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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好屠夫》


第一章 状元桥下郑屠户

第一章状元桥下郑屠户

郑智挨了几枪再醒来,轻轻睁开眼睛,四周环看了一下。

光线昏暗之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内,摆设着两张木制的方椅,再看看身边,自己正躺在一座四周都有围栏的木床榻上,这围栏就在眼前,还雕刻了许多的走兽花鸟的图案。

“诶???这个女的是谁?”郑智竟然还看到自己旁边躺着一个女的,不禁疑惑起来。

自己不是在巴基斯坦执行任务吗?自己不是正在与东突的几十个杀手枪战吗?自己不是杀了二十多人然后中了几枪吗?

怎么现在躺在这里?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郑智一头雾水,又打量了一下这正在熟睡的女子,见这女子睫毛修长,面目白皙,五官更是端正,虽然不施粉黛,但也是一个标志的美女。

郑智用手一撑,坐了起来,手脚却是很麻利,哪里有一丝一毫受伤的感觉。

“官人,您醒来了?”这躺在身边的女子被郑智一番动作,也是弄醒了,迷迷糊糊说了句话。说话的口音略带有西北地区的风味。

郑智被这一声官人叫懵了,心中还在想,这女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几点了?”郑智搞不清楚状况,见这光线昏暗,便问了一句。

可是这一开口,郑智自己却也是吓到了,自己说话的口音怎么也变成了与这个女人一个味道,自己明明是一个湖北人啊,这是怎么回事?

“官人说什么呢?什么几点了?”这女子却是清醒过来,也坐起了身。

郑智见这女子坐了起来,身上只穿一个类似小孩子夏天穿的肚兜,更是一惊。这郑智当兵十几年,虽然不是处男,却也没有见过一个陌生美女就这样的春光外泄。

“额。。。电灯的开关在哪里啊?”郑智缓了口气,见这房间实在昏暗,再问。

“什么电灯啊,官人说什么呢?妾身服侍官人着衣。”这女子说话间披上一件外衣,起身拿了在床边拿了些衣物,给这还在一边蒙圈的郑智穿了起来。

郑智是真懵了,见这女子披着的衣服是一句古装的罗裙,而给自己穿的也是古装的衣服。郑智一时之间却是没有乱动,只听这女子摆布。

感觉是在做梦一样,郑智也不说话,只是就着慢慢明亮一些的光线打量着四周,就连这窗户都是木格子的窗户,上面也没有玻璃,而是糊真一层白纸一样的东西。

“官人,那个姓金的贱人可不能再带回来了,三千贯,世上哪有这么贵的小妾。”这女子边给郑智穿这衣服边说。

郑智哪里知道什么姓金的贱人,心中还在回想自己中弹之后,还杀了几人,最后坚持不住倒地的事情。

“官人,穿好了,赶快去吧,李二怕是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这女子为郑智穿好了衣服,才自己开始穿衣。

郑智下了床榻,随意踏上了床下的一双较大的鞋子,起身走了几步推开了房门。

天才刚刚亮,推开房门,郑智看到的是一处院子,院子倒是不小,左右还有房屋,都是二层的建筑,地基上倒是还有青砖之类,之上都是木制的。却是这青砖上还有花纹。

再沿着不高的院墙看出去,到处都是古香古色的房屋。

郑智一脸疑惑的走过院子,打开院门,这院门的门栓都是木头制的,想出去看看到底的怎么回事。

刚一推开院门,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十七八岁少年,这少年穿着一身麻布衣服。

见院门打开,连忙上前躬身道:“官人,你起来了?”

郑智看着这少年一脸恭敬,没有急忙回话,而是左右看了看,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了,来来往往,男女皆有。男的大多穿着简单,麻布衣服或是丝绸衣服,造型却是简单,头上有的只是简单束,有的戴有方冠或是毡帽,也有的只是包着简易的头巾。

倒是女人身上繁杂不少,大多头上都绑有一丝不苟的云髻,造型也大多不一,身上衣裙也是考究,即便最简易的麻布衣裙,也是蓝红相间,还绣有花边纹路。不过这女士的衣服上却是个个都有一个夸张的大袖口。

难道自己穿越了?郑智不禁多想,自己当兵十几年,别的娱乐没有多少,闲暇的时候就爱看些小说,也多是看穿越小说,什么仙侠修真,玄幻奇幻,武侠之类的。

平常也羡慕这些小说的主角穿越之后怎么怎么厉害,不禁想到,自己难道也穿越了?

“嗯。”郑智过了片刻才回答了一声这少年的话。

“官人,牛大他们已经把猪都杀好了,摊子现在也支起来了,只等官人过去了,今日要不要先到潘家酒楼去找那老金拿些钱来?”这少年又问。

“什么老金?什么猪杀好了?”郑智疑惑问道,心中想着,即便是真穿越了,也要问清楚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官人是不是还有些困倦啊?牛大四更就起来去把吴家的猪杀好了,现在已经上了状元桥摆好了摊子。那东京来的老金不是还欠官人三千贯的钱吗?他带着女儿在那潘家酒楼唱曲赚钱呢。”少年李二还以为是自己这官人刚起床,还没有睡醒,解释道。

“哦?先到状元桥去。”郑智此时是真确定自己穿越了,因为刚刚郑智现自己这身体都不是原来的了。

前世自己一米八五的身高,现在最多一米七八左右,前世自己一身腱子肉,几乎没有肥膘,现在这具身体的手臂虽然也很粗壮,身板也很强壮,却是不像之前那样肌肉鼓胀,而是有一些肥肉在身上。

郑智心想,讨债的事情等下再去,先去这状元桥看看,这状元桥一听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先去状元桥也更方便自己了解现在的环境。

郑智跟着这少年李二弯弯转转,小街面上大多是红土的地面,两旁建筑尽是些二层小楼,窗户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窗户大多从下打开,还用小木棍子支着半开。

走了不多久,便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街上,街面却是铺有石板或者青砖,这砖倒是没有花纹,也许是走的人多了,把这花纹给磨灭了。两旁大多是铺面,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更是有不少叫卖之声。

沿着大街走了不多时,也就看到了一座大石桥,显然这就是状元桥了。

状元桥旁有一处许多做小买卖的摊子,有卖些青绿菜蔬的,有卖公鸡鸡蛋的,当然也少不了卖肉食的,不远处一座几米长的大条案子,上面摆满了宰切好的猪肉,案子上面还有一根长杆,杆子上也是挂满了一条条的猪肉。显然这状元桥是一个类似于菜市场的地方。

郑智一路上到处打量,看着这古香古色的街道,有卖布匹的,有卖盐茶的,也有热气腾腾卖着馒头包子的。一边走着,一边记着各处的地理标志,这也是郑智历来的职业习惯。

“郑大官人安好。”

“官人今日看起来神清气爽啊。”

隔壁左右的商贩见了郑智走来,都上前打招呼,郑智也是点头笑一笑回应起来。

“官人,肉货都宰切好了。”那卖肉摊上的一个高大少年也是上前来招呼。后面还跟着五六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嗯。”郑智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只能应答一声。

“官人,小种经略相公那里今日要不要送肉去?”这高大少年又问。

郑智纳闷,什么小种经略相公?他哪里知道要不要送肉到这什么相公那里去啊。却是也大约知道,这占地不小的肉摊似乎是自己的产业。

“先不急,你先看着摊子。”郑智只有敷衍道。

这高大少年听言就回到肉摊之内忙活起来。

郑智敷衍完,站在肉摊之前,心中却是尴尬,自己这到底是一个什么身份呢?开口问这些少年?那还不把这些少年吓坏了,还不以为自己是失心疯了。

正在郑智犹豫之时,大街上又走来两个身穿衙差公服的人,这公服郑智虽然没有见过,却也能从两人都带着一样的毡帽,穿着一样的服饰,手中还握着一柄手刀。却是也能猜出这两人大致是官差一类的人物。

走近些也看清头前一个年长一些,后面一个面带青涩。

两人慢慢走近在不远处,郑智也是看见了,头前一个年长些的公人就满脸笑意看着郑智,更是加快度走了过来。

郑智哪里还不知道这是熟人啊,也脸带笑意回应。

这年长的公差到了面前,抬手抱拳道:“郑官人起得早啊。”

郑智连忙也抬手抱拳,这动作倒是还有些不习惯,也是回道:“大人也早啊。”

“诶。。。我一个巡街的算什么大人,官人客气了,我与官人介绍一下,以后便是这个张松代替我巡街了,今日先见过一下,也让街面上都记着一下面相。”这年长的官差道。

“高升了?”郑智立马也是知道这年长的官差以后不巡街了,显然是有别的事情去做。

“谈不上高升,也就是在衙门里混个巡捕的差事,却是多了点职权,以后但凡有什么此类的小事,官人只管找我雷达便是了。”这雷达虽然谦虚,显然也对自己升职的事情颇为自豪。

雷达?郑智一听这名字,不禁想笑出来,叫雷达?怎么不叫飞机呢?

“多谢雷兄照顾啊,升了职位,必然要庆祝一番,晚间找个酒肆喝上几杯如何?”郑智也慢慢进入了角色。既然是熟人,又升职了,请一顿饭还是要的。

“那便多谢官人了,张松,还不来拜见一下郑大官人,这郑大官人可是这渭洲城有名豪侠人物,人送外号镇关西,了不得。”雷达与这郑智身体的主人显然关系不差,也没有多与郑智客气,直接叫后面的年轻官差来拜见。

镇关西?卖肉的?郑智一听,怎么这么耳熟呢?虽然郑智没有读大学,但是在部队多年也是不断学习的,何况这一句不免让郑智想起自己高中时候读的课文来。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郑智马上明白过来,自己难道是穿越成了被鲁达鲁提辖三拳打死的镇关西郑屠户?

不需多想,答案显然是确定的。

第二章 三拳打死镇关西?

第二章三拳打死镇关西?

“见过大官人!”这新来的巡街官差上前给郑智行礼。

“不需多礼,以后要是街面上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便是。”郑智心中满是震惊,却也是先应付了现在再说。

“官人,此番还有事情,我就先带着这张松再往下去转转,官人先忙着。”这雷达一番介绍之后也就要继续做事了。

“那便晚上再见了。”郑智也是想着敷衍完了就好,免得自己露馅。

看着两人走远,郑智已经明白了自己身份,这《水浒传》自己倒是不陌生,书没有看过多少,但是电视剧的几个版本,郑智是看完了的,却是演义话本,就是别人编的故事而已,没想到自己真到了这《水浒传》的世界里来了。

这郑智,原来是湖北的一个普通家庭的现代青年,十七岁入伍参军,先是普通6军的一员,后来参加了特种兵的选拔,由于各方面都很出色,成功加入了狼牙特种部队。

再后来又经过一些特种部队秘密的选拨,这郑智又加入了国安部下面的一个秘密组织。

在这组织里也拜了国家派来的国术大师,学了一身的传统中国功夫,特别是一手八极拳更是出神入化。

再后来便是执行了不少国家秘密任务,最后一次任务就是在巴基斯坦调查恐怖组织东突的黑钱来源,最后被几十个杀手围攻,最后杀了二十多人,还是寡不敌众,身中数枪。

再醒来就是今日这番场景了。

《水浒传》的故事大约生在北宋末年,正是战火纷飞的年代,郑智不禁多了一分担心。

突然郑智像是想起什么,心中大惊,这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就是这提辖鲁达三拳把自己打死了。鲁提辖是谁?便是那鲁达,按照原著故事展,这人以后叫做花和尚鲁智深,那是水浒世界绝顶的凶人。

想起这事情,郑智哪里还能坐得住,自己这身体的主人好像是骗了一个姓金的女子,用虚假的三千贯契约,强占了别人的身子,然后这女子又被这镇关西的老婆赶出去了。

而镇关西还要这姓金的女子还那根本没有给过的三千贯钱,逼这女子在酒楼卖唱还钱。郑智认真想了想,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心中又想着事情这镇关西到底是不是已经做下了这个事情。

突然又想起了大早上的时候,那个少年还问自己要不要去潘家酒楼讨债来着,好像就说是什么姓金的,哪里还不知道这事情已经生了。郑智大惊,这事情闹得,可不能才穿越过来,就要被人打死了。

郑智连忙对着之前带自己过来的少年道:“快去家中取些银两来。”

“官人说什么?”这少年李二倒是一直在忙活着肉摊的事情,没有听清楚。

“叫你快去家中取些银两来。”郑智又道。

“官人要小的回去取多少银两?”少年李二倒是听话乖巧的人。

“有多少取多少来。”郑智也是先想着保命要紧,毕竟是自己这身体主人做了坏事,心中也是理亏。

“那小的怎么与夫人说?”少年李二又问。

“呃。。。你就说我有急事要打点官府。”郑智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想着之前刚过去的雷达,便出了这么一个理由,这理由看起来还不错。

“好的,小的现在就去。”李二放下手中的切肉刀,擦了擦手,起身就走了。

“跑快些。”郑智看着离开的李二,又喊了一声嘱咐,心中满是焦急,心中默念,希望来还得及。

不多时,这李二便跑了回来,手上捧着一个布包裹,分量着实不小。

郑智一把接过布包裹,也感觉出趁手的重量,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直接又道:“带我去那个什么潘家酒楼。”

李二满脸疑惑,这潘家酒楼是城中有名的酒楼,怎么这官人还说要带他去。却也是没有多想,便头前带路了。

这李二一番长跑,累的气喘吁吁,走在前面,却是走得不快。

“快些走。。”郑智心中着急,忙吩咐前面这少年走快一些。

李二听了吩咐,也是没有办法,硬撑住加快了脚步。

走得不久,果然见到了一座不小的二层楼,上面四个大字“潘家酒楼”。

到了门口,郑智吩咐道:“你在门口等着就行了。”

说完自己进去了。一进酒楼,马上有一个小二迎了上来。

“大官人,您来收债来了?”这小二是镇关西之前就吩咐过,让他看好金氏父女的,也收了点镇关西的好处。

“人在哪里?”郑智也不多言,只想赶紧解决问题。

“大官人,那金家父女在楼上呢,好像是鲁提辖来了,给叫上去了,要不等一会?等鲁提辖听完了曲子,给了赏钱再问他们要?”这小二倒是为郑智着想,也是知道这金氏父女今日并没有赚到什么钱。

郑智听言,心中哪里不知道,这鲁提辖哪里是叫这父女上去听曲的,等他们说完,自己小命就危险了。

郑智也不理会这小二,找到楼梯,当当当几步便上了二楼。

上来一瞧,一个老汉带着一个少女正在旁边哭哭啼啼,一张桌子上坐了三个人,正席上坐着一个高大少年,左边坐着一个大胡子的黑壮汉,又边还坐着一个肥胖些的汉子。

在座三人个个满脸气愤,即便是地上也散落了不少盘子碗筷。

随便一猜,郑智也知道,这席上坐着的就是九纹龙史进了,左边坐的正是鲁达鲁提辖,右边便是打虎将李忠。

这史进犯了事来这里寻找投靠自己师傅王进,而这李忠便是史进的武艺启蒙老师。鲁达是老钟经略相公门下的提辖,现在借调到小种经略相公这里做事。

鲁达几人刚刚听完金家父女的控诉,正怒气冲天,抬眼看到郑智上了楼,鲁达一眼便认出了这经常往经略府送肉的镇关西。

“正说这厮,这厮就来了。”话音未落,这鲁达便站起身来,直往郑智走来。

郑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心中一口大气,却是堵住了,心中盘算起怎么个解释的办法,便看见这鲁达直奔自己而来。

“腌臜泼才,你是趁了谁的势头,还敢取个镇关西的名头,今日便让你知道洒家的厉害。”鲁达已经走近,说完便动了手,非要把这镇关西好好教训一顿,已解心中恶气。

郑智还在想着怎么开脱自己的事情,却见这鲁达已经近前,砂锅大的拳头已经往自己打来。

要是这原来的镇关西,虽然生得五大三粗,却是不通武艺,哪里是这鲁达的对手,便是在街上拿着杀猪刀,也被鲁达三拳打死了。

可郑智却是不一样,经受了十几年的军旅生涯,更是习练了一身好武艺,最为精通这八极拳。

郑智急忙往后一退,手中的布包裹也往地上一扔,反应极快,脑袋一偏,便把鲁达这一拳躲了过去。

“你还敢躲。”鲁达见自己一拳被郑智躲了过去,更是愤怒,双拳再来,更加势大力沉。

郑智扔了装银两的包裹,手已经空了出来,举手就挡。

“嘭”一声闷响,郑智后退两步,已经到了楼梯边上,却也是挡住了这鲁达势大力沉的一击。

鲁达更是气愤难当,两击未中,摆开手脚,还要再来。

郑智此时已经退到了楼梯边上,已经退无可退了,若是再来一下,必然要摔下去。哪里还能等着鲁达来击,先手出招,出手便是这八极拳中精髓的炮捶。

鲁达正要再打,见这郑屠先出一招,声势惊人,快如闪电,眼见就要打到自己。

却是这鲁达经验十足,抬手就挡。

又是一声闷响,这鲁达被这炮捶一击,也是后退两步才止住身形。

却是这鲁达没有想到,这郑屠自己却是认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郑屠还会武艺的,若是在街面上与泼皮们打架斗殴倒也是正常,毕竟这郑屠手底下也有一帮闲杂。这郑屠这一拳出手,却是鲁达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路数,便是力的方法也是听都没有听过。

第三章 提辖且听我解释

第三章提辖且听我解释

“鲁提辖,且听我解释啊。”郑智借着两人拉开的空档,连忙开口。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这泼才,今日不就是来讨债的,看打!”鲁达被郑智这一击打退了两步,觉得折了面子,更是要打。

郑智刚才出了一招,却是感觉这具身体完全没有习练武艺的底子,更是这肌筋骨骼都没有拉开,不禁暗自叫苦。

可这鲁达的拳头已经要到了,力量度上更是全力以赴起来,这鲁达是何许人也,正是之后那“倒拔垂杨柳”的好汉,一身力气可见一斑。

好在郑智虽然身体不太好用,但是上辈子学了十来年的正统国术,打斗经验也是十足,低身躲过鲁达重拳,长腿贴地横扫而出,度也是惊人。

这是这一招使出,正是八极拳中的扫堂,郑智更是叫苦,这身体的筋脉韧带完全没有拉开,被自己猛的一个笔直的扫堂腿,招式虽然出去了,却是感觉胯下一阵剧痛。

鲁达重拳再次落空,见身下这郑屠扫堂腿如此迅猛,连忙往后一跃避了过去,却是心中暗自惊讶,这郑屠的身手比自己刚才预计的更要高出几分,这渭洲城里还有这样一个武艺不凡的人物,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郑智知道这打斗不能继续下去了,连忙借着空档,全身力,几个箭步跑到了一边,心中却是不想再打了,也是这郑智感觉这新身体实在不好使,再与这鲁达对打几番,必然身体经受不住,真真被鲁达三拳打死了也说不定。

鲁达便是转向来追,郑智更是几步绕开了,跑到了之前三人喝酒的桌子旁。

史进与李忠刚才就站来起来,见这镇关西绕过来还跑向了自己,忙起身来拦,想着帮这鲁达拦住郑智。

“几位好汉,快拦住鲁提辖,你们看那地上的银两,你们是误会了。”郑智连忙开口道。

这郑智上来时候手上提着装满银两的布包裹,刚才鲁达来打,郑智却是直接扔到了地上,包裹里面的银两也是滚落一地。

刚才众人只顾着关心打斗,没有多注意,此时被郑智一提醒,这满地白晃晃的银子煞是惹眼。

史进虽然年少浪荡了些,却是个聪明人,被郑智一提醒,看着满地的银两,见这郑智跑了过来,却是没有再去拦郑智,而是一个箭步上前去拦这鲁达。

“提辖提辖,且听这郑屠一言,只怕事情真有内情。”史进开口道。

“还有什么内情,这厮在渭洲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仗着与小种相公有些瓜葛,作威作福的,洒家早已看不过眼了。”鲁达说话之间却是已经被史进拦住了。

“提辖,我作了恶事,心中也是知晓,却是也知道要来补偿,这几百两银子可不是小钱,之前我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家中夫人强势,我也只能做个表面功夫敷衍她一下。”郑智脑中急转,只想把这事情了结了再说。至于银两多少,郑智自己心中也是没有底数,只是说多数字,总有好处。

“你这厮还有些良心,还不去收拾一下银两。”鲁达本来就是一个直肠子的人,这样的人最容易相信别人的话,见这满地的银两,心中也是相信了郑智的话,几百两银子实在不少,在这渭洲可以买一处大宅院了。

郑智心中松了一口大气,这穿越第一天差点让人给打死了,哪里有这么憋屈的穿越者。心中憋屈,却也没有办法,回身过去准备收拾一下掉在地上的银两。

走到鲁达身边,这鲁达瞪着牛眼看着郑智,口中还道:“你这厮着实欠打。”

郑智也不与他对视,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低身捡起了地上的银两,又用布包裹包好,递到那个金老汉手中。

金老汉哪里敢接,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啊,连忙摆手道:“太多了,太多了,官人给个盘缠就是可以了。”

这金老汉看起来真是个老实人,郑智送这么多钱,却是把他吓住了,哪里敢伸手去接。

“你拿着就是,近来你们实在是受了罪过,拿了这些钱,我心里也好受些。”郑智这是为身体的主人还债,也是大方,却也是不知道这一包裹银子到底值得多少,心中对这银两货币的购买力也没有什么认识。

这镇关西的夫人之前还真以为郑智要拿钱与打点官府,一听官府,那便是大事,家中存的现银拿出了一大半,只留些生活费了。这数目却是不止几百两,有一千多两,够一个城中富裕一些的家庭吃喝用度十几年了。

这金老汉还是不肯接过这包裹,即便是自己的女儿被这镇关西强占了身体,却还是不敢接受这么多钱,这古代的人,便是如此,逆来顺受惯了,忍耐性却不是现代人能比的。用一句话来说便是太过老实厚道。

鲁达见这老汉不敢要,几步走到郑智面前拿过包裹,一把塞入这老汉怀中。

“金老汉,洒家替你做主,你接着便是。”鲁达倒是豪气。

这银两被鲁达硬砸在金老汉怀里,金老汉抱着银两却是不敢说话,他也怕这鲁提辖生气,只是带着女儿金翠莲站在一旁。心中想着还是要把钱还给郑智,拿个路费就可以了。

这鲁达把钱塞到金老汉身上,几步又回了桌前,口中说道:“郑屠,你这厮看着人高马大,身手也是不错,却是如此惧内,真叫人笑话。”

想来是之前交手几下,鲁达便觉得这郑智手下武艺不错。这镇关西虽然只有一米七八左右,却是也比这个时代人普遍要高出一头,看起来倒也是人高马大。

“提辖啊,休要来笑话我,我郑某虽然是个屠户,却也是条汉子,虽然做了恶事,但是今日弥补了,心中也是无愧。”郑智这一番话却是想洗白自己,毕竟自己现在取代了这镇关西,必然不能带着一个大恶人的名头过日子。

“嘿嘿。。。你这厮还算有点良心,且过来坐下喝上几杯。”鲁达心性便是如此,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刚才拿起银两一掂量,便知道银两有多少重量。

远远不止这郑屠说的几百两。心中还以为这郑智怕别人传出去,传到自己夫人那里不好交代,故意少说了银两数量。倒是更加觉得这郑屠良心实在不错,非他人传言的那般奸恶。

更是通过一番交手,觉得这郑屠武艺上也是精湛。这样有良心武艺强的汉子,也是值得鲁达结交的。

郑智听了鲁达的邀请,也不客气,上前几步坐在了小桌的最下手,也就是史进的对面。见这桌上酒菜也不多了,喊来小二。

“几位官人有何吩咐啊?”这小二正是之前郑智在楼下碰到的小二,这小二也是原著之中因为看管这金家父女,不准二人离开,后来被鲁达打了两巴掌的小二。

“上好的酒菜,你多一些来。那边空桌也上些好饭食。”郑智吩咐,也是想与这几人多喝几杯酒,交好一番,这三人可是不多得的好汉。

“好嘞,官人稍后。”小二转身,看着站在一旁的金家父女,心中还有些疑惑,却也是不敢多问。

“金老汉,你带着女儿坐在那边吧,也吃些饭食。”郑智对着金老汉道。

金老汉也真有些饥饿难当,却是没有推脱,带着女儿到另外一边的空桌上坐下了。

“郑屠,你这厮武艺不错,却是哪里学来的?”鲁达对武艺的事情倒是更感兴趣,出声就问郑智这武艺哪里出处。

“我这武艺是内家拳的一种,唤作开门八极拳,是。。。。”这郑智一时之间却是不知再怎么介绍下去了。

“你这厮好不爽利,学些武艺也是藏着掖着。”鲁达见这郑智支支吾吾,哪里还有好气。

“提辖,非我不爽利,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只是小时候一个老头子教的,教完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我倒是练了好些年,最近几年却是生疏了。”郑智也是没有办法,只有编了一个出处。

“如此说来你倒是走了运道了,随便一个老汉教了你点武艺就这般厉害,要是我遇上那老汉,必然要与之切磋几番。”鲁达好武,便是以后与林冲结识也是因为武艺。

注:宋金银基本不做货币使用,这里是按照水浒传里的写法,银子当了货币用。

第四章 刚穿越就多了个小妾

第四章刚穿越就多了个小妾

不多时,酒菜也上来了,鲁达一番介绍,郑智也算结识了史进与李忠二人。

这九纹龙史进是在家中犯了事,来这渭洲找师傅王进投靠的。而李忠就是本地人,带着几个徒弟在这城里卖些跌打膏药讨生活。

“郑屠,你这厮着实不当人子,坏了人清白却是不认了。”鲁达几碗酒下肚,心中虽然看中这个镇关西,却还是准备批评一顿。

“提辖,我心中倒是想把这金家女儿带回去,奈何。。”郑智其实心中并不了解情况,只能自己想一些托词来应答。

“枉你还是一条好汉,今日便停洒家的,把这金家女儿带回去,男儿丈夫,哪里能听女人支使。”这鲁达倒是急公好义,心中也是觉得这样的解决办法最好不过。

郑智听了这话,回身看了一下这金翠莲,虽然年纪不大,也是长得眉清目秀的,郑智倒是没有什么不乐意,上辈子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这辈子有个老婆,再来一个小妾,也是不错。

“好,那便依了提辖的办法就是,只是不知这金家父女愿不愿意。”郑智想了一番,回答道。

“必然是愿意,居无定所漂泊在外,有个依靠哪里不好。一会你带这父女二人回家安置就是了。”这鲁达却是问都不问,便替这金家父女做了主。

这边两人说话声音不小,那便吃饭的两父女也是听见了,也窃窃私语起来,倒是不知道商量些什么。

“是极是极,提辖哥哥说得对,带回家去是最好的,这两父女手无缚鸡之力之力,带这么多银两在身上,如今世道,盗匪横行,怕是要出事端。”这说话的也就是史进史大郎。

李忠也是在一边附和点头。

“那便如此。喝酒喝酒。。”郑智心中倒还是有些担心,担心这家中那位到底是个什么秉性,万一是个母老虎,可有点不好办了。

郑智连连喝了几杯酒,这酒的味道还真是有些难喝,虽然还算清澈,却是带着一股酸涩的味道,跟后世的白酒比起来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四人你来我往,也是喝了不少,郑智边喝酒,心中边盘算着,自己变成了这镇关西,命现在是活下来了,但是这北宋末年的世道可真不怎么样。

连年征战,四处民乱,盗匪横行,且不说。过不得十几年更是有靖康之乱,这北宋就要变成了偏安一隅的南宋了。

这年代真是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今日没有鲁提辖来杀,明日也有张官人来打,乱世人命真是不如狗。

想到这些,郑智却是有些盘算了。开口道:“史大郎今日可是有地方安歇?”

