又该如何?大宋百姓不会知道这些事儿,到时候你我全是反贼,还是勾结外族的反贼。反贼的结果只能是被别人再反一遍,这辈子不反下辈子也会反,背上这种名声世世代代都要担惊受怕。”

看完这封更像临终留言的信,再看着上面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洪涛忍不住掉下来一颗鳄鱼泪。赵佣是个好孩子,不枉自己的一番苦心和期盼。

更主要的是为黄蜂惋惜,他这辈子活得真憋屈,平日里武功再高也是枉然,一个太监的名头就没几个人能看得起。

好不容易舒坦了这么几年,不用再跟着自己担惊受怕,结果还不如留在身边呢,这下连小命都给丢了。

他身中三箭不琢磨先去找人医治保命,硬撑着跑回来就为了完成一句承诺,等于是把一道人生选择题扔给了自己。

是手握上万精兵躲进四川当个草头王,过几年带着大军杀出来给赵佣报仇呢?还是和黄蜂一样做个忠信之士。

洪涛打算当一回讲究人,其实他在扬子镇启动整个系统的时候就把各种结局都想到了,退入四川只是最差的选择,进军兰州才是最优的。

“……可兰州明明是个死局!”高翠峰觉得驸马说得太有道理了,但太不符合目前的状况了。你倒是保住人格了,可是大家怎么办?这么多人跟着你折腾了这么多年,难道只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

“嘿嘿嘿……非也,本王最善于置之死地而后生。通川堡如此、湟州城如此、乌鞘岭如此、凉州城如此、析津府依旧如此、这次说不定还会如此。夏涑想不想试上一试?成功了,你我皆是抵御外虏、忠于国家的英雄;失败了,再去琢磨当草头王的事情也不迟。”

洪涛能看到高翠峰眼睛里的失望,越是明白人就越该这样,因为看不到希望了嘛。不过自己还能再给他一个希望,就看他有没有这份魄力了。

“……全凭大人做主!”高翠峰这顿咬牙啊,最终还是认命了。这个希望是很虚幻,但还不敢说不信。没辙啊,人家本钱太足,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都无法驳斥。

“明天先找人做副棺材把黄蜂好好装殓起来,我要把他葬回凉州去。当初他就说过想在凉州买一片牧场,再收养几个孤儿养老。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满足他的愿望,死了不能让他还不瞑目。姬夫人在马尾城附近有个景色秀丽的小山谷,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黄峰谷。将来多养点大黄蜂,谁进来就蛰谁!然后你也收拾收拾和本官一起去兰州,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本想让你去江陵躲躲的,没想到黄蜂先走了,你还是跟在本王身边比较安全。”

高翠峰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说的几点都非常符合实情,比如朝廷对渭桥镇的处置方法。这里是新军在西北地区唯一的补给基地,要想把新军困死必须先把这里控制好。

如果朝廷没把握控制住这里,就会毫不犹豫的毁了它。与皇位相比一个工业基地算个屁,十个也照毁不误。人一旦陷入这种恐惧中,就想不起亲人、朋友、国家、民族了,满脑子只有两个字,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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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2 蒋团长

洪涛在渭桥镇只待了三天,但东西可没少拿。京兆府周边的军马连同箱车全给征调走了,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仓库里的滑轮弩有多少拿多少,弩箭更是一根不留。倒是攻城弩、火箭什么的一点没拿,这让高翠峰很是不解,但他不太懂军事,索性就闭嘴不问了。

说起来吧,朝廷这些年也不是一点正事儿没干,从渭桥镇通往兰州的驿道就修得不错,比十多年前洪涛刚来的时候宽了不少也平整了不少。

当然了,这不完全是为了战备用的,更多的还是出于商业目的。和平时期这条路是内地连接兰州的重要通道,而兰州又是连接凉州和湟州的交通枢纽。

所有从西域来的货物都要通过这条路进入内地,就算朝廷不修商人们拿脚踩、用车碾也得把它弄宽弄平。

有了这条路,新军西进的速度就有了保障。不过这次洪涛没再玩了命的赶路,而是把每天的行进路程限制在一百五十里之内,该行军行军该休息休息。

既然前面有可能是个大坑,那就得看好路再迈步。走快走慢其实都差不多,西夏人和大宋朝廷分分钟能掌握这支军队的行踪,不用考虑如何出其不意,只需看清楚脚下别掉进坑里就成。

一路无话,六天之后大军来到了定西城。这里已经有点前线的意思了,大白天的城门紧闭,驿道上空无一人。

洪涛并没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只是派人进城问了问战况。据县尉讲二旬前就已经在城北十多里发现了西夏人的探马,但大股部队没见到,朝廷的援军也迟迟未到。

“来吧,几位大将军,发表发表意见吧。此处距离兰州还有二百多里,快点走一日能到,可愣是没见到西夏人的侦骑,更没有西夏军队南下打草谷,咋办?”

别看洪涛嘴上和高翠峰说得挺轻松,其实他心里也不踏实。前面到底有多少敌人不清楚,屁股后面会有多少心怀鬼胎的援兵依旧不清楚,每走一步都得想好几步棋。

眼下难题又来了,前锋部队派出去的侦察兵都距离三十里了依旧没发现西夏人的踪迹,太反常了,必须走慢点好好研究研究。

“想必是大人的威名远播,党项人望风而逃了。”蒋二郎这些年不仅有些膨胀,还变成了碎嘴子,有事没事儿就喜欢接下茬儿,说出来的还经常是风凉话。

“看来你二叔当副将依旧不太舒服,干脆给他个团长干干吧,前锋团怎么样?”面对这种言语上的挑衅洪涛向来不惯着,一句话新军副司令又给撸了,变成了团长。

顺便说一句,济州岛的兵制和大宋不一样,这也是当初蒋二郎极力主张的。他讨厌大宋朝廷,连带着什么都讨厌,兵制都不愿意用一样的,非要单独设立一套。

可问题是他光会讨厌,没本事重新创造一套,就只能去麻烦洪涛了。洪涛也是闲的没事儿干,还想显摆一下博学,就把后世的军队编制拿了出来凑数,而且是东拼西凑的,根本不成系统。

在洪涛眼中这都不是问题,一百人到底叫都还是排,在目前的作战模式中能有啥区别?无非就是满足一下蒋二郎的心愿,顺便也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

济州岛的军队编制中最小的单位叫班,一个班十二个人,由正副班长和十名士兵组成。再往上就是连了,原则上由十个班组成,加上正副连长,满编一百二十二人。什么文书、号手、通信兵之类的全部由内部挖潜,不专设职务。

连上面没有营直接就是团,由十个连再加上一位团长和两位副团长组成,满编一千二百二十三人,同样没有专业的文职人员和勤务人员。

团再往上就没了,这倒不是洪涛懒,而是现在的新军没那么大规模,通讯条件也没法指挥太多人协同。

真弄个步兵师出来,上万人到了战场,想靠号声、哨声、旗语达到令行禁止不是不可能,就是难度有点高。

想达到这种状态得经过长期训练,比如禁军的士兵,一当兵就是十几年,平常在训练啥?主要就是阵型,也就是作战时如何及时执行命令,练这么多年也不见得全能达到精兵的水平。

新军真没那么多时间去琢磨如何排演阵型,热武器作战也不需要太复杂的阵型,能做到列阵、上膛、举枪、射击的大致统一就够了。

训练的重点主要放在对武器的熟练度上,还要学习简单的野外生存、土木工程、认图急救等等技能。谁上膛快、举枪稳、挖战壕快、会躲避危险,谁才是精兵。

说白了吧,这就是作战方式、使用武器的不同,造成了军事指挥思想和军事编制的变化。适合的就是对的,没有那个好那个不好的说法。

其实到了战场上,团长也没法直接指挥基层士兵,连才是标准作战单位。只要连长、班长能听懂号令、看明白旗语,整支军队就可以具备基础战斗力。

团长和更高级的指挥官需要操心的不是士兵如何作战,而是要全面把握战场局势。比如说什么时候该加强火力、什么时候该收一收、什么时候该追击、什么时候该撤退、什么时候该向友军靠拢……

军队的编制除了为作战指挥服务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核定士兵的升迁。当兵打仗其实也是一门手艺,更是一项工作,和种地当工匠没任何不同。

种地的指望多收获粮食多拥有土地,做工的盼着多拿工钱当大匠,当兵呢?同样也有升迁、加薪需求,而且更强烈。

想让士兵在关键时刻别掉链子,那就得也让他们有相应的收获,还不能吃大锅饭,那样培养出来的不是精兵,而是兵油子。

伴随着军制的军衔制度就是士兵的粮食、土地、工钱、级别。这次洪涛更懒,直接就把工匠的级别套用了过来,士兵分成三级、尉官分三级、校官分三级,每一级的工资都是不同的,且差距尽量拉大。

士兵不按照个人评定升级标准,而是以班为单位集体评定,这样可以避免个人英雄主义。你个体再强大也不能光想着单干,没任何作用,只能想办法融入集体更好的完成作战任务才有机会升级。

至于说抚恤金、伤残补偿金之类的名目暂时还没有。这也是为了符合时代的要求,这个年代当兵打仗真没那么娇贵,只要能按时拿到粮饷就很不错了。

人这个玩意吧,不能一下就把好处给太足。从吃糠咽菜直接到顿顿鸡鸭鱼肉,很快就会吃腻,然后就不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幸福的。

好处得一点一点的增加,先往菜里放够盐,大家就觉得比以前清汤寡水幸福,等盐被习惯了之后再来点油腥,大家就又会觉得生活每天都在进步,心气也高。

不过洪涛也没太抠,他变相的提高了一下军人的地位,凡是因为伤残退役的济州岛士兵都会优先安排比较好的工作。

但千万别以为他光是为了军人家庭着想,如果光这么想宸娘和犹太长老会也不会答应,那得付出多大成本啊。

这么做其实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充分利用人力资源。新军士兵服役期间要读书认字,还得学习简单的制图、医疗、机械、土木工程知识,如果是海军的话学习的技能更多。

不用聊其它的,仅仅就能写能算这一个技能,就比大宋百分之九十的人强,放到工坊或者后勤管理部门去总比刚从扫盲班里出来、啥市面也没见过的人强。而且士兵意志坚定、思想统一,习惯于服从上级指挥,比一般人反倒好管理。

用宸娘的话讲,全世界最坏的人就是她的爹爹,算计啥都能算计到骨子里去,可看上去全是大善人干的事儿。

763 清水河

“有你们父女在我就没有出头之日!败军之将也别幸灾乐祸,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呢!”也正是因为济州岛的军制特殊,所以蒋二郎根本不在意当副司令还是当团长。

这一路上他其实干的就是团长的活儿,而且济州岛的新军里也没有团长呢,除了他和萧兀纳这两个司令之外,最高的职务就是连长,成为第一个团长也不是坏事儿。

没有战争的年代军人就是升级慢,所以一听说要去打仗了,济州岛的新军根本没有背井离乡的惆怅,更不觉得去为别人打仗有什么可冤枉的,甚至比宋人还希望赶紧到战场,这样就有更多机会立战功升官加薪了。

“还真让二郎说准了,萧将军领一个团去帮本王断后吧。记住啊,要尽量多挑耽罗兵。”这就叫现世报,萧兀纳的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开呢就凝固在了脸上。

“大人,您是不相信下官的能力还是看不起耽罗兵?他们个头是矮了点,可要论陆上作战蒋将军的海军也不是对手,他们也就是使唤大炮略微熟练些而已!”

断后这个活儿最没意思还危险,前面怎么打都和你没关系,可一旦大军要转移阵地,断后的部队就得最后一个走,被敌人包围强攻的几率要大很多,萧兀纳是真不乐意去干这个苦差事。

“正相反,本王以为萧大人能审时度势才委以重任。你需要防备的可能不是西夏人,而是大宋禁军。耽罗兵见到宋人不会有任何杂念,萧大人你怕是也不会对宋人有丝毫怜悯之情,所以这个活儿由萧大人去做最合适不过了。”

洪涛还真不是和蒋二郎、萧兀纳逗着玩,派给他们俩的任务非常有针对性。蒋二郎当年就是特种兵出身,正面作战他真没啥拿得出手的战绩,但要论偷鸡摸狗侦查敌情的本事无人能敌。让他率领前锋团基本不用太担心被敌人伏击,搞不好是他伏击敌人。

让萧兀纳去断后就更有讲究了,无论蒋二郎、王大、王七,原则上讲都是宋人,真要是和大宋军队真刀真枪的干起来,谁敢保证他们面对同胞的时候就没有一丝犹豫呢。

在战场上片刻的犹豫不决就有可能葬送一支军队的命运,而萧兀纳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要问他最恨谁,大宋肯定排名前三,只是因为有洪涛压着才不敢造次。

一旦有机会打击宋朝军队,他必须浑身都是劲儿,能打死两个绝不会少死一个,更不用担心手软,没那个可能性。

“果真如此……也罢,萧某这条命是大人给的,背负点骂名也应该!”萧兀纳对射杀宋人真没啥顾虑,不过一听到洪涛的解释,立马就明白这次出兵是个啥情况了。

对于这种事情他是本能的抵触,当初辽国就因为内斗才大伤元气,没想到大宋也逃不出这个怪圈,要不是欠了大人情他真想带兵回去,与其掺和别人家里的这种烂事,不如去朝鲜半岛上开疆拓土。

“老大,剩下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老七指挥炮兵,我给你当预备队。”一头一尾安排好,洪涛就没啥可需要操心的了。干啥都得找专业人士,自己能把握大方向,可要论战场上的指挥能力真不如王大。

王大确实专业,第一件事儿就是把热气球升了起来。在平原地区这玩意就是古代的卫星,配合望远镜和旗语,能洞悉周围十几里的敌情变化。

不过王大比洪涛阳光多了,她的热气球是灰色的,没故意涂黑吓人玩,上面还有个红色的阿拉伯数字,它代表了热气球的位置,是为将来大型战役预备的。

到时候没准会有好几个热气球从相距几里的地方同时升起来,互相之间传递信息的时候就能根据编号迅速在地图上找到相应的地点,方便指挥。

随着热气球不断攀升,原本在驿道上排成五列纵队的新军也在号声指挥下开始向两翼展开。每个连排成三排横队,十个横队为一组,两边各自排出两组之后,这才听着号声、踩着田野向前推进。

啥,不能损害百姓一针一线……快别扯淡了,这可是打仗拼命,谁还顾得上什么田亩不田亩啊,能不故意损坏就是好士兵。

“大将军摆出如此阵型,又没有箱车助阵,是不是太单薄了。”

洪涛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忙碌,就连王七都带着本部人马从箱车上往下卸装备,只有高翠峰屁事儿没有。古人不是云了嘛,闲人生事,他此时就是闲人。

“夏涑莫慌,现在的新军早就不是当年的新军了,你看老七他们摆布的玩意,乃本王施过法的新掌心雷,比霹雳弹可厉害多了。只要有了它,步卒在野战中也能把骑兵打得落花流水,还不用借助任何地形和天气。等着看好戏吧,西夏人不来则罢,来了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古人云,你大爷依旧是你大爷,只是多了几个大妈,嘿嘿嘿……”

高翠峰的担心恰恰就是洪涛的得意之作,以前的新军在野战中需要拖着箱车一起走,遇上地面太差的地区就会受制。

现在的新军不能说完全摆脱了箱车,但已经不用再拖着它去野战中充当掩体了,成了纯粹的运输工具。而新军又多了一种武器,王七他们正从箱车上往下搬呢。

黑乎乎、四尺来长、大腿粗细的铁管子,被安放在一个丁字型的钢架上,装上两支比箱车车轮小但宽很多的辐条轮子,挂在箱车后面一串串的沿着驿道向前驶去。

这就是洪涛十年磨一剑磨出来的后装滑膛炮,口径和舰炮一样只有三寸,但长度短了一截,只有三尺七寸,这样能把炮身重量降低六分之一左右。

在大海船上这一百多斤不算啥事儿,可到了陆地上宁可把射程缩短也得把重量降下来,否则根本没法跟随军队行进,也就谈不上野战炮了。

没错,它叫野战炮,全名1091式三寸野战榴弹炮,用两斤全装药包可以把六斤四两重的空心榴弹发射到三里以外,三分之一装药发射霰弹射程超过三百步。

其实这就是一门仿制的拿破仑12磅野战炮,还仿得不太像,口径、长短、粗细、材质都有不小差异,总体上就是一个目的,好制造和减轻重量。

传统的拿破仑12磅炮是前装青铜炮,算上炮架、炮车全重一吨多,要是再加上装载炮弹的箱车,在不是特别平整的路面上两匹马都够呛能拉动。

91式野战炮是由四到五层灰口铸铁由内至外一层一层铸造出来的,有了内膜冷却技术,这几层铸铁越往里质地越紧密。提高了结构强度,炮壁就可以做得薄一些。而且铸铁比青铜轻,炮身重量只有不到八百斤。

再加上对炮架、炮车的精打细算,全炮的重量被控制在一千五百斤左右,加上箱车和三十发炮弹两匹马完全能应付。

除了大小、重量、射程、材质之外,91式野战炮和拿破仑炮最大的区别在装填方式上。拿破仑炮是前装滑膛炮,而91式野战炮的尾部有个楔形炮闩,是后装滑膛炮。

虽然依旧使用了球形炮弹,装填速度也比前装炮快一倍不止,每分钟四发是平均射速,急速射时能达到每分钟六到七发,但不能持续太长时间,炮管会发热。

本来黄怀安试制出来一种线膛炮,能大幅降低膛压,用同样的装药量可以把锥形炮弹发射到更远的距离,准确度还高。

但这种炮管的制造难度非常大,废品率高的连大宋首富都肝颤,不太适合大量装备。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没有合适的底火,沿用霍奇斯基榴弹的点火方式成功率又不太高。权衡之下洪涛还是选择了制造成本低、技术要求低、使用难度低的三低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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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4 清水河2

说得这么热闹,高翠峰都听困了,那91炮到底好不好用呢?西夏人好像和高翠峰心心相映,很快就提供了一个展示的机会。

距离安西城四十里左右有一条黄河的小支流叫清水河,水量不是太大却有三十多米宽。河面上有两座石墩木桥,一北一南相距五十里。

想渡过清水河,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从桥上过,而从定西城出发去兰州最近的路径就是从北面这座桥通过,过桥之后不到五里路有座小城名为新城,这座桥也就叫新桥了。

洪涛选择的行军线路就是过新桥从西南方向靠近兰州,离开定西城不到两个小时,热气球上的瞭望手就收到了前锋团发来的消息,新桥遇敌,步骑都有,最少三千,上限不明。

“看来古人说的没错,人的影树的名,西夏人还是顾忌我的名号不愿意主动出击,总想偷奸耍滑。殊不知古人还说过,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第一仗咱们已经赢了。”

听到这个消息,洪涛只瞟了一眼地图就露出了笑容,张嘴就是古人云,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可惜只有高翠峰这个闲人肯听他白话,不对,还有个八嘎呢。

但是这位日本武士对战争的理解还停留在两个村械斗的层面,一听说这上万人都是军队,对面很可能有五万甚至更多敌人时就已经麻爪了,非常不理解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大人这是何意?”高翠峰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为啥还没开打就赢了,只能先抱拳承认自己是棒槌,再一脸期盼的等着听讲。

“你来看,这里是条河,想靠近兰州必须横渡。咱们是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西夏人在此至少已经待了一个月,算是半个主人。面对疲惫之师最好的方式就是进攻而不是防御,可西夏人明知道新军已经抵达却不敢过河攻击,而是把这条河当做了依仗,打算隔着河与本王打消耗战,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两翼的部队既没停也没加速,不慌不忙的向清水河方向靠近,王大本人也没有回来听取作战计划的意思。

洪涛觉得很受伤,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这话说的真没错。既然孩子们能自己解决问题,那就别去指手画脚了,继续给高翠峰当老师吧。

“对方将领有些胆怯……”高翠峰觉得很有道理。

“呵呵呵,不尽然,对方怕是知道本王无法得到后方补给才摆出这么一个怪阵。在他们看来,只要把新军的武器消耗掉就是胜利。看来夏涑之前的判断很有可能,说不定此时渭桥镇已经被朝廷的大军接管了呢。”

原本洪涛还对高翠峰的三点疑虑不全部认同,总觉得皇帝和朝臣不会拿国土开玩笑,假如西夏人占据兰州之后不走了,即便除掉自己和齐王对大宋也是很不利的局面。

但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确实充满了疑点,当得知蒋二郎发来的消息之后洪涛算是彻底死心了。假如没有朝廷通风报信,西夏人不可能这么了解新军的优势和弱点,还做出如此有针对性的安排。

新军要是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给,西夏人如此安排就等于把仅有的那么一点优势拱手相送,这样废物的将领怎么可能把齐王率领的禁军打得落花流水呢?

“大人可有应对之策?”高翠峰越听心越凉,军事啥的他不太懂,但人话能听懂。

凉王交待的很清楚,西夏人不打算进攻也不想撤退,而是要凭借一条河与新军对阵打消耗战,恰好是这支新军的软肋。

“别急,到河边之后一看便知。”怎么描述大炮一响糜烂好几里的场面,洪涛觉得自己的词汇量不太够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自己看吧。

待洪涛和高翠峰带领的辎重部队抵达河岸东侧时,王大的主力已经快把简单掩体挖好了,只有王七的炮兵还在忙活,二十门野战炮分成了四组,距离前面的步兵只有百十米远。

河对岸的西夏军队和十年前相比变化有点大,比较明显的就是骑兵少了步兵多了,而且他们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挖掩体、固定攻城弩,忙的不亦乐乎。

人数嘛,以热气球上的瞭望哨统计为准,十万到十二万之间的样子,分成了左中右三个集团,两翼以骑兵为主,但并没有渡河包抄的迹象,就这么一片一片的分布在距离岸边一里到两里的范围内。

“大人,他们有这个,还想玩阴的,可惜被末将发现了。”率先跑过来的是蒋二郎,手里还抱着一个黑乎乎的圆球,指着那座桥满脸都是鄙视。

“这恐怕就是齐王所言的霹雳弹,虽然不及新军所用的威力大,可数量多的话对付一般城池也足够了。”

洪涛都没伸手去拿就知道是什么,这种装填黑火药的武器新军早就不用了,显然西夏人也掌握了配方和制造技术。

是不是有人故意泄露就不好讲了,和制造钢板弩相比,黑火药的制作难度低太多了,一个熟悉配方的技术员就能把它流传出去。

不过西夏人这次算是班门弄斧玩现了,他们在桥下绑了十多个霹雳弹,想在新军过河的时候引爆,不光炸毁桥梁还得给新军一个下马威。

可蒋二郎多贼啊,这都是他用来害别人的招数,早在靠近河边之前就已经躲在远处用望远镜发现了藏在桥墩上准备点火的人。

一枪打死觉得还显示不出本事,干脆派手下从几百米外潜入水中,顺着河水悄悄潜到桥下直接把人弄死,拆除了隐患还保住了桥梁。虽然这座桥即便被炸断也延缓不了新军的过河速度,但有一座桥总比没有强。

“这破玩意炸开也就两三瓣,学艺不精。瞭望手发现他们正在后面摆弄巨大的木架子,只是迟迟没有立起来,孩儿觉得很可能是投石机。火炮已经准备好了,射程也够,不如先毁了它们。”

此时王七也走了过来,接过霹雳弹看了看,撇着嘴扔到了地上。在他眼中这种货色没啥大威胁,倒是对另一种武器比较顾忌。

说起投石机他还是发明人呢,只是在新军的战术中无用武之地,一直也没机会发扬光大,不承想被西夏人捡了起来。

“老大,你说呢?”洪涛觉得这仗也没啥技巧可言,一顿炮弹,然后过河,火枪队V劲弩兵,看看谁更厉害。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大战略可以安排,具体战术还得听指挥官王大的。

“孩儿已经安排好了,让七弟先带人砍树架浮桥。敌人如果不管就多架几座,待到明早全军过河。敌人如果过来阻拦正好当靶子,火炮最好等一等再用,免得把人全吓跑。”

王大果然没打算和父亲商量战术,也早就有了安排,之所以走过来不是汇报进攻计划的,而是来叫王七去架桥。

“看到没,有道是虎父无犬子,再过个五六年就该她们挑大梁啦,咱俩也差不多就该退居二线喽。”看着女儿和儿子的背影,洪涛又开始摸他那几根鼠须。

王大肯定不是故意当着高翠峰给自己难堪的,她就是这种性格,一进入工作状态六亲不认,也不想太多和战斗无关的事情。

可是这样一来自己确实有点难堪,好在脸皮足够厚,愣是把难堪变为了父母对孩子的自豪。至于说高翠峰心里咋想,那就管不着喽。

.。m.

765 小梁太后

砍树架桥还得好一会儿,趁着这个功夫去河对面看看西夏人的阵容吧。此次领兵南侵的是谁呢?是个女人,年纪不大,三十多,但身份高贵。

她是西夏惠宗皇帝李秉常的皇后、现任西夏皇帝李乾顺的太后、梁太后的侄女、梁乙埋的女儿,也叫梁太后,为了和姑母区别,前面加了个小字。

这位小梁太后和她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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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6 小梁太后2

俗话讲,计划赶不上变化,小梁太后计划的挺好,可真要工业化生产这些武器,她很快就发现难度不是一般高。

从炼焦到炼铁再到炼钢,全都要从头起步,如果光是原材料什么的还好解决,最麻烦的就是没人啊。没有合适的工匠,光靠这五个人累死也没用。

不过当皇帝的要想做什么事儿真比洪涛便利多了,只要敢倾尽全国之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西夏这几年就啥也没干,光穷兵黩武了。

这么做的效果就是让七八万主力换装完毕,可强行上马的副作用也不小,国库早就空了,贵族们也扛不住了,再没有收益的话,等不到大军南下国内就得先打起来。

无奈之下,小梁太后不得不提前发动了战争。要不说这个女人是条汉子呢,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倾尽所有召集了二十五万大军,连同十万阻卜骑兵,把身家性命连同西夏的国运都赌上了。

其实刚开始小梁太后还是有点犹豫,没敢全军南下,只派了一万西夏骑兵和二万阻卜骑兵小规模侵入秦凤路先行试探。

假如宋朝禁军战斗力不强有机可乘再大军南下,假如对方依旧很强打不动,宋朝怪罪下来也好把责任推到阻卜人身上,还有退路。

没想到老天爷眷顾西夏人,这一试愣是试出个天大的机会。宋朝禁军战斗力大不如前不说,还排了个怪阵,光顶出来一位齐王和不到八万军队,东面姚古的援军迟迟不见救援的迹象。

到这时小梁太后依旧没敢全军压上,生怕中了宋朝的计谋。但随后从开封传回来的消息把她的顾虑完全打消了,不是计谋而是内斗,宋朝皇帝有意利用这个机会把未来的太子齐王干掉。

这则消息到底靠谱不靠谱呢,小梁太后觉得很可能。宋人就是爱内斗,尤其牵扯到皇位,别说一城一地,把全国打烂都很可能。而且她此时也没了退路,只能赌一把,这才令旗一挥带着主力滚滚向南。

这一路上基本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很顺利的在卓啰城依靠兵力优势打垮了齐王的主力。只可惜这位齐王别看年纪不大,也没有统兵作战的功绩,生性却狡猾的很。

眼见势头不对立刻把主力舍了,带着剩余的二万多人星夜后撤,抢在包抄的阻卜骑兵之前缩进了兰州城。然后一点都没慌乱,更没有弃城逃跑,而是坚守在城内准备硬抗。

这时小梁太后突然发现兰州已经不是原来的兰州了,城墙高大厚实还特别硬,城内粮草充足,不善于野战的禁军一到了城墙上战斗力马上翻倍。

双方的武器也没太大差别,真比较起来,兰州城内的投石机、火箭还比西夏军队强上不少。攻打了好几天,连霹雳弹都用上了,也只把城墙炸开了一个小洞,愣是没倒也没塌。

打不下来兰州,西夏大军就不敢全力南下。小梁太后一边命令加紧攻城,一边让大将嵬名保役带领十万兵马西进,打算先把凉州拿下再南下湟州,打通第二条南侵的线路。

就算最终不能攻陷兰州,那也要把失去的国土夺了回来,再绕上西北最富饶的凉州和湟州,好像也不亏本。

这时开封城又传回了消息,两条,有好有坏。坏消息小梁太后一直有心理准备,果不其然,凉王正带着新军北上。好消息是凉王的新军并不是朝廷组建的,而是凉王召集的,逼着大宋朝廷不得不捏着鼻子委任。

私募兵马代表着什么小梁太后太清楚了,如果她的手下大将突然有了一支不为人知的强军,自己也只能先承认。可一旦有机会就得想办法除之后快,哪怕为此损失一些利益。

此举就是找死,不管输赢凉王都死定了,从此往后西夏人就再也不用提王诜而夜不能眠。通过这个消息,小梁太后还看到了更深层次的内容。

凉王为何要这么急着北上呢?找个熟知大宋朝政的大臣问问就全清楚了。齐王是凉王的学生,还是当年的准太子,由于皇帝死的突然,他人又远在幽州作战,才被叔叔占了位子。

当时还是经略安抚使的凉王没有反抗,很多人一直不太明白缘由。按说挟大胜辽皇的威风,新军完全能一鼓作气打到大名府,有了当地的工坊相助攻克开封难度不大。

现在小梁太后全明白了,当初凉王之所以没反抗,很可能是和当今大宋皇帝有过默契,将来还是要把皇位传给齐王的。

但是皇位这个玩意一旦坐上去就谁都不愿意下来了,别说是侄子,就算亲儿子该弄死也得弄死,哪怕只为了多坐一年。

可是凉王不乐意,这次他就要亲自把凉王救回去,下面的事儿绝大多数人都能猜到,齐王获救之时,就是凉王造反之日。

这样一琢磨,小梁太后突然觉得凉王也不是那么可怕了。这位战无不胜的大宋守护者好像在权谋方面很弱,尽然主动跳进了一个腹背受敌的战局,换成任何一个合格的官员都不会这么做。

既然凉王也入局了,小梁太后就有了新的战略安排。兰州已经是囊中之物,重要的是怎么把这位凉王干掉,只要能除掉他,宋朝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自己在西夏国内的威望也会蹭蹭涨。

不敢说一举灭掉这个老大的国家吧,反正甘凉路、秦凤路这片富饶的土地要归西夏所有。有了这些土地的滋养,西夏国会迅速壮大起来。等人口足够、粮草充沛、武器齐备之时,就是大宋灭亡之日。

可怎么除掉这位战无不胜的凉王呢?小梁太后觉得兰州城就是个天然的大陷阱。只要齐王还活着,凉王就会义无反顾地一头钻进来。自己只需养精蓄锐,同时盯紧两侧宋军的动向,这场仗就赢定了。

十万西夏男儿对阵一万大宋新军,听上去和当年六万西夏铁骑被三千湟州新军歼灭没什么优势。

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湟州新军有钢板弩、攻城弩、火箭、霹雳弹、投石机,还有凉州城和乌鞘岭的险要地形相助,西夏儿郎只能用身体去抵抗这些歹毒的武器。现在不同了,自己也有了这些武器,且人数是对方的十多倍,没理由还打不过。

就算这样小梁太后也没敢太托大,她和手下将领筹划了很久,定下一条看上去非常缜密的作战计划,那就是消耗战。

利用清水河和新军对垒,不管损失多大也要把新军的武器消耗掉。只要得不到充足的补给,新军就会越打越弱。

所有西夏将领包括小梁太后在内,都不相信大宋皇帝会在此时支援一个说不定哪天就会把自己赶下皇位的凉王。

“陛下看清楚,河对面就是抢我国土、杀我国民的凉王新军,只要打败他们,这片膏腴之地就由你掌控了。”

此时小梁太后的车马就在中军,她举着一架望远镜正在欣赏河对面新军的阵仗。心里也不由自主的赞叹,这支新军确实训练有素。

即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依旧有条不紊的排阵列队,甚至还有闲心去砍树准备架桥渡河,看不出丝毫胆怯之意。

虽然看不到凉王的身影,但小梁太后确定他就在那些穿着花花绿绿短打扮的士兵中间。这位凉王真是个怪人,也是位妙人,有关他的传说不仅在大宋传播,西夏人也都耳熟能详。

比如说行军作战从来不打着旗帜,更不会盔明甲亮视与人,总是和士兵穿同样的衣服,就连马匹也无不同。

“娘娘,我们能打过七星王吗?”此时的李乾顺只有十二岁,比当初跟着洪涛征战析津府的赵佣还显小,瘦瘦弱弱文文静静的小男孩一个,手里也举着一架望远镜。

“不光要打败他,还要抓住他为我们所用。有了七星王,西边的辽国、南边的大宋将来都会臣服在你的脚下,你就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皇帝!”

七星王,这是凉王在西夏国的别名。笃信神佛的西夏人比宋人还相信七星下凡的传说,否则怎么可能有如此过人之处呢。

小梁太后并没对儿子说出敌人将领的神话生气,西夏人崇尚强者,赞美敌人并不是胆怯。只有正视敌人才能打败敌人,不光要打败,还得抓活的并收为己用。以自己的运筹帷幄再加上能征惯战的凉王,还有他那些奇思妙想,西夏国想不昌盛都难。

“太后,敌人在架桥!”母子俩举着望远镜你一言我一句的聊上了,一旁的西夏枢密使陵结讹遇有些忍不住了。虽然说这次凉王是孤军深入,但新军的威名还在,不能不让人紧张。

“慌什么,难不成十万大军再加上悍不畏死的阻卜骑兵还对付不了一万新军!传令下去,待他们开始架桥就把投石机立起来,先在此处耗一耗敌人的锐气,等他们知难而退时再全军出击,这条河就是新军的葬身之处!”

对于这位心腹大臣的表现小梁太后觉得不太稳重,到目前为止一切皆在掌握中,还如此紧张,难免会影响到其他人,必须稍加训斥。

767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太后恕罪,陛下恕罪……”陵结讹遇觉得太后说的很对,自己堂堂西夏主帅怎么还比不上一个女人呢,必须振作起来。

随着命令下达,原本已经组装完毕但故意放倒的投石机被一个一个的立了起来,并沿着事先铺设好的圆木推向了阵前。

和王七在凉州城、析津府里弄的投石机相比,西夏军队的投石机更高更大,配重更多,投送距离也更远,能把上百斤重的石块扔到一里之远。

西夏军队为此战做的准备不可谓不充足,十架巨型投石机是攻坚主力,近百架攻城弩做为辅助。一旦敌军突破清水河,就将暴露在攻城弩的射程之内。

在这两种武器左近还有三万手持钢板弩的弓手,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让任何敌人靠近投石机和攻城弩,只要守住这些大家伙敌人就无法渡河。

剩下的事情将由骑兵来完成,只要新军后撤骑兵就会迅速过河从两侧包抄攻击,这支新军就没跑了,将陷入不能进也不能退的死地,要不投降,要不被全歼。

“嚯,好家伙,这么大个儿!八嘎,去告诉大将军不要大意,实在不成就别等了,先下手为强。夏涑啊,咱们还是往后挪挪吧,大石头飞过来可不认识谁是凉王谁是监司大人。”

河对岸的洪涛刚刚吃完午饭,正准备搭个凉棚睡午觉,西夏人呢慢慢靠近的投石机个头大得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立马就怂了。既不想让士兵们白白送死,又不肯以身犯险,先把八嘎舍了,然后又拉着高翠峰转移阵地。

可惜王大没听他的建议,这丫头太冷血,总说战场上不可能不死人。按照她的计划,必须等敌人全部就位才值得开炮射击。每发炮弹都要尽可能多的杀伤敌军的有生力量,这次所带炮弹也不是很多,不能浪费。

于是双方就这么熬上了,一方在扛着木头像蚂蚁一般涉水架桥、一方也像蚂蚁一般推着十几米高的木头架子往前挪,越靠越近。

洪涛拉着高翠峰足足后撤了二百米左右才找了个土坡停下,就这还端着望远镜猫着腰不住左右扫视呢,只要一有大石头扔过来立马就能掉头躲避。

不过他的准备工作全白做了,投石机停在了距离河边不足一里的地方,工匠们正在轮着大锤子用木桩固定,看样子是到位了。

而王七的炮兵们也没闲着,测量员正举着简易标尺测量对方的距离,装弹手则把一发发炮弹从箱子里拿出来摆在挖好的掩体后面。

“看看看,要开炮了!本王以为他们的投石机能扔多远呢,合算白长了这么大个子,也远不了多少嘛。”

当凄厉的铜号声响起时,装弹手开始抱着炮弹跑向了跑位,洪涛也站直身体,一手叉腰一手比比划划,给高翠峰讲解着战场上的变化,终于有点像一位统帅了。

随着炮手拉动了手中的炮绳,燧石的火星马上点燃了引火口上的火药,瞬间巨响连天,河岸边升起了朵朵白云,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上千斤的炮身和炮架被一股大力硬生生推了回来,顺着车辙重重撞在树木制作的简易制退器上才勉强停住。

“天谴!此乃天谴!”高翠峰直接就坐在地上了,看着炮手们拉着绳索快速把火炮复位,打开冒着青烟的炮尾,用一把短炮刷塞进去再抽出来,马上又把第二发炮弹塞了进去,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整个人都傻了。

“嗨嗨嗨……看哪儿啊,大炮有啥可看的,你要喜欢晚上给你一门抱着睡。看对面啊,要说老七这孩子就是巧,居然不用预设射击诸元就能打得如此精准,看来以后又多了一个不能惹的职业,泥瓦匠!”

洪涛半点都没动容,战舰上的齐射比野战炮可吓人多了,主要是口径大还没地方可躲,听几次之后在耳朵边上打雷都能巍然不动。

不过他对高翠峰的表现有点不齿,好歹也是见识过炸药开矿的主儿,能不能注意点身份啊。八嘎也用手抱头了,但人家好歹还站着,您怎么都坐地上了。

“……并、并未击中……”高翠峰如此狼狈不是胆小,而是心理准备不足。本以为火炮不过就是大号的火枪,没想到动静如此之大。

可是爬起来之后又有点失望了,夸儿子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对岸的一大排投石机还好好站着呢,虽然有一少半被烟尘笼罩,可没见有被打坏的。

“你的胆量不成,眼神怎么也不成了,拿它看!”洪涛就烦有人对自己的成绩视而不见,一把揪住高翠峰的头发,另一只手直接把望远镜怼在了人家眼睛上。

“……嘶,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铵油药卷也不过如此了吧!”高翠峰的眼眶被望远镜咯的生疼,却没有伸手挡开。投石机是没啥大事儿,顶多是有几根不算粗的木杆被炸断了。

可投石机附近的人就太惨了,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还有一个挂在了投石机的悬臂上。很多人好像还活着,但是受到了很重的伤害,在地上翻滚哀嚎。

有些人看上去并没受伤,可却站立不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甚至分不清方向,竟然晕头转向的走向了河边。

高翠峰不用问就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了,他们是被近距离的爆炸震晕了。矿场里有时也会发生此类意外事件,受伤者需要好几天才能恢复神智,可听力往往都不成了,还会经常恶心呕吐,活不了多久就会死掉。驸马说这叫严重脑震荡,就是脑子被震坏了,连王十八都治不了。

“装药量是有点大……高俅这个败家子,产量高也不能这么浪费!老高啊,以后记得提醒本王,离装炮弹的车辆远一点。这玩意要是不小心炸了,附近几十米内就没活物了!”

洪涛对高翠峰的判断深以为然,三寸炮的炮弹装药量不到一斤,多一半还是黑火药和碎铁块,威力应该没这么大。但这一批炮弹是从四川运来的,口径什么的都对,内容就不太对了。

很明显,有人在制造的时候改变了铵油药和黑火药的配比,前者的含量提高了。不用问必须是高俅的主意,除了他之外没人敢擅自改变装药配方,也没人会。

不到半分钟第二轮炮击又开始了,目标依旧是投石机,那里还有剩余的敌军和攻城弩。这次终于有一发炮弹起到了肉眼可见的效果,把一架投石机的底座炸飞了,让它一头歪倒在地。

与此同时架桥的新军突然加快了速度,在钢制连接件的帮助下,树干被一节一节的连了起来,顺着水面向对岸爬去。

小梁太后和身边的一众西夏将领也和高翠峰的反应差不多,被此情此景惊愕得目瞪口呆,同时还有巨大的恐惧。

一照面凉王再次发威,之前的算计好像有很大偏差,这支新军拥有了前所未见的武器,威力明显比当年的火箭、攻城弩还大!

“……快!快派人把投石机和攻城弩抢回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梁太后,凄厉的喊声响彻中军,脸上的表情更是吓人,原本还算姣好的面容已经扭曲了。

执行命令是左翼的西夏骑兵,他们想用速度减小伤亡,马匹还能帮着拖拽死沉死沉的投石机,但主要还是得把攻城弩救回来。

和那些木头制造的投石机相比这些可都是金贵玩意,一架能顶好几十匹军马的价格。而且攻城弩的用处也比投石机大,进攻防御都是好帮手。

768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2

但马再快也没有炮弹快,王七也算得上百战之将,根本不用别人提醒就知道此时此刻最该做什么,所以在骑兵冲过来时没开炮,而是等他们下马去搬动攻城弩时才下令。

经过两轮炮击之后,炮兵们找到了基准点打得更准了,延时点火装置也控制得更精确了,大部分炮弹都在投石机附近爆炸,

于是距离清水河西岸三百步左右的投石机阵地上再次被一片烟尘、泥土、飞溅的铁屑和巨大的响声笼罩。强大的气浪把人体、破木头、零件和马匹扔上了半空,翻着跟头飞出去几十米远才重重摔下来。

西夏人的战马很多都受过霹雳弹的训练,不怎么容易受惊,但是霹雳弹和炮弹比起来就像是放屁和麻雷子的差距。

该惊的一秒钟都不迟疑还是惊了,甩掉骑手自己跑的很多,带着骑手四散奔逃的也很多,有几匹甚至冲向了河边,然后被趴在岸边高地上、抱着一根比追魂枪长不少的士兵一一击毙。

这是新军中的新兵种,狙击手!他们使用的是王大头弄出来后装线膛枪,和追魂枪不同的是它发射六角形的尖头弹,枪身上面还装着四倍瞄准镜,有效射程能达到六百多米,有些士兵能在七百米外以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打中一只羊。

不过这种专门从事远程击杀敌人将领的士兵不多,只有三十多名。原因很简单,但凡是王大头弄出来的玩意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这种后装遂发线膛枪生产工艺太复杂了,要完全由技艺高超的工匠手工打造,枪管的废品率还居高不下,大量装备再过十年也凑不齐。

但它的射击精度确实要比追魂枪高很多,射程也远,加长枪管之后不客气的讲,只要能用瞄准镜清晰看到的目标,基本都有被击中的可能。

于是洪涛干脆就把它当做狙击枪使用,效果嘛……它是第一次上战场,即便济州岛的海军和陆战队也没经验。

这不刚开张,四百多米的距离几乎枪枪命中,只要谁敢在战场上指手画脚发号施令,或者穿的盔甲比别人光鲜一些,很快就会成为狙击手的活靶子。

狙击枪的射击不像野战炮那么惊天动地,清脆的啪啪声也被战场上的嘈杂掩盖了,西夏人并没意识到火炮并不是最可怕的东西,还有一种更阴险的武器偷偷喷射着毒液。

第一批救援的骑兵被打退了,只有两具攻城弩被抬了回去,效果显然不理想,于是第二批救援随之而来。

这次改成了步兵,全都猫着腰狂奔,靠近之后分成了好几组,一组冲上去被炸死,马上第二组再上,真有点悍不畏死的劲头儿。

王大一直站在最靠近河岸的高坡上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况,见到这种情景干脆停止了炮击,只允许狙击枪的零星射击,战场上一时恢复了平静。与刚才的炮声震天、炸声不断相比,狙击枪确实算很安静的了。

不过等西夏人把几十具攻城弩抢救回去,新军的五座浮桥也搭建好了。借着河床比河岸低的有利条件,一队队新军士兵排着队、猫着腰快速渡过清水河,然后趴在地上匍匐着爬上了对面的河岸,慢慢向前蠕动。

等西夏人发现敌人已经渡河时,已经有小三千新军爬在了河岸边上,原本清水河与新军打消耗战的企图完全失败,马上就陷入了两难之中。

继续进攻吧,对方那种吓人的武器显然比攻城弩打的远,威力还高,强攻损失会很大。就在这里等着好像也不成,一旦那种武器也渡过清水河,被动挨揍的还是自己。

后退,退到哪儿去?一旦被兰州城得知来援军了,那就是里应外合的局面。在战场上大规模转移很麻烦,有时候弄不好就会变成大规模溃败。

也就迟疑了不到一刻钟,西夏人还是选择了主动进攻。怕是怕,可事已至此怕也没用。这一仗必须打,哪怕用人命把新军的武器消耗掉,最终胜利的依旧会是己方。

不打就全输了,就算新军不报复,白白耗费军粮出来一次屁也没抢到,回去吃啥喝啥?不用别人打自己就得先内乱。

半渡而击!这是小梁太后发出的战斗口号。也只有这么说才能鼓舞士气了,如果能把敌人压制在河岸不让后续部队继续渡河就还有希望。

西夏军队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并且执行的很彻底,不光正面的步兵排成了几十条纵队,推着门板一样的盾车开始冲锋。两侧的骑兵也提前发动,一支向北一支向南,要迂回过河攻击新军还没过河的部分。

“大人,把战线收缩得如此紧密是不是太单薄了?”这时萧兀纳突然出现在洪涛身边,他的断后部队也接到了撤回命令,正在东岸挖掘战壕。

“听大将军的吧,她自然有她的部署。你看,老七都带着炮兵过来亲自支援你了,怕个毛!”

现在新军被清水河分成了两部分,东岸是炮兵阵地和壕沟组成的步兵阵地,西岸则是几千纯步兵排列起来的十多条横队,看上去确实有点单薄,只要被冲破一点里面就能如入无人之境。

可洪涛也没别的办法,自己人太少还没有援军,过不过河对火枪和火炮而言都在射程内,没啥区别。炮兵阵地布置起来需要时间,仓促过河更不利于射击精准度。

王大这么安排摆明了就是要和对方拼命,假如敌人真能损失过半还不崩溃那就算他们赢了。因为新军携带的弹药不足以把敌人都杀光,能打死一半就是超常发挥。

率先发声的还是王七的炮兵,十门野战炮在五百米的距离上准确的敲掉了七八辆盾车,并把周围人也炸得七零八碎。还没等敌人发起冲锋,第二轮炮击又来了,打击目标还是那些行动迟缓的盾车。

如果西夏步兵能咬着牙忍受被动挨打,多制造一些盾车不顾死活的推着它们前进,再加上正在渡河的骑兵冲击,早晚能把新军的炮弹耗光。

可话是这么讲,从来没见识过火炮的人,看到身边的同僚一批一批的倒下,还被炸得支离破碎,靠什么忍啊,能硬抗三四轮炮击就很不错了。

当他们发现谁离盾车近谁就先死之后,剩余的盾车立刻就成了万人嫌。大家宁可提前发起冲锋,也不愿意再靠近这个被神灵诅咒过的破木头板子。

于是吧,狂奔的人群立刻就成了火枪兵们的活靶子。三千多支步枪以每分钟五发的平均射速对三百米左右距离面对面奔跑的人群,就算只有三分之一命中率,一次发射也要倒下近千人。况且命中率随着双方距离拉近还会大幅提高,几乎没人能靠近到钢板弩的有效射程之内。

三轮自由射击之后,西夏步兵们就让眼前如牧草般齐刷刷倒伏的同伴给吓破胆了。就像萧兀纳刚见到步枪时说的:这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东西!

他们想不出任何武器会有如此威力,唯一想到的只有神灵。自己被神灵抛弃了,而对面的新军又一次得到了神灵的眷顾。

不管敌人多强大那都是人,都是可以被打败的。可没人愿意去和神灵作战,明知道去了就是死,连人家毛都摸不到,死了还得被神灵怪罪,干嘛还要去呢?

接下来就是溃败,三万多拿着钢板弩的西夏精锐弓手在扔下几千具尸体之后,掉头向着出发的地方奔跑着,速度比冲锋还快。

他们手中的钢板弩已经被扔了,腰上装弩箭的皮囊也扔了,甚至甲胄都被脱了下来,只要是妨碍速度的东西一概抛弃。

769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3

和步兵比起来,骑兵反倒坚持的时间更长。最先渡河并发起进攻的就是阻卜人,他们根本没有甲胄,更没有钢板弩,大多数骑手连马鞍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是对长生天的信赖和手中的铁骨朵。

可惜长生天在北方的荒漠草原上,它怕热没来。失去了护佑的阻卜骑手先是被爆炸的气浪、弹片从马背上掀下来,但四散奔逃的马匹还真不太多,不是马不怕爆炸声,而是骑手事先已经堵住了马耳朵。

但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就没法忍了,还不到冲锋距离,骑手和马匹就一排排的倒下,身上凭空出现冒着鲜红血液的大洞,看样子必须没救了。

敌人远在一里之外,是谁在对长生天的子民下毒手?无人知晓。没辙,只能不再怜惜马力提前冲刺。

但在敌人面前一百多步的地方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谁碰上谁倒霉,甚至会凌空倒退着飞起来,再洒出一片血雾。

不光是前面有堵看不见的墙,河岸西边的新军突然集体转了过来,每个人手里端着一根棍子指着这边,棍子一冒烟,这边就倒下一片人马,几个呼吸之后又冒烟,又倒下一大片。

这仗还打个屁啊,阻卜人立马就急了。党项人太坏,他们把自己骗来和鬼魂作战!虽然党项骑兵同样没少被棍子施法弄死,但你们想死别拉着我们一起啊。

阻卜人最敬重死去的灵魂,不成,赶紧跑吧,跑回长生天能护佑的地方,赶紧把身上的恶鬼驱走再说。

啥?还不让跑,我去你个娘的,给你一锤子看你让不让。长生天的儿子又不是你的奴隶,听你个逑命令!

在西夏步兵溃败之后,骑兵们也跟着**套了。后面的想冲锋前面的想撤退,正面每隔几个呼吸就会飞来一片要人命的玩意,河岸西边的新军更狠,他们干脆趴在岸边,隔着百十米近距离shè击骑兵的侧翼。

都不用太瞄准,只要开枪必须倒下至少一个。前面的跑过去了后面还有,这一排没赶上下一排立马补上。而骑兵们需要面对的已经不是三千多支步枪了,得翻番,还要加上二十门野战炮。

“老七、老七,别傻乎乎的光顾着打骑兵,擒贼先擒王。你看看那边的一片人能不能打到?我问过望手了,那边有两架很大的马车,不像是拉货用的,保不齐就是敌人的将领呢。”

洪涛也找来了一把狙击枪,远远的冲着骑兵开了两枪,也不知道打中没有,反正肩膀已经麻了。后坐力太大,这得装了多少药啊。一想起每开一枪、每放一炮都是钱,他的心里就直抽抽。

几千条枪、几十门炮,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照这样的战争再来几次,自己就得一朝穷回解放前,几年的积累全都化为青烟。

可怎么能快点结束战斗呢?这就得靠王七了。自打两军一照面,洪涛就端着望远镜不住的踅摸,想把敌人的指挥官找到。

按说他们习惯站在大旗或者大蠹附近,可是西夏人也跟着自己学坏了,居然没有大旗和大蠹,连脸都不要了!

俗话讲世上无难事就怕有心人,当对方的步兵、骑兵一展开,中军立马就被露了出来,有望手帮忙,还是被洪涛找到了蛛丝马迹。

即便距离太远不好确定是不是敌人的高级将领,洪涛觉得也应该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再说。碰上了就是大赚,碰不上……碰不上该咋办还得咋办,顶多浪费几发炮弹。

“……这怕是得有四里远了!来人,装一倍半发shè药包,升到十度角!”王七举起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又拿起他自制的测距仪比划了几下,还蹲在地上用手指当笔算了算,给出了答案:距离超出了有效shè程,但可以试试。

“老七,装那么多药会不会炸膛啊?”听闻王七的shè击方案洪涛立马就要打退堂鼓,和子弹、炮弹比起来炮兵更金贵。

他们可不是普通炮兵,而是武装货船上的海军炮兵。培养一个合格的海军水手就不容易,海军炮兵更难,那都是用发shè次数堆出来的,损失一个都肉疼。

“爹爹放心,孩儿在姚刘沙洲上试过,这种炮放两倍药量一样没问题,黄大人太小心谨慎啦!不过小心些也好,你们几个把炮绳延长到掩体后面,趴着拉!”

王七在谨慎小心方面随了洪涛的性格,即便知道没危险也愿意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多一分安全保障。于是五名炮手拉着绳子躲到了掩体后面,等王七挨个检查完炮口方向和高低shè界,把炮兵阵地都清场之后,才一起拉动了手中的绳子。

这声巨响差点没把洪涛的午饭震出来,五辆炮车被强大的后坐力推向了掩体,重重的撞在制退器上依旧无法完全抵消后坐力,还要蹦起来一下,都能听到木料断裂的声音,估计打完仗就得更换炮车的车轮了。

“二发命中……那两辆车还在,望手说很像是大众车行的六轮马车。”王七一直抬头盯着热气球上的望手,很快就把旗语转达给了正在低着头努力忍住呕吐感的洪涛。

“哎呀……这具破身体真是属花心萝卜的,里面都糠了!什么大众车行不大众车行的,赶紧再来一轮,打得到打不到都不管了,该干嘛干嘛,为父去看看你高叔,他胆子更小。”

原本洪涛以为自己不怕炮声了,确实,精神上是不怕,可身体不给力,离近了反应还这么大。为了不当着孩子的面吐出来,他连战果都等不及打听,小跑着溜了。

什么叫歪打正着?洪涛突然起意的两轮齐shè,十发炮弹解决了大问题。

其实都不用十发,第一轮命中的两枚炮弹就把小梁太后连同儿皇帝李乾顺一同送上了西天,还炸死炸伤了周围十多名西夏将领和大臣,基本上跟着太后和皇帝出征的高级官员全被一勺烩了。

第二轮炮弹降临,也就是把还没死透的再补一下,让他们走得更痛快一点,免去了一些皮肉之苦,顺带着把皇帝那辆从大宋进口的六轮豪华大马车也给炸飞了。

见此情景,剩余的四万多西夏军队连战场上的伤兵都没顾得上救,更懒得搭理河对岸的二万多骑兵,把太后、皇帝和大臣将领们的尸首简单包裹了包裹,用最快的速度掉头,扔掉一切拖累,踏着滚滚烟尘……跑了!

他们不知道何时会有炸雷从天而降,谁的命不是命啊。与其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异国他乡,不如赶紧回家照顾牛羊去吧。啥金银财宝、土地奴隶,咱不要了还不成嘛。

来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就不止一次的提过,那位七星王不好惹,结果还还真尼玛不好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这是一场从开始就注定没啥悬念的战斗,要是从前装火绳滑膛枪算起,新军使用的后装遂发线膛枪已经是第三或者第四代枪械了,技术水平直追十九世纪,还得是中后期。

这支军队放到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任何一方都能算得上精锐,就算到了八国联军时期也能与之一战,除了没有机关枪之外和管退炮之外啥也不太落后。

当时已经有枪炮的清军不是照样被横扫,这十多万西夏士兵连啥叫火枪都没见过,能打到这个份儿上已经算很彪悍了。不是训练和士兵素质问题,而是科技的碾压。

770 偶遇

不到二百发炮弹、三万多发子弹的消耗,换来了一场以一敌十的击溃战,让全军上下原有的那么一丁点忐忑荡然无存,就连一向稳重的王大也有些心高气傲。

她同样没去搭理战场上的溃兵,马上命令全军过河,一刻不停,准备连夜攻打新城!

这个命令被洪涛拨乱反正了,还把王大叫到没人的地方好好训斥了一顿。千万不能飘啊,这黑灯瞎火的,火炮和火枪无法发挥百分百威力,一旦中了埋伏就是苦战。

打赢应该没问题,可在乱战中消耗的弹药数量会加倍。目前新军就这么点家当,最快也要到了凉州碰上苗魁才能得到补给。现在是前有敌军后有内鬼,不得不精打细算的过日子,能省就省。

至于说兰州之围,不是还没被攻陷嘛。假如西夏人真的退了,城里的齐王就没危险。要是西夏人想玩什么诡计,没关系,等天亮了继续明刀明枪的干,看看到底是计谋厉害还是子弹厉害。

“孩儿是在担心大娘娘,早一天把赵佣救出来爹爹就有了依仗,二妹、十妹她们也就有了替爹爹张目的底气。要是耽搁太久,我怕三妹那边顶不住朝廷的禁军。”

王大有个好习惯,她听话,从小就听话,长大了也没改。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只要养父说了马上服从命令听指挥,还不打折扣,比阴奉阳违的王二和肆意妄为的王十贴心多了。

“好孩子……不怕,西夏人一败朝廷就没底气和为父翻脸了。你还不明白,朝廷里那些人是见风使舵、借力打力的高手,却没几个敢正面硬碰硬的。教你一个词啊,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就是表面上装得一个个比谁都忧国忧民,其实算计的只有眼前那么一点点蝇头小利。这种人都是胆小鬼,最怕为父这种混不讲理的,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肯赤膊相见。”

但老实、贴心的同时,王大就有些死心眼,认准了一件事儿不想明白绝不回头。一军之主如果心里急,这支军队就得跟着急,洪涛还得想办法让她先安安心。

扬子镇那边确实不用担心,几艘武装货船从江陵回去用不了三四天,只要它们往长江上一排,再加上王三带领的留守新军,不敢说能完全保住凉王府,但长江学院肯定没事儿,长公主也不会有事儿。

王三可不像莲儿她们那样听话,急眼了真敢扛起长公主就走。自己给她的命令也是保住人和学院,一座破院子没了就没了。

王大听懂了,心里也安稳了,踏踏实实去安排扎营的事儿,但也没忘了这里是战场,撒出去三四百人埋伏在四面八方。

结果还真出事儿了,大半夜的西边突然响起了枪声,暗哨肯定是发现了大批敌人才开枪报警,但听了一会儿也不太对。

按说暗哨开枪之后就躲不住了,应该骑马跑回来才对,一路上有三层暗哨呢,枪声会越来越近、越来越密。实际上枪声响了几十下又停了,难道说暗哨都被敌人摸了?

“不可能,摸得了一个两个不可能都摸了,难不成西夏人都是天兵天将!”对于这个猜测蒋二郎第一个不乐意,哨兵都是他的部下,这不是当面打脸嘛。

蒋二郎的自信不是无缘无故的,他在偷鸡摸狗方面确实有一套,很多暗哨都是连人带马挖坑藏在土里的,互相之间还保持在视野中,理论上讲人类是没有能力把他们一起摸了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没等多久答案就揭晓了,不是敌人夜间偷袭,暗哨遇上的是兰州城的突围禁军。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洪涛想去救的齐王赵佣。

他从早上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围城的西夏军队虽然营寨都在,可攻击强度明显见弱。到了中午,东南方向就传来了阵阵雷声,这大晴天的怎么会打雷呢?

正当他纳闷的时候,就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一队队西夏骑兵川流不息的沿着城东的驿道向北奔去,头都不带回的。

很快攻城的西夏军队也像得到了命令一般,掉头就往营寨里跑,骑上马,牛羊也不要了,辎重也不管了,追随着那些骑兵一向往北而去。

援军来了,而且还把西夏军队打败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另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西夏军队在演戏,诈败,打算诱使兰州守军出城。

齐王选择了后者,兰州城很坚固,城内的粮食够吃很久,军械什么的也不缺,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出城的,不管西夏人演的多像也不出去。

可是到了傍晚,新戏码又上演了。这次跑回来的成了西夏步兵,数量有好几万,跑得那叫一个惨啊,别说甲胄,有的连鞋都丢了,武器更没有,怎么看怎么像溃兵。

这些溃兵一头就扎进了西夏人的营寨,不为别的,是来找马匹的。可是马匹已经被前面的溃兵带走了一大批,剩下的不够这些人分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齐王都忍不住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测,西夏溃兵自相残杀了起来,打的那叫一个激烈,逮到什么抄什么,真是往死里打。

齐王溜溜看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完全黑了西夏营寨里还有喊杀声和惨叫声。溃兵也不是一起回来的,沥沥拉拉老有人从东南边跑回来,前面的早就抢到马跑了,后面还有没跑到营寨呢。

还是演戏?齐王觉得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那些血淋淋的以命相搏场面是亲眼所见,而且看人数有好几万。西夏人就算使诈,也没必要对自己人下这么狠的手。

那就是真来援军了?也不敢保证,朝廷里谁还有这么大本事能一举击溃十多万西夏主力?就算凉王出山也不太可能,因为禁军不是新军,战斗力差远了。

通过这次领兵出征,赵佣算是把目前大宋的军事力量了解得差不多了,和朝堂里看到的数字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武器装备倒是比以前的禁军强了不少,至少多一半的边军都换上了钢板弩,但训练强度和士兵的素质还不如当年的大名府禁军呢。

吃空饷、贪墨军备的现象比比皆是,有的禁军有弩但弩箭不够、有的禁军弩箭不缺但弓弩不足,很多驮马愣是冒充成了战马,战斗力大不如前。

边军况且如此,内地的禁军能好到哪儿去?赵佣是真不指望。可这个明显的机会眼看着错过也不甘心,经过一番商议,赵佣决定亲自带队突围。

成功了,可以给兰州城里的十多万军民争取个活命的机会;失败了,马革裹尸还也不算辱没祖宗。

当初在卓啰城时要不是手下兵将拼命护卫自己早就没命了,总不能老让手下人出去拼杀,就算战死沙场也得证明一下自己不是废物王爷!

“殿下这么做很不负责任,对别人不负责。既然已经让黄蜂出去求援了,那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着。如果你跑了、死了,别人赶来相救,光扑空也就罢了,万一也身陷险境岂不是害人之举!”

洪涛听出来了,赵佣已经有了搏命的意思。做为一位养尊处优的皇子,跟着自己待了几年,能对民间多一些了解,知道生活的疾苦已经很不错了,还能豁出命去必须是大优点。但夸人不是自己的长项,挑刺儿找毛病更顺畅。

“姑丈教训的是……可、可小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见到了姑丈,赵佣觉得一切都挺美好,批评两句也没啥,不批评人的姑丈保证是假冒的。

不过这个黑锅也不能全自己背,之所以有了轻生之念,并不是自己对兰州军民不负责,而是另有隐情。这件事儿每天都如鲠在喉,又不能和别人讲,讲了也没人信,唯有姑丈例外。

“是关于姚古援兵见死不救的事儿吧?如果是此事就不要提了,本王全都知道。至于细节问题,此时知道不知道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殿下,你可知道本王此次带的乃是私兵,不管立下多大战功,都如同起兵造反一般?”洪涛大概知道赵佣要说什么,他在卓啰城大败肯定不是没有缘由的。

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自己清楚斤两,以目前西夏军队的战斗力,赵佣率领的七八万禁军确实打不过,但也不至于直接溃败。

卓啰城虽然比兰州城小得多,可它也是水泥石块垒砌的新城,派万把人守上个把月不成问题。有了这座城在前面顶着,其余的部队完全可以有条不紊的后撤到兰州一线再组织防御,固守待援。要是这七八万主力禁军没被击溃,西夏人也就没法继续南下。

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就算赵佣告诉自己有朝廷将领见死不救,并且拿出真凭实据,自己还能拿着证据到朝堂上帮他打官司讨说法不成?

既然人救出来了,那就该进入正题了。这件事最终还得听赵佣的意见,别弄得就像自己逼着侄子抢班夺权似的。

771 摊牌

“私兵!姑丈这也太……”赵佣饶是比较熟悉这位姑丈的脾气,听闻此言也忍不住有些怀疑。好嘛,您的私兵都快能一战灭国了,这个牛皮吹得太大了。

“别打哈哈拖时间,你姑丈我也不是神仙,要是你不打算当皇帝,我就没必要再遵守和你父皇的约定。下一步就得为家人和身边这些人算计算计出路了,明早之前必须给出明确的答复。”

洪涛觉得赵佣完全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可以吃惊、可以短时间内拿不定主意,这是人之常情,但别指望玩什么缓兵之计,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比较好。

“此事……难道和战局有关?”赵佣倒不是想耍什么心眼儿,他是真没思想准备,或者说以前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叔叔继承了皇位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自己除了多关注朝政、把身体保养好、避免卷入朝堂纷争之外还能做啥呢?当初姑丈也是这么吩咐的,现在耐心等待突然变成了武装夺权,这个反差有点大。

不过这番话让赵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兰州城的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在冥思苦想东路的友军为何突然后撤见死不救,始终也没想到原因,现在好像有点觉悟了。

“你可真够笨的,这么明白的事情还用问?你那位皇帝叔父不想把皇位留给你了,可又不能明说,干脆让你来送死!”

王大说起来也算赵佣在军事方面的老师,即便知道他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依旧提不起半点尊敬之心,撇着嘴开始打击。

“放肆,怎么和殿下说话呢?去把你蒋叔和萧将军叫来,还有老七和高大人!”洪涛对王大说的话不反对,但对她的态度不满意。

既然都知道赵佣要当皇帝了还这么半点礼仪不顾,太过缺心眼。别看小时候他能被你们随意揉来揉去,可人是会长大的,随着地位的不同性情也会发生变化,该讲究的时候必须讲究。

因为这些小节遭人记恨毫无意义,将来王大她们这些孩子才是赵佣的左膀右臂,是要在一起治理国家的,别说记恨,不快最好都少弄。

“姑丈当初在析津府时不是说过,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才不带兵杀回开封,怎么现在……”赵佣确实不是当初那个说啥听啥的小屁孩了,他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分析能力,也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当初你才十二岁,即便登基也要由我监国。虽然说我是你姑丈,但也不想干这个挨骂还有可能挨刀的破差事。另外有王安石和司马光两位相公活着,即便你登基了,我监国了,能改变的东西也不太多,大部分精力全得放到扯皮上。这些年姑丈在民间干了几件大事儿,大得足以影响百姓的思想,有了一些根基,你也大了。时机不能说特别成熟,但可以试试看,想等到瓜熟蒂落怕是没机会啦。”

洪涛还真是这么想的,当初不带兵打回开封争抢皇位,一方面是不愿意再来一次武装夺权,另一方面也是真不乐意去当顾命大臣。这种职务太遭人恨,太需要长袖善舞,以自己这点政治素养真玩不转。

想从上至下的改变国家政体,洪涛觉得真没啥希望,即便是自己当了皇帝前途依旧渺茫。这是一整套系统,如果无法改变基础语言的话,再怎么编写也是换汤不换药。

从下至上就容易吗?答案也是否定的。那玩意历史上演绎了n多次,还不如自己带兵暴利夺权的效果好呢。推翻了皇帝能咋样?换上了一个新皇帝用不了五十年还是老样子。

要想彻底改变就得上下一起使劲儿。赵佣就是计划中的上,长江学院、报纸、遍布各地的合作社、工坊、商铺、学堂、旅行社、邮局、镖局就是计划中的下。目前下的发展比较顺利,就看赵佣这个上能不能合用了。

“可惜宸娘不在,她应该能给本王出个好点子……”大概意图搞明白了,赵佣陷入了沉思,可惜还没思几分钟又把头抬了起来。

“死了这条心吧,宸娘已经是她族人的女王了,终生不能嫁人。就算能嫁你也不能娶,有她在身边你小子会早死几十年,搞不好又得出个武则天。”

真没看出来赵佣还是个痴情种子,对宸娘这个初恋情人念念不忘。不过洪涛对他这个优点并不看重,痴情没有错,但您也得把眼睛擦亮点,那种女人是你能压住的?

“女王!真的有这回事儿?”赵佣在析津府时大概知道这件事儿,但一直没当真。这位姑丈哪儿都好,唯独骗人不带打草稿的。只要不是国家大事他拿起嘴来就说,根本无迹可寻。

“姑丈的兵有一半都是和宸娘借的,不信去问蒋将军,他已经不是宋人了,成了宸娘的海军司令。”正好王大带着蒋二郎、高翠峰、王七走了进来,洪涛干脆把解释的工作扔给了蒋二郎。

“末将见过齐王殿下,这是宸娘带给殿下的小礼物,还说……还说如果殿下统治不了这么大国土,她倒是能帮忙照看照看。”

蒋二郎和赵佣也挺熟悉,他就比王大懂事多了,先抱拳给赵佣施了一礼,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囊递了过去。

“这是何物?”皮囊里装着一个椭圆形的薄片,上面画着一头浮出水面正在喷水的鲸鱼。这个图案肯定是洪涛设计的,因为它就是后世服装品牌班尼路的商标。

四个角上还有四个小图案,左上是大卫星、右上是个大篆的汉字、左下则是契丹文契丹两字、右下还空着。

“这是罗波安联合王国的国徽,国家的标志。只要是罗波安王国的军队、船只都会悬挂这种旗帜表示身份。”

洪涛对这个玩意很熟悉,自己家里也有两个。它是用大海蚌的壳磨制,上面的图案不光是刻的,还用金银丝和宝石镶嵌过。

他还参与了国徽定图的讨论,整体结构就是他设计的。鲸鱼已经成了济州岛的主要经济收入,说靠它发家一点不为过。这么重要的功臣,占据国徽中间位置理所应当。

四角的三个标记代表了这个王国有犹太人、汉人和契丹人三个重要组成部分,将来是不是还会把耽罗人和高丽人的标记加进去,就看未来的发展了。

这些年济州岛的变化也是翻天覆地,宸娘的族人终于想通了,或者说是被蒋二郎和萧兀纳逼的不得不想通。

这两位隔三差五就会借着训练、捕鲸的机会弄回来一些汉人、契丹人加入到各自的族群中去,久而久之,原本就不占人数优势的犹太族群就更显单薄了。

一咬牙一跺脚,南犹大人干脆和以色列人合并了,双方谁也不再提千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变成了以大卫星为标志的同一族群。

三个群组越来越大,再像原来那样管理肯定不合适,而且国家也应该有一套体制,以此为依托才谈得上法律和机构。

该采用何种国体就成了三大族群争论不休的问题,每次洪涛去岛上看望特里公主和儿子,都会被蒋二郎、萧兀纳、宸娘追着屁股拉拢。

洪涛干脆趁着自己在岛上说话还有人愿意听的机会,把三个族群的领导层全召集起来开了个会,专门讨论国体问题。

最终大家达成了一致,既不像犹太人那样****,也不采用汉人和契丹人设立皇帝的做法,直接一步到位,君主立宪吧。

国王、国名照顾到犹太人的感受不变,宸娘的王位也世袭,但真正把握国家立法权的不是国王,而是国会。每个族选出五个人组成十五人国会,四年一换届。

再由国会推举一位宰相负责组建政府管理国家,任期也是四年。不过第一任只有两年,这是为了把国会换届和政府换届错开。

国王不参与国会工作,但享有一票否决权。第一任和第二任宰相将由国王宸娘担任,以后国王既不能加入国会也不能担任政府职务。

这么做既是为了稳定建国初期的局面,发挥宸娘的积极作用,也是为了让女儿享受一下管理国家的过程,别折腾了半天狗屁也不让插手,那样她肯定不干。

洪涛只是画出了一个大框架,里面的具体内容还是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有些事儿不能插手太多,会给将来留下隐患。另外洪涛也想看看这种体制的具体运作方式,将来说不定就要把它用到大宋身上。

合算他是在拿宸娘的国家当小白鼠,表面上却说是为了女儿着想。要不说啥人养啥子女呢,碰上他这么一个鸡贼的养父,儿女们要是能老老实实才怪。

国徽、国旗、军制、货币只是这次会议的副产品,没想到宸娘还挺上心,派人专程跑到杭州找会金银错的工匠制作了几十个这种玩意。

还在她的女王旗舰船头上也镶嵌了一个,不光个头大还是银质的,赶上晴天出海几海里外就能闪闪发亮。

772 夜不能寐

“本王好生羡慕宸娘,她当年说的全都实现了……”听完了蒋二郎的讲述,赵佣确实一脸羡慕嫉妒。

当年宸娘没少给他灌输治理国家方面的想法,两个人还要划江而治,一个管理北方一个管理南方,比一比谁管理的好。

转瞬间宸娘已经把理想实现了,而自己却还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王爷,除了羡慕嫉妒之外还有深深的无奈。

“光嘴上说没用,眼前就是机会,只看你敢不敢争取。”洪涛是一步都不让,把话说得不能再直白了。

“……”率先有反应的不是赵佣而是蒋二郎和萧兀纳。

他们对这位凉王的做派真是无话可说,赤果果的煽动侄子去造叔叔反,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一点谋权篡位的觉悟都没有。

“侄儿若是当了皇帝,是不是也要像宸娘那样成为一个摆设?”赵佣终于肯正面回答问题了,不愧是儿童团出身,一张嘴也是如此直白,直指问题核心!

“短时间内还不成,宸娘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想怎么画就怎么画,这样依旧有至少六年的缓冲。大宋则是一张墨浓重彩的画作,想改必须根据原本的画笔顺势而为。就算有些地方需要抹除也得小心从事,稍有急迫就可能把画纸弄破,反而不美。这个过程可能十年,也有可能十五年,说不定更长。但每年都要有改变,不可浑浑噩噩混日子。可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权利太大并不是好事儿的话,史书上记载的杀身灭族大祸还少吗?要想保住皇位千秋万代只有此法可行。你要想好,愿意再答应,若是不情愿就不要应允。我的脾气你应该了解,一旦答应了就意味着不能反悔。否则不光君臣失和,怕是连亲情也会荡然无存。”

还别说直白,洪涛就喜欢这么谈事儿。有什么顾虑、意见尽管提,全摆在桌面上一分一厘的争清楚,然后按照协议一步步走,就像执行程序一般。

“……您会杀了叔父吗?”对于洪涛开出的条件赵佣并没显示出太多抵触情绪,这就是从小受到的教育产生了作用。

不过赵佣还有个比较尖锐的问题不得不问,史书上确实有很多暴利夺权的例子,在这些例子里被赶下台的皇帝往往没啥好结果,甚至牵连族人。

“你是希望我杀呢还是不杀……好吧,不开玩笑,看来你还是不理解我这样做的缘由。正好大家都在,那就再讲一次吧。老七,去准备点夜宵,长夜漫漫咱们边吃边聊。”

洪涛早就想好了皇室的安置问题,赵颢当然没必要死,除非他要和自己战斗到最后一刻,或者和崇祯皇帝一样自行了断,那玩意谁也控制不了。

不过出于本能他还是把问题顺嘴扔了回去,等看到赵佣一脸尴尬时才想起这么问确实有点诛心,干脆也别考问了,接着讲课吧。

这一宿注定会让很多人无法入睡,赵佣、蒋二郎、萧兀纳、高翠峰是让洪涛这套天马行空、前无古人的造反方式说晕了,满脑子都是问号。

党项人和阻卜人则是被新军摧枯拉朽般的攻势吓破了胆,一路风声鹤唳,十几万溃兵不眠不休的北返,损失之大十不存五。

远在乌鞘岭关隘的富姬也夜不能寐,她倒不是因为知道新军打败西夏人的消息高兴的,而是让讹力命送来的战报吓的。

区区几个时辰,七万多西夏军队几乎全军覆没,连主帅也没跑掉。不用怀疑战报的真实性,现在甘州城外已经成了一片沼泽,死人死马铺满了旷野。

讹力命发动了城内所有军民忙着收敛焚烧这些尸体,以免天热引发瘟疫。据送信的人讲,十几里外就能看到无数黑烟腾空,怪异的味道弥漫了方圆几十里。

就连溪罗撒也不得不带着青塘兵下山帮忙,甘州可是青塘人出入的重要通道,毁不得。他们俩还希望富姬能把藏匿于山谷中的四支民兵队伍也拉出来,等收拾完甘州的事儿,就从西、南两个方面对还在凉州的二万多西夏人来个反包围,一举扫平入侵者。

说起凉州的战事,不光出乎了王厚的预料,怕是连西夏主帅嵬名保役也万万没想到。来之前他参加了两天兰州攻防战,面对那座坚城确实有点束手无策。

本以为带着十万大军入侵甘凉路是美差,可以横着走,结果到了凉州才发现,合算这座城比兰州还坚固,防御手段也比兰州有过之无不及。

狂攻了五日,别说破城,连城墙的边都摸不到。什么叫箭如雨下、乱石横飞、火海、热油见了一个遍,守军算是给西夏兵将上了一堂生动的守城实习课。

眼见破城无望,嵬名保役决定先换个目标,凉州兵多城高易守难攻,那咱去甘州,看你们敢不敢出城救援。

敢出来那就在野战中见真章,不敢出来就眼看着甘州和肃州被攻克。等把甘凉路西半边全拿下,再返回头慢慢收拾这座孤城不迟。

思路应该没错,可等他见到甘州城之后又傻眼了。这座城池倒是没凉州那么大,但模样更怪,琢磨大半天才犹犹豫豫的试了几次。实践证明甘州城的坚固程度比凉州更甚,打了两天甚至都很难伤到守城士兵。

这天刚刚吃过晚饭,嵬名保役就把众将官叫到了大帐中,想商量商量到底是该继续攻打甘州,还是去肃州碰碰运气,可是商量了一个多时辰啥结果都没有。

手下的将领根本不想再往肃州跑了,大军的粮草有点吃紧。附近连一个活人都看不到,房子全烧了、水井也都被大石头填死,甚至适合马匹吃的牧草都被大片大片的犁了。

祭出最拿手的打草谷技能,还是不太管用。撒出去的小股部队大多有去无回,南面的山区简直就是天然的寨堡,到处都是埋伏。人少了打不过,人多了值不当,再这么耗下去不等破城就得挨饿。

嵬名保役带着一肚子郁闷刚躺下不久,南边突然出来几声闷雷。连同他在内的大部分西夏兵将都没当回事儿,夏日里打打雷下个雨啥的也不稀奇。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雨点,而是一种低沉的吼声,大地也跟着颤抖了起来。还没等守营的将官前来禀报,无边的洪水就冲进了营寨,摧枯拉朽般的扫平了一切,然后继续向北,一头撞在了甘州城上。

这次洪水输了,甘州城巍然不动,水流只能向两边分开,裹挟着泥沙、树木、尸体和地面上的一切,一半扎进了黑水河,一半流向了内陆的低洼处。

讹力命派人把黑水河上游的堤坝炸了,为了增强效果尽可能多的给敌人造成伤害,还特意选择了半夜!

其实水攻这个事儿嵬名保役也想过,可黑水河看上去并不宽广,河床也比较低,很难由于几场大雨就发水,就算发水也应该是西岸先溢出,因为那边更低一些。

谁承想在上游十几里的半山腰还藏着两座大坝呢,其中一座根本不是堵在黑水河的河床上,而是为了封堵两山之间的缺口建在了东岸。洪水从这里倾泻的话,首当其冲的就是城南那片小高地。

在洪水面前啥高地不高地的都是白扯,先冲过去再说。可怜嵬名保役,西夏新一代将领中最饱读兵书、实战经验丰富的佼佼者,连怎么回事儿都没搞明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洪水冲走了,连尸首都无从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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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3 运气很重要

富姬倒是知道这座水坝的存在,那是当年王七驱赶着战俘用人命堆出来的。但如果没人提,很少有人还能想起它。

现在富姬有点知道王七干嘛要费尽心思去建那么一座没啥大用的水坝了,当地根本没多少农田,百年之内也没发过洪水,没理由嘛。

别问,肯定又是自己夫君出的主意,他在坑人方面真是一点机会都不浪费,十多年前就已经给西夏人挖好了大坑。或者说不是针对西夏人的,谁来攻打甘州城谁就会遭到无法避免的灭顶之灾。

而这个命令对于讹力命更是再适合不过了,他虽然是党项贵族出身,可比谁都恨西夏的当权者。

别说几万人,估计来几十万也敢下令炸坝放水,还会站在城头上端着酒杯欣赏水淹七军的景象并以此为荣,这点心情从他差人送来的密报中已经了然于纸上。

“把这封信带给讹将军和溪将军,再派人去济桑城那边探探情况。”想了一会儿,富姬拿起毛笔沾着牛nǎi给讹力命和溪罗撒各写了一封回信。

在信中她否决了合兵一处解凉州之围的建议,别看西夏人还剩不到三万人,但那是装备了钢板弩的精锐部队。

自己这边就算王厚同意合兵一处,能在数量上占据优势,可是打野战真占不到太多便宜,侥幸胜了也是惨胜。假如西夏人还有援兵的话,保不齐就败了呢。

夫君给自己的任务是尽量保住甘凉路减少损失,既然西夏十万兵将都拿凉州没辙,剩下这三万估计也没啥好办法,与其冒险和西夏人野战不如就这么耗着。

目前总体战局走势还不太明朗,更不能耗费兵力去做无用功,固守待援才是正确的选择,兰州战事自有朝廷和夫君想办法。

其实富姬不知道,在等几个时辰围困凉州的西夏军队就会如丧家犬一般匆匆逃走。他们的皇帝和太后已经战死,随军大臣、将领也死伤惨重,哪儿还有心思攻打凉州,能安全回家就是万幸。

假如她能同意讹力命和溪罗撒的建议,说不定真能趁着敌人毫无斗志的时候掩杀一通,不敢说全歼吧,估计也不会付出太大代价就能收获一场酣畅淋漓的击溃战。

当然了,她的决定一点没错,谁也无法站在上帝视角审时度势,就算洪涛也不清楚西夏人到底有没有西进,目前的战况如何。

天亮之后新军离开了新桥,打出齐王的旗号,先去几里外的新城看了看。结果除了一些大宋百姓之外,城内一个西夏兵也见不到,据说昨天傍晚就全匆匆离开,去向不明。

“想来西夏人是真的撤了,小侄从兰州出来时一路上也没见到他们的踪影,城南的营寨内也是空无一人。”赵佣见过西夏人撤退的身影,对新城之敌匆匆离开比较有心理准备。

“殿下以后当着外人再不要以小侄自称了,也不要叫本王姑丈。您是未来的大宋皇帝,皇帝自然要有皇帝的威严。”以前最不喜欢循规蹈矩的就是洪涛,现在他倒成最在乎的,还说得一本正经。

“吾……明白了。”赵佣反倒成了那个不太适应的,差点找不到自称的用词。

“本王至今也未想明白他们为何一战既溃,难道说真的是怕我了?”如何称呼都是小事儿,洪涛只是想让赵佣先适应适应上位者的感觉,以免将来举足失措。

真让他心里不太踏实的还是西夏军队的动向,就算火枪火炮威力强大,可也不该一触即溃吧,这才死了多少人啊。

可一切迹象表明西夏人真不像是诈败,他们连兰州大营都不要了,演戏总不能太真。自己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这种现象,得不到解释就一直无法安心。

“那边可是西夏人的车辇?”赵佣真没蒋二郎那么无耻,他也觉得光凭名号不会把西夏人吓得望风而逃,心里也有点不踏实。

正好天亮了,开了一宿的会身体有些疲惫,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远处的一片废墟。

“应该是吧,望手说可能是大众车行生产的六轮马车,不过已经成了废物,被霹雳弹炸坏了。”洪涛还托着腮帮子冥思苦想呢,顺口答了一句。

“炸坏了?姑父……凉王为何如此决绝,六轮马车放到开封城里也不多见,何必暴殄珍物呢?”赵佣若有所思的端起望远镜,口中稍微埋怨了几句。

儿童团里有个规矩就是不能浪费,只要有用的东西必须物尽其用。王大做为一军将领裤子破了还得补上个小补丁呢,这么好的一辆车为啥要炸了呢?

“暴殄珍物……打仗的时候谁还管它是不是珍物。既然是珍物,那坐在上面的人肯定身份不低,炸死再说呗。你怕是还不知道,这是王七从四里外的杰作,两轮炮击十发炮弹,没耗费几个钱却能打**敌人的军心。以后作战的时候不要穿特殊的衣服,更不要弄什么大旗和车仗,这些玩意对新军丝毫作用不起,还容易成为攻击目标。走吧,吃早饭去,吃完了就去兰州看看。”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缘由,洪涛干脆不想了,摸着肚子起身。也怪了,晚上吃过夜宵,可早上反倒容易饿,这是啥原理呢,他也想不明白。

“四里之外炸坏的?难不成当时车上还有人!”赵佣没动地方,而是一把抓住了洪涛的衣袖,眼睛瞪得老大。

“……车上有没有人太远看不清楚,但车旁边有很多人,殿下可是认识这辆车?”洪涛不太明白赵佣为何要对一辆破车问个不停。

“哈哈哈哈……小侄怕是知道西夏兵马为何撤得如此之快了,姑丈真乃神人也!”听了洪涛的讲述赵佣突然大笑起来,称呼又变了回去。

按照赵佣的说法,这辆车很有可能是西夏皇帝的座驾,他在兰州城上隐隐约约见过,当时西夏军队有大蠹也有旗帜,分明就是御驾亲征。

既然这辆车出现在新桥战场,那肯定不是某位将领向皇帝借来显摆的,就只有一种可能,西夏皇帝也在这里。

然后他被新军的炮弹炸了,是不是炸死现在还不确定,但从西夏军队的反应来看,最少也是受伤不轻。所以他们才会匆匆撤退,甚至连营寨、辎重都来不及携带。

“此事先不要外传,敌人对新军武器了解的越少我们获胜就越容易。”洪涛也很想仰天大笑一会儿。

这运气也太好了,无意中的一个突发奇想居然换来了整场战斗的胜利,保不齐还会影响到整个战局走向,太尼玛赚了。但专业就是专业,他啥时候也不忘了坑人的基本功,那就是趁对方没防备。

当新军出现在兰州城南时,赵佣的猜测基本被证实了。西夏人的营寨里确实空无一人,但大部分辎重、粮草、兵甲还都在。

其中就有几座与众不同的大帐,看里面的陈设很可能是西夏皇帝的行营,只是没找到玉玺或者印章之类的东西。

十几万人的辎重和营寨,建起来需要几万人忙活好几天,拆的时候也得好几天。洪涛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值得拿,干脆卖个好把这个工作交由兰州禁军去做。

说到卖好,真不用卖,原本已经有些绝望的兰州军民突然见到齐王领着大宋新军回来了,再听说凉王在新桥把西夏人打得丢盔弃甲,立马就在城门口跪了一大片,高呼齐王和凉王的名号,就差喊万岁了。

774 胆大妄为

洪涛并没进城去享受救世主的待遇,把这个荣誉让给了齐王,还要为他营造一个抗击外族的英雄形象。

自己头上的光环已经太多了,再多几个毫不起眼。但一位亲王、未来皇帝的继承者如果能有这么几圈光环,用处会非常非常大。

让赵佣顶替自己和新军去冒充救世主显然有撒谎的嫌疑,不过这正是他需要学习和熟悉的新课程。做为一名统治者,将来肯定还有更多谎话要说,必须得尽快习惯这种氛围。

其实只要看看兰州军民的反应,就不难感觉到他们更希望救世主是齐王而不是自己。在大多数人眼中,自己是战神、财神、破坏规则者的化身,可惜喜欢但不能敬仰。

即便这些年因为自己的某些举动受到直接或者间接恩惠的人,同样不会在心底崇拜的,因为自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咄咄逼人的邪气。

齐王则不然,他是皇子,天生贵胄,和自己比起来更显纯洁无瑕,再把救万民于水火的帽子戴上,更容易让大家觉得高大、亲切、安心。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记得陈佩斯演过一个小品叫主角和配角。有些人就是天生的主角,而有些人则是天生的配角,且无法通过后天努力彻底改变。

人们更愿意相信眼睛、耳朵和感觉,对于事情的本质往往不感兴趣、也无暇探索。这有点像女人,她们不管长成啥样也愿意听别人的赞美而不是实话,哪怕内心明知道对方在撒谎依旧欣喜异常。

另一个让洪涛不进兰州的原因就是忙,忙着写密信,写给促进社的所有负责人,通知她们第一阶段计划进行顺利,马上着手展开第二阶段行动。

这也是事先商量好的步骤,能打败西夏人救出齐王是一套安排、不能打败西夏人依旧救出齐王是另一套安排、打败了西夏人但没救出齐王还有一套安排。

假如既没打败西夏人也没救出齐王,自己和新军也不能全体自裁,日子依旧要过下去,最坏的打算当然更要有安排。

不过去川陕四路的信使早晨派出去下午又返回了,跟着他们回来的还有一支穿着花花绿绿短打扮的军队。和新军相比,除了军服上的色块更偏绿一些之外毫无两样,周一日亲自带队抵达了兰州城下!

“夫君说过,将在外命令要遵从,但更重要的是审时度势,不可太过拘泥。”面对洪涛的责问,周一日丝毫没有惧怕,还能笑吟吟的侃侃而谈。

“既然夫人安全抵达,还带来了弹药补给,孩儿觉得确实不能以军法责罚。爹爹,孩儿告退!”王大和王七率先起身表态,不等洪涛说话就匆匆钻出了帅账。

“夫人真乃巾帼英雄,令蒋某自愧不如……萧大人,随我去看看弹药,有大将军和七将军在前,去慢了可啥都分不到哦。”

蒋二郎看着面色铁青的洪涛,转了转眼珠,也表明了态度,然后起身告辞,顺手还把萧兀纳也拉走了。

“军法可免,家法难容!还不过来让本王抱抱,看看这几年可曾偷懒啦!”既然孩子们和蒋二郎都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洪涛也就不躲躲藏藏了。

俗话讲久别胜新婚,四川和甘凉路显然应该没啥大事儿发生,那就晚一会儿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惩罚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周一日怎么带兵跑到兰州来了呢?肯定和苗魁有关。他带着第二批弹药返回奉节之后,就把洪涛的命令转达给了周一日和刚刚从成都府路赶来的王十。

这一大一小两个消息灵通、脑瓜够用、诡计多端的女人一边通知四路州县负责人向利州路调集护厂队和弹药,一边又开始琢磨全局了。

经过一番推演,她们得出了最坏的结果。新军从渭桥镇北上弹药得不到补给,假如战事不顺利很可能被困在兰州附近无力突围。

到底是该遵从命令先去解救凉州呢,还是按照推演结果去兰州解围,领导层里产生了两种意见。

朱八斤和苗魁坚持认为应该不折不扣的执行凉王的命令,否则容易添**,既然凉王如此说那就必须有办法脱困。

王十和周一日则坚持变通,认为如果凉王和新军有失光保住甘凉路屁用没有,所以先要把弹药送到兰州去,然后再去凉州帮忙。

但王十和周一日这次说话真不算数,苗魁拿着凉王的官凭和书面指令呢。促进社的成员,尤其是儿童团的孩子只认命令不认人,她们联合起来也没法抗命。

这时候就显示出周一日的本事了,她很善于管理,也就是说很会和人相处,也很会蛊惑人心。苗魁就被她给蛊惑了,最终答应兵分两路。

利州路和夔州路的二千护厂队和一千民由周一日率领,拿着征夏都总管的官凭押运弹药北出金牛道去兰州。

苗魁不出川,他要用手里的二千多护厂队看好四川的几处重要工坊,不光不能停产,还要增加人手扩大生产武器弹药的规模。

这也是周一日不让他带兵去兰州的主要原因,要论打仗只有苗魁算得上战将,如果他也离开四川,一旦朝廷要对这些工坊下手,别人恐怕撑不起局面。

苗魁不光要保证四川境内各处工坊的安全,必要的时候还得把成都府路、利州路、梓州路的禁军和厢役控制住,夔州路有蒋大郎坐镇不用担心。

想达到这个目标,光靠二千多护厂队也不现实,所以朱八斤正在武装他的徒子徒孙,骨干少说也有千把人,再加上一大堆外围兄弟能凑出万把人来。

别小看这些乌合之众,让他们攻坚打硬仗肯定不成,但跟在护厂队后面起哄个顶个的好使。遇到顺风仗战斗力也能突飞猛进一两个档次,尤其是在当地震慑一下厢役,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真要是朝廷打算派兵从川北入川平**,各工坊还能抽出二三千能熟练āo作武器的工匠,守住金牛道毫无问题。

按照王十和周一日的最坏打算,只要能保住四川、保住这些工坊新军就不会败。反过来想想,有凉王的上万新军在朝廷也会投鼠忌器,直接翻脸的可能性更小,这是个圈套圈的局面。

“你们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明天赶紧回去把护厂队撤了,等报纸出来之后再让八斤去和当地官府多走动走动。不用多说,就一个意思,不保皇帝也不保齐王,维持当地安稳即可。不管最终谁胜谁负都不会有大麻烦,不愿意的再让老十去劝。”

王十和周一日的决断不能说错,她们不了解这边的战况,只能往最坏的方面的想。自己没见到赵佣之前也不了解详情,同样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但现在怕是用不上了,这一局自己赢了,而且因为那两轮炮击赢得还特别干脆利落。下一步只需按照计划行事即可,目前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应该是朝廷和皇帝。

面对一个挽狂澜于既倒的凉王、一个舍身守国门的齐王,你说着咋整。说凉王私募兵马试图造反?这玩意张不开嘴嘛。

明明是皇帝赐封的七星军都指挥使、征夏都总管,官凭什么的都在报纸上画着呢,这又和齐王里应外合大败西夏人,怎么能是造反?

如果人人都这么造反,那大宋岂不是天天打胜仗,党项人和契丹人早就被灭八回了,哪儿还轮得到他们有事没事儿就来次南侵?

775 民风彪悍(50票加更)

一说起南侵,河北东西两路、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甘凉路的百姓最有发言权。哪次朝廷不是被动挨打,白养了这么多禁军,到时候还得调集民上前线,结果还不一定能打过。

看看人家齐王和凉王,一个坐镇兰州守城,面对几十万敌军巍然不动;一个月旬就抵达前线,既不争粮也不调,干净利落脆的就把西夏人打跑了。据说还打伤了御驾亲征的西夏皇帝,连御辇和大帐都给一锅端了。

坏事儿就坏在这个据说上了,东西还没送回开封呢,福州日报在四川办的分社四川日报就刊登了前线的消息,说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就好像当时在场一般。

这次连真理报都不唱反调了,凉王啥尿性大宋百姓都耳熟能详,从凉州开始是每战必取敌人上将首级,最次也得是个皇亲国戚,稍微大发点就得追着人家皇帝满山跑。从这一点上判断,四川日报所说怕是不假。

但真理报也没闲着,它说兰州之围是解了,但西夏人并没完全退出大宋国土,齐王和凉王不该只满足守住兰州,既然是征夏都总管那自然要去征夏。

这个说法倒是获得了民间的一片叫好声,老百姓哪儿懂战争的本质,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嘛。

也不光老百姓不懂,一部分地方官员和朝廷官员也不太懂。他们觉得西夏人是狼崽子养不熟,必须严加管教,让凉王教训教训不乏是个好办法,纷纷上书催促朝廷出兵。

对于朝廷和皇帝而言,四川日报怎么夸都无所谓,大不了朝廷跟着一起夸,还能夸上天去?反倒是表面看着像是帮朝廷说话的真理报这次说的话太不贴心了。

让真理报这么一扇呼,朝廷反倒不好马上收回兵权,前线还没消停、战争还没完结,你说你把主将撤了算个怎么回事呢。

可是不把凉王的兵权撤了,皇帝和朝廷里有些人是真寝食难安。原本盘算着驱虎吞狼借力打力,谁承想这头虎是个空架子,刚一照面就被狼给咬个半死。要光是小狼厉害也还能忍,问题是这里有头老狼太吓人了。

现在想起来,这个套好像安排的不是那么完美,漏洞有点多,尤其是姚古的东路军迟迟不动、见死不救,这不明摆着要至齐王于死地。

而渭桥镇工坊被禁军接管的事儿要是传到凉王耳朵里去那就全露馅了,这头老狼可不像小狼那么好糊弄,他打了那么多次仗,总不会不明白这点事儿。

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头绪来,既不敢玩硬的又没有合适的借口玩阴的,只能眼巴巴的盯着兰州,每日里往来的军驿络绎不绝。

此时禁军也好像突然就粮草充足军备整齐了,不光熙和路的援军玩了命的往秦凤路集结,就连河北路的五六万边军也火速向开封靠拢,号称要开赴西北战场,但到了西京之后就不再往前走了。

假如此时有能鸟瞰整个西北地区的军用卫星地图,就会发现禁军在延安府到京兆府、晋州到西京排出两道防线,兵力达到了三十万左右,再加上秦凤路和熙和路的十多万禁军,大半精锐都在开封西部和北部集结。

洪涛在干嘛呢?他正和富姬躲在黄峰谷里造小人玩呢。

周一日抵达兰州之后只待了两天就顺着原路返回了四川,同时带走了新的指令。齐王赵佣则依旧镇守兰州,顺便把卓城拿回来,再派人北上探听西夏人的踪迹。

洪涛带领新军沿着天堂之路直奔凉州,结果还是晚了两天,剩余的不到三万西夏军也跑了。和兰州的情况差不多,头一天还猛攻凉州呢,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屁动静没有了。

王厚是真能忍,即便觉出不对劲儿依旧闭门不出。按照他的计划就是先忍三个月再说,凉州城拜王诜所赐城墙高大坚固不说,还遍布马面敌楼,城内又有足够的深井和粮食,真不用冒险突围。

他坐得住有人坐不住,拓荒民、牧民们可忍不了那么长时间,眼看自家的田地荒芜、牲畜减少,比用刀割他们的肉还疼。

西夏人在夜里的动向能瞒过凉州城内的守军,却瞒不住这些整m日游荡在周围截杀西夏游骑的民兵。跑?那可不成,你们来俺家祸害一个够想拍拍屁股就走,做梦吧!于是五千多服装各异的民兵赶着二万多西夏正规军跑的场面出现了。

这支西夏军队刚刚接到主帅在甘州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没准备好撤退呢,又传来了皇帝和太后战死沙场、兰州全军溃败的噩耗。

再一听说解兰州之围的是王诜的新军,并且很可能已经过了兰州直扑凉州,哪儿还顾得上收拾家当,连夜溜出了大营。

结果后面还是来了追兵,到底是不是新军谁还有心思去分辨,风声鹤唳这个成语就是用在当下。现在比的就是谁的马力好、谁的精神坚韧、谁能坚持不懈的跑下去。

王厚善守不假,但不意味着他胆子小,只是不善于把握进攻的节奏。当他听说西夏人被民兵追的慌不择路时,立刻带着六千骑兵加入了追击行动。不求能把西夏人留住,但必须把他们赶出甘凉路甚至大宋边境,这也是他的份内之责。

洪涛抵达凉州的时候王厚带着民兵正好德胜归来,两支队伍在凉州以西不到十里的地方遭遇,要不是蒋二郎比较熟悉拓荒民的德性,换个人指挥前锋团的话估计排枪就打过去了。

就算蒋二郎有所克制,也依旧差点发生火并。第一代拓荒民都熟悉新军,但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大半也老了,冲在前面的全是十七八岁的第二代拓荒民。

新军在他们脑海里只是个名号,根本不认识,也不知道害怕,上来就是一顿弩箭,撵着蒋二郎的新军好一顿跑,差点把王大的主力冲散。

要说王大还是比蒋二郎底气足,蒋二郎不敢开枪打拓荒民但她敢,只是吩咐尽量shè马别shè人,这才止住了疯狂追击的马队。

等到王厚闻讯赶来,拓荒民这边已经伤了三十多个,还摔死两个。蒋二郎也没全身而退,手下有四名新军被弩箭shè伤。

“老几位别抽啦,都是自家孩子,打坏了回去还得背地里骂本王不是东西。赶紧把受伤的抬到军中医治,本王不会怪罪。”当洪涛闻讯敢到阵前时两边已经解除了误会,正各自收敛伤员呢。

还有不少拓荒民揪着自家子侄抡圆了鞭子好一顿抽,大骂不肖子孙瞎了眼,冲撞谁不好非要误伤新军。

洪涛心里明白,他们就是骂给自己听、打给自己看的。当年在甘凉路有一条铁律,有冤情地方官府不管可以来安抚使衙门申诉,但不许攻击新军,否则不问青红皂白,就算真的冤枉也得挂上木杆示众。

现在他们的孩子伤了新军士兵,拓荒民们怕自己翻脸不认人,宁可拿着鞭子把自家孩子抽个半死,也比挂到木杆上强百倍。

“下官失察冲撞了新军,王爷恕罪!”拓荒民们安心了,王厚还得接着赔罪。这位凉王是出了名的对同僚下手狠,老百姓可以饶,他这个地方官保不齐就得背黑锅。

“处道啊,你这里民风过于彪悍了,战场上怎么能胡来,还需善加诱导才是。”这事儿洪涛谁也不打算怪,意外也。只是觉得人民勇于保护自己的财产是好事儿,但太过疯狂也没啥好处。

776 将军庙(100票加更)

“王爷说的是,下官回去……”王厚本想说回去严加管束,可话到嘴边忍住没敢说。

民风彪悍?这还不都是某人当年惯的,你人是走了,可毛病养成了,还弄个代表会在这儿戳着,再加上个姬夫人,让别人怎么管啊。这会儿反倒会说便宜话了,谁知道你那句是是真哪句是假啊!

“慢慢来,当务之急不是约束民众,而是抵御外虏。西夏人是被打退了,可保不齐过几年还来。本王可没时间陪他们一次次玩下去,这是朝廷官凭,处道可愿陪本王去兴庆府走一遭,为大宋彻底铲除边患?”

和老将军王韶比起来王厚有点稳重过头了,但他本质还是不错的,在甘凉路镇守了这么多年也没说见到自己失势就改弦易辙马上翻脸,凡是能让边关稳定、百姓富足的事儿都尽量争取保留。

可越是这种人越难以突然改变意识形态,让他跟着自己和朝廷对着干很难。咋办呢?洪涛眼珠一转坏主意呼呼的往外蹦。

你忠君爱国是吧?得嘞,趁着咱还有征夏兵马都总管的头衔,把你调离甘凉路,等你跟着我把兴庆府端了也就上了这条贼船,再想说下去,即便我能同意,朝廷也不会再信任。

到时候王厚就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不自己把自己绑了去开封祈求皇帝能心软一次,要不就站在齐王这边准备当拥立之臣。

实在不成再让齐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哪头甜哪头苦想必王厚能捋的清。再说了,这又不是造反,皇位还是他老赵家的,应该叫回归正统,一点不丢他们王家祖先的脸。

王厚自然不会怀疑凉王的用意,扫平西夏人是他家两三辈人的夙愿,现在有机在自己这辈子实现,那必须是个好事儿。

至于说甘凉路的禁军没有朝廷旨意能不能擅自调动的问题,他觉得吧,当年在河北路时自己的老爹不也带着禁军跟在凉王后面出征了,这么做的还有当时的经略安抚使章桀。结果老爹成了大英雄,章桀当了枢密副使。

很显然,出兵境外御敌并不算私自调兵,况且凉王的官凭可以辖制所有对夏作战的禁军,理论上讲只要自己同意并且不违反朝廷安排就可以跟着新军一起走。反正到目前为止朝廷是没给过有关这方面的命令。

但还不能说走就走,凉州需要有人镇守,这个人选王厚和洪涛的意见比较统一,那就是甘州镇守讹力命。他一战全歼了五万多敌军,俘获小两万,这份功劳足够暂时统领甘凉路军权的。

趁着出征前的几天空闲时间洪涛抓紧干了几件事儿,先是风风光光的给黄蜂办了一场丧事,把他葬在了富姬以前当秘密窝点的山谷中。

葬礼上洪涛亲自给黄蜂编了个侠肝义胆、不顾生死、孤身突围、身中十多箭狂奔几百里找来援兵,救了兰州十几万军民的故事。

虽然故事编的有点过于夸张,但有代替齐王赶来祭奠的兰州军民代表在场,别说甘凉路百姓,就连王厚等一干官吏都信了。

百姓们向来敬重悲情英雄,怕是也想有这么一位在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的人物在身边保佑,于是筹钱出力在凉州城里给黄蜂盖了一座将军庙。

地基刚打好,每日就有人来不断上香祈祷黄将军显灵,保佑地方平安无事,即便有事儿也得像兰州一样化险为夷。

树立完了英雄形象,下面就该抚恤军民了。朝廷如何嘉奖洪涛管不着,但按照甘凉路的规矩,谁为保护家乡受过伤丢过命,自然就不能亏了谁。

名字会刻在石碑上让后代谨记,实惠也有,代表会一致同意把甘州附近的拓荒田分给禁军的伤兵和阵亡者。想在此安家更好,不想安家把田亩一卖,拿着这笔钱回到内地也能置办不少家业。

另外洪涛自己出钱,给被新军误伤的拓荒民子弟也买了五百亩田地,就当是赔偿。当然了,这笔钱不能白花,陪完礼还有下文。

募兵,新军要募兵,不是征是募。募兵的理由很简单,报仇!凉王要率兵一口气平了西夏,以免将来再生灾祸。

其实只需要说后面的理由,不用提到底是征兵还是募兵的区别,新军就能在甘凉路获得足够的兵源补充,多到武器都不够分配为止。

甘凉路不管是汉人还是蕃人在十多年前就都看明白了一个道理,好日子不是求来的、也不是忍来了的,而是争来的。

第一代拓荒民和本地牧民里不少人家当年跟着新军去祸害过黄头回鹘、黄头鞑靼。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这些人回来之后多少也有些收获,比忙活一年的收获还多。

自那之后,甘凉路基本就没出过大伙的盗匪,就算真有活不下去的也结伴到西域那边作案,还不敢抢劫大宋商队,专门挑外国商人下手,抢完了之后可以跑回甘凉路里安顿老窝。

他们都明白在家门口抢掠太危险,谁家的女人孩子都会抽出随身的小刀和抢她们家东西的外人拼命,要是赶上谁家是新军的退伍兵,谁抢谁可就能说喽。

官府和代表会对打击匪盗也毫不手软,但对抢掠外族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只要兔子不吃窝边草大家就能相安无事。

当马匪在甘凉路并不是件丢人的事儿,更有甚者,一到农闲或者冬季,就会有些大小伙子偷偷摸摸跟着盗匪团伙去西边发横财。运气好就捞一笔回家买地置业,运气不好死了也就死了,谁也不怪。

这次西夏人入侵可算把大家祸害惨了,死伤倒是不多,可各家各户为了坚壁清野都把房子围栏烧了,田里的棉花麦子也顾不上、家里的畜群也没时间放,损失很大,一两年都缓不过来。

自认倒霉?那不是拓荒民的性格。去找西夏人报仇路又太远,去了也是送死。当新军,这个办法太好了,拿钱不少还能报仇。

还是那句话,运气好报仇发财,运气不好死了就死了,自家仇还能等着别人给报?

不到五天时间报名参加新军的人数就达到了六千,这还不算上从湟州、马尾城、肃州那边来的。他们路途远消息慢,怕是还得有个三五天才能过来。

“快让代表会撤了吧,再募下去你夫君我就真成穷光蛋啦!”

这个活儿洪涛没插手,完全交给了富姬和王七操持,可一拿起富姬带来的统计数字,连泰式按摩都不享受了,满脸都是愁苦。手里没人吧,着急,人多了还着急,枪支弹药不够用。

“去那么远的地方,人能多带点就多带点。这些孩子都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即便不识军武也能对付盗匪野兽,让他们跟着新军干些粗活不会耽误事儿。”

富姬并没对夫君的话言听计从,多招募几千人是她和王大打过招呼的,光靠随军箱车装不了太多军资,她不能拦着夫君上阵杀敌,但可以为夫君想得周到一些。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新军讲究规矩,他们还不习惯,到了战场上反而添乱。”

洪涛何尝不希望人多势众平推过去,可打仗真不是靠人多的事儿。多了几千老百姓,军资是能多带点,可麻烦同样更多,比较起来还不如不带。

“妾身可以统领他们!”合算富姬在这儿等着呢,她也想随军出征,主要是不放心。这可是要去攻打西夏都城,灭国之战岂是儿戏。

777 应理城(飘红加更1)

“不是我不愿意带你一起去开开眼,而是这里离不开。知道为夫为何要把王厚带走吗?那就是给你创造条件呢。只待新军一开拔,你就派人去利州路找苗魁把军备运回来,然后以代表会的名义组织训练民兵。到时候高俅也会带着工匠随你一起回来,马上扩大甘州工坊自己生产枪支弹药。”

洪涛本来想等临走的时候再和富姬谈这些事儿,倒不是怕她反对,而是怕她一有事儿干就不能安心陪自己。好不容易有这么几天私人时间,再被工作占满多亏啊。

“……夫君莫不是真要自立为王!”别人可以被报纸上写的东西忽悠,但富姬必须特别清楚这支新军是哪儿来的,只是没敢往这边问,现在一听安排就不用想了。

“我呸!难不成你也想过几天皇妃的瘾?”得,又得解释一遍,洪涛真想找个镜子照照,难道自己脑门上刻着反贼两个字,要不怎么谁看自己都先往这方面想呢?

“招募民兵要打着团练使的旗号,是为了保家卫国。新军和禁军上前线了,万一青塘人、回鹘人趁虚而入,总不能全伸着脖子等死吧?可光有人没武器也是枉然,这才得开办工坊。我已经给溪罗撒去信了,等这边民兵有了眉目,青塘兵会和甘州守军虚张声势打几场。你带着民兵过去一战定乾坤,官府就就没人说三道四了。重点不是西边,而是东边。一定把通川堡的山路守好,实在不成把山崖炸了就说是山崩,堵住路谁也别放进来。我回来之前甘凉路必须是你说了算,但不许让朝廷抓住造反的把柄,明白了吗?”

这才是洪涛的第二步棋,把王厚调走也正是为了让富姬在甘凉路里好运作。这片地区都是自己打下来的,也是自己治理过的,用后世的话讲就是群众基础很牢固。

至今为止百姓们还念念不忘当年的新政。谁不乐意多挣钱少缴税,民风越是彪悍的地方对皇权的敬畏就越低,也越好扇呼。

而且甘凉路和四川一样都有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只要把通川堡以东的盘山路封住,想进入这片地区就只能走兰州。

别忙,齐王镇守在兰州城呢,只要朝廷不想和自己完全撕破脸就没法把赵佣调开。他的兵将名义上已经归征夏兵马都总管辖制了,负责新军的后勤补给工作。

朝廷敢和自己撕破脸吗?当然敢,但需要找个过硬的理由。自己短时间内不会给他们这个借口,不光不给借口,还会一个接一个立大功,死死堵住朝廷的嘴。

带兵的将军在外面杀敌,连战连捷,就算皇帝和朝中某些人想破了脑袋,能想出一个指责其谋逆的理由吗?想不出来就只能忍着,既不能对自己下手,又没法动自己的产业和家眷。

同时自己也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就是还像上次一样,让他们期待着自己领兵打完仗就把兵权一扔,继续回去修修路架桥。人啊,不管是皇帝还是要饭的,只要给个希望就不会轻易铤而走险。

新军在凉州修整了半个月,顺便补充了一部分粮草,七月中又迈开了东征的脚步,沿着西夏人自己修的驿道直扑应理城。

这座城当年洪涛带着赵佣来过一次,还夜袭了周围的几个寨堡,但再次见到它时也有点含糊,好大一座城池,怕是和开封差不多了。

“大人有所不知,西夏人不知道从哪儿学到了烧造水泥之法,五年前突然调集了十多万民伕,耗费三年时间才建得此城。据说里外三层、墙高城厚,再加上有河流阻碍,怕是不太好攻。”

别看王厚善守,但他对本职工作还是很敬业的。虽然他驻守的甘凉路和西夏并不接壤,但必要的情报工作一点都没落下。

“哦,真没看出来啊,党项人居然也玩起了长城防御,这段城墙有多长?”应理不光是座城,还是一座关隘,有点像后世的山海关。

它的南边紧挨着黄河,肯定无法通行,北面也不是坦途,有一道高高的城墙向北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除了没有蜿蜒的山脉之外很像长城。

“一百四十余里,沿途每隔五里设敌楼一座,十五里设烽火台一座,都有藏兵洞,城墙上可跑马行车。”

这次回答的不是王厚了,他掌握的情报还真没这么详细。搭话之人年纪不小了,也没穿新军制服,倒是和牧民的打扮差不多。

“那若是从此绕行,顶多三五日就可跳过,在此处建一座坚城何用?”才一百多里远,洪涛觉得西夏朝廷脑子里恐怕也进水了,耗费人力物力建这么一段城墙起不到啥作用嘛。

“大人有所不知,由此往北十五里左右就是大漠,没有饮水又常刮起大风,寻常马匹无法在其中穿行。商队每次往返也需中途在城墙上买水喝,大军万万不可进入!”回答洪涛问题的还是那个花白胡子的老人,他好像对这一带特别熟悉。

“哦,这么说本王倒是明白了。施铜,这里驻守的兵将应该不少吧?”这么一说洪涛就明白了,原来不是西夏人脑袋进水了,而是自己地形不熟。

他们故意修了这么一段不长不短的城墙,就是希望敌人绕行。这个距离是西夏人算好的,既能达到坑人的目的,又不多耗费钱粮,最经济最效率。

“回大人的话,往常只有驻军二万上下,可一旦烽火点燃昼夜间就有大军赶到。”

老头就是施铜,这十多年时间里他跟着驼队走南闯北好不快活,据说还去过兴庆府,对西夏境内了如指掌。新军出征,光有地图富姬还不放心,专门派他来给夫君当向导,确实有作用。

“帅司大人,你带领禁军在此压阵,看本王如何破城!王小辫,带着你的人列车阵,不许一个乱走乱动,否则本王揪了你的小辫子!”

洪涛身边除了施铜之外,还有个穿着新军制服但发型很怪异的小伙子。通常而言新军都是要剪短头发的,倒不仅仅是为了军容整齐,还有卫生和疗伤方面的考量。

但他脑袋上不光是长发,每侧还编着两根小辫子,上面挂着金银饰品,一看就是青塘人的习俗。

为什么他这么特殊呢?答案很简单,他不是新军,当然也不是溪罗撒派来的手下,而是甘凉路民兵头子,大名王五十六,绰号王小辫,是富姬的手下。

对于这个年轻人洪涛不陌生,他不光是富姬的手下,还是儿童团二期的学员。当年在凉州玩风帆冰橇时,就是他靠着耳朵灵敏发现的西迪族人。

那时他还是个留着鼻涕的七八岁小孩子,现在已经娶妻生子为人父。他就是土生土长的湟州蕃族,从儿童团毕业之后就去了甘州跟在王七身边,专门负责处理汉人和蕃人之间的事物,干得不错。

洪涛撤离甘凉路时又把他留给了富姬,这么多年下来,别看年纪不大,处理民政的经验极其丰富,尤其和拓荒民非常熟悉,是甘凉路第二代年轻人里的佼佼者,很有点小威望。

富姬还是把三千民兵塞给了洪涛,王五十六就是她推荐的人选。有他在就能压服民兵,也更容易和洪涛交流。

“大官人,我们的马可以进入大漠!”王五十六对跟着新军作战挺兴奋,忍不住自告奋勇去帮着探路。

“王七,去教教他什么叫军规,别什么都不懂就出来丢人现眼。老大,开始吧。”洪涛既没说成也没说不成,这就是他不愿意带外人一起出征的缘由。他们往往是好心,但没啥用,还得费心费神盯着。

778 应理城2(150票加更)

“不用看,我就知道又是我……吹号!”王大并没下令,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蒋二郎。这位前锋团团长还挺称职,不用吩咐就知道该干什么,冲着旁边的号手一努嘴,率先打马跑了出去。

蒋二郎其实啥也没干,他就带着前锋团跑到应理城附近转了转,等城内的烽火台浓烟滚滚之后又回来了。

此时王大的主力才缓缓跟上,萧兀纳则继续断后,把王七的新兵团、辎重团和民兵夹在中间,开始安营扎寨。

“小子,晚上耳朵惊醒着点,听到大队人马的动静就来禀报。”

高翠峰被派往四川管理工坊,洪涛没有了可以教育的人,大家忙忙碌碌又没人搭理他,干脆溜溜达达的去了新兵团,正好碰到王五十六跟在王七屁股后面问这问那。

“大官人,为何不趁天黑突袭,学生可以带人趁乱攀上城头。”

别看王五十六一直没怎么跟在洪涛身边,可他的习惯和儿童团一期的孩子们一模一样,不怯场也不怕洪涛,有问题就凑过来问,哪怕问错了挨批也不在意。

“哈,长本事了啊!照你的办法,攻破此城三道城墙要死多少人?”洪涛正愁没人可教育呢,得嘞,就是你吧。

“……怕是有三五百人吧?”王五十六撇了撇嘴,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业余,但又不敢放肆,想了想,给出个他认为靠谱的答案。

“西夏初败,退兵时定会在此处多加人手,三五百人怕是打不住。就算三五百,难道他们死了对你有好处?”

此时城内有多少敌人洪涛不清楚,但他估计绝不止平日的二万,除非西夏将领全是傻子。就算只有二万人,想把三道城墙攻破,就算有铵油药可用也不是几百人就能做到的。

要不说活到老就得学到老呢,这刚离开几年啊,像王五十六这样的儿童团成员就已经把军训荒废了,或者说没跟上步伐,他们对战术的认知还停留在新军攻克凉州城的年代呢。

“大官人教训的是,死伤自是越少越好……可白天攻城的死伤怕是比晚间还大。现在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到不了明晚就会有援军抵达。”

用最小的付出换取最大的收获,这个道理王五十六懂,他刚刚建议夜袭也是出于这个目的,若是等敌人增援部队来了,且不是更难打。

“小将军说的不错,夜袭确实更容易,不知大人是何打算,难不成要用攻城战练兵?”

萧兀纳和蒋二郎一样郁闷,一个是总要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一个是跟在后面屁也捞不到。言为心声,心里有意见说话就会带出来。

“西夏人围兰州诱我军深入,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围住应理,连守军带援军一起打。”

早在大名府的时候洪涛就研究过如何进攻西夏,当时还指望打完了幽州再去说服神宗皇帝顺手把西夏灭了,结果成了无用功。

但闲了置忙了用这句话没错,这不就用上了。西夏这个国家荒漠占了国土的百分之七十,剩下的就是丘陵和山地,真正土地肥沃、水源充沛、适合耕种的土地只有三大块:河套平原、银川平原、河西走廊。

党项人是游牧民族起家,建国后才慢慢发展成半农耕、半游牧民族,即便把这三块膏腴之地都打下来他们依旧能往荒漠、山沟子里钻。

一旦形成这种局面,新军就会丢掉主动权,处于被动防御位置。这几万新军能和十倍的敌人面对面作战不吃亏,却无法应对烽火四起的游击战。尤其是在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深入异族土地作战,只能疲于应付。

怎么才能避免这种局面呢?俗话讲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发动民众打游击也得有领导者。

比如说甘凉路如果没有富姬和代表会号召组织,光靠拓荒民自发,就算有反抗也不会形成规模、构不成大威胁。

这就是洪涛想出来的办法,尽量多的消灭党项贵族和他们的族兵。只有把这些贵族和职业军人的胆子打破、脊梁骨打断,将来才有可能统治这片土地。

套用一句后世的话讲,这就是打断一个民族的脊梁,让他们一想起、一提起外族,骨头缝里就提不起反抗的勇气,扔几个小钱就得争先恐后当党项奸。

那西夏朝廷明知道打不过新军还会派人来吗?古人不是云了,困兽犹斗。他们耗费了那么多财力物力建了这么一座坚城,不就是拿它当大门用的。

只要舍不得这座院子,就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守门。人这个玩意吧,住惯了大院子就不愿意住帐篷了,不到最后一刻真舍不得走,甚至到了最后一刻依旧舍不得。

事实证明洪涛把人心都琢磨透了,后半夜王五十六就来了,八嘎守在门口没命令谁也不让进,急的这小子转着圈的学鸟叫。

“大官人、大官人,来了来了,好多人马!”见到洪涛揉着眼睛出来了,王五十六就像当年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孩一样,撅着屁股往地上一趴,指天发誓听见了动静。

“真是邪门了,我这调音师的耳朵居然啥也听不到?”洪涛也不甘落后,和王五十六趴了个头顶头,左耳朵听完右耳朵听,一脸的茫然。

“好大的马群……我用性命担保!”王五十六也听不懂调音师是个啥,急的直拍地。

“能听出来大概有多少不?”洪涛并不是怀疑王五十六的话,只是羡慕嫉妒人家的本事。

“几千往上……”王五十六又趴在地上听了听,先伸出三根手指,又张开巴掌,最终也没说准。

“合算你小子也是瞎蒙啊……明天本王给你安排个打仗的差事,怕不怕?”这让洪涛心里平衡多了,起身拍了拍土准备回去接着睡。

“咱八岁就跟着大官人上过阵,何来怕字!”王五十六也站起身,邦邦拍着胸脯把光荣历史显摆了一番。

“那就回去好好睡觉,吃过早饭再来寻我。”可惜洪涛人已经进了帐篷,只扔了一句没有答案的话出来。

“兄台,你这刀好生怪异,可否借来耍耍?”年轻人的特点就是精力充沛,长途行军并没完全消耗掉王五十六的活力,再加上明天上战场的许诺,烧得他五脊六兽,哪儿肯回去睡觉,又开始琢磨八嘎的佩刀了。

“刷……啊……滚蛋!”第一声是刀出鞘、第二声是刀背拍在王五十六头上的惨叫、第三声是帐篷里传出的怒吼。

早饭的时候别人都喝着马奶吃米花糖,唯独洪涛抱着个和头盔差不多大的铜碗或者叫铜盆吸溜吸溜吃汤饼。这就是他的特权,可以携带不属于军粮的食物。

但这个特权真没啥人羡慕,反倒认为凉王有怪癖,放着香香甜甜的米花糖不吃,整日变着法的吃汤饼和烤肉。

“来,坐下把本王的早餐吃了。人都到齐了,说下今日的安排。”看到王五十六呼哧带喘的跑来,洪涛放下铜盆抹了一把嘴,扔给小伙子两根米花糖。那是自己的早餐口粮,民兵没有米花糖配给,估计他肯定爱吃。

“老大,主攻依旧是你,先不要动用火炮,午饭之前不许破城。二郎、萧将军,你们带着本部人马攻击一箭地之外的城墙,用铵油药卷炸开缺口,去城东堵住东门,防止城内敌军败退。小辫儿,你带着民兵负责清理城墙缺口,用最快速度弄出一条能让箱车通过的路,然后游弋在城北,防止敌人坠墙而下。但不许太过靠近城墙,谁要是被城上的攻城弩伤到,我就把你调到学堂里去看孩子。”

这次不偏不倚谁都有任务,也没忽悠王五十六,确实可以上阵杀敌了,还是独当一面呢。即便应理城只有东西四座城门没有北门,那也算一面不是。

779 应理城3(200票加更)

“南面有码头,要是他们渡河突围如何是好?”

王五十六对这个任务挺满意,跟着新军一起出来,能捞上打杂的活儿就不错了,千万别指望当主力。但他对整体安排还有疑问,光围住三面,不管黄河,好像有点疏忽了

“南边的事谁也不要管,老七,分出一半炮兵准备去城东助战,多带霰弹。”

洪涛知道应理城还有座南门,门外就是黄河渡口,还备有船只。但西夏人千万别打这些船只的主意,它们不离开码头没事儿,敢逃跑马上就会成为野战炮的活靶子。

“大人,下官的兵马也可助战!”王厚也知道跟着新军出来捞不到什么正经活儿,但他觉得吧,民兵都上阵了,自己带的好歹也是禁军,总不能连民兵都不如。

“你们都走了,就扔本王一个人在此?王帅司稍安勿躁,去把小象戏拿来,摆上葡萄酒,你我在戏枰上也金戈铁马一番!”

就王厚带的一千禁军,即便都装备了滑轮弩也没啥用,干脆就当卫队吧。但洪涛不想去禁军营寨里**溜达,万一里面有皇城司的人给自己一箭咋办,还是留在自己营里吧。

小象戏就是后世的象棋,北宋还有一种叫大象戏的棋类游戏和象棋也差不多,就是棋子多、棋盘大,主将身边没有士,变成了偏将和裨将,玩法略有不同。

洪涛是个臭棋篓子,根本不是王厚的对手,但耍赖悔棋的本事一流,所以没人爱和他下棋,劳不起那个神。

早上七点半,攻城战正是拉开了序幕。没有一队队攻城的士兵,也没有云梯和冲车,南北两个主攻地点只有孤零零的两辆箱车被七八个工兵推着慢慢向护城河靠近。

只要城墙上有人影晃动,远远的就会响起一两声脆响,仔细看的话,在新军士兵阵列后面几十米的地面上还会冒出一股白烟。

通常此时城头上就会有人冒血,不是脑袋少了半个就是身体上出现个大洞,基本就活不成了。除此之外,应理城的攻城战应该算史上最文质彬彬、安安静静的一次。

守军面对此等状况也无计可施,用投石机扔吧,除了那辆箱车之外所有敌人都在shè程之外。投石机又不是能准确shè击的东西,让它们去砸中一辆移动中的箱车确实得靠运气。很显然运气并不在守方一边,箱车很快就到了护城河边,进入了投石机的shè击死角。

按说此时就该攻城弩发威了,刚开始确实是这么干的,附近城墙上的攻城弩都打算向下shè击。可随着城下白烟不断,具攻城弩旁边都会倒下十多个人,地面都被血铺满了,再也没人敢靠近。

指望护城河……更不靠谱。躲在箱车后面的人纷纷跳入水中,推着一个木头箱子玩起了泅渡。此时只要附近城头有任何动静,就会招来一片白烟,把城头的砖石打得碎片四溅,但就是看不到弩箭。

北面的城墙没有护城河,箱车被直接推到城下,立刻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锤凿声。守城士兵不断从城上往下扔霹雳弹、石块,可效果不佳。他们看不到城下的敌人到底在哪儿,又不敢露头,只能瞎猫撞死耗子。

半个时辰之后,那辆箱车又顺着原路拉了回去,同时一道白烟飞快的燃向了城墙下面,瞬间连绵不断的巨响一声跟着一声袭来,城墙被一片烟尘笼罩着久久看不清全貌。

附近城墙上的守军可遭大罪了,漫天砖石下雨般铺天盖地砸了下来,五脏六腑就像被飞奔的公牛撞个正着,两只耳朵生疼,头晕眼花外加天旋地转。

二丈多高三丈多宽十多丈长的石块水泥垒砌城墙,即便里面填有夯土,建造起来也远非一日之功,但摧毁它只需短短不到一个时辰。

当尘烟散尽之后,这段城墙已经完全坍塌了,西侧被炸出一个丈把深的大沟,也就东侧还残留着不到一丈高的城墙,但也全被震散了,外层的石块最远散落到几十米之外,内部的夯土也恢复了最初的形态,松松垮垮的堆积着,任何强度都没了。

“如此一来,以后该如何守城!”王厚背对着应理城的方向坐,此时正扭过头看着那段大缺口哀叹呢。他毕生拿得出手的技艺就是防守,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即便事先知道新军有比开矿用的药卷还厉害的手段,也没想到会如此容易。要想在石头城墙上打洞放置药卷,最少也得付出上百条人命。

西夏攻打凉州的时候也不是没这么做过,但没一次成功,顶多是把霹雳弹堆放在墙角处点燃,效果不能说没有,但对城墙真起不到太大破坏作用,就这样也得扔下一地尸体才勉强做到。

但新军手里拿的长棍子可比滑轮弩霸道多了,尤其是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他们手里的棍子更粗更长,居然能在一里左右准确的shè杀城头上的守军。不能说箭无虚发,也看不到箭矢,但白烟一冒人就没了。

如果城墙上的守军无法阻止敌人在城墙下凿洞,王厚觉得都不用开矿的药卷,甚至连霹雳弹都不用,自己也能派人硬生生把城墙挖塌。

“没有这点把握,本王怎会以少敌多。这并不算什么,等二郎他们去城东就位之后,还有好东西让处道兄见识。武器变了,战争模式就得跟着变,不能墨守成规。处道兄不用担心无用武之处,本王这点本事会系数传授,有了火枪和火炮的你依旧会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大将。只是你这棋力退步太大了,吃马!”

洪涛能理解王厚的心情,毕生所学一朝化为乌有,搁谁也不会好受。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把王厚的马在棋盘上挪了挪,挪到了自己的马蹄子上。

“……棋如其人,某认输!”王厚盯着棋盘仔细看了看,估计是在脑子里复盘。但棋子已经让人家吃了,又没抓到现行,面对这么一位没皮没脸还牙尖嘴利的主儿,只能认倒霉。

“大官人,我去也……驾驾!”王厚话音未落,一匹马就从远处窜了出来,骑手正是王五十六。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上千民兵,全都玩了命的往城墙缺口处狂奔,就好像城墙不是石块泥土,而是由金子打造一般,谁先到就能先抢。

“处道兄以为我大宋年轻人若是都像他们一般,即便没有本王的奇yin技巧,可胜否?”年轻真好啊,啥都不怕、啥都不考虑,干啥事都能肆意妄为、酐畅淋漓,看得洪涛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

“那是自然……可惜只有甘凉路如此。下官闻听朝廷有意废除拓荒田之策,想来也不会让我再在此地久留。”

看了看民兵,再转头看看禁军营地,王厚不得不承认凉王说的对。不用训练,只需武器装备差不多,同样数量的民兵遇到同样数量的禁军,在野战中并不太吃亏。他们除了缺乏必要的组织和训练之外,任何一样素质都比禁军强。

而且不要小看这些粗鄙还略显野蛮的拓荒民和牧人,他们的二代可都是识文断字之辈,玩经史典籍诗词歌赋肯定没戏,但要论数术格物,太学生来了也不一定能强多少。

性格的改变、生活方式的改变,都源于十多年前的那些新政。而新政的缔造者就坐在自己面前,两只眼透着一股子贼光盯着棋盘上的棋子。只要自己稍有不察,就得有一颗棋子被他吃掉。

没错,这位大宋驸马都尉,贵为凉王的王诜下棋毫无美感,更体现不出人格品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目的,赢。

780 应理城4(250票加更)

下棋如此,做事也是如此。他从十多年前就好像看到了今天这一步,甘凉路目前的状态就是他那时候改变的结果。

这个结果是好还是坏呢?答案跃然于眼前。赋税、民生、战力无一不大幅提升,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太好管理,朝廷的威严到了这里被越来越多的人讨厌,而皇帝在这里更没市场。

到底是好是坏王厚也说不清,不过一想起自己即将离开这块土地,留恋之情是从未有过的多。他甚至想过辞官不做,也买一块拓荒田终老于此。

“其实不然,不出五年川陕四路也将如此。假如处道兄有机会出去走走的话,就会发现在福建路、两浙路、广南东路、荆湖北路、京东东路、大名府路、淮南西路的很多州县村镇都有这样的人,多则几百上千、少则三五人。”

洪涛相信王厚所言不假,朝廷早就看着甘凉路不顺眼,只是此地太过偏远,又牵扯到很多当地蕃族利益才迟迟没有下手。

但随着人口数量越来越多,经济地位也越来越高,这种容忍就会越来越少。早晚有一天朝中势力会忍不住,要想拿到这里的利益,那就必须把规则重新定一定,谁碍了他们的事儿谁就会被排挤。

“下官也听说凉王在扬州搞了一座书院,想必教出来的学生也都如他们一般。可一旦朝廷下了决心,光靠他们怕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王厚确实缺乏政治觉悟,洪涛都把话说的这么露骨了依旧没听出画外音。

“只要是能让百姓富足、国家强盛的新政本王就支持,这也是先皇的遗愿,齐王殿下深以为然。”面对这么个浑浑噩噩的人,洪涛也没法轻描淡写了。

要不是王韶当年没事儿就念叨他这个儿子不堪大用,话里话外的想让自己多加照拂,自己真不想拉着王厚入伙。他不适合当改革的先锋,尘埃落定之后找个城市当个管理者倒能让人放心。

“齐王!……咔哒……”王厚终于听懂了一点,还没全懂。但懂了这么一点就把他吓得瞠目结舌,手里的棋子都拿不住了,掉在木头棋盘上又滚了几圈。

“不用如此惊愕,本王并不是处道兄心里想的那种人,也不会逼着你去做什么愧对祖先的事情。但有朝一日如果真有人要毁了甘凉路,那本王和齐王也绝不会置之不理的。到时候还望处道兄能严守本心,维护好甘凉路地方安靖,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做定夺如何?”

想拉着王厚一起和朝廷对立的想法不靠谱也不保险,他的全家都在开封,也不是那种喜欢开拓之人。那就退而求其次,装傻充愣总会吧?那可是你爹的拿手绝技,总不会一点没传下来。

“……还请凉王如实告之,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王厚估计也明白自己为何能跟着新军一起出征了,看来古人说的对啊,世上确实没有白来的好处,而且这次自己要付出的代价真的有点大。

“目前还没有,至少在咱们平定西夏之前不会。但处道兄有所不知,此次齐王遇险并不是西夏人的计谋,而是朝中有人故意为之。若不是本王私募了这支兵马火速赶来,兰州早晚要城破。这里的机关算计就不用本王赘述了,想必处道兄能想的明白。本朝如何对待私募兵马的人你也应该清楚,自打那时起本王就没有回头路了。本不想说是被逼如此,那样会显得更虚伪,可事实如此。本王答应过先皇要辅佐齐王登基,晚几年可以,甚至背信弃义都可以,但以这种方式不成。个人的是是非非先放一边,如果处道兄觉得甘凉路该恢复如初,大宋依旧要被外族欺辱,那尽可不答应。有王老将军和本王的交情在,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但甘凉路就不要回了,那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容不下你。八嘎,陪本王去炮兵阵地看看,王帅司慢慢想,不急,攻克兴庆府少说也得再有一两个月。”

面对王厚的幻想,洪涛只能如实相告,顺便再把后果也告诉他。强扭的瓜的不甜,在这件事儿上用不着墙头草,更不用裹挟太多人马,那样除了祸害百姓之外毫无意义。

王七在城西的炮兵阵地距离王大的主力很近,不足百米,十五门野战炮一字排开,工事已经挖好了。另外十五门根本没卸车,已经转移到了蒋二郎那边,只待城墙缺口被民兵清理平整就一起去城东。

西夏守军怕是也看出了新军的意图,但不管如何增援也无法靠近缺口。蒋二郎已经带着他的前锋团到了城墙东侧,从另一侧阻击城墙上的守军。失去了城垛的护卫,步枪的威力就更大了。

王大这边相对安稳的多,铵油药卷已经塞好了,只是没有安装导火索。只待破城时间一到,这里的城墙依旧逃不脱倒塌的命运。

在西门外排成三列的新军都席地而坐,只有部分狙击手和枪法比较准的士兵还蹲在散兵坑里瞄着城头,总有一些西夏士兵忍不住露头看看,然后成为他们的击杀数量和功劳。

中午之前,城北突然枪声大作,看样子西夏守军是无法忍受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派人出来试图偷袭蒋二郎的前锋团。

可是时机不太对,此时城北的城墙已经完全失守了,萧兀纳的陆战队登上了城头,三千多支火枪,还有居高临下的优势,来多少人也是枉然。

午饭时分,王七的炮车陆续通过了缺口,城北的枪声也正在向城东转移。看样子蒋二郎和萧兀纳不光没守,还和西夏骑兵玩起了野战,只是这次换了个位置,步兵追、骑兵跑。

洪涛为啥能隔着城墙看到另一侧的景象呢?因为他早就爬上去了,为了预防有可能飞过来的大石头,还特意向北挪了百十米。

北面城墙上的西夏军队不用担心,王五十六正带着民兵顺着城墙围剿呢,估计午饭是不回来吃了,晚饭还回来不回来也不清楚。年轻人一找到好玩的事情,少吃两顿真不觉得饿。

“来吧,先吃饭,尝尝本王烤肉的手艺。别撇嘴,这次不同,看到没,刷过糖水的。”缺少了一个可以教育的闲人,洪涛还得拉着王厚陪吃。

在敌人的城墙上摆上烧烤架,一边扇动扇子一边观看战况,他觉得和诸葛亮差不多,甚至更厉害。诸葛亮只是空扇装样子,自己是真扇,每一扇下去都冒烟。

这顿午饭吃得很不踏实,西门这边王大的主力啥事儿没有,东门那边枪声一会儿密一会儿疏,时不时还传来几声炮响,看样子王七开始用霰弹封锁两座城门了。

都不用亲眼所见洪涛就知道战况有多激烈,三寸野战炮的霰弹有八十多颗生铁块组成,有效射程四百多米,最高射速每分钟六发,两门炮就能把一座城门封死。

不管步兵还是骑兵,在这些呼啸的铁块面前都是豆腐,半个人都别想冲出来。就这样时不时还有炮声,证明西夏人肯定是急了。

“尝两块得了,为父烤都供不上你吃,看把你王叔父急的脸都黑了。去去去,开始进攻吧,也给老七那边省点炮弹。”

王大也不太爱吃米花糖,主要是顿顿吃有点腻了。白糖对别人是稀罕物,对她没啥吸引力,干脆凑到城墙上蹭几块烤肉。这玩意有好几种不同口味的调料,总比吃米花糖强。

781 应理城5(飘红加更2)

“真的要全杀死?”王大又抓起半只烤羊腿,还别说,刷上糖水烤确实别有一番风味,表面都脆了里面却还很嫩。

“围三阙一,这是兵法上说的。”洪涛把吃剩下的骨头扔向了王大,太气人了,这半个羊腿是自己的目标,刚说火候好了,结果手慢一步。

“围三阙一……”王大走了,王厚迷糊了。北面没门,阙不阙的有个毛意义,兵法上说的阙也不是这个意思。

“南边有门!”洪涛冲着应理城方向指了指。

“南门是码头,如何阙?”王厚还是不理解,你阙了半天人家还是无路可逃,不是照样要玩命嘛。

“水路也是路嘛,眼下正值盛夏,即便夜晚下水也不冷。既然是逃跑就别挑三拣四,本官总不能备好车马候着。”

洪涛正在往另外半个羊腿上刷糖水,这个活儿八嘎干起来比较毛糙,经常把不同酱料的刷子混着用,结果就烤出来的都一个味道,混合型的。

“……大人不是要屠城吧!”政治上的事儿王厚可能迟钝些,可对军事问题一点都不糊涂,洪涛话说得再婉转他也能听出浓浓的血腥味。

古代打仗有很多忌讳,其中一条就是屠城。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统兵之人一旦做出这种事儿就会被视为不祥之人,就算最终胜利了,事后也没啥好果子吃,谁想起来来就会拿此事指责。

“城内有王兄的亲朋好友?”眼看装傻装不过去了,洪涛又开始耍赖,玩人身攻击。

“杀俘不祥,还望大人三思!”对于这类话王厚也不陌生,咬咬牙略过,继续劝。

“那依王兄之意该如何处置?”洪涛干脆把烤肉的工作交给了八嘎,打算听听忠言。

“……可由民兵押解回凉州卖给拓荒民,想必又会是一大笔收入!”这个问题让王厚好生为难,俘虏吧,先不说往哪儿押解的问题,光粮食就无法供应。

新军肯定不会把甜丝丝的米花糖让给俘虏吃,那玩意禁军都没吃上呢。民兵肯定也不会把带的肉干炒米罐头白白分给俘虏,他们更不在乎外人死活,比狼还狠毒。

怎么能让新军和民兵都满意呢?要不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说呢,王厚在甘凉路待了这么多年,不想学也沾染了一身的铜臭,想问题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把利益放到前几位。

“高明啊!就依王兄所言!等五十六回来,让他带人去河边抓水漂,抓到都少算多少,全卖喽!”洪涛一拍大腿,准了,还挑起两根拇指对这个建议给予了高度评价。

王厚连烤肉都没继续吃就回营了,他知道又上当了,凉王根本就没打算屠城,但抓敌人俘虏当奴隶卖的黑锅算是扣到了自己头上。

这名声传出去也比屠城好不了太多,而且很大可能会传出去,说不定还得登在报纸上,自己这一世英名算是毁了。

至于说凉王绕着圈子坑自己的用意王厚觉得也想清楚了,当外人觉得自己和凉王行事风格如出一辙之后,自己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能跟着他走,连当墙头草的机会都没有。

可到底该不该支持凉王和齐王,他目前是真想不明白。这个题目太大了,大到一步迈错就得遗臭万年,还得家破人亡。

“这个人优柔寡断,对主人没什么用。”还别说王厚看懂了,就连八嘎都有所收获,冲着王厚的背影给出了评价,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再敢把刷子乱放,本王先一枪崩了你!”八嘎的评价对洪涛毫无作用,一个连自己国家政治都搞不明白的主儿,还有脸夸夸其谈呢。

不过王厚猜对了,自己确实没打算屠城,不是不想而是舍不得,太耗费子弹。但王厚也没全猜对,城里的很多人还是要死的,不是打死就是淹死。

屠城的恶名必须通过侥幸逃走的西夏人传播到兴庆府,这也是一种心理攻势。不投降就屠城,不敢说能吓住所有党项贵族,只要能吓软几个就是收获,为此付出的名声损失真不值一提。

新军的攻势和午饭息息相关,早上就像没吃饭一样绵软无力,午后就像吃饱了撑的大开大合。

随着西侧城墙轰然倒塌,晒了半天太阳浴的野战炮也终于醒了,喷吐着这一米多长的火舌,把害人的黑球推出去老远,城头、城门、街道,哪儿人多就往哪儿扔。

守军光应付火枪都应付不过来,再加上火炮更无所适从,尤其是在大量军官被站在城墙上的狙击手打死之后,甚至连有效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要不就缩在某个角落瑟瑟发抖,要不就试图找到一条能逃出去的通道。

城西和城东肯定不成,东边的两座城门连同门内的上百米街道都已经被死人堆满了,现在即便拿刀架在士兵脖子上,也找不到哪怕一个敢死队肯靠近城门百米范围之内,甚至还因此引起了好几起哗变。

内城的城门目前已经全部关闭,三万多增援部队既出不来也进不去,唯一的出路只能涌向南门。哪怕那里也是绝路,但好歹没有能把人打成两段的玩意,晚一分钟死有时候也是幸福。

什么时候都有聪明人,有些士兵觉得北城相对应该更安全,于是找来各种各样的绳索、布条绑在城垛上往下爬。

没有马匹就没有了,其实他们压根也没想跑,进入大漠不用人追杀也是死,他们只是想寻找一条活路,其中就包括投降。

这次他们还真选择正确了,凡是从北城爬下来的西夏士兵都被民兵抓获,绑起来之后押送到城西的黄河岸边集中。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南门外码头的景象,然后心里就会升起更强烈的幸福感。

南门外已经快没地方站了,可是还有人流涌出。原本停留在码头的几艘船现在只能看到船体的一部分或者桅杆,它们被第一批跑出来的士兵占据,刚刚离开河岸就遭到了炮击,无一能逃脱。

倒是有些落水者逃出生天,他们抱着破木头之类的东西被水流冲着向西而去。但是走不了太远就会被岸边的枪弹射中,通常只在水面上挣扎几秒钟就会消失不见。

傍晚时分,内城的南门也打开了,里面的守军接着往河边涌,原本就拥挤的地方已经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太靠近河边的会被挤下去,身体弱或者负伤的会被人群踩死。

但不管前面如何呼喊,后面的人群都像听不见一般发了疯的往外涌。这也不能怪他们,那些穿着花里胡哨的新军已经占领了内城城墙,正在上面挨个射杀城内的人呢,跑慢了就是没命!

天色完全黑透之前,外城的南门被从里面关闭,这下好了,城南这块狭窄的码头和滩涂就成了至少四万人的临时营寨。身后、左边、右边全是高大的城墙,本来它们防御敌人的,现在成了自己人的监狱。

面前更险恶,滔滔黄河水打着旋流过,有些人干脆抱起木板跳进去,打算借着夜色顺流而下,是生是死就交给苍天了。但大部分人没这个胆子,或者说根本不会游泳,只能继续挤在岸边等待命运的降临。

“都到这时候还不自杀殉国,看样子党项人里有血性的也没几个了啊。你们知道如何折磨人吗?就是不进攻、不开枪,让他们自己琢磨明天的命运。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度日如年就是这么来的。”

洪涛在天黑前登上了外城的城楼,这里比最里面的一层城墙高,用望远镜能清楚看到有人影闪动。

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更不见火光,看来评书里自杀殉国的桥段也指望不上了,回去睡觉之前还得说几句风凉话。

782 屠城和辩论

这一夜的平静让洪涛自己都有点害怕了,不管城主府里还是南门外,任何规模的反抗都没出现。为此他半夜爬起来三次让八嘎去守城的士兵那里询问,生怕有变故。

“把南门打开,让他们都来岸边集合。城主府里的人也一样,反抗者就地击杀。”吃早饭的时候洪涛还有点心虚呢,都不敢再去城墙上看热闹了,就缩在大营里里等着。

城主府那边没传来太多枪炮声,很快一队队俘虏也汇集到了河边。王五十六带着民兵好一顿数,到了午饭时分才算把这座城彻底清空。俘虏总数也点清了,二千五百人一个方阵,十九个方阵富裕三百多人。

下一步就是审讯甄别工作,这玩意比打仗还费劲,从午饭后溜溜问到第二天上午,才算有了大致的脉络。

城里的守军只有一万五千人,城主姓嵬名,是嵬名保役的堂弟,娶的媳妇是梁乙埋的同族,标标准准的西夏皇族一脉。

援军来自兴庆府和西平府,总数四万,两位统军正将全战死了,很可能是在城墙上被狙击手打死的。手下将官也损失惨重,除了被打死的就是下河游走的,是死是活没人清楚。

扒拉来扒拉去,援军中只有西平府的两位佐将最大。他们倆是真不会水,只能束手待毙。而且他们还不是战将,职位叫察军,有点像宋朝的监军。

“把他们俩留下,剩下的凡十将以上职务皆处死。带着刚入伍的新兵去监斩,由俘虏自己互相检举揭发,自己动手。刑场就设在河边,砍下来的人头绑到木头上顺流放下去。”

洪涛觉得守将没啥用,啥皇族不皇族的,提供不了多少情报,这两个来自西平府的援军将领倒是可以当当带路党。

俘虏大部分肯定押回甘凉路和四川路当奴隶卖掉,但就这么走还不成,先得让他们染上同族的血才保险。

这是一笔还不清的账,能让人不愿意回忆过去,不回忆过去那就只能往前看,换个地方生活说不定更合适。

杀掉当官的只是怕路上有人串联反抗,大家手上都染着同族的血,又没有德高望重之人了,危险会小很多。

这场屠杀整整进行了一整天,河边哭声震天,很多邻居、亲戚都要揭发别人才能活命,甚至得拿起屠刀亲手结果了好友的性命。

有些人真下不去手,跳河的、自杀的、哭嚎着求饶的比比皆是,但都被新军的老兵逼着新兵给刺死在当场。

慢慢的这样的人就越来越少,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屈服,就像洪涛所说的,脊梁骨被打断之后就永远都硬不起来了。

应理城之战实际上只打了一天半,可后续工作足足弄了五天,光是找布料弄绳子绑人就耗费了一天多时间。四万多人啊,不这么折腾,靠三千多民兵真没法押送这么远距离。

即便如此洪涛还是不放心,最终派萧兀纳再带上三千新军压阵,正好回到凉州看看苗魁的弹药送上来没有,顺便一起带回来。

这么多俘虏也不能只在甘凉路售卖,还得让苗魁带走一些。四川的工坊更多,更需要劳动力。还能刺激刺激那里的商人,让他们见识见识奴隶的好处,为将来更多的奴隶培养一些销路。

新军也没有马上东征,洪涛决定留在应理等待另一批援军。从应理到兴庆府三百五十多里路,完全在补给距离,他打算把应理城当做一个补给站,不光是新军的,还有齐王的兰州禁军。

没错,此时就该齐王出马了,攻打兴庆府灭掉西夏应该是赵佣的功劳,自己只是他的手下将领。

不管实际上是不是这样,对外名义上必须如此。这么大功劳扔到自己脑袋上是个祸害,谁也背不动,只有放在赵佣头上才有可能变成闪闪发光的皇冠。

另外洪涛还得防着大宋皇帝铤而走险,万一他真狗急跳墙,自己只带着够两三次大规模战斗的弹药很不踏实。现在时间对自己有利,不怕慢只求稳,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只要不失误就谁也没辙。

凉王和齐王举兵攻夏,一战克应理,屠城坑杀十万俘虏!

这则消息又是四川日报率先登出的,原本今年夏末就有些闷热,此文一出,顿时就像在滚油中浇了一瓢凉水,结果就是两个字,沸腾!

大败西夏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收复幽州也差不多十年了,近十年的和平时期让大宋得以修生养息,却无法满足百姓的八卦之心,喜欢热闹是宋人骨子里带的基因。

初夏的时候刚知道西夏人大举南侵,原以为战事又起势必劳民伤财、糜烂千里,事实好像也是这么发展的。齐王亲率大军北上,结果损兵折将退守兰州。

不承想没多久战局就急转直下,先是齐王和凉王里应外合破了西夏人的围攻,听说还伤了对方皇帝。一个多月之后,西夏人的大门又被齐王和凉王一脚踹开,眼看二三个月前还气势汹汹的西夏人就要家园不保了,解气啊!

朝野上下这次的口径比较统一,没人再提什么以德服人的话,一致认为西夏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不配以圣人教化之,必须严惩!

同时齐王赵佣的名字也越来越多的出现在报纸上,并为大众所熟知。报纸也是体贴,生怕大家不太了解这位年轻的亲王,干脆单独加刊一期。

至此百姓们才想起来,这位王爷不简单,当年跟着凉王上过战场,析津府一战就是他和苗将军突破辽军,这才有了里应外合追着辽皇一路掩杀的后话,只是这位王爷年岁小功劳全记到了凉王头上。

人的思维总是要发散的,否则怎么会叫八卦呢。当齐王这个名字突然蹦出来并被人津津乐道时,又有很多人想起了有关皇位的一段传言,据说当年该继位的不是当今官家,而是这位齐王。

皇家八卦,这可比凉王八卦有意思多了,只要起了头就别想停,越传越邪乎,否则史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秘闻野史。

奇怪的是这次福州日报、四川日报和真理报都没就这个百姓们喜闻乐见的事情发表任何评论,半个字也没提。而是连篇累牍的介绍着甘凉路拓荒民和牧民成立民兵保卫家园的事迹,并且又开始互相吵架了。

福州日报和四川日报充分肯定了自发武装的正确性,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能光指望别人,自己的家先要自己有勇气保护。真理报则认为打仗是朝廷官府的事儿,百姓不该瞎掺和。

只是这次遭到了更多人的反对,有人甚至跑到长江学院打算和许东来当面辩论,问问他假如敌人打到了长江学院门口,他这个满嘴圣人教化的主编是投降呢还是拿起弓弩和敌人干。

还真别说,许东来要是拿起武器,真不是这个年代的读书人能对付的。他好歹也跟着儿童团训练过,虽然没有亲手杀过人,可杀人的场面见多了。

当然了,有学院保安和王三的新军在,没人能在学院动粗。其实都不用有武装保护,当地百姓就不允许有人在瓜洲和扬子镇撒野。

这里有教孩子认字懂道理找好营生的先生,还有救人活命的女医生和修路架桥的长公主。啥国家大事咱都不懂,但老天爷派下神仙来让本地百姓安家乐业,羡慕死了附近的州县,这个日子不能让谁给破了。

你们不是老嚷嚷要保护自己的家吗,得,光说不练假把式,咱就给你们表演看。别说动粗,瓜洲镇和扬子镇就容不下你们,吃住都不管,给钱也不伺候!