“哥哥,还未安排,一会等酒席散了,再去寻个客栈歇息。”史大郎实话实说,却是不知道郑智心中的盘算。

“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大郎就到我家里住上几日如何?”郑智邀请史进到自己家里去住,显然也是想与这史进交好,史进的武艺厉害郑智也是知道的。

“多谢哥哥盛情,小弟却之不恭了。”史进这江湖人物,性格显然就是不拘小节的。

“郑屠,你这武艺非常,今日事了,过些时日再与洒家比试一番如何?”鲁达武艺在这渭洲难有敌手,难得有一个能跟自己畅快打一架的人物,哪里会轻易放过。

“提辖,多年未习练了,倒是生疏得紧,这些时日我便回家好好习练几日,再来与提辖比试。”郑智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这回家之后肯定也是要好好操练一下自己的身体。

“极好,再饮。”鲁达为自己又找到一个好对手高兴。

四人同桌,三人越聊越是兴起,倒是李忠一个人大多时候都是附和,没有怎么参与话题。

“今日作罢,洒家送你与大郎一同回去。”鲁达倒是好人做到底,说是送郑智与史进,实际上是送这金家父女。

“也好,小二,过来算酒钱。”郑智心中还真是觉得好,自己一个人回去面对一个毫不了解的娘子,心中还真有些虚,几个人陪着倒是心安了不少。

“大官人,一共三两。”这小二倒是勤快,也是一直把心系在这二楼几位贵客身上,一听招呼,立马就上来了。

“你且记在账上,之后我来与你结账。”郑智身上还真是没有钱了,也记得原著之中,鲁达把身上的钱给了金家父女之后就是记账的。

“好勒,就怕官人不来赊。”小二说完便转身下楼了。

四条汉子带着金家父女直奔镇关西的住所而去。

郑智走在头前带路,却是在努力回想自己家的方向,好在上辈子的职业习惯帮了郑智,虽然一路担心,但还是找到了地方。

推门而入,这镇关西的妻子正在院中忙碌,晒着一些干菜之类的东西。

“官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镇关西的妻子倒是个会过日子的良人,原本是郑屠户乡下亲戚的邻居,名唤徐家怡,才刚与这郑屠户结婚不满一年时间。

“来了远方好友,便先带回来了。”郑智话语不敢多说,怕漏了什么破绽。

这徐氏见进来几个大汉,又看见最后进来的是那金家父女,不禁面色一沉。也不能怪这徐氏无礼。这北宋年间,纳妾倒是不算什么,却是新婚不到一年就纳妾,怎么也说不过去,也不怪这徐氏气恼。

郑智硬着头皮介绍了一下几个新朋友,再介绍自己妇人时,却是只说这是自己内子就敷衍过去了,便是姓氏也不知道。

“嫂嫂,今日洒家来此,却是有一桩事情,这金家父女着实可怜,人在外乡,却又没有个依靠,如今世道混乱,还望嫂嫂能通融一二,收留在家中做些杂事。”这说话的却是鲁达,鲁达这人本是鲁莽的性子,却说出一番这样的话,可见心地善良。

“提辖大人心好,却是这三千贯的典身,实在是太贵了些。”这徐氏本是乡下良人,若不是这新婚不到一年丈夫就要纳妾,还花了三千贯,也是不会一怒之下赶这金家娘子出门的。

“娘子,没有三千贯,都是旁人胡说的。”郑智对这件事情倒是清楚,原著中这镇关西就是说谎骗这金家父女说要给三千贯,签完契约之后却是没有付钱,直接强占了金翠莲。

虽然强占了金翠莲,但是这金家父女也忍气吞声了,想着毕竟是有个依靠了,却是又被这原配徐氏误会了,赶出了门。

“官人可是当真?”徐氏似乎还有些不信。

“当真当真。”郑智也是连忙应答,这刚穿越过来,怎么也要把家宅先弄安宁了。

这徐氏却是不再言语了,显然也是忍让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娘子,这是史大郎,要在家中住上几日,娘子操持一下。”郑智连忙转移话题。

在一旁的金家父女进门之时本来还满心的惶恐,见这夫人默认了事情,心中安定不少,颠沛流离一年多,终于是能安稳过个日子了。

这金翠莲见郑智吩咐事情,更是勤快,强打起勇气小声道:“哪里要夫人操持,吩咐奴便是了。”

一旁金老汉手中还捧着一千多两银子的巨资,这钱倒是救了刚穿越过来的郑智一命,没想到转一圈却是又回来了。

第五章 一夜醉梦前后事(收藏推荐)

第五章一夜醉梦前后事

在家中左右安排了一番,郑智却是不敢多留,把这金家父女留在家中,带着史进便出了门。出门当然也是有事,郑智倒是没有忘记晚上还于那捕快雷达约了酒。

之所以郑智急着出门,也是现在不想管这家中的事情,两个女人相见,必然也是暗潮涌动,郑智连自己夫人的名字都还不知道,留在家中必然是要漏出马脚的,不如早些出门自在。

两人先去了这郑智的肉摊,郑智也吩咐一下李二,叫他晚些时候去请这雷达到这潘家酒楼来吃酒。再在摊子上拿了一些碎银,便与史进直接去了潘家酒楼。

两个人先到了这潘家酒楼,也坐到了之前的二楼,这史进年少,也就话多了些,郑智一边与他聊天,一边想着事情。

郑智考虑的事情也就是怎么解决自己不记得事情的问题。要说旁人也还好糊弄些,但是自己家中毕竟还有个妻子,糊弄别人不算难事,糊弄自己妻子,还真是有些麻烦。

过得大半个时辰,这雷达也来了,三人客气一下,便上了酒菜。

郑智席间倒是不多说,只说恭喜,或者喝酒之类的话。慢慢听这雷达说着衙门里的趣事以及最近左右的家长里短。

虽然只是家长里短的闲聊,却也是让郑智对这北宋时代,水浒世界有了不少认识。

郑智也是酒喝得越来越多,也是郑智故意要喝多些的。

三人酒席作罢,郑智脚步已经踉跄起来,与史进二人直往家中而去。

“官人,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来开门的便是徐氏,闻着两人一身的酒气,见郑智是被史进架着进来的,却是埋怨了一句。

“娘子,今日雷达升了职权,高兴间多饮了几杯。”郑智说道,今日郑智真是喝了不少,也有些头晕脑胀,却还没有真到完全走不了路的地步,却也是装作走不了路了,实在是不想清醒回家还要与这娘子闲聊,聊多了必然要出岔子。

“唉,官人啊,今日你这也是喝得太多了点。还请史家叔叔帮忙,帮官人扶到房里去。”徐氏满脸幽怨道。

“嫂嫂放心,我来扶哥哥到屋内安歇。”史进也是喝多了些,说话见舌头都有些不平直了。

史进架着郑智进了房间,自己便退了出来,回到之前给他安排好的屋内去歇息了。

“小莲,你在哪里?官人回来,还不快过来帮手。”徐氏口气极差,却也是把这小怜当成了家中一员,开口便是吩咐。

“夫人息怒,奴适才正在着衣,来晚了些。”这金翠莲也是老实,对这徐氏的身份地位完全不敢有一丝挑战的心思。

“还不去打些热水来与官人洗漱。”徐氏依旧口气恶劣,虽然是答应了这金翠莲进门,却是心中还是难以气消。

“是,夫人,这就去。”金翠莲连忙出门去打热水,这金翠莲之前倒是在这院内住过几天,对这院内一应事物倒是熟悉。

两个女人七手八脚把郑智脱了外衣鞋袜,擦洗一番,盖上被子。也是累得汗水淋漓。

郑智却是已经真的睡着了,鼾声四起。倒是苦了一边的徐氏久久难以入眠。

当然那金翠莲却是只能回到自己厢房里面就寝,不可能在这正房卧室里面多待。

郑智喝得半醉入眠,刚开始还算平静,只有鼾声。

不得一会儿,这郑智却开始翻来覆去,口中不时还喃喃作语,一会用手打脑袋,一会儿蜷缩着身躯。

把一旁还未睡着的徐氏吓得不轻,使出全身力气摇晃着郑智,却是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又开口叫来金翠莲,两人以为这郑智是醉酒了难受,又打来热水与之擦拭。

这郑智睡着不久,却是头痛欲裂,全身难受,不一会,脑子里面便开始做梦,一个一个的场景络绎不绝,场景闪烁越来越快,脑袋便是越来越疼痛。

想醒又醒不过来,想睡又睡不下去,满脑子都是另外一个人说的话,做的事情,心中的感受。

郑智脑袋像是炸了一样,无比疼痛,感觉阵阵恶心,身体也是难受异常,一阵阵的恶心。

不知过了多久,郑智恍然间就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窗户外面已经亮起了一丝光线,却是依旧到了清晨时分。

“官人,以后可不能喝这么多酒了,却是弄得妾身一夜没有安睡。”徐氏满脸憔悴,忐忑一夜,虽然到了后面这郑智不再乱动了,却是表情一直显得痛苦。这徐氏哪里还敢安然入睡。

郑智看了看自己娘子,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金翠莲,心中也是愧疚:“我无事,一夜酒醉,醒来倒是神清气爽了起来。”

两个女人听得这话,也就放心不少,一起帮这郑智穿起了衣服。

为何这郑智一夜难受,醒来却是神清气爽。

原来郑智这一夜倒是收获不少,脑子里面多了一大段新的记忆,正是这镇关西之前的记忆。

这镇关西原名也叫郑智,这倒是让郑智省去了不少麻烦。这原来那个郑智是这渭洲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父亲也是一个屠户,请了读书人给自己儿子取了个郑智的名字,却是想自己儿子以后能有些大智慧。

到了郑智十六七岁的时候,父母便相继去世了。这郑智便子承父业,也做起了卖肉的生意。

刚开始的时候还被这街上的泼皮无赖欺负,这父母相继离去的郑智却是一个狠人,虽然不通武艺,却也是仗着比别人高大不少的身板,用双手打下了一个名头。

到了后来身边也是有不少泼皮追随的,也主要是因为郑智出手还算大方。慢慢的在这渭洲泼皮无赖面前有了几分威严,还混了个“镇关西”的诨号。

从一个父母双亡的少年破落户,混到如今有家有业,还取了个漂亮老婆,这镇关西倒是也有几分本事,却也不是一个手段正当的人物,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混混的头目。

这镇关西手底下做的恶事也不算少,虽然大多不算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却也算是鱼肉了一下乡里。

也是后来这镇关西胆子越来越大,便是连强占民女的事情也做了出来。

郑智得了这一番记忆之后,心中倒是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还好这镇关西并不是一个真的坏人,也不算真的臭名远扬了,有了这一番记忆,自己什么都方便了不少。

而且看到自己这娘子徐氏,也是多了不少亲近的感觉,这徐氏真真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好妻子了。也是这镇关西走了运气。

不过最后还是便宜了自己,光棍三十多年的郑智想到这里,不禁面色带了些笑意。

第六章 遇见哥哥真是上辈子走了运道

第六章遇见哥哥真是上辈子走了运道

“大郎,你倒是起得早啊。”郑智在两个娘子的帮助下穿好衣服,出门便见到史进在院子内动着手脚。

“哥哥昨日是真吃多了酒,今日感觉如何?”史进还在担心这郑智昨夜宿醉,今日起来会不舒服。

“今早一起,倒是神清气爽,大郎可是要准备练武艺了?”郑智心中大概也是猜到了。

“师傅教我,武艺要日日勤学苦练,不可懈怠了,三日不上手,武艺全无有。哥哥也是要练些手脚?”史进师傅就是王进,可以算是那八十万禁军的教头了,与林冲是差不多的身份。

“嗯嗯,许久未练了,昨日打定了主意,便是要把之前的拳脚都捡拾起来,免得荒废了可惜。”郑智也是为自己这手脚生疏找一个借口。

“好好,等哥哥把武艺捡起来了,再与哥哥比试一番。”史进也是不客气,也是昨日见这郑智与鲁达对打,也就看出来郑智必然武艺不凡。

两人开始练武,史进呼来喝去,一会儿拳脚,一会儿枪棒,着实不凡,郑智在一旁看着更是心惊不已,这史进拳脚只算一般,却是这枪棒的手段上真是高强。

不过也是让郑智再次确定,这水浒世界倒是没有什么飞檐走壁的轻功内力,武艺也是靠着一身力气来经久打磨的。

郑智也在一旁开始练习,不过练习的都是简单的基本功,一会压腿拉韧带,一会儿站桩连下盘。俯卧撑、仰卧起坐、平板支撑、引体向上。。。。

“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官人还会武艺的。”徐氏边准备着早餐,便疑惑起来。

“夫人,官人武艺高强得紧呢,在那潘家酒楼,便是鲁提辖也说官人武艺厉害。”一旁帮手的金翠莲接话道。

“是极是极,姑爷武艺不凡,与鲁提辖大战了几个回合,鲁提辖还吃了些亏当。”金老汉一边往灶台内添着柴火,一边也接话夸奖郑智。

父女两人接这徐氏的话夸奖自家官人,当然也是想与这家中女主人徐氏套近乎,更是讨好。

只是这徐氏心中还是有气,听了两人的话,却是不回应。意思便是不接受两人的讨好,倒是摆了些架子。

“哥哥,此法奇特,却不知是练什么的?”史大郎看着郑智在地上做一个平板支撑的动作,从来没有见过,好奇问道。

“大郎,此法练腰腹之力,却是极为见效的,大郎也试试。”郑智脑中对于锻炼身体的办法倒是多得很,也是得益于上辈子的军旅生涯。

“哥哥,倒是不费什么气力,轻松得紧。”史进照着郑智的办法也做了一个标准的平板支撑动作。

“大郎勿要小看了,不得一会你便知道厉害。”郑智哪里不知道平板支撑的强度,平常人能坚持一分钟就算不错的了。

“哥哥,还真是我小看了,哥哥此法果然不凡。”过了一会儿,史进就感觉吃力起来,却是真觉得这办法着实不赖。

两个大汉在地上比试着平板支撑。

家中两个娘子带着一个老汉准备着早餐饭食,却是糜子面做成的黄面馍馍,渭洲地处西北,这黄面馍馍也就是这里的特产了,一直延续到后世。再来一些腌制小菜作为辅食,也就是一顿不错的早餐。

在这空档之中,却是那少年李二也来了。这李二是郑智的一个随从,跟着郑智讨生活,家中母亲去世的时候也受了郑智的恩惠,却是一直忠心耿耿,每日大早便来这院子门口等候郑智出门,也算是郑智身边是一个使唤小厮。

“李二,你进来。”郑智做完平板支撑,却又开始扎起马步。

“官人,有何吩咐?”这李二见这郑智蹲着马步,一脸疑惑,却是不知是在练武。

“今后每日早间来此与我一起练武,不可懈怠。”这郑智新得了镇关西的记忆,却是也知道这李二对自己忠心,准备好好教习一番武艺。

当然还有哪个每日替自己杀猪卖肉的牛大,那个牛大也是受过郑智恩惠的,也是忠心,每日天还未亮就替自己去杀猪,杀好了拿到状元桥肉摊上卖得干干净净,所得银两也是一分不差交给自己。

而且这牛大倒是比李二更加适合练武,这牛大各自虽然不高,却是身板极为厚实,必然也是个大力的汉子。

“官人,哪里拜了师傅?”李二问道。这武艺在这个年代还算是吃香,特别是在这渭洲边关之地,更是一门不错的技艺。但是学武艺,那是要拜师傅的,还是真正拜师学艺的那种。

“官人我自小就跟个游侠练过武艺,只是后来荒废了,近来准备重新练过,你也跟我一起来练。”郑智倒是心中很有些盘算,不仅这李二牛大要练,平日里经常跟在自己后面的十几个泼皮都要带着练武,乱世世道,没有一技傍身,哪里有安全可言。

“多谢官人,只是不知小人要不要拜官人为师呢?”这李二倒是想得多。

“拜什么师,练好了再说,要是练不好,拜了师还丢了我的脸面。”郑智可不想搞个什么开宗立派,后面带着一票徒弟什么的。

此时徐氏带着金家父女准备的早餐也已经妥当了。郑智与史进带着李二一起坐在小圆桌旁,三人狼吞虎咽。而徐氏与金翠莲带着金老汉却是在厨房里面吃饭。

在郑智看来,这黄面馍馍味道上倒是不太好吃,跟后世的还是有些区别,少了一些甜味,多了些酸味道。

郑智也是大概知道这是因为酵的原因,这北宋年间肯定是没有后世的酵粉,这酵粉里不仅有酵母菌,也还有食用碱的成分。

酵的食物,必然会酸,加入碱之后就能中和食物里面的酸味。这也是后世的馍馍与馒头吃起来清香带甜。这个时代的黄面馍馍吃起来有酸味的原因。

“哥哥,明日我想去延安府走一趟,听说我师父王进便在老种经略相公那里,我想去看看,若是找到师父,便就在师父那里谋个差事。”史进边吃这馍馍边说。

“也好,若是大郎去了延安府,寻不到师父,便不要乱走,先回了这渭洲,与哥哥一起做些事情,先安生一下再说。”郑智显然知道这史进这次去是找不到王进的。却是不想史进走投无路到路边去劫道。

“多谢哥哥,此番去了,若是找不到师父,必然回渭洲来与哥哥相会。”史进心中也是感动,这镇关西虽然只是昨天刚认识,却是这般义气,还真是称得上江湖豪杰了。

“吃完哥哥与你收拾些碎银两,然后与哥哥上街买些干粮,也好明日路上有个饭食。”郑智倒是知道史进也是个义气的汉子。

“哥哥,我史进遇了哥哥,真是上辈子走了运道。”

“大郎休要多礼,人在他乡,便是四海兄弟,不需与哥哥客气。”郑智已经慢慢进入了自己这个新角色,更是心思中也慢慢为自己开始盘算了。

第七章 明日来衙门里见某

第七章明日来衙门里见某

这史大郎史进第二日一早也就动身了。

郑智得了记忆,也是更加习惯了这生活状态,对这未来的生活虽然没有一个什么具体的打算,但也是有一个基本脉络的。

未来这北宋是要出大事的,郑智要想保个平安,必然是要做一些准备。

早上带着李二练了一下身体,两人便去了这状元桥。

钱财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没有钱财一切都是空谈,若是只想要个富足的生活,就郑智现在基本垄断了半个渭洲城的猪肉供应,倒是可以满足。

但是要满足郑智以后可能要做的一番计划事情,这猪肉生意就是算不得什么大收入了。

郑智到了这猪肉摊子,也是想起了要往经略府送猪肉的事情。

这渭洲城的经略安抚使是种师道,也就是人称小种经略相公的那位,有小种,自然还有老种,老钟经略相公是种师道的父亲种谔,是北边延安府的经略招抚使。

可不要小看了这经略招抚使,这官职在北宋末年是相当有权利的,总揽一地的所有军事以及部分民事大权,是北宋特有的官职,尤其是边关的经略使更是权力极大。

而这种家也是几代名将,这种师道更是后世有名的将领。在真是历史里面的地位,只怕比那什么杨家将也是不遑多让的。

在宋朝,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称相公的,能被尊称相公的,都是身居高位而且还有名头的人,比如岳飞包拯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被叫相公。也就可以知道这种家两位相公的地位了。

郑智想到要给种师道送肉的事情,不免就想起这个人,这郑智倒是过得三两天便要往经略府送肉。

这种师道对手下军汉们倒是极为好的,这小种相公手下有一帮禁军,平时过不得几日总要弄点荤腥,所以这肉食的采买都是在郑智这里去的。

当然这郑智每次送肉过去都会送两份,一份是送军营里面的,还有一份便是送到经略府的后衙里面,送到后衙里面的肉虽然不多,却也是最好的,一般郑智都不会要钱。

有时候小种相公知道了,却也是差人把钱送来。

今天又到了往经略府送肉的日子,郑智一吩咐下去,倒是不要自己多操心,几个小厮就安排妥当了。

找来一辆驴车,半只整猪放在车上,然后精挑细选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切成一条一条的,这五花肉便是要送到内衙里面去。

古代猪肉,最好的可不是排骨,正是这上好的五花肉,肥膘可以熬油。肥瘦相间的最是爽口,在这个时代,难得见到荤腥的年代,这肥瘦相间的肉,才最可口。

郑智带着李二,赶着驴车直往经略府而去。

刚到这经略府门口,门内出来两队兵丁,这兵丁出来之后便守住街道两旁,不准行人路过,正是这小种相公要出门了。

小种相公头前一个出了大门,之后便更了十几个武官,大约都是什么都指挥使、都虞候之类的,郑智也看到了鲁达,提辖倒不是直接掌管军队的武官,大约是相当于现代的作训处处长,也就是管军队训练的武官。

这小种经略相公一出来,便看到了郑智带着驴车在门口等候,却是不知哪里来的兴致,走到一旁便对郑智道:“郑屠,今日便不需往后衙送肉了。”

郑智也是纳闷,按理说这小种相公之前从来不与自己说话,两人虽然面熟,却是没有真正有过交谈。郑智倒是与小种相公的夫人比较熟一点。

“回相公话,今日正好还剩一点肥肉没有卖完,只当给夫人添点荤油。”郑智现在倒是比原来那个郑屠会说话多了,只说是没有卖完的肉送了点来。

“哈哈。。。今日听得鲁达说你身上武艺不凡,头前倒是没有听闻过,可有此事啊?”原来是刚刚鲁达在这小种相公面前吹了一下风,难怪这小种相公突然对一个卖肉的先开了口。

这小种相公平常倒是对郑智没有什么大印象,最多也是知道这郑屠经常往自己后衙里送肉。也就一直把这手下兵丁的荤腥供应给了这郑屠来做。两人倒是说不上有什么关系。

“回相公话,小人小时候倒是学了些手脚,却也不算什么顶尖,鲁提辖过奖了。”郑智带着上辈子习惯性的自谦回答道。

“郑屠,你这厮扭扭捏捏作甚,洒家刚在相公面前做了保,你这般岂不是说洒家吹嘘了谎话?”倒是一旁的鲁达先说话了,显然是不喜欢郑智这扭扭捏捏的性子,武人说话,行便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自己刚说这郑智行,回头郑智自己与相公说不行,那不是打自己的脸。

“哈哈。。鲁达,你这厮倒是不知道谦虚。不过,想来鲁达都说你厉害,郑屠必然有几分手脚,你可愿到我经略府来谋个差事啊?”小种相公倒也是直爽的人,毕竟是北宋名将。

也是这渭洲经略府确实缺人才,不然小种相公也不会在自己父亲延安府把鲁达借过来操持训练的事情。

“多谢相公大人看重,只需相公大人吩咐,小人必然鞍前马后,在所不辞。”郑智倒是没有想过在这个年代当兵的事情,不过心中也是知道卖肉不是一条好出路,既然自己穿越过来了,哪能一直卖肉过一辈子。

“好,某家今日有事,先出门去,明日你来这衙门见某。”这小种相公也是不多言。

这小种相公自称都是用某,而不是本官之类的话语,显然也是个谦虚的人物,倒是看中了这郑智谦虚的性格。当然也不是说看不上鲁达直爽,也是人各有性格,鲁莽之人有鲁莽之人优点,更加容易交心,这小种相公与鲁达的关系显然极为紧密。

便是按照原来的事态展,这鲁达杀了人,小种相公也是替鲁达打掩护的,更是吩咐知府,即便捉拿来鲁达,也要报到自己这里才能处置。谦虚之人必然也是聪明人的一大优点,就像小种相公自己,就算文韬武略不凡,也是谦虚做人。

看着小种相公带着一干手下出了衙门走远。郑智才系好驴车,把猪肉卸了下来,背在身上直往衙门里进去。

至于内衙送肉的事情,郑智倒是没有听这小种相公的安排,也是把这切好的五花肉送了进去,还见到了种夫人,也是得了一番夸奖。

回来路上,郑智还在想着这入经略府当兵的事情。脑子也是在回想着历史,北宋末年,西北战事。

郑智哪里还想不到,政和四年,北宋与西夏打了一场大仗,便是横山之战。

现在是几年?现在是政和二年,也是宋徽宗刚刚登基第二年。

两年后会与西夏大战,好在这一仗,北宋是大获全胜,直打得西夏差点灭国,俯称臣,从此以臣子之礼面对大宋。

郑智心中想到此处,却是不再抗拒这参军入伍的事情,上辈子就是十几年的职业军人,这辈子再来当兵,还能打胜仗,心中倒是没有多少不乐意了。

第八章 你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第八章你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带着驴车再回到肉摊之前,郑智已经想妥当了入这经略府的事情。刚穿越过来,能得这小种相公的青睐,也算是天上掉的馅饼。

这小种相公一生,与西夏党项人打过,与辽人打过,与金国女真打过,戎马一生,也是战功赫赫,七十多岁才寿终正寝,跟着这小种相公,想来也是有一番前途的。

郑智更是想到,两年后来这西北主持与西夏大战的,正是这朝廷巨头阉人童贯,后世史书大多评价这童贯是一个奸臣宦官,却是不知道正是这童贯带领西军打得西夏近乎灭国的。

童贯更是在这与西夏一战中做了一件大事,也是这件大事让整个个西北军对其马是瞻,这事情以后再叙。

郑智倒是想通了这当兵的事情,便也不再多想,只等明天入这经略府再说。

却是郑智看到这状元桥下各类商贩,又看了看自己这占地颇广的肉铺,心中生出了一些想法。

又接着打量了一下附近的建筑,想法更加妥定。

郑智带着后世的想法,想在这北宋建一个市,自己这肉铺虽然生意不错,几乎做了半个渭洲城是生意,却是刮风下雨来风沙的日子大多只能歇业在家。

若是建一个市,把这路边摊贩全部拉进这市里面,倒是一个好想法,也就不再需要看天吃饭了。

这些摊贩倒是好说,主要是这市的场地不好操办,却是郑智左右看了看附近的建筑,正好看见肉摊后面不远的一座宅子,这宅子不同于一般的居民小楼。

而是一个大宅院,左右都有厢房,两边还有走廊,这宅院倒是空着的,许久没有主人了,不然也不会让郑智在这宅院门前摆肉摊子。

这宅院郑智倒是知道是谁家的,正是这经略府衙门的宅院,头前这宅子里面住着的是一个都虞候,也就是一个武官,只是这平夏城与西夏人作战时候,临阵脱逃了,回来被这小种相公一刀砍了,这宅子也就充公了。

郑智倒也是不急,只等明天见了小种相公再说,低价买来这院子,想来问题也是不大。

正在郑智多想时候,状元桥上下来十几个汉子,郑智倒是也认识,正是这南城泼皮的头头,也有一个诨号,叫做关西虎,倒是与郑智这镇关西的诨号不相上下。这关西虎名字叫作吴宝山。

当然两人一个占了北城的地盘,一个占了南城的地盘,两人也是不对付了。这也是郑智为什么只能垄断半个城市的猪肉生意的原因。

“郑屠,多日不见,听闻你被鲁提辖打得满地找牙,今日我来看看你伤势如何。”这吴宝山显然也是听人说了这郑智与鲁达在酒楼里打架的事情,不需多想,这郑智也是那个被打得满地找牙之人。虽然说来看郑智伤势,显然就是来看有没有便宜看一捡一下。

若是这郑智真要是受伤了,这吴宝山可不会放弃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必然要把这郑智好好一顿老打。等到这郑智在家中躺得一年半载的,这渭洲城街面上也就没有了镇关西这一号人物了。

“虎爷倒是客气了,可带来什么礼物来看我?”郑智想了一下,也就知道大概事情,倒是没有立马翻脸。现在这什么关西虎,哪里会被郑智放在眼里。

“嘿嘿,来得急切,倒是忘记带什么礼品了,正好你这铺子里还剩些肉货,卖几斤与我,正好当作礼品。”这吴宝山倒是个人物,今日也是准备妥当,把自己手下十几个最能打的汉子都带来了。

一旁牛大也是知道来者不善,那切肉的剔骨刀已经拿在手中。

却是李二心中着急,轻声问郑智道:“官人,要不要小的去叫人马?”

郑智听了李二的话,倒是拜拜手,表示不需要,开口道:“若是卖给旁人,倒也是好说,今日虎爷来买,价钱必然要高上不少,免得旁人说我看不起虎爷的财力。”

“好说好说,来个十斤。”这吴宝山也是没有在意郑智话,这说来说去也是在试探郑智,看看郑智是强装好汉还是真被鲁提辖打伤了,这鲁达吴宝山是知道的,鲁提辖一身武艺,便是整个渭洲都是名头响亮,在军中也是极有威严。

人高马大的牛大手持尖刀,却是看向郑智。

郑智回头对牛大说道:“与虎爷切好十斤,莫叫虎爷久等了。”

牛大听了吩咐,才动手切肉,手法熟练,只是片刻,十斤好肉便切好了,用劣纸一包,用一个麻绳捆扎一下,便递给站在摊前的吴宝山。

吴宝山接过包好的十斤猪肉,依旧笑脸:“郑屠,把这肉带回去多补一补,好好养几日伤。”

郑智却是不接,只开口道:“虎爷,十斤精肉,共作价五百两白银,还请虎爷不要嫌贵了,若是便宜了,便也是显不出虎爷的面子。”

这吴宝山本是笑脸,听言面色一变,哪里还不知道这镇关西是在坑自己,火气也是上来了,把肉往地上一扔,开口骂道:“郑屠,你这泼才,想来讹诈虎爷我不成?却是这鲁提辖下手太轻不成。”

“哼哼,若是头前你嫌贵了不要,倒是也给你退了便是,现在这肉被你丢在了地上,便是这肉钱你给也是要给,不给也要给了。”郑智哼哼笑,口气中满是威胁。

“郑屠,讨打。”这吴宝山威震半个渭洲城的人物,虽然没有什么武艺傍身,却也是一身是胆,打下了这关系虎的名声,哪里容得郑智调戏,出手便要来打。

若是之前那个镇关西,两人凭借一身的力气,也算是个半斤八两,打斗起来,最多是旗鼓相当。

现在郑智变成了这镇关西,这什么关西虎哪里还是对手。

郑智见这吴宝山一拳击来,不退反进。左手一抬,把这吴宝山的拳头打偏,右手重拳已经击出,度却是极为快。

“嘭”的一身,郑智右手重拳已经打在了这吴宝山的面门之上。

这吴宝山吃了重拳,连退几步便要倒地,却是被手下泼皮扶住了身子。便是满脸酸,眼睛都睁不开了。

“给我上,这郑屠有伤,今日非把他打成残废不可。”这吴宝山站定身形,一边捂着脸面,一边吩咐手下上前。

牛大操起尖刀就要上前,却是被郑智挥手挡住了:“牛大,且看官人今日耍上一番与你们瞧瞧。”

郑智话音一落,人已上前,若是与鲁达对打,现在的郑智都是不愿意出手。只是这街面的泼皮,郑智哪里放在眼里,压根也不需要出什么八极拳绝技。

光凭这两手两脚,左突右击,上下腾挪。郑智一入人群,便是虎进羊群,凭着郑智十几年的战斗素质,哪里有一合之敌。

噼里啪啦,盏茶功夫,这十几个汉子便是个个倒地不起。

这吴宝山眼鼻才刚刚恢复过来,睁眼正看,一个大拳头已经打来,又中面门,这关系虎爷应声倒地,更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牛大李二,带着三四个打下手的小厮,更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连忙叫好。

“官人好身手!”

“官人威武!”

“官人武艺如神,打得关西狗满地找牙!”

郑智满脸都是笑容,听了手下几人的喝彩,心情都好了不少,头前与鲁达对打,心中倒是有了不少憋屈,今日却是都泄在几个泼皮身上了,倒是畅快。

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吴宝山面前,郑智蹲下身形,一把揪住吴宝山的头,把这关西虎的脸面扭了过来。

“虎爷,今日日落收摊之前,要是这肉钱还没有送到,你便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郑智虽然威胁,却还是笑笑的说话。

这虎爷倒是硬气,也不说话,只是这面门着实疼痛,脑袋也是晕晕的,口中哼哼唧唧的表达着疼痛难忍。

郑智说完话,把这关系虎往地上一放,回身对着两个伤势较轻的泼皮道:“还不带着虎爷回去取钱?”

一地的泼皮如蒙大赦,个个都爬了起来,几人扶起吴宝山转身便上了状元桥。

郑智看了这些泼皮动作如此迅,心中不禁在想,难道我下手轻了?

倒是郑智也不怕这虎爷跑了,这吴宝山本就是渭洲城人,城中产业倒是不少,显然也不会抛家舍业就这么跑了。

第九章 官人,我有眼不识泰山

第九章官人,我有眼不识泰山

郑智也是闲下来无事,便绕着这肉摊后面废弃好几年的宅子转悠了起来,更是透过门缝往里观瞧,心中更是在盘算自己市的事情。

这宋朝的经济情况是中国历史之最,北宋年间的gdp更是占了全球的百分之八十,国民生活水平是最富有的时候,文化水平也可以说是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民间商业展也是中国古代最鼎盛的事情。

北宋年间,国家朝政一年的收入最高能有一亿六千万贯,也就是一亿六千万两白银的价值。对比一下明朝末年,整个朝廷岁入四百万两。这已经不能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了。

中国最早的纸币交子也是出现在北宋年间。显然在这样一个文化与经济极为达的年代,开一个市必然是能够成功的。这市不仅要卖食物,更要卖很多东西,衣衫布料,盐茶铁器。。。

郑智心中打定主意要开这个世界一个真正的级市场。

“官人,那关西狗又来了。。。”李二寻到正在到处打量的郑智身边,过去了两个时辰,这关西虎倒是有回来了。

“走,瞧瞧去。”此事倒是没有出乎郑智的预料,就是不知这关西虎有没有带银子来。

远远就看见这吴宝山纱布缠着头,胸前还抱着一个布包,后面还跟着头前带来的十几条泼皮大汉。

郑智慢慢走向前,心中也是盘算清楚,看这情况也知道是这关西虎爷认怂了。

“郑大官人,我吴宝山有眼不识泰山,来给你赔罪了。”这头上缠满了纱布只露出两眼的吴宝山显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语气中也是极为客气。

这西北之地,自古就是民风彪悍的地方,信奉的就是拳头,谁拳头大,那便说话也大声不少。

“虎爷来了,都好说,可带赊肉的钱了?”郑智倒是说话也客气。

“郑大官人,小的钱已经备好了,只是还有一事相求啊。”这关西虎爷说话间就跪到了地上。

“这是干嘛,赶紧起来。”郑智也是没有想到,这虎爷说有事相求,说完就跪下了,郑智一个现代人的心理,却是没有碰到过这场面。

“求官人收我等为徒,传授武艺。”原来这吴宝山是打的这注意,倒是郑智没有想到的。

“这个。。。收徒之事倒是不好说,习练武艺之事倒是没问题。”郑智倒是没有收徒的想法,即便是自己手下这几个人,郑智也是没有想过要收他们为徒的。

“还请官人指点。”说完这满头纱布的关西虎一个头便磕在了地上,后面十几个泼皮壮汉也是跟着磕头在地。

“你等每日清早太阳出山时候到我宅子等候就是。”郑智倒是大气,也是觉得收服了这些人,对自己的赚钱大计也是极为有好处的。至于功夫教授程度上,就看之后他们这些人的表现了。

“多谢官人,多谢官人。”关西虎吴宝山也是感激不已。

武艺一道,虽然看似满街都是,但是这真正精通武艺的人还是极为少见的。就像这九纹龙史进,从小习武,打虎将李忠也是他的启蒙老师。但大多只是花拳绣腿,只能算是打下了一个比较好的基础。直到遇见王进,虽然只教了史进半年,这史进才真正走进了武艺的大门,立马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也应了一句话,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郑智打这吴宝山回去,手中提着刚讹来的五百里银子,心情倒是极好。心中想着若是这渭洲还有几个关西虎就好了,那赚起钱来倒是容易不少。

众人收拾了摊子,跟着郑智直奔这潘家酒楼。原先镇关西虽然说不上吝啬,但也说不上大方,郑智来了,倒是李二牛大几个手下日子便不一样了。

不仅今夜到了这渭洲城最好的潘家酒楼来吃酒,还一人分了十来两银子回去。众人更是感激不已,本来镇关西对这几个手下大多都有恩惠,现在又平白无故这么多赏钱,几人只差跪在地上感谢郑大官人的赏赐了。

郑智也是点上几个可口的菜色,吩咐小二送到自己家里去。然后与这几个手下吃酒直到深夜。不过这次郑智倒是没有喝醉。

酒宴散了,几个泼皮却是不肯先走,直把郑智送到家门口才各自离去。

郑智回到家中,这妻子徐氏却还没有入睡,一直等着郑智回来,心中还想着自家官人今日怕是又要喝醉了。

见郑智回来,倒是没有喝醉的样子,心中也是一轻。

“官人,妾身伺候你快些洗漱吧,时候不早了,赶紧休息。”这徐氏是话中有话,也是这两人成亲快一年了,这徐氏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不免也有些心急。

“嗯,娘子打水来。”郑智倒是也习惯了这古代生活,有人伺候着也是舒服,放在后世,哪里有这么温柔体贴的妻子。

要是郑智今日回来得早,这徐氏必然是要吩咐那金翠莲去打水的。但是此时这徐氏也是心急其他事情,懒得等着金翠莲满手慢脚,自己便去打水去了。

一番洗漱,这徐氏来与郑智宽衣解带。倒是郑智有些不习惯了,强装镇定之下,两人双双入了床榻。

一夜鱼龙舞,也就不便多叙。

第二天大早,郑智就起来了,直觉得神清气爽,昨晚夜事之后,心中更是接受了这个妻子。

这徐氏也实在不错,虽然是乡下女子,却也是小家碧玉,能习文看字,也能针线女红。也是温柔大方,还生得极为美丽。按照现代话来说,便是上得厨房,下得厅堂。

若不是今日真的有事在身,这郑智只怕都不愿意起来。

这李二倒是早早就来了,却不是像之前一样在门外等候,而是这金老汉起得更早,早早打开门把这李二迎了进来。金翠莲也是勤劳,已经在厨房蒸起了馍馍。

郑智洗漱一番,门外又来了不少人,却是不敢直接进来,而是在门外向院子内张望着。

郑智一眼就看到了头前那个张望的人正是满头缠满纱布的吴宝山,转身对着厨房内的金翠莲吩咐道:“再多蒸些馍馍。”

金翠莲也是脆生生答了一句:“好的,官人。”

然后吩咐李二去把外面的人叫进来。

“官人好。”这吴宝山倒是能屈能伸,也是这世界的人比较单纯,更是西北汉子更重武力与道义,服了便是服了,不服死了也是不服。

“便是跟着我做就是了,我做什么动作,你们便学什么动作。”郑智现在每天都练的是身体素质的基本,更是打熬身体的办法。

郑智现在缺的就是这身体素质,只要这身体素质起来了,一身武艺也就回来了。而新学武艺的人更是要练这根本,基础牢靠了才有后面的事情。

第十章 郑屠变成郑兄弟

第十章郑屠变成郑兄弟

郑智带着众人练了大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多小时。众人也是勤奋卖力跟着郑智的动作,此时这金翠莲的馍馍也就蒸好了。

馍馍已经摆上了小桌,郑智坐在桌边,就着小菜稀粥,吃起了早餐,徐氏也是坐在桌边,与郑智时不时还眉目传情。

金翠莲与金老汉却是站在一旁端着小米稀粥吃饭。其他众人则蹲在一旁手捧着稀粥与馍馍吃着。这西北地方,倒是有这么一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就是吃饭时候,人们都喜欢蹲着吃,就算是有凳子,也要蹲在凳子上吃。

吃完早饭,郑智打李二去了肉摊,自己去直奔经略府而去。正是昨日这小种相公吩咐郑智今日去经略府见他。

正到这经略府门口,郑智就看见鲁达也才到经略府来点卯上值。

“鲁提辖。。”郑智叫住了正往里进的鲁达。

“郑屠啊,你倒是来得挺早,一会见了相公,可不能折了洒家的面子。”鲁达这种直爽汉子,就怕郑智到时候又谦虚起来。

“省得省得,见了相公大人,必然不能折了提辖的脸面,今夜提辖可有空闲?”郑智这是打算今晚请鲁达喝酒。

“可是要吃酒?吃酒就直说,必然有空闲。”鲁达回答道。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经略府里面走去。

“那便说好,今夜我请,潘家酒楼。”郑智也是不多说。

两人进得经略府大门,里面正是一个大操场,也是平常点卯时候用的,再里面就是经略府的大堂了。

这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正在操场的一个台子上站着,台下也是站了不少人,显然这些人都是经略府里面上值的。

鲁达与郑智此时过来倒算是姗姗来迟了。

两人上前见过种师道便在台下站着,等着种师道先说话。

“人也到齐了,也无甚事情要说,大家回去带好部下就是了。今日这鲁达把郑屠带来了,昨日大家也是听了这鲁达说郑屠武艺不凡,今日便见识一下如何?”种师道虽然信任鲁达的话,但这种师道也是一个谨慎之人,却是也要自己亲眼见识一下才能确信。

听了这话,鲁达心中急切要证明一下自己昨天没有瞎说,连忙说道:“相公大人,你便叫一人与郑屠试一下手脚。”

郑智现在倒是不太害怕比武的事情了,自从酒醉那一夜梦之后,郑智对这身体的感觉已经极为贴合了,这镇关西本就是个一直做事劳作之人,身体也是强壮,再加上这两日拉伸练习了一下。虽然还没有恢复郑智最顶峰的战斗力,但是挥个五六层也是可以的。

“何人愿与郑屠比试一番啊?”种师道对这台下二三十号人问道。

这种师道手下兵丁虽然不差,个个也是响当当的汉子,但是这武艺上大多稀松平常,上阵杀敌的人并不一定就真是武艺上的高手。这也是种师道为什么从父亲那里把鲁达借调过来的原因,就是这鲁达武艺不凡,种师道想用鲁达提升一下自己部下的武艺。

“相公大人,我等武艺只算平常,鲁提辖武艺非凡,便让鲁提辖与这郑屠试一番岂不是更好。”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官回答道。

“也好,那便让鲁达与郑屠比试一番。”种师道也觉得这部下说话有理,平常人来试,即便是这郑智打赢了也试不出这郑智的深浅。倒是让鲁达来试,不论输赢,心中也好有个判断。

“好,洒家便与郑屠再战一番,刚好上次在那酒楼没有尽兴。”鲁达也不多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郑智倒是也不惧,经过上次交手。心中大概知道这鲁达武艺是个什么水平,今日也想好好再打一场,正好这样也能知道自己上一辈子的武艺在这个世界到底算个什么水平等级。刚好这鲁达的武艺正好能代表这个世界顶级的战力水平。

“鲁提辖,得罪了。”郑智抱手行礼,气势已经出来了,完全不似那日在酒楼时候的感觉。

鲁达见郑智气势惊人,不惊反喜,自己要的就是这样的对手,这样的对手才能让鲁达打得痛快。

众人散开场地,种师道相公也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

两人四目对视,微微一点头,心中已经相通,同时动起了手。

八极拳讲究一招一式都竭尽全力,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招,基本是一套进攻为主的拳法,力巧妙,势大力沉,每一招出去都伴随着呼呵声音。

刚好鲁达武艺也是直来直去的流派,更有以力压人的精髓。

两人对打,完全不似一般人的比斗,完全就是拳拳到肉的打法。

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便是操场上的尘土也被扬了起来。

旁人看两人打斗更是精彩,比起现在大宋流行的相扑之类技法,这种一拳一脚皆能感受到力道纵横的感觉更加让人热血沸腾。

之前两人对打,郑智倒是没有觉得吃力,也是觉得打得爽快。等到两人来回六七十招时候,郑智慢慢就感觉到吃力了,归根结底还是这体质跟不上的问题。

反观鲁达,也是满头大汗,但是鲁达出拳依旧力大快,与刚开始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郑智有心做一些高难度的招数动作,却是碍于身体韧带还未打开,也就没有冒险,依旧中规中矩与鲁达对敌,却是在手脚上比之前缓慢了一些。

两人又斗了几十招过去,郑智已经露出败迹,鲁达虽然占了上风,却也是不如之前那般顺畅了。

到是围观之人个个鼓掌叫好,见郑智处于下风,更是大声喊着:“郑兄弟,加把劲。”

毕竟郑智算是本地人,而鲁达是延安府的人,渭洲出了个郑智,能与延安府鲁达打得不可开交,也算是给渭洲人争了脸面。

却是还有一点,就是众人在这称呼上也悄然生了变化,之前大多称呼郑智为郑屠,现在却是叫郑兄弟了。

“可以了可以了,停手吧。”种师道也看出了这场比试接近了尾声,也就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心中对郑智的武艺水平也有了一个很直观的认识。

种师道经略渭洲已经有不少年了,现在终于现了一个自己辖下的人才,心中也是高兴。

两人闻言,互相交了一招,各自退了两步也就停手了。

“郑兄弟,你这八极拳果然不凡,闲暇时候你们再来打过。”鲁达对郑智的称呼也是变成了郑兄弟,显然心中已经极为认可郑智了。

“提辖过奖了,待过得一两月,我这手拳法完全捡拾起来,必然要与提辖一决高下。”郑智也是不藏着掖着,现在也是知道,这西北边境,实力才是脸面。

“好,那今晚便先吃酒去。”鲁达也是心中期待着能看看这郑智完全挥水平的身手。

“哈哈。。。鲁达倒是为某立下了大功啊,推荐郑屠如此高手。却是还未问过,郑屠你本名唤作什么?”种师道心中更是高兴,从此自己麾下也算有一员上将了。

“回相公话,小的本名叫郑智,智慧的智。”郑智连忙回答道,也是知道这小种相公接下来就要安排差事了。

“郑智?郑智好,有智慧,你且在我帐下禁军做一个都头如何?”种师道出手也是阔绰,都头可不是小官,种师道手下三千个禁军将士,一个就二十来个都头。

第十一章 郑都头要上任了

第十一章郑都头要上任了

这宋朝军队按照等级分禁军,厢军,乡军。北宋末年,这乡军已经名不副实了,基本只是个词汇,已经没有这个军队了。

而这厢军的战斗力更是等于没有,到了北宋末年,哪里受了灾,这厢军便要到哪里招兵。直接召集这些灾民当兵吃粮,免得聚众造反。所以这厢军只是个安置灾民的用处。

唯一还有战斗力的便是这禁军,这个时代,禁军八十万,一部分守卫京城汴梁。一部分守卫各路道州,当然主要是北方边境。

要说别的地方禁军,只怕也是徒有其表,北方的禁军百多年没有打仗了,大宋与大辽边境百年和平,这百年都没有见过刀兵了。汴京的禁军更是不堪。倒是这西北的禁军依旧极有战斗力,一直与西夏在厮杀着,还胜多败少。

“多谢相公大人提携,小人必然为相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郑智听了这小种相公一下子就封了自己一个都头,也是觉得惊喜。

这都头可不是小军官,已经算是中层的军官了,宋朝军制:三人为一小队,九人为一中队,三小队为一中队,合五中队为一大队,一个大队,加起来五十人,相当于现代一个连的编制等级。

而两个大队为一都,这都头便是长官,实在算是极为有实权的军官了。再上面就是营了一营五百人,主官营指挥使。再往上就是军,两千五百人,军指挥使。军上面就是厢,一厢两万五千人,厢指挥使。

这小种相公麾下直系的禁军倒是只有三千多人,说是禁军,其实算是小种相公的私军。而占用的禁军名额却有一个厢的名额。非是这小种相公贪墨军饷,而是这小种相公便是用一个厢的军饷来打造着三千多人的。

这三千多人也是也是为小种相公打下了赫赫威名的基础。其他地方的主官占用空额便真是为了贪墨军饷,这小种相公倒是一个爱兵如子的人。至于麾下的厢军,那便多了去了,却是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郑智刚参军入伍,便做了一百号极为有战斗力的西北禁军长官,也可以看出这小种相公对郑智的看重。

便说这林冲或者王进,虽然号称八十万禁军教头,却是不知,这教头真不算什么有权利的官职,这北宋整个八十万禁军,有五千多个教头,都叫八十万禁军教头。可见这教头实在算不上什么,还没有郑智现在一个都头来得有含金量。

当然这教头里面也是参差不齐,像王进林冲这样出名的教头倒是没有几个。

“倒不是为某家赴汤蹈火,是为我大宋赴汤蹈火,今后你便在我经略府里行走,领我亲兵都行事。”小种相公也是不怕恩典给得厚,身边正是缺郑智这种武力拿得出手的人,便也就留在了身边做事。说白了,就是要郑智给自己撑脸面。这鲁达也就是老种相公的脸面。

“多谢相公大人,小人。。”郑智刚说到这里,却是被种师道打断了。

“以后可不能自称小人,你自称小人便是折损了某家的面子。”小种相公一个武人,最在乎这面子上的东西,这也是武人的通性,鲁达也是如此。

“是,卑职明白。”郑智倒是脑子转得快。

“先让鲁达带你下去熟悉一下部曲。”种师道说了这句话,便转身进了衙里,也是这公务繁多,点卯完毕之后便要去处理公务了。

见这小种相公走了,鲁达便立马上前来。

“郑都头,你可要好好感谢一下洒家。”鲁达上前说道。

“提辖,此番承蒙大恩,无以为报,便都在今晚的酒里面了。”郑智心中还真是感谢这个鲁达,没有他的举荐,也就没有今日的郑都头了。

在场二三十人,有营指挥,有虞侯,也有不少都头。个个都上来恭喜。鲁达在一旁一一介绍,郑智也是一个个邀请一番,今夜潘家酒楼是有大生意了。

“郑都头,你看这便是马厩了,这整个西北,就小种相公这里马匹最多,直有四千多匹,相公手下都是骑军。”鲁达带着郑智慢慢逛着,熟悉一下这经略府。

宋朝,向来缺马,产马的地方都被辽夏占领了,所以军队都是步兵。也就是西北这里才有些军马,这也是为什么西北军战斗力高的缘由之一。当然这战马也是极为昂贵,不说马的价值,便是日常的费用也是不菲。

这也能看出小种相公军饷都花到哪里去了。

郑智跟这鲁达一路前行,也是脑子里面急处理着这些新的资讯。

“郑都头,这亲兵都的驻地也就到了。”鲁达指着前面一个小院道。

这亲兵都不仅战时要守护这小种相公,平常也是要守卫这经略府的安全。所以这一百来人个个都是极为强悍的士卒,战阵之中个个悍不畏死,都是立了功劳才能进这小种相公的亲兵都曲的。

“鲁提辖今日怎么得空来了?”门口一个卫兵见了鲁达过来,倒是不敢怠慢,这些骄兵悍将别的都不服,就服武艺高强。

“嘿嘿。。你们都一直没有都头,今日洒家带来了你们的新都头。快去叫你们大小队头到场中集合。”鲁达说完,便带着郑智直入小院。

这种师道的亲兵都曲一直没有都头,也是种师道手下没有一个真正武艺高强的人物,也就把这脸面的第一道位置留着了,今日正好等来郑智。

郑智与鲁达两人站在场中,等候着这大小军官集合过来。

片刻这大小的军官都集合在场中了,也都知道是什么事情。都在上下打量着郑智,也是有人认出了这郑智是谁。也就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状元桥的郑屠吗?”

“还真是郑屠,怎么就变成我们都头了?”

众人都是有些明白不过来,一个卖肉的怎么突然变成自己的长官了?心中也是知道小种相公可不是那种贪腐之人,会收钱卖官。

众人心中更是不解,聪明点的最后也就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是这郑屠耍了什么花招,骗了自己相公,才得了这都头的官。众人心中哪里服气。

还未等鲁达开口介绍,下面十几个军官中便有人先开口询问了。

“鲁提辖,这不是卖肉的郑屠吗?怎么就变成我们都头了,可不是提辖闲来无事消遣我等?”说话之人正是这亲兵都曲下面的一个大队头,名叫胡精忠。

第十二章 你们多来几个一起上

第十二章怪我老胡有眼不识泰山

“老胡,洒家哪来闲工夫消遣你,相公刚刚认命郑兄弟为你们都的都头,你可是有什么话说?”鲁达哪里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服气,心中也是有火,这些人不服气,岂不是说自己推荐的人不行。

“嘿嘿。。。鲁提辖说的话我是信的,只是这郑屠平日里都是卖肉,怎么就变cd头了。”这胡精忠倒是颇为敬重这鲁达,心中也没有什么弯弯绕,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相公当然是看中郑兄弟一手武艺不凡,你当是什么?你以为相公是收了钱财卖官不成。”鲁达直性子,说到这里不禁有了些火气。

“我何时说了相公收钱,相公哪里是这样的人,我只是疑惑这郑屠是不是真有些本事,怎么头前都没有听说过。”胡精忠听了鲁达的话,急忙解释起来,这胡精忠能当上一个大队头,也是跟着小种相公一手一脚与党项人厮杀出来,心中对小种相公自然极为敬重。

郑智也是知道自己走马上任,少不了今日这一遭,还要再费一番手脚,不然哪里能服众。

“老胡,洒家这郑兄弟武艺怎么样,你且来试试便知道了。”鲁达也是起了火气,多话不说,直接动手打了再说。

胡精忠也是直爽的军汉,便也不多说,直接上前问道:“郑都头,你善耍什么器械?”

这意思便是要给这郑智拿武器,两人要斗上一番。

郑智当然会耍器械,这现代的匕军刀用得是出神入化,但是这古代用的武器,刀枪剑戟什么的还真不熟练。

“某便空手就是,你们多来几个一起上。”郑智也知道众人看不起自己,那便来个更直接一点的,打赢一个人不震撼,要是打赢几个人,那自然是能震慑这一帮骄兵悍将的。

胡精忠听了这卖肉的郑屠如此托大吹嘘,心中也是不服,只想着把这郑屠打倒在地看他还能不能如此嚣张。转身便到一旁武器架上取来一杆长枪。

“我一人来即可。”胡精忠说完长枪便往郑智刺来。

郑智倒是不急,不论使用什么武器,只要身手敏捷,战斗嗅觉敏锐,躲拳与躲刀枪剑戟也是一回事。

郑智身子一侧,便让过了胡精忠刺来的枪头,身手一抓这木制的枪身,往后一拉,一身力气便显出了优势。

这胡精忠哪里能料到郑智反应如此敏捷,被郑智大力一拉,身体便往直往前去。

迎向这胡精忠的便是郑智往前飞踹来的一脚。正好印在胡精忠的胸口,直把胡精忠踹飞七八步远,倒在地上一时间也起不了身。

郑智倒是意犹未尽,看了看在场的十几人,开口道:“你们一起上。”

这郑智也是有些托大,这十几人可不是街边的泼皮,而是身经百战的悍卒。真十几人一起上来,也是够郑智受苦头的。

好在这不是战阵厮杀,若是战阵厮杀,不用郑智说,这十几人提刀就来砍,必然悍不畏死,郑智哪里还能招架得住。

众人看着倒在地上的老胡,互相对视一下,便有三个人上前来,也没有去取武器。倒是这些人心中也是有自己的骄傲,比试一下手脚,十几个人围殴,这事情倒是做不出来。

郑智见又有三人上来,也不等候,直接迎了上去。八极拳结合着散打的动作,高鞭腿,低扫腿,前后手组合拳。

三下五除二便又料理了三人。敏锐的战斗嗅觉便是如此,这种东西不是能学来的,必然是天赋加上实战的历练,这也是郑智能入选特种部队,又能进入国安部的原因,就是郑智的战斗嗅觉比其他战友就是要高出不少。

又来五人,郑智这回倒是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展开了游斗,先退几步,等众人来追,这追来的人必然有先有后,等众人稍微拉开些距离,而不是聚在一起的时候。郑智便杀一个回马枪,把最先一人一招撂倒。

撂倒一人,郑智回身又撤,同样办法又撂倒一人。剩下三人之后,郑智也就不在游斗了,迎上前去一番撕打。

这五人又是败北倒地了。

还剩下四五个人,却是再也没有上前。一旁鲁达也是满脸带笑。心中也是想着,即便是自己上,面对这五人,打赢倒是可以,只怕也会挨上不少拳脚。还是这郑智聪明,用的办法极为有效。鲁达心中也是佩服。

等地上的众人慢慢爬了起来,互相又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来到郑智面前。

“拜见郑都头!”众人倒是说得整齐,声音也是洪亮,军中别的东西都是虚的,唯有武力才能服众。

“今日初见,倒是得罪了,还望各位见谅。”郑智也是带过兵的,虽然是一个小小的班长,心中也是知道要怎么与部下相处。

“都头客气了,还望都头不要怪我老胡有眼不识泰山才是。”老胡倒是心中有些尴尬,之前自己出头,现在自己却是败了,还败得这样惨烈,哪里还能不尴尬。

“不妨事,以后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就不来这些虚的,今晚潘家酒楼,除了上值的弟兄,大家都要到。”郑智倒是大方,又为这潘家酒楼拉了大生意,这一单生意至少七八十号人。便是上值的,郑智也少不了差人送酒菜过来犒劳一下。

“哈哈。。。那便多谢都头了,弟兄们倒是有阵子没有好好吃顿酒了。”老胡听了郑智的安慰,立马也就释然了起来,比武输给自己的上官倒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番比斗客气之后,众人也是少了一些生疏,郑智又一一询问了一遍众人的姓名与职位。这亲兵都曲还有一位大队头,叫做余大力,正是第二批上来的三人中的一个。

“郑都头,哈哈。。。。洒家倒是佩服你有一个好头脑啊。”鲁达见这众人其乐融融,心中也是开心。

“提辖抬举,过上一段时日,我也要试试,提辖与我,到底谁手段高明一些。”郑智随着这两日身体渐入佳境,心气也是高了不少,心中也想试试自己巅峰水平,倒是在这世界算个什么地步。

“好,洒家便等着你来挑战。”鲁达更是喜欢比武这样的事情。

倒是郑智心中还有些另外的想法,自己拳脚短刃是极为不错,但是这枪棒之术实在没有习练过,要是来支军用步枪、狙击枪,那郑智自信不输所有人。

这水浒大宋的世界,军用武艺,最重枪棒之术,林冲王进便是这枪棒教头。郑智也是想着要到哪里去好好学一下这枪棒武艺,总不能赤手空拳上阵厮杀。

第十三章 郑智的万达商场

第十三章郑智的万达商场

今夜这潘家酒楼坐满了人,却是被郑智一个人包下来了,一百多号人,把这潘家酒楼上下两层是坐得满满当当。

郑智也是面子十足,虽然是个都头,却是几个营指挥使都到场了。即便是别的人升迁都头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最多是本营的主官会来而已。

也是郑智今日白天实在是出了风头,在几个营指挥使还有小种相公面前,与这鲁提辖大战上百个回合,这渭洲还真就郑智这独一号的人物。

傍晚时候,还有人到郑智家中报喜,徐氏听了更是激动不已,自己亲自到这潘家酒楼来给自家官人送银子,见到郑智也是满脸带笑,最后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这郑都头的大名从今晚开始,也是传遍了整个渭洲城。

第二天,郑智早早来了这经略府来点卯,小种相公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叫郑智到马厩里挑选一匹健马,以后多加练习这马术,显然也是知道郑智马术不精,也是这一般人哪里有骑马的机会。

之后郑智到了自己都曲,这官服铠甲令牌也是了下来。官服倒是没有什么奇特。郑智倒是对这铠甲颇为感兴趣。

宋朝铠甲,多是铁片甲,也就是一片一片的小铁块穿在一起制作成的铠甲,宋朝有名的步人甲就是这样,只是这宋朝多是步兵,这铠甲也是越做越厚实,这一身铠甲直有六十斤重。

郑智在众人帮助下,把这铠甲穿在身上,再带上头盔,左右跑跳感觉了一下,对自己来说倒不算多么沉重。

郑智不免想起了上辈子电视里看到的西方中世纪的骑士板甲,不仅穿戴方便,防护力更是不差,看着也是吓人。要是在这北宋末年,来这么一个重装骑士团,想来也是威力不凡。

胡精忠与余大山带着手下军官前来拜见,郑智也问起这经略府上值的事情,现在这亲兵都,主要的工作也就是在经略府上值。

一问之下倒是觉得没有什么门道,在郑智这个现代士兵眼里,这宋朝的士兵执勤倒显得有些稀疏平常。既没有每日变化的口令,也没有交叉巡逻的办法,只是简单的站岗与巡逻。

郑智既然当了这亲兵都头,也就要尽职尽责,改进一下这巡逻站岗的方法也是势在必行的。不仅要编一个口令手册,还要把各种交叉巡逻的方式也规定下来。

这些东西不仅是平时站岗放哨用的,也是将来战阵上要用的,有了这一套办法,便可以准确分辨敌我,也更能防止敌人的偷袭。

郑智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这亲兵都的基本工作模式改变了一下,一个上午也就这么过去了。

身为都头的郑智在这没有战事的时期倒是相当自由,在营里简单吃了午饭。下去便到马厩里牵了匹马,出了这经略府的大门。

郑智骑在马上,倒是跟新手开车一样紧张,完全不敢一点大动作,生怕自己动作一大,这健壮的军马便撒腿就跑,不说把自己摔下来的事情,就说在这渭洲城中撞到来往的行人也是后果惨重。

慢慢悠悠到了这状元桥,这状元桥基本就是渭洲城的中心,桥下一条干涸的小溪横贯了整个渭洲城,这小溪平常也是没有水的,直到春夏雨季时候才勉强会有一点点小溪流。

西北缺水,从古至今皆是如此,这渭洲城里的人家,吃喝用水都要从水贩子手中去买。这水贩大多清早拉着一车水,沿街叫卖,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买水,也是一门不错的生意。

郑智安排了一下几个手下的事情,又骑上马慢慢往家中去了。也是郑智无事,骑马游街倒是为了练习一下马术,熟悉一下马的性子。好在这军中的健马都被训练得极为驯服,颇为适合新手来骑。

下午再到经略府,郑智倒是拜见了一下种师道。这番拜见也是郑智头前就打算好的,就是要买那状元桥旁的那座荒废的大宅院子。

要是之前,郑智想买这院子,必然要托人走关系,还不一定能办成。现在郑智直接找了小种相公,却是一开口就事成了。

这小种相公都忘记了经略府还有这么一处产业,压根就没有当回事,四百两银子就随便给了郑智了。

有了小种相公开口,后续事情倒是简单,经略府的文书更是配合,傍晚就把这房产地契从府库里拿给了郑智。便是郑智钱都还没有付出去,地契却先拿到了。

回到家中,郑智招来李二牛大,又叫两人把这吴宝山也叫来了。

“牛大,明日这杀猪的事情,你便吩咐他人去做,明日你二人便去多寻些木匠来。”郑智直接吩咐。

“是,官人,木匠倒是好寻,明日寻个七八人来不在话下。”李二回答,这李二显然比牛大要伶俐不少。所以一般也是这李二在郑智身边伺候,牛大去做杀猪的事情。

吴宝山见李二牛大都有吩咐,也是急着表现,问道:“官人,明日我做何事?”