结果福州日报又抓住这件事儿给真理报上眼药,瓜洲镇和扬子镇百姓的反应就是用实际行动支持了他们一方的说法,百姓就该自己保卫自己的利益,孰是孰非很分明。

783 都是聪明人(300票加更)

民间纷纷扰扰热闹非凡,朝廷内部反倒一片寂静,甚至连征夏的事情都没什么人乐意提及,就算相关人员不得不为边关将士运筹帷幄,商议的时候也尽量压低声音,能不在朝堂上讲的就私下里商量着办了。

俗话讲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老百姓津津乐道的是战事大捷、是皇家八卦,官员们琢磨的则是背后的细节。

北伐、征夏,都是对外战争,也都取胜了,可内容完全不同。北伐是神宗皇帝力排众议、王诜一力支持,在一片不看好中取得的奇迹。征夏别说皇帝支持,根本就脱离了朝廷控制,用的还是私军。

这还得感谢凉王嘴巴严实识大体,要是泄露出去再被报纸一扇呼,朝廷的脸面就没地方放了,皇帝更无地自容。同样是一个王诜,却让两位皇帝的眼光、能力、魄力高下立判。

另外还有些事儿能瞒一时不能瞒一世,战局发展到此,已经有人从中看到了一些蹊跷。西夏人来的蹊跷,齐王也败的蹊跷,凉王北上的更蹊跷。

但这事儿没法往深处想,更不能议论,内容杀伤力太大。不过皇权在此时还远远达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一部分官员还是针对此事提出了异议。

但出于对国家稳定的考量,并没有在朝堂上发出直接诘问,而是联名弹劾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姚古,怯敌避战、贻误战机、置友军于死地。

这三条罪状要是落实,姚古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能不押解进京直接砍了就是万幸。

但几位宰相对这件事儿的看法并不统一,皇帝的态度更暧昧,最终居然以战事吃紧不宜临阵换将为由暂时搁置了调查,只是下旨不疼不痒的申斥几句,说的还不是这些罪状,而是行动迟缓。

这么一来,原本的猜测好像就更靠谱了,就连苏轼都仿佛明白了什么。文豪就是文豪,三天之后老苏请辞,皇帝再三挽留仍以身体为由坚辞。

“山雨欲来风满楼,晋卿此人不动则已,动辄就会杀得人头滚滚。我与他相交多年,虽政见不同,也不愿成为他的刀下鬼。”

苏轼辞官之后并没在开封久留,不到一旬就雇了顺风镖局的车马,带着家眷准备回四川眉州老家。临行前和谁也没告辞,只到了章惇府上,还没进门,扔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而去。

“子瞻兄,若你还在朝堂该何去何从?”章惇也不是傻子,以他的地位怕是比别人知道的内情还多。苏轼为何如此决绝也能理解,只是他没有这份洒脱,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

“不变,危亦;变了,谁有能保证他不是第二个曹孟德?难矣!去矣!子厚保重!”苏轼头都没回,边说边上了车,就好像逃离瘟疫一般马不停蹄的跑了。

“……好一个曹孟德,只是不知谁是刘皇叔、谁是孙仲谋!”苏轼的意思章惇完全能明白,平心而论,有不少朝臣都觉得王诜是个文能安邦武可定国的相材。

这些年他都干了什么也不是没人知道,可谁也不愿意挑明,无它,利益也。这些产业很容易就能看到凉王的影子,但面对这么多利益,又不是强取豪夺,还对地方赋税有千般好处,干嘛非要拦着呢?就连当今皇帝照样心知肚明。

假如最初王诜就能如此行事,别急吼吼的抡起新政的大刀一顿乱砍,除了个别人之外,谁没事儿会和他这么一个皇亲国戚斗法玩。

在赵颢还是赵佣的问题上朝中各方的意见也不是很统一,赵颢登基以来确实没干什么正经事儿,光顾着在朝堂里挑拨各派矛盾了,为此还任命了像蔡京这样很没士人风骨的阿谀奉承之辈为相。

平日里还看不出来这些年的变化,但这次西夏南侵就让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军备衰退如此之大,究其原因还不是各级官吏无能、贪腐,偌大的渭桥镇和大名府工坊愣是被掏空了。

可换成赵佣就能改变这一切吗?军事上没人有疑问,只要凉王在真是打谁谁灭、所向披靡。

但问题就在这里,当一个臣子能力太强又太全能之后,就让人不禁产生一个疑问,干嘛不干脆自己当皇帝,还有必要拥立别人吗?

苏轼所担心的就是这个事儿,他应该更希望赵佣上位,但又对凉王不放心。谁敢保证这不是一位曹孟德般的人物呢?若真如此,那就等于是助纣为虐、自掘坟墓。

目前谁也无法选边站队,更不能表明态度,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观察,观察齐王和凉王的下一步举动。古人常说日久见人心,等吧,如此大事也不该草率。

有人等得起,有人等不起、最心急如焚的不是苏轼也不是章惇,而是皇帝赵颢。谁都能不清楚事件始末,唯独他不能。这些算计根本就是他和蔡京谋划的,原因很简单,皇后怀孕了,据太医说很可能是个皇子。

假如没有继承人,赵颢真没动过这个心思,好歹也是亲侄子,说起来自己屁股下面的皇位还是人家的。这么多年赵佣也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当亲王,并没任何不轨之心。

可自打知道要有儿子了,赵颢就怎么看赵佣怎么碍眼,最终还是忍不住和心腹之人透露了那么一点心思。

要不怎么叫心腹呢,蔡京就有这个本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不光听,很快就有了计较,这样的臣子不升官都没天理啊。

蔡京的办法就是借着西夏人的手,除掉赵佣这个心腹大患,而且还万无一失。假如赵佣领兵出征赢了,那就以此为由为其安排职务,只要在朝堂里混就不怕找不到毛病。

要是赵佣败了,就更好办,败军之将还不是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更有借口缓立太子。大宋江山不能交由此等无能之辈手中,这个理由说出来谁能反对?

最有可能的局面就是赵佣兵败身死,或者被西夏人俘去,那太子之事就别提了,就算给他朝臣们也不会答应。

至于说放纵西夏兵马南下会不会贻误战机对国家百姓造成更大伤害,古人不是云了嘛,两害相较取其轻。国家这么大,丢点土地算事儿吗?百姓这么多,死几万算事儿吗?皇位不保才算事儿。

本来是个万全之策,没承想凉王突然冒了出来。其实原本蔡京就考虑到了凉王的问题,一旦边关吃紧必定有人会想到他。但这也没关系,还有后手呢。

凉王不出山则以,一旦他执意要北上搭救齐王,那就干脆来个一石二鸟,一事不劳二主,都借着西夏人的手除之后快。而且有了凉王在场,西夏人怕是下手会更狠,计划成功率更高。

但凉王再次让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奇迹,他居然不用朝廷一兵一卒,私募了上万的新军,这不仅吓得皇帝赵颢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也让蔡京浑身发冷。

咋办呢?发兵讨伐有点晚了,报纸太讨厌,已经把凉王募兵北上抗敌的事儿嚷嚷的谁都知道。

朝廷此时要降罪于凉王,不光会让百姓无法理解,就连很多朝臣也不会同意。毕竟他们不清楚这个计划,总不会看着敌人入侵还自断臂膀。

结果一封来自秦凤路的战报成了解决办法,姚古在里面提到了西夏军队的装备和战斗力有了很大提高,不光装备了钢板弩和攻城弩,还有火箭!禁军在与他们作战时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反倒容易吃亏。

此消彼长,如果西夏人这么厉害,对上凉王的新军会如何呢?蔡京和皇帝一致认为,就算依旧不如新军厉害,那也不至于让一万多新军全身而退,此次西夏人来势汹汹、兵多将广。

这才有了征夏兵马都总管的任命,啥私募新军大逆不道也顾不上了,只要齐王和凉王能战死沙场,当堂指着鼻子骂皇帝都能既往不咎,多大点事儿啊。

784 百态(350票加更)

刚开始事情的发展很符合计划,凉王慌慌忙忙的凑了万把人,但无法沿着运河北上走最近的路途,虽然没有从河北路翻山越岭,但急匆匆的赶路也免不了舟车劳顿。

渭桥镇的军械补给也在预料之中,高翠峰既和凉王有旧,又是齐王的幕臣,想瞒着他把军械藏起来显然不太可能,还容易引起凉王的警觉。

拿走就拿走吧,反正西夏人也有这些武器,数量又远超新军,多一些弓弩于事无补。

为了能让凉王和齐王死的更快,蔡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瞒着皇帝用特殊渠道把凉王的兵力、大概行军路线和方位通告给了西夏人,要是这样还害不死那就真成神了。

古人不是说了嘛,人算不如天算,凉王还真就是神。当新城战役结束,战报第一时间被送抵开封时,赵颢直接就晕了过去。

太医说是气急攻心,其实洪涛当年的判断很有道理。赵家可能有心血管病遗传史,哥哥赵顼就死在这上面,弟弟赵颢怕是也躲不开。

新军祭出天雷,党项十余万军队束手无策,不到两个时辰兵败如山倒,尸首、马匹、兵甲、车辆、辎重扔了一路,仓皇逃窜。

按照定西城守将的估算,这一战新军至少斩首万余,斩杀正将不下十余人,不光一鼓作气拿下了新城,连兰州之围也给解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儿更骇人听闻,新军很可能伤了西夏皇帝,那辆六轮马车和一些很像皇室的用品也是由定西城禁军负责押送回开封的。

即便被炸坏、弄脏、烧毁,从这些物品上也不难看出其主人的身份,有些东西真不是有钱就能用的,这一点在大宋如此,到了西夏也一样。

噩耗!绝对是噩耗,赵颢醒过来之后只问了一句话:凉王到哪儿了!

这种小伎俩肯定不能瞒住凉王一辈子,只要和齐王一见面,所有背后的阴招全会一目了然。以凉王的脾气,那必须是带着新军直奔开封城,不把自己挫骨扬灰不算完。

算一算手中的兵将,连西夏人都打不过,还指望能拦住那支百战百胜的神兵?这显然是不能指望的。现在得赶紧算算所剩时间,然后想办法先把找个替罪羊,比如蔡京。

但皇后的回答让赵颢的血压差点又升到头儿,啥叫边关大捷?还说得这么欣喜,难道说皇后也和凉王串通一气了!

新的战报让皇帝的血压又降了下来,凉王没有班师回朝,而是去了凉州,再次阵斩十余万。赵颢拿着战报这个气啊,难道西夏人都是纸糊的吗?怎么连一个照面都扛不住!

这个消息很快得到了皇城司和枢密院的确认,西夏人确实是纸糊的,不仅打不过凉王,就连凉王的部下、甘州守将讹力命也打不过。

七八万人愣是被坑杀了,到底怎么坑杀的战报上没写,反正目前西夏人已经撤军了,秦凤路、甘凉路之危已解。

好吧,凉王和齐王顾全大局,没有临阵倒戈玩内斗,赵颢和蔡京深表敬佩。现在西夏人退了,你们俩总该回来算账了吧?

结果确实很像,新军在凉州招兵买马,齐王在兰州按兵不动,很有蓄势待发的样子。正当皇帝搜肠刮肚的琢磨该给蔡京治个什么罪状之时,情况又没按照他们预期的发展。

就好像凉王和蔡京心心相映一般,每次这位宰相有难,战报就适时出现解围。凉王没有挥师南下,而是东进,穿过秦凤路直扑西夏边境的应理城!

虚晃一枪!这是赵颢和蔡京的一致判断。蔡京还不知道被凉王搭救了两次,要是知道的话,他还会跟着薄情寡义的皇帝一起陷害忠良吗?

他们认为凉王打着西征的名头,打算穿过零波山然后南渡黄河,从横山地区入怀德军,走平凉、泾州、邠州,也可以抵达京兆府。

这条驿道虽然途径丘陵沟壑多一些,但能躲开重兵云集的秦凤路东南部。一旦新军钻到了京兆府,就能利用渭桥镇的船只水陆并进,顺流而下直抵开封!

一份份旨意雪片般的飞向秦凤路、熙和路、永兴军路,严令附近的禁军迅速向这几个州府行军,管不管用也得堵上,哪怕多耗费一些新军的弹药,开封城就能少挨点不是。

可是这次又猜错了,凉王没虚晃一枪,他真的去了应理,不光一战破城,还把十几万西夏军民全给屠了,砍下来的人头全绑在木头上扔进了黄河。

这事儿不是战报,也不是传言,而是西夏使节在朝堂上的哭诉。

使节还带来了西夏朝廷的国书,里面说西夏皇帝李乾顺驾崩、小梁太后悲伤欲绝也随之而去。党项贵族群龙无首,上书祈降,希望天朝上国能网开一面撤回大军,从此之后西夏年年称臣、岁岁纳贡。

不管赵颢心里咋想,这可是大好事儿。自打西夏建国之后,和大宋连年征战,最好的年景也就是让西夏名义上低个头,实际上还是该干啥干啥。

看来这次是真被打疼了,国书写的情真意切,认错态度极其端正,使节老大岁数了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说是西平府、顺州、怀州加上兴庆府,只要是靠着黄河边的城市就能看到河里飘着的人头。

大白天的就阴风惨惨,到了晚上全是哀嚎,那些士兵死不瞑目,化作了厉鬼久久不愿离去。各城的寺庙全都连轴转在河边做法事,黄河水都没人敢喝了。

此等人间悲剧有伤天和,西夏朝廷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向大宋投降,所有条件都可以谈,只恳求天朝上国赶紧把新军撤走,别再肆意屠杀西夏军民了。

撤还是不撤,这事儿又在朝堂里吵成了一锅粥。一部分朝臣认为打胜仗是好事儿,但屠城太残暴,应该下诏申斥。可是兵不能撤,至少在两国谈完之前不能撤。西夏向来反复无常,不是君子,就不能以君子待之。

一部分朝臣觉得不管人家是不是君子,咱不能丢了圣人教化。兵必须撤,凉王和齐王必须严惩,此例不能开。

还有一部分朝臣认为不光不能撤兵,还得让永兴军路一起出兵夹击,趁它病要他命。大宋不缺这么一个首鼠两端的属国,但却怕多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三拨人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时候皇帝就是最后的砝码了,他支持哪方意见哪方就是最终决定。

赵颢的血压就又上去了,撤兵他是真想,但不敢。放这么一群虎狼之兵回来还有命当皇帝吗?这次总不能再让王诜就地解除兵权了吧,就算豁出去不要脸这么做了,王诜和赵佣会听话吗?

他们为啥没马上班师回朝找自己算账目前还不清楚,但绝不会糊涂到啥都没意识的程度。这种事儿就算让个厢役里混得最不咋地指挥使碰上也能咂摸出几分味道来,就算齐王没经验,那不是还有凉王呢。

不撤兵吧,也不合适。以凉王的练兵速度,这仗要是再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不是一万新军了,想一想就头晕。

而且不撤兵吧,西夏人很可能倒向辽国。虽说现在辽国国内也乱的很,可也不得不防,平白多了一个帮手对大宋也很不利。

朝堂上拿不定主意,私下里也有些人惶惶不可终日。蔡京怕啊,生怕不撤兵让凉王和齐王打进兴庆府抓到西夏官员,就得把自己私下倒卖兵甲、输送工匠的事儿倒腾出来。

那个冒充商人的远房表亲已经处理了,可有些事儿禁不住查。一旦追到大名府监使头上,自己就在劫难逃了。早知道这份钱这么烫手,就不该拿啊。

785 朱四桢

“官人,朱掌柜来了……”正在愁苦中,门外传来了官家的低语。

“杀才!拿了人家多少好处,不知道本官晚饭后不见客吗!”

一想起那个大光头蔡京就是一肚子气,要不是他让自己尝到了有钱的好处、把自己喂大了胃口,谁会想着拿朝廷的军械去卖给敌国。

“……回来,请朱掌柜正堂看茶……不,去书房!”还没过三秒钟蔡京又改主意了,事到如今再怪别人有意义吗?不光不能怪,还得客客气气请进来。

那位朱掌柜能量大得很,也不光和自己有交情,还和朝中不少人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就连皇后家也在他的产业里有股份。

更要命的是他手下有人,狠人!干的都是不黑不白的差事。这一点早在成都府路时就看明白了,有些事光官面上疏通了没用,到了下面还得凭本事摆平。

“蔡相安好,小人这次把前半年的红利送来了,路上遇到大队禁军经过耽搁了半日,没误了您的事儿吧?”从四川来,姓朱,还是个大光头,有极大可能是朱八斤。

确实是朱八斤,不过他现在改名了,叫朱四桢。这名字也是洪涛给起的,桢者,支柱也;四者,四川也。鼓励朱八斤在四川好好干,撑起一片天空之意。

朱八斤同志没愧对这个名字,也对得起组织的信任,他不光在四川撑起了一片天空,还抽空把手伸到了外面。借着供销社的方便,打算把黑涩会发展成全国性的地下势力。

他这次来开封不是专程给蔡京送分红的,那种小事儿完全可以由开封的顺风邮局代劳,没必要亲自登门。他是跟着苗魁的补给车队出川,顺路来开封打探朝中动向的。

凉王和齐王齐聚应理城按兵不动,除了等待弹药补给、训练新兵之外,也是在琢磨朝廷这边的动静。可是隔着那么远看不清,必须近距离观察才靠谱。

怎么近距离观察呢?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朱八斤身上。他本来就是开封人士,不管在湟州还是大名府都没完全暴露身份,现在王安石也死了,估计没谁会想起他。

借口更好找,有那么多官宦人家入股了四川的产业,随便找个借口登门拜访也不会被赶出来。这第一家就是蔡府,当朝宰相,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朝政呢。

“四桢来的正好,钱款之事先放一放,陪本官饮两杯……”蔡京还真不是个官架子特别大的人,待人挺和蔼说话也客客气气。

“大人若是有事尽管说来听听,等大人事了再吃酒不迟,否则这酒也吃不出味道。”

朱八斤也不是低三下四、点头哈腰的做派,还是当年在瓦市里当祖师爷的劲儿,直言快语,满身满脸都刻着两个字,仗义!

在这方面他还是挺有心得的,越是高官越看不起骨头太软的人,这种层面的交往已经不是谁求谁了,说白了就是互通有无。

必要的尊重可以,姿态太低反而会坏事。谁也不愿意自己的白手套是个没担当、没主意、没义气的纯小人,那样用着都不放心嘛。

“唉……有件事儿让本官束手无策,讲来与四桢听听也无妨。”蔡京的愁容都不用装,确实是愁,只需本色出演即可。

“大人请将,朱某人洗耳恭听!”朱八斤也不清楚蔡京要说什么,但有的说总比没得说强,有求于己就比君子之交好,当下也不推辞,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下首。

这顿酒喝的时辰不短,酉时三刻入府戌时过了才出门,而且出的是蔡府的旁门,蔡京穿着便装亲自送出来的。

刚关上驸马车的门,朱八斤一脸的微醺就全没了,长长眉毛下的眼睛和鹰一样犀利,从座位下的抽屉中拿出纸笔,又打开一瓶牛奶,奋笔疾书。

“小九九,待拐过前面的街角你就下车去风雪楼,把这份东西递进去。这家伙到底要干啥我也摸不准,还得听听十姑娘的意思。明日一早还要启程去大名府,有信儿了马上去那边寻我!”

写完之后吹干、卷好,交给了对面坐着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年轻人什么都没问,接过纸卷塞进了旁边立着的一根竹竿中。

这玩意叫打狗棍,可以当扁担挑书箱包袱,也可当武器驱赶恶狗,是赶远路求学的读书人居家旅行必备神器。北方人喜欢用白蜡杆,南方来的则就地取材,就是一截竹竿。

“事情急的话怕是来不及,十姐交待过事急从权,三日内定有结果。朱掌柜先走一步,三日后大名府见!”

把竹竿中间的活节接好,年轻人才张嘴说话,声音很低,还很飘,就像是深秋夜间的细雨,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从打开的车门缝里钻了出去。此时马车刚好拐过街角,擦着两个挑担子的小贩身边驶过。年轻人就轻飘飘的落在了他们身后,轻的小贩都没觉察,就好像他们三个一直走在一起。

“都是怪物!”朱八斤摸了一把光头,没有冷汗,但和出冷汗的感觉差不多。这个年轻人就是开封的督查员首领,叫王九十九,王十的得力助手。

虽然和这些人接触了这么多年,可朱八斤还是很不习惯。王十好点,毕竟是从小看大的,可她手下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冷酷无情。

可看不惯也得看,这倒不是被谁逼的,而是形势所迫。在做事效率上,儿童团出身的孩子无人能出其左右,她们无论男女都有不同于常人的想法和能力,还特别能装。平日里以各种面目示人,不说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是什么急事儿让朱八斤拿不定主意,还得借助山川督查院的情报系统呢?

说真的,朱八斤也不清楚。蔡京拜托他去帮忙杀一个人,不是普通人,是位朝廷官员,大名府路坑冶铸钱司监使高德君。

为什么要刺杀朝廷命官蔡京没说,也不会说,只是交待越快越好。让朱八斤起疑的倒不是杀人,当官的背地里干的缺德事儿多了,也包括杀人。

可这个人是管理大名府工坊的,那地方自己太熟了,高翠峰就是总监使,这件事儿会不会和高翠峰有关呢?杀人的事情已经应承下来了,但能不能杀、怎么杀还得交给山川督查院斟酌。

大名府路邯郸县城西,原本这里是片荒地,可自打西边山里建了工坊之后,县城里来的客商越来越多,房子马上就不够用了,有城墙限制,城内无法随便扩张,干脆就把客栈、酒肆、茶楼盖到了城外。

城西这块地方正好守着进山的道路,最为抢手,反正那些客商也不是冲着邯郸县城来的,只要有地方吃住,进不进邯郸县城根本无所谓。

在城西的这片建筑中,有座挺大的宅院坐北朝南,黑漆漆的大门上挂着描金的匾额,两个字,高府!

高德君,大名府路坑冶铸钱司监使,整个大名府工坊都在他的掌管之下,这座宅子就是他上任之后盖的,原本是三家福建商人的仓库,占地面积挺大,位置也好。

高德君看上之后,不光没花钱,还从三家商人那里赚了一笔盖院子的花销。怎么赚的,这对一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官员来讲算个事儿吗?

别看这三个商人是邯郸县里最大的生铁收购户,那还不是说有罪就有罪,不托人使钱打点,分分钟客死他乡,这就叫本事!

但今天高德君碰上了不怕事儿的,半夜里突然被人弄醒,一睁眼,两个蒙面大汉正往自己腿上捆绳子呢,刚想张嘴叫,一团布塞进来嘴也给堵住了。

再往旁边看,得,全身都软了,一股热流顺着胯下奔淌。得宠的小妾脸上捂着一块布,脖子被划开了一扎长的大口子,献血喷了半边床。

786 临阵磨枪(400票加更)

八月十五中秋节,应理城里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一万五千新军和五千禁军正在拔营起寨,沿着宽阔的驿道向东进发。

城里还留了五百新军和三千民兵,由王五十六统领。按说这么一座远离西夏中枢地区,中间还隔着新军的城市没必要再留重兵驻扎。

可王五十六的任务挺重,不光要守住这座城池、保护好城内的弹药补给品,还的防备来自身后的危险,目标直指禁军。

齐王带了四千禁军从兰州抵达了应理城,虽然说给兰州守将下了死命令,可命令抵不过圣旨,他在军中又没有嫡系,想保住兰州希望太渺茫。

兰州在不在手里以前挺重要,现在有了应理城它就没啥用了。只要湟州、马尾城、乌鞘岭、凉州在手,新军的补给就能源源不断送抵应理城。

这里就是洪涛扫平西夏的第一个支点,前方战事顺利,补给品可以从此再向前运,前方战事不利,退回来也有地方可待。

说起来还得感谢小梁太后,这座城就是在她主持下修建的,用处和洪涛算计的差不多,也是当做桥头堡,现在用处没变,只是方向反了。

“王将军,你在这里盘恒了一个月有余也没接到朝廷旨意,更没见到西夏兵马,难不成他们都把咱们忘了?”

赵佣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当时还是个小屁孩,跟着新军来这里训练,也是这样骑着马跟在姑丈身边缓缓而行。只要不嫌烦,这一路上耳朵能听出茧子来,总有道理可讲。

现在自己长大了,姑丈好像没怎么见老,可性子完全变了,不再喜欢骑马行军,而是坐进了驸马车。本来自己也能进去舒服舒服,可是为了做表率还是选择了和士兵一样骑行。

就如姑丈所言,要为将来做准备,一言一行都得注意身份。可这样真的很憋闷,熟悉的蒋二郎、王大、王七都在不同队列里,身边只有同为禁军统帅的王厚,也不算陌生,聊几句吧。

“……若真如凉王和殿下所言,朝廷怕是一时半会不会来旨意了。”真正有大变化的应该是王厚。

自打齐王抵达应理城,他就听到了凉王不曾提及的很多事情,比如秦凤路战况的蹊跷之处、西夏军队持有大量钢板弩的不合理……

这些事情都是无可辩驳的证据,假如情况属实,朝廷乃至官家确实有问题。情况是否属实呢,王厚专门找凉王求证过,不光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还得到了新军从瓜洲镇出发之后见到的种种蹊跷,比如运河的堵塞、渭桥镇的荒废。

在王厚心目中,凉王平日里说的话最好一个字别信,否则马上会倒霉,这位王爷根本就不像个成年人,比小孩子还顽皮,屁大点的事儿也能撒谎骗人,只求一乐。但到了大事儿上真没开过玩笑,何况还有齐王这个差点被坑死在卓啰城的当事人。

在应理城修整的一个月时间里,他也曾在凉王允许的情况下以甘凉路经略安抚使的名义向枢密院汇报了此处的战况。

但始终没有回应,既不下命令攻击也不下命令撤退,更反常的是没有任何补给和援兵抵达,朝廷好像把这里的军队忘了。

这还能让王厚怎么想呢,所有事实都在支持凉王的判断,朝堂里根本就没有这支军队的编制,更没做过准备工作。别说一个月之内为上万人调拨军需补给,再等两个月也不会来的。

但有些话王厚没法和齐王讲,甚至相处都很别扭。这位很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但又不确定。马上效忠吧很危险,不提这个事儿吧也很危险。

“将军不必多虑,本王当年跟在姑丈身边只是一名士兵,还是新兵,连上阵的机会都没有。姑丈说在战场上只有军人,没有王侯将相。王老将军还曾教授过本王排兵布阵之法,可惜姑丈不让学,说以后的战争用不上。但王老将军的教诲本王一直铭记于心,他说凉王是大宋的栋梁之臣。”

赵佣刚抵达应理城的时候,见到王厚也挺诧异的。没听说甘凉路造反啊,怎么这位朝廷的封疆大吏也跟着新军一起混了呢?

接触了几天之后才明白,合算这位是被姑丈诳来的,处境比自己还尴尬。进而就明白姑丈为啥要乘车而不骑马了,什么屁股上长了火疖都是瞎话,真实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和王厚有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

这么做的原因赵佣也猜到了,当年凉王在燕山和自己分手时就说过,要获得别人帮助就得自己努力,假如自己都不努力拼的话,别人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这就是一次考试,看看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努力自救。愿意吗?当然愿意了,大宋江山是父皇留给自己的,既然宸娘都能当女王成就一番事业,凭啥自己就得当一辈子废物王爷呢。

以前不争那是因为年纪小、势力弱、情况不允许。现在有了姑丈撑腰,要是还不打算争一争,那就真没机会了。谁愿意坐等着被别人弄死呢,姑丈说的对,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啊。

“殿下可知朝堂之凶险一点不比征战弱,当得了统军之将,未见得能统领朝堂。”自己老爹这番话王厚也听过,不能说全部认同,核心内容还是同意的。凉王确实有本事,纵观朝野上下无人能敌。

但他也深知当皇帝不仅仅是有本事就可以的,齐王的心气高可经验不足,前景并不是十分乐观。假如费了半天力气换一个皇帝很可能不如原来的,那还换个啥劲儿呢。

而且自古以来就存在主少国疑、尾大不掉一说。凉王越是能力强,齐王的前途就越暗淡。王厚从骨子里就没有过一丝一毫换皇帝的思想,臣子可以换,难道说皇帝也能换,太大逆不道了。

“王将军觉得甘凉路如何?”赵佣岂能听不出来王厚话中的潜台词,人家是嫌自己威望不够、经验不足。

这玩意光靠嘴暂时没法解决,但说服工作还得做,要是连一个将军都摆不平,自己就真是无能之辈了,皇帝当不当也确实没啥可争的。

“……若是没有战事、不再反复,塞上江南指日可望……”这句话说到王厚的软肋上了,他也明白齐王下面要说什么,可事实就是事实,不承认也不成。

“如何才能不反复?朝中对甘凉路新政一事议论已久,要是没有西夏人南侵,怕是已经下手了吧?”只要承认事实,那就好办。

“……朝中的事儿下官还不太清楚。”这次王厚说得很是含糊,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个经略安抚使在甘凉路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朝臣,虽然还比不上当年的驸马王诜那么惹人嫌,仕途也算走到头了。

有时候自己也想不通,为啥明显对国家、对百姓有利的政策,就是会有那么多人反对呢,难道他们都看不见事实吗?

“本王以为全天下都该如甘凉路一般,父皇曾经和本王说过,凉王永不会有负皇家,本王也深以为然。”其实赵佣自己也不太明白姑丈说的那套东西,而且对当一个说话不太算数的皇帝有抵触。

但又觉得吧,既然宸娘那样精灵古怪的性子都愿意这样干,说不定还就可行。其实他没搞懂一件事儿,人总是有习惯思维的,三观成型时受到的影响一旦生根发芽,这辈子都难以抹除。

“……下官愿秉先皇旨意,奉贤者为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厚知道躲不过去。在凉王那儿可以打马虎眼,到了齐王这里真没法推诿,必须选边站队。

不过他耍了个滑头,只承诺秉承先皇旨意,这不违背他的宗旨,奉贤者为尊也是圣人教化。但是不是贤者,那还得走着瞧。

787 千古奇谈(450票加更)

王厚的态度不明朗,但西夏确实无力再战了。新军行进了两日,愣是没见到任何正规军。牧民倒是不少,却不像以前那般早早收拾起帐篷、赶着牛羊躲避,大部分都派来首领,带着牛羊金银跪地奉上表示臣服。

他们不是不想跑,是没地方跑了,也跑不动了。反抗者屠之,一个不留,这就是应理城一战的副作用。族中的老人活得久见得多,辈辈相传下来一肚子生活经验。

面对如狼似虎的外族军队,不是没反抗过,家中的好男儿都快打光了,打不过那就真没辙了,屈服才是活命的真谛。

“不用驱赶,编成队伍带着一起走。他们的脊梁骨快断了,再亲眼看着、亲手帮着新军把兴庆府打下来,就是砸断骨头的最后一锤子,百年之内长不起来了。”

此情此景不用蒋二郎汇报洪涛自己就能看到,按说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就不该再折腾老百姓了,就算他们还在暗中帮忙给西夏人提供兵源、粮草,兴庆府也多守不了一天半天的。

可这是国战,不是打退了就完事的反击战。要想征服一片土地,攻打城市没用,杀光了皇族也没用,关键是得把当地人的根儿挖掉,把他们心中那口气全泄光。

百姓是国家的根基,他们没心思了,剩下的贵族不管想什么也能停留在想一想的份儿上,这才有了改变、同化的基础。至于说能维持多久,那得看后辈统治者们的本事,和自己就无关了。

剩下二百多里路,一万五新军变成了七万多,赵佣和王厚的五千禁军这回有事儿干了,分成几十个都,每都盯着几千西夏牧民,像赶羊群一般赶向了兴庆府。

沿途碰到的军寨、屯兵之地根本不用攻打,看到这个架势就胆寒了,大部分连跑的勇气都提不起来,纷纷献城投降,加入了附从军的行列。

自己投降就完了吧,不是,这些人还会尽量劝说族人、亲属一起投降,要是有人不从,他们会比新军还生气、还痛恨,祖宗八代恨不得都得骂出来。

“看到了吧,这就叫盲从。一旦大多数人做出了选择,哪怕是错的,即便少数人有疑问,也无法分辨清楚。要不就跟着一起错,要不就被淹没。”

洪涛终于也尝到了统领十几万大军的滋味儿,过瘾啊,一挥手就有铺天盖地的人听命。这种感觉非常容易让人飘起来,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仿佛天下都是自己的一般。

他可没有这种感觉,哪怕这些牧民不需要自己供养,那也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不光自己不能有,还得和王大她们聊明白,年轻人更容易热血上头,一冲动就会坏事儿。

“无论盲从与否,大人之法硬是要的!”蒋二郎就属于有点晕头的主儿,他啥时候领导过这么多俯首帖耳的人,整日里带着前锋团四处划拉,生怕队伍还不够庞大。

“大人看得透彻……”萧兀纳不光没有喜色,还满脸愁容。

攻打西夏是既定目标,来之前就定好的,可还有另一个目标呢,那就是辽国。一想起自己的族人也会变成这种模样,真没法高兴,反倒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

“此战重为攻心,打得越狠他们就越安份!”王大还是一如既往的专业,不考虑份外之事,只关心战争的结果。

“凉王手段过于强硬,怕是有违天和……”王厚如果放到其他宋朝将领里肯定是思想最激进的,但在这里必须是最保守的一个,说不出来什么新鲜的。

“和工程兵里的俘虏一般无二,他们自己人管理起自己人来比新军还狠毒。”王七应该算接触俘虏最多的一个了,感触也最深。

“民心可用……姑丈可有破解之法?”赵佣既不保守也不激进,他越来越进入角色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去做一位帝王,考虑问题的立场不由自主的发生了变化。

“破解之法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两个字,教育。假如他们都和学院里的学生一样受过教育,还会如此盲从吗?不敢说没有,但数量会少很多。”

对于赵佣的变化洪涛没有任何意见,干一行爱一行,想当皇帝当然要整日琢磨当皇帝的技术,不能混日子。

“对呢,当年若不是父皇让本王拜在姑丈门下,也知道不了这么多治国之理。以后本王要学姑丈,在每路都建一座学院,让全天下人都可以进去受教育,不给他们盲从别人的机会!”

这句话是说到赵佣心坎里去了,他觉得吧,只要有更多儿童团、更多长江学院,大宋自然就国泰民安了,自己主张的政策也就没那么多人反对。不用再像父皇一样,每天上朝都因为意见不统一勾心斗角,下朝之后累得不住哀叹。

“那感情好,届时本王就去当校长,也享受一下桃李满天下的滋味儿。”看着赵佣那张兴奋的脸,洪涛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他把治国想得太容易了也太简单了,一旦碰到大阻力怕是更容易灰心。但这话已经没法出口,赵佣不再是小孩,也不再是青年,他成年了,对待成年人就不能整天在耳边絮絮叨叨,他们烦这个。

“姑丈不是说过要把东边、西边的国家都变成大宋的国土。届时本王就建立一支十万人的新军,还由姑丈统领、大姐指挥,把它们都拿回来,让他们也受教育,也就不会再打仗了。”正说到兴头上,赵佣已经有点搂不住了,开始畅想他的国家、天下。

“……哼!”王大好像不太爱听赵佣的梦想,看了一眼洪涛,终于忍住没反唇相讥,但没忍住脸上的不快。

“好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不做完眼前就没有以后,去问问前面怎么了。”这个话题没法再聊下去了,洪涛也不想承诺什么,作战才是当务之急。眼见远处尘烟滚滚,像是有快马疾驰。

“是西夏的使节前来乞降……”蒋二郎是前锋团团长,来的人也是他的手下,一番交流之后拿着卷东西返回了中军。

“乞降……哈,本王还是头一次听说朝廷的旨意要由敌人之手转达,这必然是假冒的,妄图混淆视听,还有挑拨我君臣关系的险恶用心,齐王和王大人以为如何?”

洪涛打开帛卷,居然看愣了。这份东西不是西夏人的投降诏书,而是大宋朝廷的和谈圣旨。真是不要脸到家了,再怎么着急也不能让敌人给自家军队送命令,还分得清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不!

想拿这么一卷圣旨糊弄自己,那必须是不可能的。你们有多不要脸,咱就得更不要脸一点。毫不迟疑就做出了评判,顺手把圣旨递给了赵佣。

“姑丈所言极是,岂有此理,死到临头了还敢耍弄我等!”赵佣虽然不是洪涛心目中理想的皇帝坯子,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凭他这份不要脸的基本功,就很有自己当年的风采嘛。

“想来是病急乱投医……不知来者何人?”

王厚拿着圣旨很纠结,圣旨必须是真的,这玩意从材质到花纹只有宫内才能造出来,别说西夏人仿造,大宋人也造不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由敌人转交朝廷圣旨太过匪夷所思,是真是假还是见见来人才好判断,直接就说是假的好像也不太合适。

“为了维护本朝、官家的颜面,本王觉得还是不见为好,此事若传了出去定将成为千古奇谈。二郎,派人把使节送去应理城交给五十六。既然西夏人还不幡然悔悟,那本王就不客气了,必须让他们见识见识我朝天威!老大,吹号,准备攻城!”

788 贼心眼太多

见带来圣旨的使节,别逗了,那不就露馅了嘛。啥叫抗旨不遵?是根本没见到圣旨。把人交给王五十六,连西夏使节带大宋使节一起弄死,还得毁尸灭迹,弄个死无对证。

就算日后王厚反水改投皇帝,此事也是一笔糊涂账,说出来都没人会信。两国交战之中,皇帝派使节把圣旨送到敌国,然后转交自己国家的领军之将,这不是瞎扯淡嘛。

其实吧,这道圣旨根本就不是给洪涛的,也不是给齐王的,皇帝知道即便下旨也很可能追不上新军的步伐,一来一往还会耽误很多时间,干脆就下了和谈的旨意,觉得这样一来可以起到侧面辖制新军的作用。

你不停止进攻那就是抗旨不遵,从理法上处于被动。你遵旨不攻了,总不能在西夏境内驻军吧,最少也得返回兰州或者甘凉路。到时候再看情况想办法编瞎话呗,反正这么多朝臣都是瞎话能手,不愁编不圆。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洪涛的脸皮厚度,这位根本就没有固定厚度可言,碰上什么人就跟着调整。你要脸他更要脸,你不要脸他根本就没脸。

兴庆府,最初由党项族祖先拓跋氏经营,唐朝赐其李姓之后,李德明于天禧四年营修怀远镇,后改名为兴州。元昊称帝后,改兴州为兴庆府,定为国都。

虽说是党项国都,但它和宋朝城市没什么区别,兴庆这个名也是取自唐朝宫阙兴庆宫。

它周长十八里,墙高三丈六、宽两丈、城门六座,内设宫城,外有皇家园林元昊宫,也仿自长安兴庆宫和曲江池。

这座城位于祁连山脉和黄河之间的宁夏平原上,山势护其西、河水挡其东,新军要想进入这片平原有两条路最便捷。

从西南穿越啰庞岭的啰庞岭道,这么走不用渡河,但有丘陵沟壑横亘。或者渡过黄河从西平府北上走去兴庆府的官道,相对平整宽阔。

可是这么多人渡河太慢了,尤其是野战炮无法跟着新军一起走。它的重量对于武装货船不算事儿,可这里没有大船,充其量是羊皮筏子,根本乘载不动。

没有火炮新军倒是也能攻城,只是难度会大很多,万一碰上敌人大队骑兵从不同方向发起决死冲锋,光靠步枪怕是拦不住。西夏人是怕了,可谁又敢保证他们不会困兽犹斗呢,反正洪涛是不放心。

“施铜,你可走过这条啰庞岭道?”到底是直接北上,还是渡河东进,成了摆在洪涛面前的一道选择题。他都快把地图翻烂了也没找出答案,有时候地图再详细也不如亲眼所见。

“回大人话,小人第一次去兴庆府走的就是啰庞岭,它比东岸的官道近了十多里。山势不高,道路也不陡峭,就是年久失修车辙深了些,有些颠簸。”

施铜不用看地图就知道洪涛问这条路是啥意思,他有切身体验,干脆准确的回答了重点,只要箱车能通过新军就能过。

东边的官道虽然宽阔平坦,可是那边河流纵横小水道非常多。假如西夏军队把桥梁都毁掉的话,新军可就有的忙了,至少要架几十座桥才能抵达兴庆府。

“这条路地势如何?”施铜的建议洪涛听明白了,拿着地图又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它大致就是黄河的西岸,前面不远有一条干涸的古河道,离黄河很近,几乎相伴而行。道路都是沙土和碎石,但还算坚固,没有太大雨水的话不会陷住车轮。目前已入秋,早过了雨季,应该无碍。”

对于洪涛的不断提问施铜没有半点不耐烦之意,他对这位大掌柜般存在的男人从心底佩服。该放手时就放手让底下人发挥、该认真时一文钱的事儿都要问个明白。

除了待人接物不太稳重之外,确实有超乎常人的本领。领兵作战的将领不怕谨慎小心,就怕太自以为是。

他做为一名禁军老兵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将领每多考虑明白一个小问题,往往就能决定上千士兵的生死,真不能嫌烦。

“古河道?你们几个也仔细听听,本王有个想法,大家看看可否有助。假如我是西夏守军,待新军进入河道之后,尤其是与黄河并行的这一段,就在下游某处想办法掘开黄河西侧的堤岸,引河水灌入古河道。新军就算能爬上河道逃脱,大部分辎重也救不了,仅凭士兵随身携带的给养弹药,先不说攻打兴庆府,能不能安全撤回应理城都是个大问题。”

可能是见识过后世中外各国层出不穷的战争细节,洪涛虽然没读过什么兵法,可脑子里总有各种奇思怪想,无所不念其极。

通过施铜的叙述和观察地图上的等高线,他又发现了一个可能存在的大坑,深不见底的大坑。假如自己一脚踩下去,战神有可能就此陨落,半辈子的努力也瞬间随着涛涛河水付之东流。

“啥?掘开黄河!那、那大半个兴庆府岂不是也没了!”施铜闻言第一个表示了不可思议,掘开河道退敌的办法古人就用过,甚至大宋朝廷也用过,但不是这么用的。

常言道水火无情,哪儿有连自己一块淹的。再说了,此时正是淮河流域秋收的季节,黄河以北怕是要晚上一旬左右。忙活了整整一年,自己发大水全给冲喽,这一冬天可就难过啦!

“依我的看法,兴庆府不见得会受到太大波及……老七,你最擅长看这玩意,来仔细看看,假如从这里掘口,水势大致会往哪个方向去?”

洪涛觉得吧,再恶毒的施铜,怕是也比不上一个合格的政客。为了保住权力,淹死几万、几十万人算个屁,几万亩良田的收获又算个屁。只要能把这支新军弄死,西夏人愿意付出的代价怕是更大。

但这只是自己的一种猜想,西夏人说不定想不到这一层,也很可能真的吓破了胆,正躲在兴庆府的高墙后面向神佛祈祷保佑呢。

不管他们想不想,自己都得把各种可能性考虑全面,然后才能从中找到一个对新军最有利的去执行。统帅是干啥用的?打仗有王大那样的将领,牧民有王厚这样的官员,统帅就是干这个用的,关键时刻拿大主意。

“……这次怕是爹爹又说准了,如果黄河从这一段掘口,大水并不会马上向下游流。大家看啊,虽然这里的地势大体上讲是东南高、东北低,但因为古河道的海拔更低,只有水位超过河岸两米多之后才会转头向北。兴庆府的海拔更高一些,它建城的选址很有讲究,即便黄河真的发大水也对城池无碍。反倒是咱们前面这段更危险,大水会沿着低洼处曲折向前,并不是永远走一条直线,说起来……”

王七趴在地图上拿着笔记了一些数字,又勾画了一些曲线,很快有了答案。为了能让众人都看明白,他干脆把地图当演讲板,一边讲一边画,好好的一副地图算是毁了。

“打住,这是军事会议,不是你的讲堂!好了,大家说说吧,走西岸有可能被敌人坑杀,走东岸又没有野战炮可用,我们该何去何从?”

但凡是当过老师的人,很少有不好为人师的。王七在长江学院讲了几年课,那张原本不怎么能说的嘴也功力见长,遇到他感兴趣又拿手的话题,很有滔滔不绝的趋势。

“孩儿以为没有野战炮也能攻城,只是这一路上的桥梁有些麻烦,此地树木又不太多,想架桥只能去城里拆房子。”

王大当然不想去当水耗子,打仗她倒是不怕,没有火炮也有相应的打法,但如何行军是个难题,地图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水网太愁人了。

789 诸葛亮也是鸡贼

“要是能在兰州造船,然后顺流而下就好了……哪怕是木筏!”蒋二郎也有点职业病,想起了他的海军司令职务,宁可走水路也不愿意走陆路。

“可以先返回应理城,从甘凉路调拨橐驼,然后走北路,攻克右厢朝顺军司的关隘,直接从贺兰山西北接近兴庆府,同时还能断了西夏人北去的通道。”

王厚更保守,他觉得东西两路都不太保险,反正朝廷也没有给攻克兴庆府限制时限,宁可慢点也不想冒险,提出了第三条路。

“那样太慢了,一来一回得二三个月,还要穿越冬季的大漠,没有特别熟悉的向导,遇上一场大风比洪水也好不到哪儿去。”

施铜是个直性子人,根本没顾忌王厚的身份和官职,凡是不合理的就要反对。走沙漠确实能避开水,可沙漠有沙漠的危险,不了解就别**出主意!估计当年他在禁军里混不出来,就是性格使然。

“大人给我一千陆战队,用羊皮筏子顺流而下先占据这段河岸,阻止敌人掘挖河堤,大军再从古河道通过可否?”

萧兀纳这些年玩的就是海军陆战队,对这种局面有更多想法。而且他来自辽国,对羊皮筏子这种特殊渡河工具了解的比较多,提出了一个比较可行的解决办法。

“可行倒是可行,但人数太少怕是无法坚守太长时间。西夏人也有霹雳弹,如果提前有充分准备的话,挖掘河岸用不了多久。你一千人可能会面对上万甚至几万骑兵的冲击,如何应对?”

萧兀纳这个办法确实有点建设性,但仅凭这么点人数不一定能守住河岸。一旦失败的话,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一千陆战队,正在古河道里赶路的大部队照样会被水淹七军。

“我看可以这样,咱们双管齐下、水陆并进。萧将军带一千陆战队由水路先出发,王大带二千轻骑走古河道。你们那边得手之后,第二批轻骑马上增援。咱们来个添油战术,只要保住大部队不受损,西夏人就达不到目的。”

事到如今冒险是必须的了,洪涛也想不出任何完美的应对之策,只能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这句话用在目前再合适不过,心里再不忍也得把得力干将派出去。

对于洪涛的这个安排众人都没有异议,这恐怕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了,顶破天也就损失二三千人。看样子西夏人并没有决口阻拦的打算,他们想要淹死的是整个新军,达不到这个目的决口就等于自掘坟墓。

新军全完能选择从其它方向攻打兴庆府,晚两个月也改变不了结局,还把他们自己困死了,跑都没地方跑,周围全是洪涝区。

“让王大打头阵不妥,还是由前锋团去比较合适。前锋团自然要冲在前面,我的部下都是水手,大风大浪见多了,洪水也大不到哪儿去。再说了,我是王大的叔叔,她的孩子还没chéngrén呢,需要当娘的。我这辈子早就该够本了,这些年全是白赚的,望大人能成全!”

唯独蒋二郎对洪涛的安排有不满,不光说,还单膝跪地,强烈要求更换带兵突击的将领。人选嘛,他举贤不避亲,自荐了。

“蒋将军,这里不是驸马府,军中岂能论辈分!”还没等洪涛有啥表示王大先急了,一张脸拉的老长。她最烦的就是用女人、年纪小为借口,也就是蒋二郎说说,她无权处置,换成别人早军法从事了。

“你二叔说的挺有道理,他的士兵精通水性,这一点倒是本王漏算了。成吧,第一批轻骑兵由蒋将军统领,老大,你带领中军压阵,本王带第二批!”

蒋二郎为什么突然蹦出来抢任务洪涛感觉到了,这是在报恩,报答自己的知遇之恩。如果不拿命相抵,他这辈子怕是也找不到别的机会了。

他和黄蜂一样,恪守着传统的礼教思维,只是没有朝中大臣那么会表达,更喜欢用行动代替。很多时候说的天花**坠的往往心里却不一定认同,嘴上不会说的反倒更能表里如一。

不过蒋二郎有一件事儿说到点子上了,王大不该早早的丢掉生命,她们才是未来、才是火种。自己只是引火的火折子,还是快要烧尽的那种,使命已经完成,灭了也就灭了,没啥可惜的。

说实在的,自打碰到苗魁、周一日,知道她们在四川都干了啥之后,洪涛就有一种脱力般的感觉,好像已经跟不上她们的步伐了。

王十、周一日是有点胆大妄为,不过没有这种胆魄,也不可能在四川发展得这么快。最主要的是她们把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了,也做出了应对几种不同变化的安排,从结果上看并不比自己的布局能力差。

自己的优势仅仅是对历史脉络的把握和脑子里那点奇yin技巧,要论胆识、魄力和坚韧,真不如她们。

现在她们掌握的已经足够多了,科技方面走上了轨道,只要慢慢吃透、发展完全够应付这个年代所需,有没有自己在一边指手画脚其实并没什么两样。

而且自己的存在有可能对她们是一种压制,将来保不齐还会起冲突。反正早晚都要死,与其死在床上,不如当个英雄、留个美名。也像黄蜂那样有人祭奠、有人顶礼膜拜。

“姑丈不可,您是一军主帅,若真要去的话小侄愿往!”要不怎么说齐王还年轻呢,挂不住脸,眼见凉王要以身试险,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也站起来要讲一讲情义和仗义。

“全都别说了,老七,你的炮兵和新兵团压在最后,把热气球升起来看到信号再进入古河道。萧将军去准备吧,你那边下水之后一刻钟蒋将军再出去。来,对下表。”

洪涛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教育赵佣一顿,你是啥身份自己不清楚,我们忙半天是为了谁?还跟着一起瞎起哄。可转念一想吧,唉,都是大人了,不是当年的小屁孩随便揪过来就能训一顿,免了吧。

这时后面跟着的几万西夏牧民反倒成了好帮手,他们有牛羊,是不是真愿意拿出来另当别论,反正扎羊皮筏子的工作有了他们的参与进展神速。

半夜二点刚过,萧兀纳的陆战队就上了筏子,放弃一切给养被服,全换成子弹和备用枪支,一千人分乘一百多只羊皮筏子,每十只筏子连成一组,顺着河水向下游飘去。

十五分钟之后蒋二郎带着同样装备的两千轻骑兵也如期上路,二十里路不到,四十分钟左右就能抵达,晚走一会儿是怕抢在萧兀纳前面惊动了可能存在的敌人。

不多时,热气球上的望哨就发现了东边有火箭升起,看来洪涛是猜对了,萧兀纳和蒋二郎如果不碰上敌情,还是重大敌情,是不会发信号的。

“老大,为父此生最不怕的就是水,大海都拿我没辙,这点区区河水根本不算事儿。即便为父不在了也不要慌**,该做啥你都明白,不明白的去问老二和老十,还有周夫人和姬夫人。以后家里你是大姐,凡事儿多想一想,先稳住自己阵脚才好对付外人。”

此时洪涛觉得吧,自己真可以和诸葛亮比一比了。啥叫算无遗策嘛,也就是比别人鸡贼点。

至于说王大还恋恋不舍的拉着缰绳,多说无益,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战术突击,何必非搞得生离死别一般。这几辈子别的本事没有,直面生死的勇气还是有的。

790 兔子急了也咬人(500票加更)

短短半个小时的路程,洪涛脑子里想起了几十种死法。水性好啥的只是那么一说,糊弄王大的。真遇到洪水,大西洋底来的人也得九死一生。

洪水可怕的地方不是水,而是它的流速和其中裹挟的杂物。水性再好被木桩子撞上也是瞎掰,被水冲到硬物上也得头破血流。

不过一直到走出了古河道,这几十种情况都没发生,只是枪声越来越密。就在古河道东边不到半里远,被人为的掘开了一道土沟。

大批西夏骑兵在东北方不断向土沟冲击,新军则利用堆土当掩体,以排枪进行拦截。双方的土沟争夺战进行的很激烈。

真让自己说中了,三千新军对阵几万骑兵,没有火炮支援还真有点扛不住。虽然骑兵暂时也没法冲破新军的防线,但进入弓弩shè击距离还是可以。面对只穿着皮甲的新军,弩箭还是有杀伤力的。

“下马列队!”土沟到底是啥情况、萧兀纳和蒋二郎还剩多少人,洪涛都顾不上看了。

二千轻骑立刻变成了二千步兵,一边往前走一边排成了三排横队。洪涛自己也端起了步枪,此时不光要指挥,多一发子弹就多一份战斗力。

西夏军队突然发现又来了一队新军,马上分出不下五千骑兵发起了冲锋。这些西夏军队的穿着和以前见过的好像不太一样,天气还没冷就披着皮毛,马匹也和普通的西凉马有区别,身材更壮硕、四肢更粗壮。

“预备!……预备!……预备!”洪涛端着枪走到队伍前面,他不会吹号,也不会吹铜哨,无法向中下层军官发出统一指令。

这事儿出发的时候还真忘了,也没人想起来提醒。怪不得别人,谁能想到大宋军神居然连最基本的指挥能力都没有呢。

但他有歪招儿,自己端着枪当榜样,指哪儿打哪儿。后面的连长们也就知道啥意思了,铜哨一吹,效果其实也差不多。

二千对五六千骑兵,对方还没有攻城弩,拿着后装线膛枪的新军并没啥压力,都不用急速shè,标准shè击速度就能把敌人拦在二百米之外无法靠近。

蒋二郎和萧兀纳还是不太会玩枪,只知道排枪齐shè,声势浩大但效果并没以连为单位zìyóushè击好,很多子弹都是空shè,要不就是好几颗打中一个人。

这就是洪涛让王大当总指挥的原因,他自己也有私心,有些东西并没教给外人。倒不是不相信蒋二郎这样和自己出生入死且很讲情义的人,而是鸡贼心理在作怪,凡事总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往前压!打一枪、走三步!”

真到了战场上,枪林弹雨之下啥理想抱负、身份地位很快就全被肾上腺素冲得无影无踪。放完三枪,洪涛就觉得肩膀有点发木,幸亏新军没跟着自己的速度shè击,否则敌人骑着驴也能冲到跟前。

别看战斗技能不咋地,可疯狂起来的洪涛就是有青皮范儿,混不吝。步兵对阵骑兵,人数还不占优势,原地固守相对而言要容易的多。但他非不,他要用压迫式打法。

三排士兵前排开枪shè击之后走三步蹲下装弹,第二排继续、第三排跟上,滚动前进。这是新军里比较高级的步兵āo典,只有王三的军官连在姚刘沙洲上练过,但没实战过。

今天洪涛就打算试试,打仗凭借武器装备、士兵素质、训练水平不假,但有时候士气也很重要。面对武器先进的新军,西夏军队拼的就是一口气,谁先退谁就怂了。就好像斗蛐蛐的时候,怂的一方再见到胜利者都不敢开牙叫唤。

说实在的,王大和王三练兵确实很有一套,洪涛带领的二千新军里只有班长以上的军官和少数士兵明白这种打法,剩下的多是以前的退伍兵,但他们的执行能力和理解能力比萧兀纳的陆战队还高。

就是在这些人的带领下,哪怕有因为节奏不对误伤了自己的人情况发生,这二千人依旧在两轮shè击之后逐渐运转了起来,跟在洪涛身后越打越快。听上去shè击杂**无章,可效果比单纯的排枪强多了。

对面的几千西夏骑兵刚冲上来时气势挺足,两轮shè击一过立马少了三分之一,掉头回去再冲就有点泄气了,等新军一滚动起来,剩下的三分之一干脆掉头就撤,换上另一队人马接替。

这波人眼睁睁看着同伴被一片片的打倒,至今还不知道对方到底用的是啥武器,轮到他们自己冲锋的时候显然没有第一波的气势了,只冲了两次撂下一地人马尸体又撤了。再换上来的第三波更怂,虚张声势的冲了一次,第一排人马刚被打倒就一哄而散。

“嘟嘟嘟……嘟嘟嘟……”还没等第四波人马进入冲锋距离,身后就响起了一片铜号声。

王大还是没遵守命令,刚刚二十五分钟就带着人跟了上来。不过她倒是没孤注一掷,依旧是二千轻骑,把主力交给了王七。

眼看新军越打越多,火力也越来越强,几千人一起冲锋都无法靠近,西夏统帅知道大势已去。二三千敌人都啃不动,现在面对六七千更难有所突破。

他倒是也干脆,大旗一挥,全军撤退,不到十分钟就跑得干干净净,剩下了一地还在哀嚎不止的伤兵伤马。此时正好天边亮起了鱼肚白,影影绰绰的就像**坟岗子里突然僵尸暴动了。

“吹号吧,让二郎别追了。此地人生地不熟,追不上的,再摔伤几个岂不是损失更大。”但蒋二郎好像有其它想法,指挥着前锋团上马就追。

“二叔的损失挺大……”王大用眼一扫就知道蒋二郎为啥这么拼命,他的前锋团能上马的不足一半了。

“去和你二叔说,损失的人我给他双倍补齐。”

在新桥面对十几万敌人,新军的伤亡数都不超过两巴掌,今天一下就没了几百,蒋二郎的情绪洪涛能理解。

确实有点阴沟里翻船的感觉,同时也体会到啥叫地利。在自己国家边境附近作战,与深入敌境的战争强度有本质区别,面对同样的对手说不定要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代价才能获胜。

俗话不是说了嘛,兔子急了还咬认呢。人家也是在拼死保卫人家自己的家园,不怕横不怕楞,就怕不要命。

“双倍我也不要,他们可都是船上的水手,没有三五年练不出来!”蒋二郎倒是没冲动到听到号令还不敢不顾的程度,但被王大带回来的时候,见到了洪涛还不依不饶呢。

“哎呀,现在知道水手是好的了,当初让你当海军的时候你是咋说的!别给台阶还不下,你以为本王的人都是白捡的啊!要不要?不【 】要本王还就省了呢!”

面对眼珠子通红的蒋二郎,洪涛没有好言相劝,反倒撇着嘴冷嘲热讽,还有对刚才承诺矢口否认的迹象。

“……和你们父女俩就没理可讲!坏了,老萧还不知道生死呢!”

蒋二郎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是出于敬畏啊,还是自知打不过和影子一般站在对面的八嘎,准备把这口气忍了。情绪一平复,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跑,连基本礼节都不顾了。

“萧将军怎么了?”让蒋二郎这么一提洪涛才想起来,战斗结束这么半天了还没看见萧兀纳的影子。

“还能咋样,中箭了呗,要不是我来的快他得被shè成刺猬!”蒋二郎回答得没啥好气,脚下还更快了,头都没回。

791 丧心病狂

萧兀纳伤的还真不轻,中了三支弩箭,好在都在大腿和屁股上,罪不少挨、血不少流,但性命无忧。用军医的话讲,不感染的话卧床躺二个月就能恢复如初,啥都不耽误。不对,不是卧床,得趴着。

“萧兄,你以前不是老觉我救过你一命嘛,打今儿起这笔账就算两清了,我还得反过来欠你个大人情。这次多了不说,你至少救了二千多新军的小命,功德无量!”

就在萧兀纳被抬走做手术的当口,洪涛凑到了担架跟前,就像拿着账本收租的老地主,絮絮叨叨的扒拉着算盘珠子,破天荒的从兜里掏钱倒找了一次。

能让洪涛开口说亏欠的人真不多,哪怕是家人也很少给这种承诺。萧兀纳当之无愧,他中的三箭都是背后,不是因为逃跑,而是扑在地上用身体把导火索压灭了。

也怪西夏人胆子小,生怕决口之后波及到本身,在埋藏火药桶的地方只安排了二百名死士驻守,大部队全都躲到二里之外的山坡上。

这二百死士倒是没瞎眼,不等靠岸就发现河面飘来一大片筏子,但他们扛不住密集的火枪攒射,阻挡不住陆战队登陆。

等西夏将领听到枪声带兵赶来支援时,萧兀纳的陆战队已经大部分登陆完毕。可能是被突如其来的枪弹打懵了,也可能是嫌岸边这里的地势不适合大队骑兵作战,西夏人决定引燃导火索。

这下陆战队没法纯防御了,必须想办法把敌人赶离堤岸。可是在近距离作战中火枪就没那么犀利了,劲弩一样威力十足,双方互有伤亡。直到蒋二郎的增援部队赶到,才算把这段挖好的沟渠抢下来。

“大人能不能等末将伤好之后再算账,真疼啊!”萧兀纳趴在担架上,疼的屁股上插着的钢弩直哆嗦,却没像蒋二郎那般没礼貌,话说得还是挺客气的。

“丢命事小、失节事大……好吧,抬走抬走,拔弩箭的时候别麻醉啊,我怕你们手艺不精,萧将军没被敌人射死反倒被药死!”

谁敢拦着不让自己说话,谁就是自己的敌人。洪涛对待敌人向来不手软,冲着军医吩咐了一声,背着手走向了河边。

河边的人工沟渠上已经围了好几位,王厚、赵佣、施铜、王大都在,只有蒋二郎不觉得新鲜,忙着收敛伤兵和阵亡士兵去了。

“亏得大人料事如神,若是贸然钻进古河道,我军危亦!”见到洪涛走来,王厚虚抹了一下额头,很是后怕。

“好家伙,这得有上千斤了吧,真下本儿啊!”洪涛低头向沟渠尽头看了看,也是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装的,是真吓人。

这段沟渠并没和黄河挖通,还有大概三十多米。但在这三十多米的河岸上打了至少三口深井,里面塞满了装火药的罐子。

已经有几个罐子被拉了上来,里面装的虽然都是黑火药,可要是炸了的话,这段河岸肯定也得变成大坑,再被河水一冲,真和溃堤没啥区别,堵都堵不住。

“大人莫担忧,我已经让人去挑水了,灌满泡上个把时辰也就成了泥土。”施铜也知道这么多火药的威力,没请示就擅自做主。

“嗯,这事儿办得好,不过就算没有火药这段河岸也不保险了。正好,让民兵把牧民们带过来,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然后再亲自动手把堤岸修整好。”

伤了自己近千新军,洪涛真咽不下这口气。攻打兴庆府捉拿罪魁祸首是后话,眼下正好利用这个场面继续自己的攻心计划。

让被新军裹挟的六七万西夏民众也看看他们朝廷做的好事儿,这个黑锅必须扣上,怎么严重怎么说,想来不会无动于衷。

“对了,把西平府那两位西夏军官带来,二郎和萧将军遇到的西夏兵将有点邪门,必须搞清楚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一说起攻心战,洪涛还有件事儿比较纳闷。刚才碰上的西夏军队明显不太惧怕火枪,这不和逻辑。要说是西夏皇帝的嫡系也不像,穿着打扮太粗犷,不符合西夏汉化的趋势。

“啥?黑水镇燕军司、黑山威福军司……”两名俘虏跟着王七的辎重部队一起穿过了古河道,都没多研究,只看了几眼地上的尸体就给出了很确定的答案。不光知道其详细来历,还知道他们为啥出现在兴庆府附近。

这两个军司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北,距离兴庆府最近的也有近千里,中间还隔着大漠山峦。平日里这两支驻军是不会南下的,他们是用来防御辽国的边军,相比起大宋来,夏辽之间的试探摩擦更多,任务也更重。

不过这次例外,小梁太后和西夏皇帝李乾顺死的太突然,党项贵族除了琢磨如何抵御新军、于大宋朝廷和谈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工作,选择新皇帝。

李乾顺没有兄弟,更没儿子,选谁来继承大宝呢?结果掰着手指头一数,得,没有一个人能众望所归。

这下就热闹了,谁都想当皇帝可有谁都没这么大能力,吵来吵去也没吵出来结果。眼看新军又打上门来,情急之下他们干脆也不推举了,谁能保住祖宗基业谁就是下一任皇帝。

于是党项贵族们就开始各显神通,有冒充皇帝使节去大宋求和的,只要大宋皇帝能下旨把新军按住,不也就等于保住了西夏嘛。

还有准备用武力对抗的,黑水镇燕军司和黑山威福军司就是主力。他们并没和新军交过手,俗话讲无知者无畏嘛。光道听途说肯定心存侥幸,觉得只要能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未免不能与之一战。

这不就来了,还想出了一条无解的缺德计策。说实话,要不是洪涛鸡贼到了极点、萧兀纳和蒋二郎敢于拼命,他们的计策还就真成功了。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外敌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家里人却还眼巴巴的盯着皇位,殊不知没有了国家哪儿还有皇位可坐……”

这么一解释洪涛终于想通了,不是新军的火力不够凶猛,也不是西夏人悍不畏死,而是党项贵族为了争权夺利,明知道这两个军司是来送死的也假装不知道。说不定还巴望着他们死的越快越好,借新军之手除掉了一股很有战斗力的竞争对象。

而且出主意掘开黄河阻挡敌军的人也不全是为了退敌,他们是指望黄泛区能帮着拖时间,拖到与大宋谈好了停战协议,就能堂而皇之的坐上皇帝宝座。其心可诛!

“本王断不会做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要是叔父能让大宋蒸蒸日上,本王出海去找宸娘也心甘情愿!”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洪涛就是有感而发,赵佣却听出了另一层深深的警告。

可能是出于对自己名誉的保护,也没准还残留着年轻人的冲动,他当着众人指天发誓不会做这种只为权利不顾民众和国家的皇帝。

“……断了这个念想吧,殿下即便去了宸娘也不再是当年的宸娘。若是不信,等此事了解,宸娘自会入朝称臣,到时候殿下亲眼看看就明白了。”

洪涛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也明白赵佣还念念不忘儿时的伙伴。男人的初恋是很难从心中抹去的,哪怕到了几十岁依旧如此。

这不是坏事儿,相反可以让一个男人从男孩加速蜕变成熟。洪涛只是担心赵佣受不了现实的残酷,不得不先出言警告,浇上一盆凉水先降降温,以免将来失望太大。

“……自是要看的……”赵佣还是不死心,嘴上不说,可眼神出卖了他。

792 大夏亡……

新军并没有马上向兴庆府进发,而是在黄河边扎营休息。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比如说指挥牧民们把河堤填埋好,再比如把新军阵亡士兵的尸体火化装好,不能让他们客死他乡尸骨无存。

另外西夏军队扔下的死人死马也得处理掉,扔进河里不太合适,洪涛已经把银川平原视为自己的又一个甘凉路,既然是自己的地盘就不能糟蹋,还是堆起来浇上油火化了吧。

他们也都是这片土地的儿子,把骨灰撒在此也将就着算落叶归根。不可能每个人都立块碑,那就来个合葬墓,先弄个木牌子写明大概经过,具体谁是谁只能忽略。

这个无意举动反倒引来了西夏牧民们的赞成,他们刚刚看到自己的朝廷要炸开河堤让万民流离失所,又看到敌人为自己的子弟建造坟墓,反差有点大,瞬间就觉得这支军队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无情了。

有些族中长老还壮着胆子请求由他们给这些阵亡将士,不管是新军的还是西夏军,都弄个超度仪式,别成为孤魂野鬼。

“随他们去吧,但千万不要放松警惕,时刻别忘了这里是战场,我们损失不起。”对于前来请示的施铜,洪涛还得提醒提醒。人道主义归人道主义,战争归战争,两件事儿必须分清楚。

“大人英明!小人已经下令所有民兵不许吃他们的一口肉、喝一口酒,违者按通敌论处。”

施铜闻言又露出了瘆人的笑容,他觉得这位驸马真是太合心意了,当统帅的如果都这么细心,当年的禁军哪儿还会屡战屡败。

入夜,黄河边上点起了上百堆篝火,西夏牧民吹响了他们的民族乐器,声音悠长哀怨,有点像狼嚎,也有点像冬日的狂风呼啸,配上怪异的舞蹈和水花流转的背景,让人忍不住想哭。

洪涛不是哭醒的,是被蒋二郎叫醒的。根据探马的回报,兴庆府城内也着火了,肯定比篝火大,火头还不止一个。

“别探了,让手下人回来吧,探也没用,他们宁愿烧了也不想留给咱们。从这一点上讲,党项人还是有点骨气的。”

不用蒋二郎详细描述,洪涛出了帐篷就能看到北面天空有些发红,想来此时城内的火势肯定又大了不少。

打退黑水和黑山两军司已经一天了,他们的失败让党项贵族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就连大宋派来的和谈使节带着大宋皇帝的圣旨也没拦住新军前进的脚步,这要是被攻破城池离屠城还远吗?

游牧民族有个谁也比不了的天赋,就是能跑,逃跑技能必须max。只要他们想跑,真是谁也拦不住。舍不得繁华安定的兴庆府?可是和小命比起来,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公立1095年、大宋清和八年,初冬,齐王赵佣、凉王王诜、甘凉路经略安抚使王厚,率一万五七星军、五千禁军围攻夏国都兴庆府。党项贵族在城内自相残杀,死者无数,又引起大火,三日后城毁。

兴庆府内的十多万民众有少半死于内乱、少半逃出城,真正北逃的不到七千,全是党项贵族和其家眷。

两日后,定州、怀州、静州、顺州守将纷纷献城投降,三日后新军攻克西平府,守将梁自道率一千七百族人出城迎战,无一生还。

在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宋夏边境的几十座大小军镇、城市皆纷纷向附近的禁军献城投降,一时间西北边陲各州路忙的焦头烂额,每日皆有大队西夏降卒被迁往内地看押,光是供应他们所需的粮食就让各地仓司叫苦不迭。

大夏,建国五十七年,亡!

史书上可以这么简单叙述,实际上的过程要精彩纷繁的多。最先知道兴庆府战况的不是朝廷,而是四川日报,并且长篇累牍的发表了出来。

但并不是攻克兴庆府之类的大标题,头版上只有一行黑字:辽国,战还是降

齐王身在兴庆府,却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听上去是在问辽国的朝廷,假如它还能正常运转的话,可是怎么琢磨怎么还有弦外之音。

啥音呢?要说齐王就是比凉王仁义,没让大家伙儿瞎猜着玩,人家在最后一版给出了准确答案,一份给朝廷的奏章副本。

奏章的主要内容有两个,其一、新军要继续伐辽,但兵力略显单薄。齐王恳请朝廷把零波山、韦州以北,灵州川以西划为特区交由凉王治理,休养生息一年之后,如果辽国不降再挥兵东进。

其二、齐王坐镇兰州,和凉王一样在兰州以北原本属于秦凤路的地区推行新政,为新军东征做准备工作。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齐王在奏章里也充分阐述了理由。因为新军战斗力高,此次平夏基本没用朝廷供给,全部武器给养都来自甘凉路。

渭桥镇、大名府这两座最大的工坊失去了新政的环境之后形同虚设,半点忙也帮不上,还有资敌的嫌疑。所以想稳定住西夏、继续打败辽国,只能依靠新军和新政,不能再交给朝廷瞎指挥了。

此文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比讨论西夏国灭亡还热闹。讨论的题目主要集中在一点,齐王坐镇兰州、凉王治理兴庆府算不算要挟朝廷搞地方割据?

要是没讲为什么,确实有很大嫌疑。但渭桥镇和大名府工坊涉嫌资敌的话一出,齐王和凉王的问题就成了旁枝末节。谁?谁这么大胆子,敢拿国之利器资敌,必须把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一时间全国各地都有民众去官府门口上书,要求朝廷严惩卖国求荣之辈。啥?齐王是瞎说!那不可能。

齐王和凉王不顾安危,带着二万多人就把西夏平了,人家干吗要瞎说着玩?齐王必须特别恨这些人,说不定差点被害死,才把此事公之于众。

士绅、读书人可以张开嘴就说,但朝廷不成,真受不了这种无端的指责。当然了,更不能接受齐王的建议。还把甘凉路、兰州、西夏精华地区连成一片弄特区,干脆直接说割据一方多省事儿啊!

原本还不太好反对,渭桥镇和大名府工坊确实经营的不咋地,齐王和凉王的功劳又太大,直接把西夏给灭了国,算得上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人家说还要平了辽国这个宿敌,理由很过硬嘛。

但是……诬陷朝廷和敌国串通一气就太过分了。合算你们立了功不分给朝廷还倒打一耙,玩了命的给朝廷抹黑,其心可诛啊。

这是要干啥?不光想拥兵自重,还要致朝廷、皇帝于不仁不义,变成千古罪人?这么做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找机会篡权呗,不把对手搞臭不好下手!

这次的圣旨下得那叫一个快,不光申斥了齐王和凉王的险恶用心、严词拒绝了割据一方的想法,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给真理报送一份副本刊印发售,让天下百姓也看看某些人的真实嘴脸!

这一招玩的很巧妙,把两件事儿混到了一起说,只要齐王拿不出证据那就是诬陷朝廷、欺君罔上。别的不聊,大不敬之罪基本就坐实了。

大不敬了还聊啥镇守一方,老老实实回京请罪吧。朝廷当然也不会治罪,来个功过相抵,留着有用之身为朝廷效力,再放到开封养起来呗。

齐王都大不敬了,跟着一起署名的凉王能跑得了?皇帝已经打算好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王诜离开可控范围,到了开封就得关到驸马府里闭门思过,终身不能出城半步!

793 过分要求

如此一来不光解决了齐王和凉王的问题,还把新军也拿回手里。凉王不还有个七星军都指挥使的职务嘛,那就说明新军是朝廷编制,顺理成章收回兵权。

不给就是谋逆,全天下都看着呢。光你们会用报纸有事没事儿的恶心人玩,这次也尝尝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吧!

此文一出朝野上下再次吵成一团,有人坚持认为齐王和凉王不会有不臣之心,这全是误会。有人则认为知人知面不知心,对外作战的功绩是一方面,但也不能因此全盘肯定。

在这件事儿上齐王和凉王做的确实不太合适,怎么能空口白牙的污蔑朝廷呢。此种先例不能开,必须严惩,否则以后谁想说就说,皇帝的威严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一时间众说纷纭争吵不休,大众的关注点又从指责朝廷转移了,开始为到底是谁对谁错较劲儿,谁也说服不了谁。

此时洪涛在干嘛呢?他根本就没怎么关注这些事儿,而是缩在应理城猫冬呢。这大冬天的,没事儿就刮白毛风,环境确实有点恶劣。

要不是兴庆府被烧毁了,他根本就不想回应理。银川那地方他后世去过,别看纬度更高一些,但冬天反倒没那么冷,风雪也不太多。到了夏季更舒服,白天阳光普照雨水稀少;晚上气温骤降,凉爽舒适。

可惜啊,现在那边不光没地方落脚还不太安生,经常有小股盗匪从山里钻出来肆虐,王大和蒋二郎正带着新军和民兵进行冬季大扫荡呢。

为啥还有民兵,这是洪涛特意安排的。新军士兵别看打仗厉害,可要论钻山沟子追踪小股盗匪,真没拓荒民和牧民组成的民兵厉害。

兴庆府和凉州的地势差不多,全离山区不远,来自甘凉路的民兵不会有太大地形障碍,由他们充当带路党,配合新军进行拉网式清缴,效果肯定比光用新军强很多。

还有五千新军由王七带队去了兰州,协助赵佣稳住局面。洪涛给王七的命令是,当地禁军听齐王指挥,新军就啥事儿也别插手,让齐王自己折腾。一旦禁军里有人耍骨头,也不用给谁留情面,就往死里整,手段越凶残越好。

这座城市新军要定了,它的位置太关键,西边连着甘凉路、北面护卫凉州去应理城的驿道、南边则是出川之后北上的必经之路,东面还可以牵制姚古的秦凤路禁军,既是交通枢纽又是一扇大门。

此门一关,谁也别想轻轻松松的掐断应理和甘凉路的联系,这条路更不能受到威胁,未来好几年兴庆府的建设都需要用它当大动脉输血。

至于说兴庆府的重建问题,这次洪涛没马上动手。建是必须建的,还得当成一座大城来建设。但怎么建、由谁来建,就需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凉州、甘州、肃州、马尾城、新湟州、应理城,基本都是自己掏钱建设,然后用城市带来的各种附加值来慢慢收回投资。

这次洪涛不打算再大包大揽了,城市要建,但投资者必须是城市的主人。也就是说谁需要这座城市谁来建设,自己只是出资方之一,享有一部分管理权。

没错,洪涛又开始玩花样了,不光土地私有化,连城市都私有化。以后这地界儿不再需要朝廷委派的官府,只有城市投资人和当地居民推举出来的城市代表。

在承认朝廷权利的前提的,城市不享有军权和铸币权,其它方面全都是自己管自己,谁也别想插手进来。

不过暂时这座城市还得有所仪仗,免得有不讲理的派兵来强行攻打。于是新军就成了雇佣军,每年由城市提供一部分军费权当税收,仅此而已。新军只负责保护城市不受太低侵袭,内部事务不插手。

那党项贵族都跑了,谁会有这么大财力和这么高需求来建设城市呢?或者说谁有哪个闲钱往这种战事初平、还未得到朝廷正式规划的地方投?

这话可就是老黄历了,放在五年前除了甘凉路的拓荒民之外指定没几个敢投的。现如今不是有顺风邮局了嘛,不用个人拿着钱千里迢迢的来这边买房子置地开买卖,邮局就全给代理了。

邮局会公布相应的投资项目和预期回报率,只要把钱交给邮局剩下的事儿就全解决了,坐家里等着三个月或者半年一次的股东大会吧。

顺便多说一句,宋人除了喜欢看热闹之外,对做买卖也很有天赋。大部分老百姓可能不太清楚交引这种类似有价证券的玩意,但商人富户里面有清楚的。

他们一合计,觉得在顺风邮局投资换来的股东凭证和交引相似,有些人可能突然要急用钱,就试着转手出让。

结果还真有人出钱买,因为顺风邮局每次公开发售的投资项目是有名额限制的,很多想买的人由于信息不通畅或者路途太远,赶不及就买不到。

这世上就没有傻子,至少在挣钱方面谁都不傻。刚开始买卖凭证的人数很少,还都是私下交易,目的也仅仅是变现救急。

可架不住有人会琢磨,尤其是住在邮局所在地城市的商人。他们觉得这可能是个商机,于是就试着多买一些投资项目,再通过商人之间的渠道寻找有需求的下家,加一点钱卖出去。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试立马就试出了商机。只要手里有顺风邮局投资项目的股份还就不愁卖,加半成都有人抢着要。

别看只是半成赚头,对于一部分商人来讲也是商机。这种买卖根本没啥成本,无非就是每天早上去邮局里转一圈,看看有没有新项目推出,有就赶紧买下来,用不了几天就能出手获利。

虽然没有分红赚头大,但胜在转手快交易频繁。要是以半年为限计算的话,获利不仅不少,还能有效规避风险,毕竟顺风邮局的投资项目也不是百分百赚大钱。

当然了,这种买卖不是谁都能做的,至少得满足三个必要条件才成。首先你得住的离顺风邮局比较近,能在第一时间获悉新投资项目发售的消息。

其次还得有钱,邮局可不是杂货店,它发售的投资项目购买金额通常都很大,每股都以百贯起步,钱少了周转不过来。

最后得有人脉,光认识本地商人不成,还得认识外地商人,这样才能让投资别压在手里太长时间。玩的就是交易频率,慢了等同于压缩了利润空间。

从两年前开始,山川督查院就发现有不少个城市里出现了这么一批专门以倒卖顺风邮局投资项目为生的商人,经过调查之后,一份详细报告从邮局系统交到了洪涛手里,请示处理办法。

按照山川督查院的意思,这是有人利用邮局系统的漏洞牟利,有扰**正常秩序的嫌疑,建议予以取缔。还提出了具体办法,采用实名制,并规定不许转手。

顺风邮局里则分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大部分犹太人觉得这事儿很正常,就像任何货物一般,低买高卖天经地义,对邮局没什么损失。

另一部分负责人,尤其是莲儿和绿荷姐妹对这件事儿非常反对。她们觉得自家邮局发售的项目,凭啥再让别人拿着当赚钱工具,必须同意山川督查院的建议对这些奸商严惩不贷!

“建议组建股票交易委员会,筹备股票交易所!”这就是洪涛给予的回答。m

794 意外访客

股票这件事儿压根儿也不在洪涛的计划之中,因为他不太擅长,目前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筹集资金。接到报告后他原本不想管,但是考虑到商人的贪婪有可能会影响邮局的声望,才不得不出手干预。

办法不是禁止而是引导、规范,先弄出一套简单的规则,大体上保证所有人在同一个规则下博弈,然后再由后人慢慢完善,是好是坏也得让他们去评价。

要是没有西夏突然发难南侵,大宋第一个股票交易所说不定已经成立了。不对,不是一座,而是三座。按照洪涛的计划,广州、杭州、湟州都是试点城市,会发售三支不同的股票。

现在洪涛觉得时机也不错,干脆发行三支和建设兴庆府有关的股票。股票买的是啥?说白了就是对未来的预期。

宋人怕是不太知道啥叫未来的预期,但他们能明白另外一件事儿。甘凉路当年是啥样,现在是啥样?前几批敢于涉足当地土地、房产、酒肆、茶楼、工坊生意的商人无一不赚得盆满钵满。

十年前在凉州城外用白菜价买地盖客栈的几户人家,此时已经是凉州城里数得上号的大富商了,家族产业遍及各行各业,当初他们可全都是穷的叮当响的拓荒民。

第一个跑到应理城来的不是甘凉路的拓荒民,也不是明州的海商团体,更不是四川的蜀商,而是一个完全出乎洪涛意料之外的人,南京应天府的历中贵!

当洪涛拿到名帖之后,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边在手上拍打着一边在房中踱步转圈,他是真猜不出这位皇后的心腹太监特意跑来求见是何道理。

按说此时最不该和自己接触的就是她,皇后和外臣私下勾连本来就摆不上桌面,被谏台知道了又得给自己脑袋上扣一顶大帽子。

庞皇后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她一直很低调,没有大事儿历中贵都很少去扬子镇,现在千里迢迢的找上门肯定是有大事呗。

能是啥大事儿呢?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跑不开自己和朝廷的分歧,或者说是和皇帝的分歧,那就是来当说客的。

以洪涛的脾气这种事儿没有说合的可能性,就算皇帝本人来了自己的条件也不会变,见不见其实无所谓。

不过他还是好奇皇后为啥会成为皇帝的私人谈判代理人,这皇帝当的也太怂了吧?见就见吧,按照山川督查院的调查结果,历中贵身上没功夫,也不用怕他行刺。

“历中贵跋山涉水来此偏远所在,定是有要事通传,此间没有六耳,请讲吧。”分宾主落座,茶还没端起来呢洪涛就开门见山了。

“凉王明了,小人也是迫不得已……按说如此军国大事本不该有小人插嘴的地方,只是皇后交待了下来,还请凉王恕罪!”

历中贵少说也有五十岁了,这趟长途跋涉确实不易,看样子也没敢耽误,满脸只写着两个字,疲惫。见到洪涛的做派之后又增加了两个字:害怕。

生怕哪句话说不对付,立刻就得被挂上高杆当风干肉。为啥这么怕呢,因为此次前来要说的事儿本不该出自他嘴,洪涛要是真翻脸谁也没辙。

“历中贵,想必该识得裴中贵,他老人家虽然去年已经走了,但到了那边也不会后悔认识本王。”

平心而论,洪涛觉得自己怕是这个时代里最不歧视太监的独一号。不管是裴英还是黄蜂,再到这位历中贵,只要对方以礼相待,自己就从来没把他们当太监看待。还不仅仅是嘴上说说,一言一行皆与待常人无异。

裴英的事儿更拿得出手,神宗皇帝走了,这个伺候了三代皇帝的老太监没有继续获得第四代皇帝的器重,不光失去了职位,还得不到善终。被扔到尚仪司舆打杂,说白了就是伺候马匹,狗屁职务都没有。

这事儿洪涛早就听说了,但他也没辙,后宫的事儿再小也容不得外臣插手。不过在与庞皇后有了合作关系之后,这事儿就好解决了,皇后就是后宫之主,她说句话比皇帝还合情合理。

裴英被放籍出宫,等于正式退休,免除宫人的身份成为了普通民众。一个从小就在皇宫里生活的老太监,既无家人又没朋友,出宫之后靠啥生活呢?

千万别说太监家财万贯,早就在外面备好了宅子,保不齐还有好几个对食之类的话。那是明清两朝的太监,宋朝太监真没这么好命。他除了神宗皇帝赏赐的一些财物之外,房无半间、地无半亩。

不过没关系,出了宫门再入府门,洪涛和长公主是不在开封住了,可驸马府还在,府里依旧养着十多个下人。以前是王嬷嬷主持,随着老太太年事渐高,有些事儿肯定也力不从心。

现在好了,再来个身上有功夫的老头,一个长公主的奶妈、一个先皇的贴身太监,都不是外人嘛,继续合作。

其实洪涛也不缺个看家的人,那个家就算全烧了也不眨眼,人都不打算回去了,留个空院子还不能卖,收拾的再整齐有啥用嘛。

洪涛是不愿意让裴英老了老了再被徒子徒孙欺负,他好歹也为皇家工作了一辈子,没干过啥份外的事情,怎么算也要说声兢兢业业,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皇宫里有人欺负裴英?他不是大太监头子嘛,徒子徒孙一大把,即便失势了也应该有点面子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正常人还经常人走茶凉呢,皇宫内部的上升通道更窄,几乎是华山一条路。

裴英上位多年,肯定挡了很多同行的路。俗话不是说了嘛,同行是冤家。即便有不少徒子徒孙念旧情,可赶上一个不念或者怀恨在心的,也不会有人会为一个让当今皇帝不喜欢的老太监强出头。

可惜这个老太监没有享福的命,到了驸马府里刚清闲二年多就追随神宗皇帝而去,开封城附近没有好坟地给太监下葬,洪涛干脆就把他的灵柩运到了扬子镇,葬到了长江学院后面。

这也是个无心插柳柳成行的巧合,洪涛是出于情分,正好庞皇后也给面子。但看在外人眼中又耐人寻味了,有些人觉得他还是一心不忘先皇,很不合时宜,有些人则暗中佩服他有情有义。

“如此小人就斗胆放言……皇后想问问凉王殿下意欲如何,此事可有转机。”

历中贵就是后者之一,同样作为太监,看到裴英的下场怎会不心寒,见到凉王的做派又怎能不羡慕。当下也不再犹豫,把来意说了出来。

“……你且稍候,本王修书一封交于皇后,看过便知。”这个问题又让洪涛反应了十多秒才释然,原本以为历中贵是替皇后或者皇帝来传递书信的,真没想过这种事儿还能假借别人之口传递。

可是仔细一想吧,也合理。如果皇后或者皇帝把这件事儿落在纸上,万一让自己给公布了该多被动啊。啥事儿都能作假,唯有字体无法作假,随便找个五品以上的朝臣就能认出是谁写的。

但皇后这个问题自己很难用语言和历中贵解释清楚,传错一句话说不定就是大误会,干脆还是写信吧。

他们怕被抓住小辫子自己不怕,事已至此也就没啥可遮遮掩掩的了。把因果都写清楚,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忍着,忍不住就来试试子弹和炮弹的厉害。

古人不是云了,一力降十会,在绝对实力面前啥计谋都是浮云。若不是自己执意要以身作则,非让赵佣用和平方式上位,开封城早就换主人了,谁爱说啥说啥,都是白搭。

795 又忽悠一个

“……这怕是不妥,路途遥远,小人又是私下出行,怕是无力……”

一听洪涛要写信,历中贵的脸上马上又加了一种表情:苦闷。同时还张开胳膊展示了一下穿着打扮,让洪涛确认他无力保护这封信安全抵达皇宫。

“无妨,本官用战报封了,再给你一张官凭。只管大摇大摆的回京,把信举在手上也无人会抢。现在本王已经成了官场毒药,谁碰谁毒发身亡。”

历中贵的顾虑洪涛已有打算,那就是啥也不用顾虑。新军的战报,沿途官府都会像躲瘟疫一般躲着,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朝廷为啥会派历中贵以私人身份前来交涉洪涛也大致能猜到。皇帝不是不打算派正式使节,问题是谁敢来?

当年苏轼去湟州的时候,提前已经和家里人交待了后事,抱定了挂木杆的必死之心。现在苏轼已经辞官不做,这种以身犯险的愣头青原本就稀缺,走一个少一个,皇帝无奈之下才有此下策。

“呃……”其实完全没必要说得这么直白历中贵也能听懂,现在他就很尴尬,不知道该说好啊还是说不好。

“历廉,本王想问你一件事儿,再听听你的想法。”刚拿起笔,洪涛又放下了,盯着历中贵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股子不明不白的笑意。

“凉王请吩咐,小人万死不辞!”这笑容让历中贵从前胸凉到了后背,传闻驸马杀人的时候就会怪笑,是不是这么笑没见过,反正是够怪的。

“别紧张,至少在抵达兰州之前你是不会死的。是这样,此次之事由何而来你应该清楚吧?先别摇头,要知道本王最烦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若是想杀你用得这么多废话吗?”

洪涛越安慰历中贵就越紧张,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笑容有多怪,更没心思去缓解对方的情绪,干脆也别绕圈子了。

“小人略知一二,但此事岂是我等之人能想……”历中贵都快被挤兑哭了,你们神仙打架能不能别用溅射伤害技能,咱这小体格真扛不住。

“莫慌,听本王讲完再怕不迟。你可知齐王登基之后会如何处理后宫?我告诉你吧,齐王会逐步废除后宫。以后皇宫依旧是皇宫,但不再有太监,只留部分宫女继续为皇家服务,其余的全都遣散出宫,与百姓无异。届时你们也能有自己的田亩、牧群,或者去工坊里做工养活自己。像历中贵你这般有管理经验的,完全可以自己开一家小工坊,再去慈幼局中领一两个小童回来,干不动了就把家业传给儿女,如何?”

连太监宫女都不放过,这就是洪涛的决心,他要团结每一个有改变需求的人,哪怕他们的地位再低、再不起眼也要努力影响。

“啊!……”历中贵完全傻眼了,让他再想十次怕是也想不到会听到这些。但吃惊归吃惊,即便惊的说不出话来,眼神里那些星星点点的希望之光也是非常明显的,动心了。

“不用如此诧异,你是没去过兴庆府,那里有广袤的肥沃土地可以耕种,尤其适合白叠子花。弄上百十亩,一家十口吃喝不愁。历中贵如果觉得太偏远,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转道凉州去看上一看。当年本王刚把它打下来时还不如兴庆府呢,只要精心侍候,不出五年就能大变样。另外再透露个消息与你,本王要在此建更大的棉纺厂,此事也可说与皇后得知,要下手就得快,晚了就算本王也无能为力。”

家庭、孩子、产业,如果问大部分太监最想什么,这三样肯定排名三甲。自食其力,如果问大部分太监最缺什么,只会有这个答案。洪涛一次性都给画了出来,咬不咬就不管了。

历廉在应理城总共待了不到一日,第二天上午拿了洪涛的战报就出发了,但目的地不是兰州而是凉州。

他真要去甘凉路看看,洪涛提供了借口和方便,比如说到了凉州才能找到顺风镖局,正好有一队箱车要去凉州运送货物……

其实历廉都不用到凉州就能领略甘凉路的风采了,他刚走了不到二个时辰,应理城就迎来了第一批投资者,甘凉路的商人和拓荒民。

俗话讲近水楼台先得月,自打湟州银行发布了新的投资项目,稍微有点商业眼光的人就知道凉王要做什么,他又要像重建凉州一样重建兴庆府。

啥地方发财最容易,甘凉路的人有切身体会,首推被凉王占领的地方。不管打成啥样,哪怕城市全烂了,只要凉王想重建,一文朝廷钱粮都拿不到,也会很快发展起来。

至于说兴庆府有啥商机,废话,别人都能看到的还用等凉王开拓啊!琢磨这些没用,赶紧想一想自己有多少钱、有多少人手,然后带上钱、凑齐人手马上赶路。一旦等内地那些腰缠万贯的商人闻到钱的味道,就连热屁都闻不到了。

“爹爹,是姬夫人让孩儿来的,她怕这些家伙不懂规矩冲撞了您。”

这一波大概三百多人,有鲜衣怒马的商贾,也有拖家带口的拓荒民。但领头的是个女子,年龄顶多二十,一嘴的关中腔,嘴特别甜,见面就认爹。

“你是三期的?”洪涛知道她是儿童团里的孩子,但真想不起叫啥了。别说现在想不起来,当年还在凉州时照样认不全,见面先问的就是人家名字。

“王一二三!”

“哦……你可许了婆家?”可能是年纪大了,每次见到儿女,不管是亲的还是养的,洪涛总是不由自主的想保媒拉纤。

“……女儿已经有了个丫头,二岁,是姬夫人给主的婚!”王一二三闻言非但没扭捏,还大大方方的自报家世,很自豪的样子,看来对富姬给找的丈夫挺满意。

“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得,都当姥爷了,总不能空着手。去兴庆府挑一百亩好地,算是为父给小外孙女的陪嫁。”

洪涛本来想把王一二三介绍给王十一当媳妇,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不承想让富姬先得手了,儿媳妇没得到,还得贴出去一份大红包。

796 水落石出

“姬夫人说了,不许让爹爹破费,也不许以公谋私,把差事办好比啥都强。”王一二三还挺矜持,这么大红包愣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呦呵,挺有觉悟啊。为父给外孙女准备嫁妆天经地义,姬夫人难不成还敢没收?”

洪涛不烦真小人,想要就直说,没啥不好意思的。他最烦伪君子,王一二三这话说得太过了,岁数不大就学会了这一套真不是啥好苗头。

“姬夫人也是没办法,爹爹怕是不知道那些代表有多烦人,只要是经过代表会批下来的公职人员,别说家里突然多出百亩良田,就算修修房子、买匹牛马也得先说明钱款来源。孩儿要说是爹爹您送的,他们肯定认为是徇私情,下一任就不会选咱了。孩儿落个贪官的名头,不光成为社员没了希望,在甘凉路也没脸面待了。”

王一二三先是左右看了看,不见旁人在跟前才凑近,用极低的音调解释了一下她不敢要这份大礼的原因。怎么说呢,听上去是抱怨,可语气中有多一半全是自豪和炫耀。

“……你还是预备社员?”这番解释听在洪涛耳中有些陌生,他只在后世的电影中见过此等思维做派,突然碰上一个活生生的事例,想信但是不敢信。

“还、还不是正式,递了两年申请,可一直都没批下来……”刚才还满脸自豪呢,现在又成了苦瓜,还很不好意思。

“哦……为父以为你很合格,讲讲到底差在哪儿了?”促进社这些年发展的很快,几乎在每个路都有基层组织,但成员最多的还是甘凉路,谁让这里的群众基础最雄厚呢。

但光靠看汇报感觉不到各地的具体情况,只能通过观察长江学院里的促进社成员状态来判定。听王一二三的意思,甘凉路的促进社好像和长江学院里的完全不一样,怎么还插手地方政务了,这不是代表会的权利嘛。

“十姐亲自批复的,说咱光顾小家没有献身精神。这次来兴庆府的任务就是求了姬夫人好几天才求下来的,千万不能干砸了。”

“好嘛,她要是终身不嫁,难不成别人都得和她一个德性!”听了王一二三的话洪涛有点恼怒,这叫什么狗屁理由。

同时也在内心里有些担忧,促进社这个组织挺好,能帮自己处理很多事物。有一定的理念也没错,但别太狂热,啥事都要有理性,不能玩太阳神教那一套。

王十就有些过于狂热了,她把控制人的思想当成了习惯,用后世的话讲就是太左。这种方式在目前看来确实是最有效的,但是吧,洪涛本能的反感搞这些东西。

只用理念忽悠人不是长久之计,年轻人的热血好忽悠,但她们总会长大的,总有忽悠不住的那一天,到时候不光忽悠不住,还会起反作用。

“好了,去忙吧,田亩为父会让促进社以奖励的名义发给你。记住了啊,不管是啥社都不能忘了亲情。但凡谁要和你说为了理想可以抛家舍业、大义灭亲,不光别信,还要立刻告诉为父。那种人不能追随,人没了人性就干不出人事儿!”

王一二三被打发走了,到了儿她也没明白这番话的具体含义,但洪涛已经开始琢磨另一个问题了。促进社不光发展的太快,还有些跑偏,是时候该给她们拿拿笼了。

要是任其发展下去,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培养出一大批六亲不认的怪物,谁敢反对她们的理念谁就是敌人,也包括自己。结局只有两个字,失控!

不过洪涛暂时没时间去纠正促进社的发展方向,现在最关键的事儿是和朝廷打嘴架,到底有没有大宋官员通敌、资敌,成了双方争论的焦点。

十月底,四川日报终于又发声了,内奸肯定有,但不是啥朝廷大员,而是大名府工坊的监司高德君。

他利用职务之便私自向西夏出售了大量弩具的成品、半成品和原料,还提供过工匠,协助西夏人建立工坊进行仿制,时间长达四年之久。

不光有说法还有证据,日报上登出了高德君与西夏使节之间的两封私信,字里行间很能说明问题。只要这两封信真是高德君写的,基本就是铁证了。

那到底是不是高德君写的呢?死无对证!高德君一家九月份突遭劫匪灭门,只有他本人不知去向。直到半个月前才被被发现,但他已经在河北西路唐县城外的一座小寺庙中自缢身亡,并留下了一封亲笔认罪书。

书中对所犯下的滔天大罪供认不讳,言明所以杀死全家人,只是不愿意让他们跟着受牵连。此事一经败露,罪过之大,家眷也无法避免惩处。

按照河北路宪司的奏报,高德君应该是想从真州北逃,但由于行踪泄露眼见没了生路才自缢而死,免得被抓获之后再受活罪。

由于发现高德君尸体的是借宿庙中的一队商人,时间还是在半夜,清晨之后有人报官有人先行离去,此事也就无法隐瞒,四川日报也是得到了目击者的消息才刊登了此文。

这次朝廷没有玩了命的闪烁其词,痛痛快快的承认了确有其事,还言辞凿凿的要继续彻查高德君的案子。

这么大的通敌、资敌行为,光高德君一个人肯定玩不转,别的地方不知道,边军中必须有其同伙,还不止一两个。

因此事受到牵连的还有蔡京,高德君是他推荐的,仅此一个理由就够御史们上书弹劾了。而且宋朝官场有个规定,一旦宰相被御史交章弹劾,不管有没有错都要下台。

赵颢是真舍不得这个贴心的宰相,但没办法,不处罚蔡京他这个皇帝就坐不稳。如何处罚呢,最终的结果是徒知成都府。

实际上这是蔡京私下里要求的,说是对成都府比较熟悉,且四川局势不是很稳,尤其是那个四川日报老是发文让朝廷难堪。他即便不能在朝廷辅佐,也要去地方为皇帝分忧!

听听,这话说的多让人感动,大大的忠臣啊。但很多朝堂里发生的事儿坚决不能看表象,蔡京丢了宰相的位置重回成都府,并不是他心甘情愿,而是被逼的。

除了皇帝之外谁能逼迫这位当朝宰相呢?说起来挺不可思议,这个人居然是远在应理城的洪涛!

这事儿还得从朱八斤受蔡京之拖远赴大名府暗杀高德君说起,山川督查院在接到汇报之后,立刻就觉出了其中的蹊跷。

高德君做为大名府工坊的监司,必然在督查院的监视范围之内,虽然并不知道他暗地里做了什么,可对他和蔡京的关系还有所了解。

蔡京为什么要找外人去暗杀一个亲信呢?这事儿必须搞清楚。没法从蔡京身上了解,那就找高德君要答案。

高府满门不是高德君杀的,而是督查院的杀手所为,但高德君本人并没死,而是被带到了大名府的督查院里。

各种刑具一摆出来,没费太大力气就撬开了高德君的嘴,掏出来的还是个大料。原来向西夏人私下出售武器技术的人竟然是宰相蔡京,主要经手人就是高德君。

不光有供词,还有他和蔡京的书信往来证据。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量,高德君把这些年的相关书信全藏在了一处外宅里。

询问结果和这些被起获的书信很快就转到了王十手中,没过多少日子,王十的处理意见又转到了洪涛手里,并让洪涛自愧不如。

797 风平浪静

王十的建议听上去很不合情理,她居然要用书信证据威胁蔡京,让他为促进社所用。具体办法就是舍弃高德君当替罪羊,保住蔡京的小命,失去宰相职务也无妨,让他自己想办法调任成都府路任职。

这样一来的话,川陕四路的官场就基本掌握在促进社手中了,不能说随心所欲,也可以尽全力掩饰这些年发生的变化,在新军还没有进入之前,防止朝廷过早对四川下手。

至于说蔡京的问题,王十认为无所谓好人坏人,只要是对促进社工作有利的都可以暂时团结,或者叫利用。

王十算是把蔡京琢磨透了,确定此人不敢鱼死网破,只要能满足他的一些需求,别说倒向齐王,就算投降西夏或者辽国都没问题。

事实上蔡京就是这么选择的,仅仅经过两次商谈,考虑了不到五天,就把每天都挂在嘴上的皇帝扔到了一边,一刻都没耽误马上去成都府路赴任,替新主子卖命去了。

这一阵皇帝和朝廷又败了,原本打算用齐王无端指责当借口化解僵局,结果大张旗鼓的叫嚣了半天,最终还真查出了内鬼,再想反过头去驳斥齐王的建议就难上加难了。

据说赵颢得知此事又被气晕了一次,醒来之后左边的胳膊还有点不听使唤。别人可能不太清楚,听到洪涛耳朵了,马上做出判断,这是轻微的半身不遂。看样子老赵家不光有心血管疾病遗传史,脑血管也不咋地啊。

半个月之后,赵颢才做出应对,任命枢密使章桀代替蔡京的位置,改由安焘任枢密使。并责成这两个人全权处理齐王和新军事宜,他自己则躲到皇宫里养病去了。

此时清和八年也走到了尽头,可能是为了庆祝剿灭西夏,也可能是想换换运气,赵颢把年号换了换,不叫清和了,改为中祥,1096年,中祥元年始。

就在正月底,数千新军浩浩荡荡的南下抵达了江陵码头。这里的禁军和官府倒是没怎么慌张,他们早就接到了朝廷正是通知,要对这支新军一路放行不得阻碍。

新军也没在江陵城盘桓,随即登上了提前抵达的海船,一艘接着一艘的顺流而下。江陵百姓只来得及在码头附近驻足观望,看看这支剿灭西夏的强军是什么样子,任何仪式都没有。

船队只用了五日就抵达了瓜洲镇,几十艘大海船连帆都没降径直向着下游驶去,但有两艘船脱离了队伍,慢慢的停靠在长江学院的码头上。

从两艘船上走下来的也是新军,但看起来比离开时要普遍年轻许多,明显不是一拨人。他们好像是头一次见到学院正门处的两具巨大鲸鱼骨架,一边下船还一边伸着脖子张望,倒是没忘了列队。

此时码头也站了三四百人,领头的是一男一女。男的青衫幞头,长髯三缕,标准的读书人打扮。女的短衣短裤,花花绿绿,还带着小盆一样的头盔,和新军无异。

“大人,请受学生一拜!”

“校长威武!新军威武!”随着青衫男人的一揖到底,他身后的几百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只是嘴上喊的词不同。

“爹爹,当地官员和非学院内部人员都被女儿赶走了,学院里里外外也都核查过了,没有任何异常!”喊声一停,女新军才大步上前,凑到刚下船的一个男人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没错,洪涛回来了!那几十艘船上的人全是蒋二郎和萧兀纳的济州岛新军,他们已经完成了使命,即将返回家乡。

这三百新军则是富姬和王大硬塞过来的,清一水的甘凉路拓荒民二代,对凉王最是忠心加崇拜,甘愿护卫左右,死不改悔!

洪涛怎么会返回扬子镇呢?这就得从他给庞皇后的信中讲起了。在信里洪涛掰开了揉碎了的分析了一下大宋朝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指出再这么下去的话,老赵家的皇位就坐不稳了,很可能被新崛起的女真族灭掉。

目前的辽国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偌大一个国家,短短几年就已经被扫平了大半,仅剩下西京道和中京道的西部还残存。估计用不了半年也得被蚕食干净,到时候大宋面对的将是一个比契丹人还凶悍的国家。

如果光是一个女真族政权也还不太要命,有幽州路的地势依仗,只要不出大纰漏,阻挡女真人南下还是能办到的。假如趁着辽国内战再把西京道南部山区抢回来的话,把握会更大一些。

但大宋所要面临的何止一个女真族,这次和西夏人一起南侵的还有北方的阻卜族。他们已经占据了原本辽国的上京道大部,据说西夏国北部的残余势力也都投靠了他们。

西夏人带去的不光是金银财宝和人口,还有各种先进冶炼锻造技术。彪悍的草原骑手再加上钢板弩、攻城弩和火箭,战斗力不仅不会比西夏人弱,反倒更强了。

按照阻卜人的生活习惯,他们没有城市需要防御,打起仗来无所顾忌,来如风去如影,更不好防御,唯一的解决之策就是先下手为强。

趁着他们还没把新地盘、新人口消耗完,内部各族群之间还没完全达成一致,赶紧派遣新军北上东进,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将来百年和平。

但以目前大宋的状态真没这个能力,不说别的,好好的渭桥镇和大名府工坊被朝廷赎买之后不出三年就烂到了骨子里,好端端的禁军不出五年就成了废物。以这种内耗的程度,别说北伐东征,国内会不会先崩溃都是大问题。

想改变这种状态,保住赵家的皇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甘凉路的新政。洪涛恳请皇帝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允许齐王统领甘凉路、秦凤路西部和新打下来兴庆府一带。先用三到五年时间修生养息、扩充军备,待到时机成熟时再北伐东征,一举解决百年忧患。

至于说谁是正统、谁是谋逆的问题,现在先不要争,争也没用,要是新军想推齐王上位,分分钟能杀个回马枪,不出一个月可以攻陷开封城。只是这样一来死伤的全是大宋百姓,百分百亲者痛仇者快,让外人看笑话,还没有任何好处。

怕新军南下是吧?洪涛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自己放弃新军返回扬子镇继续修河铺路,老老实实当人质,既不明着支持齐王也不给朝廷捣乱。

孰是孰非,等个三五年再议。假如到时候齐王治下并无长足发展,那自己点兵去把齐王抓回来。假如新政真能让大宋富强,皇位也就顺理成章的还给人家孩子,叔侄和平过渡也是一桩美谈。

这个建议受到了皇帝特使章桀和安焘的原则支持,宰相章惇和不少朝臣也持乐观态度。虽然依旧有很多朝臣反对,少数人还叫嚣着要讨伐齐王和凉王的不臣之举。

但绝大部分朝臣和皇帝心中都明白,硬打是打不过新军的,战事一起别说三五年,保不齐连一年都坚持不下来,就得被新军攻破开封城。

真到要那个时候皇位还姓不姓赵就真不好说了,所以不管心里乐意不乐意,情势逼人啊,捏着鼻子也得先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而且这次齐王和凉王很给朝廷和皇帝留面子,没再把这份东西放在报纸上公之于众,双方只是私下协商,即便朝廷吃亏,在民众眼中也是看不到这一层的。

最让人心动的是凉王答应为朝廷训练禁军,只训练不指挥也不要军权,并可以为朝廷的禁军有偿提供与新军一样的武器。

798 风平浪静2

就是在这些前提下,赵颢才最终下旨同意了齐王的建议。估计他也不是真乐意,只是迫于无奈,或者还抱着有朝一日禁军练成,再翻脸不认账的打算。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洪涛在接到圣旨之后马上动身启程,同时还表示了一个大大的善意,撤走三千多新军。但这支新军是从哪儿而来、又去向何处始终是个秘密。

这就是洪涛的狡猾之处,他不光要示好,同时也要警告某些人。别以为自己离开了应理城回到扬子镇就可以随意揉捏了,我这支强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东来啊,你的文章可是越写越有味道了。怎么样,学生们的反应如何?”

与朝廷的交易内幕没有公之于众,但洪涛还是挺在意学生们的看法。他们虽然不是系统内部的成员,却是将来国家的中坚力量,能得到认同和得不到认同区别很大。

“大人为国操劳,赤胆忠肝,乃我辈之楷模,旁人岂能再有半分责难!”许东来也不是促进社成员,自然不知道内情,对于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双赢的结果自然很满意。

前几个月有关齐王和凉王要割据一方的传言出来时他是最担忧的,生怕这座学院和真理报会因此而被朝廷关闭。现在事情圆满的不能再圆满了,所有谣言不攻自破,岂能不兴高采烈。

“女儿以为爹爹不应以身犯险,这些日子学院和凉王府周遭发现了不少可疑之人。”王三并不觉得这是好事儿,养父为何回来促进社内部已经传达了,她做为凉王府和长江学院的保卫者顿感压力倍增。

“无妨,短时间内朝廷还不敢拿为父怎样,我死了岂不是给新军开战理由。”王三的担心很正常,要是朝廷想致自己于死地,除非每天足不出户,否则想躲是躲不开的。

凉王府紧靠着漕河,每日都有船只来来往往,扬子镇上又有浅予斋,慕名而来的病患更是络绎不绝,想准确甄别每个人的身份来历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洪涛还真不太担心朝廷会派人来暗杀自己,至少在为朝廷训练出足数的禁军之前不会。现在怕打仗的不光是自己,还有皇帝和朝廷,没有足以抵御新军的力量时,他们只能先忍着。

“爹爹真打算为朝廷训练新军?”王三听到回答,不仅没轻松反倒更紧张了。

这些年养父之所以能让皇帝有所忌惮,凭借的就是手中军队的超凡战斗力,一旦双方力量对比不再那么悬殊,新军失去了震慑力,难免会有人起歹心。

“那是自然,为父岂是言而无信的小人。走,先上船,回府吃完晚饭再说不迟。”

这件事儿洪涛更不担心了,没错,自己是答应为朝廷训练禁军,还要提供相应的武器。但协议中有两个字很关键,有偿!也就是说火枪不是白送,得由朝廷花钱购买,价格嘛,自然也不会是成本价。

火枪兵是比弓弩手厉害,但装备、使用、后期维护成本也高。这可是一大大大笔钱,目前朝廷就算砸锅卖铁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拿出来也没用,产量不够,只能慢慢等。

另外自己只答应为朝廷训练禁军士兵,可没说要帮他们培训中下层军官。没有通晓新式作战操典的军官,不管怎么训练也还是一支拿着火枪的禁军。

新式武器和老旧的作战理念有很多地方完全不同,非要把新旧两种方式往一起掺和,结果就像是一半油和一半水,永远没法融合。

这还不算完呢,火枪兵和冷兵器军队的后勤保障系统更不一样,最次也得有人懂得如何保养、维护武器弹药吧。子弹和火枪可不像大刀长矛一般好伺候,比钢板弩和滑轮弩还麻烦,稍加不认真就得出现很多废品。

以大宋禁军的后勤水平,他们能不让弹药库炸了就是很大进步,崭新的武器弹药放到他们手里,不出一年就得作废一半儿。这笔消耗同样要由朝廷负担,还没算上过程中的贪墨和浪费额度呢。

洪涛觉得吧,大宋朝廷提出来的五万禁军,最终能练成二万就是万幸。练着练着他们自己就得叫停,没有收益光支出,真消耗不起。

按照古代皇帝的尿性,百分百会把最好的军队放在身边,就算练出五万火枪禁军,百分之八十全得藏在开封城内外,不到万不得已真舍不得拿出去打仗。军队不打仗光训练,其作战水平可想而知。

除了这些考量之外,洪涛还有个杀手锏,那就是质量。火枪、火炮朝廷里无人能懂,制造的时候稍加改动就能让性能参数下降一大截儿。

他们只知道新军的火枪、火炮厉害,可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一无所知!自己想怎么蒙他们就怎么蒙,甚至可能把残次品、简装版以高价卖给他们充数,只要能打响,看上去比弓弩厉害就没任何问题。

这么做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堂而皇之的扩建各地的生产作坊。没办法啊,你们要的急,数量又大,不扩大工坊、不采购更多原材料拿什么交货?

由此一来,朝廷还就没办法完全阻隔特区与外界的商业往来。你只要出台这方面的政令,咱就不给你们提供枪支弹药,来回来去扯皮着玩呗,谁急谁心里知道。

“娘子,辛苦啦……”离家小一年,再次见到长公主洪涛感慨万分。

她衰老了好多,这一年时间简直就是煎熬,丈夫生死未知,儿女远在天边,时不时还有各种传言,保不齐哪天就会抄家……即便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整天活在这种情绪里也会万分憔悴,何况一个柔弱无助的女人乎。

“闻得夫君与官家消除了隔阂,妾身高兴还来不及,辛苦的该是夫君才是。”

长公主确实面带笑容,还不是强装的,是真高兴。自己的丈夫和二哥和解比什么都好,她既不想丈夫把二哥赶下台,也不希望二哥把丈夫砍了头。

“为夫都习惯了,有机会定要带娘子去北地看一看那边的冬日,别有一番韵味。对了,还有孩子们,我们一家人同去。”

善意的谎言很多时候比实话让人舒服,长公主既影响不了赵颢也影响不了自己,让她知道太多内情,除了徒增烦恼之外毫无益处。

“那孩子们……”危险解除了,长公主立刻又想起了除了丈夫之外的另几个人。

“过几天就能见到,二郎会亲自送他们回来。”既然是当人质,就得像样子一点,光自己和长公主待在扬子镇不专业,孩子们也回来的话能让皇帝更放心。

可惜皇帝的心还没放下呢,洪涛的心又快乱套了。王小丫回来没几天就在学院里听到了这段时间发生在齐王、凉王和皇帝之间的事情,各种版本都有,然后就回家和洪涛大吵了一顿。

虽然没说出口,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她认为父亲愧对皇恩、有违圣人教化,现在幡然悔悟还来得及,执迷不悟的话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既然你觉得苏轼的话都是对的,不如去把他请来与为父当面辩论!”洪涛对这种争论没啥兴趣,因为他明白,王小丫同学和王大她们一样都被洗脑了,区别只是洗干净之后灌输的的内容不同。

如果王小丫那么好说服,王大她们一样会被别人说服。但也不是永远没办法说服,解铃还须系铃人,关键在苏轼身上。

799 家有小女初长成

“老师回了眉州,怕是不会来。”王小丫对父亲这个建议嗤之以鼻,眉州远在几千里之外,老师又不是工坊里的小伙计,怎能呼来唤去!

“为父只需要一封信,你那位拐带别人女儿的缺德老师就会屁颠屁颠儿的滚过来!”苏轼辞官返乡的事儿洪涛早就知道,且非常赞同。

本来就没有做官的天赋,干嘛非去大染缸里瞎扑腾,白白耗费好光阴。回家呼朋唤友、游山玩水,时不时再去风雪楼里喝喝花酒,喝高了之后提笔作诗赋词才是苏大文豪的生活。

为此他还特意给周一日写了一封密信,让她安排眉州的手下关照关照赋闲在家的苏轼,不是照顾生活,而是护卫周全。

说白了吧,洪涛是怕这位脾气不太好的老头,哪天因为阶级立场和那份清高做派与合作社、工坊里的人发生冲突。

王十她们知道苏轼是王小丫的师傅,再不济也不会伤了他的性命。可当地的社员和督查员们就不知道了,尤其是朱八斤的黑涩会。

一旦惹上了这些人,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小命不保。他们才不会管你当没当过宰相,诗词写得如何,谁阻碍了他们发展谁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说实话,要是没有王小丫的事儿,洪涛才不会去招惹这位老朋友,两个人根本说不到一起去。好几年不相见,面对面之后顶多忍半个小时,接下来必须得针锋相对,谁眼里都不揉沙子。

洪涛之所以能忍住没派王十下黑手,并不是觉得文豪就该保护,而是清楚苏轼除了阶级立场和历史局限性之外,没做过什么坏事儿,总体上讲是个有坚持且正直的人。

但为了不让女儿成为反对自己的人,不得不再装一次孙子。把苏轼弄到长江学院,王小丫就不会再想着去找他,思想转变不转变还是次要的,先把人留在身边才有影响的可能性。

苏轼会这么听话吗?当然不会,但洪涛有办法。他真的给苏轼写了一封信,内容很简单,邀请苏轼来长江学院讲学。

为了防止苏轼耍骨头不来,洪涛还用上了激将法。你不是以诗词著称吗,得嘞,咱就做首诗恶心你,你要是能忍住当活王八就算我输!

洪涛还会作诗?他会个屁,好歹在古代生活了两辈子几十大年,愣是连诗词的韵脚也没搞清楚。不过他会抄袭,专找后世出名的诗词抄。

浴血大夏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这次该轮到陆游倒霉了,谁让他也是宋代人呢,一首《病起书怀》写得这么应景儿,只需改四个字和名字,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刚刚征夏归来,主张再次北伐消灭辽国,且不受朝廷待见的孤臣心声。

“爹爹真会作诗!”陆游就是陆游,写出来的诗肯定精彩,王小丫同学见到之后,看父亲的眼神都变了。

这种表情和苏轼简直就是一个德性,只要诗词歌赋、绘画弹琴出彩,他们就觉得你有大本事,愿意交往,哪怕此人都不会自己穿衣服,也能被解释为一种风骨。

“你所吃的每一粒粮食、喝的每一口牛奶、穿的每一寸布帛、用的每一件物品,都不是用诗词和画画产出来的。党项人和契丹人也不会因为几首诗而不南侵,百姓更不能光念诗不吃饭,你怎么会觉得吟诗作画更重要呢?要是诗词歌赋真有这么大作用,那就没有你老师什么事儿了!”

女儿喜欢画画、善于画画,洪涛从来没说过不对。物质、精神都是人所必须的,但不能太偏向一方,纯物质论不对,纯精神论也很荒谬。

“……”可惜女儿每次听到这种问题就撇着嘴一副不愿对牛弹琴的表情,就像是爱因斯坦碰上了席慕蓉,无法深入交流。

“不信是吧?来,看着怀表数十下。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你爹十秒作词,不知道苏大官人能不能做到!”

面对各种各样的敌人,洪涛最喜欢用实力打脸,碰到女儿的挑衅,用武动粗怕是不成,但真不能忍,必须狠狠的用诗句抽回去。

“十!”王小丫也和苏轼一样清高,平日在学院里见到学生都把下巴抬起来走路。

说实话,她在内心里确实有点看不起父亲,不管他打败了多少强敌、发明了多少东西,文化不够高就不值得敬佩。

“有了,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北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不用十下,一下洪涛就能赋词,如果不是他脑子里的存货太少,一秒钟能做出n首。陆游是洪涛比较喜欢的诗人,连着一诗一词,风格还必须一致,只能让他老人家多受累。

“……此阙何名?”王小丫立马就傻眼了,跟着苏轼学了十多年,画画只是其中一部分,不可能不涉及诗词。苏轼最拿手的就是词,但和这阙撷芳词相比只能说各有韵味,分不出高下。

“钗头凤红酥手!”要抄就抄全套,连名字都不用改。

“明明是撷芳词,何来钗头凤?”听到父亲的回答王小丫更晕了,啥叫钗头凤,没听说过啊!

“……为父为何就不能自创词牌?你娘娘远在万里之外,为父亏欠她良多才有感而发,故以莲夫人头上配饰为牌!记下来附在信后面,明日去学院交给顺风镖局,让你那个王八蛋老师好好瞧瞧,别总以为就他才算有学问。”

洪涛记得这首词的词牌就叫钗头凤,但女儿说是撷芳词,谁对谁错呢?肯定是自己错了,因为这是宋词,王小丫是百分百的宋人。

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词牌改成自己发明才是上上选。而且还有出处,王小丫的亲生母亲莲儿就是词中锦书难托的那个红酥手!

“爹爹既有此才,为何平日不见展露?”王小丫还是不太相信平日里满嘴大白话,写个奏章都要让几位娘娘代笔的父亲会是大才子,但事实胜于雄辩,她被搞晕了。

“为父不是说了,大宋不缺才子,缺的是踏实肯干的实干家。靠诗词歌赋打不垮敌人,也喂不饱肚子。你和你老师去当万人追捧的才子,我去做其它事情,互不干涉。”

洪涛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实际上多一半都是瞎扯。要是他有阳春白雪的本事,肯定也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这不是肚子里存货不够用嘛。

“若是也有人给女儿做一阙红酥手就好了……”玩文艺的人情感都特别丰富,王小丫也一样,说着说着就进入情感世界了。

“你若是无事可做就陪为父去打打球!”女儿已经是成年大姑娘了,当着自己的面儿希望有男人给她写情书,这让洪涛更加心烦意乱。

儿童团里那些莺莺燕燕终身大事还没解决呢,眼看着又多一个更麻烦的,再想一想将来她会给自己带回来一个苏轼那样的女婿,洪涛想死的心都有了。

“女儿还要去给老师送信……”如何让王小丫从眼前消失,洪涛有个必杀技,运动!

“唉……生了这么多可怎么弄啊!”看着女儿像风一般飘了出去,洪涛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王小丫是老大,满脑子圣人教化。王飞羽是老二,满脑子全是肥油,学啥啥不及格、吃嘛嘛香。

其他几个孩子还都小,看不出优劣,但以这姐俩的趋势,前景怕是不太乐观。别说出来王二那样的人精,能有个王十八就阿弥陀佛了。万一要是出来个王十,洪涛只有一条路可选,赶紧入土为安,省得老了老了再被气出个好歹来。

800 大迁徙

三月初,随着春暖花开,小虫子们纷纷从泥土中钻了出来,瓜洲岛的断桥工地上也出现了大批民伕的身影,中断了三年多的跨江大桥工程又开工了。

“老七,一定要看好他们,禁止一切外界接触。现在咱们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闹出事儿来,东京日报肯定会添油加醋的大肆渲染一番。真是没想到啊,他们居然也开窍了,武的不成学会玩文的了。”

和民伕们一同出现的是个留着大光头的粗壮汉子,王七从兰州回来了,这些民伕就是他带来的。对外说是民伕,其实西夏各族俘虏占了大多数。

在如何处理占领区民众的问题上,洪涛一如既往的冷狠毒。他让王大和蒋二郎留在兴庆府剿匪,同时又下了一个命令,每战必须带着当地民众参加。

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取更多情报和帮助,而是要把当地人被砸断的骨头上连着的那么一点筋都割断。

通过让他们帮着外族侵略者去绞杀自己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各自的态度。新军的各级军官会根据这些反应把当地人分成四类:顺民、可感化、有风险和刁民。

前两类可以留在当地继续他们的生活,也可以保留财物、土地。有风险的人则会被强行赎买全部财产,并把人编入工程兵部队,送往凉州进行集训。

刁民表面上也和有风险的人一个待遇,但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凉州,而是应理城以北的沙漠腹地。除了五岁以下的孩子之外,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命运,葬身沙坑。

在凉州集训三个月之后,工程兵部队会分成三批,由民兵负责押送前往他们的最终目的地。

一部分会进入川陕四路,那里有大批工程项目等着他们去做,不是白做,给工钱,并允许在当地安家,但在达到安家条件之前,家属只能留在凉州监视居住。

还有一部分会顺着长江被运到姚刘沙洲,从那里坐上海船去济州岛和东南沿海各州县,待遇和去川陕四路的基本一样。

最后才是真正的工程兵部队,他们是被挑选出来的精壮,家属都安排到甘凉路落户,主力则随着王七全国奔波,哪儿需要就往哪儿去,专攻重点工程。

说白了吧,洪涛就是在搞人口大迁徙。西夏鼎盛时期的人口数量大致为二百万左右,上下浮动五十万。为啥有这么大出入呢?不是王十的情报工作做的不细致,而是连西夏政府也说不清。

它的国土面积和人口相比有些大,又以荒漠居多,除了三个平原地区有详尽的统计数字之外,大部分地方的小部落就和流窜犯差不多,活动范围非常大,也没有国境线的概念。

说不定今年还在西夏境内放牧,明年就跑到辽国或者回鹘那边去了,根本没法统计,只能猜个大概。

就以二百万人算吧,丢掉凉州以西土地之后,西边又被回鹘人咬了一大口,人口数量十去其四五,还剩一百万出头。

灭国之战虽然战死的数量只有不到十万人,但跑的太多了,向东、向北都是辽国,真正留在兴庆府一带的也就六七十万,党项族很少。

这些人口里又有二十万左右的边民和边军投降了大宋禁军,新军控制区里的剩余人口顶多有五十万,说不定还不到。这五十万人里汉人占了五成还多,其它各族多的几万人,少的才几百人。

洪涛打算用三年时间迁移至少二十万非汉人人口进入内陆地区生活,然后通过各种优惠政策,从内陆吸引更多汉人补充。以后的银州路逐渐会像甘凉路一般,民族概念越来越弱,最终完成同化。

顺便说一句,由新军占领的应理城到兴庆府一带已经改名了,叫银州路,治所银州,就是正在重建的兴庆府。

朝廷对这种安排并没正式同意,但同不同意也就那样了。银州城的三座城门已经建好,地图上也是这么标记,当地百姓只能被动接受。

那些进入内地生活的各族民众也是同样的结局,他们没有选择同族聚居的权利,会被分散到各地慢慢融入其中。在这种环境中还能保留民族文化的可能性非常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的文章我读过,比二姐、周夫人和许先生的可差远了,通篇全是虚头巴脑的空话,满嘴仁义道德、圣人教化,却拿不出什么准确数据,还不如学院里一年级学生写的有意思。”

东京日报年前就成立了,创办人名头挺大,是洛党之首程颐的弟子谢良佐。此人洪涛没听说过,据山川督查院调查,他是元丰八年的进士,后来在几个地方当过县官。但政绩平平,给赵颢上书也没得到过重视,干脆辞官回家研究学问去了。

自打苏轼辞职之后,洛党在朝中势力日盛,程颐还被皇帝召入宫中讲学,很多弟子也都跟着步入仕途。唯有他以布衣来到开封,不声不响突然创办了东京日报。

按照王十的说法,这份报纸很可能是皇帝授意办的,用的也是内怒钱款,因为谢良佐家并不太富裕,也没发现别人有大笔资助,资金来源很神秘。

这其实很正常,用东京日报对抗福州日报和四川日报是朝廷和皇帝的切实需求。真理报虽然明面上经常帮着朝廷说话,但常常说不到点子上,反倒予人口实。

“不可大意,以前朝廷不太重视民间舆论,你二姐和许先生才能一唱一和。现在朝廷有了他们自己的喉舌,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王七是实干家,不屑于打嘴架,也不懂这些道道。洪涛不打算让他懂,但必要的提醒得有。舆论这个东西把控起来很需要技巧,朝廷有天生的优势。

信任政府是中国人骨子里带的基因,从古至今也从未改变过,以后王二和许东来的日子就不好过喽,逼急了朝廷还会动用行政手段打压那些不太中听的舆论。

这一点从朝廷近期任命的官员名单上就能看出来,更偏向于保守的理家学派。有这些人在朝中干预,大宋朝廷也会越来越保守、封闭,容不得有太多思想的存在。

要说这个结果也得怪洪涛,他要是不和齐王一唱一和的苦苦相逼,赵颢也不会走这种极端,因为它有悖与士大夫同治的建国理念,会引起朝廷的分裂。

“影响力再大也不如爹爹的大桥,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实打实的好处,谁将来走在桥上不念爹爹的好,咱就把他扔下去!”

王七还是没听懂,在他看来不管啥报纸,也不管文章做得多好,都顶不上一座跨江大桥实用。而他就是这座大桥的建造者,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你二姐、十姐她们的船这几日就要到了,一定要留意周围的闲人。朝廷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官府和皇城司盯得很紧。”

这个话题可以略过了,洪涛也不是来和王七聊舆论把控问题的。促进社又要开大会了,但人员往来是个大问题。

目前还不能让朝廷掌握谁是自己的亲信,怎么让来自全国各地的负责人秘密抵达会场呢?王七的建筑工地就是最好的掩护。他这里不光总有运人运料的船只进出,整个工地还是封闭的,合情合理的闲人免进。

促进社的负责人只需要抵达工地,通过暗道就能进入长江学院,会场就是那座钟楼。在这方面洪涛也是行家,没当过地下党,可地下党的电影电视没少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801 潜移默化

“孩儿明白轻重,爹爹不用担心,此地的工人能说汉话的都少,就算知道什么也无法告之他人。他们初来此地紧张的很,轻易不敢离开营地。这段时间活计也忙,再加上您的亲军护卫,外人长了翅膀也飞不进来。”

王七倒是不太担心安全问题,他统领的工程兵部队百分之八十都是刚训练了三个多月的西夏各族精壮,家属全部扣在甘凉路了,语言还不太通,是最好管理的时期,非常听话。

“工程上问题大不大?”除了安排人员往来,洪涛还要过问过问桥梁建设问题,这次不是糊弄事,是真要把桥建起来。

“没什么大问题,这几年江两岸建了好几座水泥窑,钢铁配件也找好了承包商,用船从福建路、梓州路送过来。人手又充足,两岸同时施工会快不少,入冬之前桥墩就能建好。”

说是跨江大桥,实际上是四座铁索桥连在一起,建造技术并不比浮沱河上的铁索桥难多少。无非就是用料多、工程规模大,王七还是很有把握的。

“别太赶工期,那样伤亡会很大。把他们练成熟手,以后还能派上大用场,光有桥不成,还得有路。”

洪涛不担心王七的技术能力,也不担心他对工程兵队伍的控制力。这个孩子是个天生的建筑承包商,非常善于把一群心不甘情不愿的陌生人捏合在一起,待人也真诚。

但他和王十有个地方比较像,就是对待奴隶比较无情。这点可以说是随了自己,可自己是迫不得已时才这么做,他们更胜一筹,真不把人命当人命看。

“爹爹是要沟通南北通途了!”一听此言,王七立刻露出了喜色。

这些年他一直在各地奔波,指导各州各府的促进社利用民间力量修筑标准硬化公路,有条件的用石头建,没条件的就用水泥三合土。

但不管是什么材质的公路,在他心中都有一张准确的规划图,全部为一个目标服务,贯通大宋南北的主干道和向东西呈鱼骨状发散的支线。

这幅规划图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七十,只需把几个连接点修通,再把跨长江、跨淮水、跨黄河的大桥建好,就能全线贯通。

以后岭南各地的物产除了海船之外,不太紧要或者怕水的货物还可以从陆路装车,一个月之内也能抵达河北路,反之亦然。

有了这条路,不光对经济发展有利,更主要的还是为了配合促进社搞的民间交流活动。物流通畅了,也包括人员通畅。

以前大部分宋人一生都很难离开家乡百里之外,只有少部分商人和读书人才有远行的可能。结果就是让各乡各县相对封闭,城市里折腾的再热闹,辐射面积也就是周遭几十里,再远就没什么影响力了。

当大家可以更容易、更便捷、低成本的出行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思想交流。假如让更多农户见到农业合作社的好处,见到合作社社员家庭的富足生活,他们难道会无动于衷?

不用多,一百个人里有几个人动心就足矣。他们就像点点星火,很可能会在他们的故乡引燃大火。这时再由促进社出面进行引导、辅助,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蔓延速度也会呈几何倍数提高。

可以这么讲,公路修到何处,新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思想理念就会随之而来,档都挡不住。

洪涛耗费了海量钱粮、促进社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埋头苦干了六七年的路网计划,从各地单独看是一种慈善,但从整体宏观上看,效用大得没边。

最主要的是不容易引起朝廷关注,事实上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对这件事提出过质疑。

历史局限性说的就是这种现象,任古人再聪明,哪怕全是诸葛亮,他们也事先猜想不到一些被后世无数次证明过的理论。

不光想不到,很多官宦士绅还会积极参与,真当善事做了。殊不知他们所做的善事,骨子里是在挖他们自己的根基。

效果呢?很大。比如说五年前提起长江学院,只有和促进社接触紧密的百姓、商人才会考虑送孩子入学,也明白有什么好处。大部分宋人还是避之不及,总觉得那是异端邪说,有违圣人教化。

五年之后的今天呢,长江学院都扩建三次了,教学楼、宿舍楼加盖了四五座,每年录取的学生依旧不足报考者的十分之一。

王二和周一日都已经在报纸上发出了声明,长江学院要在福州和成都府开办分院,差不多年底就能建成。

届时各地学子就不用千里迢迢去瓜州岛求学了,选择离家最近的分院入学,师资差不多,课程也差不多,毕业之后同样管分配工作。

再比如合作社模式,最初王二在福州推广时还得靠山川督查院暗中下黑手,胁迫当地官府睁只眼闭只眼,再动用武力去说服那些试图阻挠的当地大户。

现在一提合作社,当地官府多一半会主动支持,遇到谁家不乐意,他们会派官吏登门做工作。原因很简单,哪个县的合作社多,那个县的粮食就高产。

谁当官不愿意自己治下粮仓满、税款增、民众生活富足啊,这玩意说到哪儿去也是铁打的政绩,还能获得民间的交口称赞。

再说了,当地富足,当官的油水也大。这种不太费劲就能捞到手的钱不挣,非去从苦哈哈嘴里抢食儿,智商有问题啊。

至于说合作社会不会对大宋朝廷乃至皇权产生动摇,还是那句话,历史局限性。没经历过某些事的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结果的。即便皇帝自己也同样蒙在鼓里,说不定还为国库日益充盈偷着乐呢。

现在朝廷关注的基本就是两个事儿,新军和特区,连长江学院都没特别重视。在他们看来,这座每年毕业几百学生的书院无非就是一群贩夫走卒之辈的后代,求的是钱,根本看不懂圣人经史,何足挂齿哉。

“嗯,这次开会讨论的重点问题之一就是修路,到时候你别大包大揽,一定要量力而为,给自己留出余地。”洪涛不担心王七的能力,就怕他透支。

既然是整体计划,每个负责人都要量力而行,牵一发而动全身。谁的环节出问题,都会让整体止步不前,造成的损失往往比敌人破坏还大。

这番话不光要和王七讲,还得和每个与会者讲。她们全都很有冲劲儿,这是好事儿,但不能让好事儿变成坏事儿。年轻人在顺境之中,很容易玩着玩着玩成了大跃进,那就麻烦了。

802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第五届促进社全体会议于四月二十日在长江学院的钟楼里准时召开,与会者一届比一届多,除了第一批儿童团成员之外,还加入了不少第二期、第三期的孩子。

她们全都是经过多年实际工作遴选出来的各行各业佼佼者,不光成绩斐然,还必须忠于洪涛、忠于事业,并愿意为之献身,有一丝犹豫也过不了王十这一关。

人多了,规矩也多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往书房里一凑,或者干脆围着饭桌就把事儿交待清楚,王二和王十负责会议安排。

上来先弄了个集体叩拜,高呼万岁,像周一日、莲儿、绿荷姐妹、富姬也傻乎乎的跟着喊,一本正经、字正腔圆,还美齐曰工作为重,不分辈份。

好在没挂上具体人名,只是对事业的崇拜。如果她们敢把自己名字加进去,洪涛就准备先清君侧,把这两个玩意一撸到底,凑合当个秘书得了,别带坏了弟弟妹妹们。

之后则是各区负责人汇报工作,她们念、洪涛听。按照会议纪律,全部汇报完毕之后才是讨论环节。但洪涛真忍不了,必须觉出问题就马上问清楚,否则等听完这几十个人的汇报之后,前面的就全忘光了。

怎么说呢,这么开会效率更高,更具有仪式性,对于大场面来讲更合适。但洪涛非常不适应,他本人很难正正经经讨论好几个小时,不开玩笑不损损人脑筋就转不开。

可不适应也得适应,这就叫众望所归。王二和王十悄悄的把系统规矩建立起来了,自己再去推翻它,一来一去全是消耗,半点好处都没有。

而且她们俩做的一点错都没有,随着系统成员越来越多,再用家庭会议方式议事就不合适了。

好几十口子你言我一语,中间再穿插着各种说笑和跑题,春天开会秋天也开不完。别的不讲,光是每日的饭菜就得吃多少啊,只冲这一点洪涛也能忍。

其实洪涛还真没什么可说的,孩子们做的挺不错,很多方面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但有三个人必须点名批评,王二、王十和周一日。她们的罪状有三条:先斩后奏、擅作主张、欺上瞒下!

“既然我们要发展壮大,帮助国家建立规则,那就得先自己守规矩。这些错误不光是她们三个人的,也是我的,错就错在人治而不是法制。我建议促进社的运作方式也要改一改,由暗中活动变为公开结社,为将来做些准备。”

王二、王十和周一日的罪名虽大,可洪涛只是不疼不痒的批评了几句,接着话锋一转,从批评改成了自我批评,再然后就是建议。

改组促进社的事儿他已经想了四五个月,在应理城驻扎时就开始规划促进社的未来。它应该是一个政党的雏形,以后说不定要步入政坛。

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关口,自己再想阻拦就显得多余且不讨好,帮助它顺利成长才是最符合实际情况的选择。

怎么帮助促进社从一个结社组织转变为政党呢?这事儿洪涛有运作经验。当年在金河湾时他也实践过,第一步当然是明确纲领,第二步就是完善组织构架,第三步才是由暗转明。

“爹爹是不是要把促进社变成您说的党?孩儿觉得叫象党比较好听,驴嘛……难听的很。”王十最机灵,马上听出了养父话里的意思,然后又有了她自己的主张。

党派这个玩意她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听,但并没有直观的认识,只是觉得想治理国家就必须有个党,而且这个党只能有两个名字,驴和象。至于说为啥,养父讲的故事里没有出现过别的党,那自然就是没有呗。

“你闭嘴,一边琢磨如何写检查,少于五千字不用拿来给我看!这是我写的纲领和组织架构,大家分下去看看,然后自行分组讨论,明天集体商议过后再进行表决。”

洪涛真是佩服王二、王十和周一日,她们仅凭一些支离破碎的故事,就一心一意的开始实现理想了,而且一弄就是近十年,从来没质疑过,还越干越起劲儿了。

但是一点好脸都不能给她们,尤其是王十。这是个胆大妄为且非常善于琢磨人心的妖怪,一旦被她感觉到自己的真实态度,再说啥都会被当成耳旁风。

“你们三个跟老七去工地,一人一堆砖坯,什么时候搬完什么时候吃饭睡觉。别打算收买老七,他只是教你们如何做,我会让八嘎在钟楼上看着,敢有一个人来帮忙直接沉江里喂鱼!”

布置完会议进程,洪涛继续批评,不是用语言而是实际行动。长江学院已经开始第四次扩建了,要在北面再盖一座四层高的宿舍楼。地基已经打好,目前正在烧砖,有大批晒好的砖坯需要转移入窑。

这个活儿洪涛带着学院里学生们干过,一天下来腰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三个女人当然不能这么惩罚,不用干一整天,只给了小半天的量,估计就可达到惩戒效果。

“夫人,爹爹怕是真生气了,赶紧去哭诉离别之情,再提出要见见儿子,估计爹爹心一软就能把你的罪过免了呢。”

王十盯着养父的背影看了好久,也没看到一丝不忍,这才有点慌。让她动脑子坑人没问题,可体力活真有问题。

怎么才能脱离苦海呢?偷懒肯定别想,那个八嘎是六亲不认只认爹爹一个人,谁说也没用,而且软硬不吃。找长公主求情倒是可行,爹爹最听大娘娘的话,但府门都不让进,见不到人也是白搭。

别人怕是不敢去求情,那就只有周一日这条路了。她不光是周夫人,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总不会一点情面都不讲吧。

“敢提孩子,怕是要搬到明天晚上了。你爹爹最烦别人骗他,去老老实实干活才是首选。老二,你说呢?”

周一日真不觉得王十这个主意好,以她的了解,自家夫君好起来干啥都成,狠起来比王十还狠。这次四川的事情确实有些过分了,不受到惩罚就无法在促进社内立威,以后不就成谁想干啥就干啥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听老十的!你就是个扫把星,砖坯要搬双倍,敢不从就把你瞒着爹爹干的坏事全抖落出来!”

王二比较实际,知道这份罪是躲不开了,也就不去想脱身之法,而是开始琢磨如何能少受点罪,比如说让王十多干点。

“没错,若不是你怂恿,我怎么会瞒着你爹爹?确实该罚,就这么定了!”周一日觉得王二此法甚妙,摆出夫人的身份下了命令。

“你……你们俩……以后休想再让我帮忙!”王十这个恨啊,出主意的时候大家都有份儿,做事的时候自己出力最多,可是到了担责任环节,黑锅就都扣到自己脑袋上了,这都什么同伙啊!

“啧啧啧,都说你聪明,此时怎么还蒙在鼓里。你以为今后还能让你一个人说了算吗?仔细看看吧,爹爹这是要分权了。”

王二一点没把王十的威胁放在心里,拍了拍手上的文件。刚才她已经抽空粗略浏览了一遍,细节什么的没顾得上琢磨,但有一个事儿是肯定的。

改组之后的促进社很像爹爹小时候讲的故事,谁说了都不算数,任何负责人都只能履行组织授权过的部分权利,多一点都别想拿到。

“完了完了……八嘎呢,让他来一刀砍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王十光顾着琢磨养父心思了,根本就忘了这份东西,此时赶紧拿起来一页一页的翻下去,越翻脸色越难看。

翻到最后几页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拍着腿哭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哪儿还有半分大魔王的样子。

803 改组

“这不就是你们讲过的公平嘛?官员由民众选,谁有本事谁当,没本事就滚回家种地去。既然官员能这样,促进社里的负责人为何不成,难不成你们以前都在说假话?”

周一日面前也有一份,还也没顾得上看,见到王十这幅德性赶紧也翻了起来。她比王十看的还快,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咬着嘴唇望着天空愣了一会儿,转头问了王十和王二一个问题。

“……我何曾骗过夫人!可是这样一来,凡事儿都受条条框框限制,办起事儿来事倍功半,何来效率?”

王十也急了,别人指责自己胡来都没事儿,唯独王二和周一日不成。她们三个自打促进社建立那天起就是一丘之貉,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容易嘛。

“效率?老十,光追求效率有可能是坏事儿。官人和我讲过,没有制衡的权利就是洪水猛兽,走的越快可能伤害越大,不如放慢脚步看清方向之后再迈步前进。只要每一步都能正确,再远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我们之前的做法确实有些地方值得商榷,看官人写的这份东西,怕是早已经下了决心要帮你我纠错,这些砖搬的不冤。”

和王二、王十比起来,周一日年纪大也更理智,少了一份狂热。这和她的出身、受教育经历有关,也和性格有关。反倒更容易理解洪涛的某些想法,不是表面理解照搬,而是把理论联系到实际中去。

“夫人说的有理,正人先正己。如果我们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去要求别人做到。老十,咱们确实有些走偏了。走吧,搬砖去,再犹豫的话怕是晚饭都吃不到了。”

王二没有王十脑子那么快,但她更稳重,想问题更细腻全面。听完周一日的分析,也觉得理解了这份规划的全部用意。既然错了那就该受罚,这是儿童团成员的基本素质。

“有什么可吃的,每次都是驸马菜和涮肉……”王十不光脑子好用,还特别自负,轻易不肯认错,即便认错也久久不愿意服气,小怪话更多。

“十姑娘慢走……大人发来旗语,说您认错态度不好,再加罚五百块……”

三个人刚走出钟楼没多远,里面追出了一名山川督查院的督查员,来到十多步远传达完命令扭头就跑,生怕神仙打架误伤了凡人。

“罚就罚……反正我也干不完,大不了就睡在工地上!我就不信七哥能看着我饿死,再说了,天一黑望远镜就不管用了,只要七哥不说谁会知道?”

虱子多了不咬,听到惩罚又增加了,王十反倒平静了下来,一脸的疲赖和不在乎。在一点上她算是得到了真传,洪涛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时也是这幅德性。

晚饭没耽误,王七看似忠厚,骨子里也是鸡鸣狗盗之辈。他早就安排了三个比较瘦小的工程兵换上女装藏在砖垛后面避开钟楼的观察。

等王二她们一到,抽机会就掉了包,干活的都是工程兵,三个女人躲清闲。为了装得更像,最后百十块砖确实是她们搬的,弄了一身一脸的污渍和汗水,模样要多惨有多惨。王十更狠,觉得这样还骗不过养父,干脆把手指弄破,这样就比较有说服力了。

“先去换衣服洗澡,然后过来吃饭。记住啊,骗得过八嘎骗不过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洪涛当然不会信,那些数量的砖即便自己搬在晚饭前也完不成。八嘎的武力值足够高,可惜不太擅长用脑子,碰上这么三个高智商的家伙,被骗很正常。

到底是怎么骗的洪涛不想追究,惩罚的目的已经达到,到底搬了多少砖不是目的。她们能想明白,下面的讨论环节才有意义。

促进社里肯定不止三个人想法有偏颇,自己不想挨个去做思想工作。她们三个是促进社的发起者、组织者、管理者,这么费事儿的工作当仁不让嘛。

事实上就是这么发展的,吃完了晚饭凉棚里立马就走得空空如也,莲儿和绿荷姐妹都找借口跟着跑了。

她们不是躲着洪涛,也不是要孤立洪涛,而是去分组讨论了。谁都不想在这场变革中处于落后状态,分秒必争。

“唉,不回来就好几年不回来,回来了又一刻不闲着。都是夫君惯得,没有一点规矩!”长公主对这种状态很不满意,一家人嘛,儿女不像儿女、妻妾不像妻妾,成何体统!

“娘子说的没错,好在姬夫人和七海不像她们那样没规矩。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去玩几圈麻将牌,走走走,人生苦短须尽欢嘛。”

洪涛也觉得这群孩子越来越没规矩,好歹也得把长公主哄高兴了再去忙别的事儿,这下可好,全扔给自己了。

自己也不能白忙活,二位夫人外加一个通房丫头,漫漫长夜恰好够用。莲儿她们三个和西迪分配到明天、后天,谁也不冷落。

孩子们很体贴,第二天没有一大早就来打扰,午饭时才派王七回府禀报,说是时间太紧,讨论不充分,要求再多宽限一天。

“宽限个屁,你们都弄懂了还要我干什么用,别废话,下午两点开会,谁迟到谁去搬砖!”洪涛躺在凉棚底下,光着膀子吃着西瓜,旁边还有富姬和平七海打扇捶腿,就差脑门上写两个字:反派!

这份促进社的改组计划书是他独立完成的,谁的意见也没征询。纲领什么的很简单,孩子们看得懂,让她们发愁的是后面的组织结构内容。

政党这个词她们还很陌生,对后面的各种内部机构更陌生,多要一天时间就是想琢磨透之后再表决,免得迷迷糊糊通过之后被动。

耍心眼?洪涛倒不这么认为,孩子们都大了,在工作中每个人都能独领一方,懂得保护自己的权利不受侵犯是基本素质。要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为别人争取。

但洪涛真不认为她们能自学成才,有些东西看似简单,可若是没人指点,总会隔着一层窗户纸。与其让她们好费心思去琢磨这种玩意,不如由自己把窗户纸捅破,留着脑子多琢磨琢磨以后该怎么开展工作更有益。

804 小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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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6 多虑了

事实上和洪涛预料的以上,儿童团的孩子们都不是啥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对权利的热衷程度一点不比蔡京之流低。

“十八,听说你学会了针刺艾灸之法,来给为父试试,我这个老腰啊,你那几位娘娘一回来就酸疼。”

还别说一个世外高人没有,王十八就是特例。她对权利真没啥感觉,洪涛第一个出门,她脚跟着脚的也出来了,低着头就往后苑走。

“孩儿还要去编写教材……”面对养父的请求,王十八连脚步都没停,拒绝了!

“难道说给为父看病的时间也没有!”洪涛没觉得自己得罪过王十八,不就是让她去长江学院里讲课嘛,也不至于这么大怨恨吧。

“爹爹不是病,放纵所致,睡在书房几晚即可……还要把西迪姨娘关在屋外!”这次王十依旧没停步,也还是没回头,脚下反倒更快了,一句话说完,人已经下了码头的台阶。

“嗨你个死孩子,这是怎么说话呢……八嘎,以后你有了孩子,千万不要学本王,该打就得打,从小就打,长大了就打不动喽。”

让女儿提醒自己不好纵欲过度,洪涛的老脸真是被说红了。好在此时已经是深夜,学院码头附近的灯光也不亮,没人能看见。不对,身边还跟着影子一般的八嘎呢,洪涛打算传授一下经验给他。

“主人年岁大了,确实不宜太过劳累,不如就听神医的去书房吧……”八嘎现在不仅中文流利,还能听懂画外音了,他自己不说,谁也看不出是个外国人。

“嘿嘿嘿……咱俩打个赌如何,你就守在战公主屋外,天亮之前,每回来一位夫人,本王就输给你一枚金币,如果一个都没回来,这个月工钱就免了!”

每天不坑一个人,洪涛就觉得自己是虚度光阴。大脑袋坑不到,哪怕还八嘎这样的也成啊,不嫌穷也不嫌笨,老弱病残孕统统不放过。

“小人赌了……”八嘎是凉王府内外唯一一个愿意和洪涛打赌的人,每次都输,但每次都勇于迎接挑战。

“唉,名声臭了,不好混啦!”八嘎答应的这么痛快,洪涛反倒没啥兴趣了。

他很清楚,八嘎不是乐意和自己打赌,而是不忍心看到自己失望,假装乐意的。他要工钱也没啥用,而且发工钱的不是自己,而是长公主,每月发多少都不知道。

不过这个赌真是洪涛赢了,知道第二天起来跑步打球也没见到一位夫人回来,八嘎还真执着,他就在长公主的院门口蹲了大半宿。

“她们的心也太野了,嘴上说想念夫君,可一回来连人影都不见是何用意!”长公主也很纳闷,往常都是抢着往屋里钻,生怕落后,怎么这次回来全改性儿了呢。

“娘子不用多想,她们还没那个胆子。权利是个好东西,自古以来没几个人能视若无物。本以为莲儿会回来,没想到她这几年也尝到了事业成功的滋味儿,想要去抓权利啦。不过这样更好,我就天天陪着娘子,难不成你也喜欢大被同眠了?”

长公主的意思洪涛听明白了,这个指控太重,她们也确实没有不守妇道。这些女人正在钟楼里争权夺利呢,谁也不肯轻易撒手,包括吃货莲儿也一样。

所以吧,在没碰到权利的时候,谁也别说自己会如何如何,很少有人能渡过这一关,说得越好听的心里越渴望。

有的人追求权利是为了理想,比如说苏轼,一旦理想破灭,权利对他也就没用了,辞官辞的一点不拖泥带水。

有的人攫取权利是为了私欲,比如说蔡京,有了权利他就能为所欲为,即便把武器卖给西夏人也无所谓。

有的人争夺权力只是出于习惯,比如赵颢。他觉得权利就该是他的,或者说他家的,至于拿到权利干嘛用……没想过或者还没想明白。

这些孩子们渴望权利到什么程度呢?这才是洪涛想观察的,如果她们其中出现了蔡京一样的人,就绝不能离开凉王府半步。

新军里可能有山川督查院的人,但八嘎他们四个足矣完成自己指派的任务。现在他们就等着自己的命令呢,把刀挥向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犹豫片刻,只要有人敢踏出那一步。

“别敲了,进来吧……我还以为你们要彻夜不休,为何这么早就散了?”洪涛还真听了王十八的建议,没有回长公主房中安寝。

但也没全听,还是把西迪留在了书房里,只不过没去造小人,而是在做对顺风邮局的账目盘点,听到敲门声才停下手中的笔,冲着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女人呲牙一笑。

“奴家刚记了几句,她们就开完了……”来的是莲儿,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但连一页纸都没写满。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联手刺探孩子们的机密,还没得逞,真不觉得羞耻。”西迪本来就纳闷洪涛为何突然这么用功,见到莲儿之后,即便不知道促进社这几天在忙活什么,也能猜出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这里岂是你放肆的地方,不该听的别听!”洪涛听这种嘲笑听多了,基本没感觉,但莲儿圆眼睛一瞪、腰一插,发飙了。

好歹也是猪八戒旅行社的社长,麾下直营、加盟店上百家,见过大场面之后,莲儿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吃零嘴外加算计家产的小女人,隐约间也有点了霸气。

“呦呦呦,还急了呢,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办公室,要是有什么不该我听的,去你莲夫人院子里说去岂不更好!”

西迪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凉王府里她除了忌惮长公主之外谁也不怕,反正也不让回家陪儿子,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你们全闭嘴,都少说两句,别一见面就掐,我还没死呢!先坐下,把记录给我看看。”如果不是促进社有纪律,洪涛都可以带着西迪去开会,她听不听真没啥用。

你说一个黄毛绿眼珠子跑到扬州府告密会是个啥结果?后世老说宋人怂,但他们对外国人真不惯着,该打一板子的时候绝不会只打一板子,就这一点,后世的人给老祖宗丢脸丢大了。

与会者四十七人,全部当选全国社员代表,还不够,因为按照洪涛划分的地图,目前全国有六十个省,那就是六十个社区,以后还得补选十三个人才够。

社长和委员长都是洪涛,审计监察委员会主席王十,副主席朱八斤;军事委员会主席王大,副主席王三;经济委员会主席紫菊,副主席莲儿;教育医疗委员会主席绿荷,副主席王十七;工业委员会主席周一日,副主席高翠峰;农业委员会主席王三十一,副主席王二十;青年发展委员会主席王十一,副主席王十二;预算委员会主席王六、副主席王八。

王二啥都会点,是促进社的元老,又不像王十那么吓人,被一致推选为副社长;另一个德高望重的当属富姬,大家对她的贡献有目共睹,高票当选副委员长。

王四、王五、王七、王十三、王十四、王十五、王十八、高俅属于不喜欢管事只愿意干事儿的,对当官没兴趣,连各社区的职务也不愿意当,但对谁来当官比较热衷,跟着一起折腾半天,合算都是为了别人。

王九更干脆,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只谋了个江陵社区书记职务,估计是舍不得把创下的基业交于别人。

807 赔了女儿又折丫鬟

“成了,明天上会再讨论吧,这些账目也明天再弄,睡了睡了!”各地社区书记职位和全国社员代表一样,还缺十多个,不选工作由王二去完成,洪涛就不想过问了。

总之,他对这次改组很满意,是不是人尽其职不清楚,反正内部还没有不择手段争权夺利的现象,这就很好嘛。

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去通知八嘎他们四个人别时刻准备出手了,抓工夫睡会儿,明天一大早还得跟着自己这个新任社长去开会呢。

第二天的正式表决结果和莲儿的记录全完一致,也没出现私下里表达不同意见的情况,说起来这还是促进社内部进行的第一次普选,洪涛原本做了两手安排,生怕她们会不太习惯这种模式,如果争论的太激烈,那就还得由自己任命,现在看来已经用不上了。

也不是完全用不上,在走完全部会议流程之前,洪涛还是任命了两个人选,平七海和西迪分别以特派员身份进入审计监察委员会和预算委员会协助工作。

不过洪涛也明确表示了,这种安排是临时性质的,并不符合促进社内部规定,更不能成为惯例,五年之后进行第一次正式改选时就要废除。

五月初,扬子镇迎来了两拨客人,他们在同一天抵达,几乎前后脚,一拨人来自四川、一拨人来自幽州路。

四川来的是苏轼,幽州来的是五百禁军,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有危险,驻扎在凉王府外的一百新军立刻就持枪列阵,子弹都上膛了。

洪涛早就得到了钟楼上的警报,端着望远镜登上院墙,第一个看清楚的就是苏轼那张消瘦的大长脸。

但他没下令让新军解除武装,故意看看苏轼面对两军对垒是个啥表情,万一能把他吓出点状况来,以后见面就又多了一个取笑的素材。

结果让洪涛很失望,苏老头背着手站在码头上,虽然没肚子可挺,但腰板挺直,面对新军的枪口居然还有心思去欣赏两边的芍药。

“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子瞻兄就算威风再大,也犯不着亲率兵马来与新军对阵吧?”这下洪涛补得不出面了,但不能弱了气势,是不是黑锅先扣上再说。

“凉王若想对付老朽,何用新军出面,只需三五青帮弟子,就能让我丧身鱼腹。”老要猖狂少要稳,苏轼就是这种状态,几年不见,他脸上的皱纹多了,老人斑也有了,但针锋相对的劲头儿一点不见少,还更甚之。

“青帮为何物?”洪涛这话说得自己都没啥底气,既然苏轼当面点出,肯定就已经确定青帮和自己有关系,但睁着眼说瞎话是一种习惯,没把证据摆在眼前,洪涛连自己是男的都可以不承认。

“晋卿不知?”苏轼冲身后的两个家人摆了摆手,让他们挑着担子先入府,然后抬手指了指码头上那艘双桅江船。

“这不是镖局的镖船嘛,听说来往迅速,改日定当试上一试。”苏轼指的不是镖船,而是镖船上穿着青布短打扮的水手。但洪涛必须假装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装傻充愣也是他的拿手好戏。

“晋卿可还记得元丰四年老朽去了一趟湟州?”面对明知故问的洪涛,苏轼也不气恼,话题一转直接十多年前。

“自是记得,我有点忙,没有陪子瞻兄多游历,得罪得罪。但也尽了地主之谊,当时那辆驸马车除了陛下怕是只有一辆吧?”洪涛也不太清楚苏轼提起陈年旧事是何意,只能跟着往下说,还得多说露脸的事儿。

“当年晋卿有位属下,名曰朱八斤,此时正在成都府,船上那些青衣人就是他的徒子徒孙,晋卿可知川陕七条江河,凡在水上吃饭之人,皆如此打扮?”绕了一圈,苏轼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然后捋着长髯笑吟吟的等着洪涛的反应。

“朱八斤……哎呀,时间有点久记不清了。子瞻兄不是不知道,从幽州回来之后,本王的新军散的散、走的走,很多人都不再联系啦。不过这个朱八斤能搞出如此场面,也不愧是在湟州跟着本王一起打拼过的,胆识和能力都够用,只可惜报国无门。”

听到苏轼报出的人名,洪涛心里反倒踏实了。见到朱八斤没事儿,他本来就是可以公开活动的身份,手下不仅有青帮,还有农村供销社系统,成员遍及全国,和很多地方官和京官都保持着某种不能为外人知晓的密切往来,根本不算秘密。

即便不是秘密,那也不能轻易承认,保不准这是苏轼的试探,半点确定答复都不能给,问谁都是有可能、记不清,留着活扣儿随时都可以改口,比如说又想起来了。

“疲赖之辈……倒是这一诗一词很是脱俗,看在它们的份上不再与你纠缠,我那徒儿可在?”

和洪涛斗嘴苏轼就从来没赢过,对于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的说法他已经深有体会了,此时该做的不是继续争论,而是去干点别的。

“七海,带苏大官人去见小丫。”洪涛也不想和苏轼纠缠,好不容易骗来的,万一再给气走可就亏了。

“大官人可是苏仙?”平七海已经在旁边听了半天了,什么驸马车、湟州、朱八斤都没听懂,但她听懂了一个事儿,面前这个老头很可能就是在日本被称为苏仙的大诗人。

出生于贵族家庭的她,非常清楚这位的诗在日本是个什么地位,别说见面,能得到一份亲笔诗稿回国就能觐见天皇,要是再能当面请教请教,这牛逼可就有的吹啦,一天去一家贵族讲故事,全年都不愁吃喝。

“仙个屁,速速带路,需要多言!”听到平七海的话,再扭头看看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小脸,洪涛觉得自己失策了。

女儿已经被忽悠瘸了,眼看通房丫头也要投敌,这一阵赔大发了。早知道如此,就该让八嘎去招待,这个老头对少女很有杀伤力嘛。

“休要怕他,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中原之人,难不成又是他抢来的?”原本苏轼也没对一个下人有啥想法,但听到洪涛的呵斥,突然停下了脚步,老脸上的皱纹都笑平了,表情要多慈祥有多慈祥。

“苏仙在上,小人平七海来自日本,承蒙凉王收留,才有幸一睹上国风采。”

偶像居然面对面和自己说话了,平七海的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了,现在谁是主人早忘了,深吸一口气,用自认最字正腔圆的汉话报出了自己家门。

“哦!日本……来来来,我们边走边说,这里煞气太重,不宜久留!”苏轼本来就是想气气洪涛,没想到凉王府里还有来自日本的下人,这里面必然有缘故啊。

为了怕洪涛拦着不让说,干脆护着平七海快步向府门走去,这里不能说常来常往吧,反正也挺熟悉。当老师的来看望学生,这就是半个主人啊,还用通禀吗?

“干啥,你也打算去学学做诗!”

眼见平七海被拐带走了,洪涛恨得咬牙切齿,一肚子怒火正没地方发泄,余光突然看到八嘎也有动作,立马就要急眼。少女们涉世不深喜欢诗词也就罢了,你个糙老爷们怎么也跟着起哄。

“……”八嘎是真冤枉,他连谁叫苏轼都不清楚,之所以有动作,不是想去追苏轼,而是看到对面的禁军军官走了过来。

“……不用说了,朝廷旨意上讲的很明白,你们驻在扬州北营,自去与知州说道,明日卯时校场点兵!”

被八嘎眼神已提醒,洪涛才想起来还有好几百禁军没打发呢,这都是让苏轼气的,几年不见,老头气人的本领见长啊。

不成,得赶紧回府看看平七海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了,毕竟她是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不能完全当下人对待。

808 有朋自远方来

相比起王小丫,平七海对苏大文豪的抵抗力高多了,其实就算她上赶着凑过去苏轼也不会拿她和王小丫一般看待。

府门外的笑容只是为了气洪涛装出来的,一进门就恢复了常态,挺着没肚子的肚子、昂着欠揍的脸,谁是平七海真不认识。

整座凉王府里只有三个人能让他面对面正经说话,先后次序是长公主、王小丫、凉王……其他人都不该凑上来说什么,各安其位,不能乱了长幼尊卑!

“该,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吧!”洪涛见状反倒舒心了不少,他一高兴别人就得挨挤兑,比如一脸懵逼的平七海。

“奴家不曾慢待苏仙,为何突然间就……”平七海听不太懂这句后世的风凉话,更不知道这是为何。

“这就和你们日本的贵族看不起平民一样,在这个世界上能不问出身、平易近人的只有一个,请往这里看。”一句话就撕破了平七海的幻想,她在凉王府里待的太久了,对礼法这个事儿自然就会淡漠。

“可惜大人不会作诗……”平七海想通了,也没有为自己的出身感到遗憾,但对另一个事儿比较介意。

“这话可就错了,拿着它,去和夫人一起看。”

洪涛等的就是这句话,啥?咱不会作诗!笑话,跟着镖船一起来的不仅仅有苏轼主仆四人,还有发往扬州城的四川日报。近水楼台先得月,拿一份看看,结果就看到了这一期的头版。

钗头凤红酥手!

这是一篇读者投稿,之所以被四川日报登在了头版头条,主要是这位读者名气有点大,苏轼。

自己附在信里的诗词他看了,不光看了,还撰文一篇发到了四川日报。不管是福州日报还是四川日报,乃至真理报,讨论政事只是内容之一,其它版面也得有各种内容填充。

苏大文豪的投稿正是报纸急需的,必须大加宣传。苏轼这个名头一出,想必后续就会有更多当代名人愿意在报纸上发声,所以不光要刊登,还得头版头条,用显眼的黑体字。

苏轼在文章里大大滴吹捧了一下洪涛,尤其是那首词,简直就被夸上天了。钗头凤的词牌也被认可,明明白白的加到了洪涛头上。

这时洪涛才明白为何王小丫说叫撷芳词,在陆游这阙红酥手问世之前,这个词牌确实叫撷芳词。红酥手和撷芳词只在几个平仄发音上有区别,应该算是撷芳词的一个变种。

那苏轼至于这么玩了命的夸洪涛吗?其实吧,苏轼夸的不是洪涛,应该是陆游。

这位南宋大诗人因为有了洪涛的存在,终于可以和不可能谋面的北宋大诗人有了切磋的机会。他们在词的造诣上真的各有千秋,结果自然是惺惺相惜、视为知己。

古人在这一点上非常可爱,哪怕见面就骂街,该夸还是要夸。对他们而言,认同别人的能力更能彰显自己有君子胸怀。当然了,这种现象一般只发生在诗词歌赋和文章上,奇技淫巧免谈。

当天晚上,洪涛觉得古人更可爱了。先不说平七海眼睛里的小星星,连一向端庄稳重的长公主都被感染了,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扭着已经有些发福的身体、声音腻得让人牙根发酸,主动得让洪涛都有些害怕。

怀着忐忑的心情,累了一身汗,洪涛才搞明白长公主今天为什么如此卖力,居然能不靠平七海帮忙就独自承受,合算是想知道这厥词为谁而做。

换句话讲吧,长公主吃醋了,生怕夫君在外面有了红酥手。这可和多娶一两个侍妾不可同日而语,古人也明白精神出轨的严重性。

“在应理城时闲来无事,想到娘子独自困守府中,有感而发。”

答案想都没想就从洪涛的破嘴里溜达了出来,至于说长公主会不会从王小丫口中得知不同的答案,知道了有如何?反正词句里也没写人名,总不能去问陆游吧。

“……还是不要声张为好,明日妾身去求苏大官人一副墨宝!”

长公主信不信不清楚,反正腿又缠在了洪涛腰上,同时抬起手仔细看了看,这才满意的把头埋在夫君怀里闭上了眼。看这意思她就是红酥手了,以后谁再敢乱认就和谁急。

出名是好事儿,在文坛上出名更是好事儿,但洪涛觉得还有遗憾。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宁愿让苏轼着重点评一下《病起书怀》,位卑未敢忘忧国,多经典的诗句,多高尚的情怀。

可惜这个时代北宋文人和南宋文人的心情完完全全不一样,根本没有太多忧国忧民。陆游这种过于悲愤、伤感的遣词造句,在他们眼中反倒成了无病呻吟,格局上远不及红酥手中对感情的描写。

不管洪涛作何感想,只要苏轼说好大部分文人都会认同,而且这阙红酥手也确实称得上古诗词中的经典,洪涛打算替陆游当之无愧。

收获名利的同时,洪涛还收获了一群学生,数量还不详。第二天王小丫就打上门来,把还没起床的洪涛堵在了屋里。

她义正言辞的要求父亲在长江学院中开辟传统科目,这样一来的话,她就不会再抵触任教的事情,同时还答应让老师任教习。

“你的老师可真贼啊,想赖在府里白吃白喝,却让学生出面,还美其名曰任教……成吧,等新教学楼盖好分给你们五十个名额。”

把苏轼骗到长江学院里来任教就是洪涛的目的,有了这位大文豪在,都不用教学,只需挂个名就会有无数学子趋之若鹜。

同时也是学院的保护罩,谁也不能再把它当异端邪说了,敌我矛盾变成了内部分歧。但当着女儿,半个字苏轼的好都不能说,必须玩了命的诋毁,哪怕屁用不管。

“我的老师名满天下,只得五十个名额!王七整天教人如何侍弄泥瓦,却有八十个学生,天理何在!”王小丫真是个好学生,面对亲爹也寸步不让。

“若是没有你七哥整天侍弄泥瓦,你和你老师连半间教室都不会有,难不成坐在江边讲学?”在这一点上洪涛完美的诠释了王小丫的天赋从何而来,不光寸步不让还咄咄逼人。

“……爹爹说过的话可要作数,江边就江边!”每次话题一到这种程度基本就聊不下去了,王小丫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小心江风太大,把你老师的嘴吹歪!”女儿都跑了洪涛还不打算放过,恶狠狠的追着诅咒。

王小丫还真不是抬杠,一天之后就给老师找到了合适的教室,位置就在长江学院正门最大的鲸鱼骨架下面。

她私下让王七把骨架用防雨布蒙上,这间大凉棚里坐上百十人毫无问题,日晒不到、雨淋不着。

为此苏轼在吃晚饭的时候一边啃着烤羊排,一边向洪涛显摆。说他的学生王小丫很有古人之风,找的这间教室简直太可心了,超凡脱俗,绝不是凡夫俗子能想出来的。

话外的意思就是说洪涛笨呗,最好的教室白白浪费了好几年不用,却去盖那些方方正正,半点美感也没有的破楼。

“超凡脱俗……敢问苏大官人可知骨架为何物?”洪涛已经快把牙咬碎了,家门不幸啊,女儿跟着外人一起嘲笑老爹粗俗,必须狠狠抽回去!

“鼍龙也……”苏轼连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还得意洋洋的看向王小丫,想得到学生敬佩的眼光。

“……”可惜王小丫真给不出啥眼光,还把脸扭向了长公主一边。

关于804/805两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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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 不亦烦乎

“鼍龙?子瞻兄,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本来洪涛只是试探一下苏轼的弱点,鲸鱼骨认识再挑别的。ミ菠※萝※小ミ说没想到第一招就奏效了,当下呲着牙,恬着他那张二五八万的脸,把当年孔子教训种子路的模样又升华了好几个档次。

“此物和孔仲尼何关?”苏轼也听出来此话的出处,但没想出来洪涛为何要这样说。

“本王吃饱啦,八嘎,咱们去河边走走。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答案必然不能自己说,理由很简单,问题太弱智!

鼍龙……古代的鳄鱼,很可能是扬子鳄。不管是什么吧,反正不会是鲸鱼。古代文人不能说全指鹿为马,比如说沈括那样的。但有很大一部分人对自然知识的了解都特别肤浅,通常就以神话故事为准,既不考证也不琢磨。

斗智斗勇的戏码每天都在进行着,俗话讲冤冤相报何时了,两个人越斗仇越深,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洪涛在长江学院讲课的时候,就以鼍龙为题可劲儿把苏轼羞辱了一番。转过天来,苏轼就坐在鲸鱼骨架下面,面对上百慕名前来听课的文化人,也把洪涛平日里粗俗没文化的表现大加讥讽。

晚上坐到驸马府的餐桌上,当着长公主的面没法明刀明枪的打嘴架,干脆就话里有话的互相挤兑,说着说着必然说到朝政,十次有十次半都是不欢而散,各自回房睡觉。

刚开始王小丫和长公主还找机会私下规劝,但时间一长就发现还是别劝了。这两位是天天掐,可第二天天一亮,昨天的戏码又来一遍,谁也不嫌烦。

不是装的不嫌烦,确实不嫌烦。苏轼自打来到长江学院,突然发现了一方沃土,这里虽然讲授的课程和传统书院有很大差别,但学生们的精气神很是饱满,都属于孺子非常可教的范畴。

他在道理上说不服洪涛,就开始动脑子了,打算也像教王小丫一样来个釜底抽薪,把学院里的学生都拽到他那边去,让洪涛白忙活一场。

想达到这个目的很不容易,也正是不容易才激发了他的斗志,打算拼死一搏。在别的方面苏轼自认斗不过洪涛,唯有诗词一道有希望。

洪涛更不嫌烦,因为这一切就是他故意营造出来的,否则以他这种懒人,怎么可能一边练兵一边抽时间去学院里讲课,若是不给苏轼树立一个必须打倒的敌人,这位老夫子怕是就此沉沦下去了。诗人没了激情,还诗个屁。

也不是天天时时刻刻掐架,赶上两个人心情都不错,尤其是洪涛不想害人的时候,也能坐在一起正正常常的聊天。有时候还会拉着王小丫、长公主一起打一打麻将牌。

这玩意也是洪涛刚到扬子镇时才想起来的,最开始只在府内玩一玩,然后被回来开会的孩子们带到了各地,并以光速在全国范围内广泛流传,成了一项全民娱乐项目,据说后宫嫔妃有事儿没事儿就凑在一起摸几圈,变相的还增进了团结、减少了互相的争斗。

苏轼也不反对玩麻将,都说宋人好赌,其实普通百姓并没这种习惯,真正好赌的就是这些文人墨客,每次玩牌必须挂响,哪怕一文钱也成,不带输赢他绝不答应。

“晋卿,你真打算为朝廷练兵?”今天苏轼的牌运不错,连着自摸了三把,面前已经有了好几枚湟州金币。这种黄灿灿的金属不仅女人喜欢,也颇得男人欣赏,心情一好嘴就碎,过问起了洪涛的公事。

“我说你还出不出?坐你下面都得自带干粮,不给吃不给碰,这也是他教的?”洪涛一上牌桌人品立马下降好几层,只要他不胡牌,那张破嘴就闲不住了,说完上家说下家。

“那就来一张九筒给爹爹吃……”王小丫也是气人,她宁可自己不胡也要盯死老爹,你出啥她出啥。

“……七海,来替我玩几把。”洪涛算是看出来了,再玩下去自己就得找顺风邮局贷款了,干脆把牌一推,这把不算!

“莫不是子瞻兄也觉得本王对朝廷有不轨之心?”苏轼也随后起身把牌让给了八嘎,连桌子上赢的钱也没拿,跟在洪涛身侧出了凉亭顺着湖边闲逛。

“如果晋卿无此意,老朽这官便白辞了。”洪涛是不是对朝廷有二心,苏轼早就看透了。别看他玩政治不太灵光,但架不住了解原本的驸马王诜,和这些年的王诜一比,再看不清就真成傻子了。

“位卑不敢忘忧国,何况我还是朝廷官员,子瞻兄以为我大宋真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别说苏轼已经辞官不做,就算他依旧是朝廷副相,洪涛也敢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这位大文豪人品还是不错的,不肯干卖友求荣的事儿。

“西夏拜晋卿所赐已经名存实亡,辽国内乱不止,吐蕃地广人稀,大理偏安一偶……殊不知忧在何处?”

这个问题苏轼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他非常纳闷,明明大宋形势一片大好,周围的强敌一个又一个倒下,按说凉王最清楚这一切,怎么反倒忧心忡忡呢?

“北方的游牧民族换了一茬又一茬,几百上千年来,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南下,子瞻兄饱读经史,可能举出一朝一代不受其害的例子?”

苏轼的回答在洪涛意料之中,大宋朝廷里和苏轼有一样想法的大有人在,还占多数。这不能怪他们眼瞎,也不能说他们迂腐。

还是那句话,历史局限性,很正常。如果真有人能看清今后几十年上百年的路径,那就必须弄死,肯定是个穿越者啊,同行是冤家。

“……”苏轼陷入了冥思苦想,翻遍了记忆,愣是没找出一个答案。

“党项人也好、契丹人也罢,他们不过是南侵的一个阶段,没有了他们,还会有女真人、阻卜人或者其他什么人。要想彻底根除威胁,那就得把北面那片土地百分百控制在朝廷手里,从此变成一个国家、一个民族。”

苏轼有没有答案都一样,这个题目没有其它解法,反正后面几百年里是没人能想出来,那估计就是没有呗。既然后人已经给出了答案,洪涛也就没必要去当先行者了,萧规曹随挺好。

810 心平气和

“北人为何要不断南下,且越来越盛?”苏轼其实也挺会抬杠的,洪涛说的办法他挑不出毛病,干脆就从出发点入手。只要无法解释这个问题,之前的论断不攻自破。

“哈,这事儿说起来就话长了,一句两句讲不清,子瞻兄也不见得能听懂。不过没关系,学院里的学生有懂的,改日可去向他们要详解。我先挑重要的环节说吧,主要是两个方面,气候和环境。”

“先说气候,子瞻兄去过湟州,想必了解一些当地气候,但可知再往北几百里是什么样子?那里到了冬天能把人活活冻死,一旦来了大风和雪灾,整座房子都会被积雪掩埋。”

“这些年来寒冷地区正在慢慢向南扩张,趋势很慢,可能几十年才会向南来百里,不太容易感觉到。可是生活在当地的游牧民族深受其害,没办法只能向南迁徙。”

“再说环境,北面看着一望无际,其实并没有太多适合生存的地方,再往北就是一片冰原了,每年没有冰雪的日子只有短短三个月,放牧都不够,更无法耕种。”

“子瞻兄不妨历数一下各朝各代的人口数量,总的趋势肯定在增长。我们如此,北人也是如此。随着人口数量不断增多,他们就需要更多草场、更多粮食。北面不能去那就只有南下,所以说这不是国战,而是为了生存,靠讲道理感化无法避免。”

什么叫小冰河期、小冰河期到底从何时开始,洪涛自己都不太清楚,更没法和苏轼讲明白。但用这些理论忽悠人总是没错的,与实际有点出入但不大,听上去也无暇可击。

“晋卿去过北面?”苏轼真没想过能听到如此深奥的回答,看洪涛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我是没去过,可子瞻别忘了,我俘虏过不少西夏人甚至阻卜人,他们落到我的手里,都争先恐后的说实话,嘿嘿嘿……”

说去过显然不合理,拿神仙说事儿又显得太敷衍。苏轼这种人心气很高,你敷衍他就认为你不尊重人,然后就没得聊了。于是洪涛又换了一种说法,听上去依旧很合理。

“……”苏轼最烦的就是这种做派,明明可以略过让人感觉不好的话题,可偏偏就要说出来,还说得那么露骨,那么洋洋自得。

“以晋卿之意,变成一个国家之后就可以解决北人的疾苦?”但北人到底是何种生存状态苏轼也无法考证,要说谁最了解此事,首推凉王,当下也不反驳,权当正确。

“光变成一个国家没用,靠武力征服永远只能令人口服,达不到心服。子瞻兄不要提什么圣人教化,只靠说,口服心服都做不到。要想长治久安必须变革,大力发展商业和工业,提高农业耕种的效率,把人民从土地中解放出来一部分,让他们去生产附加值更高的货物去抢劫外国。再由商人把南方的稻米输送到北方,把北方的畜牧产品交换到南方。只要大家能各取所需,即便碰上灾年同样有余粮度日,被人为何还要南侵呢?”

看到苏轼少见的没有反驳,还跟着自己的话锋走,洪涛赶紧祭出了成套理论,并尽量不带讽刺挖苦的词汇,也不去贬低朝廷,就事论事。

“此法倒是可行……但老朽不太明白,此事和齐王有何瓜葛,晋卿为何要不顾一切推齐王出来?”

洪涛的这套理论苏轼听过不止一次,也想过不止一年,有甘凉路做为样板存在,想完全反驳很难。那么穷苦的地方都能变成富庶之地,其它州县没理由变不了。

但他想不明白,以王诜的精明,再加上推齐王上位的能力,为什么不去和朝廷再要一两个路继续施行新政呢,既容易达到目的,还不用冒这么大风险。

虽然目前看起来了齐王、凉王与朝廷、皇帝达成了和解,可骨子里没有一个朝廷官员相信这件事不会秋后算账,搞不好就是抄家灭门的结局。

“这个答案一说出来,你我就又要不欢而散了……”不管洪涛如何躲闪、也不管苏轼如何小心,话题一深入必将有躲不开的分歧点,而且还是根深蒂固、无法妥协的。

“……老朽已然不是朝廷命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晋卿但说无妨。”

这次来到扬子镇,明显能感觉到苏轼和以前有了变化,倒不是说姿态放低了,而是观点更客观了。在这个问题上洪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古人真能根据身份工作的不同,很快切换价值观吗?

“简单点说,官家无法容忍这种变革,齐王可以。本王曾答应过先皇,一生不与皇家为敌,还要辅佐新皇治理国家。后一条已然食言,这第一条就不要再破了。无论赵颢还是赵佣都是皇家血脉,谁对这个国家有利我就支持谁,且不惜代价!”

这种话洪涛对外从来没说过,今天算是破例。要不说王小丫拜师这件事儿一直让洪涛耿耿于怀呢,有了这层关系就总忍不住把人往好处想,防备之心会随之降低。

“晋卿怕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治理国家远非区区湟州和甘凉路可比,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会缠得你束手束脚,有多大本领也难以施展。你与齐王,再加上朱八斤、王大将军、高翠峰几人,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管得住朝廷管不了地方,到时还不是要依仗这些父母官?”

果然如苏轼所言,不管洪涛说得多不合礼法,哪怕直呼皇帝名讳也没生气,反倒是站在了洪涛的立场上点出了不足之处,更像是一种拾遗补漏。原则上讲,话题聊到此种程度就已经分出胜负了,只是两人都没有计较。

“……子瞻兄这次回到眉州老家,可曾感觉到什么不同?”

对于苏轼的忧虑洪涛完全能化解,可该不该说,必须仔细衡量一番得失。这不仅牵扯到自己的安危,还有可能影响到几百人的生死,乃至整个计划成败。

“是有些不同,这几日还与小丫念叨,可未能得到答案。她自打回到府上越来越像某人,说话吞吞吐吐。难怪画技一直没有突破,内心不能坦坦荡荡,下笔自然不会清清楚楚。”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从进入金牛道开始,苏轼就发现了很多变化。原本崎岖险峻的山路被扩宽,就连大剑山剑门关都被重修了,不能说变为车马通途,但从剑州直抵成都府的这几百里路,比以前可好走多了。

顺风镖局在沿途几个关隘都设有车马租赁处,来往客商可以雇佣他们装车卸车,在能行车的路段车载,不能行车的路段换驮马。

是要多花一些钱,可节省了时间还增加了舒适度。几百年来的蜀道难,已经达不到上青天的程度了,六七十岁的老人照样出入无碍,前提是得有钱。

一提起钱,苏轼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家乡了。路过成都府的时候就被当地繁华惊到,要不是乡音未改,还以为是到了苏杭。

可这些都没有眉山的变化让苏轼动容,往年那个位于岷江边上的宁静小县城来了个大变脸,远远就能看到矗立的大水轮,还不是一个,而是一排,忽悠忽悠的转动,水花淋下来仿佛它是活的,在出汗。

走在石板路上,乡邻的脚步都是匆匆而过。县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北门,车马排成片,装货的、卸货的摩肩接踵,喊的、叫的此起彼伏。

811 心平气和2

要不是县城的城楼还在,苏轼甚至有点怀疑镖局带错了路,此地根本不是眉山老家。问过才知道,此时的眉山老家已经是川陕四路几个比较最重要的货物集散地了,来自西南和去往西南的货物都要从此周转。

那些大水车则是工坊区,产自本地的橘橙、枇杷就近在工坊里加工成罐头。还有炒茶作坊,眉山盛产青茶,据说此物在甘凉路卖的非常好,八十多口大铁锅不停翻炒依旧供不应求。

每月都有大船顺着岷江过来把这些货物拉走,带来的除了丰厚的工钱之外,还有各种生活物资。

当地人已经不再完全依靠种地过活,家里的青壮更喜欢到作坊里做工,妇女则去合作社里编制竹器。别看器物都是寻常农家款式,很不起眼,但几个月坚持下来,照样能为家里换来不少收益。

面对此情此景苏轼有点蒙圈,四处走动询问了数月终于才有了点眉目。原来这一切都是由青帮和农业合作社带头干起来的,最开始当地人也抵触过,要不是官府出面说合,再加上青帮很强硬,保不齐就得发生械斗。

但谁也和钱没仇,只要有一个本地人进入工坊,不出两三个月就能见到效果,跟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不到四年时间,眉山县附近的村落基本都转变了态度,成了青帮和合作社的坚决拥护者,即便还有一些乡老士绅看不惯,但没有官府的支持他们也是独力难支。

再想打听青帮和农业合作社的底细,居然发现没人知晓,或者说知道也不说。堂堂朝廷宰相,卸任回乡那也是头面人物,愣问不出来一点实情,这口气真不能忍。

于是老苏同志一封信就写给了成都知府蔡京,两个人在朝堂上虽然政见不合、立场也不一致,但好歹同朝为官多年,这点面子总得给吧。

蔡京确实给面子,回信说了说青帮的情况,满是溢美之词,就快把青帮首领朱四桢说成圣人了。凡是好事儿都干过,只要是坏事就不沾边。

苏轼肯定不信,干脆借着出川的机会自己跑去成都府,按照蔡京所说地址找到了青帮总社。结果巧了,在门口看到了朱八斤。也怪朱八斤眼拙,和苏轼聊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对方身份。

这下苏轼有点明白了,朱四桢就是朱八斤,他在此地筹谋了偌大家业,身背后站的是谁那不是明摆着的。再仔细把眉山、成都府的变化和当年的湟州比较比较,心里忍不住就是一哆嗦,何其像也!

四川也变成甘凉路倒不是不可以,如果全天下的百姓都能生活富足,苏轼保证第一个举双手双脚赞成。

但甘凉路也有甘凉路的麻烦,那里不认士大夫,更不循长幼尊卑,遍地都是铜臭、满眼皆是商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更可怕的还不是谁变成谁、有什么优劣,而是整个四川的变化绝非一日之功。但朝廷这么多年来竟然一无所知,这里面的问题就大了。

这次苏轼没冒冒失失的上书表奏,更没打上成都府当面质问蔡京,而是花了一个月时间去几个主要州县转了转,心中有了大致概况之后才赶赴扬子镇。不敢说兴师问罪吧,反正王诜要是给不出合理的答案,这场官司必须打到朝堂上分个青红皂白。

那为啥来了这么多天一直没问呢?说到这里苏轼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他知道直接问凉王效果不好,就先走了走女儿路线,向王小丫旁敲侧击了一番。

结果不太理想,这个学生对老师那是没的说,但她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根本不了解,只能提供只言片语的佐证,还很不完整连贯,若想知道答案,那就只能当面询问凉王了。

“不知小丫可曾展示过她的新作?”往常要是说到作画的话题,洪涛必须马上想办法转移开,但这次从应理城回来之后他就不太怕这个事儿了。

王小丫在绘画方面确实有天赋,为了增进父女情感联络,洪涛勉为其难的拿出了压箱底的绘画技术,素描。

结果被王小丫很快掌握并发扬光大,女儿对这种新颖的技巧很感兴趣,还创作了几幅比较中意的作品,准备让老师指正。

“过于写实,缺乏意境,但别具一格,算得上独成一派,这难道就是晋卿十多年来的苦心?”在苏轼眼中王诜不管动不动笔,依旧还是那个很有潜能的绘画天才。

不动笔有不动笔的原因,君子之交不便深究,这种被王小丫称作素描的技法怕就是原因。闭关多年修炼独门绝技,这也不是啥太新鲜的事儿。

“连家传绝技都毫不掩饰,你这个当老师的问她岂能知而不答?不答确为不知,不知如何作答?以后这种事儿也不要问小丫,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此等朝廷政务有我们参与足矣。”其实洪涛只是想显摆显摆,顺便告诫苏轼别把王小丫卷进来。

“四川之事确为本王所为,它就是下一个甘凉路。有齐王的特区在北,中间隔着半个秦凤路,随时都可以把特区和川陕四路连为一体。先别瞪眼,这不是为了割据,而是为了发展。”

“我刚刚不是说过,要想发展就必须纵贯南北、横连东西,让物资流转起来达到互补,才能两边一起繁荣。川陕四路与特区就有很多可以互补的地方,不管朝廷答应不答应,它都是要走特区道路的。不瞒子瞻兄,朝廷发现的越晚越好,否则兵祸一起,秦凤路的百姓怕是就要遭殃了。”

东拉西扯聊绘画只是洪涛的缓兵之计,他还没想好该不该和苏轼说实话,说到什么程度为止。既然苏轼已经把四川内部的变化都看得差不多了,那就多说点吧。

“此话怎讲……”信息量太大,远远超出了苏轼的预判。其实他走过见过的四川诸路变化都只是皮毛,本质上的并没看到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还有护厂队这么一支武装力量存在,在听了洪涛的解答之后才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

虽说川陕四路依旧是朝廷管辖,可实质上已经和割据没什么区别了。凉王居然不声不响的控制了四路上下几十名官员,把控了关键位置,切断了朝廷的耳目。细思恐极,仅凭这份手段不造反都不合理。

“早在本王出兵西夏之前,川陕四路就已有三四千新军,现在怕是过万了。等本王回到此地,还有少一半参加过应理城、兴庆府大战的新军士兵转道去了四川各地充当新军教官,川陕四路的新军士兵则换防到兴庆府参加剿匪战斗。这么做只是为了练兵,只有打过仗的士兵才算得上士兵。”

“子瞻兄觉得以四川之险峻,朝廷要用多少禁军才能攻打一万新军而不落下风?且四川不像甘凉路,很多物产还需从其它府路输入,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只要朝廷一出兵,割据之势立成。为了保证联络通畅,隔在中间的秦凤路恐怕也难逃新军之手。”

“届时本王筹谋已久的禅让怕是得蒙上无数人的血,为后人做出的表率作用也将失去大部分意义。在这片土地上,几千年来历朝历代更迭不断,你方唱罢我登场。争来争去不管谁家坐到那个位置上,结果都差不多,每次都要用血染红胜利者的旗帜。”

“新军之所以从幽州开始就迟迟不予动作,完全取决于本王的一念之差。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不愿意再重复一遍前人的举动,然后被后人继续模仿下去。”

“还望子瞻兄成全,成全一位励精图治的齐王、成全一个兑现诺言的凉王、成全民富国强的大宋、也成全不自相残杀、为全天下百姓做表率的皇家。”

滔滔不绝说得口吐莲花,再加上深深一揖的动作,洪涛觉得内容足够震撼、态度足够真诚、热血足够温度、大义足够金光闪闪。就算不能说服苏老头,也不至于再把自己当成祸国殃民的大坏蛋。

至于说除了四川之外同样存在于各地,干着和四川一模一样工作的那些促进社成员,还是别说了吧。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苏老头真要翻脸去朝廷告状,自己也不能把他砍了。

知道的越少对他越有利,到时候自己还能据理力争,说服代表会成员别允许王十的审计监察委员会对苏大文豪下狠手,留他一条命在。

一说起这件事儿,洪涛就忍不住嘬牙花子。促进社的改组成功了,受到损失最大的就是自己。别看身兼两个最高职务,可是在关键问题上再也不能一言九鼎,必须开会决定。除非真到了十万火急的情况,才可以先斩后奏。

后世里总有人喊着分权、制衡,洪涛也是其中之一。但真的如此之后不一定人人都能适应,习惯这个玩意保不齐一代人都改不过来,需要二代甚至更多时间。

812 有家难回

“这、你这……好好好,言而无罪,可否言明何为表率?”图穷匕见!苏轼现在算是明白这位驸马都尉和大宋凉王到底要干什么了,他不是想谋逆篡国,而是要拥立新君!

和前者相比,后者稍微好听那么一点点,也仅仅是一点点。历史上不是没人干过这种事儿,有些是真的,有些就是幌子,立着立着就立到自己脑袋上去了,说白了还是前者。

刚想破口大骂王诜是个伪君子,是国贼,又想起刚才自己亲口承诺什么都可以说,不吵不闹,只好使劲儿压了压怒火接着挑毛病。

今天老爷子算是豁出去了,明知道聊到现在很可能已经走不出凉王府,那也要死个明白!

“此事说起来就更长了,天色尚早,不妨去本王书房里坐坐,一边喝茶一边聊,子瞻兄请!”

看到苏轼一脸铁青,洪涛就知道这位已经快忍不住了。在如此状态下很多事儿都没法聊,咋办呢?好办,先降降温成年人,越是聪明的成年人就越会自我调整情绪,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

“哼……”苏轼确实有点忍不住了,尤其是看到王诜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德性,恨不得不上去掐死这个家伙,也算是为国除害了。

“娘娘,爹爹和先生去书房了……”洪涛和苏轼两个人围着池塘转圈,王小丫的心思也不在麻将上。

这次老师来和往常不同,问了很多有关四川、长江学院和新军的事情,言语间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忧虑。

虽然真的不知道父亲到底在做什么,也从来不关心那些哥哥姐姐们在忙什么,但王小丫也不傻,百分百确定有些事儿怕是要瞒着朝廷。

“不要紧,你爹爹和苏大官人吵了十多年,这次反倒平和了许多……七海,你去书房门外听着,一有动静马上回来。”

长公主也能感觉到苏轼的变化,说起来她应该比洪涛认识苏轼早很多年,一直旁观自然更清。如果两个人还是说不了几句话就吵架,她倒不担心了。

平七海听墙根的本领丝毫不逊于莲儿,整个人都快贴在房门上了,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但她没想到书房里少了一个人,听得正上瘾时,突然发觉身后有人!

“……西娘子,我、我是帮小主人来听听……”一回头,平七海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下,不是凶巴巴的八嘎而是西迪,手里还端着两盘炸小鱼。

“喏,你送进去,看看能不能听懂。官人不是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如果听不懂就离远些,免得听了不该听的东西丢了卿卿小命。”西迪并没声张,把两盘小鱼塞到了平七海手中,冲着书房门努了努嘴。

她曾经也是偷听大军的一员,但听着听着就没兴趣了。全是国家大事,还晦涩难懂,既不能解惑也不能当八卦,还要担很大责任,何苦呢。

确实听不懂,平七海端着炸鱼进了书房,就看到主人正在小黑板面前口吐莲花,说得手舞足蹈。苏仙则背着手不停踱步,一脸的凝重。

小黑板上写满了字,平七海瞄了几眼,一脸茫然的出来了。确实和西迪说的一样,字认识,可意思真不懂。啥叫剩余价值?啥叫剥削?啥叫阶级斗争……

别说平七海不懂,就连讲述者洪涛都不能完全理解,但这不妨碍他用似是而非的理论去忽悠苏轼。

平心而论,苏轼的智商肯定比洪涛高。他听了一会儿,在搞明白这套理论的大致体系构架和几个名词解释之后,就进入了若有所思阶段。

平七海进来时就是他在脑海中构建一套新体系模型的阶段,平七海出去之后没多久,老苏同志就开始试着提问了,用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来纠正这套体系的形状。

刚开始洪涛还能应付,纯理论的东西有时候比实际更容易解释,几句大道理就能勉强混过去。但随苏轼对这套理论了解的越来越深入,问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偏向理论联系实际,然后洪涛就有点应付不过来。很多东西他也是一知半解,连大道理都无法自圆其说。

“先吃饭,吃完饭再继续。子瞻兄又不急着去朝廷报jing,迟上几天无关紧要。”眼见自己要被问秃噜,洪涛赶紧祭出饭遁。至于说饭后咋办,他已经想好了,吃饭的时候多喝点酒把自己灌晕乎,今天就算躲过去了。

明天嘛……明天视察跨江大桥工程,北岸看完看南岸,多走走、多问问,一天恐怕都不够用。后天……后天该带着禁军去拉练了,这是朝廷交待的正事儿,一点都不能耽误。

再往后,洪涛觉得吧,能把未来三天躲过去就够了,想那么远没用。苏轼现在满脑子都是问题,几天之后有些事情他自己说不定就想清楚了。

想不清楚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句理论联系实际的话等着。到时候自己就和他说,我全告诉你你印象不深,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吧,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句话一出,苏老头会不会对自己纳头便拜,高呼老师呢?洪涛只是在心里想一想,过过干瘾。

苏轼肯定不会拜,拜了自己也不敢收。这位是个大嘴巴,否则当年也不会因为几首诗差点让神宗皇帝宰了,收了他就是揣着一颗地雷,说炸就炸。

但洪涛失算了,苏轼并没有干等着答案,他自己就行动了起来。不对,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保镖兼向导王小丫。

王小丫一出远门,长公主立马就让两个八嘎的手下跟着,还得配上几名府里的特种兵和新军。车马用具更是周全,只许多不许少。

用洪涛的话讲,苏轼此种行径才叫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文钱不花各方面享受备齐,缺德带冒烟!但他也没辙,还得刻意躲着一老一小。

每次回家之前都先去长江学院问问钟楼上的望手苏轼回来没,没有才敢大摇大摆进府。回来了就得绕到北面敲王十八小院的门,做贼一般从后苑溜回书房或者长公主的院子,第二天天不亮赶紧跑。

日子虽然过得不太顺心,但胜在充实。每日在桥梁工地、长江学院、扬州北大营校场忙忙碌碌,回来还得和苏轼躲猫猫,实在躲不过去了就绞尽脑汁回答一两个问题,再找借口脱身,也是一种变态的乐趣。

转眼夏天过去了,随着一石石稻米送入仓中,忙碌了大半年的农户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今年的收成又不错,除了天公作美之外,各州县的农村供销社功不可没。

它们贩卖的禾大壮和肥田粉确实是好东西,要能再搭配上几户、十几户、几十户一起劳作的农业合作社模式,产量还会更高。

虽然大家想不通为啥一家一户的干活,用同一条河流里的水浇地、用同一个供销社贩卖的化肥播撒,最终产量会比不上合作社,但这不妨碍他们向往美好的事物。

很多村子还没有合作社的人前来组织,农户们自己等不及了,干脆派人去最近的合作社里取经。光看会听懂不成,再把家里在学堂念书的孩子也带上。

凡事儿都要落在纸面上才踏实的道理他们也懂了,如何组织、如何管理、如何分配,合作社都有规矩。把这些规矩抄到纸上带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回来之后就好办了,相熟的几家几户往一起凑凑就是个小合作社,赶上村里有德高望重的开明老者带头,或者干脆就是同宗同族,那就来个大合作社。摩拳擦掌的准备明年大干一番,再向老天多要几斗粮食!

813 死的太不是时候

促进社自打有了组织结构,每一层的分工明确之后,参与的人多了,工作效率不降反升。对于这种自发性质的准合作社,几个社区委员会经过讨论研究,觉得堵不如疏。

既然没有那么多基层骨干去创办更多合作社,不如就把一对一教授改为培训。派专人到辖区里的各州县开办培训班,教有兴趣的农户怎么从无到有把合作社创建、管理、运营好。除了培训,还提供技术支持。

不熟悉没关系,大胆放心干,出了问题就去最近的供销社里找促进社派驻的农业委员,绝大部分问题都能指点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也不是末日,委员还有上级,上级还有上级,人多力量大,总能想出办法的。

等有关报告上传到洪涛这里时,合作社培训班已经蔓延到了十多个省份。洪涛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在报告上批了十四个字,已阅,照办,注意不要冒进、不要强迫。

以前他是整个系统的驾驶员,促进社就像一辆手动挡没有同步器的老式卡车,方向、动力、档位、前后左右的路况都要一个人负责。

现在这辆车经过几次大改装,加大了油箱、换上了新发动机、电子助力、自动变速箱、还有行车辅助系统。

他这个老司机也就跟着轻松了,除了动动方向盘、踩一踩刹车之外,不用进行更多干预,车子照样跑得挺欢实。

虽然有时候想起来会觉得孩子们不再无时无刻的需要自己了,会感到一种失落感。但洪涛心里明白,这个方向是对的。不光不能拖累,还得再把自己的工作尽可能多的交给系统来完成。

啥时候这辆车换上了全自动驾驶装置,再把底盘悬挂系统升级成脊管式,外加六轮驱动,自己就算完成了阶段性历史使命。

届时这辆车不光不需要某个人来驾驶,碰见沟沟坎坎还能如履平地。这就算成功吗?洪涛觉得远远不够。

是车子就要坏,是制度就有问题。自己可以不开车,但不能不维护。车子没人维护会坏,制度不能完善就会烂。需要不断有人挑错、有人钻制度的漏洞,才有可能不断弥补、不断补强。

现在自己是制度的建立者、维护者、弥补者,将来自己要去充当制度的挑错者、挖掘者。手中的小铲子要更加锋利,上下翻飞,把王大、王二、王十她们挖得欲仙欲死。

只不过这两个活儿都比较遭人恨,前者要改变人们的习惯,步步维艰如履薄冰,后者则是挑战人们的习惯,字字逆耳招招烦人。

不管怎么讲吧,洪涛觉得自己还是太笨,玩来玩去光玩自己了,干的每一件事儿都不招人待见,永远走在身败名裂的边缘。聪明人都是不立危墙之下,傻蛋才会专门靠着残垣断壁。

“晋卿是不是傻蛋暂且不论,但你确实有大麻烦。”洪涛能躲着,那也是苏轼不打算碰面,勉强别人讲解没意思。但如果苏轼想见面,洪涛只要不离开凉王府就无从避免。

讨债鬼啊,洪涛今天真没偷懒,在校场里忙了整整一天,愣是没教会禁军士兵如何处理遂发系统故障。

不是禁军人人都笨,而是根本理解不了机械构造。那些金属构件在他们眼中都是千金难买的金贵物,甚至还带着神力,做为凡人多看几眼都是罪过,怎么敢动手拆呢!

回到府中匆匆吃完晚饭,还得拖着疲惫的身躯到书房批阅这几日的各地奏报,不能拖啊,一份奏报没准就关系到一大堆人的工作成果,人家都眼巴巴等着回复呢。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子瞻兄和小女盘恒几个月,也把破门而入之术学到手啦……”本来就一脑门官司,哪儿还有功夫和苏轼磨嘴皮子,洪涛头都没抬就开始骂人了。

“看看吧,今日刚到扬州的。”能和洪涛相处几个月不选择退避的人,必须掌握一门技术,耳旁风。

要是不能自动过滤百分之八十的废话,会被气死。苏轼显然也学会了,根本没接茬儿,而是把一份卷起来的白绢扔到书桌上。

“……扬州知州是子瞻兄的门生故交?”这玩意洪涛都不用打开看就知道是什么,朝廷的公文。只是材质有些特殊,一般都是纸质,圣旨是黄绢,还从来还没见过白绢呢。

“……”这次苏轼干脆没回答,说是、说不是,后面保证都有一大堆屁话等着,还句句诛心。

“太后……崩了!”懒洋洋的用一只手抚开卷轴,撇着嘴斜着眼,用极其轻蔑的姿态瞟了一眼。

洪涛的身体立马就坐直了,脸上二五八万的德性也没了,眼睛瞪的和包子差不多,双手不由自主的攥上了拳头。

白绢就是圣旨,代表的只有一个内容,皇帝或者帝后驾崩!洪涛从来没赶上过这种情节,够的上资格的仅有神宗皇帝,但当时接旨的是齐王不是他。

高太后,神宗皇帝、现任皇帝、自己妻子的亲妈挂了!这个消息太突然也太惊人。不是说死个老太太有多不合情理,而是老太太一死,自己和远在兰州的齐王就得回京吊唁。

不管百姓多支持新政、多支持新军,一个不遵守孝道的人依旧会被他们唾弃。自己这个女婿和齐王这个亲孙子就算把脑袋想破,也找不出哪怕半个不回京的理由,

除非赵颢脑袋进水了,顶着骂名下旨不让,问题是可能吗?他巴不得自己和齐王一起回京,还不能带兵。这种千载难寻的机会真不多,哪怕他有三个亲妈!

“召晋卿回京的公文这几日估计就要送抵,不知可有打算?”如果光是高太后驾崩,苏轼不会巴巴的跑来送信,这不符合他的身份。

但王诜不同,不仅仅是太后的女婿,还是手握重兵且与皇帝不合的重臣。如果他选择不回京,那齐王估计也不会回京。这两位如果都不回京,和朝廷、皇帝就算撕破了脸。

朝臣们肯定无法容忍,哪怕知道打不过也得硬着头皮上,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来维护正统。正统都维护不了何谈掌权?事情虽小,牵扯极大。

苏轼经过这些日子的交流,越来越明晰凉王的规划和能力,甚至有点期望。可一旦战事暴发,朝廷肯定没胜算,但百姓也肯定要遭殃。这位凉王从来也不是啥良善之辈,打起仗来只求结果不顾任何羁绊。屠城、杀俘乃家常便饭。

杀一些敌国俘虏都能让士大夫们骂半年,要是在本国之内杀得浮尸遍地、血可漂杵,也就别聊什么新政不新政了,得到的不仅仅是骂名,还有深深的恨。

不管新军还是禁军,谁的儿子死在凉王手里谁不得恨一辈子。而这笔账只能记在凉王和齐王头上,皇帝没啥责任,人家出师有名,讨伐逆臣贼子、忠不孝之辈天经地义。

“……天要亡我,人算不如天算,啥打算也是白搭。”

千算万算,洪涛和促进社成员这几年推演了无数次,把有可能的变化基本都推演全了,能做到的应对之策也都做了预案,但就是忘了还有个高太后。饶是他见多识广、能言善辩、应对迅捷,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任何脱身之计。

此时洪涛很想振臂高呼:我命由我不由天,敢叫日月换新颜!可吧嗒吧嗒嘴啥也没喊出来,咱不是那风格,喊出来岂不更傻逼!

814 本王自有妙计

“真的没办法了?”苏轼闻言更是动容,要不是年纪一大把,估计眼泪都能掉下来。

“……苏大官人,就算你我不曾有过情谊,凭心而论,为黎民百姓计、为社稷国运计,赵佣的大宋和赵颢的大宋让你选一个,该选谁?曹孟德说过,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允天下人负我。人不走到某种境界,真体会不到那种感觉。”

苏轼这么问的意思洪涛明白,没办法和平禅让,那就只能起兵武力夺权。这个结局苏轼不愿意看到,自己也同样不愿意。这么一来,七八年的努力等于白费,人生能有几个七八年?

可是为了理想让自己付出生命的事儿自己还真做不到,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他一天地狱也没去,去的都是轻信的二傻子。

“也罢,老朽先行一步,去那宣德楼上选个好位置,恭迎凉王新军驾到!”确实,苏轼自己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逞口舌之利,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闷。

“哎,子瞻兄莫急,这不是还没到出兵那一刻嘛,晚两天走不迟。你现在布衣一介,能上得了宣德楼?保不齐被新军一发炮弹就炸成了腐朽,没有你给我行大礼,即便当了首辅也无趣的很。来来来,稍安勿躁,再想想,说不定会有万全之策。”

如果让苏轼这么走了,自己这几个月忍辱负重也算白搭了。洪涛心有不甘,可苏老头还挺倔,用话根本叫不住,只好追出书房抓着袖子掐着脖子再给拽回来。

“事已至此,还有何万全之策!”苏轼何时吃过这种亏,气得胡子直哆嗦,但力气没洪涛大,挣脱不开也是枉然。

“俗话不是说了,三个丑裨将顶个诸葛亮。办法总比困难多,遇事要冷静,情绪往往能让人变得愚蠢。”

洪涛也就是嘴上能说,宽慰人的大道理一套又一套,其实心里也没啥急智。不过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遇事不能慌乱,更不能认命。

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理性去慢慢分析得失,最终得出的结果才更接近事实。啥叫成熟?光有冲劲儿没有自制能力,一辈子也只能是夹生饭。

“晋卿这些年的变化真乃脱胎换骨,若不是先皇走的早,以你之才,定可成为大宋栋梁……然人算不如天算,天不助我大宋啊!”

苏轼好歹也是身居过高位的人,这点道理哪能不懂。关心则乱,他的失态说明了一个问题,对新政太关心了。

“往事某再提,徒惹悲伤于事无补。子瞻兄对朝廷礼法想必有些造诣,不如先给小弟讲讲太后驾崩,朝廷该如何操办。”

皇帝或者皇太后死了,如何操办丧失对洪涛来讲是个非常非常陌生的课题,别说研究,连想都没怎么想过。

充其量知道要葬入一个巨大的陵墓,还得有很多陪葬品。就这么点了解也不是来自古代,而是后世看电影、电视和小说的收获。

要想办法,就得了解事物本身的细节。长公主倒是有可能知道,但她还不知晓噩耗,在悲痛的心情下能讲出多少、合适不合适讲就需要考量了。所以说苏轼就成了洪涛的讲解员,当仁不让。

“自古以来,帝王多尊三礼……是为《周礼》《仪礼》《礼记》。分宣遗制(诏);发哀;贺皇帝即位;临;成立治丧、灵驾指挥、建陵机构;命大臣撰陵名、哀册文、溢册文、议溢号;告哀外国;大敛成服;赐遗留物;诸军赏给;以日易月之小祥;逢七入临;请御正殿;掩攒官;以日易月之大祥;潭;按行;卒哭;烧香;外夷入吊;告于南郊和请谧于南郊;启攒宫;三奠;发引;灵驾赴山陵;掩皇堂;虞祭;卒哭之祭;柑庙;德音;三年丧之小祥,大祥;潭除从吉;建道场;修寺院,共计三十五大项,历时三年矣。”

苏轼还真不外行,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的给洪涛讲起了皇帝丧葬之礼。其实洪涛问谁都一样,只要是科班士大夫,这套东西都熟记于心。礼法是古代知识分子的必读基础教材,也是必考,要是连这个都不利落,后面的也就别学了。

洪涛之所以在朝臣中这么不招人待见,除了他推崇的政策总是伤害到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懂礼法、不尊礼法,是个标标准准的异类。

“三年!本王要在开封待三年?”洪涛大部分都没听懂,也没问,不是不好意思问,而是没必要。

他关心的只是自己回到开封需要待多久、该干些啥,然后再从中计算出危险性和预防弥补办法。一听整个葬礼完毕要三年之久,立马就没什么希望了。这么长时间,还逃个屁。

“逢七入临,七七四十九天止。如遇任上有事,外臣三七出京也是旧例。”苏轼摇了摇头,本想呵斥一下这位老友的不思进取,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说了也是白说,不如省点力气琢磨正事儿。

“哦,两旬……本王回去之后不用天天入宫祭奠吧?”这个天数让洪涛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如果露面次数不多还是有空子可钻的。赵颢就算再恨自己也不会在太后葬礼期间动手,自己不要脸他还要呢。

最危险的时刻就是二十一天左右,此时葬礼已成,随便找个理由把自己和齐王扣在开封软禁起来,想必皇宫里也不乏裴英、黄蜂那样的武功高手,再想跑就难上加难了。若是赵颢心狠手辣,给自己喂点毒药啥的,跑不跑也就没啥区别了。

“……五次!大朝会、入宫、二七三七入临、南郊请谥,以凉王之身份必须出席。长公主只需在宫中守灵柩直到发引,大朝会、入临都可免,南郊请溢随凉王同往。”

苏轼低着头想了想,给出了准确答案。按说丈母娘去世当女婿的多尽份孝心也是应该,但皇家不比百姓,一举一动都要按照规矩来。

假如神宗皇帝在位,和王诜关系好,可以把一些仪式交给凉王操办,在情在理。但现任皇帝和王诜就快兵戎相见了,多看一眼都烦,连带着妹妹也就少见为妙,怕是啥也不会让这位妹夫插手。如此一来,必须出席的活动次数很有限,很容易计算清楚。

“……子瞻兄可曾听过一句谚语,闲了置忙了用?”听完苏轼的解释,洪涛开始在下巴上瞎摸,没胡子也当有胡子,摸着摸着脸上就露出了一股子坏笑。

“备有无患?”苏轼还挺能拽词儿,民间谚语到了他嘴里立马变了味道,凭空高了一档。

“不知在子瞻兄眼中,本王这些年的面容可有变化?”接下来洪涛又习惯性的跑题了,摸着自己的脸,很自恋的样子。

“世间可还有羞耻二字!”苏轼又快被逗急了,王诜长得还凑合这是公论,否则长公主也不会看上他。

这几年大家都日渐衰老,唯独这位驸马的脸上看不到岁月沧桑,这也是大家的公认。至于说是不是有啥养颜驻容秘方,谁会问这种事儿啊。男子汉大丈夫讲究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又不是去当面首,长啥样重要吗?

“然也……本王已有计较,但还需子瞻兄暗中帮衬一二,可否?”洪涛此时的表情要多遭人恨有多遭人恨,但他自己感觉不到,只能从苏轼眼中看到浓浓的不屑。

“只要不兵戎相见,老朽这把骨头扔在开封亦可!”啥叫士?这就是。当老将面临危险时,士就得挺身而出牺牲自己,没有这点觉悟妄称士人。

棋盘上是老将,现实里有可能是皇帝,有可能是社稷,苏轼同样是挺身而出。他这名字起的也贴切,苏轼……苏士,天生就是当士的材料。

815 真假王诜

“齐了,等我消息,不出五日必见分晓!”只要苏轼肯帮忙,洪涛觉得自己的办法就没什么大问题。只要自己能全身而退,赵颢就不敢拿齐王如何。就算真要翻脸,自己也有翻脸的本钱。

接下来的四天洪涛突然消失了,即便长公主和西迪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苏轼更是每天如坐针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凉王府和扬州府两头乱窜,长江学院的课也不讲了。

凉王说他有妙计,可没说是啥妙计,这玩意不是让人干着急嘛。一旦妙计妙不成,那大宋就会陷入战乱,滔天大祸啊,能不着急嘛。

新军就算再能打,仅靠特区和川陕四路的兵力想扫平全国也得有很长的过程。这期间因为战火家园被毁、流离失所的民众怕是要以百万计了。

假如中间再出现点什么差错,说不定过程更长。每延长一天就会有很多人死去,都是对这个国家的一种磨难。

每当想到这一层,老头就吃不下睡不着。士大夫阶层、农民阶层等等,凉王讲的很有道理,可遇到战火时全尼玛得倒霉。

“老师,来了来了……”第五天中午,苏轼只喝了碗汤,饭都没吃就坐在后苑的躺椅上晒太阳。

身心俱疲,这几日天天跑扬州府,和友人旁敲侧击打探开封和朝廷的蛛丝马迹,可惜一无所获。刚要迷迷糊糊打个盹,一串清脆的嗓音的就在耳边响起。得,关门弟子王小丫来了,这个觉算是睡不成啦。

“如此慌张倒是为哪般!”虽然是女弟子,苏轼也不想太纵容。你爹就是个不守礼法的怪胎,断不能变成家传。

“爹爹回来啦!就在前院,看样子不似发愁的样子,想必是朝廷来了文公。”皇太后去世的消息王小丫已经知晓,对于这位姥姥她连印象都没有,自然也没什么情感。

但这几日府中的气氛很是诡异,王小丫觉得可能和父亲没有接到朝廷公文有关。接不到圣旨就不能擅离职守,不离开扬子镇怎么回京吊唁?

自己和父亲可以不去,但母亲自打知道这件事儿之后整日以泪洗面,以父亲对母亲的疼爱,肯定要去想办法的。

“老师,小心脚下的石阶……”话还没说完躺椅上已经没人了,王小丫真想不到老师还有这般身手,赶紧追过去扶着。

洪涛确实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八嘎和另外两名武士。去哪儿了他没说,但手里拿着朝廷公文,还不是刚到,只比扬州知州接到的晚了一天多,为何没送到府上他也没说。

既然朝廷旨意到了,那就得准备启程,不能误了归期,不然的话还没进开封就先多了一条重罪。

苏轼自然也要跟着去,他不做官了但名声在外,上不得朝堂却也能受到皇帝接见,算是民间代表一类的。

“苏大官人,长公主有请……”临出行前,苏轼又被八嘎从码头叫了回来。老头倒是没多想,回家奔丧,长公主肯定有不少问题需要人解答。驸马是别指望了,他自己都不清楚。

“布衣苏轼,拜见长公主……”天天一起吃饭,低头不见抬头见,可苏轼见了长公主还是一举一动守着礼法,半点僭越都没有。人刚到院门口,招呼就先喊了出来。

“好你个苏子瞻!本王人不在,为何擅闯长公主居所,可是要图谋不轨!”没承想出来的不是长公主,而是王诜。

“你你你……你不是在码头……”苏轼也就是没有心血管疾病,否则非得和神宗皇帝一般中风。

“进来吧,给苏大官人看看。”洪涛没搭理瞠目结舌的苏轼,而是冲着院门外喊了一声。

“这……你……你们……”苏轼闻声回头一看,完蛋,心血管没事儿,脑血管快撑不住了。一把扶住石桌,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右手直哆嗦,久久说不出话来。

进门的也是王诜,和站在长公主房门前的王诜一模一样,只是穿着打扮有区别。刚来的王诜是平日里的打扮,屋门口这位怎么穿着护卫的衣服?

“苏相公不要惊慌,外子是个喜欢胡闹之人,妾身这里替他赔不是。”就在两个王诜一起怪笑时,长公主终于露面了,脸上还挂着淡淡的泪痕。

“可他们……王诜!此等时刻还在胡闹,气煞人也!”苏轼有点明白了,这两个王诜里肯定有一个是假的。

别提啥孪生兄弟,自己认识他那么多年,有个屁的孪生兄弟。皇室嫁女儿又不是儿戏,驸马的祖宗八代都要查一遍,不可能有遗漏。

“嘿嘿嘿……子瞻兄不要生气,如果不这般检验一番,到了京城岂不就露馅了。”此时穿着护卫衣服的王诜终于不坏笑了,走上前来把苏轼扶坐在石凳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站在门口的那个王诜。

“小人拜见凉王、长公主殿下、苏大官人……”

院门口的王诜看到另一个王诜的举动,立马就像泄了气般的弯下腰,一脸谄媚的笑容,拜完这个拜那个,哪儿还有一点放荡不羁小王驸马的影子,整个瓦市里要小钱的。

“八嘎,门外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子瞻兄,本王前几日不是提到了脱身之策,恰好想到一人。他与本王长得十分相像,只是个头略矮了一点点、岁数小了几岁。这几日本王就在外面与他相处,好在此人还算伶俐,学得倒也有几分模样。他与本王一起入京,如遇有人起疑,还望兄台能帮衬一二,此计可妙?”

穿着护卫衣服的才是真洪涛,他此时特意和门口的假洪涛站在一起,头靠头的展示给苏轼和长公主看。真别说,假洪涛只要提起一口气端着点身架儿,确实不容易分辨。

反正不说破的话,连长公主和苏轼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可不是刚来的,昨天回府的就是假货,到现在也没人识破,当然了,晚上睡在长公主身边的肯定是真的。

这件事儿除了八嘎之外,只有少数几个审计监察委员会的人知晓,连王十都还没得到汇报。洪涛动用了手中的权利来了个先斩后奏,还列为绝密中的绝密,谁也不许外传。

要问是从哪儿找来的假洪涛,这事儿得从好几年前的第二届促进社代表会上说起。每次回到养父身边,王十总要搞点花样试图引起关注,这个假洪涛就是她的杰作。

当时还真把兄弟姐妹们都唬住了,站在码头上白白听了半天训话,直到洪涛出来才戳破了这个骗局。

这位赝品是王十路过鄂州时在瓦市里无意中发现的,他是个说白话的,当时正在讲西游记。王十听着声音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挤到近前一看,得,白话您也别说了,第二天的鄂州太阳都不让你看见,直接就给秘密抓捕到了江宁府。

经过半年多的强化口音训练,赝品越来越像真货,王十借着开会的机会把他带到了扬子镇,除了要给兄弟姐妹和养父挖个大坑之外,还打算让他以后就住在府上,有些不太重要的场合就由他去出头露面,算是一种特殊的安保方式。

洪涛当然不能同意,安全是真安全,但也显得太窝囊了。而且当时也没人要害自己,搞这些算计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的无用功。

但对王十的想法洪涛还是予以了肯定,本着闲了置忙了用的原则,把这个人秘密安排到了扬子镇上,替山川督查院做一些文字统计工作,平日里不许以真面目示人。

至于说王十如何控制他,那就是王十的工作了,这也是她的专长,有好多种办法让人不得不从命,比死士还死士。

816 不成功则成仁!

一转眼四年多,洪涛基本已经把这个人忘了,王十也从来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儿,直到前几日,洪涛才从脑海中又把他给找了出来。

开封必须回去,这个没商量,也就不用琢磨如何避免了。刨除了这一步之后,还能受控的就是回到开封如何避免被软禁的可能。

能避免吗?洪涛觉得基本不可能。赵颢和朝中大臣们的想法没法推测,只要出现一点点意外,对于自己来讲就是百分百的危险,所以这一步也是死局。

必须去,还没法自保,这事儿基本就等于无解啊。但自打想起这个人之后,洪涛觉得也不尽然。只要自己能脱身,皇帝和朝廷就等于白忙活。脱身有很多种,其它的不聊,不让敌人抓到真的自己,本质上讲也算是脱身成功嘛。

这几天洪涛就是和赝品待在一起,他模仿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经断断续续训练了四年多,没什么需要再加强的了,重点是让他和几名熟悉自己的审计监察委员会工作人员从各方面完善金蝉脱壳计划。

计划的大方向由自己制定,骨架与细节得靠专业人士来完善。这些工作人员的反馈也能帮助他进行微调,尽量靠近以假乱真的效果。

同时,十多封特急密信也被快马和快船送出。按照促进社的规定,自己可以先斩后奏,但必须要奏,还不许拖延。

这个计划后续的一切工作得由委员会来筹划准备,通过此事洪涛还有了一个想法,就是不能把委员会成员分散的太远,否则遇事很耽误时间,无法快速做出决定。

这是后话,目前需要操心的不是如何完善促进社全国委员会的工作模式,也不是到了开封如何脱身,而是先要说服长公主。别人都可以蒙,唯独她没法蒙,不获得长公主的同意,这场戏就演不下去。

不过洪涛临时又加上了另一个可以帮忙的人选,苏轼。如果他真的认同了自己的计划,哪怕只是一部分,达到了求同存异的程度,自己这边就又多了一个大助力。

别看只是位花甲老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看到怀表都认为里面藏着神力,死也不肯戴在身上。可他的号召力和说服力比十个福州日报都大,而且影响的全是大宋精英阶层。

苏轼代表着大宋士绅阶级和一部分官僚地主阶级的利益没错,可谁说变革就一定要拿士绅阶级当敌人呢。

在洪涛的计划中,地主、士绅、官宦、工匠、农民、包括即将成规模的新兴资本家阶层,都是可以共存的,不存在某个阶级完全统治,也没有某个阶级要完全消灭。

能把士绅阶层里一部分愿意变革、接受变革的人用利益吸引到体系周边成为盟友,不仅不是负担、不是妥协,还是对计划的有益补充。

毕竟文化和习惯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变,他们的存在可以坚守住文化精华、坚守住民族传统。传统与进步也不完全对立,它们应该可以相辅相成的存在。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苏轼的态度是没啥态度,他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

“子瞻兄可以在路上慢慢思,现在小弟一家人的生死可就都在兄台手中攥着了,不知前几日的承诺还算数不?”

苏轼如果不吃惊洪涛还不敢这么干呢,越吃惊就说明效果越好,自己的计划成功几率也就越大。

但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船只已经准备好了。几个岁数小的孩子不用同往,可长公主和王小丫一定要带上,这样才能让皇帝放心。

然后就又多了一个亟需解决的大问题,自己可以利用替身跑路,长公主和王小丫咋办呢?她们肯定也会成为皇城司和开封府尹的重点监视对象,轻易无法脱身。此时苏大文豪就派上用场了,他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护。

“……晋卿可否言明,到底让老朽如何?”苏轼估计已经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表态。王诜的新政是好,可也没好到能让自己抛弃大半辈子价值观的程度,两难啊。

“无它,请子瞻兄附耳过来。”能让长公主和苏轼见到自己的替身,已经是洪涛最大方的付出了。

按照他的鸡贼性格,此事最好只有自己知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下面的安排,每个人只能知道一部分,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能统领全局,哪怕是正在往开封赶的王十。

“……仅此而已!?”被咬着耳朵叮嘱了几句,苏轼有点不相信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这不等于啥都没付出吗?基本就谈不上危险,儿戏一般。

“然也,子瞻兄这一身本领留着有大用,长江学院里的众多学子还指望从中受益呢。难道说兄台不想亲眼看一眼万国来朝、四海升平的新大宋?”

洪涛确实没给苏轼安排什么焊雷管、锯灯泡的尖端任务,一是不想连累这位大文豪,好歹人家还卖力气吹捧了自己一番呢,效果挺不错。以后必须常年吹,找这么一个有能力吹还肯吹自己的人不容易啊。

另外也是不太信任苏大文豪的胆识,古代文人有很多心比天高、胆比鼠小的存在。他们没经历过生死,一切的勇气皆来自书中的畅想,总觉得能和古代先贤一般坦然面对生死。

可事实上吧,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死到临头时都会吓得灵魂出窍、举足无措、屎尿横流。这种表现并不以文学成就、官职高低所左右。还是那句话,自己不能把命运托付给不靠谱的人,哪怕他是苏东坡!

“也罢,老朽就在开封城里猖狂一次,也了却执宰时的亏欠!长公主殿下请安心,驸马说成的事儿还没有办不成的,尽管去也!”

这番话说得苏轼老怀大悦,没错,满腹经纶就是本事,你王诜能耐这么大,到头来不也得甘拜下风嘛。

情绪一好,豪气顿涨,不光要给自己壮胆,还得给在一边满脸不安的长公主打气,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在运筹帷幄一般。

两条槽船一艘训练舰,载着凉王和长公主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旅途。船上除了二十名特种兵和二十名新军之外,只有洪涛夫妇、王小丫、平七海、苏轼主仆二人和几名贴身护卫。

携带的东西也不多,只装了半船送给皇亲们的礼物和必要的吃食用具,朝服什么的都放在开封驸马府里了,回去再晾晒也来得及。

但是在训练舰的底舱有个不太大的旧木箱,看上去不太起眼,但总有两名面相很陌生的年轻人不离其左右,吃饭都守着,旁人也不得下来探头探脑。

箱子里装着五十卷铵油药,这是洪涛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步路。假如计划失败,自己身陷牢笼不得脱身,那两名审计监察委员会的密探就会在第一时间联络开封府同伴,用这些铵油药卷开路劫狱。

多精锐的禁军也挡不住铵油药卷的威力,再坚固的宫墙在它面前都是儿戏。只要能杀出一条血路冲进去,他们就会亲手把自己炸死。

对,是炸死不是营救,因为没有军队护卫仅靠几十名密探和杀手根本跑不出来,与其被乱箭射成刺猬还不能马上死,真不如痛痛快快的升天。

受刑这事儿洪涛想过了,坚决不能承受。其实不用动刑自己就会招供,问题是就怕说的太痛快别人不信啊。想一想后世看到的那些古代刑法,还是自己动手比较痛快。

至于说死后王大她们会如何对待大宋朝廷,新军会不会直接打进开封府,弄得血流成河……洪涛的回答是:爱去不去、爱流不流!自己都死了,想管也管不了,由她们去吧。

817 生命不息、忽悠不止

别看此行很危险,洪涛和苏轼都没怎么表露出来,两个人甚至有点比着赛看谁的若无其事的意思,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刚开始估计只是装的,可是比着比着也就真不当回事儿了。情绪这个玩意是会传染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凭什么在别人面前认怂啊。程颐不是说过,生死事小、失节事大!饿死也是死嘛。

情绪调整好了,苏轼和洪涛对运河两岸的变化也就有机会看在眼中。说实话,洪涛有好几年没北上过了,就算视察也顶多走到楚州的船闸为止。

不是他不想过淮水看看,而是泗州的官员们不太待见自己。那段河堤算是白修了,丝毫没改变他们对自己的看法,还背负了一个沽名钓誉的骂名。

这些年当地官员可没少上书朝廷弹劾,只要自己的船只一出现在淮水上,他们就如临大敌、四门紧闭,比应对外族侵略还夸张。

不欢迎咱就少去,少给别人添麻烦的同时也是少给自己惹麻烦。但是这样一来,从泗州再向北的河道就和南边这一段截然不同了。

不用专家提醒,苏轼这个不太懂水利工程的人一眼也能看出区别。楚州以南的河岸基本没有坍塌现象,有些地方干脆换成了石头垒砌,船闸更是新颖利落。

不像这里,河岸崎岖不平到处大洞小眼,仅有的三座船闸还四处漏水,过一次的时间能顶来时路上过三座的。

“可惜了,几名庸官害了此处的百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原因已经听身边这位正牌沿江修河制置使说过了。

这次苏轼没有再鸡蛋里挑骨头埋怨王诜不作为,通过这几个月的耳濡目染,他也大致明白了王诜这些年修河铺路架桥有多难。

一部分地方官吏采取了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愿意修就修,不愿意修也不强求。但别想动地方钱粮分毫,朝廷划拨下来的专款人家也不卡要贪墨。

反正就是你有钱有人就修,修完了人家也上书朝廷不咸不淡的提两句,尽到最低限度的责任和义务就算完事,多半个字好话都不会讲。

还有一部分官员则和泗州官府差不多,什么百姓福祉、国家社稷都放在第二位,政治正确才是他们看重的。只要是王诜干的就必须是坏事儿,千方百计反对,有没有好处管不着也不考虑。

只有少数一些地方官,比如扬州、楚州、高邮军、丹徒几地,对王诜的所作所为采取了有限支持态度。原因很简单,他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的好处太多,不支持良心上都说不过去。

即便如此,也仅仅是表面支持,骨子里还是在借着王诜的所作所为为自己捞好处、捞政绩。别出事儿,还不用大事儿,但凡是错误,你看吧,没有一个人愿意分担的,哪怕一点点责任。

苏轼本人也是做过地方官的,深知干点实事有多难。将心比心,假如他自己处于王诜的位置,别说修河铺路架桥,怕是连自己的衙门都照顾不全。王诜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大大的忠臣能臣,真没法再强求更多。

“子瞻兄又草率了!从龟山到泗州这段运河,我也是和两位朝廷官员学的修建办法,可见他们并不是庸官,而是朝廷规矩逼着他们成为了庸官。不这样不成啊,试问,满朝文武里面有几个能和小弟一般得了失心疯。他们十年寒窗苦读,一朝榜上提名为的啥?还不是身居高位、手攥权柄、光宗耀祖、造福家族。像我这么人嫌狗不待见的,哪儿来的高位、权柄?”

“难道晋卿的手下人就不图这些?”洪涛的意思苏轼听懂了,也有道理。可光有道理没用,如何解决呢?

苏轼这几个月也接触过合作社、工程兵,从中看到了一丝端倪。那些人表面上和凉王府没任何瓜葛,可实际上怕都是凉王的部下,这也就解释了当初为啥会突然凑出上万新军。

合算这些军队平时就存在,只是不叫军队罢了。但此时再纠结这些没啥用,苏轼只是想不明白,朝廷官员就贪图荣华富贵,你凉王的手下难不成都是圣人?如果是,这些圣人是咋教出来的呢?

“图,都是人,没人不喜欢荣华富贵,否则大家就全不用干活了,但可以把程度限制在可容忍范围内。就拿工程兵里的职务举例吧,有班长、队长和区段负责人,这些都是官,拿的工钱比别人多,权利也别别人大。”

“可这些好处不是白拿的,手下人出了问题,不管是谁的错误,官员都要担负一部分责任。轻的要扣钱,重了会免职甚至挨鞭刑。另外这些人也不是因为诗词做得好才当官,他们需要有过人的本领。每个工种需要的本领还不一样,假如让一个泥瓦匠去绑钢筋,他还没手下人干的利落,不出事儿才怪。”

“如何挑选官员是个技术活,带兵打仗的就该像王大一样经验丰富、修河铺路的就该像王七一样精于此道。如果把他们俩互换一下,很可能仗也打不赢、路也修不好。”

“目前朝廷里m就是这个样子,大家全是靠经史典籍背的好、理解的透彻出仕,说啥都懂点,但很少有人能精通一项技能。就算精通了,也很难被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再举个例子,沈括沈仓司,他的长处不是守卫边关,也不是管理粮仓修补路桥,而是奇技yín巧。子瞻兄怕是还没见过沈大人制造出来的飞机,能带着人在天空翱翔两刻钟不落地,堪比飞鸟。”

“俗话讲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官员就是将,百姓就是士兵。官员没有和职位相应的技能,人品再好、诗文再美,也不会让国家长盛不衰、百姓生活富足。但要是把这些官员放到馆阁中去研究经史典籍、放到报馆去撰写文章、放到学院里去教授学生,就适得其所了。”

在洪涛看来,苏轼是越来越上道,提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务实,不再是虚幻的理念之争。这时就能再卖把力气推销自己的办法了,不管会不会产生共鸣,都不会再有骨子里的抵触。

“……朝廷官职升迁也有政绩考核,若如晋卿所言事事连带追责,谁还肯为国效力?”苏轼并不太认同洪涛的办法,觉得这么弄太严苛、太打击积极性。

“可是工程兵和合作社里还是有很多人拼了命的想当官,哪怕丢了官职,也会想办法努力表现,争取再获得入选的机会。子瞻兄所说的朝廷政绩考核,其实只是徒有其表的名字,实质上还是几位上司说了算。只要上司说成那就成,没有啥政绩也是成。要是上司不喜欢,有政绩也得不到重用。这一点不用小弟多举例,子瞻兄自己也该深有体会。”

在这一点上洪涛更有发言权,自己就是活生生例子,堂堂一位剿灭敌国的军队主帅,只是因为上司不喜欢,就只能守在河边玩泥巴。

如果苏轼说自己情况特殊不算,那他本人也是例子。只要是当过几任地方官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拍着良心说没有过此种感触?

“……这就麻烦了,谏台、言官、各路帅司、吏部都不能做到慧眼识人,仅凭晋卿一个人辨明是非,一州一县可以,怕是一路都很难顾得周全。”

苏轼小小的拍了一下良心,就发现还真没法反驳,事实如此。当年自己在杭州可没少受吏部打压,裤衩带都快累断了也没得到啥好评。反倒是没有啥做为的几位同僚,凭借着工作之外的本事,获得的评价比自己高的多。

但这是个死循环,总不能让皇帝挨个监察手下的所有官员,那皇帝估计也没人乐意做了,上任两年肯定累死。就算皇帝身体好累不死,可皇帝监察的公平不公平谁来保证呢?这一点要是不解决其它的都是枉然。

“很好办,分皇权,让皇帝没有任免官员的权利。而后增加一个机构,让来自全国各州县的代表来决定谁来宰相、谁来当尚书,各路也是如此āo作。当官员的任免不再由上司说了算,这个死结就解开了。下一步子瞻兄肯定要说如此一来,没了上下尊卑,国将不国,地方官肯定不会再听朝廷和皇帝命令。其实这种顾虑也有办法避免,咱们用过饭再聊如何?”

这套东西洪涛都快说烦了,平时在学院里讲课时要说、促进社开会要说、与身边的人也要说、时不时还得和长公主描绘描绘未来,现在苏轼又是这一套。

按照以前的经验,初次接触不宜讲得太多,消化不了就会抵触。今天已经讲不少了,到开封还得好几天呢,留着点干货慢慢来吧。要是真被掏干净了,自己在船上想躲都没地方躲,那该多尴尬。

可能是洪涛高估了苏轼的自我修正能力,也可能是高估了自己的人格魅力和感染力,反正开封东水门已经历历在望,有关未来朝廷构架的问题还没聊完,连一多半都不到。

818 我来了,开封

掰着手指头算算,已经八年没回过开封了,这座城市仿佛固定在了记忆中,颜色、模样、气质还是原来的感觉,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远观如此,走近之后还是有不小变化的。沿途的两座瓦市都没有了往日的人头攒动,甚至大相【 】国寺门前也是空空如也。这让洪涛好生纳闷,按说这些年打通了西域商路,开封做为南北交通中枢应该更热闹才对嘛。

“太后……”苏轼对这个问题只小声回答了两个字,又用手指了指街边一座酒肆门前挂的白灯笼。

“哦,对对对……八嘎,传令下去,上岸之后不要傻笑,更不许**走动。现在是大丧时期,最好都把爹妈死了的表情挂脸上。”

洪涛都觉得自己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这刚几天啊,高太后的事儿就忘在了脑后。也就是没去问长公主,否则她该多伤心。

这位丈母娘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以前另一个王诜不靠谱时,老太太没少在皇帝耳边劝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也没少往府里送东西,绿荷姐妹不就是人家送的。

当然了,在赵佣还是赵颢登基的问题上老太太走了一招臭棋。但她也是为了家族利益,无可厚非,亲儿子和女婿比起来必须有远近亲疏。

“唉,我自去也……”苏轼连分皇权的事儿都能部分接受,唯独接受不了王诜的疲赖态度。这位对什么都缺乏敬畏,比商贾市侩还不如。

人家装样子好歹嘴上不说,他可倒好,连丈母娘的丧事都是装的,还不避人,用真小人都不足矣形容。但苏轼也知道管不了,索性眼不见为净,带着仆人挑着担子径直走向跳板。

他虽然辞官不做举家回归祖籍,但弟弟苏辙还是御史中丞,借住几日没啥难处。本来是想去驸马府叨扰几日的,这样更能起到保护王小丫的作用。

可王诜说了,做人不能太过分,吃完了外宅吃本家,地主家也没这么多余粮,不欢迎!苏轼明白王诜的意思,他是怕自己走得太近招来祸水,但真是接受不了拒绝的理由,就好像自己是要饭的。

不过一想起王诜家人做菜的本事,再一想弟弟家的饭菜,又觉得当个要饭的也没啥损失。人这个脸皮啊,变薄难,想变厚,只要跟对人,快了几日,慢点也不超过三个月!

“派人跟上,二十四小时盯住,和狗说话也得记录下来!”苏轼的身影还没走到码头上,洪涛脸上就换成了阴霾,小声对旁边的年轻人叮嘱了两句。

马上又扫去阴霾,一脸阳光冲着正回头望向这边的大文豪挥手送行。古人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只要关系到自己小命,亲爹也得当余则成一般对待。

这次前来迎接的官员档次明显低了不少,别说没有王安石、司马光那样的宰辅,连个中枢大臣都没,只有两名礼部官员。

叫啥洪涛没记住,凑合拱了拱手就扶着长公主上了顺丰镖局的车。剩下的事儿自有平七海去交涉,爱说的明白说不明白,反正自己是回来了!

离开码头没多久,洪涛屈指敲了敲身后的车箱,装行李的小门立马就打开了,钻出一个看着只有十多岁的女孩脑袋,吓得长公主差点一脚踹过去。

“浅予别怕,她是我的人……可有齐王的消息?”洪涛伸手把那个脑袋又按了回去,一边安慰着妻子一边沉声询问。

“已经在路上了,但走得很慢,接到社长的信之后才会加快行进速度,估摸三日内即可抵达。”

小脑袋怕是第一次见到朝廷长公主,很是不安分,洪涛的手一离开脑袋又往外拱了拱。这时长公主才看清楚,她的个头确实和小童差不多,但长相真不是十多岁,怕是得奔三十了,嗓音还特别沙哑。

“你们主任到了吗?”看到长公主诧异的眼神,洪涛不得不再次抽出手把身后的脑袋又往里塞了塞。

这个人是王十安排在开封的嫡系,如果不是出了大事她一辈子都不应抛头露面。干她们这种工作的人一旦被太多人记住,就失去了作用。

“按说应该到了,小人已经接到了新指令。但社长想是明白,主任大人她……”小脑袋有点迟疑,说话吞吞吐吐。

“嗯,后面的车里有一箱东西,收好不要受háo,做什么用等着主任下令。”既然王十已经到了开封,那洪涛就没什么可问的了,说完最后一句话伸手关上了小门。

“她……”长公主一直瞪着眼盯着小门里的女人,到现在还没搞清状况。

“她是镖局的人,为夫安排了一些护卫,只是为了防备宵小之辈,没事儿的。”其实长公主见过此人也没用,她根本不是她,而是他!

他有一门手艺,化妆。可以通过简单的头发、胡须和勾画模仿男女老幼,谈不上面对面都无法分辨,但只要不是刻意去仔细观察,确实能以假**真。

洪涛这次回来,以本来面目示人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间都要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个工作就得由他来完成。

说起来还得感谢王十,没有她平日里各地搜罗稀奇古怪的人,还能牢牢控制住,自己本事在大也没法临阵磨枪。

要说谁最得洪涛真谛,非这位十丫头莫属。其他孩子顶多是学会了某一种技能或者思维模式,可她是真往骨头里学,都已经谈不上学了,更像是遗传。

有时候洪涛甚至想,王十会不会是自己穿越南宋时候留下的后代呢?可南宋比北宋晚,怎么穿也不能让时光错**吧。

王嬷嬷老了,老得在近距离也分不清真假驸马了。但对于王小丫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拉着孩子的手就不肯撒,就像是见到亲外孙女。

让老人有些失望的是没见到大公子,好在长公主早有准备,她让王小丫画了一张王飞羽的肖像画,留白处还有王飞羽亲笔提给王嬷嬷的吉祥话。

并一再解释,此行乃朝廷召见,不适合带家眷,改日一定带着所有孩子一起回来。估计老人也知道这话靠不住,只能释怀。

其实老人不知道,此时的驸马是个赝品,真驸马正穿着护卫衣服、贴着假胡子、脸上还有个刀疤,蹲在养马院子的墙角和一个顺风镖局的镖师嘀嘀咕咕。

“开封城十日前就让禁军以大丧的理由封起来了,驸马府、齐王府、飞鹰社附近都有皇城司的探子,想从城门出去难如登天。不过爹爹放心,水路、陆路都已经做出了安排,还不止一条。只要苏大官人能把娘娘和小丫妹妹接出来,朝廷就留不住咱们。嘘……来人了,去年太后为府里指派了几名杂役,底细还没查清,小心为妙。”

镖局的镖师就是化过妆的王十,这孩子有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洪涛是喜欢恶作剧坑人,但也没她这么热衷。只要不是回家,她在外面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总是有各种伪装,还装啥像啥。

比如说这次的镖师,起来之后毫不顾忌身后的洪涛,啪啪啪的打着屁股上的土,还嘣的一声放了个很响的屁,这才迈着螃蟹步向马棚走去,和那种没啥文化的粗鄙边军一模一样。

“你是皮肉又痒痒了!”但洪涛不这么想,王十肯定没那么单纯,她这是在故意报复。别急,等离开这个大麻烦之后,有你小丫头受的!

819 粪桶之王

苏轼的推算并不完全准确,高太后是中秋节后三天驾崩的,也就是八月十八日。洪涛抵达开封时已经到了八月二十五,头七的大朝会和入临都没赶上。理论上讲,再参加两次入临和一次南郊请溢,就可以找借口离开开封了。

入临,就是进入皇宫给皇太后哭丧,这本不是三礼中的定制,而是佛教仪式。也不是所有官员都能入临,除了必须五品以上的要求之外,还要得到皇族的邀请。这也算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没资格入临就说明你不受皇家待见。

洪涛在这方面有天生优势,他是驸马,板定板的皇亲国戚,算高太后自家人,自动获得了这个资格,不受待见也得去。

长公主比他还多了一项工作,烧香。不是瞎烧,是去皇宫里的佛堂一烧一整天。凡是回到京城里的皇族都要去轮流烧,皇帝也不例外。

还别嫌麻烦,这个规矩是神宗皇帝在给慈圣光献皇太后办丧事时特意规定的。在这之前没有烧香的规矩,而是卒哭。

听完名字再看看字,就应该明白了吧。卒,停止的意思。哭,这里指无时之哭。按照古代礼法,长辈死了,家里人肯定特别哀痛,咋表现呢?哭呗。

但哀痛是不分时候的,想起来就得哭,所以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分昼夜都得哭。民间是哭七天,帝王之家必须比别人牛逼,所以要哭一百天!!!

我就草地雷啊,洪涛刚听到王嬷嬷说起太后大丧礼仪时,差点没骂出口,这不是用死人折腾活人玩嘛。

按照中医的说法,哭伤肺。好人连着哭七天,先不说有没有眼泪,哪怕只是干嚎,七天下来也得内伤,连哭一百天还有命没了!

当然了,事实上没洪涛想象的那么苦逼,不是一个人连续哭,皇族那么多人呢,还有宫女太监啥的,轮着哭。只要保持每个时辰都有哭声就成,老话说的好啊,糊弄鬼。

这时候神宗皇帝不乐意了,好好的皇宫,哇啦哇啦哭三个多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于是力排众议把卒哭的规矩给改了,也哭七天,后面的用烧香代替。

洪涛觉得吧,一位皇帝有没有做为,从他登基那一天起就能看出来。改规矩的时候神宗皇帝刚登基第二年,身边还有司马光、王安石这样的大臣盯着,愣是说改就改,这就叫魄力。

反观赵颢,登基都快十年了,除了在朝臣中间挑拨一派斗一派之外,其它的狗屁也没改。说他是废物有些过分,但碌碌无为板上钉钉,一点不冤枉。

亲兄弟俩,还是一个妈生的,小时候也是同样的学校、同样的老师,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离第一次皇宫入临还有六天,洪涛踏踏实实的在驸马府里当护卫。原本以为光白天装一装就成了,晚上还得陪长公主睡觉呢。没承想长公主说了,大丧期间不得同房,不光不许进长公主的房间,更不许去骚扰平七海。

这下洪涛完全轻松了,不用再日日切换身份,干脆白天晚上都让那个假货冒充,自己则随时准备着出逃。

说起出逃,王十总共安排了……开封城有多少座城门就有多少套计划。为了应对有可能的宵禁情况,还分成白昼和夜晚两个版本,不可谓不细致。

但凡是偷偷摸摸的事儿她都特别上心,不是应付差事,是打心眼里喜欢,真是干一行爱一行的典范。

按照促进社委员会的分析,皇帝在公开场合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即便软禁,也得软禁在驸马府中,什么天牢地牢的算是没机会尝试了。

原因很简单,朝廷不能公开和凉王翻脸,那样的话依旧无法控制新军。从这次对夏作战的过程中就可以看出来,王大、王七、蒋二郎、萧兀纳都是新军中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有没有凉王统领一样能指挥作战。

只有把凉王控制住,然后想办法把新军解决掉,才能返过头来再处理凉王的问题。到时候随便加上个罪名就能往下撸,过两年等大家淡忘掉这件事儿、这个人之后,再找个罪名一撸到底,或者干脆就宰了完事。

洪涛认同这种分析,来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有随时被咔嚓的危险,他保证找个理由死活不进京,爱说啥说啥,就不忠不孝了咋滴吧!

“就不能走得正大光明一些,不是钻狗洞就是藏粪车,如此编排为父你脸上光荣!”但洪涛对王十安排的逃跑方式有很大异议,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啊,太埋汰人了,很难不对王十的初衷有怀疑。

“爹爹说的轻松,殊不知用十天时间挖通一条暗道有多难。为了不让皇城司的探子发现,我的手下平时都要用竹签和手指掘土穿石,只有到了深夜才敢动用钢钎和钢铲!想在宵禁之后出城,除了粪车粪船、水车水船也没有其它途径,总不能把城墙炸塌冲杀出去!”

王十很不服气,她人还没到开封就在为这件事儿忙活,这些天几乎连轴转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不表扬还怀疑,太伤人。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爹爹我还怎么做人?到时候东京日报肯定连篇累牍的写,朝廷有那么多笔杆子,你猜爹爹会成为什么!”

不管王十有没有挟私报复,反正洪涛是不想钻到粪桶里出逃。他有轻微洁癖,哪怕隔层做得再好,想一想头上是几百人的屎尿,后半辈子也浑身难受。

再说了,万一被人发现,就算能冲出去,名声咋办?当屠夫、当奸佞洪涛都无所谓,但不能当粪桶之王。大丈夫能伸能屈不假,可这也太屈了。

“……此事确实不妥,爹爹是促进社社长,社长钻粪桶,传出去之后不仅爹爹的名望受损,对促进社的发展也是重创。老十,你鬼主意多,再想想还有更妥善的办法没。”

王二是早上刚到,她确实想的更全面,但洪涛觉得她比王十还不是东西。听听,口口声声为爹爹名声着想,骨子里还是怕坏了促进社的名声。如果自己不是社长,和促进社没啥关系,她肯定就不会反对粪桶小王子了。

“……大丧期间不许在城内宰杀,想混在猪群中从戴楼门出去也不成。”王十咬着嘴唇使劲儿想,又和三名常驻开封的手下嘀咕了一番,还是没啥好办法。

“你就不能让你爹像个人?”洪涛鼻子都快气歪了,好嘛,除了粪桶小王子就是猪坚强,这脑子都是咋长的。

“那就只能来硬的,爹爹穿上软甲,戴楼门以西的城墙防御最薄弱,届时让特种兵先爬上去,解决了守城士兵,然后接爹爹出城从惠民河入洧水、蔡河、颍水,最终从淮水返回扬子镇。这一路都是顺水行舟速度不会慢,只是路程遥远容易被拦截……”

王十是真没招儿了,只能抛开她最拿手的暗中操作,打算玩硬的。一边说还一边掏出了几份地图,趴在桌上研究了起来。

“不,这么走不成,绕路太多不安全。孩儿以为在新郑下船几人,安排快马佯装向西奔逃去湟州,再让人坐船顺淮水而下,佯装去扬子镇。爹爹和娘娘从寿州下船,换乘镖局的镖车沿着商道南下皖口镇。换乘江船上溯入夔州,等扬子镇安全之后再回去,应该万无一失!”

边看便筹划,很快王十就弄出了一套新的撤离计划,沿途还布置了两拨疑兵,更把目的地换成了四川。不可谓不出人意料,想来朝廷是想不到的,确实很安全。

820 暴毙

“孩儿以为十姐的办法可行,但太过复杂,且攀城而出爹爹可以做到,娘娘和小妹怕是就难了。”王十说完这套计划满脸都是得意,期待着掌声,但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个声音从角落中响起。

“老十七,你是不是皮肉痒痒了!”王十回头一看,眼珠子立马就瞪圆了。反对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平日里没啥话也没啥存在感的王十七。连她都敢反对自己,还有天理吗!

“嗨嗨嗨,警告一次啊,违反会议纪律。社长和副社长都在呢,轮得到你主持会议吗!坐下老老实实听着。

十七丫头,别搭理她,敢欺负你就和社长爹爹汇报,我抽了她的筋!来来来,过来说,说说你为啥反对。”

洪涛也没料到王十七会反对王十的计划,这个丫头比王十八也就稍稍好那么一点点,本质上依旧是俗事不理、埋头专业的性格。

她之所以会来,完全是挂了个教育和医疗发展委员会主任的头衔,结果又被选入了委员会,职责所在不得不来。一般而言在这种会议上她就是个应声虫,爹爹说啥就是啥,多一句话都不会说,更没有意见。

“恕孩儿不孝,爹爹有办法不钻粪桶出城,可是要装死人……”王十七压根儿也没怕过王十,冷着脸走到桌边说出了她的办法。

“死人……”洪涛不太明白。

“你这丫头怎么咒爹爹死,还不如钻粪桶呢!”王二皱着眉不太爱听,她和王十穿一条连裆裤,自然更偏向于王十的办法。

“等等,你是说让爹爹暴毙!”原本半脸怒气、半脸委屈的王十不打算搭理王十七,但听到死人这个词儿,好像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钻回桌边,和王十七来了个面对面。

“然也……其它的你们商量,我也不懂。”王十七并没让王十化过妆的男人脸吓住,淡淡的答了句又回到她的角落坐着去了。

“嘿嘿嘿……想不到十七妹也有如此天赋,不如来跟姐姐干吧,整天琢磨尸体有何意思。姐姐给你找活人开膛破肚,想杀几个就杀几个如何!”

王十笑了,笑的那叫一个邪恶,特意追过去以姐姐的姿态搂着王十七的肩膀开始蛊惑,还拿出了不小的筹码,就是听着有点后背发凉。

“你给我滚回来,还有没有点当姐姐的样子?赶紧说,暴毙是怎么回事!”洪涛也听不下去了,一个王十就已经很愁人了,再把王十七带坏,自己这个爹就没几年当头了。

而且一说暴毙他就肉麻,生怕王十七她们又研究出来什么怪玩意要拿自己做试验。那样的话,自己宁可背着长公主去爬城墙,反正当年在湟州也没少在雪山里攀爬悬崖峭壁,这点功夫还是有的。

“这是朝廷的律法,城内凡是有人因为不明不白的病暴毙,开封府尹就会特准出城深埋安葬,且不能耽搁。病人亲属若是知情不报,徒三百里仗二十,终生不许返京。沿途关卡见到开封府公文也不得阻拦,无论宵禁与否。我还有没说到的,你们补充。”

王十不情不愿的回到桌边把暴毙的规矩说了一遍,但她也拿不准细节,只能再把三个手下推到前台。她们才是常驻开封的本地人,必须清楚各种规则,否则就是失职。

“禀社长,主任说的很对……但通关文凭不好拿。如有苦主报官,马上就会有开封府的仵作亲自验尸,期间要以银针入胸腹口鼻眼试毒,再勾画图形,还有押官等人当场作证,无法作假。”确实有人清楚,又把细节帮王十补充完整,但他不太赞成这个办法。

“还拿针扎!算了吧,爹爹就是钻粪桶的命,钻吧。老十,我把话说在前面,粪桶一定得找好手艺人做,内层敷上防水布。但凡漏掉一滴汤水,我就让你去学院的厕所里当三年掏粪工!”得,白高兴,一听说银针刺穴的环节躲不过去洪涛就怂了。

背着长公主爬城墙也不靠谱,京城啊,岂是随便几个特种兵就能攻陷的。城墙附近小二百米都没有建筑物,谁敢随随便便超过警戒线就会受罚,在宵禁的情况下估计就得当场射杀,难度比粪桶大多了。

那些特种兵都是跟了自己七八年的老部下,因为自己怕脏就死伤太多也不值当。反正又不是自己一个人钻,长公主和王小丫都得钻,一想起别人也跟着受罪洪涛就不那么难受了。

“无妨,本主任自有计较,就这么办。爹爹不用钻粪桶了,要嗝屁着凉啦,哈哈哈哈哈!”但王十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暴毙的办法比钻粪桶还保险,有了开封府的公文可以大模大样走出去,还没人敢仔细查验。

这个制度就是为了预防瘟疫的,古人以为不是特别厉害的瘟疫就不会致人突然暴毙,这种病比什么都可怕,必须尽快处理预防传染。

用银针刺穴并不是想检查病情,而是怕有人钻空子借机杀人冒充暴毙。没有外伤那就是毒死,这时的剧毒只有三氧化二砷,它里面会有硫和硫化物,遇到银反应成了黑色的硫化银。

“那你娘娘和小丫呢?”洪涛绷着一张脸试图给王十以恐吓,让她安份点,别得意忘形。

“嘿嘿嘿,既然是暴毙,那自然是一家人暴毙,死个干干净净才有震慑力。孩儿有办法让人瞬间死去,且死相极其难看,查不出任何用毒的迹象。不过此事还要爹爹允许,委员会就免了吧……”

王十七算是给王十提供了一条新思路,往常她的手下在各地搞暗杀,让对方死很容易,但如何死得合情合理是个非常棘手的课题。现在有好办法了,且第一次实践就用到了爹爹和娘娘还有妹妹身上,很让她兴奋。

“老十三那边又有新东西了?”王十不想让委员会知道并插手的事情只有一个,王十三的花膏。

能让人很快死亡还无法用古代技术检查出来的药物,洪涛拿脚指头就能想出来,高纯度的花膏提取物!

“静脉注射效果不错,几分钟就能致人死亡,不熟悉的人无法检查出来死因,就是数量有点少!”

王十诡异的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满了白色晶体粉末,只闪了那么一下就收了回去,生怕被人抢走。

“哪儿去找那么合适的将死之人,还恰好是一家子?”洪涛也没打算管,要让马出力拉车,就得给好草料吃。

王十干的事情都很脏、很龌龊、很歹毒,可是她不干就得别人去干,别人不干就得自己干。反正是无法避免的,再给她套上那么多无形的枷锁没有任何意义。

“只需要年岁差不多的一家人即可,是不是将死都要死!不是孩儿乱杀无辜,而是在救千万人的性命。假如爹爹出事儿了,大姐和三姐的新军肯定不会等着朝廷剿灭,姬夫人的甘凉路也不会再听朝廷号令,战事一起必将生灵涂炭……”

王十明白养父后面要说什么,都不给机会,就用一连串很符合逻辑但很没人情味的推论堵住了。她的心里只有合理不合理的数学模型,其它都是浮云。

“打住打住,保护生灵的事儿就不烦劳你了。下面表决一下,我建议把爬城墙的方案否决,暴毙做为第一方案,人员选择最好是蓝帽回回。他们住的地方距离东水门比较近,和驸马府一东一西,不容易引起朝廷怀疑。小丫个子比较高,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也不好冒充。至于如何说服蓝帽回回,老十当仁不让!”

821 暴毙2

洪涛非常不希望王十变成一个内心黑暗、表面阳光的怪胎。坏就是坏,不要用各种理由去掩饰。一个纯粹的坏蛋,比一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可爱。

但也不能让她太得意,你不是喜欢和济州岛上另一个坏蛋胚子暗中勾结嘛,那成,我给你加点作料,看看枉杀犹太人她会不会答应,这点狠劲儿也别光用在宋人身上,雨露均沾嘛。

“我同意!”王大第一举手表示支持,她也看不惯王十,能让这个妹妹吃瘪的事儿必须支持。

有了王大带头,少一半委员马上都举手表示同意。她们对王十的行事风格也不太感冒,趁机踩一脚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一些委员根本没立场,比如王十七这样的,大家举手就跟着举手呗。然后王十这边举不举手就没啥意义了,票数已过三分之二。

“傻了吧,以后不要总在爹爹面前耀武扬威,别看你我都是委员,可这套规矩是爹爹发明的,怎么玩咱们还得再学学。”

散会之后,所有人都由不同的出路隐入了人流之中,洪涛和八嘎也装作喝得微醺的样子,骑上马走了,只有王二和王十留在屋里。

“杀了就杀了,难不成她还敢回来找我索命不成!”洪涛的命令让王十很为难,宸娘可不比其他兄弟姐妹那么好说话,杀她的族人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大得让王十都肉疼,可嘴上还不想服软。

“你傻啊,爹爹这么说是在提醒你不要和宸娘往来太密切。她虽然也是爹爹的女儿,但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大宋是大宋,济州岛是济州岛。你是促进社的主任和全国委员,位置要站准确。以后的促进社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爹爹一人说了算,凡事儿都要大家表决。看到今天的场面没,如果你出了问题,以前爹爹能罚你搬砖,甚至抽你鞭子,但不会真的处置。以后说不定大家一举手,就得让你去合作社里当个派驻代表,到时候爹爹也护不了,你这个脸往哪儿放?”

长姐如母,王二在这一点上算是做到了。她和王十正相反,王十是精于坑人害人,心思敏捷可性格孤僻,几乎没朋友。

她则是儿童团里出了名的善良仗义人缘好,聪明听话顾大局。具体细节工作上没啥国人的本领,唯独善于把握整体动向。

“……难不成以后我们姐妹也要互相防着了!以前爹爹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让我们守望相助、不离不弃。”

别看王十这么能折腾,好像谁也没她厉害,可骨子里却还挺单纯,念念不忘小时候受到的教导,更没打算和兄弟姐妹们为敌。

“唉……爹爹说的不适合用到促进社中,那时候也还没有促进社呢。按照爹爹的意思,以后促进社肯定要变成朝廷的一部分,你我都要入朝当官的。你现在把姐妹们都得罪了,到时候谁还会举手选你!”

王二此时也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深深的体会到小时候养父教自己时的感受。怎么就说不通呢,你说东她偏往西。

“……不选就不选,当官有什么好的,见到赵佣还得磕头。我嫁给爹爹当夫人去,你们过年的时候还得给我磕头,嘿嘿嘿!”王十可能是听懂了但不认同,也可能是真没听懂,反正就是不打算改。

“磕你个大头鬼!世上怎么就找不到第二个像爹爹一般的男人,哪怕有六分相像也成啊!”

王二也不打算继续劝了,这个妹妹不是笨,是一根筋。她愿意承认的东西,你怎么说坏也没用。同理,她要是不愿意承认,你把天说出一个窟窿,她照样视而不见。唯有一个人能让她改变想法,就是养父。

一想到这里王二也有点落寞,她名义上是已婚,可实际上还是大姑娘。眼看岁数也不小了,可找来找去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愁啊。

“六分?你做梦吧,有四分我就抢回来成亲了,弄死也不给你留着!”一说起女孩家的心事,王十也是同样的表情,不过她的性格确实强悍,在这个问题上依旧没什么商量。

“看看他们,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乐子……”王二习惯了妹妹这种做派,权当没听见,走到窗口看着下面的莺莺燕燕、虚情假意,很想不通。

“……我有个主意,后面的风雅园里有专门的年轻面首,我们姐妹不如去试试!”王十对外面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了,看到姐姐情绪低落,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上前拉着袖子就往楼下拽。

“死丫头,如此不要脸的事儿你自己去便是,拉着我作甚。撒开、撒开!”王二反应也挺机敏,抓住窗户死活不肯走,还用脚去踢王十。

两个人顿时滚做一团,就像小时候一般连笑带骂,听得外面守候的几名审计监察人员面面相窥,不知所以,想进去劝又不敢。

这次开会的地点选在了开封城的风雪楼内,有山川督查院的暗中资助扶持,这些年风雪楼的招牌已经挂遍了大江南北。不管城市大小,只要设立了风雪楼,就必须是集餐饮娱乐、吃喝嫖赌为一体的大型服务业龙头。

高端人士来了,有后面的风雅园可以使用。那里的姑娘无论民族、中外,全都是经过名师指点的才女,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在这里还能听到其它任何地方听不到的乐器演奏,据说是传自极西大秦国,名曰六弦琴和小提琴。曲调与中土乐器截然不同,唱词直白有新意。

很多士大夫为了在此间博得名望,还亲笔配词,要是能被女妓看中,不出半年就能在全国的风雪楼里传唱,颇具古人放荡不羁的风流影子。

中低端客人来了也不用因为学识不够、声望不显、地位不高望而却步,前面的雪花楼里乐子更多,也更贴近普通人生活。

这里不光具备庵酒店里的一切服务项目,地下室还开设了赌场。纸牌、麻将、牌九、轮盘赌一应俱全。

不会玩没关系,场子里的女伶会手把手教授,直到会了为止。当然了,输了和人家没关系,敢找借口耍赖,分分钟被扔出去。

名义上风雪楼是两个女人的产业,暗地里还掺杂了很多高官的家族股份,甚至庞皇后的家族也插了一脚,标标准准的官商勾结。

实际上这些产业的管理者都是山川督查院下属的情报机构,现在督查院改叫审计监察委员会,但内部构架依旧没变,工作性质也依旧。

韩大娘和花三娘只是前台的幌子,她们俩早就成了促进社社员,工作就是不断向各地风雪楼输送经过特殊培训的年轻女妓,通过风雪楼来收集有关朝廷、社会各界的情报,同时还要充当各州府的联络站。

另一方面风雪楼也是个搂钱的大耙子,每年的利润除了输送给股东之外,剩余的全部用于活动经费,再加上向其他领域的渗透收入,王十的系统已经很久没向促进社伸手要过钱了,还每年上缴不少结余。

做为能同时接纳上千人吃喝玩乐的场所,在高太后大丧期间居然也获准不用停业,只需把楼前的花灯牌楼灭了即可。

促进社全国委员会的会议安排在哪儿也不如这里安全,人来人往、五湖四海、上到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谁都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进出出。身份之繁杂,别说开封府,就算王十自己都搞不太清楚。

822 意外访客

二七入临,洪涛没让替身前往,自己去了。他还抱着那么一丝幻想,觉得赵颢有可能会利用这次机会找自己聊聊。

就像当初的神宗皇帝一样,大家可以求同存异,只要聊明白了,齐王就还能等几年,不急着逼他禅让。

可惜的是不仅没看到赵颢,连个面熟的大臣都没有,陪着自己干嚎了一个多时辰的只有几名外省官员。

他们的品级是不低,低了也进不来。但这种安排的用意很明显,皇帝不想见自己,也不打算让中枢的官员传话。

甚至离开皇宫的时候,洪涛还在有些角落看到本不该在那里的人。他们全是内官打扮,估计身手也和裴英差不多吧。这是真把自己当贼防着了,没有半点解决问题的意愿。

既然这样,洪涛就完全死心了,缩在驸马府里继续当他的护卫,数着天过日子。下面的南郊请溢和三七入临全让替身出面,结果出问题了。

替身走的时候是一辆车,回来变成了两辆,而且前面一辆驸马车是六轮的,描金画银不说,四角还有展翅高飞的金凤造型,庞皇后驾到!

“她来做什么?是皇帝安排的?”趁着更换礼服的机会,洪涛钻进了长公主的屋子。

“二哥在有意躲着我们,皇后来此何意妾身也不清楚。”长公主即便知道内情,可对屋里同时站着两位夫君依旧很别扭,说话都不敢抬头对视。

“先帮为夫换衣服,我亲自去会会她。你们该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不要耽误。”

这是个意外,替身挺像自己,简单的对话也没问题,但和熟人聊具体问题肯定不成,三句话就得引起猜疑。

要是别人猜疑也就罢了,庞皇后一旦有了想法,回去和皇帝一说立马就得炸。即便很快就要到撤离时间了,洪涛也不得不亲自出马。

庞皇后和前几年相比胖了一点、老了许多。也难怪,赵颢登基这些年朝堂争斗非但没平息,反倒愈演愈烈。

再加上高太后在后宫坐镇,她这个当儿媳妇的处处都要受到制约,换成个性情平和的女人也没事儿,但她的内心真不太平和。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生孩子,庞皇后为皇帝生下一子,这可能也是让赵颢恶向胆边生的主要原因,黑了心的想把原本属于侄子的皇位留给儿子。

“几年不见,驸马还是当初的样子,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如此驻颜之术,可否告知一二?”见到王诜走进来盯着自己看,庞皇后心里马上明白了缘由,非但没生气,还开起了玩笑。

“心事少、压力小、看得开,都是驻颜诀窍。皇后可以试着放下一些心思,多数数钱、多购置股份、为皇子将来做好铺垫,岂不乐乎。”

洪涛正愁没法试探皇后的来意,结果话茬就送上来了。赶紧接上,直白点就直白点了,速战速决,不能拖。

“……本宫倒是想得开,但不是人人都如此。此次前来并非官家授意,是本宫想问驸马此后该何去何从。”

其实洪涛不用说这么直白庞皇后也明白目前的处境,这事儿民间并不知晓,但在朝堂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皇后的难处臣也知道,但如此拖下去怕是变数更多,多到下官也无法把控的程度,还望皇后也能理解下官的难处。”

洪涛能部分相信庞皇后的话,她虽然是个野心不小的女人,但也是很能看清形势的女人。明知道胜算不大就不会再强求,且不光是说说,还有相应的手段。

当初主动与自己交好一起做买卖,就是她的一招闲棋。落子无声,不管将来如何变化都没损失。和这种精于算计的人谈事儿,比和苏轼谈容易的多。

“妹婿就不怕身陷囹圄,最终搞得身败名裂。你和官家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何必非要如此相待呢!”眼看洪涛不打算让步,庞皇后把脸一绷,语气也严厉了很多。

把问句说成了肯定句,还把官称改为了家庭内部成员的称呼。一紧一松,既保持了压力又不显得咄咄逼人,火候把握的恰到好处。

“这不是意气之争,也不是我王诜要谋朝篡位,而是为了江山社稷。恕臣斗胆直言,官家目前只有两个选择,禅让和内战。前者可以让皇家保存颜面,让官家获得美名,让皇后和皇子一生无忧。后者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即便臣拼命阻止,怕也无力完全阻拦胜利者屠杀失败者。”

“皇后是聪明人,与其胆战心惊的坐在皇位上不如干脆退一步。至于说臣的个人得失,其实不用考虑在内。臣从来不是循规蹈矩之辈,如果没有万全之策可以不受召入京,来得就走得。之所以冒险回来,只是为了尽量避免和官家变成敌人,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面对威胁洪涛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给皇后上了一堂时政课。别人说起来或多或少有做作之嫌,唯独他说着自然通顺且颇具说服力。

之前那些年的所作所为没少挨骂,但再次证明了事物的两面性,有坏就必须有好。到底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大,完全因人而异,没有固定成数。

“妹婿的治国之才先皇就赞誉有加,朝野上下无不赞叹,若是肯辅佐官家也不见得比齐王差。为何非要另立新君,难不成就一点私心没有?”

庞皇后一见威胁不起作用,面色一缓又改成了质问。在她看来王诜如此执着要让自己夫君让位,无非就是觉得齐王好摆布,可以言听计从,当做踏脚石最合适。

不光她有这种想法,恐怕大多数知道此事的朝臣包括皇帝都是这么想的,惯性思维很顽固,轻易改不掉。

“臣和先皇发过誓,此生不叛皇家,还要辅佐齐王成为一位有做为的好皇帝。皇后可能对这种誓言不屑一顾,但若是没有此誓言,臣在幽州即可拥立齐王,何必等上七八年之久再旧事重提。”

“有件事儿臣一直没对外公开过,但已经获得了齐王的首肯。官家无论是否禅让,登基的新皇帝都没有一言九鼎的皇权。”

“臣要效仿周礼,把权力交还给士大夫,并依照圣祖遗训,让大宋真的成为皇帝与士大夫共治之国。那么请问皇后,官家可否愿意让出至高无上的皇权?”

眼看天色渐暗,洪涛不想再和庞皇后慢慢聊了,扔出了一颗重磅炸弹,还把周礼、祖训也拽上。你们不是整天哭着喊着圣人教化嘛,得嘞,咱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你们还能怎么自圆其说。

“本宫虽是妇道人家,不通国家大事,可妹婿这番宏图大志怕是不好施展。即便官家应允了,朝臣们怕是也不会轻易答应。古人云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没有朝臣的支持,不管多少的新政也会无疾而终。”

对于洪涛的抱负庞皇后还是头一次听,她说得挺谦虚,可真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那么简单,要是没有祖宗规制,她入朝为官并不比太多男人差,看问题的眼光很准确,马上就找到了症结之所在。

“嘿嘿嘿……顺大势者昌、逆大势者亡。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二条腿的人遍地都是。皇后可知福州、成都府的长江学院都已经建成,这些年各地还建了上万家小学和中学,每年从中毕业者不下千人。在臣眼中,他们比大部分朝廷官员都更适合做官,要是同僚们都拥护新政臣还有些麻烦,臣没那么多职位安排他们。”

这件事儿洪涛也很少和外人提及,尤其是像苏轼那样的旧官僚。他再怎么倾向新政,同样会屁股决定脑袋,谁玩了命的打击官僚体系,谁就是他们天生的敌人。

可庞皇后没事儿,她倒想加入管理系统呢,可惜人家不带她玩,说起来她和官僚系统还应该是亦敌亦友的有限合作关系,更乐意见到对方吃瘪。

823 连夜觐见

“……可叹我的儿,还未成人就要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听闻这番说词,庞皇后是真的透心凉了。

她心里很明白,朝廷打不过凉王,自家夫君也肯定不会禅让,更不会让出皇权,这确实是个无解的局面。

至于说是否内战她其实无所谓,只是一想起自己和儿子今后命运之凄凉,眼泪潸然而下,若不是顾忌着身份就该嚎啕大哭了。

“皇后莫要悲伤,臣也和您发个誓言。无论最终胜负如何,但凡有臣一口气在,就会保官家、皇后、皇子性命无碍,依旧受朝廷供奉。更不用去边陲饱受风霜之苦,西京、南京、北京、东京皆可居住,要是愿意也可以挑选皇庄,由臣亲自督建府宅。”

“其实以皇后这些年的经营,不敢说富可敌国,也能比齐王富裕的多。要是皇后和官家不嫌弃,臣还可以教授皇子一身本领,将来长大成人除了不能入仕之外,经商、做学问皆可,何必非要去争那个要权没权、要钱没钱的皇位呢。”

洪涛算是听出来了,合算这位皇后又在下闲棋。她知道不可能影响自己还有赵颢的决定,但又不甘心等死,索性就以亲戚的身份过来找个出路。

反正她是女人,贵为皇后也是女人,国家大事管不了,自己家的未来还是要搏一搏的,也谈不上丢脸面。

这就对了!洪涛毫不迟疑就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还更多,为此不惜赌咒发誓。本来也是这么设计的,只要能让齐王登基并把皇权撒手,以后就不存在什么藩王割据的隐患。

正牌皇帝都要啥没啥,藩王除了挂着好听点的皇室名头、接受国家财政补贴之外,屁权利都没有,凭啥割据?

“此话当真!?”庞皇后也是演技派,听了一半眼泪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真的不能再真了,臣以商贾之道闻名天下,最注重信用……只是今日有些来不及,否则定将长公主唤来作证。”

说服皇后有啥用吗?现在没有,以后说不定有。洪涛也是个下闲棋的高手,但凡有可能用到的人或者事儿,只要不是太麻烦,都愿意尽量做到完美。

但随着外面天色越来越黑,怀表已经指向了十八点整,确实没时间再扯别的了,马上苏轼就要登门,计划该启动了。

“妹婿可是在等人?”庞皇后有点纳闷,你个困兽除了整天在驸马府里转圈,连个肯过府探望的同僚都没有,急个屁呢?自己贵为皇后,只要不抬屁股,房子着火也不能轰啊。

“……皇后稍候,臣出去看看。此次回京人员未及遴选,粗鄙之辈甚多。”洪涛起身走到房门前,冲皇后一抱拳,走了出去。

“哼……粗鄙之辈,除了你何人敢称此名!”庞皇后被气乐了,全天下敢把皇后扔在一边跑出去管束家人的大臣,除了这位之外怕是挑不出第二个。就这样,他还说别人粗鄙呢,哪儿来的勇气。

“皇后恕罪,微臣有要事想与陛下当面禀告,不知可否应允,此事万万拖不得!”不多会儿,王诜又回来了,但面色很凝重,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卷。

“可是新军有变?!”庞皇后更吃惊了,这个时辰还要进宫面见皇帝,肯定不是小事儿。

“……”王诜点了点头。

“即刻随本宫来!”完了,真猜对了,凉王入京迟迟不归,新军将领怕是按捺不住性子,这要是打到开封来结果就不好讲了。庞皇后也不是容易失措的人,当下起身就向屋外走。

皇后回宫,驸马府必须阖家恭送出大门,等皇后上了辇车,王诜才骑着马跟在后面向东而去。长公主、王小丫和几名下人直到车辇走远,这才返身入府关上了大门。

就在府门关上的瞬间,驸马府附近的街道上出现了十多条身影,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之后,只留下前门两人,其余的也快步向东跑去。

赵颢很烦,凉王和齐王两个逆贼大模大样的回京,自己却只能忍着不发作。眼看明日就是三七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同时也是要对凉王和齐王下手的关键时刻,心里却七上八下不安生。

凉王和齐王自打回京之后就没有任何动作,踏踏实实的待在府中谁也没见,这太反常了。凭啥有恃无恐呢?答案只有一个,新军!

但根据各地负责监视道路的禁军报告,特区新军并没有任何动作,扬子镇那边也是一片寂静,不见有新军集结,他们总不会从地底下蹦出来吧!

越是想不通心中的焦虑就越重,搞得太阳穴蹦蹦蹦的跳,头痛不已,无法安睡。可是明早还要大朝,半夜就得起床。为了能以最饱满的精神应对即将出现的状况,赵颢不得不喝了点驸马酒,期望可以借此快点入睡。

此种驸马酒乃宫中精酿,色泽通透,配上雕花琉璃盏煞是好看。但赵颢并不太喜欢喝,不是味道不好,也不是容易令人陶醉,而是它的名字太令人扫兴。

驸马酒!即便这个名字在宫中早就废除了,可它在民间依旧流传。满开封知名的酒肆里不挂上巨大的驸马酒招牌,就没什么人愿意光顾。

“何人在外面鼓噪,尔等要不命了吗!”喝了两杯酒,头疼感确实好了些。赵颢靠在软塌上又看了一会儿奏章,刚刚迷迷糊糊的闭上眼,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低声呼喝。

气的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强忍着头晕眼花伸手拿过塌边的宝剑,光着脚就冲了出去。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管是谁也得捅两下解解气,太憋闷了。

“陛下息怒,皇后娘娘带着驸马王诜入宫求见,有要事奏报,说是和新军有关,此时正在崇政殿外候着。”

赵颢的贴身太监年纪比裴英小的多,也就不到四十岁的样子,生的白白净净,跪在门外声音不大,但字字入耳。

“谁!”赵颢更晕了,太阳穴也更跳了,这个名字的威力能顶半斤酒。

“驸马王诜……”门外再次确定了一遍。

“他……来人,更衣!”这次听清楚了,王诜求见。

他来做什么?赵颢第一个念头就是逼宫,不过马上就否定了。整个开封城都被禁军围死了,宫内宫外都是自己的嫡系,也没听到嘈杂声,他一个人进来能逼啥?

第二个念头就是来请罪的,嗯,很可能。他自知没有出路,只能认输。这个念头一起,小心肝就不由自主的跳。畅快!见,必须见,看看他跪在自己脚下时的模样!

王诜在崇政殿外站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十月份的开封夜里还是挺冷的。为了御寒,他从兜里掏出两块东西吃了下去,又摸出一个小银壶仰脖喝了几口,感觉不错,长长呼出一口气,竟然带着浓浓的酒气。

这让一边陪着的两名内官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他们很清楚,此时崇政殿周围已经布满了宫内好手,这位叱咤风云十多年的大宋凉王怕是逃不脱了。

可叹一世英名,咋就看不透呢。只要别和皇帝作对,谁坐在那个位置上还能亏了你不成,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非去和齐王弄什么特区。不管对国家有没有好处,自古这就是嘬死的行为,无一例外!

“宣驸马都尉王诜觐见……”一声断喝打断了内官的惆怅,也让背着手来回踱步的王诜浑身一震。他楞了一下,迈步踏上台阶,又突然停下脚步,把手中的银瓶扔向了左边的内官。

824 同归于尽

“便宜你们俩了,这可是明州王家的真品,将来出宫之后,拿出来怎么也能值十多个湟州金币。到时候去特区里买上几十亩好地,养马种白叠子花都能活命。我是没机会去了,别忘了每年到这一天给我烧柱香,嘿嘿嘿……”

“出宫?疯驸马是真疯了,自己泥菩萨过河,还惦记着让我等出宫。唉……归你了,我权当没看见。”

接到银瓶的内官看着驸马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又歪头瞧了瞧同伴,脸上露出不忍之情,把银瓶递了过去,转身走入墙角的暗影中。

现在谁和驸马王诜有瓜葛,谁就是要倒霉的节奏。银瓶确实是好东西,明州王家乃这些年最具盛名的金银匠,由他家加工出来的金银饰品已经被纳入了宫廷供奉。王家人亲手做的更是精品,被官宦富人所追捧,确实很值钱。

但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拿了王诜的东西肯定瞒不住,万一说不清那就是杀身之祸。同伴嘛,大家都要在宫内抢机会,他倒霉了自己的路就更容易走一些。

驸马王诜确实不是坏人,更不是佞臣,但在宫内待久了,啥龌龊事儿没见过啊。能从倒霉的人身上捞到好处那才是本事,国家、社稷、天理之类的事儿与太监何关,让他们争去吧。

“来人!快来人……传太医……”坑人牟利的办法还没想全,大殿里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般的嚎叫。

两名级别更高的内官冲了出来,其中一人胸前和脸上还有点点血迹,衬托得更加面目狰狞,和个活鬼差不多。

崇政殿内更是**做了一团,皇帝赵颢伏在御书案上一动不动,嘴歪眼斜出气多进气少,一只手耷拉m在桌边,死死的攥着一纸奏章。

驸马王诜则歪坐在左边的椅子上也是一动不动,但他的表情挺奇怪,歪着头、眯缝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没有半点痛苦的神态。

两个人都死了,赵颢心血管本来就不太坚强,这几日太紧张也太累,又喝了酒,情绪波动太大,心梗一上来,以古代的医疗技术救过来的可能性很小。保不齐还是心梗加脑梗,搁在后世哪怕住在阜外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也有很大可能完球。

王诜的死因可让太医们犯了难,这位驸马生前怪异,死了也不让人省心。外伤肯定没有,中毒迹象也找不到。要说是暴毙吧,看他那个德性好像还挺高兴,微笑着一点痛苦都没有。

“都退下吧,先去偏殿候着,不得随意走动,你们俩个速速去请章相入宫!”直到庞皇后闻讯赶来,这才让几位太医松了一口气,跟着内官们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本宫劝过陛下多少次,不要与他争斗。这下可好,连人都斗没了。王诜啊王诜,这下你满意了,我们母子就在这里等着,看看你到底是治世能臣,还是欺世盗名的佞臣!”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庞皇后才从袍袖中展开一纸奏章,上面还带着点点滴滴的鲜血。刚才这份东西是攥在皇帝手里的,皇后见过,它就是王诜带进宫的!

奏章上的字体很难看,居然还有写错的。敢这么写奏章的全大宋只有一个人,驸马王诜。重点不是谁写的,而是上面的内容。

“臣奏报皇帝陛下两个重要消息:其一,陛下看到此奏章时臣已经出了开封城,再见面,臣忠心希望是在陛下的禅让大礼上。届时臣也将解甲归田远离朝堂,陪陛下一同游玩于山水间,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孩子们的事儿就让孩子们去做吧,皇子和臣的子女共入长江学院就读,说不定谁能继承了臣的衣钵,当不了皇帝当个大宋首富也不错!”

“其二,此王诜非彼王诜,他只是鄂州一小民,妻儿父母早就有了好归宿,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臣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唯恐陛下受了奸臣的蛊惑,一时失察酿成大祸。新军若是来了,断不如臣知书达理。”

庞皇后至此才想通,合算早在驸马府中自己面对的就是两个王诜。前面一个是真的,后面那个是假的。

难怪总觉得后面的王诜心事重重、少言寡语呢,原来不是因为什么新军突变,而是知道离死不远,心情复杂所致。

至于说这个假王诜是怎么死的,庞皇后已经放弃追查了。疯驸马捣鼓出来的东西,他要不说,谁也琢磨不透。

到现在为止,皇家找遍了大宋的能工巧匠,也没一个人能把长公主逢年过节托人送进宫的怀表和座钟搞明白。它们为啥能比日晷和滴漏计时准呢,还可以随意调整时辰,这岂不是真的有了七星神力!

“此人非人也!臣以为今日在场的内官、宫女、太医皆有谋害陛下之嫌,断不可留!”

章身为首相,最早被传唤入宫,到了崇政殿之后面对如此场景也傻眼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听完庞皇后的描述,再看完那份奏章,盯着还靠在椅子上微笑的假王诜,一张嘴就定了几十人的生死。

“段杰,按照章相的吩咐,马上封禁宫城,没有章相和哀家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庞皇后也没犹豫,立刻向皇帝的贴身太监下了命令。

章这么做太正常了,假王诜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必定有不知道轻重的朝臣会借题发挥,不仅败坏了皇家声誉,一旦事情闹大,保不齐就会逼得王诜不得不起兵造反,连同齐王也会很被动。

“皇后意下如何?”待太监贴着墙溜了出去,殿中除了门口的几个宫女再无耳目,章才小声的询问着庞皇后的意见。

“我们孤儿寡母的还能如何,不知章相有何计较?”此时庞皇后才有眼泪落下来,还不敢哭出声。

“若是皇后执意立嗣,章豁出性命也要与那王诜斗到底,大不了身首异处!”章也抹了抹眼角,状私悲愤,大义凛然。

“……也罢,我儿没有这个福分,本宫也无治国之才。还是请众臣工议一议,选出合适的天子登基,保江山社稷无碍。”

庞皇后一边掉着泪,一边快速的变换着脸色。皇位啊,应该是自己儿子的!皇太后啊,应该是自己的。可变来变去,最终还是归于一片惨白。

几个时辰之前,那位不知真假妹婿的话时刻回响在耳边。禅位,家族无忧、儿子无忧、产业无忧。不让,战事一起,他也不能完全控制住局面,就啥保证都没了。

想一想西夏、再想一想辽国,即便抛弃到手的权利如断骨抽髓一般心痛,那也得扔!至于说王诜说话算不算数,他好像也没别的什么好品格,唯此一项还算讲究,不信又能如何呢。

“臣明白了,在此拜谢皇后大义,免我大宋万万生灵涂炭之灾。”

闻得庞皇后此言,章抖了抖袍服,深深一揖到底。然后走上两步,接着御书案上的汽灯,把洪涛那封奏章点燃,看着它变为灰烬之后,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皇后说出让幼皇登基这句话,辅佐皇子登基时首相的职责,天经地义、义不容辞。但同时做为一名朝臣,大宋的未来也是必须考虑的,让皇子登基弊大于利。

皇子才不到一岁大,离亲政还有十多年呢。在这期间谁来辅佐、皇后还是大臣?这玩意满满的都是后患,很容易尾大不掉,更不用说旁边还趴着一只大老虎。

朝堂上只要一有**像发生,打老虎肯定会出兵干预,手段还会极端暴烈。到时候各方极力避免的战祸还会发生,这不等于脱了裤子放屁嘛。

825 无心插柳

凭心而论,章觉得由正值壮年、屡立战功的齐王继承大统最合适也最服众。皇帝走的太突然没有留下遗诏,只要皇后同意这事儿就基本定了。

其实就算有遗诏章也要想办法给毁了,个人荣辱可以放一放,江山社稷安危才是大事儿。士大夫们一辈子就这么点追求,怎能到了关键时刻掉链子。

说起凉王的主张,章其实心里是部分支持的。大宋确实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刻,否则不用等外敌攻打,自己就能把自己拖疲、拖弱、拖垮。

可是从欧阳修开始,到王安石再到自己,试过了这么多办法,依旧不太见效。这些年章私下里仔细读过王诜写的那几本书,并从中悟出了一些道理,觉得解决办法也许就在其中。

还不是全凭想象和推理,好好研究一下甘凉路的发展过程就能发现,它的经历就是书中理论付诸实施的结果。且还不太彻底,若是没有朝廷羁绊发展速度还会更快。

但身在其位,让章无法表露自己的态度,敢说半个字支持凉王,还没等凉王知道呢自己就得先远窜崖州钓鱼去。

皇帝之所以一直没采取更激烈的做法和齐王、凉王翻脸,就是自己和表兄极力以新军和禁军的差距劝慰所致。没办法,只能拖时间,拖到有更好解决方案的时候再说。

算是老天开眼,皇帝让王诜一封信给气死了。不能说死得好,反正赵颢之死对大宋而言不全是坏事儿,他一没,之前的所有棘手问题都有了彻底解决的可能。

皇宫里的突发事件真没在洪涛计划之中,也不是王十安排的。如果没有庞皇后突然驾临驸马府,假王诜就得和两名护卫一起去风雪楼喝花酒,借此引开朝廷安排在驸马府周围的暗哨,掩护真身从地道脱身。

长公主和王小丫则会藏在苏轼的车中出府,届时会有替身化妆成长公主和王小丫的模样出门相送。其实庞皇后从驸马府起驾回宫时,出来相送的长公主和王小丫就已经是假的了。

人选也不是像假王诜一样还得精挑细选,在昏暗的灯光下露个脸并不需要长得太像,只需要身材高矮胖瘦差不多即可。

她走之前苏轼的车驾也刚出门,暗哨们看到了长公主和王小丫出门相送,又见到王诜跟着皇后走了,谁也没想到都是假的,只顾盯在假王诜身后。直到送进了皇宫,依旧守在东华门附近徘徊,整整一宿没合眼。

当假王诜在崇政殿门口等着皇帝接见时,洪涛已经钻出了狗洞,并在一队假禁军的护送下,冒充成秦凤路入京的特使,绕道宫城以北钻进了蓝帽回回住宅区里的一所院子,随即和已经抵达的长公主、王小丫上了一辆运送暴毙尸体出城掩埋的箱车。

那个精于化妆的小家伙就在箱车里给三人各弄了一张极其丑陋的死人脸,盖上麻布再撒上一些味道不太好的东西和石膏粉冒充石灰,只要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近距离仔细查看,真就和三具暴毙的死尸差不多,还是放了一两天的,那味道逼真之极。

不到一刻钟,这辆车就用开封府的公文顺利出了陈桥门,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疾驰直抵黄河边。赵颢看着奏章喷血时,洪涛已经在一个小码头上了训练舰,扬起满帆顺着黄河向东而去。

此时即便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也追不上了,初冬的西北风吹鼓了纵帆,顺水又吃风的训练舰一点不比快马慢。这艘船将顺着黄河入海,然后转道长江口在姚刘沙洲停靠。

假如朝廷没打算翻脸,那就顺着长江再回到扬子镇该干嘛干嘛。还得有事没事上书朝廷,提醒一下赵颢别忘了西北战事未平,赶紧放齐王回兰州坐镇,否则不能保证没有西夏溃兵偷袭秦凤路。

要是皇帝恼羞成怒真打算动武,不用等洪涛回来,禁军一有不寻常的调动,四川路的新军就会坐着船蜂拥出川,沿着长江顺流而下。

归州、夷陵、宜都、江陵、监利、巴陵、汉阳、武昌、德化、池州、铜陵、芜湖、当涂、江宁府等具备大渡口的市镇全会被武装接管,直接把长江一线割断。

姚刘沙洲的近千新军也会沿江东进占据扬州城,再加上长江学院和扬子镇的几百新军和王七的工程兵部队,挡住几万禁军攻势毫无问题。

而甘凉路的新军则会南下熙和路、秦凤路,把熙州、龚州、秦州、宝鸡、凤州一线打通之后,特区就和川陕四路连成了一片,是否继续东进京兆府威逼西京,就看到时候的局势发展了。

在西、南两个方向的夹攻下,不出一个月朝廷能控制的区域就仅剩下永兴军路、京东路、河北东西两路、幽州路、京东东路、京东西路和部分两淮路,其余各路会完全断绝交通联络,顺着运河北上的漕运也全部中断。

江南各路,尤其是沿海州县的促进社马上会利用农村供销社、合作社、工坊的号召力建立民兵武装,着手绥靖本地州府。审计监察委员会下属的山川督查院系统也将全力开动,对江南各地区主要官员进行甄别。

愿意维持现状观望的任其继续执政,愿意配合促进社的欢迎鼓励,忠于皇帝且想有所行动的,对不起,不等各地民兵来攻,就先用炸糕毒药让你不成功先成仁。

届时济州岛的新军也会再次乘船抵达,到底是支援长江防线还是直接北上登陆攻打京东东路,到时候视情况而定。

这就是洪涛和促进社经过几年计算,得出的一套最稳妥计划。它能让陷入内战的区域最小,卷入的人口最少。新军基本不用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只需原地防御几个月即可。

南方的漕粮一断,西北和河北的产粮区一丢,北方各个大城市坚持不了太久。尤其是京畿路的开封府,驻扎了那么多禁军,光饿也能不战而胜,只是早几天晚几天的区别。

到时候皇帝只有两条路可走,把皇位禅让给齐王,或者杀掉齐王顽抗到底。前者能保命,对大宋伤害最小,后者就是不死不休了。

真要是选择了后者,大宋的北方各路全会被战火席卷,来自青塘的几万铁骑会配合甘凉路新军成为主攻方向,一路打到皇宫为止。

新军的军纪富姬和讹力命能把控,可是溪罗撒的青塘兵就难讲了,他们就算特别克制,对沿途大宋城市和百姓的伤害怕是也比西夏人好不了太多。

毕竟是从荒蛮之地来的,见到啥都是好的,再加上他们没有军饷,所有收入全靠抢夺战利品,总不能让人家奔波几千里帮你拼命,但全都空手回去吧。

赵佣死了没关系,不是还有赵倜和赵呢,这兄弟俩虽然没有他们的哥哥赵佣受洪涛影响大,好歹也在甘凉路耳濡目染了好几年,能讲究。只是会让洪涛累一点,真得入朝去当辅政大臣了,再手把手的教上好几年。

这也是洪涛为啥宁可放弃兵权当了好几年缩头乌龟,又不肯借着剿灭西夏的盖世功劳强行夺去政权的唯一原因,对国家的伤害太大。

不管谁赢谁属,小半个国家全得打烂,海量的资源全得变成武器弹药,无数百姓全会沦为民难民,自己私人和朝廷的国库立马见底儿。

假如把这些财力、物力、人力用到国家基础建设上,会让大宋直接脱胎换骨进入工业化初期。哪怕暂时不能用于建设,那也没必要全浪费到内战中去,那是败家子的行径,不管打着什么旗号,都和荣誉沾不上边。

另外洪涛还有一层顾虑,就是北面的女真人,正怕大宋一**被外人趁机占便宜。已经好长时间没得到北面的消息了,不是山川督查院的情报工作懈怠,而是真渗透不过去,强行安排就是有去无回。

刚刚占据了辽国大片土地的女真人对待汉人可比辽人痛快多了,见到就抓走当奴隶,根本不听解释,爱什么身份什么身份,大部分女真人也听不懂汉话。

826 无心插柳2

五天之后,洪涛的船慢悠悠的靠上了姚刘沙洲码头,此处虽然在官府造册上依旧是个只有十多户人家的荒岛,但实际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光是由王三训练的新军低级军官就有不下八百人,再加上负责守卫基地和新军和后勤人员,常驻人口超过了一千五,完完全全是个军事基地。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不会引起朝廷官员关注吗?确实很难做到,但真做到了。

关注这里的官员死了一波又一波,后来的官员慢慢也看明白了,这个沙洲不吉利,谁看谁生病,看多了还能看死,还是老老实实拿着海商上供的钱当瞎子吧。

反正通州也是个弹丸小地,荒芜且偏远,除了利丰监盐场之外没啥油水,海商们愿意在荒岛上建造库房屯留货物那就随他们去。

“啥,赵颢驾崩了!”洪涛还没踏上码头呢,王三就风风火火的冲上跳板,塞过来一封密信。

打开一看洪涛也傻眼了,当初让替身入宫只是权宜之计,不把庞皇后调开,她带着那么多护卫宫女啥的,自己一家人无法钻狗洞。

那封信更是游戏制作,赵颢逼得自己差点当了粪桶之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必须恶心恶习他。

没承想老赵家人的血管都不太结实,当年大舅哥就是因为幽州大捷高兴死的,现在二舅哥又因为自己的信挂了,不知道长公主会咋想,皇家克星啊!

“朝廷是何反应?”长公主如何想是后话,洪涛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朝廷的权利都掌握在几位宰相和皇后手中,如果他们想推小皇子上位的话,齐王可就危险了。

“早上刚刚传来的密保,朝廷除了向各州府派出驿卒送信之外,好像也没啥动静。委员会也拿不定主意,这才让孩儿恭候爹爹,她们都在长江学院里开会呢。”王三又递上一封密信,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什么价值。

“走,上船!”洪涛觉得也确实该开个会了,朝廷的反应太反常,原本的几个预案还得再合计合计,争取把一切可能性都算计好。那也就别在姚刘沙洲上观望了,皇帝都死了,直接回扬子镇吧。

“……这、这可是夫君做的?”除了回去开会之外,洪涛还有一件事儿要做,把赵颢驾崩的消息通知长公主。这个女人真是太难了,亲妈刚死,还没从悲痛中解脱出来二哥又死了,任谁也得多想。

“为夫指天发誓,真不是我做的,否则天打五雷轰!”现在再去和长公主讲细节就是自取烦恼,这也不算欺骗,谁也无法证明赵颢是被自己气死的,只能算个巧合。

“也罢……还望夫君看在夫妻情分上不要为难嫂嫂和侄儿。”

长公主是真不太信,要说自己夫君一到开封城就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出逃,连二哥的人都没见到,非说是他害死的也不太合适。

但以女人的直觉,她觉得二哥的死绝不会和夫君一点边不沾。可是此时追究这些已经没用了,人死不能复生,她能做的只有为活人多想想。

“娘子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以前我们不是说过,无论何时为夫都不会与皇家为敌。皇后和皇子自然要保护,我这就去给朝廷上书。对对对,咱俩一起上书,娘子的字比为夫强很多,还是由你执笔为好。”

洪涛吧嗒吧嗒嘴,心里明白,这口大黑锅很难再摘下去了。长公主性格柔弱不假,可她不傻,相反还挺聪明。

如果她认定了一件事儿,只要没有特别确凿的证据就不会轻易改变看法,只是嘴上不说、不表达而已。但这种情绪对夫妻关系没啥好处,还得慢慢想办法解开她的心结。

跟着训练舰后面一起返回扬子镇的还有六百新军,虽然他们都是按照低级军官培养的,直接用来打仗太浪费。

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朝廷没反应促进社就没法从四川调兵,可是不调兵又怕扬子镇和长江学院受损,只能先用这些军官弥补。

现在扬子镇总共有一千一百新军,多一半都是军官,而四川的一万多新军正面临着低级军官严重不足的情况,也算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怪现象。

更怪的现象紧接着又出现了,扬州城北大营里还有五百多禁军呢,洪涛整天忙于和促进社开会统领全局,自然是没法再去训练禁军了。

但这个任务他没忘,既然承诺了那就履行。表面上这叫信用,是人品,实质上洪涛还指望能把后装滑膛枪卖给朝廷呢,否则生产出来那么多谁用啊,全得砸在手里。

新军和禁军很可能会成为战场上的敌人,但在扬州居然成了师傅和徒弟。不光当地官员和驻军看不懂,就连受训的禁军也看不懂。估计很多禁军军官晚上都睡不着觉,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白天教官的刀下鬼。

好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太长,十月初,皇帝驾崩的消息终于随着朝廷公文传开了。各地百姓们对这个消息不太敏感,只是觉得今年不太吉利,连着走了太后、皇帝两个大人物,能多烧几炷香就多烧点,礼多神不怪嘛,千万别把这股子晦气带给自己。

但在各地官员眼里,皇帝的驾崩就不仅仅是死了一个人,而是标志着一个旧格局的消亡,新时代马上要来临。

春江水暖鸭先知,官员就是鸭,政治风向稍有变动他们立刻就能感觉到,并马上做出相应的对策。这次的风向不仅仅是稍有变动,简直就是逆向。

小皇子不满一岁,不管有没有遗诏,和手握重兵、占据着特区的齐王比起来都显得太单薄了。

比出身,齐王也是皇子,甚至更正。比年纪,齐王正值壮年,登基就是亲政,不用假任何人之手。比功绩,齐王征过辽、灭过夏,不管是不是仰仗凉王和新军,反正环顾大宋没人能望其项背。

现在更不得了,还有了政绩。在他的统领下,刚刚被征服没多久的西夏土地就迅速得到了恢复。据说银州城建得又高又大,当地百姓安居乐业,内地民众跋涉千里趋之若鹜的也不在少数。

即便边关各州府都严禁宋人北上,但架不住有特区。兰州城彻夜开着城门迎接拓荒民,为他们提供临时居所和一口热饭,凑够二百人才会组织当地民兵护送前往银州各地安家落户。

就连开封城内这几个月也少了许多流民,甚至不少街头混子都凑到一起筹些钱款,拖家带口的北上,试图搏一把富贵。

要问大家为何那么热衷去荒凉的北地受苦,还不是受甘凉路的影响。当初敢冒险的人十有**都发了财,最次也是坐拥百十亩低的自耕农,其中拿着钱回到内地城市显摆的也不在少数,当然也有来开封城的。

发财的事迹向来被人们喜欢,一传十十传百,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甘凉路已经成了神话,但凡是个混得不太如意的人就想去试试。

可惜时不我待,过了这个村再想靠一腔热血白手起家就不那么容易了,现在的银州怎么看怎么像前些年的甘凉路,有了之前的榜样,鼓起勇气搏一把的人必须翻了好几番。

但最主要的因素还不是齐王的优秀,而是他背后站着的那位凉王。这位军功政绩样样顶尖、民生经济门门优秀,齐王和他比起来只能甘拜下风。

其实很多官员心里都明白,齐王身上的光环有不少都是凉王故意送的。说起来凉王也确确实实是齐王的老师,太子太保的封号至今还顶在他头上。

827 无心插柳3

皇子和齐王有了这么明显的差距,谁来继承皇位就不是太难的选择。更让大家心安的是,庞皇后至今为止也没表示过要让皇子登基的意思,几位宰辅的态度也模棱两可,谁也不肯先张嘴表态。

倒是章惇多次去齐王府邸拜见,一待就是大半天,更不知道说了啥。这样一来的话,就算朝廷啥都不说大家心里多少也有了点想法。

很明显,朝廷正在和齐王谈,谈啥呢?还能谈啥,谈由齐王继位的事儿呗。至于说为啥谈了这么久也没结果,太正常了,当年太祖黄袍加身的时候还得推让几次呢,齐王是太祖的子孙,这个传统不能丢。

但也有心思更灵活的人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他们说齐王登基与否不能光看朝廷的决定,还得听一听远在扬州的凉王怎么说。他不表态,这件事儿谁也定不下来,定下来也没啥意义。

不管说这话的人是什么初衷,反正这种观点迅速在朝堂中蔓延了起来。除了在凉王、齐王和朝廷之间设置了一层人之常情外,还对很多官员的立场产生了不小影响。

随之而来的就是扬子镇的凉王府突然从门口罗雀变得车水马龙了起来,附近州县的官员不管认识不认识,找个借口就登门拜访,借口还都特别对路,让洪涛没法躲着不见。

人家不说是来混个脸熟的,而是要关心跨江大桥的建设,问问制置使大人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做为地方官,眼看着能造福百姓大工程就在自己地盘上进行,怎么可以熟视无睹呢,那是犯罪嘛!

“爹爹何必去搭理这些趋炎附势之辈,要是早有这份心思,七哥的大桥怕是去年就建好了!”

看着养父一边忙着开会,还得抽出时间来应付各路官员,整天忙的连吃饭都得端到会场来吃,王十又不乐意了。

“老十啊,你哪儿都好,就是心胸还不够宽,更缺少容人之度,凡是你看不顺眼的人都恨不得给弄死才好。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光靠狠是没用的,必要的时候也得懂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只要大方向一致,哪怕仅仅是短时间的一致,也要尽量求同存异。武力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光靠武力只能让问题越来越多。”

洪涛虽然累,但心情不错。不管那些官员说的是不是心里话,估计多一半不是,但他们现在只能顺着自己说,这就是很大的进步嘛。

拥立齐王登基的奏章刚回扬子镇就递上去了,自己的态度和之前一样明白,根本不用假客气。下一步已经不是琢磨如何夺权篡位,而是该琢磨如何治理这个偌大的国家。

自己是不太看得上目前的大宋官员,但短时间内还无法完全把他们排除在体系之外。既然这样,就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多几个趋炎附势之辈,总比多几个恨自己不死、暗地里拖后腿捣乱的人强。而且这些官员也没有王十说得那么不堪,其中一些的风评和政绩还是不错的,能力也够。

他们之所以会来自己这里卖脸卖笑,完全是习惯使然,历朝历代中吃香的官员都必须会见风使舵,这是当官的基本素养。自己能总结历史教训,人家也会,没必要因此而对他们抱有太大的成见。

不光自己不能有,还得说服促进社核心成员们最好也没有,这就叫统一认识、统一思想。为啥古人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原因就在这儿呢。

打仗的时候好歹知道谁是敌人谁是友军,治理国家时,敌人和友军就不那么明显了。有时候甚至都看不清,大部分精力全要耗费在分辨敌我上,哪儿还有时间消灭敌人。

“搞团结的事情二姐去做,她最喜欢干这个,团结不了的再由女儿解决。”王十不是听不懂,她是听懂了也装没听懂,没有太复杂的原因,就三个字,不喜欢!

“你该忙啥忙啥去吧,别影响了为父的胃口!”碰到这么一块蒸不熟煮不烂的货,还没法轻易糊弄,洪涛只剩下最后一招,拿出当爹的派头把她轰走,眼不见为净。

“八嘎,过来教本主任几招必杀技!”王十不骚扰洪涛了,但也没放过,把八嘎给拽走了。凡是能害人、杀人、坑人的本事她都感兴趣。

“干嘛!她走了又换你来接班,现在是休会时间,还让不让我吃饭了!”八嘎陪着王十去后苑比武了,洪涛刚把自己的饭盆端起来塞了一口半冷的饭菜,王二又一脸怪笑的出现在眼前。

这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东西,王十的坏都挂在脸上,她则是个笑面虎,坑死人不偿命。促进社每次开会表决,或多或少都有她的影子在会场上空游荡,想抓还抓不准。

“庞皇后的懿旨到了,您猜传旨的人是谁?”王二并没有因为养父不欢迎自己而有任何情绪,还是带着那股子奸笑。

“懿旨……这么说朝廷和皇后已经谈妥了。齐王贵为新君肯定不会来,章惇兄弟俩要在朝中坐镇,一边准备丧事一边忙着登基大典,能和为父我有几分情面且有胆子前来的,就只剩下苏大官人了。”

这种猜谜一般的问答也是儿童团从小养成的毛病,为了让孩子们习惯于开动脑筋,洪涛从一开始就采用了这种教育方式,碰上任何事都要出题。

现在她们大了,不甘心只回答,反过来该考自己了。还不能回答错,错了就得受到鄙视,不是面子上的鄙视,而是智商上的考量。

“嘿嘿嘿,爹爹与那位庞皇后是不是有什么私情?这些年生意上没少关照她家,皇帝尸骨未寒她就知恩图报,忙不迭的召唤爹爹回京摄政。”这道题回答对了,王二脸上那股子奸笑更浓,从背后伸出手,捧上一卷黄绫。

“越来越不像话了,圣旨岂是能随随便便偷看的,苏大官人呢?”