“你明日便去买些木料来,至于买多少,明日再说,先让木匠估算一下。”郑智这筹备的就是把那宅院改成市的事情。

“官人,可是那院子盘下来了?”李二倒是聪明,也是知道自家官人围着那个院子转了好几次,哪里还不知道自家官人是看上了那座宅院。

只是这李二以为自家官人是想搬过去住,却是想不到郑智心中的打算。

“嗯,花四百两在小种相公那里买来了。”郑智道。

“官人真是厉害,四百两便买来这么大座宅院,即便是转手卖了也能赚三四百两。”李二这算是在拍马屁了。

“转手卖了?官人我有新打算,成了便是日进斗金的买卖,你们都跟着享福了。”郑智哪里会去卖了那宅院。

“是是是,官人的打算哪里是小的能够想到的,小的只需跟在官人后面吃香的喝辣的便是了。”李二伶俐也就提现在这地方了,极为会说话。

郑智心中也给李二安排了一个事情,便是这市的经理了,倒是不能叫经理,只能叫掌柜。

至于这市叫个什么名字,郑智也是想好了,万达商场。

对,就是上辈子名声极大的万达广场。万达,一个万字便说明了货物的齐全,一个达字说出了展的前景。郑智脑子一转,也就直接拿来用了。

第十四章 洞幺洞幺,我是洞拐,开业了

第十四章洞幺洞幺,我是洞拐,开业了

时间过了七八天。

小种相公今夜从外面会客回来,刚到经略府大门,身后亲兵快几步上前说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经略府大门内回了一句:“宝塔镇河妖!”

然后经略府大门慢慢打开了。

一旁的种师道满脸疑惑,搞不清楚自己亲兵这两句对话是什么意思。也是这两句话完全就没有什么关系,显然不是对话。

“你们说这两句话是作甚?”种师道问道。

“回相公话,这是我们都头教的,说是军中口令,用来分辨敌我的,还要求每个人都要背会,每日的口令还不一样,都头还专门编了一个口令条例册子。说是以后战阵上也要用此法来防止敌人偷袭的。”这亲兵一边推着沉重的木制大门,一边回答道。

种师道听了这亲兵的回答,哪里还不知道这口令里面的门道,心中也是惊讶,这郑智果真是个人才,便是用这么简单的办法就解决了战阵中如此麻烦的一件事情。

种师道久经沙场,偷袭别人与被偷袭都是经历过的,有了郑智这个办法,以后敌人想偷袭,难度便是成倍增加了,若是执行得彻底,几乎没有能让敌人偷袭成功的道理。心中不禁对郑智更是高看了几分,直觉得这郑智有勇有谋。

“那明日的口令是什么?”种师道不禁好奇问道。

“回相公话,明日的口令是:长江长江,我是黄河,回令是:洞幺洞幺,我是洞拐。”大门已经推开,这亲兵跟在种师道后面边走边回答。

“倒是这郑智脑子灵光,口令必然是要上下句没有任何关系的,就是不知这洞幺洞拐为何物?那这战时的口令郑智又是如何安排的?”种师道一边纳闷,一边又问道。

“战时口令都头倒是没有细说,只说战时口令不能按照既定的来,而是要每日临时安排,以免被敌人知晓了。”听到自家小种相公对都头的口令如此上心,这亲兵也是心中高兴,也是知道都头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

“嗯。。。这倒是极为妥当。”种师道也不再多说,只是这郑智在他心中的印象显然又有了不少的提升。觉得这郑智不仅仅是有谋略,还万事考虑得极为妥当。

第二天,郑智的万达商场也是装修得差不多了,商家入驻的事情也是安排得接近尾声。

自己能来的生意,郑智都自己来。不能来的生意郑智也是好言相劝加上强拉硬拽,基本上都安排妥当了。这事情上倒是要感谢这个镇关西在这渭洲城多年的“赫赫凶名”,街上的商户倒是没有几个敢违背郑大官人的吩咐。

即便是不把店面搬进郑智这万达商场,也必须来此开一个分店。当然这郑智也是要收租金的,郑智心里也是有信心,这些商户必然是亏不了的。

今日郑智点卯之后,便直接跟着种师道进了衙内。种师道见郑智跟来,也是知道这郑智肯定是找自己有事。

“郑智,可是有什么事?”种师道一边走着,也不等郑智开口,便先问道。

“回相公,卑职倒是有一事相求。”郑智心中也是忐忑,却是不知这小种相公会不会答应自己的事情。

“但说无妨。”种师道心中对这郑智倒是越来越看重。只是郑智还没有感受到小种相公的看重而已。

“卑职在这城中开了一个商行,想做一个牌匾,却是不认识什么读书人,只得来求相公大人赐一幅墨宝。”郑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想要这小种相公给自己的万达商场题词。

“原来是此事,看你郑重其事的,倒是这般小事,好说,一会便让人送与你,写几个什么字啊?”种师道看郑智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还以为求自己办什么为难的事情,原来只是写几个字而已。

“多谢相公大人,四个字即可,万达商场。”郑智也没有想到这小种相公如此好说话,一般名人都是爱惜笔墨的,哪里会轻易给人题字。也是这种师道虽然也算读书人,却更是一个武人性子。

又过两天,一切安排妥当,郑智又在这状元桥搭了好几个台子,有城中名妓的表演,有秦腔戏班子唱戏,还有这城中各路杂耍艺人。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第二天盛大开业了。

第二天一大早,郑智带着手下众人与吴宝山等人便到了这万达商行。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这状元桥早早就聚集了许多百姓,也是前两天这状元桥就搭好了台子。在这娱乐匮乏的年代,能有免费的表演看,那就像后世八十年代看电视剧西游记一样,是能造成万人空巷的。

城中早就传遍了这状元桥今日有盛大的表演,不仅有名妓唱曲,还有唱戏的,杂耍的。许多人早早就来此等候了,便是一些卖点心吃食的小商贩,也是早早就到这里来摆开了摊子,想赶上热闹多做些生意。

表演已经开始,但是这表演台子后面的宅院也是更加引人注目,新做好的大牌匾,上面是小种相公亲笔的题字。大门上都挂着各类彩带布条,还有大红灯笼,门口也是有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看表演的众人也是一边听着曲子戏文,一边议论起来。

“这宅子今日张灯结彩的,听说被郑官人买去了,却是不知是做什么的。”一个妇人边磕着瓜子看戏,边问旁边的人道。

“这你都不知道,是郑官人新开的一个叫万达商场的铺子,听说里面什么都有得卖,此事早前便传遍了渭洲城,城中大一点的商户大多都在里面开了摊子。”这回答之人也是一个妇人,这两个妇人倒是相熟,也是街坊邻居。

“哦?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若真有这么个地方,那倒是极为方便,以后买东西倒是不需要满城跑了,到这一处来便可买个齐全。”磕着瓜子的妇人也是觉得新奇。

“你道为何今日有这免费的曲子戏文听,便是郑大官人大方,说是开业大酬宾,才有这免费的观赏。听说这万达商场里面的货物今日都是打折扣的,有些东西连平时一半的价钱都不到。”这妇人见这嗑瓜子的妇人什么都不知道,更是卖弄起来自己的新见识。

“真有此事?那我要进去看看,若真是如此,今日便是捡到大便宜了。”

“同去同去。”

第十五章 五十两白银寻王进

第十五章五十两白银寻王进

“李掌柜,我家的货物已经卖完了,赶紧给几个人手帮我回去拿货物来。”一个商户找到李二道。

这李二如今已经是李掌柜了,正是这万达商场的大掌柜。

“吴掌柜,非是我不帮你啊,是在是没有人手了,全部都派下去了,哪里能想到今日生意如此之好,现在我这里除了我自己就没有别人了。”李二今日实在是兴奋,这开业第一天,万达商场便是人山人海,今日本来也备了五六十个城中的泼皮帮忙,却是依然不够用。

此时李二心中对自家官人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细想一下,也是感觉自家官人最近变化实在是大,不论是说话的用词方式,还有做事的手段,都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就是官人身上的气质也是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了,还一下子变成了经略府里禁军的都头。

想到此处,李二也是不再多想,毕竟这郑智是变得越来越好,而不是变差了。李二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一跃成了这么大生意的大掌柜,比之之前一个街边泼皮不知道长进了多少倍,心中更是感恩戴德。

当然也是这些商户开始还不信任郑智,大多是敷衍一下,随便拿些货物来摆摆样子,压根也没有备多少货物。

郑智此时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流,听着带着浓郁西北风味的秦腔,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似乎看到了无数的银子往自己口袋里面飞来。

“哥哥,哥哥。。真教我好找一番啊。”正在郑智心中甜美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郑智回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史进,不用想,郑智也是知道这史进是在延安府没有寻到师傅王进现在回来了。原著中便是如此,只是这史进没有寻到师傅,盘缠花光到路边打劫去了。打劫正打到杀人逃跑之后变成和尚的鲁达鲁智深,智深也就是鲁达的法号。

“大郎,你回来了。可是没有寻到王教头?”郑智这是明知故问。

“唉。。。也是不知我师傅到底去了哪里。”郑智问到这个问题,史进便是垂头丧气起来。

“无妨,先在哥哥这里安定下来,再托人慢慢打听王教头的去处。”郑智等的就是回来的史进,这史进虽然只跟着王进学了半年枪棒,却也是这个世界一流的武艺高手。也是可见这王进的水平有多高。

所以郑智说在慢慢打听这王进的消息并不是托词,而是心中真正有这打算。

“多谢哥哥,小弟便先在哥哥这里叨扰了。”史进心中也是感动不已,只觉得这郑哥哥真真是久旱之后的及时雨。

要是郑智知道这史进心中把自己比作及时雨,不知道作何想法,这及时雨倒是宋江的名号。对于宋江,郑智倒是看不上的,直觉得宋江优柔寡断,自私自利,把偌大一个梁山带领着走向覆灭的地步,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领导人。

“自家兄弟,倒是不用客气,如今我在这小种相公麾下谋了个都头的差事,大郎有没有想法到我手下来办差?”郑智试探性的问道。

“但凭哥哥吩咐便是。”史进也是不多想,心中对郑智已经极为信任。

“那便明日一早与我一起去点卯。现在先与我进去这商场逛逛,这是哥哥的新产业。”郑智心中也是高兴,自己手下多了一员大将。

“好好,进城时候就听说哥哥开了一个什么万达商场,快带小弟进去见识一下。”史进看这人山人海的场面,也是好奇。

两人进了商场,史进却是瞪大了眼睛,处处都是新奇,这里开票,那里交钱,又拿了票回来再取货物。。。即便是史进也算见过世面,也是惊讶不已,对自己这个官人哥哥更是佩服了几分。

突然史进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哥哥,怎么我走了不久,哥哥就变cd头了?”史进像是后知后觉一样。

“呵呵。。鲁提辖推荐的,小种相公考校了一下,觉得我武艺倒是能拿得出手,便是许了个都头的职位。”郑智也简单解释了一下。

“也是也是,哥哥武艺实在不凡,给个都头也是应该。”史进倒是没有在多想,也是觉得自家哥哥个把都头的职位也是应该的。

两人边说边走着,又是遇到吴宝山忙前忙后的,又是介绍一番。这吴宝山伤势倒是回复了,看着这火爆的商场,也是满脸喜色。这吴宝山现在职位也是不低,负责这商场的安保工作。

当然主要工作还是抓些扒手小偷之类的,这商场什么人都可以进来,也就免不得有那些想来讨点免费好处的人。现代社会的教育都出不少扒手小偷,何况是宋朝,更是多这些人。

好在这街面上厮混的人物,没有几个吴宝山不认识的,有那些不好习惯的人,一进来这商场,吴宝山便要上去说些话音敲打一下。若是真有人忍不住这偷窃的手脚,非要试一下手段。

被吴宝山抓住了,便是要吊在门口边上抽上一天一夜什么的。古代也就是这点好,法律也不健全,即便是抓到一个小偷打死了,到了官府也是好解决的事情。这些事情郑智倒是不多管,更不会爱心泛滥,还要去为这小偷讨个人权自由的事情。

郑智拉着吴宝山又安排了一下别的事情,也就是放出消息打听汴京来的王进,还许了巨额的赏钱,别人有确切消息来报,还能得五十两银子的赏钱。

五十两可是不少,便是一两银子也不是小钱,一两银子就是一贯钱,一千个铜钱。一个铜钱就能买上两个糜子馍馍。农耕文明,最值钱的还是食物。一般底层的百姓,一天到晚的干活,也就是几个馍馍的收入。

史进听了郑智这安排,心中哪里还不感动,若不是吴宝山在面前,只怕都要跪地拜谢了。

“官人,那我便着人去办这事?”吴宝山听了吩咐问道。

“嗯,越快越好。”郑智回应。

看着这人来人往的商场,郑智心中又起了心思,这个万达商场的成功,让郑智在信心上更加坚定了些。

第十六章 渭洲倒是出了一个不凡的人物(求票求票)

第十六章渭洲倒是出了一个不凡的人物

酒楼还可以开个酒楼,北宋的食物烹饪上的办法实在是简单,宋以前的食物烹饪更是简单,大多都是煮,什么食物都用煮的办法了烹饪,再简单点就是直接用火来烤。

到了宋才已经出现了现代烹饪方法的萌芽,不再是简单的煮,而是已经开始有炒菜这种方法。却也是基本的萌芽而已,与现代的办法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著名的东坡肉便是宋朝一个食物制作的尝试,成功后更是传遍整个大宋。一道菜能名动整个国家,也就可见这个时代食物的烹制方法实在单调。

便是水浒里面,吃饭都是叫切几斤肉来下酒,这切上来的肉也就是盐水煮熟了而已,却是极为好的下酒菜。

郑智想到这些,也就更有了开酒楼的想法。倒是没有马上去做的心思,也是不急于一时,先把这刚开张的万达商场做好了再说。

郑智第二天去上值,手中拿着一叠印着文字、盖着印章的纸条,点卯之后直往后衙而去。

这后衙郑智倒是熟悉,以前送肉的时候进去次数不少。却是这次穿着官衣倒是不好直接进入后衙,而是拦下一个下人,耳语几句,把这一叠纸条给了这下人,叫他送给种夫人。

要问这纸条是什么,后世之人大多见怪不怪了,也就是这商场代金券。

送了代金券,郑智也没有回到自己营里,而是去拜见小种相公,今日来见这小种相公当然也是有事,就是那史进到自己帐下当兵的事情。此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也要跟小种相公打个招呼。

见了种师道,郑智说了事情,介绍了一下史进师承,然后夸赞了一下史进武艺不凡,小种相公也没有多说便答应了下来。

郑智得了答复准备告退,却是被种师道叫住了。

“郑智,某家问你一句。”种师道本来一直低头处理公文,即便是在听郑智说事情的时候也就抬了一下头。现在却从案前站了起来问道。

“相公请说。”郑智也是一愣,本来不想再打扰种师道处理公事,却是没有想到这种师道突然站了起来。

“这战阵之道,你可有见解?”种师道之前在知道郑智设计了军中口令的事情之后,就想找个机会再考校一下这郑智,却是公事繁忙,没有找到机会。此时这郑智自己来找了自己,种师道也是放下公务想简单问几句。

“回相公话,略懂一二。”郑智说这话倒不是吹牛,上辈子当了十几年的兵,自然懂得战争的一些道理。

“哦。。略懂?不错不错,某家知道你是谦虚之人,既然略懂,那便是懂了,哈哈。。。你且说说战阵是个什么道理?”种师道听郑智说略懂,心中也是高兴,这大宋,已经没有几个真正知道兵事的人了。

郑智倒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问题是战阵是个什么道理?要是问具体事例或者具体事情,倒是好说,却是问战争是什么道理,这问题就太宽泛了,回答也太宽泛,宽泛了反倒就不好回答。郑智脑中思考了一下,慢慢开口说了一句。

“回相公话,战阵之道,也就是一个道理,便是以强胜弱的道理。”郑智这话说出,也是准备了许多解释的,就等小种相公来问。

“以强胜弱?倒也是新奇,便是弱者就胜不了了”种师道再问道。虽然又问了一句这话。却也是心思中急转着。种师道久经战阵,对于战争也是有自己的一套了解的,问这话倒是没有说郑智说得不对的意思,也就是为了引出郑智后面的解释。

“强弱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上的强弱,卑职的意思便是要以自己的强处攻击敌人的短处,或是每个局部上的强弱翻转的意思。人数多寡,士气强弱,战场地势,钱粮装备都是强弱的一个方面,当然关乎强弱的方面也是很多很多。战阵之道也就是一个把弱变强的过程。”郑智稍微解释一下。

种师道文韬武略的人物,哪里不懂郑智的意思。心中也是认同的,却又再问道:“那在野外遭遇战,一千人怎么打赢两千人。”

种师道之前问的倒是理论上的事情,再问就是务实方面了,很简单的问题,怎么用一千人打败两千人。

“回相公,一千人打败两千人的方法有很多,卑职大致把这些办法分成了两种,一种是让敌人分兵的办法,再来逐个击破,把弱势转换为局部的优势,最为简单一些的办法就是先撤退,诱敌深入,敌人追击必然是队伍要拉长脱节,再来回头埋伏敌人的前头追击队伍。第二种方法便是占领有利的地势来守,也要袭扰敌人,袭扰敌人的粮道,袭扰敌人的营寨,若是能长久的守下去,最终不论是敌人退去了,还是被打败了,终究也是胜利。”郑智也是随便想了一下,并未有多少深思,所以也说得比较简单了些。

真要细致论起胜负,必然是有很多条件要说的,要说敌人是什么情况,自己是什么情况,双方士兵精锐程度,或是这场战争的胜负对双方后果的影响,敌我谁是攻势谁是守势。。。等等这些都是能影响胜负的。

说简单个例子,比如,若是敌人战败了,便是所有人全家老小都要死,那这一千人想打赢这样的两千敌人,难度便不知增加了多少倍,敌人是守势,那便难上加难。郑智说的这些办法显然也不会有用的。如果只是单纯的你死我活,没有什么附加条件,郑智这些办法才能派上用场。

“哈哈。。。郑智,你果然知兵事,渭洲倒是出了个不凡的人物了。”小种相公问了这个问题,也就当然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如何来答,或者说应该往哪个方向来答。这郑智的回答种师道显然是极为认同的。

“相公大人过奖,卑职不敢当。”郑智依旧是习惯性的谦虚,也是不知郑智这谦虚是怎么养成的?想来也是上辈子在部队里面养出来的习惯吧。

“哈哈。。。你且去,过得不久,西北几府的禁军要大校,此番必然要在我父亲面前出一番风头才是。”种师道叫郑智先下去,却是又说了后面的话。显然这后面的话不仅是对郑智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第十七章 当兵去倒是亏欠了

第十七章当兵去倒是亏欠了

郑智听了种师道的话语,也便回身准备出去了。却是没想到这种师道在郑智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又交代了一句。

“你回去把自己都曲的人马好好操练一番,此次必然要给某家长脸面。”种师道嘱咐了一句。

“得令!”郑智郑重的回答了一句,心中也是升起了一些热血。更是想见识一下这西北其他部队到底是个什么实力。

郑智出了这大门,往自己营里去了。

经略府内衙里面却是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头前那个下人拿着郑智给的代金券,也听了郑智郑重其事的交代,急忙拿着代金券送到了大厅之内。

这大厅里的种夫人正在会客,来拜访的就是这渭洲知州大人的妻子刘夫人。那下人见自家主母正在会客,却是在门口不敢进去,刚才急忙赶来,此时倒是在门口站着不动,楞了一会,心中显然是在想到底该不该进去。

“在门口犹犹豫豫作甚呢?”种夫人倒是不在意这些细节。

“回夫人话,是那郑都头送了些东西来叫小人给夫人。”这种夫人倒是知道郑都头是谁,毕竟种夫人就住在经略府的后面,对这经略府生的事情大多都是知晓的。心中也是对郑智的印象极好,毕竟吃人的最短,郑智一直往内衙里面送着好肉,哪里还会有坏印象。

“郑都头送来的东西了,赶紧拿过来与我看看。”这种夫人自从听说郑智武艺极为不凡,心中对这郑智也是更加看重,看这小厮并没有提着什么包裹,当然也就知道不是送肉来。

这小厮几步进了大厅,把那一叠纸条子递了上去。

种夫人显然是识字的,拿着这一叠纸条看了看,上面的文字也就说明了这纸条的用处。

“刘夫人,你也瞧瞧,真是新奇玩意儿,这郑都头倒是奇思妙想。”种夫人看完这纸条上的文字,又给旁边的刘夫人看看。

“这一张小纸条子就能当五百文钱用?倒是稀奇,却是不知这万达商行有些什么东西卖。”刘夫人也是觉得好玩。

“同去看看?”种夫人也是起了好奇心,便邀这刘夫人一起去看看。

“反正左右无事,同去。”刘夫人当然不会驳了种夫人的面子,也就答应了同去的邀约。

这两位夫人带着七八个小厮丫鬟便直往万达商场而去。

郑智大概也是猜到种夫人得了代金券,必然是要来自己这万达商场看看的。所以郑智早早就来了这商场等着。

倒是没等多久,果然等到了种夫人,郑智也是极为热情的迎接着,也是认识了这刘夫人。

郑智带着两人整个院子转了一圈,又带到自己的成衣店里,这成衣店倒是郑智自己找人来开的,里面衣服的样式倒是北宋流行的样式,但是这些成衣的细节上被郑智改变不少。

蕾丝花边就是郑智明的,还有玉石的纽扣,这时代衣服都的盘扣,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纽扣,这盘扣因为是布做的,所有时间一久,经常会磨损坏。这玉石纽扣不仅漂亮,而且不会坏,脱线了几下又缝上去。

“诶。。。种夫人,你看这花边,真是漂亮。。。”刘夫人一眼就看见了一套裙子边上的蕾丝花边,也是觉得漂亮。

种夫人上前左右看看,又看到这新颖的纽扣,更是觉得这玉石虽然不算什么极好的玉石,却是这玉石纽扣挂在身上正是极为的漂亮。

“郑都头,这衣服是哪个裁缝做的?”种夫人问道。

“回夫人话,这衣服的新东西都是头前小人在外地看到的,回来教给了这裁缝做的。”郑智也是随便找了个出处。

“呵呵。。想来是南方的新样式,真是漂亮,这玉石纽扣,不仅漂亮,还显出一丝的尊贵,郑都头,且叫裁缝来与我做上一身。”种夫人看来是真心喜欢郑智这新式的衣服。

郑智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把裁缝喊来,为种夫人量了一下身高体宽,又为这刘夫人量了一番。却刚好有成衣合适,两人便到里间更衣室试了起来。

两人对着一面不大的铜镜左右看看,又互相看了看,满脸是笑,显然两人是极为满意的。也是郑智知道只要这两人把衣服穿了出去,这万达商场的成衣店立马就会人满为患了。

“郑都头,这衣服多少钱?”种夫人自己打量几番,更是满意。

“夫人,您把那代金券给三张就行了。”郑智这便是真正在讨好了,既把广告打了,又把人情做了。

“呵呵。。。郑都头,倒是会做生意,当兵去倒是亏欠了。”这种夫人倒是心中明镜,大致是知道这郑智心思中的想法,笑笑的开玩笑道。

郑智也是知道这种夫人说话的意思,也是不再答话,只是笑着回应一下。

两位夫人出了这成衣店,又四处转了转,买了些家中缺的东西,看着这商场,心中倒是对这郑智起了些看重的心思。这万达商场只怕就要变成这渭洲城的中心了。

两位夫人意犹未尽的出了门,郑智也是跟着送了出来。

目送着两人离去。

这两位夫人从这里出去,却是不久之后,那种夫人手中的代金券已经传遍了整个渭洲城,也算是对郑智这番人情的回报了。

晚间商场打烊之后,这李二便来到了郑智家中,这些天,每天晚上,郑智都是会给这李二上课,上课的内容倒是不难,就是这算术之法,阿拉伯数字一到十,加减乘除之类。

也是后世这小学生学的东西,来教这成年的李二,倒是不难,也是这李二也算聪慧,基本也学习得差不多了。账目上做得也越来越像那么回事,至少郑智能看懂了。

每日这李二来上课都要给这郑智行跪拜大礼,倒是郑智没有想到的事情。在这李二心中,这是郑智真正教授这李二一门能养家糊口的技艺,这门技艺还不知是养家糊口那么简单。

就算是平常学个木匠铁匠什么的,学徒都是要伺候多少年鞍前马后,逢年过节还要送礼,才能得到一点真传。这郑智把当掌柜的这一手绝技就这样随便教给了李二,可见李二心中如何感激。

第十八章 都头威武(威武都头说:给点票吧!)

第十八章都头威武

公鸡方鸣,郑智便已经起了床,今日点卯之后,这郑智就真正要操持一下自己手下一百号人的训练了。

站在一个小台子上的郑智,看着身下一百来号悍卒,心中倒是有些成就感,上辈子当的最大的官就是个班长,手下七八号人,此时来到大宋朝,转眼就混上个营长级别的军官,心中还是有点小开心的。

这些兵丁,脸上都有纹身,说是纹身倒不确切,每个人脸上都刺了一个“制”字,这叫黥面,也是大宋朝当兵的必须刺字,也是防止士兵逃跑的办法。

这大宋朝,当兵的都是终身制的,招兵也叫招刺,当了兵就要在脸上刺字,即便是狄青这种大将,已经当了枢密副使,也就是国防部副部长,脸上也带着这样的刺青。

倒是郑智不需要刺字,也是有例外的,便是军帐前受用的人,便是不用刺字。这受用之人便是军队招来的一个帮忙的,或者其他的人才。只有真正从小兵做起的人才会被刺字。

当然这大宋朝还有些人会在脸上刺字,那便是犯人。可见这宋朝当兵的实在是不受待见,在西北还好,去了南方,这当兵的跟犯罪基本上是一个待遇的。贼配军便是骂当兵人的。

“过不得多久,西军几个府要大校。此番小种相公是极为看重,我等定不能让相公折了脸面。”郑智定下一个基调,也是要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给出一个坚实的后盾。

“必然要给相公大人争脸面。”

“我等必然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恩泽。”

下面的军官们各自表态,这句不负大人恩泽也是说得实在,这些兵丁能有一个相当不错的生活,也是因为种师道爱兵如子,从来没有一点苛刻,一个兵丁赚的钱足够在这渭洲城娶妻生子了。

要是放在别的地方,当兵能自己吃饱饭就算不错了。便是在汴梁城,禁军士兵还要给上官免费劳役赚钱。这事情就是高俅高太尉做出来的事情,这高太尉身为枢密院上面的长官,招兵只招会手艺人,专门做手艺给这高太尉赚钱。这高太尉家中的下人仆从全部都是禁军的人手。

“好,从今日开始,我们便要练习两个东西,一个便是队列,另一个便是骑射之道。”郑智也是简单说一下自己心中打算好的事情。

上辈子郑智在部队之中看了不少关于战争的书籍,队列不用说,这是一个军队纪律与服从性的根本。更是这冷兵器时代战争之上维持基本团结阵型的根本。

骑射就更不用说了,这是蒙古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唯一倚仗。这骑射听起来简单,但是也实在不简单,一个便是射术要合格,第二便是要学会迂回与保持距离,骑术合格只是基础,经验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与敌人保持一个很好的距离,不论敌人进攻还是后撤,这距离便是要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这对于指挥者来说是最大的挑战。

宋朝的弓弩展已经到了历代之最,宋人也就是靠着极为达的弓弩技术才能抵挡蒙古人几十年。神臂弓也是北宋军队最好的弓,应该也是同时期全世界弓的最强。一把神臂弓从开始制作到完成,基本需要两三年时间。

却是这北宋末年,骑射之术还未形成,即便是草原上的哪些蒙古先辈也还没有真正形成这一战术。却是被郑智拿来先用了,也是天时地利,这整个北宋,也就这种师道手下有四千匹战马。

队列训练正式开始,这宋朝也是有军队里面的队列的,当然与后世的队列训练差得太多,基本只要求士兵能在战阵上整齐排列就可以了。

郑智训练的队列完全是按照后世的军队队列来要求的。

“老胡,你都三十岁的人了,左右都分不清楚。往左转,那边是左。。。”

“余大力,你是不是傻啊,向右看齐知不知道?你们两个面对面是要亲嘴啊?”