王二居然怀疑自己和庞皇后有不可告人的私情,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和真事儿一般。洪涛却半个字也没接茬,拿过圣旨独自看了起来。

孩子们越是说出口的怀疑就越不是怀疑,她们找不到任何证据只好采取这种办法,试图从自己脸上找到些许线索,实乃黔驴技穷也。

懿旨的前半段很规整,用一大堆华丽的辞藻说明了两件事儿:第一,皇帝因病去世,没有任何异议;第二,新皇帝选出来了,也没有任何异议。

后半截则是粗鄙不堪的大白话,短短几句只阐述了一个事儿。凉王德高望重、才能非凡,乃国之栋梁。新皇登基之时,正需要这样的能臣辅佐。新皇、皇后和朝廷一致这么认为,翘首期盼能早日回朝勇挑重担。

“大官人和娘娘在正堂叙话,七海听着呢。爹爹,咱们是不是胜了?”王二一直盯着养父的脸,试图在上面看到某种反应,但直到把圣旨看完依旧没什么发现,不得不张嘴问了出来。

“只能算第一步迈出去了……治国就像炖鲸鱼肉,从宰杀、浸泡、腌制,再到作料、火候,有一样马虎了味道都会大打折扣。现在咱们只能算拿到了上灶台的资格,到底这锅肉炖得如何还未可知。”

高兴是应该的,欣喜也是应该的,庆祝庆祝都不为过。十多年啊,自己和她们一起殚心竭虑、从无到有、历经磨难、提心吊胆走到这一步非常不容易。

但是洪涛不想让孩子们觉得大功告成,还得继续施压,人无压力轻飘飘,大松心的结果就是大乱套,再想紧起来可就难了。

828 遥控摄政

“爹爹说的是,此事孩儿还不曾和任何人提及,免得她们过于兴奋反倒容易误事。”

王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合算她还报着考量的目的,打算看看养父突闻此消息的反应。一见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更谨慎了,这才完全放心。

“既然你这么懂事,那摄政的差事就由你带为父去做吧。告诉赵佣,本王就在扬子镇看着,看看他有没有先皇的勇气和魄力,再看看他有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和气度。”

王二的小伎俩洪涛能感觉到,只是应付起来越来越吃力了,再过个十年八年的,随着自己的精力、体力、脑力下降,斗不过她们的日子就会来临。

好在洪涛也没指望永远能把控住她们的一举一动,如果真能把控住,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些孩子都是废物,白培养了这么多年。

是时候让她们走上前台了,率先冲锋陷阵的自然是当姐姐的。王大走的是军事路线,参与政事王二最合适。别整天在自己身边琢磨人玩了,老子给你找个更大的舞台,撒开花折腾去吧。

“啊!这不适合吧,孩儿只是女流之辈,牝鸡司晨怕是要遭到朝臣极力反对。朝堂里若是因此争吵起来,凭空给小赵佣添了不少麻烦。”

洪涛的这个安排完全出乎王二意料之外,脸上顿时就没了奸笑。倒不是怕才能不够,她这些年没少和福建路的官府打交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朝廷里那点事儿早就算计明白了。

只要赵佣不耍骨头,能提供足够的助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根本就不算事儿。王十是喜欢从**上折磨别人,她则是愿意从精神上击溃敌人。

但从长远计较,由她出任摄政一职弊大于利。不是怕赵佣和皇后不答应,而是怕因此引来朝堂的内讧。新皇登基的首要任务就是皇权下放和彻底改革官制,其它一切事情都要为此让路。

这两个革新都是前无古人的创新,本来面临的阻力就非常大,再因为自己的职务问题平添烦恼,没必要也没赚头。

另外王二还有点私心,她自诩本领不比王安石之流差,但终归是没入过朝堂的,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环境,要是有养父在前面开路,熟悉起来会容易的多。

就算真要去当摄政那也不是现在,而是应该在一两年之后,等自己站稳脚跟、摸清朝堂情况、争取过来一部分官员再说。

“想什么呢,摄政王还是为父的,你只管去给赵佣当个参谋。带上老十二让他进入朝堂为官,你在背后出谋划策。”

让王二出任摄政王一职洪涛从来没这么想过,别说摄政王,就算当个女知州也会引起轩然大波。此事不能急,得慢慢习惯。

“那爹爹为何不愿入京?这次可不同以往了,带上新军风风光光的返回开封合情合理,再让十妹把开封城清理些时日,怕是比扬子镇还安全。”

王二听明白了,合算是让自己去当个执行者,还不能出头露面。可养父为何不愿意入京呢,安全已经不是问题了,既然是摄政王,必须有调动军队的权利,有了新军还怕啥?

“为父这些年干过的坏事儿太多,双手站满了屎尿屁,洗都洗不干净。新政执行到一定阶段势必要进行选举,到时候所有环节都在律法管控之内,谁也不能跳出规则。万一有人翻出这些老账来,为父就无言以对,只能退出竞争。”

“假如促进社总是缩在我的羽翼之下,就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废了这么多年心血开创的局面,难不成要给他人做嫁衣裳?你和老十二先入朝为官,后续还有更多人跟进。等你们站稳了脚跟,为父就要和促进社切断联系,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这次洪涛不是因为怕死才不愿意回开封,更不是不愿意在朝堂上运筹帷幄,而是想得更远一些。促进社就像是一枚多级火箭,自己只是第一级。

当把火箭整体提升到一定高度和速度之后必须被抛弃,否则不仅无法继续增加推力,还会成为大累赘,搞不好会把整个火箭都拉下来摔个粉碎。

“爹爹是担心花膏的事情?”响鼓不用重锤,王二马上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不仅仅是花膏,老十、老十三她们在湟州干过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老十八也不是让人省心的玩意,整天就愿意和死人待在一起。”

“俗话讲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千万不要把促进社当做一块铁板,权利这玩意是能腐蚀人心的,谁也挡不住。将来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要走上高位,在权利和利益面前,能有一半人保持初衷为父我就得感谢上苍垂爱。”

“不要和我争论,此事也不用争论。好好活着,慢慢就会明白的。就算这些事情永远都能瞒住,没人拿出来做为政治斗争的工具。那你觉得宸娘、你蒋二叔、特里公主的事情为父该如何和国人解释?”

“他们注定是要建立新国家的,难不成大宋摄政王还要兼任另一个国家的官职?光靠口说和宸娘没关系,谁会真信?上梁不正下梁歪,做为领导首先要正己,否则拿什么去要求属下!”

这件事儿洪涛早就想通了,除了自己淡出政坛之外没有办法可以解决。其实他还有个顾虑没讲呢,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发生,但时间一长谁敢保证济州岛和大宋就不会发生分歧、产生矛盾。

还不用兵戎相见,坐在谈判桌上自己就没法做到一碗水端平。要是被别人揭露出自己和宸娘、蒋二郎、特里公主的关系,真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要不就得和女儿、老部下反目成仇,要不就得变成卖国贼,自己两方面都不想选择。

那时候大宋可不像现在,必须已经具备了完善的司法和新闻手段,而且是完全独立于政府的。

它们发起飙来很难压住,除非自己刻意破坏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体系。那不就成卖屁屁再去逛瑶子,瞎折腾着玩,要破坏何必建立呢。

王二原本以为已经看透了世事,但养父的一番话让她感到还是有不少欠缺。没错啊,大家都是人,凭啥儿童团里的人就永远不会变呢。

其实古人已经总结过了,共患难易同富贵难,说的意思和养父基本一样。于是她立刻把一颗即将放飞的心拽了回来,老老实实的去和王十二研究入京之后的对策,同时也把这份忧虑传染给了她小团伙里的每个人。

这就是洪涛的目的,王大、王二、王十都有各自的小团伙。也不能算团伙,就是平时想法思路相近的几个人。随着表决机制的逐步完善,她们之间抱团取暖的迹象也越来越明显。

有人的地方就有团体,有团体的地方就有小团体,有小团体的地方就会有分歧。这个道理不管上升到国家层面还是下降到社团档次,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没有丝毫改变。

“王诜拜见苏大官人,内人和小女救命之恩不敢忘,请上座。”

打法走了王二,洪涛赶紧把那盆已经凉透的饭菜塞进肚子,抹了抹嘴,背着手迈着螃蟹步来到了前堂。一见面就给苏轼施了个大礼,感谢他的搭救之恩。

从驸马府里偷偷带走长公主和王小丫不是没风险,即便当时没被发现事后也有可能被追责。就算碍于名望不会降罪,也会被皇帝视为敌人。幸好皇帝挂了,没来得及报复,但这份人情是欠下了。

829 遥控摄政2

“休要虚情假意,我且问你,官家之事可是有意为之!”丈夫一来,长公主马上告退。她刚走,苏轼就变了脸,凑过来恶狠狠的追问,问题还特别尖锐。

“本王对外族手段狠毒不假,但从来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谋害官家对本王和齐王一点好处也没有,还容易引发朝堂动荡,何苦来的呢?”

这不是苏轼一个人的问题,大部分朝臣怕是都或多或少的想过,只是碍于形势不便直说。在外人看来,自己也确实有很大嫌疑。

原本皇帝好好的,就算晕厥过几次,也不至于暴毙而亡,怎么自己和齐王一进京就突然驾崩了呢。

而且皇后和章惇之后的表现也太大公无私了,同时宣布放弃皇子的继任权利,改为由朝臣共议新君,还主动推荐齐王。

还玩意还用议吗?掰着脚指头数,最有资格继任的就是皇子和齐王。现在皇子退出了,就剩下齐王一个人选,谁要是再不识时务,非要逆潮流而动,也就只能和程颐一样主动辞官回家。

多余的话敢说半个字,立马就是杀身之祸。祖训是说不让擅杀士大夫,但前提是别招上谋逆的罪过。你都指责皇后、新君的合法性了,不是谋逆是啥。

可不管别人怎么想,洪涛都不能有丝毫犹豫,必须干净彻底的否认这个指控。答应做摄政王但不入京,也有这种考量。

大模大样的回京执掌大权,看似更容易推行新政,可实际上也加深了人们心中的想法。现在远离权力中心,就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有心人:咱不眷恋权利,更看不上那个皇位,别瞎猜了。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老夫也不愿意相信晋卿是此等人。不知皇后的懿旨可曾看过,若是没有不妥,还请晋卿速速启程回京。齐王初登大宝,朝中很多事情还要等着晋卿拿主意。”

苏轼也不愿意自己的朋友是个弑君佞臣,眼见王诜回答得合情合理,也就不再追究这个问题,转而催促赶紧上路。他虽然辞官不做,可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心思并没冷,还想有所作为。

“皇后懿旨小弟看过了,没有不妥,理当为国出力。不过还不能进京,小弟这个摄政王就在扬子镇待着吧。当初小弟和皇后发过誓,只要官家禅让我就辞官不做、远离朝政。虽然目前还无法完全放手不管,但回京摄政万万不能,还望子瞻体谅一二。”

和王二解释完了不进京的缘由,转头就还得和苏轼再解释一遍,只是内容不一样了,还得再编一套出来。这次是拿誓言当挡箭牌,当初发誓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一步。

“啊!不进京……那、那晋卿所言新政该如何行使?”苏轼的表情比王二还夸张,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达到了目的,突然又不打算玩了,这是唱的哪出戏,饶是苏轼久居高位也想不通。

“无妨,小弟虽然不进京,但小弟还有很多不成器的子女。她们与齐王曾在本王门下一起学习过,说起来还是殿下的师哥师姐,互相之间极为熟悉。能力嘛,齐王殿下也知晓,完全可以拾遗补漏,助上一臂之力。”

第二个借口更充分,齐王就是挡箭牌。想来他刚登上皇位,还没勇气对王二发出啥质疑。当初他到凉州的时候,王二已经是城主了,管理才能不用猜,亲眼所见。

“本王依旧留在这里为朝廷训练禁军,并调遣新军北上驻扎在开封城内,断了某些人的念想。这样一来既不耽误新皇大事,又可以震慑宵小,说不定比本王亲自入京还要更有利。子瞻想必也了解小弟的品性,说实话,在朝堂之上并无任何优势,还会坏了事。常言道旁观者清,有殿下坐镇中枢、本王在此暗中查看,一内一外相得益彰。”

不等苏轼发问,洪涛又把这么做的好处讲了出来,听上去确实也有道理。他的脾气真不太适合在朝堂上扯皮玩,说着说着就爱挤兑人,专门挑别人的短处揭,这玩意谁受得了啊,用不了多久又得弄得满朝文武全成敌人。

“……既然晋卿主意已定,老夫就不多劝了,只是这样一来,皇后和齐王殿下怕是还要派人前来说项。”

苏轼也没话可讲了,这位驸马自打得了疯病之后就不是谁能轻易说动的,每件事儿都是谋后而动,雷霆手段接连不断。反正自己也猜不透,干脆就别猜了。

“这好办,我立刻修书一封交于子瞻兄,明日暂且休息,后日与小弟的儿女一起带着新军北上,沿途也风光一次,嘿嘿嘿。”

只要苏轼不玩命劝,洪涛就没啥压力。他就怕两个人再因为此事谈崩,那之前的一系列努力就全白费了,还得从头来。这个老头都六十开外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为自己摇旗呐喊。

不用等到第二天,当晚扬子镇和长江学院就忙碌了起来,驻扎在两地的新军纷纷开始拔营起寨,做着远行的准备工作,人喊马嘶一直折腾到天亮。

驻守京城,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即便是经验丰富的王大也不曾有过。肩负着保护新皇帝、姐妹兄弟和稳准狠打击反对势力的重任,准备工作自然不能马虎。凡是能用上的辎重都带,用不上的也带着,闲了置忙了用嘛。

洪涛没去干涉王大的安排,扬子镇和长江学院只留了三百新军,剩下的全交给王大。这也只是驻扎开封新军的一少部分,更多的主力会陆续从甘凉路、川陕四路紧急入京,然后和这些低级军官就地混编,暂时有一万左右就够了。

“在事关生死成败的大问题上你来做主,平日里坑人害人的小动作还是多听听老十和老二的,她们更善于此道。另外要格外重视自身安全,万万不可疏忽大意。那些家伙连为父都敢暗中下黑手,你待在开封城里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留着小命以后还有大用。为父还指望你能带兵扫平北地,一直打到极东的海边,把它们全都纳入我大宋版图呢。”

对于王大洪涛就没太多叮嘱了,她性子沉稳,又不爱四处交际,和朝政没什么关碍。但有个问题必须留意,那就是小命。

死一个凉王是了不得的大事儿,后果谁也无法承受,但王大是谁无人知晓,死了也就死了,难不成还能为了一个军将再挑起战争?这种局面自己也很难应对,必须尽力避免。

“还有大理和吐蕃!”王大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也会照做,但她还觉得养父的格局不够大,光看着北面,南边疏漏了。

“……你这个姐姐当得太不够格,就不打算给老三留点?”洪涛确实是忘了,大理国太偏,交通不便,太早抢回来除了耗费国力之外啥便宜都占不到。

吐蕃……说实话,那个破地方洪涛根本就不打算要。平均海拔好几千米,种啥啥不长、养啥啥不活,也没有大规模矿产,抢回来毛用?

有征服吐蕃的力气,不如改为攻打东南亚各国,或者干脆西进平了回鹘人、北进把东西伯利亚纳入版图,这几个地方要不可以扩展海疆、要不能为子孙后代留下大笔财富,总比一片荒芜的高原有利可图。

在自己的规划中,吐蕃最终的命运就是个属国,培养傀儡政府让他们自己一边玩去吧。以当地的物产和人口数量,对内地丝毫没有威胁。

但不能和王大说自己忘了,那样显得多低端啊。在她们眼中自己还要尽力保持一段时间无所不能半神的印象,否则离完全失控更近。

“嘿嘿嘿……孩儿此话千万不要让三妹知晓,只要不和我抢北地,南边都给她!”

王大的脸顿时就红成了紫茄子色,确实太自私了,光想着自己忘了姐妹,还是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死党,必须非常内疚。

830 年号中兴

大宋中祥元年,公历1096年,用老话讲就是多事之秋。刚改的年号第一年还没过完,先是高太后驾崩,三七刚刚过完,皇帝赵颢也挂了。母子俩算是心心相映、骨肉相连,脚尖踩脚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光是太后和皇帝驾崩还算不得多事,接下来的发展更有意思。皇帝的独子还不满一岁,无法承担起管理国家的重任,庞皇后深明大义,不愿意让朝堂陷入主幼国疑的处境,决定另立新君。

经过朝臣一致推选,正值壮年、出身高贵、屡立战功的齐王赵佣成为了不二人选,远在扬子镇的凉王也没有提出异议。十一月底,新皇在开封皇城内正式登基,改年号为中兴。

老皇帝尸骨未寒,新皇帝就急急忙忙的登基会不会显得太猴急了?洪涛也曾这么问过长公主,结果又被深深的鄙视了。

按照古代帝国的律法,新皇帝必须要在老皇帝葬礼完成之前登基,只有这样才能为老皇帝请定谥号、指定丧葬团队等诸多事宜。否则没人主事,谁来给老皇帝办后事定荣辱呢。

其实此时葬礼的事情已经不被众多朝臣关注了,从zhōngyāng到地方,大宋的万千官员都眼巴巴的等着新皇帝的上任三把火。

历朝历代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儿往往就是调整政治格局、重新分派权利和利益。一直跟着新皇帝的臣工必须有飞黄腾达的,多了好几位,少了也得有一两位进入朝廷中枢掌权,否则这个皇位就坐不稳。

朝堂势力发生了变化,连带着地方格局也得跟着变。新兴势力要夺权、原本的势力要自保,各种或明或暗的交锋想躲都躲不开,谁赶上谁倒霉。

大家都想通过新皇帝的第一批任命名单来判断今后的风向,该改换门庭的赶紧重新找粗腿,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要是实在找不到门路抱粗腿也没关系,找准了即将失势的一方玩命踩,以此向皇帝表明立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是赵佣的第一把火烧的有点不太旺,只任命了一位自己人进入中枢。王诜,职务特别怪异,摄政王。

这个职务起源很早,从周朝就有,其职责就是代替皇帝行事职权。一般都是在皇帝出征、病重,无法执政,又没有年纪合适的太子监国时,才委托给一位特别信任且德高望重的大臣来临时打理朝政,权当过渡。

但到了汉代之后这个职务和头衔就绝了,因为大多数摄政王拿到大权之后就不想撒手,想尽了办法自己当皇帝,结局就是导致国家内**,危害非常大。

之后的朝代一般都由皇后、皇太后代替摄政王。虽然外戚篡权的也不在少数,但好歹有点亲情关系,总比把皇权交到纯粹外人手里多些保险。

现在赵佣又把这个职务恢复了,既没有皇帝出征、病重,也不是皇帝年幼,如此安排,让人不得不担忧凉王的品行。

这件事儿虽有争论,但并没在朝堂引来什么大风波。原因很简单,只要是不太瞎、太聋的臣子,心里都明白齐王之所以能上位、皇后之所以会主动让贤、章和章桀之所以会大力支持,都和凉王有密切关系。

以此功劳,当个摄政王也不太为过。他要是想篡位也不用等这么多年,神宗皇帝一死就可以玩这一套,那时候摄政监国更容易。

这种判断很快就得到了印证,凉王接受了摄政王的职务,但并不入京坐镇中枢,只是派了几名养子女来到新皇帝身边,成立了一个叫总理府的衙门,专门替皇帝出谋划策,并不直接干预朝政。

唯一新任命的官员就是开封府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王忠。据说以前曾经在湟州担任巡检使,其它的履历一概空白。

要说王忠有何过人之处据此要职,谁也不太清楚,但没什么人反对。开封府尹向来是皇帝的心腹,选择标准并不完全看政绩和声望。

此人既然在湟州为官,想来是摄政王的心腹,与皇帝应该也挺熟的,潜邸之臣也。由心腹坐镇开封府很合理,啥履历年岁的就别较真了,总不能让皇帝当个光杆司令,连京城都管不住吧。

这么一来的话,皇帝就等于没往朝堂中掺杂什么自己人,大家还是各安其位该干嘛干嘛。既不用急着改换门庭,也不用找倒霉蛋去踩一脚,让惴惴不安的朝臣们多少放下了一点心。

为什么说是一点心,不能全放下吗?确实不能,因为凉王……不对,现在应该叫摄政王了。他虽然人在扬子镇,可兵却到了开封城。

登基大典前后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从扬子镇、川陕四路、特区那边陆陆续续开来了好几支新军,全部拿着皇帝中旨和摄政王的手谕,强行接管了开封城防和皇宫卫戍,就连宫里的内官亲从侍卫也给废了。

如果光是皇帝的中旨朝臣和枢密院还能硬顶一下,但再加上摄政王的手谕,即便枢密院下令,禁军将领们也不敢执行,接管就接管吧,真打不过啊。

原本驻扎在开封附近的大部分禁军稍后也接到了枢密院的命令,分别前往凉州、兰州、利州、扬州、大名府接受新军遴选。

选上的继续留在当地由新军负责训练,之前的军队编制全部作废,训练完毕之后会按照新的编号进行混编,重新组建大宋禁军。

据从枢密院中传出的消息称,这一切都是摄政王的意思。未来的大宋只会常备三十万禁军,还有十万预备役。淘汰下来的禁军、厢役可以自愿选择加入工程兵部队或者解甲归田返回原籍。

四十万兵力够不够守卫边境m线和全国大城市的?在这个问题上大家觉得没人能比凉王明白,既然他说成那应该就是成。

国家少养兵也是好事,这样能大幅度降低财政投入,剩余的钱干点啥都成,或者干脆少收赋税,让百姓能够修生养息。

但把京城和皇宫的卫戍工作都交给新军好像有点耐人寻味,要知道新军谁的话都不会听,谁也都指挥不动。新皇帝刚登基就被凉王完完全全控制在手中,半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是好事儿吗?

是不是好事儿也晚了,现在谁说了都不算数。看着一队队新军士兵排列整齐进入城内,有意见也得忍着。这些可都是在西夏屠过城的虎狼之兵,谁敢不听号令谁就得变成木杆上的风干肉。

摄政王也不是太讲理的人,他想杀谁谁必须死。当初就算有神宗皇帝和王安石、司马光在世,还不是说杀就杀,现在仅靠赵佣能管得住吗?

不过新军入城之后真没**来,除了每日āo练不辍之外,平时很少能在街上见到他们的身影,更没有骄兵悍将为患地方的事情发生过,配得上一句军纪严明。

怀着各种忐忑,元日到了。此时皇帝第二次发声,下诏书告之开封百姓,由于太后和先皇的丧事,今年朝廷的庆祝活动全免。但不限制民间自娱自乐,也不用全国戴孝,一切如常即可。

正当很多人觉得新皇帝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之前不太可能再烧大火的时候。十五灯节刚过,赵佣就抡圆了巴掌重重的抽在了他们脸上。

川陕四路和福州路十多个州府主官联名上奏朝廷,申请成为特区。理由特别简单,凭啥甘凉路、银州路和秦凤路北面一部分能按照特区律法治理,我们就不成呢?

还不是光喊不公平,这十多个州府主官还拿出了实际行动。他们说了,只要能成为特区,当地愿意把赋税再上调一档,原本的下州下府交中档州府的赋税。

831 皇帝赵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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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2 皇帝赵佣2

合算想明白的不止章惇一个,但都有点晚了,没赶上执礼内官的那句退朝之前醒悟。除了去内朝再和皇帝软磨硬泡之外,已经没有办法制止新法的实施。这可是在朝堂取得了一致同意的决议,敢不在中旨上盖章就是欺君之罪。

“吕相怕是多虑了,官家年轻有为、纳言求治、勤卷好学。虽还有些急切,也是自然,我等正该直谏利弊。”

按说吕大防此言并无恶意,还有些许善意。但章惇的回答却不太近人情,全是官腔。他是宰辅之首不假,也不该如此盛气凌人。

但一旁的章桀和安焘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吕大防也只是虚拱了下手,像是啥也没听到,独自向堂外走去。

中书侍郎刘挚紧随其后,然后才是尚书左丞苏颂。章惇和章桀故意迟了十几步远才动身,而枢密使安焘则拖在最后。

这只是个细节,但在朝臣们眼中却有很分明的含义。吕大防和刘挚乃同党,加上请辞的程颐,都可算是保守一派。

章家兄弟和已经请辞的苏轼则是大张旗鼓要革新的改革派,剩下的苏颂和安焘既不是保守派也不是改革派,他们就是赵颢特意塞入中枢里掺沙子的。

刚才吕大防的意思很明白,是要和章惇一派合作,仿效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对抗神宗皇帝之例,先把这位新皇帝摆平,然后再聊到底是不是该改革、改到何种程度的问题。

这个提议倒是很符合目前的情况,不管改革与否,主动权必须攥在士大夫手中,不能全完由着皇帝性子来。

新皇帝一登基,既没有支持保守派也没有示好改革派,看上去比苏颂和安焘还中立。可办起事情来比改革派还改革派,这已经不是要改革了,而是要改天换地。要是不把这种势头遏制住,两派的官员都没啥好果子吃。

扩大特区范围就已经很要命了,特区所辖的州府越多,朝廷手里的权利就越小,没了权利还当个屁官。

但和分省制比起来,特区的危害就不算啥了。地方官员的俸禄不由朝廷发放,听上去挺好,但骨子里却是在挖制度的根子。

常言道食君俸忠君事,要是都像银州路的官员一样不拿朝廷俸禄、不由朝廷任命,好不容易熬到中枢地位的高官全得当摆设,寒窗苦读一朝登榜还有个毛用。

不过章惇不是王安石,他的风评没有王安石那么高,一张嘴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有时候还会在某些问题上做出让步,看上去意志也没拗相公那么坚定,对赵颢还有些屈意奉承的嫌疑。

苏轼的离开也不全因为凉王和齐王大势已成,章惇的这种行事风格也是原因之一,和老苏追求个人荣辱意识不太相符。

也正是这么一个不怎么高尚,不太值得成为楷模,有些刻意追求权力,还有点不太坚定的改革者,面对权力的诱惑时尽然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宁可斗不过皇帝,也不打算改变初衷。

“子厚这是何苦,难不成要转投摄政王?”别说吕大防料不到,就连章桀也看不太懂这位堂弟的态度。此时可以不拉盟友,但也没必要增加敌人。寒冬将至,抱团取暖也谈不上错。

“那位的主张能不能令大宋脱胎换骨还要拭目以待,可吕相之主张只能让大宋顽疾缠身是确定的,无它,两害相较取其轻也!”

章惇的回答依旧那么斩钉截铁,不带丝毫感**彩。其实他在有些方面和洪涛异曲同工,都是喜欢算计的人,从不认为某种理论天生就是对的,一切全凭结果作准。

不管章惇和吕大防是否联合,在这一阵上都输定了,即便再去紫宸殿里据理力争了一下午,结果依旧没啥改变。

赵佣在这方面比洪涛强一些,他的脾气比较好,修养也比较高,既不会说着说着就夹枪带棒的挤兑人,也不容易因为烦躁就玩邪的。

踏踏实实的听了几位中枢大臣一顿高谈阔论,然后礼送出宫,摆足了兼听则明的虚心帝王形象,只是半个字也没答应。

“唉,本王现在才知道父皇当年为何总是长吁短叹,想做点事儿真难,想改变一些事儿更难。”

等几位内朝议事的大臣全走了,赵佣脸上的忠厚微笑立马就没了,愁眉苦脸的活动着各个关节。这一下午坐的,全身都快锈住了,比在军营中训练还难受。

“官家又失言了……”殿中的人并没全走光,还有两个人在场。一位就是开封府尹王忠,还有一位则是布衣打扮的王二。

她做为总理府的总理不能入朝为官,所以无法参加朝堂议事。但到了内宫就是皇帝的第一谋士,只要皇帝乐意,什么机密会议都可以参加,哪怕是几位宰相在场也一样,在这里完全是皇帝说了算。

“……对对对,是朕、朕。二姐……总理,今日为何要做退让,有本王……呸!朕和王忠联手完全可以把分省制推行到川陕四路和福建路去。”

赵佣的性格比较稳重,那也是看和谁比,一旦完全放松,又会恢复到在军营中的做派,脚都抬上了御书案,说话的时候也没那么严谨了,一句话里出现了好几处硬伤。

“回禀陛下,臣也想马上就把全国官员都换掉,可是苦于手中无人,总不能随便找个工匠或者新军就去当地方官。治理地方不仅需要信心和想法,还得有实打实的本事。爹爹曾经说过,一个德道高尚的庸官,很可能比一个道德低下的能臣危害更大。先拿甘凉路做个试点,一方面可以向官员们展示改革的成效,一方面也能为爹爹争取时间,选拔、培养更多合格的基层管理者。到时候还可以让经验不足的他们先去甘凉路实习几个月,不要成为只会纸上谈兵的庸官。”

别看王二入京不到三个月,在有些做派上比赵佣这个正牌皇帝还标准呢,进退有据、礼法讲究,适应和学习能力极强。当然了,真要按照官员的礼法来要求她差得还是很远。

“这要等到何年才可以看到效果?”赵佣确实有点像神宗皇帝,表面上看着很沉稳,其实内心是个急性子。说干什么就想马上成功,多一天都不想等。

“陛下着的哪门子急,只要坚持下去,大宋这点地盘用不了五六年就全成特区了,到时候朝廷里这些碍眼的家伙不想辞官也得辞官。其实妨碍陛下的不是朝臣,而是辽国。爹爹说等他把禁军训练好,就让大姐率领北伐,先把辽国占了,然后继续向东到大海尽头,再向北到终年冰封的北极,全都纳入大宋版图。到时候陛下就是全天下的皇帝了,那些地方也得安排官员管理,想一想就头疼。”

王十二可没有王二的城府,和皇帝说话还撇着嘴指手画脚,一幅你不懂、你还嫩的德性,丝毫看不出太多的敬畏。

“哦,极东极北之地!朕也听老师讲过,快来说说那边是何景色,骑快马的话要走几日?”

好在赵佣也不是个合格的皇帝,还没习惯人人敬畏的感觉,对王十二的大不敬毫无反应,倒是对那些地名比较热衷。当下从书案下面抽出一大卷地图铺开,招呼王十二和王二过去指点。

“陛下该用膳了……”眼见三个人从御书案聊到了地毯上,一边的内官有点看不下去了,小声的提醒时间。

833 初见成效

“休得啰嗦!吃个饭干嘛还特意跑到膳堂去,派人端过来就是。对了,你和御膳房说一声别再弄那些寡淡无味的饭菜来糊弄朕,若是不会做就去问新军厨师。蠢材,弄个饭都弄不好,去去去!”

赵佣听见了,但没动地方,他正拿着笔在白令海峡上描绘呢。据说海峡对岸还有一大片土地,要是当地有树木就能弄一座船厂,就地建造大海船渡海。

光到极东大海已经满足不了他的畅想了,王十二说的很对,自己得做全天下的皇帝,海峡那边的应该也的算。

内官脸都绿了,皇帝的御膳让军营的厨子做,这是啥规矩啊!可他不敢分辨,自打新皇帝继位,内宫的变化比朝堂还大。

朝堂里好歹有宰相们制约,皇帝没法想干嘛干嘛,可是皇宫事物外臣能干预的不多。这原本应该是皇后、皇太后的职责。

可皇帝还未娶亲,嫡亲向太后又不像高太后那般强势,生母朱太妃更是杂事不问,后宫的事物也由皇帝一个人说了算。然后顿大刀阔斧的改革,可把一干内官、宫女、前皇皇后、嫔妃们吓得不善。

第一刀就是取消了很多内廷造办作坊,连带着年纪太小、年纪太大的内官和宫女一起全部发放不等的钱物,给放出宫去了。

临走前还每个发了一张名刺,上面标注了几家商社和工坊的名号。告之内官和宫女们,要是出去没活路就拿着名刺去这些地方寻。别的不敢保证,只要不懒不偷不赌,找个能活人且不太累的差事还是能保证的。

实在没啥手艺的也不怕,不是还有皇庄呢。去等着吧,据说不久之后皇庄也要和当地百姓组建合作社,都是苦出身,种地总会吧!

对于这个安排,朝堂里虽然也有议论,但大多是褒奖。皇帝主动缩减皇家用度,这可是大好事儿。历朝历代的臣子们没少提,但效果都不太大。

虽然前面几位皇帝都不是啥喜欢奢靡的主儿,但偌大的皇宫和一大堆内官宫女,每年耗费的钱粮依旧不少。现在有了皇帝带头节俭,以后看谁还敢浪费。

另外朝臣们对新皇帝的气度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说起来驾崩的赵颢是抢了新皇帝的皇位,但新皇帝登基之后半个字也没再提,对待庞皇后和皇子更是仁义。

特意下旨允许其母子住在原来的宫殿,以前该是什么待遇现在依旧是什么待遇,谁敢见风使舵、人走茶凉,谁就别再皇宫里待了,一起去皇庄等着种地吧。

所以说不管新皇帝在执政上是否有偏颇,大部分朝臣还是觉得这位皇帝可亲。一位讲情义、重仁义的皇帝,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当然了,也有人心里认为这是在装样子,到底是不是真重仁义、讲情义、有人情味儿,还得慢慢看,先不忙下结论。

二月初,朝廷正是颁布了法令,允许川陕四路和福建路执行特区之法,同时还宣布在甘凉路试行小省制,把甘凉路分成了两块。

湟州城、马尾城所辖区域为湟州省,治所湟州;凉州、甘州、肃州所辖区域为凉州省,治所凉州。两省以乌鞘岭关隘为界。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把乌鞘岭关隘划归湟州省管辖。

有了省,就得有省一级的地方官。朝廷规定省的最高行政长官为高官,只能有一名,由省内各州府代表会自行推举,上报朝廷备案。

高官辅之,同样由当地代表会自行推举,但名额不限,愿意选几个就选几个。只要省里养得起,弄一百个朝廷也不干预。

没错,随着小省制和地方官选举制出台,自然而然就牵扯到中央和地方权力的分配。自此之后,湟州省和凉州省的一切财政全部自理,朝廷不再担负任何费用,包括官员的俸禄。

高官和高官有权任免本省各级官职,只需到朝廷备案即可。但高官和高官不是终身制,每隔五年就要重新选举一次。为了确保过程公平,朝廷会派监察人员入驻,有权利检查选举的一切细节。

各省只有行政权和人事权,没有军权。朝廷有权在各省驻扎军队,费用自然由朝廷出,也不归地方指挥,还会定期不定期换防。

地方政府也不得豢养私兵,只能组建维持治安的警察队伍,且在武装程度和人数上有非常严格的限制。要是地方上出现了规模比较大的匪患,将由当地朝廷驻军协同剿灭。

说白了吧,以后湟州省和凉州省除了要缴纳一定数量的税赋给朝廷,再遵守特区律法,基本就不用朝廷操心了。爱干嘛干嘛,爱怎么过就怎么过。

富了自己偷着乐、穷了自己哇哇哭。即便发生天灾,朝廷也只能借款借粮,没有必须赈济的责任。要是真穷的过不下去了,那当地百姓就只能抛家舍业向周边各省迁徙。

当省的人口下降到一定数量之后,朝廷有权宣布废除这个省的规划,重新派驻朝廷官员管理,一切权利重新收归朝廷。但是当人口恢复到一定数量之后,必须还要恢复省的规划。

这个法令看上去挺美,但其中还有不小的漏洞。比如说朝廷如何监察当地选举的合法性,监察之后又如何判定其是否违规,认定之后又该如何处理等等。这些漏洞不弥补,整套制度就很难长久运营下去。

那有这么多致命漏洞的法令,是怎么通过促进社审核,又让皇帝批准的呢?说起来吧,这些漏洞不是没发现,而是暂时无法弥补,只能先走一步说一步。

要想把类似的漏洞全补上,就得有全国性质的议事机构、司法机构配合。目前聊这个还有点早,也不会获得朝臣们的认同,除了吵架之外毫无结果。

按照洪涛的意思,先把湟州省和凉州省治理好,给其它州府做出表率,顺便再把特区新法进一步完善细节。然后在五年之内把这套经过初步弥补、初步试行成功的制度推广到全国大部分地区。

只要大宋国土上有多一半地区执行了这套制度,就可以开始进行中央政府的改制了。到时候谁再说什么都没用,自己这边有充足的数据和支持者。再有人睁着眼不承认,那就只能劳烦新军和王十出手,直接把这些人赶下台。

到那时才可以着手完善整套制度,并对其中的漏洞加以弥补,再向全国铺开,不留一丝一毫空白。

此后所有人就全在同一部法律、同一种执行力度、同一个规则之下打拼了,谁有本事谁就多获取资源,谁没本事谁就少获取资源。

至于说福利保障之类的问题,洪涛还没去考虑。那是另一个问题,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还是问号。

就算活到了,顶多也就是给执政者提个醒,具体规则得由他们去制定。自己就别去指手画脚了,干涉多了容易招人讨厌。

可是没有完善的制度制约,这五年之内不会出什么大篓子吗?比如说有人采用各种手段影响选举过程。

这样一来,依旧是有权有势的人获利,这种人多了还会挖空心思的破坏、改变不利于他们的制度,折腾了半天不是白折腾了。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倒是不太担心,因为第一批省级官员真不是一票一票选出来的,而是由朝廷任命的。

在人选问题上也不用担心朝廷里有人掺沙子,他们真没那个本事玩特区法律,那套东西和他们的理念相差太远,勉强去了也玩不转。

还别打着混日子的心思去,只要有犯规现象发生,就逃不过当地促进社组织的监控,届时除了被弹劾下台之外没有任何出路。

834 冲冠一怒……添麻烦

这还不是猜想,而是现实。川陕四路和福州路路途遥远,还没得到当地官员的反馈,暂且缓议。湟州省和凉州省的高官人选在朝堂讨论了好几次,谁也不敢接手。

最终逼得皇帝没办法了,不得已才任命了刘松和富姬为两省高官,并特许他们俩自行选择高官人选,再交由朝廷审批。

女人当一省之首!这让满朝文武又不太乐意了,可是皇帝一句话就把他们问住了:

让你们去你们都不去,朕初登大宝不太清楚各位的本领,只了解这两个合适人选。你们还不乐意,难不成得去向女真人借不成!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了。什么发皇榜全天下招贤纳士的话最好别提,说出来又得被骂得狗血喷头。

甘凉路是啥德性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了王厚仗着和凉王情谊深,能在那个破地方站住脚之外,谁去了不出半年保准辞官不做,有些人甚至还把小命丢了。

没辙啊,当地民风太过彪悍,还有那么多蕃人和胡人,三句话说不对付就抽刀相向,管你是不是朝廷命官。捅死就捅死了,扭头往深山大漠里一钻,只要当地人不配合,去几万大军也没地方找。

问题是当地人真不配合,问多了问烦了他们也掏刀子捅。这种地方哪儿有贤士肯去啊,说话都听不懂,多贤的人去了也得凉凉。

另外还有一个事儿,就是辽国。皇帝干嘛非说去和女真借人呢,因为辽国,不对,现在人家叫大金国了。

契丹人不知道是咋搞的,愣是把祖宗基业给丢了,被一群女真人抢了过去。年初的时候建立了大金国,还向朝廷派来了使节。

皇帝倒是亲自接见了使节,但结果很不好。还没等使节念完国书,皇帝就问人家准备啥时候把辽人抢走的幽云十六州全部归还大宋。

使节倒是个挺有急智的汉人,他说此事还要回去请示大金国皇帝,不是他这等身份能决定的。

人家说的也没毛病,但赵佣不乐意了,直接把大金国使节赶了出去,扔下一句话:什么时候幽云十六州还给大宋了,什么时候再拿着国书前来!

得,大宋不承认大金国的合法性,大金国自然就急了,叫嚣着要用战马和铁骨朵让宋人见识见识金国的实力,爱承认不承认,人家要马踏开封城!

还真不是随便说说,使节离开后不到两个月,幽州路就传来了敌情告警。说是有小股金国骑兵不断向边关靠近,时不时还和禁军的马队发生小规模战斗,双方互有胜负。

为此幽州路禁军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不再敢派出巡逻队深入山北一侧,全都集结到了寨堡防线以南,预防敌人大举来犯。

“唉,还是年轻啊,和人家使节叫嚣个啥,嘴上承认了又何妨。国家与国家之间哪儿有信义可言,今天好得穿一条裤子,明天天不亮就能杀得尸横遍野,何必搞这种意气之争呢。他倒是嘴痛快了,难受的还是为父这把老骨头!”

听到皇帝把大金国使节骂了一顿又赶了出来的消息时,洪涛正拿着一根小竹棍满校场打人玩呢。禁军的训练过程非常慢,队列什么的倒还好说,可是在作战技术和武器使用上就太麻烦了。

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火枪兵,首先得不怕火枪。但在禁军官兵里,多一半士兵光熟悉枪支就得小一个月,还不敢保证端的稳、不闭眼、不哆嗦。

很多禁军士兵视火枪为怪物,有鬼神之力,凡人接触多了会遭天谴、损阳寿,从心眼里就抵触。一旦有了这种心态,他们能少摸就少摸,能不开枪就不开枪,训练进度自然就慢。

好几月了,第一批合格的禁军火枪兵只有八百多人,其中不乏勉强合格的。要是把这些人也刨除,还得少一半。

面对思想上的顽疾洪涛是真没什么好办法,士兵们不是故意捣乱,只是出于从小对世界认知的自然反应,那玩意很难快速改变,急也没用。

另外合格的禁军火枪兵在洪涛眼里也是不合格的,还得继续回炉至少一年。因为他们大多不识字或只识字不懂数术,根本看不懂枪支使用手册和规章制度,更无法根据需要灵活计算射击距离。

至于说作战训练间歇拆卸枪械自行保养、替换零部件、上油维护之类的进阶课程,洪涛干脆就给免了,讲了也是白讲。

他也看出来了,这么训练不是出路,也达不到目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老带新,把经过初步训练的禁军混编入新军中去,让他们和新军士兵同吃同住同训练,通过耳濡目染和群体效应加快思想转变速度。

最好能上战场去经历几次真正的火枪兵战斗洗礼,人一到了生死边缘很多执念就能放下,很多界限也会被突破,比平时训练半年还好用。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让上天听见了,然后假手皇帝赵佣给实现了。问题是他还没准备好北伐作战,除了兵源紧张之外,国内局面正在最微妙的时期,无法全力出征。

此时出兵金国根本达不到一击致命,只能向对方展示一下大宋的强大,以此换取几年和平。但这么做的副作用很大,有可能会增加以后作战的难度。

金国高层目前还不太清楚火枪兵的作战方式,如果等自己准备完毕,就能凭借这个优势一鼓作气扫平整个辽东加上漠北,根本不给对方熟悉、研究、学习、模仿的机会。等他们搞明白了,基本也就无力抵抗了。

现在可好,自己先得带着火枪兵去给敌人演示一下如何作战,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去研究、熟悉这种新式作战理念。

等人家琢磨好了,找到了应对办法,自己再想一鼓作气横扫碾压基本没可能,为此付出的战争代价要成倍的提高。

这一切完全因为皇帝的一时冲动,可洪涛还没法公开责怪。赵佣再认同自己的理念也是皇帝,从小被灌输了不少皇权天授的思想。

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肯定不喜欢大臣的指责,哪怕是对的。什么从善如流、虚心纳谏都是美好的愿望。任谁坐到那个位子上都会越来越自负、越来越容不得逆耳之言,除非他手中没有绝对的权利。

现在只能祈祷赵佣的变化别太快,尽可能让自己有机会把皇权一步步的剥离,这样才能不伤和气的达到目的。

835 解决麻烦

“早打晚打都要打,大姐在开封走不开,这次由女儿领兵吧!”

王三可没有洪涛的感慨,说不定心里还对皇帝挺感激。如果没人四处惹事捅篓子,她就得窝在扬州大营整天和一群笨得不能再笨的禁军士兵磨嘴皮子。

“你大姐是军事委员会主任,领兵出征的事儿为父说了可不算,得由委员会集体决定。不过你可以先准备着,把兵源和后勤规划好,再去信和你大姐诉诉苦,为父也强调一下开封城的重要性,说不定她就撒嘴了呢。”

洪涛心里本就是打算让王三领军,王大对开封更熟悉,脑子也比王三灵活,相比之下更适合参与朝堂政治。王三才是纯粹的军人,脑子里只有命令、任务和军人的荣誉,根本不会多想其它东西。

但这事儿不能由自己决定,得让她们习惯凡事商量着办的规矩,还得学会如何在这种环境中多牟取利益。别以为皿煮制度就不讲究合纵连横,有时候更需要深谙权术。

“多谢爹爹提点,孩儿这就去江南岸,趁着大姐缺席先把七弟联合过来,还有十八妹,这样就有三票了!”王三不是笨,只是不善于玩这种手段。但形势逼人,不玩就没出路,为了领兵出征必须改变。

真想通了她也贼着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七和王十八。别看这两个人不声不响的就知道傻干,但架不住人缘好还一直跟在养父身边。通过他们俩就还能说服更多委员,最终获得比王大多的票数。

除了让王三马上调集兵力、准备后勤之外,洪涛自己也没闲着,带上八嘎四名护卫,马上上船动身前往开封府。、

打仗只是迫不得已的最后手段,要是能通过谈判把事情解决,他还是乐意要文斗不要武斗。既然金国还没真的出兵南下,就还有谈判的可能性。

一边调兵北上、一边寻找谈判解决的途径才是治国之道,外交、军备、内政,三条腿缺一不可,谁短一截,这个国家都不稳。

但谈判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目前皇帝、朝廷还都在,想达成国与国之间的正式谈判必须要走官方渠道,也就是说得获得朝廷授权、皇帝同意。

这件事儿光靠书信往来没法说清楚,更不能让皇帝和朝臣们跑到扬州开会商讨。虽然很不乐意回到开封那个牢笼一般的城市中去,洪涛捏着鼻子还是得去。

当然了,这次回开封不再需要替身,也不用担心太多安全问题。有王大和王十在开封城驻扎,还有开封府尹王十二,就算赵佣想害自己也难以办到。

摄政王入京!这个消息早一步通过扬州官府传到了朝廷。有些人闻听之后惴惴不安、有些人知道之后立马就告病不朝、还有干脆辞官不做的,动静甚至比新军入城还大。

依旧是护国寺码头,依旧还是训练舰,和几个月前相比,迎接摄政王的排场比迎接凉王大多了。

码头正当中火红色的伞盖下面端坐着大宋皇帝,两边分列着文武百官,一水儿的紫色朝服,四品官以下都没资格来。

赵佣身着黑边绛色袍服,方心曲领,腰束金玉大带,挂左右佩绶,足蹬白袜黑舄,头戴二十四梁卷云冠,神态庄严肃穆,不怒自威……

编不下去了,说实话,除了赵佣脑袋上的卷云冠足有一尺多高,让洪涛不由得想起戴高帽的典故之外,压根也没感觉到什么逼人的气势。

气势这东西和穿啥有点关系,但不是主要。它是一个人自信、才能、阅历、履历、声望的外在表现。没有这些东西,哪怕穿上皇帝的冕服也像个唱戏的,具备这些东西,稍微捯饬捯饬就能气势逼人。

赵佣的自信心还成,才能方面有些勉强、人生阅历不太足、履历和声望尚且及格。洪涛是自信满满、才能突出、阅历比肩神佛、声望哗哗外泄。

虽然只有一身紫色朝服,玉带、方心曲领、绶带都没有,身材也不魁梧,但往跳板上一站,下面的人愣是觉得有股凉意从脚心直窜脊背,定力差的马上就得一哆嗦。

“臣王诜……臣王诜……拜见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袖子有点长了,先恕臣失礼……刺啦……”但接下来的动作让外露的霸气瞬间崩塌,就连远远站着看热闹的百姓都忍不住要哄笑。

洪涛已经有很多年不怎么穿朝服了,平日里都是新军的作训服。前几个月倒是穿了一次冕服,那玩意袖口比较厚,一抖搂手就能伸出来。可是今天朝服里面穿了件夏天的纱袍,还是两层,布料又轻又软,抖搂了好几次左手愣是没抖搂出来。

作揖施礼动作简单,可讲究也不少。要求左手搭在右手上面,不能反,反了是给死人祭拜,向活人这么施礼会挨揍的。

除了手的上下次序之外,还要求双手外露不能包裹,戴手套更不成。裹着纱袍袖子给皇帝施礼,赶上赵颢活着就是大不敬,急的洪涛干脆一用力把纱袍袖口撕开,这才算把礼施完。

要不是皇帝在场,众朝臣必须耻笑一下王诜的笨拙,还摄政王呢,连个袍服都穿不利落,张嘴闭嘴就万万岁,既妄称宋人,又是个迎上奉承之辈!

“摄政王不必多礼,随朕同乘……姑丈有所不知,御辇看似宽大平稳,实则极不舒服……”其实带头笑的就是皇帝,他不光笑,还拉着摄政王咬耳朵,边说边向御辇走去,看得众朝臣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那何不换乘六轮马车?”洪涛不认为赵佣是位循规蹈矩的皇帝,要是连乘坐什么交通工具都不敢做主,何谈大刀阔斧的改革?

“不是吾不愿,实乃王总理不许。她说此时不宜过多刺激朝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新政推行妥当,其它的事都要缓一缓。”

赵佣确实没那么老实,裁减内官和宫女时就打过换车辇的念头,但被王二给劝住了。理由听上去也挺充分,顾全大局。

“好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换乘驸马车比起来,女真使节怕是更大吧?而且御辇岂是旁人能随便上的,陛下就不怕臣受到群起而攻?”

王二提出的不过多刺激大宋朝臣、集中精力先推行新政的理念确实没错,可惜赵佣执行的不太充分,芝麻捡起来了,西瓜丢了。

另外洪涛也不觉得自己在御辇上和皇帝并排而坐有什么可荣耀的,这玩意除了给自己招骂之外啥意义都没有。

“……只要朕不反对,何必事事关注他们的喜恶!”赵佣的回答又硬气了起来,啥顾全大局、忍辱负重全忘了。

“臣还是和章相同乘比较合适,先去在崇政殿外恭迎陛下圣驾!”洪涛算是听出来了,这位皇帝有点病,暂且称作上位综合征吧。

他当齐王当了这么多年,每天都在夹着尾巴过活,不管看到什么不顺眼的事儿都要假装没看见,有时候还得拍手叫好,心态有些扭曲了。

现在登上了皇位,一览众山小,心态突然这么一变,就有点发狠,想把之前的所有郁闷都发泄出来。具体表现就是对着干,朝臣们越不让干啥他就越想干啥。

这种病没有灵丹妙药,只能慢慢调养,辅以身边亲信多多劝慰。自己肯定不会跟着他胡闹图痛快的,御辇更是不能上。一转头,正好看到个熟人,章桀,得嘞,就是你吧。

836 解决麻烦2

“摄政王怕是要失望了,陛下不会去崇政殿,可愿一扑?”

章桀其实和王诜并不是很熟,最近距离的接触就是在幽州前线有过一番交谈。但有的人几句话就能感觉到对不对脾气,这不刚坐进车里就开始设局开赌了。

“所押何物?”洪涛觉得自己肯定输,不过此时输赢事小,章桀想借此表达的含义必须听。

“燕、云、十、六、州!”果不其然,章桀一字一顿的道出了他的赌注,同时也在暗示朝廷的态度。

摄政王早不回京、晚不回京,偏偏大金国在边境一有动静立刻回来了。意欲何为昭然若揭,朝堂里不会没有人议论,为此召开的内廷会议不止一次。

结果嘛,很出乎王二的意料之外,以前在对外关系上一贯主张以德服人的大宋朝臣,这次居然有百分之八十改换了立场,突然间变成了主战派。

他们一边为皇帝对金国使节的强硬态度摇旗呐喊,一边叫嚣着派新军北伐,势必要把燕云十六州夺回之类的口号,搞得赵佣整日里情绪亢奋,甚至私下询问过王二御驾亲征的可能性。

“这次章相怕是也要失望了,本王急匆匆赶回来恰恰是要规劝陛下不可轻开战端。燕云十六州早晚是大宋版图,何必非要急于一时呢。”

朝臣们为啥会突然转变了立场,从以德服人变成了好战份子,洪涛心知肚明。他们考虑的根本不是对外战争,也不是燕云十六州,而是想利用这件事儿来拖住新政的推行速度。

一旦进入了国战,整个朝廷就得开动起来为战争运筹帷幄,此时再提出任何改革建议都会遭到全体朝臣的拒绝,连分辨对错的机会都不会给。

打完仗就能讨论了吗?对不起,大战刚熄、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大家都忙着舔伤口呢,不管输赢,至少还能再拖个一年半年的。

在形势不占优、意见不受重视的情况下,拖时间才是最佳解决办法。这一招神宗皇帝用过、王安石用过、司马光用过、历朝历代君臣都用过,连洪涛自己也用过,百试不爽。

现在群臣又要拿它来对付自己、对付新皇帝、对付新政,洪涛肯定不会视而不管。但这个办法是阳谋不是阴谋,应对方法也得正大光明。

“……摄政王不愿意北伐!”章桀自然也是阳谋里的一份子,他和章惇是改革派不假,也部分认同新政的内容。

但是……他们觉得新政还是太激烈了,有些地方甚至和道德、礼法相抵触。做为朝廷重臣,他们肩负着辅佐君王的重任,该站出来阻止的时候必须挺身而出,这才是真为了江山社稷好。

“能不能打仗、能不能打胜、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时候该和,这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绝非以某个人或某些人的意志为转移。需要权衡利弊之后,通过精细的计算才能得出结论。”

这个问题洪涛无法正面回答,因为它本身就是个悖论。啥叫愿不愿意北伐,除了老天爷之外谁能全凭喜好办事?

章桀之所以这么问,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算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去。这就是大宋朝臣们每日工作的真实写照,多一半时间全用在斗机锋、玩套路上面,通过只言片语和侧面观察来确定话题走向。

洪涛不是不擅长这种技术,正相反,他深谙人心、熟知人性、具备谈话的技巧,更善于给别人画大饼、挖坑。

但是洪涛不愿意过多使用,他认为没必要的时候就非常烦类似的手段。要是有人整天和自己玩这套东西,洪涛只有一种选择,先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就翻脸。

这也是洪涛不愿意入京过多涉及朝堂政治争斗的原因,他知道自己的优缺点,尽量避免短板,使劲儿发挥长处。

“新军可以平西夏,为何不能伐金国?”章楶觉得王诜的回答只是推托之词,太不符合常理。仓促组建的新军能把全国动员起来的西夏杀得灭国,现在有了朝廷支持,怎么会打不过刚刚建立的金国呢?

“此一时彼一时也……西夏南侵,如本王不率兵北上无人可挡其兵锋。金国则不然,他们不是还没南下嘛,能用和谈解决的事情,为何非要发动战争呢。”

“章相,本王说话心里话,抵御外虏我当仁不让,在凉州如此、在幽州也是如此。但还望大家别把此情节当做本王的短处加以利用,如果有人拿国家大事做政治筹码,那就是在逼着本王翻脸不认人。”

“在开封城上插满木杆真不算什么,小弟杀起人来谁也拦不住,且不杀干净绝不罢手。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圣上也不会多加阻拦,也拦不住。质夫兄在幽州助过小弟一臂之力,子厚为国出力甚多,小弟一直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还望在新政推行上再能多有助力。”

“这是大势,王介甫拦不住、司马君实拦不住、程正叔之辈更拦不住。大宋全都像甘凉路一般百姓富足、官府清廉、兵强马壮有何不妥?无非就是士大夫们无法再左右朝政了。可小弟就要多问一声了,齐家治国平天下,到底是为了民富国强呢,还是为了士大夫们的一己私利?”

“看一看眼下的大宋被诸公弄成什么样子了,区区西夏弹丸小国就可以作威作福,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轮流侵扰边塞。百姓辛苦一年只能忍饥挨饿,士大夫们却高官厚禄、锦衣玉食、出入车马、良田百顷。”

“朝廷的税赋一年比一年多,可国库一年比一年空,冗官、冗兵问题一天不解决,这个老大国家就一天止不住失血。质夫和子厚所推崇的新政只存在于理论上,我想问一问,可曾实践过?要是没有为何就不能是错的呢?”

“小弟也想和质夫打个赌,大宋所有州府军路任意挑选,由你兄弟为主官,以三年为期。到时计算赋税、考察民生,若比特区强,小弟立刻以章相马首是瞻,若没有特区好,你二人继续回中枢辅佐官家,如何?”

洪涛又开始烦了,不愿意再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慢慢试探。现在不用犹抱琵琶遮遮掩掩,主张什么、打算干什么、需要什么,都可以明言。

这番话前面的是陈情,后面的就是威胁了。说句不客气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再说句猖狂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章家兄弟和苏轼一样有追求有坚持,不应该被大势碾压,能拉他们一把最好。

既然是改革,那就是在原有基础上改变,不是一切推到重来的革命。保留一部分旧官员很必要,他们既能协助又能提醒,控制住改革的进程,不要太快。

没错,任何改变也不能一味追求速度,尤其是国家。走得慢不怕,只要每步都能迈的稳、迈的对,就能顺利前行。总比还没看清前路崎岖就忙不迭的跑起来,结果一个大马趴摔得骨断筋折强。

伤筋动骨一百天,在这一百天里,别人走得再慢,就算趴在地上爬行,怕是也爬出去几十里了,还不用受肌肤之苦、更不会伤元气。

旧臣子就是做这个用的,他们会竭尽全力阻挡改革的进程,无形中拖慢了速度。看似坏事,其实是好事儿。进展慢了,能给掌权者提供足够的时间来审视改革中的弊端、漏洞和不足之处,还有机会修改弥补。

当然了,这种阻力不能太大,太大了就不是拖慢而是设立阻碍。古人不是讲过,凡事儿都要有度,如何控制这个度,就是对掌权者成熟与否、智慧与否的考验。

现在赵佣、王二、王十他们显然还达不到成熟、智慧的程度,洪涛就得在背后拾遗补漏,帮着他们把这一课补上。

837 解决麻烦3

章桀听懂了,陈情和威胁都听懂了,然后就沉默了。现在他们兄弟俩也是左右为难,新皇帝明显不太信任旧臣,新旧两派之争也无法调和,仅靠改革派独立对抗保守派和皇党显然没可能。

王诜这次说的很明白,要想保全声望、官位、小命、家族,就必须尽快选边站队。可要是站错了,声望、官位、小命、家族同样难保!

“章相,下车走走吧。”

大相国寺码头距离皇宫没多远,章楶还没想清楚西华门就到了。按说以摄政王的身份可以驾车入宫,但洪涛还是一贯作风,在这些虚名上绝不争先,能装孙子就装孙子,儿子都不答应。

“嗳,子厚兄也来了,得,你们兄弟俩多叙叙,小弟先走一步,我倒要看看崇政殿为何去不得!”

章惇的车一直在后面跟着,一起在西华门下车,洪涛抱拳拱了拱,故意给他们兄弟留出了商量时间,自己背手迈着螃蟹步,带着八嘎向宫门走去。

皇帝为何把内廷从崇政殿改到了紫宸殿,洪涛还没真没听王二和王十二汇报过,想必他们俩觉得是件小事给忽略了。

其实也不用汇报,想一想就能得出结论。两个字,膈应!说得婉转点,叫做忌讳。神宗皇帝和明宗皇帝哥俩死得一模一样,全是趴在崇政殿的御书案上。放在后世人即便知道没有鬼神也会惴惴不安,何况赵佣这个古代人。

估计他一坐上崇政殿里的那张椅子,浑身就会觉得不得劲儿,到了晚上还得阴森森的,换个地方太正常了,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如果洪涛处于此种环境,只要不是太费劲儿同样得换。

赵佣比洪涛做的还彻底,崇政殿不光不当办公室了,还给搞成了灵堂,专门用于祭奠先皇。殿内弄了一排和尚和一排道士,佛经道经一起念,木鱼和铜铃声交相呼应。

“臣王诜,参见皇后娘娘……”洪涛本来没想进去,乱糟糟的也没啥可看,但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堂内,又改主意了。

“……多礼了,哀家见过摄政王!”庞皇后还真不是摆样子,眼睛都哭肿了,听到洪涛的声音之后迟疑了好几秒才抬头,然后就要反过来施礼。

“嗳,使不得使不得,先皇英年早逝,但皇后依旧是皇后……难不成有人为难了皇后娘娘?”洪涛还真不是虚情假意,庞皇后对国家有功,赵颢也不是昏君。政见不同是一码事,没必要搞得这么生分。

“不曾,官家待我们母子仁义,摄政王也没有食言。”庞皇后连忙摇了摇头,这话可不能乱讲,不管新皇帝是不是真心的,任何抱怨的话都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人死不能复生,皇后娘娘节哀,您要是过于悲伤,怕是对小皇子不利啊。”庞皇后的境况洪涛知道,这也是王二汇报的内容之一。既然生活无碍那就是思念夫君,这玩意没啥好办法,只能说套话。

“哀家不求多福,但求我儿无碍……”庞皇后的情绪依旧不高,说起话来都是悲切切的。

“……若是皇后娘娘舍得,可以到扬子镇和浅予住些时日,带着皇子一起去。”

但这话听在洪涛耳中就不仅仅是悲伤了,庞皇后这是在求救呢。她害怕,害怕哪天新皇帝摆足了面子,再找个借口把她们母子除掉。

这种事儿在历朝历代的皇族里上演了一遍又一遍,假如当初赵颢心狠一些把三个子侄全弄死,也就没有被逼着禅位的戏码了,谁能保证赵佣就不会吸取前辈的教训呢。

洪涛也不敢保证赵佣不会变,但他能保证自己不会变。既然庞皇后在皇宫里度日如年很难受,那不如换个环境。

“这、这怕是不妥……摄政王的心意哀家领了,要是能以小儿患病,去扬子镇求神医诊治为由带他去盘恒些时日,就感激不尽了。”

洪涛的建议确实太吓人了,吓得庞皇后一哆嗦。这么做不是不符合她的利益,而是太容易招来非议。

估计很多朝臣都会有个想法:以前您是控制着齐王随时准备逼着皇帝禅让,现在又把先皇皇子养了起来,莫不是要随时准备再替换一次?

背负上这个嫌疑,摄政王和皇帝之间就难免起隔阂,摄政王倒了,她们母子俩依旧是最先倒霉的那一拨人。

“本王发过誓,要把小皇子收为弟子,早晚都要收,住在老师家中有何不可?皇后娘娘不用为难,也不用过于悲伤,此事总理大人会尽快办理,官家也不会反对。”

这么做符合不符合朝廷规制?爱符合不符合,有时候需要顾全大局,有时候只能肆意妄为。要是连自己发的誓言都无法履行,还聊什么建立规则,那不成笑话了。

赵佣的想法嘛,洪涛觉得可以和他深入聊聊,把自己的想法讲清楚。至于说他能不能理解,爱理解不理解,下一步就该削弱皇权了,到时候不理解的事情更多,也不怕多这么一件。

“可……”庞皇后感动的都快哭了,但又不太敢信这是真的。

大宋有史以来的第一位摄政王,说是多半个皇帝都不过为,却愿意因为先皇的皇后和皇子,甘愿冒让皇帝、朝臣猜忌的风险伸手帮衬,这也太不符合官场规律了,甚至都不太合乎常理。

“臣还要去紫宸殿议事,告退!”庞皇后作何感想洪涛懒得琢磨,这种事儿越想越不是滋味。政治斗争向来都是这么无情,搁到皇家更甚一筹。

洪涛从来没去过紫宸殿,每次入宫都是到崇政殿面圣,皇帝不召唤也没机会入宫,更不能随便乱逛。

但他真知道紫宸殿在哪儿,促进社的地图不仅仅包括江河大川、厢坊街市,各京皇宫也有涉猎。只要画出来的就必须准确,误差不能超过百米,更不会搞错方向,这是基本要求。

按照对地图的记忆,穿过一个院落,洪涛就来到紫宸殿前。为啥这么肯定呢,因为章惇、章桀、吕大防、刘挚、苏颂、安焘、王十二都在,唯独缺个门下右侍郎。

原本那是程颐的位置,但他坚决反对摄政王临朝,见拦不住索性挂冠而去。留下这个副相的位子本来很多人都能顶上,但赵佣迟迟没有授意,有人提及也是百般推脱不予认可。

两位正相、四位副相,在洪涛的计划中顶多留一两位,别说缺一位副相,剩下的五位丞相一起撂挑子不干也乱不了。促进社马上就会有相应的人手顶上,最次也能限度保证朝堂基本功能正常运转。

那有人说了,如果宰相带着文武百官一起都辞职了咋办?人家来个集体对抗,让你无人可用,看你有多少促进社员能补上,一百,还是二百?

其实这个担心的多余的,假如朝廷官员能如此万众一心、排除万难、悍不畏死,洪涛还用费劲改革吗?大宋不是早就被他们治理好了嘛。

保守派、改革派、中间派……蜀党、洛党、朔党……在派系林立的朝堂中,司马光、王安石都摆不平,还让神宗皇帝钻了空子,岂是能突然团结一心的。

另外就是权力这个玩意会让人上瘾,抓权利难、放权更难。像苏轼、程颐之流只能算少数,大多数官员甚至到死都不愿意撒手。

假如有人私下号召众人集体请辞,极有可能会获得一致同意。但到了关键时刻就热闹了,有没有提前通风报信、卖友求荣先不提,改革派巴不得保守派全辞官呢,反之亦然。

双方必须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有没有动真格的,假如真有一方认真了,那另一方必须玩了命的拍手叫好,下朝之后还得到风雪楼弹冠相庆,从此之后朝中就安生了。

838 解决麻烦4

“诸位这是……”虽然和这几位高官不全熟,更不是一个阵营,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敌人,但洪涛还真比较随和,打个招呼又不掉肉。

“摄政王好大架子,若是再晚点些,我等怕是要亲自去请了!”

章惇和章桀兄弟还凑在一起嘀咕呢,闻言马上拱手还礼。苏颂和安焘也同样拱了拱手,无非就是幅度小了点。唯有吕大防和刘挚不还礼,更有风凉话滚滚而出。

要说吕大防还是洪涛的长辈,他女儿嫁给了王诜的堂兄王谠,亲戚关系还不远呢。但是吧,从堂兄王谠那儿开始就和王诜不太对付,互相看不顺眼,两家很少来往。

他这个岳父更甚,每次见到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根本看不出半点亲戚情谊,比敌人还敌人。

“请也是应该的,摄政监国不到,所议之事谁可定夺?现在本王到了,先入殿与陛下商议,诸位臣工稍候!”

这就叫给脸不要脸,洪涛真不能惯着。这种人就叫天生犯冲,你越是奉迎他越觉得你不入流。抡圆了抽回去效果也是一样,反正不管软硬他都不会看得上自己。

那就别让自己委屈了,还是抽吧,打人总比挨打舒服。啥叫摄政王?这可不是白叫的,在有些问题上皇帝都得遵从摄政王的意愿。别说一个副相,章惇来了也是一个待遇,还合情合理合规矩!

着急了是吧?得嘞,我和皇帝先议事,你们没资格听,什么时候能进殿等着听宣。不宣之前不光不能进去,还得在这儿站着,擅自离开也是罪!

“……”这下吕大防傻眼了,竖起两根手指指着洪涛的背影,哆嗦着胡子抖了半天,愣是没憋出半个字来。他要是真敢骂,摄政王就真敢夺了他的官爵,罪责等同当面辱骂皇帝,大大大不敬。

“微仲,何苦来哉……”在场的几位除了章桀和章惇之外,别人还真没怎么和这位疯驸马接触过,包括吕大防在内。以前只是听说这位如何如何飞扬跋扈,今日一见,比道听途说还吓人。

说急眼就急眼,那张黑黢黢的脸一耷拉,眼睛里全是能杀人的光芒。章惇兄弟不是太害怕,反倒埋怨起吕大防来,别的不说,又多站至少半个时辰,就为了口舌之利,不智且不值。

“外戚干政、奸佞当道!”洪涛一走,吕大防又硬气了起来,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自大宋建立那一天起,确实非常忌惮外戚掌权。

“吕相,如果没有你所说的这位外戚,就没有甘凉路和幽州路,西夏铁骑依旧在边关肆虐,朝廷也依旧要向契丹人年年纳贡。大宋像你这样会说的官员数不胜数,可光靠说大道理既平不了大夏国,也拿不回燕云十六州。有在此说废话的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如何为朝廷办点实事,也不枉当一回宰相,日后与人讲起来多少有点内容。”

洪涛是走了,但王十二还在场呢。这些官员私下里对养父多有诋毁,几乎天天都能听到。但凡是不当面说的,他都假装没听见。

生气吗?不怎么生气,这些年跟着养父东奔西走,这种话、这种场面见的太多,要是每次都生气,早就把自己给气死了。

但是不能太过分,比如像吕大防这样当着自己面往养父脑袋上扣屎盆子的行为。副相怎么了?咱还是开封府尹呢,有资格参加内廷合议、有资格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怕你个毛!

“竖子,尔敢!”要说被王诜挤兑一顿吕大防还不是特别气愤,好歹人家战功卓著、位极人臣,可是被个毛头小子夹枪带棒的贬损,这个脸可真挂不住了。

什么开封府尹,皇帝的潜邸弄臣也!既无功名又没出身,怎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呢!君子动口不动手,说的是面对君子,不包括白丁,着打!

“滚开!老不死的,动嘴不成动手你更不成。小爷八岁就在湟州行刑,手刃禁军不带眨眼的。十岁跟着摄政王远征甘州、肃州,战场上杀过的党项人两只手数不过来。要不是看在官家的面子上,一脚就让你见了圣人,不要自讨无趣!”

可惜手还没抓到王十二的衣襟,吕大防的肚子上就挨了重重一脚,整个人向后蹬蹬蹬退了好几步,最终还是没止住身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踹人的正是王十二,如果说洪涛还碍着一些朝堂规矩的话,这些孩子骨子里真没把朝廷和皇帝放在眼里,包括王二在内,她只是装的比较像。

要不是洪涛严令不许太过放肆,她们早就把这些朝臣连窝端了,全换上促进社社员,效率必须比现在快上百倍,一年就让大宋的变化翻天覆地。

至于说什么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的顾虑,她们感受不到也想象不出。但有个事还是明白的,既然这是促进社做出的集体决定,不管如何看不贯也得百分百执行。

今天这一脚有点犯规了,也算是把这些日子里积攒的怨气发泄发泄,谁赶上算谁倒霉,受到处分也认了。

章惇和章桀见此情景,对望了一眼,把头转向了另一侧。这个忙没法帮,平白无故的挑起事端,还先动手,到了皇帝面前也说不出理。

苏颂和安焘则面露愠色,他们是中间派不假,但也不愿意看到外人做大。开封府尹就是外人,做派有点太强硬了。但是吧,这事儿也确实不好插手,难道说你先动手也不许别人反抗?

“你们可是瞎了,还不快把这个……”刘挚反应最大,小跑着过去扶起地上的吕大防,转头冲着四周的内廷护卫吼了起来。

但刚喊了半句嗓子眼就卡住了,内廷侍卫不再是身着明晃晃战甲的亲从禁军了,换成了一身黑衣短打扮、手里抱着根铁棒的新军。

他们看到开封府尹把左仆射给打了,非但没有上来劝架的意思,还个个带着一脸讥笑,有几个甚至伸出了大拇指,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王忠是不是新军里的人大家不太清楚,但他肯定是摄政王的人这一点没人怀疑。指望新军去抓摄政王的人为朝臣张目,这个愿望好像不怎么靠谱。

但最精彩的不是新军和王忠,也不是挨了揍的吕大防,而是刘挚。这位门下侍郎在看到新军的反应之后,一松手又把吕大防扔到了地上,还向后退了两步,脸也转向了另一侧……

“质夫,如果王诜所言不假,你我怕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章惇看到这一幕脸腾的就红了。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以士大夫自居,必要的节操还是应该有的。可吕大防和刘挚所表现出来的品行,不仅和士大夫无关还背道而驰,要怎小人就怎么小人。

这个小插曲让章惇彻底心死了,王诜和章楶讲的话已经深深的触动了他的内心。在朝堂斗争里站队是必须的,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诟病的恶习。只是这个词儿容易让人想起歧义,换成团结听着就比较正能量了。

和谁团结呢?可以选择的只有皇帝、摄政王、保守派。现在皇帝显然已经和摄政王团结了,力量虽然还达不到控制朝堂的程度,也不是随便一方能独立对抗的。

想对抗皇帝和摄政王的联手夺权,保守派必须和改革派团结一心,还得尽量拉拢中间派才有可能。但吕大防和刘挚所代表的保守派真值得去联合吗?以前章惇就有深深的疑虑,现在基本算是完全放弃了。

839 解决麻烦5

这些人确实和摄政王所分析的差不多,早已经把江山社稷放到了第二位。他们不惜余力保护的也不是圣人教化,那只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说辞和打击政敌的手段。真正值得他们保护的只有他们自身的利益,为此啥都能不顾。

“子厚若是此时投向摄政王,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弹劾是少不了的。”

章楶的顾虑比章惇多,个人得失不见得是最高追求,家族的声望荣辱才是关键。一旦丢了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世代被族人唾弃。

“王诜是个妙人,他肯定也想到了此处关节,才给你我兄弟留了一条后路……以前王相说起此人,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啧啧称奇、时而扼腕叹息、时而惺惺相惜。当时小弟还觉得王相年纪大了难免多愁善感,现在才有所感悟。”

章惇笑了笑,他敢肯定王诜和堂哥说的这番话就是要传给自己听的,里面的含义比较丰富,心思也很缜密,安排得非常周到。

倒底是该感谢他呢还是该诅咒,这番踌躇好像当年也听别人不止一次提及过,而那个人坐的正是自己的位置。

“后路?何为后路?”章楶还是没太搞懂,王诜说得很清楚,只有两条路可走,哪儿给留后路了?

“统领一路自行打理不就是后路,如果你我兄弟连一路之地都治理不好,何谈治国平天下?”章惇拉着堂哥往一边挪了挪,小声的道出了打算。

“啊!你真要去、去、去……不是哥哥托大,你这也太儿戏了。王诜他就是那么一说,岂会当真?再说了,官家能答应!”

章楶听明白了,章惇这是要辞去相位到地方和摄政王打擂台。后路?真没觉得,这种话怎么能信呢。

“王诜此人风评是不太好,那都是因为手段过于刚烈和政见不同,从没听说言而无信,成不成进去问问便知。”章惇越说还越认真,他有他的理由。

“……也罢,为兄也一起问问!”章楶让堂弟这么一分析觉得也有道理,事已至此没有太多回旋余地了。

往日里自己和堂弟还能对皇帝施加影响,但是自打新皇帝登基,这种做法就越来越无效了。与其在朝廷中枢卷入大风暴,真不如外放地方安全。

“光问可不成,王诜言语犀利且不饶人,若是被他抓到疏漏你我二人恐会面皮受损。还是先商议商议去往何处最佳,王诜不是说所有州府任意挑选,那咱们就回浦城老家统领建州七县,何惧之有!”

章家兄弟俩性格也不太相同,章楶比较厚道,章惇确实和他的风评差不多,诡计多端且还有点赖皮赖脸。即便已经打算认输了,也不想轻轻松松放王诜过关,还得添点麻烦。

他们章家本身就是福建路建州浦城大族,建州又是福建路最大的粮食产区,当地百姓生活相对富足,地主士绅势力雄厚。

“不妥吧,这不是明着为难官家。”章楶苦笑了一下,这事儿要是能成那才见了鬼。异地为官的规矩由来已久,虽说当今圣上意欲革新,事事都以变为先,但谁也不会自掘坟墓。

“不难岂能验出他王晋卿的本事,不难哪儿知道官家的心思!走吧,王总理出来了……这女总理把内官的活儿都干了,也算是千古奇谈啦,嘿嘿嘿嘿……”

章惇岂会不知道异地为官的规矩,但他就想难为难为王诜和官家。同意了,那章家兄弟就是鱼入大海,凭借着家族势力和地理优势,不敢说能治理得多好,反正不会比别人次。

假如不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咱接着当首辅。而王诜就得落个自食其言的名声,以后再说什么事儿就得多琢磨琢磨了,您的信用不太好。

入殿之后按照次序施礼落座,不过众人还是有些迟疑。因为王诜来的早,占据了右手第一的座位。按照惯例左手第一才是他的,右手第一依次要轮到章惇。

可王诜没有让开的意思,章惇又不肯往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座,就那么空着挺别扭。还没等皇帝张嘴,最后进来的王忠出手了,直接把左手第一张椅子给搬到了左手最后一位,自己坐在了上面。赵佣也没说啥,龇牙乐乐,开始谈正事儿。

“诸位臣工,刚才摄政王已经和朕谈过了,金国使节的事儿是朕唐突了。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此次由摄政王替朕领兵出使金国,先礼后兵,能谈则谈不能谈则打!现在大家就议一议吧。”

“……”此言一出殿内立马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呼吸声都停止了。

和谈、出兵,分开说都好理解,同意不同意的左近也是二选一。可是把两个对完全立的工作放到一起说,还交给一个人一块儿办,就不是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了,而是脑子坏没坏的问题。

“当当当……诸位臣工,朕还等着忠言呢,难不成吾值不得搭理!”赵佣活了二十年整,从元丰六年抵达凉州,到清和元年攻陷析津府,总共只在王诜身边待了五年。

可就是这五年时间,涵盖了他的整个童年,也让他学了一身儿童团里的做派和习惯,即便当了皇帝也难以完全改变。

说好听点就是做事干脆,说难听点应该叫没涵养,尤其在谈正事的时候,非常讨厌绕圈子拖时间之类的行为。一不耐烦,干脆用手指敲着御书案,风凉话一套一套的。

“回禀陛下,诸位大人刚刚入殿,还不太清楚事件始末。不如先由臣分说一二,再让诸位大人出谋划策。”

皇帝烦了,洪涛更烦。说服赵佣明白此时不是开战的最佳时间不难,但要是再说一遍就不太舒服了。可这个活儿还必须得亲自干,让王二说显得不太尊重人。

“……”屋子里的人还是一片寂静,只是把眼神统一指向了王诜。

“是这样,禁军训练时日尚短不可战。新军数量有限,顾得上国内就顾不上出征。本王以为现在不是与金国交战的最佳时机,故而才有了议和一说。”面对十多道冷热不同目光,洪涛连眼皮都没抬,一句话就把整件事儿说完了。

“大宋乃天朝上国,岂有对蛮夷低三下四之理!”洪涛以为是说明白了,但吕大防没听明白,率先提出了质疑,语气还不太客气。

“天朝上国不也和大夏、大辽议过和嘛,这才几年啊吕大人您就忘啦?”

洪涛终于把眼皮从手指头上抬了起来,这个老头太欺负人了,总是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刚才撅了他一次,看来是没到位,还得接着撅!

“你……你、你……陛下……”这下撅得吕大防比刚才挨了一脚还难受,他真没想到王诜敢当着皇帝提这些不长脸的旧事。

按理讲当臣子的宁可自己受屈也不该打皇帝的脸,尤其是老皇帝的脸。百善孝为先,祖宗有错误也得避讳,他就是抓准了这一条才发问的,想把刚才的面子找回来,结果又失算了。

“吕相,摄政王所言不虚,之前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也没什么可寒碜的,之后还打不过那才是真寒碜。能不能打过,还要靠诸位臣工同心协力辅佐。”

看到吕大防要自己主持公道,赵佣非但没帮,也伸出脚轻轻的踹了一下。说实话,他比摄政王还烦这些老臣,张嘴闭嘴就是祖宗规矩、低头抬头都是圣人教化、有事没事全把荣辱放前面。

可背地里干的事儿呢,很多都与这些东西不沾边。合算这些要求就是他们为难别人用的,全是瞎扯淡。

840 解决麻烦6

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就得拜儿童团和王十所赐了。当年在凉州、大名府没少见到官员私下里的丑态,早就明白这套东西了,不用任何人告状,心里雪亮。

“王摄政,下官有一事不明……”皇dìdū甘愿挨骂了,吕大防的小伎俩不攻自破,只能坐下低着头一个人生闷气。章是第二个起身提问的,但他的态度特别端正,端正的都有点过了。

“章相不必多礼,我等都是为陛下、为江山社稷计,除了陛下之外没必要把职位看得过重。有话尽管问,本王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章这么客气,洪涛觉得更不是啥好事儿。俗话讲咬人的狗不叫,抖索精神准备应战吧。

“既然是议和,为何还要带兵前往,不是该邀请金国使节再次前来开封吗?”章还是没坐下,拱拱手提出了他的疑问。

“章相所言极是,摄政王既然要亲自与金人议和,何用带兵,只需携国书出使金国即可。若是想唤金国使节前来开封怕是无望了,他们一个月前已然离开驿北返,一个人都没留。”

听到章的问题,刘挚突然开口了。还真不是**说,朝廷外交方面的事务就由他主管,对金国使节的动向自然清楚。

“出使金国?刘大人可真敢说,要是本王被金人扣下,再有个三长两短,就不怕新军把你家灭了满门?难道说为了政见不同,就忙不迭的要把同僚送给敌人处置?假如刘大人是金国皇帝,本王到了金国,你还会放归吗?”

章不坐下,洪涛也就站着回答。但听了刘挚的补充,立马又坐下了。如果说吕大防是个固执保守的老头,招人讨厌,那这个刘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臣。

这主意出的太尼玛不是东西了,话里话外挤兑着自己去金国自投罗网,结果他还不落埋怨,真是杀人不用刀。

但他和吕大防都犯了一个错误,错估了形势。现在不是对付王安石、对付章、对付苏轼的时候了,还用老一套不灵了。

拿话挤兑人是不?别人可能顾着皇帝身份、顾着士大夫的脸面不好意思认怂。咱是谁啊,没脸没皮、胆小如鼠的代言人。

还出使金国,没有几千新军跟着,自己都不敢离开扬子镇,这位刘侍郎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你玩阴的,那我就玩明的,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开让皇帝听听,谁丢脸谁自己摸。

“陛下!臣断无此意,王诜、王诜他含血喷人……”刘挚的脸都绿了,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这位兵不打不闹,专用脸皮恶心人,比打人还狠,句句诛心啊。

“刘相,不是朕说你,摄政王乃大宋常胜将军,岂有送与金国之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赵佣的脸也黑了,本以为这些老臣只是热衷权利不愿意撒手,现在看来真不是那么简单。

这尼玛出的都是什么主意,要是放在新军里早就挂到木杆上晾着去了。真是家贼难防,有这样的宰相,能打胜仗才怪!

可是姑丈说了,遇到什么事儿都得忍着,让他们蹦,听两句不中听的话不掉肉、看几个勾心斗角的场面也不折寿,不蹦哒怎么能知道谁忠谁奸呢。

“臣遵命……”刘挚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小把戏算是玩现了,不光得罪了摄政王,还让皇帝也不太高兴。赶紧缩回去听着吧,再说啥也别发言了,你们举手我就跟着举手还不成嘛。

“说到出兵的事儿,本王再多絮叨几句。常言道兵不厌诈、兵无常势,大宋和金国肯定是敌人,只是何时该打、何时该和,不能由他们做主,主动权要把握在大宋这一边。”

“谈当然要谈,可谈不拢呢?那就得打。一边谈一边打,谈判桌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用弓弩【 】解决,弓弩解决不了的事情再回到谈判桌上谈,直到和谈结果对我大宋有利为止。”

“这么做可以尽量避免全面战争,最大化的保证我国受益。至于说最终会谈出个什么结果,本王也无把握,一切还要看事态发展。所以陛下以为光带兵和谈还有不足,朝廷的备战事宜也要抓紧。”

把刘挚的气焰打下去了,洪涛继续说正事儿。此事已经和赵佣基本沟通完了,无非就是再通知一下。他们答应也得办,不答应那就换人办,不能再拖延。

“此事还需诸臣工多多出力,务求做到有备无患。一旦和谈破裂,马上让河北东西两路、河东路厉兵秣马整装待发,不得有误!”

洪涛话音刚落,还没等下面有反应,赵佣就接上了话茬。他是真没耐心了,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还需翻过来掉过去的商议吗?

“臣……遵旨!”皇帝发话了,几位大臣马上起身拱手齐声应诺。

有了这个过程,备战和和谈的事儿就算定下了基调。剩下的具体事宜和细节问题全是枢密使和几位宰相的工作,按部就班安排下去,大宋的战争机器就会缓慢的开动起来。

“不过还有一事需诸位臣工给朕个明确的答复……可有人知道新军该如何打仗?一万新军出征幽州路需要多少车辆、民、粮草?该在何处扎营、何处补给、何处渡河?路径、桥梁、舟船可都凑手?若是再有两万、三万新军陆续开进边关三路,又该如何调配?”

赵佣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说话,但还没等屁股挨上椅子他的问题又来了。这次不光说,还站起身绕到了御书案侧面,来回踱着步,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数。

说实话,这些数据他自己都不是完全清楚。在新军内部,指挥打仗和āo办后勤完全是两个部门两套人马。以他那短暂的几年新军历练,两方面是都接触过,但又哪方面都不精通,只能挑想的起来的粗略讲讲。

赵佣觉得这番话说得很不专业,说完之后还怯怯的看了姑丈一眼。按说这些东西有摄政王在场不该由自己这个半吊子讲,可自己讲出来下面不会有太多疑问。他已经厌烦这种掰开了揉碎了给别人解释,还解释不通的感觉了。

“……这……”但这番不太专业的话听到诸位大臣耳中却无比专业,就连安焘这位枢密使都傻眼了。他现在脑子里连一个答案都给不出来,唯一想的就是让众人的眼神别盯着自己看。

“也罢,新军从来不在朝廷编制内,诸臣工不了解也正常。但事已至此,再慢慢了解已经没有时间了,该如何应对?”

见到几位宰相的表情,赵佣觉得自己当皇帝真是理所应当的,信心立马增加了几分。手一背、胸脯一挺,脸半抬起望着窗外黑乎乎的夜空,沉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洪涛原本没看向赵佣,正在和御书案一侧的王二使眼色。要是皇帝忘了刚才排练的步骤,下面的问题就该由她提出来,然后自己回答。

可是听到赵佣的声音,洪涛突然有股子神宗皇帝回魂的感觉,好像身处崇政殿一般。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赵佣的侧影,还真别说,有点气势了,皇帝的气势!

“臣以为事急从权,可抽调新军将领入朝听用……”心里琢磨着赵佣的进步,嘴里也没耽误,念台词一般把计划中的重点提了出来。

入朝面圣,跑这么远路,光说一件和谈的事儿就满足啦?那不符合洪涛的性格,他干啥都喜欢把利益最大化。所以嘛,还得借机往朝廷里塞人,上一次是王二和王十二、这次就该轮到王大和高翠峰了。

文武都来点,让他们尽快熟悉朝堂环境,然后才更有把握对朝堂官员进行大换血。这虽然是最坏的打算,但也是最要命的,不得不提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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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1 搂草打兔子

“摄政王所言极是,诸臣工以为如何?”赵佣还是很谦虚的,没有独断专揽。

“……”吕大防瞥了一眼御书案后面端坐的年轻人,心里泛起了深深的无力感。他已是五朝元老,经历过仁宗、英宗、神宗、明宗四位皇帝,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这位新皇帝看似稚嫩,没有太多执政经验,但小套路玩起来一点不比神宗皇帝差,装模作样的基本功也直逼仁宗皇帝。

这番话说的谁也挑不出毛病,用新军打仗就得熟悉军队配置,否则谈何运转自如。朝廷里真没有了解新军情况的官员,勉强的都找不出来。

摄政王提议让新军将领入朝帮衬天经地义,不光不能说是阴谋,还得伸出大拇指赞一声大公无私。毕竟新军将领都是人家自己培养的,大宋这么多武将世家,家家都有亲兵,也没见谁贡献出来为国效力的。

皇帝更是虚怀若谷,即便摄政王的提议也要征询其他大臣的意见,不搞一言堂,充分尊重了朝廷规矩和大臣的脸面。

可是吧,这事儿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儿,怎么算怎么自己吃亏。明明是不愿意摄政王与皇帝往朝堂里多塞人,可这话愣是无法出口。

叫嚣着北伐的是自己,让新军出征的也是自己,总不能再去阻止新军成行吧。那不真成欺君罔上了,当堂给打出去都没人会同情。

“……”刘挚干脆都没抬头,还是别说话了,前面明显都是坑,还往坑里跳岂不是大傻子乎。

“枢密院正缺此等大才,臣以为摄政王乃老成谋国之言!”安焘自打进了紫宸殿就没说过一个字,此时突然表了态,选边站队完毕之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没辙啊,说起朝政来别人还能和摄政王掰扯掰扯,说起打仗真没脸张嘴。这些年新军是怎么建立的就别介绍了吧,说是朝廷的新军,其实就是王诜的私军。

以一己之力行灭国之事,翻翻史书……眼都看瞎了也没找到类似的先例,但王诜做到了。和新军比起来朝廷的禁军就是个大笑话,和王诜比起来大宋将领更是笑话。什么武将世家,都该回家种地,别出来丢人了。

至于说让新军将领入朝一事,安焘自知拦不住也不想拦。虽然说新军将领来了之后,第一个倒霉的有可能就是枢密院,但安焘觉得学一学人家的本事也无妨。

食君俸忠君事,要是连本职工作都干不好,还处处提防不让别人干。这么做人品太差,不如辞官不做,免得挨骂。

“安相虚怀若谷、求贤若渴,新军第一军军长王大判枢密副使,即日上任,领北面房、支马房、兵籍房,知兵部侍郎,掌库部,以便运筹北伐所需。属下主事、令史、司库等职自行上报摄政王批复!”

赵佣终于笑了,以前都是假笑,这次是真笑。安焘的态度很好嘛,别老琢磨着如何与自己作对,怎么把事情办好才是合格的臣子。不会就学,不懂就问,朕看好你!

“然渭桥镇、大名府工坊整治不利、连年疲废,无法为新军提供合用军械。故而调夔州路坑冶铸钱司监使高翠峰判兵部侍郎,领文思院、将作监,提点各路坑冶铸钱司。沿江修河制置主事王雄判工部侍郎,领少府监,提点各路修河、筑路、建桥之事。属下主事、令史、司库等职自行上报摄政王批复!”

光安插几名武将进入枢密院和兵部就完了吗?差得远啊,好不容易找到个合理的借口把这些老臣拿住了,就不能白费力气,玩了命塞吧。

也不是瞎塞,赵佣在钻空子的本领上也得学了老师的真谛。新军打仗靠的就是军械之利,所以渭桥镇、大名府工坊必须跟着动起来,造不出军械拿啥去打仗?

枢密院、工部、兵部、各路坑冶铸钱司多头管理的弊端已经看得够不够了,不用再试。现在事急从权,皇帝委派专人专职重打鼓另开张很合理,高翠峰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知人善任也。

至于说王雄是谁,王七也。相比高翠峰在朝堂中小有名气,王雄在民间的知名度更大。别的不聊,仅就浮沱河铁索桥、瓜洲镇跨江大桥、淮水大堤、运河船闸这些工程足矣说明其能力,当个工部侍郎专业素养足够。

这两个任命依很快通过了,在场的几位想反对也没法张嘴。他们都知道皇帝有话等着呢,谁敢说个不字,皇帝马上就得笑眯眯的问:爱卿可有应对之策?亦或有更佳人选?

蔡京就是因为举荐不当远窜成都府了,那还是皇帝的近臣,否则就得流放。谁还敢在这些需要真本事的职位上**搞,结局怕是要比蔡京还惨。

而且新军马上就要出征,谁也没把握能快速恢复生产。这个大地雷还是让摄政王的手下顶着吧,将来一旦出了纰漏也算个把柄不是。

把柄?这些古人还是小看洪涛的狡诈了,他岂是能轻易把弱点示人的主儿。有没有渭桥镇和大名府工坊,新军的武器装备也够用。

经过这几年的不断建设,川陕四路和甘州的冶炼、铸造、机械加工产业已经比当初渭桥镇和大名府的规模大多了,再加上福建路那座主要以研发为主的工坊区。

多了不敢说,全力投产之后,供应三五万新军打一次大规模战役没啥问题。要是再把民间的一些小工坊利用上,数量还能快速翻倍。

洪涛之所以这么安排,根本不是指望朝廷能助新军一臂之力,只是打着北伐的幌子行变革朝堂之实。王大、高翠峰、王七进入朝堂之后,关键的不是他们三个人的要职,而是跟在后面的那些不太容易引人注目的中低职位。

皇帝不是说了嘛,附属官员让他们自己去找,然后由摄政王批准即可上任。这些人有可能是几个,也有可能是几十个,来源必须是促进社骨干。

现在殿前司m和侍卫司已经被架空了,拿住了枢密院和兵部,大宋的兵权就没跑了,谁也掀不起风浪。解决了兵权,国防建设、国营工坊、基础设施建设就是洪涛要抓的第二个重点。

富民强国说起来麻烦,可骨子里无非就是开源节流这四个字。古代社会不比后世,想玩经济,光靠民间折腾只能增加赋税,不把国营这个大窟窿赌上,有多少赋税就得办多少个叫好不叫座的亏本买卖。

再厉害的耙子往回搂钱,也架不住家里有个没底儿的匣子。控制了工部和少府监、坑冶铸钱司,才有可能堵住这些大窟窿。

高翠峰和王七就是去当塞子的,他们是大塞子,后面跟进的促进社骨干是小塞子。不用多,过个一年半载等他们熟悉了情况,这些zhèngfǔ部门里的大窟窿小眼全得被塞死。

塞住还就拔不开了,谁敢硬拔谁就是被打击对象。没有了皇权庇佑,失去了兵权辅助,试问他们除了让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反抗吗?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这个结果吕大防、刘挚,包括苏颂和安焘都不太满意,但又找不出理由反对,只能捏着鼻子默认。

只有章脸上一点不快都没有,表情反倒轻松了很多。眼见大局落定,廷议即将结束,还挺舍不得走,抢在皇帝离去之前出班奏报。

“……章相有何事?”赵佣闻言把刚站起来的身体又坐下了,还看了摄政王一眼。

“闻福建路特区一事还未选定主官,臣想应了这个差事,离开朝堂去做一些实事,还望陛下应允。”章等皇帝坐稳了才缓缓道来。

842 辞官(50票加更)

“特区主官!此事……章相乃福建路人士,怕是多有不妥。”赵佣还真被问住了,福建路成为特区之后计划要分为两个省,但分省的工作目前还没完成,遴选主官的事儿自然也就没开始呢。

就算开始了,这个职位也轮不到章惇去做。倒不是说他不配任一地主官,而是他根本不在规划之内。特区这个事儿别说章惇玩不转,就算赵佣自己也玩不转。

听上去仿佛挺容易的,弄个合作社、供销社,再把商路疏通疏通,当地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朝廷的赋税也就多了。

可实际上真不是这么回事儿,不管是合作社还是供销社,再加上商铺工坊,那都是要有一大堆懂行的人手和好多相应机构辅助,还得根据各地的风土人情、河流大川、气候产物来制定相应的政策,缺一不可。

促进社搞了那么多年才摸索出一套经验,也不敢说放到什么地方都好用。放章惇去福建路任主官不是不可以,朝堂里的旧臣全走了才好呢,可去当特区主官真不成,那不是建设去了,而是捣乱的。

“陛下,臣以为章相所言有理。我朝臣子要是都如章相一般愿意为朝廷出力做实事,不计较个人得失,大宋江山社稷安亦!”

赵佣也算有急智,马上想出个异地为官的规矩把章惇挡了回去,可章惇还没出言坚持呢,王诜突然起身插了话。不光没帮助皇帝一起阻拦,还站到了章惇一方。

“摄政王此话怎讲?”赵佣是真蒙了,今天的计划里没这个节目,还带即兴表演的?

“特区乃朝廷的特区、陛下的特区、百姓的特区,自然也是诸位臣工的特区。然此事初为时还有诸多非议,若是章相肯亲力亲为,不管成败皆可成为表率。至于说异地为官的规矩,臣以为大可不必在意。不是本乡本土的人,怎么肯出全力为家乡造福祉,臣以为可行!”

刚开始洪涛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章家兄弟做事如此干脆,前后不到二个时辰就拿定了主意。但也仅仅是有点意外,既然自己敢假客气,就不怕别人真实诚。

福建路是吧?听了这个地名洪涛就知道章家兄弟打的是什么主意。没关系,有本事你们就全使出来,咱不用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呗,到时候孰对孰错一目了然。

花一两年时间来说服章惇合算吗?洪涛觉得非常合算。这不是章惇一个人的事儿,他的所作所为会影响一大批朝臣的态度,还会影响章家以及福建中北部很多地主豪绅的态度。

经济改革、工业改革、国企改革、基建改革、官制改革、兵制改革其实都不算太难,无非就是在国家高层里重新立规矩。

但要是让广大地主阶级和平民百姓一下子接受新政,除非像甘凉路、银州路一般先实行军管,强行推平地方势力,否则会非常非常难。即便能成功,那也得用十年当单位来计算所需时日。

假如有一些旧官僚士人能真的加入到这个工作中来,不敢说事半功倍吧,也会把过程缩短很多、让难度大幅度降低。

但首先需要让旧官僚士人从心底认同新政,如何认同呢?光靠说是没用的,光靠刀子成本太高,高到政府有可能都付不起。

最好的办法就是像章惇一样,把有些能力也愿意接受新事物的旧官员放下去实打实的干。通过每天的耳濡目染和亲身体会,不用费太多话就能心服口服,然后为新政所用。

“……既然如此,待到福州路分省完毕章相即刻赴任吧。”赵佣到现在为止也没搞懂自己这位姑丈的心思,但他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既然姑丈同意了那就放人。

“启禀陛下,臣也愿和章相一起主政地方!”章惇还没来得及谢恩,章楶又站了起来,提出了同一个要求。

“荒唐,堂堂当朝宰辅岂能如此儿戏!”吕大防本已心力憔悴不想再多言,章惇走了就走了吧。

俗话讲树倒猢狲散,他一走改革派就群龙无首了,必定有一些心智不是那么坚定的官员会转投到自己这边,也不算太坏的结果。

但章楶也要跟着一起走就太不正常了,难道说背后有什么阴谋?既然眼下琢磨不出阴谋何来,那就得反对。这也是为官的基本功,只要对头的伎俩暂时看不清就得马上反对,先搅合得无法成行,再回去慢慢琢磨得失。

“吕相言之有理,一日中两位宰相请辞,难不成是针对朕!”赵佣也忍不住了,这些老臣是看着碍眼,但走也不能这么走,得我辞了你,不能让你炒了我。

“陛下言重了,想来两位大人对特区一事多有疑虑,都想尽快印证一二,此情可谅。只是操之过急,不如这样,章楶先行一步,把朝中事务先交于章惇办理,待半年之后首辅再走不迟。”

章楶一出头,洪涛就更加肯定了他们兄弟俩的用意。除了真想和自己斗斗法外,还想给皇帝找点麻烦,逼着自己食言。

俩人一起走那是不可能的,朝廷里还又很多日常失去要处理,别想全回家享清福去。什么时候王大、高翠凤、王七他们把位置坐稳了、工作捋顺了,什么时候再放人。

章家兄弟的事儿最终还是按照洪涛的意思办,等福建路分省完毕,章楶先去北福建省任高官。但走之前的工作一点不能耽误,全交给章惇担负,谁让你们是堂兄弟呢。

“姑丈,他们兄弟都是当地人,章家更是浦城大族,放虎归山会不会反被虎伤?”等大家散了之后,赵佣终于得到了为何这么做的解释,也接受了,只是对章家兄弟不太放心,尤其是浦城章家。

“陛下请把心放到肚子里,王总理在福州经营多年,对那边的情况了解得很透彻,当地还有新军驻扎,他们兄弟是聪明人,否则不会出此对策,谅也不敢鲁莽行事。臣倒是很愿意看到他们能把一省之地治理妥当,这不是个人与个人的义气之争执,而是为百姓、为国家造福。古人云殊途同归、达者为先,也说不定真有另一条路可以走通,暂且看两年不急。”

洪涛知道赵佣怕什么,在后世人脑子里,什么福建、广州,甚至云贵高原都是繁华之地,坐上飞机高铁几个小时就到了。

但在古人眼中,这些地方都是极其偏远、极其落后、极其蛮荒的所在,除了那么几座沿海城市之外,基本就没好地方了。

要是当地官员勾结当地豪绅和少民一起作乱,朝廷必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鞭长莫及。南征一次所耗费的钱粮一点不比北伐少,轻则国库空虚,闹大了就得动摇根基。

“若是以后的特区也有朝臣如此要求,朕该不该应允?”

赵佣担心的还不止安全问题,特区计划他是了解的,只要川陕四路和福州路一做出成绩,下一步就还得有其它州县联名上书加入。

不管当地官员想不想,这个名是签定了。到时候如果再有朝臣提出回家乡任职,准奏呢还是驳回?驳回的理由又是什么?

“那就要看章家兄弟的本事了,如果他们真有牧民之才,有先例在前何乐而不为。陛下凭空多了一批有用之臣,也不是坏事。”洪涛觉得这不是问题,特区的推广不会太快,完全有时间观察效果。

843 帽子多了不嫌沉

“朕还是有些担心他们,这些家伙好事做不来,做坏事可是一顶一的能臣。到时候为了向上表功,在地方上增加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坏的可是我们君臣的名声!”

赵佣没有洪涛那么乐观,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连串可能发生的坏事,可最终的屎盆子全得扣在他这个皇帝头上。

“嘿嘿嘿,臣恭喜陛下,您越来越像位明君了。”这件事儿并没经过事先商讨,王二也没有这方面的预案,但赵佣自己想到了,还想得这么长远、细致,洪涛由衷的替他高兴。

懂得责任二字有多重、懂得为自己的名声考虑,就比很多只盯着权利、无时无刻不玩弄权术的皇帝强。

“这些事瞒不住陛下,臣也不会让陛下被架空,坐在朝堂之上听他们粉饰太平。……说句僭越的话,臣这些年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坏事儿,其中也包括监察百官。但凡州府一级的官员,每三个月都会有详细考评。这本不是该由臣染手的权利,可新政初始,光有治国才干、手握重兵还不足矣对抗朝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陛下请放心,这些权利会逐渐交还朝堂,但前提是新政大定。”

赵佣自己愿意进步,洪涛也不能溜肩膀,该撑腰的时候就得撑腰。可是有些事儿能做不好说,有些事好说不能做。你说你一个当臣子的把皇城司的活儿都干了,让皇帝心里怎么想?还有没有安全感可言?

话已至此,洪涛还得和赵佣多交点底,尽量避免他多想。完全杜绝是不可能的,洪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自己和赵佣的蜜月期应该也就到此而至了。

不管他如何崇拜自己,自己如何帮衬于他,由于两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有些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政治对手。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保不齐还有可能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完全看新政推行的速度和赵佣本人对权利诱惑的抵抗力,目前全都是未知数。

“朕知道是谁在操办此事,必定是十姐……当初宸娘就曾说过儿童团里有两个人将来必堪大用,二姐和十姐。”

洪涛的坦白并没让赵佣感到意外,他仿佛还在凉州与儿童团混在一起,没有完全意识到时过境迁,很多以前属于他同一阵营的人和事,将来很有可能变成对立面。说起王十时脸上还带着一股戏谑的笑容,很好奇又有点抗拒。

“不用听那个丫头乱讲,她的出发点并不光彩。臣明日即将前往析津府主理和谈一事,这段时间朝廷里的事儿全要靠陛下一人打理。还望陛下戒急戒燥,每日锻炼不缀,万不可荒废。”

既然赵佣还没意识到,洪涛也就不死命提醒了,他明白的越晚对大局越有利。但有一个问题必须见面就叮嘱,锻炼身体。

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死于心血管或者脑血管疾病,遗传基因不可谓不强大,想必他也躲不过去。在没有特效急救药之前,适当的增强体质是延缓这种疾病的唯一手段。

控制脾气的话就不讲了,那都是扯淡。坐在这个位置上谁也控制不了脾气,很多事能把人气死,而且这些事儿天天都要拿到桌面上讲,想躲都躲不开。

“姑丈也要多保重,万万不可以身犯险……”一听到姑丈又要去边关,保不齐还得和金国开战,赵佣眼神中略过一丝不舍。

有这位姑丈在,多麻烦的事儿都能迎刃而解、多难对付的朝臣都能随意拿捏,皇位坐得相对舒服很多。没有姑丈在,尽管有王二、王七在旁边帮衬,还有王大的新军护卫,整天也不太安生,晚上经常会被噩梦惊醒。

“对了,说起以身犯险一事,臣还有件事要奏请,赵倜和赵佖他们一干兄弟陛下打算如何安排?”本来洪涛都施礼准备退下了,突然又转过头。

神宗皇帝一共生了十四个儿子,活到现在的有六、八、九、十一、十二、十三、十四。最大的赵佣今年二十一岁,最小的赵偲是个遗腹子,神宗皇帝驾崩之后半年才出生,今年刚九岁。

按照惯例,皇子之中有一人登基,其他兄弟们全要封王在京城里居住,可以部分参与政治但绝不能碰军队,这样一来可以最大化降低兄弟相残的局面。

但赵佣从还没登基之时就不止一次和自己探讨过这个问题,觉得如此一来对兄弟们太残酷了。他本人也当了这么多年废物王爷,深受其害,想问问有没有其它办法。既可以防止手足反目,又能让兄弟们过得有意义一点,别像猪一般养着,整天还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此事朕在朝堂上提过两次,全都没有任何结果。那些老臣半个字意见也不肯给,他们是怕背负责任,太爱惜羽毛了。”

赵佣对这件事儿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祖宗章法吧,怎么改才能两全其美呢?他想不出来,朝臣们也不肯帮忙。

“如果陛下信得过臣,可以把诸王交给臣,反正臣的脑袋上已经扣着心怀鬼胎的帽子,多几顶也无妨。不参政、不领兵的规矩是对的,但没说连个小兵也不能当,更没说不能经商。臣打算先带他们去幽州前线涨涨见识,知道一下民间疾苦和战争残酷,再安排诸位亲王入长江学院。学上几年之后,任教、经商、务农都可以,总之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未来的大宋皇室每年会享受国家供养,但范围只限于皇帝一家,不能说你生了十多个孩子,家家都享受这种待遇。

那用不了多少年,皇室的规模就会庞大得把国库吃空,总不能费了半天力气把冗官、冗兵问题解决了,换来个冗王爷的弊端。

该怎么制定规则呢,洪涛觉得规则可以缓一缓,先从实际入手比较合适。让这些皇兄、皇弟、皇子们能自食其力,生活过得还不错,将来再谈论他们出路时就容易的多。

说不定他们自己到时候就看不上那点国家补贴了,主动放弃更显得深明大义,还能为皇室赢得一片叫好声。

844 舆论怎么玩(100票加更)

“如此甚好……只是让姑丈为难了。”赵佣对他这位姑丈也确实信任到家了,没有丝毫犹豫就把这些有可能在将来也跳出来逼着自己禅让的兄弟交了出去,还挺不好意思的,他也清楚摄政王如此做会遭到多少非议。

“臣这张脸早就比城墙拐弯还厚了,能为陛下解忧就是为大宋解忧,万死不辞!”

很难得,洪涛都会表忠心煽情了,要是当年能多说几句这样的话,说不定能从神宗皇帝哪儿拿到更多权利,改革进程还会更快一些。

“陛下,还有一事您忘了提……报纸!”洪涛如此表现不光让赵佣感动异常,也让一旁的王二和王七很是诧异,她们更能感觉到养父的不正常。

为什么会如此反常不知道,但看上去挺高兴,于是王二的谗言就来了,打算趁着养父高兴把以前不好办的事儿全一并解决。

“对对对,姑丈,京东日报太讨厌了,整日里专门和朕作对,就没说过一句好话。能不能让大将军带着新军把它封了,牵扯人员全下诏狱由王忠审理。罪名嘛,王总理这里拟出了几条,应是够用了。”

被王二一提醒赵佣也想起来了,刚刚还满怀感激的神色马上改成了咬牙切齿,又开始用手指关节敲击书案。自打他上任以来,最烦的还不是顽固守旧的朝臣和无处不在的规则束缚,而是东京日报。

朝堂没人敢说的话它基本都说完了,还专挑弊端讲,优点基本不提。按照它的说法,自己这个皇帝简直就是个大大大的昏君,任人唯亲、排挤忠臣、破坏祖宗律法、亲小人远君子……

要不是王二拦着,他恨不得亲自带着皇宫卫队去把报社的小二楼拆了,把程颐那几个弟子全吊死在御街上,还不许收尸!

王二也不是拦着不让查封东京日报,而是觉得这件事儿看似不大,但和特区律法有相悖的地方,在没搞明白之前最好不妄动。现在摄政王入京了,正好当面问个清楚,没人比养父还了解特区律法的宗旨。

“兼听则明!报纸的用处就是让高位者兼听,只要不造谣、不妄言,说什么都可以。他们可以说,咱们为何就不能说?福州日报、四川日报、真理报,都可以说嘛。如果换做臣就再弄个开封日报,和东京日报门对门。对方五日一刊、我就三日一份;他们一刊四版、我就一份八版。孰对孰错辩过之后才有可能让更多人明白,我们有这么多特区做为成功案例,难道还辩不过他们吗?”

查封报纸……这个主意太低端了,只有讲不出道理的人才会想堵住别人的嘴不让说。挑动舆论、蒙蔽百姓的说法更是可笑。

你是皇帝,你是政府,控制着这么多社会资源,告诉我说讲理讲不过别人,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你确实没理。

“……孩儿明白了,马上就去办!”王二不愧号称女诸葛,一点就透。

“明白什么了,快与朕讲分明!”赵佣在这方面和王二相差甚远,不是他天生笨,而是和洪涛混的日子太短,没见识过那么多歪招儿。换句话讲就是阅历不够,通常情况下阅历能极大的影响智商。

“陛下可知办报所需花费多少?一份报纸要卖出多少份才能把纸张、刊印、发行、编纂的耗费赚回来?只要我们的报纸定价略微合理、广告版面售价降低一些、故事白话多刊登一点,用不了多久就没什么人愿意买他们的报纸看了。”

“在这些方面我们有巨大的优势,东京日报只能在城内发售,我们则可以利用顺丰镖局卖到周边州县,还能把各地发生的新鲜事早几天刊登出来。爹爹说过,凡是能用经济手段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陛下不用冒着名声受损的风险去查封东京日报,臣有办法用开封日报把它挤垮,让那些人想妄言也无处诉说!”

在如何办报的问题上王二必须是大宋最有权威的专家,当然也包括如何让竞争对手难受的办法,太细的没必要和皇帝讲,大概说明方向就成了。

“善!不光要挤垮东京日报,还要为朕的新政摇旗呐喊。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这个典故姑丈早就讲过,朕怎么给忘了!”

赵佣也明白了,还把洪涛给他讲过的故事定性为了典故。一想起程颐那群最顽固的老家伙被迫亏本卖掉报社卷铺盖滚回洛阳的模样,高兴的直拍桌子。这么做确实比强行查封报社更解气,也更理直气壮。

“来人啊,备纸笔,朕要为开封日报提名!”光精神上支持不够,赵佣打算仿效父皇给飞鹰社提名的先例,也给开封日报罩上一层皇家光环,让世人都知道报纸上的话就是皇帝所想。

一个皇帝、一个总理、一个开封府尹,正事不干,头顶头趴在御书案上讨论报纸内容。洪涛没兴趣参加,出宫之后在嘎巴和一队新军的护卫下直奔新封丘门而去。

说实话,刚才他提议用报纸回击的方法时,真没想到挤垮东京日报那一层。直到王二讲出来才觉得这才是最彻底的办法,而且一点不违背常理。

这才是他不愿意在紫宸殿里多待的主要原因,孩子们现在已经快和自己齐头并进了,所以还是躲远点吧。万一哪天自己露怯了,就真的无法再用智力去约束她们的行为,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在做事之前不再来请教自己。

洪涛不在意孩子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他很在意谁炒谁。只能是自己主动急流勇退,不能让她们把自己抛弃,这个顺序不能反。

四月初,大宋摄政王王诜,代大宋皇帝御驾亲征,驾临析津府!

御驾亲征啊,这可是大阵仗,从大名府出发开始,五千新军和七千工程兵就摆足了阵仗,分成东西两路齐头并进,驿道上旌旗招展、人欢马叫、鼓号齐鸣,隔着十里地就能看到烟尘蔽日。

排场挺大,可前进速度慢的令人发指。全部装备了箱车和战马的新军,沿途全是平整的驿道,又不用搭建桥梁,也不用刺探附近军情,每日行军里程居然不足百里。磨蹭了十多天才度过白沟河,又爬了五天终于抵达了析津府以南。

飞扬跋扈!

这是很多朝臣们对摄政王此行出兵北伐的评价。他们觉得吧,摄政王不是去抵御外族的,而是借机向朝廷示威。据说他那辆六轮驸马车镶金描银富丽堂皇,车内还有女婢伺候,哪儿像是出征,倒像是出游。

每到一座县城,当地主官必须出城迎接,还得行大礼叩拜。虽说是代皇帝御驾亲征,受得此礼,但也没必要每过一处都来一遍,很过瘾吗?

新军堕落如斯!

这是一部分武将对摄政王此次领兵北伐的评价。他们觉得吧,以前的新军次次打胜仗,凭借的不光是兵甲利器,还有极快的行动速度。

在武器不占优的情况下,如果再控制不住新军的行动速度,让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在哪儿打就在哪儿打,确实很难战胜。

可自打王诜当上了摄政王,新军进入了开封城之后,战斗力好像有点直线下降。王诜不可免俗的自我膨胀,新军自然也跟着目中无人,这一点从新军速度上就能很好的表露无疑。

王诜更可怕了!

除了这两种评价之外,还有极个别人没有评价,但私底下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以前的王诜凭借的就是蛮力,和谁都是硬碰硬,谁硬谁全赢,谁软谁全输,玩不得丝毫虚假。可是这次的王诜明显变了,变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845 八大王(150票加更)

至于说新军退化、王诜自我膨胀的说法,他们不屑一顾。别的不说,只需去开封城内的几处大营里看看新军的训练态度和次数就会发现,他们和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既没多一次也不少一次。

军纪也依旧严明,没有特殊情况从来不许士兵在城市里闲逛,大营门口木杆上挂着的尸体就是抗命不遵者。如果这也算退化严重,自我膨胀,那以前的禁军岂不成了乌合之众。

他们到底猜的对不对呢?洪涛只能向有最后一种想法的人说声佩服。他和新军确实不是真的退化和膨胀了,这一切全完都是骗局,装出来的。

此次北伐说叫御驾亲征,其实最主要的目的是和谈。既然是和谈,就不能和打仗一样追求兵贵神速、掩人耳目。

洪涛打算充分利用一下自己真刀真枪搏来的名号,看看能不能让金国稍有迟疑,别贸然出兵攻打幽州防线,这样才有和谈的基础。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才不得不每天把脸绷着去接受当地官员的拜见,还找来一大堆禁军废弃的旗号,稍加改动变成新军的,整天举着招摇过市。

目的就是引人注目,把大煞星、常胜将军抵达析津府的消息借着边民、金国细作的口传给金国朝廷。

其实洪涛和他率领的这一万多新军只是个幌子,或者说叫做计划中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此时应该已经抵达了金国腹地。

真正的和谈要求不用通过自己转达,而是让那只手送抵。自己只需在析津府按兵不动,表达出足够的耐心,然后等着金国方面的反应。

另一只手是谁呢?他就是萧巫纳。这些年济州岛用鲸鱼肉换女真人木材的买卖一直都在继续,虽然太高层没接触,但至少不缺传话的人。

女真人灭掉辽国之后,接收了很多契丹俘虏继续担任职务。萧巫纳这位契丹贵族和他们接触的最多,由他去传递和平的善意再合适不过了。

除此之外,洪涛还给萧巫纳安排了一个更神秘的任务,把耶律特里公主有后的消息也小范围的带回金国去。不管有没有契丹贵族因此产生那么一丝丝别的想法,反正这根刺要种下,说不定将来就能用上。

而萧巫纳本人对帮着洪涛传递和谈信号并不太上心,他更看重传递皇族有后的消息。女真人把契丹皇族全杀干净了,目前特里公主是唯一还流着皇族血脉的耶律后裔,更别说还有个儿子。

当然了,这件事儿萧巫纳和特里公主都没瞒着洪涛,也获得了准许才启程北上。洪涛答应如果萧巫纳真的联络到了足够的契丹贵族,他们也确实有想法,大宋可以提供相应的物质帮助。比如说武器、资金之类的,但人一个没有,顶多允许济州岛派契丹族人秘密潜回故土当个联络员或者教官。

除此之外,洪涛还和特里公主言明,即便在大宋和济州岛的帮助下契丹人复国成功,那也只能占据东京道的土地,并成为大宋藩属国。

这个决定和对吐蕃地盘的考量如出一辙,洪涛是真没精力再带兵去把辽东地区全完征服。在那种气候和地理环境下,光靠火枪大炮很难长治久安,距离又那么远,无法有效控制。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经济手段渗透,让其无法摆脱也无力反抗。好歹特里公主也是自己的女人,未来有可能的契丹皇帝不光是她儿子,更是自己的儿子,给儿子留一块土地也算这个爹没白当。

至于说将来会不会成为麻烦,那就是后人的问题了。他们要是有本事,不光不会是麻烦还能成为助力。他们若是没本事,被别人抢了也是活该。

“姑丈,为何析津府比开封城还高?”洪涛此次北伐排场比以往出征大很多,除了装样子之外,也确实有需求。

光大宋亲王就带了六位,他们里面除了赵倜和赵佖之外都没有经受过军事训练,更不善于长途骑行,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车里,由平七海和卫队负责照顾。

说话的这位是个十多岁的小伙子,长得挺清秀,是神宗皇帝的十一子,但模样一点不像神宗皇帝,倒是和章楶、章惇兄弟神似,都属于古人所称俊美一系列的。

其实洪涛觉得自己也算挺英俊的,要不怎么会被皇帝妹妹看上呢。但是吧,这些年干的事儿太吓人,致使大家一提起王诜首先就想到了屠城、晾肉干、灭国之类的戏码,把相貌啥的都给忽略了。

“十一哥,这里是边关重镇,再往北不到百里就是金国,城墙不建的高大一些如何能抵御强敌。不要老缠着姑丈,过来!”

以前三个皇子跟在洪涛身边是赵佣为首,现在赵佣当了皇帝,赵倜就成了老大,履行起了大哥和队长的职责。

他一路上没少帮着平七海张罗,要是没有他和赵佖,这些皇子还真不太好伺候。几个小的动不动就会哭,还有半夜尿床的呢。

“八哥,听六哥说此城北面群山俊美,我们能去看看吗?”挨说的这位十一子名叫赵佶,每次想起这个名字,洪涛就想抽出腰间的短枪把他脑袋打开花。

宋徽宗啊,没有他北宋可能还没那么快灭亡。他和他儿子还被金人抓走了,真是丢尽了汉人皇帝的脸。你说你治国不灵,难道还不会自杀,真是彻头彻尾的废物点心。

但是吧,真接触起来,赵佶不但不让人反感,还挺招人喜欢的。首先就是他好学,什么都问;其次就是情商比较高,说话招人爱听,性格里也没有什么太怪异的地方;最后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长相,让人提不起给一枪的念头。

洪涛只是因为记忆里的事情才对赵佶有看法,实际上无时不在告诫自己,不要冤枉了这个孩子。他真不是天生的废物,只是因为入错了行,还不是自愿的,结果给制度背了黑锅。

他不是个做皇帝的料,但是个当学者的胚子。诗词歌赋样样全才,甚至自学了织毛衣毛裤,在后宫里逮着谁给谁织,不断变化花样,不好看都不往外送。

平七海车里就有他的作品,一件前胸有鲸鱼花样的毛衣,说是送给姑丈的礼物。洪涛自己就会织毛衣,还会不少后世的针法。但琢磨了好久,愣是没琢磨透这种花样是怎么织出来的,想来是赵佶的自创。

如果说这些手艺只算小技,赵佶还熟读了算经和钱经,这一路上没少提问。光凭这些问题洪涛就能得出结论,他理解的程度只比儿童团的孩子浅,超越了大多数宋人,就连王浩那样的买卖人,在有些细节上也不如他。

而且他没有老师解惑,只是拿着几位哥哥的书自己看,时不常的能得到赵佣、赵倜、赵佖的指点。能自学到这个份儿上,不光死记硬背,还有深入理解和一部分假设,已经非常不易了,这玩意就叫天赋。

“去倒是能去,此时气候也正合适,不冷不热。但想进山就坐不得车,要换马,有的地方还得步行,还有豺狼虎豹……”对于赵佶的未来洪涛已经有了大致想法,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他自己手上,两条路任选其一。

要不就拜苏轼为师,将来进入专门研究文学书画的国家机构,后半辈子当个风流学者。要不就去长江学院攻读经济学,十年后大宋保不齐能出个赵大银行家。

846 武将世家(200票加更)

“使得、使得,侄儿能骑!”只要有好玩的赵佶就高兴,吃点苦也认,标准的小孩脾气。

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开封城都没出过,见到什么都新鲜,更不知道打仗为何物,总觉得姑丈带着新军出马,金国人立马就得望风而逃,有个屁危险。

“你们呢?”同样是亲王,洪涛也不能单独带着赵佶出去玩,还得问问其他几个孩子的意见。

“我们也骑得!”异口同声,看来不光赵佶想去玩,只是他嘴最快,性格最外向。

“嘿嘿嘿……”也不是全答应了,赵倜和赵佖满脸都是坏笑。看到弟弟们的表现,他们就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的天不怕地不怕,结果呢,可真没少受罪啊。

之所以不拦着,那是因为这里没有儿童团。姑丈再狠心折腾起人来也是有限度的,不像那些师哥师姐,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整,不脱层皮都不叫来过。

但是由此也懂得了一个道理,不吃苦不受罪就不知道啥叫甜、学不会真本领。弟弟们不缺高师大儒的教导,少的就是这份磨炼,能受益终生。

“爹爹,前面来人了!”

这次跟着洪涛北伐的不是王三,换成了儿童团二期里最擅长军事技能的王三十三和三十四。这是亲姐弟俩,还是双棒儿,青塘人,年纪也一边大,二十五岁整。

她们俩可太有特点了,虽说是孪生姐弟,可模样相差太多。姐姐生的虎背熊腰、粗声大气,剪短了头发之后,都不用打扮,没几个人能一见面就认出是女人。

萧巫纳就是个高大汉子,但是和王三十三站在一起,前后左右不管怎么看都小一号。按照洪涛的概念,此女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五,大手大脚,是个打篮球的好苗子。

王三十四和他姐姐一比简直是反面教材,你说你个大男人怎么从哪儿看都像个女孩子呢。不光身材消瘦、白面无须,还尼玛水蛇腰,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平七海和他站一起都能衬托出一股阳刚之气。

但千万不要以貌取才,这姐弟俩用王三的话讲是天生的军人坯子。姐姐胆大心细,最擅长揣摩敌人心思,然后利用天气、地貌等一切有利条件取胜。

弟弟则是个武器使用高手,最擅长玩火炮和铵油药。他能用野战炮平射,也能用野战炮吊射,窍门全在精准把握炮弹引信燃烧速度。福建路产的引火药和四川路产的引火药燃烧时间有细微区别,他都能把握好。

王三很快也要入朝掌管全局,总不能老指望她们带兵出征。蒋二郎和萧巫纳终归是济州岛人,大宋的战争也不能指望外人帮忙。讹力命和溪罗撒得镇守西北,一边给吐蕃各族施加压力,一边瞄着回鹘人保护商路,轻易无法抽调。

现在这姐弟俩都是营长,有独立领兵的能力,也都经过战火洗礼见过大场面,洪涛带着她们来就是要重点培养。不能只允许孩子们长江后浪拍前浪,也得找点浪头来拍她们。

人无压力轻飘飘,是该给她们人为制造点压力的时候了,免得总以为计划成功就全天下无敌。只需看看王三听说她做总后勤调度坐镇大名府,王三十三和三十四姐弟俩随军北上时的表情,洪涛就能想象出来王大、王二她们得知此事之后的样子。

现在她们不光要玩了命的从自己这里掏干货,还得时刻警惕着师弟师妹们凭本事上位,焦虑的很啊,再也抽不出功夫来琢磨自己啦!

“三十三,来者何人?”前面这位骑在马上的黑大个就是王三十三,至今为止,赵倜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位女将军呢。

“幽州经略种谊、幽州钤辖种朴。”

“随本王前去相迎……”种谊、种朴是何人洪涛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迎出来五里远,礼节有点重。不过想一想也对,他们不是来迎接自己的,而是御驾亲征的名头和这些亲王。

上一任幽州经略种鄂前年背疽发做,虽然御医按照洪涛之前给王韶治病的方子把病给控制住了,但种鄂的恢复能力明显没有王韶强。也可能是疽和疽不一样,反正是没好利落,无法再镇守一方,请辞回京兆府养伤去了。

种鄂可以请辞,但镇守边关的任务还在。当时西夏还没南下,西北防线比较安稳,赵颢干脆就把种鄂的弟弟种谊和儿子种朴调到了幽州路,一个任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一个任都钤辖。

要说老赵家对老种家也是不薄,等于是把一路全交给了种氏叔侄。其实北宋从建国起就有武将世家,几辈子都带兵御边。

最有名的就是折家,也就是杨家将里佘老太君的娘家。其实她不姓佘,而是姓折。折字是多音字,放到姓氏里就读佘的音。

折家或者叫折氏家族并不是汉人,而是羌人。他们从晋汉时期就内附中原,到了唐代干脆独镇府州,扼守西北交通,说他们家是古代军阀也不为过。

折家之后还有种家、姚家和杨家,都是世代在北方地区抗击外族侵略的武将世家。到了赵颢这里,由于新军的崛起,他不得不重用这些世家以图对抗,种家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当初见死不救差点害死赵佣的姚家,和目前镇守河东路的折家。杨家在北宋初年还人才辈出,可是这些年已经逐渐淡出了武将世家的范畴,没落了。

赵佣登基之后,用新军替换了开封的禁军,除了要改革军制之外,更重要的目的就是防备这些武将世家铤而走险。

以前不管他们多厉害,可手下除了禁军之外并无太多亲军,又有朝廷文官总领,蹦跶不出浪花。但现在不同了,朝廷文官很可能会和武将串通一气,要是不把开封城弄安稳了,皇位确实坐不稳。

但光解决了开封的禁军并不能完全让人放心,永兴军路、河东路、河北东西两路、幽州路还有近三十万禁军和二十多万厢役,再加上几百万边民,一旦闹将起来影响非常大,这也是赵佣没再扩大军制改革的唯一原因。

“臣幽州兵马都总管种谊、臣幽州兵马都钤辖种朴,参见英王、申王、端王、咸宁郡王、普宁郡王、祁国公、摄政王……”

种谊五十岁左右,方脸短须,棱角分明,和种鄂有几分神似。种朴只有三十多岁,可是光看胡子的话,他们叔侄俩应该掉过来才对。一双豹眼不怒自威,虽然站在种谊身后,却总盯着洪涛看。

“种家真是人才辈出,世代为朝廷镇守边塞,辛苦辛苦。”被一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瞪着眼珠子猛看,洪涛没有半点不适,还一眼高一眼低的还了回去,然后拱了拱手,客套一句。

种家叔侄这个礼见得很勉强,还故意把摄政王排在了最后,说是挑衅吧,有点;说是不服吧,也有点;说是失礼吧,只能是一点点,挑不出太多。

洪涛原本就没指望种家叔侄能欢迎自己,更没认为他们会以礼相待。自己杀过种鄂的堂弟、抢过种家的军功、削弱过军武世家的利益、现在又要彻底改革军制。在他们眼中,自己怕是比党项人和契丹人还坏、还该死,能面子上过得去就不错了。

“摄政王代陛下御驾亲征才称得上辛苦,馆舍早已打扫干净,请随下官入城。”

种谊微微皱了皱眉,他是第一次和王诜面对面。早闻此人放荡不羁、举止轻浮,百闻不如一见,这副嘴脸、这副做派,确实不似朝廷重臣,更像军中的兵痞。

当下也不打算多聊,送入馆舍再弄个接风宴,自己的接待工作就算完成了。北伐、和谈的大概意图朝廷已经有了通知,但没说需要当地驻军协助,那自然就不关自己的事儿。

847 武将世家2(250票加更)

摄政王权势虽然很大,但也没大到可以越过枢密院随意指挥地方禁军的程度,所以没必要去主动配合什么。即便摄政王主动找上门来,那也得索要朝廷相关手续,没有的话,对不起,无法听令。

即便有朝廷公文,种谊也不会全力配合,能拖后腿时必须拖,不能拖创造机会还得拖。这不是为了私仇,而是家族存亡。

做为武将世家,国家军制的改动事关家族存亡。新皇帝上任伊始,立刻用新军替换了京畿禁军,并架空了殿前司和侍卫司,表明有对军制下手的意图。

这种改变对种家来讲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一旦失去了对军队的使用权,家族就将失去存续的依仗。这一点很多年前在永兴军路、秦凤路、熙河路已经有所表露,折家、姚家、种家都深受其害。

当年新军一鼓作气攻下了凉州、甘州、肃州,还扶持青塘人讨伐吐蕃各族,不到两年时间就让西北地区的外族威胁下降到了最低点。

本来是个大好事儿,不用再在秦凤路、熙河路驻扎重兵防御,可以让当地百姓逐步恢复性生产,自给自足,既节省了大笔军费支出和无数物资供应,还有可能像甘凉路一般快速进入纳税状态,让国库充盈不少。

但是对国家有利的事情不见得就对家族有利,失去了敌人,当地武将世家就失去了壮大的根本。古人不是云了嘛,狡兔死走狗烹。敌人都被打跑了,不再需要这么多军队,武将世家的重要性必然会下降。

当时姚家、种家、折家曾经想过不少办法试图扭转这种颓势,其中也包括刺杀王诜,但都没奏效。要不是西夏人也对王诜同仇敌忾,不肯透露大宋内部是谁暗中协助,神宗皇帝肯定会大开杀戒的。

倒不是说这几家人希望大宋被外族侵略,他们只是为了家族的延续。不管是谁挡在前面,都只能除之后快,国家民族的利益始终得排在家族后面。

眼见拿王诜没辙,几家人也就忍了,不忍也不成,随后没几年人家又把幽州路硬生生从契丹人手中抢了回来,声望一时无二,河北东西两路也不属于几家人的势力范围,鞭长莫及。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又让几家人喜出望外,志在改革、手腕高明、行动力极强的神宗皇帝驾崩了,换上来稳重规矩的明宗皇帝,直接解散了新军,把边防重任又托付给了武将世家。

这下不光西北各州县能继续驻兵,还把手伸进了河北两路和幽州路,足矣弥补当初的损失。而那位大宋军神则灰溜溜去扬州修河筑路,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如果要是知道好时光仅仅有五六年,几家人就算豁出几个子侄性命也得去把王诜弄死在扬州。这家伙太可恨了,居然带着私军北上,一举打垮了西夏人,同时也打烂了大家的希望。

西夏亡国,这下让几家人简直如丧考妣。没有西夏人这只大兔子,西北的武将世家岂不是全要走狗烹了。光靠河东路辽人的威胁,根本养不活这么多大家族,边境安宁之日就是武将世家没落之时。

刚刚听说契丹人被女真人征服时,几家人差点没乐出声来。历史证明,刚刚建国的政权往往武力值比较高、比较热衷用战争解决争端。要是女真人也不例外的话,很快河东路、河北两路的战事就将重燃,武将世家的好日子来了!

新皇帝也很配合,他居然当堂把金国使节骂了出去,还口口声声要人家把幽云十六州主动奉还。用脚指头想也能得出答案,金国必然不会答应,紧随其后的就该是金国骑兵了。

大宋禁军经过长达五六年的和平时期,马匹多了、装备精良了,可是人废了,实力大不如前。此时正是武将世家发挥作用的大好机会,打几场硬仗让朝廷看看:同样的禁军,不同的人统领,效果必须不一样!

当然了,不能每次都打赢,该败就得败。打仗是个工作,也是笔买卖,有来有往才能长久,赢太多和输太多都不好,必须掌控好战争的频率、规模和尺度。

什么时候该赢,什么时候该败,这是一门大学问。眼睛不能光盯着战场,还要关注朝中动向和皇帝的想法。在这些问题上,不管是折家、种家、姚家、亦或杨家,都有很高的造诣,否则也不会延续上百年几代人。

正当大家撸胳膊挽袖子准备重铸辉煌、振兴家业时,噩耗接踵而来。先是朝廷下了旨意要与金国和谈,接着又传来新军北上的消息,最后是摄政王代替皇帝御驾亲征!

贼子!种家必亡于斯!

因背疽回家调养的种鄂听说王诜又要率领新军北上,还肩负和谈重任之后,大骂一声背疽复发,差点没死过去。

三万新军就把契丹皇帝的十几万大军打得差点全军覆没,一万新军赶着西夏皇帝的全国精锐如赶羊群,让王诜的新军到了幽州路,那还和金国打个屁。

大家接着看他一个人表演吧,等新军德胜还朝时,大宋皇帝的军制改革也将如期而至,第一刀肯定要砍在西北几大武将世家头上。

到时候连反抗的理由都没有,敌人没了,还要这么多常备军何用?没了常备军,武将世家去哪儿拿朝廷的军资钱粮?没有了军资钱粮,如何保证家族的利益?

次子必除,此乃家族存亡大计!

眼睁睁看着家族走向衰败吗?种鄂不认命,他要做最后的搏命一击。但光靠种家还不足矣完成这么大的动作,得去联合折家、姚家和杨家等所有西北大族,为此不惜拖着病体四处奔走。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他几家人也是这么想的。王诜不除,大家早晚尸骨无存。一拍即和之后,一个庞大的计划在暗中慢慢运行了起来,其中最重要的执行者就是时任幽州兵马都总管的种谊。为了表明决心,种鄂还把亲儿子种朴也加了进去。

“将军不必客气,本王是来谈判的,并无接管析津府防务的打算。此地本王也不陌生,早已找好了扎营所在。”

洪涛还真不知道这几家人的打算,王十的委员会一直在忙于监控朝臣和地方官员,还要兼顾几个新特区的辅助工作,人手已经很是不足,没有过多精力去注意这几家人。

其实就算不那么忙她也不会太关注的,大宋武将向来没什么话语权,完全受文官系统把控。只要控制住朝廷,他们不足为惧。

这么想没错,连洪涛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这里有个失算的地方,此时的朝廷规则已经被打破了,不该再按照原来的状态考虑问题。而打破规则的正是洪涛自己,他有点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茫。

不过再怎么迷茫,洪涛的鸡贼性格不会变。进入析津府根本不在计划之中,除非种谊和幽州禁军全部撤出,否则新军是不会和任何禁军并肩作战的。不是完全信不过他们,而是怕他们拖后腿碍事儿。

“亲王们乃皇亲贵胄,露宿荒野怕是多有不便。”种谊没有追问为什么,而是提出了另一个理由。

“将军有所不知,在新军之中没有皇亲贵胄,也没有平民百姓,军人尔。军人自然是要风餐露宿,你们说呢?”

面对这个理由洪涛也没多想,皇权观念在古人眼中还是很重的,除了自己之外怕是也没人真敢把亲王、皇子当士兵操练。

848 武将世家3

“摄政王所言极是,入得新军自然就是新军士兵,同吃同住乃本分!”赵倜、赵佖对这种待遇早就习惯了,回答得斩钉截铁。

当初老爹还在世呢,依旧没顶半点用。倒是裴中贵拼了命替自己三兄弟争取了些优待,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点点,本质上还是吃苦受罪。

“陛下命我等追随摄政王,圣命不可违背,将军的好意我等心领了。”赵佶嘴最甜,也最爱说话,小大人一般拱了拱手,婉拒了种谊的邀请,还把皇帝抬了出来。

“……既然如此,摄政王如有所需,尽可去城中调拨。”种谊心中很是失望,如果能把新军弄进析津府城内驻扎,动起手来要容易的多。

新军的作战方式他专门研究过,从而得出了一个结论:想打败这支军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尽量靠近。如果能混居在一起,依靠人数优势完全可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就算新军不进城,王诜也不进城,能把诸位亲王让进城居住也可以。这样的话王诜必须得有进城参见的时候,这一进一出就是下手的机会。

只要把王诜抓到或者杀死,新军群龙无首,战斗力立马就会降低好几档。到时候再有金兵的配合,围剿起来也不会太难。

这支新军主力被全歼在幽州,开封城内的万余新军失去了王诜的调度,遇到大军围城同样也会不战自溃。而且这次不光是武将世家在行动,还联合了朝中不少文官。

一旦西北禁军抵达开封城下,他们就会入宫劝说皇帝放弃王诜和新政。面对这种局面,皇帝也只能先明哲保身,否则再换一个皇帝也不是不能。

可惜计划一开始就遇到了麻烦,王诜不愿意进城,还不让诸位亲王进城。这事儿又没法玩了命的劝,只能暂且作罢,再寻找其它机会发难。

“叔父,摄政王可是有所觉察?”眼见新军向东绕城而过,种朴凑到了种谊身边小声的询问结果。说实话,他真不愿意参与这种事儿,面对外敌,自己人先和自己人残杀了起来,不像话啊。

可是有父亲、叔父当家,他这辈人还没有做主的权利。为了家族利益,在不乐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但要是王诜有所觉察,计划无法执行,那就不怪他了。

“你爹爹说过,此贼一向警觉狡诈,在凉州时宁可自己拆毁城墙也不愿让与李宪,看来所言非虚,我们还得另做打算。安仁,你派人缀上,查明驻地之后再做计较。”种谊觉得走漏消息的可能性不大,反正新军在此也不是待几天,慢慢找机会总会有的。

“叔父,侄儿军中有位副将叫王舜臣,善使强弓,百发百中。刚才我听有位亲王说要和他们姑丈去北面山里游玩,不如派舜臣半路截杀,这样一来无论成败都可推到金人头上。”

眼见叔父此意已决,种朴也就不再抱着侥幸心理,反正王诜怎么都要死,那不如早点死,以免再去依仗金国力量。

那样一来,自己家族可就真背上不可抹去的骂名,那么多新军想全杀光几乎不太可能,总会有人把真相说出去的。即便得不到朝廷认可,在民间流传也够人受的。

“……嗯,如此甚好,晚上陪我去新军大营走一遭,到时候见机行事,看看能不能弄清他们要去的地点。”种谊用马鞭拍了拍侄子的后背,是个有脑子的孩子,种家未来可期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驻扎的营地也是一样,洪涛早在从大名府动身的时候,就派出了探查营地的小股便衣探子。为啥是便衣呢,因为鸡贼呗。他总觉得干啥事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才安全,偷偷摸摸才能瞒天过海。

其实对于析津府周边的地貌他已经很熟悉了,后世住了几十年,山山水水沟沟坎坎的,凡是能有点来历的地名必须去过。

但后世和近千年前的地形地貌还是有不小区别的,有些河流古代有后世没有,大部分水库后世有古代没有,尤其是公路,后世里有的古代基本都没有。

到底在何处扎营最合适,光看地图还不成,得派懂行的人到当地探查。综合所有有利不利的条件,再加上此行目的,最终确定一个目的地和一个备用地。

洪涛此行的目的是和谈,顺便做出防御性作战安排。这两个目的单拿出来都好找地方,和谈有和谈的需求,作战有作战的条件,可是合在一起就有点难为人了。

为了减轻考察人员的工作量,洪涛事先勾画了几个地点做参考。第一个就是析津府以东五十里的潞县,它位于温余河与潞水的交汇处,还守着通往海河的运河和从檀州南下入析津府的驿道,算是东面的战略要地。

第二个就是檀州,它的位置接近后世的密云县,位于群山之中。想从中京道靠近析津府,由东由北的官道全要过檀州。小股部队能翻山越岭,大部队没别的选择。

第三个就是昌平,没错,这是个古地名,汉代就有了。辽国占据之后也没改,划归析津府管辖。如果金军不走中京道,改由西京道绕圈子攻打析津府,那只能过昌平南下。

桑干河沿岸的道路倒是也能南下,但入冬之前涝情不断,大部队无法通行。要是能拖到入冬,金国人也别打算南下了,先琢磨琢磨如何防御新军北上吧。

如果大半年时间还不能动员起来两三万整装齐备的新军,促进社干脆也就别混了,乖乖把军权交还给枢密院多省心。

按照先头探子的汇报,三个地方都挺合适,但最合适的还是潞县。如果在那儿扎营,后续的军备可以直接由海路转海河用槽船送到码头,不光快还省费用省人手。

既然有那么多便利,洪涛也就不四处乱踅摸了,潞县就潞县吧,那地方自己也应该熟。温余河后世叫温榆河,京东五十里,距离也差不多,还有运河,那不就是通州区嘛。

齐了,就当提前九百多年回趟家吧,那地方河汊子多、池塘多,鱼当然也多。古代个头大的鱼很常见,下网往往拿不住。古人又不会玩地笼和**阵,想把大鲤鱼弄上来只能靠钓!

洪涛打算假公济私一次,借着在潞县扎营的机会好好过一次钓鱼瘾。野生大鲤鱼,不到二十斤的不要。至于说鱼线给不给力,确实不给力,弄不上来这么大的鱼。

但没关系,有八嘎呢。他刀玩的好,枪也耍的不错。只要鱼能露面,必须一枪拿下。钓鱼还带用步枪的,洪涛这也是第一次。听说过外国人玩弓猎射鱼,咱来个步枪射鱼,还是在九百多年前,也不算特别挫吧。

“姑丈,这边的百姓为何看着都像流民,是不是金国人害的?”

幽州路南半边的百姓生活与河北两路差别还不是太大,但一到析津府周遭可就惨了。路两边的民舍就看不到几片瓦,全是低矮的草房子。

眼看再过二旬就该麦收了,可田地里多一半长得全是野草,比庄稼长得还高。一个村子空多一半,剩下的也全是老人女人和孩子,看得赵佶这叫一个纳闷,很为大宋子民担忧。

“金人还没过来呢,这里临近边关,一旦有战事青壮们就要被征用,去边关修筑寨堡、运送粮秣兵械,家里的农活自是耽误了。”

平心而论,幽州路的边民生活还不算太苦,好歹不用养马、挖池塘、种树。当年从大名府第一次北伐的时候,河北两路的边民那才叫惨。

849 武将世家4(300票加更)

好好的田地也得被征用,然后挖的乱七八糟。别说还有功夫种地,整天有干不完的劳役,一年到头下来只能拿到朝廷的那点雇佣费用,还是经过好几层克扣的。

其实朝廷也不是故意少给钱,他们只是制定政策的时候缺乏认真精神。征发民伕给钱不假,但给多少是按照产粮地计算的。

边关地区粮价本来就高,要是赶上黄河闹腾,民仓的粮食一个月运不上来,粮价就更高了,朝廷给的那点补助根本不够一家人嚼谷。

但这事儿洪涛先不打算和赵佶他们讲,听的太容易印象不深。等到了潞县军营,再带着他们以训练为名去附近村庄里住上两日。不用自己说,多听听当地百姓的话,然后再在关键环节上配合朝廷政策给出解释,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新军为何不带民伕?难不成姑丈真的会五鬼搬运之法!”可惜赵佶真不给这个功夫,马上又提出了一个更尖锐的话题,眼睛里还都是小星星。

“十一哥,不许乱讲,姑丈有个规矩,子不语怪力乱神,哪儿那么多鬼神!”赵倜听不下去了,打断了赵佶的话。

“那没有民伕,新军的军备粮秣该如何发运?”赵佶并不怕他这几位哥哥,也没觉得问一问有什么不好。姑丈从来也没烦过问题多,有时候还主动提出各种问题。

“呵呵呵,这个题目可就大了。你只读了算经和钱经,知道了钱货的流转之法,却没读炼经,那里面又是另一种强民之法。”

洪涛确实不怎么烦问题多的孩子,只要不是乱问,问的有一定目的性,问题多的孩子肯定比问题少的孩子更好学、更容易学成。但问题归问题,回答归回答,有些答案无法用语言描述,先得具备一定基础知识才能听懂。

“八哥,把你的炼经拿与我看,用这个换!”赵佶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炼经他也翻过,见到里面都是石炭、铁矿之类的粗俗之物就没啥兴趣,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道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哥哥们有这些书,他也不白借,从怀里掏出一把精美的短枪递了过去。这枪是他从姑丈那儿用作业全对赢来的,但拿过来之后只打过一次,并不喜欢开枪的感觉,索性就给更喜欢它的哥哥了。

“……书在马囊里,到了营地再找!”赵倜确实喜欢这把短枪,用眼角瞟了瞟姑丈,见没有反对的意思,一把抓过来就不打算撒手了。

五十里路两个时辰就到,大军抵达之前王三十三的先锋营已经平整完地面,正在动手搭建帐篷。还有一些工兵四处找地方打井取水,偌大的一片高岗荒地,瞬间就成了工地。

附近的百姓们没见过如此搭营的军队,看旗号是大宋兵马,也就不太怕了,一群一伙的站在远处指指点点,就连停靠在附近码头的船只水手也爬上了桅杆,手搭凉棚。

洪涛真不怕外人偷看,只要别过警戒线就相安无事。要是遇到贩卖新鲜蔬菜的农户,顺手买几车再弄个长期送菜也成。

至于说新军搭建营地的方式,确实和古代军队差别很大。基本不用木料和石料,也没有寨墙、据马,顶多是挖一两道沟,排水加限制马匹双功能。

但是在卫生、防疫、排水、饮水方面,新军格外重视,规矩排在军规第一类里,取食、取水、宿营都有严格讲究,甚至厕所也得按人头挖凿,每个班用每个班的,不许相互乱串,用后还得深埋。

虽然扎营是小事儿,新军里也不缺有经验的中下级军管,但洪涛还是不放心,背着手四处走动,东看看西摸摸,生怕有人偷懒坏了规矩。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怕,唯独怕疫情。士兵们都在一口锅里搅合,传染病别染上,染上一个就得大面积爆发,很难控制住。

“姑丈,公文给了当地官府,不相干的船只最晚明早就会起锚去南边的码头停靠。只是其中有一艘船挺可疑的,但侄儿没有证据,又不好上船搜查。”

刚蹲在挖井的地方看了几眼洛阳铲搜上来的泥土样本,还没来得及确定下面的含水层是否合适呢,赵倜就凑了过来。

他和赵佖在新军里有临时职务,特务排排长和作战参谋。特务排,名字挺高大上,说白了就是带着洪涛身边的特种兵专职负责内外沟通,利用身份去做一些和当地政府有关的工作,比如征用最近的码头以备军用。

这也算物尽其用了吧,有些事儿即便洪涛亲自出面,碰上位程颐那样的老夫子,掏枪打死都说不通。但赵倜就能轻易化解,好歹也是皇帝的亲弟弟,亲自登门拜访,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当地官员必须给点面子。

“可疑?什么地方可疑?”运河上都是小船,最大的也只有槽船,难不成还有人敢派这么几块料刺杀自己不成,这也太拿豆包不当干粮了。

“我去的时候看到船尾挂着两双鞋,样式特别古怪。像是用厚牛皮做的,但上面挖了好多大洞,从未见过。”赵倜这个特务排长还真有当特务的潜质,说话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像反派。

“……保不齐是南边来的,你连长江都没见过,怎么肯定江南没有此物?”洪涛歪着头想了想,这不是后世的皮凉鞋嘛。

还真别说,这玩意自己确实没教授过任何人,也从未穿过。夏日里顶多踩着皮拖鞋在府里溜达,不管多热,出门也得换上皮鞋。不为别的,只因为道路上土太多,一里路走下来,如果穿着皮凉鞋,脚心里都能和泥,不实用。

“侄儿是没走过那么多地方,但新军里有各路士兵,广南西路都有。侄儿去打听过,他们也说从未见过,连听说都未曾听说。”赵倜还真不是瞎猜,他已经做过了初步的核实,因为想不通才来汇报。

“你以为是金人探子?”洪涛又歪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再次提问。

“……不太像,我听皇帝哥哥讲过,契丹人大夏天都穿着靴子,女真人也差不多,他们也没有如此精细的手艺。侄儿躲在那边哨楼上用望远镜仔细看过,那两双鞋上不光有大小不等的孔洞,还用细皮带绑着铜扣袢,做工很是巧妙,只有指甲盖大小!”对于洪涛的猜测赵倜依旧抱着否定态度,也不是想而然之,依旧是有基础证据的。

“唉,孩子,你可惜了,要不是生在皇家,姑丈能给你找个好师傅,将来全天下都去得!对了,你可有婚配?”洪涛已经大概猜到那艘船上是什么人了,听了赵倜的补充心里更有底。

但这不是关注点,他觉得吧,如果让赵倜去给王十当徒弟,将来的大宋情报部门肯定能多一把好手。这观察能力、推理能力、耐心和细致度,一点不比王十差。

只是未来的大宋皇族不能涉政、涉军,当然更不能染指国家情报机构,一块好材料浪费了。但一想起王十那张气死活人的脸,洪涛突然有所感悟。

“……婚配……皇帝哥哥还未婚配,侄儿怎敢占先!”赵倜立马就被问晕了,怎么说着说着可疑的船只,又绕到婚配问题上了。

“嗯,理是这么讲,但婚姻大事也不必拘泥前后次序,谁先找到谁先结嘛。这样,姑丈给你介绍个小娘子如何?也不是姑丈,是你姑姑,她的眼光特别准!”

啥感悟呢?自然是给王十拉郎配。等着她自己找好像没啥指望了,她在这个问题上想来阴奉阳违。趁着自己还有强迫她的能力,这事儿必须赶紧办了。

850 战幽州

“这……这……全凭姑丈和姑姑做主!”赵倜吭叽了半天,笑了。他只比赵佣小两岁不到,奔二十的人,确实早该婚配。

在这个年代女人过了十五没许配人家就是有问题,同样的道理,男人要是十五六了还没定亲,不是家里太穷就是身体不好。

如果是姑丈给自己拉纤保媒,赵倜真不太放心。这位姑丈除了打仗挣钱修河靠谱之外,其它的方面都不太靠谱,嘴一咧就是坑人的点子。

但要是姑姑意思那必须特别靠谱,当初父皇就和这位姑姑最亲近,经常入宫,小时候见面的次数很多,听姑姑讲宫外的事情、吃姑姑带进来的吃食,都是兄弟几个天天盼望的,感情很不错。

“这就对了嘛,等打完仗随本王去扬子镇面见你姑姑,再让陛下下一道中旨,这事儿就算定了。”赵倜答应了,洪涛觉得王十就算嫁出去一半儿。

剩下一半还得靠皇帝这尊大佛,到时候就忽悠王十说这是为了事业献身,爱乐意不乐意,难不成她还敢违背圣旨啊!

“那船呢?”赵倜对结婚的事儿也不太上心,心里还惦记着那艘船呢。

“你带人去把船上的人押过来,可以让他们吃点苦,但不要伤人,切记!”洪涛本来没打算去动那艘船,可是看到赵倜一脸期盼的神色,知道他是想着立功露脸呢。

既然这样,不能打击了孩子的积极性。那些人嘛,当老鼠就得有当老鼠的觉悟,好的不学专门学坏,敢瞒着自己窥探新军虚实,不乱抢打死就是给足了面子,挨揍活该!

“姑丈放心,侄儿保证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不会惊扰了附近的船只!”赵倜这个乐啊,刚到地方就要立功了。

虽然说自己不是新军正是编制,姑丈也不许自己进入新军,但立功就是立功。姑丈一高兴,保不齐就能答应让自己去炮营见识见识呢。

崂山道士里曾经说过,动机不纯仙术失灵。赵倜抱着立功去炮营开眼的目的干工作,必然属于动机不纯,于是他的行动失败了。还是惨败,不光没抓到人,还被人家踹到了河里,按着脑袋灌了一肚子水。

当洪涛听说赵倜出手失败还遭到暴打之后,半步也没往码头挪,反倒一屁股坐在了凉棚下面,端着平七海刚刚沏好的热茶,光吸溜嘴一口没喝到,太烫!

不多会儿,特务排夹着几个人走了过来,赵倜在最前面。落汤鸡不说,还一脸的倒霉德性,见到洪涛都不敢叫屈,只用眼神一个劲儿的喊冤。

宸娘来了,也只有她能把赵倜揍一顿还不让人家喊冤。不光赵倜怂了,一直在凉棚下面和几个参谋规划周边派驻军队地点的赵佖刚在地平线上看到那个身影,就嗖的一声没影了。只扔下一句话,说他午饭吃坏了肚子,要去如厕。

“哎呦喂,我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女王殿下啊。您多余把他带回来,直接淹死或者砍了岂不更痛快……”

洪涛没搭理他们,这俩怂玩意是斗败了的蛐蛐,再见到对手一辈子都不敢开牙,能躲就躲,躲不开直接躺地上装死。但他们是自己的兵,不能让外人如此羞辱。报仇是别想了,说几句片汤话出出气吧。

“爹爹,不是女儿欺负他,是他要非礼女儿。您看看,他把女儿给您做的新鞋都踩坏了,还抱着我不撒手。换成别人敢如此非礼,早就一枪见了阎王!”

恶人向来喜欢先告状,见到洪涛之后,宸娘脸上的表情立马丰富了起来,有委屈、有哀怨、有惶恐、有愤怒,唯独没眼泪,怎么使劲儿眨眼也掉不出来。

“这玩意是你做的?”确实有礼物,一双皮凉鞋,扣袢纯金打造,上面镶着绿宝石。只是有一边的宝石掉了,还有小半个脚印,想必就是赵倜不小心给踩的。

但洪涛不记得自己曾教过宸娘做凉鞋,她是怎么把这玩意做出来的呢?怎么看怎么和后世有些关系,总不会是个人创意知识产权啥的吧。

“那是自然……是女儿画的图样,让工匠做的。”宸娘胸脯一挺就要开吹,很有自己当年的风范。但刚开头就立马刹车了,她还知道谁是师傅谁是徒弟。

“你是哪儿来的图样?”一国之君染上了满嘴跑火车的毛病,看样子还挺重,这让洪涛有点内疚,把孩子教歪了。

“……哪儿来的?谁还能有这种本事,自然是爹爹的发明。您忘啦,当初在府里给公主娘娘画过图样,可公主娘娘不要,您随手就把图样扔了……嘿嘿嘿,女儿又给捡回来了。”

说起这段经历宸娘很是得意,别的孩子当时只知道每天吃饱、戏耍、读书、遵守规矩,就连王二和王十那么精的也没想到这一步。

但她想到了,凡是养父丢掉的图样、稿纸都偷偷收起来藏在枕头里。按照南犹大人的风俗,凡是有文字的东西都很金贵,比钱还宝贝,逃难的时候宁可把金银丢掉也得抱着书卷。

因为那上面记满了先辈总结下来的经验教训,钱没了可以再挣,经验教训没了,不光自己这辈子白活,几代人、几十代人都白活了。

“你们要是不发财天理不容啊……赵倜,别在这儿丢人了,赶紧去换身干衣服。你说你个大小伙子怎么就怕她呢?说吧,这次偷偷摸摸跑回来又要干嘛?”

合算身边一直藏着个小特务,洪涛算是服了。幸亏让她早早的出去自立,这要是继续跟在身边,再加上王十那么一块料,自己还有活路嘛。

“女儿在岛上待烦了,正巧萧将军要去北面谈事情,这不就跟着接应他的船来了。女儿还没去过北面,听说那里的树林遮天蔽日,还有老虎和大群麋鹿,就想跟着爹爹去看看。”宸娘干脆一屁股坐到了洪涛的椅子上,抱着养父的胳膊晃一下说一句。

“不说实话是吧?成,八嘎,带人把她们几个扔回船上,通知当地官府驱赶出去!”

宸娘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二十出头,发育得比王大她们好的多,这大腿摞大腿的真受不了。叫别人都没啥用,只能劳烦八嘎。他是属猎狗的,只认一个主人,让咬谁就咬谁,绝不打孛儿。

“慢慢慢……女儿是想借机去北面看看……”养父身边这条猎狗宸娘在济州岛上已经见识过了,连蒋二郎他都敢打,还有谁不敢啊。好汉……好女也不吃眼前亏,骗又骗不过去,招供吧。

“你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起来规规矩矩说话。北面有什么好看的?你打算看什么?”洪涛没马上让八嘎松开宸娘的胳膊,指了指旁边的马扎。

“北面不是有金国兵将,女儿想看看他们的虚实。要是不堪一击,蒋将军就跟着爹爹一起北伐高丽朝廷。您是不知道,高丽朝廷变脸变得那叫一个快,眼看契丹人不成了立马就抱上了金国的粗腿,女儿怕贸然行动吃亏。”

宸娘极不情愿的挪到了马扎上,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也明了养父的口味儿,本指望能起点作用,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谁和你说大宋要和金国人打仗?本王北上是要和金国人和谈……哦,我明白了,你是打算刺杀金国使节,挑动大宋和金国开战,然后趁火打劫是吧?”

知子莫如父,换成女儿也一样。宸娘的这个理由不能说不合理,但洪涛真不觉得全是实话。但哪部分是实话呢?这得站在宸娘的立场上分析分析,找到最符合她利益的点,应该就离实话不远了。

851 战幽州2

“嘿嘿嘿……爹爹还是那么睿智,女儿这点小伎俩怎么能瞒住您呢。但女儿真没想惊扰爹爹,等和谈完了,他们回程的时候再挑一两个倒霉蛋。爹爹和他们和谈无非就是拖时间,我估计有三五个月大批新军就得抵达,到时候就算女儿不动手金人照样也得完蛋。”

这次宸娘是真要哭了,殚心竭虑、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么一个一石二鸟之计,结果还没扔出石头就露馅了。不成,这笔账得算在赵倜头上,要不是这小子多事儿,爹爹也不会发现自己的船。

“八嘎,带人去她船上把武器都搜出来!”真能算计啊,让大宋和金国开战,济州岛趁机北侵占据朝鲜半岛。

这小算盘扒拉的,用最小的投入获得最大的收益,很符合自己当初的教育,也没用错地方。只可惜被发现了,那就不能让她得手。

“反正也是要打,为何就不能让女儿搭个顺风车呢!”宸娘还在试图说服养父放她一马。

“我呸,谁说要打仗,本王转性了,现在是和平使者不成啊!八嘎,等等,船上的武器你怕是搜不全,把船拉上岸毁喽,桅杆也得劈开检查!”

别说是养女,就算王小丫跪地上求自己,这事儿也没任何商量的余地。但洪涛不觉得宸娘没留后手,那就不是自己的学生了,必须断了她的后路。

“哎呀,没法活了,女儿就这么一艘好船,爹爹就留给我吧……”这下宸娘真急了,扑上来抱着洪涛的脖子玩了命的摇。枪械确实不在船舱里,而是藏在船舱下面的圆筒中。

这个特殊装置是专门用来给驻扎在高丽国都的情报人员走私武器的,洪涛也不知道。本以为很安全,哪怕船舱里的枪支全被拿走依旧可以执行计划。没承想人老奸马老滑,她这个小家雀还是没斗过老家贼。

“屁的好船,罗波安女王啥时候穷得拿槽船当宝贝了?躲开躲开,和谈完结之前你就待在新军里吧,哪儿也不许去。敢逃跑,我就先带船队灭了你的济州岛,然后把你抓回来嫁给赵佣。还女王,一辈子窝在宫里别想再出来!”

唉,早知道宸娘长大了身材这么好,当初干嘛要认做养女呢,失策,严重失策。啥犹太人的女王不能婚配,洪涛只要想,连他们的教义都敢改。到时候让赵佣下旨,封自己为大宋摄政王兼罗波安王国国王,这事儿不就齐了。

“切,小屁孩儿还当皇帝,他懂个屁!”一看事情无法挽回,宸娘也就不强求了,没事儿人一般坐回到马扎上,顺手把洪涛的茶杯端了过去,凉热正好,一仰脖全光。

“七海,带她去换身衣服,这都什么味儿,臭烘烘的。另外几个人交给英王看管,当街殴打大宋亲王,按律当斩。念他们是番邦不懂礼法,从轻发落,只要别打断胳膊腿,随便揍。”

洪涛舔了舔嘴唇,真尼玛不是东西,自己渴了半天,好不容易凉热合适了,结果全没了。赶紧滚蛋,眼不见为净!我拿你没辙,就拿你手下撒气。

“打死也不关女儿的事儿,他们都是老十教出来的。赶明儿我就给她写信,说爹爹一直喜欢她,只是不好意思张嘴,让她去找公主娘娘主动提亲!”宸娘知道求也没用,所以反其道行之,打算试试另一招。

“滚蛋!赶紧滚蛋!”回答她的是茶碗,洪涛真急了,不是因为宸娘,而是咬着牙的恨王十。你说你自己脑子神经就完了,还尼玛逮着谁和谁说,这都养的什么女儿啊。

“你拉完啦?怎么没把肠子拉出来,倒霉玩意,一辈子没出息!”一回头,看到赵佖正贼头贼脑的躲在侍卫身后,洪涛更生气了。

要是有人能站出来和宸娘对喷,自己也不用亲自上阵,在一边拉偏手多自在,既解恨又不用溅一身血。可惜啊,自己教出来的闺女一个比一个凶残,小子却一个比一个怂,阴盛阳衰!

洪涛一生气,新军就得倒霉。吃个屁的晚饭,全部拉练五十里,饿了就啃野战干粮,晚上露营不许搭帐篷!他自己也一样,随便抽一个营跟着出发。

军令如山,除了二千多工兵还在忙活大营之外,其他部队立马开拔,呈放射状以快行军速度向四面八方辐射,吓得潞县官员百姓半宿没敢睡,摸不透是不是要打仗,否则这些军队干嘛这么紧张啊。

除了潞县官员百姓之外,种谊和种朴叔侄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早早用过了晚饭,正打算去拜访摄政王套套口风,结果出城不到十里就迎面撞上了几百新军,呼啦啦擦身而过,向着析津府方向猛跑。

来者不善!这是种家叔侄俩的头一个念头。王诜怕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打算趁夜偷袭析津府。可是回头追了几里路又停了,不对啊,王诜就算再狂妄、新军就算再能打,也不能只派几百人前来攻打吧。

析津府可不是土城,那是当年被沈括和王韶盯着修建的坚城,完全为了战争设计,城内备有地面、地下好几处粮仓,还有很多深井。

不敢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反正来个十来万敌人,几个月之内没戏。城墙下面还有一丈深的巨石墙基,想炸都炸不开。

而且城内建了一座十余丈的高塔,它不是佛塔也不是道观,而是一座烽火台。只要析津府遇到强敌,白天用狼烟晚上用火焰,瞬间就能把敌情传遍幽州南北。到时候不管是新军还是金兵,要面对的就是七八万禁军精锐,多一半全是熟悉本地的骑兵。

拜王诜当年所赐,把从大名府到白沟河的道路修好了,后来沈括又整修过白沟河到析津府的辽国驿道。只要战事吃紧,不出五日,还会有几万来自河北两路的禁军赶到。

这就是一座要塞枢纽,连同北面山区里的寨堡组成了三条锁链,牢牢的锁住了幽州路。朝廷这几年的国库多一半全砸在这上面了,岂能轻易被几百新军攻陷?

可不是来攻打析津府的,这些新军要去干嘛呢?种家叔侄干脆也不拜访什么摄政王了,跟着新军走吧,然后他们俩就傻眼了。

这几百新军到了析津府五里左右突然不走了,选了一处视野开阔、地势较高的荒地,从背包里抽出一把小铲子,二话不说吭吭吭开挖。

“叔父,他们这是在找什么东西?难道是当年辽国皇帝埋下的财宝!”种朴真是有想象力,民间一直有个传说,相传当年辽国皇帝御驾亲征,为了召集更多部族兵将前来勤王,就把皇宫里的宝贝都带了出来当赏赐。

结果辽军还是被新军打败了,仓皇逃走之前,辽国皇帝舍不得这些财宝,不愿意白白送给新军当战利品,干脆就找了个地方给埋了。

这么多年以来,析津府周围的百姓总有人在耕种的时候发现一些兵械、金银饰品啥的。每次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架不住次数多,这个流言就越来越真实。

“屁的财宝,谁打仗还带着那些劳什子。经略王相公当年和陛下讲过析津府一战的详情,你爹和我都在场。根本没有财宝一说,那全是无知百姓的臆想。”

种谊真不信这些屁话,他是看不上王诜,但绝对敬重王韶。人家没用任何奇技巧淫,全凭真刀真枪就把熙河路打了下来,为朝廷拓边几百里。王诜没露头之前,王韶才是真正的大宋军神。

852 战幽州3(350票加更)

“那他们这是”种朴其实也不信,否则在析津府驻扎了小两年,干嘛不动用禁军去附近挖挖看,早晚能挖到。但他无法理解新军士兵的所作所为,免不得要瞎猜。

“亏你还和苗奎同在亲从官里待过,他就没给你讲过新军的作战规矩?他们每战必掘土为沟,沟深及胸,躲在沟中发射弩箭。不管骑军如何犀利,即便冲破阵型也伤不得他们半分。”

“经略王相公说过,新军士兵有五宝,圆盔、方囊、扁壶、短铲、湿不了。圆盔就是头上戴的,模样确实难看,但只要蹲在沟里,就能抵御箭矢吊射,平日里还能当做锅釜,煮饭烧水皆可。”

“方囊应该就是背上负的布袋,里面装满了足够一个士兵五天的吃食和金疮药。短铲就是他们挖土的工具,乃精钢打造,铲头两侧开刃,近战时可做短兵器。”

“扁壶想必就是挂在方囊下面的东西,里面装满了熟水。王诜说水只有烧开之后再喝才不闹肚子,想来不是虚言。湿不了嘛,应该就是那些软囊。”

“经略王相公说此物乃羊毛毯内塞入飞禽绒毛,外面裹着用臭油浸泡的厚布。不受潮气侵袭,即便在大雪地里也可睡卧如常,温暖如春。王诜练兵确实有一套,急奔几十里,扎营时无人鼓噪偷懒,布阵迅捷如电。营寨看似简陋,可四周地面下遍布暗哨,稍有异动即可马上入沟抵御,实则无懈可击!”

挖完了散兵坑,新军士兵又从背囊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布袋子,展开往地上一铺,钻进布袋子开始睡觉。动作整齐划一,根本不用军将指挥,看得种谊啧啧称奇。

他也是百战之将,虽然没见识过新军作战的场面,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稍微一琢磨就发现,如果是自己领兵和新军作战,真没法趁着敌人立足未稳偷袭。

从开挖到钻进布囊睡觉,前前后后也就不到半个时辰,怕是偷袭的军队还没准备好进攻,人家新军早就安排好防御了。这个本事种谊自问没有,大宋的其他将领应该也没有。

“他们跑了这么远,就为了到这里睡觉?”种朴同意叔父的分析,但他想不通原理。睡觉去哪儿睡不好,何必非急急忙忙跑一身汗,然后睡在荒郊野地里呢?

“非也、非也想必王诜不会如此愚蠢。这些士兵是在操练,嗯,定是如此!新军不仅白昼操练,连夜晚也如此,强军、强军!”

种谊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增援部队,也不见新军的箱车和马匹,于是有了新的想法,然后越琢磨越有滋味,摇头晃脑的感叹起来。

“怪不得传言新军小卒的军俸能顶上禁军都头,伤残战死之后还有安家费。看来传言是真的,王诜的新军全是家将,这如何能与之交战!”

种朴也不傻,让种谊这么一分析立马得出了一个让人心寒的结论。武将世家之所以能打仗、能打硬仗,不是靠熟读兵书,也不是靠作战经验丰富,最主要的一点是家将。

每家都有不少从小训练的家将,或者叫亲兵。他们有点像奴仆,也有点像长工,待遇很不错,还有机会出人头地晋升中级官职。

这些家将和亲兵就是每位武将领兵的依仗,他们会被当做中下级军管使用,一边教授普通士兵作战经验,一边约束普通士兵不让其轻易溃退。

一旦家将和亲兵死伤过重,不管普通士兵还剩多少,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基本就不剩什么了,打顺风战还可以,一旦遇到挫折立马溃败。

那有人说了,古人干嘛不多养点家将,或者干脆全部用家将和亲兵组建军队,那样战斗力不就提高了很多。话是这么说,可养家将得花钱啊,是养兵的十多倍,太多了真没人能养得起。

就算你养得起,朝廷能允许吗?数量超过一定额度就是豢养私军,zào fǎn的罪过。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也是被杀的命运。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岳飞,他的岳家军不在南宋朝廷的编制里,只是为了应付战役临时组建的民兵。按说打完这一仗就该解散,但岳飞没解散,还越打越壮大。

这玩意在皇帝和朝廷眼里就是个比外敌还严重的问题,一旦失去了控制分分钟就得谋权篡位。所以不管有没有秦桧,岳飞也是死路一条。

别说岳飞了,假如洪涛北上抗击西夏入侵之后,没有甘凉路和齐王的牵制,赵颢也得分分钟把他弄死。管你有多大功劳,只要敢威胁老赵家皇位那就必须死,没第二种选择。

“这个王晋卿古怪至极,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情。上万家将大手笔啊,怕是陛下都拿不出如此阵仗。若不是为国事累,我还真想与他讨教一二,如此耗费钱粮之军该如何养之。可惜了、可惜了”种谊摇了摇头,满脸都是苦涩。

“那咱们还杀不杀他?”种朴觉得叔父都意识到此事难为,不如就算了吧。当武将的谁不喜欢强军,哪怕是在敌人手里。

“糊涂,他不死你我几家人就都要回去种田,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倒是他死后,定不能再把新军解散,暴殄天物啊。若是当年不把苗奎赶走,大宋禁军也不会变成可有可无的废军!如此道来,我们几家人倒是有愧于朝廷了。”

种谊听出了侄儿话中的语气,立刻绷起脸严词呵斥。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和家族利益冲突,冲突了就得毁掉。这不是可有可无的事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但也没完全否定新军,反倒觉得可以拿来一用。他不是太拘泥于祖宗章法的人,当年在如何处置新军的问题上就提出过重用苗奎,可惜并没得到太多支持。

这么一耽误,天色已然全黑,种家叔侄也就别去探营了,只能先回城睡觉,第二天早起再前往。结果到潞县之后扑了个空,不光王诜不在,七位亲王也全不在,去哪儿了新军卫兵没说。

“回禀将军,昨日未时过后,新军大营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号声,不到半个时辰,上万人就分成了十多股、每股五六百人,徒步向四面八方疾行而去,王诜是否夹杂其中未可知。”

到底是不是王诜故意藏着不见呢,种朴的副将王舜臣给出了参kǎo dá àn。他从新军抵达析津府之后就奉命一直缀在后面,到潞县之后找到了附近的一座庙宇,站在庙中的石塔上监视到现在,有点发言权。

“未可知?中军有没有王诜的踪迹还看不见!”种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指了指王舜臣腰间的皮囊。

皮囊里面装的是一架新军望远镜的复制品,这玩意产自甘凉路的民间小作坊,原本是当地代表会为了满足武装民兵的需求,向民间作坊定量采购的。

质量自然比不上大工坊的手艺,尤其是镜片磨制粗糙,有些看东西都变形。但胜在不用登记造册,也不算军械,能由民间购买。

“大人有所不知,新军没有中军大营,所有帐篷都是一个模样。那王诜自打到了潞县就换上了同样的蛤蟆皮,莫说在这里,怕是走到营中也很难辩分明。”王舜臣一摊手,道出了其中缘由。

不是他偷懒把人跟丢了,而是根本找不到。上万人都穿一模一样的衣服,都住一模一样的帐篷,也没有中军大纛,有望远镜也是白搭。5

853 战幽州4

“叔父,此贼怕是已经有了警觉!”种朴又不淡定了,一军主将居然穿上士兵的衣服,太反常,还不设中军,更反常。≌

“非也非也,王诜此人向来谨慎,行军作战与士兵同服、同吃、同住。当年神宗皇帝为此特意询问过,他当堂作答之后,还受到了谏台不少弹劾。可知他说了什么,才让谏台如此大动干戈吗?”

种谊不愧研究了新军多年且颇有心得,凡是新军外露出来的特点基本都掌握了,对侄子的大惊小怪不以为意。

“侄儿不晓得……”种朴看了看王舜臣,没得到提示,只好摇了摇头等着听答案。

“三个字,臣怕死!”种谊伸出了三根手指,嘴角还泛起了一丝微笑。

“鼠辈!”但种朴可不觉得有意思,原本他对新军还有点好感,可是随着了解越来越深入,好感也越来越少。这支奇怪的军队从主将品格到军队作风,与他的思维模式格格不入。

“如此怕死之人却屡战屡胜,也未尝无过人之处……”王舜臣听到答案之后,刚开始也有些不悦,认为王诜丢尽了军人的脸面。可是转念一想,还真的有点道理。假如自己是金人,想擒贼先擒王,遇到新军真无从下手。

另外他还有一个想法,新军不设中军、不立大纛,那必然有一套更神秘的指挥之法。自古以来军队打仗都要看旗号共进退,唯独王诜可以不用,依旧能打胜仗,这就是本事。

“恩,舜臣所言有理。此营寨乍看起来简陋异常,实则暗含八卦定数,可分可合。佐以强弓硬弩,人马皆不可近。”种谊瞥了侄子一眼,对他的见识有些不满。

还是年轻,看问题太死板,流于表面。这玩意没法教,全凭悟性。当着外人也不想训斥,干脆把注意力转到了新军大营上。

这座营寨看在他眼中有点门道,虽然没有寨墙,但却被很多人工沟壑包围贯通,似曾相识又不太明确。但他真是想多了,那些沟壑最大的作用不是防御而是排水排污。

在洪涛的军事理念里,任何城墙、堡垒、据马都是多余的,浪费材料和时间。新军的防御体系完全建立在提前量上,军队驻地有严格的哨兵制度。

只要能给士兵留出进入阵地的时间,哪怕半夜从睡袋里钻出来外衣都没穿,战斗力也和平日里没两样。你能冲破一层弹雨,后面还有一层,再突破了还有一层,营地四百米半径内无死角、无差别射击,凡是站着的都是敌人。

“据侄儿所知,此次新军北上既没从魏桥镇和大名府调拨强弩,也不曾要过一根弩箭,只征用了二百多辆箱车。昨晚那些士卒身上也不见gong nu的影子,倒是多了一根哨棒,不知是何意。”

既然叔父都说王诜有点真本事,种朴也就不再多言。有个问题昨晚他就想问,向来以强弓硬弩著称的新军为啥不带gong nu?今天看到大营附近站岗巡逻的新军士卒依旧是拿着根棒子转来转去。

“这……难不成gong nu都收了起来,战时再发放?”种谊还真没留意这个细节,闻言拿过王舜臣的望远镜看了看,也有些拿不准。

“禀都帅,新军拿的不是棍棒。末将昨日在码头碰上他们驱赶船上民伕,打斗之中有幸拿在手中看了看。前端乃精钢细管,后端略粗为实木削切,上装药发傀儡。末将以为像是小号火箭,箭矢塞入钢管再辅以药粉射出。想来是比普通gong nu更远更利,若是有百千人齐发,颇为犀利!”

王舜臣又有发言权了,他不光近距离看过火枪,还亲手拿过。就在昨天赵倜带着特务排上船抓宸娘的时候,主将都被人家打到河里去了,特务排自然是赶紧下水救人,火枪也就放到了一旁无人看管。

“王诜还是过于重视奇技淫巧,亏得这些兵将训练有素,可惜了……”种谊倒是不反对强弓硬弩,但一味追求远程武器没有近战能力的军队,在他眼中依旧不是正途,旁门左道也。

“都帅,末将有个打算,不知妥否。”说起火箭和钢板弩,王舜臣比种谊还看不惯。他自幼勤学苦练,最拿手的技艺就是强弓,得以成名的也是强弓。

可自打禁军装备了部分钢板弩之后,他这位神弓无敌就开始没落了。随便找个士卒,端着钢板弩也能和他这种千锤百炼的神射手一较高下,胜负五五开。新式武器对军队是好事儿,但对王舜臣来讲就是灾难。

如果让王诜全面改革军制,他这样的武将就会变成废物,甚至想当普通士卒都得从头学过,想一想就咬着牙跟的恨啊,大好前途,只因王诜断送了。在弄死王诜的问题上,他坚定的和种家站在一边,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但讲无妨!”种谊摆了摆手,示意王舜臣不用太拘束。

“末将昨日仔细看过,王诜虽换上了新军士卒服饰令人无法分辨,但在大营内有个胡人女子很是显眼。且二人关系非浅,只要盯死这个女人,王诜的行踪就可查明。”

王舜臣不光弓箭拿手,干盯梢的活儿也挺有心得。他口中的胡人女子自然是宸娘,她即便换上新军衣服,也和其他新军士卒不同。

济州岛的迷彩军服偏蓝一些,色块更大。尤其是她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小时候还可以剃短不那么显眼,现在已经是披肩长发了,戴着头盔都无法全盖住。

“哈,得来全不费工夫!舜臣此计甚好,本官再给你加派合用人手,有机会可一边动手一边派人回禀。不过王诜此人狡诈异常,遇事得多加盘算,不可莽撞。”

种谊觉得这个建议可执行性比较强,对王舜臣的身手也有足够信心,当下做出了相应安排,然后一转身下了石塔。

“叔父,难不成王诜真在军中豢养女妓?!”下了石塔,种朴才小声的询问。在他心目中王诜的形象已经离百战百胜的大宋军神愈行愈远了,但也还没堕落到不知羞耻的程度。

“女妓?哈哈哈……那可不是女妓,而是王诜的养女。传言他发疯的那些年,在开封慈幼局中收养了几十个小童,其中就有个黄发碧眼的胡女。此女随他在湟州、凉州辗转多年不离不弃,还在凉州收拢了很多族人。这并不是什么奇闻,当年谏台没少因此弹劾于他。只是到了大名府之后,此女和她的族人突然不见了,去哪儿了谁也不清楚。这么多年大家也就淡忘了这回事儿,若是她真在大营中,必定会跟在王诜身边。”

王诜出名的时候,种朴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小伙子,对朝廷里的旧事自然没那么清楚,可种谊不会忘,当年因为这位疯驸马,朝野上下整天吵得和蛤蟆坑一般,想不记得都不成。

新军大营已经没必要去了,先不说能不能套到王诜的实话,光是无尊无卑的环境就可能让自己发怒。要是再让自己和士卒们一个锅里吃饭,岂不是当场就得翻脸。

其实种谊叔侄如果出城之后别去潞县,而是往东北方走个十多里,就能碰上洪涛本人率领的一营新军。他选择的拉练方向正是后世的北京二环路东北角一带,可惜啊,找了半天也没确定具体方位。

析津府是辽人所建,大概位置在后世北京的西南二环和西南三环之间,没有元大都当做参照物,即便洪涛知道大概的经纬度,也无法准确定位。5

854 战幽州5

就算能准确定位也啥用没有,这里除了稀疏的树林、荒废的田亩、几条小路和小河之外,就只有两座破败的小村庄,半点后世的情景也见不到,想借题发挥想象力都做不到。

“再挖深点,浅了容易被发现。”洪涛只是有个回来看看的执念,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知道啥也不会看到,如果能看到就真见鬼了。

但跑了五六十里路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拍拍屁股就走,得留下点纪念品。啥呢?短枪输给了赵佶,满身上下就一块怀表比较金贵。洪涛还舍不得,这可是王鑫和利亚哈姆通力合作打造的限量版怀表,埋了太可惜。

于是他把八嘎的怀表抢了过来,拿起小刀在上面刻了几行小字。本想来个技术点的,就用表盖内侧,无奈手艺太潮,字体写不了那么小,刻着刻着就没地方了,干脆反过来往表壳后面写。

刻完之后找了个罐头瓶子,把裹着防水布的怀表塞了进去,再把瓶口用石蜡密封好装入一个陶罐内,密封好埋进已经挖了快两米深的坑里。

这是他给后人留的礼物,万一自己死后大宋无法延续太长时间,又进入了改朝换代的轮回,那此时的科技恐怕就不会发展太快,搞不好还得有所倒退。

没关系,有了这块怀表,后人就能知道,原来老祖宗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这么牛逼了,不光能做出怀表,还已经掌握了很多后世才有的科技。证据就是怀表壳内外的几行小字:

大宋摄政王王诜领兵抗金到此,无聊至极,赋诗一首。

原子弹、电磁炮、手机卫星离不了。

淘宝网、唯品会、京东美团满街跑。

比特币、p2p、股票期货贱如草。

电动车、氢能源、人工智能呱呱叫。

后世的历史学家、人类学家、自然科学家如果见到这块表,脑浆子研究出来也研究不明白,必须列为人类十大奇迹之首,然后王诜的名字也就跟着流芳千古了。

其实洪涛还编了四句呢,信息量更大,可真没地方写了,只好作罢。不过他已经有了新的计划,打算回去让王鑫把自己的诗句刻在表壳上,做一批出来,自己走到哪儿就埋一块,增加流芳千古的几率。

“姑丈,原子弹和电磁炮为何物?难不成比三十四的野战炮还厉害?”

洪涛拿着小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刻完,身后的赵佶伸着脖子也没少偷看,但越看越迷茫,大部分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一个词都看不懂,急得抓耳挠腮。

“厉害多了,原子弹只有箱车大小,炸开之后能把整个京畿路变成废墟,人畜皆不可活,数十年寸草不生。电磁炮嘛……百里之外一炮就能把析津府的城墙炸开百步宽的口子。”

有些东西洪涛是不会给外人解释的,因为它离现实不太远,稍加努力就能做到。但有些东西洪涛当着朝廷百官都敢说,要是他们乐意,结构图和简单原理都能写出来。

怕人知道吗?真不怕,这些东西集全国之力也造不出来,哪怕一个零件都没戏。所以权当神话故事说个痛快听个乐儿,仅此而已,谁认真谁就是二傻子。

“熟读炼经之后就能造出来吗?”得,二傻子来了,赵佶真信。

“怕是不成,炼经后面还有电经、化学经、计算机经、放射经,穷尽一生都学不完。”洪涛吧嗒吧嗒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嘛,赶紧收尾吧。

“侄儿不怕,侄儿学不完还有侄孙,一代代传下去总有学完的时候!”可惜赵佶没被吓住,振振有词的要帮姑丈把原子弹和电磁炮造出来。

这让洪涛有点迷糊了,赵佶到底该向文化人发展呢,还是玩经济起家,怎么越学越乱了。看这个趋势,亡国皇帝有向赵因斯坦发展的可能!

拉练只是偶尔为之,借此强化工程兵与新军的配合默契度,真正的工作比跑几十里地麻烦的多。一万二千多新军不能都扎在一堆儿,既没那么大空地,也不容易发挥战斗力。

潞县只留三千多新军负责保护指挥部,剩余的八千多人要分布到周围几十里范围内把守交通要道和战略要地,还包括通往渤海的海河航道和一小段运河。

所有布置、安排都要由指挥部给出明确且详细的指令,王三十三带着二十多位参谋和十多名副营长整日里就在忙活这类事由。洪涛也闲不下来,他得抽查一些计划的可行性,看看有没有差错或者考虑不周的地方。

自打平定了西夏之后,洪涛就开始着手组建参谋指挥系统。随着新军要兼顾的地方越来越多,光靠自己和王大她们几个人已经快忙不过来了,规模再扩大的话,尤其是遇到多线作战时,弊端更明显。

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个人意志就只能屈从于集体。下放指挥权,组建独立的方面军,建立各级指挥系统,把指挥和作战严格区分开。

这样的话,军事委员会是最高指挥机构、方面军有方面军的指挥系统、军有军的指挥系统,最低级别的指挥系统建立到营一级,可以独立完成最简单的作战任务。

运行了大半年,这套系统已经逐渐被新军熟悉,只要接到明确指令,各级参谋就能辅助主将制定相应的战术,不再需要询问最高指挥官的命令。需要大规模统一作战时化零为整,碰上小规模战斗又能化整为零。

就算洪涛不在、王三十三和三十四也不在,只要把作战方向和大致任务明确,各营就能独立作战了。通过各营参谋的协同,也能够在需要的时候再整合起来,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战斗力。

当然了,如果不是赶上特殊情况,必要的指挥官还是得具备的,能做到和故意这么做完全两码事,这套体系只是为了将来全面改革军制准备的。

要说王诜这个威名吧,还确实有点用。按照审计监察委员会提供的情报,新军离开大名府没十天,在边境转悠的金国小股部队就不见了踪影。大部队到底退没退,王十的人也说不太清楚。

金兵确实比辽兵精锐,委员会的情报人员在北面折损了好几拨,愣是没探出来对方的集结地。倒不是女真人掌握了反间谍技术,而是他们根本不反。只要看到汉人,不管是做买卖的还是走亲戚的,无论什么理由一概抓起来。

想和当地各族牧人打听吧,也不成。金兵把靠近幽州边境的百姓和牧人都迁走了,几十里之内见不到一个人影。在这种环境下,王十的人根本就渗透不进金国腹地,光靠在边境附近转悠啥也探不到。

“爹爹烦心的事情女儿有办法!”正当洪涛和参谋们整日里趴在地图上琢磨金国兵马大概能在何处集结时,宸娘又凑了过来。

“你怎么又乱钻,不是说了嘛,军机重地不可擅闯……赵佖,你是不是不想当这个参谋了!”洪涛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眼前的地图和后世的地图,哪儿有功夫和宸娘斗嘴。别问,这又是赵佖那个没出息的玩意给放进来的。

“她……她说有重要军情要面禀。”赵佖都快躲到帐篷外面去了,只露出多半个脑袋。

“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道道来,信不信本王家法处置!”按照军法宸娘就得挨鞭子,洪涛是真不忍心下手。但不处罚又违背了军规,干脆,弄个家法糊弄糊弄得了,反正她也不是大宋人,没必要较真儿。

855 战幽州6

“女儿知道金人兵马在哪儿!”家法宸娘也不想挨,凑到洪涛身边耳语了一句。

“你知道……哦,我倒是忘了,你也有海洋局。说吧,他们在哪儿?”只楞了一秒钟,洪涛就明白宸娘的意思了。

济州岛的情报系统源自王十不假,但他们有一个优势是王十比不了的,多民族混居。职业、年纪、学问、身份都可以假扮,只要下功夫确实能以假**真,甚至比真的还真。

唯独民族这个玩意难装,主要是长的模样就不太像,语言上更是个大障碍。学会的语言和土生土长自小带的语言,女真人一耳朵就能听出来。他们和契丹人混居了百年,这点耳力还是有的。

“他们在兴化、文德、永兴和儒州,文德和永兴只有五千女真兵和一万多契丹兵,儒州和兴化各有三万多女真兵,契丹兵马翻倍不止。这是一个月前的布置,变没变女儿就不知道了。”借着桌上现成的地图,宸娘拿起炭笔,左勾一个圈右画一条线,情况介绍完了,地图也标记好了。

“赵,你过来看看,难怪见面就认怂,技不如人啊。”在军用地图上描述一件事儿不是随便画的,每一笔代表什么都有规定。

至于这么麻烦吗?太至于了。这张图纸画完之后,不管拿给任何一名军官、也不管他在不在场,都必须能了解上面蕴含的所有数据。否则弄一百个参谋部仗也没法打,总不能派人去挨个解释吧。

宸娘从小就学习好,还不像王十那么偏科,只要是洪涛让学的她都优秀,其中就有绘图一项。别看当女王这么多年,她的技能一点没荒废,比整天勾勾画画的赵还熟练,且字体娟秀、清楚。

“……”赵不用看就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也不打算分辨,低头看着脚尖假装没听见。

“看样子这一仗是躲不开了,大家琢磨琢磨吧,该挑哪一路打。”洪涛也不指望赵能立马硬起来,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一辈子都不好改。

他更发愁的还是和谈的事儿,女真人确实比契丹人更猛,不是玩虚的,也没多考虑国内初定的问题,这是要摆开架势大举南下。

东西两路,云集了十多万兵马,肯定都是战斗力最强的。短时间内他们可能会被自己的名号吓住,稍微有点犹豫,但只要探明了析津府的兵力安排,知道只有一万多新军北上,马上就会有下一步动作。

别看大宋刺探金国情报难,金国要想知道大宋边境地区的兵力部署就容易多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幽州路除了汉人之外还有不少民族,其中就包括契丹和女真人。

这些人里有没有对方的细作呢,不用查,必须有。可自己和朝廷不能说怕消息走漏,就把这么多外族居民全给抓起来,他们大部分还是安分守己的百姓。

既然瞒不住,那就不去琢磨了。对方手握十多万精锐,摩拳擦掌的准备南下,此时和谈的建议肯定不会被重视。要想让女真人乖乖坐到谈判桌上来,就得先把他们打疼,让他们明白此时不是南下的好时机。

兴化在幽州东北,位于滦河西岸,大概相当于后世的承德一带,距离檀州不到二百里,距离幽州边关古北寨仅仅一百里,对于骑兵而言半天就到。

儒州则在析津府的西北方向,很可能是后世的官厅镇,因为它的旁边有个很大的湖泊,模样有点像后世的官厅水库。这里是辽国皇帝四季捺钵的一个驻地,距离昌平县城更近,八十里不到。

文德和永兴更靠西一些,也在桑干河沿岸,但不到张家口。大概位置在怀来、下花园、宣化里面三选二,跑不出这几个地方。

弄清楚了敌人的兵力部署,洪涛也就大概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一个西北一个东北,掎角之势,这是让幽州守军左右无法兼顾。

别看昌平到檀州没多远,可中间都是山脉,又没有现成的官道和驿道勾连,仅靠崎岖的山路大部队真没法快速调动,就算新军也玩不转。

这样的话,幽州守军就得左右兼顾把兵力分开了。但防御总是被动的,在不知道敌人主攻方向时,兵力部署太固定就等于把防御力量减弱了五分。一旦被敌人突破还无法及时互相救援,只能眼看着金人南下。

要是让大队骑兵进入交通便利的幽州腹地确实不好阻挡,这些年河北两路的防御强度大不如前,光树林就被自己以修筑河堤为名砍伐了不少,很多池塘也都填埋成了田地。搞不好金人能一路冲破白沟河,威逼大名府。

当然了,洪涛不担心金兵能威胁开封,有王三在大名府坐镇,对付几万骑兵还是没问题的。金兵如果非要冲过去也成,那就都别回来了。王三和王大一个前面堵一个后面截,再多一倍兵马,金兵也是全军覆没的命运。

可惜金兵不会那么傻,他们顶多在河北路转悠一圈,抢点细软、烧点村镇、抓点奴隶,再打几场运动战,尽量消耗大宋军队的数量,抽冷子就又回去了。

但这对洪涛而言就太被动了,对皇帝而言更丢脸,对朝臣们则是个好事儿。他们终于能抓到把柄玩了命的反对新政,就算不能得逞,也会增加太多麻烦。

所以洪涛绝不能允许金人南下,别说去河北路打草谷,幽州都别来。想打仗是吧?得嘞,咱陪你打,但作战地点得我来选,去你们家里打,全砸了都不心疼!

敌人的兵力部署搞清楚了,下面就该讨论往西还是往东了。在这个问题上参谋们没有达成统一,各说各的道理。

有些人认为应该去打兴化,虽然稍微远一点,但敌人兵力相对少。儒州、文德、永兴三地相距太近,攻击任何一点都容易被其它两点抄了后路,新军又没有那么多兵力前后兼顾。

有些人认为儒州才是最好的进攻方向,近啊,只有八十里路,还都是驿道。就算敌人援军来了,几十里路还能退不回来?幽州也不是光有新军,昌平就驻扎着好几万禁军呢。让他们和金国骑兵野战有点勉强,打个接应总会吧。

“丫头,你来说说,兴化和儒州到底该打哪个?”在这个问题上洪涛没急着下结论,而是把宸娘推到了地图前,让她发表看法。

“女儿只是客人,此等军伍大事岂是小女子……”结果宸娘还挺客气,扭扭捏捏的往后缩。

“这个屋里没有不相干的人,你既然进来了,作战结束之前哪儿都去不了。敢擅自离开营地一步,哨兵就会开枪。不信你就试试,这里除了几个怂蛋包之外,认识你的人并不多!”

这次宸娘回来,洪涛发现她变了。以前她是把坏水都抹在脸上,一见面就开始算计人。现在她看上去除了长相依旧和宋人迥异,性格什么的并无不妥。

但洪涛明白,这孩子当女王当的有了后遗症,坏水一点不见少,只是都藏到了肚子里,害起人来更阴损。对付这种人没啥好办法,只能动硬的。

“……女儿觉得应该打儒州。”宸娘瘪了瘪嘴,很不情愿的伸手指了指地图。

“把话说完,你又不是皇帝,半句话我们就得不问缘由马上执行啊!”

洪涛明白宸娘为啥不想发表意见,她是在等最佳时刻,最好让所有人都无计可施时再出面一锤定音。这可能也是当官的基本功吧,太早表态就会被动。

856 战幽州7

“其实在火枪和大炮面前,儒州和兴化之敌没有半点区别,多两万少两万也不是关键,关键是儒州比兴化交通方便,既可退回昌平,又能沿着桑干河西进蔚州。”

一看养父又把自己看穿了,宸娘只好收起一脸便宜笑容,拿起小木棍站到了地图前面,一边说一边指点着行军和退兵道路。

“这就不对了吧,儒州距昌平不足百里,新军为何要舍近求远沿桑干河西进?”

进入新军当参谋的不止赵佖,还有他的三个弟弟赵佶、赵俣和赵似。赵偲年纪太小没有任何职务,也不参加大部分军事训练,平日里只跟在平七海身边。

赵佶对军事真没啥兴趣,顶多学学如何看图绘图,遇到这类问题从来都不吱声。赵俣和赵似倒是挺喜欢看图打仗、指点江山,不管有没有见解也得积极参与,就属他们俩话多,对宸娘建议提出异议的就是赵俣。

“赵佖,你来回答你弟弟的蠢问题!”宸娘对洪涛的命令不敢违抗,可是不意味着她对谁都这么听话。听到有人敢质疑自己,还是个胡子都没长出来的下屁孩,绿眼珠子立马就瞪圆了。

“我觉得吧……往西也无不可……退回昌平当然也好……”赵佖还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脚底下踢了弟弟一下,示意他别再多事。

“嘿,你回答得也真好,两头不得罪。去吧,给姑丈准备洗澡水。”看看宸娘,再看看赵佖,洪涛真觉得丢人。这几位亲王里除了赵佶还有点特长之外,就没一个是可塑之才。最小的赵偲现在还看不出潜质,是个未知数。

“三十三,你怎么看?”把赵佖轰走,赵俣和赵似也老实了,不再插话,会议继续。

“宸姐姐莫不是怕禁军出问题?”王三十三知道宸娘也见过宸娘,只是没在一起共事不太熟。但按照儿童团里的规矩,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相处起来不论年龄只遵循入门先后,她得尊称宸娘一声姐姐。

“咦……爹爹,您手里还真有不少能用之人,要不让女儿挑几个带回去吧。保证不亏待,海军、陆战队随便选,到我手下做事也成!妹妹,想不想跟着姐姐去开创一番大事业,爹爹这里羁绊太多,施展不开。”

听了王三十三的回答,宸娘不由自主咦了一声。初见这个五大三粗比男人还男人的学妹时并没往心里去,以为充其量就是个简化版的王大,绝对听话的应声虫。

但现在她改变看法了,当着洪涛的面就开始挖墙脚。这倒不是成心恶心养父,也不是故意捣乱,而是她确实缺人手。族人精明不假,但靠一**商无法治理国家,尤其是领兵作战这一块。

目前罗波安国内,契丹人和汉人俨然有向军事集团发展的趋势。蒋二郎手下的海军人才辈出,萧巫纳的陆战队里也不乏好手,就连特里公主刚五岁大的儿子也能骑着小马举着短刀满地驰骋了。再这么下去,她这个女王就不好当了。

“你们可有人愿意跟随罗波安女王去她那个五十个人半天就能走完的岛上建功立业?你看,不是爹爹拦着,是人家自己不想去。本王做事向来公平,非常看重本人的意见,否则你也当不上女王。”

到现在洪涛有点明白宸娘此次来的主要目的了,什么刺杀金国使节,那都是借口,就算真刺杀也轮不到她出面。合算她是来和自己要人的,这番话听着像玩笑,其实不然,这是铺垫,然后就得找机会和自己张嘴了。

“好了,接着说正事儿。宸娘和三十三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非常非常有必要。从新军建立以来就是在夹缝中成长,每次作战都要前后兼顾,这次也不例外。”

“总所周知,官家正在大力推行新政,本王以为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但事情有好就必须有坏,新政会严重侵害某些人的利益,比如大宋的武将世家。”

“他们率领的禁军不光不是新军的友军,还有可能成为凶恶的敌人,我们不得不防。新军每次作战都要先确保自身安全,在这个基础上再考虑杀敌。”

“去兴化只有一条路,距离更远,一旦幽州禁军有变,咱们就等于被堵在了群山中。时值盛夏,山洪泥石流随时有可能下来。我们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后方补给,大名府的第二批新军至少要到秋天才能完成训练,孤军显然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儒州这边虽然敌人多一些,可地形相对平缓,可选择的道路更多。他们拦不住新军前进,一旦后路被堵,我们就西进蔚州,绕开幽州南返。记住啊,做为制定作战计划的人,你们首先要想的不是如何杀敌,而是怎么减少己方损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自打宸娘说出儒州是主攻方向之后,洪涛就从心底升起一股自豪感。她是自己教出来的,说对了自己脸上也有光。王三十三能随后感悟到其中的奥妙也不算笨,接替王大的担子指日可待。

至于说幽州的禁军和种氏叔侄会不会对自己下黑手,洪涛根本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们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儿,人家心里的小九九自己怎么可能想明白呢。

王十也不是孙悟空,监察委员会没那么大能力把大宋所有官员都监视起来,临阵磨枪也查不出什么来,在这方面费心思纯属浪费。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未雨绸缪,尽全力把一切可能性想到,并尽量避免。好在这些年以来新军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从来也没指望过禁军能帮忙,有没有他们无所谓。

“姑丈,禁军乃国之依仗,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场的新军参谋和指挥官全都点头,还有人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个原则,做为以后的行动标准。

但也有人不太相信,比如赵佶、赵俣、赵似三兄弟。假如赵佖在场的话,保不齐也会有所表示。他们都是皇族,再怎么思想开放也不会认为朝廷兵马会如此行事。

“你个小不点才见过多少场面,就敢在这里指点江山。禁军怎么了?别以为他们能心甘情愿的保着你们老赵家,不让贪墨军俸、不给镇守一方的特权,他们分分钟会变得比金人还坏。瞪什么眼?当年爹爹在魏桥镇被人刺杀,背后就是禁军搞鬼。在凉州抢夺新军补给车队的也是禁军,向西夏人走私武器怕是也离不开禁军的协助。都被人坑成这个德性了,还能信任不减,幸亏没让你坐上皇位,否则再有三个爹爹也救不了你们!”

养父虽然没明着夸奖,但宸娘已经看到了赞许的眼神,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结果还没享受完这股子感觉呢,就被赵佶给泼了一盆凉水,小脾气立马就上来了。

啥大宋皇族,有赵佣、赵倜、赵佖哥三在前,她早就对赵家失去了希望。这些人在她眼中都是废物,要是能公平竞争,别说战胜自己,怕是连儿童团里的姐妹都斗不过,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疑。

“你!你、你……”

赵佶没尝过宸娘的厉害,心中不会有惧意还敢呲牙。但他心思更灵活,一想起八哥都被揍得不敢还手,也没见姑丈处罚,想来这个女人不是好惹的。再看到那双绿油油的眼珠子确实挺吓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了吧。

“和小孩子咋呼什么,谁也不是生而知之,以前的事情别老挂在嘴上。再说了,我们大宋的内政,什么时候轮到你点评了?剩下的事儿你们自己弄,本王去泡个澡,破天气,还不到六月就这么热!”

凭心而论,洪涛觉得宸娘看人太准了,一眼就发现了赵佶不是个当皇帝的材料。但也不能让她太嚣张,否则用不了多少天,这座大营就得被她折腾得鸡飞狗跳。

857 战幽州8

要说新军里唯一能破规矩的就是洪涛自己,为了满足那点轻微洁癖,无冬历夏都要带着大木桶,没时间就用水冲冲,时间充裕就坐进桶里泡会儿。

解决了用兵方向的问题洪涛就真闲下来了,去泡泡澡正好儿。但在泡澡之前还得做件事儿,回帐篷里拿换洗衣服和香皂。

这可是金贵东西,以前由宫内作坊生产,赵颢继位后嫌生产它的作坊味道不好闻就给停了。直到赵佣登基后才重新恢复,不光产量少还价格贵。

“衣服由奴家送过去,等把这孩子哄睡就去伺候官人。”帐篷里有人,平七海和赵偲。

这孩子身子骨挺弱,胃口也不太好,到了潞县就闹毛病。上吐下泻,白天折腾晚上也睡不踏实。军医给看过了,说是水土不服,但没大碍,熟悉几天就好了。

“不碍事,你先照顾他,顺便也多休息会儿。”平七海这几年完全顶替了莲儿的工作,在府里是长公主的贴身丫鬟,出门之后还得伺候自己,现在又加上个孩子,确实也挺累。

泡澡的地方就在特务排的帐篷里,那里不住人,专门堆放杂物,外围有特务排的士兵把守,八嘎也就不用再跟着了。别看洪涛已经习惯让平七海服侍,但泡澡的时候身边站着个一脸严峻的糙老爷们还是挺别扭的。

“永兴、文德附近应该有温泉,不知道和怀州比起来山药的味道如何?”泡在热水中,闭眼感受着突然降低的引力,把身体半浮起来很是舒服。

每当这个时候洪涛才能暂时抛开诸多琐事,完全放松下来。精神一放松,嘴皮子也开始松。很快就要去儒州作战了,那边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呢?得规划规划,公私兼顾嘛。

“赵偲睡啦?”有轻微的脚步声,洪涛既没回头也没睁眼。八嘎走路不可能这么轻巧,肯定是平七海,其他人也不可能躲过特种兵潜进来。

“嗯……”果然是平七海,她轻哼了一声,双手按在洪涛脖颈上,从肩部到头顶按压着。

“少给他吃点肉,多吃蔬菜和水果。他们的胃还不太适应军中供应,太娇气。”把头往后靠了靠,平七海的按摩手法很一般,但软软的胸挺享受。

“嗯……”平七海还是轻轻的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进来一起泡泡吧,整天照顾那个小崽子也辛苦你了。”几分钟之后,洪涛觉得平七海今天的状态不好,该用劲儿的时候没用劲儿,不该使劲儿的地方倒是捏的挺疼,估计她是累了。

“嗳……别闹,好好听着,有件事儿你得先知道。那个黄头发的丫头叫宸娘,也是本王的女儿,怕是要在军中待一段日子。她从小就缺乏管束,刁钻古怪一肚子坏水,但人不坏,别去惹她就没事儿。”平七海很听话,悄无声息的溜进了木桶。

木桶不算太大,一个人将将能坐着伸直腿,挤进来两个人就得四肢交错。但平七海显然是故意的,把脚踩在了自己的两腿间,脚趾还不停骚动。

这些小动作洪涛并没在意,两个人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再过分点也正常。洪涛此时并没有太多想法,这里是特务排的军营,搞出太大动静影响不好,只是用脚趾在她胸前捅了捅。

“嗯……”平七海还是没说话,顺势抓住了自己的脚贴在她胸前,然后顺着小腿摩挲了起来。

“本王担心的不是你去惹她,而是她来有意亲近你。要比心眼儿,三个你也斗不过她一个,越是笑眯眯和你姐妹相称,越是要提高警惕。不该说的不要说,有些东西她从本王这里得不到答案,就会从别人身上想办法。”

对于平七海的少言寡语洪涛还是没往心里去,只是觉得这丫头的发育速度好像越来越快了,胸前那团柔软明显比前些天大了不少。

“女儿真有那么坏吗?”平七海终于出声了,语气很幽怨。

“……谁放她进来的!赵倜你就等着挨鞭子吧,混蛋!”平七海这句话让洪涛还在活动的脚趾立马就停住了,下面的情景特别出人意料,也特别有意思。

他就像屁股下面装了弹簧,从坐姿到跳出木桶绝对不超过一秒钟,一把抄起椅子上的软棉布,边往身上裹边向外冲刺跑。骂声刚刚出口,人就已经在十多米外了,有点要突破音障的意思。

“爹爹,衣服、衣服……”不到三秒钟,帐篷里又冲出一个人,女人,黄头发的女人。她也用一块棉布裹着身体,跑起来也不慢,追着洪涛一前一后冲出了特务排的营门。

守营的哨兵都看傻眼了,摄政王那具黑不溜秋的身体没啥出彩的,有事没事就光着膀子穿着小短裤在营地里晃悠,早就看烦了,但后面这位真是稀罕物啊。

原来女人的身体能长成这样,短短的棉布只盖住了上半身,胸前那两团东西随着奔跑喷薄欲出,细细的腰身和马蜂差不多,下面是突然的隆起和两条圆润修长的腿。

“排长……这、这该如何是好?”要说新军有什么弱点,那就是禁不住色诱。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哪儿受得住这种刺激,脑子里顿时就被那具躯体填满了,啥都想不起来,更没有决断。

“闭眼,权当没看见!小爷这次算是被她害苦了,怪不得皇帝哥哥一直说女人是祸水,不肯大婚,言之有理!”

赵倜的抵抗力比较高,这还得拜宸娘所赐。当年他做为跟屁虫之一,没少跟着宸娘、莲儿偷看姑丈和西迪赤身肉搏。

但对于眼前发生的事儿,赵倜还是很后悔的。就不该被宸娘蛊惑,让她代替平七海进入姑丈泡澡的地方汇报什么重要军情。很显然,姑丈并没答应让她代替平七海,自己被第n次骗了,却次次不长记性。

“大人……”守营的士兵们并没听命把眼闭上,因为摄政王又跑回来了,那个看一眼就让人热血沸腾的身躯也如影随形。还没等赵倜下令阻拦,一前一后的又钻进了那个帐篷里没了动静。

“闭营,让所有人都出来列队!”赵佖觉得在凉州看到的场面又快上演了,只是西迪换成了宸娘。该咋办呢?好办,当初姬夫人就是这么安排的,自己也别发挥创造力了,跟着学吧。

“宸娘,我警告你,你已经淘的过分了,要是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不留情面啊!”洪涛不是迷路,也不是有啥别的想法,他一出营门就想明白了。

这件丑事儿不能四处现去,更不能让平七海知道,那样的话只要一回扬子镇长公主就得知晓。此事从哪儿发生的就得在哪儿结束,特务排一共就八十多人,想封口相对容易。

“女儿不过就是想尽一份孝心,哪儿有您想得那么龌龊!”宸娘气喘吁吁的追进来,满嘴大义凛然。但她说的和做的明显不符合,伸手解开皮索把门帘放了下来,帐篷里顿时一片昏暗。

“有事儿说事儿,先把衣服给我!”洪涛四下找了找,只有宸娘的衣服没有自己的,自己的在她手上抓着呢!

“爹爹又不是没见过女儿的身体,我来服侍您更衣……要不再泡泡吧,您的腿上都是泥土,还出了一身汗。”

宸娘一伸手,把洪涛的衣服抖落开,举着就往前走。这下可好,她身上那块本来就不大的棉布片失去了手的抓握,瞬间就松垮了下去,两步之后掉落在地上。

858 战幽州9

“你就学吧,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应对之策,洪涛觉得吧,这就叫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宸娘这套把戏都是自己教的,现在她不光融会贯通,还学以致用,要是那么好对付,自己岂不是早就被人对付了。

这玩意没治,只能比谁更不要脸。宸娘说的也没错,这一圈全速跑少说也有六百米,刚才的澡算白泡,那就再泡泡,我看你能怎么滴,难不成还敢用强!

“女儿也是被逼无奈,爹爹要是再不伸手相助,您闺女怕是就没命当女王了,总不能看着女儿受外人欺负吧。”宸娘还真有用强的趋势,见到养父不再躲避,大模大样又坐回了木桶里。

眨巴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玩了命的挤眼泪,可惜还是没挤出来。在这一点上她也随了养父,轻易不哭,表演天赋不足。

“你说得再花哨也没用,又不是远在天边,这点事儿能全靠编吗?”戏肉来了,她特意跑过来一趟,还故意把凉鞋挂在船尾,根本就不是疏忽。

这一切都是套路,绕了半天圈子,目的就是让自己放松警惕,找机会诉苦装可怜,然后达到她的目的。就算赵倜没发现凉鞋,她也会想别的办法让别的人发现。

“……也不是太紧急,可若是建国之初就没打好基础,后期再矫正起来会很麻烦。女儿不要太多人,十个就够,三期、四期的也可以!”

在这个问题上,宸娘确实没法瞎编博同情。济州岛是什么情况,隔两三个月王十就会有报告。但她还不死心,又往前凑了凑,身体都压在洪涛腿上了。

“好大口气,三四期的也可以。老实和你讲,连第六期的都分配光了。老十手里人最多,要不你和她要去,只要她同意我没意见!”

人,真没有,不是洪涛抠门,是真不够用。现在正是促进社全国铺开的阶段,到处都需要人手。自己就算最疼爱这个异族养女,那也不能私下就把人许给她,这种事得上委员会开会讨论,结果嘛……以宸娘在儿童团一期里的人缘,反正洪涛是不看好。

“哎呀,爹爹,以后我不再惹您生气,也不骗人了,更不和老十狼狈为奸!等耶律诜一成年,我保证让他进入议会如何?”

没人?没人岂不是白来了。宸娘不光有脑子,还有毅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直接就从桶里站了起来,把洪涛两条蜷缩的腿压下去,就快骑到腰上了,很有点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意思。

“你许诺的这四个事儿,前三个是做不到,后一个是我不需要,咋办?”洪涛干脆把眼闭上了,眼前一片白花花,睁不开啊。不光闭眼,还得用手托住宸娘的大腿,真不能让她坐下去!

“……女儿从高丽人那边抓回来十多个小娘子,其中有姐妹俩是绝色,性情还温顺,献给爹爹总成吧?”宸娘咬着手指头琢磨了琢磨,确实是做不到,一计不成,再换一个!

“不要,为父还想多活几年呢!”这话真是违心的,洪涛很想问问有照片没拿来看看,几辈子好像都没染指过***人。

“爹爹要是看不上她们,干脆就要了女儿吧反正您和西迪都有孩子了,她也是异族,和儿女并无两样,再多一个也无妨!”

这下宸娘真没招儿了,仔细想想,确实拿不出能让养父动心的东西,但又不能打退堂鼓,只好借着耍赖一把搂住洪涛的脖子就不撒手,不答应不起来,爱谁谁了!

“你们的女王不是不能结婚嘛!”即便闭着眼,洪涛也能从脸上传来的感觉略微估算出宸娘的尺寸,都快赶上西迪了!人种不同,哪怕从小就吃同样的东西,依旧还是有很大差距啊。

“早晚都是坐不稳,不如干脆不坐,女儿回来服侍爹爹一辈子!”这话也真是违心的,让宸娘在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待着相夫教子,不如宰了她。

“你先起来穿好衣服,规规矩矩坐着,为父再给你想办法。”真不能耗下去了,洪涛已经不敢站起来了,再磨蹭一会儿搞不好就得磨出真火来。

“……不许骗我!”洪涛不相信宸娘的每句话,宸娘也同样,生怕一松手机会就没了。

“爱信不信,有本事你就耗着,等水凉了也别起来!”对付这种人,指天发誓没用,越发誓越显得假。

“……爹爹,您已经动心了,此处又没人敢乱嚼舌头,为何不肯收了女儿?我们又不是真父女,难道女儿还比不上西迪!”宸娘也觉得老这么胡搅蛮缠下去不是事儿,真要把养父逼急了不光一个人要不到,保不齐还得挨顿揍。

但手刚一松突然又搂紧了,小声在洪涛耳边询问起来。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从小又启蒙的那么早,养父的一切反应她都能感觉到,只是不太服气,为何西迪成自己就不成呢?

“1……”洪涛伸出了一根手指,这是他要急眼的先兆。宸娘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只能恼羞成怒!

“爹爹骗人!”宸娘见状半个字废话也没说,麻溜的跳出木桶,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但发现养父还坐在桶里,立马觉得受骗了。

“坐好听着!儿童团的人确实都安排出去了,现在促进社变了规矩,为父也不能搞一言堂,遇到这种事儿要开会讨论,你觉得她们能答应吗?”

洪涛不是不想起来穿衣服,桶里的水估计也就剩二十多度了,比体温还低,泡着很不舒服。但身体反应太大还迟迟不肯消退,真不敢起来,只能赶紧把话说完,让这个小魔头快点走。

“自是不能……这也要怪爹爹,当初如果不那么纵容女儿,岂能把她们都得罪光?”答案很明确,连宸娘自己都觉得没啥希望。但她还不肯检讨,把责任都推到了养父头上,说得言辞凿凿、理直气壮。

“我当初就该溺死你……长江学院的毕业生暂时还不在促进社规划之内,这些人里面也有从小学就受系统内部教育的特培生,算起来有小十年了吧,本事并不比儿童团的差,只是见识上稍微欠缺一些,到济州岛任职应该足矣。许先生现在声望很高,他对你也是疼爱有加,你去找他哭诉哭诉说不定能有所收获。不过这件事你要先和王十沟通好,不管用什么办法,得让她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道才有机会把人带走,明白了吗?”

宸娘的要求很正常,除了自己也确实没人能帮忙。济州岛上的三大势力是自己故意弄出来的,现在有两方日益壮大,也不太符合自己的利益。洪涛决定可以有限的帮一帮犹太人扩充实力,至少要和其它两方势力拉平。

至于说人员从哪儿来,很好办,促进社系统由于出身问题总喜欢信任自己人,也就是儿童团出身的人,对长江学院的认知还不是特别明确。趁着这个机会,让宸娘去挖墙脚还有机会,再晚两年的话谁也没辙。

“……老十总憋着要济州造船厂的大海船,女儿要付出一艘大船的代价是不是太贵了?要不爹爹给女儿写个东西,老十看到也就不会狮子大开口了。”

既然养父说长江学院的孩子可用,那宸娘就没疑问了。挖人的办法也多得是,挖不走还骗不走、绑不走吗?但是如何让王十能睁只眼闭只眼就有点难度了,不是不能,是花费有点大。

不管是促进社还是儿童团的人,接受私人贿赂坚决不允许,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至今为止还没人敢碰这条线。但为组织谋取利益无罪,搞好了还有功,宸娘不用去问王十就知道她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859 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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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0 主动出击2

宋人将领为何这么干金人也很理解,这很符合南人的一贯作风。他们就是这么乐于内斗,纯属吃饱了撑的,全放到辽东山野里去饿两年就踏实了。

假如对方敢毁约,把这份约定送给大宋皇帝看看不就结了。到时候金国更加出师有名,还不能算侵略,而是保家卫国!

光有约定还不够,金人二个多月之前就派了一支使节队伍到了幽州方便双方相互沟通。他们打着折家商队的旗号,带头的是个汉人老者,以前在辽国当官,现在归顺了金人。

“早饭前就知晓了,已经派人北归送信。叔父,要是新军战事不利退回昌平,咱们真的不许他们南返吗?”种朴虽然已经对王诜没什么好感了,但一提起自相残杀让外人看笑话还是很别扭。

“事已至此,难不成还有回头路?你马上带亲兵去昌平坐镇,密切关注居庸关以北的战事。只要新军露出了颓势,马上炸断温余河上的三座桥梁,占住南岸不许放一人一马过河。”

种谊瞥了侄子一眼,此时哪儿还有犹豫的时间,几家上千口人的生死系于一线,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进一步乃千古罪人。可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能用自己这辈人给子孙后代换个前程,遗臭万年也未尝不是好事儿。

“末将尊令!”别扭归别扭,种朴也不是小孩子,深知这件事儿的重要性,抱拳领命转身就要下城。

“稍候,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也是辈中的翘楚。你爹把这件事儿交给你去做,就是想让你接过家族的担子。此事关系重大,万万不可意气,那王诜能言善辩,小心不要上了他的当。你走后本官也要带兵去檀州,有事去那边寻。”

种谊还是不太放心,虽然已经和金人做好了万全准备,连析津府内存的火药都悉数拿出来备用,也想不出新军还能如何脱困。但一想起王诜历年的战绩心中还是七上八下,免不得再叮嘱几句。

“叔父去檀州作甚?”种朴闻言收住了脚步,马上就要决一死战了,不去昌平给自己撑腰也就算了,怎么还往檀州跑。

“难不成你以为金人是善于之辈!一旦新军败了谁能保证金人不乘胜南下?你且守住昌平,我去守檀州,给河北路的军报已经发出,十多日后援军就能抵达。”

种谊摇了摇头,看来哥哥有些着急了。侄子打仗没问题,可处理事情还是有些幼稚,考虑得不够全面,还得历练几年。

“这……那幽州?”种朴大惊失色,他知道几家人和金国的协议,那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只要除掉王诜幽州路就是金国的。

“幽州乃大宋屏障,岂能送与敌国,难不成你真想背上千古骂名!”种谊抡起马鞭照着种朴头盔上就是一下,声音虽然不高,但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可,可那份东西若是落到朝廷手中……”种朴被弄糊涂了,撕毁协议不怕,但要是当初就没想守信,干嘛非要白纸黑字写一份东西呢,这不是授人以柄嘛。

“愚蠢,和金人私下商议的是你爹爹和折家老三,并无两家家主授意,此乃家族叛逆,人人得而诛之。孩子,你爹为了家族甘愿背负骂名,你可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守住温余河,死也不能让王诜南下,种家上下几百口就全指望你啦!”

种谊本不打算和侄子说这些能破家亡族的机密事儿,但想起侄子此去真不一定会回来,新军也不是吃素的,心里一软还是道出了真情。

都道大家族出身有阴凉可乘,殊不知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难处。为了除掉家族大敌,种家和折家可算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

两位家族骨干要和王诜玉石俱焚,虽然这么干也会影响家族的声誉,但不是家族首脑祸不及子孙。只要家族还在,还能维持,那就不怕,因为咱人丁兴旺,有一个后辈崭露头角就能让家族重归辉煌。

“下面何人喧哗!没规矩了吗!”

正当叔侄二人依依惜别之际,城下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远远望去,有几个百姓打扮的人正和把守马道的禁军推搡。种朴立马就火了,大声呵斥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杂人等敢靠近城墙,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带他们上来……是折家的商队,怕是有变故!”别看种谊年纪大,他的眼神一点不比侄子差,隔着百十米就认出了其中两人。

确实有变故,这些伪装成折家商队的金人使节一早就出城返回儒州报信,但他们到了居庸关之后才发现,把守关隘的禁军已经换成了新军。

不光关隘过不去,附近的山头也被新军占领,想走小路都不可能。有人试过,很快就会被山上的新军士兵发现,然后任何警告劝阻都没有,直接一声脆响人就倒了,死之前都看不到敌人在哪儿。

眼见无法北上,金人使节不得不返回来向种谊求助。种谊也没辙,王诜拿着圣旨主理一切北伐和谈事宜,枢密院也有公文送抵,只要新军不答应,连他这个幽州兵马都总管也过不去。

现在再绕道桑干河小路已经来不及了,让金国使节留在析津府显然也不合适。种谊干脆一发狠,让亲兵把这支二十多人的商队全抓起来带到檀州看管。

只要王诜一死,这些金人立马就砍了祭旗,再和金国真刀真枪干一仗,也让朝廷看看,除了新军之外,种家率领的禁军也不是吃素的,照样能保家卫国!

“看看这些山岭多巍峨,要是在上面修建一道城墙,绵延万里,可保百年无忧……”洪涛并不知道析津府里发生的事儿,此时正带着指挥部的三千多人行走在昌平以北的山路中。

看着两边的山形,他又开始从记忆里翻东西了。后世这里就是著名的八达岭长城,到底哪座山上有城墙真看不出来,但肯定能建。

“要是用水泥和石块的话,有充足人手,校长说的还真不太难。如此险峻的山势,城墙不用太高,依山而建,易守难攻!”

对于洪涛这个想法,大多数参谋都不以为意。有新军在,何必费那个力气呢,谁敢来就揍谁,不来还追你们家里折腾呢。过几年等新军成势,金国就得归大宋,总不能搬着城墙一起北伐。

但有一个人见解不同,他叫胡灵。听名字挺秀气吧,别看真人,糙老爷们一个,每次见到他的长相洪涛就不由自主的产生了自豪感。

刚刚成年就长了一脸胡子茬儿,鼻子老大还翻翻着,一双小眼睛和王八差不多,楞圆楞圆的,左右和上下基本一样。

别看胡灵模样不咋地,他可是出身名门,胡家的长房长孙。胡家就是胡丑儿家,胡灵就是胡丑儿的大儿子。这个憨货自打娶了媳妇,生孩子的速度比建窑的速度还快,平均一年半一个,现在已经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了。

其中只有胡灵是正妻的,其他都是小妾所生。别看胡丑儿自己憨,但他不傻,一听说是儿子,立马写下了这个名字,给啥都不换,一心一意希望儿子长大之后别再和自己一样憨憨傻傻的。

胡丑儿都纳妾了?可不,这还是洪涛怂恿的。胡二死之前最放心不下他这个憨儿子,亲笔写了一封信,求当时还是凉王的洪涛多多关照。大富大贵不奢望,只求能让胡家多多开枝散叶,别再继续单传下去了。

861 有刺客!

这事儿对洪涛而言简直就是举手之劳,想多生孩子是吧?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多娶媳妇。大宋好人家的闺女洪涛也不打算祸害,干脆弄了两个日本女人塞给了胡丑儿。然后他家就变老鼠窝了,一窝又一窝,二儿子的贺礼刚送出去,三闺女的喜报就来了。

为啥说胡家是名门呢,这是洪涛自己封的。胡家在建造高炉、焦炉和碱炉的手艺上蝎子拉屎独一份儿。胡丑儿连句整话都说不利落,但上天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门,所有建造过的炉窑数据都在他脑子里装着,随时问随时有。

他带出来的徒弟也个个随了师傅,话不多内秀。福建、四川、甘州的所有炼钢厂、炼焦厂、碱厂、酸厂、玻璃窑用的全是胡家师徒的手艺。这还不算名门算啥,反正洪涛觉得一点不比苏轼他们家次。

但是胡丑儿的大儿子胡灵却成了家族叛徒,他不喜欢摆弄那些脏兮兮的窑炉,而是迷上了建桥。为此拜了王七为师,还有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在瓜洲镇跨江大桥工地上最忙活的不是王七,而是胡灵。

这次王七入朝为官,不能跟随工程兵北上,就把他这个最得意的门生派了过来。打仗的事儿别问,问了也不知道。但只要和建筑有关的,哪怕是他很不喜欢的窑炉,都手拿把攥。毕竟是家传本事,不想学也得学。

“那你给本王算算,在这里建一座关隘所需花费。要是不太多,等打完金人就在这里盖一座。”洪涛用马鞭点了点胡灵的大脑袋,这孩子多好,不招灾不惹祸,放在身边还能时刻让人自信。

“金人都打完了还要关隘何用?爹爹怕是年岁大了……”和胡灵比起来,另一边的黄毛怪就很不招人待见。

宸娘算是彻底服死养父了,自己抢了块怀表,结果当天晚上帐篷里就钻进个小贼,赵偲病还没好利落呢就来偷表了。表是没偷走,但宸娘不光没得意,还郁闷不已。

这次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赵偲被抓到之后咧开嘴就哭,还尿了裤子。搞得军营上下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以为对刚九岁的小男孩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呢。再加上自己这副长相,除了养父和赵倜兄弟之外,就没人愿意相信。

可问题是养父和赵倜兄弟俩都让自己得罪光了,全不肯站出来主持公道。这事儿不用落井下石,只要袖手旁观,新军们就得和防贼一样防着。年岁稍小的士卒,都不敢往自己的帐篷边上靠,生怕也被非礼。

宸娘也是硬气,不要脸就不要脸了,咬在嘴里的肉绝不能撒开,冤死也不把怀表还回去。但这口气必须出,凡是能挑出毛病的地方必须作对到底,怎么难听怎么说。

洪涛这个烦啊,原本打算让宸娘坐船滚回济州岛,可她就是不愿意,死说活说要跟着新军一起北上。理由很充足,金国的情报只有她能提供的,保不齐后面还有。

跟就跟吧,但这一跟可太愁人了,她整天凑在身边阴阳怪气的用话捎带人玩,从平七海到八嘎还有赵倜他们一干参谋军官,挨个数落。那小话说的,既恶心人又不骂人,急不得恼不得。

洪涛算是想明白了,她这是在报复。自己让她成了臭狗屎,她没辙,干脆就把臭狗屎贴到自己身上。要臭两个人一起臭,也别分谁是真臭,谁是吃瓜落。

反正她的目的是达到了,这不,自己身边除了八嘎和比他爹机灵不了太多的胡灵之外,几乎都没人愿意靠近了。

“胡灵,本王待你如何?”玩混的是吧?洪涛也不是不会,既然讲理没用那就只能跟着一起耍混蛋。自己动手太低级,胡灵挺合适。

“王爷爷是胡家的祖宗,我爹说了,胡家全死光也得念爷爷的好!”胡灵双手一抱拳,坐在马上给洪涛行了一礼。光看这个架势和常人无异,是个挺懂礼貌的小伙子。但一听说话,得,还是个傻小子。

确实,胡丑儿不知道是不是带着什么隐性遗传基因,把胡灵也给染上了。但也不要绝望,胡灵的症状明显比他爹轻,知道说也知道笑,读书认字啥的一点没耽误。

就是有时候不过脑子,拿起来就说,为此小时候上学的时候没少挨小伙伴揍。但他痴心不改,或者说一直都没觉得哪不好。

“……那好,有人骂你祖宗,咋办?”洪涛笑点有点低,已经快憋不住了。

“谁?我砍死他!”好歹也是新军,哪怕不是专业士卒,也没怎么接受过军事训练,玩不转火枪,出征的时候胡灵也得佩戴武器。

胡灵的武器很有特色,是把纯钢瓦刀,一尺来长三寸多宽,磨得光亮如新。这把刀还有讲究,是祖传的,胡二传给了胡丑儿,胡丑儿又传给了胡灵。

新军士兵不能挑选武器,让用啥就得用啥,但洪涛网开一面破例没去要求胡灵。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的,而是怕给他一把短枪保不齐哪天就得走火,没伤到别人把自己打坏了也是损失。

瓦刀就瓦刀吧,挺好,抡起来砍谁脑袋上也得两瓣。再说了,要是胡灵都得上阵杀敌,这仗打不打也就不吃劲儿了。

“敌袭……铛……哎呀……噗通……有刺客!右边山坡的树上……”此时这把大瓦刀就举在胡灵手上,被太阳一照明晃晃的,样子很威武,再加上他那一脸黑乎乎的奶胡子毛和硕大的脑袋,很有猛张飞的感觉。

正在洪涛琢磨着是不是该让这个不知道轻重的小子去揍宸娘一顿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八嘎的爆喝,然后一缕寒光就从他的腰间升起,直奔洪涛脑袋右侧。

要说反应快真是瞎话,八嘎出声告警的时候洪涛已经感觉有东西向自己飞来,速度极快,根本看不见是什么。躲?能躲开那就谈不上速度极快了,连低头、侧身之类的动作也来不及,顶多是缩了缩脖子。

然后洪涛就觉得有人在自己右脸上锤了一拳,这拳头真硬,已经能听到牙齿碎裂的声音了。再然后就是一连串叫声、喊声,啥也看不见了。

洪涛一头载到了马下,身上压着至少一个大活人,脸还是向下的,满眼满嘴都是尘土,嘴里一股子咸腥味儿。脸边上还有半根破甲锥,锥尖已经歪了,上面沾着少许鲜血。

真的有刺客,箭矢是从右边山坡的树林里射过来的。那里距离驿道足有二百米,还要越过一道山沟,特务排和两侧的探马不可能一尺一尺的搜索,只要不是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内也不会安排岗哨。

刺客就是利用了这个空隙,从树上连射了三箭。最要命的第一箭被胡灵举起的瓦刀给档了,但没完全挡住。

那是一枚重箭,箭头擦在了刀身上略微改变了方向,也卸掉了大部分力量,可去势依旧不减,射中了洪涛的腮帮子,还打碎了三颗槽牙。

剩下两支箭一枚被八嘎挥刀打落,一枚稍高,擦着洪涛的头盔飞过。就算射正也伤不到洪涛,八嘎不是白给的,挥刀的同时已经从马鞍上窜了起来,合身把洪涛撞下了马,坐坐实实的压在了上面。

“取来……取来……压屎我了!枪……给我抢……拿来!哎哟哟……嘶……拿枪来!”

这点伤还不至于要了洪涛的命,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一脸土、一嘴血从地上爬起来,躲在马屁股后面一眼就看见了山坡上正在奔跑的三个人影,含糊不清的向特务排的人要枪。

862 有刺客!2

可惜他的枪法真不咋地,二百多米外打固定靶命中率都达不到百分之五十,移动靶,那真是枪枪脱靶,无一命中。

眼看人影越跑越远,八嘎冲着后面挥了挥手,几声略显沉闷的枪声响起,那三个人影顿时就栽倒在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大人、大人,伤的如何?”

枪响之前,已经有特种兵翻越土沟追击,只要对方受了伤,在山区里没人能逃过特种兵的围剿。心放下了,洪涛才觉得疼,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嘴里往外吐碎牙,血忽淋拉很吓人,八嘎赶紧上前询问。

“哎呀,问有个屁用,没学过急救手册啊。军医呢?快叫军医,把急救包拿来!”宸娘一把推开了八嘎,亲自蹲在洪涛身后用身体顶着,拿过急救包掏出里面的止血棉就糊在了洪涛腮帮子上。

“……军医早就去叫了,大人说让你离远点!”八嘎很不喜欢这个黄毛怪,自打她一来主人就没安生过,整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不管是不是主人的女儿,都不值得信任。

“让、让她在这儿吧,好歹还学过点急救……来,先给爹爹看看嘴里面伤的如何。”洪涛摆了摆手,示意八嘎不用追究,然后努力张开嘴。

如果光是伤了牙齿洪涛觉得还无所谓,要是那支箭上带毒可就不好说了。箭头正在自己手里,看样子好像是没毒,但不得不防。

“不碍事儿,血都是红的,伤口也不大,就是您这张脸以后就得多个伤疤了。”宸娘抱着洪涛的脑袋冲向太阳,里里外外仔细看了看,小声在耳边嘀咕了几句,脸上还带着笑容。

“……滚一边去,军医、军医,快点、快点……”太可气了,见到自己受伤居然连半滴眼泪都没掉,还幸灾乐祸,养了一个白眼狼啊。

下面的情景可就比较让人脸红了,一阵阵杀猪般的嚎叫被群山放大,吓得山里的小动物四散奔逃。洪涛躺在行军床上,两名军医加上八嘎勉强才给按住,另一名军医拿着把歪嘴钳子,正从他嘴里往外拔牙呢。

腮帮子上的伤口没啥关系,就是个小洞,消消毒止住血几天就能愈合。但嘴里的三颗槽牙有两颗完全碎了,还伤到了牙龈。碎牙根必须拔掉,否则很容易感染,还影响进食咀嚼。

但这是好牙,还是槽牙,硬生生拔是拔不掉的,得先用锤子和凿子把压根打碎才成。这顿罪洪涛算是受到家了,什么大将风范、刮骨疗毒、摄政王脸面,在一锤子一凿子的折磨下全扔了,喊得声嘶力竭、叫得天昏地暗。

把一边看着的八嘎、平七海、宸娘和几位亲王都弄懵了。人世间居然有如此高亢、凄厉的叫声,还有如此多辱骂别家先人的词汇,真不愧是大宋头一号啊。

做完手术,追击刺客的特种兵们也回来了,三副用树枝简单绑起来的担架上躺着三个浑身是土和血迹的男人。

一死两伤,死的那个直接被两枚步枪子弹打碎了后背和腰上的骨头,内脏顺着碗口大的伤口流出来耷拉在外面,肯定是活不成了。另外两个都伤在腿上,滚下山时还有一个摔断了胳膊。军医说了,性命无碍,顶多落下个跛脚啥的。

“……¥%&&%!”腮帮子上被穿了个洞,两颗槽牙没了,剩下一颗还是半个,再加上牙龈的伤势,洪涛右半张脸已经肿了,连带着右眼都有些眯缝。

但他轻伤不下火线,一听说刺客抓到了,拔出八嘎的短刀,呲牙瞪眼的就跑了过来,冲着地上的人连比划带哼哼,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大人在问你们俩叫什么、从哪儿来、为什么行刺朝廷命官、还有没有同伙、听命于谁?听清楚了就速速道来,别欺负我是个女人,这些话就问一遍,五个数之后再不说,你们会后悔来到这世上的!”

洪涛嘴里塞满了止血的棉花,但宸娘的嘴有空。她一把拿过胡灵的瓦刀,走到担架前充当翻译官,把洪涛的意思转达给了两个受伤的刺客。到底是不是洪涛的意思,估计应该差不多吧。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休得啰嗦!”刺客还挺实诚,没狡辩也没求饶,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行刺之实,然后把眼一闭,不搭不理了。

“啊……”如果说洪涛刚才的嚎叫就已经很瘆人了,那这声惨叫还得加个更字。

宸娘二话没说,手起刀落,准确的砍在了男人两腿间。瓦刀毕竟是瓦刀,没开刃,隔着衣服砍下去,连衣服都没完全破。

但里面的躯体零件就不好说了,反正那个男人的裤裆立刻就被液体浸湿,到底是血还是尿,怕是都有吧。看得洪涛胯下都是一紧,围观的众人也有伸手捂住自己要害部位的。

“啊……”还没等第一声惨叫的回声消散,第二声惨叫又起来了,力度丝毫不输于第一声。这次宸娘一刀砍在了那人的小腿迎面骨上,不是用刀刃而是刀背。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辨,听得洪涛的牙都不太疼了,特痒痒。

“你不是人……啊……”刺客疼得舌头都咬破了,但他真是硬气,张开血红的大嘴还骂呢。可惜后半句没骂出来,被第三声惨叫代替了,宸娘又是一刀砍在了他的双腿间。

“我说……我说……放过我二哥!”另一名刺客真看不下去了,他很清楚,第四刀和第五刀保不齐就得砍在自己身上。死不怕,但这么死太憋屈了,失去了命根子,到了阴间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啊……说吧,我听着呢,大点声,听不清等于没说。”宸娘根本没搭理他,抡起瓦刀又砍了一下,这才转过头捋了捋头发,又把瓦刀举了起来。

第五刀没砍下去,这个人用比堂倌还嘹亮的嗓音和一嘴西北口音,道出了刺客的身份和来历。他们两兄弟来自永兴军路环州兴平城王家村,是当地的弓手。

二个多月前,在禁军里当差的表哥王舜臣回村探亲,喝酒的时候问他们哥俩愿意不愿意去干件大事儿。不白干,每家给一千贯善后钱。事成之后如果还有命在,还可以去禁军里某份好差事。

王家有六个兄弟二个女儿,生活很不富裕,在边关当弓手也不是啥安生差事儿,给的钱少不说,一旦碰上流寇匪盗照样有丧命的风险。

一人一千贯钱真不少,够买一个人死好几遍的,用这个价钱去哪儿都能雇到亡命徒。王家兄弟觉得表哥这是帮衬亲戚,好事儿啊,必须去。

于是两个人就跟着表哥来了析津府,一直住在城外的村子里,好吃好喝也不用干活。王舜臣只说让他们勤练弓箭,别让手生了,然后就十天半个月也不见踪影。但每次回来都会买酒买肉,好言相劝,让兄弟俩别急。

就在两天前,王舜臣突然神色匆匆的回来了,叫上兄弟俩出门一人一匹马,啥也没说就直奔这里。过了昌平镇之后弃大路钻小道,绕来绕去选了这么一个地方藏了起来,一直到现在。

王舜臣为啥要找他们哥俩呢,很简单,他们哥俩是方圆十里八乡有名的好猎手,不光会训狗,还使得一手好强弓。另外就是猎户都有的绝活儿,伪装。

在野外打猎有时候需要追赶,有时候就得死等。等的时候要利用周围的一切把自己伪装起来,让猎物不能提前发现,着也是前锋营巡逻队路过好几遍,也没发现他们的原因。

863 父女情深

王舜臣自始至终也没说要杀谁,只说射那个黄毛女人身边的,三个人用强弓一人一箭,然后就往后山跑,只要上了马,虽然横山地区的山脉和这里不太一样,但有熟悉道路的王舜臣领着,天一黑就谁也追不上了。

可惜的是他们不知道新军有百步穿杨的本领,在这个距离上射击奔跑的人,像他们这样从小就玩弄弓箭的好手也十射九空。这不,现在三个人谁也没跑掉,被打死的那个就是王舜臣。

“王舜臣可是有神射手之称?”洪涛不能说话,但他会写,用文字把自己的话讲了出来。

“对对,他在西军中号称第一神射手,屡立战功,听说当了不小的官,只是不知道和大人您结了什么仇……”

小伙子承认了洪涛的询问,脸上稍微有了点生气,要是这位大人认识表哥,或者听说过他的威名,保不齐就能放过自己兄弟呢。

“咔嚓……嗯嗯嗯……嗯嗯!”

洪涛把手里的短刀扔还给八嘎,双手一分,把腰间枪套里的短枪抽了出来,再拿出药壶,往药池里倒上些药粉,交给了赵佶。照方抓药,另一把也是如此,交给了赵俣。然后冲着赵倜和赵佖努了努嘴,转身进了箱车,一挥手,全军开拔!

“爹爹,这个王舜臣您认识?”宸娘也不骑马了,跟着洪涛一起钻进了箱车,还把也想上来伺候自家主人的平七海给赶了下去。有了刚才那一幕逼供表演,现在她在新军种的名声已经不仅仅是妖怪了,还是个会吃人的恶鬼。

“呸……冰水!”洪涛的腮帮子是一跳一跳的疼,也可能是牙根,谁知道呢,靠的太近都分不出来了。嘴里的棉花也咬了一个多小时了,连带着血水一起吐出来,好像舒服了点。

“女儿要是猜对了,您就点点头,他是赵佣派来的?”宸娘看到养父嘴里还有血,也知道此时最好别多说话,但心里抓挠一般痒,不说话也能搞清楚。

“……”洪涛含了一口冰水,终于不那么蹦蹦跳着疼了,把头靠在软垫上闭着眼摇了摇头。赵佣即便有什么想法,他现在也没这个能力,王十盯的最紧的就是他。

“那是边军的人?”宸娘听说不是赵佣派来的,稍稍松了口气。别看她人不在大宋,但对这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不知道不成啊,大宋的所有变化,尤其是养父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济州岛的生死。

“……”洪涛点了点头。

“又是边军,他们可真是贼心不死,不把爹爹置于死地不罢休,您知道大概是谁吗?”宸娘两次就猜对了大方向,并没觉得有啥可得意的,边军范围太大了。

“……想知道吗?”洪涛又点了点头,还多了几个字。

“……不会让人家把怀表还回去吧。”刚要张嘴说想,宸娘突然又把嘴闭上了,转了转眼珠才回答。

“捶腿!”怀表,洪涛想要,但给女儿也没什么可心疼的,她要真喜欢拿去便是。可是伤的真不止腮帮子和牙齿,摔下马时左腿也扭了,不厉害,但疼。

“嗳,这都是女儿该做的!”一听说不是要东西,宸娘立马就没精神负担了,往车厢地板上一跪,熟练的托起养父的左腿放到自己大腿上,开始用手指按压。

“这个王舜臣是种家的干将,天生神力,使得一手好弓箭。”王舜臣是谁,洪涛还真知道。但不是在这一世知道的,而是从后世的网上得知。

他是种家的一员猛将,据说曾经一战射杀过上千敌人。洪涛当然不会相信这种屁话,还在论坛里和人争论过可信性,所以对这个人有些印象。

不管他是否一战射杀过那么多人,反正弓箭是玩的很不错,那张弓八嘎都拉不动,比另外两张已经算硬弓的弓还大一圈。这么一位曾经抵御过外虏的将领,却死在私人利益争斗中,不明不白、死无全尸,可惜了。

“种家?种鄂那个老王八蛋真是记仇啊,这都十多年了,还对他那个堂弟念念不忘。也怪不得爹爹,是他们先惹咱们的。既然他们不打算了结此事,干脆让老十去处理吧,留着也是祸害。”

宸娘的知识基本都来源于洪涛,对历史知之不多,对武将世家了解的更少,以为是种鄂背后使坏,只因为当年养父初到魏桥镇时杀了种凯。

“也不一定只有种家,他们这是感觉到了末日将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殊不知一旦本王死于非命,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几家人。到时候不管有没有证据,全会被杀得片甲不留,何必呢。”

洪涛不太同意宸娘的判断,如果仅仅是为了种凯那点恩怨,犯不着三番两次的行刺。大家族有大家族的气度,要是没件事儿都这么斤斤计较,也混不到如今的规模。

除了个人恩怨之外,唯有一件事儿会让他们急着对自己下手,军制改革。虽然赵佣努力控制着改革的进程,可明眼人都会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威胁。

“……爹爹,如此一来儒州就去不得了!”宸娘在这个问题上不得不认同养父的分析,但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

“哦,为何去不得?嘶……这孙子的力气真大,那么远还能射这么准……”洪涛想听听宸娘这几年有没有长进,刚想摆出一副长者做派,笑容还没出来呢,就扯动了伤口。

“这还不简单,依照宋人当官的秉性,连钢板弩和攻城弩都可以偷送给党项人,再和金国人联手一次有何不可。前有重兵堵截、后有叛军拦路,此战即便胜了也是惨胜,不划算。不如我们虚晃一枪,就以爹爹伤重为由连夜退到涿州、固安一线坚守待援!不成,最好直接退到白沟河南岸,就算河北路禁军也心怀鬼胎,也拦不住新军南下大名府。”宸娘都没拿地图,抓起养父的手掌用掌纹当河流,指指点点几句话就说明了她的部署。

“哎呀宸娘啊,你要是个男孩子该多好,可以帮为父支撑起这片天,也让我这把老骨头舒坦几天。”

宸娘的安排在大战略上没任何错漏之处,细节问题可以让参谋们弥补,当主帅的没必要凡事儿都想那么细致,只要能及时确定好大方向就是好样的。

王二有大局观但手段偏软,更适合去朝堂里斗心眼玩阴招,搞政治斗争,上了战场想太多太细,容易耽误战机。

王大胆子够大、心也够狠、手段要多硬有多硬,但她在大局观上不够,眼睛只能看到军中的一亩三分地,遇到事儿根本没有第二种想法,只会硬碰硬你死我活,缺乏妥协精神,当将领执行命令个顶个好用,统领全局别指望。

王十胆子大的没边儿、心狠的找不到头、手段不光硬还兼顾软、大局观更是完美,很多事儿她能提前好久就开始安排,先斩后奏的事儿干了不是一次两次。

这么完美的全才却干啥都不灵,全因为她那种变态一般的性格。七月份正晌午坐在大太阳下面,三米之内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子阴冷,明明是笑嘻嘻的,长得也不算差,可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要扑上来咬你脖子。

这种人就是天生的黑夜行者,无法放到台面上曝光。不是她不会正大光明处理问题,很多事儿偷着干难度更大,可她就喜欢偏偏迎难而上,不害人不舒服斯基,有利益冲突的要害,没利益冲突的,创造冲突也得害,只要她高兴,逮着谁就害谁,根本没规律可循。让她总揽全局,不出三年大宋就会被折腾散架。

和她们比起来,宸娘每个方面都不是最突出的,但每个方面也都没有太大缺陷。自己身边就缺这么一个胆子大、有魄力、还有大局观、性格正常的帮手。

864 父女情深2

“……要是爹爹肯娶了女儿,我就不当破女王了,回来和爹爹一起经营大宋!赵佣那个小屁孩儿也不是治理国家的坯子,大男人没点狠劲儿,还总想以理服人,爹爹迟早要被他拖累。”

养父的这番感叹听在宸娘耳中就多了一层意思,她觉得养父这是在暗示自己回来,此时正是提条件好机会,别聊什么父女之情、养育之恩,养父从小就教导过自己,亲情也是需要用利益维护的,只是获利多少的问题而已。

和外人不赚大头不能干,轮到家里弄个不赔不赚就可以了,或者亏点都可以。但不管是赚是亏,话要先说明白,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吃亏的自己忍着,占便宜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占的。

“信不信我一脚把你从车上踹下去!撒娇逗着玩要有个限度,再说你都这么大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胡说八道合适吗?说说吧,为何又不想当你的女王了,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当初哭着喊着自立为王建功立业,这刚几年啊,难不成你当爹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又来了,洪涛最烦这些养女们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不光王十如此,王二、王四、甚至王十八都有这个念想。

她们迟迟不急着嫁人,不是真找不到敢要她们的男人,而是总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那能看得上嘛,除非满街都是穿越者。

这些小家伙全在等机会呢,暗中怂恿王十往上扑,一旦成功了,就有样学样。自己除非一个不沾,要沾就得沾一群。

另外洪涛还从宸娘的话中品到了一丝不该有的意思,不应该啊,她从小就是个骂不哭、打不服、拖不跨的坚韧性子,到底是什么挫折让她如此消沉呢?

“……五年之期已到,有人对女儿的治理不太满意。以色列人觉得女儿没有坚守教义,让外族占据了国家的权柄,南犹大人中也有非议,嫌女儿太听从爹爹安排。蒋将军和萧将军现在成了香饽饽,两边都在拉拢他们。爹爹在他们还能恪守信义不为所动,要是哪天爹爹嗝屁着凉了,他们立马就得拥立新王,女儿怕是连济州岛都没有落脚地。爹爹,让女儿回来吧,我不想当女王了……”

一句话,勾起了宸娘的所有的伤心。一边说就一边扑到了洪涛怀里,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啊,鼻涕眼泪一点没糟践,全便宜给洪涛的军服了。

“官人……没事儿吧?”窗外的八嘎耳朵非常好使,刺客的弓弦一响他就已经抽刀劈了出去,箱车里这番哇哇大哭他必须能听见。

孤男寡女闹出这种动静,八嘎觉得吧,主人真是好胃口,身上还带着伤,愣是连这么丑的女人都下得去手。可不管怎么说,他是家奴,就算主人要办老母猪,也得扑上去帮忙按着。

“听见没,再不收声,你爹爹就成禽兽了。还有你这嘴,别学我,什么叫嗝屁着凉,那是骂人的话,能用在长辈身上吗?当初就和你说了,当王也好,做皇帝也罢,都不是能省心的活儿,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济州岛那么巴掌大点的地方就这么难摆布,等把高丽打下来更受罪的还在后面呢。用不了十年,你就得苍老的和五六十岁老太太一样。”

八嘎这么问洪涛明白是啥意思,根本没搭理。现在最主要的是把宸娘安抚好,委屈肯定有,自己一个大老爷们都有无数委屈,何况个女孩子乎。

别看犹太人张嘴闭嘴的愿意向女王效忠,他们看上的不是宸娘的本事,而是自己的势力,借势而起嘛。等他们翅膀硬了,能自立之后,就会登上脚蹬板儿立马变心眼,否则就不叫犹太人了。

但指望洪涛能宽慰人,不如指望天上会掉馅饼。总共四句话,就没一句是褒奖安慰,全是批评教育外加吓唬。没辙,性格使然,就这样洪涛自己还觉得别扭呢,换个人绝不这么客气。

“我不要当老太太……我要回来当爹爹的小妾……呜呜呜,通房丫头也成……”得,最后一句话捅到了宸娘的肺管子,没劝好不说,大哭变嚎啕大哭了,不光八嘎能听见,周围的士兵都听见了,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哎呦呦,腮帮子太疼了,我得骑马透透风去。”洪涛本来就不善于对付哭哭啼啼的女人,这下可好,不光哭哭啼啼还是在狭小的箱车里,扑到身上扒拉都扒拉不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洪涛打开车门就要溜。

“不成,是爹爹把女儿推到火坑里的,就得爹爹负责到底,要不我就去找公主娘娘做主!”想跑?这一招宸娘早就有防备,抱住车门死不撒手,这么一折腾不光泪流满面,还披头散发。

哗啦……箱车右边的士兵立马就成了鸟兽散。这事儿真管不了,多看一眼都是罪过。前些日子之道这个黄发鬼仗势欺人骚扰小童,原来更厉害的是摄政王大人。

他连长成这个模样的养女都不放过,还猴急猴急的就在箱车里办事儿,身上居然还带着箭伤,不服不成啊,七星下凡不是白叫的,大人不仅仅是七星下凡了,保不齐还带着欢喜佛呢。

“先撒手,我不走还不成啊!对了,八嘎,告诉三十四,全军提速!”

完了,这个大屎盆子算是全接在手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好在洪涛身上的屎太多了,不管是稀的还是干的,亦或半干不稀的,全能泰然自若。既然躲不开那就不躲了,宸娘说的也对,她的路是自己安排的,确实需要负一部分责任。

“爹爹明知道儒州是陷阱,为何还要前往?”宸娘和洪涛在很多方面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呢,又开始管闲事儿了。

“你知道哪里是坑,种家叔侄也不是傻子,他们派出刺客的时候,就该已经做好了预防工作。现在退回去,怕是连温余河都过不去,金兵得到了消息马上就会南下,届时不管我们能不能安全退到大名府,引狼入室、残杀友军的罪名都会成为现实,辩解的余地都不多。这是个阴谋也是阳谋,咱们要出其不意反其道行之。几万金兵你就怕了?爹爹让你见识下什么叫以一敌百,哼,但使军都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

宸娘分析的都对,可洪涛不能去做。退回大名府已经晚了,全军辎重全都过了温余河,只要种家叔侄把桥梁毁掉,不用阻击也能拖住新军至少四五天时间。

温余河不比滹沱河,它在群山之间穿过,水流湍急且两岸高耸,河底都是坚固的岩石,就算王七到场,没有充分的准备,也无法快速架好桥梁。

到时候前面有天堑,后面有追兵,就算能渡过温余河南下,金兵南下的屎盆子也得扣在自己新军脑袋上。而且在外人看来,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新军先在居庸关接应金兵入关,然后再强攻温余河架桥,带着金兵一路南下……

事已至此,唯一的选择只能进攻,新军也不怕野战,党项铁骑扛不住火枪大炮,想必女真人也不是铁打的,勇气这玩意只能配合实力使用,要是双方差距太大,勇气越足倒霉的越快。

但坏就坏在这张破嘴上了,说事儿就说事儿,非要吟两句诗干嘛呢。这下宸娘眼睛里的小星星更多了,往自己身上贴的力度也更大了。

“诗是唐朝人写的……”洪涛立刻就觉出了失策,赶紧往回缩。

“可王昌龄不是将军,也没有爹爹舍我其谁的气魄,男儿当如王晋卿!”缩?晚了,宸娘知道这首诗的出处,可她有自己的见解。

865 父女情深3

“把女王终身不娶的规矩废了,嫁给阿加雷斯,可保你五十年国运。”再这么下去洪涛很担心宸娘把衣服扯了,一咬牙一跺脚,得,把儿子舍了吧。反正咱儿子多,少一个就少一个,不算啥。

而且这门亲事西迪绝不会反对,别看她这些年一直待在大宋,很少回济州岛。可她在犹太人中的地位不降反升,毕竟济州岛还不能完全脱离大宋,她俨然成了无法替代的重要纽带。

只要宸娘和西迪联姻,就不用担心犹太人内讧了。萧巫纳和特里公主在济州岛也待不长,他们的心思早就飞到辽东的群山里去了。

剩下蒋二郎代表的汉人势力和耽罗人不足为虑,那也是个和王十差不多的家伙,坑人拿手治国无方,他也没那么大追求。

“……阿加雷斯!可他比女儿小……就算女儿不在意年岁,当个王后有什么意思,还是回来伺候爹爹吧。”听到这句话宸娘的眼睛一亮,马上又暗了。她不是甘于人下的性格,定当鸡头不当凤尾。

“还是女王统治,你的丈夫只能当亲王,不能当国王。”洪涛照着宸娘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这么聪明的脑子也有钻死胡同的时候,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阿加雷斯岂不是……”宸娘恍然大悟,笑模样刚要绽放又被强行收了回去。

主意是好主意,有西迪和老凤凰的支持,再加上蒋二郎和萧巫纳还听爹爹的话,这件事儿办到也不难。可阿加雷斯就毁了,当了女王的丈夫,听着好听,却狗屁权利都没有,纯废物一个。

“如果再给爹爹一次选择的机会,绝不会让你去当女王。后悔药吃不得,但阿加雷斯就别步你后尘了,当个废物有时候也不是坏事儿。只要你们俩别自己闹别扭,爹爹就安心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有西迪这个强势的母亲在,阿加雷斯的起点太高,长大之后不会甘于寂寞的。不如早点给他选条相对安全的道路,顺手帮一帮宸娘,皆大欢喜。

至于说阿加雷斯自己的选择,选择个屁,这是十一世纪,不是二十一世纪,人生价值、婚姻幸福都是扯淡,族群、家族才是根本。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主流思想,太超前不光没意义,还会成为众矢之的。

“为了让爹爹安心,女儿勉为其难吧。停车……”只琢磨了不到十秒钟,宸娘就勉强答应了,带着一脸的喜出望外叫停了箱车。

“唉,你去哪儿啊,为父的伤口谁来照顾?”这也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了吧,洪涛虽然怕宸娘太放肆,但有个能聊到一起的人陪着说说话也不错,总比和赵佶那些小孩子聊天强。

“女儿去给西迪写信,便宜她了,以后还得叫娘娘!爹爹是大英雄,这点伤不值一提。”

陪着没半句好听话的老头子聊天?别扯了,宸娘要不是走投无路才不会回来撒娇打滚儿。嫁给养父的话也就是说说当个威胁,要是真当不成女王,嫁了也就嫁了,但凡有一丝希望,当女王还是当小妾,这还用琢磨?

“这都是养的什么玩意,哪怕装半个时辰也成啊!”虽然洪涛压根也没打算对宸娘如何,可是这个人吧,都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哭着喊着追嫌烦,人家突然拍拍屁股走了,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箱车来往若流泉,绝壁巉嵓倚翠烟。限破中州四十里,凿开大路几百年。

函关不谓平如地,蜀道无知险似天。万里挥鞭犹咫尺,谁能掌上保幽燕?”

日落时分,指挥部赶到了居庸关。看着那座新修的关隘,洪涛怎么也找不到后世居庸关的雄风,甚至连八达岭在哪儿也分不清。

但古人都喜欢应景儿,不管文臣还是武将,到了这种时候不赋诗一首好像很不合适。别的地方洪涛都不太熟,但八达岭必须熟,停车场的男女厕所里各有几个坑都门清。

所以他也搜肠刮肚的凑了这么一首,可惜吟了半天,周围一点掌声都没有。士兵们都眼巴巴的等着下一步命令呢,几位亲王压根也没敢往前凑,人影都找不见。

“……派人刻在石壁上,看来以后要加强军队文化素质教育了!”洪涛很想念高翠峰和许东来,这俩人不管怎么说,必要的礼仪还懂,该鼓掌的时候鼓掌,该叫好的时候叫好。

“大人要用哪种字体?”胡灵不是不想鼓掌,是真没听出大人在念啥。就头一句的两个字听明白了,箱车嘛。没错,新军的箱车正一辆连着一辆向北通过这道关隘。

“就用大人我的字体,有问题吗?”洪涛黑着脸,很想踹胡灵一脚,转念一想,和个憨人生气自己也强不到哪儿去,算了吧。

“……怕是要延长几天工期……我阿爷活着的时候说过,大人的字独树一帜,天下难寻。我得去找手艺好的老工匠,寻常人怕是刻不好!”胡灵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为了摆脱故意拖延的嫌疑,还把他爷爷胡二搬了出来。

“幸亏你们胡家还有别的儿子……以后你只准娶一个老婆,必须生女儿,传宗接代的任务交给你的几个弟弟吧。”字,这是洪涛极少的软肋之一,谁提和谁急。

没事儿的时候他在府里也跟着长公主练过,毛笔、硬笔一起招呼。可惜练了半天,连个签名都没练好。用苏轼的话讲,见字如见人。字写成这样,说明疯病还没好,必须抓紧治疗,药不能停。

没有在居庸关找到指点江山的感觉,再加上腮帮子和牙床一阵阵的疼,洪涛发了狠。反正他也睡不着,干脆谁也别睡了,下令连夜行军,天亮之前赶到石门关。

石门关听着挺威风,其实就是座屁大点的军寨,驻扎着禁军一个都的骑兵。他们平时巡视边境,战时成为最前线的哨兵,只要发现敌情,点燃烽火就赶紧跑,生死由天。

“校长,再往前二十多里就是儒州,学生正在步步为营驱赶金兵的侦骑。”此时军寨已经易手了,王三十三的前锋部队中午就已经抵达,接管了这座前沿堡垒做为她的营指挥部。

见到主力突然连夜北上她有点纳闷,按说不应该这么急促,前锋和主力总得拉开点距离,都凑一起叫怎么回事儿啊。

“情况有变……附近地形可曾探查过?”洪涛没说自己被刺,这些事儿很快就会以光速传播开,王三十三知道不知道也只能北上无法后撤了。

“已经探过了,离此十里有大片芦苇沼泽,去儒州的官道就在沼泽东边,要渡过一条河,水不深也不急,金兵并没破坏桥梁,前锋营已经把河岸占领了。”

幽州之外的地图这几年在不断补充,但自打辽国内乱之后,这个工作的进展就不太顺利,很多细节方面只能靠将领实地勘探,不敢完全按照地图为准。

“沼泽?这里不是个湖泊吗?”但也不是完全不看地图,大体的布局地图上还是准的,比如说儒州南边这片疑似后世官厅水库的水域。

“学生问过当地禁军了,他们说冬天是湖泊,春天之后山洪下泄,湖泊会扩大很多倍,淹没的地方淤泥深厚,芦苇遍布,基本都是沼泽,人马皆不可过。”

王三十三别看长得像个女汉子,性格也更加女汉子,可毕竟不是汉子,心思还是比一般男人缜密,更关注细节问题。

866 父女情深4

“哦,也对,山区嘛,发个水是常事儿。胡灵,那片树林多久能砍光?”一提沼泽,还人马皆不可过,洪涛就想起一个坑人的招数。不过有个前提,需要大量木材。

“一千人,两天……”胡灵顺着洪涛手指的方向往西边看了看,马上给出了准确答案。

“扎成五百个木排,需要多久?”死心眼有死心眼的好处,他说啥都不含水分,不是不想含,是不会,特别可信。

“三千人,六天……”胡灵连为什么都没问,开始低头掰手指头,又给出了确定答案。

“我给你五千人,四天之内做完!”洪涛没掰手指头,十以内的加减乘除他都能口算,两天加六天除以二!

“是,我先去准备工具……”胡灵还是没问为什么,他觉得吧,既然大人说了,那自然就是有道理,自己要是都想明白了,还要大人毛用?必须不明白才对。

“校长可是要从水上进攻儒州?”胡灵可以不问为什么,王三十三必须问,不明白主帅意图,这个仗咋打?

“咱们不进攻儒州,而是要把儒州的金兵调出来,就在这里歼灭,最少也得击溃。”洪涛指了指地图上的那条河。

“六万多金兵,一举歼灭!”王三十三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更不上校长的思维了,新军向来不主张冒险,能以多打少绝不会故意以少打多。

这一仗她以为是攻防战,围点打援,用少量新军攻打儒州城,东西两边才是新军主力,谁来救援就阻截谁,尽量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新军依仗战壕和工事,以一敌十不是问题。可校长这个打法,一上来就要和金兵大决战,一万对六万,还是在不太熟悉的地区,有点太冒险了。赢肯定会赢,可损失呢?说不定会很大。

“嘿嘿嘿,要是我有办法让新军在沼泽里畅通无阻呢?”洪涛也不确定自己的办法成不成,他只确定这片巨大的沼泽地拦不住新军的脚步。

“……校长是要在沼泽地的芦苇丛里设埋伏,前后夹击金兵?”王三十三之所以觉得这一仗只能慢慢消耗,完全是因为地形受限。

别看儒州城屁大点的地方,却卡在了沼泽和山脉之间。要想通过此地,还要保证囤积在居庸关的后勤运输车队随时更跟上作战部队,就必须拔掉这个钉子。

假若说沼泽地可以通行,那打法就多了。最简单的就是把金兵引出来野战,这也是他们最擅长、最喜欢的作战方式。

到时候突然从沼泽地里突然钻出一支新军切断敌人后路,他们除了和新军硬碰硬之外,就没有任何选择。新军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不管骑兵还是步兵,玩阵地战全是白给。

“嗯,不用多,三千新军藏在沼泽地里就够了。既然大家都认为沼泽地里人马都无法通行,金人将领想必也不会有太多顾虑,这个办法可行吗?”

洪涛就是这么想得,太复杂的战术他也玩不出来,怎么简单怎么来吧,目的只有一个,逼着敌人和自己决战,别整天四处乱跑,那么打起来既费时间又费弹药,无法发挥新军火力凶猛的优势。

“不知校长要用何物让人马可在沼泽里畅通无阻?”王三十三理论上认可了校长的想法,但这件事儿的关键就是怎么进入沼泽地,没有特别靠谱的办法,整个计划就等于白搭。

“胡灵不是去准备了嘛,你派人协助一下先做几个试用,如果好使就加紧赶制,如果不好使,你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本王在这里帮你盯着弹药补给。”

洪涛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沼泽地真不难通过,后世他在美国佛州钓鱼的时候,当地有很多沼泽,芦苇水草遍布,螺旋桨汽艇进去就趴窝。

当地钓友就弄了一种小木排当交通工具,那玩意简单至极,啥动力都不用,有两根木棍就能在沼泽地里刷刷滑行,比汽艇还利落。

当然了,有钱的美国钓友会买一种专用的沼泽船代步,那玩意平底靠风力推进,就是这种木排的加强版,开起来和飞一般,更好玩。

让胡灵去做的就是这种小木排,不用太大,也不挑木料好坏,只需把前端削成一个斜面即可。每个木排上能载六七个人,几百个木排就是几千人。

山坡上有的是树,新军里多一半都是工程兵出身,木匠活儿比打仗还利落。几百个木排听着数量大,藏在两三米高的芦苇荡中,泡都不会冒一个。只要老天爷开眼,别连下好几天大暴雨,没有山洪暴发,就啥危险都不会有,顶多是让蚊子叮几口……问题是古人怕蚊子吗?他们连虱子臭虫都不怕,呼呼呼睡的香着呢。

安排完这一切,洪涛就睡了。腮帮子再疼也扛不住长途跋涉一天一夜的疲劳,听着零星的枪响,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战斗从王三十三抵达石门关时就已经打响了,金兵的探马侦骑满地都是,前锋营的新军一个班为一组,每组间隔三四百米,拉网一样往北拉,只要碰上骑马的,二话不说就是一枪。打死之后再去分辨敌我,打错了也就打错了,活该。这兵荒马乱的谁让你没事儿出来瞎逛的。

金兵对于这种战术无能为力,马跑的再快也没子弹快,弓箭射的再准也没火枪远,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但他们还不死心,总想找机会突破新军的防线,于是这种绞杀战从白天打到黑天,又从黑天打到了白天,从来也没停止过。

洪涛睡得挺死,午饭时都没醒,王三十三跑过来好几次,听着震天响的呼噜,没忍心打搅,干脆先斩后奏一次,让胡灵加紧赶制小木排。

这玩意吃完早饭就下水了,由特务排亲自试验,结果就是太尼玛好用了,又稳当又便捷。碰上芦苇丛,不用砍伐,只需撑着木棍用力向前,芦苇就全倒伏了,等木排过去之后,倒伏的芦苇还会自己站起来,啥事儿没有。

坐着小木排藏进连绵不断的芦苇丛中,外面啥也看不见,还不用担心敌人用火攻,此时的芦苇都是绿的,根本点不着。

“你要干嘛!”没什么大事儿敢把洪涛叫醒的只有一个人,黄毛怪宸娘。自打摄政王在箱车里吃了黄毛怪的传言在新军中撒播之后,就没人再拦着她了,爱去哪儿去哪儿,连八嘎都装看不见。

洪涛对这种悄然的变化也没辙,总不能给新军开个会,解释一下自己守身如玉,没被黄毛得手吧。这种顾虑也更加助长了宸娘的嚣张气焰,她居然敢大白天爬上自己的床,撩开的被子躺在旁边用绿油油的眼睛向自己放电。

“嘻嘻嘻……女儿想吃鱼了!”宸娘对龇牙咧嘴的养父一点惧意都没有,还又往前凑了凑,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给我滚远点!这一嘴腥臭味道就是吃鱼吃多了!”

要说黑人牙齿普遍白,洪涛觉得很合理,老天爷让人家长那么黑,当然要补给一口白牙,公平嘛。但宸娘也长了一口白牙,而且她从小就不喜欢刷牙,最喜欢吃甜食,还这么白就不合理了。

“嘻嘻嘻,女儿中午把爹爹的臭豆腐偷吃了,热窝头片夹着,味道真不错……哈……您闻闻!”宸娘不退反进,撅着嘴冲洪涛脸上哈气。

“晚上接着吃,一罐子都给你了!”完蛋,平七海也被攻陷了,把自己的私藏给了她!

867 伤离别

“海里的鱼不如湖里的鱼味道鲜美,早上女儿跟着新军木排去里面转了转,发现几个地方有大鱼。爹爹的本事太多,女儿太笨都没学好,钓鱼就没学会!”宸娘的嘴不光不臭,还特别甜,豁出去不要脸玩了命的拍。

“跟着木排去湖里了?说吧,你又看上什么了?”

抬手看了看手表,都下午两点了。本来洪涛还想去视察一下木排的效果,既然宸娘去过了,也没提出什么问题,那就说明很不错。但这个孩子无利不早起,话说得这么中听必有所求。

“嘿嘿嘿,女儿的事儿不急,先服侍爹爹更衣洗漱,钓鱼的时候再慢慢讲。”宸娘没否认,态度又真诚了几分,像个孝顺孩子。

“你先去找七海拿渔具,备好船只等着……再不走为父不去了啊!”服侍更衣洗漱就算了,洪涛睡觉只穿着短裤,这份孝心心领了。

是不是官厅水库洪涛也看不出来,放眼望去全是绿油油,以为是一大片农田呢。只有走进之后才能看清楚,绿油油的庄稼是茂密的芦苇,下面都是水和软乎乎的淤泥。

洪涛、宸娘、八嘎、赵佶四个人两只木排一前一后下了水,没敢往远处走,找了个芦苇荡之间的小水道,相距十多米下了钩。

“爹爹,女儿有事儿瞒了两年,现在说实话您不会生气吧?”一条鱼还没上钩呢,宸娘就把鱼竿插在了木排上。来钓鱼是假,洪涛已经觉出来了,宸娘确实有事儿要说。否则四个人不用坐两个木排,还得自己撑船。

宸娘要想吃鱼她自己就会钓,不是说了嘛,从小到大这丫头学什么都优秀,当然也包括钓鱼。一坐就一天,什么都钓不上来也不会像王大一样撅杆子,耐心好得很。

“生不生气也瞒了,还两年,要不是太要紧的事儿就别说了,为父现在帮不上你什么。”洪涛是真不想听宸娘的内心独白,国内事情太多,一时半会也完不了,济州岛只能先放一放,只要她们没有灭国之灾,自己该干啥干啥。

“对女儿来说很要紧,女儿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以后怕是轻易不能再回大宋。那十个人也不是用在济州岛,女儿要带他们去一个新地方。”宸娘还没张嘴就掉了眼泪,这次没扑上来撒娇,低着头把脸藏在胸前。

“很远的地方……日本岛?”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啊,洪涛手里的鱼竿差点掉喽。

什么叫要去很远的地方,难不成她们又看上了日本列岛?这玩意可不太好办,历史上日本岛没被外族统治过,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还要远……在南边,乘大海船顺风也要二十多天。是捕鲸队遇到风暴无意中发现的,那里有一个小岛和一个大岛。小岛比京东路、河北路、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加起来还大,大岛足足用了一年时间才探查清楚,大宋、金国、吐蕃加一起怕是也没它大。那上面只有一些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昆仑奴,没见有任何国家。女儿觉得高丽人的地盘太穷,离大宋又这么近,不太适合罗波安王国发展,也容易给爹爹添麻烦。”

宸娘抹了一把眼泪,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洪涛打开扫了一眼,是张地图,准确的说是海图,只标注了两个坐标点,没有具体的岛屿形状。

“这就是命……去吧,不要去小岛,直接占大岛。岛上的东边、南边沿海地区都适合耕种放牧,还有煤炭。铁矿距离远一些,在岛西北。岛上的毒虫很多,一定要注意安全,被叮一下搞不好就真嗝屁着凉了。”

其实洪涛都不用看宸娘的海图就知道她说的是哪里,比大宋还大的岛,除了后世的澳洲还能有哪儿呢。不过她们还没完全探索清楚,那片海域里不光有新几内亚岛,西南方还有个新西兰岛呢。

犹太人选择去澳洲发展很正常,搁谁眼里澳洲也比朝鲜半岛资源丰富,最主要的是澳洲附近没有太强大的国家,不用仰人鼻息。这很符合犹太人利益,也符合大宋的利益。

洪涛是有点舍不得让宸娘去那么远的地方,在朝鲜半岛待着有点麻烦自己还能帮她一把,去了澳洲就真鞭长莫及了。

但她已经不是孩子了,目前是一国之君,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父母左右。为了族群的未来,她必须也只能做出这种选择,从这一点上讲自己没白养也没白教。

“……爹爹早就知道那里?!”

现在该轮到宸娘吃惊了,她从来没想过养父会知道那么遥远的荒岛,还知道的这么清楚,连岛上有什么物产也了如指掌。要知道济州岛这两年秘密派出了三波探险船队才勉强沿着海岸线转了一圈,内陆都没来得及仔细探索呢。

“嘿嘿嘿,傻丫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为父不知道的东西。岛上的土人不足为虑,缺人手就先奴役他们干活,不太缺人手就全杀光,一个都别留。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做太残忍,就用船把他们迁徙到别的地方去。大概在这里还有个比较小的岛屿,岛上也有和他们差不多的土人。”

洪涛拍了拍宸娘的脑袋,从兜里掏出炭笔,以坐标点为准,大概勾勒出新几内亚岛和澳洲的相对位置,又在西南方把新西兰南北岛画了出来。不管女儿是有意留一手还是确实没找到,反正自己这个当父亲的算是尽到责任了。

“若是要爹爹来选择,该留还是该杀?”宸娘趴在养父肩头,看着三个岛的模样无法再怀疑。细节上可能有出入,但大致形状和探险队带回来的测绘图一般无二。

“这次南迁只有你们的族人走,蒋将军和萧将军的族群不去吧?”洪涛没回答问题,而是提出了新问题。

“具体细节还未敲定,我只是说要去海外找一个更适合发展的地方,就遭到了反对,蒋将军、萧将军和济州岛上的大部分土著怕是不太愿意背井离乡。”

宸娘点了点头,也没问养父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儿很机密,除了犹太族群的首脑之外,谁也不知道两座岛的存在。

“如果他们不去就把岛上的人全杀光吧,人手问题不用着急,慢慢生。你们还有几百年时间,犯不着给后代遗留民族和宗教问题,保持单一种群和同一个信仰更容易些。”

蒋二郎和萧巫纳的选择洪涛确实不知道,但他能猜到。别说澳洲岛远在万里之外,就算只有菲律宾岛那么远,他们也不会去的。

在外人看来辽东、朝鲜半岛除了寒冷就是贫瘠,但农耕民族有极强的恋家情结,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会背井离乡。

要是只有犹太族人迁徙过去,当地的土人就没必要留着了,留来留去留成仇的例子历史上比比皆是。搞种族灭绝这种事儿越早干越简单,此时还没人有能力去书写全球的历史,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情都能擦干抹净。

“女儿明白了……要是哪天您在大宋过得不舒服,就带着公主娘娘坐船去找女儿。不管您去不去,女儿都要找一块最美的土地,盖一座最大的院子,谁也不许住,就留给爹爹……”

正事儿谈完了,才轮到感情问题。宸娘确实很舍不得走,可是为了将来不和那些师哥师姐们发生冲突,走才是上策。在理智和感情面前,她会毫不迟疑的选择前者。

868 伤离别2

“先别拿好听的忽悠你爹爹,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们的武装船只不许超越小岛的北端,更不许打劫大宋的商船。过些年等为父闲下来说不定会去看看你,到时候咱们再商定两国的海洋控制范围。”

对于大宋来讲澳洲太远了,即便占据下来也没办法控制。但东南亚的贸易航线必须保证,不能说几十年之后被犹太人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些家伙干别的不成,做买卖一顶一的是好手,没有点约束洪涛不放心。

“爹爹欺负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但不许让师哥师姐染指我的王国!这些家伙从小就嫉妒女儿受宠,要是知道女儿占据了那么一大片土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不爹爹再教女儿造更大的海船吧,反正大宋北面和西面还有那么多土地要占领,女儿帮爹爹守着海洋如何?”

得,一说到利益问题,宸娘立马就啥感情都没了,还要给养父下套,把海洋的控制权拿到手。海权论之类的东西洪涛还没写过,不过通过在济州岛上这些年的实践,宸娘敏锐的感觉到了海洋的重要性。

“其心可诛!大宋的事儿不用你来操心,老老实实的当好女王就成了。要是闲的没事儿干,就带着你的舰队到阿拉伯海,找那些把你们赶出家园的家伙消遣,打不过的话再来找为父求援。”

别逗了,洪涛才不会上这个恶当。让犹太人占据澳洲就已经很大方了,再给他们造船技术,加上已经掌握的火炮铸造技术,那还得了?就算宸娘这辈子不会和自己翻脸,她儿子、她女儿、她孙子们呢?

感情这玩意是最靠不住的,最终解决问题的还得靠实力。但洪涛不介意犹太人去找阿拉伯人的麻烦,有他们在前面顶着,大宋正好可以有借口维护正义,顺便把阿拉伯人的势力从东南亚完全赶出去。

要不说宸娘是洪涛的好学生呢,这父女俩不管聊什么都忘不了互相算计、互相挖坑。目前看来宸娘还嫩,不是洪涛的对手,老奸巨猾毕竟不是白叫的。

官厅大鲤鱼!谈正事儿也不耽误钓鱼,可今天的运气不在洪涛这边。赵佶做为钓鱼新手出尽了风头,一条接一条的上,摄政王大人则小鱼一两条,小得都不忍心留着。

别的事儿洪涛都能忍让,唯独钓鱼不成。一下午就看他忙活了,素食不灵来荤的,荤的不好使就去抓小昆虫。最终还真被他得手了,用嫩芦苇芯当鱼饵钓上来一条近十斤的大鲤鱼,通身金灿灿!

“恭喜姑丈,金鲤乃龙子,大大的吉兆,此战必胜!”木排刚靠岸,还没等洪涛显摆完一圈,赵俣和赵偲马上迎上来抱拳道贺。

“吉兆……难不成要放回去?”洪涛摸了摸腮帮子,已经没槽牙可咬了。

“应沐浴焚香,由姑丈亲自……”赵俣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摇头晃脑的说起了他的安排。可惜还没说完,洪涛就拔出八嘎的短刀把鱼肚子豁开了。

“本王行事、新军作战,从来不看任何人脸色。神灵也好、龙王也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以后不要再提此事。这么好的一条大鱼放了岂不可惜,跟姑丈回营,晚上给你们烤着吃……本王喝汤。他奶奶的,等本王打败金兵,得让他们那些奸佞用滚滚人头来给本王的槽牙陪葬!”

教育是无时不在的,至今为止洪涛也没觉得自己把谁教育好了,但这份热忱不减。赵倜、赵佖已经成年,不值得再费劲。但赵俣、赵佶、赵偲还是可塑之才,必须试试。

“他奶奶的,种家人公报私仇,却害得我们兄弟挨骂,回去就让皇帝哥哥砍了这些奸佞的脑袋!”不过洪涛忘了一件事儿,古人云学好费一生、学坏一分钟。

就他捂着腮帮子大骂的形象,比上半年课还厉害,这几个孩子和他混时间长了恐怕也学不了什么好。这不赵俣也张嘴闭嘴骂上人了,赵佶、赵偲等人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不光不觉得粗鄙,还一起点头称是。

“古人云言传身教,诚不欺也……”洪涛没听见这几位亲王的嘀咕,宸娘全都看在眼中,很有感触。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她能深深感到养父令人不可抗拒的影响力。他当年灌输给自己和师哥师姐们的观念并不全是对的,有很多甚至可以称作坏毛病。

但养父成功的形象太辉煌、太高大,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不要说做到,解释都解释不通顺。别说是孩子,就算让三四十岁的成年人整天和养父待在一起,随着时间推移也会不知不觉被同化,想不受感染几乎不可能。至于说这些影响到底算近朱者赤、还是算近墨者黑,宸娘自己也无法下结论。

“宸姐姐,本王认识你,皇帝哥哥曾不止一次提及,说姐姐不仅美貌世间难寻,心地善良,还聪慧过人,经常教导他们学业。”

听到身后传来声响,赵俣和赵偲一回头就闭上了嘴,若无其事状走开,就是脚下的步子有点快。赵佶倒是没显出太多惧怕,还主动和宸娘套上了近乎。

“哦?赵佣会在背后说我的好话……这倒是很出乎意外。给,我也是王,女王见亲王总不能空着手。只可惜本女王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再见到你那个皇帝哥哥了,回去和他讲,以前的约定不算数了。什么江南江北的,格局太小,本女王要去大海另一头建立比大宋还大的国家,让他多生几个儿子交给你们姑丈教导,免得将来被本女王的后代欺负。”

童言无忌,宸娘对这个长得挺清秀的小不点没怀什么戒心,倒是让她回想起不少在凉州与赵佣兄弟的儿时友情。

睹物思人,宸娘拿出一片玉佩交给赵佶。这是当年赵佣给自己的信物,说他要当了皇帝,就把长江以南交给自己管理,最后比一比谁治理的好。

眼下赵佣真的做了皇帝,但这个约定肯定无法履行了。即便赵佣舍得,养父也不会让他这样做。自己很快要带着族人远遁,此生还能不能相见很难讲,留着此物徒添牵挂。

“……姐姐不要怪皇帝哥哥,陛下是想娶姐姐为后,只是姑丈不让。说将来产下皇子都是杂种,一只眼睛绿一只眼睛黑、一半头发黄一半头发黑,无法继承大统。本王倒是觉得姑丈所言不可全信,为何不能是绿眼睛黑头发或者黑眼睛黄头发呢?”赵佶拿着玉佩,压低了声音,向宸娘通报了一个内部机密。

“……小王八蛋,是来拿本王寻开心的吗?你就跟着你姑丈学吧,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滚!再敢靠近本王,小心割了你的鼻子!”

赵佶说得挺真诚,但瞒不过宸娘的眼睛。这个小屁孩是故意指着秃子骂和尚,来报复自己刚才的评语。本来这种套路在自己面前是很难得逞的,但自己心事重重,又被他的外貌和年岁给蒙蔽了。

什么杂种之类的话肯定不会是养父教的,他自己就有不止一个混血儿。但这种挖坑下套的招数肯定是他教的,太可恨了。

当晚宸娘就走了,没有告别也没有书信,只在行军床上留下了一条编得整整齐齐的麻花辫。黄色的,用她自己头发编的,辫子末端绑着四枚枣核。

正在吃早饭的洪涛看到平七海拿进来的麻花辫,嘴里还塞着一口煎饼,眼泪瞬间滑落到了碗里,吓得一桌子将领亲王全都放下餐具悄无声息的溜出了帐篷。

869 王中王

在他们印象中从来没见过摄政王掉眼泪,哪怕是被军医用铁锤凿子硬生生把牙根敲碎时也只有叫骂诅咒,不见半滴眼泪。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摄政王最喜欢的黄毛怪不告而别让他伤心了,此时不赶紧躲远点,很可能会因为吃饭少喝了一口粥,或者咀嚼次数不吉利之类的罪名受到鞭刑,太尼玛不值了。

“拿着它,好好保存起来,传给你们的后人。将来有一天本王不在了,你们在大宋活不下去,就拿着它坐船到大海最南边去找宸娘吧。”

只有平七海和八嘎没走,可脸上的神色也很是惴惴不安。他们不是不想走,是不敢走。主人伤心了,奴仆要是也躲开,就不是挨鞭子,而是掉脑袋。

迎接他们的不是鞭子,也不是砍刀,而是一根辫子和四颗枣核。洪涛把它们分拆开来给了平七海和八嘎,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抹了一把脸,背着手走出了帐篷。

“赵倜,吹号聚将!”

麻花辫肯定是宸娘的,她那一头金发并不太纯,其间还夹杂着浅棕色的头发。枣核则是从慈幼局被接入驸马府时,自己嫌她整天披散着头发不利落,按照后世小女孩束辫子的方式做的一根发带,并第一次给她编了条大辫子。

光用一根绳子系辫子不好看,塑料花啥的没地方搞,自己灵机一动就用吃剩下的枣核钻个洞串在上面,算个装饰品。

这种打扮只是自己一时起意,没有什么特殊用意,甚至有点开玩笑的嫌疑。当时并没得到周围人的认同,从长公主到莲儿和儿童团里的其他女孩子都觉得太另类,不好看。

但宸娘很高兴,从那时起就总是把头发编起来,区别只是辫子的数量,一根、二根、n根。枣核做的发带也很快被金银、宝石、珍珠、绸缎代替了,如果她不拿出来自己都想不起来。

现在看来,任何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如何珍惜金贵的发带,都不如这四颗枣核勾人泪下。但愿有生之年还可以踏上澳洲大陆,去亲眼看一看由另一个自己创立的国家是什么样子的。

“明天早上七点,三十三带前锋营过河诱敌,三十四带后卫营和炮营在南岸接应,本王亲率突击部队进入沼泽。以号炮为令发起总攻,不要俘虏!”

这个女儿养亏了,在身边时一天也没让自己省心,不在身边了天天算计自己这点身家,离开时还不忘了骗自己的眼泪。此时再去追肯定追不上,天知道她安排的退路在哪儿、有几条,如果能让自己抓到就不是自己的女儿。

冤有头债有主,假如金兵不南下自己就不会北上,自己不北上宸娘就得去扬子镇和开封找自己,离别的场景也就不会是这样。所以吧,这件事儿的罪魁祸首应该是金兵,他们必须承担后果,这很合理!

金国,国号大金,开国皇帝完颜劾里鉢,生女真完颜部首领。

辽国的东京道说是辽国领土,其实和西夏独立之前的拓跋部族差不多,用后世的话讲就是自治区。当地基本都是生女真部族,世代以游猎畜牧为生。

几十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部族分布在群山密林中,要路没路、要城没城,辽国政府根本没法控制。咋办呢,只有任命比较听话的部族首领代为管理,说白了就是挑选汉奸。不对,不是汉奸,而是女真奸。

完颜部落就是大大小小的生女真部落之一,世世代代都在按出虎水附近生活,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但到了完颜劾里鉢父亲完颜乌古乃当族长时期,一个小小的风俗习惯变化,让完颜部很快就脱颖而出,逐渐壮大了起来。

啥变化呢?继承方式!

按照女真人的习俗,儿子成年之后会被赶出部落,带着从爹妈那里继承的一小部分财产自立门户。混得好就建立自己的小部落,混不好就成为别人部落的附庸。

其实这和大自然里的动物没什么不同,在生产力不足的时候可以有效保证血脉传承。毕竟山林河流就这么多,大家全凑到一起人太多了食物就会减少,全都吃不饱,不如逼着子孙后代出去开辟更多的新地盘。

但随着辽国的入侵,更多科技也流入了这片山林,生产力水平有所提高。除了狩猎采集之外,女真人也慢慢开始进行毛皮、药材、贵金属交易,畜牧、耕种逐渐多了起来,对山林的依赖越来越小,人口多反而成了优势。

完颜乌古乃就比别人早一步发现了这种趋势,于是他力主改变了继承方式,成年的儿子不再被赶出部落自立门户,每家都是一个小家族,一堆小家族组成部落,人口迅速增长,部落力量迅速壮大。

那族长的位置由谁继承呢?完颜乌古乃采用了有范围推举和兄死弟及方式,族长的几个儿子由族人推举最勇武、最聪明的一个当族长。

族长死了,第一顺位继承人不是族长的儿子,而是族长的兄弟。只有当后辈里面有人能比族长兄弟更受族人拥戴时,才会传位给下一代。

就是利用这种方式,完颜部落在完颜乌古乃统治下越来越强大,吞并了周围很多小部落,成为生女真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这时完颜乌古乃遇到了一个问题,单靠自己部落的力量吞并差不多体量的其它部落越来越难,代价太高。于是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辽国人头上,打算借助外族力量壮大自己的部落。

就像军阀割据时英美法德日等国都在中国有代理人一样,只要肯出卖灵魂就有人愿意出高价。辽国统治者也正头疼这片土地的管理问题呢,亲自管没有契丹人乐意去,也没那么多契丹人可用。不管吧,好歹也是辽国领土,哪儿有不闻不问的道理。

完颜部落有完颜部落的诉求,辽国统治者有辽国统治者的想法,两边正好互补,一拍即合。

之后几年里,完颜乌古乃为了讨好辽国朝廷,出卖了好几个反对辽国统治的生女真部落,借着辽国的力量扫清了异己,俨然成了这片地区里最强大的部落。后来还接受了辽国朝廷的赐封,成为了生女真部落节度使,对东京道的很多事儿都有决策权。

完颜劾里鉢是完颜乌古乃最喜欢的儿子,从小就带在身边参与政事、四处征战。长大之后完颜劾里鉢也不负众望,接过了父亲的重担,带着完颜部落继续巩固势力范围,同时还积极联络周围的其他中小部落,结成了联盟。

时也命也,此时辽皇在幽州被洪涛打败,逃回去之后大病不起,辽国内部发生了权利斗争,对东京道生女真部落的监控力度大大降低。

当初洪涛在幽州收服的靺鞨族伯咄部首领阿速死力返回辽东之后,不光给生女真人带来了大量兵甲利器,还让他们看到了契丹人的虚弱。不过完颜劾里鉢并没马上行动,而是联络更多生女真部落,收拢兵甲利器,暗中积蓄力量。

这时不得不提一提济州岛了,说起来对生女真部落帮助最大的就属这**商。他们为了获取辽东的大木,没少用鲸肉、鲸油、鲸皮从大宋、日本换取铁器,再转手卖给阿速死力。

不光卖,还偷偷教给他们简单的锻造之法。生女真人能这么快就横扫辽国,除了契丹人内斗太厉害、政治太**之外,济州岛也是功不可没。

870 王中王2

完颜劾里鉢灭掉契丹皇族之后,建立了大金,这个金就是完颜部世代居住的按出虎水汉文意译,按出虎在女真语中是金的意思,当地的河流盛产黄金。

阿速死力的伯咄部本来是仅次于完颜部的生女真力量,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却垄断了和济州岛的贸易,兵甲利器最为整齐,战斗力也很强。

但阿速死力为人太耿直,那是两代女真奸完颜劾里鉢的对手,就在建国之前两个月,他被骗到完颜部落里,连同几十名心腹死于非命。

一部分伯咄部归顺了完颜部,另一部分则远遁朝鲜半岛,进入了高丽人的底盘。宸娘所说高丽人和金国人结盟,其实是个误会,不是高丽朝廷和金国朝廷结盟,而是高丽朝廷和迁徙而来的伯咄部结盟,共同抵御金国的入侵。

这次金兵大举南下幽州,其实不全因为赵佣把金国使节赶了出来,也有洪涛的原因。完颜劾里鉢一直以为支持伯咄部落的是宋人,因为阿速死力每次喝酒都会讲他遇到月神的故事,故事里的月神就是位大宋将领。

开国皇帝最怕啥?最怕跟着一起打天下的伙伴和自己抢位置。阿速死力是死了,可伯咄部并没被消灭,以他们的战斗力要是再得到大宋帮助,辽东这块地方就别打算平静。老家都摆不平,谈何开疆拓土?

而且开国之君往往都自信心爆棚,偌大的辽国不到五年就被打得灰飞烟灭,这也助长了金国统治者的气焰。就算完颜劾里鉢能忍住,他手下的骄兵悍将也忍不住,不难下给宋人点教训,难以服众啊。

说来也巧,就在完颜劾里鉢犹豫不决的时候,种家和折家通过契丹降将递来了合作的意图,只需把新军和王诜除掉,幽州的大宋禁军就不会拼死抵抗。这下主战派立刻就占了上风,完颜劾里鉢也恶向胆边生,干了!

此次率兵南侵的是完颜劾里鉢的两个弟弟,完颜劾孙、完颜麻颇,一东一西,各领两万女真部族兵和四万各族附从兵。

但完颜麻颇并不在儒州,而是去了永兴,儒州将领是他的侄子完颜阿骨打!

把主力交给刚刚三十岁的完颜阿骨打,自己跑去永兴合适嘛?要是别的侄子,肯定不合适,但这位侄子不可同日而语,他是完颜劾里鉢最看重的儿子,别看刚刚三十岁,却已经是位身经百战的悍将,且足智多谋。

此次南侵,完颜劾里鉢之所以把完颜阿骨打交给自己,意图很明显,西路军明显比东路军占便宜,这里不光有西路军,还有永兴、文德的三万多金兵主力,力量更强,更容易获得军功。

说白了吧,这位太子爷就是来镀金的,为将来继承皇位做准备呢。打赢三次对契丹人的战争,也不如南侵一次大宋功劳大,毕竟穷富不一样,得到的利益也不一样。

完颜劾里鉢怎会看不出哥哥的这种意图,干脆也就不去碍事了,把兵权交给侄子,自己带着少量亲随部队往永兴一待,说起来也好听,给年轻人机会,咱盯着蔚州的宋军掩护侄子侧翼!

宸娘的情报部门只打听到了金兵的大概部署,根本不知道金兵将领叫啥,洪涛自然也不知道对面的是完颜阿骨打,啥心理负担都没有,带着三千新军,把武器弹药用油布一包,划着木排一艘接一艘的就钻进了浩瀚的芦苇荡,很快不见了踪影。

王三十三则带着三千新军轻装简从、每人双马,不急不缓的渡过了妫河,前行了一里多,全体下马,从背包里拿出铁锹,开始挖沟。

完颜阿骨打并没驻扎在儒州城内,女真人世代生活在山野间,有座新毛皮帐篷就觉得很舒服了,城市让他们离开了最熟悉的环境,睡觉都睡不踏实。

此时他正和几名金兵将领站在城东的一处高地上,轮流用一架望远镜查看几里外那些人影的动静,时不时交头接耳一番。

望远镜是从党项人手里买来的,那些党项贵族虽然把国家丢掉了,不得不屈从于金国。但他们并没安于现状,念念不忘复国,手中还有四万多兵马,龟缩在原本的黑山威福军司,一面说归顺大金,一面又和阻卜人勾勾搭搭。

不过党项人的武器倒是很受金兵的喜欢,比如说这种叫做望远镜的东西,简直就是将领的千里眼。有了它之后,只要没有遮挡,几里之内全都历历在目。

“大王,宋人可是要放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头绪,一名副将开始瞎猜。

“此地东高西低,沟挖的再深,水也只向低处流。”完颜阿骨打都没用正眼看,这尼玛都是啥见解。

“末将听闻新军打仗诡计百出,风雪雷电、洪水滚石皆可成兵,不可不防。”又一名老年将领发话了,脸上带着浓浓的忧虑。

“又是听伯咄部说的吧,以后不要再提及此事,免得招来杀身之祸。拓及猛安听令,率你部兵马出城迎战,无号令不得退却!”

越说越不像话了,要不是看在他一直跟随左右屡立战功,阿骨打都有心抽刀看了。女真族信奉萨满教,很崇拜大自然,伯咄部所言的月神一说很有市场。但现在伯咄部已经被归于女真叛徒了,再公开传扬这些话会极大的扰乱军心。

“末将遵命……”老将闻言神色一窒,抚胸施礼,拨马走下了高地。

他就是伯咄部的一员,当年曾经跟着阿速死力在析津府外杀过契丹兵将,也曾亲眼所见月神发威。只可惜老族长被完颜劾里鉢设计杀死,伯咄部四分五裂,他和他的族人才不得不屈从于完颜劾里鉢。

领兵作战了好几年,每战必身先士卒,可仍旧得不到信任。别看身为猛安,统率三个千人队,可手下皆是辽军降将降卒,骑着最次的战马、用着最破的装备,干着最危险的活儿。

比如说这次,在完全不了解敌人作战方式的情况下,自己这支部队就是去冒险的。有机会获胜,后面的女真将领会带着主力一拥而上抢夺功劳,没机会获胜,那就听天由命,不会有友军拼死相救,权当是颗弃子。

金国的兵制在初期比较简单,八个字就能概括:全民皆兵、猛安谋克。

全民皆兵,这个很好理解,游牧民族大多是这样,凡是部族里能骑马、能拿起武器的男子,都要上阵打仗,没什么服役不服役的规定。

猛安谋克,是两个名称,猛安和牟克,都来自女真语的音译,意思就是队长。最初这是女真人进山狩猎的组织,几十人或者上百人,总得有个说话算数的。

后来慢慢转变成了军事组织,谋克最多指挥三百人,十个谋克为一猛安。意思和蒙古帝国的百人队、千人队、万人队差不多。

小规模冲突,一般都是以谋克、猛安为主将,大规模战争,上面就会有个勃极烈统领,还是女真语,翻译过来就是统帅。

完颜麻颇和完颜阿骨打就是勃极烈,前者叫国论勃极烈,意思是尊贵的统帅。后者叫安班勃极烈,意思是大。

三千对三千,冷兵器对热兵器,胜负就没什么可期待的了,除非新军的所有弹药都一起受潮,否则没个输。

但王三十三的指挥能力真不及王大、王三,新军在她手里怎么看怎么别扭。敌人远远的开始列队,她既不召唤炮火支援,也不让组织士兵进入阵地,只在第一线战壕里安排了千把人,剩下的新军士兵还轮着铲子挖土呢。

871 王中王3

看她挖的壕沟倒是和王七有一拼,又深又宽,是个当工兵的好材料。新军士兵在里面不光不用蹲着,个矮点的还得在脚下垫上泥土才能趴在沟沿上正常射击。

好在第一波进攻的金兵也不是很给力,他们用一个千人队分成了左右两个方向发起冲锋,结果在四百米左右遭到了步枪射击,冲到二百米眼见伤亡太大立刻鸣金收兵。

第二波、第三波冲锋也差不多,都是一触即收,半点要决一死战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是故意来用生命消耗新军的弹药。

没有第四波冲锋,临近中午的时候,金兵大队兵马从西中东三个方向出现了,这支磨磨蹭蹭和新军交手了一上午的队伍扔下了三百多具尸体,默默的调转马头,走了……

“敌军弓弩犀利远不能及,末将无能,请安班勃极烈降罪……”阿速拓及回到中军,下马单腿跪地、单手抚胸,面无表情。

“拓及猛安不用自责,宋人虚实已现,下去休息包扎。击鼓!出阵!”完颜阿骨打还端着望远镜,嘴里说着套话,看都没看老将一眼,下达了攻击命令。

阿速拓及带兵攻击宋军时,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望远镜,把对方的大致战术基本搞清楚了。这是军队确实和大宋禁军不太一样,或者说和辽**队也很不一样,怪不得叫新军,战术很新颖。

他们在战场上挖沟藏身,然后用不知名的远程弓弩射击敌人,那玩意应该叫火箭,据说党项人就是吃了它的亏,才被破城灭国。

这种战术很有效,即便骑兵能冲破对方的阵型,也无法打乱阵型为后续部队赢得机会,更无法劈砍杀伤敌人,因为他们都缩在地下,骑兵的刀斧够不着。但敌人却可以藏在沟壑中转着圈的射击,让骑兵陷于被动。

而且那些沟渠还会给骑兵冲锋造成不小的麻烦,就算不能阻挡,也可以有效延迟。骑兵没了速度,威力还会下降一大截。

难道说就没办法了吗?完颜阿骨打认为还没那么悲观。这种战术有个前提,就是必须提前设置,假如在敌人刚刚渡河时自己就发起冲锋,让他们没工夫挖沟,怕是和普通的大宋禁军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弓弩犀利一些。

就算敌人已经挖好了沟渠,自己失去了先机也没关系,只需用骑兵配合步兵一起攻击就可以化解。女真人并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而是游猎采集为主,说白了吧,就是猎户出身。

打猎并不见得非要骑马,女真兵马既可以上马作战不输于游牧出身的契丹人,也能下马肉搏,和辽国的渤海兵拼个高下。

现在完颜阿骨打就要采取这种战术来对付那支猥琐的宋人新军了,他的主力不光身着盔甲,还拿着坚固的盾牌。

这种盾牌由好几层厚牛皮和一种产于辽东的草叶复合而成,重量轻且防御力高,即便是硬弩射中,也不能完全穿透。只要让骑兵靠近那些沟壑,女真士兵就会弃马步战,举着盾牌冲进敌人的藏身处,用利斧和铁骨朵解决战斗。

“咱们碰上狠人了,下令,全速射击,不要吝啬弹药!”

王三十三已经挖了三道壕沟,断断续续的绵延了近一公里远,把妫河上唯一的两座桥梁和渡口都掩护在身后。还没等她想好是不是再挖第四道,就感觉到地面微微震动起来,敌人发起了冲锋。

这次冲锋才真叫冲锋,大概有五千骑兵黑压压的扑了过来,也没有明显的队列,更不分重点和佯攻,全线突击。新军阵地上马上响起了急促的铜号和铜哨声,士兵们迅速进入战壕,把身上的弹药逃出来摆好,再把枪械检查一下,头一低,趴在战壕边缘开始瞄准。

“怕不怕?”跟在王三十三身边的是赵俣,此刻小脸煞白、呼吸急促、浑身僵硬,眼珠不错的盯着一里外那条不断变换形状的黑线。

“……”听到王三十三的问话,赵俣挺了挺胸脯,本想替皇家挣点面子,可惜小心脏真不给力,嘴一撇,眼泪都掉下来了,他真不想死,还没活够啊。

倒霉姑丈让自己随军前往的时候也没说要以三千敌几万,还是骑兵,这不是那鸡蛋碰石头。也怪自己少不更事,非抢着来前锋营,早知如此,不如慢点张嘴,留在三十四的炮营多好。

还是赵佶贼啊,他跟着姑丈坐木排去了芦苇荡里,金兵的弓马再纯熟,也不能去水里作战,被蚊虫叮咬几下也死不了人。

“别怕,经过这一仗你就是合格的军人了。校长说了,将来国家最光荣的不是进士,也不是宰相,而是为国作战的军人。朝廷会在大城市里修建十几丈高的石塔,不供奉神佛,专门供奉士兵英灵,还会把他们的名字刻在上面,供后人敬仰。”

王三十三很佩服校长的胆识,这已经不是胆识了,而是熊心豹子胆。亲王,皇帝的亲弟弟,愣是要推到第一线来玩命。弓箭不长眼,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出现死伤,把亲王弄死了,这份罪过只有校长敢背负,换个人全得怂。

多说一句,儿童团的孩子对洪涛的称呼有非常严格的区分。只有第一期的孩子可以称呼爹爹,她们也确实是养子女。

从第二期开始就只能叫先生了,叫爹爹也成,但别让一期的师兄师姐们听见,听见之后就会遭到无情打击。但自打长江学院建成,先生这个称呼又作废了,校长成了新称谓。

“人都死了,刻个名字管何用?”赵俣非但没觉得光荣,反倒更害怕了。好嘛,合算你们都计划了,就是让我来送死的啊!

“放心吧,你死不了。一会儿逃跑的时候抓紧我的背包,松手掉队的话,那可就真离死不远了!”王三十三拍了拍赵俣的头,虽然姑丈一再强调不许和亲王们太随意,但私下里,谁都像踢几位亲王一下,或者拍拍他们的脑袋。

大家都是老百姓,从祖宗八代开始也没指望能近距离接触皇亲国戚,现在皇帝的亲弟弟们来同吃同住了,不摸摸岂不是赔了。

“逃跑!”赵俣又不淡定了,他觉得吧,做为大宋皇弟,死可以,但必须大义凛然的去死,不能被人像追兔子一般羞辱。

“对,逃跑,我们的任务就是诈败诱敌。等着看吧,只要他们敢追过河,就别打算活着回家了。”到了这会儿,军事机密就不用对外保密了。

话音未落,狙击步枪已经零星开火了,他们瞄准的都是敌人将领,分不出谁是将领,就打那些穿戴最整齐的,或者看谁冲的快、模样嚣张。另外这也是给其他士兵提醒,敌人已经进入四百步了,准备射击!

五千对三千,依旧没占到任何便宜,敌人多了,冲锋坚决了,新军的射击频率和密度也随之加强。金兵从一里远就开始有伤亡,一直冲到二百米,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然后被无形的箭矢射杀。

也有小股骑兵冲破了防线,跃马跳过沟壑。但新军士兵并不慌乱,甚至都不回头看,机械的装弹、瞄准、射击。

此时金兵会发现,想砍人没有、想用战马撞人也没有、想冲散阵型也没有。拼了命冲进来,除了时不时要留意地面的沟壑、土堆之外,啥也没有。

也不是啥都没有,有死神在。当金兵越过沟壑时,里面会突然站起一些拿着短枪的人,在距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白烟一冒,给自己来个满脸花。打得死打不死也得重伤落马,无法闪避。

872 王中王4

“擂鼓!再上一个猛安!”距离战场二里远端坐在马上的完颜阿骨打放下了望远镜,这个场面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对面毕竟是闻名已久的大宋新军,不可能一触即溃,要是一个冲锋就拿下,肯定有诈。

“勃极烈,是不是先让各族兵马冲一冲?”听到主帅的命令,旁边的女真将领皱了皱眉。艰苦的战斗不是没打过,死伤惨重的场面不是没见过。但眼前这支宋军的手段之狠辣有些太过了,一个冲锋就是四五百人的伤亡,太心疼了。

“看河对岸,那里才是需要他们的战场,这里不过是试探。对方有个很精明的主帅,深谙扬长避短,想用远距离射杀让我们缩手缩脚。此战拖的时间越长我们的死伤就越高,宋军不过是耗费些箭矢罢了。”

完颜阿骨打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了旁边的副将,妫河南岸一上午都被淡淡的水雾笼罩,现在终于散开了,从望远镜中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距离北岸三四里远的缓坡上多了一条细细的黑线。

“宋人为何不在河边挖沟,依仗河水岂不是更有利?”虽然距离有点远看不清那条黑线是什么,副将心里也有了答案,新军又在河南岸挖沟呢。

“宋人将领比你想的多,河东乃绵延群山、河西是茫茫沼泽,如果在此列阵,若败则无路可逃。后退三四里,距离石门关不足五里,无论胜败皆可全身而退。”

完颜阿骨打别看刚刚三十岁,从十三四岁就跟着爹爹一起南征北战,对各种地形的作战经验都很丰富。自打来到儒州城,就派出探马在东西南三个方向不停探索。

他还亲率卫兵抵达了石门关下,对战场地形有了直观了解。从而也就得出了大致的几种排兵布阵方式,目前宋军将领所采用的就是其中一种,不能算最好,但也不是最坏。

“勃极烈不愧女真雄鹰,于天空翱翔,鼠兔无路可逃。可末将不明白何不在此地固守,等幽州禁军切断后路,新军必乱,届时我军再掩杀过去,岂不更容易?”

不管宋人、党项人、契丹人还是女真人的文化有何差异,但拍马屁的技术都如师出同门。这位副将就拍得很好,把主帅比喻成辽东海东青,和宋人把洪涛说成星宿下凡相得益彰。

“哈哈哈哈……突兀,宋人不可信。胜仗从来都是靠一兵一马、一刀一斧拼杀出来的,我们女真人想要的,只管自己去拿,何须等敌人拱手相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完颜阿骨打明知道副将所言非实,也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不过笑声背后也有忧虑,女真将领打仗没得说,悍不畏死勇猛无敌,但是玩政治就差远了,性子太直,弯弯绕一多就有点算计不过来。

究其根源就是有学问的人太少,这些年女真各族虽然兵强马壮,可发展的时间终归短,根基也浅薄,这片江山打下来容易,可是再想靠这些人守住它就不那么容易了。

父亲想按照女真人的习俗,把国土分成一块一块,交给各部落自己统治。但这样做在辽东的群山里可以,放到如此广袤的国土上就不太合适了,的后患太大。

自己的意见则是重用契丹降臣,充分汲取他们的统治经验,再学习学习大宋,把现成的套路拿过来改改。然后再大力发展教育,培养女真人自己的读书人,才能真正让国家正常运转。

“勃极烈,宋人逃跑了!”想得入神,战场上传来的噼啪声、马蹄声、啥喊声、惨叫声都被自动过滤,直到副将伸手扯了扯马缰,完颜阿骨打才从失神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让冲锋的两个猛安不要急着休息,返回去掩杀,防备宋人烧掉桥梁!”一把拿过望远镜套在眼睛上,战场的情况立刻一目了然。

虽然顶住了上万骑兵的冲锋,但这几千新军显然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趁着冲锋部队回阵整队的空隙,开始有士兵爬出沟壑向妫河方向逃窜。

战场上就是这样,大家要是全咬牙顶住,就谁都不会太怕死,但凡有一个人逃跑,马上就会有第二、第三个。

妫河北岸的新居就是如此,逃兵越来越多,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有人在阻拦,但根本拦不住,最终只能被人流裹挟着一起跑,或者被逃兵打翻在地,于事无补。

新军败了?没错,不应该说败了,而是大溃败!一群一群的士兵爬出战壕,拼命向马匹集结地跑,火枪、头盔、背包扔的哪儿都是,根本就没有队形、没有组织,谁先骑上马谁先过河,谁也顾不上谁了。

“大将军、大将军……我的背包里还有课本,能不能拿回来?”在这些逃兵里就有王三十三和赵俣,赵俣还不舍得跑呢,他刚才也放了两枪,虽然看不到射击效果,但浑身血液已经跟着枪管一起热了起来,刚开始的恐惧感已经消失不见了。

“拿个屁!赶紧上马,你姑丈要是知道你违抗军令,作业写得再出彩也得挨鞭子!”