郑智开始训练才知道,这宋人许多连左右都分不清楚。但是大多不看太阳就能分清楚东南西北。这也是一大怪事。

“立正,不要乱动。。。”郑智拿着一根树条,看着底下百人,左右到处巡查,谁要是手没有放直,胸没有挺起,双腿没有并拢,这树条便抽到谁的身上。这军姿在乎的就是这昂挺胸的精气神,一支部队,精气神是基本。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众人回到营帐之内,等着中午放饭。

军官们与郑智坐在一桌,大多闷头吃饭,却是老胡与余大力二人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郑智也是看在眼里,开口问道:“老胡,你们两人想说什么便说。”

“那个。。。都头。。大校我等也是知道的,只是练这什么队列与大校有什么关系啊?”这老胡虽然心中有疑问,问话的语气也是相当客气。显然郑智的威信已经基本建立起来了。

“你等不需多问,且练着,练出来了你们便知道有什么作用了,练得好潘家酒楼一顿好酒少不了,要是练得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郑智也是软硬兼施,这潘家酒楼的一顿酒诱惑实在是挺大的,这些军汉们虽然收入还算不错,却是也消费不起这潘家酒楼的宴席。

“是是是。。都头可是说话算话。”老胡这种汉子,倒是不在乎劳累,这时代的普通人对于劳累这种事情倒是不当回事。

“骑射之术要是也练好了,还一人给你们一张万达商场的代金券。”郑智也是大方,他也是知道现在去解释什么精气神,没有什么意义,还是利诱来得快。郑智也是不在乎这点小钱,这个时代爱兵如子的标准对于郑智来说也是简单得很。

老胡听了更是高兴,站起来大喊:“大家听好了,都头说了,要是这次把队列与骑射练好了,潘家酒楼一顿好酒,还一人给一张万达商场的代金券。”

“多谢都头。”

“都头威武。”

马屁之声此起彼伏,郑智也是听得哈哈大笑,这些军汉虽然战阵之上勇猛非常,却也是实在淳朴,不由得郑智心中不笑,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淳朴的汉子了。

第十九章 官人真是。。。高明

第十九章官人真是。。。高明

“夫人,要不要去商场里置办些新式的罗裙?”郑智大早起床是上辈子当兵就养成的习惯。

“官人今日不去上值?公事要紧,官人刚到相公帐下不久,必然要以公事为重,可不能恶了相公大人。”徐氏一边掀起床榻上的被单一边说道。心中大多只为这郑智考虑着。

“第一步训练的内容已经基本差不多了,让他们自己巩固一下即可,今日难得得空,寻思着带你们出去转转。”郑智也是感动,这徐氏真真是贤惠,自己每日早出晚归,徐氏出口便是要自己公事为重,这哪里是后世的女人能比得了的。

“官人若是真得了空闲,妾身也是想上街去看看的。”说到这里,这徐氏倒是有些害羞,可能也是为自己给郑智添麻烦感到不好意思。

“好好,那便收拾一下,也叫翠莲不要做早饭了,一起去外面吃些小食。”郑智吩咐完,自己便先出房门洗漱去了。

自从这商场开业之后,李二每日早上也就不需要到郑智这里来等候了,现在每日来的是这牛大,牛大现在算是失业了,杀猪的事情也不要他来做,现在是一门心思跟着郑智练武,进度也是不慢,已经开始学拳了。

“官人,今日我练什么?”牛大憨厚,每日练武也是只听郑智安排,郑智让练什么便练什么,练习一个俯卧撑,郑智要是不话,他能做一个上午的俯卧撑。

“今日不练了,随我上街。”郑智只回答,不解释。对于牛大这种人,只需要说做什么,完全没有必要说原因。牛大也是从来不问原因,只听吩咐做事。

“官人,我娘说跟着官人有出息,昨日叫我带一只鸡给官人,我今早出门忘记了。。”牛大又道,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事情,一脸的懊恼。

郑智听了这话,心中也是清楚,显然是上次这牛大拿回去十两银子才让他娘觉得有出息,原来跟着卖肉,收入只够养活牛大自己,这牛大的娘从来没有说过有出息。

“嗯,明日再送来便是了。”郑智倒是不在乎一只鸡什么的,但是这份心意还是要收,这牛大心思简单,若是不要这只鸡,他必然以为是不是郑智对他有什么不满意。

“好的,官人,我明日早上一定记得。”牛大见郑智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马上保证起来。

“牛大,我与你说一事情,回去与你娘商量一下,以后你也到经略府里来办差如何?”郑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就牛大这种性子,与自己一起当兵也算不错,将来打了胜仗,家中分些田地之类的,再取一房老婆,也算是极为不错的路子。主要也是这牛大憨直,只能干活,却是不能自己立业。

“和史大哥一般?那是极好的。我晚上回去就与爹娘商量。”牛大显然很乐意做这个事情。在小种相公手下做事,在这渭洲城还是极为有脸面的事情。要是出了这西北之地,说去当兵,必然是家中穷得吃不上饭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哥哥,今日不去衙门?”史进也是出了偏房,大致是起床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对话了。

“大郎,你且去洗漱,一会儿一起上街。”这史进倒是一直跟在郑智身边,基本算是一个亲兵的身份了。

众人基本都准备妥当,便是要出门了,这金老汉却是不愿意一起出去,说什么也要留在家中看门。郑智也是随了他的心意,也就没有强求。

这古代的百姓,大多起得早,太阳才刚露面,就会起床做事。此时街道上早已经人来人往了。万达商场更是人满为患,大早上来这商场的人,大多是来买菜的,也是只有早上的菜才是最新鲜的。

一行人来到商场,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流,郑智心中也是极为高兴,这些人在他眼里便都是钱。

吩咐了裁缝给自己夫人做两身合适的新式罗裙,看着裁缝量体度身,郑智也就到处逛逛,即便是在自己这商场里面逛一下,心情也是不错。

“官人,您来了。”李二之前在账房里面忙活着,此时才知道郑智来了,连忙出来寻找。

“最近可有什么事情?”郑智也是随便问问,每日的账目他都是一清二楚的,也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

“官人,别的事情倒是没有,之前官人吩咐说要涨租子,商户们大多也是没有意见,只是这裁缝忙不过来,一时间也找不到裁缝来帮忙。”李二汇报了一下最近的情况。

“裁缝找不到,那就加价去找,此事倒是好办。租子的事情我有了新想法,倒是不要着急去涨。”郑智对于商户租金的事情还真想到了一个新法子。

“官人仁慈,只是不涨租子,这些商户每日生意好得不得了,平白让他们得了这么多好处。”李二心中也是觉得该涨租金了,不能说自家官人开了个商场,主要利益都让别人赚去了。

“不仅不涨,以后我们便不收租子了。”郑智笑着又道。

“不收租子?官人。。。。。”李二心中骇然,不收租金,那还赚什么钱。

“哈哈。。。以后不收租子了,改为抽成,每家每户,营业额的一成交给我们便是。”郑智想到这法子,操作起来倒是简单,这商场是统一收银的,直接在这每家每户的营业款里扣除就是了。

这一成听起来也不多,这些商户大概也是能接受的,却是比租子要多得多,还是纯利润,也不用每家每户去收取,直接扣除,每天都有。这商场现在倒是平稳下来了,每天营业额大概在两百两银子左右,抽一成就是二十两,一个月就是六百两,一年下来七千多两。

要是再加上郑智自己的几个铺子,一年赚个一万多两白银不算事情。一万两白银什么概念?北宋末年一亩上好的旱地才值三贯钱,也就是三两银子左右。南方良田也是这个差不多的价格。

当然也是宋朝富庶的原因,国家有钱,百姓相对也是比较富裕。

“官人真是。。。。。高明!”这李二极为聪慧,哪里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只是这李二想夸奖郑智,一时之间确实不知道用什么词汇,说聪明?显然不可,这是对晚辈或者同辈的夸奖。最后想来想去用了一个高明。

“多学习,以后这些事情都要你来做。”虽然这话听起来像是给李二画饼,但是郑智倒是真这样想的,想把这李二培养成自己以后的一个大管家,不然也不会直接就教他阿拉伯数字的计算方法。

“多谢官人厚爱。”这李二听了此话,差点就要跪在地上拜谢了,只是这身边人来人往,实在不放便跪拜。心中也是感激,一心想着要为郑智把这事情做好,不能让郑智觉得自己不行。这也是古人比现代人更加忠厚些,也是这李二知道,离开了郑智,他一个街边混混哪里还能有什么营生。

此时徐氏带着众人都出来。一行人便慢慢走出了万达商场。

“官人,刚才妾身私自做主,给翠莲与金老汉也做了两身新衣,还给史家大郎也做了两身。”这徐氏说道,心中还有些忐忑,怕这郑智怪他自作主张。

“哈哈。。。这个主做得好,以后这些事情夫人要多操心才是。”郑智显然听出了这徐氏的忐忑,笑了笑说出这番话,打消了徐氏的忐忑不说,也是把这些小权利直接给了徐氏。心中还想,难怪之前出来的时候,这金翠莲还满脸是笑,原来是徐氏还给她做了衣服。

第二十章 陆谦老狗,你不得好死

第二十章6谦老狗,你不得好死

众人出了万达商场,郑智与徐氏两人走在前面,史进走在后面。

突然郑智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这味道郑智太熟悉了,上辈子尸山血海杀过来的,哪里还闻不出人血散出来的味道。虽然味道极为微小,也是被郑智捕捉到了。

郑智心中疑惑,抬头看了看,右边不远处一个黑衣劲装的汉子刚刚往自己身边路过,现在也才走出五六步,再仔细打量一下这汉子背影,却是看到这汉子宽大袍子里面一个物体的棱角现了出来。

郑智心中立马也是知道这汉子袍子里面只怕藏有利器。再扫视一下前面,这种劲装打扮的汉子还不止一个,眼前就能看见有五六个。

这大白天的,几人身怀利器,身上还带有血腥味道招摇过市。郑智更是疑惑,回头示意了一下史进,然后往前面那人比划了一下。

这史进往前面看了看,心中也像是明白了什么。

“夫人,你们且先回去,我突然想起还有差事未办,与大郎先去办差。”郑智与徐氏说道。

“官人差事要紧,妾身自己回去便是了。”徐氏听了郑智有差事,哪里还会多言。

郑智也不多说,带着已经有所会意的史进便往右边街道而去,几个劲装汉子还未走远,两人便远远跟在这些人的后面。

前面几人虽然打扮相似,却是各自分开在人群中走着,若不细细观察,难以现这几人之间的相互联系。

“哥哥,你看这几人走路模样,明显下盘稳重,只怕身上武艺不凡啊。”史进跟在郑智身旁,显然也是好好观察了一番。

“嗯嗯,只是不知这几人在这渭洲是做什么。”郑智开口道,心中也是好奇,实在是好奇这个时代的一些江湖之类的事情。

渭洲本是边境军事重镇,这种军力强大的地方,也就自然少了江湖势力,最多就是一些街面泼皮无赖,这也是之前那个郑智都能混个镇关西名号的原因。若是在一些民风彪悍却又缺少官府武力压制的地方,一个街上的混混,哪里敢有镇关西、关西虎这样的名头,只怕早就被哪里的好汉教训几番了。

所以这郑智显然也没有真正见识过江湖好汉的事迹。此时更是好奇,带着史进一路跟了过去。

这几人像是在寻着什么人,眼神到处扫视着,不多时竟然直接出了城门。郑智带着史进也是跟到了城外,刚出城便是官道,官道倒是宽敞,行人也是不少。

这几人到了官道,不时有人来汇合,不多时就汇集了十三四个人,个个都是差不多的打扮。人汇聚得差不多了,这些人突然加快了脚步,在官道上走了一会儿,便转进了一条羊肠小道。

“哥哥,这些人只怕是在追杀什么人。我们还跟不跟?”史进问道。此时两人已经停在了这羊肠小道的入口,一时间没有跟进去,这小道没什么行人,跟得紧了必然会被他现。

“跟,一定要看看他们到底做些什么。”郑智心中早已经打定主意,要是不跟,郑智就不会跟着出城,出了城,也就必然要跟到底。

等到前面十三四人出了郑智的视线,郑智又带着史进入了小道。

史进虽然年轻,却是久经江湖,边走边在这小道中左右寻找着,这小道两边也是有些树木,不多时,这史进手上便多了一根一人长的平直木棒,三指粗细。这史进一身武艺就在枪棒上了,此时寻了一根木棒,也正是合手。

郑智倒是没有找什么武器,木棒对郑智来说还不如用双手好用,心中想着,要是有一把军刀短刃,那是极好的。接下来也是想着,回城之后一定要打造一柄好短刀。

两人慢慢跟在这十几人后面,度也是不快,只要不时还能看到前面人的背影,两人也就不着急,跟踪这种事情,郑智做得太熟练了。

走了大半个时辰,远远看着这十几人进了一座山边残破的小庙。

“哥哥。”史进两眼看向郑智,只等郑智决断接下来怎么办。

郑智左右看了看地势,那小庙在一座小山的山腰,左右也是生长了许多矮小的林木。

“大郎,我们往山这边绕过去看看。”郑智的心思是怎么也要搞清楚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两人往一边上山,快到山顶,又蹑手蹑脚往一边下去,不多久就下到了这小庙土墙的后面,破庙四处透风,屋顶都没有几片青瓦,也就四面土墙还算完好。

“说,人在哪里?”郑智与史进已经能很清晰听见这破庙里面的话语。

“不说话?哼哼。。。给我打。”之前那个声音更加狠厉。

随后就听见闷声的殴打与一人的惨叫之声。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便是郑智两人听着也觉得凄惨不已。

“你说还是不说?老子没有多少耐心了,再不说,老子就送你上路。”之前那个声音又厉声说道。

“不知道,有种就杀了你爷爷,6谦老狗,你不得好死。”此时之前一直惨叫之人却是大喊起来。显然也是因为头前那人说要杀自己,此时这被殴打之人话语已经歇斯底里起来。

郑智在外面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到6谦这个名字,郑智觉得有些耳熟,却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到底谁是6谦。

“不知道?好,好得很,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郑智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这破庙里面就要杀人了,回头看了看史进。此时史进也是转过头看向郑智,眼神里都是询问,显然是在问郑智此时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下,郑智轻轻摆了摆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啊。。”一声极为凄烈的惨叫,显然是里面真在杀人。

“6谦老狗,你不得好死,爷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就你这条狗还想杀王教头,爷爷在黄泉下面等着你。。”

此时郑智还在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史进却是全身一愣,旋即身体一紧,站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哪里贼人敢在渭洲行凶?

第二十一章哪里贼人敢在渭洲行凶?

郑智看着一旁站起身来的史进,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王教头?王进?这些人是在追杀王进?

郑智立马也站了起来,看向史进。史进也是看向郑智,郑智点了点头,挥了一下手,两人猫着腰往这前面庙门的方向摸了过去。

到得侧面的土墙,土墙之上有一个破烂窗户,郑智示意史进停下。郑智自己微微移过头去,往这破庙里面窥探。

庙内面积不大,中间点着一堆小篝火,篝火旁边一个铁罐子还在煮着什么食物冒着热气。七八个汉子围着火堆坐着。火堆旁边有一根柱子,柱子上绑着一人,这人满身是血,腹部还插着一柄短刀。

还有五六个人围着这绑着人的柱子,一人身材不高,衣衫显得华贵一些,站在这满身是血的汉子面前,手上还滴着鲜血。

郑智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低头走过这破烂窗户,史进也是往里看了一眼,跟上郑智。

郑智突然回头伸手止住了史进,示意史进就在这窗户这里等候,史进看得明白,心中也是知道郑智的意思,慢慢蹲在破烂窗户之下。

郑智一人慢慢走向前面破庙的大门。

“哪里贼人敢在渭洲行凶?”郑智直接走到门口,大声说道。

突兀的一声大喊,这破庙里面的众人惊得一跃而起,个个长刀在手,眼神凶戾的看着门口的郑智。

那个衣衫华贵的汉子也是回头,然后慢步往大门方向走了两步。

“你是何人?”这领头汉子直接出言问道。

“某乃经略府都头,你们这些贼人光天化日在渭洲地面行凶,眼中可还有王法。”郑智话语一出,也是仔细打量众人,这些人个个面带凶光,必然是厮杀的汉子,再看那领头之人,郑智更是能感觉到此人身上藏着巨大的力道。

“哦?原来是个都头,某家高太尉府下虞侯6谦,此番来这渭洲办差,刚杀的才是贼人,你不需多管。”这领头汉子倒是没有把一个都头当回事。

高太尉?高俅?6虞侯?郑智哪里还不知道这6谦是什么人,正是豹子头林冲的好友6谦,也是这个6谦害了林冲,最后在草料场山神庙与林冲大战一场,被林冲杀死。这6谦就是大反派高俅帐下的一条会咬人的好狗。

郑智也不敢小瞧这6谦,能与林冲大战上百回合的人物,当然不是庸手。

“不管你们是何人,在渭洲杀人,就要随我去经略府走一趟,其他事情,见过小种相公再说。”郑智既然知道6谦是谁,心中也就起了恶意,何况这6谦还是来追杀史进师傅王进的。

“某家叫你走你便走,再不走,某家要了你的小命。”6谦并没有把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什么都头放在眼里。此时心中真是愤怒,一番刑讯,使尽了手段,却还是没有问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哪里能不愤怒。

“岂有此理,渭洲在小种相公治下向来太平,你们这些强人竟然敢在渭洲公然杀人,还如此威胁本都头,所有人都跟我出来,随我到经略府走一趟。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郑智说这些话也是尽力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只有这样,史进才能挥最大的作用。

“哼哼。。”6谦眼色突然狠辣一翻,随后又说:“杀了他。”

此时离门口最近的两个汉子手持长刀已经走向了郑智。郑智也是慢慢往后退着,装作一脸的惊讶,口中还道:“你们。。。。你们。。。。你们要造反不成。。”

看着眼前这个都头吓得话都说不顺溜,这两人笑了笑,加冲向郑智。

郑智突然止住脚步不再后退,这两人长刀已经挥砍过来。

郑智收起之前装出的恐惧,面色一正。突然往前一冲,双拳已出,迅雷不及掩耳,比那两人先出的长刀快得不止一星半点。

“嘭嘭”两声,两人应声而倒,直接往后倒到大门门槛之处。

郑智更是往前一跃,迅又出了两脚,直接踢在两个倒地之人的头上,两人立马往左右飞去,直接撞到门框之上,七窍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郑智又装作一脸正义道:“某家乃经略府都头,早就说了,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你们自己随我去经略府还是要某家动手请你们。”

“废物,都还杵着干嘛?还不快去杀了他。”6谦哪里想到自己两个手下转眼就被这什么都头杀了,心中大怒,只怪自己手下没有用。

之前坐在火堆边的人全都持刀往郑智走来,头前还有八人,被郑智杀了两人,还有六人,全部往郑智奔来。

史进在左边破窗户上看着里面情况,也是知道那个6谦才是自己的目标,此时还不到最后的时机,手中把木棒使劲捏了捏,心中却是为郑智担心起来。

郑智见六个往自己过来的汉子,转头就跑,显然又是之前那一招,等到众人拉开距离再回头。若是郑智也能耍得一手漂亮的长兵器,必然就不需要用这种办法了。拳脚在厮杀上还是比用武器要吃些亏。

即便是手上有把短刃军刀,郑智也是有信心直接上前厮杀的。实在是拳脚打中敌人不一定会死,武器击中了敌人,敌人必然难保性命。若是早知道今日会碰到这事情,郑智肯定会准备一把短刃的,杀猪刀也是顺手的。

果然,这六人随着庙前的小道追着郑智,小道太窄,六人成了一列,不再是之前合围之势。

郑智之前跑得飞快,这六人也是追得飞快,头前一人已经拉开后面的人七八米的距离。郑智看准时机回头,身形一闪,让过劈来得长刀,欺身而上,一拳打在头前这人的脖颈之间。

只听“卡啦”一声,这人脖子被这郑智一拳直接打断了。身体瘫软一下,往路边倒去。

郑智回身一击,转身就走。锻炼将近一个月时间,效果真是不错,郑智一身武艺基本恢复了以前的七八成了。身手更是敏捷无比,战斗嗅觉已经到了顶峰。

第二十二章 你这强人头子可知罪否?

第二十二章你这强人头子可知罪否?

后面之人看郑智转头一招便把自己一个同伴杀死,心中大惊,追人的脚步也放慢了不少。

郑智回头见后面几人追自己的脚步放慢了些,心中也是着急,若是这几人合在一处来追自己,哪里还会有机会分而击之。

郑智心中寻思了一下,突然像是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人已经摔倒在地。

跟在郑智最近处的一人看到这情景,都笑了起来:“哈哈。。天要亡你。”

说话间,这人冲上来的长刀已经劈向了倒地的郑智。正要劈下时,只见郑智突然一转身,两脚已经夹住了追来之人的一条腿,使尽全身力气一转,这人便摔倒在地。

原来郑智这摔倒完全是自己演的戏。双手一拍,郑智便站了起来,右腿高高抡起,姿势就像是后世踢足球射门一般,一脚便踢到了这倒地之人的面门。

再看飞出去的这人,满脸血肉模糊,整个脸凹陷进去一般,哪里还有命在。

后方还剩四人,见此情景,竟然停下了脚步,跟着十几步的距离看着郑智,没有再追上去的意思。显然也是不想再被郑智各个击破了。

郑智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刀,在手上耍了两下,重量一般,抬头看了看面前停住的几人。郑智也不跑了,拼命的时候到了,也就豁出去了,上辈子碰到的这种情况也不少。

“你们几个是随我回衙门里去还是想横尸当场?”郑智语气阴沉,表情也是狰狞,全身散出一股杀气。再加上这句话,无形中便给这四人造成一种不小的压力。

四人哪里不知道面前这个汉子的手段,片刻功夫已经有四个同伴死于这个人的手里。看着郑智越走越近,四人却是在这羊肠小道上并成了一排,打定主意围攻郑智。

郑智长刀虽然耍得不熟练,但是基本劈砍还是知道的。面前局势不能拖得太久,拖久之后的事情也就难以实现,郑智还想在那个被6谦捅了一刀的人口中问些话语,心中也是着急,挥刀上前就砍向一人。

四人见郑智挥刀砍来,齐齐动手,有劈,有砍,有扫,有刺。配合得极为默契。

战阵厮杀,重勇武,要勇往直前。江湖厮杀则重配合,要滴水不漏,攻伐有道。这四人显然是江湖厮杀的路数。

郑智见这四人上前,四把长刀封死了自己所有的角度,心中也是不急,挥砍的长刀突然脱手而出,直往中间一人飞去。

长刀本就不是郑智擅长,此时刚一交手,就把长刀大力掷了出去。

当前一人见长刀向自己飞来,心中大惊,哪里见过有人上来就把自己武器给丢出去的打法。连忙收了招式,长刀护在自己身边,猛挥一下,击飞了飞向自己的长刀。

郑智冷眼微睁,机会就在此时,一人收招,四人的配合也就出现了破绽,八极拳炮捶已出,声势惊人。

等到那人击飞长刀,还在暗自庆幸,只见眼前一黑,酸甜苦辣都在自己的脸上,接着飞出几米,也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此时郑智已经进了三人战圈,招式也不等待,身体一矮,扫堂,贴山靠,正是内家八极拳精髓所在。

三人之中,一人双腿悬空栽倒。一人手臂断裂,长刀落地。

还剩一人正要出招,郑智一个侧踹,也是倒在一边。

精通拳脚之人,最适合近身搏击。习练武器之人,总喜欢拉开一些距离,好让武器挥极致作用。

郑智又是抡起右腿,直击倒地之人的面门。连续两下,两个倒地之人已经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

还剩一个断臂之人,已经回头往破庙方向跑去。

郑智抄起一把长刀,直追过去。那人头也不回,只是奋力奔跑着,直是手臂断了一条,需要另外一只手来托着断臂,跑动的度也就快不到哪里去。

片刻便被郑智追到身后,只见郑智又是奋力把手上的长刀扔了出去。

断臂之人听得后面风声呼啸,连忙低头就躲。长刀越过这人头顶飞向了远处。飞过来的长刀虽然被这人躲过,却是再也躲不过郑智直击后脑的一击重拳了。

破庙门口,郑智又站在门外,大声呵斥:“你们这些行凶的强人,还不束手就擒,随某回衙门了问罪。”

6谦没有等到几个手下,却是等来了这个都头,心中也是惊讶,看了看郑智,开口问道:“我手下几人呢?”

郑智往这破庙里打量了一下,主要也是看那柱子上被捅了一刀的人到底有没有死,仔细看了几眼,见那人胸前还在起伏,想来是还有一口气在。

“你那几个手下比较知礼,被我一番劝解过后,深知自己罪大恶极,已经束手就擒了,你这强人头子可知罪否?”郑智装作一本正经,好像自己就是在世包青天一般,似有要做这法律代言人的感觉。连躲在一边的史进听了郑智说话,心中不禁都暗自笑。

“娘的,还来消遣老子,老子要了你的狗命。”6谦哪里会相信郑智一番鬼扯淡,抄起旁边的朴刀就往大门外走来。

这朴刀可不是之前那些人的长刀,长刀也叫手刀,一般是单手拿的。朴刀却是在手刀的基础上加了一个长长的握柄。造型与三国关羽用的青龙偃月刀有点像,但是握柄又没有这青龙偃月刀长,重量肯定也是差得远。

看着拿着朴刀而来的6谦,郑智心中可不敢托大,这6谦可是能与豹子头林冲杀得你死我活的人物,何况还拿着擅长的武器。

郑智本来站在大门外面,见这6谦走来,连忙往外退了几步,来到这门外的一个空场之上,地方大些也方便郑智辗转腾挪。此时郑智心想,妈的,要是有把九二手枪,老子闭着眼睛也能一枪就崩了这个什么6谦。

6谦出了大门,满脸怒气,多话不说,朴刀就已经挥动起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6谦出刀的度,哪里是之前那几个人能比的,朴刀只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随后才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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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先去救师父,再来埋你

第二十三章我先去救师父,再来埋你

这6谦出刀的度,哪里是之前那几个人能比的,朴刀只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随后才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郑智心中一紧,这6谦能把朴刀用到这种地步,可见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这北宋水浒的世界。那鲁达一直跟自己比拳,自己自信在巅峰状态下能胜过鲁达一些。

但是鲁达主要武器也是朴刀,按照水浒里面的记载,这6谦、林冲、鲁达三人基本是一个水平的高手,6谦可能差上一点点。那想来鲁达要是用朴刀,肯定也是这种惊人声势。

好在郑智最强的不仅是这拳脚,还有极为敏锐的战斗天赋与无数的战斗经验,双腿力,便往旁边闪去,即便是躲闪时候,也是危险连连。

“大郎,此时不出,更待何时?”郑智一边躲闪着6谦的朴刀,一边大喊。

实在是史进在侧面的窗口下,已经看不到这破庙前面空场上的情况了。

直听“哐啷”一声,史进破开窗户,手持木棒已经进了破庙。破庙里还有6谦的四个手下,也是长刀在手,连忙来围攻史进。

史进武力水平是一流的,只比武松、林冲、鲁达这些顶级高手差上一丝,应该与这6谦差不多。只见史进手中木棒舞得犹如后世电风扇的扇叶一般,满是风声作响。

四人围攻这九纹龙史进,看似占了人数的优势,却是被史进片刻就干翻在地,接着又被没有枪尖的木棒捅碎了头颅。

史进里边轻松,郑智却是险象连连。这种级别的朴刀刀法,实在只能智取,不能力敌。郑智一时间也没有破敌之策,只能左闪右躲起来。

“哥哥,我来助你。”

史进瞬间解决了四人,已经飞奔出来,见郑智左闪右躲,大喊一声就上前架住了6谦的朴刀。

两位高手立马战作一团,这史进虽然手持着路边寻来的长木棒,却也是舞得滴水不漏。

6谦朴刀更是大开大合,倒是这6谦占了不少便宜。实在是史进手中的那根木棒吃了些亏,要是来一柄镔铁长枪,这6谦也就讨不到一点便宜了。

郑智看着史进手中的木棒被砍得木屑横飞,也知道事情不好。连忙跑进破庙,片刻之后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就出来了。

“大郎,哥哥来助你。”郑智出了庙门,一声大喝。

6谦见郑智手握利刃就要加入战圈,心中一惊,刚才6谦与郑智交手,虽然郑智左闪右躲,但是6谦心中也是知道这郑智身手不凡,若是一般人哪里能躲得过自己手中的朴刀,能一直躲过自己朴刀之人,必然是极为熟练武艺打斗的高手。

此时见郑智手持长刀出来,6谦直以为这郑智寻到了合手的武器,要来与面前这个枪法高手合斗自己,心中哪里还能不惊。

6谦本就是个卖友求荣的小人,小人最习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也最在乎自己的小命。小人最不愿做的事情就是以身犯险。

只见6谦朴刀大力一挥,人已经往后面跳去,转眼就跳出了与史进的战圈。

郑智也奔到了史进身旁,手中长刀紧握,作出一副战斗架势,口中还道:“大郎,今日你我合斗这强人,取了这强人头子的性命,一起去小种相公那里领赏。”

史进有些茫然,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老子今日还有事情,便不奉陪了,若是下次遇见,必取你二人狗命,可敢留名。”6谦心有去意,但是场面话还是要撂下一句的。只是这6谦不知,郑智实在只算得上是虚张声势。

“九纹龙史进。”史进江湖侠气,开口就报出大名。这九纹龙的名声也就是因为史进身上纹了九条龙而来的。

郑智本是不想自报家门,现代人的心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时候报出大名,岂不是等着这6谦来报仇。但是看这史进豪气冲天,郑智也只能英雄气概一回了。

“镇关西郑智!”说出镇关西这个字号,郑智又觉得这镇关西实在不好听,寻思着要给自己改一个名号。镇关西的意思也是简单,就是说郑智一人就把这个关西大地给镇住了,听着还是挺响亮的,难怪之前鲁达听了这个镇关西的字号就要来气。

“好,老子是高太尉帐下虞侯6谦,江湖险恶,来人再见。”说完这6谦转身就跑,哪里还有之前说话的那些豪气。

虞侯也就是一个武官的称谓,有大有小,比如都虞候,也就是一都的虞侯,郑智手下就有一个都虞候,类似于现代连队指导员的作用,但是没有指导员的权利大,不算主官,只能算是辅助武官,地位比不上两个大队头。

显然6谦这个虞侯可不是都虞候,而是太尉府下面的虞侯,至少是师一级政委的等级,主管的大概是巡查之类的事务。

史进见这6谦跑了,起身就要去追。郑智连忙拉住史进:“别管此人了,赶紧进去看看那受伤的汉子。”

史进回头往破庙里看了一眼,又望了望跑出不远的6谦,叹了一口气回头与郑智一起进了破庙。

两人有条不紊的解开绳子,放下这满身是血的汉子。

“兄弟,兄弟,醒醒。。。”史进焦急呼唤着这汉子,一手还捂住插着一柄短刃的伤口。

郑智站起身来,左右看看,找到一个装了些水的破瓦罐,连忙拿过来往这汉子脸上浇去。

这汉子慢慢张开了眼睛,嘴巴里还在往外冒血。

史进见这汉子醒来,连忙问道:“兄弟,兄弟,我师父在哪?我师父是王进,我是九纹龙史进,贼人被我杀跑了,我师父在哪?可有危险。”