王三十三才不会为了几本书去让新军士兵冒险,一把揪住赵俣的脖领子就把他送上了马背,照着马屁股上就是一巴掌,然后才自己上马,跟在后面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顺序,向应该走的桥梁走去。

别看是诈败,新军表演的还是很认真的,为此两天前就开始训练,还安排了三套预案,把有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都考虑了进去,唯一的目的就是付出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好的效果。

这些背包、头盔、火枪就是作假的成本,弹药嘛……没有,来河北岸当诱饵的新军每人只带了五十发子弹,打到现在消耗过半,再不跑就真跑不了了。

妫河南岸,王三十四也举着一架望远镜站在箱车顶上观看战况,他身边还有十多个参谋和营长,人人手里都举着望远镜。

要说新军可比金兵阔气多了,排以上军管望远镜、六分仪、绘图板、短枪是标配。而且新军的望远镜看着就比西夏人仿造的精致、个头还大。这已经是第五代望远镜了,八倍,可以在五里外看分清男女。

“点两声号炮,把热气球升起来!”眼见姐姐的前锋营开始溃败,三十四放下望远镜发出了命令。不管三十三能不能安全退回来,这场仗都要按照计划打。

这两声号炮是在通知藏在芦苇荡里的校长,第一步计划成功!迟迟不升起热气球,是怕让敌人多想,毕竟这玩意挺吓人的,校长特意叮嘱过,在敌人没有全军发动之前,尽量别用。

“啪……姑丈,两声炮!啪……”战场上的变化洪涛看不见,只能听见赵佶拍打蚊子的脆响。

此时他正坐在马扎上钓鱼呢,饵料依旧是嫩芦苇芯,效果不太好,钓了一上午,只有一条草鱼勉强够标准,让八嘎现场抽刀做成了鱼脍,撒上点细盐全进了八嘎和自己的肚子。

赵佶不太喜欢吃生肉,更中意罐头食品。再加上精神紧张和蚊虫的骚扰,没啥胃口。芦苇荡里的蚊子也是耍流氓,八嘎那样的坚实肌肉男不叮,就喜欢光顾小鲜肉,赵佶都快被叮成猪头了。

“把泥抹到脸上蚊子就不叮了。”其实不是蚊子好色,而是新军士兵连带洪涛自己都是泥人,满头满脸都是淤泥,只有赵佶珍惜容颜,不肯让恶心还带着异味儿的烂泥和肌肤亲密接触。

873 王中王5

“姑丈,要是敌人不上当咋办?”赵佶摸着脸蛋上的大包,看了一眼姑丈的脸,觉得真不是抹泥不抹泥的问题。

明明有一只大蚊子趴在姑丈腮帮子上,活动了活动胳膊腿儿,摆好架势,屁股一撅头一低……愣是没扎进去。蚊子还纳闷呢,水牛皮厚不厚,咱照扎不误啊,难道扎错东西了?

马上起飞围着姑丈的脑袋又转了两圈,确定这是个人之后,又落到原来的位置,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没扎进去。气得这只蚊子飞行姿态都乱了,只好降落到旁边的草叶上打算休息一会儿,结果水里突然窜出一只小青蛙,张嘴就把蚊子给吞了。

“你知道姑丈最拿手的是什么吗?”洪涛左眼一闭,夹死了一只打算和自己心灵沟通的大蚊子,就让它的尸体挂在睫毛上,以此震慑宵小。

“六哥说是商贾之道,不管何物到了姑丈手里都能变成钱!”赵佶对这位姑丈闻名已久,但不曾多亲近,只有道听途说,没有自己的理解。

“不对,也别听你八哥他们的,其实姑丈我最拿手的就是说瞎话骗人。治国、商贾、行军打仗的精髓就是骗人。明明我们没了后路,却偏要大举北上,就是骗人。明明想夺路而逃,却非要在此摆开阵势决战,也是骗人。敌人可以一次不上当,但架不住姑丈天天骗他们,只要有一次上当就足以。”

洪涛觉得吧,以前教导儿童团的时候,正面教育太多了,结果一个个都长成了歪瓜裂枣,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从小就教坏,保不齐长大了也会反过来呢,赵佶就是实验材料。一个亡国之君,本来也不是啥好玩意,为教育事业做贡献吧。

“那姑丈为何不骗黄毛怪留下,皇帝哥哥还想娶她当皇后呢。”赵佶有点感悟,怪不得蚊子都叮不进去,能把骗人说得如此高深莫测,还怕蚊子?

“唉……哎呦这个大蚊子……别动……啪!”洪涛深深叹了一口气,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谁说孩子就不能打了?我不是打你,是帮你打蚊子,为何用这么大力气,自己琢磨去吧!

“八叔……你教我学用刀成吗?”赵佶被这个大嘴巴抽得眼前直冒金星,脸蛋上还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泥手印,知道自己受欺负了,却无法反抗,憋着嘴忍着眼泪运了半天气,悄悄走到木排另一头,捅了捅抱着长刀假寐的八嘎。

“学刀很苦,你学了无用。”八嘎睁开一只眼,看着眼泪正在眼眶里打转的赵佶,勉强给了个回答。

“有用……刷刷刷!”赵佶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冲着洪涛后背做出了劈砍的姿势。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抽自己耳光,太委屈了。

“好……打我身上的蚊子,用力打,打死十只我就教你!”八嘎嘴角抽了抽,算是笑了。然后抽出短刀从木排边上砍下一截芦苇杆交给赵佶。

“啪……啪……”赵佶还打了起来,头两下打空了。

“用力,它刚才可叮过你!”八嘎又睁开一只眼,挥起短刀,手起刀落,用刀面拍死了腿上的一只蚊子,还带着血。

“啪……打到了,一只!”赵佶鼓了股勇气,看准一只落在八嘎后背上的蚊子,用力抽了过去。

“主人,这孩子说不定真能学刀……”短短几分钟,赵佶就在八嘎身上打死了五只蚊子,别看力道不咋地,但眼疾手快。这让八嘎有点吃惊,小声的冲着还在和水里鱼较劲儿的洪涛问了一声。

“……那就学,骗子会刀术,谁也挡不住。可惜了瘦金体,也罢,反正我也不知道瘦金体啥模样……”洪涛仰着头想了想,会耍刀的大骗子,将来的出路好像比纯骗子要宽广一些,同意了。

芦苇荡中祥和宁静,除了一些水鸟时起时降,就是蚊虫肆虐,但这点小动静和东岸比起来,连个屁都不如。

金兵来的非常快,几乎是追着前锋营的马尾冲过了妫河,而且绝不扣扣索索,一上来就全力出击,一万多骑兵分成十多股,全线进攻,试图借着溃兵之势一举冲垮南岸新军的防线。

但是在六千多支火枪、几十门大炮的严阵以待面前,没有一点被突破,只扔下了一片人马尸体。这还是故意悠着打,火枪不许全速射击,野战炮也只在敌人进入二百步以内才允许用霰弹零星开火,能不打就不打。

三十三和三十四完全理解了洪涛的意思,表演得也很卖力,总人金人觉得再努力点就能胜利,为此不惜付出一部分士兵伤亡的代价。

完颜阿骨打并没马上过河,而是带着五千多精锐部队留在了北岸,仔细的勘察着被敌人丢弃的阵地和各种物品。摆在他面前的有短铲、罐头、米花糖、背包、睡袋、防水布、头盔、火枪,基本都是未曾见过的新鲜物件。

“此物必须为我所用!”但最让他动心的就是那些齐眉棍一般的火枪,虽然还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但从大致结构上,完颜阿骨打已经看出了点苗头。

这东西发射出去的不是箭矢,而是指甲盖大小的铅弹,这一点已经从尸体上被印证了。被这种铅弹打中,比被硬弩的箭矢射中伤害更大,不再是一个小洞,而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内脏和骨头都被打碎了,不用打到要害,只要命中躯干,这个人基本就没救了。

“让部族兵轮番冲击,一刻不许停,你带本部督战,后退着全部射杀!”

可是找遍了整片土地,也没找到什么东西能塞入铁管里,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发射。完颜阿骨打看了看河对岸的新军,下达了死命令。

哪怕这场输了,只要能找到这东西的其它部件,搞明白它的使用方式,就值得。如果再能抓获几名熟悉此物的宋人士兵和工匠,那就是大胜,把这几万精锐全豁出去都值得。

完颜阿骨打已经看到了此物的威力,假如能让金国军队也装备上,碰上任何敌人,都可以先用此物射击,让其军心动摇,然后再辅以女真铁骑,何处去不得?

这种想法要是让洪涛知道,他会笑死的。好嘛,都装备后装线膛枪了,还尼玛指望近身肉搏。虽然新军正在普及枪刺,但拼刺刀的技术只占训练中的一小部分,能凑合支应几下即可,不要求能用刺刀和对方的冷兵器对抗。

刺刀的作用更多是在战场上代替枪弹杀死伤兵和俘虏,以免过多消耗弹药。另外也是让新兵尽快熟悉这种血腥场面,毕竟在几百米打死一个人和面对面捅死一个人,感觉完全不同。

“大姐,是不是可以响号炮了,北岸只剩了不到三千金兵,他们的大蠹也在,说不定校长能抓到主将。”不管有多少人冲锋,三十四都没过多关注,还时不时下令炮兵少开炮。眼见又有大批金兵过河,有点耐不住性子了,生怕贻误战机。

“金兵既然已经全线压了过来,不打到他们肉疼就不会轻易退怯。党项人如此、西夏人如此,想必女真人也是如此。校长的人手少,野战炮也少,要是让敌人太早发现意图,压力太大。我们多顶一会儿再说,让前锋营放慢射击频率,上刺刀,放进来点敌人!”

三十三按住了三十四抬起的手臂,姐弟俩分工很明确,姐姐负责战术指挥,弟弟负责执行,在把握战场变化上,三十三确实高出一头,也更会演戏骗人。

874 王中王6

“那不成,前锋营刚刚撤回来,轮也该轮到我出力了。小山,命令四营放慢射击速度一倍,把敌人放进来拼刺刀!”

在指挥问题上三十四对姐姐服气,每次都证明她是对的,不服也不成。但在比谁能打硬仗上他真不服,别说年纪一样、履历相同的姐姐,就算资历最老、战绩最辉煌的大师姐和三师姐照样不太服,只是一直没机会讨教。

“你干嘛去!回来,校长说了,兵是兵、将是将,哪儿有主将上去拼刺刀的!”三十三一把没拉住,三十四就带着副官跑了,一边跑一边往身上套皮甲。

“校长还说过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呢,主将不拼士兵凭什么拼?大姐,你就看着号炮,剩下的交给我!”

王三十四真该长一副他姐姐的身板,勇气、胆魄都有,唯一差的就是身子骨。这小体格,小号的皮甲套在身上都晃荡,赶上萧巫纳那样的身高马大之辈,一脚就得被踹飞。

其实吧,打仗也不全靠体格,俗话不是说了嘛,怂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在三十四的带领下,最善于打攻坚战的第四营面对冲破第一道战壕的金兵毫无畏惧,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就扑了过去。

一时间战斗被人为代入了白热化,既有快速冲锋又有近身肉搏,子弹和箭矢满天飞、呼喊和哀嚎响彻旷野。即便是还没参加战斗的预备队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人人热血沸腾,连马匹都在不停的踏着蹄子。

肉搏战的结果并没让金兵将领满意,冲进去的二百多人不到两刻钟就全消停了,刚刚突破的缺口也迅速被新军堵上,后续部队不光冲不进去,还遭到了更密集的阻击。

前面不是说新军没怎么重点练过拼刺刀嘛,一个王十三四身先士卒就能起这么大作用?

真不是,冷兵器作战士气是管用,但训练和技能更重要。没练过就是没练过,身体素质不成就是不成,打不得一点马虎眼。

但是新军有个大杀器,他们的主帅太不要脸,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嘛。拼刺刀是拼刺刀,但洪涛一直都强调,战争的过程和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在这种流氓思想熏陶下,新军士兵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不是啥正人君子。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上去了,嘴里的喊声和面目表情也非常到位。

但刚一照面,枪膛里的子弹还是要打出去的,并且严格按照军规,近距离混战的时候不许射击腰部以上,以免误伤友军。

所以金兵冲进来的这二百多人,不管拿着什么牛逼盾牌也白搭,一照面就被五百多支步枪给喷成了瘸子,然后才被刺刀捅死。

不得不说的是金兵的战斗力真强,五百全乎人对二百多瘸子依旧没做到轻易取胜,愣是付出了几十名伤员和七八人战死的代价才算彻底解决。

但王三十三的这招自残奏效了,让金兵将领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希望,冲锋频率和规模立刻加强,想用人海战术把这条很单薄的防线冲垮。还分出几千人绕道山侧,准备从侧后方给新军添乱。

“咚……咚……咚……”就在双方处于僵持之时,新军阵地上突然传来了三声连续巨响,九门野战炮用空包弹来了三发急速射,气势逼人。

“宋人还有更大武器?传令,中军渡河!”一直站在河北岸观战的完颜阿骨打听到炮声眉头一皱,觉得这仗不好打。

虽然新军的阵地曾经被突破,但弥补速度非常快,防御也没出现乱象。这说明新军士兵训练有素,将领指挥有方。难怪西夏人、契丹人都在这支军队面前吃过大亏,看来此名不虚。

可越是这样就越激起了他的凶性,女真男人不怕敌人强,越强越有意思。他们从十多岁开始就跟着父辈到大山里打猎,那里面随随便便一个草坑就能要了人的命,活到娶妻生子就算运气好。

想活得长就不能怕,只要打败对手,吃了它们的肉、扒了它们的皮、抢了他们的女人和粮食,女真人才能活得更好。别人打仗是为了争权夺利,女真人打仗是为了生存,你不死我就不能活!

“啪啪啪……啪啪啪……”但还没等完颜阿骨打的三千多亲军渡河完毕,北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脆响。这种响动有点耳熟,很像新军手中棍子发射的动静。

“这几日可曾发现宋人造船?”完颜阿骨打闻声就是一愣,马上勒住马缰,站在桥中间定神向西边那片茂密的芦苇荡看了看。

“禀勃极烈,宋人初来之时看了一些山坡上的小树安营扎寨,并未在水边久留。造船的话,这几日怕是也造不好。”旁边一位挂着黄色狐狸尾巴的女真将领立刻回答了主帅的问题。

“禀勃极烈,此处即便有船只也无法通行。”又有一名将领主动插话,他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打扮和女真将领完全不同,没有皮帽子和狐狸尾巴,而是一身更像宋朝禁军的盔甲。

“达也,你确定?”完颜阿骨打的眉头还是紧锁在一起。

“勃极烈曾问过不是一次,小人也一直如此答复。此地乃辽皇四季捺钵之所,小人也曾在此驻守两年有余。冬季冰封、春夏秋芦苇遮天,只有趁开春时分冰凌开化、芦苇不曾发芽时才可划船入水捕捞鱼虾,平日里人马船只皆不可行。”

合算这个叫做达也的金兵将领是辽国降将,看样子当年的职位也不低,能在辽皇驻地守卫的肯定是亲军。像他这样投降金国的辽将辽臣不在少数,带领的辽军总数加起来比女真兵多十倍不止。

但和女真人打了好几年就没打过几次胜仗,契丹先祖的勇武气概经过百年磨砺,全被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高楼大厦、诗词歌赋给磨没了。

“嗯……继续渡河吧!”完颜阿骨打还是不怎么放心,但周围的将领都点头同意达也的答案,不放心也没辙,挥了挥马鞭随着大部队继续向南岸行进。

“啪啪啪……宋人……宋人……”还没走到桥梁尽头,身后又传来的一阵更密集的脆响,隐隐约约传来了后卫部队的惊呼。

这回不用瞎猜了,也不用举着望远镜看,就在河北岸被新军放弃的沟壑附近突然出现了一片人影。他们速度很快,有些已经钻进了沟壑,正举着打棍子向附近的金兵发射,一团一团的白烟升起,就像野地的蒲公英花。

“达也,你好大胆!”完颜阿骨打的心猛的往下一沉,自己中埋伏了!这些新军从哪儿来还用问吗,除了芦苇荡就只剩下土行孙了。

“勃极烈……末将所言句句是真……”达也也傻眼了,不用仔细数,突然出现新军的数量也在千人以上。这么多人肯定不是从土里钻出来的,更不可能是从儒州城方向来的。

“……嗖……啪……啊!传令,全军后撤,趁其落脚未稳,冲过去!”

不等达也再有过多解释,完颜阿骨打挥起手中的铁骨朵就砸在了他的面颊上,应声落马,满脸是血,不住翻滚。阿骨打随即举起沾着鲜血的铁骨朵冲北岸一指,率先拨转马头,从还在挣扎的达也身上踏了过去。

这位辽国降将死的真冤,他要是知道洪涛用什么办法强渡沼泽地,到了地狱也不会饶过这个诡计多端的宋人。太尼玛坑人,几根破木头就要了自己小命。

875 王中王7

因为这几根破木头送命的怕是不止他一个人,洪涛接到号炮消息之后,带着三千新军撑木排从倒伏的芦苇荡里突然靠岸,又踩着两尺多深的淤泥突然出现在河北岸。

但是靠岸位置稍微有点偏差,偏向北侧几百米,结果一头撞上了金兵的后勤部队。面对推着车的金兵,新军根本没停留,只分出一个营去驱赶射杀,其他人抬着弹药和野战炮,玩了命的往王三十三挖的阵地上跑。

这时候就该知道王三十三为何非要在北岸挖这么深、这么长的战壕了吧。那不是给她们前锋营挖的,而是给洪涛的奇兵预备的。

要用三千新军挡住几万金兵的冲锋没可能,但如果有了战壕和野战炮就很有可能了。洪涛肯定没功夫挖战壕,于是就给王三十三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既能迷惑敌人,还能为我所用,一举两得。

“咚咚咚……嗖嗖嗖……轰轰轰……”还没等完颜阿骨打的亲军踏上北岸,南边的新军阵地方向突然响起了阵阵轰鸣,几秒钟之后,妫河两座木桥附近就平地起了惊雷。

猛烈的气浪和四散飞射的碎片把一片一片的金兵扫到,剩下的金兵一时半会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渡河队伍瞬间乱了起来。

有人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残肢断臂发呆;有些人四散奔逃,想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更多人则是被马匹带着飞奔,勒都勒不住,从来没听过如此巨大响动的马匹惊了。

“不要乱!不要乱!再有冲撞中军者杀无……轰……”完颜阿骨打刚刚被一股飞溅起来的河水浇了个透心凉,皮帽子也掉了,很是狼狈。

但他瞬间就明白了突如其来的攻击从何而来,那种轰鸣声不是第一次出现,只是前几次没有这么密集、这么凶狠。

眼见两座桥梁上的本部兵马乱作一团,人挤马嘶的无法顺利渡河,他再次举起手中还沾着血的铁骨朵,高声约束着手下,同时还得把控住战马不让它乱蹦乱跳。

可惜命令还没下完,这段桥梁突然震了一下,然后就四散崩塌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团火光和一团白烟,连同阿骨打和他周围的将领全部消失在破碎的桥梁上,只有那柄杀人无数的铁骨朵斜插在桥头的泥地里,手柄还断了。

在四十多门野战炮的集中打击下,两座木桥连五分钟都没坚持住就分崩离析了。假如完颜阿骨打还能活着的话,他肯定能想明白南岸的新军为何不当不正的选择了距离妫河四里远的地方修筑工事。

根本不是为了撤退,更不是要和石门关的守军遥相呼应。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能让野战炮准确的击中桥梁,切断金兵北返的通途。但又不能把野战炮设置的距离河岸太近,那样金兵无法过河摆开架势,会影响洪涛趁机占据北岸阵地。

当然了,洪涛也算计不了这么精细,更没指望能用三轮炮击就把对方主将炸死,甚至都不知道金兵的总指挥是谁。这就叫计划赶不上变化、机会总是眷顾有准备的人、闲了置忙了用……

桥梁突然断了,妫河虽然算不上大江大河,水流也不湍急,可夏季充沛的水量和大腿深的淤泥也不是那么好通过的。

突然遭到打击,又失去了主将指挥的金兵也陷入了混乱,一部分想渡河、一部分要南返、还有一些人正在河水里寻找着主帅的踪影。

“看到了吧,姑丈骗人又成功了,这些金兵能有三分之一回到家乡就是老天爷格外开恩。”

洪涛是第一批钻进战壕的,因为他除了一支步枪之外啥也不拿,两小泥人一般赵佶也是八嘎负责保护,完全轻装前进。

这孩子刚走出芦苇荡时,突然看到不足百步外的金兵,腿一软就在淤泥地里来了个狗吃屎,保持了大半天的粉嫩小脸蛋还是没逃脱污泥的洗礼,嘴里怕是也喝了点有些发臭的死水。

“用肩膀顶住枪托,越躲就越疼!腮帮子贴紧,闭上一只眼……哪只眼啊,这些天全白学啦?三点一线呢?瞄准了就扣扳机,看我做什么?不舍得打,他是你亲爹啊!”

都混得这么惨了,赵佶依旧没逃出姑丈的魔掌。进入战壕之后又被塞了一支火枪,动作要领稍有不对,脑袋上就会挨一巴掌,刚刚迟疑一下,祖宗八代都快被骂醒了。

“啪……”赵佶流着眼泪,咬着嘴唇,把二百步外那个影影绰绰的金兵幻想成姑丈的样子,扣动了扳机……倒了!

“看,没打准吧,他的腿让你打断了,哗哗的流血,没人医治的话要一个时辰才会活活疼死。孩子,做人不能这么残忍,咱们是骗子不是屠夫。赶紧上弹,瞄准他的脑袋补一枪,送他去西天极乐世界享福去吧。”

倒了是倒了,可惜没死,正捂着大腿翻滚哀嚎。洪涛话又来了,揪着赵佶的耳朵让他抬起身子看清目标的惨状,满嘴仁义道德。

“我若是宸娘也要走,走得越远越好!”赵佶都快崩溃了,哪儿顾得上害怕和恐惧,一边笨手笨脚的往弹仓里塞子弹,一边恨恨的嘟囔着。现在只要是他瞄准的人就全是姑丈的脸,半点不能迟疑必须马上打死。

“你看着他,渡过这段时间,他就算半个军人了。打扫战场的时候你再用教授刀术骗他砍死几个俘虏,这辈子都不会再惧怕死亡。我去那边看看野战炮,怎么弄了这么半天还没开火,废物啊!”

眼见大腿受伤的金兵又被赵佶一枪打爆头,洪涛笑了,冲旁边的八嘎挤了挤眼,小声叮嘱了几句,猫着腰跑向了战壕另一头。

那里有几个新军炮兵正在挖掘炮位,其实已经很快了,毕竟那是上千斤的大家伙。可洪涛还觉得慢,不听见大炮的轰鸣就不放心,总怕金兵会冲上来给自己一斧子。

其实并没有多少金兵能有组织的向北渡河进攻,在野战炮的打击下,从河岸到新军阵地没有一处安全,哪儿聚集的金兵多,哪儿就会被重点照顾。

战场上出现了一个怪现象,几万金兵刚刚靠近南边的新军阵地就会引来一阵爆豆般的脆响,谁靠前谁就落马。往河边凑凑吧,脆响依旧,照死不误。南北都不能靠,干脆就在中间这片空地上转起了圈,每转一圈就少千八百人。

现在大部分金兵已经找不到主将了,大蠹也看不见,战场上到底是什么态势都不清楚,是该冲锋还是该突围,或者逃跑,谁知道?

达也知道,他又看到了月神,这次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三个黑乎乎的大圆球正在天空中忽忽悠悠的飘荡,比起析津府的时候更高更大,看样子月神的法力又精进了。

和人打架达也不怕,但和神打架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啥完颜不完颜的,他们能管住人但管不住神。当年辽国皇帝厉害不,和神做对照样没好结果。

老达也瞬间就做出了自认为无比正确的选择,跑!

坚决不能让月神发现自己和族人,背叛神灵是要遭天谴的,不光自己倒霉,全家、全族也得受牵连。趁着那些穿花衣服的神使还没靠近,没发现自己和族人,赶紧跑吧。

往哪儿跑呢?伯咄部的生活区域靠近海边和河流,附近也有沼泽。他深知不能往烂泥塘里跑,跑进去九死一生,南北两个方向还有神使,那就只能往东跑了。

876 王中王8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不光自己走,还得招呼上族人。于是乎,伯咄部在达也的带领下第一个跳出了圈子,向着东边的山区疾驰而去。

完颜阿骨打麾下伯咄部的族人并不多,但质量挺高他们都是跟着阿速死力征战了数年的将领,归顺完颜部之后虽然不能统领女真兵马,其它各族杂牌军还是可以的。

主将都跑了,各族杂牌军一看,得嘞,咱也跟着跑吧。至于说女真兵马答应不答应……他们现在好像顾不上想这个问题了。

溃兵的出现是大溃败的导火索,不管多精锐的部队也避免不了,人性也,只要是由人组成的部队就逃不出这个逻辑。

各族附从兵跑了,紧跟着就是女真兵。但他们还是有点骄傲的,不打算跟在曾经的手下败将后面吃尘土,另辟蹊径跑向了沼泽地,试图走水路。

在他们看来马也是会游泳的,可以拖着人游很远,没有桥梁渡船的时候,靠马匹强渡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不明白沼泽地厉害的金兵瞬间就冲进去不少。

“卧槽,真当自己会凌波微步啊!吹号,河边列队!”洪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很佩服他们的无知者无畏。

进入沼泽那是必死无疑,不被淤泥吃了也得被活活渴死。没错,就是渴死,那里的水基本不怎么流动,人不能喝,不喝渴死,喝了拉稀拉死。

进山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这片山可不是辽东的长白山脉,到处都有猎物、果子充饥。这可都是秃山啊,即便在夏天也没啥动物和果实。晚上穿着棉大衣都不暖和,白天能把人热死。水源更少,仅仅靠两条腿走出去……反正自己是没这个本事。

不管金兵能不能跑掉,该杀的人一定要杀,不一次把他们打疼打怕,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还会有人心生歹念,争取能一战多消停几年。

表面上是自己嗜杀没人性,实际上这是在以战止战。古人不是说过嘛,小善如大恶、大善最无情,就是这个道理。

当新军从战壕里爬出来野战的时候,就该看营指挥官的本事了。枪械作战不像弓弩,它射程远,更需要相互之间的位置配合。不能说谁面对的敌人弱谁就猛冲猛打,谁面对的敌人强就止步不前。

自己人之间一旦出现了交错、面对的状况,那就不是射杀敌人了,而是连敌人带自己人一起打,标准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包围敌人时火枪兵的正确做法就是始终保持待在外圈,依靠热气球上的旗语互相沟通,慢慢向中间挤。坚决杜绝进入友军的射程之内,炮兵也改用霰弹平射,除非必要尽量少开炮。

其实这样会让伤亡更大,有时候失败者已经打算投降了,可是胜利者迟迟不过来,双方又没有约定成俗的投降信号。结果就是胜利者继续射杀,失败者只能逃跑。有人跑就会引来更多射击,更多射击会让人玩了命跑,恶性循环。

洪涛指挥的新军率先钻出战壕,排成了长长的两列横队,先是站在妫河北岸射杀有效范围内的金兵,然后就拖来不少木排开始渡河,继续向南挤。

王三十三得到热气球上的报告,也带着前锋营的三千多人照葫芦画瓢,同样的两列横队,由南向北挤。王三十四的炮兵马上转换了身份,留下少部分兵力看护炮兵阵地,其余士兵上马向东,堵住溃兵东去的道路。

金兵跑得快的就算命大,跑得慢的就被包了饺子,基本全要死在这里。战前主帅已经下达了明确命令,不留俘虏,不管投降不投降都是一个结果。

一万对六万,新军又胜了,要不是需要故意卖破绽诱敌深入,伤亡可以忽略不计。但这场仗打得时间比较长,从早上八点多一直到晚上七点才结束,其实还不能算结束,沼泽地里至少还有四五千金兵呢。

但天黑之后进入沼泽地搜索会让新军失去武器优势,变成冷兵器近距离绞杀太不划算,索性就让他们再活一夜吧,只要把沼泽地的东边守住,这些溃兵就没地方跑。

要不出来投降被刺刀捅死,要不就在沼泽地里活活渴死饿死,或者干脆陷入烂泥塘被淹死。死是一定的,只有死法可以在小范围内自由选择。

经过一夜的粗略统计,直接战死的金兵不少于两万,负伤之后被新军捅死的不少于一万。这六万多金兵主力,除了在儒州城驻扎的四千多后勤部队之外,直接死伤已经超过了六成。剩下的两万多人到底有多少能从沼泽地和山区活着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啪……啪……”吃早饭的时候,赵佶没有选择和姑丈坐在一桌,吃着吃着,就会把两只手比划成枪的形状,冲着姑丈的后背来两下,眼神里全是怒火和恨意。但只要洪涛一回头,他立马就放下手乖乖的吃饭,脸上全是乖巧的笑容。

这一天一夜对他来讲过得太糟糕了,先是被蚊子叮了小半宿,好不容易从那片又臭又热的芦苇荡里钻出来,又被逼着开枪杀人。

杀着杀着杀麻木了,姑丈还不满意,又用大脚丫子踹着自己后背,把刺刀捅进了一个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金兵肚子里。他看自己的眼神啊,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闭眼就会浮现出来,让人久久不能入睡。

说到睡觉,就算没有那个少年金兵的眼神赵佶也睡不着。新军的营地就搭在战场上,草草把金兵的尸体堆起来,腾出空地扎帐篷。到底是尸体堆多还是帐篷多,很难讲,这倒是能有效防止敌人偷营。

从入夜到清晨,零星的枪声就没断过,那是新军巡逻队在射杀从沼泽地、山区钻出来的散兵游勇。姑丈说了,一个不留。

他的小呼噜倒是打得挺有节奏,方圆百步之内都能听见,但赵佶哥几个可就苦了。除了赵倜和赵佖之外谁也没在尸体堆里睡过觉,稍微起点风就能听见有人在惨叫、在哭、在哀嚎、在求饶,最小的赵偲又病了,吓的。

赵佶很想一枪把姑丈腿打断,让他也尝尝那种滋味。只打腿,疼一会之后就让军医救治。姑丈是可恨,但他知道的太多,暂时还不能死,等自己把本事都学会之后再杀不迟。

“主人陪他们的时间比几位公子还多,他们却不知感恩。”赵佶的举动能瞒过洪涛,却逃不出八嘎的眼睛,也不觉得这样做会给王家带来太多好处。

他有些不明白主人为何对别人家的孩子这么上心,却很少陪伴自己的孩子。即便人在扬子镇,也把孩子都送到学校里住,每旬只能回家两天,通常还都见不到父亲,这个当爹的总有事儿可忙,忙的也全都是别人的事儿。

“别人的孩子我可以教,但我的孩子只能交给别人教。你现在肯定不懂,因为你没孩子。对了,说让你找个媳妇可曾找好了?你要是不自己找那就别怪我不讲理,强行给你指定一个,在反悔可就晚了!”

八嘎这个问题问得太业余,一看就是外行,中国古人早就已经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不管多牛逼的家族,在管束教育儿女的问题上都不会亲自上手干预太多。

通常的做法是拜一位或者几位大儒为师,让孩子搬到老师家里住,考取功名之前一直跟在老师左右,啥时候功成名就了,啥时候回到家族里顶门立户。

877 意中人

为啥这么做呢?古人又说了: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

这话里含着性别歧视,是不太妥当,但道出了一个普遍真理。父母在教育儿女的问题上通常下不去狠手,无法尽到修枝剪叶矫正的责任,更多的全是呵护。

对别人的孩子就不会这样了,呵护也有但更多的还是修枝剪叶矫正,招招犀利绝不拖泥带水。就算有做法比较极端的现象,那也是虐待多于溺爱。

对父母而言,孩子是骨肉,是血亲,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打断骨头连着筋,真下不去狠手,不成才就不成才了,干啥坏事都能忍。

但对于那些视名节大于生命的士大夫而言,教授徒弟就是一种追求、一种荣誉。为了把徒弟教导成才,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更不在乎让孩子吃苦。只要将来能出人头地,他这个当老师的就只有荣誉没有缺憾。

出发点不同,造就了结果不同。洪涛认为这种做法不全对,但很有借鉴意义。所以他才禁止长公主太亲近孩子,不管是哪位夫人生的,一概扔到学院里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还不用担心学院里的教习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对孩子网开一面,他们大部分出自儿童团系统,都有从小被自己虐待得要死要活的经历。现在终于能名正言顺的报仇了,真没几个会心软的。

就算许东来那么厚道的人,一听说凉王的孩子犯错了,两眼也刷刷放绿光,不管手里有啥事儿没忙完,也得亲自进行处理。能惩罚的绝不姑息,不太够的上惩罚的也得绞尽脑汁让它够上。然后晚上自斟自饮,还得哼几句小曲。

唯一能在学院里保护自己儿女的就是大女儿王小丫,但她是教授绘画的教习,管不着别的科目,苏轼也不让她多管闲事,理由很简单,孟子云: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就叫知音,这就叫层次。苏大文豪充分理解了好友的做为,并大加赞赏,还特意为此撰文给学生们看,让他们也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然后努力学习。

“小人身份卑微,身为异族不敢造次……”八嘎嘴角又抽了抽,代表他内心里很不平静。

“呦,这么说有目标了?和本王聊聊,她是谁?别在意身份,人出生在什么地方自己无法决定,但人能做出何等成就自己可以决定。所谓身份,不过是人对自己失败行为的一种解脱。哪家姑娘能嫁给你,不光不是下嫁,还是有眼光高攀。没有显赫的出身,那你就是家族初始,开国之君向来被人颂扬,开创家族也差不多。你要是怕姑娘家里不乐意,本王给你来个四十万禁军刀剑总教头的头衔,还是外教,不就齐了。”

洪涛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干涉别人的婚姻大事,不光为儿女操心,身边每个人都想过问过问。他觉得吧,自己妻妾太多,再继续往身边划拉不合适。但看到合适的女人又忍不住,干脆就介绍给亲信,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怕是看不上总教头……”嘎巴还真有目标了,手握着短刀把子不停的摩擦,脸上的表情根本不像在谈风花雪月,倒是像见到了杀父仇人。

其实不然,越是这副表情就说明内心的紧张。他这辈子没家人、没朋友、甚至没有族群和国家,遇到事儿没人商量,只能憋在心里。外表凶恶不过是个伪装,内心很是可怜。

“……不会吧!谁家小娘子那么高眼光,难不成非要嫁给亲王宰相不成?你说说看,我不就信了!”八嘎越是紧张洪涛越感兴趣,这场景可不多见,必须自己亲自操办,给啥都不换!

“她……”八嘎终于不去折磨可怜的刀把子了,伸手到衣服最里面掏出一团邹巴巴的绸布。

“卧槽……不愧是我王诜府里的人,这口味确实与众不同!你们俩怎么会搅到一起了……哦,你送她们母子回扬子镇的时候?”

不用展开洪涛就知道这团绸布是什么,庞皇后的手帕!上面绣着她的闺名呢。庞皇后母子俩去扬子镇的时候,负责护送的就是八嘎。

没看出来啊,真是蔫人出豹子,八嘎不仅善于给自己当贴身护卫,贴皇后的身也是当仁不让。相处了短短十多天就有私情了,拿了人家绣着闺名的手帕!

“主人想岔了,途中小人下水去给皇后娘娘摘荷花,被碎琉璃划破了脚掌,娘娘用此物给小人包扎,不曾失礼……”看到洪涛的笑容,八嘎就知道主人想歪了。自己这位主人非常强大,也非常不是玩意,极度没有人品。

“哦,剃头挑子一头热是吧……老实和你说,这事儿有点难。你想啊,皇后娘娘是当今陛下的亲婶娘,还是长公主的嫂子,本王见到也得叫声姐姐。她要是嫁给你,本王和长公主怕是要叫你哥哥了。先不说本王乐意不乐意,皇帝肯定不乐意突然多个叔叔?这不是职务高低的事儿,这是皇家的颜面问题。你先忍忍吧,反正也忍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在多几年,容本王给你想个万全之策。”

洪涛用筷子敲着饭碗,好像是在给八嘎想主意,其实他又准备挖坑埋人了。庞皇后和小皇子的问题早晚要解决,拖的时间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可怎么解决呢?杀了肯定不成,不是自己对庞皇后有什么想法,而是不能惯这个毛病。动不动就用杀人来免除后患,不还是以前那一套嘛,自己折腾半天为的就是摒除这种陋习。

留着吧也不太合适,毕竟现在大部分人的观念还没改变,而且庞皇后怎么想的自己也摸不透。万一她自己有啥想法,等小皇子长大一些再有了实际行动,那不是逼着自己亲手杀人嘛。

八嘎这番话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如果能把庞皇后嫁出去,这个大隐患基本就可以完全消除了。但娶庞皇后的人不能是宋人,只能在外族里面找,就像中原王朝用公主与外国和亲一样,把庞皇后嫁到外国去。

“主人不用为八嘎费心,此事万万不可提及。若不是主人对八嘎有再造之恩,如同生身父母,八嘎绝不会讲。”八嘎又开始攥刀把了,一把抓起那条手帕塞回了内衣里面。

“别,就这样挺好,千万别随便认爹。你要是我儿子,娶皇后娘娘的事儿就又麻烦几分,辈分儿没法算啊。本王已经有了计较,再忍几年,你就是大宋的女婿了,嘿嘿嘿……”

只要让洪涛咬上就不会轻易撒嘴,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不光可以解决国内的稳定问题,还能把大海另一头的日本也套上根锁链,让两个国家再亲近一些,联手把东亚这一片地区稳定住。

金国已经可以算死了,他们虽然已经建国,但根本不会统治,只会像蝗虫一样扩张,抢别人的财富来满足国内需求,只要抢不到足够的利益,不用动刀动枪,他们自己就会把自己玩死。

环顾四周,金国唯一能抢的就是大宋,现在自己堵死了他们南下的企图,只要金国不在三五年之内发生技术飞跃,直接从冷兵器作战升级到热兵器军队,这片土地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划入大宋版图。

然后就是高丽王国,那帮孙子反复无常,仗着地理位置特性一直在捣乱,非常不利于大宋的稳定发展,所以必须剿灭。

月中加更因故暂停

本来说月中再加更的,但这些日子帮老妈维权有点忙,真是没怎么写,仅能能保证每日正常更新。

顺便说一句,我老妈买的叫啥德丰利达投资项目,全国有无数个类似的公司都在做这类事儿,大家回家多问问父母,多提醒,别让他们把省吃俭用的钱打了水漂。

另外说说感想,今天去了德丰公司总部,那里有人混在受害者里面组织各类追讨群什么的,给出的建议都是别走法律途径,不要把公司告倒,倒了大家的钱就全没了。

甚至还号召一群大爷大妈利用社会关系,义务组建讨债团体,去帮骗子公司讨要外面的欠款。结果很多老人还真信,你说他们是骗子,大爷大妈们还觉得你是坑他。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时也要提出个问题,政府在做什么?为什么让这么多骗子公司明目张胆的行骗,事发之后还不闻不问。

书评区里总有人说我内心黑暗,诋毁政府,说我们国家还有希望……这些人看上去,和这些大爷大妈何其相像。

最后就是道歉,自我写书一来,几乎没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过更新,只要说过加更,言出必行。但这次我失言了,因为我能控制自己的时间,控制不了父母的,他们出事儿又不能不管,其实也管不了,只能安慰他们就当钱从来没有过,别再急出病来,还得往里搭钱……

878 又见京观

未来的朝鲜半岛和辽宋地区是自己儿子耶律诜的,特里公主、萧巫纳和蒋二郎会带着族人北上,建立一个和大宋关系很紧密的新国家,东亚这片地区就剩下个日本需要解决了。

洪涛一直觉得没必要劳师远征去征服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太费劲了,打下来也没法有效统治。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外交、军事和经济手段,促使其内部发生有利于大宋的转变。

比如说让他们的天皇带上大宋血统,然后从上至下的开始向汉文化靠拢。在这期间可以有小规模军事干预,极端民族主义分子一定要坚决打击并斩草除根,但不要大规模战争。

八嘎、平七海和庞皇后母子就是这个计划的关键人物,至于说技术细节流程步骤,洪涛就不去费心琢磨了,专业的事儿最好由专业人士去做才稳妥。

王十最喜欢此类缺德带冒烟的把戏,交给她准没错,自己只需要把控她的执行力度,如果任其放手折腾,保证能把日本人祖宗八代都挫骨扬灰。

京观,天亮之后,新军从石门关调来了水泥,在妫河南岸战场上垒砌起三座万人京观不完整的尸体都被堆垒在内部,完整且面目狰狞、肢体诡异的被水泥固定在表面。

那景象,就连习惯了血淋淋场面的新军老兵也不忍直视,然后在心底又对这位新军缔造者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两个字,别惹!

当谁的敌人也别当摄政王的敌人,这人没底线也没人品,残忍至极、无耻至极。但做为同一阵营又是最值得追随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能不死的这么惨。

花了三天时间把京观垒完,新军全体渡过妫河,把石门关的后勤基地北移到儒州城内,但石门关依旧没交还禁军。既不返回析津府也不向西去蔚州,就这么傻等着。

等什么呢,洪涛在等金兵的反应。儒州城里存有供六七万大军二个月的粮草辎重,新军在这里驻扎半年都没问题,自己能等,永兴和文德的金兵能不能等呢?

答案是不能,完颜麻颇十天后就从永兴派来了使节,用非常客气的语气请求新军把完颜阿骨打的尸首还给他们,然后就退兵,连兴化和文德都可以舍弃一处,交给新军当做交换。

“本王建议还是算了吧,你看,尸首都已经臭了,每天被乌鸦、喜鹊、野猪、野狼、獾子、虫蚁啃食,再加上蛆虫钻咬、风吹日晒,别说是阿骨打,铁骨打也只能剩点骨骸,到底谁是谁如何鉴别?女真人崇尚自然,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沐浴日月恩泽,不正是萨满教的真谛。本王虽然杀人无数,但都是真刀真枪的作战,对于各族风俗还是很尊重的。有它们三个矗立于此,也能时刻提醒我们的子孙不要轻启战端。非要拆了也可以,把建造费用赔给我,再缴纳一部分管理费,你们自己派人来拆,但不许携带兵械。”

完颜阿骨打!这名字洪涛认识,金国开国皇帝嘛。得,又一位皇帝载在自己手里了。看来老百姓的传闻也有点道理,自己真有成为皇族杀手的潜质。

十多年来总共也没打过多少次大战,但弄死了不止一位西夏皇族,西夏皇太后和皇帝也是被自己炸死的。辽国皇帝的死要说也得算在自己头上,不把人家打得落荒而逃,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女真人灭了国,连皇族都给灭了。

除了敌人之外,对自己人也没手软。大舅哥是让自己一封战报害死的,二舅哥是让自己一封信气死的。要是再加上济州岛上哪位耽罗国王,和即将走到人生尽头的高丽国王、女真国王,两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

“你你你,你要被神灵诅咒,身上长满脓疮、五脏六腑糜烂、哀嚎数十日不得好死!”

女真使节端着望远镜只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这破玩意还真清楚,隔着二里多远居然能看清京观上被野兽、猛禽、虫蚁啃咬的同族面容,两眼都多,半眼足矣。

其实不看都成,遮天蔽日的乌鸦、喜鹊和不知名的鸟从早到晚都在妫河南岸上空盘旋,十几里外就能听见它们的鸣叫。

城外的野狗眼睛都是红的,四处乱窜,拿着刀剑追赶都轰不走。原本以为是饿的,现在看来真不是,是吃人肉吃的太多,看见活人也兴奋。

“嗨,好好和你说话怎么骂人啊!看本王的掌心雷……妈咪妈咪哄……啪!”啥使节不使节的,从今年开始,大宋就会成为打骂侮辱杀戮各国使节最多的国家。

皇帝不是把女真使节骂了一顿轰走了嘛,洪涛坚决响应皇帝号召,右手叉腰、左手高举,口中念念有词。白烟一冒,城头上真的来了炸雷,那位完颜麻颇的使者立刻喷出一团血雾,像被雷电击中一般,身体倒着飞下了城头。

“看到没,这就是辱骂神灵的后果。你们回去告诉完颜麻颇,月神乃万物之母,不嗜杀戮,宋金两国也没必要非得兵戈相见。燕云十六州是大宋国土,其余各地大宋并无企图。要是你家大人明白月神的意思,就会知晓本王的良苦用心。”

洪涛话是说给其他女真使节随从听的,但脸依旧冲着城外。不是不想回头,是怕露馅,自己肚子上的衣服已经冒烟了。

哪儿有什么掌心雷,他是扣动了腰间的短枪。只是没想到枪管喷出的火焰这么厉害,再靠近肚子一点,估计皮肤也得冒烟。

洪涛这件衣服没白烧,起到了增加神秘感的作用。其余的金国使节尿没尿裤子没人能看见,他们穿的多,裤子外面还有皮袍子。但肯定是吓得够呛,黢黑的脸上都能看到煞白了。得到允许之后,连使节的尸体都没敢要,匆匆上马落荒而去。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姑丈乃小人耳!”看着那具仰面朝天躺在城下的金人使节,赵佶又开始说怪话了。

“种家、折家、姚家、杨家他们倒不是小人,可干的事儿比小人还不如,忠孝仁义礼智信一样都没做到。你姑丈好歹算忠了吧,忠于这个国家也忠于你们赵家,结果却成了小人。赵佶啊,你觉得如此评价姑丈可公平否?”

叛逆,洪涛觉得经过自己一番折磨,这个从小就生活在皇宫里,缺乏某些正常人感情熏陶的孩子有点叛逆了。你说啥他就反对啥,也不管对错。

“可姑丈做为有悖圣人教化!且种折几家之事只是姑丈想而然之,抓贼抓脏,妄加揣测不可取!”

赵佶不太服气,他也是个聪明孩子,看出姑丈喜欢讲道理,不会随便动用武力惩罚,才敢略有放肆。试过之后效果不错,开始变本加厉。

“赵倜,滚过去教教你弟弟什么叫人赃并获!”和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小孩子讲理乃不智之举,洪涛有很多事儿需要处理,干脆把不智的任务交给了赵倜。

完颜阿骨打并没死,新军也没真的把所有俘虏都杀死,看着像军官的人只要能说话都留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能从他们嘴里掏出更多敌人的军事部署,然后还是要弄死的。

女真人也是人,在新军花样百出的刑法面前他们也不比党项、契丹人能抗,天不亮就已经基本审讯完了。除了想知道的军事部署之外,还有个意外收获,金人和大宋朝臣之间的往来书信。

879 以德报怨

合作弄死王诜、消灭新军的事情在大宋内部是机密,除了几个当事人之外,连种朴这样的家族骨干都不清楚。但在女真将领里,这件事儿并不太保密,完颜阿骨打身边的高级将领基本都知道。

不光知道,一部分往来书信也都保管在他们手中。按照完颜阿骨打的意思,新军肯定是要被击败的,然后就是进入幽州拿着这些东西逼着种谊叔侄就范,根本就没想过失败的事儿。

要是什么证据都没有,仅凭自己的猜测处置这几家人,皇帝肯定没意见,但在朝堂里确实难以服众,回落得个迫害忠良的骂名。

现在省事儿了,把信件和女真将领都带回去,逼着这几家人主动交出兵权,比把他们全除掉更符合皇帝和自己的利益。

破家灭门、株连九族啥的洪涛不打算做,还是那句话,这不是私人恩怨,而是一种意识形态之争。错误是有,但罪不至死,只要他们把权利交出来,不光不会死,还可以保住家业。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都是大宋的功臣,为国征战了几辈子,谁家子孙没战死过。还是那句话,政治斗争最好只停留在思想上,不要试图消灭对手的**,那样的话只能把人的底线越拉越低,从长远上看弊大于利。

新军之所以在儒州止步不前,也是要让种家叔侄和完颜麻颇有仔细想清楚的时间,别因为新军的动作太快而让他们不得不狗急跳墙。

现在摆在对手面前的局势很清楚,金兵西路军的主力没了,就剩下永兴、文德驻扎的三四万人,如果此时还要继续南北夹击对付新军的话,蔚州的禁军可就没人盯着了。

种折几家人的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西北地区熙河路、秦凤路和永兴军路,与河东路、河北路的禁军不仅没啥交情,还是传统上的对头。要不是神宗皇帝和赵颢启用种鄂镇守幽州,他们连边都摸不到。

放着开边拓土的大功劳,蔚州禁军会无动于衷吗?只要金兵敢动,永兴和文德马上就会被蔚州禁军攻陷,然后就不是金兵和种家叔侄南北夹击新军了,完颜麻颇得先琢磨琢磨他自己还能不能顺利脱身。

自己带兵北上的目的不是打仗而是和谈,打疼女真人的目的也只是让他们认清自身实力,乖乖坐到谈判桌上来听自己忽悠,不能把舍本逐末。

其实如果能找到完颜阿骨打的尸体,洪涛非常愿意还给完颜麻颇,人都死了,留着一具臭皮囊有个毛用。但真是找不到了,就算不还给金人,带回朝廷献给皇帝,也能吹好几年牛逼不是。

现在自己的善意已经做足了,剩下的就得看金国皇帝和种折几家识不识时务,如果他们非要鱼死网破,那就接着打呗。

别看在河北路这边新军的人数不足矣打一场大决战,可千万别忘了湟州省和凉州省的战争潜力。那地方的百姓和内地完全不一样,不光一点不怕打仗,还把打仗当做重大节日。

后世不是有句话,车轮一响黄金万两,改一改就适用于湟州省和凉州省,枪炮一响黄金万两。每次战争都能带给他们财富和发展空间,富姬的新军已经开始往银州集结,银州的新军则正在北上前往黑山威福军司。

名义上是要剿灭西夏残余势力,收复河套地区的膏腴之地,实际上稍稍一迈步就能进入金国境内,从西边威逼大同府。

金国刚刚建立政权,还来不及整合辽国的地方势力,在原本的西京道也没有派遣太多兵力。要是把大同府丢了,河东路的禁军随便往北一活动,整个西京道也就别待了,再想靠近黄河流域都很难。

五月底的开封骄阳似火,但金明池沿岸确实人声鼎沸,湖面上还有几十艘龙舟奋力争先。皇帝赵佣在此举办盛大的游园会,三日内允许开封民众随意进入。

这么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与民同乐,还是庆祝他自己的生日,另一方面也是庆祝摄政王在儒州一举歼灭金兵南侵主力,杀敌十万!

对外作战胜利,不管是谁、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非常令民众喜闻乐见的大事,同时也是一件非常能增加朝廷凝聚力的大事。

当战报正式传到开封时,连一向和朝廷唱反调的东京日报都不得不单独辟出一个版面,废了不是笔墨,只是没怎么为摄政王吹捧,而是把功劳都扣在了皇帝脑袋上。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次出征毕竟是摄政王代皇帝御驾亲征,赢了就该是皇帝用人有方,输了必须是将领指挥失误。

有人高兴就必须有人哭,金国皇帝死了个儿子,估计得哭,宋人里照样有人哭。就在战报抵达开封的第三天,远在京兆府养伤的种鄂背疽复发,当夜就死了。

两天后,折家家主的弟弟也坠马而亡,远在幽州驻守的种谊叔侄上书朝廷,请朝廷派遣能臣接任,他们要申请回家吊丧。

几天后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准奏!但没有任何安慰,也没有追封和赏赐,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新任的幽州兵马都总管也是名将之后,王厚。

同时接受任命的还有六个人,皆出自新军,分任保德军、岢岚军、宁化军、代州、广信军、安肃军都监,领整军之责。

这六军兵马一半留在原地接受整军,一半儿调防去积石军、西安州、怀德军、定边军、保安军、绥德军,被替换下来的禁军全部去大名府就地整军,将领保持不变。

动静不可谓不大,基本把河东路和河北路的边军与西北各路的边军撤换了一半儿,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种家、折家、姚家和杨家这些世代在西北地区戍边的武将世家。

他们手下统辖的兵马被抽调走一半不说,还掺和了一半儿河东路的死对头,就算心里再明白皇帝要向军制下手了,想短时间内捏合起来有什么动作也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信任这玩意需要时间培养,时间上不太够了。

另外还有新军在湟州、凉州、银州、兰州驻扎,南边的川陕四路也在苗奎的新军控制下,想动都没有辗转腾挪的空间。

但这两份圣旨出奇的顺利,既没有在朝堂上引起群臣反对,也没有将领表示不满。大家好像提前沟通过一般,圣旨一下就全部闭嘴不出声。

不是不想出声,是不敢。随着战报一起回到开封的还有五辆箱车和一个营的新军,说是装着金兵的首级向皇帝报功,实际上里面绑着十多名金兵高级将领,还有他们签字画押的供状和一封摄政王的亲笔信。

当皇帝赵佣看完了这些供状和信之后,御书案上基本就不剩啥,负责在紫宸殿里值班的太监全都吓得不敢进屋,生怕皇帝手里没准,一家伙再把自己脑袋砸开花。直到王二闻讯赶来,才算让皇帝没继续拆屋子。

太伤心了,国家最依仗的几家人居然和外敌勾结谋害为国出征的新军,赵佣此前不是没动过类似的脑子,也知道这几家人不很可靠,但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如此丧心病狂。

除了伤心之外还有浓浓的恐惧,要不是姑丈强令王大带着新军进入开封,把原本的禁军都替换下来,这封信和这些俘虏抵达开封之时,说不定就是自己这个皇帝送命之日。

他们能豁出命去害摄政王,也能什么都不顾的把自己这个皇帝干掉,只要是妨碍了他们的人,不管坐在什么位置上,都必须除之后快。

880 不甘心

这样的军人留着何用?他们的战斗力越强对自己的威胁就越大,对国家的危害也就越大。按照赵佣的意思,都不用通知各位宰相商议了,直接命令湟州省、凉州省、川陕四路和银州的新军一起上,把这几家人全都抓回来,有一个算一个,咔嚓了事。

可他又不能这么干,先不说新军听不听自己的指挥,姑丈为啥要写一封亲笔信带回来,就是让自己不要这么做,就算他们真的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那也不能从自己这位皇帝口中说出杀,脏活儿累活儿全交给姑丈去办,等他和金人完成和谈之后,再回来处理这些奸佞不迟。

“当年父皇就和我说过,这世上唯有姑丈可用可信……可是朕不明白,姑丈为何还要保护这些人,于情于理也该绳之於法才对!”

见到王二之后,赵佣马上从一位暴怒的皇帝变成了可怜的孤家寡人。这皇帝当得真窝囊,旧臣们整天巴不得自己死,新臣又不完全听自己的指挥。哪怕姑丈再忠心,他指挥和自己指挥也不是一个滋味啊。

“陛下不用为这些事儿操心,更不该为了这些人脏了手,您是大宋皇帝,宽厚仁慈、公正廉洁的象征,此事交给摄政王处理比较妥当。”

王二在赵佣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不满,看来爹爹说得对,哪怕是儿童团的孩子坐到这个位置上,同样很难摆脱它的魔力,这个座位上有毒!

“象征……我不想仅仅当象征,朕想亲手治理国家,朕想和你们一样为这个国家出力!”

赵佣也傻不到哪儿去,他也听出了王二话里的规劝之意,有点无法接受。这些话他还不敢和姑丈当面说,又实在憋不住,和别人说也没用,其实和王二说也没用,只是想借她的嘴传到姑丈耳朵里面。

别看姑丈在外人眼里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但赵佣心里清楚,那是个最讲理的人,只要能讲出道理,他不会为难自己,也不会记恨。

“象征本身就是为国出力,陛下想过没有,将来的官员一旦是被各州各府选出来的,这个朝堂会成为什么样子?他们不会再惧怕皇家的权利,而是要为自己的利益做斗争,朝堂里会比瓦市里还热闹,如果没有一个能让大家投鼠忌器的人坐镇,朝堂里恐怕什么事情都商量不明白。”

王二不得不佩服爹爹的睿智,促进社只商议过如何改革,更多看到的还是改革的好处,却很少仔细考虑过改革之后的副作用。只有爹爹一个人看到了这些问题,并一直在试图降低副作用的影响。

当时没有多少人理解,就算同意也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不好意思反对,也包括自己。现在看来,爹爹毕竟是爹爹,他还没老,也不是瞻前顾后不果断,而是比别人看得更远、更清楚。

这不,赵佣的表现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初爹爹就明确说过他不会听之任之,毫无留恋的把皇权放掉,这里面必须有反复,甚至更甚。

“做为皇帝,没有权利光有名望,就可以约束群臣了?”赵佣觉得王二的例子好像举错了,这不正是皇权的重要性嘛。

“爹爹并没说过皇帝不可以有权利,只是不允许有不受控制的权利,要是陛下能一个人就约束群臣,这权利怕是也太大了吧?另外以后的朝臣也不用陛下约束,各州、各府、各省的代表会比陛下还尽心尽力,他们既不是陛下任命的,也不拿朝廷一文钱,陛下您除了自身做出表率,让人民承认您是一国之君,还能拿什么来约束官员呢?”

王二觉得吧,这位皇帝虽然跟着儿童团学习了好几年,但天资好像并不太聪慧,到现在了还看不清形势,真不是个当皇帝的好人选。话已至此,再和他绕圈子已经没意义了。

“姑丈不是还有新军……若是当皇帝什么都管不了,还要朕何用,不如让给姑丈算了。”赵佣听得浑身不自在,本想从王二话里找出破绽,可是刚说了半句就停住了。新军,那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摄政王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更不会拥兵自重,这一点陛下应该清楚。如果爹爹真想要这个位置,谁也拦不住,也不用拖这么多年。待到群臣的权利受到制约,陛下的权利交还给朝廷之后,兵权也会随之交还。”

王二很清楚赵佣的感受,他和自己那个有名无实的丈夫是一样可怜,但又不得不说,他们都是幸运的,要不是爹爹不让自己乱杀无辜,要不是爹爹坚持不用内战夺取国家控制权,他们早就死翘翘了,哪儿还有机会诉苦?

“……军权交给谁?”赵佣撇了撇嘴,他和洪涛学会的本事里,就属这个动作学的最像,内涵也差不多,不相信!

“陛下,做为总理我只能说交还给国家,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谁也不能拿它对付异己。做为师姐,我多说一句,这种想法还是尽早从脑子里除去的好,太危险也太不明智。”

赵佣不用说出来,王二就能明白他的想法,但她并不太担心,因为赵佣敢表达出来,就说明他还没想好,还把自己当亲信,愿意听自己的意见。自己也必须给他意见,爹爹让自己来当总理,就是要在赵佣身边当警钟用的。

“唉……可朕如何对得起赵家列祖列宗!”

这个警告对赵佣已经很够份量了,想一想也是,新军除了儿童团成员之外,谁也指挥不动,哪怕王大、王三都站在自己这边,失去了那些工坊的支持,新军怕是连禁军的战斗力都比不上,想控制工坊……

姑丈这些年真没闲着,居然在川陕四路、福建路、甘凉路复制了好几个魏桥镇,掰着手指头算算,这些地方都不在朝廷控制范围里,甚至连具体位置都不知道,现在又全都成了特区,连插手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陛下如果像前朝皇帝一般丢掉了江山,才真的无颜见列祖列宗。虽然新政下的皇帝没有了生杀大权,但依旧是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帝国取得何种成就都是在陛下领导下获得的。能做到这一点,即可比肩周天子、秦始皇,被后人膜拜。”

在第一期儿童团里,她可能算是情商最高的,对经史子集学得也最好,反倒是自然科学方面成绩不太靠前。要不是洪涛没啥文学功底和艺术修养,肯定会把她往文科生方面培养。

理科生忽悠人是讲事实摆道理,文科生走的是精神路线。相比较起来洪涛的办法有点笨,比较麻烦,王二的路数更先进、见效快。

“……二姐,你们在凉州和朕说的国家真有可能吗?”赵佣已经是习惯性被忽悠了,当年在凉州的时候他的教育工作说是由洪涛负责,其实执行者多是王二和宸娘,人这个玩意吧,老听一个人的意见会上瘾。

“换在十年前,陛下会相信大宋能灭掉西夏,把辽国活活逼死吗?就算金国大兵压境,还有内鬼作乱,他们依旧铩羽而归。不用多,五年之内,不管是叫金国还是辽国,那片土地都会归于陛下的大宋,而燕云十六州怕是这次就要完璧归赵了。”

光靠打击忽悠只能让赵佣收敛,但不会让他有动力。王二的绘画功底也挺好,不是苏轼教的,洪涛本身就是个绘画高手,成名绝技就是……画大饼!

881 一信释兵权

“这群佞臣贼子,全部都该杀!既然姑丈不让朕动手,那该如何处置?”

燕云十六州啊,祖宗八代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上百年,拼死拼活耗尽了国努才收回个幽州,老爹愣是高兴死了,要是能在自己手里全部收回,这份功业足以载入史册!

至于说让出部分皇权的事儿嘛,现在不让也不成,想多了屁用没有。如果真能把金国的土地变成大宋的,自己真不算给祖宗丢人。

一想到这个事儿,赵佣突然又想起了一群人,他们可真是太可恨了,为了私欲勾结外敌祸害自己国家,还要把幽州拱手相让。

不管当不当这个皇帝,赵佣也要为国除害,当年在凉州城时和宸娘的争论历历在目,她说自己做不了好皇帝,自己得证明给她看!

“打草惊蛇,只要他们自己把兵权交出来,此事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无需用兵,只要把这些信件让开封日报、福州日报、成都日报登出来,他们的家族在大宋就难以存活了。”要问这事儿,请往王二和王十这边看。养活人她们俩不成,祸害人个顶个好使。

洪涛并没在信里指明该如何处置这几家人,只说让官家和总理本着安定团结的原则,尽量保全朝臣的颜面,保全大宋的颜面,也算给皇家留点面子。

王二和王十比赵佣先拿到了一个时辰的信件和战报,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商量出来三套应对之策,经过在开封的王大、王七、王十二、高翠峰和委员会成员审核同意,下一步就该说服赵佣了。

“他们会那么听话?兵权就是命根子,没了兵,家族也就完了。”赵佣觉得王二把事情想简单了,他自己虽然没进入过禁军历练,但当年没少听枢密使和朝臣讲课,对如何治理国家还是有点纸上谈兵的能力。

“这只是文的,让大家都保全脸面的上策。还有中策,几个时辰之前信使已经出了开封,前往青塘面见吐蕃新王溪罗撒,不出月余月,青塘精骑就会兵出熙河路,势如破竹向东过姚州、巩州、秦州、顺德军,直逼京兆府。新军主力远在银州,剩余只可保湟州省、凉州省、兰州安危,无力剿灭。朝廷调秦风路、永兴军路边军于渭州、陇州于之决战,力有不逮溃不成军,幸而新军从应理城赶到,克敌于当场。随后吐蕃新王上书请罪,此乃手下叛将所为,陛下降罪罚之,念其一贯与大宋交好,着其子入京为质。经此一战,种家、折家、姚家精锐损失殆尽,陛下可以用兵不善处之,何去何从想必朝中无人能说三道四。”

想简单了?王二不去和赵佣分辨,背着手像背书一般,用了六成养父的白话,加上四成开封官话,拼凑出一个故事。

“啊……”赵佣都听傻了,这圈子绕的,都绕到吐蕃那边去了。要是王二不提,别说赵佣,恐怕朝臣里也没有几个能想起还有个叫溪罗撒的青塘之主来。

前几年他倒是给朝廷上过一份奏章,大概意思就是说他现在发达了,除了青塘、河湟一带的吐蕃族人之外,又向南稍微拱了拱,把积石山以南的土地都纳入了他的势力范围,并建立了新的吐蕃王朝。

不管怎么讲,溪罗撒觉得自己是个讲究人,吃水不忘挖井人,当年要不是大宋拉了他一把,别说新吐蕃王朝,吐痰都没地方吐,所以他恳请大宋皇帝给他加冕个正式称号,同时也是一种表示,愿意以大宋为主,年年纳贡、岁岁称臣。

当时赵佣还不是皇帝呢,他叔叔只要一看到和凉王有关系的人过好日子,晚饭都吃不下去。溪罗撒是谁?那是凉王在青塘养的一条狗,凉王扔根骨头当宝贝,别人给头整猪照样咬。

赵颢登基之后,不是没打过他的主意,如果能把青塘拉拢到朝廷这边来,甘凉路可就难过了,啥特区不特区的,西边有青塘兵、南面和东面全是禁军,就北面的沙漠空着,用不了几年就得完蛋。

可派了好几拨使节过去,全没见到溪罗撒本人,他不是出去巡视了,就是在和吐蕃各族打仗,最长的一次,愣是把使节晾了足足五个月,直到使节患了病,不得不返回朝廷复命,他依旧没出现。

哦,合算姑丈一封信,甚至不是亲笔信,就能让溪罗撒举倾国之兵东征,花费多少钱粮、死伤多少族人不提,还得把儿子送到开封来当人质。

赵佣觉得吧,如果不是因为溪罗撒年纪确实有点大,那必须是姑丈去湟州赴任时与当地蕃人留下的私生子!但凡不是亲儿子,真不会卖这么大力气。

青塘兵有那么厉害吗?能长途征战几百里,深入大宋境内把好几家的精锐部队和多于他们几倍的禁军一战击溃?赵佣敢拿脑袋保证,绝对没有。

但是赵佣也敢拿脑袋保证,他们就是能办到。不用王二说明,他就能想出来这些青塘兵和新军不会有太大区别,甚至里面就有不少来自湟州省和凉州省的新军。和大宋禁军打仗的不是青塘兵,而是由新军指挥、装备了新军武器的新军和青塘兵混编军队,数量还不会太少。

光这样还不够,王二不是说了,应理城和银州的新军也会回师助战,这是嫌种家、折家、姚家死的不够干净啊,专门来围追堵截的,结果反倒成了抗击外族侵略的英雄,又得让大宋百姓津津乐道好几年。

想起这些赵佣就是一后背冷汗,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姑丈,还有王二和王十这两位师姐。他们就不是人,坑人都坑到骨子里了,且花样百出,总有一款适合,绝不落俗套。

“如若不成,臣还有下策……”王二没说过瘾,拿起桌上的杯子刚要喝口水,突然想起这是皇帝的,赶紧又放下,若不其实的继续往下讲。

“总理大人,下策就免了吧,朕以为有中策对付他们足矣、足矣!”都把人坑成这样了,还不是最坏的结局,赵佣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全听完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其实下策最简单,当年大名府坑冶铸钱司监司的灭门惨案陛下还记得吧?其实那根本就不是盗匪所为,而是……陛下、陛下、臣还没讲完呢!”

话刚说到得意之处,不让讲,我呸!爹爹说过,头可断、命可丢,舌头不能停。可是王二一转身,发现赵佣已经快消失在屏风后面了,快步追了上去。

“就依总理所言,朕有些内急,去也去也!”

赵佣心里苦啊,大臣们把自己说烦了,还能去后宫躲躲,可是这位总理没法躲,她是个女人,后宫照样平趟,只有一个地方她不敢去,延和殿。

那里是自己的御用卫生间,要是可能的话,赵佣准备在里面也弄套桌椅软塌,没地方跑的时候,干脆就在厕所里办公,耳根清净。

种家、折家、姚家、杨家和兵部、枢密院的几位大臣,刚开始只知道金兵又败了,这个消息种家叔侄老早就已经派人传来回来,除了感叹王诜命真硬之外,也没什么可慌张的。

金兵败了就败了,他们全死光对自己也没啥损失,这么机密的事情,除非拿到真凭实据,否则就栽不到几家人头上。

但没多久开封就传来了消息,新军送回来的不仅仅是首级,还有金兵将领和一些信件,不是猜测,而是几位宰相和枢密使亲眼所见,确确实实。

882 大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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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3 城下之盟

与此同时,来自湟州省、凉州省、川陕四路、银州路、京东路、浙江路、福州路、广南东路的多支招募队也抵达了西北边境各地。

他们一手拿着当地官府的公文、一手举着钱袋子,哪儿有新军的整编营地就往哪儿钻,目的只有一个,招募禁军、厢役里不愿意继续从军或者考核达不到新军标准的士卒,撇开漂嘴鼓动人家去各地的工坊、合作社、造船厂、棉纺厂、糖厂、警察部队里工作。

嫌远嫌人生地不熟没关系,咱给安家费、给贷款买房子、给的工钱高。虽然不如当新军、工程兵那样退役之后有国家供养,但架不住安全啊,不用上战场还能拖家带口一起居住,竞争力也不小。

新军对这些苍蝇一般的家伙并不驱赶,遇到回家之后真没什么好出路,自己又没什么手艺的落选禁军,还好言相劝,劝他们不如去这些地方试试。并且给打包票,不用担心受骗,只要签好一纸约定,白纸黑字写明白,将来一旦对方有做不到的地方,随时可以到当地官府告诉,如果当地官府不管或者管不了,那好,去找各地的新军投诉,必须能得到公平处理。

这番话要是别人说,士卒们肯定半信半疑不敢遵从,新军军管说了他们就愿意信。别看这支军队无比狠毒,却从未发生过欺负人的现象,在任何地方驻扎也不会和当地百姓多接触,吃的喝的都自己带。

别说强买强卖,你白送人家都不拿,除了严格的军纪之外,是真看不上。不分季节顿顿有肉、有水果、有菜,干粮随便吃,连那些甜甜的米花糖都吃腻了,谁会看得上老百姓的寻常饭菜吃食。

也正是有了这些人的参与,禁军的改编计划第一步走得很稳,基本没发生过骚乱,也没有太多旧官兵因为被裁撤闹事。

当然了,什么时候都有不满意的人,你让他当新军吧他说规矩太严受不了,你让他当工程兵吧他说整天和泥土打交道不风光,你让他去工坊里干活吧,他说路途遥远背井离乡不乐意。

“死去!”这就是王十给出的回答。

为了配合军制改革,促进社把家底都掏出来替朝廷支付费用,各地委员会忙得脚不沾地,还有人说三道四,真让大家怒不可遏。

于是她们经过正式商议,全票通过了一项秘密决议,全权委托王十来处理这些心怀不满还四处鼓动的害群之马。王十的办法特别简单,收买各地禁军里的士卒军管若干,让他们在自己营地里记录这类人的名字,然后秘密抓铺,简单审讯之后,全扔到矿山里挖矿去。

目前劳动力缺口最大的就是甘州、川陕四路、大名府、福州路的矿山,那种工作很危险也很累,工钱给太多吧利润就少,工钱给少了吧还没人乐意干。

通常都是由战俘去从事最危险的工作,但总理王二正计划在河套地区建立大规模铁矿、煤矿,再运到魏桥镇、大名府处理。

她说那边的铁矿和煤矿开采难度小,产量大,有黄河在,顺流而下运输成本也低,能大幅提高产量、降低成本,帮助魏桥镇和大名府快速恢复生产,成为继甘州、梓州之后的重要军工基地,为爹爹的四十万禁军计划做准备。

到底河套地区有没有铁矿和煤矿王十不清楚,是不是比较好开采也没兴趣了解。但四十万禁军的计划她知道,越早完成就能越早让国家稳定,所以必须支持。

开矿最缺的就是人手,除了不断从溪罗撒、讹力命手中偷偷买回鹘奴隶,不断说服在黑山威福军司清缴西夏余孽的新军将领少杀人多抓俘虏外,凡是对新政有阻碍的人,她的处理办法都只有一个,送入矿山挖矿,千万别省着用,赶紧累死一了百了,你也不用恨我,我也不用防你,皆大欢喜。

现在她和王二正在逐一说服委员会里的成员,打算等爹爹回来之后,正式召开会议通过一项决议。把爹爹原来的各民族融合计划稍微修改修改,提高符合迁徙条件的门槛,把更多异族卡在合格线之下。

这样就能一下子多出几万乃至十几万人无法被迁徙到内地生活,这些人不就是挖矿的劳动力嘛,与其费钱费神的往各地塞,还两头不落好,不如把他们全都消耗在矿山里。

人不知鬼不觉,十几万、几十万人就没了,谁也不会背负灭族屠杀的骂名,把将来有可能产生的民族矛盾扼杀在摇篮里。

除此之外,还能腾出大片草场土地卖给内地拓荒民,最大限度补贴财政收入,为国家建设出力,怎么想怎么划算。

只要委员会大部分成员同意,爹爹不同意也改变不了结果。这套制度是他设计,现在看起来确实有点意思,挺好玩。她们俩除了想为国分忧之外,还想看看爹爹被打败的表情,越快越好!

促进社在国内怎么折腾洪涛都不担心,因为促进社已经不是某个人说了算,如果大部分委员都同意,自己回去也不能逼着她们改主意,要是大部分委员不同意,自己回去不回去照样是不同意。

所以说啊,一个有效的制度不光能最大限度避免损害大部分人的利益,还能让统治者省心省力,犯事儿按照规矩办就不会差到哪儿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去发现规则里的漏洞,然后用最小的代价把它弥补上。

六月中的时候,丧子之痛终于让金国皇帝明白了一个道理,目前的新军确实惹不起,不管怎么咬牙,也只能同意了大宋提出的和谈建议,派来的使节还是个半熟脸,完颜麻颇。

但一场失败并没完全让金国朝廷彻底冷静下来,完颜麻颇的嘴很硬,除了承认儒州、可汗州、永兴这些被新军实事占领的地区归大宋领土外,死也不肯把剩余的燕云十六州还给大宋。

洪涛倒是也不着急,就在儒州城里慢慢和他墨迹,反正出来进去的总能看到南边那三座灰蒙蒙的京观,自打有了它们在那儿戳着,儒州城附近的气温好像都降低了好几度,盛夏季节里居然还有小凉风吹过。

所以他把谈判桌摆在了南城门楼里,非说这里凉快,有利于让大家都冷静冷静再冷静,减少脑子一热犯错误的几率。

“麻颇大人,战败向来就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很符合你们的习惯。本王以为大宋朝廷之前的所作所为有点看不起人的意思,打赢了也不知道要好处,打输了还得赔钱赔地,这不是把对手当小孩子嘛。本王和皇帝陛下觉得这样对待友邦很不好,所以要改,坚决要改。打赢了就玩了命要好处,打输了继续赔钱割地。这次是大宋赢了,燕云十六州就是胜利者的奖励。”

到今天为止,已经谈了溜溜一个月,洪涛靠在躺椅上,摇啊摇啊摇,蒲扇挥呀挥呀挥,一边看着城下源源不断向北开拔的新军,一边把老生常谈又说了一遍。

“大王索取太多,本王做不了主,怕是我国皇帝也做不了这个主!”完颜麻颇揉了揉脸,也把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套话再说了一遍。

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么难对付的人,完颜部从一个小部落到统一生女真,打过不少恶仗,也和别的部落谈过不少次,要是光靠刀劈斧砍,壮大的不会这么快。

同样的道理,能在三年多时间里把辽国扫平,同样不能只靠杀,该谈的同样要谈,要是没那么多辽国降将带兵投诚,现在可能连中京道都没杀完呢,毕竟人口数量在哪儿摆着呢。初幸亏没赶上王诜这么个主儿,否则屁也谈不下来。

884 城下之盟2

“其实你们也不太亏,说是十六州,但能控制在手里的不过区区五州。这五州民众过半都是汉人,既不和你们同宗也不同族,统治起来麻烦颇多,不如让出来以保两国世代和平。”

瀛、莫、涿、幽、蓟、顺、檀、儒、妫、武、新、蔚、应、云、朔、寰,古称燕云十六州,或者叫幽云十六州。

这片地区正好横亘在河北与内蒙之间,大部分是山区,成了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分界线。农耕民族占领了它,就能凭借地形优势更容易防范游牧民族南侵,游牧民族失去了它,再想南下可就难了,别看这片地区既不是很好的田亩,也不是优良的草场,却谁也不想撒手。

但夺回幽云十六州的说法并不准确,从宋太宗那会儿,瀛洲和莫州就已经拿回来了,后来又把易州给丢了,洪涛第一次从大名府带领新军北伐时,其实是幽云十五州。

幽州之战打完,涿州、幽州、蓟州、顺州、檀州、易州、蔚州重新纳入大宋版图,不算易州的话,失去的幽云十六州其实还剩下九个州。

这次连谈代打,又把儒州和妫州顺手拿了回来,金国手里只剩下七个州了。在这七个州中,朔州和应州其实已经被河东路的禁军趁着辽国灭亡的机会拿下来大半儿,所以洪涛现在向金国索要的不过就是寰州、云州、应州、武州、新州。

在这五个州里,寰州、应州、新州都是小地方,唯有云州和武州比较重要。云州就是后世的大同,武州就是后世的张家口,不仅是发展不错的城镇,还是交通枢纽。

失去了这两个战略要地只有,西边的丰州、东胜州、云内州、天德军也随之不保,整个南京道和西京道的南半截基本就丢光了,面对大宋再也没有战略优势,这才是金国皇帝咬紧牙关不愿意给的根本原因。

光用什么固有国土说服不了金人,他们也不懂啥叫固有国土,我抢到就是我的,你厉害就是你的,这才是他们的习惯思维。洪涛决定换个说法,从种族方面聊一聊幽云十六州对金国的利弊。

“五州是汉人不假,但他们被辽国统治了上百年,早就不认汉人的身份了。”完颜麻颇是女真人里少有的儒将,他从小跟着叔叔住在黄龙府,和契丹贵族的孩子一起上过学堂。

像萧巫纳那样的契丹人,了解汉文化比洪涛还多呢,扔到大宋朝堂上也能侃侃而谈,完颜麻颇随没有萧巫纳的造诣,对汉文化也不是连眼一抹黑,大概的历史渊源还是明白的。

“他们认不认是他们的事儿,但血脉这个事儿不是想不认就不认的。完颜部在东京道统一女真各部时,靠的不是也血脉相通嘛。承认血脉愿意归顺的,都留下了,不承认的,都让你们咔嚓了。麻颇大人,咱们都是明白人,就不要咬文嚼字的斗机锋了,那样反倒落了下乘。”洪涛停下扇子向南边看了看。今天的京观好像威力不足了,怎么这么热呢。

“不知这些兵将是从何而来?”完颜麻颇咬了咬牙,真尼玛不要脸,把能做不能说的事儿都挑明了,这个天没法聊啦。

但有一件事儿他觉得应该过问过问,明明说是和谈,可是从早上开始,城下一直在过军队,这不是明显违反停战协议嘛。

“哦,麻颇大人不必多虑,前两天从大名府又北上了一万多新军。托大人和贵国皇帝的福,和谈期间没再妄其斩断,才让我国皇帝腾出手把那些吃里扒外的奸佞给处理干净了,这不腾出兵力全派给了本王。”

这次洪涛一个字儿的瞎话都没说,全是大实话。现在幽州路已经云集了三万新军,王三在大名府就像下饺子一般,把来自川陕四路、湟州省、凉州省的新军,和她整训完毕的禁军混编起来,一会儿来三千、一会儿来五千,源源不断的往幽州这边塞。

洪涛来者不拒,把原本的新军拆分开,再和新兵混编,最大限度的保留一些战斗力。这时中下级军管多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有了他们的统领,这些新兵不敢说马上就能打硬仗,但应付普通战斗绝对没问题。

“不知他们要去何处?”完颜麻颇很想抡圆了给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来一下,这位大宋的一等一王爵,不光没皮没脸还没人品没素质,每天话里话外的损人、挤兑人、仗势欺人。

“去做和完颜部一样的事儿啊,到各州去问问那些汉人,认同血脉的归顺,不认同的咔嚓!麻颇大人不要急,我已经下了命令,不许主动攻打经过兵马,碰见了能绕路就绕路,不能绕路也得客客气气的借路。在和谈没结束之前,谁挑起战端,我就宰了谁!”

洪涛的回答很坚决,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还用手做了一个向下切的动作,维护和谈神圣不可侵犯的决心杠杠的。

“可……可我们还没谈完,那五个州依旧是金国土地!”完颜麻颇不怀疑王诜是在装傻,但也不得不提醒一下对方,免得这位真把傻装下去。

“麻颇大人啊,你听没听过我们汉人祖先的一句话,叫做此一时彼一时。大宋提出和谈的时候,内忧外患,真是有点忙不过来了,所以才需要缓口气。本来我以为要缓个一两年,没想到陛下天资聪慧,臣子们也尽心尽力,这不,一个多月就把事情办完了。说实话,现在本王更想打仗,只是碍于脸面不好出尔反尔。可麻颇大人每天总是推三阻四的不肯把战败者的心意送上来,陛下真是有点不耐烦了。汉人祖先又说过,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本王是真不敢顶撞陛下,只能一边和您谈,一边准备打仗,这边谈不拢,那边马上开打,能早一天就早一天,耽误不得!”

洪涛终于不晃那么破扇子了,起身活动活动腰,走到桌边拿起笔,从儒州开始,顺着驿道往文德、武州画了一个箭头。再从朔州向北,冲着云州也画了一个箭头,最终在武州和云州上画了一个圈,但觉得云州这个圈画的不太有气魄,又描了描,才把笔放下。

“你、你言而无信!”完颜麻颇算是听明白了,血压立马二百多。合算谈了半天,大宋根本就没打算谈出结果,只不过是利用和谈稳定国内局势,腾出手把那几家和金国勾勾搭搭的内奸清理完。

要说自己还算是帮了大宋的忙,要是不和谈继续打,想必那几家人也不会如此轻易束手就擒,保不齐就能在边境搞出点大动静,让大宋无暇顾及,更不会这么强硬的讨要五州之地。

“我们汉人的老祖宗说过,兵不厌诈。两国交战,打赢了就是一切,能骗就骗,能蒙就蒙,只要能胜利,把祖宗八代都翻出来暴晒我也没意见,麻颇大人,你吃了读书少的亏啊。不过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派人回国请示贵国皇帝,五州到底给不给,速去速回。”

这番话里就没多少干货了,大名府是派来援兵了,但不是为了攻打武州的,而是正常的换防。原本驻扎在幽州的禁军被新军替换,做为抗金的最前线,幽州的总兵力最少也得保持在三万。

他们北上只是去永兴盯着文德和武州的金兵,看着人多,其实只有二十个营,却带了三百多辆箱车的辎重,不急行军的话,走一天都走不完。

885 城下之盟3

“……本王要亲自面圣!”完颜麻颇脸都气紫了,都说汉人坏,确实坏,而且是根上带的。没听王诜说嘛,这些坏招都是他们祖宗想出来的。

“我们汉人祖宗说过,不能放虎归山。麻颇大人只管派人前往,贵国皇帝如果不答应,本王就把你放到中间那座京观的最上面,反正也是要打仗,能少一个敌人就容易一分,您说是吧?来人啊,请麻颇大人去房间休息,没有本王命令,谁也不许见!”

洪涛还嫌把汉人祖宗糟践的不够,又添上了一笔,说翻脸就翻脸,顺便还要拿人家和谈使节当人质,估计下次大宋再提和谈的事儿,金国皇帝打死也不会信了。

其实吧,这是个谬论。能打赢,虐待使节多少次,失败者也得乖乖坐到谈判桌上来,再不乐意也得咬着牙答应条件。打不赢,把使节当亲爹伺候,该谈不拢还是谈不拢,该挨揍还是挨揍。和谈的成功与否,与杀不杀使节没啥直接关系。

打也打不过,守也守不住,敢不给还要搭上亲弟弟的性命。最麻烦的就是大宋的和谈使节太麻烦,收买不成、威逼不成、欺骗也不成。这位大宋摄政王的权利还极大,说增兵就增兵、说进攻就进攻,完全不受朝廷的羁绊。

遇上这么一个对手,完颜劾里鉢算是没辙了,终于在八月初,授权弟弟完颜麻颇出使开封面见大宋皇帝,签订了宋金两国的第一份和平协定。

承认大宋的兄长国地位,每年纳贡人参、貂皮、名马、北珠、俊鹰若干,归还五州之地并重新划定两国边境,双方在大同府宣德、武州、檀州古北镇、石城开辟四个互榷场,开放金州苏州、耀州、图门江三个沿海口岸,允许持有大宋官凭的十支商队进入金国贸易,并享受治外法权,放弃与高丽朝廷的一切协议。

在这份协议里,头一次出现了海疆的概念,洪涛坚持要把大海也像陆地一样划分边界,具体做法就是从幽州最东临海的军寨划一条实际上看不到的线直连金州,此线以北的海域归金国所有,此线以南归大宋所有。

并不是说金国的船只不能越线向南,也不是不让大宋船只越线北往。这条线只限制武装船只,也就是大宋水师和金国水师的兵船,对民间船只不限制。

但只要跨越了这条线,不管你是百姓还是官员,就都要遵守对方的法律了,否则被抓到之后就会被以所属国家的律法判处。

对于这款条纹,不光赵佣想不出来目的,就连委员会的委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海疆,大海上画根线,谁也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用经纬度在地图上很抽象的表示。别说金国人,就算在大宋,能知道经纬度概念的,除了新军、情报部门、少部分领航员、长江学院的毕业生之外,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员百姓也没听说过。

在地图上画一条疆界、双方签字用印容易,可如何执行呢?总不能整天派大量船只去海上巡逻,看到越线的金国船只就过去告知一声,你们国界了!

“做事要有前瞻性,尤其是国与国之间的正式协定,把能想到的东西落在纸面上,有没有用以后再说。海疆早晚要有用的,经纬度坐标也不可能永远在小范围内使用。”

“这次金国皇帝就提出了要派遣子弟来长江学院学习,本王以学业过难,循序渐进为由,让他们的子弟先入小学、中学。但五年后他们依旧要进入长江学院,到时候金国高层也就会明白经纬度的概念,再画这条线怕就没有这么随意了。”

“不管金国能存在多少年,多此一举总比不闻不问强,它毕竟是要载入史册的,可以从历史方面证明,大宋曾经是这片海域的主人,哪怕我们的子孙不孝把它丢了,将来再打官司的时候也有据可查。”

在这个年代标示海疆确实没啥实质意义,但洪涛想得已经不是远了,而是超远。几百年、上千年之后,只要大宋的史料不完全被毁,这份材料就是史实,有可能会对后世子孙产生很大作用。当然了,也可能没用,在这方面洪涛一点不怕麻烦,哪怕只有很小的可能,他也会去全力争取。

没事儿下几步闲棋是他的习惯也是爱好,这些棋子有可能闲几年、十几年,也有可能一闲就是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但只要遇到机会,一步闲棋保不齐就能左右整个棋局,属于投入非常小、收益无限高的大手笔,最能展示智商和眼光。

现在就有一步闲棋越上了舞台中央,大宋和金国的儒州之战结束四个多月,刚刚签订完儒州之盟,大海另一头就乱了。

九月初,一艘大海船出现在长江口,向静海县令递交正是国书,要求觐见大宋皇帝。来人自称蒋之梁,字仲权,乃宋人之后,漂泊海外荒岛自成一国。这次来觐见大宋皇帝,就是想认祖归宗,求大宋赐封。

静海县令看着这艘大船怎么看怎么眼熟,当初往扬子镇运送兵将的几艘大海船不就是这个模样嘛,那时候可没说是啥海外汉人,而是挂着杭州钱家的旗号。

但这位县令没说什么,只让船只现在静海县停靠,船上所有人等不许下船随意走动,然后亲自拿着国书骑快马直奔扬子镇摄政王府。

不管是不是摄政王的熟人,既然人家拿着国书来了,走的又是公对公的套路,那就别乱说乱想。现在的摄政王已经不是当初有名无实的凉王了,跺跺脚大宋、吐蕃、金国,包括高丽王朝都得晃,多这种嘴有害无利。

摄政王还真在,儒州之盟还没正式签定,他就从开封坐小船回到了扬子镇,把接受开封民众彻夜欢呼的机会全让给了皇帝赵佣和一干新军将领。

用他的话讲,以后没有影响国家安危的大事儿就不会在开封露面,也禁止在报纸马上过多出现他的名字。大宋百姓只需要知道有个宽厚仁慈、励精图治的皇帝,和一干为国舍命、清正廉洁的将领、官员即可,光芒耀眼的人物太多反而不美。

现在朝廷的政务外交有总理府统领、军事安排训练有枢密院和兵部管辖、生产建设工部已经递交了三年计划并得到皇帝批准,官制改革、军制改革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这个摄政王已经无政可摄,也不打算给大家添乱,所以回家与妻儿团聚才是正路。

可是谁也没真的相信摄政王不理政务了,尤其是扬子镇以南的各州府,但凡是有公文往开封送,必然要在扬子镇听一下,先去拜见摄政王,哪怕挨顿骂赶出来,这个环节也不能丢。

洪涛也没装孙子装得那么彻底,来了就接待,说完事该干嘛干嘛去,要意见没有,想蹭饭更没有。但静海县令例外,因为洪涛正在等这份国书呢,亲自出门迎接,还手挽手聊着嘘寒问暖。

“陛下登基以来,赐封了吐蕃新王,成了金国的兄长,再来个宗藩之国,四海升平、万邦来朝,于县令,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啊。你不该来扬子镇,应把此事速速报于朝廷官家,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大功也!”

国书都不用看,蒋二郎还能写出啥好玩意。不对,这玩意写得肯定不错,因为是许东来替他写的。现在许东来除了学院副校长、真理报主编之外,还进了总理府专职教育发展部长,不一定能比苏轼写得花团锦簇,但也算得上大家之做。

886 培养对手

来主动归藩蒋之梁就是蒋二郎,这名字也是许东来给他起的,梁,国之栋梁。仲,二也,权嘛,都岛主兼国王了,哪儿能没权。犹太人都跟着宸娘走了,济州岛上重新建立了新政权,蒋二郎成了第一任岛主兼国王,国家虽小,也称得上栋梁。

听说他要归藩,许东来和苏轼就和吃了蜜蜂屎一样,争着要帮他写国书,还争着给他起名立字,结果还是许东来中标,他和蒋二郎十多年的老朋友,吃苦受累享福都经历过,感情不一般。

他俩为啥这么热情,就和洪涛说的一样,打心眼里觉得大宋强大了,周边没什么威胁了,算不算四海升平先放一边,有个万邦来朝必须特别提气。大部分宋人也都和他们俩差不多,让外族压制了百十年,胸中憋着一口气,有点缝隙就得往外呲呲冒,堵不住。

别问,这主意又是洪涛出的,济州岛的将来就是辽东和朝鲜半岛的主人,早归顺比晚归顺强。趁着年轻皇帝心气高,再给他添把火,济州岛能得到的回报肯定比几年后多。

啥回报呢?军事和外交支援。遏制住了金国的南侵势头,国内的新政改革也步入正轨,济州岛就可以对高丽人下手了。

为了这一天,蒋二郎他们筹备了六七年,老不让人家动也不合适。但只要他们一动,高丽朝廷势必要向大宋、向金国告状求援,如果不先和大宋建立关系,到时候会很被动。

为什么在两国盟约上特意标注让金国和高丽朝廷废除一切约定,就是在给蒋二郎打埋伏呢。先断了高丽朝廷和金国媾和的可能,金国敢帮忙就是违反盟约,大宋出兵理所当然。

现在再把济州岛赐封为藩属,小弟在外面和人打架了,当大哥的必然不能向着外人,就算不出兵拉偏手,私下里卖点武器装备,派点军事观察员啥的也是必须。

高丽朝廷,真不值得心疼,当王八蛋当了几百年,谁有利就跟着谁瞎搅合趁机捞好处,想来大宋人也不会觉得大宋是仗势欺人,就算有点非议,咱不是还有报纸呢嘛,接着忽悠呗。

谁掌握舆论,谁就掌握了主动权,这个概念不光儿童团能活学活用了,也逐渐被一部分乐于接受新事物的宋人认可。各地都有报纸出现,尤其是几个特区。

但洪涛不想让大家觉得济州岛和自己有啥特殊关系,即便蒋二郎往朝堂里一站,赵佣分分钟能把他认出来,保不齐朝臣里也有认识他的,但有些事能做不能说,表面上必须避嫌。

“下官明白、明白,摄政王为国操劳,还要保重身体,下官告辞!”

于县令只听了一句,立刻眉开眼笑。这叫啥,这就叫基调!摄政王说是好事儿,不管自己上报给谁,就都不会是错。有没有功劳再说,当官第一条就是先不犯错。

“弄虚作假!”于县令一溜小跑走了,王小丫正好要去上课,路过府门的时候看着远去的几匹马,极度不屑的扔下一句话。她是过了叛逆期,可是比叛逆期的孩子还叛逆,对老爹的做法就没几个能看上眼的。

“小丫,听你娘说有个姓秦的小子来过府上几次,哪天带回来给爹爹看看呗。”

王小丫怎么发牢骚洪涛也没脾气,谁让她摊上自己这么个爹呢,嘴皮子好使算遗传基因无误,要是和王十八那样整天憋不出一个屁来,才真要发愁是不是让隔壁老王得逞了呢。

倒是这孩子的婚事确实挺让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挠头,让她像儿童团里的孩子那样自己去踅摸吧,肯定不成。她受的是礼法教育,婚姻大事必须得家长帮着操办。

但要说她一点没受自己的影响也不对,在有些问题上和宋人的想法也有区别。比如说她很讲究卫生,尤其是个人卫生,有王十八在府里待着,估计在生理卫生方面也不陌生,造成她对很对宋人的生活习惯极度抵触。

结果就是很多青年才俊在她眼里都成了脏鬼,别说谈婚论嫁,坐近了都别扭。长公主……不对,现在侄子登基当了皇帝,赵浅予水涨船高,或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这两年没少给她介绍人家,非富即贵,甚至把赵倜都算上了,结果王小丫一个没看上,弄得她这个当娘的都不好意思张嘴了,张罗一个得罪一家。

另外还有一些人家根本不愿意招惹这位摄政王的大女儿,他们觉得和王家联姻比较丢人,还有趋炎附势的嫌疑。结果王小丫的婚事就见不到一点进展,连让洪涛操心的机会都不给。

但这次回来,洪涛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终于有适龄男青年跟着王小丫一起出现在摄政王府了。这种事以前从未出现过,而且长公主说两个人相处不错,每次来就在后苑里一起作画、赏花、聊天,经常有笑声。

出了这么大事儿,大长公主立马动用了所有手段,甚至连王十都给惊动了,把人家的底细查了个底儿掉。

说起来此人还算是摄政王府的邻居,世居高邮,名叫秦湛,字处度,比小丫大九岁。秦家在当地不算大户,说是书香门第没错,说叫官宦世家也成,不能算特别门当户对,但也不算辱没。

秦湛本人没什么大成就,前几年甚至举人都没考上,目前正在长江学院里跟着苏轼学习。但他有个比较牛的爹叫秦观,就是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那个秦观。

秦观是太学博士,还有馆阁职,但说起来还是个比较纯粹的知识分子,基本不太参与政事,也不掺和新党旧党之争。如果王小丫真喜欢他儿子,洪涛没意见。

“处度是随老师来府上拜访的,与女儿无关……”王小丫矢口否认。

“有关无关的不重要,和苏老头说,哪天带这个秦处度来让爹爹看看。”

王小丫要是大大方方承认了,洪涛还不太确定自己女儿和秦湛有什么私情。在一个老骗子面前撒谎,所需的技术是很高明的,王小丫显然还没这么高造诣,也没继承她爹的脸皮厚度。

“……爹爹在家时,处度不会来……”这下王小丫没借口了,既然是跟着苏轼来的,那她还有什么权利说让来不让来呢。

“哦,他不会是那个什么研学会的吧?呵呵呵呵……没关系,爹爹不让你为难,他不来看我,我抽工夫去学院里看看他。另外年轻人有自己的信念也是好事儿,不用因为政见不同就弄得和敌人一样。所以该来还可以来,只要别进爹爹和钟楼的院子,爹爹就装看不见好了。摄政王府是爹爹的家,也是你的家,家里人谁都有权利带朋友来,哪怕你交了金国皇子的朋友,同样可以来。”

一看王小丫脸上的表情,洪涛就明白了,女儿有难言之隐。她们俩都在学院里任教上课,秦家又不是自己的政敌,能有什么原因让秦湛不能随便来府里见自己呢?答案只有一个,研学会。

这个研学会是苏轼的一群学生组织的社团,除了研究学问之外,还有一个宗旨,就是对抗长江学院这样的新学,把经史子集发扬光大。

连带着也把摄政王当成了抗争对象,甚至比长江学院还甚,谁让这个学院连同新学全是他主持的呢,还自称校长,这个锅背的一点都不冤。

洪涛也没觉得自己冤,这个研学会成立第二天,王十的小报告就打上来了,建议把几个带头的学生开除,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可以帮着制造理由,保证特别给力的理由。

887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但研学会不光没别取缔,还获得允许在学院内公开活动,明面上是许东来和苏轼在维护,背地里却是被研学会批判的主要对象帮了他们。

促进社太顺利了,成立之初有自己护着她们,谁反对就干趴下谁。但国家不能靠一个促进社来管理,说服皇帝、逼着朝廷让出权利,结果全落到促进社手里,除了换了个名字之外等于屁收获没有。

不光要有研学会,以后还得鼓励更多人站出来挑毛病、反对促进社的决定,只要不动武,自己就只会鼓励不会制止,成功的人都是从磨难中成长起来的,成功的政党也不该一帆风顺,只有在不断辩论、不断反思中,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虚伪……女儿要去上课了!”可惜洪涛这番表白没赢得王小丫的信任,大宋上到朝臣下到百姓,都知道摄政王是新政的发起者、维护者,谁敢反对就弄谁,不是名声扫地就是家破人亡。

您都这名声了,还舔着脸说胸怀宽广,允许不同政见者,糊弄鬼啊。研学会之所以没被爹爹取缔,小丫以为都是老师和许校长的功劳,和爹爹没半毛钱关系。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洪涛长叹一口气,不掰扯了。

人对人的认知往往是错的,比如当初王安石对自己、自己对苏轼、包括长公主对自己。这种认知误差需要很长时间的共事才能得以纠正,王小丫显然没耐心和机会,说了也是白说。

“摄政王好文采,都言您画技高超,依我看,诗词之道也不比苏子瞻差。”隔墙有耳,把洪涛这句无意中秃噜出来的诗句听了个真真切切,而且还是宋代之后的,自然而然就归到了洪涛头上。

“皇后别夸了,女儿都说我是个伪君子,画技在高、诗词再美也是枉然。”

摄政王府里不光有凡人不搭理的王十八、整天叮叮当当的王鑫和利亚哈姆、没事儿就和老爹对着干的王小丫,还有个更大的麻烦,庞皇后母子。

她们已经在扬子镇住了小半年,除了极少数朝臣和皇帝之外,谁也不知道这母子俩在摄政王府。平日里她们就在府中待着,陪大长公主说说话,打打球什么的。

但八嘎一回来,立马就扩大了活动范围,刚开始只是在附近骑骑马,后来就往扬州和瓜洲镇跑。小皇子本来都是庞皇后的贴身宫女和奶妈照顾,但有好几次洪涛都看到八嘎抱着。

对他们的举动看在眼里,洪涛从来没表示过任何态度,也不准大长公主出言提醒询问,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或者叫纵容。

洪涛很确定,庞皇后对八嘎有点意思,具体是啥意思还不清楚。但只要土壤合适、气候适宜,早晚会长大到能看清楚。

“摄政王是何等人,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官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朝臣们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同样明白。还有学院里的学子,各地合作社工坊里的百姓。小丫年纪还小,涉世未深,她早晚有一天也会知道的。”

离开开封不到半年,庞皇后的气色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有成了当初去驸马府里找洪涛要股份的妖娆美妇,甚至更妖娆了,因为她也学着大长公主的样子做了旗袍穿上了,高跟皮鞋也没落下。但她穿得更主动、更自然,挺胸抬头曲线毕现。后世不是有人说过嘛,自信的女人最美。

“皇后在府中不用如此见外,叫我晋卿足矣,或者干脆还叫妹婿。先皇虽然走了,但始终是浅予的皇兄,皇家也不能没了人情亲情。”

庞皇后自信的有点晃洪涛眼,他又不能说这些旗袍高跟鞋都是自己弄来让妻妾们增加闺房乐趣的,一回来人家就已经穿上了,想说也晚了。

“晋卿……还是妹婿顺嘴,那妹婿也得改口,不要再称皇后。那段日子还是尽早忘了的好,这不也是妹婿吩咐的?”

庞皇后摇动着腰肢来到了洪涛身边,跟着来的还有一股清淡且沁人的香味儿。看来大长公主又有了一位闺蜜,把特制的龙涎香香水都送了出去。

“二嫂说的极是,有些往昔应该牢记,有些事情最好忘怀。小皇子……小寰的胃口可好些了?”

刚来到这个年代时,洪涛不太习惯用表字、爵位称呼人,觉得这样特别见外。现在他又不太习惯用后世的习惯的称呼人了,觉得这样太暧昧。习惯这个玩意真是厉害,能悄无声息的改变一个人。

“十八娘子看过了,没有大碍,只是对牛奶不太习惯。”一提起儿子,庞皇后就有点脸红。

刚来摄政王府的时候,儿子还没断奶,喂奶时让王十八看到了,结果遭到了严厉批评。哪位不苟言笑的小娘子说,母乳喂养可以,但要注意卫生,喂养之前最好用酒精擦拭,这样孩子就能少得病。

别人的话都可以不听,但王十八已经是名震大宋的女神医了,不少居住在开封的官宦人家都愿意去浅予斋看病,而那里的大夫都是她的徒弟。

但儿子好像对酒精的味道很敏感,哪怕用清水擦拭很多遍,依旧不肯吸吮,这下庞皇后不得不再次去找女神医想办法。

办法有,但让庞皇后有点哭笑不得。女神医拿出一套东西,说是能把奶水吸出来,装到琉璃瓶子中喂养孩子,摄政王府的孩子就是如此哺乳,很安全。

庞皇后倒不是担心不安全,只是对这套器具有点别扭。它有个软软的吸盘,还有几节透明琉璃管,用同样软软的东西连在一起,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个软软的圆球,捏动它就成产生吸力,比孩子的嘴还有劲儿,然后奶水就会顺着另一根管子流到瓶子里。

喂奶的时候,瓶口装上一个软软的尖嘴,抹上一点蜂蜜之后,孩子吸吮起来挺得意。几次之后,想由母亲哺乳都不成了,孩子只认假的不认真的。

这种构造庞皇后想不出原理,只觉得挺简单实用,并不觉得别扭。但当她听说这玩意是谁造出来的之后,每次吸奶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脸红,它居然是摄政王亲手设计的!

888 来的真不是时候

那些软软的东西叫做杜仲胶,是从一种树上面提取的液体,然后经过很复杂的工序,最终就变成这么一种软乎乎、很有弹性、半透明、没什么味道的东西。

听小姑子讲,这种胶产量很少,加工起来也非常难,根本就没有价格可言,全部被夫君秘密藏起来了。要不是绿荷的孩子也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夫君才舍不得用这种金贵的东西给小孩喂奶用。

杜仲胶是什么,干什么用,贵不贵庞皇后都没概念,也不想打听。她只是觉得这位妹婿真是太有意思了,带兵打仗有如神助、奇技淫巧天下无双、天文地理术数格物让国子监和太学的教授们甘拜下风、做得一手好驸马菜、还打得一手好飞鹰。

画技了得不说,那几首诗词一出立马就有和苏轼比肩的风评。他还会女红,且手段高明,旗袍和高跟鞋虽有些大胆,但只看小姑子穿过一次自己就喜欢上了它们。现在好了,他还精于养孩子哺乳,光是这门绝技,就能让全天下的女人汗颜。

最主要的是他有一颗极端无情冷酷,却又无比善良温暖的心。只要是他的敌人,那就不知道怎么死了,反正一个死法比一个死法残忍。

如果是他的朋友家人,就会有享不尽的福,只需和小姑子以及那个胡人女子西迪相处几个时辰,就能感觉到她们发自内心的自信、快乐、安稳和无欲无求。

至此庞皇后才知道,合算妹婿的孩子远不止朝廷知道的数量,那个叫王乔的女儿,一眼就能看出血统的驳杂,而她的母亲西迪虽然没有妻妾的名分,在府里却有妻妾之实,与小姑子相处融洽,看起来妹婿治家的本领也是顶呱呱。

“十八说没事儿那就是没事儿,小孩子不能太娇惯,没事儿带他多出去走走,只要遵守十八的卫生措施,不光不会得病,还会强身健体。对了,二嫂从宫里带出来的人怕是不合用,还是给她们些钱物散了吧。平七海和八嘎都是我的心腹,让他们伴在左右可保无碍。”

庞皇后突然脸色一红,并没让洪涛觉得突兀。他觉得吧,一个恋爱的女人,无论年龄身份,总会有这种小女子的神态,很正常。

既然这样也就不用再多观察了,玩一次保镖的戏码,让八嘎天天能名正言顺的跟在你身边,就不信你们能一直恪守礼法,只要有突破,自己就能实施下一步计划,顺水推舟。要是万一把肚子搞大了,那就太省心了,连意见都不用征求,必须按照自己的办法来。

“八嘎是妹婿的卫士,平七海又是贴身丫鬟,这怕是不合适吧……”庞皇后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妹婿看穿,听到八嘎要成为自己的护卫,脸立马又红了,越是想马上答应下来,越要推辞推辞。

“本王在家的时候,他们只能在府里憋着,不如跟在二嫂身边畅快。都是一家人不用太客套,走,去找浅予打几局飞鹰,看看娘子这段时间有没有偷懒。”

刚被女儿撅了一顿,说不在意也有点别扭。庞皇后着几番脸红倒是让洪涛忘却了一些烦恼,可惜碍于礼法不能过多调笑,但有一个办法可以绕过礼法,打飞鹰。

除了旗袍和高跟鞋,洪涛也没少给妻妾们发明其它衣物,比如说穿在里面的内衣、不方便那几天的卫生短裤、睡觉时候的睡衣等等,其中比较得意的就是运动服,或者叫飞鹰服。

借打飞鹰之由,行偷窥之实,这就是洪涛的设计初衷。说是运动服,其实就是的圆领衫和七分裤,配上鲸鱼皮系带鞋。

在设计这套衣服的时候,洪涛可是动了不少心思。原本一身都是纱绢材质,但这玩意太轻,动作一大就容易飘起来走光。虽然这些年府里的女人已经被他折腾习惯了,露着胳膊腿的旗袍也敢在府里穿,但太暴露了还是不成。

于是他就把上衣改成了软薄的精织棉布,这样一来不仅能吸汗,也不容易走光。裤子就别变了,纱绢遇到汗水会紧紧贴附在皮肤上,不能说和长筒袜一般纤毫毕现,也别有一番风味。

庞皇后还是第一次穿这种比小衣还不如的运动服,要是只有她一人,必须会认定妹婿对自己有什么龌龊企图,但有小姑子陪着,不光没想法,还觉得挺别致,甚至有和小姑子比比身材的想法。

一青一白,两位本时代的中年美妇,穿着必须是本时代最火爆最大胆,陪着自己一个人打球,旁边还有几个日本小丫鬟伺候,汗巾、冰镇酸梅汤、扇子、躺椅、按摩随时随地。

还要啥自行车啊,洪涛觉得自己已经夫复何求了。如果能保证自身安全,现在马上把兵权交出去都没问题,有啥事儿也没来叫,自己就在这儿守着一群妻妾子女混吃等死了。

但是,总有不解风情的人在你高兴的时候出来捣乱,洪涛还没等到庞皇后汗出透把裤子粘在腿上,八嘎就来救驾了,附在洪涛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洪涛就把球拍交给了平七海,快步向钟楼的院子走去。

“沈存中,我的家底都快被你掏光了,飞机一架没看见、蒸汽机也没有,怎么还敢露面,真以为本王不敢痛下杀手!”

来的不是王十,也不是蒋二郎,甚至不是促进社的人,但洪涛非见不可。沈括来了,他这些年挂着淮南西路仓司的官职,却不怎么称职,一座粮仓也没建、一座船闸也没修。

整天缩在楚州的废旧化工厂里,带着一群学院学生玩游戏。缺钱了,洪涛自己掏腰包,缺玩具了,洪涛通过海商们给他找,甚至还让八嘎训练了一支倭奴护卫,啥也不干,专职保护他们的安全。

他们在玩什么呢?两个游戏,上天飞行、人造铁牛。

上天飞行这事儿沈括已经研究了七八年之久,成果嘛,总共四个型号的飞机,一架比一架大,一架比一架飞得远、好操控。但是,没有一架能自己飞起来,全要在高出用马匹拖拽,顺着轨道滑行,都是滑翔机,没动力。

几年前他听了洪涛的建议,暂停了飞机的研制,转而开始琢磨蒸汽机,或者叫铁牛。沈括觉得这玩意不吃草不吃料,却可以和牛一样拖动重物,浑身都是钢筋铁骨铜皮,啥蒸汽机,名字太不贴切,铁牛最好。

至于说王诜说的蒸汽机,不用搭理,这位大能人确实厉害,但起名字确实挫。只需看看他几个儿女的名字,其水平就贻笑大方了。

洪涛带兵去幽州和谈之前,中途曾经在楚州停了半天,观摩了沈括的最新型号铁牛,啥也没说就走了。说好吧,确实违心,那玩意只有人头大小,运行起来没问题,可连一部织机都带不动,只能叫玩具。

说不好吧,怕打击了沈括的热情,放下一箱子湟州金币赶紧走,走慢了就肉疼,这可都是富姬替自己攒的小金库。

从那儿以后,有半年多时间没再听见沈括的声音。洪涛也不着急,反正图纸、窍门都和沈括说过一百遍了,做出来就是水到渠成,做不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今天沈括突然离开了他的秘密工坊登门,洪涛觉得只有一个事儿,他又把钱花光了。在这方面沈括很有古人之风,视钱财如粪土,没了就和自己伸手要,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问题是自己的粪土也不多了,自打促进社改组之后,很多产业都被划为组织所有,不再给自己分红。剩下的一些产业也正在国有化,就剩下点零七八碎勉强度日。

889 又当爹又当妈

“……呀,看来沈某来得不是时候,要不晋卿先陪女眷打完飞鹰,就当沈某没来如何?”沈括已经算不用通报就能在摄政王府里随便走动的人,他对这位好友的脾气秉性了然于胸,一看洪涛浑身的短打扮就知道他又在干什么。

鄙视吧,确实有点。你说你个大能人,什么还都知道,除了打仗之外却整天不务正业,沉溺于鱼水之欢,太荒废光阴。但再鄙视也没法批评,谁让人家知道的自己不知道呢。

“得得得,说吧,这次又是为何来催命!”来都来了,还让自己假装不知道,口不对心啊。

“晋卿请这边看……”沈括径直走到了钟楼左边。

“个头倒是大了不少,但这手艺就比大头差多了。”

这里有两间石头房子,墙壁很厚没窗户。门口放着两口一米见方的大木箱,箱盖已经打开了,里面除了干稻草,还有一些金属部件,最显眼的就是个铜制的圆柱体,很像后世的家用电热水器。

“不是学生做的……”王鑫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瞥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马上坚定不移的维护着王家的名誉。

“你个小厮,一会看到它的威力,再求本官也没用!休要多看,拿出来装好,难不成还等你家大人动手!”洪涛怎么讥笑沈括都不急,但别人没这个待遇,王鑫刚说了句带着贬意的话,就遭到了报复。

“……听沈大人的。”箱子里装的是蒸汽机,但这次不是模型也不是玩具,看沈括志得意满的德性,估计是能实用了,当下冲王鑫点了点头。

“来来来……大家停一停,来把这些物件都搬进去,腾出一条案子摆好,不要弄乱了顺序”王鑫并不知道这些金属玩意是做什么的,但能看出来是类似钟表的机器,既然是机器,那就得安装,各部件的次序很重要。

“轻点、轻点……擦擦手再来……”虽然是一箱子金属物件,但沈括的表情就像是盯着一箱子精美的琉璃酒具,拿重了不成,手脏也不成。

“存中,这里可是摄政王府,这间屋子里的器具把你卖了也赔不起,要试验是不是换个地方?”人多力量大,在王鑫和几位徒弟的协助下,本来就没多少的零件很快就摆到了里面的工作台上。

这时沈括分开众人,撸胳膊挽袖子的站到前面,看样子是要当场组装。洪涛赶紧出言相劝,蒸汽机弄好了是动力,弄不好就是炸糕。

这两间房子之所以是石头垒砌的,不是摄政王府买不起砖,而是为了加厚墙壁隔音。房子里都是研制钟表和定时器的简易车床、钻床、铣床,每一台拿出去都能当母机用。

先不说在这里炸了会不会惊吓到一家老小,光着几台机床也赔不起啊。想证明蒸汽机的功用有的是办法,何必非冒这个险呢。

“铁牛开动时沈某人就在近旁!”但沈括不答应,他要与蒸汽机共存亡,不知道是真有把握啊,还是真不怕死。

“你去把十八请来,让她带着急救箱。王鑫,你和利亚哈姆去给沈大人打下手,其他人都到院子里来,不要碍手碍脚。”

得,自己的好意成了看不起人,洪涛也不和沈括废话,现在争执起来很伤感情。与其废话不如干点正事儿,先把预案做好,做最坏的打算,而他自己当不当正不正,就站在门槛上。

说百分百相信沈括吧,必须不能。古代文人有一种不怕死的劲头,常常为了意气之争与人拼命。自己能理解,但没有嘬死的爱好,只要一出危险必须马上闪到门外。这种规模的蒸汽机就算炸了,也达不到房倒屋塌的破坏力。

“爹爹,这又是什么大杀器?”一声轻轻的询问在耳边响起,王十八到了,正趴在洪涛肩头伸着脖子往屋里看呢。她自然也不知道蒸汽机是什么东西,但看到是个金属玩意,立马就想到了武器。

“为父不光会做大杀器,还会做可以改变世界的神器。你就不能出来陪爹爹打会球,回来这么多天也没见你几面,整天和一堆死肉待着不烦吗?”

王十八都不用说话,也不用趴在自己后背上,洪涛就知道她来了。别的年轻女孩子身上都是香味儿,就连王大、王三也懂得用香皂洗澡让身上、头上香喷喷的才好。

唯独这个最小的养女独特,一身的消毒水味道,逆风十米就能闻见。另外吧,哪怕王小丫趴在自己后背上,也能感觉到软软的、热热的女人身体特征,可是王十八一趴,梆硬,手都是冷冰冰的,像极了一具尸体。

这么下去她不光性格会越来越古怪,内分泌啥的也会紊乱,很影响身体发育。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看人像看尸体、一天没几句话、摸上去硬邦邦冷飕飕的女人呢?

“打球可以,孩儿不穿爹爹弄的运动服!”这也就是洪涛还有点面子,换个别人王十八早就一甩脸走了,根本不搭理这种废话。

“你娘娘都不怕,又不是让你穿出去,在府里怕什么?”其实王十八的皮肤很白,也很细腻,长得也不丑,但她就是不愿意穿太活波的衣服。这都多少年了,好说歹说算是接受了旗袍,但运动服坚决不穿。

“府里也不成!”这番劝说依旧没什么用,被王十八断然拒绝。

“这是为何?”趁着沈括他们几个正在屋里组装蒸汽机,洪涛干脆就和王十八多聊几句,平时自己忙,或者王十八忙,也摸不着太多交流机会。

“……爹爹知道了不许和别人说!”别看王十八都二十三岁了,但她除了医术长进的很快之外,性格方面小时候没啥大变化,说话方式都差不多。

“为父保证,连娘娘都不告诉!”洪涛赶紧发誓,小时候他用这招可没少骗孩子,但屡试不爽。

“……她们说我不是女人,胸上没肉……”王十八都快把嘴贴到洪涛耳朵里了,用最小的声音倒出了她的烦恼。

“这是谁那么讨厌,敢如此说我女儿,告诉为父名字,我打断她们的狗腿!”

洪涛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除了宸娘、王十这两块料,儿童团里没人会这么贬损姐妹。但知道也是枉然,宸娘早跑到澳洲去了,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儿去严惩王十,只能说几句狠话和稀泥。

“我不说……”王十八还挺仗义,宁肯自己委屈也不想因为这么点事儿就让养父去惩罚姐妹。

“你就傻吧,她们是嫉妒你的皮肤好。胸小怎么了,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有的人发育早、有的人发育晚。你就是发育晚的,只要经常锻炼,多吃肉多喝牛奶,用不了几年就能比西迪夫人大!”

不说更好,赶紧抛开罪魁祸首的问题,说说弥补之法吧。而且宸娘和王十也没瞎说,王十八确实是个平胸,所以趴在自己后背上,啥感觉都没有。

“……难道不是天生的吗?”对于养父这番理论,王十八从没听说过。必须没听说过,要是洪涛没事儿总和女儿们聊如何丰胸,那她们早就从养女升格成妻妾了。

“有一定父母的因素,但不是绝对,还有后天的影响。如果光靠父母遗传的话,你想啊,为父和大娘娘都不高,为何民羽他们的个子会长那么高,这就是后天吃肉过、喝牛奶多的缘故。”

遗传学太深奥了,洪涛基本没啥见地,但忽悠王十八还是够用的,不光有理论,还有实际,理论联系实际,不怕你不信!

890 铁牛

“……那女儿以后就多打飞鹰、多喝牛奶。但没长大之前也不穿运动服!”王十八信了,但还是很谨慎,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最有利的方式。

“傻丫头,这世间就没有爹爹解决不了的难题,附耳过来!”废了这么半天话,还是没说服女儿,洪涛很不满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嘻嘻嘻……爹爹最会骗人!”几句耳语,王十八竟然被说笑了,还是百年不遇的露齿大笑。她这一笑洪涛才发现,很好看啊,一边一个大酒窝。这么多年愣是没发现,自己这个爹当的很不合格。

“十八姐,是什么事情如此开心?”不光洪涛注意到了王十八的笑容,院子里的人几乎都很诧异。马上有个儿童团四期的孩子过来询问,也想分享下喜悦。

“几天没洗头了?腌臜鬼,离我远点!”这也是个倒霉小子,打听啥不好,非打听王十八最为羞于开口的隐私,立刻就遭到了迎头痛击。

“就是,臭小子老往你师姐跟前凑合什么,等你什么时候把师傅的手艺全学会了,再动这个心思!”

洪涛也要跟着踩一脚,好不容易见到女儿这么开心的笑,结果刚几秒钟就被傻小子也搅合了。要不是看他也是个大小伙子,得要脸面,真想一脚踹过去。

“爹爹不许骗女儿,明天就要!”赶开了不长眼的小师弟,王十八趴在洪涛耳朵上继续窃窃私语,脸上的笑容又绽放了出来,看着还有那么点娇羞。

“必须的,爹爹连夜赶制,保证让你明天穿上!哎……你干嘛去!”得到确切答复只有,王十八不和养父起腻了,撒腿就往外跑,急救箱都没拿。

“女儿趁天气好把运动服洗洗……”

“嘿,合算你爹我又当裁缝又当医生,还得兼职塑体顾问!”这下洪涛傻眼了,能让王十八开朗一些肯定是好事儿,但没人帮忙了又是坏事。

“校长,何为塑体顾问?”好奇心极强,耳朵还特别好用的小伙子又凑了上来。

“塑,捏土成型也,塑体顾问,就是看你小子不顺眼,就揉捏一顿!你还敢跑,来人啊,把他抓住!”

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这个儿童团员当的很不合格,居然不了解他们的校长最擅长迁怒于人,还上赶着往前凑,不挨顿折磨以后还不长记性。

“闭嘴,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不堪!”

就在小伙子的杀猪般惨叫声中,蒸汽机启动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时不时还发出尖锐的哨声。洪涛虽然知道蒸汽机是啥东西,但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看,终于放开了小伙子,在人家后背上留下两行紫红的瘢痕。

“……大官人,动了、动了,铁牛动了!你看、你看,还挺有劲儿!”还没进门,洪涛就被一个人影给撞了出来,王鑫满脸的不可思议和惊愕、惊喜,语无伦次,把摄政王撞了个屁墩儿也不去扶,只知道指着屋子里乱喊。

“大官人,此等魔法会不会触怒神灵?无论牛马皆为耶和华创造,人力不可为……”还是利亚哈姆老成持重,没有那么激动,赶紧跑过来把洪涛扶起,神神秘秘的道出了他的忧虑。

铁牛能不通过发条驱动就自己转起来,让这个犹太老神棍很是惶恐。他觉得吧,着肯定是传说中的魔鬼之法,已经冒犯了上帝,最好还是不要继续下去。

“还魔法……妈咪妈咪哄,本王施法了,你现在是女的,明日记得穿上襦裙和绣花鞋。你的钟表由发条驱动,沈大人的铁牛由水和火驱动,和魔法有个屁关系。让开点让开点,都别围着,炸死你们这些杀才!”

洪涛真想把太阳神教拿出来试试,估计要比新政改革更容易推广。古人对神灵的忠诚远远大于真理和科学,根本不用废话说服,只需展示一下他们无法理解、无法做到的神迹,就会坚信不疑,而且谁不信谁就会被信众消灭,都不用自己动手。

无知者无畏,不管洪涛如何叫喊,屋子里的人没一人肯出去的,顶多是给摄政王大人让出一条缝,可以从门口看到那台正在呼哧呼哧冒着白烟活动的铁牛。

沈括确实是有备而来,他不光带着蒸汽机和混合油燃料,还有两套飞轮,把蒸汽机的输出动力用皮带的方式传送到了磨床上,正拿着一块钢片演示,火花飞溅,完全可以代替水轮驱动。

洪涛还是没敢进屋,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仔细观察蒸汽机的运行状况。屋里的众人见到他的模样,立刻不太淡定了,开始又主动往外溜的,倒不是怕爆炸,而是觉得此种神物肯定有忌讳,否则大人不会躲那么远。只有两三个傻小子不错眼珠的看,脑子里全是空的,还站在屋里不知所谓。

“大官人,铁牛吃啥?”王鑫就是比较贼的之一,他始终没进屋,就更在洪涛身后,也探出脑袋看,看着看着就有点想法了。

“吃泥炭、木柴、油料,一切能燃烧的都可以。”

“那铁牛每日需睡多久?”王鑫觉得吧,铁牛比耕牛还好养活。

“不用睡,喝饱水就可不眠不休。”洪涛把头缩了回来,沈括这架蒸汽机已经不是第一代,除了还没有太复杂的以表之外,拿到清末也不算太落后。

自己给他的图纸就是当初金河湾发展了好几代后可以投入实用的机型,又被他研究熟悉了好几年,吃透摸清之后才拿出来的样品,不光不会比金河湾的机型差,说不定热效率和安全性还要更高。

这个人去官场里混真是荒废时光,他有很扎实的数学基础,还有一定的物理学知识,在机械工程方面有很高的天赋,只要给出一种理论,再提供合适的计算方法,他就能慢慢算明白然后把它实现。另外他还有他自己的见解,这一点最重要,光会模仿只能叫工匠,模仿时再加入自己的新东西,就离创造不远了。

“啊!那、那岂不是……”王鑫琢磨着这头铁牛肯定有比较娇贵的地方,不是一般人能伺候的,可是听了洪涛的话,脑子又有点乱了。

熟悉机械加工的他很清楚,如果有一头不眠不休、不挑吃喝的铁牛在会是什么情景。大牲口们没用了,这么多水车水轮也白造了,再往下想更可怕,好像很多人以后也没啥用了。

“但它脾气不太好,肚子里气太多就会炸。所以你有活儿干了,去和沈大人商量,看看能不能给铁牛加装上撒气孔,既要让它肚子里的气足够多的,又不能太多。造好之后,你大头爷爷在九泉之下也会笑醒的,将来你们王家靠这个能荣耀几百年!”

洪涛对王鑫的忠诚不担心,这孩子从出生那天起,就被王大头没日没夜的灌输着驸马是祖师爷的思想,这时候的工匠对手艺看得比命还重,为了让子孙有吃饭的依仗,不要命也会保住那点绝技。

这种思想方式也好也不好,好的方面洪涛充分利用,防止科技太早扩散,不好的方面洪涛交给促进社去处理,普及教育是她们的工作,别指望自己。

“大官人放心,您不点头,王家子子孙孙皆不可知!”王鑫很有王大头的觉悟,知道这门手艺的轻重,也知道该付出什么代价。

“还子子孙孙,你媳妇在哪儿呢?府里和学院里那么多小娘子,你就没看上一个?”一提子子孙孙,洪涛又开始皱眉毛。

王鑫今年都二十六了,他的同龄人不敢说当爷爷吧,但膝下有二三个孩子是非常平常的事儿,积极点的老大都快成年了,可他连个家都没有。

他爹也是个老实疙瘩,窝在福建路的工坊里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七八年了就来过一次,打死不敢进府里住,自己请他们父子吃顿饭,结果见到长公主之后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老两口在镇上煎熬了三天,坐上海商的船一溜烟就跑了,从此再也没来过。王鑫年年写信年年就回来一句话:爹娘都好,好好干活,不许惜力。

891 铁牛2

“要不我也和官人一样收养一些小童,将来就教他们手艺?”王鑫对娶妻生子的事儿很是迷茫,他觉得大官人有这么多养子养女,个个都挺能干的,好像也不比亲生的差。

“那样的话你爷爷会半夜爬出来掐死我的……要不让长公主帮你找一个?”这缺德主意洪涛可不敢点头,王大头家虽然不是一脉单传,但王鑫是长房长孙,断了人家香火得遭多大恨啊。

“嘿嘿嘿……要是找个会使车床的再好不过了……”王鑫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自己就是个匠人出身,能让长公主给操办婚事,必须是祖宗坟头上冒青烟了,光宗耀祖!

“你是找媳妇还是找徒弟?我可和你说好,就一次机会,见到人家之后不许挑三拣四,赶紧做两块远洋表当信物,用点心!”

洪涛明白王鑫为啥想找个会使车床的媳妇,他不是惦记着手艺不外传嘛,有个这样的媳妇,就能夫唱妇随了,两个人就能完成大部分工序。

这样的姑娘洪涛没地方找去,他也没打算真去找,更没有让长公主插手的意思,那不过是个借口,自己好歹也是个摄政王,整天四处保媒拉纤说出去不好听。

王鑫的媳妇已经有人选了,王十四、王十五都还没有婚配,也都二十多了,她们从事的职业和年龄注定找不到普通男子,干脆找一个便宜王鑫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晋卿,如何?”沈括显摆完了,关掉了机器,提着一把打磨完的狗腿刀出屋来找洪涛继续显摆。放到往常,这么一把刀需要叮叮当当打造好久,再由人力研磨才算完成。

可是有了铁牛之后,他一个连打铁学徒都不是的外行,用磨轮蹭了不到一个小时,刀型和开刃基本就算完成了,虽然模样没有铁匠们弄的漂亮,但和新军士兵标配的短刀也没啥不同,轮起来砍人很锋利。

“让他们去收拾吧……沈兄,你知道你弄出了什么吗?”洪涛和沈括的谈话内容不想让别人听见,拉着他走出了钟楼的小院,沿着小径向后苑走去。

“铁牛啊,晋卿的蒸汽机叫起来一点不贴切。”沈括一边用湿布擦着手上的油污,一边满不在乎的回答着。改名字休想,虽然图纸是你给的,但机器是我造的,必须有这个权利。

“我是说有了它之后,人间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存中想过没有,如果把蒸汽……铁牛,哎!对了,为何不叫蒸汽铁牛呢,你我各取两字,公平合理!”

洪涛本想苦口破心的和沈括聊聊蒸汽机对全人类的推动作用,但一提起名字,他就不能释怀。自己创造的东西,凭啥就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呢?不成,还得努力努力,啥全人类都忘了。

“就依晋卿,蒸汽铁牛,如此神神秘秘只为了名字?”沈括尽管已经熟悉了这位好友的说话方式,但也不是每次都能抓到脉络,太跳脱了,有时候不说到最后一个字,愣是听不明白要说啥。

“哦对,继续啊……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名字包含了自己的一半创意,洪涛比较满意,这很公平,创意是自己的,但实事的是沈括,不能太霸道吃独食。

“人间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沈括真是好脾气,一点儿不嫌烦。

“对,翻天覆地的变化!存中可曾想过,要是把蒸汽铁牛装在箱车里会如何?侍候一架铁牛,怕是要比养活两匹马便宜多了。而且铁牛能不休不眠连续运转,哪怕没有马匹跑得快,可最终还是要比马匹经济实惠……哎,不对啊存中,你糊弄我,蒸汽铁牛听上去是四个字,可说着说着就剩铁牛两个字了,狡猾大大滴。要不这样,叫铁蒸汽牛如何?”

蒸汽机能干嘛,洪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火车。虽然铁轨的生产还没研究过,但只要市场有了需求,科技就会马上跟进,应该不是难事儿。

虽然不是难事儿,但洪涛还是不想自己去干。他当发明家都当烦了,那点成就感和被万人颂扬的荣誉感也抵消不了劳心费神的损失,所以还得先把沈括忽悠晕,然后让他去主持工作,最好能辞官不做,专门搞应用研究。

理论层面就不劳烦他了,自己有的是靠谱不靠谱的理论,时不时扔出来一两个,就够一千个沈括忙活好几年的。这样一来,他们折腾的再欢实,再有成果,也不得不屈从在自己的理论指导之下,这才叫智者。

“……装在箱车里!对啊,磨床可以转动,箱车轮子为何不能转动呢!叫什么都可以,不,就叫蒸汽机!”

洪涛还在耿耿于怀那个破名字,但沈括已经停住脚步不走了。一席话惊醒梦中人,铁牛能做什么用,自打模型可以正常运转之后,他就一直琢磨着实用价值,如果仅仅是个模型傀儡,那就不费劲研究了。

装在飞机上显然不太可能,沈括偷偷试过,太重了,飞机根本就飞不起来。代替牛马水车风车成为动力来源,这就是沈括总结了好几年总结出来的唯一用途,且很容易实现。

但听完好友的建议,他立马就傻眼了。不服不成啊,人比人得死。自己冥思苦想好几年,人家背着手一边琢磨名字,一边就把这件事儿给办了,充其量用了半个脑子,这差距不是一般大。

如果不是好友一再强调过只能平辈交往,沈括立马就能跪下磕头拜师傅。辈分、声望都是瞎扯淡,能少让自己想好多年最重要。

“算了,还是叫蒸汽铁牛吧,粗俗却容易上口。”洪涛也是贱骨头,命名权都让给他了,反倒不争了。

“晋卿教我……”沈括一听这位还在琢磨名字呢,真忍不了了,抱拳深深一揖,但上身怎么低也低不下去,脖领子被人从后面揪住了。

“随我来……”洪涛没有给沈括讲火车怎么造,而是揪住他的脖领子连拉带拽的往后花园里拖。为啥要连拉带拽呢,因为不用强沈括真不走。后苑是摄政王府后半截亭台楼阁的总称,有些地方并不算真正的后宅。

但后花园就不一样了,那里待的都是摄政王的妻妾儿女,外人不能去,朋友也不能去,太失礼。除了失礼之外,沈括还在后苑里见过穿着旗袍高跟鞋、露胳膊露腿的女人,非礼勿视啊,真睁不开眼。

可惜沈括没有好友力气大,两个人身材差不多,可一个常年在边关征战,一个天天窝在屋里,体能状态相差很远,再怎么打出溜儿也挣脱不了,还是踏进了摄政王府的后花园。

“惭愧……惭愧……”果然和沈括想的一样,好友是个骄奢淫逸之辈,私生活极其**。后花园里最显眼的建筑就是那座琉璃屋,屋中正有几个曼妙的人影在打飞鹰。

飞鹰这玩意沈括也会打,可她们不光打飞鹰,还是穿着小衣在打,这简直就等于没穿嘛,臊得沈括忙把袖子抬了起来遮住脸,心中默念: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那是大长公主和庞皇后,怎么样,都是半老徐娘了,身材还不错吧?这也是小弟的绝技,能让女人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用不用把嫂夫人也接过来小住一段时间……”

“晋卿,休要胡言,若再如此唐突,沈某就再也不登门!”沈括这么好的脾气,愣是让洪涛给说急了,跺着脚……小声骂,生怕被大长公主她们听见,再过来打个招呼,那就只能一头撞死了。

892 蛇车

“嘿嘿嘿嘿……别动!要踩到我儿子的玩具了。怎么样,有点意思吧?”沈括急了,洪涛也就不逗了。不用怕大长公主她们过来,隔着一座湖呢,再说了,她们见到外人比沈括还害羞,连琉璃屋都不敢出。

带沈括来后花园并不是要刺激他,让他支持女权运动啥的,更不是显摆自己能让庞皇后穿着小衣打球,而是要让他看看脚下这一大片沙盘模型。

洪涛对孩子,不管女儿还是儿子管束的都很严格,从吃饭到锻炼再到日常花销,都和新军里一样有固定规矩,谁也别想通融,就算大长公主求也没用。

另外他还经常不在家,无法娇惯孩子,又不能长期陪伴左右,怎么能让孩子长大之后,别光记着父亲是如何用规矩折磨自己的,稍微想起一点父爱呢?

洪涛选择了最拿手的表达方式,造玩具。只要是他想的起来的玩具,从一岁孩子玩的步行车,到王小丫现在睡觉还抱着的鲸鱼布偶;从指甲盖大小的琉璃球,到比房子还高的大滑梯;文的武的、大的小的、木头的金属的、能动的能叫的、会跑的会跳的……应有尽有。

后花园里有专门三座暖阁是装孩子玩具用的,还有一些无法移动的就分布在花园各处。马上就要被沈括踩到的就是其中一处,旁边的树干上还刻着此处景点的名字,大好河山!

沙盘,这片占地一百多平米的巨大人造微缩景观,有山有水、有路有桥、有人有房、有城市有乡村,最中间的大院子就是摄政王府,门口还站着几个木雕小人,中间那位龇牙咧嘴指天骂地的德性,怎么看怎么像王诜本人。

“这是彭家的手艺吧?”沈括也被这些繁复、精致的微缩景致震撼到了。这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啊,就为了给孩子玩,败家啊!

“是丁卯的大儿子刻的,那个小王八蛋刻完就跑到福州去了,说是要闯荡出名堂才回来。他最好别回来还能凑合活着,让本王抓到就让他生不如死!”

沈括在这方面的眼力还是不错的,能把木雕刻画得如此精细的木作匠人大宋不止彭家,但能把驸马王诜刻画得如此传神者,唯有彭家。无它,祖孙三代忠心耿耿都在王诜手下做事,太熟悉了。

“别管那些,看这个……”其实洪涛就是说说,儿子们最喜欢这个小木偶,因为自己在家和他们一起玩耍的时候,不是装党项兵就是装契丹兵,每次都被他们用玩具弓弩射得和马蜂窝一般,死相自然也是龇牙咧嘴的。

但重点不是小木偶,而是沙盘上那些弯弯曲曲、穿州过府、钻山越岭的线条,以及线条上趴着的铜制小火车。

这是利亚哈姆的手艺,除了没有蒸汽机之外,外型什么的都和后世一模一样,就连烟囱上汽笛的管线都用极细的铜丝做得惟妙惟肖。

而且车底盘和车厢还是可以分开的,底盘的轮轴上还有刹车系统。在追求细节极致的问题上,利亚哈姆与王大头可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传言晋卿有如食子严父,殊不知内心如此柔软。”沈括按照洪涛的指点,蹲下身推着小火车走了一段路,好像明白了什么,很勉强的夸了夸好友不为人知的一面。按照以往的惯例,不夸真不让走。

“把此物放大,铁牛装入其中,下铺钢轨。车如蛇行,每节可载万斤,货物多则节多,货物少则节少。有钢轨辅助,每个时辰可行百里,昼夜兼程,如何?”

沈括这么聪明的脑袋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什么慈父不慈父的,洪涛才不在乎外人如何评价自己的育儿方式呢。想让沈括看的不是玩具,而是玩具小火车!

“嘶……日行千里!?”沈括闻言,一把就抓起了小火车,也不管会不会弄坏,反过来倒过去的看,能拆开的地方必须全拆开,就差把沙盘上铜丝做的轨道也扣下来两根研究研究了,半晌之后才发问。

“不光日行千里,还可载货数十万斤,速度丝毫不减,且风雨无阻、四季通行!”

一看到沈括因为激动而发红的面孔,洪涛就背着手慢悠悠的装逼了。只要一进入这种状态,就不是自己引导他去做什么,而是他来求着自己指点,大功告成也!

“此物借来一用,不日定将奉还……”沈括的反应很出乎常人意料,楞戳戳的站在原地好像在想什么,洪涛刚一转身去看湖对岸琉璃屋里打球的身影,他转身就跑,还不是空着手,而是把沙盘里的一列小火车带跑了,边跑边喊。

“唉,那你的铁牛呢?”这速度,百米肯定进十一秒了!洪涛为了测试一下沈括到底能跑多快,故意迈着沉重的步伐追了几步。

“给小公子补偿,某自会做个更大的装在蛇车上……”看来沈括还有当短跑运动员的潜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瞬间又有明显的提速,博尔特不在了,蒸汽机也不要了!

“蛇车……我靠,不成,这是啥破名字,它叫火车……”听到沈括的话,洪涛愣了一下,然后也不再假装追赶,而是真追。蒸汽机就被他给改成了铁牛,看样子火车的贞洁也有不保,真不能忍啊,哪怕叫蜈蚣车也比蛇车好听,必须得追上他分辨清楚。

但人一急了,就会爆发出无穷潜力,从后花园追到府门口,洪涛愣是没见到沈括的尾灯,再想往外追,不可能了,大门被人挡住了,王小丫搀着苏轼的胳膊,气势汹汹的堵住洪涛的去路。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堂堂朝廷摄政王,如此做派打扮,成和体统!”苏轼老了,老得出门要柱拐杖,但嗓门一点不见小,底气也挺足。

“我爱穿啥就穿啥,你少操这个闲心,可见到存中了?”

苏老头一来,洪涛就没好日子过,他倚老卖老的毛病一年比一年厉害,政事倒是不怎么玩命争论了,但对自己的家事又热衷了起来。每次来都挑鼻子挑眼,偌大的摄政王府让他一说,就没一个地方是顺眼的。

“存中说你要抢他的宝贝,坐我的马车走了,怎么,你还要追杀不成?”苏轼把拐棍抬了起来横在身边,看样子是不打算让洪涛追。

“他偷了我儿子的玩具……得得得,看在苏兄面子上本王不与他一般见识……这位是?”这就是老实人的厉害之处,关键时刻倒打一耙,还就有大把的人信。

自己说沈括偷东西,别说苏轼不信,王小丫都直撇嘴。洪涛知道和他们说不清楚,干脆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哪天闲着,带上护卫坐船杀奔楚州,敢不改名字就抄了他的老巢!

“学生秦湛,见过摄政王……”苏轼身侧后的年轻人上前半步,抱拳举手,自报家门。

“听小丫说你准备了一桌驸马菜,老夫带着学生过府品鉴一二,不唐突吧?”

苏轼比沈括可牛逼多了,人家是偷拿了就跑,这老头是吃你喝你,还弄个受邀鉴赏的理由,吃不痛快喝不美,骂完就走,很有后世领导的觉悟。

“大热天的,我怎么那么贱骨头啊……”别玩这一套,洪涛才不愿意当受气包,凭啥啊,别说没有驸马菜,有也不上桌,你不走咱就吃涮肉,你走了连换新菜!

“嘿嘿嘿……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请请请……小丫啊,带你的苏老师和秦小友去后苑花厅喝茶,为父去准备准备!”

但刚说了一半,就看到苏轼冲自己眨巴眼,又看到王小丫眉头皱了起来,然后洪涛就明白了。对,秦湛,这名字有点耳熟,早上还问过小丫和他是不是有啥私情,没想到下午就来了。

893 丈母娘见女婿

苏轼这老头也挺有意思的,看样子他也愿意让两个年轻人发展发展。得,外人都这么上心,自己这个当爹只能受累了,老老实实准备酒菜去吧,还得是特别荣幸的样子。

这顿饭吃的,比当初和王安石在矾楼里互相试探还难受。人家聊的话题自己都插不上嘴,还不能一味的迎合,那样更容易现眼丢丑。可是吧,直接承认听不懂也不成,毕竟王小丫要面子,自己这个老爹的面子有一部分也是他的。

“靠诗词歌赋救不了国家、退不了强敌、也富不了百姓。拿来研究研究文化历史,培养培养情操足矣,不要以此为人生的最高追求。”

聊不到一起,又不能毫无缘由的起身就走,还要警惕时刻别给女儿丢面子,这工作的难度太高了,洪涛觉得自己完成不了。

咋办呢,有的是办法,比如故意挑起容易起争端的话题,经过几番争论之后拂袖而去。失礼是有点,但更多的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谈不上丢脸。

“摄政王此言差矣……”果然,两个小家伙立马上套了,王小丫多少还有点畏惧自己父亲,光是撇了撇嘴没吱声,但秦湛还不了解摄政王的厉害,马上提出了不同意见。

“处度,莫要冲动,你这位校长大是大非上称得上我辈楷模,但害起人来更犀利。晋卿,不要总难为小辈儿,你自去忙你的国家大事,此处有大长公主相陪已然蓬荜生辉,多你一人反倒不美。”

可是秦湛的话被苏轼打断了,人老奸马老滑,一眼就看透了洪涛的小伎俩,还没有容人之度,马上就给揭发了。

“嘿嘿嘿……知我者苏兄也!娘子,代夫君招待好秦公子。小丫,爹走了哦。”

被揭了个底儿掉,洪涛反而笑了起来。这个短揭的好,省了费口舌,还不会因为自己牙尖嘴利平白得罪了女儿的朋友。年轻人更看重面子,万一被说得挂不住脸了,小丫至少得恨自己五年。

其实到底合适不合适女儿,洪涛也不清楚,自己觉得好的不一定女儿看得上。这方面大长公主应该更拿手,女儿的心事也不会和当爹的透露太多,王小丫可不是儿童团里那些养女,赶上每月那几天还来找自己汇报。

苏轼带着秦湛在摄政王府白吃白住三天整,临走还把洪涛书房里的一座落地红珊瑚摆件带跑了。装车的时候洪涛就站在钟楼上用望远镜里看着,没敢阻拦也没敢去挤兑苏老头。

“官人,您不是说那座珊瑚绝世无双,就算皇帝要也不给吗?”王鑫也在钟楼里,这几天他被洪涛征用了,躲在钟楼顶层写写画画。

“它产于极南澳洲,那边有个地方叫大堡礁,水下全是各色各样的珊瑚,得之不易啊。皇帝要自然是不能给,但我女儿要,给了也就给了。”

这座珊瑚是两年前宸娘托海商带过来的,说是与南洋商人用鲸油交换而来。当时洪涛也没多想,后来宸娘带着犹太人移居去了澳洲他才琢磨过味儿来。

什么南洋商人啊,大宋皇宫里都没这么鲜艳、这么大的整块珊瑚,很显然,南洋商人也搞不到。它的来历不是东南亚,很可能是被济州岛派出去的秘密探险队从澳洲带回来的。

拿走就拿走吧,这事儿是长公主拿的主意,它也不是给苏轼的,而是由苏轼的手转送给秦湛他爹秦观,算是聘礼的一部分。

王小丫和秦湛的事儿长公主这边基本已经算定了,洪涛自然也没啥意见,现在就看苏老头的面子够不够,如果没有他在中间保媒拉纤,这门亲事还真够呛。

在很很多大宋文人心目中,摄政王就是心狠手辣的屠夫外加狼子野心的盗国贼,手段比曹操还坏,结果也不会比王莽强到哪儿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谁会愿意和这种家庭联姻?

“这回官人您失算了,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还是生儿子好,女儿都是赔钱货!”

这座珊瑚为什么会被送出去王鑫也略有耳闻,这座王府里除了家国大事之外就没秘密,摄政王早上起来放了几个屁,到不了吃午饭就能被每个府里人知晓。没别的原因,就是女人太多,指望她们在家长里短方面保密很不智。

“好个屁,你爹生了你,画了三天都没把图纸画出来,还得花钱给你娶媳妇,不赔钱吗!”敢说自己女儿是赔钱货,必须予以坚决打击。

这几天洪涛不是来钟楼里躲清闲的,而是要让王鑫把蒸汽机的工艺结构图画出来。这玩意比较吃功夫,一分一毫都不能错,否则按照图纸打造出来的零部件就全是废物。

沈括已经指望不上了,那辆小火车够他玩半年的,但蒸汽机的定型生产不能等半年,洪涛还想坐着蒸汽动力风帆战舰纵横四海,去澳洲把宸娘欺负哭呢。

蒸汽动力风帆战舰?这是不是有点脱了裤子放屁啊,都有蒸汽机了,还要风帆干毛用。话是这么说,但是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远航船只还是离不开风帆的。

因为蒸汽机还不具备独立推动大吨位远航船的能力,就算沈括和王鑫啥也不干,专门研发体积更大、输出功率更强的蒸汽机,那也需要时间这个药引子,没有充分的实际使用经验积累,不可能一蹴而就。

再说了,就算马上能把船用蒸汽机造出来,沿途也没那么多加煤的补给港,在大宋沿海航行还好说,毕竟泥炭做为燃料已经被五金行推广十多年了,但到了国外呢?总不能走到一处就派人勘探一处,等煤矿建好投产之后再走吧。

在没有把补给港准备好之前,远航船只还是要以风帆动力为主,蒸汽机为辅。风力合适的时候,就靠风帆航行,风力太小或者风向不对时再把蒸汽机点燃,总体上能让航速提高一些、航程稍远一点,尤其是碰上无风带,蒸汽机就是大杀器了。

让王鑫画的就是量产版的蒸汽机样机,它是在沈括那台蒸汽机数据基础上的放大版,有多少功率不清楚,热效率值也算不明白,能带动多少台织机也很难算明白。

没辙,大宋在洪涛的搅合下,干啥都是一股子一股子的,科技发展非常不平均,很多领域都是空白,缺乏必要的理论研究体系。这门课得慢慢补,反正洪涛是不打算劳这个神了,留着让孩子们去干吧。

现在自己最大的任务就是肆意妄为,想吃啥吃啥、想玩啥玩啥。殚心竭虑的经营了小二十年,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换来了不流血改革的成功,也该享受享受了。

想享受就得有钱,以前的产业都被促进社用各种手段抢走变成了社产,和摄政王府没啥关系了。以自己的身份,又不能拉下脸来和别人抢饭吃,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蒸汽机这玩意以前没人弄,造出来必须有人抢着买,算是独门生意,没竞争、没竞价,最适合自己。当然了,捞两年钱之后,王二她们还得红着眼来找自己,赖皮赖脸的用三瓜两枣把蒸汽机厂连同技术工人都买走,继续填她们的大窟窿。

没关系,她们把蒸汽机抢走,还有火车呢。到时候估计全国的改革也进行的差不多了,自己找几个大商人合资建铁路,摇身一变,成为大宋的铁路大亨,看谁还能抢的走!

894 越有知识越反动

就算王二把眼睛哭瞎,自己也顶多分给促进社点股票。这门生意太大,谁也没可能独占,谁要想独占谁就是在和全国商人作对,别说一个破总理,你就算是皇帝,分分钟也得被赶下去。

到时候自己就用铁路赚的钱再弄个造船厂和自行车厂,大宗货物用火车火轮拉,个人交通骑着自行车就办了。从商户到工坊、从国家到个人、从海洋到陆地,只要有洪扒皮与运输托拉斯的地方,就得挂上老鼠旗,乖乖的把小钱钱送到自己兜里来。

在这些方面,未来百十年怕是都没人能和自己竞争。要是自己真能活到二百岁,航运、铁路、自行车产业依旧会被人赶上并超越,那也没关系,自己还有个大杀器,飞机!

只要自己不死,沈括、王鑫这样的人就会从全国各地的学院中不断涌现出来,花一百年、穷尽几辈人的智慧,很可能会把内燃机弄出来。

到时候竞争激励的铁路、航运咱又不玩了,高价卖给王二、王十的子孙,自己去玩航空业了。一想起王二、王十子孙们被自己坑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洪涛就如同在三伏天里吃了一肚子的冰镇西瓜。

对了,还有宸娘,这个小王八蛋也不能放过。航运业一半卖给犹太人,让他们和国内竞争,人脑子打出狗脑子,自己则用航空公司继续吃肥肉。

“官人让小人偷画沈大人的铁牛,传出去怕要坏了大人名声。”王鑫没这么笨,全套的图纸他已经计算过了,难度不是太大。但他不愿意画,偷别人手艺的事儿坚决不能干,那会坏了自家声誉。

“放你娘的屁,什么铁牛,这叫蒸汽……铁牛,是本王教给沈存中的。好小子,我说你整天磨磨蹭蹭不出活儿呢,合算是在拿本王当鬼子糊弄。画不画?不画就没媳妇!不对,不画就把村里的孙寡妇许配给你!反正你爹妈已经说了,你就是我儿子,给你娶什么样的媳妇也得接着!”

失策,太失策!一个名字,就让自己的发明成了沈括的,这玩意又没有论文、合同、专利,空口白牙的确实不好证明。

在大家看来,明明是沈大人拿来的铁牛,结果被自己看上了,然后强取豪夺霸占了下来,换个名字叫蒸汽机,掩人耳目。此种行为很无耻,这也就是家里人碍着面子不好明说,换成外人早就背地里指着脊梁骨开骂了。

孙寡妇是隔壁村子里的泼妇,丈夫和儿子都跟着新军战死在应理城下,算是军烈属,可以享受促进社的特别补助,生活上肯定不比一般人家差。

但女人突然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家里又没有孩子了,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撒泼打滚,惹急了还会脱光衣服坐你家门口骂大街。

她这病好两天坏两天,指不定啥时候就犯,促进社也没辙。当地的委员会倒是提出过最终解决办法,把她送到凉州省去给房子给地养起来,反正那边人口密度小,想骂人得骑着马走二小时,自生自灭得了。

但这个报告无意中被西迪发现了,然后就交给了洪涛。希望洪涛不要那么绝情,让一个可怜女人去荒僻之地自生自灭。

按说这种小事儿根本就汇报不到自己这里,西迪为啥要给自己看呢?她是在借题发挥。宸娘带着阿加雷斯去了澳洲,自己又不许她和女儿走,有儿子见不到和没有差不多,西迪是在用孙寡妇的遭遇和自己诉苦呢。

别说诉苦了,哭瞎眼睛洪涛也不会放西迪走。现在大宋的银行和邮局两大块都是王六、王八、西迪、老凤凰四个人总揽,尤其是西迪,她就相对于自己的经济顾问,凡是金融方面的事情都要问她,她走了自己问谁去?

于是洪涛犯了个坏,假装看不懂西迪的意思,亲自下令把孙寡妇留在了村子里,并明言让村里人不许为难她,有什么损失就来摄政王府拿,挨两句骂活该,忍着,谁让你去惹她的。

“她是大宋的功臣,为国家民族贡献了丈夫和儿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她丈夫和儿子为她养老送终,哪儿也不许去,就在我眼前活着,除非我死了!”

这是洪涛对西迪的回答,表面上是在说孙寡妇,实际上是在说她的命运,这辈子就别想去澳洲了,死了这条心吧!心死了还不成,人死了也得埋在这里!

“有一天我儿子会来救他妈妈,亲手杀了大恶魔!”恨得西迪啊,指天发誓要让儿子来报仇。

“快拉到吧,咱们的儿子估计这会儿已经是女王的丈夫了,俗话讲,娶了媳妇忘了娘。尤其是娶了宸娘那样的媳妇,你觉得他还会想起咱俩吗?别闹了啊,注意营养、多活动多休息。来来来,夫君帮你按摩,按到你睡着为止。其实也不是夫君不想让你走,但你总得给我留下个模样差不多的孩子吧。都像阿加雷斯和王乔那样的,说是我孩子人家都不信。加油,我觉得这一胎就差不多了!”