史进焦急着问出一大串,一会儿问师傅,一会儿又说自己是谁,又说自己杀跑了贼人。显然是不想多费口舌,怕这汉子一口气咽了下去。

这汉子微微抬抬头,看了看左右,见了几具尸体,惨笑了一下,张开直往外冒血的嘴巴慢慢说道:“王教头在东南五里一处草棚里,身受重伤,快去救他。。。。快去。。。救。。。。。”

说完这汉子脑袋一歪,已经死透了。

史进又用力摇晃了这汉子两下。郑智伸手去摸了一下这汉子的脖子,对史进摇了摇头,示意是真的死了。

史进这才放下这人身体,拔出汉子腹中的短刃,说道:“我先去救师父,再来埋你。”

两人便快步出了破庙,看一下左右,寻好了东南方向,直奔去了。

第二十四章 如此不义,以后便不称兄弟了

第二十四章如此不义,以后便不称兄弟了

两人往东南方向急赶,穿过一片一人多高的草丛,看见一条小道,顺着小道走了四五里地,果然小道旁边看见一座半塌的草棚。想来这草棚是平常村民关牛的牛棚,只是年久失修塌了一半。

史进一个箭步便到了草棚面前,却是见到棚子被空空如也,大急:“哥哥,没有人,我师父不在这里,这当如何是好。”

正当史进乱了阵脚之时,郑智在地上泥土里现了一点褐色的痕迹。

“大郎勿急,看地上。”

“哥哥,这是血迹,必然是我师父的血。”史进见地上血迹,更是着急。

郑智也不答话,左右看了看,不远处又现几点褐色,顺着方向郑智便又快步走了起来。史进连忙跟在后面。

果然不远处又是一个草丛,外面的稻草还折断了不少,两人一头扎进草丛,果然草丛里躺着一条大汉。

郑智细细瞧来,只见这汉子年纪已经不小,头也白了一半,不少皱纹也在脸上。想来也有六十岁往上了。再看身上,肩膀之处一条大伤口,都已经看见骨头了,背上还有一条刀口,却是不太深。

“哥哥,是我师父,正是我师父。”史进脸上喜忧参半,喜自己终于找到师父王进了,忧这满身是血的师父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郑智脱下绸缎外套,大力撕成几半,上前裹住了这王进身上的伤口。

两人抬着王进直往渭洲城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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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你醒了。。哈哈。。。”史进看着床上醒来的王进,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还好这王进多年习武,虽然年过六十,身子骨还算硬朗,即便失血很多,也被他撑过来了。也是这渭洲城本就是战乱之地,城中的大夫对于刀剑外伤也是极有经验,手段高明。

“诶。。你是大郎。。”王进刚一醒来,全身无力,说话声音极为细小,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史进史大郎这个徒弟。

“师父正是我,师父你怎么受的伤,快与徒儿说,徒儿给你报仇去。”此时史进却是转喜为悲,豆大的眼泪也滚滚滑落。心中更是在意是何人伤了自己师父。

“唉。。。。算了算了,既然老夫未死。。罢了罢了。”王进此时也是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却是没有了报仇的想法,人老了,心态也不像年轻时候。何况这仇人还是高高在上的高俅高太尉,这仇哪里还报得了。

“师父,你且说就是,那6谦是何人指使的,徒儿为你报仇。”史进不依不饶,二十岁的年轻人正是快意恩仇的时候。

“唉。。。大郎,这是何处?”王进不像与自己徒弟说这报仇的事情,心中也是不想史进白送了性命,也就差开了话题。

郑智在一旁看着师徒两人情深,一时间也不好上前插话。

“师父,此处是郑智哥哥的家,极为安全的,师父你且先说一下那6谦是受了何人指使。”史进依旧要问个所以然,否则心中哪里能安。

郑智显然是知道6谦是谁派来的,当然是高俅高太尉,要追杀王进的也是这高太尉。高俅本是一个街边的混混,只是踢得一脚好蹴鞠。年轻时候被王进教训过,后来随着宋徽宗赵佶得了势,做了枢密院上面的长官,也就要寻王进的麻烦,找王进报仇。

王进连夜便跑出了东京汴梁,却还是被这高俅派人追杀过来,一直从东京汴梁追到这西北边陲。也是不知这高俅恨王进恨到了如此地步,非要杀了他才能解恨。

不过郑智心中还有一个疑问,王进是比林冲还要成名得早的绝顶高手,教了史进半年就把史进调教成了一流的高手,怎么会被6谦打成这样,这事情有点不科学啊。

“大郎,为师口渴。”王进依旧不答话,还是岔开了话题。不过这王进也是真的口渴了,失血过多的人最容易口渴。

史进连忙去给王进倒水来喝,小心翼翼给这王进慢慢喂着。

等到喝完了水,王进又问郑智,史进两边介绍了一下。两人也各自客气了一番,王进也口头感谢郑智的救命之恩。最后王进只说累了要休息,郑智便把这还想询问的史进拉出了房间。

“哥哥,我还未问出师父的仇人是谁呢。”史进虽然出了房间,心中还是只想着这个事情。

“下次再问吧,等王教头身体恢复了些,你再去问。”郑智心中了解王进的想法,这种事情也不是自己现在能解决的,也就比较赞同王进这样的处理方式。不然要是这史进非要去东京找高俅报仇,只怕倒是白送了性命。

家中多了一个重伤员,徐氏也就吩咐着金老汉去万达商场多买些鸡鸭肉食,金翠莲便在厨房里熬着浓汤。这些事情倒是不用郑智操心。

之前郑智已经把三天前的事情报告给了种师道,种师道也是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自己知道了,至于种师道怎么去处理,郑智也不多问,这种事情也不是他郑都头能操心得了的。

两人在院子中站了一会,门外突然传来叫门之声。

“郑兄弟,洒家来了。”来人站在门口,扯开破锣大嗓门大喊,正是鲁达鲁提辖来了。

两人开门把鲁达迎了进来,在院子一张小桌前坐下,鲁达也是把手中拎着的酒肉放在桌上。

“郑兄弟,史大郎,洒家不爽利啊。”鲁达一脸不爽的样子说道。

“哥哥如何就不爽了?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恶了哥哥的威风?”史进也是好奇,在这渭洲地面,哪个还敢惹鲁达。

“还哪个恶了洒家?正是你二人恶了洒家。”鲁达此时又是一脸气愤的样子,虽然满脸气愤,倒是也看不出真有多么的愤怒。显然这气愤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鲁提辖,平白无故,我二人怎么就恶了你。”郑智之前心思都在思考着王进的事情,此时也是没有反应过来。

“郑兄弟,你们二人头前在城外与人厮杀是爽快,却是单单落了洒家一人在城里无趣,如此不义,以后便不称兄弟了。”鲁达怒气陡然上升了不少,显然心中对这事情是真有些生气了。

郑智哑然失笑,之前鲁达在郑智心中的印象一直是一个跟张飞一样的鲁莽直爽的汉子。此时看起来倒是有些可爱起来。不过郑智也是知道,不称兄弟这种话话也是假的,不称兄弟了,这鲁达过来还带着好酒好肉,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第二十五章 必然几刀砍死当场(拜谢乌龙铁观音的巨额打赏)

第二十五章必然几刀砍死当场(感谢乌龙铁观音的巨额打赏)

“提辖且听我说,那日是这般状况,我与大郎正从商场出来,就闻见一股血腥。。。。。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番厮杀,若是不那汉子说了一声王教头,我与大郎也不会与那些人厮杀起来。”郑智如此这般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可是当真?”鲁达似乎还有些不相信郑智的这一番解释,转头看了看史进。

“提辖哥哥,正是如此啊,若不是听了师父的消息,我与都头哥哥哪里会舍命去搏。”史进连忙也是肯定了郑智的话语。

“娘的。。若是洒家在场,哪里能让那什么6谦跑了,必然几刀砍死当场,这厮听了郑兄弟是这小种相公帐下的都头,还想杀人灭口,端是不把小种相公放在眼里,下次让洒家遇见了这厮,上去几刀就结果了这厮狗命,奶奶的狗杂碎。。”鲁达心中气愤,倒是鲁达说的也是事实,要是鲁达在场,虽然几刀杀不了6谦,但是这6谦小命基本就保不住了。

郑智听了鲁达骂骂咧咧的样子,直感觉像是后世家庭妇女看肥皂剧的感觉,正在吐槽着肥皂剧中的大反派。

“提辖,来日方长,总有再见之日。”郑智劝解一下,也就是随便劝劝。

“郑兄弟,若是下次再遇到事情,一定要差下人来知会洒家,若是下次你两人再抛下洒家独自行动,那便是再也不称兄弟了。”鲁达骂骂咧咧一番,似乎也泄了一些愤怒。

“那是那是,下次再有这事情,一定知会提辖知晓。”郑智心中也是愿意,这鲁达武艺绝顶,以后再有这事情,有鲁达在一旁,郑智基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了。

“两位哥哥,吃酒吃酒。。。”

三人在这院中,吃着鲁达带来的羊肉与好酒,不多一会儿,金翠莲又端上来一些腌菜与鸡鸭,酒宴都是丰盛了不少。

三人喝了不少好酒,正在兴奋之时,这鲁达兴致起来,说着自己年岁,又问了两人年岁。拉着二人跪在地上。

三人纳头便拜,这是正式结为兄弟的意思。郑智算了算自己年纪,正好二十五,鲁达也是二十五,却是小了月份,史进二十还差两个月。

不知怎么个过程,这郑智就混成了鲁达与史进的哥哥,鲁达老二,史进老三。

又喝了一会,史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出来了,手中还拿着一把短刀。

“哥哥,此刀极为锋利,你且试试。”这史进把这把短刀递给了郑智。

郑智接过手来打量一下,这把短刀没有带鞘,寒光熠熠,正是这后世军刀大小,握柄之上用的也是好木头,上面还镶嵌着宝石之类的点缀,刀身花纹也是精美。正是之前6谦插在那柱子上的汉子腹部的短刀。

“好刀,多谢大郎,我正擅长短刃。”说完郑智拿起短刀起身。借着酒意,呼呵几声,几招军中刺杀术耍得极为熟练,正手反手,精彩至极。

“好好,哥哥好功夫。。。”鲁达也是高兴,自己也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想要寻找一下朴刀之类的武器,显然没有,呼呵间耍了一套拳法,也是虎虎生威,青石地板都被踩得嘎嘎作响。

郑智也是记得这水浒里面的记载,鲁达后来做了和尚之后,变成了花和尚鲁智深,耍的却是一手佛家铁禅杖,直有六十二斤,与三国武圣关羽的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也差不了多少了。

史进更是来了兴致,到院子一旁拿起自己的哨棒,一身枪棒之法正是传自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更是熟练非常,舞得滴水不漏,风声呼啸。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也是进了房间,见过了醒来的王进,鲁达也是表达一番敬仰,祝福一下王进早日康复,待了片刻之后,三人出了房间。鲁达便摇摇晃晃回家去了。

第二日,鲁达带着史进、牛大到了经略府点卯之后,带着自己都曲就出了渭洲城,到了禁军校场,百十号人手,骑着骏马驰骋。马匹上弓袋,箭袋俱全。

校场里满是郑智的大喊:射!。。。退!。。。进!。。。再射。。。拉住马匹。。。射!

显然这骑射的战术郑智已经开始训练了。

倒是郑智自己只能带着牛大骑在马上在一旁下达着指令,实在是郑智马术不佳,这场面,要是郑智也在队伍里,只怕要被甩下马匹,被无数马蹄踩死当场。

此时郑智对自己骑术着急起来,之后也是再没有把马匹还回经略府,而是每日骑着马匹到处走,不管上值还是回家或者是去商场,都骑着军中的健马。

有过得几日,郑智每日带着史进早出晚归,日复一日在校场上摸爬滚打。王进也是被金翠莲照顾着,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这一日两人从城外校场回到家中,见这王进已经被坐在院中一张方椅之上,夕阳的余晖照在这王进身上,王进也是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

郑智看这情况也是知道,是金翠莲与金老汉把这王进搀扶出来晒太阳的,显然已经晒了一个下午了。

“王教头,日头快要下去了。”郑智卸下马匹上的装具说道。

“郑官人回来了,躺了场上好多日了,晒晒日头舒服啊,还是活着好,哈哈。。。”王进也是笑着打趣自己,活着也是真好。

这王进对郑智的救命之恩十分的感谢,称呼郑智都是官人,足以显示心中的尊敬。

“哈哈。。。王教头真是好心气啊,伤口可愈合得差不多了?”郑智听了王进打趣自己,也是笑了笑问道。

“伤口已经长拢了,想来要不得多少日子就彻底愈合了,又是一条好汉。”王进今日心情还算不错,显然今天是这王进自从逃出东京之后最为惬意的一天。

“师父伤好了,绝对是这西北第一高手,哈哈。。。提辖哥哥以后怕是要吃瘪了。”史进也在一旁笑道。对师父的武艺,史进是极为崇拜的。

不过郑智心中倒是有自己的看法,王进武艺修为上肯定比鲁达高上一点,但是两人若是真的对战,王进想胜鲁达,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拳怕少壮,一个六十岁的人与一个年轻人对战,体力力量上,年轻人还是占优势的。

“郑官人,听大朗说你一身拳脚武艺不凡,倒是枪棒上的技艺稍有欠缺?”王进突然问了一句,王进心中感激郑智救命之恩,却是身无长物报答,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一身枪棒武艺。

但是又不能直说。所以问话之间,极为有技巧,先夸了郑智武艺不凡,说到枪棒技艺只说是稍有欠缺。可见六十岁的王进说话做事也是极为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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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花甲王进悲伤讲武

第二十六章花甲王进悲伤讲武

“王教头,不瞒你说,我一身武艺都在拳脚与短刃之上,枪棒之术那是一点都不会的。”郑智回道,心中又说,要是手枪、步枪、狙击枪,那我是谁也不服。

“官人,老夫已经花甲之年了,此番落难,身无长物,唯有一身枪棒武艺还没有寻到一个真正的传人,不知官人愿不愿意接下老夫身上的武艺?”王进说了这番话,眼睛又极为诚恳的看着郑智,停了停,接着又道:“不需拜师,老夫就当报答官人救命之恩。”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这王进怕郑智不愿意拜自己为师,或者有其他想法不愿意接受自己唯一拿得出手、能用来报恩的东西。

说完这些话,王进眼神中已经出现了渴望与期盼。郑智与王进对视一眼,心中却是想着王进刚才说的那句话,不禁问道:

“王教头,史大郎一身武艺得教头衣钵,教头怎么能说没有传人呢?”郑智说这话不仅是心中疑惑,也是在安慰身旁的史进,这史进武艺高强,王教头又说没有真正传人,这话说出来可见史进心中作何想法。

“唉。。。之前老夫刚遇见大郎,看他练习枪棒,大多都是花拳绣腿,又见他一副好身板,人也是极为聪明,一时兴起,也就教了他半年枪棒。”王进慢慢说着,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看史进。

接着说道:“大郎身板以及筋骨都是极佳的练武苗子,但是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大郎天生的敏锐虽然也是不错,却是算不得顶尖,此生武艺也就止步一流顶峰了,不论技艺多么纯熟,也是到不了绝顶的水平。”

郑智听了这话,心中大致有些了解其中意思,用现代话来说,便是天生的战斗嗅觉还是差了一点,连忙又问:“那什么样的人武艺能到得了顶尖呢?”

“武艺要到顶尖,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便是天生的天赋敏锐与绝佳的骨骼,地利讲究的是要有一门顶级的绝技传承,人和就是武艺道路上的磨砺与长进。只有这三者皆全才能把武艺练到极处。”王进慢慢给郑智解答,即便是史进之前也是没有听说过这些理论,此时也是听得极为的认真。

说白一点,也就是天赋与传承,再加上后天的经验,经验从哪里来?也就是从战斗中来,这磨砺与长进说的就是,各种战斗磨砺,生死拼杀,都要大难不死,最后自我总结,才能把武艺练到最强。

武艺高低的评判标准其实只有一个,并非是把武艺耍得多好看,也不是比武夺魁,这唯一的标准就是你死我活。

这些道理郑智也是明白的,自己上一辈子能在军中不断出彩,其实归根结底,也是这么过来的。

“那现今世上何人的武艺最强?教头又是为什么觉得我能传你衣钵?”郑智此时已经听得入神了,心中也是不断思考着这些事情,更想多了解一下关于武艺方面的知识。王进说的这些,平常人哪里能听得到,就像史进,武艺已经是一流,也是从来没有听过的。

“要说世上武艺谁人最强,老夫心中也有答案,十五年前,老夫正处于自身武艺的顶峰,当时东京皇家开了一个御拳馆,拳师周侗被先皇封为天下第一高手,老夫当时不服气,上门挑战,与周侗大战三百多个回合,最终一招不慎,差点丢了小命,那一战整个东京高手全部在场观战,老夫输得心服口服啊,只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周侗了。”王进话语间慢慢透出了沧桑,也透出了一点悲凉。

郑智也是能从王进话语间捕捉到一丝信息,那一句差点丢了小命,也就是说明两人打到后来便是真正搏命了,已经出了比武夺魁的范畴,两人必然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斗得肯定是你死我活。想来这王进的武艺真的算是这个世界最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了。

短暂停顿之后,王进又道:“要问老夫为何觉得郑官人能把武艺练到极处,有道是,三天不上手,武艺全无有。官人你只是小时候学了拳脚,十几年过去,短短一个月又能把武艺练回来,这便是天赋,这是绝大多数武人都比不得的。官人每日闻鸡起舞,在这院中练拳,那一股肃杀,老夫就是在床上躺着也能感受得到。老夫活了一个甲子的岁月。阅尽天下武人,哪里还能没有这点眼光。”

郑智听了这番话,心中还是有些虚,要说郑智武艺,其实哪里能算是丢了十几年,最多算是丢了一个多月,再说那股肃杀,想来也是自己多年尸山血海杀过来的,却不是自身就带来的。

但是要论郑智想不想学王进的武艺,不用想也知道,郑智是极为愿意的,在这乱世,没有武艺傍身,什么都是假的。

“教头,我还有最后一问在心中许多天,今日也一并问了。”郑智又道,此时这个话题说到这里,郑智也是没有话不好问出口了。

“官人直说便是。”

“教头一身武艺绝顶,为何会被那个什么虞侯6谦打成重伤?”这个问题在郑智心中萦绕了许久。

“唉。。。人老不以筋骨为能,那6谦武艺也是不凡,身旁高手众多,连番追杀,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要不是故人之子相助,老夫哪里还有命到今天,只是以后下了黄泉,实在是无脸去见故人啊。”王进说道这里,满是悲伤。

郑智却是也分析出了一些事情,自己与史进在破庙厮杀的时候,要论真正的高手,也就6谦一人,其他人最多只能算是通晓武艺。哪里能算是高手,要是那十几个人真是高手,自己与史进必然早就死在当场了。

那么王进说的6谦身边高手众多,这些高手到哪里去了?郑智不用多想,也是知道这些高手只怕都是被王进沿路逃亡给杀了。

“教头不需伤心,我自当认真学艺,不负教头期望。”郑智此时哪里还会推辞,见这王进陷入悲伤,也就说出一番保证来,好让王进心中好受一些。

郑智到了后来才知道,这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与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二人,正是这御拳馆周侗的徒弟。先辈的纠缠也是会延续到以后的。

第二十七章 哥哥,我会证明自己的(票票保菊花)

第二十七章哥哥,我会证明自己的

王进最拿手的武艺就是这“霸烈枪法”。枪棒本就不分家,棒走江湖,枪上战阵。其实枪棒之法本就是一种。

王进伤势未愈,前期的教导也就由史进来完成,史进也是得了这霸烈枪法的精髓,更是精通无比,教导郑智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史进自从听了王进那一番话后,心中一直闷闷不乐。有时候现实从来就是用来打击人的,王进表述了这样一番现实,让史进这少年心中要与天下豪杰争锋的心思熄灭了大半,此时哪里还能高兴得起来。

倒是郑智心中并不真的全信了王进的话语,虽然之前那一番话是王进几十年来的经验总结,但是郑智毕竟是一个现代人,他虽然知道自己战斗天赋不凡,却也没有真的比自己战友强多少,许多东西都是尸山血海里一点一点进步的。

勤能补拙不是一句假话,这也是郑智坦然接受王进传艺的原因,他是有那份信念,自己必然能成为绝顶的存在,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如此。

但是这史进却是没有郑智这现代人对于权威的怀疑心态,心中已经确信如此。郑智也能看出来史进心中不快,自然也是每日把自己的理论说给这史进听,慢慢灌输史进一些自己的见解,要论经验,郑智也是有着十几年战斗经验,不论是怎么样的战斗,掌握怎么样的武器,其实战斗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霸烈枪法,一共是十八式,又分出三百多种变化。这枪法武艺,其实归根到底,就是前人针对各种战斗会遇见的所有情况,然后进行一个应对办法的总结,把枪法练到极为纯熟,然后在战斗之中根据各种情况,把这些招式信手拈来。其实最终的精髓,还是人的思考与反应。

就像是背了九九乘法表,老师提问,八乘以八等于几,你能比别人更快答出等于六十四,你的武艺就比别人好。前提是有人来教会你九九乘法表,但是这九九乘法表可不是自己在家能琢磨出来的,而是几百上千年的无数人的经验结合出来的。

这霸烈枪法就是九九乘法表。很多武人压根就没有机会学到九九乘法表,或者说很多武人压根就学不全这九九乘法表。

绝顶的高手就是背会了九九乘法表,然后自己还能琢磨出十八乘以十八答案是多少。这就是绝顶高手与普通武人的不同之处。这绝顶高手的绝招也许就是这个十八乘以十八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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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郑智带着王进出了门,直奔这渭洲城专门给经略府打造兵器的铁匠铺而去。

这铁匠铺的算是城中稍偏僻的地方,门头显得些许的破落,有些年久失修的味道。进了门头,里面一个看起来十分杂乱的院子,到处堆满了各种杂物。

左右是火炉,火炉旁七八个年轻壮汉在一个老头的指挥下忙活着。右边则是许多武器架子,上面也是摆满了许多寒光熠熠的武器。

“请教一下,哪位是孙大匠?”郑智今日带着史进就是来买兵器的,既然两人入了军中,合手的武器必然是不能少的,若是一般兵丁也就罢了,直接在府库里取就是。但是两人显然不能与一般兵丁一样。

“老朽就是,不知是哪位官人当面?”这一直指挥着七八个年轻人干活的老头回答道。

“在下乃经略府的亲兵都头郑智,这位是在下兄弟史进,想来大匠这里寻两柄合手的长枪,还请大匠能给个方便。”郑智说道。按理说一个都头是没有必要对一个铁匠老头如此恭敬。但是郑智却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柄武器的好坏直接影响自己的身价性命,这种事情上面还是恭敬些比较好。

“原来是郑都头当面啊,老朽早已经听闻郑都头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有什么能用得上老朽的,都头只管吩咐便是。”显然郑智一番恭敬还是起了效果,这孙铁匠此时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表情上也是满脸是笑,笑起来皱纹都叠在了一起。

“多谢大匠,我今日来,是想定制两柄长枪,这长枪还颇有些门道,还请大匠帮忙。”郑智心中是真有自己的设计的。

“都头随老朽来,咱们进去喝茶,坐着说。”孙铁匠也是极为热情。

三人进了一间正厅,备好了茶水。

郑智也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又拿来纸笔。一杆两米长的长枪慢慢跃然纸上,这长枪必然是全部用精铁打造,郑智在这枪身中间还设计了一个卡簧,只要一按卡扣,这柄长枪就可以齐腰分开,这样也方便携带,以后若是外地行走背在身上也不显得突兀。

这齐腰分开的后面那根枪身上还增加了一个短小的利刃,也就是一柄长枪还能变成两柄短枪,也是能在很多特殊的情况下挥作用的。

一番设计谈完,三人又出了大厅来到院子中。郑智带着史进又到武器架上一一把上面的长枪拿来舞动一下。试一下力道,看看哪个重量比较合手。

最后郑智的长枪重达四十二斤,史进的长枪定重三十二斤。三人又回身把图纸细化了一下,郑智的枪身长度也就比史进的长了一些。

安排妥当付了银两之后,两人便出了这院子,骑上马匹往家中走去。

此时史进倒是高兴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一些笑容,就在刚刚看着郑智设计的长枪跃然纸上的时候,史进就感觉心情好上了不少,心中更是想早点看到自己这杆心爱的宝贝,便是回去路上也是心情大好,一扫这两三日心中的阴霾。

“哥哥,我便不信了,师父说我成不了绝顶,我却非要与世间的豪杰争一番高下。”史进像是想通了些什么事情一般,也许这杆长枪也给他带来了些信心,也许是郑智这几天的不断灌输起了一些作用,不管怎么说,这史进似乎又变成了之前那个九纹龙史进。

“大郎,你们兄弟必然要与这世间的豪杰争一番高下,哥哥也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去见识一下天下的英豪。”此时郑智说出这话倒不是作假,自古中国人就受到侠义精神的影响熏陶,几个男儿没有那种仗剑走天涯的梦想。

“等哥哥武艺练得纯熟了,我也要跟你争一番高下!”年少轻狂不过如此,史进正是印证了年少轻狂这句话,一个年轻少年汉子,心中就是如此不服气。

“哈哈。。。你要与我争高下,我也要与鲁达争高下,我们兄弟三人且要看看这世间那个算是英雄豪杰。”郑智说完,双腿一夹马腹,健马奔驰而出。郑智坐在马背,不再像以前一样战战兢兢。

“哥哥,我会证明自己的。”说完史进也是夹了一下马腹,跟上了郑智。

第二十八章 事情倒不是不可为

第二十八章事情倒不是不可为

“都头都头,相公唤你去大堂里议事。”一个亲兵飞快的跑到郑智面前。

郑智点头应答了一下,心中也是知道今日小种相公是要召集了所有都头以上的军官议事,这通知的事情还是自己派手下送到信件。

等到郑智走进大堂,堂内已经聚满了四五十人。显然是人已经到齐。郑智也是到了堂前,站在堂上长案的旁边站定。郑智作为亲兵都的都头,在这样的场合下,倒是不需要与众人一起去排座次,而是直接站在种师道座位的前面。

人已到齐,种师道慢慢走了出来,到了条案里面的椅子上坐下。此时堂下站这四五十个军官,旁边则站着虎背熊腰的郑智。

“肃静!”随着郑智一声话语,满堂众人立马鸦雀无声。

“今日招你们来,是这华阴县送了文书来,想让我渭洲出兵剿匪。”种师道直接说出了今日要议论的事情。

“相公大人,可是要我们去剿那少华山?”堂下一个营指挥使问道。

“正是华阴县的少华山,文书上说,他们剿了几番,都是无功而返,反倒让那少华山的贼人气势更甚,此番出五千贯钱来请某,你们说去是不去?”种师道问道。

郑智一听这少华山,似乎有些耳熟,好像之前听史进说过这少华山,这少华山还与史进有些关系,山上是有一个叫朱武的寨主,郑智倒是知道这个朱武,也就是水浒里面大名鼎鼎的神机军师朱武。还记得史进还说了两人,只是郑智此时都不记得了。

“五千贯?相公,这也太少了些。听说之前华阴那边悬赏贼人头目都出了三千贯,此番动我渭洲大军才出五千贯。”那个营指挥使又道。五千贯就是五千两银子,听起来似乎很多,但是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点钱着实算不上什么。

“郑智,你来说说。”种师道听了这指挥使的话语,又问郑智道,显然这种师道对于郑智的智谋倒是看得上的。

郑智本以为自己过来,就是听着众人议事,站在种师道旁边起一个门面的作用,这是种师道突然开口问自己,郑智一时间倒是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相公大人,钱粮倒是好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要渭洲动大军,必然要出得起价格,想来华阴那边心中也是有数,开口出五千贯,想来是他们知道相公向来好说话。但是只要相公开口了,他们必然凑也要凑出来,钱粮一事倒不是重点。”郑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也是郑智脑中还在组织着语言。

“哦,那什么才是重点?”种师道又问。

“要说重点,必然是我们渭洲此时是不是该管这事情,过不得月余,西北各府就要大校阅了,此时我们去华阴,一来一回就要二十天,若是剿匪,必然时间仓促,若是未得全功,岂不是折了相公的面子。”郑智一番分析,若真去华阴剿匪,这剿匪的时间最多十天,剿灭了这少华山朱武也还好说,要是一时半刻解决不了,就要班师,那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嗯,郑智你的想法与某不谋而合啊,时间上过于仓促了,此番校阅事大,此事延后再说,尔等回去一定好好操练部曲,二十天后会操。”种师道说道。

其实郑智还有一方面没有想到,种师道心中的重点与郑智说的还有些出入。华阴县出多少钱倒是其次,当然也是越多越好,其实真正能有大笔钱财的地方还是这少华山的贼人山寨,破了贼寨,必然也是能得到一笔丰厚的钱财的,绝对不是几千贯的数目。这种师道就是在钱财与大校中犹豫。

最后种师道心中还是觉得大校比较重要,这大校可是直接关系到种师道能不能升官的重要考核,对种师道来说也是关乎与自己政治前途的一场考试。

傍晚十分,郑智带着史进回到家中。此时的王进也能勉强下床走动了,坐在院子一边指导郑智与史进两人练习这霸烈枪法。

此时郑智的枪法已经基本学全,处于融会贯通的阶段,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不断的练习,一遍一遍的练习。所有郑智一般白天点卯之后都是在经略府里练习着枪法。

等到休息时候,郑智把近日在经略府听到的消息说给史进听,史进一听这小种相公要讨伐少华山,大惊失色,这少华山上的三个头领与史进倒是极为熟悉,史进也算是得过朱武的恩惠,当初朱武还拉这史进落草,史进因为要去找师傅,拒绝了。

好在郑智又说小种相公没有暂时把此事搁置了,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渭洲的禁军如何,史进这些天心中也有个大概的了解。那朱武三人带着五六百个喽啰哪里会是对手,即便有寨子防守,也是保不了平安的。

晚些时候,鲁达又寻来了,最近几天鲁达经常来找郑智与史进,也是这鲁达在渭洲倒是没有什么朋友,又没有家室。所以无事便来寻两位兄弟。

三人一起到了潘家酒楼来,还刚好碰到捕快雷达与几个同僚也在潘家酒楼吃酒,几人互相客气了一番,倒是直接坐在了一张桌子之上。

郑智现在也是知道,这雷达现在变成了捕头了,本来是一个巡街的捕快,一跃成了捕头,想来这雷达是花费了不少银钱。

一番聊天之后,郑智才知道这雷达今日出城办差才刚回来,这渭洲最近出了大案,西边的平凉一户大族被人屠了满门,雷达最近一直都在调查此事。

宋朝行政区域划分,路是最大的,相当于现在的省,然后就是州府,比现在的地级市又要大上一些,接着就是县了。渭洲属于秦凤路治下。

但是这宋朝的行政衙门却是繁杂,一个地区,主政的衙门有很多,经略府,知府知州,转运使,提刑司等等。权利互相交错,也是导致宋朝施政的许多不便。就像是经略府,有着掌管一地军政大权的权职,但是这知府衙门(知府事)也有这个权利。最直接的问题就是,有利益的时候,互相争夺。有麻烦的时候互相推诿。

大宋朝这样的复杂执政体系,主要就是为了防止隋唐那样的军阀问题,唐的节度使制度,一个主官总览一地所有权职,也是直接导致安史之乱的重要原因。

显然这刑事案件就是有知府与提刑司来处置的。不过按理说,经略府也有处置刑事案件的权利。

酒过半酣,雷达支支吾吾说了一句话:“官人,鲁提辖,这灭门之案倒是查实得差不多了,只是贼人迟迟捉拿不住,这个。。。。”

郑智听了这话音,也就知道雷达是想要直接请自己还有鲁达帮忙捉拿贼人的事情,便问道:“何人所为?”

“平凉曹起,此人武艺高强,手下还有几十个喽啰,实在难以对付,此番我们调集了平凉、渭洲,还有附近几个县,两百多号捕快,却还是无功而返,还折损了不少人。”雷达见郑智问话,连忙说明了一下情况。

“哈哈。。洒家倒是没有听说过什么曹起,你们两百人打不过别人几十人,着实窝囊得紧啊。”鲁达听了这话,开口大笑,也就这鲁达性子如此。

“提辖说得也是,那曹起一柄朴刀耍得实在威风,带着手下喽啰杀了几十口人,也不逃跑,就在乡下一个庄子里住着,得了无数钱财,日日逍遥快活,知府大人已经下了死令,命我月内捉拿归案,唉。。。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刚得的捕头,只怕就要拱手让人了。”雷达一脸无奈,刚花了一大笔银两得来的捕头,还没有坐热乎,就生了这事情,哪里还不郁闷。

“此事是你们知府衙门的事情,洒家经略府可不会多管,即便要管,也是你家知府来与小种相公说道。”鲁达也是明白了这雷达的意思,说话也是直接,便是一个关我何事的态度。

不过也是说道点子上了,这种事情,必然要知府与小种相公去说的,这就是种师道要的面子。经略府与知府向来就是互相掣肘的关系,经略府要钱粮,有一部分要找知府衙门。所以经略府也要在有些事情上拿住知府衙门的小辫子。

雷达听了鲁达这话,表情更加无奈,这些事情他哪里不懂,只是希望郑智能帮帮忙,保住自己这捕头的位置。

郑智心中多想了一下,开口说道:“事情倒不是不可为。”

此时郑智话只说一半,只等雷达开口再问。

第二十九章 容妾身宽衣

第二十九章容妾身宽衣

“官人教我。”雷达听了郑智说事情可为,急忙再问。

“此事鲁达已经说得清楚,要想经略府出人手,必然是要知府大人与小种相公分说,但你若是想自己解决此事,我倒是有些办法,不过话要说在前头,这事情解决之后,那什么曹起抢掠来的身家,我要八成。”这才是郑智内心真正的打算,厮杀打斗自己不怕,但是这厮杀也要能有好处。这平凉曹起灭了一个大家族满门,必然是得了不小一笔钱财,郑智就是打这些钱的主意。

“此事倒是好说,只是官人有何妙计?”雷达此时只想着保住自己捕头位置的事情,至于钱财,拿了曹起才有钱财的事情,拿不了曹起,哪里会有什么钱财。

“妙计你便不需多问,后日大早,我们在这潘家酒楼门口汇合,你也召集所有人手,某与你同去解决此事。”郑智此时倒是要卖关子。也是郑智心中的解决办法现在说出来了,只怕这雷达心中不会信服。

鲁达转眼看向郑智,一脸的疑问,史进倒是没有多想,只是自顾自的斟满酒杯准备再饮。郑智只是回头对鲁达笑了笑。

酒宴过后,这雷达争着付了酒钱,郑智也是没有多拦。两方各自散去。

回家路上,鲁达开口问道:“哥哥是有什么妙计?”

郑智听这鲁达真以为自己有什么妙计,笑了笑道:“哈哈。。。妙计没有,我们兄弟三人同去走一遭,带个几千贯回来。你们两个以为如何?”

“哈哈。。。哥哥好妙计!就走一遭便是,还能财。”史进性格就是如此,少年血气,听了郑智的话,哪里还会觉得不好。

鲁达之前根本就没有往这个角度去想,一直想着公事公办。也是这雷达开口就是说差事,让鲁达只当是知府衙门的差事,完全没有往自己身上去想过。

现在听了郑智一说,鲁达哪里还转不过弯来,开口就问:“真有几千贯?”

“不需多想,一家大族所有的财资,五千贯必然少不了,倒是最终便宜了我们兄弟了。”郑智分析与鲁达听。

“极好极好,洒家便去会会这平凉曹起。”鲁达兴致勃**来。

“那个什么曹起必然不是什么人物,最多也就是有几手武艺而已,做了这么大的案子,还不跑,留在乡下庄子里,真是可笑,真以为这渭洲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府衙提刑奈何不了他,却是想过这小种相公的威名。蠢材一个,不必放在心上。”郑智说出自己心中想法。

“必然是如哥哥所说啊,蠢材而已,哈哈。。。白白让我们兄弟捡了大便宜。”史进更是高兴,好像这钱财已经到手了一样。

“妈的,头前还以为是条汉子,哥哥这么一说,倒是洒家高看了他,如此也罢,要是条汉子,死在洒家手上倒是可惜了。”鲁达也是听了郑智的分析,觉得刚才自己还真是把这曹起高看了。

三人借着酒意走在早已没有什么行人的街道上,越说越是兴奋,感觉这一笔钱财好像就到了自己手边一样。

郑智带着史进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时分。进了房门,这贤惠徐氏还在等候着自家官人。

打来热水为郑智洗漱之后,郑智脱下外衣,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忙碌的娘子,不知不觉间,越看越觉得好看,酒意上涌,郑智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徐氏。

徐氏也是察觉到了郑智的眼神,脸色羞红,娇嗔:“官人眼珠子都掉在地上了。”

郑智哈哈一笑:“谁叫娘子生得如此美丽。”

郑智一句调笑,这徐氏更是满脸通红,急忙转身过去把郑智外衣挂好,回头过来,羞红未退,却是自己转移话题:“妾身有一事要与官人商量。”

“娘子想做什么做了便是,此时先上床来再说。”郑智也是收起了直勾勾的眼神,掀开床上的被子,自己便躺了进去。显然是郑智心中邪火已经上涌,亟不可待。

“妾身想过些时日回乡下一趟,嫁到渭洲已有一年,一次也没有回乡看过父母,妾身心中思念得紧。”说到此处,这徐氏脸上的羞红已经退去,换成了一脸的愁容,看起来这徐氏还真是思念自己的家人了。

“此事娘子安排日子,提前知会一声即可,我也好与相公请值,快些到床上来。”郑智又催促着徐氏到床上来。

“容妾身宽衣。”徐氏收拾妥当了一应事物,开始宽衣解带。

“还宽什么衣,官人来帮你。”说话间郑智起身一把把这徐氏抱入床中。

春闺帐内风流事,也就不能为外人道也。

云雨过后,两人体己私话。

“官人,翠莲已经进门月余了,每日愁容惨淡,金老汉近来也是有些惶恐不安,是不是。。。。”徐氏贴在郑智胸前,开口温柔说道。

“这个。。。容后再说吧。。”郑智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懂自己娘子的意思,这意思是要郑智与这金翠莲圆房,这圆房也是有象征意义的,能安抚金老汉与金翠莲的心思。不然这父女两人总会觉得说不定哪一日又被赶出去流落街头了。

郑智回答容后再说,不是郑智正人君子,实在是郑智有些下不去手,这金翠莲虽然也是生得眉清目秀,但是才十五岁,看起来就是一副育不良的样子。这叫郑智这个受了十几年党和国家教育的现代人怎么下得去手。

但是要安抚这对父女不安的心思,也是要做的事情。不能一直让这两人生活在一个不安定的心理环境里面。

“官人,妾身不会再为这事置气的,官人放心便是。”徐氏听郑智拒绝了,以为是郑智心中照顾自己的感受,连忙又想打消郑智心中的顾虑。

郑智听了这话,哪里还能不感动,低头看着胸前的美人雪白的脸颊。也不答话,实在是说不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翻转身子又把徐氏压在了身下。

第三十章 妙计没有,武艺倒是有一身

第三十章妙计没有,武艺倒是有一身

第二天,郑智带着史进两人点了卯之后就上了街,今日上街也是去那孙大匠处收货的。两人骑马直奔孙大匠处,郑智的骑术也是越来越好,纵马狂奔之下,也能稳住身形。

到得门前,两人下马,一进这铁匠作坊的院子。在院子里忙活的孙大匠就看见二人进来,连忙迎了上来。

“都头,你的长枪已经打好了,老朽是好些年没有打造这般沉重的长枪了,今日一定要见识一下这长枪耍弄起来的样子。”孙铁匠心中也是极为高兴,打造了一柄上好的利器,当然心中更想看到自己亲手打造的利器大神威的样子。

“造好了?快快拿出来与我瞧瞧。”史进更是显得比郑智急切,只想赶紧看到自己心爱的长枪。

孙铁匠也不多说,吩咐两个徒弟去房内取长枪。

长枪一出来,郑智就感觉与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后世的金属制品,全都泛着金属的光泽,闪闪亮,这两杆长枪却是通体漆黑,只有枪尖与枪刃才是金属原本有的光泽。

古人都说银枪亮马,银就是说的颜色,这枪怎么是通体漆黑的,郑智有些纳闷,随即又想到自己小时候,家乡铁匠打造出来的柴刀,似乎也是通体漆黑的,也就不再纠结。何况这通体漆黑的长枪还更有一番气势。

郑智接过长枪,便在院子中舞动起来,正是那霸烈枪法,招式也是极为纯熟,风声呼呼,显得气势不凡。显然郑智这霸烈枪法在短短时间已经登堂入室了,武艺打斗的理论郑智比这个世界的高手也不遑多让,还有些郑智理解的理论比这个世界的高手更加科学。此时学习枪法,实在是一日千里。

这四十二斤的重量也是正好合手,舞动片刻,郑智便停了下来,把这长枪中间一个小机关一按,再一旋转,卡啦,长枪便成了两节,变成了两把一米来长的短枪,说是短枪,更像是秦琼用的双锏。只是这锏上还带着尖刃。

史进早已经按耐不住了,见郑智一停,立马往前走上两步,口中大呵,长枪飞舞,枪影重重,人也随着枪影上下翻飞,威势不凡。

舞动许久,还不见史进收手,史进此时显然是畅快非常,三十多斤的长枪,在他手中舞得与哨棒一般快的度,好似没有重量一般。

“大郎,收招了。”郑智之前还看得极为入神,时间一久也是没有了耐心。

史进听了郑智的话语,也就收了长枪,脸上还带有意犹未尽的味道,走到郑智面前道:“哈哈。。。哥哥设计的长枪真是合手,不知杀人好不好用。”

“你这厮。。开口闭口杀人的,吓到孙大匠怎么办,杀人好不好用明日不就知道了。”郑智也是面带微笑,话语中倒是没有怪罪,多的是调笑。

“不妨事,利器就是杀敌用的,老朽活了几十年,哪里没有这点见识,两柄利器到了郑都头兄弟手上,也是遇了明主,老朽欣慰啊,还望郑都头他日战阵之上多多杀敌。不枉老朽连夜辛苦打造。”这孙铁匠看了两人一番演示,哪里还不知这两人武艺凡,心中也是高兴。

郑智付了银两,还多给了些茶水钱,带着史进打马回往经略府回去了。

下午又是城外校场上的策马奔腾,此时的郑智已经能跟着队伍一起进退了,只是这射术实在是差了些,几乎没有什么准头,但是大致方向还是能射中的。也就没有什么问题,骑射之道,不在乎射术多么精湛,无数羽箭形成的箭雨才是主要利器。神臂弓,只要能拉开把羽箭射出去,对郑智来说便是合格了。

一日就这么过完。第二日天还未亮,郑智带着史进便出门了,今日是有大事要做,就是去取那五千贯钱财的事情。

前天晚上约好,今日一早在这潘家酒楼门口与雷达汇合。两人背上都背着一个麻布口袋,口袋里装的显然就是被拆成两截的长枪,出门翻身上马,直往潘家酒楼而去。

半路上便碰到了前来汇合的鲁达,鲁达也是骑着一匹经略府健马,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提着一柄硕大的朴刀,比之6谦手上的朴刀整整要大上两圈。郑智稍微一估,也是知道这柄朴刀可能比自己的长枪还要重。样式更像后世图片里见过的青龙偃月刀,却是刀柄短了些,刀身又大了不少。

三人汇合之后来到还未开门的潘家酒楼门前。雷达已经到了片刻,带着渭洲城里能打的二三十个捕快正在那里着急张望着。旁边还站着二三十匹健马,显然这知府衙门所有马匹都在这里了。

见到打马而来的三人,雷达焦急的神色一转,已经是一脸的笑意了。

“官人,此番该如何破贼?”雷达与郑智早已相熟,所以称呼上更习惯叫官人,有时候想起来了也叫一声都头。在这西北,都头的称呼可是比官人更加有面子。到了南方,都头就不值什么钱了。

“嘿嘿,我兄弟三人带你们去破贼。”郑智这时候才笑笑的说出实话。此刻众人也已经动身往西城门行去了。

“官人,可是有什么妙计?”雷达与这写捕快都是没有习练什么武艺的普通人,在这渭洲也没有真正见识到武人的厉害,直到见到那平凉曹起一柄朴刀大杀四方,方才知晓武艺高手的厉害。

所以尽管这雷达听说了鲁达与郑智武艺不凡,心中也还是没有想过这郑智与鲁达能打过曹起,实在是曹起大神威的时候就在雷达眼前,那直观的冲击,已经深入了雷达的心中。所以雷达根本就没有往硬拼的方向去想,心中还以为是郑智有什么妙计。

“妙计没有,武艺倒是有一身,带路便是,你这捕头的位置绝对是保得住的。”郑智听了雷达的话,也懒得解释。此时吹嘘自己三人武艺不凡,杀那曹起不在话下,这雷达也不一定会信。何况雷达认识自己多年,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打架凶狠的屠户,解释起来也麻烦。

“唉。。唉。。。官人。。这当如何是好啊,那曹起杀起人来。。那是。。。切瓜砍菜一般啊。。一跃就是几丈远。。我手下兄弟都折损十几个了。。官人。。这使不得啊。。官人要不去调配一些手下来助战?”雷达此时才知道郑智压根就没有什么妙计,而是要去与曹起硬拼,心中咯噔一下,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这厮叽叽歪歪说些什么鸟话,洒家还能陪你去送死不成,你且带路就是,一个破落户把你鸟胆都吓没了?那你还做个甚的捕头。”鲁达听了雷达战战巍巍一番话,哪里还不生气,这话里意思明显就是觉得自己比不过那个什么曹起,自己横扫老种小种两位相公帐下无人能敌,还被雷达以为比不过一个贼人,立马就炸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都头加油,拿下这厮

第三十一章都头加油,拿下这厮

雷达看这鲁达突然凶神恶煞起来,也是吓得往后一退,还想说话,再看鲁达一双牛眼紧盯着自己,心中毛,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鲁达,算了,这雷捕头不知道我们兄弟的手段,担心也是正常。”郑智看这雷达似乎真吓到了,也就出言回旋一下。

“哼。。若不是看在我哥哥面子上,谁愿意管你这破事。”说完鲁达回过头,也不再盯着雷达看。

雷达只得悻悻的跟在后面,又不知该说什么,此时说不去,那便真是把这在渭洲有头有脸的两位给得罪,只得跟在后面出了城门。心中寻思着一会要机灵一些,见势不妙赶紧跑。好在自己有马,那些贼人想追也追不上。

平凉到渭洲城倒是不远,也就五六十里的路程,平凉也有一座小城,也有一个营的厢军驻扎在这里,只是这厢军实在登不上台面。

五六十里的官道,倒是不算多远,众人打马清早出,不到午时便到了平凉,郑智也没想入城,直接吩咐雷达带路,雷达一脸不愿意的带着路。

午时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座庄子的门口,这门口处还有一座木子牌匾,上书曹家庄。倒也不是什么寨子,就是一处不大的村庄而已。

庄口本有几个拿着刀枪的闲散喽啰,此时见到不远来了三十来个的公差捕头,急忙入了庄里报信。

越是接近这曹家庄,雷达心中害怕之意更浓,犹犹豫豫开口说了一句话:“官人,正是午时了,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用些饭食再来,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雷达心中只想着,能拖一下是一下,说不定吃完了饭,还能让三人改变了主意。

“了结了事情在吃不迟,用不得一时三刻。”郑智也懒得去琢磨雷达的心事,就像他说的,一时三刻的事情,解决问题之后,自然这庄子里面有吃的。

果然,片刻时间,这庄子里面呼呼啦啦出来七八十个手持刀枪棍棒的喽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壮汉手持一柄朴刀站在头前。

后面雷达连忙指点介绍一番,此人正是曹起。

这曹起出了庄子,打量了一番,像是看见了熟人,一脸轻蔑的笑声:“哈哈。。老子道是谁来了,又是你这个屁滚尿流的渭洲捕头,今日带这几个软脚虾,可是来送死的?”

话一说完,后面七八十个喽啰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还有人在一旁不断拍着马屁。

“这人真是不怕死。。哈哈。。。还不知道大哥的厉害。。”

“真是嫌命长了,自己寻死来了。。。”

这时候鲁达哪里还能忍,手持朴刀,本要开口痛骂曹起不自量力、最好跪地求饶之类的话语。却看见旁边一骑已经打马而出,口中大喊:“狗东西,正拿你头颅来祭爷爷新得的利刃。”

正是史进年轻气盛,已经忍耐不住,长枪在手,打马便要上前去杀这曹起。

曹起见一年轻汉子孤身一人打马前来,根本就不惧,大笑两声对着左右说道:“你们且看老子大神威。”

“大哥神威。”

“大哥无敌。”左右众喽啰立马大声助威起来,只等着自己大哥神威无敌,两下把这年轻汉子斩于马下。

马蹄极快,片刻已经到了近前,史进不想多战,只想把这曹起一枪刺穿,出手便是绝招,枪尖直奔曹起而去。

曹起刚才还在大笑,只见史进出招,笑声戛然而止,哪里还不知遇见了高手,立马一脸凝重,握着朴刀的双手也是再紧了紧,连忙挥刀去挡。

“当”一声金铁交鸣。曹起却是挡住了史进迅猛的绝招,身形直退了四五步才止住,心中也是大骇,这是哪里来的一个如此高手,渭洲地面上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史进骑着健马一招过去,却是被曹起给挡住了,心中也是稍微有些惊讶,之前一直没有把曹起当回事,此时却是又高看了几分。

只是这马匹已经冲起了度,史进连人带马一头扎进了曹起后面的人堆里面。撞翻几人之后,马匹停住,左右喽啰刀枪棍棒都往史进招呼来了。

史进眉头一皱,长枪飞舞,左扫又刺,没有一合之敌,连连击杀几人,但是在这人堆里面,一时间马匹回转不过来,竟然困在了里面。

郑智看这情况,打马前行,口中喊道:“鲁达,我去会这厮,你去支援大郎。”

鲁达也是同时动身,本来是想去杀曹起,听了郑智的话,也不多想,直奔人堆而去。

郑智这样安排也是想找个人给自己练手,这曹起刚才只与史进交手一招,郑智心中就知道曹起身手实在不差。

曹起看着史进被自己手下缠住,心中也是一松。又见两人打马而来,头前一个铁塔大汉,就看那汉子手上的巨大朴刀,心中也是知道这汉子只怕也不简单。正要迎敌,只见这庄汉直接往旁边奔了过去,一头也是扎进了人堆里面。

再看前面,还有一人,马不快,慢慢悠悠就往自己走来。手中也是一杆漆黑长枪,比之前那个年轻汉子的长枪还要长上不少。

郑智马不快,也是怕与史进一样,一招过去就到了人堆里面。郑智只想与这曹起好好一番大战,所以慢慢悠悠就过来了。

没想到曹起竟然还等不了,大喊一声,双腿用力,直往郑智奔来。手中朴刀也是高高举起。

“死来。”郑智一声大喝,长枪已然出去。武艺不靠练,而靠打。

曹起也是暴起一招。

两人一人在马上,一人在地上,战作一团。郑智心中对曹起武艺也有了大致的判断,应该已经迈入一流的水准了。

打得几招,郑智直接跳下了马,实在是郑智骑术还没有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与人捉单厮杀,不如跳下马来得实在。

郑智既不出杀招,也不拿短刃,更不配合拳脚。只是用这新学的霸烈枪法与曹起打斗。

曹起头前还有点优势,之后越打越是吃力。郑智的枪法也是用得越来越纯熟。

此时在后面观战的雷达已经换了一个表情,再也不是之前一脸的愁容,拉着缰绳准备随时调转马头就走的双手也是松了下来。口中还大叫:“都头加油!拿下这厮。”

压力倍增的曹起正在费力招架的时候,突然似乎看见一处空档,朴刀横切而去。

只见郑智凌空一个回旋,躲过这极为快的一刀,长枪枪尾点了一下地面,人在空中直接换了一个放下,枪身也是随之而动,横扫而来。

曹起朴刀才出,哪里躲得过去,精铁的枪身已经打中了曹起的肋下,直把曹起击飞出去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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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走走走,进庄吃饭去

第三十二章走走走,进庄吃饭去

再看鲁达与史进二人,已经在人群里面大杀四方,正是印证了雷达说曹起的那句话,犹如切瓜砍菜一般。两人互为犄角,在人群里左冲右杀,完全没有一点阻力。

此时这些喽啰哪里还敢与面前这两人厮杀,看了看自家大哥,也被打落一旁,这些喽啰个个咋咋呼呼,便作鸟兽散去。史进与鲁达也是追赶起来。只是人数众多,也追不了几个。

雷达也是现了这情景,胆气十足,大喊一声:“弟兄们随我杀。”

二三十个本来准备只要势头不对就要拔腿就跑的捕快,此时个个神勇,争先恐后打马掩杀而来。

曹起被郑智一枪打倒在地,肋骨只怕已经断了几根,强撑着站了起来,开口问道:“你是何方高人?”

郑智眉头一皱,又要说出自己不喜欢的那个名号了,开口道:“镇关西郑智!”

“江湖上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你的名号?”曹起用朴刀支撑着身体问道。

郑智无语,这个问题叫郑智怎么回答。也是这渭洲城里有种师道的震慑,几乎没有强人敢在城内惹事,造就了镇关西一个街头混混的威名。但是出了渭洲城,快意恩仇的江湖自然就有了,哪里还会有一个街头混混的名声。

“某乃小种相公帐下亲兵都头郑智。”郑智边说着边上前去,准备结果了这屠人满门的曹起性命。

曹起听了郑智的话语,恍然大悟,原来是军中好手,难怪江湖上没有什么传闻。又见这郑智向自己走来,连连后退,心中也在思索着杀郑智的办法。

突然这曹起把朴刀一扔,跪在地上大喊:“都头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都头饶过这次,以后小人做牛做马报答都头大恩大德。”

郑智也是没有想到,这江湖好汉,在郑智心里大多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眨一眼的汉子,怎么面前这个曹起这般没有骨气。看这曹起把朴刀扔向一边,跪地求饶。郑智也是竖起了长枪,走了过去。

正在郑智走近之时,这曹起突然拔地而起,手中一柄短刃,直奔郑智胸口而来,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郑智长枪太长,此时想来格挡哪里还来得及。

电石火花之间,只听“噗”的一声,就有利刃刺破了胸膛,血流如注。

“哼哼。。。跟你祖宗我玩这一招,老子拿军刀杀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显然这被短刃刺穿胸膛之人肯定不是郑智,而是那偷袭的曹起。

说完这话,郑智的短刃已经从曹起胸口拔了出来。鲜血直喷了郑智一脸。

“怎么可能?”曹起瞪大眼睛看着从自己眼前喷洒出去的鲜血,哪里会接受眼前这个事实。

随即而来的就是郑智往前蹬去的脚掌,曹起也就飞出去了几米。郑智心中压根就没有想留这曹起一命,这人如果只是抢劫一家大户,倒是罪不至死,但是屠人满门,哪里还能原谅。

郑智走到飞出几米的曹起面前,把带血的短刃在曹起身上擦了擦,又别回腰间。伸手擦了一把满脸的鲜血。

此时鲁达与史进两人也不再追杀,转头回了过来。

“哥哥,哈哈。。。这些喽啰真真是不经打,没有一个有胆的人物。”鲁达哈哈大笑的回来。

“是啊是啊,倒是那曹起有几分本事,却也是不济事。”史进也是接话道。

郑智看了眼前两人,又擦了几把脸上的血,这鲜血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感觉并不那么难闻,上辈子郑智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国家机器,没想到这辈子还是与杀人这个事情脱不了干系。

“进庄吃饭,还真是有些饿了。”郑智甩了甩手上的血浆,说道。

“走走走,进庄吃饭去。”史进被郑智这么一说,也感觉肚子咕咕在叫,伸手拉了一下身边的鲁达,三人一起往庄子里面进去。

从到达庄口到结束战斗,还真真不过片刻时间。

庄子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三四十户人家,三人一路往前,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看不到一个人影,也不知是这里的百姓不堪曹起暴行早已经迁走,还是这些人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走了不久,看见一座大宅子,大门敞开,也是不见一个人。三人进了大宅,正厅内正摆着五六桌酒菜,热气腾腾,酒菜都一口没有动过。显然是曹起正要吃饭,郑智他们就来了。

“哥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啊,酒菜都备好了。”鲁达咧嘴一笑,上前就抓起一个酒坛子咕咚喝了几口。

史进也拿起一个酒坛子,仰头就喝。一个上午赶路,又一番厮杀,实在是口渴难耐。

这个时候雷达也是带着几人走了进来。

“哈哈。。。官人真是神勇啊,提辖真是神勇啊,史家小哥也是神勇啊。”这雷达刚才观战时候的震惊已经平复了下来。此时上前就夸奖起来,还不是一起说句神勇,而是一个一个点名夸奖,可见这雷达此时对三人的尊敬。

郑智也不多说,只道:“适才就说你肚子咕咕作响,现在赶紧吃饭吧。”

“官人稍后,我去打些水来与官人擦洗一下贼人的脏血。”说完雷达转身就出门去了,亲自去给郑智打水。

郑智一个现代人的心思,当然也是极爱干净,之前鲁达与史进两人一身是血,直接就喝酒吃菜。郑智却是没有动嘴,也是想自己去洗漱一下再来吃。

不一会,这雷达端着一个木盆,肩膀上还搭着一块布巾就进来了。直接把木盆端在手上凑近郑智。

郑智洗了洗双手,又捧水洗了一下脸。雷达见郑智洗完,放下木盆,取下肩膀上搭着的布巾又递了上去。

郑智拿过布巾,手脸都擦好了,布巾还给雷达,坐在一张桌子旁,大快朵颐。

雷达又端起木盆给正在喝酒吃肉的鲁达史进两人擦洗。

此时门外又进来不少人,正是雷达手下的捕快押着十几个被活捉的喽啰进来了。

第三十三章你老师没有教育你要爱护大自然吗?(票票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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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看着自己手下都回来了,还押着十几个贼人俘虏,喜笑颜开,转头又问正在大快朵颐的郑智道:“官人,这些人怎么处置?”

“嗯?你带回去领赏便是了,这是你这捕头保住了。先让你的弟兄吃饭。”郑智口中还有一块肉,说出的话语也是有些含糊不清。

“嘿嘿。。。此事定要好好感谢官人。”雷达谄谄一笑,见这郑智只顾吃饭,也不多说,转身招呼自己手下,先把这十几个喽啰捆好,然后众人也是入席用饭。

郑智先吃的饭,不得多久,也就先吃饭喝足了。抹了抹满是油腻的嘴,站了起来。

这雷达见郑智吃完站了起来,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吃饱,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官人,怎么安排?”