洪涛也不敢和西迪玩硬的,她又怀孕了。还是老办法,挖坑!遗传学你不懂吧?得嘞,就拿这个当说辞吧,以西迪的显性基因之强大,洪涛觉得生出一个新军营来,也不会有纯粹的汉人长相。

“真的?”西迪上当了,她不是不够聪明,而是真不知道基因决定长相的道理,还以为和扔骰子一样,全靠运气呢。要是这样的话,多扔几次,总不能次次都点背。

“本王向鲸鲵发誓,如有半个字不实,一出海就碰上它!”

“拿纸笔,你给我立字据!”这次西迪没上当,现在全府上下已经没人信摄政王指天发誓了,必须立字据,否则转眼就不承认。

“……那……那您写个字据,将来沈大人问起也好有个说法。”不光西迪不信,王鑫也不信。

“成,你就学吧,不学好!”洪涛一边写一边骂,心中不由得想起了王大头和彭大他们。多好的人啊,自己都不用发誓,说句话就当真,信一辈子,到死也没怀疑过。

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本事没见怎么长,全长到了心眼上。不光王鑫他们如此,所有新学里的孩子也都越来越不好忽悠。

以前自己去学校里讲课,根本就不用备课,想到啥说啥,实在想不起来了就说个西游记或者聊斋故事,必须让学生们听得如醉如痴。

可是从前年开始,自己在学院里的地位就受到了严重的挑战。那群学生弄了个评比榜,由学生给老师打分,每三个月公布一次。头一年自己还能高居榜首,可是混着混着就混到了十名开外,今年回来一看,得,倒数第一!

这就是教育惹的祸,百姓们知识越多统治者就越不好忽悠。当年不是有人说过嘛,知识越多越反动,越要打倒,估计他也被评过倒数第一呗。

在家里过完了八月十五,洪涛又开始待不住了,打算去济州岛看看特里公主和小耶律诜。这次还不是一个人去,也不是带着八嘎偷偷去,而是全府出动来次全家游。

既然是全家游,那就得把全家人凑齐。接到这个消息,第一个跑回来的就是莲儿,别叫莲儿了,现在她已经三十岁了,叫美妇也成,叫熟妇也对,反正比起前些年来,不光没显老,还多了点完全成熟的韵味儿,脑子也好使多了。

895 合家欢

看起来人没有天生笨的,只是接受新事物快慢的区别。经过这些年独自经营猪八戒旅行社的历练,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有了大家风范,主要是更自信了,自信的女人就是美嘛。

但古人又说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回到府中刚装了不到三个小时,她就来个大松心外加原形毕露,穿着睡袍往后花园的暖棚里一躺,左右两边摆满了她从南方带回来的小食物,说是给孩子们吃的,可孩子们真没她的牙口好,一刻不带停歇的,打球的时候一只手还抽空往嘴里送呢。

第二个跑回来的是绿荷姐妹,她们俩还是那么乖巧温和,一点都不像邮局系统的大掌柜,回家之后马上就把平七海的工作给挤没了,重新变成了大长公主和摄政王的通房丫头。从早到晚、从内到外,公主和驸马的吃喝拉撒睡全都由姐妹俩包办,外人不许插手。

但姐妹俩的表现并没受到褒奖,反倒遭到了严厉的处罚。不光每天早上要陪着夫君一起锻炼,晚饭之后还得加班再来一遍。

而且不许和全家人一起吃饭,洪涛为她们俩单独规定了吃饭时间和饭量。每天五顿饭,每顿都和猫食一样,吃不饱也饿不死。

这次家里没有一个人替她们俩说好话求情,连大长公主都发话了,不把这身肉减下去,以后就不许登摄政王府的门。

老天爷真不公平,比老鼠还勤快的莲儿天天这么吃愣是没吃胖,绿荷姐妹俩自打生了孩子之后,都改成一天两餐了,可是肉就和不要钱一样往身上贴,原本的旗袍别说系上扣袢,连穿都穿不进去了。

在驸马的家规里,第一条就是身体健康,太瘦太胖都是大罪,而且是从王诜没出仕、没娶妾时就规定的,原本是为了刺激长公主恢复身体,慢慢的就成了死规定,长公主都遵守的规矩,小妾怎么可以违反呢,这不是明着要抢班夺权嘛。

就在姐妹俩备受折磨时,救兵终于到了,周一日和富姬联袂而归,然后就把洪涛给镇压了,一天一个人,不交足了公粮不让出屋,哪儿还有功夫去监督绿荷姐妹,能扶着墙自己走到后花园就算好汉。

同样没人出面制止两个女人的不人道折磨,就连大长公主都自觉的把院子门插好,防止夫君偷偷钻进来躲避。她说了,两位妹妹远在万里之外独守一片家业,多年不得回家,是大大的功臣,夫君理应补偿,以免让人寒心。

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周一日和富姬已经四年多没回来过了,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的在外面打拼,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做为一家之主的洪涛是最大受益者,付出点辛苦也是合理。

“仲权啊,你可来了,再晚几天,怕是就见不到本王啦!”暗无天日的生活终于被一位客人给打破了,洪涛看到蒋二郎之后,眼泪都快下来了。

掰着手指头数数,自打周一日和富姬回来那天晚上开始,已经快两旬了,自己能走到前堂的日子屈指可数,整天都是被这几个妻妾呼来唤去,一天一个院子,和唱堂会差不多。

周一日和富姬绕过自己了,莲儿和绿荷姐妹又凑了上来,一句不能厚此薄彼,就让自己无话可说。伺候完她们俩,长公主那边也不能忘。她不主动提是她的事儿,自己不主动要求,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大人正值龙精虎猛之际,莫不是得了恶疾?”蒋二郎见到洪涛萎靡不振的德性也有点含糊,几年不见,这位驸马倒是没怎么见老,看上去比自己可年轻多了,就是小脸煞白、两眼乌青。

“你他娘的是不打算攻打高丽了吧,你才恶疾呢,你哥哥也是恶疾!”洪涛本来还想和蒋二郎诉诉苦,反正都是结过婚有孩子有小妾的人,互相取取经嘛。但蒋二郎这句话碰到了他的逆鳞,穿越人士啥都不怕,就怕得病!

“嘿嘿嘿,大人底气很足,声音洪亮,险些又把末将骗了。您看看,这是末将的新官职,大宋朝廷正是册封的梁国国王。没承想我蒋家也会有人当王!请受小人一拜,若不是大人提携,我们哥俩就算提着脑袋落草为寇被朝廷招安,也混不到半个县令!”

无缘无故就挨了一顿骂,蒋二郎丝毫没觉得委屈,反倒高兴起来,从怀里掏出公文印信放在洪涛桌上,后退两步,跪在地上就磕头,三个、五个、七个……

“仲权啊,这要是传出去,官家就得恨死本王。好歹也是梁国国王了,能不能有点讲究,七个头算哪门子礼数?”洪涛没去扶,不是不想扶,是腰有点酸。而且自己没蒋二郎力气大,扶了也扶不住。

“明明是六个,小人三个,大郎三个……”蒋二郎觉得已经很有礼数了。

“我去,十以内的加减法本王还能记错,明明就是七个嘛!”嘿,这还能数错,洪涛觉得蒋二郎这是故意的,不想磕就别磕,要磕就规规矩矩。

“就是六个!”为了证明自己就是磕了六个头,蒋二郎按照刚才的感觉,又来了一遍。

“得,这回十三个了……你就直说吧,费这么大力气,到底要我干嘛!”

古人不是说过,宁和明白人吵架,也不和糊涂人说话。蒋二郎不仅糊涂,还轴。弄得洪涛没招没招的,你要是再不信,他能再给你演示几遍。等够了七七四十九个,自己就真成死王爷了。

“接您回去看看儿子……”蒋二郎终于不再纠结磕头的问题了。

“那不如把我儿子和特里公主送回来,济州岛再好,也不如大宋繁华,我带着儿子和公主去杭州转转,岂不是更好?”

洪涛为啥突然想起要带着全家去济州岛呢?不是他想起来的,而是蒋二郎挑唆的。他人在开封等着皇帝赐封,却派人给洪涛送来一封密信。

说是特里公主很想念夫君,要是将来去了朝鲜半岛,耶律诜很可能被推举为王,到时候她就是王太后,没法轻易离开都城,所以想再和夫君团圆一段时间。

耶律诜当国王,洪涛不太乐意,但也拦不住。未来的国家不管叫什么,都是以蒋二郎的汉人、耽罗人、日本人,和萧巫纳的契丹后裔为主体组成的。他们俩谁也不能长期当国王,那就只能再找个能让大家全乐意追随的人。

不管是汉人、耽罗人、日本人还是契丹人,他们天生就对皇族血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耶律诜就是最佳人选,他是真真正正的契丹皇族后裔,这一点不用编,认识特里公主的契丹贵族真没死光。

特里公主说的很对,如果将来耶律诜成了国王,那她们母子就真没法离开国家来大宋,自己也很难去人家王宫里与王太后鬼混,自己和特里公主都不要脸,人家国家的大臣和国民还得要脸呢。这要是寡居的王太后突然又给国王生了个弟弟妹妹,局面就没法收拾了。

既然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团聚,洪涛就不想再瞒着全家人,让她们知道自己有个辽国公主的妻妾也不是太丢人。以前不说只是顾忌宋辽两国的关系,弄个通敌嫌疑很麻烦,现在辽国都亡了,想通也没地方通。

“还不是您那个宝贝女儿干的好事儿,她私下里收买了耽罗将领,不光骗走了我的三条船和六百水师,还有萧巫纳的三百日本陆战队……”

一看驸马紧着追问,蒋二郎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一咬牙一闭眼,和盘托出,他这辈子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一边说一边变成了关公脸。

896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宸娘带走的除了犹太族群之外,还有一千多人的护卫队,其中多一半是和蒋二郎、萧巫纳借的,说是到了新地方帮忙打个落脚地之后还送回来。

大家在一起混了这么久,没亲情也有感情,带队的将领又是耽罗人和日本人,平时与宸娘也没什么接触,蒋二郎和萧巫纳都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没承想十多天之后两位汉人水师副将和二十多名汉族水手坐着王家的商船又回来了,他们说耽罗和日本将领出海三天之后就叛变了,要和宸娘他们一起走,不愿意去的也不强迫,在中途送上了王家的商船。

宸娘还让他带话给蒋二郎、萧巫纳,说这些人和船算是她借的,也不用再去海军和陆战队里搞清洗,凡是和她一条心的都已经上了船。要是济州岛攻打高丽兵力不足的话就去找她养父借,女债父偿很很合理。

“幸亏她走了,你和老萧就偷着乐吧,否则以后你们俩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洪涛听完蒋二郎的叙述,又咧嘴又挠头,宸娘不光坑了两个叔叔的兵和船,还把王十三也拐带跑了。在忽悠人的技术上此女已得自己真传,走了也是好事儿,以蒋二郎和萧巫纳的能力,现在就已经快斗不过她了,将来更没戏。

“不是大人您背后唆使的吧?”蒋二郎也没指望驸马能站在公正公平的角度上去指责宸娘,这父女俩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祸害人的招数都如出一辙,谁指责谁都等于是在自责。但这么轻描淡写的说风凉话,真不能忍,太护犊子了。

“嘿,怎么说话呢,本王看得上你们俩那点破兵……”听了蒋二郎的话,洪涛立马就急了。

“说吧,想借多少人,打算出个什么价格?”但很快就改变了态度,因为心虚!

这事儿还真和自己有点关系,在蒋二郎和萧巫纳建军之初,自己就提醒过宸娘千万不能把兵权全交给别人,必须想办法安插亲信,而最容易收买忽悠的就是那些耽罗土人和日本流民。

看来宸娘不光听了自己的话,还执行的挺完美。现在苦主找上门来了,死不承认吧,有点对不起蒋二郎和萧巫纳,人家这几年没少为自己出兵出力,得,真成了女债父偿。

“人倒是不太缺,实在不成还可以去日本雇一些,费不了太多钱。就是火枪和火炮数量有点不足,弹药也得多准备些……”

蒋二郎也没打算和驸马讲理,那是不智之举,也占不到任何便宜。最合适的办法就是哭穷,至于说借兵,算了吧,大宋新军太贵,真用不起。

“……让八嘎去当倭兵的主将,再帮他在日本弄个贵族出身,本王就贷款卖给你五千条新枪、三十门野战炮和所需弹药,还有二十人的参谋团。”

替女儿还债的事儿算是赖不过去了,但不能光还债,得琢磨琢磨能不能从这件事儿里再捞点好处。凡事儿就怕认真,仔细一想,还真可能有。

蒋二郎口气很大,张嘴闭嘴就能从日本雇来兵马,这说明他和日本高层关系不错。大宋短时间内没有图谋日本的计划,可自己有个小计划,不如试试能不能借着这次机会启动。

“八嘎!?他不是在大宋生活的挺好嘛,怎么又想回日本了?你在日本还有家人?”突然提到了八嘎,蒋二郎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声。

“……有!”八嘎内心的惊愕其实比蒋二郎还大,可他那张死人脸天生就没啥表情,外人看不出来罢了。听到蒋二郎的问题,他冲洪涛那边看了看,然后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告诉我家人的名字、地址,我去帮你接出来到大宋生活多好。如果你有妹子,说不定还能和王爷攀个亲戚,将来……”

蒋二郎还是想不通,八嘎在王府里混的这么滋润,干嘛非要回日本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去。就算当上日本皇族,该穷也是穷,生活方面还没个海商滋润呢。

“邦邦邦……你好歹也是国王了,说话注意点分寸,肆意污蔑大宋摄政王可是死罪!”洪涛不是不爱听有关妹子的话题,而是怕八嘎无言以对,他刀耍的很好,可撒谎的本事不太灵光。

“嘿嘿嘿,那我回去就去找日本人谈,其实只要有钱,在哪个破地方当个官不算啥,大人您打算给八嘎弄个什么职务?”

这事儿对蒋二郎来讲也确实不难,他在日本已经是可和天皇一家人聊天的存在了,尤其是那位天皇的老爹,只要有钱给,别说是个地道的日本人,宸娘这样的去了,也能想办法说成日本后裔。

“本王现在还没想好,你先去准备船只,过几天上船之后再商议。”当什么官?洪涛确实没想过,也不太清楚日本的官制。另外这件事儿里还有个重要人物,八嘎只是她的助手,到底该如何让她上位,还得仔细问问。

这个她就是平七海,平氏本身就是日本贵族,但还达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让八嘎带着雇佣军去帮蒋二郎打仗这是个引子,这些雇佣兵就是平七海回归平氏家族并夺取家族主导权的依仗。

有了火枪和火炮,再有个不错的家族名号,吞并、打垮其它贵族还不是易如反掌。等平七海和八嘎联手控制了朝政,再让王十派人去日本给天皇一家弄个大炸糕,送他们上天,然后娶了大宋皇后的八嘎,就有机会成为高贵血脉的传承人了,愿意归顺的贵族留着,不愿意的咔嚓掉。

这是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保不齐会在日本国内引发全国性的混战。但只要大宋能给八嘎提供必要的支援,这场仗的结局就没什么大出入。

而且日本内乱,对大宋、辽东都是好事儿。如果让跑日本航线的海商们听说了,必须跳着脚的欢呼。再穷的地方,只要战乱一起,也能从地皮上刮下三层油来。

“主人,八嘎是不是犯了错?”蒋二郎心满意足的走了,八嘎马上就不淡定了。蒋二郎说的很对,他在大宋生活得很好,根本不想回日本,当官也不去。

“嗯,你犯了个大错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这些日子和她们母子俩相处的不错吧?别说不知道本官让你给她们母子当护卫是为什么。但只要你们还在大宋,这件事儿就断无可能。所以本王才帮你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等你在日本站住脚,就带着她们母子回去。也别亏了人家,继续当皇后,天皇的皇后,以后日本就是八嘎天皇的日本了,嘿嘿嘿……”和八嘎不用藏着掖着,明说了他都不一定能全听明白,必须掰开揉碎用水泡泡,搅合均匀才能大部分消化。

“……天、天皇!”八嘎听得嘴角又开始抽抽,这次是两个嘴角一起抽抽,内心太激动啦。

“中国古人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宋开国皇帝早先就是个守卫皇宫的禁军将领,和你比起来也强不到哪儿去,凭啥他都能当这么大帝国的皇帝,你就不能在小岛上当个破天皇?”除了激动之外,洪涛觉得八嘎还缺乏自信心,心灵鸡汤赶紧端上。

“可小人除了用刀还有点心得,什么都不会……如何能让大臣信服?”鸡汤喝了,但八嘎的自信心还是不足,主要是自身基础太差,光靠稀的灌不饱。

897 大宋第一桥

“不光你一个人回去,还有平七海。桓武平氏你应该听说过,有了她家的名头,再加上你手里的火枪兵,起点比大宋皇帝高多了。你不会让她们母子一辈子跟着你当下人吧?该争的时候就得争,人生能有几回搏。可别小看了她们母子,你找了个会治理国家的好媳妇,凡事多听听她的意见没什么可难的。但此事先不要和任何人提及,什么时候能说本王自有安排。这些日子你多看看书,不懂就去问她。”鸡汤不够还有**汤,女人有时候就是男人的动力。

“主人觉得八嘎能做,八嘎就去做!”果然,一提及庞皇后母子的问题,八嘎立刻就把顾虑扔了,为了她们也得拼一次!

十月初,蒋二郎的武装货船带着洪涛一家人从瓜洲镇启航,使出长江口,进入了茫茫大海。前来送行的不光有扬州官员,还有多一半朝臣和当朝皇帝赵佣。

洪涛肯定没这么大面子,出个门还得劳烦皇帝亲自来送,那就真成王莽了。皇帝和大臣们巴巴的跑到扬州来,只是为了参加跨江大桥的落成典礼。

这座大桥终于贯通了,当皇帝坐着富丽堂皇的六轮马车从瓜州镇上桥,顺利抵达江对面的丹徒,再被两浙路官员簇拥着返回瓜州镇时,小镇里马上锣鼓喧天、号炮齐鸣。

早已在此等候了好几天的北方客商一拥而上,骑马的、驾车的、挑担背包的,大家一起往江南跑,知道的是要讨第一个过江的彩头,不知道的还以为金兵杀过来了呢。

在江南那端也是一个情景,两拨人慢慢在桥中间相会,用不同语言打着招呼,还有比较操蛋的,干脆就在桥面上聊上了生意,谈好之后,把随身货物一交割,这趟买卖就算做完了。

他们倒是高兴了,可苦了扬州和丹徒的官府,还有护桥队员。桥梁上不许逗留更不能摆摊,因为中间这节是能吊升的,好让江面的船只通过。都在上面做生意,下面的船咋办啊。

“下官有罪,如此盛况却尽显凌乱,请陛下降罪……”皇帝还没说什么呢,扬州和丹徒知府知县就慌了。谁也没想到商人们会有这么大胆子,当着皇帝的面就敢摆摊,与其等着被御史弹劾,不如主动认罪,换个好态度。

“哎,不必多虑,地方富足、商路通畅,才有这么多商户不辞辛劳奔波,这不正是地方官份内之事,不仅没有罪,还有功,大功!摄政王以为如何?”

赵佣这皇帝越当越有滋味了,举手投足间已看不到生疏无措,就是说话还不太老练,经常蹦出很有王诜风格的大白话。

“陛下所言极是,两位大人对大桥修建出力颇多,若是没有当地官府支持,此桥怕是也建不起来。本王觉得还有陛下知人善用之功,且功不可没!”

其实洪涛十多天前就已经在桥上跑了好几个来回了,不是闲的,是几个孩子非要过过瘾,他就算不去,孩子们也得偷偷去,更危险。

但此时还得装出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况的德性,小马屁刷刷刷的往外冒。花花轿子大家抬,别看一个知州、一个知县在自己眼里啥都不是,但他们可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这些年促进社在各地都有基建项目,规模大小不一,但全需要当地官府配合。但除了特区之外,大部分官府都采取了不闻不问态度,还有少数暗中使绊子的,支持者很少。扬州知府和丹徒知县如果不是因为守着自己太近,不敢不支持,也是大部分官府的态度。

不过要是他们俩能因为支持新政建设而受到朝廷褒奖,再简在帝心升职加薪,相信很多地方官也会有样学样。这种自然而然的做法,往往会比朝廷的行政命令好用,受到的抵触也少。至于说夸夸皇帝,那只是顺嘴一说,他知人善用个屁,他没当皇帝的时候,人家俩人就在这里做官了。

“官家,此人向来言不由衷,乃大奸之相不可信之。贵为摄政王,不为国家分忧,反而要驾船出海、居家游玩,理应降罪!”

可是还没等皇帝笑出声来,就有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观礼台就设在长江学院主楼顶上,除了朝臣和当地官员之外,学院里的知名教习、教授也获准同台,声音就是从他们里面发出来的。

“苏卿何来此言,可是摄政王照顾不周?”赵佣转投一看,得,也没法责备,苏轼拄着拐杖迎风而立,那派头,比自己都足。

“陛下,此人隔三差五就去府上蹭吃蹭喝,大长公主都拦不住,老泼皮也!此次他非要同船前往,臣怕海上风急浪大没有应允,才被诬陷。”

倚老卖老这话就是给苏轼预备的,他是年纪越大越没德性,吃喝玩乐啥都争,还不给钱。去济州岛的事儿王小丫虽然不去,但她可以说给老师听,老头一听要去海外属国,立马来了精神,非要同往。

同往个屁,洪涛一是怕他死在海上,回来之后被他那些学生说三道四。二是怕他知道自己偷偷娶了辽国公主,还有了孩子,即兴作诗一首,那不就成全国的笑柄了,保不齐还得被写在史书里。

“这就是苏卿的不是了,想当年攻打析津府时朕上过海船,只是沿着海岸北上海河口,滋味端的不好受。苏卿还是留在学院里讲学为妙,摄政王此去也不光为游玩,乃是奉了朝廷指派出使藩属。”

再倚老卖老到了赵佣这里也是白搭,济州岛上都是谁,姑丈去做什么,他心里都清楚,别说不能带外人前往,朝臣也不适合去。此事太机密也太紧要,臣不密则**嘛。

“姑丈,仅靠蒋将军他们真的能把高丽王剿灭?”糊弄走了苏轼,再把大桥开启放过船只的过程看一遍,这次来的目的也就算了达到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一部分朝臣要连夜赶回开封,皇帝则在新军陪同下顺着运河北上来次巡视。但在走之前,皇帝还有事儿要问问清楚,于是就跟着洪涛上了学院里的钟楼。

“只要金人不插手,高丽王庭坚持不了两年。除掉这个墙头草只有,陛下就能着手对付金人了,届时半岛上的蒋将军也会出兵相助,让金人首尾不得顾。”

古人可能是看史书看多了,那上面有过多次对朝鲜半岛的作战结果,胜少负多,所以一提起攻打朝鲜半岛,总是不由自主的担忧。

但他们忘了件事儿,历来中原王朝都是从北面攻打朝鲜,得翻越群山峻岭,后勤压力非常大,一旦耗到冬季,还得面对严寒,以当时的水平,确实很难。

蒋二郎不用走这条路,他会采用美军的战术派船队从开京、树州同时登陆。一部分攻打高丽王都,一部分切断敌人南下的路线,逼着他们北上。

此时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只要高丽王都被攻破,不光高丽王抓到没抓到,剩余的高丽朝臣、兵马都只能往北跑。然后他们就要尝一尝大冬天在群山峻岭里吃不饱再挨冻的滋味了。

济州岛的新军会坐着大海船把朝鲜半岛北部所有沿海城市都扫一遍,粮食能抢走就抢走、城市能烧掉就烧掉,争取一冬天把北部地区的人口消减到最低值。

开春之后,扫荡船队又会变成救世主,从南方产粮区带着满仓稻谷到半岛北面放粮,只要肯投降归顺,就可以上船去南方耕种生活,否则过几个月又得进入冬季,不怕死的就留下。

898 全家出游

洪涛觉得吧,这样耗一年,半岛半边的高丽人基本也就剩不下什么了,更别提啥军队。此时蒋二郎就会从半岛南边几个地区征发高丽军队,由他们去扫荡北方内陆城市,依旧还是烧光抢光,对方愿意打就主动出来,不愿意打就在山沟子里窝着,反正不被杀死就是被风雪冻死,只要死了,结果都一样,谁管他们是咋死的。

这样一来,还有利于蒋二郎和萧巫纳长期统治,半岛南边的高丽人和北面的高丽人并没有太多交流,让当地穷人去占据北方良田,稍稍给点利益,就没法思想负担。而且南边的高丽人和辽东地区的女真人也没啥交情,更谈不上什么族群血脉,将来杀起来更下得去手。

“为何姑丈在哪里都能找到忠义之士相助?”

赵佣对两年的期限很满意,如果能用两年时间灭掉高丽,换成自己的属国,对大宋可就太有利了。别说两年,五年都可以等。但他有一个问题始终搞不太懂,为啥姑丈干什么都有人帮忙,还是豁出命帮,半点怨言都没有。这个问题如果能搞清楚,对他当皇帝有很大帮助。

“忠义之士?嘿嘿嘿嘿……陛下觉得蒋将军、溪罗撒、讹力命、还有福建王家、杭州钱家等等,凡是与臣有过交往的都是忠义之士?”

这个词用的让洪涛很气愤,自己拼死拼活干了二十年,几乎没人给过这么高的评价,怎么边上拉偏手占便宜的,反倒成了人生赢家呢。看来赵佣还是没学利落,也难怪,他才在儿童团里待了三四年,没法和王二她们那样耳濡目染了十几年的相比。

“……至少对姑丈都很忠心吧?”赵佣觉得吧,就算忠义之士过了,至少也得算忠诚。想当年福建王家,砸锅卖铁的跟着姑丈北上,运粮运人毫无怨言,甚至带着家人上阵杀敌,这还不算忠诚?

“就从蒋将军说起,如果臣当初不带着他去当挑货郎,让他可以无拘无束生活,有了特种兵之后能在敌人的地盘上肆意妄为,他有个屁忠诚。现在他要当辽东王,打下来的土地也不给大宋,难道他不该拼死出力?

“还有福建王家,最初是为湟州送粮,但陛下可知,仅此一项,王家就在湟州获得了多少好处,光是生铁一项,几年的粮食都白送,一文钱拿不到,他们王家也不会亏。”

“陛下,一定要记住,在朝堂上没有情谊两字,所有事情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双方、多方的利益。您能把利益分配合理,这件事儿大家就会拥护您,有人拦着,他就是大家的敌人。如果无法分配合理,那就得想想该让谁吃亏、谁占便宜,而您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把这些都考虑清楚之后才是顾及人情的时候,谁都有亲近之人,让他们多占点无可否非,但绝对不能把分配原则搞乱。这是臣从军、为政多年的心得,陛下不用全听,再去与朝中重臣多聊聊,看看他们的办法,然后自己综合起来先从小事儿试起,好用的留着,不好用就扔掉,不管是不是姑丈说的。”洪涛挑了几个例子现场给赵佣分析,不用讲太细,应该也能很好理解。

“那姑丈如遇到事情里面有朕,也是如此盘算吗?”赵佣听懂了,但还不是太习惯。

“陛下觉得此话很难回答,故意来刁难臣,其实臣觉得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臣会提前避免发生这种事情,假如陛下也能提前想到,那陛下和臣就永远不会碰到用利益来衡量一切的机会,剩下的全是人情。不知臣如此说,陛下可想得通?”

洪涛知道赵佣有点不高兴,自己又把他的一些认知打破了,才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故意让自己为难。但洪涛不觉得这个问题难回答,相反,能和赵佣聊聊反倒有好处。

一个成熟的执政者,应该时刻清楚要避免什么,这种技巧光当臣子的有没用,要互相之间都明白才好使。如果赵佣能想明白,那自己就不用担心和他发生很大冲突,他也就不用怕自己那天抢了他的位置了。

“不光他想不通,宸娘也想不通。她走的时候和我说,大人您定下的女王交权期限作废了,她要从新当权柄在握的女王,元老会只能拾遗补漏。”赵佣闷闷不乐的走了,蒋二郎看着那个消失在晚霞中的年轻背影,又开始给宸娘告黑状。

“先别说她了,说说你吧,辽东之地苦寒,你真要去那个鬼地方当王?”宸娘就算说她要返回母系社会洪涛也没意见,离得远就是好,眼不见心不烦。可辽东这块地方太近了,它的将来必须操操心。

“嘿嘿嘿……我已经和萧巫纳商量好了,就以大人说的大同江和清川江为界,北面归契丹,南面归汉人。我手下都是海军,跑到大山里去没有用武之地。耽罗人和日本人也不愿意去那么冷的地方,他们全留在半岛南边生活,归我统领,但奉您儿子的号令,还得提供七成税收。特里公主很有做生意的天赋,算计起来和大人您一样精明”

蒋二郎向来不是个太听话的人,很有主见,且坐言立行,想好了就干,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更不去想那么远,很有过一天算一天的觉悟。

“精明个屁,这么玩早晚要出大麻烦……算了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那么远!”

听了蒋二郎的说法,洪涛很为耶律诜担忧。这肯定是萧巫纳和特里公主的主意,他们俩不想搞什么代表会、长老会,还抱着皇族那套不放。洪涛是真不想管了,也没法管。让一群游牧部落玩议会,确实有点不人道。留点麻烦也好,免得王二、王十她们将来太闲在。

济州岛从来没来过大宋使节,以前洪涛倒是经常来,但岛上的人没一个把他当做大宋官员。这次不光使节来了,还时大宋皇帝的钦差。

不光岛上的汉民诚惶诚恐,连带着契丹族也挺紧张,只有耽罗人和日本人比较轻松,在他们心目中,宋人个个都是富翁,宋朝皇帝更富。济州岛倒也不穷,但能傍上更富的大帝国,自然是好事儿。

“人心向背啊,合算只有外人才真的欢迎我这个大宋摄政王。”刚一到码头,洪涛就感觉到了每个族群的态度,虽然他们都在恭恭敬敬的迎接自己,但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还是挺明显的。

“大人多心了……”蒋二郎没听出来,萧巫纳理解了。

“真不是多心,二郎的汉人里很多都跟着本王征战过,熟悉本王的手段。但他们此刻变成了外国人,从心里怕本王将来把他们当外国人一样征讨。契丹人更怕,怕来个第二次。我还是少给他们添堵吧,赶紧安排车马,本王上山找公主去。哎哎哎……莲儿,先别管你儿子了,他个大小伙子还能掉下去啊。赶紧去舱里扶长公主出来,这一路可苦了她了。”

萧巫纳说了等于没说,他自己脸上笑的就不太自然。洪涛也懒得和他们掰扯,说了也没用。还是照顾家小重要,这一路上,除了受过训练的王民羽、经常坐海船的莲儿之外,其他人就没有不晕船的。

最重的就是长公主,好几次都开始留临终遗言了,害得洪涛时不时就得拿个小本子记,还不能糊弄,记完了得念一遍,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890 都是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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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 回家

“妹妹起来吧,在咱们府里不兴大礼。咱们本应早就相见,怪只怪夫君不曾带你回去,让你常年住在这荒岛上受苦了。”

大长公主虽然还没从晕船的症状里完全恢复,也尽量保持着应有的礼仪,由夫君搀着亲自上前把这个听说了不到半个小时的辽国公主搀起来。眼里全是埋怨,不是埋怨这个女人,而是怪夫君为何不早些知会,自己又不是妒妇,哪次纳妾也没阻拦过。

“对对对,这事儿怪我!你们几个也过来见礼,还要汲取为父的教训,很多事实瞒不住的,不如早些实话实说,还能少些麻烦。”

对于长公主的埋怨,洪涛欣然接受,态度非常诚恳,当着一群妻妾和孩子的面马上做出了自我批评,还要现身说法,让大家引以为戒。

他越是没脸没皮,女人和孩子们就越没法挑毛病。而且主妇都表态了,谁再敢唱反调耍小性子,那就不仅仅是不给丈夫和爹爹面子,等于是在打主妇和娘娘的脸。

一番引见之后,特里公主更郁闷了,合算在家里她排在末尾,见到谁都得叫姐姐,公主的身份一旦占不到便宜。唯一的安慰就是夫君的几位小妾好像没有太过刻薄之人,孩子们也挺有礼貌,不管心里咋想都没挂在脸上,场面上没让自己难堪。

“来,特里,你扶着浅予去泡泡温泉,她有些晕船,剩下的事我来安排。”为了这次见面,洪涛也是忐忑了一路,设想了好几种结局,眼见没有发生意外,总算把心里的石头放下,重新端起了主人的架子。

他也确实是主人,每次来都把这座小山庄弄的鸡飞狗跳,仆人们从来不敢违背命令,让干啥干啥。这么多年了,虽然这些耽罗土人还没搞明白这位到底是谁,但他们都知道女岛主管他叫爹、女主人是他的女人、港口的金字塔上供奉着他的金身。

特里公主不是太会持家的女人,也没有啥建设的天赋,这个小山庄还是洪涛出的设计图,由宸娘派人帮助建设的,总共就两座稍大的二层小木楼,后面陆陆续续迁进来的契丹牧民并不住在庄园里,而是在附近自己盖房子散居,很像早起的契丹部落,小山谷就是他们的草场,还不分冬夏,一年四季都是绿油油的。

房间不够没关系,女人们有地方住就成了,洪涛带着孩子们在外面的草地上搭了三座大帐篷,自己一顶、女儿们一顶、儿子们一顶,护卫人员的小帐篷就在四周围着。

“诜儿,带着哥哥姐姐们去你的小温泉里泡泡,不许再打架了哦,把你的小马给他们玩玩。七海,去请夫人们出来,咱们也去泡泡,这里的温泉能让皮肤变白。”

小孩子不记仇,耶律诜的心眼也不小,这么多人搭帐篷对他而言就是个游戏,虽然人小力单帮不上什么忙,可跟着一起忙活也挺过瘾的,尤其是套上小马拉拽帐篷绳索的活儿,很让他有成就感。

一座帐篷没搭好呢,几个孩子就有了正常沟通,三座帐篷都搭完,孩子们已经打成了一片,听耶律诜的意思,他也不打算回庄园里住了,要在帐篷里占个铺位,名义上是陪爹爹睡,实质上是舍不得这么多玩伴。

济州岛上啥都缺,唯独不缺火山的赐予,温泉。最大的最好的温泉在岛西边,离着有点远。半山腰附近也有几处,特里公主带长公主去的一处最幽静,孩子们去的最大,洪涛带着夫人们去的最远,目的嘛,自然是不愿意有人打扰,让八嘎带人把山路把住,在里面干啥都成,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见。

其实洪涛啥也没干,女人们回来这些日子他都快直不起腰了,来泡温泉就是为了消除一下远航的疲乏。就算想干什么,在温泉里也不会得逞。

这可是古代,女人们真没那么开放,能不着寸缕的和夫君在露天同浴就已经是极限,洪涛本来还想帮她们松松筋骨,可惜除了莲儿这个傻大胆之外,没一个肯趴在大石头上,全都乖乖缩在水里只露出脑袋。

“嗯……酸……咯咯咯……痒……呀呀呀……疼……”莲儿也不是傻,其实她小心眼最贼了。这么多年来早就摸透了夫君的脾气,什么时候该要脸,什么时候该不要脸都是很有讲究的。

此时她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任由夫君在身上按来按去,还故意发出各种听上去很不正常的声音去刺激其他女人。为什么这样她也不清楚,反正她知道夫君喜欢这样,那就不用问为什么,抢着做就是了。

比相貌她比不过绿荷姐妹、比能力差周一日和富姬太多、比出身地位再来几辈子也超不过长公主、比勾引男人的技巧,家里还有个当仁不让的西迪呢。不问缘由的听话,就是她的自处之道,且屡试不爽。

“……奴家也给官人按按……”这次也没例外,夫君的按摩手法她早就尝试过,确实有点疼,但过后很舒服。更让她舒服的是,夫君悄悄问还想不想再要个孩子。

啥意思?很明显嘛,自己可以留在夫君身边不去外面奔波了。啥事业不事业的,莲儿真没觉得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是享福。嫁为人妇就该相夫教子,整天摸不着夫君、看不见孩子,太难受了。

“奴家也会!”但莲儿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藏不住事儿,心里高兴愁苦全都挂在脸上,半秒钟都不耽误。看到她那一脸得意之色,最善于察言观色的绿荷悄悄在水下面踢了妹妹一脚,带头起身凑了过来,莲儿按上本身,她们姐妹按腿,顺势再用眼神打听一下莲儿到底得到什么好处了。

“嘻嘻嘻……”不一会儿,姐妹俩也都喜笑颜开了。

“富姐姐,她们在密谋何事?”这幅场景让周一日有些稳不住了,支愣着耳朵也听不见夫君在说什么。

“咱们的官人最会骗人,无非就是想让你我过去,才不上当,哼!”富姬最是沉稳,干脆闭上眼不看。

“……话是不假,可莲夫人不善此道,她比不用早起锻炼还高兴,怕是官人真和她许诺什么了。”周一日应该是这几个女人里最聪明也最善于权衡利弊的,只要利益够大,丢些脸面也无妨,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但又不好意思去和三个女人抢位置,干脆缩在水里挪了过去,准备听听墙根。

“哎呀……富姐姐救命……官人不要……啊啊啊……”古人云,好奇害死猫,刚凑到近前,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胳膊,原本趴在大石头上闭着眼假寐的夫君突然活了,把她连拉带拽的抱上了大石头,骑在后背上就是一顿揉捏,莲儿和绿荷姐妹则坏笑着跑开。

很快富姬也主动趴上了大石头,一边龇牙咧嘴忍受着酸痛,一边听着夫君的安排,然后还得和周一日一起给夫君按一遍,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莲儿那么明显,也都带上了喜色,羞涩嘛,都老夫老妻了,还羞个屁。

洪涛给了她们什么好处呢?很简单,两个字,回家!

莲儿和绿荷姐妹离开济州岛之后就可以着手安排人选接替她们的工作,最快半年、最晚一年,基本脱离现在的工作,回到摄政王府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夫人。

周一日和富姬的工作相对麻烦一些,没法说放下就放下。不过洪涛说了,他会和促进社开会讨论,找合适的人选逐步接手,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她们俩也能和莲儿她们一样回家相夫教子了。

901 再挖个洞

事业心强、不想整日无所事事没关系,洪涛说了,以前是为促进社、为国家分忧,回来之后如果想的话,照样有操持不完的琐事,其中最大的一块就是家族产业。

随着新政改革不断推广加深,促进社的产业、大宋的产业和私人的产业必须得分得清清楚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哪儿缺钱就往哪儿投、哪挣钱就往哪儿钻,促进社的钱就是自己钱,自己钱又可以无偿拿出来养兵、修路、建桥。

像富姬的走私商队,必须交给监察审计委员会,成为国家情报系统的一部分。甘州、川陕四省、福建两省的军工企业需要完成私有化,促进社控制一部分,转让给各家工匠一部分。

以后的国防工业是两条腿走路,魏桥镇、大名府由国家控制,其他工坊由私人所有,新军则采用招标方式向它们采购的武器装备,谁家经营的好谁家获得的订单多。

不用操心有人靠政府资源垄断的问题,以目前的生产力水平,就算把蒸汽机用上,也没有任何一两家可以完全满足军队需求,这就是逼着各家工坊走自己最擅长的路线,拼命研发更先进的技术、制造更好用的装备,否则就会被别人把份额抢走。

当然了,在所有涉及国家安全的产业里,还得有必要的监管制度,不能说在国内没有订单,就偷偷把武器装备往国外走私,什么东西能卖、什么东西不能卖,得有专门的机构负责协调管控,这就是兵部的责任之一,具体该如何弄,洪涛只提出建议,不负责执行。

除了这些关键产业之外,像旅行社、罐头厂、食品厂、棉纺厂这样的民用领域,也得通过股权赎买,一部分留给促进社当做社产,一部分留给朝廷当做国有企业,一部分拿到自己手里变成家族产业。

毕竟自己这一大家子人也得养活,还得比别人活得滋润,手里钱少了是不成的。另外洪涛还有个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他又要准备退路了。

大宋的将来是个什么样子真看不清,到此时为止,洪涛的记忆优势已经差不多用光了,历史的车轮被他完全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前面既没有车辙也没有路,除了走一步摸索一步之外,他这个穿越人士不再有先见之明。

每当这种时候,洪涛就不由自主的做噩梦,生怕哪天促进社的孩子越来越左,也准备搞个啥运动,把影响她们前进的一切旧势力扫平。到时候别说她们控制不住局面,保不齐得连自己这个创始者一起给扫了。

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在川陕四路里就已经出现苗头了。促进社下属的基层组织为了赶进度、凑数量,等不及一个一个的发动百姓资源建立合作社,开始有半强迫的现象发生。虽然目前看起来结果并不坏,也达不到弄虚作假的程度,但这种苗头很不好。

人这个玩意,一旦太热衷于某种思想,就会逐渐脱离人的范畴。他们没感情没人性,喊着无比正确的口号,做着人神共愤的事情,还谁也拦不住,非常可怕。

用法律可以限制这种人的发挥余地,但现在大宋正处于新老交替时期,任何规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初期漏洞会很大。

能不能完成初期的过度,洪涛不清楚,会不会出现自己害怕的情况,洪涛也拿不准。他唯一清楚、有把握的就是赶紧找个退路,以防不测。

济州岛这个地方就不错,蒋二郎和萧巫纳志在大陆,这座岛对他们而言只是个跳板,还是用过之后就能扔的那种。这一点洪涛都不用问,从济州岛的建设上就能窥得一斑。

三年前自己来的时候,码头就是那个德性,三年了,居然没什么变化。宸娘有了新大陆,她不想往这座岛上投入太多资金,蒋二郎和萧巫纳掌权之后,同样也不打算搞基建。

反倒是海峡对面出现了两座港口,甚至连造船厂都多了个分身。很显然,只要他们登上半岛,这座岛基本没啥用了,充其量当个海军基地,连商船口岸也得搬到对面去。

既然他们不打算要了,洪涛觉得自己要过来当个小窝挺不错。除了躲避危险之外,还能在上面建立几个实验室踏踏实实搞研究,不怕任何人窥视,补给起来也方便。

通常而言,蒋二郎和萧巫纳不会和大宋太同心同德,自己在他们之间总能找到利益平衡点,如果八嘎和庞皇后再能把日本搞定,自己就是一颗能左右国运的砝码,任何一方都要顾忌对面两方的反应,只要不做特别嘬死的事儿,这座小岛就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不受任何法律约束,只有自己在上面作威作福。

舔着脸和蒋二郎把岛要过来洪涛能胜任,但建设经营这座岛的活儿洪涛自己干不了。再怎么说现在他还是大宋摄政王,还肩负着指导改革方向的使命,手里握着大宋的军权,能出来浪一个月就已经是极限了,三天两头往国外跑算怎么个意思,不光赵佣会多心,促进社委员会也会想不通的。

绿荷姐妹就是自己的分身,先过来做些调查研究搞搞预算,再从大宋秘密转移过去一些工匠。等周一日和富姬腾出手,就得一边整合在大宋的资产,一边轮流去济州岛搞基础建设。

未来特里公主待的山谷就是家族住宅区,从这里修一条秘密索道通往山的背面,再在岛南边的悬崖下面找个岩洞藏条训练舰,就算蒋二郎的海军突袭港口,全家人也能在半个小时之内乘船出海。

到了大海上蒋二郎的海军就没啥优势了,论船速,体型更小、船身修长的训练舰更快。日本、福建都是可以补给修整的地方,大不了自己带着全家去澳洲投奔宸娘,也不和她抢地盘,西澳给块地方就能活。

莲儿嘛,就别逼着她出去为家族开创啥局面了,知人善用才是智者。她压根儿也不是这种人才,留在家里陪长公主说说话挺好。另外为家族开枝散叶的重任就交给她了,不是总想多生孩子稳固地位嘛,这个愿望必须满足。

这个安排大家都满意,虽然富姬和周一日有点舍不得离开她们一手创立的事业,但更舍不得离开夫君。权力虽然没了,长期两地分居更可怕。这位夫君真不是个老实人,辽国公主都能不声不响的弄到手,还有了儿子,这要是不盯紧点,当了高官又能如何。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分得清自己能吃几碗干饭。有夫君在后面坐镇才有这些成就,失去了夫君的支持,光是促进社的孩子就不一定会听话。

洪涛这边借着泡温泉,避开了闲杂人等,偷偷规划好了未来十年的家族发展大业。长公主那里也很有收获,她和特里公主回来的时候已经手拉着手姐姐长姐姐短了。

为了体现一家和睦,长公主在晚饭的时候宣布,夫君这几天要睡在特里房中,充分展示了主妇的权利,根本就不去征求男人的意见,很有点皇后的架势。

洪涛更配合,除了点头如捣蒜之外,就是拼了命的往嘴里塞海龙海马和海鳗。据说这些玩意都是大补,不管临阵磨枪光不光吧,反正近期的营养有点跟不上了。特里公主也不是善于之辈,久别胜新欢嘛。一想起那两条夹惯了马背的大腿,腰部就有点发酸。

902 公主不想走

“你给我起来,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睡觉!明天也不许睡,反正大长公主说了,这几天你都是我的!”

要是光两条腿洪涛还能凑合抵抗一下,但特里公主真不惯着,拿出了平日里都不怎肯用的非常规招式,一个回合就把洪涛斩于马下,这还不打算放过,又翻身骑来上去,打算制敌于死地。

“哎呀,咱们的草原公主什么时候这么听大宋公主的话了?”洪涛为了能多睡会儿,已经有点不择手段了,居然要在两个女人之间挑拨矛盾。

“收起你那套害人的把戏!大长公主是个好女人,要是早知道她这么善解人意,当初还不如跟着你回去,诜儿也不用像个没爹的孩子。”

招数再好使、耍得再熟练,也不能老用。当初在契丹人如何对抗宸娘和犹太人的问题上,洪涛就是采取的挑拨离间,还和特里公主详细阐述过如何把控火候分寸的技巧,现在又拿出来用,太显眼了。

“话不由衷……跟我回去就当不成契丹人的王了,到时候你依旧不开心。做个开国王太后很不容易,你以后和孩子要多多保重,遇事不能太要强,该低头就得低头,要是条件允许,再向前走一步也不是不可以,萧巫纳是个好男人,但光让他出力不给点好处,时间长了难免让人心寒。”

挑拨不成,洪涛还有更狠的,劝特里公主改嫁。契丹人没有那么多礼法,二婚现象很普遍,哪怕是皇族也一样。耶律诜有皇族血统不假,但想在契丹贵族里掌握话语权,光有血统还是不够的,最终管用的还是实力。

萧巫纳手里有陆战队,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必须也只能是契丹贵族里力量最强大的一支。他和特里公主早年就有婚约,这些年又一直默默的守候在她们母子身边,连去新军里任职都不愿意,也没有娶妻,要说没一点心思不太符合常理。

特里公主也不是长公主那样的性格,让她这么年轻就守寡,还得保护儿子应付朝堂里的各种破事儿,守身如玉一辈子,真不人道。与其到时候生米煮熟饭,不如自己主动点,成人之美乃君子。

“……真要渡海开战了?”特里公主也真是大松心,这么大事儿她居然还要问洪涛。

“嗯,我这次带着全家人来,就是与你告别的。二郎已经去日本雇兵了,萧将军正在联络百济遗族,只待二郎回来马上会渡海。到时候你们母子就不能留在岛上了,他们没有那么多兵两头兼顾,得迅速在半岛南边建立都城,竖起旗号才好安定民心。诜儿还小,统领后方的职责全要落到你肩上。我只能给你调拨一些善于理政的人手,还不能太多,这时候不能让当地人觉察背后有大宋插手,那样会添乱的。”

这番话洪涛本来想临走的时候再和特里公主说,说完就走,有啥不舍也来不及了。但时不等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腰,早几天就早几天吧。

“你个负心郎,就不能带着你的新军帮一帮诜儿,不用多,只要一万,灭掉西夏的那一万,打高丽人绰绰有余!”

得,一听说这仗不是手拿把攥、轻而易举,特里公主立马就急了,小腰摇的飞快,希望借此搅乱男人的心智,只要能让他说出一个成字,高丽人就算已经死了。

“嘶……你就算把我折腾死,我也带不出来多少兵,别说一万了,一千都不成。现在的大宋就像宸娘时候的济州岛一样,谁也不能自己说了算,新军是国家的,目前大宋的主要敌人是金国。说起来也算帮着诜儿了,要不没有新军震慑,你以为高丽人就会束手待毙,他们完全可以向金国求援,这种事儿他们干了又不是一次。”

如果洪涛有这个权利,不用等特里公主发动最后进攻就会主动提出,只求免除一晚的鱼水欢。可惜他是真没这个本事,带兵攻打高丽,别说赵佣不会答应,促进社委员会也通不过。

在她们眼里,大宋的事情才是第一位的,高丽是谁?大家很熟吗?特里公主又是谁?就算是养父的儿子,那也不能拿国家利益换私情,这是养父从小就再三重申的,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必须分开算。

“你就是个怪人,好好的皇帝不当,非要弄什么代表会,搞得君不君臣不臣、家不家国不国,自己儿子有难都不得救。你滚,滚回大宋去,我们母子不用你管!”

这个借口特里公主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之前的济州岛也是这个德性,屁大点的事儿也得在长老会里坐下一起商议,还得大多数长老举手表决。

那个宸娘更不是个好东西,小小年纪就一肚子鬼心眼。也难怪,据说她是自己夫君最喜欢的养女,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坏种。

“哎哎哎……别打脸……你把我打坏了,丢的还是诜儿的脸,难不成让他说他爹是个废物,在家天天挨她母亲揍!”如果换在平日里,洪涛还真不怕特里公主动手,问题是现在自己受制于人,只能捂着脑袋讲道理。

“你就是个废物,只会欺负女人……呜呜呜……”这番话算是说道特里公主心坎里去了,她整天和孩子吹有个多么了不起的爹,甚至不避讳当年洪涛打败耶律洪基的战绩。在契丹人心目中,儿子打败父亲并不算大逆不道,更倾向于青出于蓝。

“堂堂契丹公主,未来的辽东国王太后,怎么也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别急着哭,我是没法出兵相助,但也不是不帮忙。过些日子就会有王家的大海船过来,装的全都是火枪和火炮。有了这些东西,二郎和萧将军就算拉着一群老妪,照样能把高丽人打得屁滚尿流。放心吧,你和诜儿不会有事儿的,我刚才的意思你没完全理解,我是说诜儿一旦成了王,你就是王太后,我就不能随随便便夜宿王太后的屋里,那要传出去让诜儿怎么去面对国民。”身体保住了,可精神上还得受罪。洪涛最怕和自己亲近的女人哭哭啼啼,那叫一个烦,还不能发火。

“……那我不管,国王是诜儿,我不住在王宫里就是了,你有那么多一肚子坏水的养子养女,派给诜儿几个辅佐,比我这个只会放马打猎的废公主强多了。我出家,就在岛上出家,到时候你来上香!”说到现在,特里公主才意识到丈夫想表达什么意思,不哭也不闹了。就这么坐在男人身上歪着头想了想,忽悠又乐了。

“……你这可是亵渎神灵啊!”洪涛被女人的话给惊到了,同时也有一股欣慰。这个女人还真不是利欲熏心之辈,对权利并没那么多向往,只是做为母亲,希望儿子将来能出人头地,并不太像过垂帘听政的瘾。仅这一点就很难得,是大多数人,包括男人都割舍不下的。

“屁的神灵,你的金身还在码头上戳着呢,整天都有岛民去祭拜,过往的海商出航之前也一定要去献上贡品。如果他们知道你此刻就在我屋里求饶不迭,明天就会被雕像砸了。不许和我瞎扯,只管说成与不成!”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一群无神论者和一群神棍混久了,特里公主这个坚定的信徒也堕落了,对神灵再无半点敬畏之心。

903 征高丽

“成是成……只是出家就算了,你先陪诜儿去都城,等他正式登基之后就说身体不适,需回到岛上调养。到时候我也把大宋的军权交出去,什么官都不做,挣好多好多钱,然后带着长公主时不常过来住住,咱们一家人就能经常团聚了。”

既然特里公主不愿意以国事为重,那洪涛就有充足理由推翻之前的安排。耶律诜并不是只有依仗萧巫纳的助力才能坐稳王位,那只是给特里公主往前走一步的说辞。

蒋二郎有三个女儿,其中两个都和耶律诜年纪相仿,两家连个姻亲,就算契丹贵族再怎么不乐意也得忍着。这样一来还更符合辽东国的安定团结,将来还可以把赵佣的女儿、八嘎的女儿都送到儿子的后宫里去,弄个民族大团结,谁想取而代之,得先问问大宋、日本和蒋家答应不答应。

对了,联姻的事儿也不能忘了宸娘。她的女儿同样要嫁到大宋、辽东和日本去,儿子要娶大宋的公主、日本的公主,搅合得越乱越好。虽然这样也不能从根本上避免发生战争,但亲戚之间打架的几率总比陌生人之间小一些,打起来也能有点底线。任何事儿都不能琢磨着如何完全杜绝,能做的就是拼命增加或者降低概率。

可能是从来没在海岛上生活过,从长公主到孩子们都感到挺新奇,尤其是坐着捕鲸船出航,除了长公主实在不想再受一次晕船之苦,其余的人全都欣喜不已。

钓鱼、骑小马更是每天的重点游戏内容,期间洪涛还安排了一次飞行表演,让人坐着滑翔机从山顶起飞,围着岛屿中部转了两圈。这让孩子们立刻就惊了,往常只听爹爹说人能像鸟儿一样飞,大姐还说这是爹爹在吹牛,现在全明白了,自己的爹爹就是神啊,他说谁能飞谁就能飞!

进而又引申出来一个问题,以后还是乖乖听话吧,学院里那些整天说爹爹坏话的人少接触为妙。他们说的都是屁话,大姐的话也少听为妙,爹爹说她是中了苏教授的毒,看来不假。

二十天之后,长公主一步三回头的上了王家的海船,济州岛再好也得回家。她到不是特别留恋这里,岛太小,刚来的时候新鲜,玩几天也就兴趣寥寥。她是怕坐船,一想起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就有在岛上终老的念头。

但不走不成,码头外面已经停满了大船,岸上的士兵一队一队的坐着小艇登船,还有大海船不停靠岸,把衣着褴褛但满眼凶光的叫花子往岸上送,不多时他们就全换上了花花绿绿的衣服,每人捧着一个大碗蹲在码头东边玩了命的往肚子里塞大米饭和鲸鱼肉。谁吃完了,就去仓库里领一套皮甲和刀剑弓弩,再排着队上小艇。

夫君说这些人都是倭人,来自东边大海里的日本岛。他们是受雇前来为济州岛打仗的,对手就是岛北面高丽王国。

“二郎为何要与高丽人开战?”长公主最熟悉的人就是蒋二郎,她也不清楚耶律诜是奔着辽东王去的,只觉得特里公主母女是夫君放在蒋二郎这里受保护的。

“有可能是高丽人放屁太响了,扰了二郎的美梦,也可能是他们长得太挫,影响了二郎的心情,打仗这事儿从来也说不清缘由,所以咱们还是赶紧逃命去吧。万一他打输了,高丽人上了岛杀红了眼,谁还管什么大宋摄政王、大长公主,一并砍了多冤啊。”大长公主这话问的就太没有政治觉悟了,打仗哪儿有理由,非要说理由只有五个字:我要、我不给!

“二郎会输!那她们母子岂不性命危亦,不如一并带回府中,岛上不缺吃喝,但终归是荒岛,不可长久。”得,人还没走呢,就已经是荒岛了。

“姐姐不要听夫君信口开河,二郎岂是随随便便就与他人征战的人,每次打仗不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然后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咱们不理他,我扶姐姐去舱里熬药,这是当地土人的偏方,可减轻晕船之苦。”

莲儿这几天很不高兴,她的零食一样都没让上船,岛上除了各种鱼干、海菜,连果子都不产,少吃点还新鲜,天天吃一打嗝都带着臭带鱼味道。而且夫君总是扎在那个辽国废公主房间里,还对那个没名分的野种关怀备至,当着孩子们也不知道收敛,太没规矩了,必须和长公主告告黑状。

“官人此次怎么没有抢了蒋大人的兵权,难不成此战没有十足把握?”莲儿和长公主都不怎么懂打仗的事儿,但富姬最了解自己夫君是个什么德性。

他嘴上说不喜欢打仗,只是不喜欢自己人打自己人,换成对付外族,劲头儿足着呢。满肚子都是坑人的坏主意,坑死人不偿命。唯一能让他望而却步的原因就是对战局评估不利,获胜把握不高。

“什么时候也不可能有十足把握,九成九足矣。此战看似济州岛与高丽朝廷之争,实则是大宋与金国的博弈。本王回去又得赶赴幽州巡视,怕是正月十五都难以返还。你们在府中过完灯节再走吧,替官人陪陪长公主。”

富姬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洪涛非常想抢了蒋二郎的海军司令权利,亲自指挥开京登陆战。这一仗基本不会有什么变故,为了准备这一刻,几年前他们就开始记录朝鲜半岛沿海的水文资料,每年每月应该有什么潮汐、多大风浪心知肚明,甚至比生活在当地的高丽人还明白。

只要海军和陆战队上了岸,高丽军队就不可能挡得住。如果不是为了更多的围歼敌人有生力量,他们恐怕连排兵布阵的机会都没有,来多少就得被打散多少。

一战灭国!如此唾手可得的光辉战绩,要不是有特殊原因,洪涛怎么可能任其从手边溜走呢。可惜做为总策划,他的眼睛不能只盯在一城一地。济州岛能不能用最短时间打垮高丽人的抵抗情绪,一半取决于济州海军和陆战队的作战能力,一半儿取决于外力。

假如金国人假意遵守约定,表面上不插手高丽,暗中却给予什么帮助的话,就算济州兵把开京以南的城镇都控制住,高丽朝廷依旧可以在北面的群山中保存政权,以此号召各地高丽百姓继续与侵略者抗争。

这么一来的话,灭国之战恐怕就不是速战速决了,搞不好要变成持久战。不管济州兵马战斗力如何强,毕竟数量太少,无法全面控制大片领土,拖的时间太长,先被拖垮的不一定是高丽朝廷。

自己还得助蒋二郎一臂之力,大张旗鼓的去幽州转一圈。只要自己在幽州待着,金国人就不敢搞小动作,拖上两个月,高丽朝廷得不到金国帮助,人心一散,就真的没救了。

其实这也不能说是在帮蒋二郎,骨子里还是在帮自己儿子,所以也没地方诉苦,更没法讲条件,再苦再累,也得心甘情愿的拉磨。

大宋中兴二年十一月,高丽国江南、山南、海阳三道突发巨变,有人打着百济王族后裔的旗号起兵攻打安南府、罗州牧、晋州牧,守军不敌,或降或逃,二日克城,十日三道皆没,改奉济州国为主。

高丽国王名王颙,他和赵佣的叔叔赵颢颇为相似,都是刚刚从侄子手中夺过王位,国内反对之声不绝,屁股还没坐稳呢,南方就出现了叛乱,还打出了百济复国的旗号,想忍也忍不了,立刻调集大军南下镇压。

904 征高丽2

至于说济州国的问题,高丽朝廷还是头一次听说。济州岛不是高丽属地嘛,啥时候出来个济州国呢?再说了,岛上都是耽罗人,和百济王族有个毛关系。正好,一并解决了吧。

率兵南下的是高丽大将尹瓘,字同玄,五十多岁,科举出身,根红苗正,历仕六朝,是个很有本事、很有脑子的高丽将领,也是王颙的心腹,可见高丽朝廷对这次叛乱还是挺重视的,不光派出了大将,还调集了十万精兵,分成东西两路,直扑安南府。

说起来快,其实等尹瓘的先锋部队抵达安南府北面的锦江时,已经是1097年的最后一天了,距离叛乱开始一个月有余。

有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萧巫纳的三千陆战队、六千百济民兵、四千日本雇佣军不光把三道扫平,还又向北、向东扩张了百余里,把岭东道的安东府和岭南道的京山府也纳入了控制范围。

至此,朝鲜半岛最南端的四个道基本被攻陷,百济王族后裔于安南府正式迎接济州国王耶律诜登基,建立海东国,向高丽王发出了讨伐令,历数王家三十三条大罪,号召当地百姓拥立海东国。

除了出兵有名之外,新王耶律诜还下了诏书,要让治下子民全都吃饱穿暖,还不是空头支票,立刻兑现!

办法很简单,海东国在四道设立了十二个登记站,凡是愿意成为海东国民、拥护新王的百姓,都可以到登记站登记造册,然后按照人头领取足够渡过冬天的粮食、被褥、厚衣。

但有个条件,需要检具揭发反对者,并在登记站亲手杀死一名被俘虏的高丽士兵。如果能亲手抓来反抗者,粮食、被褥、厚衣加倍,并优先分配最好的土地。

管不管用……只需看看每日停靠在四道各个港口的船只数量就知道了,简直是不分昼夜排着队停靠,船上装的都是大米、被褥、衣服和肉干。

这些船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当地百姓根本搞不清,桅杆上没有任何旗号,船体上也没有任何标记,船上的水手也不和当地人交流,在陆战队的看护下卸完货物,立刻离开港口。

蒋二郎和萧巫纳为了这次渡海北伐押上了全部家当,济州岛这些年靠贩卖鲸油、鲸肉、鲸皮、龙涎香积攒下来的巨额财富大部分都存在促进社的邮局系统中,现在全都换成了粮食、被褥、衣服和武器装备。

这些船有一艘算一艘,全部来自大宋海商,邮局和银行开出了高于平日一倍以上的价格帮忙召集来的。其实蒋二郎和萧巫纳根本就不用太考虑后勤,这些工作都被顺丰邮局和各地银行代劳了。就连十多个登记站的管理工作,也是促进社统筹,光是给蒋二郎巩固大后方的促进社成员和民兵就有二千多人。当然了,他们全都变成了济州岛人、日本人,反正没一个大宋人。

洪涛如此为蒋二郎、萧巫纳卖力气,除了特里公主和耶律诜的原因,还有个秘密交易。蒋二郎和萧巫纳除了要付钱之外,还得把济州岛租给王诜本人九百九十九年,并享受治外法权,租金为每年十条鲸鱼。

“末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打算把安北府以南的半岛都让与大宋,区区一座小岛,大人拿去便是,谈何租赁!”当洪涛提出这个条件时,萧巫纳来回来去问了好几遍,依旧不肯签署文件。他不是舍不得,而是觉得付出的代价太小,心里不踏实。

以他对这位大宋驸马的了解,那真是无利不早起的典范,给亲生儿子、女儿们讲课都要孩子用劳动换,不是打扫房间就是打扫院子,一文钱的便宜也别想从他身上赚。但这位驸马也是很讲信用的,只要和他达成协议,哪怕亏了也会履约,绝不耍赖。

在请求促进社暗中帮忙之前,他和蒋二郎已经算计好了能付出的代价,总共有三个档次。最便宜的就是把半岛南边三个道送与大宋,要是还不够,就把半岛割舍一半,开京以南都不要了,如果还不能满足驸马的胃口,得,整个半岛您都拿走得了,但不能马上交付,要等大宋把金国灭了,用辽东之地换。

算计了半天,驸马只要一个屁大点的小岛,萧巫纳觉得占了大便宜。占别人便宜没关系,唯独不能占这位的便宜,让他恨上你,不用等十年,报应很快就会降临,因为他不是君子。

“老萧啊,别用老眼光看人。以前本王是为国家出力,不能谈私情,也不可以随随便便出让利益。用不了多久,待本王交出兵权之后,我是我,大宋是大宋。以一家之力,如何治理得了这么多土地。济州岛足矣,我要在上面建造宫殿养老,顺便和二郎争一争捕鲸的产业,补贴家用。以后你们需要担心的就不是我了,而是我的那些养子女,到时候你会怀念我的。”

也就是萧巫纳这种亡国之人才拿土地当宝贝,这种破地方,白送给大宋洪涛都不要,先不说如何管理和防卫,光开发成本就高的受不了。

试问北面有那么多肥沃的土地在金国手里,想开荒抢过来就是,大宋百姓谁会乐意拖家带口、漂洋过海,跑到破山区里垦荒,有这个功夫在家乡随便找个山头老老实实种地不好吗。

话说尹瓘亲率的五万高丽兵在公州遇上了蒋二郎的五千海军,双方隔江而望。尹瓘刚开始还是挺小心的,派出十多支探马趁夜过江查看敌人的虚实,虽然能活着回去的寥寥无几,但只要有一个活着的,就能把敌人数量搞清楚。

五千……对阵五万!尹瓘就是再谨慎、再小心,也免不得生了轻视之心。辽军厉害不?别说十比一,就算三倍于辽军,高丽兵也敢说百战百胜,一群连盔甲都没有的农夫,手里举着几根棍子,就敢螳臂当车?

全军渡河!

尹瓘令旗一挥,高丽兵就开始准备渡河,而且一上来就摆开主力全军出动,间隔半里分五个渡口同时行动。只要能速战速决,平定南方的叛乱,尹瓘琢磨的不是如何作战,而是赶紧回师北面边境去处理女真人的问题。

据说金国皇帝在大宋那边吃了亏,被逼着废除了金国和高丽国的所有协议,其中也包括边境协议。这下可麻烦了,金国说边境六镇是他们的,高丽朝廷自然不干,双反一直在这个问题上扯皮,有时候还会来个局部小冲突,高丽兵是败多胜少,情况不太妙。

新王登基之后,正筹划着要组建一只精锐骑兵部队,专门用来对抗金国骑兵突袭,这个任务也要落到尹瓘头上,与南边这些所谓的百济王族后裔相比,金国那边的威胁显然要大很多。

一说起金国的威胁,尹瓘就不太淡定,心里很是烦躁。本来高丽夹在大宋和辽国之间当个墙头草挺舒服的,谁需要的时候都会给高丽好处,也不用高丽出兵出力,含含糊糊表个态就足矣。

但这些年情况有点变化,大宋不再赏赐财物了,连高丽使节都爱答不理,有点忽视的意思。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那高丽王国面对的情况就要复杂很多。

以前不管是和大宋,还是辽国,亦或金国,都可以非敌非友从容转变。现在大宋撤出,高丽朝廷就没了选择,必须决定到底和谁当朋友,另一个就是敌人呗。

905 征高丽3

敌人的反应……敌人没啥反应,面对如此大的阵仗,尹瓘相信叛军首领早就吓破了胆。要说这些年南方的军队素质确实下降的有点快,区区一群乱民就能这么快席卷四道之地,当地官府和驻军简直就是一群废物,栓几条狗都比他们强。

还说什么敌人弓弩凶猛,二百步外杀人于无形。我呸,你们咋不说是天兵天将呢,要是有二百步之外就杀人的武器,朝廷还用和金国费这么大力气,早就把金国灭了……对了,还有大宋,那片土地更富饶、更肥沃!

冬天的朝鲜半岛还是挺冷的,除了最南边靠海的地区之外,入夜之后气温大多会在零度以下,像锦江这种水流平缓的河流,一般到了腊月就能全部冰封,人马可以随便通行,想过江很容易,连船只都省了。

对于这个问题尹瓘也有点疑惑,想造反干嘛不在春天或者夏天,到时候一场大雨,就能让军队在烂泥里爬半个月也爬不出多远,渡江啥的更麻烦。

虽然早早晚晚朝廷大军也得抵达,但能多活几个月不是更好嘛,何必非在缺粮少穿的严冬季节起事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地官府逼迫得太过分,这些人活不下去了,造反也是死,不造反也是死。

“轰轰轰……”还没等尹瓘把问题想明白,天空中突然传来了炸雷!这大冬天的,突然传来雷声也是挺奇怪的,难不成这些人还真有冤情?

“这……这……这……”但很快尹瓘就不去考虑冤情的问题,江面上发生的事情让他目瞪口呆,结巴了半天,连句整话都没说出来。

放眼望去,锦江公州段长达几里的江面突然像开了锅,一朵朵烟雾不断从靠近北岸的地方升起,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每朵烟雾升起的地方,冰封的江面就会裂开,仿佛下面有水怪作乱。

若是平时,不管是不是水怪,都可以慢慢看慢慢琢磨,大不了就远离江面,水怪总不能上岸吧。但现在不成,江面上正有几十支队伍通过,冰面裂开了,冰上的人咋办啊!

咋办也咋办不了,只有一个字,跑!

命好的、离北岸远点的,赶紧往南岸跑,靠两边的队伍赶紧往东西方向跑。但这是以上帝视角观察的结果,在上千米宽、几里长的河段里,人的观察能力很有限,北岸的冰面都被炸开了,中间和很快就要接近南岸的高丽兵大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更多的是在甚至脖子向后张望,再互相议论议论,对于瞬间降至的灭顶之灾那是一丝一毫警惕也没有。

“用大人的话讲,高丽人全是朝三暮四的小人,不值得可怜。赶紧把两边和南岸的冰面也炸开,有多少算都少。野战炮延伸射击对岸的敌军,通知咱们的部队准备渡江!”

这是蒋二郎独立指挥的第一次大规模战役,刚开始他还有点惴惴不安,总觉得身后少了那个猥琐的身影,心里就没底。但是,身边两个清秀挺拔的小伙子逐渐让他找回了自信,要说猥琐,这两个促进社派来的作战参谋距离他们的师傅相差甚远,但要论冷酷无情和精确计算,必须说句成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利用冰面坑杀高丽兵就是他们俩的主意,为了获取高丽主将的详细信息,他们把抓到的高丽探马全给折磨死了,连带着附近几个市镇的地方官也没了命,凡是认识、听说过对方主将的高丽人,到了他们的营地里,无不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蒋二郎也不知道他们是咋算出来的,反正这两个参谋说了,敌军有八成可能会从这段江面南渡,并给出了使用铵油药卷的数量。

蒋二郎有点搞不明白,既然有野战炮了,干嘛还费这么多心思去琢磨敌人到底从哪儿过河呢?他们来了之后在哪儿扎营,咱们就去哪儿堵着,一顿炮弹飞过去,不比事先在南岸埋铵油药卷省事。

“用最小的付出获取最大的收益,蒋将军,打仗也是需要计算成本的。在促进社里,贪污是死罪,三枚湟州金币就足矣要了一个促进社社员的小命。但浪费不仅死罪,还可耻。贪污犯如果认罪态度好,还能内部处理不开除,家眷可以继续享受福利待遇,可是浪费者,统统都是先开除后处死,无一例外。”

两位作战参谋很认真的拿出几张纸,上面都是数字,从头到尾预估了这一仗的弹药消耗量,其中最大的一项开支就是炮弹。炮弹肯定比铵油药卷贵,贵好多,他们忙活了七八天,为的就是剩下炮弹钱,改用更便宜的铵油药卷。

“我儿子明年就可以考取长江学院了,据说里面有专门培养将领的课程,他如果学业有成,是不是也能和你们一样?”

听完了两个参谋的话,蒋二郎后脖颈子直发凉。从加入富姬的商队开始,一直到析津府之战,自己经历的大战很多了,尤其是当年的乌鞘岭一役,简直就是绞肉机,也从来没产生过这种感觉。

和他们相比自己显然又落后了,将来一旦真遇到他们指挥的宋军,胜算又降低了几分。不过没关系,驸马有儿子,自己也有儿子,保不齐将来自己的儿子更厉害呢。

“以前可以,现在怕是不成了。长江学院的军事课程只对新军在职将领开放,新军又不收外国人,您的公子怕是没机会入学。其实我劝您最好不要去求摄政王网开一面,将来您的孩子越弱才越安全,摄政王和我们都不想有朝一日在战场上碰上他们,有大宋在,您的国家就没人可以欺负。”

期望马上就落空了,现在蒋二郎很希望身后还是那个猥琐的身影,他虽然说话也很不好听,可多少带着点人情味儿,这两位倒是一表人才,可说出来的话比锦江的冰面还冷。

尹瓘败了,败的很惨,五万高丽精兵被驱离锦江战场时只剩下不到两万,而且所有辎重全没了,还失去了指挥,跑的哪儿都是,想再收拢起来,估计得跑回关内道才有机会,

西路军败了,东路军也不好过,他们岭南道的管城郡遇到了萧巫纳的三千陆战队和二千多日本雇佣军。这里没有江河天堑,但有群山阻隔,想从东边攻击安南府,必须从管城郡的山谷里过去。

高丽人攻、萧巫纳守,一打就是三天,然后改成萧巫纳攻,高丽人守,这次只持续了一天,高丽人就扛不住了,一路败一路退,好不容易跑到尚州牧,萧巫纳尾随而至。

一日破城,公开枪毙了当地官员八十多人,再把官仓打开放粮,然后不紧不慢跟在高丽败兵后面一路北上,连克咸宁郡、龙宫郡、闻喜郡,一头又钻进了中原道,好歹在忠州牧站住了脚。

仔细一数,得,比尹瓘的西路军还惨,进入忠州城的不到一万人,就算稀稀拉拉还不断有散兵归队,也凑不够二万了。

没征讨之前,三个半道被海东国占据,打了一个月,嘿,南边的五个半道都丢了,敌人距离首都开京还有二百多里路。

这下高丽朝廷慌了,赶紧下旨,让各道兵马速速勤王。驻守京畿道的七万精锐中的精锐,全部开拔,前往忠州牧和天安府组成第一道防线。

光派兵还不能让高丽朝廷安心,因为海东国的军队太厉害,一照面就如摧枯拉朽,只靠高丽兵马怕是打不过。咋办呢,高丽朝廷对这种情况有很多预案,也有很多经验。

906 征高丽4

自己打不过就靠外力呗,比如说大宋、金国。但派往大宋的使节说了,海东国是大宋的属国,还是大宋皇帝当面赐封的,它们打输了大宋肯定得管,如果打赢了,就没大宋什么事儿,胳膊肘不能向外拐。

不过大宋的女总理又说了,大宋皇帝有好生之德,不愿看到大家打打杀杀,愿意充当和事老,给双方说和说和。只是高丽不是大宋属国,肯定没法偏袒。

高丽使节听出来了,想让海东国停手,高丽国就得认大宋为宗主国。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今天认了过几天情况一变再不认呗。

他倒是多了个心眼,顺口打听了一下属国的待遇,还没听完心里就全凉了。现在的大宋一点君子风度都没了,比奸商还奸商。

女总理说了,属国要年年向宗主国缴纳一定比例的赋税,宗主国会派驻一部分官员入驻属国,监管财税、军事,属国还要开放几个城市做为大宋商人的自由贸易港,不许收税。

高丽国王听完了使节的回禀,差点没把王宫给砸了。这哪儿是属国啊,简直就是傀儡。以后高丽有多少家底、兵力全都藏不住,朝政还得有大宋官员参与,真忍不了。

不过没关系,大宋不接纳咱,北面不是还有个金国呢,大不了把北方六镇割让换取金国的支持。可是去金国的使节很快就回来了,高丽国王的提议也被金国一口回绝。

为啥呢,真不是金国不想占这个便宜,而是那位大宋摄政王又跑到幽州瞎溜达去了。还知会了金国守将,说是幽州新军要搞军事演练,让金国不要多疑。

不多疑?真不敢不多疑啊。当初谈判的时候这位是个什么德性金国君臣早就有切身体会,一边谈还能一边调兵准备打仗,啥高丽不高丽的真顾不上了,赶紧往幽州边境派兵盯着吧。

就在高丽国王再下旨意,调各地兵马速速勤王的当日半夜,都城里突然传来巨大的雷鸣,整座大殿都在颤抖,哗哗的掉土,还燃起了大火。

救火的人还没凑齐呢,开京守将就带着兵马冲了进来,连宫门的守卫都给砍了。不到一个时辰,王宫被守将占据,王颙和他的王族二百多口一个也没跑掉。

蒋二郎率兵从海路入汉江于贞州登陆,愣是没遇到有规模的抵抗。等到了开京城下,迎来的不是高丽兵马,而是早就和大宋海商眉来眼去的开京守将。

双方一拍即合,开京守将献城投降,海东国给他一个地方县官的职务,如果可以把朝鲜王族一网打尽,县官立马变成郡守。可怜高丽王家,努力一百多年完成了对朝鲜半岛的统一,历经二十多代,最终却只值个郡守的价格。

大宋中兴三年,公历1098年正月,延续了上百年的高丽王朝短短三个月就轰然倒塌,高丽王氏从太上皇到襁褓里的婴儿全被海东国来了个一锅端。

王颙也是软骨头,头天晚上被抓,第二天就召开大朝会宣布归顺海东国,向各地高丽将领、贵族发出圣旨,让他们到都城开京觐见新王。

“和蒋……海东王说,别把这些废物送到大宋来。”蒋二郎的战报第一时间就送到了赵佣手里,年轻的皇帝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既有点同情又有些鄙视。

好歹大家都是皇族、王族,就不能争点气,弄个宁死不屈,就算扛不住,来个以身殉国也成嘛,干嘛非弄得这么没骨气。原本还有意把高丽王族弄到大宋圈养起来,现在他又改主意了,眼不见为净吧。

内朝议事也改了,现在叫做内阁会议。王二从旁听者摇身一变成了主持内阁会议的内阁总理,除了原本的几位正副宰相之外,六部和枢密院的正职都要参与。

不用看官服,只需看看脸,大概就能分辨出新旧两派官员。凡是年纪小的必须是新派,像高翠峰、许东来这样肤色黑不溜秋的,基本也是新派。

中央政府的改革基本已经完成了,促进社占据了朝堂里的三分之一左右职位,还有四分之一是促进社推荐的工商农学各界人士,剩余的官员依旧由原本大宋朝官担任。

相对一年前,中央政府官员数量减少的太多了,用十去七八形容也不为过。很长一段时间里,京西和京东的十里长亭都要提前两天预定,否则想送一送亲朋顾旧离京都没地方坐。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实职官员,难不成是有人暗中勾结与新皇帝作对?真是冤枉他们了,这些官员也不想辞官不做,都是实职啊。但不辞也不成,职位都被取消了,啥实职不实职的,根本就没编制。

非要赖在京城里不走也成,反正朝廷不再发放俸禄,官员的特权也得取消,比如说公租房、车马补贴啥的。没了这些收入,大部分京官在开封城里还就待不住,生活成本有点高。

难道说十年苦读就全白费了?也不尽然。皇帝下诏说以后的京官都要考试,经史子集占一小部分,与本职工作相关的专业技能占大部分。

比如说你想去工部任职,有关炼铁、开矿、机械制造方面的知识就得过关。也不用太精通,能看懂公文并理解上面说的意思即可。

为了体恤旧臣子,皇帝还特意把金明池让了出来,在皇家园林里开辟了讲学堂,由皇帝亲自出面聘请各行业里的顶尖高手来此讲学,教材嘛……先借用长江学院的。

没辙,在这些方面长江学院超前了太多,人家从七八年前就已经着手培养各种专业人才,现在正好派上用场。随便拿出一个毕业生,就能洋洋洒洒的写出几万言的计划书,有条理、有数据,内容基本都是务实,虚头巴脑的废话很少。

别嫌这些学生年级小,人家还不愿意到开封做京官呢。学业好、有建树的都去了特区和大型工坊历练,说是只有那些岗位才能学以致用,发挥他们的一技之长,整天在朝廷里玩文书没意思。

除了工作性质之外,让学生趋之若鹜的还有待遇和权利。官制改革之后,全国三分之一州县都获批仿效特区模式,地方官由当地代表会选举不再由朝廷认命,薪俸自然也由地方负担。不光没低还更高了,而且权利很大,根本不用再去看上司眼色行事。

不对,也不是不用看上司的眼色,而是换了个上司。也不对,不是换了个上司,是换了一堆上司。以前的升迁政绩由一个或几个上司说了算,现在是由本州本府的地方代表会上百人说了算。

怎么说呢,权力大、薪俸高是好事儿,可压力也随之加大。这些来自各行各业的代表太能挑毛病了,诉求也太广泛了,任何一个地方照顾不到、做不好,都会被他们好一顿数落。

你还别不乐意听,想干这份差事就得乖乖听着,否则人家不批给你资金。没有他们的同意,地方税赋里的钱地方官府一分也别想动。

偷偷挪用……做梦吧,现在的税收已经不往府衙、州衙的金库里存了,全部进入各地邮局和银行,能看见的只是一张凭据,半文钱都摸不到手。

和银行套近乎更别想,这些奸商根本就不和官府一条心,倒是和贩夫走卒打得火热。你找他们谈贷款、谈投资欢迎,下命令真没人搭理。

玩硬的?这就不是做梦而是嘬死了。各州各府半点兵权都没有,手底下就有点捕快衙役,打起来真打不过邮局和银行的保安。

907 最毒妇人心

已经有不少地方发生了银行没收官府产业的事件,敢和银行保安动手的无一不是被当地驻军抓捕归案。没造成太大损失入监坐牢,伤及性命了,公审之后直接枪毙。

各州各府的布告上都说了,官府也得守法,借钱就得还,还不上拿府衙、土地赔偿,然后由朝廷派人接管,等条件成熟之后再重新选举代表会、推举知府、知州。

前提是,以前把本地官府弄破产的代表、官员一律不能使用,别说在本地,到了其它地方也一样。你干啥都成,但这辈子就别再想从政了,当个保长都不成。

“陛下以为如何处置为妙?”提问的就是新任礼部郎中,蔡京。

他这些年在成都府干的不错,不能说完全洁身自好了吧,反正没再出现过损公肥私、贪污贿赂之类的事儿。而且还在长江学院四川分院里拿到了正规培训毕业证,不是镀金,是凭真本事考下来的。

这个科系就是专门为旧派官员准备的,算是个再就业培训。旧派官员里也不全是废物,甚至大多数还是有点才能的,毕竟经史子集也不是笨蛋能学好的。

只要再补充一部分新的基础知识和思维方式,依旧可以到各级政府里担任职务。至于说是不是主官,那得看自己的本事,能不能让代表会选你。

但蔡京不是促进社社员,也不被旧派官员接纳,属于那四分之一由促进社推荐的无党派人士。让他干嘛呢?王二觉得这个人脑子非常灵活,有仪态、学识,见风使舵、撒谎骗人的能力都够,其实干啥都不错,只要不让他把握太大权利就没害处。

于是礼部郎中就成了蔡京的新职务,除了筹备一些迎来送往、祭祀活动之外,礼部的主要工作就是外交,和周边各国打嘴炮,能用嘴皮子捞到的好处一点别浪费。不管是海东国还是高丽国,都和礼部工作息息相关。

“是杀是留让海东王看着办吧……蔡京,你可有见解?”赵佣对蔡京有些成见,觉得让一个卖国求荣的大奸臣重回朝堂很不合适。但组建内阁是王二的职权,他这个皇帝只能挑毛病,无法干涉。

“回禀陛下,臣以为不能杀也不能留,最好能把他们放掉。但不要留在海东国内,得逼着他们投奔金国……”蔡京肯定知道皇帝不待见自己,可他不敢不尽心尽力干好本职工作。

女总理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干好了以前的事儿既往不咎,连提都不会有人再提起,自己依旧是大宋数得上号的高官,蔡家也依旧是大宋显赫门第。干不好,下一任就去海东国当常驻观察员,带着家眷到穷乡僻壤吃青稞去吧,一辈子也别想再回来了。

女总理还说了,外交官就是商铺里站柜台的角色,要想尽办法给东家牟取利益。哪些客户需要维护、哪些客户可以忽略、哪些客户可以忽悠、哪些客户需要叫伙计揍一顿,都是外交官应该把握的。让自己来做这个差事,就是看中了自己身上的坑人潜质,必须充分发挥长处,千万别洗心革面。

蔡京听懂了,也没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贬损。迎来送往、虚以为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自己来说确实不用学。既然女总理这么知人善任,那就必须干出点名堂来,不是为了面子,是为了小命。

现在除了抱住女总理的细腿,真没谁还能依仗了。只要看看皇帝的眼神,再瞧瞧同僚们的态度,蔡京就知道他们有多看不起自己。也明白一旦失去了依仗,自己会是个什么结局。

“去金国……何意?”赵佣闻言有些失神,仿佛找到了某种灵感,但转瞬即逝没抓住。

“给金国一个机会,只要高丽王族在他们手上,就是一颗随时能把海东国搅乱的棋子。谁拿到这颗棋子都会忍不住使用的,届时大宋只需与海东国故意生出裂隙,给金国一个机会,他们就会迫不及待的插手。于是金国违反约定在先,大宋出兵讨伐顺理成章,乃正义之师。”

海东国是谁,蔡京心里和明镜一样。当初摄政王北上兰州救援赵佣的时候,就是这群人突然出现成了新军主力,战后又悄然离去不知所踪。谁能这么快就灭了高丽,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新军,只不过不是大宋的新军而已。

既然海东国是大宋属国,还是可以拥有新军的属国,蔡京的脑子马上就能想到那位摄政王又要对谁下手了。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找了一个遍,好像只有金国符合条件。

这也能解释摄政王为何要在腊月前往幽州视察新军,还搞军事演习。什么军事演习,分明就是在和海东国一唱一和,威慑金国不能出手相助。

等把高丽拿下来,金国就成了孤家寡人,西边有和大宋交好的回鹘、吐蕃挡着,东边是绵延千里的群山,南边是大宋和海东国虎视眈眈,打起来之后躲都没地方躲,只能往北跑。

可北面据说到了冬天能把马冻死,人去了会是啥结果可想而知。自己作为礼部郎中,不能上阵杀敌,却可以尽绵薄之力给大宋找到合理的开战借口。

“这会不会对海东国平定内部有影响?”赵佣对蔡京有点刮目相看了,王二一直说他是个能臣,只是用错了地方才变成奸佞,保不齐还真是这样。

“影响肯定会有,但不一定是坏事儿。如果海东王主动释放高丽王族,并发出通告,允许高丽境内百姓追随其远遁辽东流亡,说不定可以把高丽境内心怀不轨之辈一网打尽!”

兵部侍郎王大说话了,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温度立马随之下降,不少人转头去看两座铸铁大炉子是不是该添煤了。不愧是跟着摄政王东征西讨的得力干将,别看生了一副女人身,心肠可比男人还狠。

这一招也不是第一次用了,当年平定西夏之后,新军在银川搞的好像就是这一套。说是让西夏百姓自由选择,畅所欲言,不要害怕秋后算账。也确实没食言,是没秋后算账,夏天就把账给算完了。

到底有多少西夏百姓消失在大漠里,除了王大这种档次的新军将领之外没人能说的清,但绝不在少数。

得,现在该轮到高丽百姓倒霉了,经此一次,高丽人里面但凡有点胆识、有点能力、有点骨气的全会被屠杀殆尽,十不存一。再有人站出来振臂高呼,怕是不会有人响应,真称得上是绝户毒计。

如果他们知道蒋二郎和萧巫纳是如何在王大和蔡京毒计的基础上又自由发挥的,大殿里再放两个炉子也会觉得全身发冷。

除了王颙的近亲不到七十人得以活命,从高丽各地赶来追随王上的士兵、大臣、百姓,总数十八万多人,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全被毒杀在大同江上游的大峰山脉里,从老到幼、连男带女一个不剩。

根据促进社军事发展委员会和监察审计委员会传回来的消息称,执行这次灭族行动的全是百济王族后裔和日本雇佣兵,济州岛新军并没插手。

各地赶到开京追随王上流亡的高丽人被分批送到山谷的营地里,还被王颙亲切接待,嘘寒问暖。但第二天食物里就被下了毒,毒死一批又一批。

方圆百十里内有六个营地,平均四五天就送来一批,光下毒和搬运尸体就差点没把日本雇佣兵累死。更累的不是他们,而是福建王家的商船水手。他们要从大宋三四个港口不断往高丽安北府运送毒盐,一船又一船,送慢了都供不上用。

908 走上正轨

事后这几个山谷都发生了大滑坡和雪崩,据说是地动所致。到底是地动啊,还是人为爆破,谁说的清呢,能说清的就是所有营地痕迹全被掩埋在几十米深的乱石下面。

参与此事的百济王族和日本雇佣兵短时间内也不会有机会回家,全会被送到半岛中部接受基础军事训练。日本雇佣兵还得到许诺,如果表现良好被海军或者陆战队录取,就可以带着全家移居海东国,不用回到日本忍饥挨饿,鲸鱼肉随便吃!

得以活命的王颙一家还以为拥趸们都从不同线路北上了,怀着一腔复国热情和死里逃生的激动,辞别了负责保护的海军,从静州被礼送出境,踏上了金国的土地。

至于说他们的命运,蒋二郎和萧巫纳有一堆事情要忙,高丽百姓也都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新王国的成立,谁有心思去想一群流亡者。有心思想的大多被埋在大峰山中,侥幸活下来的也得夹起尾巴做人,晚上睡觉都不敢说梦话。

从出兵到建国,一个新政权诞生,一个旧政权消亡,只有短短六个月。在这期间,左近的国家全都默不作声毫无动静,像是没看见也没听见。但这都是表面现象,背地里大宋和金国都挺忙的。

大宋朝廷忙着和海东国签订各种互榷、通商、安保条约,大宋海商则忙着探索去海东国各个港口的航线,找准合适的地方赶紧建立货栈和仓库。

以前的高丽国除了点毛皮、药材之外,确实没啥大宗货物拿得出手。买货的也就是开京附近的王族和贵族,需求量同样不是很大,去不去两可。

但现在的海东国不一样了,那里紧缺粮食、种子、农具、化肥、布匹和泥炭,新国王已经派使节到大宋各个港口招商了,贴出布告公开招募有实力的商户去海东国经商,如果愿意长期经营,还能享受税收上的减免优惠。

光这一样就让很多大宋商人眼红,不光是海商,还有内陆的。海商有船不假,但他们缺乏长期稳定的大宗商品来源,不得不和内陆商人合股。一个管收购、一个管运输售卖,一拍即合,忙不迭的向大海另一头进发。

连带着福建和两浙路的造船业也日渐兴旺,订单都排到后年去了,船只造价也是水涨船高,光是适合造船的木料,三个月间就翻了一倍。

这时候又有海东国的大海船来了,拉的全是大木料。刚一靠岸,市舶司的人还没走,前来采购木材的商户就排上了队,来几船没几船。

有脑子灵活的商人干脆跟着海东国的海船回去,就在当地收购那些从辽东运来的好木头,转手再卖回大宋,成了跨国二道贩子。

但有一种买卖不管是大宋商人还是海东国的商人都不能插手,有两支船队专门往来于开京和幽州海河港之间,挂的都是海东国王的鲸鱼旗。

去的时候空载,回到开京满载,不到半夜不入港,就在海面上兜圈子,路过的商船队想靠近看看,都被海东国的战舰驱离。

幽州产什么呢?别说普通大宋商人想不出来,就连去过幽州的王浩也一脑门子官司。那地方有煤有铁不假,但朝廷明令过不许私人开采锻造。棉花倒是也种了不少,可大冬天的也不是收获季节。

按说他们王家可是和摄政王、蒋二郎都有很深交情的常年合作伙伴,这么多年了一直穿一条连裆裤,运送毒药这么机密的事儿也是王家船队出头露面,但这笔买卖愣是没沾上边。

时间一长,家族内部肯定有点想法,再然后就该有子侄辈的来找王浩,怂恿老头去摄政王府走动走动,或者干脆去找海东国王。咱不要大头,入个股喝点汤总成吧。

“别瞎打听,有些事儿知道了肯定活不长!”但王浩的反应异常坚决,只要有人来提这个事儿立马骂出去,无一例外。

“叔父,您别看我,小侄虽然是南福建省高官,但幽州的事情真不清楚,总理也不会和我知会的。”

王家之所以在不到十年间就成了福建地区数一数二的大海商,船队遍及日本、海东国和南洋,除了因为傍上了摄政王、又在温家造船厂里有股份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王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出来一位封疆大吏,王雄。

从前年开始福建路就成了特区,接踵而来的就是分省,把福建路分成了南北两个省。北省由当朝宰辅章惇任高官,南省被促进社委员会交给了王雄。

倒不是说他的能力有多么突出,而是时势造英雄。新的官制改革中第一条就是本地人治理,省以下的官员不再需要异地为官,而是鼓励本地人担任。

王雄就是土生土长的漳州人,促进社里福建人还真不多,他们哥三也算是儿童团二期的元老,又有家族支持,哪怕没有太多执政经验也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其实派条狗来当这个高官也和王雄没太大差别,不是说王雄笨,也不是说他能力太差,而是促进社在福建的根基太深。

当年王二在福州把合作社、种植园、糖厂、报社搞得热火朝天,连带着也没少影响泉州和漳州。除了她本人的能力之外,还培养了一大批基层骨干。

现在福州归了章惇的北福建省,王二自然不会给他捣乱。一纸密令下来,以前在福州的班底大部分都挪到了南福建省成了王雄的省政府官员。

药方都不用换,照方抓药再来一遍,王雄的治下就能和当年的福州一样日新月异,阻力还更小。王雄更是得到了促进社的密令,一定要把北福建省比下去,让章家、朝廷官员、皇帝和全国百姓看看,到底是圣人教化能让人吃饱穿暖,还是新政的作用大。

事实证明吧,即便王二在福州给章惇留下了一大片成熟产业,又占着福建路最大的产粮区建州,章惇在治理地方的能力上,依旧比不了这些还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

也不能说是章惇的能力不够,他面对的不是某几个人,而是整个促进社,或者说是一个发展了十多年、涉及军事、农业、教育、科研、交通、物流、金融、农业的庞大体系。

就算促进社不向王雄的南福建省倾斜资源和人力物力,光靠这些年摸索出来的几个套路和一大批基层工作人员,章惇兄弟依旧毫无胜算。

就拿福州港和泉州港举例说明吧,没有分省的时候,泉州港虽然名气比较大,往来南洋的船队比较多,但福州港也有糖厂和造纸厂的便利,这些都是紧俏商品,极大带动了当地商业繁荣,两地相比每年的货物吞吐量差不多。

可是分省后刚刚一年,福州糖厂的产量就下降了三分之一,且趋势还是在往下走。倒是从福州港装船运出的甘蔗数量激增,是往年的五倍都不止。

刚开始章惇认命的福州知州还不以为意,他觉得前来购买甘蔗的外地客商也得在福州港停靠,也得把钱花在这里,只要把税收拿到手,管他们到底是买白糖还是买甘蔗呢。

但是到年底一结算,得,别看平日里人来人往的挺热闹,可是税赋不光没增加还降低了一大截。这玩意想瞒是瞒不住的,只能上报给章惇。章惇一听,啥,税赋降了,这不是要了亲命,赶紧跑到福州亲自调查,生怕下面的官员报花账。

909 人贩子

查了半天好像得出了结论,南福建省的王雄太不要脸了,他肯定走了王二的门路,与糖厂和附近的甘蔗种植户达成了私下协议,搞得糖厂生产不利、种植户宁愿把甘蔗卖到泉州,也不就近卖给糖厂。

怎么办?这事儿还真难不住章惇,糖厂虽然不是官府的,不能随便撤换主官,但官府能控制税收。我给甘蔗种植户减税,然后给糖厂加税。糖产量少用税收补,甘蔗外流用产量补,种多了糖厂肯定不缺原料。

这招管用吗?半年后章惇才发现,真不管用。糖厂还在继续减产,甘蔗倒是外流的少了,可产量也少了。很多合作社一看甘蔗无利可图干脆不种,改种别的东西。

更有硬气的,十几户十几户的居家迁徙走了,据说在南福建省的清溪、永春、龙岩、漳州种植甘蔗比较划算,而且泉州、漳州也有糖厂建成,当地的甘蔗收购价比福州高的多。

结果不到两年,福州的甘蔗和制糖产业萎缩了七成还多,连带着造纸厂也纷纷倒闭关张。没有榨糖的废料支撑,造纸厂也没米下锅,改用别的材料成本就会上升,售价一高就失去了竞争力,谁还会大老远跑到福建买纸,除非官府给出运费。

眼见往年穿梭于港外的商船日渐稀疏,章惇心里也急,请教了当地很多大儒,依旧没搞懂自己是错在哪儿了。去请教隔壁的王高官吧,他肯定知道,但必须不能去,丢不起这个人。想来想去,哎,好像问问摄政王不算丢人,这些玩意都是他的学生建立的,不可能不清楚原委。

“米贱伤农!子厚莫急,不日有本王学生登门拜访,一切问他皆有解决之道。”

此时洪涛正在幽州给蒋二郎奔命呢,接到这封信之后,想都没想就提笔写了四个字。然后立刻休书一封给远在荆湖北路的王九,让他把手里的食品厂和米粉连锁店先放放,带人去北福建省给章惇当个参谋。

帮章惇一把,不是为了要他偿还人情,而是怕寒了当地百姓的心。不管南福建省还是北福建省,都是在新政领导下的特区,要是按照章惇这么搞,不出五年,王二废了十年之功开创的大好局面就全得被荒废,不光起不到正面作用,还会引起当地百姓的敌视。

他们还分不太清谁是旧派官员,谁是促进社成员,更没习惯什么民选官员与委派官员的差异。大家只知道这是官员,是来收税的,税收走了日子过不好,那就是官员的问题,进而让朝廷也连带着挨骂。

另外吧,章惇也确实不是瞎搞,更不是给新政捣乱,只是他那一套办法只适用于过去,放在新政里就不太合适了。光有一颗造福天下的心不够,得有相应的办法才成。

可是以章惇的地位、学识,想让他去培训班里上课,管黄口小儿叫老师,确实不太靠谱。让王雄三兄弟去帮他吧,又容易引发误会。

王九是个外人,仅仅代表自己的个人意见。他在江陵府混了这么多年,白手起家开创了偌大的食品帝国,对付旧派官员必须很有一手。有时候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会完全相反。

其实洪涛很想自己亲自去一趟,一方面是拜会拜会章惇和章家,一方面也是看望看望王浩。他都六十多岁了,在这个年代也算高寿,就算生活条件再优越,也是说走就走的年龄。

他可以走,但漳州王家不能就此乱套。据说他的儿女也不是啥省油的灯,老爹还活着呢,就已经开始抢夺家业了。别看王浩在外面胆大、果断,办事雷厉风行,可是到里家里,碰上亲生儿女,一样是优柔寡断、是非不分。

自己去的意思就是帮他拿拿主意,把王家的未来托付给一个靠谱点的子女,实在不成就从王杉、王敦兄弟俩之中选一个。目前这两个孩子都在明州大宋水师里任职,着手建立第一代大宋海军,也算是事业有成。

可是吧,短期内还真走不开。高丽是被灭了,金国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不意味着蒋二郎和萧巫纳就能安枕无忧。

毕竟那也是个人口小二百万的国家,济州岛的居民连日本雇佣兵都算上不过七八万,哪怕百济后裔还有十多万,离二百万这个数字也相差太远。

咋办呢?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移民。用最缺德、最残忍的方式诱杀了忠于高丽王室的十多万人只是第一步,现在做的是第二步,从幽州境内收拢契丹族人往高丽送,萧巫纳亲自带人进入了金国,同样也是去联络契丹族人,然后再通过各种办法由大宋北方各地入境,转道前往幽州,集体坐船渡海。

这事儿吧,促进社开会通过了,但朝廷里基本不知道,包括皇帝赵佣。没法明说,从金国来的契丹族人还好解释,可是幽州的契丹族人呢?他们现在都是大宋子民,把大宋子民送到外国去算怎么回事儿啊,不管他们自己乐意不乐意,都没法张嘴,只能悄悄进行。

能在幽州只手遮天,给这种卖国行为打掩护的只有洪涛自己,他人在,金国兵马就不敢动,幽州当地官府也不敢瞎打听。他人一走,这件事儿几个月之内就得露馅,到时候还得和皇帝解释这么做的用意,就算皇帝通情达理能权衡利弊,可这份隔阂就落下了。

那两支海东国的船队就是人贩子,二个月之内就已经运走了八万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契丹族人,少部分是幽州汉人,还有一部分是其它少数民族。

为什么有幽州汉人愿意跟着契丹人走呢,洪涛能理解,也支持他们的选择。他们说是汉人,可上百年都和北方游牧民族一起生活,除了血统之外,已经完全变了,不适应汉人的传统生活习惯,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和南方迁徙过来的拓荒民发生冲突。

与其再花费几十年时间把他们硬掰过来,不如就放人家去过想过的生活,强扭的瓜不甜,从而引发的民族问题更麻烦。

另外洪涛还有点私心,就是怕萧巫纳一家做大,必须也得给蒋二郎增加点筹码。不光现在,以后只要有机会,西南各省的汉人也得往蒋二郎那边塞。

不管是不是真汉人吧,只要一到陌生环境,数量不占优了,立马就能抱团取暖、一致对外,也不再提谁是真汉人、谁是假汉人。到时候海东国的主体人群依旧是高丽人,但统治阶级是契丹人和汉人,夹杂着耽罗人和日本人,这样就挺好嘛。

堂堂大宋摄政王、新政的设计师,光窝在幽州给蒋二郎当人贩子?别说耶律诜是儿子,就算是亲爹洪涛也不会心甘情愿,他不是常说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嘛,这次该轮到他自己发挥最大功效了。

练兵?不用,现在新军的训练完全由兵部负责,不允许再有人私自练兵,哪怕是洪涛也不成。

修路架桥?也不用,这笔经费全都划入了工部,哪儿该先修、哪儿该缓建有整体规划。民间私人出资也可以,但必须获得审批,以免和整体规划冲突。不是说路修的越多越好,而是要追求实用效率,哪怕是民间资本也不允许浪费。

建厂?哎,这事儿靠谱,幽州路的矿产资源和农业资源还是不错的,这些年也正在逐步利用开发。比如说道州石城、奉圣州的文德附近的煤矿,道州望都、卢龙、檀州的铁矿,析津府往南的广阔平原地区,河流纵横水源丰富,除了开垦农田之外,还是种植棉花的好地方。

910 贷款

但是建厂屯田的事儿也轮不到洪涛染指了,王二王总理早就把他的秘密地图骗走,然后这些矿产资源就成了国有。做为大宋摄政王,口口声声富民强国,总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和国家抢买卖吧。

就算他想抢也没机会了,幽州的几处铁矿和煤矿已经连同大名府、魏桥镇、甘州一起被规划为军事用途,在未来三到五年中,朝廷将大量投资到这些军工企业里,做为整个国家军事建设的重中之重,它们将一起为四十万新军的目标努力。

不过洪涛真不着急,他要想钻空子到处都是窟窿。现在他正和顺丰邮局的副总经理谈贷款呢,一听说摄政王要贷款,大名府分局的局长都没敢接待,马上就把这个消息传回了总局,然后王八小同志就带着一票人马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这可是养父头一次向邮局贷款,数目还挺大,三十万湟州金币,必须特别重视。除了身份之外,邮局高层还闻到了浓浓的钱味儿。养父可是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能让他看中的投资,必须特别有吸引力。

“城市服务系统?至今为止好像没听说朝廷要在这几处建城,爹爹您是不是有秘密规划?”

当王八听明白养父贷款要做什么之后立马有点傻眼,他说这笔钱全要用在几个矿区的生活服务设施完善上,还要在武清和海河港建立庞大的仓储基地,并把海河港扩建成能容纳十多艘大海船同时停靠的深水良港。

顺丰邮局是干什么的?表面上讲她们是大宋唯一一家能覆盖大部分州府的银行系统,实质上已经有中央银行的功能了。

币制改革的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具体经办、发行和担保机构就是顺丰邮局,朝廷里有什么大动作、大投资谁都能瞒着,唯独瞒不过顺丰邮局,只要动用大笔资金,不管去干什么,最终都要经过邮局系统。

养父要做的事儿很好理解,都是在为城市服务,还不是普通的小县城,看规模最次也得是州府一级的中型城市,可王八从来没听说朝廷要在这几个地方建城,提案都没有。

当然了,以养父的能力,如果他提出建城的意见,朝廷是必须马上考虑的,通过的可能性还很大。所以王八更要问清楚,如果真是这样,就得赶紧通知总局增加投资项目吸引社会资金了。

光靠总局那点家底是满足不了这么大需求的,其实这些年顺丰邮局基本不会动用自己的储备金,都是通过设立投资项目向民间筹措,养父说过,用别人的钱挣钱特别快,实事也确实如此。

“你这些年是不是算账算傻了?为父又不是地方官,怎会管筑城的事情,军政要分开不懂吗!你也挺忙的,赶紧把贷款合同签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王八的话说得很没水平,虽然洪涛自己也是以新军起家的,但他非常忌惮军队干涉民政。这种事情不管在促进社还是各级政府中都是严令禁止的,各地驻军也把此条规定视作底线。其它错误可以犯,哪怕打败仗了都能被原谅,但涉政的处罚很严厉,最轻也是去职。

“……没有经过可行性分析和风险评估,女儿也不能随意放贷……不是女儿故意刁难爹爹,这可都是您定下的……要不您找几家海商联合作保吧?”

王八与养父接触的时间可能算儿童团里最少的之一,她从湟州开始就在银行里工作,好几个月都见不到养父一面,到了大名府依旧如此,现在更是整年整年在明州总部工作,也就年初过节才能回家待上几天。

她对这位养父的尊敬、惧怕肯定多于情感,更不会也不习惯采用撒娇的方式处理问题,一时间有点两难了。不放贷吧,情感上说不通,放贷吧,明显违反纪律,这种过错一次就足矣被扫地出门。

“为父要是找海商商议此事,哪儿还有你们放贷的机会。不过你的回答是正确的,好好干,以后凡是碰到此等情况,就想一想是如何拒绝我的,基本就不会犯错了。为父可不想老了老了,见到你们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身陷囹圄。”

听完王八的处理意见,洪涛把嘴一咧,笑了。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王八的脑袋以示鼓励,再告诉她自己并不生气,刚才都是试探。

“……那贷款的事情……”王八并没觉得自豪,养父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总不会是故意把自己叫过来考核的吧。

“筑城的事情肯定不归为父管,朝廷有没有这个计划你们应该比为父更清楚。不过我可以私下透露给你一个消息,不出两年,朝廷就得被逼着在这些地方筑城了,回去告诉你六姐,别整天把眼睛盯在各级政府的税赋上,多派人出来转转,尤其是朝廷有大笔投资的地方,有时候主业会带动很多副业,都是非常好的投资项目。”

洪涛当然知道贷款是需要经过邮局专业部门审核的,就算王六是自己养女,顶多也是免去一部分抵押条件,不可能毫无理由的批准这么大一笔放贷。

“副业?”王八还是没听懂,朝廷的投资里已经包括了道路、住宅、后勤补给费用了,哪儿还有副业?

“你去过魏桥镇和大名府工坊区吗?”王八听不懂很正常,她没有太多商业天赋,只是对数字和数学比较擅长,坐在她这个岗位上也不需要有这种眼光,当然了,能有更好。其实像王二那么精明的人,一样也忽略了这个问题,没关系,自己给她们再讲一遍。

“……去过……”王八还是没明白养父要说什么,魏桥镇和大名府工坊区岂止是去过,邮局在这两个地方有很多笔贷款,都快去烦了。

“当年它们都是荒山和滩涂,现在是不是很热闹了?”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否则洪涛很少会把问题一次性讲清楚,总是一截一截的试探,希望听者能自己想到答案。

“那是自然,如此多工坊,光是工匠就比村镇人多,可这和筑城有什么关系?”

可惜王八没找到答案,魏桥镇、大名府是挺热闹的,但别指望能向工匠们兜售太多商品。他们工资高不假,可工坊区里有自己的商业体系,大部分生活用品都有出售,价格质量说不定比商贩们贩卖的还好。

“你啊,看数字太多,把脑子算死了。魏桥镇和大名府工坊区边上都有城市依托,工匠们的家属可以住在城里,花销也能去城里。可你看看这几处矿区和未来的工坊区,都是荒山野岭、沼泽遍布,连个茶肆都没有。这么多人聚集于此,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光有营地是远远不够的,这些地方很快就要出现市镇,乃至城市。那么问题来了,谁来给他们提供商品、提供饭菜、提供消遣呢?嘿嘿嘿,这笔小钱为父打算挣了,拿回家去给你娘娘买两件新衣服,现在可以签合同了吧?”

其实也不能怪王八反应慢,魏桥镇和大名府工坊区的情况特殊,它们都是依托城市建立起来的,根本不用考虑筑新城的问题,王八自然也就没法举一反三。

不过这个道理要和她讲清楚,工厂的建立,会打破传统的自给自足社会模式。大量工人聚集在一起,除了吃喝拉撒睡这些生活最低保障之外,还有更高的衣食住行和娱乐需求。把这些都满足了,就是一座城市,不管它有没有城墙围着。

911 噩耗

这种模式不光会在幽州出现,大宋各地其实都在酝酿呢。章惇来信就说了,以前糖厂周围全是荒地,没有人烟,后来围着糖厂出现了很多居民,其中有糖厂工匠的家属,也有来此贩卖货物的商贩。

几年下来糖厂已经不是糖厂了,而是被当地人称作唐镇,人口数千,异常繁华。结果让他治理了两年不到,唐镇人口锐减不说,糖厂里很多工匠都跑了。

贷款是假,洪涛需要钱根本不用和邮局张嘴,他的名字就是金字招牌,比顺丰邮局还响亮,尤其在沿海城市里,借钱都不用签合同,有人追着送,拿少了都不乐意。

他是借着贷款的机会提醒王六和王八,不要忽视这一块业务,它的前景太广阔了,广阔到再建立几个顺风邮局都忙不过来的程度。如果不提前规划好,将来会抓瞎的。耽误了挣钱还是小事儿,要是耽误了社会转型,那就是罪人了。

“怎么会这样?以后岂不是有更多城市自己冒出来!”一语惊醒梦中人,王八终于听懂了,然后就更发愁了。

如果养父说的对,那顺风邮局可就有的忙了,以她的判断,养父说得还真有可能,目前各州各府都在搞合作社和工坊,小的几个,大的几十个,要是能仔细规划一下,说不定就是一大批城市。

“傻丫头,城市多了还不好,玩这种钱生钱买卖的就不怕城市多,要是处处都是乡村,你们全得饿死!”

女儿听明白了,洪涛也就完成任务了,具体她回去如何应对未来的大变革,那就不是自己的事情了,是她……不对,是她们一代人需要去思考和实践的。

“爹爹,女儿还有一事不明……”王八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听话也用功,就是天赋不太够,怎么努力也就到这个高度了。

“我们父女相聚一次也不容易,先吃饭,边吃边聊。”肯定是女儿在工作中又遇到什么难题了,既然她没去问别人,就说明别人可能解答不了。在学习问题上洪涛一贯支持,准备摆开架势好好给女儿白话白话。

“此话可当真!”可惜他这番准备算是白搭了,筷子拿起来就没机会往下落,王八提出来的问题不是学术上的,也不是有关银行业务的,而是促进社里的一个怪现象。

王八也说不清是从什么开始,促进社中也有了隐隐的派别之分。刚开始她还以为只是顺风邮局里的社员如此,并没在意,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这种现象越来越普遍,顺风镖局、各地委员会中或多或少的都有类似情况存在。

然后她就利用顺风邮局接触面广的有利条件顺带着打听了打听,大体上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有一群儿童团二期和三期的人,私下里在促进社中又建立了一个组织,自称湟州会。

这种事儿倒也不新鲜,每一期儿童团的来源都不太一样,三期、四期基本都来自工匠子女和湟州、凉州。而一期和二期的一部分则来自开封、西京、京兆府的慈幼院。

孩子们从很小的时候就把地域观念淡忘了,更重视儿童团的次序。一期压一期,这种身份洪涛也没规定过,但他们自动接受并延续了下来。

湟州会的出现比较反常,好像是要故意淡忘儿童团的次序,而是用地域团结一部分儿童团成员。团结就团结吧,促进社也没规定内部不许拉帮结派,别说后面几期,第一期的孩子里还分成了三四个松散的小团体呢。洪涛依旧没插手取缔,甚至还有鼓励的意思。

但湟州会并不是类似的松散团体,也不是为了在各级委员会里争取大多数人,而是打算纠正促进社的前进方向,他们认为在一期的师哥师姐们歪曲了老师的思想,对待敌人太软弱,根本代表不了广大劳苦大众的利益。

想让新政顺利实施,就得像当初在湟州和大名府一样,运用雷霆手段扫清一切障碍,大刀阔斧的铺开新政举措。由此造成的伤亡属于正常损耗,非但没有害处,还能震慑反对者。

“你确定他们已经这么搞过?”如果光是想想,洪涛还是不会太在意,儿童团里并不推崇某种思想,也没有固定的主义,自己只是教给他们基础知识,让孩子们有更多的方法去了解大自然、了解社会,怎么想都是可以的。

但如何去操作就就没这么随意了,就算试验也不能直接用到地方官府层面,那不又成后世摸着石头过河了,阵痛全让百姓承担,错了就错了,下次接着摸。

“孩儿非常确定,在荆湖南路、江南西路都有湟州会在照此法实行,且效果不错,新政铺开的速度明显比其它州府快很多。这半年多来,江南东路少数州府也有效仿,孩儿有账目为证!”

王八是个金融管理人员,常年和数字打交道,说话办事都比较重视具体数字,没有根据的道听途说肯定不会当面拿出来和养父瞎传。

“此事可曾与委员会上报过?”银行系统并不直接参与地方事务管理,既然王八都觉出不对劲儿了,促进社的农业发展委员会和工业发展委员会没理由毫不知情。

这种做法已经涉及到采用强制手段逼迫当地士绅阶级服软,王十的监察审计委员会更不可能熟视无睹,怎么至今自己还不知道此事呢?

“委员会去年开会的时候提过此事,大家的意见始终没有统一,也没形成任何决议,之后的具体情况孩儿并不清楚。”王八也是不怎么关注政治的性格,一般都是由王六代表她去参加委员会的会议,不了解就是不了解,确实说不出头绪。

“那你为何要专门询问此事?”洪涛觉得王八没全说真话,既然不关系政治,就算有什么疑问也应该去询问王六,或者干脆向委员会求证,何苦专门和自己提及呢,这可是有背后告黑状的嫌疑。

“……孩儿只是看着那些因此破家的人挺可怜的,只因不愿假如合作社,或者不想把祖产卖给工坊,就被没收家产、赶出家乡,流落街头且无处告诉,是不是太无情了。他们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有些还是邮局的老客户,向来本本份份不曾作恶,有不少客户也与他们熟识,纷纷找到女儿问个究竟,可女儿除了搪塞推脱之外,也无话可说。”

小心思被养父道破,王八有点紧张。这个问题确实不是她自己想起来提的,而是受人之托。做银行的和谁最熟?必须是商人,立场也更趋于商人。

“不用唯唯诺诺,你和老六影响着大宋至少五分之一的财富,必须站稳立场,不要因为别人的意见摇摆,这样才能对得起信任你、信任邮局的客户,你不是为我服务的,也不是为促进社。”

怎么说呢,儿童团这批孩子,尤其是第一批,天赋并不算好,再加上女孩子居多,能在当下这个以男人为主的社会里立足就算不错了,不能再要求过高。洪涛除了肯定王八的做法之外,还得给她鼓鼓劲儿。

“孩儿受教……”王八的小脸有点红,来之前她都没打好主意该不该冒着替外人张目、背后指责姐妹兄弟的罪名提这个事儿,提完之后更是有些后怕,尤其是看到养父那张黑脸之后。现在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又开始对自己的选择庆幸了。

912 噩耗2

“但此事先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回去之后也不要再去调查此事,更不要和客户多说什么。心中有坚持是好事儿,但也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这不是几个人的问题,更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咱们内部出现了思想上的偏差,待为父调查清楚自会给出解决之道。我就不多留你了,回去的路上通知你十妹一声,让她以最快速度来析津府见我,不妨把贷款的事情透露给她。”

息怒表露于情,洪涛对王八的将来有些担忧。不是说这样不好,做一个人挺好,但坐在高位上就不好了。为了避免她太过兴奋,还得叮嘱几句。

贷款合同签了,去通知各地熟悉商人的信使也派出去了,洪涛却没了兴致。与赚钱相比,促进社的发展方向更重要。洪涛曾经想到过她们会冒进,会和旧官僚系统不停争斗,甚至赶尽杀绝。唯独没想到她们会搞社会性的大运动。

没错,就是大运动,这种趋势不用仔细调查,以洪涛在后世的阅历,分分钟能闻到那种让人热血沸腾、失去理性的盲从味道,然后就会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如果王八没多嘴,等自己感觉到,再想拦可就拦不住了。民意这玩意不能轻易撩拨,它是浇了混合油的干柴,只要被点燃就无法扑灭,更不能控制燃烧方向和火势,谁站错了位置就会烧死谁,甚至包括点火的人。

什么时候把人性烧光、把资源烧尽、什么时候才会自然熄灭。放眼一望,废墟一片,不管始作俑者还是极力抗争者都是输家。之前所做的努力全白费,之后还要延续几十上百年深受其害。人的底线拉低容易,抬高可难了。

怎么办呢?不能急、不能武断,还是先要把事情搞清楚再判断其发展程度。杀人很容易,有新军在手谁想搞事都是徒劳。但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儿童团出身的二百多孩子都是社会的财富,能不杀就别杀。错也不在她们身上,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引导方式有问题,又缺乏必要的关注。

最先赶来的不是王十,而是历书云,就是庞皇后的亲信太监历中贵。年初的时候赵佣下诏废除了西京、北京和南京的设置,三京行宫转交给当地官府,留守的太监也被遣散。这对大部分太监而言说不上好事儿,一辈子可以依仗的铁饭碗丢了,虽然拿到了一笔补偿,要是没点持家的本事也不见得能善终。

但对庞皇后和历书云而言绝对是好事儿,自打新皇登基,历书云的地位也随之下降,无法再利用职权为庞家的产业牟利。这时候太监的身份反而成了负担,遣散之后反而无官一身轻,可以专心致志的照顾买卖。

庞家的生意主要集中在棉纺、服装、化妆品,除了后者之外,前两样都是幽州目前所急需的,其实等城市初具规模之后,化妆品同样有销路。

而且庞家在固安建有一座新的棉纺厂,他恰好就在新厂巡视,接到镖局的通知第二天下午就抵达了析津府,见了洪涛一面,聊了不到二个小时又匆匆离去。

幽州的商业计划他代表庞家拿了主意,都不用马上向庞皇后汇报,事后知会一声即可。这事儿明摆着是个赚钱的大买卖,只是大部分人没出来罢了。现在摄政王看出来了,不管拉着谁干都是恩赐,不光不能推三阻四,还得赶紧掏钱,能占多大份额就占多少。

王十是跟着开封五金行的马车来的,既然是煤炭产区,五金行没理由不插一腿。虽然几座大煤矿都被划归军事用途了,但煤这玩意从来也不是只在一点存在,矿脉矿脉,一有就是一片,大矿富矿沾不上边,弄几座小矿也够用了。

幽州可比黄河流域冷多了,假如以后这里真的建城,对蜂窝煤和铸铁炉子的需要量不是个小数目。现在蜂窝煤和铸铁炉子已经不是稀罕物了,也不光五金行一家在经营,竞争还是挺激烈的,要是能提前布局,在未来的市场竞争中就会获得主动权。

“你现在常驻开封了?”其实监察审计委员会的总部就在开封,王十从开封来很正常,但洪涛每次看到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毛病也得挑点毛病。

“女儿这身军服可有英气?”王十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从小就是挨批评最多的,长大了也没啥变化。要是哪天养父看到自己和颜悦色、笑容满面,反倒很不习惯。

“你不是军人……”这次王十的打扮还算正常,没化妆也没奇装异服,皮毛大氅下穿了一身新军军管的作训服,看上去确实挺精神,但洪涛依旧能挑出毛病。

“既然爹爹不喜欢,那女儿就换上旗袍,我带着呢!”王十脸上一点不高兴的表情都没有,放下背包就去拉上衣的拉锁。

“八嘎,她要是敢把外衣脱了,就砍断一只手!”几年不留意,王十已经从大姑娘变成了少妇,至少年纪上是这样,随着拉锁滑落,峰谷和沟壑直映眼帘,晃得洪涛只能歪过脸去,然后就看到八嘎。

“咔哒……”话音刚落,八嘎腰间就传来刀簧崩开的轻响,只要王十的手再敢往下拉几寸,长刀就会出鞘,速度非常快,等看清楚时就已经击中目标了,八嘎说这叫抽刀斩,是刀术中起手式。

“你就不怕哪天出门的时候马受惊摔死?”王十的手停住了,恶狠狠的盯着八嘎。

“……”八嘎面无表情,连看都没看王十,双眼死死盯着拉锁上的手。

“嘻嘻嘻……女儿只是和爹爹开个玩笑,我先去换衣服,然后再回来陪爹爹说话……”聪明人和笨人交锋,有时候是能甘拜下风。王十不敢确定八嘎是不是虚张声势,更没必要冒这个险,转眼又变成笑嘻嘻的德性,提起背包就往外走。

“站住,老实坐下,今天不说清楚你哪儿也去不了。海河港的船只已经备好了,在大宋关不住你,我可以把你送到宸娘的地盘上去。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她肯定不会伤害你的性命,我也就不算太狠心对吧?”

洪涛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狡猾的女儿大概已经知道自己为何要找她来,这顿胡搅蛮缠就是在逃避她不想回答的问题,拖时间想出应对之策。既然她知道这件事,不是同案犯就是主谋,那就没什么需要客气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儿童团里有对待叛徒的规矩。

“……八姐一来幽州我就知道此事会让爹爹知道,她和那些士绅地主走得太近了,已经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

要说怕,王十在这个世上只怕一个人,不是养父,而是那个岁数更小、手段更毒辣、脑子更好使的异族师姐。从小两个人明争暗斗她就没怎么赢过,所以宁可死也不想落在宸娘手上,那才叫生不如死呢。

“放你娘的狗屁!”猜到王十和这件事儿有关是一种感觉,从她嘴里听到又是另一种感觉。洪涛真想一把掐死她,促进社那种乌托邦一般的理想已经被自己否定过无数次,本以为她们都改变了,谁承想只是表面附和,骨子里又死灰复燃了。

“我娘娘是大长公主……”王十也挺光棍,反正也瞒不住了,也就不再躲躲闪闪,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座,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别废话,赶紧交待,谁的主意、谁的主使、从者有谁,统统都写下来,一个也不许遗漏!”抓到了知情者,洪涛就不那么焦虑了。别看王十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这种事情她真当不了主使,背后肯定还有人。

913 触目惊心

“爹爹先告诉孩子要如何处置,否则孩儿宁可死在宸娘手里也不会说半个字!”但最难对付的就是王十,心性狠毒、杀伐果断、很难忽悠。都到这时候了还敢讨价还价,死不改悔。

“……看情况,如果影响面不大,于公应在促进社内部处理,于似可以家法从事。要是影响太大,那就得给世人一个交代了,不能让十多年的努力全被你们毁于一旦。”

知道讲条件也挺好的,要是全像王八那样一问啥都说,洪涛更要发愁。这种脑子怎么和别人斗啊,玩政治比的就是谁不要脸、谁不是人、谁不怕死,实诚是最没用的。

“……能不能不杀?”王十听明白了,促进社内部处理无非就是降职、处分,丢掉的只是权利和面子。家法处置无非就是抽鞭子,确实疼,但对将来没啥影响。

唯独给世人交代比较麻烦,拿啥交代?皇帝能下罪己诏,下面做实事的可没这个待遇,出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只有一个结局,死!

“你说呢?”洪涛听出来了,事情很可能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王十自己就掂量出来轻重了。

“是有点麻烦……可她们也是为了新政好,并无徇私舞弊现象,孩儿愿作保!”果然,王十马上承认了事态的严重性,但还是想求求情。

“为父又不是神仙,说说吧,你们都做了什么。”这倒是个好消息,听王十的意思她并不是主使,还舔着脸替别人担保呢。说实话,洪涛真不愿意和她们翻脸,那就等于自己否定自己。

“材料都在这里,爹爹自己看吧,事情太多了孩儿也讲不清。当初本来不是这样的,效果确实特别好,但不知为何越来越失控。就算老八不来告状,二姐她们也得来向爹爹请教善后之策。”

王十打开背包,里面根本没有旗袍,而是一大堆捆绑好的卷宗,绳结上还有暗红色的火漆封印。这都是监察审计委员会的绝密文档,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有权翻阅,还必须获得授权。今天王十算是犯规了,不光没有委员会授权,还把它私自带了出来。

“人世间最坏的事就是以正义的名义散布邪恶,此风不可涨,只能杀一儆百。人不是我杀的,真正的凶手是你们这些手握大权的上位者。说说吧,你觉得该如何处理才算妥当,又该让谁来当替罪羊呢?”

洪涛没把所有材料都看完,只是按照索引目录挑挑拣拣把关键几个地方看明白,整件事儿也就掌握了。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还严重,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边缘。就连促进社也束手无策,内部开始出现了分裂。

看来王八没说实话,她隐瞒了促进社最近几次开会的内容,那已经不是讨论问题,而是成了互相攻击的角斗场。也就是大家全没有枪,否则能活着出来的没几个。

高层尚且如此,促进社下辖的各地方机构就更乱套了。不同派别有不同的势力范围,有些地方坚决禁止湟州会的激进做法,有些地方则大力倡导,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相邻州县因此发生的民间械斗就不止一次,为此破家、丧命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谁会有这么大权力和影响力建立了湟州会,并把很多儿童团成员吸纳为会员,还致使促进社内部对此事褒贬不一,容忍到此呢?说起来洪涛都脸红,主使者是两个人,两个女人,周一日和富姬!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非要追溯的话得从周一日入川开始。当初自己为了让她能尽快在四川站住脚,就让富姬派人协助。于是湟州路和凉州路的一部分基层促进社干部紧急入川,主要从事基层组织建设工作,说白了就是去各地建立促进社组织。

但川陕四路与湟州、凉州完全不同,它没被打烂,更没有重建,当地人有当地人的固有思维模式,对新事物的接受速度很慢。

想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迅速打开局面谈何容易,于是这些来自甘凉路的基层干部就采用了一种类似宗教的发展方式,手段比较激烈,很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这事儿洪涛知道,知道也是白知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白手起家还有时间限制,不玩点斜的歪的确实不好办,哪怕自己亲自上阵也无计可施。

所以当时不光没对这种做法进行批判,还对相关人员进行过表彰。要是没有川陕四路的鼎力支持,北伐灭夏的战役就不可能打赢,赵佣也活不到现在。

但自从赵佣登基之后,来自外部的压力降低了很多,几个特区的发展全都纳入了促进社的整体规划里,这种事儿就没再发生过,慢慢就被忘记了,至少洪涛是忘了。本来就不是啥值得夸耀的功绩,巴不得没发生过才好。

谁承想随着特区模式的不断推广,刚刚掌握了权利的促进社成员干劲儿太足了,自发的开始了攀比,不是物质上的攀比,而是在政绩上总想压人一头,好像不这样就不足矣展现其本领。

怎么才能让发展提速呢?按部就班循规蹈矩肯定没戏,这几套发展模式都被师哥师姐们摸索了近十年,想在上面玩出花的可能性不大。

而当初入川援建和被他们带出来的基层干部随着全国范围的新政铺开也走出了川陕四路,带着一脑袋先进典型进入了地方官府接管权利。

一方有强烈的愿望、一方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很快就有胆大的地方官员在自己管界里偷偷试点,尝到了甜头之后马上加大力度。

这种迹象肯定逃不过促进社的监管,很快就被发现,但在到底该不该这么做的问题上内部发生了严重分歧。

有人觉得这么做不妥,搞不好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有人觉得既然在川陕四路验证过,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用到别的州县当然也是顺理成章的,有点副作用在所难免,只要对新政展开有利就不用大惊小怪。

而且这个办法是被养父认可过的,执行者还是两位夫人,现在说不对,那就是否定养父、进而就是否定促进社、否定新政。

之所以一直没人向洪涛汇报此事,也是鉴于这一点。养父已经明确讲过促进社以后要自己发展,不要什么事儿都等着他来做决定。

但随着湟州会成员越来越多,铺开的摊子越来越大,行事风格越来越明目张胆,副作用立马就体现了出来。

主要就体现在士绅地主和部分自由民的不配合方面,也没法配合,人家的田亩、家产,凭什么就得主动拿出来加入合作社和工坊。

湟州会对不配合者的做法极度无情,不肯加入合作社、合作工坊的人和家庭,先派人去做思想工作,还不听立马就会被当地百姓孤立,事事对着来。

你还别反抗,湟州会就等着有人反抗呢。他们对如何挑拨底层民众情绪的技术玩得非常顺手,只需高喊一声均贫富,就能让当地穷人像疯了一样去打砸抢,去杀死一切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富裕起来的人。

事后大多数受害者已经没法告了,人都死了还怎么告。就算有人上告,当地官府要不就是和稀泥不敢插手,要干脆就是湟州会的人执政。表面上公正严明,杀人偿命,可审来审去通常是找不到杀人者。当然找不到了,一村一乡的打砸抢,谁说得清这一棒子是那个人打的?

914 数典忘祖

久而久之,原本不愿意加入的士绅地主们也看明白了,想活命就赶紧服软,损失点家产好歹能保命。要是死不低头,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佃户冲进来,被打死也是白死,都没地方喊冤。

但也不是没有狠角色,很多大家族就不信这个邪,尤其是碰上整村整乡都是同族的地方,湟州会的手段最终就会演化成邻村之间的械斗。有时候能打赢、有时候就打不赢。

没关系,硬的不成还有阴招。当地的供销社、银行、镖局、警察不能说都掌握在湟州会手中,但也算是一个体系里的,必须不会胳膊肘向外拐。

谁和湟州会作对,谁就会很快陷入寸步难行的境地。双方械斗,人家抓起来的人很快就成了受害者,你家抓起来的人就是凶手,要按律处罚。

化肥就别想了,有也不卖给你,镖局也不再接你们家的业务,想送个信都成问题。更有甚者,连商贩们都不敢再和你家做买卖,县城里的商铺也不卖东西给你,想吃点盐都得跑到百里之外。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有些人家忍了,有些人家依旧不肯低头。找不到说理的地方干脆就不讲理,不是我宰了你就是你弄死我。

反正也活不下去了,把家财变卖变卖,往山沟子里一钻落草为寇专门抢劫合作社、供销社、镖车的事件越来越多,最严重的就是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和江南东路的几个州府。

这些地方交通建设比较滞后,地形也比较复杂,到处都是丘陵山区,促进社进入的时间也晚,当地士绅地主阶级势力相对大。

遇到挫折之后湟州会也傻眼了,当初在甘凉路和川陕四路明面上有新军和护厂队保护,暗地里还有山川督察院和朱八斤的青帮协助,遇到这种硬茬子也不用怕。

可是现在新军不是地方政府可以调动的,想调动就得有拿得出手的理由。编个理由倒是可以,但调动新军不可能不让养父知道,用新军镇压内乱的事儿立马就得露馅。

别说湟州会不敢这么做,促进社的委员们也傻眼了。调兵吧,就得面对养父的怒火;不调兵吧,三路的内乱愈演愈烈,已经有县政府被袭击的事情发生了,光靠当地警察部队怕是应付不过来。

“孩儿觉得还是尽早调兵为上,无论如何不能让暴民席卷三路,那样麻烦就大了……这些地方官表面上拥护新政,暗地里却和朝中旧派官员交往甚密,在当地乡绅中也有不利于新政的言论,不如借此除掉。”

眼见养父看完了材料并没勃然大怒,也没露出要杀人的微笑,王十觉得这次的宝又押对了。养父不是特别反对湟州会的做法,只是对隐瞒实情有意见。在这种情况下,通常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再认个错基本就算没事了。

“啧啧啧,刚几年就张嘴闭嘴暴民,这叫忘本!有件事儿我一直不曾和你讲过,现在该说说了。你本是河北临清人,世代务农,因朝廷马政破家,还被马政官员伤了你哥哥,不久病死。你父母在当地告状无门才卖掉最后的田亩和祖屋到开封告御状,但御状岂是那么好告的,几个月下来花光了盘缠还染了时疫。你母亲先走一步,你父亲拼尽最后一口气把你送到慈幼局门口也倒下了,被人发现时已经活活冻死。他把身上的冬衣脱下来把你裹住,不是为了让你长大之后口口声声叫他暴民的。如果你父母在天有灵,不应该把你送到慈幼局,而是该把你溺死。马政就像如今的新政,由百姓自愿参与、让百姓有利可图,那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管不顾,只为政绩搞一刀切,那就是坏事儿。为了政绩连百姓死活都不管,这和强取豪夺的贪官污吏有什么两样?别以为以前为国出力、对国有功,以后就能胡作非为。打着新政的幌子做祸国殃民的事情,还有脸找当地官员顶罪,真说得出口,为父都替你脸红。看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我只是脸皮厚和不要脸,你干脆就不知脸为何物!”

听完王十的应对之策,洪涛直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先是撇着嘴奚落,接着语重心长,然后讲事实摆道理,越说越激动,满脸都是鄙夷神色。

“……空口无凭!”在王十印象里,养父只有对付敌人时才会这么刻薄,再加上突闻自己的身世来历,一时间也有点乱了方寸。

“河北东路大名府临清县冯家庄,以你的本事很快就能查清楚。滚吧,以后不要再往本王身边凑,咱们的情分已尽,好自为之。八嘎,送客!”

这次不是忽悠,儿童团里也不全是无名无姓的孤儿,只要在慈幼局里有登记的孩子洪涛都派人查过来历,原本只是想替她们找找亲人,要是有就还给人家,只有纯粹的孤儿才能留下。

查来查去,除了像王十七那样还有族人的几个孩子之外,确实没查到至亲。但也不是白费劲,多一半都搞清了具体来历,比如王十。

以前不告诉她们只是为了减少烦恼,知道了又能如何?现在告诉她也是为了减少麻烦,讲任何大道理都不如现身说法管用,尤其是事关她自己。

被一件事儿害得家破人亡、孤苦伶仃,然后又在别人身上重复同样一件事儿,由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还美其名曰进步,很可笑、很可悲、更可怜。

“爹爹……爹爹……不是我做的……我没有……”王十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想再解释解释。

她从来没想过脱离养父,更没打算背叛,对她而言那个男人是个永远也解不完的题,每多一天都从他身上发现更多谜,每解开一道都能让自己见到更广阔的世界。与这样的人为敌太恐怖了,也没有任何收获。

可惜八嘎理解不了她的想法,更不同情,只用了一只手就把这个掌控着大宋最强力部门的女特务头子拎了起来,严格执行了主人有关送客的命令,直接扔了出去。

“主人,她没走,在外面跪着呢……”其实八嘎也不是没有感情,更知道刚被自己扔出去的女人是谁。他只是比王十还聪明,知道该听从谁的命令。

“先不要管她,派你的人拿我的手令把幽州所有新军排级以上将领召回来,要是有人问,就说是重要军事会议,逾期不达者按军法论处。”

此时王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监察审计委员会也没什么用了,整个促进社都已经被湟州会的人渗透,而且无法自行清理干净。因为她们不是敌人,而是自身的细胞一员,敌我都不好分辨谈何清理。

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控制军队,只要军队还没被湟州会渗透控制,情况就不算最糟糕,充其量是一场内乱、一场大清洗、一次纠错。

“是,小人这就去办……”八嘎也没见过主人如此紧张,不是脸上的表情,而是手指不停的发抖。

“等等,你是否在卫队里听人讲过湟州会的名字?”洪涛确实紧张,但不是为大宋,而是自身。

假如促进社被渗透了,那自己身边的人也不会百分百安全。连王十、周一日、富姬都是她们的保护伞,除了八嘎这几个日本浪人之外谁还可信呢?

“……没有,肯定没有!”八嘎没有马上回答,仔细想了想才摇头。

915 情况复杂

“带你最信得过的卫队,咱们立刻出发去海河港,会议地址也改在那里……”八嘎话很少,但每一句的质量都很高,没有就是没有、搞不准就是搞不准,不会为了虚荣、面子、责任添油加醋、故意隐瞒。洪涛多少安心了点,可是离安全还差很远,析津府也不想待了,只有到了武装货船上才心里有点底。

“是,我这就去办!”八嘎等了几秒钟,见主人不再说话才转身向外走。

“等等!把外面那个怂玩意也带上……”刚走到门口又被洪涛叫住了,从小养条小猫小狗还舍不得扔呢,何况人乎。

洪涛打算多冒点险把王十带上,反正她离开了系统之后顶多算个会用毒、稍微有点搏击技巧的悍妇,也翻不起太大浪花。

大型作战会议,这可是紧急军情,接到命令的新军将领一秒钟都不敢耽误,没问是什么作战计划,更没问去海河港开会的用意。那些东西都不是军官应该打听的,马上出发、尽快抵达才是关键,无故迟到就是免职的重罪,马虎不得。

但迎接他们的不是作战会议,而是海东国海军士兵的枪口。每一个进入临时会议室船舱的军管都会被海军士兵缴械关押在武装货船里,然后由洪涛带着卫队成员挨个单独审问。问题很简单,只有两个:第一,你是不是湟州会成员;第二,是否知道、听说同僚中谁加入了这个组织。

当天晚上洪涛就拿到了所有供词,互相比对之后再把重点嫌疑人审问一遍,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整个幽州三万多新军,四百多名排以上军管就基本排查完了。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儿!”虽然熬了一宿,洪涛依旧没打算休息,而是来到关押王十的舱房,把排查结果扔在了她脸上。

“……此事孩儿确实不知,大姐和三姐是明确反对湟州会的,只是碍于爹爹和两位夫人的颜面才没有声张,她们怎会发展到军中!”

王十也一宿没睡,坐在船舱里披着毛皮大氅还瑟瑟发抖。死她当然怕,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当做叛徒处死更可怕。养父会杀了自己吗?这个问题她自问了一宿,结论是五十对五十。

既然是谜一样的男人,那就不可能百分百猜准。当看完这份审问记录之后,她抖得就更厉害了。这群挨千刀的玩意居然瞒着自己向军队里渗透,早知如此就不该心存侥幸,现在真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问我我去问谁?你是干什么吃的,不知这两个字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吗?知情不报、同情纵容,现在倒好,连本职工作都马马虎虎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不求饶还好,王十越是推脱不知情洪涛就越生气。全**政两界一把抓的大特务头子,遇到这么大事儿居然有脸说不知道!这可比参与的罪过还大,思想激进还有药可救,脑子笨就无药可医了。

“您也知道女儿在委员会里势单力孤,此事又牵扯到两位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有关于湟州会的报告都封存了,确实不知道……”这下王十算是尝到啥叫百口难辩了,一贯伶牙俐齿的她脸都憋红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借口,连装怂的招数都用了出来。

“嘿,什么叫牵扯到两位夫人,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不明白?少拿夫人当挡箭牌,她们的责任是她们的,你的错误是你的!”

这番话听到洪涛耳朵里意思可就不太一样了,除了有明显推脱责任的嫌疑,用心还很险恶。不愧是儿童团里的第一狠角色,临死还要拉两个垫背的,这个罪名一旦被咬上自己就会很被动。

“……哇哇哇……女儿冤枉啊……女儿不想死……爹爹救命啊……”眼见装怂和挡箭牌都没用,王十也慌了,祭出最后一招,哭闹!

“去去去……别来这套!”洪涛踢了两下腿没把王十踢开,干脆拿起一块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破布垫在膝盖上,免得蹭上鼻涕眼泪。

“想脱身就去找替罪羊,找不到合适的就拿你开刀。你也说了,促进社里很多人都不喜欢你,为父宰了你她们顶多假惺惺的求求情、掉两滴鳄鱼泪,背地里肯定偷偷拍手乐。你要是愿意为了她们献身,为父也没意见。”

杀了王十?洪涛没想过,但也不能就这么饶了她。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毛病必须板一板,哪怕板不过来,吓唬吓唬也是必须的。平日里想吓住她几乎不可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爹爹说过出卖亲人最可耻!”别看王十以心狠手来著称,但还远达不到六亲不认的程度。和其他孩子比起来,她甚至更看重家庭和亲人,只是不善于表露而已。

“那就找不是亲人的卖,此事没人出面担责是过不去的,要不你自己承担,要不推举几个出来。”鉴于王十的表现还不错,洪涛就不再折磨她了,把话完全挑明。

“……有个叫武安的人表现最活跃,他是儿童团五期里的佼佼者,当年在甘凉路负责拓荒工作,去了川陕四路之后负责推广合作社,是周夫人的得力干将。目前在荆湖南路永州担任零陵知县,还是永州促进社委员。最初的湟州会就是从永州起,到底是不是他主持的孩儿还不清楚。去年年底他曾入京接受嘉奖,被陛下接见,赐字平南。”

有了养父的暗示,王十立马就不哭了,飞速选出一名合适人选。让她帮助人很难,但害人分分钟可以。只要不牵扯儿童团一期的孩子,谁对她而言都是外人,全害死也没心理负担。

“这个武平南与陛下可有私下交往?”洪涛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只要儿童团一期没直接参与此事,就不想痛下杀手。

如果王十所言不假,那这个人选就挺合适,有始作俑者的嫌疑,又在湟州会闹得最欢的区域。不过一句入京觐见皇帝还获赐字,又让洪涛多了种联想,湟州会和赵佣有没有关系呢?

“私下交往倒是不曾发现,他至今为止只入京过两次,还都是奉召接受表彰。陛下对他倒很是器重,下一批的提拔官员里就有他的名字,好像是为了推行小省制吧,也是二姐同意的。要说交往过密,此人和长江学院的研学会倒是经常有书信往来,有几名研学会毕业生正在永州供职。”

这个问题瞬间就让王十面色凝重起来,她明白如果养父的推测属实,该有多严重的后果,不敢再随便信口开河,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回答得非常明确。

“永州是吧……如果为父去那里走一圈,你有瞒过所有人的办法吗?”小小一位知县,两次被皇帝接见,还要升任高官,速度好像有点快,但在促进社内部这也不算太出格的事儿。

通常每建立一个特区就要撤换当地三分之二的官员,除了精简数量之外,必要的补充也得有。这些人往往就是从促进社内部选拔,比如说王雄。他之前连知县经历都没有,直接就当上了高官,比这位武平南还快呢。

可是这种情况总有迹可循,王雄的高官职务多一半是因为他的福建本地人身份和漳州王家的助力,少一半还有王二团队的辅助。武平南是湟州厢役家属出身,在永州也没有家族支持,让他当高官必须有特别出众的政绩。

916 洪涛微服私访记

这种联系单从各级政府工作汇报中看不到全貌,洪涛打算亲眼见识见识湟州会的本事,一方面是确定自己的判断,另一方面也是不想随便冤枉人。

如果他只是个充满理想、满腔热血、又善于理论联系实际的年轻人,那就没必要自断臂膀,经过教育之后还是可塑之才。谁没年轻过、谁没认真追求过自认为对的事情呢。

但这件事儿必须秘密进行,不能被新军和促进社系统知晓。目前这两个系统都被湟州会渗透了,程度多深还无法判断。

“爹爹还愿意相信女儿?”王十刚刚从深渊里爬上来,还不确定到底会不会再跌进去,突然发现深渊只是个土坑,还没腰深,顿时就迷糊了。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在背叛我。既然你知道错了,想自救,那我没理由不给你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毕竟你还叫我一声爹爹。”洪涛趁着王十发愣的机会又踢了踢腿,终于解脱了,果不其然,垫在膝盖的破布上湿漉漉的。

“要是爹爹早早娶了我,女儿也不会犯错……”听到自己有救了,王十立刻就忘了刚才的惨状,又开始挑衅。

“八嘎,我这是对牛弹琴,还是把她和那些加入湟州会的军官关在一起吧,等把事情查明之后一起问斩!”这次洪涛没再让王十得逞,抬起脚护住了腿。

“不要、不要!女儿知错了……女儿有办法!”一物降一物,手握很多人生杀大权的女魔头遇到机器人一般的八嘎也有吃瘪的时候。

幽州军演结束,但摄政王很不满意,于是一部分军官被撤职送入了学习班做短期培训,成绩合格之后才能重新上岗。

由于要培训军官,摄政王也推迟了返回时间,暂时留在幽州,把训练班设在了海河港附近,由新军一个营护卫,严禁探访。

培训班倒是也贴切,但不是业务培训而是思想教育。八嘎带着护卫队就是教官,总数二十一名和湟州会有瓜葛的新军军官,每天的课程就是交待自己所知的湟州会内情,再对湟州会推崇的理想目标进行反思。

真正负责营地安全的不是新军而是海东国海军,洪涛已经给蒋二郎去信,让他尽快派遣一个营的日本雇佣兵来海河港交给八嘎统领。做为回报,幽州新军的两个新兵营将换上海东国陆战队军服登陆开京,专门清理附近的残余高丽贵族势力。

湟州会的事情洪涛没声张,与海东国交换军队的事儿倒是上报了,理由是新军需要实战训练,目前能提供这种机会的只有海东国。那一个营的日本雇佣军则被说成海东国派来的新兵,双方对等嘛,互相学学谁也别吃亏。

把幽州交给了八嘎,洪涛带着王十、一库和以太四个人登上了海东国的武装货船,一路南下直奔杭州港。计划从那里换乘钱家的内河江船,伪装成登州商人,带着几十匹棉布溯江而上直奔巴陵。再从巴陵换乘当地客船沿湘水南下潭州、衡州,最终进入永州抵达零陵县城。

但到了杭州一问,全程三千五百多里,走内河航道全程逆水行舟,如果没有训练舰专程护送,速度会很慢很慢,一个半月能走完单程都是万幸。

这时多年的道路桥梁建设就体现出作用了,只要不是大宗货物,能用箱车运载的都可以选择走陆路。虽然运输成本高一些,可时间能缩短三分之一多,像棉布这样利润比较高的货物完全可以选择。

顺风镖局肯定不能考虑,它的镖师有很多是退役伤残新军士兵,王十是不怕,她很少以本来面目见人,但洪涛怕被认出来。

杭州做为商业城市,各行各业竞争都挺激烈,镖局也不再是顺风一家的天下。尤其是短途押运业务,随着道路的修建,根本用不上专业镖师也不会有被抢的风险。手头不缺闲人,又买得起几辆箱车和骡马,能保证货物和人员准时送达,就可以开业大吉。

洪涛和王十刚出码头就看到一块碧绿碧绿的招牌,顺水镖局!

“这家如何?”此时的杭州与南宋的临安地理位置基本重合,但城市规模和结构完全不同。洪涛自打下船就左顾右盼希望能找到一丝相似感,可惜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到,也就懒得再去城里打尖住店了。

“嘻嘻嘻……爹爹要是出来跑江湖做生意,怕是要坑惨。像这种绿牌镖局并不是真镖局,全靠着莲夫人的旅行社过活。送游客在附近转转倒是不错,长途护镖他们不擅长。”

陪着爹爹微服私访让王十很得意,数遍儿童团,连几位夫人都算上,谁曾有过此种殊荣?嘿嘿,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自打一下船她就看出来了,自己的养父真不是没弱点,他对地方并不熟悉,连绿牌镖局都分不清。机会来了,自己必须好好表现,除了争取将功赎罪之外还得让养父尽可能高兴。这样不光罪责解脱了,说不定还能如了自己的愿,成功嫁入摄政王府!

“那你的意思是去找正规镖局?”洪涛确实不知道猪八戒旅行社还能带动这么多产业一起发展,准备听听王十的打算。

“爹爹放心,除了顺风镖局之外,杭州还有四五家正规镖局,价钱比顺风镖局还便宜一成。”王十这次出门终于以本来面目示人了,不再穿男人服饰,换上了夹克衫和工装裤。

这可是当下最流行的江湖儿女打扮,由庞氏成衣店去年推出的最新款。别看庞皇后当皇后运气很差,也没什么大作为,但她在做买卖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庞氏香水、护肤霜是各地富贵人家女子的追捧之物,庞氏成衣店也开办得红红火火。很多服装都是她自己设计的,灵感来自于新军和摄政王府的所见所闻,叫做高仿也成。

夹克衫和工装裤就是例子,前者和新军军官的作训服很像,只是去掉了过多的口袋,换成了土黄色和靛青色。工装裤基本就没怎么改动,和炼钢厂、铸造厂里工匠们穿的皮裤如出一辙,换成棉布之后改了个名字,卖的还挺好。

这些年除了推行新政之外,大宋的文化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服饰就是最明显的表象。接触工坊、新学、新军、促进社比较多的宋人已经慢慢的改变了传统服装,开始接受新式服装了。

这些衣服在生产生活中明显比传统服装方便利落,造价也低很多,舒适感不见得强多少,但实用价值比较高。其中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工匠群体和商人,他们要不就是整天和工件、机器打交道,要不就是每日里长途跋涉舟船劳顿。

服装对他们的意义远不仅停留在礼仪身份层面,而且他们觉得新式服装更能代表自己的身份,并与传统乡绅、士人阶级有明显的区别,潜意识里也是一种挑战。

“那你打算如何与镖局说项,我们要去永州何干?”

洪涛相对王十反倒保守了许多,没有穿什么新款,还是七八年前的老旧作训服。这种款式的衣服在新军里都不多了,且质地以苎麻为主,没有棉布舒适,通常都是老一代商人和工匠不舍得扔,才会凑合穿。

“这……女儿又失算了……”一个问题就让满脸喜色的王十蔫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傻,养父不在身边的时候干什么都很有条理,几乎不出错,可是每次倒该露脸的时候就错误不断。

917 洪涛微服私访记2

这次更错的离谱,去正规镖局雇车镖师不是不成,但要说明目的地和携带货物才能计算佣金。可是谁会带着几十匹棉布去永州贩卖呢?这么远的路程,刨去运费、吃喝住行,就算卖出高价也没有利润可言。

先不说永州的税官会不会起疑,光镖局这一关就过不去,人家一听就会好言相劝,然后直接拒绝这趟很可能让客户赔本的旅程。

目前棉布的产量还不是很高,除了供应新军和朝廷之外,真正流向民间的并不太多,属于紧俏货。想做棉布生意完全可以去近点的地方,甚至在杭州坐地起价就有人抢着要,何必非要跑那么远呢。

还没抵达目的地就引来周围人的疑虑,这是做秘密调查工作的大忌。如何融入当地社会,最好让人见过面都想不起来,这才是完美的微服私访。

“关心则乱,不要想太多别的东西,过于兴奋、恐惧都是致命的。现在不是认错的时候,赶紧想办法弥补。”对于王十为何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洪涛心知肚明,她心里想的东西太多了。

“……以爹爹和女儿的口音,去当地贩卖何种货物都不可取,路途太远货物太少。”咬着手指头想了好久,王十无奈的放弃了。

她真想不出两个北方人带着两个倭奴,去几千里之外能贩卖什么才算合理。如果是大批量的货物倒能解释,就这几十匹棉布的销量,超出二三百里范围就是铁定赔本。

“所以咱们不能雇佣正规镖局的车马,这间顺水镖局就不错。你去和他们讲雇两辆车去潭州,车辆舒适速度快即可,价钱不用太在意。”洪涛指了指那面翠绿翠绿的招牌,示意一库陪王十一起去。

“潭州?为何要到潭州?”王十被绕糊涂了,不是说去永州嘛,咋又改潭州了呢。

“到潭州换乘船只继续南下,有人问就说咱们的棉布是从巴陵运来的,那里有登州的大船停泊。”就编瞎话的水平而言,洪涛觉得没人能和自己媲美。

养子女们再刻苦用功也只能学个皮毛,精髓不是学来的,得学以致用,不断面对各种事情、各种人,在一次次失败中跌倒再爬起才能进步。但她们好像没有自己这么多次历练的机会,水平必然追不上。

“爹爹狡猾大大滴!”王十这次算是听明白了,养父的瞎话都编到天边了。顺水镖局把人送到潭州就会离开,没人能去询问自己的来历。棉布又是在巴陵运来的,到了永州也没人会因为这点布匹再跑到巴陵核实。

这些年很多大船会顺着长江水道逆流而上在沿途城镇贩售货物,最远已经到了江陵一带,这么讲很合理。既解释了货物的来历,又道明几个北方商人为何出现在南方内陆的原因,还不容易追查,非常完美!

实际和洪涛预估的一样,顺水镖局真不如顺风镖局专业,他们可能是压根不懂货物流通的真谛,也可能懂但根本不在意。只要费用给足、沿途有通畅的道路天边都敢去。连四个人的来历都没怎么问就去后院套车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两辆六成新的四轮客车,一辆八成新的四轮箱车。客车的车况还不错,一看就是早期魏桥镇的产品。别看年头长,那可是专供新军用的,不像朝廷接手之后卖给民间的简配版。

洪涛和王十共乘、一库和以太一辆,箱车用来装货。四名车夫看上去还挺精干,反正驾车在城里奔跑一点没减速,吆喝着就冲出了北门,沿着宽阔的大道向西而去。

“你和他们如何解释我们四人的身份来历?”这时洪涛就得继续编瞎话了,一路上要和车夫近距离接触十多天,如果连他们都骗不过去,到了永州立马就得露馅。

“我当然是爹爹的娘子,一库和以太是我们家里的倭奴。我和他们说夫君家在登州有棉田百亩,去潭州探亲,顺路带些棉布当盘缠。您叫王大郎,我叫冯十娘,家中还有一对儿女,嘿嘿嘿……”王十可算如意了,笑得那叫一个诡异,边说边坐到养父身边,紧紧靠在一起,脸上还泛起了红晕。

“年龄差异有点大,不如以父女相称妥当。”洪涛这次没躲闪,也没用脚把王十踹开。真的没希望,让她来次假的过过瘾吧。

“才不是呢,爹爹一点都不老,我和车夫说您三十有五,他还说一表人才呢,嘻嘻嘻……”

对于自己这位养父的年龄王十一直有疑问,当年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看着就是这副模样,现在自己都二十有五了,养父的相貌依旧没什么大变化,头上一根白发没有,脸上也没有皱纹,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嘿嘿嘿……再过二十年,你说为父是你弟弟也会有人信。”洪涛并没把王十的回答当恭维,这是事实,自己的衰老速度确实比普通人慢很多。

刚到这个时代时身体就是三十出头,二十年已过,用长公主的话讲,有时一觉醒来,看到驸马的脸感觉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但只要照照镜子就会发现,驸马身边的人都有明显的岁月痕迹,唯独驸马本人没有。

这还是洪涛头一次在江南地区大范围活动,和后世相比,此时的江南才真叫鱼米之乡。到处是河流、树林、滩涂、沼泽,凡是能开垦的土地都被利用了起来。

稻米、桑树是主要农作物,蚕豆、豌豆、旱芹、扁豆、菠菜、莴苣零星点缀,时不时还可以看到一片片的西瓜田。

随着商道贯通,各地贸易往来趋于频繁,西瓜这种原本只在甘凉路小面积种植的水果,也跟着商人进入了中原甚至江南地区,逐渐被宋人接纳。

尤其是城里的酒楼和大户人家,到了八月十五都会准备一颗大西瓜。他们觉得西瓜一切两瓣和月亮很相似,如果赶上果肉为黄色的西瓜那更是绝佳商品,价格要翻几番。

逢年过节,扬州当地官府会差人送些年货到摄政王府,其中必有黄瓤西瓜。洪涛并不觉得黄瓤西瓜好吃,肉乎乎的一点都不沙。

但民俗这个玩意真不是谁起头就听谁的,种植贩卖西瓜是由洪涛而起,但大面积流行和他没啥关系,黄瓤西瓜变成珍品被种植者用心培育也管不了。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红壤黑籽、又沙又甜的大西瓜可能就要变成历史,几百年之后黄瓤西瓜才是正统。中秋节也没人吃月饼了,改吃黄灿灿的大西瓜吧。

“这些都是合作社的田亩?”到了江南西路洪州之后,洪涛又发现了一种比较新颖的农作物,种植面积还挺大。

“应该是吧,目前油菜花和棉花一样,在长江以南还不太被百姓接受,主要由合作社种植。”王十从车窗往外看了看,两边都是油菜田,眼下正是收获季节,很多农户正在田间劳作。

这些油菜花也是从湟州传过来的,和白叠子花一样,先在西北地区流传,然后跟着促进社进入川陕四路和黄河流域,这几年才逐渐引入长江以南地区。

它和棉花的经济价值几乎相当,棉花可以纺纱织布,代替昂贵的丝绸和粗硬的麻布。油菜花则能榨油,代替北方的胡麻油和产量不高的芝麻油,除了能让菜品更可口之外,还能点灯。

鲸油虽然便宜,可加上运输费用,到了内陆地区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常年使用的,菜籽油在平民阶层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918 洪涛为父私访记3

但王十想不通,养父是将门出身,从小就生活在开封,还贵为驸马,怎么会对那么多农作物了如指掌呢?

西瓜、白叠子花、米囊子花、油菜花在大宋早有种植,但不是被当做观赏花就是被当做菜品,直到养父手里才把它们的真正用途发现并得以推广。

除了米囊子花之外,其它几样无不是赚钱的大杀器。促进社要是没有这几样拿的出手的拳头产品撑着,别说湟州会,就算新军拿着火枪照样没法让大宋百姓心甘情愿去耕种。

对了,还有甘蔗和苜蓿,这两种农作物更厉害。从广南东路到福建路,种植甘蔗榨糖已经不比下海经商赚钱少了。哪怕做不出雪白的霜糖,把红乎乎的红糖卖给有技术的大型制糖厂,收入也是很可观的。

苜蓿就更神奇了,牧人们只知道牲畜爱吃,或者清楚哪里这种野草多,但从来没想过由人栽种。养父在凉州、甘州、应理城、银州制定了政策,鼓励拓荒民种植棉花和苜蓿。

几年下来,当地的畜牧业愣是被区区野草给盘活了。不管羊马还是骆驼,上膘都比其它地区快,就连皮毛都明显占优。

虽然种植苜蓿不如棉花亩产收益高,可架不住这玩意好种好伺候。一家三四口人能照看上百亩,收割一茬还长一茬,算起来并不比棉花收益少,最适合劳动力少的家庭。

甘蔗南、苜蓿北、棉花中,这就是大宋的农业发展规划。除了传统的小麦、稻米、桑树之外,大片的高粱、小米、胡麻、青稞被换成了甘蔗、苜蓿和棉花。再用它们做成棉布、养育牲畜、制造白糖,由海商们装上大海船运往南洋诸国,换取香料、金银、宝石、药材和一船一船的稻米。

把这些稻米运到粮食产量比较低的地区,不光能平抑当地粮价,算一算,还能让百姓比自己种植粮食合算。这笔账王十始终没算明白,反正结果摆在眼前,不相信也不成。

说到底这些农作物才是促进社推广新政的杀手锏和动力源泉,实打实的收获,即便马上说服不了别人,过两年也会被人看到满满的实惠,然后趋之若鹜。

要是这么一想,湟州会的做法确实有点投机取巧的意思。本来是好事儿,结果愣是让他们弄成了民怨载道的坏事儿,该杀!

“和镖师说一下,停车休息休息。”其实王十还是没让思想放飞,不管是棉花、苜蓿、甘蔗、还是油菜花,它们起到的作用远远不止在看得见摸得着的表面上,由此产生的深入影响更多。

就拿油菜花举例,它的种植收割和传统农作物无异,但产量可比芝麻高多了。再用传统的榨油方式肯定不能满足市场需求,菜籽全放烂了也榨不完。

咋办呢,现实逼着人们开动脑筋去想更效率、更先进的榨油方法。人这个玩意,从进化那天起,身体的任何一项参数都不如动物,唯独长了个很碍事的大脑袋。想活下去,就得自己逼着自己去想办法克服困难,只要有强烈的愿望,就没有克服不了的。

榨油,用传统方式不灵,那就改用水车牲畜当动力。木制的榨油机还是不好使,干脆学棉纺厂弄金属的。

光榨油就完了吗?不是,只要榨油成为了一项买卖,和钱掺和到一起,人们就开始琢磨如何才能把菜籽里的每一滴油都榨干净,于是又开始殚心竭虑的提高榨油机的效率,并总结出整套的工艺。

这一切只用了短短四五年就成型了,在湟州早就看不到传统的榨油作坊,而是变成了两座巨大的榨油厂。各地收获的菜籽被商人收购,统一送到榨油厂,榨成油之后再被商人买走,放到乡镇商铺里去贩卖。谁家想吃炒菜、想点灯,拿钱来买就是了。

生产方式集中,效率提高,就是生产力提高。生产力的提高意味着每个人原本要花十个小时才能处理完的农活现在只需要七个小时了,剩下的三个小时就是自由支配部分。可以多生产,也可以拿来晒太阳、旅游、喝酒、造小人……

不管怎么选择,你都是在为社会做贡献。从个人角度看只是生活发生了一点点小变化,对社会而言,则是大大的进步。由此产生的社会变革巨大且彻底,小农经济向商品化推进的势头也越走越快。

洪涛选择停车的地方就是个榨油坊,矗立在小溪旁边,规模不太大但买卖挺好。百姓们收获的菜籽一部分用来耕种、一部分拿来换钱、一部分留着自家吃。

谁家没有个亲朋好友走动,端上几盘炒菜就太有面子了,这可是城里大酒楼才有的菜品。想炒菜就得有油,拿着自家种的菜籽去附近油坊里换点菜油多方便。

“大姐,一斤油籽换多少油?”在油坊门口排了四个农夫,男女都有。以洪涛的尿性,必须先奔最年轻的女性。这回是个三十多或者四十左右的农妇,长相一般的不能再一般,但收拾的挺干净,看上去就是个持家好手。

“……你这厮不去返货,来油坊作甚!”女人一张嘴,洪涛觉得还得再加上个特质,泼辣。

“我家中有棉田,也想种些油菜,只是不晓得此物可否值当。”

论装孙子洪涛也是大宋数一数二的存在,此时在他身上啥虎目一撇、迎风矗立、气宇轩昂、卓尔不凡都没有,一丁点上位者的感觉也感觉不到。不能说全身都是猥琐吧,但一笑一颦、一言一行都和市井商贩极其相似,唯独口音比较独特。

“自然是种得,一斤籽能出三两油。就是油坊这厮贪得很,油渣还要被扣下。要是你家有油坊,用油渣养地最好不过。”

女人再次张嘴,洪涛觉得还要再给她加上一个特质,热情。看大姐的意思,只要自己表露出感兴趣的意思,这番谈话还得继续下去。所以他没接话,只冲女人笑了笑算作感谢,背着手向油坊里走去。

一斤籽出三两油,听着挺高的,但实事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传统的一宋斤等于十六两,十进制只在几个传统特区和沿海城市流行,目前还无法普及。

按照一斤十六两算的话,出油率还不足百分之二十。这个数据要比湟州低将近六七个百分点,不算少了。洪涛觉得如果不是油菜籽本身的质量问题,那就是榨油方式有问题。

当然了,也可能是当地油坊老板心太黑。不过这种可能性不高,都是乡里乡亲的,古人很重视名声,轻易不会铤而走险。

洪涛懂榨油吗?怎么说呢,细节真不懂,但他是万金油,只要别动手光动嘴,基本啥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还挺有见解。现在他就要进油坊里看看到底是操作有误,还是老板心黑。

油坊里干活的只有三个人,这里的榨油设备很新,放在当下还得说很先进,是一组产自大名府的双螺杆榨油机。一大一小两台机器,小的用作初榨,当油饼温度下降之后,再加热送入大的精榨机里过一遍。

以目前的技术能力,榨油也就只能到这个地步,再想加压光靠螺杆做不到,恐怕得上水压或者液压装置。除非是大型榨油厂,一般人真玩不转这种大型设备。

“老哥,想不想每斤油籽多出半两油?”洪涛背着手在初榨、精榨、炒制三个环节看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有点心得了。油坊里的三个匠人也没恶语相向,任凭他这个外人随便观看,让他挺有好感,准备送点温暖算作报答。

919 洪涛微服私访记4

“啊!多出半两……”被洪涛问话的五十多岁男子正在操作精榨机,抬起满是汗水的脸全是迷茫,然后把眼神看向了在炒锅前忙活的人。

“这位客官从何处来?”这个男人比较年轻,三十岁左右。一般来讲在油坊里干活,操作精榨机的才是大匠。除了体力活比较轻之外,还能从最后一道工序里检查前面几道工序的完成质量,总体把控出油量。但洪涛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这个男人才是油坊里说话算数的。

“我是河东路登州人士,家里没种油菜花,也没有油坊。不过早年间去湟州跑过买卖,见识过当地的大油坊,和里面的大匠也有熟络的。道听途说,但试试无妨。只试一锅,如果出油少了我来赔偿。”

如何让陌生人相信自己的话是个技术活儿,瞎说真不成。洪涛选了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爱信不信,我先免了你的后顾之忧。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看,只要一沾上钱字,有希望获得利益的一方立马就会客客气气,真没人会把利益往外推,尤其是在没什么损失的前提下。

“不敢,本人姓王,名大朗,商贾人家没有表字,叫大郎即可……”洪涛这个别扭啊,当初把化名的权利交给了王十真是疏漏,大郎……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媳妇有可能叫金莲,这下连自己带长公主都被骂了。

“小人姓甄,这家油坊就是自家开办。巧了,我也叫大郎,看来是缘分,大郎请去后面坐坐,尝尝我们这里的土茶。”这个男人挺随和,也挺会说话,很有做买卖的天赋。不过他这个名字很缺德,合算别人的大郎都是假的。

“免了,我是途径此地,还有远路要赶。湟州人榨油的窍门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假的就假的吧,洪涛也不想去抢这个倒霉称呼。客套免了,洪涛打算速战速决,做好事不留名。

“大郎、大郎……此地乱糟糟的不如边用茶边叙话。”甄大郎很有扑上来捂住洪涛嘴的意思。

“你读过书?”洪涛明白了,他是怕自己透露了秘方,将来会出现竞争者。

这倒很合理,买一套榨油设备,尤其是新式榨油机投资挺大,多一个竞争者就多一份风险。洪涛也不愿意给人家添麻烦,马上闭嘴不谈榨油方法,倒是对这位甄大郎有点兴趣了。看他的做派不像个普通农村富户,应该有点小学问。

“不敢不敢,上过四年补习班……”甄大郎闻言立刻换了做派,拱手作揖成了文化人。

补习班,这也是促进社在广大农村推广的基础教育系统。新学是给孩子的,但光靠孩子远远不够,青壮年如果看不懂说明书,很多农具、农肥和先进耕种方法就用不了,补习班就是为这些年岁大、不适合进入新学的人准备的。

“哦,为何没有继续考学?”四年补习班,这就差不多有小学加初中的水平了,洪涛设计的新学没有初中,小学五年高中二年,然后就能考长江学院。

不是凑合,而是没那么多知识可以教授,高中二年里有三分之一时间都是去社会实践,总不能教微积分和化学元素表吧。所以说甄大郎的学问已经很不错了,他家能开办油坊,肯定也不缺上高中的食宿费。

“……不瞒大郎,原本家中略有浮财,打算让小弟去瓜洲镇求学的。后来出了些变故,才不得不回乡……”甄大郎说起这个问题情绪上有些波动,但忍住了。

“甄兄附耳过来,榨油之法很简单,我讲一遍你就知晓了……”洪涛立马就改主意了,他最喜听百姓讲述倒霉经历,不是为了幸灾乐祸,而是往往能从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这些东西光靠看盛世表象很难获得,必须谁惨听谁的。

榨油有什么窍门呢?洪涛刚才看了,甄家油坊的操作方法都对,但在细节上有疏忽。比如说对油籽的筛选不够,杂质多就影响出油率。再比如说炒锅温度控制不稳,不该让火焰直接烧灼锅底,应该垫上一层瓦片,由烧灼变为烘烤。

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因素,能立竿见影提高出油率的办法特别奇怪,只需要在筛选、清洗、加热过的油籽里加上不到一成的麸皮……

这种办法让洪涛去想一辈子也想不到,但湟州工匠们实际操作了几年之后,无意中愣是给摸索出来了。原理嘛……洪涛到现在也没搞清楚,恐怕这辈子都搞不清了。

“啊!真的好用?”前两个办法甄大郎认同,而且一听这位王大郎就是内行,句句都说道点子上了。但是最后一个绝招他也想不通,明明为了筛除杂质,又是过罗又是过水的,最后再加上麸皮,那前面瞎折腾啥呢?

“试试无妨,这一锅如果出油少了算我的!要是多了,甄兄就赏脸与我去饮两杯水酒叙叙旧。本人不才比甄兄多上了两年新学,也算是同门了吧?”

洪涛对于甄大郎的疑问还是老办法,拿钱砸。结果嘛,百分之九十会多出油,剩下百分之十真没准不管用,干啥事儿都有风险。

试验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出油确实多了,而且甄大郎也保住了秘密。他把掺和麸皮的工序拿到了后屋去做,另外两个帮工根本不知道这个试验,也没觉察到出油量的些许变化。

甄大郎是个守信的人,虽然满脸都是对出油量提高的向往,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洪涛上了马车,向五里外的土坊镇而去。那里有家雕花楼很有名,当然了,有名也仅限于附近十里八乡,不管是菜品还是酒水都离风雪楼差太远太远。

“王兄,世上岂有如此荒唐之事,初来时我尊他们为师长,不时请教绝无怠慢。可家父这九十亩良田传自祖上,世代耕耘不辍,怎能以产量小为由强买强卖。那以后大宋的土地岂不是全要由摄政王一家把持,化肥、农药皆是他家所产,要论种地谁能望其项背!”

酒楼里不光菜品很一般,酒水也不咋地,最原始的米酒还没少兑水,喝起来满嘴酸味儿。但酒不醉人人自醉,满怀心事的甄大郎三杯酸酒下肚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不是他生来快嘴快舌,而是洪涛那句同门的功效。

在这种偏僻乡里,几年前就愿意上补习班的实乃个例。学了那么多新鲜玩意,平日里没人可以交流,怕是把甄大郎憋得不善。好不容易碰上个能交流的,不用问也愿意说说。

说啥呢?人和人交往,渡过刚开始的互相认识阶段以后,通常只有两个话题,炫耀或诉苦。甄大郎就是后者,他不是不想炫耀一下十里八乡独一份的榨油坊,而是油坊的来历真不值得炫耀,说起来全是悲愤。

他爹是个良田百亩的小地主,他除了老父母之外还有个小七八岁的弟弟。兄弟俩都已婚配,娶的还是姐妹俩,亲家住在江南东路的饶州,相距也不算太远。

一年前,当地县衙带来了工作组挨家挨户动员,要组建合作社种植油菜花。合作社也不算啥新鲜事儿,远的不说,这几年隔壁的临江军就办了不少,反响很大。据说加入之后收入确实增加,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

但对于甄家来讲,合作社模式并没有太大好处。自己家的土地要听别人指挥让种啥种啥,产量高了不假,可地租大幅下降,背着抱着差不多,参与的兴趣不太大。6

920 洪涛微服私访记5

这下可麻烦了,甄家在村里也算大户,带头不支持合作社,结果和甄家情况差不多的几家大户和自由民也跟着选择了拒绝。

建立合作社有两个必要因素,土地和农民,缺一不可。农民好找,由于大宋土地兼并比较严重,到处都是失去了土地的佃户。但土地不好找,要是地主和自耕农都不参加,合作社就是水中月镜中花。

促进社这些年发展合作社的方式一般都是先弄试点,有了合适的目标之后由邮局贷款或买或租,通过与当地佃户签订租种合同来实现。待经营一两年后用实际效果来影响周边的地主、自耕农主动加入,逐步扩大合作社规模。

只有极少数情况才会动用武力强行收缴土地,比如当年在大名府清算庙产。后来也普遍用于各地和庙产相关的土地,从来没在民间使用过。

但传统的办法见效确实慢,要以年为单位计算,能一年就见效的都不太多,大多数试点的合作社都要两年以上才能对周边百姓起到示范带头作用。

湟州会就钻了这个空子,既然促进社没有明确规定强行清缴的对象,那就可以从庙产上再发挥一下,把拒绝加入的地主富户也纳入这个范畴。严格说起来确实不能算故意搞破坏,只是过于看重政绩而偏离了初衷。

或者说湟州会乃至促进社里的很多成员,自始至终也没把地主阶级当做合作伙伴,甚至带有一种仇视的态度。总认为是他们侵占了大量土地,变本加厉的剥削农民,才导致土地兼并严重,真正种地的农户反倒无地可种。

这种思想的产生并不是谁教的,而是和他们的出身有紧密联系。促进社的基础就是儿童团一期的孩子,骨干依旧是儿童团的孩子。

这些孩子里很少有出身富户家庭的,甚至很多都是孤儿,在他们心目中有着与生俱来的仇富情结。哪怕经过学习知道这么想是错的,可有些东西一旦儿时种下心结,一辈子都有可能去除不干净,遇到合适的契机就会萌芽。

甄家就赶上了以湟州会成员为领导的工作组,遭到的待遇自然不言而喻。好在甄家老父亲还是有点阅历的,眼见势不可挡,干脆把土地转手抵押给了顺风邮局,然后带着全家投奔亲家去了。饶州那边还没被湟州会波及,虽然失去了土地,但能保住一家平安也是万幸。

人是走了,可老宅走不了,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敢买,邮局给出的价格太低,卖了肉疼。甄大郎比他爹胆子大,干脆留了下来,拿出一部分变卖土地的钱购买机器开办油坊,顺便也算守着家业,幻想有一天能再收回来。

这份幻想就来自于几年新学的教育,他始终觉得新政是好的,只是被下面的人搞坏了,尤其是摄政王权势太大,很可能是个奸臣。大奸臣的后果必须是被英明君主咔嚓喽,然后天下太平、民富国强……

“你说的工作组打着摄政王的名号行事?”洪涛这个郁闷啊,怎么好事儿都不找自己,一有坏事就往自己脑袋上扣呢?

“……那倒没有,但他们说了,新政是摄政王主持的,当今圣上也管不了,去哪儿告都没用。”甄大郎还真不是太糊涂的人,没有全无依据的把屎盆子全扣到摄政王头上,只是当做一种极大的可能。

“你信吗?”洪涛觉得盆子里的屎还是有点多。

“工作组里有长江学院的大学生,怕不是空穴来风。摄政王于国有大功,可历朝历代都有权臣,尤以摄政王最甚。”甄大郎又干了一碗酒,把他的理论依据和盘托出,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

“王兄不愧是上过新学的人,分析起来有理有据。确实,此事那摄政王脱不了干系。不过为兄家里也参加了合作社,并没为害乡里。还有饶州那边不也没有强逼入社,可能并不是摄政王有意为之。但管教不严、监察不利、用人不明是坐实了,不知这洪州境内的州县可都像此地一样有了工作组?”

一听还有长江学院的大学生参与了工作组,洪涛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此事还真不仅仅是湟州会一家所为,那些长江学院的大学生应该就是研学会的成员。

真正带着不可告人目的主导此事的应该是这些人,湟州会的满腔热血被有心人给利用了。当然了,也不排除湟州会里也有这种人,或者干脆就是他们建立的。

“实不相瞒,因为要去洪州贩卖油渣,小弟也碰上过不少各地客商。不光洪州,整个江南西路的州府都有工作组,听说是从荆湖南路调过来的。那边搞得更吓人,为此多了不少匪患打家劫舍。唉,也不知这次的新政和以前王相公弄的到底有什么不同,说是让百姓都有地种、都有工做,到头来百姓还是两手空空,当官的加官进爵。”

甄大郎好不容易碰上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不光话密,酒碗端的也频,菜还没上完呢就喝得有些大舌头了,瞪着两只红彤彤的眼珠子,开始从自家遭遇转向了抨击朝政。幸好湟州会还没达到一手遮天阻塞言路的程度,说说还是可以的。

“时候不早了,让下人送王兄回返,明天一早为兄还要赶路去潭州。”能问的洪涛基本都问了,甄大郎也知无不答,剩下的再问他也不知道,洪涛打算结束这次谈话。

“无妨、无妨,小弟自己走得,不用送、不用送……倒是王兄去那潭州那边要多加小心,不要妄加议论合作社和新政的不是,更不要对摄政王有微词。小弟听那边的客商讲,此等话若被工作组和官府的人听去,是要吃被抓起来的。”

甄大郎听到洪涛要走,脸上露出了难舍的表情。但外面确实已经天黑,只能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往门外挪,一边走一边又搜肠刮肚的找出点对洪涛有帮助的信息。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王大郎教授的榨油绝技已经远不止滴水之恩了,可惜他也不是涌泉,再三抱拳之后才上了马车。

“以太,你去陪着王大郎,看着他到家再回来。”洪涛觉得以甄大郎的状态怕是到不了家就得睡过去,酒喝的太急了。

“爹爹,他说的话也不可全信……”喝酒聊天的时候王十做为妻子自然要作陪,但一个字也没说,光听了。等甄大郎离开,立刻就拿出小本子往上记录重点。

一抬头,看到养父正一眼高一眼低的磨牙呢,心中不免有些害怕。这次看来不光是要杀人了,杀完了还得挂在木杆上,自己能做的就是让养父少杀几个。

“那你觉得有几成可信?”洪涛斜楞着眼瞥着王十的脸。

“……差不多有八成吧……”王十觉得真不该多这句嘴,想忽悠养父太难了,尤其是在他生气的时候,非常容易引火烧身,主要是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

“剩下两成是什么?”洪涛还是不太满意,继续追问。

“据女儿了解,江南西路只有北部四五个州府有湟州会活动,荆湖南路怕是也没有达到当街抓人、因言获罪的程度。”

王十只能尽量挑好听的说,光因言获罪这一条就犯了大忌,别说当街抓人,就算暗地里有打击报复行为,那也够挂上木杆的了。

“哦,确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此说来明日一早咱们还得赶紧往永州赶,万一去晚了有可能就看不到了。”洪涛点了点头,转身就往酒楼里走。这里别看菜品不咋地,但功能挺全的,酒楼后面还有客房,甚至连库房都有,把邸店的生意都做了。12

921 翅膀硬了

“……还是不要去永州了吧,以爹爹的脾气怕是会忍不住出手干预,万一碰上莽撞之人,女儿就无法苟活于世间了。”

刚进入客房王十又改主意了,不打算再让养父往荆湖南路去。她心里是真没底,万一当地真和甄大郎说的那么恐怖,光凭一库和以太两个人无法应对,就算八嘎来了也没用。现在已经不是玩刀枪弓弩比谁战力高低的年代了,各地警察也装备有少量枪支,一枪下来,谁也挡不住。

“那依你的意思,我们该去哪儿呢?”洪涛脱了鞋袜,把脚泡在店家端来的木桶里,虽然是坐车出行,可舒适度真和后世的高速路没法比,要是有个大木桶就好了。

“……离此最近的新军在永州驻扎,有两个排,当地有监察审核委员会机构,能帮爹爹甄别军官,只要新军在手爹爹哪儿都去得!”

王十不是不会拍马屁,是没谁值得她去拍,真拍起来一点都不比宸娘次。给养父洗脚,多贴心的女儿啊,洗完之后罪责怕是又能降低一点。

“没有枢密院和兵部公文,擅自调动新军,你这个委员当的可真合格。现在还非力挽狂澜之时,能在规则内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去破坏规则。有时候破坏规则比遵守规则确实容易一些,但副作用也大。湟州会之事历历在目,你还是没汲取教训。”

王十的办法确实可行,以洪涛目前的威望,新军有没有朝廷公文都会听命,哪怕让他们调转枪口造反也没太大难度。不过洪涛不想这么做,自己整天让别人遵守规则,结果遇到事儿就带头破坏,满满全是负能量,和湟州会的所作所为没有本质区别。不能说我出发点是好的,就可以不顾过程,有时候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女儿受教了……要是按照规则,此事要交与委员会讨论决定,要是她们都不同意您的办法该如何?”王十吐了吐舌头,这下又没拍准。不过没关系,只要有耐心,早晚会拍上的。

“不答应有两种选择,第一,带兵把促进社解散,这十多年算是白干,再从头来过。第二,我带着家眷去找宸娘,她那里没这么多规矩,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洪涛伸出两根手指,王十提出的问题确实存在,既然要守规矩,那促进社的规矩当然也得守,她们也不再是小孩子了,私情和公事完全能分清,真有可能不给自己面子。

“女儿不想再也见不到爹爹,咱还是带兵把她们都抓起来吧,我还没审问过大姐二姐呢,嘿嘿嘿……”王十比洪涛还想得开,马上做出了决断,狞笑这把养父的脚趾当成了大姐二姐的胳膊,是真用劲儿。

“所以还是得试试,先睡觉,明日一早启程返回饶州,让你的人传信,为父要召开特别会议,就在饶州等她们。”湟州会这件事儿看似很简单,其实背后真不简单。他们肯定知道此事瞒不过自己,却拼命拖延掩饰,目的就是要让事态扩大,能多大就多大,到时候看自己该如何处置。

用兵动武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可副作用也最大,是让自己抡圆了打自己的脸,重新把武力夺权变成常态,洪涛坚决不会干,现在也不是非动武不可。

既然有人打算用自己的办法对付自己,那就是打算讲理,没问题,自己就喜欢讲理,顺便也让那些人看看,摄政王不仅打仗厉害,玩朝堂政治照样犀利,以后就别轻易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本来应该在幽州练兵的摄政王突然出现在江南西路饶州,这事儿不光惊动了当地官府,还让朝堂里有些震惊。没错,就是震惊。消息传来的时候正好是大朝会,听闻此事,很多官员脸上的表情都非常怪异,窃窃私语、眼神交流成了一景,就连皇帝也不由自主的向某些朝臣望去,感觉到失态之后又瞥了最近的总理王二一眼。

“总理大人,你们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原本我就纳闷,幽州的新军多一半都是老兵,怎么会演习不合格惹得爹爹如此大动干戈,合算那只是虚晃一枪,爹爹惯用此法,天衣无缝啊。”

心思都不在朝政上了,也没人再上奏具体问题,一个月一次的大朝会刚进行了一半儿就草草收场。大朝会散了,内阁会议还得继续,只是换到了紫宸殿。路上王大凑到了王二身边,一脸讥笑的说着风凉话。

“枢密使可知近期谁去过幽州?”王二的涵养还是很好的,即便被王大说中了心事也能保持表面平和,不去分辨争吵,而是想把前因后果先弄清。

“我又不是老十……”王大依旧没打算饶过王二,这两年姐妹俩在政见上多有摩擦,幸灾乐祸难免。

“听说爹爹要在幽州开办产业,贷款数额巨大,老八专程北上操办此事,回来时顺路巡视开封分局,与我倒是见了一面。”已经成为工部尚书的王七和王八交往最密切,王八也没全听洪涛的吩咐,还是暴露了行踪。

“老八?她不会……这段时间谁见到老十了?”人的名声有时候真的特别重要,即便王八被证实的确去过幽州面见摄政王,可她一贯的表现让王二产生了误判。王十这个八竿子打不到的祸害,倒是成了最大嫌疑犯。

“要是能让人随便见到就不是老十了,不管她是否通禀,此事也瞒不过摄政王。大人何时曾提过寿诞之事,你们就是在自找麻烦。”

高翠峰目前正身兼两职,兵部侍郎,主要负责兵械制造和兵工企业规划,尚书一职空缺,不是他不够格,而是不乐意管太多军队的事情,也不善于此道。

副总理是洪涛的意思,别看王二在福州官场里混得如鱼得水,到了朝廷里立刻就能感觉到压力,很多东西中央和地方差别很大。高翠峰正好可以弥补王二的短板,比让他专门管理军械部门的作用大得多。

待到新军完全训练完毕之后,把兵部侍郎职务一卸,专心致志筹备未来的新政府,在新旧两派官员之中充当润滑剂,和皇帝、议会搞好关系,才是他的专长。

到时候王三也就从刻不容缓的新军训练工作中解脱了出来,让她来做兵部尚书,专事军队管理、培训、福利、装备事务,也算人尽其才了。

“高总理此言差矣,爹爹辛苦劳累十多载,好不容易让新政得以实施,过个五十大寿也是我等当儿女的孝心,麻烦不麻烦的未曾可知,还是不要妄下结论。”

别看王二轻易不去和王大掰扯,那是她们姐妹情谊,可容不得外人奚落。最主要的是在这件事儿里她心里有鬼,湟州会的事情要想阻止两年前就能断得干干净净,什么两位夫人手下、川陕四路成绩斐然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她自己就想让新政提速,而赵佣也是这个意思,新皇帝让她忽悠的有点等不及要当盛世之君、恩泽天下了。更深一层,她和赵佣还有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尽量削弱摄政王的影响力,所以才故意纵容湟州会发展。

按照她和赵佣的设计,到今年年底,除了西南两路和京畿路之外,特区模式应该在全国各州府取得引人瞩目的成绩,于此同时,湟州会在各地也尽量突出皇帝声望弱化摄政王的影响力。

这么做倒不是要过河拆桥,而是最符合促进社和政府的利益。谁执政也不想脑袋顶上时刻悬着一口大铡刀,保不齐哪天就会落下来。就算没有性命之忧,政府也应该是国家最高权力机构,按照养父的意思,他早晚要把权利交还。

922 鄱阳湖

不光是王二,很多促进会成员都觉得没有养父在旁边手把手的教授,这个组织也能独立执政了。年底就是最佳时机,到时候养父正好五十大寿,也该退下来享受享受了。这可真不是不孝,都是养父自己说的。

在大家还小的时候他就整天说等将来把国家治理好,就什么官都不做,专门做买卖挣大钱,然后买一艘大海船,去全世界各地钓大鱼,还要把世界各国的美女各娶一个回来,整天吃饱了睡、睡足了玩、玩累了接着睡,过猪一样的生活。

“你们啊,还是太心急了,唉……”高翠峰笑着摇了摇头,没去反驳王二的话。这些孩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总以为什么都看透了。

不光是她们,还有哪位坐在紫宸殿里的年轻皇帝,这么玩很危险啊,也就是摄政王能容忍,换成任何一个军权在握的人,他早就死翘翘了。

湟州会的事儿他早就知道,不用啥情报系统,工坊里的工匠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很多人家里也是世代务农,既有地主也有佃户和流民。

家乡发生了什么、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工匠们回不去,只能在工坊里谈论,刚开始还是私下里悄悄讲,时间一长都成半公开的秘密了,甚至专门有人在他下去巡视的时候提出过质疑。

如何解释?高翠峰也拿不准,但是他知道这么搞下去肯定会出问题。可是他的身份限制了他的选择,同为内阁重臣,如果随随便便出卖同僚,就算是对的,以后也很难在这个政府里混下去了。

高翠峰很确定,摄政王即便知道内情,也不会把王二这些孩子全撤职查办,倒不是亲情,而是现实。说心里话,高翠峰也觉得这些孩子是国家栋梁,不愿意见到她们以为一点小事就毁了前程。

矛盾、纠结、犹豫就是高翠峰在这件事儿上的态度,一边是百姓、一边是同僚和国家、还有一边是自己、最后还有对摄政王的忠诚,这已经不是二选一了,而是四选一甚至更多,真不好选。

以他的政治智慧觉得不选比选要安全,静观其变才是正道。最终是拨乱反正还是无可挽回,全要看哪位摄政王的本事了。反正他从来也没让人失望过,估计这次也是一样的结果。

结果确实让高翠峰暗喜,摄政王比自己预料的时间还早知晓此事,而且处理方式出奇的诡异。他居然人不知鬼不觉的跑到了重灾区江南西路,还让王十的手下来传递消息,头一次利用促进社赋予的特权召开特别会议。

这一系列组合拳不光把王二她们打懵了,就连自己这个被称为在野组织部长的老油条也摸不着头脑。但有一点高翠峰能肯定,摄政王不打算动武,否则去的就不是饶州了,应该是幽州、凉州、湟州或者银州。

以摄政王在当地的声望和号召力,就算有一半新军临阵倒戈也于事无补,当地有多少居民就会是多少忠于摄政王的新军,且打起来悍不畏死。他们保护的不光是一个人,还是他们自己的家园,和一种信念。

此去饶州虽然不会是大凶,也不会太平淡,说不定会有大事将要发生。无论好坏,高翠峰都想赶紧见识见识摄政王的手段,那个神一样的男人打仗的本事无人可及,但在政治斗争中并没展示出太过人的天赋,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得见。

“你们都走了朕的朝廷怎么办?”赵佣当然知道促进社的存在,甚至知道湟州会,说起来这可是他赖以坐稳皇位的顶梁柱。当然了,湟州会的事他也是主使人之一,骨子里他要比王二更喜欢摄政王早点退休。

本来不该这么想的,自己的知识是姑丈教的,自己命是姑丈救的,甚至皇位都是姑丈帮着抢回来的。可是吧,真应了姑丈说的典故,升米恩斗米仇。自己接受的恩惠越多,就越提不起对姑丈的敬仰,反而多了些惧怕和记恨。

现在更怕了,内阁成员多一半都要奉命去饶州开特别会议,这让赵佣觉得姑丈比自己强大,这个国家的皇帝好像并不是自己。而这些臣子走了之后,自己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几天?

“陛下放心,特别会议是要处理促进社内部的紧急事件,与朝廷无关。我等离开月余对朝廷并不大碍,目前没有内忧外患,该做的事情副手自会按部就班执行。”

王二觉得这位皇帝好像越来越废物了,一起筹划的时候他是面面红光跃跃欲试,刚出现点问题就小脸煞白,说话都哆嗦了。不说才能如何,光是这份胆识就不足矣领导这么大的国家。

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养父设计的虚皇、实相、内阁、议会制度确实有先见之明,能最大限度弥补一位君王的不足之处,哪怕他是个庸才,国家也不会被带歪。

当然了,如果这套制度最终得以全面实现并真的发挥了作用,以后也很难出现养父这样的治国奇才了,出现了也会被条条框框羁绊住难以百分百发挥才能。

它就像机械厂里制造火枪的流水线,任何人都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谁也不可能掌控全部制造工艺,造不出像王大头那样精妙绝伦的艺术品,也不会让质量太次,抬高了下限,却也限制了上限。

不管赵佣乐意不乐意,第二天就有两队箱车在新军护卫下离开了开封,沿着驿道向扬州疾驰。这段路真的不近,即便道路状况好了许多,沿途还有军驿调换马匹,比镖局的行进速度快上一倍不止,那也得十五天左右才能抵达。

前提是中途别赶上大雨和洪水,就目前而言各地的道路基本还是以夯土和碎石铺设,只有两条南北、一条东西主干道才有石条,不是时间不够,而是成本太高,高到洪涛这个土财主都不敢大面积推广。

其实土路也不是他投资的,基建这玩意弄起来就没边了,有多少钱也不够花。这些路都是促进社近十年来忽悠的结果,要想富先修路这句后世的口号,也在大宋普及了起来,最热衷的响应者就是商人、合作社和各地工坊主。

王二这批人就比较幸运,在长江以南基本就没遇上风雨,过江之后赶上了几场雨也不大,没怎么影响行进速度,半个月之后终于风尘仆仆的进了饶州,抵达鄱阳县东的永平监。

鄱阳县城,是饶州治所,位于江南东路最西边,与江南西路隔着一片湖泊沼泽。那位甄大郎说这片水域叫杨澜湖,据说名字源于隋唐名臣李纲,但到了鄱阳县这边,百姓们则称它为宫亭湖,因为在湖泊西北有座高山名庐山,山脚下有座古刹,名曰宫亭庙,据说很灵验。

但在新军绘制的地图上,这片水域还有个新名字,鄱阳湖。这个名字是洪涛亲自决定的,当初他看到鄱阳县时就怀疑这片水域是后世的中国第一大淡水湖,但又拿不准。

毕竟距离了千年,后世有些湖泊现在还没形成,而现在有的到了后世可能也找不到。直到在测绘资料上发现了庐山的名字,他才认定这里有极大可能就是后世的鄱阳湖。湖泊可以在几年、几十年之内就形成,山不会。

鄱阳湖有啥特产呢?第一个从洪涛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大闸蟹!鄱阳湖大闸蟹!

后世里很多湖泊绒毛蟹都会被冠上鄱阳湖大闸蟹的名字,然后身价倍增,洪涛每年都会买,但心里清楚,就算鄱阳湖再大、满湖都是螃蟹,也肯定不够全国大中城市这么卖的。



923 铜都

市场上绝大部分鄱阳湖大闸蟹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存在,可惜明白也没用,不买就别吃,让消费者自己去分辨螃蟹的具体产地,难度太大了。

这次无意中路过鄱阳湖,洪涛打算好好过过嘴瘾,管它应不应季先吃上再说。但是在鄱阳县城里一打听,当地人知道湖里有螃蟹,酒楼也有售卖,但并不怎么出名,只是少数人的偏好。目前还不是吃螃蟹的季节,想吃得事先预定,让酒楼的伙计去湖边找渔家捕捞。

这顿大闸蟹把洪涛吃的,溜溜两天没从床上爬起来,差点没把肠子拉出来。后世的人吃螃蟹,无非就是蒸煮炒,间或还有腌制的,可宋人在吃上面太生猛了,他们吃生的,螃蟹刺身!

当伙计把两份螃蟹和几种作料端上来之后,洪涛半天也没搞明白生螃蟹咋吃。这也怪他不学无术,如果能多读读苏老头的诗,估计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丁公默送蝤蛑》溪边石蟹小如钱,喜见轮囷赤玉盘。半壳含黄宜点酒,两螯斫雪劝加餐。

丁公默也叫丁骘,是个进士出身的州官,是苏轼的朋友,据说当年也去王诜的西园里鬼混过,但洪涛真想不起来了。

蝤蛑,梭子蟹的古称。诗里面说的是丁公默送了几只梭子蟹给苏轼,苏老头吃的挺香。其实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就是第三句,半壳含黄宜点酒。

啥意思呢?这是宋人吃螃蟹的一种吃法,活螃蟹洗净劈开,用酒或者酒酿腌渍半个时辰,然后就生吃了,名曰酒泼蟹生。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吃法,连腌渍的工序都省了,直接把螃蟹切成块,用橙子捣成泥拌拌上桌,名曰洗手蟹。意思就是制作时间短,洗个手的功夫就做好了。

洪涛对吃还是挺大胆的,只要别人敢吃他就敢吃。看到王十吃的挺香,于是先酒泼再洗手。味道嘛……除了有点腥味之外,倒是也还凑合,胜在新鲜两个字。

嘴凑合了,肠胃真受不了,不到一个小时洪涛就尝到了闹肚子的滋味儿,好在还有个王十在一边细心照顾,真没看出来女特务头子还有当丫鬟的潜能。

二天之后洪涛终于不拉了,于是他又去了一趟鄱阳镇的酒楼,预定了一篓大闸蟹。但是没让酒楼的厨师再弄什么酒泼蟹和洗手蟹,而是拿回了永平监驻地,让一库上锅蒸,沾着酱油、米醋、橙汁、姜末,大快朵颐!

“蟹子居然能如此好吃,主人可否把此法传授于我?”要说传统,酒泼蟹和洗手蟹才是正宗,洪涛的吃法反倒成了创新。以太吃的比一库蒸的还快,吃完了还不忘讨要蘸汁的配方。在他看来,这又是主人的绝技,必须特别神秘。

“你要它作甚?”洪涛倒不是不想给,只是觉得以太拍马屁的功夫有点退步,在这四个贴身日本浪人中,他的武艺最稀松、胆子也最小,能留下来完全靠那张嘴,拍起马屁来口吐莲花,毫无廉耻。

“小人打算在瓜洲镇开间酒楼专卖驸马菜,还缺一味招牌菜,此蟹最合适不过!”看到没,这才是以太的真本领,他开个屁的酒楼,凉拌胡瓜都不会做。但他能说得让人信以为真,不着痕迹、结结实实的拍上一击,想不舒服都不成。

“来,拿铜镜好好看看自己是当东家的料不!”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真是太对了,即便如洪涛这么理智的人,听到以太的变相恭维之后,明知道是假的依旧无法指责。随手拿起一面铜镜扔过去,说是惩罚不如算奖励。这面铜镜是当地制镜名家的传世之作,价格不菲。

鄱阳镇这种小地方里的小地方,还有制镜名家?这事儿刚开始洪涛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饶州不在湟州会控制范围之内,永平监又有新军驻扎,相对更安全,才选择以此为会议地点。

但抵达之后才发现,别看镇子不大,却是卧虎藏龙,尤其是距离鄱阳镇五里的永平监,在新政实施之前它是大宋最权威的四个铸钱中心之一,即便新政铺开之后,湟州金币逐渐取代了原本的货币体系,但在完全废除铜钱之前,永平监依旧是大宋最大的铜钱铸造中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有铜矿的地方也不止饶州,甚至比它交通便利的也不是一处。原因很简单,饶州铜匠把胆水炼铜法用于大规模炼铜,从唐代起就让饶州成了铸造铜钱的中心,此后一代又一代的钻研炼铜和铸造技术。

正是靠着这些绝技让饶州这个小地方始终在铸铜领域里占有一席之地。最辉煌时期每年由此铸造的铜钱数量高达六十多万贯,整个鄱阳镇、甚至是半个饶州同时受益。

目前永平监下属的两个主要铜矿兴利场和铅山场已经被兵部接管,每年铜产量的一大半用于铸造大炮。永平监的铸币工坊也大部分关闭了,昔日辉煌不再。

不过除了铸造铜钱之外,鄱阳镇还有一个产业比较发达,也可以说是铸币业的副产品,铸造铜镜。一面精致的饶州铜镜在玻璃镜子被高俅捣鼓出来之前,很早就是大宋的驰名品牌了。

对于饶州东南部的很多百姓而言,新政的到来、科技的创新恐怕并不是好事儿。铸币业因为新的货币体系凋敝,制镜业暂时还能支撑,但随着玻璃镜制造技术的提高,很快也会日薄西山。

第一个抵达的并不是从开封来的委员,但规模最大的必须是。王二她们即便一路上不曾招摇也没有提前通知当地官府,可一个营的新军护卫队在内地行走已经算阵容很庞大了,除了边境地区之外,内地很少有如此大规模的驻军,通常每个省、每个路都只有两个排左右,只起到震慑和快速反应控制事态发展的作用。

直到看见了摄政王,饶州知州才明白这队人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然后就后悔了。本想和中央大员套套交情展示展示功绩,要早知道摄政王就在永平监,打死也不会追来的,这位是出了名的难缠。



924 两难

结果还就是那么难缠,州府的官员连同衙役二十多人直接就被摄政王下令扣留,送进永平监院内好吃好喝,就是不许外出一步,更不许见客,为什么如此一个字也没说。当地官员看着摄政王那张黑脸,再看看院子里戳着的木杆子,脊背上全是冷汗,一个字也没敢问。

别说他们,王大、王二下车之后也看着这些木杆发愣。它们明显是新矗立起来的,木材都是新砍伐的,树皮都没剥干净。永平监里又没什么大工程,那这些木杆子的作用就一目了然了,养父又要大开杀戒!

“你们来的正好,先说点小问题。鄱阳镇附近除了铜矿之外,还有一种资源被朝廷疏忽了,和铜矿比起来,这种资源更珍贵。”

洪涛没有一上来就聊正事,明明看到大家都在不由自主的瞥向木杆,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带头走到院子一角的凉棚下,坐在了长桌一头。

“大人可是发现了金矿?”开矿的事情暂时归高翠峰管,比铜矿还珍贵,那就只有金矿才配。

“爹爹在这里发现了很多铜匠,他们的手艺很好,短时间熟悉一下新的生产工序就能成为大匠。”

洪涛没吱声,斜着眼看了看王十。王十马上给出了答案,和养父如影随形的待了一个多月,她身上那种阴森森的气息少了,笑容更多,不是讥笑、怪笑,是真笑。

“是下官疏忽了……”此事归高翠峰管,眨巴眨巴眼,好像觉得此事太小。

“不光永平监,池州永丰监,建州丰国监,江州广宁监想必都是如此。当地官府如果无力妥善安排,兵部和工部可以酌情雇佣,有这份手艺,到哪儿也不会亏了的。”

大宋有四个主要铸钱的监司,永平监为首。为首的都衰退了,其它三个可想而知。以前一说起工匠,总是想到金明池、魏桥镇和大名府三个派系,却忘了传统工匠也有一手绝活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机械还不能完全代替人手,所以这部分工匠也得被好好利用起来。

“下官回京之后马上给当地官府行文……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高翠峰又眨巴眨巴眼,就算又多了三个地方,这事儿还是太小。

风餐露宿跑了几千里路,如果没有天大的事情,摄政王确实应该还禄位于君,好好回家颐养天年了。若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会让朝廷十多位重臣、十多位骨干官员如此折腾?

“再有就是会议上该讨论的问题了,如果诸位不觉得麻烦,咱们先私下里聊聊,待委员到齐之后再表决也成?”看着桌边坐着的每个人,除了王十之外都是一脸倦容。但洪涛心里没有半点怜悯,甚至产生了些许快感。让你们坐在高位上指点天下还指不好,受点累也是活该!

“如此甚好,爹爹有话不妨明说,我等必洗耳恭听……”王二坐在养父右手边,对面除了王大的脸之外,就是院子里那些木杆,越看越碍眼,干脆把头低了下来。

“听就免了,本王每看一遍、说一遍都觉得恶心。你们还是自己看吧,仔细看,老十她们三个为此每天要抄写二个多时辰。”

洪涛冲王十抬了抬下巴,女特务头子马上起身快步走出凉棚,从一库手里接过皮包,从里面掏出一份一份的文件,挨个放在每个人身前的桌面上。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看来她不光有丫鬟天赋,还有秘书天赋。

五月底的饶州有些闷热,但永平监位于山坳中,阳光被凉棚遮挡后,加上阵阵山风吹拂还是挺怡人的。但凉棚下的温度显然有点高,除了洪涛和王十,桌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像王大这样比较爱出汗的人,鼻尖上都有了汗滴,时不时掉落一粒把手里的文件打湿。可她就和没觉察到一样,死死保持着低头看文件的姿态,眼珠有时会向左边、对面溜一下,但绝不敢往右边瞥,生怕一点点眼神的交流就会触怒那个身影,然后找来杀身之祸。

对面的王二看得更认真,整张脸都快贴在文件上了,她倒是没有大汗淋淋,可背后的衣服明显有点湿,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幸好穿的是作训服,花里花哨的不太明显。

“邦邦邦……难不成王十写的太潦草,诸位都不认识了?”光看没人吱声,洪涛有点不耐烦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王二,你不是老大,但职位最高,这里不是家庭会议,既然是讨论国事,王总理自然该第一个发表意见,来吧,说说对这份文件的看法。”

桌边的人就和没听见一样,还各自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王十冲着斜对面的王二做鬼脸,还像养父示意。洪涛从善如流,点了王二的名。

“爹爹息怒,孩儿错了……”王二没起身答话,也没坐着侃侃而谈,而是从椅子上出溜了下去,坐着变成了跪着。

“呼啦……孩儿错了……下官错了……”王二一跪,桌边的二十多人全都跪了下去。

“那、那孩儿也错了……”王十正在咧着嘴笑,整个桌子上就她和养父坐着,别人都跪着,尤其是大姐和二姐也跪了,爽啊。可是一看到养父的脸色,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得,跟着一起跪吧。

“邦邦邦……干什么?和我玩法不责众是吧,两腿一弯低头认错就想把此事略过,门也没有。我现在就问你们一句,该如何收拾此等局面?”

现在认错已经晚了,如果认错能解决问题的话,洪涛也就不用叫她们过来开特别会议了。在鄱阳镇的这些日子里,除了吃螃蟹买铜镜之外,洪涛每天都在想如何善后。

湟州会的所作所为必须纠正,还得尽快,可怎么纠正、如何替他们擦屁股是个难题。总不能也和王二她们这样,往地上一跪说句我错了,然后那些被湟州会弄的家破人亡的百姓就一笑泯恩仇吧。

电影里倒是通常都这么演,不管境遇如何悲惨,只要领导说句老乡受苦了,百姓立马就热泪盈眶,忘掉了之前的一切苦难。

可惜这门技术洪涛一直没练成,也就无法教授给王二她们。想解决问题不留遗患,还得挖空心思想办法,再去一点点执行,全做到了也只能弥补一部分损失,想完全挽回人心都不太可能,更别提让人家感激得无以复加了。

“立刻调动附近新军抓捕湟州会成员依法处置,该杀就杀、该关就关,绝不手软!”

虽然都认错了,但态度还是有所不同的,有的人面如死灰、有的人并不太紧张。王大就是后者之一,她原本就反对湟州会,还在促进社的会议上公开表过态,既然有错也仅仅是没及时汇报,所以说话底气比较足。

“老大啊,依法处置没错,本应如此。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依法处置湟州会,那你们该负什么责任?既然要依法,那就得从头到尾全依,不能下面的人获罪一个标准,高官又是另一个标准,这样的法有没有意义不大,我们这些年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王大说的办法洪涛都不用想就可以否决,要是这么容易还用开会?

“……”道理王大能听明白,依法处置湟州会容易,但这样一来多一半促进社委员就得负连带责任,同样受到法律制裁。那样的话目前的局面一样会很糟,新政能不能再推广下去都是问题。可因此就为湟州会求情不予处罚吧,又实在说不过去,顿时陷入两难。



925 好大一口锅

王二也能听懂,甚至比王大想的明白,不处罚肯定不成。新政最核心的基础就是强调规矩,任何人,哪怕是皇帝也得遵守规矩。如果自己带头破坏规矩,和旧派官员也就没什么大差别了,那还费劲推行新政何用呢。

“女儿愿意认罪伏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失足成千古恨。事已至此,再不舍也只能认命了,罪不至死,但已经无法再领导内阁执政。

“女儿愿意认罪伏法……学生愿认罪伏法……”有了王二带头,委员们也就放弃了侥幸的心思,齐刷刷的把头低了下去,不少人已经开始流泪了,新政是她们一点一点搞起来的,眼看就要成功,却不得不离开,真舍不得。

“认罪伏法也不是好办法,把你们都撤换,不光新政要停滞,朝廷也得瘫痪。还得再让旧官员执政,还得把权利还给皇帝,结果会更不堪。”

铁面无私,连湟州会带促进社成员一起治罪,也不是个好办法。这些成员大多在新内阁里担任要职,获罪之后肯定没法再耽误职务了,这些空缺由谁填补?真不是随便找几个人学院毕业生就能干的,想不让国家乱套就还得恢复之前的旧制度。

“大人,能不能在内部处理,不予公开……”高翠峰对湟州会的事儿也不太支持,但也不太反对,更不愿意新政由此被拖累。听到摄政王也有这种想法,觉得是该出面替驸马背个黑锅了。这事儿不是明摆着嘛,摄政王不想自断手臂,但又不能公开徇私舞弊。有些提议必须从外人嘴里提出来,摄政王不置可否,这样才能让领导避嫌嘛。

“不予公开……要是不想公开,本王何必让诸位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开特别会议,拖上个把月待回到扬子镇再开会也来得及嘛。再说了,那么多地主、富户、自耕农被搞得敢怒不敢言,不是家破人亡就是破财免灾,你们觉得仅仅内部处理一下,良心上过得去吗?”

洪涛依旧在摇头,高翠峰这个办法带着浓重的旧派官员思想,只要朝廷不受损,民间有点损失不算啥,甚至认错都不用,只要不继续加害,百姓们就该歌功颂德。

“……大人息怒,下官以为可以做出赔偿,若是涉及人命,当地官府自然要追责,给百姓一个交待即可,不要把此事和新政挂钩,想必就能去除影响了。”

高翠峰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对的,至少方向对了,摄政王之所以会反对,一是嫌自己的办法太粗糙,二是要自己再坚持坚持,这样才能有就会下台阶嘛。

“大家都起来吧……你们觉得高大人此法可使得?”对于高翠峰的补充提议洪涛无置可否,而是让一地人先起来。跪着想问题肯定没有坐着想问题灵光,至少会失去多一半坚持和判断力,让人变成唯唯诺诺的应声虫。

“女儿觉得不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湟州会的所作所规模过大,牵扯也过大,不光局限于几个州府,连新军里都有他们的成员,想来其它部门也不会太干净。如果私下里处理,不光百姓们不明不白,各地官府包括新军士兵也会存有疑惑。政令必须明明白白,不能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那样的副作用更大。”

高翠峰的办法一出,在场的不少人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只要摄政王答应,她们的政治生涯就有救了。但王十的一番话,又把她们重新打入冰窟。估计不止一个人恨不得扑上去掐死这个从来也不招人待见的家伙,太不是东西了,为了害别人连自己都舍了。

“什么!新军里也有了!”也有人没去琢磨王十这个人,而是被她话里的内容惊到了,王大直接就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王十,有点你不说清楚我就和你没完的意思。

“别的地方不清楚,幽州新军里初步查明了十多位排以上军管是湟州会成员……”若是在平日里,王十必不会和王大当面顶撞,那样会吃眼前亏的。但这次她没躲,照着大姐的软肋上又狠狠戳了几下。

“女儿无能,请爹爹责罚!”王大偷偷瞟了养父一眼就知道王十没瞎说,也想明白了幽州新军为何会演习不合格,那是养父找了个借口在新军内部搞清洗呢。

此时她已经没有了事不关己的想法,湟州会乱政是大罪,解决起来是挺麻烦,但不是没有办法。如果让湟州会把新军也控制了,那可就不是大罪的问题了,最少也是大祸,自己白死难辞其咎。

“起来吧,现在请罪没有什么意义。你们都不喜欢老十,但老十今天说的很有见地。此事想瞒是瞒不住的,不光不能瞒,还得大张旗鼓的宣传,错了就是错了,只要以后能引以为戒,我相信百姓们是不会太不依不饶的。认错之后,才谈得上如何处罚、如何补偿。不认错,何来处罚和补偿?名不正则言不顺。现在的问题是,这个罪人是谁?湟州会肯定担不起这个责任,我们现在需要有人来背这个黑锅,还不能是个无名之辈。”

讨论的差不多了,各方的意见、态度也表露的差不多了,洪涛准备做总结性发言。看来光靠她们无法想出最终解决办法,还得自己来。

“女儿愿为此事负责!”第一个起身的是王二,养父这个办法确实是当下最合适的,既保全了促进社和执政班子,又能给国民明确的交代,说是丢军保帅也成,说是金蝉脱壳也成。

“女儿以为老二不适合,她是总理,代表朝廷和内阁。还是由女儿负责比较合适,有三妹在完全可以接过枢密院的职责!”第二起身的是王大,先否决了王二的提议,然后开始自荐,还把继任者都找好了。

“大人,下官以为总理和枢密使都不合适,她们都是新派官员,这会让旧派抓住把柄趁机反扑。此事由下官一力承当比较妥当,下官在他们眼中出自陛下潜邸,也不会过于苛责。”

第三个起身的还是高翠峰,他想得比王二和王大更周全,把各方的反应和各人的身份都考虑了进去,不愧是在野组织部长。

“其他人也不用再表态了,王大说的对,老二是内阁总理,为此担责影响太大。老大和高大人呢,份量又轻了点,怕是担不起这么大责任,搞不好要把小命丢了。其实有人可能想到了,也可能没想到,在座的人里除了本王,没人能对此事负责还可以全身而退……”

全都不出声推脱责任很不好,全都争先恐后的争着担责也没什么意义。洪涛觉得这样很丑陋,人性的丑陋,不想再看,直接道出了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爹爹不可!大人不可!校长不可!”此言一出,桌边顿时热闹了,谁也没想到摄政王把大家叫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邦邦邦……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虽然不是正式会议,但也不能谁想说就说,尤其是在洪涛准备阐述一件事儿的时候,最烦别人插嘴。

“大宋百姓只知新政的执行者是你们,我这个摄政王手握兵权,凌驾于朝廷和皇帝之上作威作福,又有嗜杀恶名。通常这种权臣是洗不干净的,也是最适合背黑锅的。不管任何罪名,只要放到本王脑袋上,百姓们全都会相信,这就叫惯性思维。再有,不管是你们谁来担责罪名都太大了,搞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本王不同,恶名太大,只要能认罪去职,交出兵权,大家就会满意的,不光不会深究,还会刻意纵容,生怕把本王逼反。”

等大家都安静下来,洪涛才开始解释这么做的理由,一条一条说得非常清楚,非常符合现实情况,让人无法辩驳。



926 日本攻略

“交出兵权……我们怕是还没准备好……”没权的时候想,突然给了又有点怕。王二和王大对视了一眼,大概意思就是问,你觉得呢?然后谁也没点头。

“那就赶紧准备,议事会多久能启用?”都是废话,要是准备好了也不用等到现在,洪涛早就把兵权交出去了。啥时候能准备好呢?洪涛觉得只要不逼,她们永远也准备不好。

“原本预计半年后……要是抓紧的话三个月能完成基本构架,各地大多数代表已经选出来了,只是规则细节还没经过试行,贸然接手军权的话怕有不妥。”

王二还真不是推脱,议事会虽然已经准备了近两年,但进度非常慢。原因很简单,只有按照特区制度管理的州府才有资格推举第一任议事会议员。到目前为止还有三十多个州府没纳入特区范畴,主要集中在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

不是人手不够,也不是时间不够,而是当地少数民族势力众多、地形又过于复杂,历来不太受朝廷管束,没有足够的武力威慑,别说推行新政了,旧政都维持不下去。

“那好,三个月完成议事会基本构架,剩余的以后慢慢增补完善。在议事会里先临时设置一个军事委员会,负责军费支出和授权。湟州会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我建议先由委员会牵头组成调查组,深入各地彻查此事,再由报纸公布调查结果,利用舆论把这件事儿的责任往本王身上引。待到大家基本明白了原委之后,本王再引咎辞职。这样的话至少能给你们争取几个月的时间筹备军事委员会,届时接收兵权顺理成章。”

这就是洪涛想出来的万全之策,不是他想牺牲自己,而是不牺牲不成。如果不把责任全揽过来,就没法做到兼顾,既维护了法律的尊严,又保住现任政府。

“多谢爹爹成全……湟州会的事内阁一定妥善处理……”听到养父这么说,王二知道再劝也没用了。前后左右养父都已经想好了,听着是和大家商量,实际上就是命令,除非能找出更合理的解决办法。

已经不是感动了,亲父母不过如此。但光感动还不足矣表达感激之情,王二很清楚,养父不仅因为亲情才做出这么大牺牲,他是为了新政能顺利推行下去。

这么多年来,每到促进社遇到困难时,养父就会站出来挡在前面,即便天塌下来也能顶住。但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这个男人再也没力量去为自己遮风挡雨,想让他安心,唯有变成他那样,也让自己成为新政的保护者。

“这一跪本王受了,跪完了赶紧起来,咱们还有事情要商议。大黑锅本王背了,可还不足矣完全平息民愤。你们还要选出几个罪大恶极的湟州会成员,以公开、公正的原则,该怎么审理就怎么审理,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务必达到警示后人的目的,万万不能让此等事情再发生。”

看到桌边又跪了一圈人,洪涛心安理得的等了几秒钟才发话。太不让人省心了,本来可以按部就班的完成变革,非要追求速度,结果差点阴沟里翻船。这次必须给她们一个教训,再有下次真就无可救药了。

“此事交与女儿,定要差个水落石出!”王十万万没想到是以养父下台为最终结果,早知道如此当初真不该心存幻想。

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让养父白白付出。现在她是咬着牙根的恨啊,除了恨二姐、恨自己、恨委员会里这些糊涂蛋之外,最恨的就是湟州会这三个字。

“放屁!你若是插手进来,为父不是白受委屈了?此事的每一步都要合乎规则,你只可暗中协助调查,一丝一毫也不许直接插手。”洪涛怕的就是这些孩子又走极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果不其然,王十就有这个势头。

“……女儿明白了……”王十缩了缩脖子,一脸的委屈,本想帮养父出出气,没想到又触了霉头。

“你们也一样,不要闻湟州会就变色,再搞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蠢事来,那样的话你们与湟州会何异?湟州会也并不是全错,他们的热情和干劲儿值得肯定,错的是你们缺乏指导,让他们没用对地方走错了路。该肯定的就要肯定,该惩罚的也得惩罚,奖惩的原则只能是规则。另外在彻查这件事儿的时候,说不定会牵扯到一部分朝臣和官家,我建议先不要追究,以免节外生枝。具体做法你们自己商议,我就不参与了。也不要在此耽搁时间过长,朝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拿主意。”

洪涛并没参加他自己召开的委员会特别会议,当天就和一库、以太三人上了箱车,由一队开封来的新军护送返回扬子镇。话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如果依旧处理不好,那以后的事情她们也处理不好,自己总不能当一辈子保姆。

同时还有两名王十的信使去往幽州,给八嘎带去一封信。看过信之后,八嘎就会带着日本雇佣兵登上海东国的武装货船前往开京,全面接手那四千多日本雇佣兵的指挥权,启动日本攻略。

大宋这边洪涛已经没什么可贡献的了,新的制度正在建立,新的知识体系也打下了基础,化工产业起步了近十年,蒸汽机正要走上历史舞台,基础重工业完善了十多年,机械制造母机也具备了,还有领先于时代几百年并经过实战历练的热武器军队和战船。

也不是给不了,是给的东西大部分人看不到,比如说谋划了一年多的日本攻略。庞皇后母子必须离开大宋,这是命中注定的。去日本是她最好的出路,但洪涛觉得不能是用逃难的心态去,得顺便帮自己做点小事儿,比如说当个日本天皇。

关于日本,洪涛琢磨很久了,最终的决定是不能武力入侵,但也不能放任自流。随着大宋的撅起,日本必然会感觉到某种不同。他们的文化里有很强烈的不安感,处于弱势的时候就会拼命去学,学差不多了就会去试图挑战强者。短期内日本绝对是大宋的追随者,但从长期看它又是潜在的大威胁。

靠武力征服不是不成,而是成本太高。大宋议会不会同意花费如此大的精力去对付一个远隔重洋的弹丸小国。自己明白的东西不见得能让议会里的人都明白,有时候说服也是枉然。

假如他们这么好说服,那就失去了制衡的意义。这也是自己带给他们的改变,越是能自主思考的人就越不容易被虚无缥缈的理由说服。

不能由外部武力入侵,洪涛就想了个让日本内乱的办法。只要日本国内乱起来,平七海、八嘎就有机会浑水摸鱼,说不定能把天皇的位置搞到手。

古代日本分成了几个时期,国内的权利分配很不一样,有的时候天皇有实权,有的时候天皇没实权。但从有天皇至今从来没发生过篡权的事情,一次都没有。洪涛觉得这种习惯继续保持下去挺好的,但暗地里换一次也无妨。

目前日本正处于平安时代,天皇还是有实权的,要想人不知鬼不觉的替换掉天皇一家人,就得先把天皇的权利剥夺,完全架空之后才好下手。

要达到这个目的其实并不难,至少有先例可循,比如说镰仓幕府。说白了吧,此时的日本很像中国的周朝,国内有很多和诸侯国差不多的贵族,还有寺庙势力,乱糟糟的盘根错节。谁实力强大谁也可以更多参与朝政,甚至把控朝政。

但这件事儿由外族去做不合适,日本是个单一民族国家,不会任由外族统治,就算能用武力征服,遇到的阻力也会非常非常大,换成日本人就会容易的多。

这时就得看平七海和八嘎的了,他们俩一个是日本贵族后裔,一个手里有几千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日本浪人军队。

平七海这个有出息的后裔出现,定然会让平氏家族喜出望外。这么多兵马要是不侵略他们根本养不起,不想打也得打,除非愿意把八嘎送给其他贵族,然后看着别人来打自己。

只要战事一起,名义有了、实力有了,计划也就能可以启动了。先来个平氏崛起、扩张势力范围,这是日本人的内务,不会引起同仇敌忾。

至于说这个计划有多大成功的把握,其实洪涛心里也没底。他对大宋都不是特别了解,仅凭后世通过游戏、书籍和这些年道听途说的知识,很难把计划做的天衣无缝。

试试看,走一步看一步谋划下一步,这就是洪涛的全部打算。成功了就是大赚,失败了也谈不上太亏。因为没啥投入,用的全是日本人,培训任务都交给蒋二郎去做,甚至部分资金还是海东国出,空手套白狼也。



927 骄奢淫逸

平七海不太愿意回家,她在大宋过得挺好,还指望着把通房丫头的工作干好,有朝一日也像莲夫人她们那样嫁给摄政王当个王妃呢。哪怕只是妾的身份,那也是大宋第一王爵的妾,有大长公主这么宽宏大量的正妻在,不会受啥欺负。

想让平七海出力,就得满足她的大部分愿望,这个愿望也不难,再娶一房呗。大长公主也不反对,她只比洪涛小两岁,也快五十了,身体机能随之下降。

但丈夫不光面相不见老,身体机能也没怎么退化,让她越来越难以应付。纳平七海为妾,总比丈夫到外面找个不认识、不熟悉的女人回来好得多。

“公然纳外族入府,会不会引来朝廷非议?”但身份上有点问题,丈夫的身份尊贵,又手握重兵,必须顾及影响。

“用不了多久,你夫君就无官一身轻了。到时候可能会有些非议,不管外面说得多难听娘子也不要当真。”

大长公主的担心确实需要谨慎对待,否则西迪早就名正言顺了。四月份她又给自己添了个丫头,名为王慧。有了孩子牵绊,她也不再提去澳洲找儿子的事儿了。

平七海赶巧了,只待湟州会的大黑锅一扣上来,啥摄政王、兵权就全没了。虱子多了不咬,娶个外族小妾真不算大事儿,只要没了权利,也不会再有人太关注自己。

“不当就不当,夫君为国操劳了这么多年,战功卓越,早就对得起赵家了。”

听到丈夫的官职要丢,大长公主不忧反喜。家里又不缺钱,权利什么的真没啥用,除了奔波劳累、常常遇到危险、得罪同僚,还得倒贴钱。这种破差事不干最好,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娘子能这么想为夫就放心了,只是孩子们不一定想得开,尤其是小丫,到时候我这个奸臣的名声算是坐实了。”说实话,洪涛还真不担心朝廷降罪,有大长公主的身份压阵,自己只要不谋逆就算犯了死罪照样能被赦免,没啥可怕的。

但对家人确实有影响,大人还好说,都能明白事理,主要是孩子。最麻烦的就是王小丫,她原本就觉得自己推行新政有祸国殃民之嫌,这下算是坐实了。万一秦家因此不同意两家的婚事,那女儿得恨自己一辈子。

“还不是夫君以前太娇惯于她,这次由妾身做主,谅她不敢做出忤逆之事!倒是西妹妹的事情夫君还要多想想,她入府之后已经育有二女,不如趁着这次给个名分,以免寒了心。”

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长公主更能一碗水端平,且有古代大家长的风范,该狠的时候真能狠下心,并没把王小丫的问题放在心上,倒是为西迪说了句好话。

“此事还得娘子去与她分说,夫君我一提及此事,她就要把儿子的事情搅合进来。”大长公主还真不是假装大度,这几年能在府中和她朝夕相处的只有西迪,两个人又都不是斤斤计较的性格,私人关系很不错。其实全府上下一直也没把西迪当外人对待,只是差了个名头。

转眼又到了八月十五,扬子镇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街上的石板路从一早就有人洒水清扫,路边家家户户门前都立起了花楼,还有不少警察和衙役往来巡视,但面色一点不凝重,帽子上也插着鲜花,很喜庆。

“敢问店家,今日可是有贵人到访?”虽然是过节,但扬子镇的排场也过于大了,引起不少外地客商的关注。

“客官有所不知,今日王相公娶亲,要是您没太急的事儿,不妨在此多住一宿,晚上还有烟花可看。啧啧啧,那可是好东西,花花绿绿漫天都是……”被问及此事最多的就是茶楼酒肆里的堂倌,他们回答的内容也差不多。

“不知娶的是谁家小娘子?”能在大宋被称为王相公肯定不止一个,但还在世的也只有一个了。摄政王要娶亲确实值得看看,哪怕没时间也得打听打听,回去之后能和别人吹吹。

“一位姓平,原本是大长公主的丫鬟,来自倭国;一位姓西,是个绿眼睛的胡人女子。论相貌都是一顶一的,只是家世不得而知。”

扬子镇的人对这两位新娘子并不陌生,尤其是平七海。她经常会跟在摄政王或者大长公主身边出来走动,当地商户凡是有向王府里送货的更和这位平娘子熟悉,她检查起货物来一丝不苟,差一点都不收。

但很少有人会记恨她,因为人家给钱痛快从不拖欠。若是谁家遇到了过不去的坎,还会预支几个月的钱款帮衬,这几年受过她恩惠的不是一两家人。

说起王府,扬子镇周围的百姓对摄政王并没有太具体的概念,但有两位娘子不得不提。一个是浅予斋的创建者大长公主,那就是再生父母。还一个就是这位平娘子,着实给王府增添了不少好名声。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扬子镇百姓一个想法,此事传出去之后就有了不同说法。有人只是觉得摄政王身体好,年过半百了还能老牛吃嫩草,一下就吃俩。

有人则觉得这位王爷生活有点奢靡,娶小妾还搞得如此大排场,用骄奢概括一点不冤枉。到了文化人和朝廷官员嘴里,就不仅仅是个人生活奢靡的问题了,两位小妾的来历更值得关注。

豢养胡姬的官宦人家不是没有,但明目张胆娶回家的朝廷重臣真没有,再加上皇亲国戚的身份,这么做是否符合规制就需要商榷了。

但仅凭这点事儿就敢上书弹劾摄政王的一个都没有,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能在朝廷里和摄政王分庭抗礼的老臣不是死了就是致仕。哪怕有人敢也没任何作用,满朝文武中少一半都出自摄政王门下,还有从龙之功,这点小事真搬不动他。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办法,不能去朝堂弹劾,可以到报纸上过过嘴瘾。随着特区的普及,报纸这个东西也成了标配。不敢说一州一府一份报纸,每个省、每个路一份报纸还是能满足的。

这些报纸平时更侧重于民生,通常刊登的都是当地商品广告、地方官府政令和一些有关新政条款的解释,但在遇到大事的时候也会着重报道,或者转载向全国发行报纸上的消息。

就摄政王迎娶两位外族小妾的事情,各报必须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充分发挥宋人喜欢看热闹、喜欢八卦的特色,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写的比瓦市里的评话还花哨。

有人还借机做出了虎狼之药,取名摄神丸,非说是摄政王秘制的神药,就是靠此药才能夜御多女。据说销路很是不错,可惜没人会付专利费,还让摄政王背上了不太好的名声。

洪涛对这些流言丝毫没关注,和湟州会的事情相比这只能算前戏。但家里人没他这么脸皮厚,尤其是几个岁数小的孩子,没少为了此事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谁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父亲的风流韵事,哪怕还懵懵懂懂也知道不是好话。

“子瞻兄也是来讨要摄神丸秘方的?”孩子的事儿洪涛可以不在意,可像苏轼这样的人带着一脸揶揄笑容登门就真忍不了,人家还没张嘴呢他先发起了进攻。

苏轼比王诜大十岁,刚刚过了花甲之年,和前两年相比非但没显得老态龙钟,反而越活越精神了,用后世的话讲他的心态很年轻。

整天和一大群年轻学生混,除了讲学就是抨击朝政,时不时还能揪着当朝权势无二的摄政王狂喷一顿,不用负任何责任还可以堂而皇之的蹭顿好吃好喝,看来过嘴瘾确实能让人身心愉悦。



928 东窗事发

“两位夫人之事外人能拿来调笑,老夫可没这个脸皮。和这件事比起来也无足轻重,真不知你王晋卿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

但今天苏老头显然不是来蹭吃蹭喝过嘴瘾的,面对洪涛的挤兑没做任何辩解,未落座就把手中的报纸扔到了洪涛怀里。

“借新政之名,行害民之举!”洪涛拿起报纸,是开封日报,头版头条一行大字,触目惊心!惊讶的表情当然是装出来的,回家有快二个月了哪儿也没去,就是在等这一天。

要说王二她们也是够慢的,核查了这么久才有所行动。看来是汲取了之前的教训,不再干什么事儿都只追求效率,估计没少开会讨论利弊得失,平衡了各方意见之后才对外公开。

报纸的内容无非就是披露了荆湖南路和江南西路的湟州会做为,但没有指出湟州会的名字,只说是一些地方官员为了彰显政绩歪曲了新政的初衷,给当地百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最后一段是才是重点,笔者看似无意的提了一句,此种官员考核方法是摄政王提出的,从结果上看似乎不妥,很值得商榷。

“小弟又不是圣人,孰能无错。幸好有人提前发现了不好的苗头,能及时制止也算好事儿。”洪涛不用太仔细看就知道这是谁写的,真难为了王二,她自打入京当总理之后就很少亲自提笔写文章,水平倒是没有明显下降。

“果真是晋卿所为!”苏轼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在看到这篇文章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朝中又有人要站出来反对新政,这种论调不过是敲门砖,先试试水深而已。

但洪涛的回答让他很是意外,这位说什么都有理、干什么都总是成功的半神居然认错了。抬头看看堂外的夕阳,没错啊,是在西边落下的。

“不是小弟亲手所为,但用人不明、指挥不利的罪名跑不掉。老子云治大国若烹小鲜,油盐酱醋皆要合适,过多或缺都不美。此次江南诸州府的新政执行方式确实有很大问题,作料放的太多,不光成不了美味,还让人避之不及。”

有时候洪涛觉得自己接受批评要比面对赞誉更自如,这可能也是小时候检查写太多的副作用,对待批评的态度没有丝毫抵触,认错的时候还特别深刻。不深刻不成啊,认识不到位检查就得重写。

“真有这么严重?”如果说之前还有八分怀疑王诜在故意开玩笑,现在苏轼已经信了八分,另外两分是当做预备队用的。和这位摄政王相处必须留后手,否则会被活活气死。

“比报纸上写的严重几倍不止……唉,子瞻兄,小弟这次算是阴沟里翻船了,半世英名毁于一旦。具体情况一个月前就已经报了过来,看过之后触目惊心!幸子,去我书房里把画着黑叉子的纸袋拿来交于苏大官人。”

洪涛努力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强忍着不让笑容冒出来。为了让苏轼完全相信,还得把王十的调查报告拿出来。具体事件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那些文件看了就让人没胃口,哪怕之前心里知道照样会感到惊愕。

人怎么可以变得这样无情呢,面对没有威胁、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愣是能狠下心来折腾,连妇孺都不放过,毫无人性!可他们却又都是有才能的人,在学院里也品学兼优,奖学金拿到手软。

“她是……”直到此时苏轼才发现站在前堂里的婢女不认识。

“代替平夫人的倭女……子瞻兄想不想也弄位新夫人?我这里还有两名倭女,都是调教多年会说汉话、能认汉字、知晓礼仪的伶俐之辈。跟在苏兄身边,保不齐十年之后能成为女词人,岂不是佳话。”

中山幸子、井上知音、青木美月是目前专职伺候大长公主和摄政王的三名贴身丫鬟。但她们并不是在摄政王府里培训出来的,而是被特里公主从小收养的日本孤儿。

大长公主驾临济州岛时,特里公主手里除了珊瑚、香料之外,也没什么俏货可以当礼物,干脆就从侍女里挑了三个最好的,连同五匹小矮马一起送上了船。不求太值钱,但求比较独特。

“用心险恶,老夫不会与你同流合污!”不管洪涛说真心赠送还是虚情假意苏轼都不会接受,倒不是说他有多清高,士人之间赠送个侍女啥的非常普遍。

倭女连侍女都算不上,完全就是奴隶,不高兴随时可以卖掉,没有半分拖累。但现在不是时候,如果苏轼接纳了摄政王的倭女,立马就会变成报纸上的流言主角,等于是给摄政王分担了压力,他好歹也在朝为官多年,这点小伎俩必须明白。

“那以后也不要张嘴,本王碰过的女人坚决不会送与他人。”老头越来越不好忽悠了,洪涛也确实有拉苏大文豪下水的想法。虽然自己不在意屎盆子多一点,但如果把苏轼也变成同道中人,王小丫就没法再用眼角夹自己了。

“休得鼓噪!”这时幸子捧着一个灰色的鲸鱼皮纸袋子快步走了进来,苏轼仔细看了看小姑娘,咽了咽口水,接过纸袋不再说话。

“幸子,去厨房吩咐一声,苏大官人要留下吃晚饭,让厨娘把好菜好肉都藏好……”洪涛估计到苏轼看完这些文件会有什么反应,下面的话小姑娘就不适合听了。

“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哗啦……”纸袋里的文件有上百份,苏轼只看了十多张就开骂了,骂得还挺花哨,边骂边把纸袋往桌上狠狠一拍,力道惊人,茶碗跳了起来掉在地上碎了。

“嘶……不给吃就骂人,还摔摔打打,子瞻兄,你变得越来越粗俗啦……”茶碗刚掉落,洪涛就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动如脱兔。结果还是差一点没接住,看着几瓣碎瓷眼珠子都红了。

随着清茶的兴起,喝茶逐渐形成了两种流派。一派主张用透明琉璃杯,最好什么纹饰都不要有,尽量平整透明,一边观察茶叶在水热中的变化和颜色一边品味。另一派则主张用白瓷茶盏,绿油油的茶水配上白灿灿的瓷器也挺好看的。

洪涛属于后者,倒不是他能从中悟到什么意味,而是对玻璃杯太熟悉,没啥感觉。倒是各个窑口的瓷器让他忍不住想到了后世的价格,一边喝一边在心里琢磨正宗的汝窑,还是官窑,哥们拿来喝茶!

苏轼打碎的这只茶盏就是一套定窑茶具中的一个,还不是市面能随便买到的货色,而是专门为皇家定制的贡品。据说平均二十多只泥胎才能烧成一个符合如此品相的,价格一点不比精品透明琉璃杯低。这种茶具一套是一种花纹,碎一个整套就全不值钱了,补都没地方补。

“休要乱扯,出了这么大事还有心情吝惜俗物,此事若是宣扬出去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你死不足惜,可新政该如何进行!”苏轼眼珠子也是红的,要不是洪涛动作快把另一个茶盏赶紧拿起来,估计也得让他摔了。

“这话说的真伤感情,什么叫死不足惜?肯定有人得死,但还轮不到小弟,失望不?”苏轼肯定不会盼着自己死,自己死了他就没地方蹭吃蹭喝了。但洪涛就喜欢气他玩,一看到大文豪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干着急就由衷的快乐。



929 志同道合

“这次又打算让谁当替死鬼?此乃歪道,成大道者不可为!”苏轼有点听明白了,这位驸马又打算故技重施玩恶人先告状那套。他虽然不想让王诜倒霉,但更不愿意看到新政的大好局面受损。

这次改革忒不容易了,刚刚看到成功的希望,可以确认方向正确,如果因为某个人的失误导致夭折,那苏轼觉得马上把王诜掐死也不为过。

“苏兄还真看得起我,成大道、当圣人小弟这辈子是不奢望了。俗话不是说了嘛,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如此,执政也是如此。小弟一路走来,每一步都要踩着别人尸体,罪孽深重啊。不过苏兄请放心,新政不会因此受挫,只是有人要付出挺大的牺牲,还是你我都很熟悉的人,不知苏兄可舍得?”

看到苏老头真要急洪涛就不逗了,这个年代没有降压药、也没有速效救心丸,人一上了年纪都是靠天活着,说过去就过去,没救。

“……你我的熟人?难不成是许大人!”苏轼的熟人不少,全国到处都有,但能和王诜称得上熟人还有交集的就真没几个了。太不起眼的也背不起这种黑锅,合适的人好像只有许东来。

“他没这个资格,不过我觉得苏兄倒是挺合适的,名望、资历都够。正好研学会里也有人参与其中,他们可都是你的好学生。”看到老头情绪稳定了点,洪涛又忍不住了,打算考量考量大文豪的品格。

“……哈哈哈……想不到我苏轼能有如此殊荣。也罢,死在王晋卿手里也不算冤枉。不过你得答应我,别去折腾那些学生。他们还是孩子,懵懵懂懂间难免出错,犯过一次大错反倒更容易使其成材。”

世界上就没有不怕死的人,包括苏轼在内,老头顿时就愣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想一想也是,这个黑锅扣在自己脑袋上大小正好,既然有研学会的学生参加,也不算平白冤枉。以自己这位挚友的为人,狠辣起来真是六亲不认,栽在他手里只能认命。

“先别忙着报名,本王想了想,此事苏兄怕是也不太够格。你的学问是大,声望也高,但身无官职,怎可能为几十个州府的地方官撑腰?果真是如此的话,我那些好学生就全该辞官回家种地去了,一群废物!”

测试结果挺让洪涛满意,苏老头确实改变了立场,还变得这么彻底,为了新政甘愿去送死。有他这句话就够了,说明自己这么多年没白干。

一个苏轼就能影响一大批年轻人,和他一样能看到新政前途的名家估计也不会太少,有了他们为新政保驾护航,自己确实可以退休了。

“谁还能比老夫有资格!”一听说不让自己死了,苏轼还挺不乐意的,主要是话太难听,什么叫不太够格。文人的骄傲什么时候都不会少,哪怕是去抢着死,也得死在别人前面!

“嘿嘿嘿……远的不说,小弟就比苏兄够格的多!大宋有一个算一个,说句僭越的话,连官家都算上,谁还比我王晋卿更够格?”

洪涛也不含糊,好歹咱也挂着个士大夫的头衔,不管需不需要去死,嘴皮子上先不能弱了气势。作诗写赋的时候总当缩头乌龟,但不能少了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狂放。得大声喊出来,挺胸抬头的喊出来,就这么狂了,怎么滴吧!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新政还需晋卿保驾护航,不可意气用事!”平日里总被损友挤兑,每次吃亏都忍不住暗地里咒他赶紧让马蹄子再踢一脚,可是真要轮到生死关头苏轼还就舍不得了。

除了这么多年的友情之外,重点还是新政。得顾全大局啊,民富国强、万邦来朝眼看就能实现了,谁死也不能让这个人死!

“莫急、莫急,来,先喝口茶水,且听我慢慢道来……”这下苏老头不光眼珠子里有血丝,整张脸都涨红了,很有血压高的迹象。洪涛还得让他先缓缓,赶紧把自己的茶杯递了过去。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幸子来催了两次吃饭,洪涛才把事情的原委讲清楚,也让苏轼明白了背黑锅的人为何非我莫属。

不是没人来背,而是谁来了都得丢掉小命,还要遗臭万年。只有自己没啥大事儿,名声嘛……好像从来也没太好过,索性就一臭到底吧。

另外借着这次机会也算是急流勇退了,否则皇帝年纪轻轻的怕是也得愁死。谁乐意脑袋上面总悬着一把大砍刀,保不齐哪天就会落下来。

赵佣总体上讲还算是个合格的皇帝,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更好的替代者。把他折磨得食无味夜不寐的,再来个英年早逝,对新政更没啥好处。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苏轼并没被完全说服,但他真是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不愿意也没辙。

确实如王诜所言,这次的事儿搞得太大了,光是有凭有据涉及人命的案子就上百起,侵吞财产的更是数不胜数。另外像很多盗匪也是被地方工作组连同官府逼得迫不得已才落草,他们和当地官府杀来剿去的,死伤的人命恐怕也得算上,这就更多了。

换谁来也扛不住这么大罪名,只有摄政王+帝师+大宋战神+从龙之功+大长公主于一身的王诜才扛得动。再有朝中重臣暗中协助才能保住小命,同时不让大宋百姓群情激愤。

或者干脆不讲理了,强行把此事压下去,让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继续蒙冤,最好再来个铡草除根,过几年大家也会逐渐淡忘。

但苏轼觉得好友说的对,那样做表面上看是保护了新政,实际害处更大。今天你能玩这一套,改天别人也能有样学样。这个口子绝不能开,否则后患无穷,甚至有没有新政都无所谓了。

“走吧,再不吃饭大长公主就该亲自来请了。说起来苏兄还不如我娘子,她听说此事之后并无太多惆怅,反而暗自欢喜。想开点吧,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责任,我们这代人也就能做到这一步,后面的事情还得靠你我的学生们继续完成。他们也不是终点,早晚又得被他们的学生取代。这是好事,何来愁苦。要不要开一坛好酒来个不醉不归?”

见到苏轼也没话讲了,洪涛站起身准备结束这次谈话。目的基本达到了,磨破嘴皮子说服苏老头,不是让他给自己鸣冤的,而是让他去说服王小丫。这种话由他嘴里讲出来女儿会听,让自己说屁用没有。

养个孩子多不容易啊,一把屎一把尿的喂大,恨不得把人世间最好的生活全给他们。可到头来经常是换个敌人回来,宁可信外人也不信爹娘,比敌人还敌人。

苏轼的酒量不错,但酒品真不咋地,在高度白酒的攻击下,再加上心里有事儿,驸马菜还没品尝完就开始敲着碗筷高歌起来。到底唱的什么洪涛也不清楚,因为他也醉了。

于是花厅里就成了两个老男人的k歌房,你吟你的词、我唱我的歌,谁也没听明白对方的内容,但情绪很到位。

有时候人是有第六感的,不需要语言、不需要文字、甚至不需要表情为载体,依旧能进行精神层面的沟通,这恐怕就叫境界吧。

然后洪涛又可耻的断片了,k歌大赛到底啥时候散的、谁是麦霸获得者一概记不清了。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二日中午,入眼的第一个人就是幸子。她正靠着床头打盹儿呢,看样子这一宿都守在自己身边没敢合眼。



930 风波起

洗漱完毕,脑袋还有点晕,可肚子咕噜噜直叫,正好赶上开饭,洪涛打算勉强吃几口再睡。可是一到花厅就看到墙上挂着一条横幅,内容挺熟的,要不是记忆里有这句明言,洪涛都认不全这些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以后苏老头来的时候不要给他好纸,尤其喝完酒之后,这是啥破字啊,糟蹋东西!”写得太龙飞凤舞了,闭上眼都能从纸上闻到酒味,正常人真写不出来这么摇摇晃晃、似倒非倒的感觉。

“……这字是夫君写的,苏大官人走的时候还拿了两副,说是此字一出他以后就再也不提书法一道了,还要找人刻在学院门口。”莲儿一手端着饭碗,用筷子指着下面的落款,顺便又夹了点菜。她可真能吃,饭量都快赶上洪涛了。

“我写的?”洪涛有点脸红,通常除了在文件上签字之外,自己非常珍惜墨宝,从不轻易给外人看。没想到百密终有一疏,这次不光被外人看到了,还被拿出去刻碑。

“……”一桌子人全都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美月,去让一库备马,本王要去学院找苏老头算账!”苏老头真是太狠了,落井下石,生怕自己的脸面丢的少。洪涛决定先不吃饭,一定要把那两副墨宝抢回来,动武也在所不惜!

“等等……夫君何必如此,能让苏大官人眼红的字传出去也无不妥之处,就随他去吧。”大长公主拦住了美月,亲自往洪涛碗里夹了点菜,低声劝慰。

“……娘子觉得这字能看?”洪涛脑袋是有点晕,但脑子完全清醒,好像从大长公主的话里听出点什么,又不太确定。

“真真看得……妾身也曾看过不少名家之作,此字不敢说自成一体,却也超凡脱俗,非常人所能驾驭。以前只道夫君诗词画作造诣颇深,不承想字也如此了得。”大长公主越说还越动情了,眼睛都是小星星的,连带着一桌子人都不住点头,小星星同样不少。

“呃……那就随他去吧!美月啊,把剩下的字全收好,也去找石匠在府门前刻个碑,以后这就是咱家的家训了。吃饭、吃饭!”

洪涛又看了一眼横幅,好像也觉得是有那么点超凡脱俗的意思。既然大长公主说好,那必须是好,自己这个媳妇算大半个才女,文学修养、诗词歌赋书画谈不上精通,但样样都会,肯定不会骗自己。

到底好在哪儿就别追究了,就算有人告诉自己照样看不出来。应该是断片之后原本那个王诜的部分记忆被唤醒了,再带着酒意这么一发挥,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不管怎么说吧,自己是大书法家的名头肯定没跑了。别人能不信自己,但绝不会怀疑苏老头的人品,他说是自己写的那就必须是自己写的。

只要这幅字往学院门口的石碑上一刻,嘿,后世保不齐又多了一个流派。想一想能和王羲之齐名,洪涛马上就不晕了,胃口大开,看一眼字、吃一口饭,倍儿香!

长江学院门口的石碑立的挺快,但前来参加典礼的名流并不多,这还是看着苏老头的面子才来的,见到洪涛之后脸上的表情全不怎么自然,简单的见礼过后连杯酒都不喝,当天就走了一大半。

原因很简单,报纸上已经把湟州会的事情连载的差不多了,责任基本也分清楚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些事并不是新政的错误,而是一小撮心术不正的官员,再某位朝廷大佬的纵容下,利用新政牟取个人利益。

那些心术不正的地方官员已经被抓了起来,几十个州府的工作组就地解散,由朝廷派遣的调查组接替,大家有冤的伸冤、告状的告状。皇帝陛下还专门下了罪己诏,承担了监察不利的责任,要求大宋所有州府不许再出现类似情况。

至于说那位朝廷重臣是谁,报纸上没明说,但有些事不说大家也明白,除了手握兵权的摄政王之外,谁还能有这么大权力。

如果说以前也有很多宋人,尤其是老派读书人不喜欢摄政王,那是因为新政剥夺了他们的一部分特权,但对老百姓还是有利的,民间对这位大宋第一功臣唯一的非议只是杀伐过重。

但这件事儿一出,舆论就对摄政王非常不利了。以前杀伐过重基本都是对外族和敌人,要是连自己人都下狠手往死里折腾,谁还能说个好?

不光旧文人,部分地主士绅,连带着当地百姓都对摄政王开始了口诛笔伐,认为此人不除,大宋就永无宁日。至于说他对国家的功绩,也不是忘了,而是暂时选择性失忆。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绝情,在目前的大环境下,真的有人在报纸上为摄政王鸣不平,认为主要责任并不能全怪到一个人头上,应该是手下人欺上瞒下。

为了说明自己的论点,还例举了当年在甘凉路、大名府以及幽州的很多事例,以此证明摄政王谈不上爱民如子,但也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不会如此乱搞,更不会为了侵占田亩、收敛钱财害人性命。

想要土地北方有上百万亩土地没见他侵占一亩,想要钱,大宋最赚钱的行业基本都是他弄出来的,犯得着舍本逐末嘛,此事必有冤情!

有这种见识、能理性分析问题、并敢于公开发声的,多来自两个比较庞大的群体。打头的就是长江学院的学生,甚至连一向对新政有意见的研学会也改变了立场,站在了为摄政王喊冤的队列里。

随后声势更大的则是各地商会,尤其是沿海州府的海商群体。刚开始他们没敢发声,见到长江学院学生的文章之后才后来居上。

商会有丰富的社会关系和组织能力,相比一村一县、一州一府的地主、士绅更团结、更会集体运作。比起旧派文人他们有的是钱,也更会花,效率非常高。

谁声音最大呢?商人们早就习惯了报纸,甚至很多地方性报纸就是他们办起来的,在如何使用报纸上也算大宋最明白的群体了。

从福建两省开始,沿海各地的报纸很快就调转了舆论导向,从讨伐大奸臣、大权臣、为百姓鸣冤,变成了深入分析这次事件的具体责任,话里话外就是要替摄政王推卸不该属于他的责任。

一方说摄政王是国家的祸害,一方说摄政王是国家的保护神,两边吵得不可开交。吵着吵着风头又变了,主题从摄政王的问题上变成了互相攻讪。

谁出头为摄政王鸣冤,就会被持对立态度的报纸抹黑,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八代都挖出来晒晒,屁大点的问题就能被放大好多倍。

商人和学生们也不含糊,要论这套街坊吵架的本事他们说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反正现在也没人能因言获罪了,敞开了招呼吧。

这下可热闹了,前两天还在报纸上人模狗样、侃侃而谈的正义之士,转眼间就会被批的体无完肤、抱头鼠窜。相比起商人来,旧派文人在人身攻击的技术上真不占优势,只能依仗士大夫的传统优势勉强守住阵脚,不至于完全溃败。

这场大辩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迅速席卷了整个大宋,就连海东国的蒋二郎和萧巫纳也能看到,三番五次派人过来询问洪涛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麻烦,需不需要派兵撑腰。



931 疏忽了

唯一还比较平静的地方反倒是位于暴风眼的扬子镇,摄政王就在府里,有时候还带着孩子出来在附近的乡镇里走动走动,或者划划船、骑骑小矮马,好像没事儿人一般。

转眼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元日临近,洪涛正在书房里与苏老头编书,突然有几匹快马沿着官道疾驰而来。马上人一身短打扮,裹着毛皮大氅,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从北方省份而来。

这几个月苏老头隔三差五就过来发顿牢骚,骂完这个骂那个,从朝廷到民间的名士都快被他骂全了,凡是不能按照他想法理解新政的人,全是挨骂对象。

原本洪涛打算缩在家里躲着,啥时候王二她们准备好了,啥时候自己就出面认错主动请辞,把权利一交,再象征性的被皇帝处罚处罚,杀掉几个罪大恶极的湟州会成员,这件事儿基本就算过去了。

但让苏轼这么一搅合,不光不能躲清闲,还得整天听他骂人,烦不胜烦。咋办呢,轰肯定是轰不走,没有这个老头在前面帮自己挡着,王小丫分分钟得大义灭亲站到对立面去。既然轰不走,那洪涛就得给苏老头找点事儿干,人一忙就没那么多屁话了。

可是有什么事儿能让苏轼把注意力转移走呢?洪涛想了好几天,终于拿出了大杀器,为大宋新学编教材!

苏老头不管怎么折腾也脱离不了他的身份,除了诗人、词人、大文豪之外,他骨子里最愿意干的就是在长江学院里给学子们讲课,讲得天花乱坠、如痴如醉。

比讲课还过瘾的是啥呢?必须是让学生们都拿上自己编制的课本。这玩意一劳永逸,编一次能用几十上百年,说不定几百年后依旧能成为学子必备。

让自己的知识、思想流传百年、影响后人,才是文人的最高追求,也是苏轼避不开的死穴。洪涛只提了一次,苏老头就抱着铺盖卷登门,号称就算死也得死在书案上。

本来只是想给苏老头找点事儿干,省得他整天骂人,结果计谋没玩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下苏老头不光名正言顺天天在府上蹭饭,还得想吃啥点啥。人家是为你编书呢,不管饭合适吗?

光管饭还不成,还得管住,赶上过节过年换季啥的,还得给做新衣服,不高兴了还得听数落,和找了个爹差不多。

无奈之下,洪涛只好摞胳膊挽袖子一起上阵,帮着苏老头一起编纂新教材,为的就是赶紧把这位爹给送走,否则穿着运动服与众夫人打打球都要成为奢望了,这日子可咋过啊。

“坏了坏了……百密终有一疏,本王怎么把他们给忘了!”见到第一位骑士洪涛就知道出大事了,他是王十的人,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不会公开露面传递消息。

西迪核对完对方身份,再把密信翻译完毕送到了书房,只看一眼洪涛就傻了,顺手把翻译件推到桌子另一头。苏老头一脸的好奇和渴望,不让他看这几天就别打算好过。

“怎么可以这样……不能答应,绝不能答应!”苏轼比洪涛看的仔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开始拍桌子,震得茶碗叮当乱响。

信上只有一件事儿,湟州省、凉州省、银州省,连同刚刚归还大宋没多久的北方五个州府代表会联名上书朝廷,要求彻查湟州会一事,还摄政王清白。如果朝廷不给出明确答复,这几个省就要宣布自治,不再听从朝廷号令。

另外新吐蕃王溪罗撒也给朝廷写了差不多意思的信件,倒是没说脱离大宋的狠话。但委员会在当地的情报员觉得更糟,如果北方省份真的要自治,肯定会和吐蕃联合共同对付有可能发生的内战。

当地新军怕是也靠不住,啥叫子弟兵?他们大部分都是拓荒民的后代,内地兵源通常只驻守在幽州兰州一线,再往北不太适应当地的环境和气候,非战斗减员太多。

拓荒民什么德性洪涛和促进社都非常了解,那是一群坐言立行的狠人,和他们讲太多道理没用,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而且这些人对新政有额外的感情,在别的地方新政只是改善生活,但在北方省份新政就是命,没有这些政策扶持,就没有拓荒民群体的生存土壤,他们和新政是一体的。

即便很多第二代、第三代拓荒民已经转变为商人、工匠、学生、军人甚至官员,但第一代拓荒民大多还健在,只要他们没死光,这种认识就不会改变。

谁动了他们的饭碗,或者试图打破他们的饭碗,谁就是敌人。对待敌人就和对付草原上的狼群一样,没第二个办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多一句话都不用说,抄家伙上吧。

“光喊没用,把桌子拍碎了也没用,朝廷下命令更没用。当地官府没有太多权利,这个决议也不是官府下的,是代表会。每个州府几十号代表,省里还有上百人,只要不超过三分之二同意,谁的命令也没用!”

洪涛早就吩咐幸子她们把家里的珍贵瓷器、摆件收了起来,专门去扬州买来便宜的茶具、餐具、摆件,就是怕苏老头再摔摔打打,有本事把桌子拍碎。

但此时洪涛已经顾不上摇摇欲坠的茶碗了,是不能让这些省份独立出去,但怎么实现这个想法呢?总不能把自己和促进会安排的计划告诉和盘托出,那不就更乱套了,合算朝廷是个大骗子,以后说啥人家都不会相信。

“……你亲自去!不不不,老夫陪你一起去!他们信你的,你去亲自和他们讲!幸子,告诉一库备车,你家官人要出远门,去湟州!”

这个道理苏轼也懂,代表会这个事怎么说呢,他是既反对又支持。有了这个机构来掌控权利,是没人能专权了,是可以互相制衡了,但有时候太麻烦,谁说了也不算,哪怕是个好主意也不一定能说服大部分人同意,很耽误事儿。

比如说现在,就连新政的缔造者,在甘凉之地一呼百应的摄政王也无法一言九鼎,遇到紧急情况居然束手无策,害处多多啊。

“哎哎哎,苏兄,稍安勿躁,就算要去也得准备准备,这可是冬天,咱们这么出门,过不了兰州就得冻死。而且苏兄没必要舟车劳顿了吧,你在家好好梳理这些书稿,小弟一个人去即可。”

苏轼的提议倒是没问题,这事儿洪涛还真得亲自走一趟。不过带着他一起去就免了,这么大岁数,万一死半道上谁负责啊,不死病了也麻烦。

“……也罢,你速速准备,老夫在这里等着。晋卿,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万万不能走这条路啊!”苏轼也明白摄政王不愿意带自己一起去,这不是旅游,可以慢悠悠的走,天天赶路一口气跑几千里身体确实吃不消。

“苏兄,亏不亏心啊……”洪涛明白苏老头要说什么,惯性思维真是顽固,他明明知道自己不会造反,却还是忍不住往这方面想。

“亏心,只要保住这些省份,老夫立刻登报自称小人如何!”苏轼又把倚老卖老的架势端了起来,这些年他真没怎么学习新派的知识,哪怕洪涛整天引导也不学,但脸皮厚度明显有长进。

洪涛没和大长公主说自己要去北方省份,只是说朝廷有事商议,带着府里的卫队和知音登上了训练舰,沿运河北上开封。



932 故地、故人

此时如果突然北上皇帝会吓死的,就算之前没怀疑摄政王与北方几省的通牒有关,现在也不得不怀疑了。走之前必须先和赵佣谈谈,让他安心。

如何安心呢?光凭嘴说是没人信的,办法只有一个,把兵权交出去。不管军事委员会是否准备好了,哪怕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也得硬着头皮顶上,这也算是对现任内阁的一个考验。

元宵灯节是大宋最热闹的节日,场面以开封为最。虽然新政连带着也改变了不少旧风俗习惯,甚至连宫女和太监也有废除的趋势,但对节日并没半点影响,反倒随着民间财富的增加而愈演愈烈。

今年的灯节皇帝依旧会到东华门与民同乐,还要燃放烟花助兴。据说这玩意是大名府工坊无意中开发出来的,原理就是以前的火箭,民间有少量售卖,价格不菲仍旧供不应求。

但开封百姓不知道的是,大规模燃放烟花并不是首都的专利,此时的湟州城才是烟花的海洋,不仅规模比开封大,品种也更多。

有一些威力过大,不适合在人员稠密城市里燃放的品种,也被越来越彪悍的拓荒民们买来,放起来真是爱谁谁,伤了自己算活该,伤了别人有官府评判赔偿,真想不了那么多,先高兴算逑。

另一个不一样的是开封燃放的烟花都是政府出钱购买的,算是皇帝与民同乐。湟州燃放的烟花都是当地富商、大农场主自己掏钱买的。官府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排足够多的警察和医护人员,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准备救死扶伤。

湟州省的高官是个老头,须发皆白,当年洪涛刚入湟州的时候差点把他当勾结匪盗的黑官员宰了,小二十年后,年近七十的老刘松反倒成了封疆大吏,干得很是不错,找谁说理去。

此时他正带着湟州省一干官员站在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陪洪涛观看烟花表演,同时接受百姓欢呼。忙碌了一年,直到这时候才可以稍微松口气。

但也松不了几天,上一年的结束又是下一年的开始,任何一年干不好,那些越来越挑剔的代表们都不会答应,搞不好就得灰头土脸下台。

洪涛早上刚刚抵达,还没过通川堡就被当地人认出来了,然后护卫队越来越庞大,到湟州时屁股后面已经跟了上千人。要不是提前通知了当地官府,新军估计就该出动拦截了。

湟州人民很热情,尤其对这位改变了他们命运的人无比优厚,老年人就像迎接远方的儿孙回家,年轻人则把自己当成了长辈,真心真意欢迎。如果洪涛乐意,他能挨家蹭一顿饭,一直蹭到银川去,好几年不用起火,什么金贵吃什么。

“你们这属于偷师吧,抢了人家大名府的好买卖,不太地道。”今天这个场面也不是光为了过节,多一半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即便这么近距离的观看烟花表演确实有点危险,洪涛还是决定全程参加,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大人言重了,它大名府凭什么独占此物,要说造火箭咱不敢和魏桥镇比,但也比大名府早多了。当年大人带领新军围攻甘州时,就以烟花为联络信号,说起偷师,也是大名府先偷了大人您的!”

观礼台上不光有湟州官员,还有讹力命带领的凉州官员。他已经不再提重振家族的事儿了,把族人都接到了湟州和凉州两地,踏踏实实的当起了宋人。

他本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甘州戍卫,还水淹过入侵的几万西夏兵马,在凉州民间风评不错,第一任凉州高官顺理成章的落在了他头上。

“老讹啊,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这股子怨气还是没消散干净。这次逼宫的事情就是你起的头吧?以后少和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爹混,学不了好。小子,你爹不敢来,是不是怕我把他挂在木杆上?”

如果让洪涛选,讹力命真不是凉州高官的第一人选。他的处事方式太过激烈,倒是很符合拓荒民的性格,但也容易与朝廷发生矛盾,长远看起来没好处。

别看湟州、凉州和银州三地能团结一心,侧翼还有吐蕃王溪罗撒坐镇,但要真和朝廷闹翻,王大和王三的新军一来,依旧还是失败的命运。

强大的地方势力只能对抗以前的大宋朝廷,目前的大宋已经没那么软了,依靠全国之力和完备的军事工业支撑,就算他们和金国联合在一起也是枉然,无非就是多拖一些时日而已。

洪涛这次来就是不想看到自己人打自己人,新军对垒新军,谁胜谁负都是输,凭白让外人看了笑话。但溪罗撒没来,只把他的大儿子贡齐派过来当代表。

也不能称为小伙子了,转眼间当年跟在溪罗撒身边的小屁孩已经成了三十多岁的壮汉,据说他的大女儿明年就要出嫁了。

“司帅明察,老父亲确实重病缠身无法远途跋涉,来之前还恳请司帅能驾临青海城见上最后一面,说是有些承诺还要司帅当面点头才放心。”

贡齐没被洪涛这些话吓住,他也算从小就跟在这位大宋高官身边的人了,还在儿童团里混过两年,要不是学习太差说不定就真成了儿童团的正式成员,最终会不会变成吐蕃王子很难讲。

“唉,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老啦。回去和你爹说,我怕是无法去青海城看看他的杰作。不过请他放心,以前的诺言依旧算数,但最终能不能履行还得看你继任之后的做为。上个月在学院里见过你弟弟,他的学习成绩不错,还有一年多就该毕业了。如果需要,我可以和总理打个招呼,让他尽快回家看看。”

溪罗撒近两年的身体情况确实不太好,这些事瞒不住王十的委员会。一想起当年的情景洪涛忍不住有些黯然,王安石、司马光、神宗皇帝,包括自己和溪罗撒还有刘松、讹力命他们,按岁数有些不算一代人,但按时期算应该都算在同一个舞台上表演过的人。这一幕行将落幕,一批演员也就该下台了。

“多谢司帅此时还能念及旧情多加照拂,只怕大宋朝廷又要构陷忠良,过河拆桥。”贡齐还是年轻,和他爹当年一样没有隔夜的屁,说话太直。烟花还没看完呢就忍不住提起了正事,也不琢磨琢磨这种事应不应该从他这个外人嘴里先说出来。

“没错,大宋皇帝靠不住,当年若不是他叔叔,夏人也没机会攻打甘州。要不是大人救兵来的快,甘凉路怕是早就不姓宋了。”

有人开了头,讹力命立马附和。他对高层的互相倾轧还是挺有心得的,毕竟曾经深受其害,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勾起旧伤。

“刘高官,你也是这个意思?”这两位全是痛快人,心直口快,唯独刘松没急着表态。

“姬夫人和下官并不想逼迫朝廷,生怕误了大人的事。可代表会做出了决议,下官也违背不得。”要不说人老奸马老滑呢,刘松的回答很巧妙,一方面阐述了他的态度,另一方面又阐明了他的处境,两边都不得罪。

可该办的事情他可一点都没少办,最先切断内地商路的就是湟州,由于有了凉州和青塘的保护,湟州不用担心身后,把新军和民兵几乎全都派往了兰州、熙州、河州,向东威逼秦凤路,向南威慑川陕四路的北侧出口。

一旦谈崩了,十日之内就能占据金牛道,把川陕四路新军的北上途径生生堵死,仅靠秦凤路一个方向,大宋新军还真不太好进攻。



933 引咎辞职

“过完节,三日后咱们在这里开个会,两省代表最好都能参加,贡齐愿意的话也可旁听银州路途遥远,他们有代表在此地吗?”

洪涛来之前就做了几种预案,其中最坏的处境就是富姬已经被扣留,自己到了也是人质的命运。目前看来还没那么糟,当地官员和百姓也没真的打算和大宋决裂。他们只是要表达不同意见,方法激烈了一些。

既然没有太危机的情况,那就不用着急了,先过节。其实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这份通牒,朝廷也没有什么压力,不至于马上激化矛盾。

跟着洪涛一起来的,除了几十名卫队之外还有一张圣旨,同样的旨意也会在元宵灯节过后明发各州府,内容都一样。

兵权交还朝廷,名义上皇帝是大宋最高军事长官,但必须由议事会军事委员授权。以后委员会负责授权审批军费,兵部负责日常训练招募,枢密院参谋部负责战时指挥。

摄政王王诜引咎辞职,免除一切职务以及在任时的法律责任,依旧保留凉王爵位和该享受的待遇。

这份圣旨洪涛拿出来的时间有点晚,是在和几百名来自湟州、凉州的代表们开完会,并取得了共识之后才告之。此时代表里比较激进的一拨人也无法再煽动其他代表一起反对了,俗话说的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洪涛把这个道理活学活用了一次,虽然没把代表们折腾竭,衰是肯定衰了。更主要的是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新政并不会因某个人的上台或者下台受影响,不管这个人有多厉害。

这个厉害的人正在按照规则给大家做出了一次活生生的表率,以后碰到类似的事情不用再去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选择了,直接照例办理,不敢说有多正确,但绝对不会错。

而新政也不是某个人、某个群体能决定的,它已经融入了所有人的生活。目前不是要琢磨该如何迅速推广新政,也不是让新政压倒一切,而是该让尽可能多的人在新政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引咎辞职!在宋代是个新名词,也是一种新做法。宋朝有类似的潜规则,比如说正相如果受到御史中丞的直接弹劾,且有真凭实据,必须主动辞职,由副相替补。

这主要是皇帝为了制衡相权的手段,也是士大夫阶层一种自发的要脸面行动,真正实施起来并不是非常容易。御史中丞弹劾宰相是要负很重责任的,不能随便张开嘴就说。

说对了宰相下台,说不对就算诬告,免职都是轻的,搞不好就远窜三千里了。所以真受到此种待遇的宰相好像也没几个,只能算一种威慑吧。

官员的任免以前都是由朝廷定夺,很多时候为了保全集体利益,就算你真的犯了错甚至犯了罪,同僚们也要抱团的保护你不被处罚。

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你人缘好,而是不能开这种先例。大家都是当官的,谁敢保证在工作中不犯错,犯了错就丢官受罚,生存环境太恶劣,不舒服。

你犯错了不受罚,其实就是在保护我自己,哪怕咱俩平时不对付,我可以想办法把你搞下去,但绝不允许你被老百姓搞下去,这就是团体利益。久而久之,这种团体利益成了惯例,凌驾于任何法律之上,所以才会出现官官相护这么个词。

引咎辞职一出现,还是发生在大宋第一等王爵、高官身上,带头作用不言而喻。再加上朝廷故意推波助澜,报纸玩了命报道,抽丝剥茧的往深层次分析,一个不是惯例但又比惯例还惯例的惯例在很短时间内就成型了。

为了让这种惯例更惯例一些,此后的三个多月时间,因此事而引咎辞职的地方官员从高官到县长不下十几位,在朝野上下引发了很大震动。

原本大家只是觉得新政下的官员不好干了,没有太具体的上官可以奉承,政绩好坏、升迁与否、工资待遇高低并不是谁说了算,而是谁们,弄虚作假的难度和成本大幅度提高。

这件事一出,所有官员心里都不由自主的一抽抽。合算以后当官也得要脸了,犯了错没法再互相包庇,不光不能包庇,还得主动辞官,辞晚了就得被报纸弄个灰头土脸、声名狼藉。

也不光是官员难受,想当官的人也得琢磨琢磨,权利受限、责任重大、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官位,到底该不该去玩了命的争夺呢?具体数字没人统计过,但按照人性推论,肯定有一部分人不再把当官做为人生的第一要务。

相比当官而言,去干点别的好像更容易成功,尤其是当商人、农场主、工坊主的地位越来越高,很多时候比官员还风光、比官员还气派。

有关摄政王引咎辞职的讨论从官场到民间,沸沸扬扬到了初夏还没结束,由此引申出来的问题更是数不胜数。各大报纸算是有活儿干了,极尽挑拨之能事,生怕话题冷落下来影响了发行量,挖空心思的四处找人写文章加温。甚至有胆大的还找上了摄政王府,打算花高价求摄政王也来一篇。

哦,不对,不是摄政王府了,应该叫凉王府,摄政王已经凉了。皇帝倒是没落井下石,亲自下旨表彰了王诜的种种功绩,还把扬州城外的一座皇庄赐给了凉王府。

此时民间风评对这位忠奸难辨的凉王也稍稍好了些,百姓总体上讲还是善良的,尤其是中国百姓。他们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总觉的因为死了几个屁民就让如此高官辞职已经很值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历朝历代王子犯法与民同罪都是个美好的愿望,从来也没实现过,现在稍微靠谱了一次,该满足啦,还要啥自行车。谁要是再在此时死咬着不放,反倒会被大众认为人品不好。

洪涛呢,也算会做人,他还真收了四川日报的润笔费,亲笔写了一篇文章,题为他们才是受害者,请善待,并引以为戒!

文章里的他们,就是那些被湟州会折腾过的地主、士绅和自由民。请善待,除了要求朝廷个公开为这些人平反昭雪,还建议朝廷建立国家赔偿制度,专门用来补偿由朝廷错误律令引发的生命、财产损失。

引以为戒,说的不光是朝廷,还号召社会各界一起行动起来监督官府的做为,再遇到此种情况千万别忍着,当地官府不作为,那就和官府斗,只要不犯法,用什么方法都是合理的。

这篇文章一经刊登,四川日报的东家朱八斤都快把嘴笑歪了。报社里每天连轴转,人歇机器不歇,印多少卖多少,全国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引用了这篇文章。

虽然此时还没有版权专利一说,但谁引用的时候也得著上转载自四川日报这么一行字,得不到实惠得点名声也不算亏。报纸的受欢迎程度越高,发行量就越大,发行量大了,广告费用就多,最终还是大赚。

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王二她们就是不高兴的那群人,当然还有皇帝。议事会刚刚建立完毕,能不能成功、管不管用谁都还不知道呢,现在朝廷上下忙的后脚跟打脑后勺,您不给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给朝廷添乱呢。

国家赔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的容易,这笔钱从哪儿来?新增加的机构该如何运行?谁来评定是否该进入国家赔偿程序?赔偿的额度又该按照什么方法计算……这可都是未知数啊。



934 能臣

如果光是钱的问题还好办,现在大宋的地方政府都独立核算了,朝廷又精简了百分之七十的官职,冗官、冗兵问题基本解决完毕,除了供应四十万新军之外,基本也没什么花大钱的地方,国库里有的是钱。

最让皇帝和内阁无法忍受的是最后一句,啥叫官府不作为就和官府斗,这不是变相鼓励老百姓造反嘛。

看样子凉王心里有怨气,得赶紧谈谈,有啥要求可以提,想当官忍个一年半年的,再来个职务也不是难事。否则后患无穷,这位太能折腾了。

“哎呦喂,是蔡大人,稀客啊稀客,本王这厢有礼了!”皇帝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就往扬子镇跑一趟,内阁目前正和议事会天天吵架玩呢,也抽不出人手,最终派来的人选让洪涛都感到无比吃惊,蔡京!

其实这个人一点都不招人讨厌,长得温文尔雅,还挺有学问,又会说话,也不无故得罪同僚,更不会发表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高谈阔论,人缘比洪涛强百倍。

历史上他之所以成了大奸臣,完全是放错了地方。换个人到了那种地位也会忍不住玩弄权柄的,再赶上个徽宗皇帝当催化剂,不爱谁谁就不是正常人。

现在的小蔡同志就很好嘛,把外交部长干得风生水起,至少蒋二郎和溪罗撒对他的评价很正面。据说蔡京正在攻略大理,讲事实摆道理就是不给钱,打算用商业手段和平入侵。

不管成败,洪涛都双手赞成这个计划。和日本、吐蕃一样,对付地形太复杂、民族矛盾太尖锐的邻国,动武是成本最高、收益最低的笨办法,脑子不够用的政府才会选择。

其实洪涛觉得光用经济手段也不算太聪明,别一点钱都不舍得给人家,必要的投资还是可以的。但这些投资不能乱投,也不能投到能让他们真正强大的领域里。

比如说可以投资宗教,让邻国国内大行其道,每个人都是狂热的信徒,天天除了烧香就是拜佛,宁可自己饿肚子也得把最后一碗米献给神灵。有这样的邻国就是大宋的福气,国家的财富全在僧侣手中,给他们一万年也强大不起来。

要是宗教不合适,那就投资给他们国内某个有点野心的势力,帮助它壮大起来。然后嘛,人性就该发挥作用了,臣子太强的结果就会想着代替国王,文的不成就得琢磨动武。

等他们国内真打起来,大宋就可以站在一边拉偏手了。谁给出的好处多就帮谁,两边给的好处都够多就两边都帮,能让他们打五年就绝不能四年半结束,玩了命打,打烂了算。

类似这种投资,苏轼那样的人玩不转,他们太爱惜羽毛了,有时候心里明白可就是做不出来。换成蔡京才是最合适的人选,长了一张道貌岸然的脸,骨子却比谁都能伸能缩。

需要的时候他能跪下高呼爷爷,不需要了转脸就能抽你一个大嘴巴。让他去祸害外国人才叫知人善用,不仅对国家没害处,还能充分发挥个人才能。国家获利,他自己也干的带劲儿,多赢!

“折煞下官了,若是没有凉王千岁提携下官早就万劫不复,惶恐惶恐……”洪涛是笑得灿烂,蔡京反倒战战兢兢。别说平礼相见,连正面都不敢,始终跟着洪涛的身体转圈,玩了命的往手下人的位置上挤,挤得一库都快没地方站了。

“蔡大人的心情我了解,但没必要做得如此直白。今日是旬休,三位亲王殿下都在府内,莫要被他们看了去。”洪涛能看出来蔡京不是装孙子,他是真怕了。如果换做自己被王十拿住把柄,再折腾这么多年,也得怕,从骨子里怕。

“啊!对对对,凉王千岁说的对,下官就唐突一次,千岁大人请……”蔡京听了只是一愣,立刻就知道三位亲王是谁,皇帝的弟弟呗。他们在长江学院就读,但平日里肯定不能和学生们一起住在宿舍。凉王是他们的姑丈,住在这里最合适不过。

由此也能看出这位凉王和皇家的关系还是非常非常不错的,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面和心不和。所以说百闻不如一见,要是谁轻信了传闻而对凉王有了忽视之心,早晚得倒霉。这次前来替皇帝和总理打探凉王口风,不管成功与否,对自己而言已经有了很大收获。

“你们怎么越上学越不懂事了,滚过来给蔡大人见礼!”两个人肩并肩走进凉王府,正碰上一群小伙子大姑娘说说笑笑的从后园走出来。

双方还没走近,那群人就要往右溜进马圈的院子,被洪涛一声断喝给喊了回来。人回来了,礼也见了,但没几个是心甘情愿的,从小到大都敷衍了事。

孩子们为啥这么没礼貌,蔡京心里非常清楚。当年自己那点事儿能瞒过别人,真瞒不住凉王府的人,孩子又不像大人那么有城府,喜怒形于色很正常。

“赵粲是……”赵佶、赵似、赵俣三位亲王蔡京都认识,剩下的孩子不管男女多姓王,肯定是凉王的子女,只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姓赵,还被赵佶抱着,显得很亲密,蔡京既不认识也想不出是谁。

“先皇遗子,一直住在我府上。”有关庞皇后的事情洪涛从来不刻意隐瞒,也不躲躲闪闪,该怎么活就怎么活,这样才能让皇帝稍稍放一点心,越是藏着掖着越容易引起误会。

“……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蔡京听到这个名字才恍然大悟,表情里不止是惊,愕好像更多,迟疑了片刻才回答。

“你们几个骑马的时候多让着点弟弟妹妹,谁要是再弄得哭哭啼啼的以后就别想再骑!蔡大人,本王已无官职在身,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尽说无妨。来来来,坐下慢慢聊,先尝尝大长公主亲手种的西瓜。”

送走了一群孩子,洪涛和蔡京进入正堂分宾主落座,幸子很快就沏好茶水,还端上来一盘冰镇西瓜。这种待遇苏轼永远也享受不到,但他却比别人吃的多。因为不用让,想吃了就会到凉王府来,吃不痛快不走,走的时候还得带上点。

“千岁重情义,下官佩服,可这事儿长久以往怕是不妥……”蔡京没去动西瓜,原本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凉王开口,见到赵粲之后突然有了灵感。他打算把两件事揉在一起说,用赵粲母子的安置问题引出皇帝的担忧。

“不瞒蔡大人,本王早就知道不妥,可孩子毕竟要叫我一声姑丈,又是大长公主一手带大的,放到冷宫里终老不忍心啊……”

洪涛知道蔡京是来干嘛的,王二的信早几天就到了,该怎么说也想好了。但直到蔡京见到赵粲时,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

有关庞皇后母子的出路问题,由自己主动提起来不太合适,要是有人能帮自己提,而这个人还不是自己一系的,听在皇帝耳朵里效果应该会好很多。

蔡京不就是合格的人选嘛,他不属于促进社系统,说起来又是前朝皇帝的宠臣,由他和当今皇帝提及此事顺理成章。

而且对他也没有什么坏处,成了,皇帝肯定会感谢。不成,也能落个重情义的美名。毕竟收容庞皇后母子的不是他,皇帝要记恨也轮不到他。

“那千岁的意思是?”蔡京确实聪明,洪涛刚露出那么一点点意思就被敏锐的捕捉到,并做出了愿意分忧的表示。



935 沆瀣一气

“本王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是否妥当也不得而知,正好讲于蔡大人听听……”既然蔡京这么上道,洪涛就舍得送他一份功劳。

“远嫁日本!嘶……此法甚妙,既保全了情义又杜绝了后患,还能免去千岁天大的麻烦。只是不知先皇后的意思,毕竟那弹丸小国远隔重洋,此一去再想返回中土就遥遥无期了!”

听完凉王那个不太成熟的主意,蔡京张着嘴,口水流到了胡子上都不曾觉察。天才啊!神人啊!蔡京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这主意出的天马行空,却毫无破绽,完美解决了一切问题,还不用付出太大代价。

怪不得当初满朝文武加上皇帝都斗不过凉王一个人,只道是新军之利,现在看来还有智商上的碾压。对于这么一个妖人,蔡京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能巴结上才是重点。

“设身处地,如果你我落到此种地步,还会有太多奢求吗?”

蔡京的担心也不是多余,假如庞皇后本人不答应,硬逼着把人掳走就太下作了。皇帝要的不仅仅是消除后患,还得名正言顺,彰显宽容。要不是怕落人口实,哪儿轮得到洪涛当好人,那母子俩早就死在皇宫里了。

“如此说来就容易的多了,下官愿为千岁奔走出力,以全当年救命之恩!”

蔡京听明白了,不管庞皇后乐意不乐意,凉王都有办法让她点头。那就太好了,这是一笔包赚不赔的好买卖,自己必须插上一腿。除了让皇帝高兴之外,还能趁机搭上凉王的大船。

尤其是后一点,蔡京觉得一点不比让皇帝高兴容易。可能有很多官员认为凉王这次是真凉了,再想大权在握难上加难。但蔡京觉得在野的凉王一点都不比在朝的凉王权势小,看不到这一点的都是傻子。

“本王能得蔡大人相助求之不得啊,来来来,尝尝我府上的菜品。不是吹啊,风雪楼的厨子到了这里也得低头服输。”

洪涛也没假意推辞,两个明白人聊天不用那么麻烦。正好幸子在堂外示意午饭准备好了,正事先放一边,吃吃喝喝之后,让关系拉近一点再聊效率更高。

两个心怀鬼胎者,各有各盘算的坏蛋,愣是很融洽的尿到了一个壶里。志同道合其实都是刻意美化,利益点共同才是本质。

解决了庞皇后的问题,其它的都是小事儿。洪涛让蔡京给皇帝和总理带句话,告诉他们自己不是故意捣乱,而是在给他们提醒。这种事儿早晚要发生,早预防比措手不及强,说出去还算个爱民的政绩,何乐而不为呢。

以后这种提醒还会有,自己已经不是朝廷官员了,屁股必须坐在商人、地主、士绅、百姓这边,批评朝政才是常规操作,这也是用另一种方式保护新政。

另外就是当选议事会议员的问题,按照王二的意思还是想请养父出山,哪怕当官不太合适,去议事会当个议长啥的再合适不过了。

有养父这张嘴和一肚子坏水,再加上和商界的亲密关系,都不用刻意维护,马上就有近三分之一商人出身的议员能团结在一起。

有了这股力量,朝廷的各项决议、预算也就不用提心吊胆老被否决了。皇帝也是这个意思,他肯定不愿意见到姑丈再大权独揽,但对议事会议长一职还是同意的。

和王二一样,刚成立了两个月的议事会已经快把他搞疯了,以前的御史台、谏台和这群议员相比,简直就是乖的不能再乖的小绵羊。一群狼该如何对付?唯一的办法就是给狼群找个头狼。姑丈已经不是头狼了,他是虎狼双兼,当议长绰绰有余。

但洪涛还是拒绝了,并写了一封信让蔡京转交给皇帝和总理。信的内容就一个,用尽可能简单的词汇向他们阐明议长的恐怖。警告他们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个职位,必须挑选最合适的人选担任,否则后患无穷。

他自己之所以不愿意担任,完全是出于好意。一旦议长的权利凸显出来,自己又成了大权独揽的存在。废了这么大力气、饶了那么大圈子,好不容易脱离了这个是非圈,马上又钻了进去,当初何苦出来呢?

至于说让谁来当议长的职务,洪涛推荐了一个人选,高翠峰!理由很简单,他熟悉官场、善于与之周旋,同时和商界的关系也很不错,更是新兴工匠阶级的好朋友,在议事会里能获得的支持一样不会少。

由此洪涛还衍生出另一个需要提醒的地方,就是工匠。按照大宋原本的阶级区分有士农工商四个,新政之后依旧还是这四个,只是把士的特权和地位降低了一些、成分搞复杂了一些,但暂时还是第一位的。

商人则触底反弹,从原本的老末一跃成为第二档,或者说已经和农平起平坐、不分伯仲。农的地位稍有降低,但不太明显,原本在第三位的工匠倒成了老末。

洪涛要提醒的就是这个工,他可以肯定并负责的讲,随着新政的展开和经济模式转变,工匠阶级不仅不会没落,还能迅速崛起。

谁要是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就会犯以前大宋朝廷的错误,过重的压制了商人阶级,造成社会分配不公,严重影响整个国家的平衡,从而抑制经济发展。

蔡京一共在凉王府待了四天,除了第一天之外,剩下三天里像极了当年的儿童团孩子,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不停的记,嘴里还振振有词。

他说十年前头一次到驸马府参加王小丫的拜师礼时,说过要给驸马当学生,可是一直没机会。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学生显然已经不太可能,学几天意思意思还是没问题的,也算是了却了当初的心愿。

还绝不是装样子,洪涛所提出的议长和工匠问题都是他以前不曾想到也不曾关注过的,现在有了如此明确的解释和预测,瞬间就茅塞顿开,大呼不虚此行。

“要知道你当年说的是真心话,早收了这个学生,倒是能免去不少麻烦啊!”看着蔡京远去的背影,洪涛有点发愣。

按照蔡京的说法,当年他真不是随便说说,只要自己肯就真会拜师。收了蔡京为徒,肯定就不会再有他倒卖武器给西夏人的事情了,西夏人没那么强的战斗力,也就不会南下……

反正一连串的事件都将被自己的一个小选择改写,历史就是这么怪,有时候拼了命的去影响,它就是纹丝不动,有时候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个巧合,却能像多米诺骨牌倒了一样,把它弄得面目全非。

蔡京才走了不到半个月,凉王府又迎来了一波客人,很特别的客人。他们驾着一艘巨大的海船停在了王府西边的码头上,把整个河道都给堵住了。

“爹爹……花船、花船……”跑来报信的是知音和她怀里抱着的王慧,小丫头刚学会说话没多久,最喜欢干报信的差事,指着西墙外玩了命的喊。

“来,给我吧。哎呦我的丫头啊,你可又沉了不少。那可不是花船,怕是来报丧的。看来温老头也不在了,你们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撒手不管,走了就走了吧,还要故意来我面前显摆,成心气人啊。”

洪涛很是纳闷,不年不节的哪儿来的花船呢?从知音手里接过王慧,抱着她刚走出正堂,就看到了西墙外高耸入云的三根大桅杆。



936 虎鲸级

都不用出去洪涛就知道是谁来了,远在福建的温家。也不用问就知道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桅杆上除了帆具之外还缠着、挂着很多白布,确实有点像花船。不出意外的话,温老头也没了,架船来不是大牛、二虎、小豹,就是他们三个的儿子,也说不定都来了。

为啥这么肯定是温家呢,大海船也不止温家会造,不用提远在澳洲的宸娘,朝廷的造船厂去年也造出了武装货船,再加上蒋二郎的东海国都有这个能力。

但这艘船光看桅杆就不是武装货船,再看看索具和帆具,也不是谁以武装货船为基础弄出来的放大版。这种全帆具大家伙,洪涛只给过温家几张不太完整的图纸,看来这些年温老头没闲着养老,他真把当年金河帝国虎鲸级战舰给弄出来了。像不像……出去看看才知道。

像,太像了,温老头严格按照图纸设计了这艘大战舰,就连炮门的样子和数量也丝毫不差。来的人洪涛没全猜对,除了温小豹之外,居然还有个熟悉的老面孔,王冠!

“大官人,我爹没了。走之前让我把这艘大船开过来让您看看对不对,要是有差错马上修改,恳请大人不要责怪。”

温小豹倒是没哭哭啼啼,他虽然刚四十出头,但他哥哥温大牛比洪涛还长四五岁,温老头已经年过七旬了。在这个年代活到七十多岁善终不算丧事,是大喜事,家里要摆酒席庆祝。有钱人家办喜丧比结婚还热闹,谁也不哭,各种庆祝。

“老人家走得不难受吧?”不管是不是喜丧洪涛也笑不出来,只是先和王冠点了点头,然后由温小豹陪着慢慢向跳板走去。

“阿爹在大船下水后几天走的,晚上不睡觉说要再去船上转转,还指望能坐着它出趟远门来找大官人,说是几辈人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船。结果半夜就坐在艉楼没了,手里还攥着他画的图样。”

温小豹瓮声瓮气的讲述着老父亲离开人世间的最后举动,从皮包里掏出几十张鲸鱼皮纸。上面都是造船的分区图纸,温老头别看没啥文化,认字也晚,但他学画图还是挺灵光的,算是个与时俱进的老头。

“嗯,船造的没啥大问题,就是下面这两层甲板浪费了。老人家说有错就让你改,是怕我把手艺传给别人,让你们兄弟三个丢了饭碗。放心,这船就教给你们温家,连朝廷也不给。”

洪涛拿着图纸在全船上下走马观花的看了看,木料拼接方式没错,尺寸也够厚,大结构没问题,连减摇鳍都是对的。但是有一个设计差点让他笑出来,那就是二层火炮甲板。

当初和温老头介绍这种船的时候,没说是火炮战舰,说了温老头也不会懂,那时候还没火炮呢。所以他不知道火炮甲板是做什么用的,习惯性的按照货舱来设计。

里面既没有跑车的轨道,也没加固的肋条,空空荡荡从船头连到船尾的大开间,两边还开着几十个炮门!

更有意思的是,温老头以为炮门是为了装卸货物方便,还在图纸上设计了几个吊车,但没真的造出来,算是一种提问方式。

“我就说嘛,这船绝对不是装货用的,如此厚重的材料光装货岂不是浪费了!”当洪涛把炮门和火炮甲板的真正用途讲出来时,不光温小豹马上明白了,连王冠也豁然顿悟,放起了马后炮。

“王兄,听说你在南洋混得风生水起,王家船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堪比一国朝廷,怎么有闲心来这个偏僻小地方走动了?”

洪涛对王冠还真是有点意见,他自打回到福建接手了家族船队,就再也没正式和自己联系过,七八年不露面,突然出现肯定有鬼!

“嘿嘿嘿……大人说的是,小弟是不该一去了无音讯。不过大人应该知道南洋海路的艰辛,小弟这次是三年来头一次回大宋,若不是为了叔父怕是还在岛上受累呢。”

王冠很不好意思,他们王家两房都受驸马关照才兴旺起来,叔父一房和驸马多有往来,自己这一房却少了走动、冷了情分,确实不应该。

“可是因为航线起了纷争!”洪涛心跳有点加速,难不成福建王家又出问题了?这可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刚把大西北平定,总不会东南又乱了吧。

这些年王家联合了一堆大小海商把去往日本的新航线把持的死死的,还利用新式导航技术开拓了不少南洋航线。

这一系列操作,除了让家族兴盛、航线增加之外,对原有的海商大族也造成了很强的冲击。海商们要是为此打起来,一点不比陆地上的战争强度低,还更残酷、更血腥。

“……大人多虑了,王家岂是不知轻重的贪婪之辈,叔父去年就让小弟与泉州、广州几家大商号合股成立了南洋商社,有人出人、有船出船、有货出货。大家绑在一起去和蒲家人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还有自家人纷争的道理。”

看到驸马的脸色有点转黑,王冠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位驸马做事有个原则,非常不乐意自己人和自己动武。如果王家为了点利益仗势欺人,他可真不会惯着,转眼就能再扶持起张家、刘家、赵家,以后与王家也就没太多情分了。

“那叔父何可让你这个大忙人特意北上一次?”南边没出事儿洪涛心里安生多了,可疑问更多。王冠都是南洋商社带头人了,事务繁多,不年不节的跟着温家跑上来,说不通啊。

“不瞒大人,叔父怕是快不成了,各地好医好药找了不少,但全都不太见效。来之前他已在家卧床多日,时而明白时而糊涂,但只要清醒过来就念念不忘大人。下官斗胆来求个情儿,想求大人……”

王冠也不是个特别善于耍嘴皮子的人,说起这件事儿很为难。别看摄政王的头衔没了,但依旧是大宋第一等王爵,这身份岂是谁想见就见一面的。

以两家的交情见一面倒是不难,随时来随时都能见。可王浩真起不来了,让一位王爷大老远的跑到福建去见个商人,真说不出口。

“得,本王明白了。你也别张嘴求,生分了。先去府里休息一夜,明早启程去漳州。小豹,你这艘大船来的正好,载本王回家去给你爹上上坟如何?”

要是放在半年前,洪涛还真没时间跑那么远路,谁来了也得推辞。现在好了,无官一身轻,想去哪儿去哪儿。温老头自己没赶上,现在王浩也到了弥留之际,正好两个人一起看看吧。

这么大的海船,大宋皇帝也没福气乘坐,洪涛决定带着家人一起去,权当是出游。但正在上学的孩子无法长时间缺课,大长公主一听说要坐大海船立马抱着床柱,很有谁再相逼就死给谁看的架势,西迪和绿荷姐妹还要管理几十家邮局和银行的业务。算来算去,能一起上船的只有莲儿和王慧,再加上幸子和知音两个丫鬟。

但这次让洪涛很意外,王小丫居然主动要求同行,理由就是一句话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她要像其它大宋文人一样去四处游学,平时没时间也没条件,这次跟着父母远行福建既安全又舒适,不去白不去。

当然了,她不是一个人去,还得拉上苏老头。到底是谁想去洪涛也没深究,只要女儿肯和自己多亲近,让苏老头占点便宜也合理。谁让自己当初眼瞎,给女儿找了这么个老师呢,完全是自作自受。



937 海上君王

对于第一次远航的人来讲,不管船多大也会出现不适感,幸好苏老头和王小丫的晕船症状都不太严重,除了有些头晕恶心之外,并不影响正常寝食。只有这样,远航对他们俩才有意义,如果和大长公主一样,洪涛马上就会让船在台州、温州一带靠岸,把他们送上去。

和大人相比,王慧对大海好像更亲近,近海一点晕船的迹象都没有,整天在甲板上连爬带走,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大海船对于她而言显然比家里更好玩,不用因为满地乱滚受到呵斥,想怎么爬就怎么爬。

玩累了就坐在甲板上看着盘旋飞舞的海鸟傻笑,要不就蹲在木盆边上,用小棍子去骚扰里面的鱼虾。誰不按照她设想的方式游动,谁就会遭到灭顶之灾,被小棍子捅得满身都是伤。

“胡人之女,生性薄凉,心肠狠毒!”这是苏轼给王慧的评语,他对明显不是汉人长相的混血儿一点好感都没有,哪怕当着凉王的面也不留情面。

洪涛根本不把这些话往耳朵里听,苏老头是嫉妒自己儿女众多,还不交给他教授。倒不是怕他又教出一个王小丫,主要是他那套理念有些过时了。这次带他出来,也不全是看在女儿的情面上,更重要的还是想让他看看大宋变化最大的地方。

那里和开封、扬州、杭州、明州之类的城市完全不同,不是说建筑风格、风俗习惯上的不同,而是人的精神面貌。

如果把这些城市比作王小丫的话,那福州、泉州、广州就是王慧,一个稳重恭顺、一个市侩精明,再加上北方省份的野性彪悍,大宋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本的单一性格,不再是苏老头所了解的国家。

“这些大船都是海商的!”刚刚路过温州外海,苏老头就已经感觉到不同了。和杭州、明州相比,这里的船队规模更大、船只也更整齐,一水儿的武装货船,在海面上行驶起来见首不见尾,很有气势。

更有气势的是他们的问候方式,北面港口的船队见到挂着凉王府旗号的大海船通常只是吹响铜号,挂起彩旗表示一下敬意,这些船队的方式更直接,咣咣咣一顿空包弹,隔着几里远都能感受到威慑力。

“应该是去日本的远洋船队,别怕,他们没装炮弹,只是用海上的惯例向咱们打招呼呢。小豹,别回礼了,吓到孩子不好。”

洪涛的座舰上也有火炮,温老头虽然不知道下面二层火炮甲板是做什么用的,依旧按照武装货船的模样,在甲板上设置了六门带炮车的舰炮。考虑到王慧年岁太小,一直用油布盖着没使用。

“相隔这么远,他们怎么知道船上是谁?”苏老头对洪涛的安排举双手双脚赞成,孩子怕不怕不清楚,反正他是听过野战炮的响动,太吵闹了,不符合他的性格。

“喏,那上面不是写着呢。”洪涛指了指桅杆上的旗子。

“晋卿又不曾到过福建路,他们如何认得?”桅杆上挂着凉王旗号苏轼当然知道,他也不是问对方如何看到的,而是觉得好友从没来过福建,更没在这里执政,当地人为何要如此恭敬。

如果说明州、杭州的海商礼貌些还有情可原,毕竟离扬子镇不太远,但福建路的海商也如此彬彬有礼,就有点说不通了。

“这个嘛……”如果只有苏轼一个人在场,洪涛必须腆胸迭肚的好好吹一吹自己在大海上的威风,可旁边站着王小丫呢,女儿最不乐意听这些,索性就别自己吹了吧,借着沉吟的机会瞥了王冠一眼。

“大人在海上比陆地上还要威风百倍,从海河港一直到琼州岛,只要是跑海路的人全得念大人的恩典。不瞒苏大官人,在南洋好几个港口都有大人的雕像,全是海商们自己花钱立的。每次出海靠岸都要烧香祭拜,求的就是保平安。据说在日本那边还有大人的寺庙,有朝一日我若是去了日本,定要去拜上一拜,嘿嘿嘿……”

王冠虽然很多年没露面,但当年培养出来的默契还在,看到洪涛的眼神立马就把吹嘘的任务揽了过来,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没有爹爹在,他们就不下海跑船了吗?”苏轼听得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王小丫也挺有默契的,见到老师不出声,干脆由她来提出反驳。

“大公主有所不知,要是没有大人的海船和导航之法,他们一年里最多到日本跑一个来回,哪能像现在这样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下南洋更是九死一生,那边不光有狂风巨浪,还有数不清的海盗和蒲家船队威逼,稍有差池就得船毁人亡。有一次……”

王冠并不知道王小丫的心思,只道是孩子不了解航海的风险,讲太专业怕她听不懂,干脆把下南洋的经历挑两个讲了讲,目的就是说明大海船和导航术的重要功能。

“苏兄不用担忧,朝廷正在登州、温州、泉州建立造船厂,不造商船只造战船,比海商的船只坚固且火炮多几倍。几年之后大宋新军不光在陆地上所向披靡,到了大海上同样没有对手。近可除内患、远可灭敌国。”

洪涛没去仔细听王冠的辉煌经历,讲来讲去不过就是打打海盗和当地土人,那玩意蒙蒙王小丫还凑合,连苏老头都蒙不住。苏轼此时正一脸愁容看着海面发呆呢,为什么发愁呢?洪涛觉得又是在为自己。

他在这十多天的航程里充分感受到了自己在大海上的能力,或者叫权利。这种权利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突然见到之后总有种惴惴不安。

试想一下,假如自己真有了什么想法,都不用去鼓动新军做什么,只需到大海上绕一圈,身边怕就不止几万新军了。没错,就是新军,还是全副武装的新军。这艘大海船上的水手都有枪,和新军士兵差不多的火枪,火炮更多。

至于说野战炮和舰炮的区别,苏老头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以为都是大杀器。自己手里掌握了这么多人、这么多枪、这么多炮,摄政王的职务要不要确实没大差别,随时随地都有和朝廷分庭抗礼的能力。

“还有比此船更利者!”洪涛的解释不光没让苏老头安心,反倒更惶恐了。在他看来这艘大船就已经是人类造船工艺的极限了,二尺多厚的船体再装上几十门大炮,居然还能稳稳的行驶于水上,近乎无敌般存在,如何再厉害呢?

“苏兄不熟海战,有此想法也是正常。此船用于海战犀利不假,但造价过于昂贵,不适合建造过多。在大海上除了质量之外数量也很重要,小弟给朝廷献上的图纸是一种比民间船只强大,比此船小巧的战舰,三艘足矣对付一艘,造价不及其一,只要假以时日造出十几二十艘,即可成气候。”

这事儿还必须和苏轼解释清楚,要不他总以为自己是假意辞职,暗中在海上发展力量,继续窥视权利不肯撒手。别看他身无官职,却可以代表一大批人的观点,说服了他就等于说服了一群很有话语权的人。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据为兄所知,晋卿怕是从小也未曾长于海边,为何对海战如此熟络?”苏老头还真不是好糊弄的主儿,道理上他是听明白了,也基本放心了,但逻辑上却说不通。

要说驸马长于陆战还有情可原,毕竟有兵法可以研读,从中悟出一些法门创建新军有迹可循。可海战并没有大家兵法,熟悉者皆为从小在水边、海边长大的水师将领。驸马根本没有这种经历,突然间又会造船又会海战,难道说人真的可以生而知之?

938 天意!

“……既然苏兄问起,小弟也不隐瞒了,说起来还要感谢青骢马那一蹄子。自打小弟脑袋被踢过之后,时常会有怪梦相伴,小弟只是按图索骥而已,并无真才实学。”

得,终于有人又问起这个问题了,上一个是神宗皇帝,自己不得不回答,现在是苏老头,也不好搪塞,干脆还是老一套吧。

宋代士人大多抱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态度,不是说不信神鬼,只是不主张太过传扬,要理性对待各种怪异现象。但并不是真的无神论者,实在解释不通的事情也习惯往神鬼脑袋上扣。

“天意啊,天意,真是天意,天佑我大宋!只是不知天意究竟如何,晋卿可否与为兄透露一二?”和宋神宗一样,苏轼也听得半信半疑。不信吧,事实摆在面前无法用寻常道理解释,信吧,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缺少点神的模样。

“呵呵呵……小弟也知道的不多,姑且就把梦中所得片段与苏兄说说,权当故事,可信与否还需由后人评判。大家一起过来吧,都听听。”

讲故事,洪涛非常乐意,反正也是讲,听众越多效果越好。此时海上风平浪静、阳光明媚,在后甲板上来个茶话会,也算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这东西叫做火车,但沈大人觉得应该叫做蛇车。不管叫什么,功能都是一样的。它由一种叫蒸汽机的机器驱动,可载货几十万斤、载人几千,沿着铁轨日行千里,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需沿途加水加泥炭。”光说还不全面,洪涛去舰长室里把小黑板拿了出来,一边画一边讲解,生怕有人听不明白。

“这……这怕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吧!”其实画了照样很难听懂,提问的是苏轼,没吱声的王小丫、王冠、莲儿也是满脸迷茫,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重载几十万斤,还能日行千里是个啥概念,连可以借鉴的东西都找不到。

“目前沈大人正在楚州铺设到扬子镇的铁轨,不出大意外明年初第一辆蛇车即可上路。只要试验成功,不出五年大宋就会出现第一条真正的铁路。在小丫她们的有生之年,定能从幽州坐上火车,几日内即可舒舒服服的抵达泉州,沿途既不颠簸又不用忍受风吹日晒,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皆可一路畅通。”

想不出来就对了,即便如沈括那样的蒸汽机发明者,初次听到火车时也是不敢相信。但事实胜于任何雄辩,不到一年他就在黄怀安的帮助下,于楚州城外废弃的化学工厂里造了一条缩小版的铁路和一台耕牛差不多体量的火车头。

经过十多次试验改进之后,不光信了,还死皮赖脸的缠着洪涛要了一笔启动资金,非要成为大宋第一个机车设计师。铁路工程师的职称让给了黄怀安,在这方面他真不比上当年在金明池修建了干船坞的黄中贵。

现在他们俩就窝在楚州通力合作呢,一个造车头、一个建铁轨,忙的不亦乐乎。再和沈括说什么飞机不飞机的已经没用了,他真不是好高骛远光耍嘴皮子的洪涛,坚信千招会不如一门灵的道理。

“既然是存中的手笔,想来不会有差,就怕老朽赶不上喽……”人的影树的名,洪涛磨烂了嘴皮子也只让苏轼半信半疑,可一提沈括的名字老头立马就信了九分,不再存疑,反倒自怜自叹了起来。

“大官人,若是蛇车通了,那我等岂不是要失去大半主顾!”文科生遇到新事物,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抒情,工科生则想的更具体。和苏轼比起来,温小豹就是纯粹的工科生,越听眉毛皱的越紧,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错!要是大家运货都用蛇车,那我等的饭碗岂不是砸了!”王冠既不是文科生也不是工科生,更偏向于商业。原本还在饶有兴趣的听故事,被温小豹这么一提醒也琢磨出不对劲来了。按说他应该比温小豹更担忧,蛇车一出现抢的就是船运的市场份额,温家并不是直接受害者,只能算吃瓜落的。

“蒸汽机不仅能取代牛马带动蛇车前行,同样可以装在船上代替风帆。想一想啊,没有了风帆的羁绊,可以造出几万料、十几万料的大海船,不管有没有风、也不管逆流还是顺流都可以出航。蛇车是方便,但它需要开山架桥铺设铁轨,成本很高。蒸汽船则只需要水道即可通行,速度虽然没有蛇车快,但运输成本更低。船运不仅不会被蛇车抢了买卖,还能和蛇车互相补充。先由蒸汽船把大宗货物运到码头,再装上蛇车深入内陆,才是以后的运输方式。”王冠和温小豹能凭空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容易了,洪涛没再卖关子,直接道出了答案。

“温家愿助大官人一臂之力,漳州、济州岛、温州的船厂全交给大官人建蒸汽船!”这个答案里信息量有些大,蛇车还没搞明白呢又出来个蒸汽船,众人一时间陷入了大脑短路状态。

温小豹对商业不太感兴趣,关心的内容只有造船一点,恢复的最快,并马上做出了正确决定,即便倾家荡产也要把蒸汽船学会。

这就是遗产和家教的作用,当年温老头就是靠着武装货船起家的,不到十年就让温家成了大宋一等一的船匠,不敢说家财万贯有多大权势,可是在沿海城市里提起连江温家,还是很受尊重的。

父辈创下了基业,儿孙不光要守好,还得琢磨着如何更上一层楼。温小豹在这方面就很有心得,既然武装货船能让温家崛起,这个啥蒸汽机船就必须学会,听上去好像比武装货船还厉害。

“……嘿嘿嘿,小弟知道大人不发愁钱,可大人的摊子铺的广,难免有不凑手的时候。小弟家里倒是有些浮财,不如拿出来帮大人铺铁路。说实话,小弟还真想早日看到蛇车的样子。”

不等温小豹表完决心,就被王冠一膀子挤开了。造船的事儿太专业,王家不好掺和。但王冠仿佛又看到了当初的驸马车,那个大众车行现在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了,驸马车和箱车的销量与日俱增,赚钱赚到手软。要是能在蛇车上提前插一脚,对王家而言有百利无一害。

而且他还敏锐的觉察到了另一个投资项目,修铁路!驸马不是说了,蛇车离不开铁轨,也就是说蛇车不是重点,关键在铁轨上。

到底建造铁轨赚不赚钱,王冠真想不明白,但他很确定一件事儿,这位驸马是从来不干赔本买卖的,赚少了都不干。只要能跟着他一起投资,结局通常很美好,投资额度越大越合算。

“苏兄,看到了吧,这就是新政引来的最大变化,解放了商人和工匠。只要能让他们放开手去做事,商人就能为工匠提供充足的钱,工匠则以奇技淫巧回报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士人、农夫皆是这个循环中的一份子,全会从中获利。而朝廷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通过法令让各方之间的合作关系更润滑、矛盾更容易化解。如果可以让循环长久运转下去,早晚有一天你我的子孙可以在天空中飞行、去大海深处探索龙宫、到月亮上看看嫦娥。这些就是苏兄口中的天意,可能听上去有点狂妄,但小弟相信是真的。”

到底让不让王家插手铁路建设、让不让温家建造蒸汽船,洪涛没马上应允。这可不是小买卖,完成了任何一项都能成为今后几百年里的豪门望族,甚至和朝廷平起平坐。如何分配这么大利益,还得慢慢考虑,反正时间很充裕。

既然是讲故事,就得有个结尾,洪涛给出的结尾比较有意思,又像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听得众人全都目瞪口呆、沉思不语。

连一向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的莲儿都若有所思的抬头望向了天空,寻找着月亮的位置,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估计她正在琢磨广寒宫里有啥特产小吃,有没有可能上去尝尝……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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