“吃完把这曹起的家当全都搜出来,雷捕头你也知道,我们兄弟三人这番舍命来搏。。。。”郑智也不把下面的话说清楚,说到这里,想来雷达心中也是明白的。

“是是,官人稍待。”雷达哪里能不明白意思,转身对着下面几桌正在吃饭的手下喊道:“都别吃了,赶紧干活去。别让官人久等了。”

这些捕快差役此时只吃个半饱,虽然刚才没有怎么参与厮杀,但是一番追缉,也是辛苦。听了雷达的吩咐,也不好在坐在席上吃饭,个个站起身来,手中拿了几块肉,嘴巴上还嚼着食物,各自往这宅子里面搜索着。也有人直接奔向这些被绑在一旁的喽啰,拳打脚踢逼问。

鲁达与史进也是吃饱喝足,打着饱嗝与郑智一起出了院门,三人来到一口水井旁打水冲刷着自己的武器。

远处半山之上也还有人家,这西北之地,有钱人家才会真正盖房居住,一般百姓大多在半山之上开窑洞来居,即便是到了后世现代,这窑洞依旧在乡村盛行。

“哥哥,那雷达不知搜不搜得到银两。”鲁达把自己的硕大朴刀洗净,开口问道。鲁达身为提辖,平日里虽然收入不错,但是豪爽性子大手大脚习惯了,还有些急公好义,时常周济别人,所以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时不时还在城中酒家赊欠一些酒肉钱。此时对于银两倒是有些上心起来。

“鲁达放心,几千贯总是有的。”郑智听言笑了笑,实在没想到鲁达这样的汉子也关心起了钱财的事情。

三人冲洗干净自己的武器,又找来破布仔细擦干,这个年代可没有不锈钢,武器沾水立马就要生锈,所以武人对自己武器的保养也是极为用心的,多用桐油之类的油脂来擦拭武器,防止锈蚀。

“都放在这里,谁都不许私藏,要是让我现了,回去就报知府大人革职查办。”

郑智还没有进到厅内,就听见这雷达的呼喊声,显然是搜出了东西了。带着鲁达史进几步进了大厅。

只见大厅中间地上堆着不少银两与铜钱,还有人不断从后面进来往上面丢着银两。

雷达见郑智进来,上前道:“官人,搜出来了,都在这里。”

郑智也是回应一笑,不多言,现在的郑智对于银两多寡还是能估算的,粗略一看,光是银子,大概就有四五千两。铜钱数量更多,都用绳子穿成一串一串,这一串就是一贯,大概也有一千来贯的样子。

叫人找来两个不大的箱子,郑智与鲁达史进直接把银子全部装进箱子内,又借了雷达两匹健马。把两个箱子绑在马背上。

“雷捕头,我们兄弟便先走,你们押着贼人们慢行。”郑智安排好一应事物,也不想等着慢慢回去,只想自己快些先到渭洲城。马匹不够,这雷达押着俘虏步行,只怕天黑也到不了渭洲城。

“官人只管先行就是,我等押着贼人慢慢回去。”雷达脸上的笑已经挂了两三个时辰了,此时依旧是笑,这番捕头的位置保住了不说,还立下大功,以后只怕这知府也要高看他几眼。

三人也不多言,带着银两便出回城了。

“哈哈。。。今日痛快。哥哥实在好手段,出来跑一趟,就带着几千两回家,洒家佩服。”鲁达也不知道是杀人杀得爽快,还是得了一大笔钱财爽快。

“这是自然,跟着都头哥哥就是有肉吃。”史进对于郑智还是有点盲目崇拜的,不说这郑智对自己极好,就是郑智在那破庙厮杀上的安排也是给史进留下了深刻印象,此时更是崇拜起来。

“哈哈。。。你们两人不需拍马,这算什么手段,只是你们没有多想而已,以后还有手段给你们见识。”郑智也不谦虚,虽然说这不算什么手段,但是又说自己以后还有手段给他们见识。话上虽然说不需拍马,但是此时听了两人这话,心中也是觉得高兴,说话更是大笑起来。

“嘿嘿。。。哥哥说得极是,今夜回城,洒家做东,定要把那潘家酒楼存的好酒都喝光。”鲁达边说着,还把手中的硕大朴刀凌空挥舞起来,刀锋一过,路边一条伸出来的树枝便落在了地上。

“你这厮,没事破坏这些花花草草的作甚,你老师没有教育你要爱护大自然吗?”郑智看着落在地上的树枝笑道。

“咻!”鲁达骑在马上,口中自己配音,朴刀又把一条树枝砍了下来,听到郑智说这奇怪的话,转头问道:“哥哥,什么爱护大自然?我师父只教了武艺。”

史进也是一脸疑惑看向郑智,心中当然也在疑问这爱护大自然的事情。

郑智看了看两人疑惑的脸,笑笑道:“哈哈。。。没事没事,回家分钱,回家分钱。”

太阳渐渐往西,郑智坐在马背上随着马蹄摇摇晃晃,看着前面两个壮汉有说有笑,不时还回头问自己一两句话,又看看身后的两个箱子,感觉惬意无比。

口中还轻声哼唱:“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裤子上茅房,茅房有人,没有办法,只好拉在裤子上。。。。”

第三十四章 三碗不归家

第三十四章三碗不归家

三人打马进了渭洲城,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后来这一路,三人也不似之前那般惬意,实在是赶路本就是无聊的事情,连续赶路几个时辰,那里还有之前的状态。

三员大汉把箱子搬进了院子,徐氏带着金翠莲也是出来看看,见三人还带了两个箱子回来,也是奇怪。拿出热布巾递给三人擦拭一番,见礼之后徐氏便开口了。

“官人,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也没仔细数,大致四五千两银子,娘子清点一下,分三份,我们三人一人一份。”郑智边擦拭着脸上的尘土,边回答道。这西北之地,尘土实在不小,一天赶路,脸上都可以搓出泥丸。

“啊??这么多银两,官人是哪里得来了?”不由得徐氏不惊,一个多月前,这个家庭全部身家才一千多两,突然来个四五千两,哪里能不惊讶。即便是上次商场里算账分红,第一个月也才拿到四百多两银子。

“嫂嫂,今日我与哥哥好一番厮。。。。。”史进口快,满脸兴奋就要说出今日怎么光彩的事情。

“咳。。”郑智连忙咳嗽一声,然后又把分成两截的长枪落在了地上,出了不小的声响,打断的史进说话。郑智这意思也是明显,出去与人厮杀的事情,哪里能回来与自己妻子说,这要说出去,晚上唠唠叨叨就不用睡觉了。

史进立马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了话音,欲言又止,显然是想着说词把话圆过来。

“叔叔,你怎么话到一半不说了呢?”徐氏连忙又问。

“今日我与两位哥哥在经略府,好一番厮斗,打遍经略府无敌手,相公大喜,便赏赐了这些银两。提辖哥哥,是吧?”史进反应极快,却是说出来的谎话,自己心中有些虚,最后还问一下后面的鲁达,让他作证一下。

鲁达刚才正去打开两个箱子,刚刚上前,不明所以,听史进问一句是吧,鲁达看了一眼史进,又看了看郑智,答道:“是。。吧。”

徐氏一笑,显得极为开心,为自家官人能得小种相公的赏赐开心。只是她哪里知道,这小种相公再怎么大方,也不可能直接赏赐部下几千贯的钱财。这华阴县来请小种相公出兵剿匪开价也才五千贯。

“娘子,你且把这赏赐分一分,给两位兄弟找个包裹包好。”郑智也是岔开话题。

徐氏听言,带着金翠莲准备回房间去找一些不用的旧麻布来做包裹。

“哥哥,抬进去就是,不用分了,洒家的银两就寄存哥哥这里,有花销再来取用,洒家孤身一人,放家中没人看管,怕教贼人惦记去了。”鲁达开口道,说把银两直接放在郑智这里,一来也是他说的那个理由,二来更是着急着要出去潘家酒楼好好痛饮一番。

“是啊,是啊,嫂嫂,我的也放你那里,有花销就来取用。”史进就更不需要自己保管什么钱财了,都住在郑智这里,还不如直接就给徐氏看管着自在。

说完鲁达回身从箱子里取出几锭银子塞进怀中,便把箱子盖了起来。史进也是从另外一个箱子里拿了些银两出来,盖上箱子。

“妾身便还是回房取包裹出来,好与两位叔叔把银两分好。”徐氏也没有拒绝,不过就算要把银子放在自己这里保管,在她心中,也还是要仔细分清楚的。

三人也就不再管银子的事情,一起到得右边厢房里边看过王进,便直奔这潘家酒楼而去。

路上郑智左右观看着,突然开口道:“鲁达,大郎,哥哥要是在这城中也开处酒楼如何?”

“开酒楼?哈哈。。。那是极好,洒家便日日去哥哥酒楼吃酒,也免得钱财被别人赚去了。”鲁达想法简单,只想着以后就有地方吃酒了。

“你这厮。。。。我要是开酒楼,你们二人都来入股,哪能我一人去开。有钱大家一起赚才好。”郑智内心也是这么个想法,上辈子郑智当兵十几年,也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的尔虞我诈,在这方面还算一个心思比较单纯的人。

“那便更好,洒家吃酒就不用给钱了。”鲁达这汉子,心思里压根就没有生意这回事。

“提辖哥哥说得是,我吃酒也不用给钱了,哈哈。。。。”史进更是年轻,还真觉得鲁达说得有道理。

郑智摇了摇头,也不多说,跟这两人说生意,当真是对牛弹琴。

店小二见三人进来,连忙点头哈腰伺候一旁。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都拿上来,洒家今日有的是钱,有什么好菜,都给洒家拿来。”想来是这鲁达平日里实在也不富裕,今日说起话来都有一股子土豪进城的味道。

小二一听这话,更是点头哈腰,欣喜非常,连连应声之后便去准备。

最好的酒上来了,郑智倒在碗里仔细看了看,淡红色酒液,并不浑浊,还算剔透。这西北好酒,自然是高粱酒。

喝上一口,也算得上辛辣,上辈子郑智身在军中,各种好酒也是都品尝过,对于白酒还是有一定见解,现在喝的这酒,酒精度最多二十度,比之后世的白酒动则四五十度,差得不止一点,口感上也显得酸涩了些。

这让郑智不禁有些怀念起上辈子的好酒味道,要是能把上辈子的好酒酿出来,这要开酒楼的想法就不在话下了,必然财源滚滚。

但是说到酿酒,郑智实在没有这个手艺,原理上是知道一点的,但要是郑智自己来酿,显然也是天方夜谈。

看着这还算不错的高粱酒,郑智心思突然一闪,自己不会酿,但是提纯一下这度数低的酒,还是有办法的,自己似乎记得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这生石灰放进酒中,然后过滤一下即可。

生石灰会与酒中的水生化学反应,生成氢氧化钙,也就是熟石灰。自然这酒里面的水分就变少了,而生石灰又不会与酒精生反应,所以这酒精度也就起来了,这也是现代生产高纯度酒精提纯的办法之一。生石灰这西北倒是不少见,事情看来是要成了。

想到这里,郑智不禁笑了出来。

“哥哥,你一人呆又笑的,这是作甚?”鲁达看着郑智先是看着酒呆,突然又笑了起来,心中奇怪问道。

“哈哈。。三碗不过岗啊。”郑智突然想起武松喝的三碗不过岗,按照水浒里面说的是极为烈的酒,郑智显然也没有见识过。但是要说提纯之后的酒,按照眼前这碗的大小,基本一斤多一碗,四十度以上的酒,有几个人连喝三四斤还能不醉的?

“哥哥,什么三碗不过岗?”史进也是疑惑。

“不是三碗不过岗,是三碗不归家。”郑智这是连营销广告词都想好了。

第三十五章 那便辛苦官人了

第三十五章那便辛苦官人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每日郑智带着史进牛大,与自己都曲的精锐士卒在城外的校场纵马驰骋。

这骑射之道,应该是这个年代宽阔地区野战时候最好的战法了。但也是要配合厮杀的,两强相遇,骑射只能是破坏敌人阵型有效打击敌人有生力量的利器,厮杀才是真正鼎定战局的手段。

厮杀这些西军精锐与西夏打了无数次,个个都是悍勇当先的士卒,整个大宋朝也就剩下这点悍勇西军了。如今要弥补的还是阵型的坚韧与骑射的熟练。

一支响箭飞出,这支响箭是郑智身旁的大队头老胡射出去的,响箭所指,就是目标,这就是军令。

随着响箭而出,一百多号人策马横切,一百多支箭矢也往响箭方向而去。

响箭再出,已经是另外一个方向了,所有箭矢也是立马跟随而到。

大宋神臂弓,也叫神臂弩,是蹶张弩的类型,就是用脚踩着上弦的,射程直达两三百步,也就是能有两百米以上的射程,可以射过两个足球场的长度,威力惊人。

在马上要想拉开弓弦,也就需要一只脚经常在马镫外面放着,这也就更加考验骑士们的骑术了。

郑智更是自己出钱给每个人都制作了一个弓袋,放在马背之后,专门存放神臂弓。

郑智专门制作一了一个铁质的尖锐哨子,这哨音也是长短多寡有别,一声长鸣代表着集合,两声短鸣代表着看旗帜方向。这旗帜方向也就是要运动的方向。

骑射之道,一直就在运动之中,敌人进,我则退。敌人退,我则进。横切,竖切。。。一切随着敌人的动态来,永远保持距离,永远在射。只等指挥官一声令下,便要拔刀冲锋。

用哨音指挥百人还是可以,却是不能指挥大军,此时郑智用哨音指挥自己手下这百来号人再好不过。

太阳又慢慢斜了过去,尘土飞扬的校场慢慢归于平静。

“立正!”

所有人骑在马上,却是能够把马也控制得排成一排,几乎纹丝不动。

郑智骑马慢慢走过队列,心中对于这个训练成果慢慢也是满意起来,想着明天是不是该把代金券拿来一百张下去。

“稍息!”

马头轻微攒动着,种字大旗随风飘舞,队列里没有一人说话,更是没有一人左摇右晃,只有铠甲铁片不时出的轻微脆响。

百人其实不多,即便是人人骑马,集合在一起也就不大一块地方。

但是此时这百人仿佛有山一般的气势,与西夏党羌人连战多年,胜多负少,就靠这些汉子的奋勇厮杀,横山步步推进,党项羌人便是面对这些西北汉子束手无策。

“现在带回,明天代金券,相公的会操之后潘家酒楼吃酒。”郑智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都头威武!”

这句都头威武,郑智也爱听,这些士卒也就更喜欢说。似乎已经形成了一句条文,但凡郑智有什么出风头的时候,便是这一句都头威武。听了这句都头威武,郑智更是满脸带笑。

再过七八日,就是种师道组织手下禁军会操的日子了,会操之后十来天,便是西北大校。听说这次大校,还有汴梁的上官过来,种师道也是格外看重。

西北军,其实还有一家世代悍将,与种家齐名,也就是折家,自唐朝下来,折家一直都是军将世家,这一代秦州经略折可求更是不凡,折家军在他手上也是更加骁勇善战。要说种家在大校之中的对手,也就是这折家军了。

至于其他州府禁军,虽然也是骁勇,但是对于种折两家来说,就基本不在话下了。

夕阳余晖中,一百多号铁甲骑士慢慢进了城里,放了马匹,喂上精良,当值的已经上了岗哨,不当值的留了些守备,有家室的也就各自归家了。

王进最近几天伤势慢慢痊愈了,只是身体还比较虚弱,也是失血太多造成的。便是人也看着瘦弱许多。

好在王进身板底子强,郑智带着史进回来的时候,王进已经在院子里拿着哨棒轻轻挥舞。

“师父,比试一番如何?”史进看着王进慢慢好起来,心中也是高兴,开口调笑道。

“你这小子。。老夫要是身体健硕时候,哪次不是揍得你满地找牙。”王进也是没有真当回事,身体好了起来,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

“师父,你每日要多吃肉食,这样身体好得快。”史进嘱咐一下,寻常人家,肉食逢年过节才有,穷一点的,一年到头没有多少荤腥。却是王进最近看着肉就吃不进,也是郑智安排的伙食太好了。

不过若不是每日大鱼大肉,王进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晚饭之后,郑智与徐氏便早早入了房间。

“官人,后天妾身想回乡去。”徐氏之前就与郑智说过想回去一趟,只是这王进重伤未愈,徐氏心善,一直悉心照顾,这个时候王进基本算是伤愈了,有金翠莲照顾着也就放心下来。于是就再提了回乡的事情。

“好,后天就后天,明天点卯时候我与相公说一下,明日你到商场去置办些厚礼。”郑智也是嘱咐一下,免得这徐氏放不开手脚。对于之前的郑智与徐氏来说,现在的日子已经算得上富贵了,富贵当然要还乡,这是老古话。

“官人,那该备一些什么礼物?做几身衣衫可好?”徐氏还是问了,这也是郑智心中担心的,这徐氏小家碧玉,就是花钱也不知道怎么花。郑智叫她备厚礼,她却还要问几身衣衫可好。

“娘子明日便去做衣衫,其他的我来准备就是。”郑智还是觉得自己来准备礼物比较安心,总要给自己娘子涨点志气。

“嗯嗯,那便辛苦官人了。”徐氏心中其实不懂郑智的想法,不过依然很是感动,就为郑智说要准备厚礼这一句话,便能让徐氏打心底里感动了。这个年代,女人一直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极少有这样去对待妻子的男人。

第三十六章 当然要多备些礼物

第三十六章当然要多备些礼物

要说后世现代,一年未归的妻子回娘家,必然尽自己能力准备礼物,或者是出自己的能力,为了脸面也要打肿脸充胖子。郑智当然也是按照这个心思来准备礼物的。

徐氏家在渭洲城往东一百多里的地方,再往东便是渭洲的潘园城。徐氏的家乡也就是渭洲城到潘园城的中间地区,在这泾水边上的徐家镇。

徐家镇倒不是小地方,聚集了几百户的人家,大多都姓徐。这徐氏家怡,娘家并不是小门小户,在这徐家镇上也算一个不错的人家,家中还有一个大儿,徐氏下面也还有个小弟。

郑智也是知道情况的,但是对于徐氏的家人,印象也是不深,才见过两次,说亲的时候见过一次,娶亲的时候见过一次。一年过去了,便是长相都有点模糊。

郑智能娶到徐氏这样的小家碧玉,也是托了远方亲戚的好口舌,古人许多都是如此,亲事成不成,就看媒人的口才。徐家镇虽然人口不少,但是同族之间显然是不能通婚,这女儿还是要嫁到外地。

郑智是渭洲城人,放在现代,就是省城人,而这徐氏是乡下人。这乡下人嫁到省城,倒是高攀了。但是要论郑智一个屠户的身份,显然又是郑智配不上这小家碧玉,好在有媒人一番说合,吹嘘这郑智家世不凡,在城中颇有财资,当然郑智下聘也是比较丰厚。只是单单就把这屠户的身份给掩饰下来。

郑智瞒着屠夫身份,把这徐氏娶回了渭洲。郑智之前是一个粗汉,瞒下了这屠户身份,心中还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自从成亲以后,郑智便把这早起杀猪的活计交给了牛大,这样郑智便似乎把这屠户的身份给提升了一些,变成了肉摊的幕后掌柜之类的等级,心中想着也能圆回一些。

好在这徐氏也并没有在意这些,既然嫁过来了,也就想着好好相夫教子。只是这之前的郑智并不是一个良家子,过不得多久,还是原形毕露,把这东京来的落难金翠莲给骗抢了。才有后来这些故事。

郑智也是知道这些前因后果,所以在准备礼物的时候,不仅为徐氏家人每人带了份贵重的金玉配饰,还备上了许多各式布匹,南方来的小食点心,好茶好酒,更是直接用小箱子装了三百两的纹银。

整整是一大车的东西,郑智便是直接在自己商场里逛了一大圈,李二带着几个小厮跟在后面,只要看中的就往外搬。

“官人,备这么多东西是要。。。。”李二头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是有些忍不住了,试探性的问了句话,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娘子要回去看望岳父岳母,当然要多备些礼物,你要是有什么觉得好玩的东西,也推荐一些。”郑智随口解释了一下,这李二一直负责商场的运营,有什么新奇的货品,这李二也是第一个就知晓的。

“头前夫人就来做了几身的衣衫罗裙,官人又来备这么多东西,夫人真是享福啊。”李二心中还是有些讶异的,哪里有这么给岳父岳母备礼物的。若是高攀了达官贵人的女儿也就算了,此时以郑智在李二心中的高大形象,这徐氏显然是高攀了郑智的。

“你这厮,说话阴阳怪气的,自家娘子自家疼,你这厮以后也要学着点。”郑智哪里听不出李二这语气里的味道,但心中也是知道这李二也是为自己考虑,按照这个时代正常人的想法,李二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还是忠心为主。

听见郑智语气中显出一丝的不耐烦,李二当然也不敢多言,悻悻的吩咐小厮们小心搬弄着这些颇为贵重的礼品。

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了,郑智也就把这要去徐家镇的事情说了一下,史进反正是到哪也要跟着自家哥哥的,没想到王进也来了兴致,虽然身体才刚刚恢复一些,却是也不想每日窝在这院子里,出去走走也好。

金翠莲不敢表意见,直到这徐氏开口了,才笑笑的点头,这回娘家一路,显然也有出游的感觉。

金老汉却是怎么也不肯同行,非要在家中看家,总觉得人都走了,家中容易招贼惦记,想着家中那两箱银子,怎么也不愿意一起出门。郑智也就随了他的心思。

“哥哥,要不要去知会一下提辖哥哥?”众人一番商量妥定,史进倒是还想起了鲁达。

“鲁达,他要同行,只怕有些不便啊,大校的事情正在紧要关头,不过问问也好。”郑智答道,说鲁达不便,倒是不郑智这里有什么不便。鲁达身为提辖,也就是后世军队里面的作训处长,专门管理训练方面的事情,这个时候正是公务繁忙的节点,要出门几天,小种相公还真不一定同意。

“那我去寻提辖哥哥问问。”史进心中还是想要三人一起出门的,少年人总是如此,出去玩耍,几个伙伴总是要叫齐的。

“嗯,你便去问问,免得落了鲁达的口实。”显然郑智心中还记得,上次鲁达因为两人去与6谦厮杀没有通知他而生气的事情,所以也想着即便不能同行,也要去问问,免得回头又气呼呼来找自己。

说完史进也就出门去找鲁达。

果然这鲁达还真是去不了,小种相公交代的任务就是让鲁达每日要巡视各部的训练情况。回来还要向小种相公汇报,这一趟百里之外,一去一回,加上中间还要住上一两天,总要个四五天的时间,哪里能放鲁达走。

倒是小种相公对郑智颇为放心,鲁达之前去巡视过郑智带着部曲的训练,回来报告小种相公的时候更是一番吹嘘,这也更让小种相公对郑智的管制更加宽松了些。

鲁达去不了,心中遗憾不已,都有些悲伤的感觉了,今晚非要在这潘家酒楼做东,说是为郑智送行。

郑智听了史进说鲁达还要在这潘家酒楼备宴送行,就这四五天的出行,还要送行,便是后世现代,也不会有这种送行,何况这去哪里都用月来计算的时代,想到这里郑智不免心中笑起来。

第三十七章 陆虞侯,此番我等要杀何人?(票票刷起来,拜托了!)

第三十七章6虞侯,此番我等要杀何人?

鲁达的酒宴倒是喝得畅快,却是这鲁达满脸都是各种的遗憾,看得喝得半醉的郑智既是好笑,又是感动。淳朴不过如此了,在上辈子郑智哪里见识过这样纯粹的淳朴情感。

在郑智与史进各种下次一定同行的安慰声中,酒宴慢慢也就散去了。

第二日一早,郑智才起床,门外就有五六个小厮已经在等候,领头的就是关西虎吴宝山。本来郑智只是吩咐叫几个小厮同行,负责赶车之类的事情,这吴宝山却是自告奋勇,自己带着人就来了。

得了郑智一两个月的教授,这吴宝山倒是把拳法习练得不差,枪棒也能耍两下,虽然还未入流,但也算是有几分武艺,寻常七八个泼皮还真打不过他。吴宝山也是感激得紧,对郑智越来越尊敬。

众人收拾妥当也就出了,郑智与史进王进三人骑着健马在前,后面跟着三辆驽马拉的马车,头前一辆坐着徐氏与金翠莲,中间便是一辆满载礼品的马车,后面则是吴宝山带着小厮坐的车。

在快出城门的时候,这鲁达竟然骑着健马飞快而来,却又是来送行的。真真是让郑智哭笑不得,三五日的时间,搞得这么郑重其事,天下只怕也就鲁达这独一号人物了。

马车走得不快,驽马气力比不得军中健马,一路之上慢慢悠悠,一百多里的官道,也不是特别的平整。

好在这夏末时节,白天时间很长,天微亮就出,若是马不停蹄中途不休息,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应该也能赶到徐家镇。

夏末秋至,北地慢慢就显得一点的荒凉,大多树木枝叶开始枯黄飘落,虽然只是开始,也让这官道显得有些萧瑟。

城外三四十里处,官道不远,有一山坳,山坳里竟然还藏有十几条大汉,旁边还系着十几匹健马。这些大汉人人带有兵器,个个黑色劲装,头前一人衣着华贵,旁边还插着一柄朴刀。要是郑智在此,必然能认出这人就是高俅帐下虞侯6谦。

要说这6谦怎么在这里,不需多想,也还是为了王进的事情。这6谦没有找到王进,生未见人,死未见尸。哪里敢回东京汴梁见高太尉,所以上次被郑智虚张声势吓跑,便直奔京兆府调来了十几个高手。

这京兆府也就是后世的西安左右,离这渭洲也就不过几百里路程,渭洲往南就是凤翔府,再东南就到了京兆府,京兆府再往东一千五百里就是东京汴梁了。6谦持着太尉府的令牌,精挑细选了十几个军中的高手,便往这渭洲来了。

派人一番打听,也就知道了郑智是谁,也知道这郑智准备礼物带着妻室回乡的事情。更从潘家酒楼小二那里知道今日就会出,更是知道这王进就在郑智家中。

本来郑智家中有个伤员的事情,旁人大多也不知晓,王进也没有出过门。却是郑智三人在这潘家酒楼吃这送行宴席的时候,三人酒酣之时提了一句王教头也同行,便被旁人听了去。

要杀边关种家的禁军都头,在这官道上伏击最好不过,若是在城中截杀,那便是危险重重,

“6虞侯,此番我等要杀何人?”这些军中高手对于这个颐指气使的东京虞侯,倒是不显得多么的尊敬,毕竟这些人不是6谦的嫡系部下,而是这西北的骄兵悍将,若不是自家上官吩咐,而这6谦武艺着实不凡。这些人只怕都不会鸟这千里之外的什么虞侯。

“你等不需多问,太尉府机密,不是你们能知晓的,事情办好了重重有赏,等本虞侯回去禀报了太尉大人,加官进爵也是可能。若是事情办不好,太尉大人怪罪下来,你我,包括你家大人,我们都吃罪不起。”6谦哪里能看不出这些人的心思,此番话一出,也是软硬兼施,扯起太尉高俅的旗子,也好让这些人能奋勇卖命。至于杀谁,那就是真不能说了,毕竟做的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纯属太尉私人恩怨。

北宋军制,全国上下的军队都归枢密院管辖,枢密院也就等于是中央军委,或者是国防部,枢密院的长官称为枢密院使。而这太尉便是这国防部长上面的最高军事长官。也有其他人称太尉的,便是尊称了,高俅却是有同三司的实太尉。

6谦一番话语果真有效,头前说话之人听了事情办妥还有重赏,兴许还能加官进爵,心中也是兴奋。对于这么多人来截杀几个人,倒是不当一回事了。

6谦心中对这十几人其实也并不是有多么看中,西军精锐基本都在边境,到了离边境上千里的京兆府,能选出这些算是武艺不错的十几人来,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了。好在史进也是知道,王进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此番要解决的就是郑智与史进两人,胜算还是颇大的。

官道之上,郑智众人走了近两个时辰,之前还背在后背的长枪也放到了马车之上,实在是这长枪过于沉重,背着赶路实在不便。

虽然众人都带有兵器,却是都放在了马车之上。渭洲治下,还没有出过什么真正的盗匪团伙,不像别的州府,很多地方盗匪横行,也是小种相公手下禁军悍勇。渭洲地面,走江湖的汉子不少,聚众为匪的还没有成气候,便有大军压境了。

之前平凉曹起显然就有聚众为匪的苗头,即便郑智不出手,等到这知府衙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自然要去经略府求援,这曹起依旧只有死这一条道路。

西军军阵,可不是曹起一个武艺高手可以抗衡的,必然也是乱箭射死阵前。便是水浒里面,梁山聚集了如此多的好汉,上了军阵,也大多折损,最后没剩几人。

“哥哥,都要入秋了,还如此闷热。。。”史进骑着健马走在官道之上,太阳也已经升起,不免让年轻史进有些埋怨的话语。

“嗯,不过还是这气候舒爽些,入了冬,那便不教人过的日子。”郑智也随意回答一句,说的也是实在,这西北苦寒,到了冬天,气温低得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大郎,且来喝口水。”徐氏就在后面马车之上,听了史进轻微的抱怨,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因为自己回乡的事情,才会在这时候赶路。也就自己在车内倒上一碗清水,叫史进过来喝。

史进一听,立马笑了出来,打马回头道:“嘿嘿,多谢嫂嫂,还是嫂嫂对我好。”

接过徐氏从车窗里递出来的大碗,史进几口便喝了个干净,喝完之后似乎就觉得这天气不再那么闷热了。

第三十八章 今日本虞侯送你上路

“6虞侯,那人要到了。”一个黑衣壮汉上前报告,这人也是盯梢三人中的一个,此时回来先禀报。

“共有有几人?”6谦又问了问,因为头前又听说这郑智与一个叫鲁达的高手相交甚笃。仔细问清楚了也好做准备。

“两个骑马的年轻汉子,一个老头,后面还有四五个喽啰。”至于两个女人,便给这人直接忽略了,只计算能厮杀的力量。

“好,此番事成了。”果真与6谦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一个郑智,一个史进,老头便是王进,也不需要自己多费手脚,要找的人都到齐了,这一次就一网打尽。

已近午时,走在官道上的众人拿着饼子就着清水慢慢吃着,这就算是午餐了,若是停下来吃饭,只怕晚上到不了徐家镇。

“王教头。。。”突然郑智脸色一紧,把耳朵侧了一下,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王进看了郑智的动作,立马知道了郑智的意思,左右扫视着官道旁边的稀松林子。

北地的林子从来就不如南方的茂密,此时已有落叶,人踩在落叶之上,必然有不一样的响动,郑智多年军旅,对这些事情极为敏感,似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官人,似有异常。”其实郑智与王进两人皆没有真的确定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这两人感觉极为敏锐,即便是不能确定,凭着感觉也是能察觉出一丝的不对劲。

王进也是凭借这个从东京汴梁几千里逃到这西北的。

史进看了两人的动作,仔细也去感觉一番,却是好像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下马回身就往后面的马车走去。把两人长枪取了过来,又吩咐吴宝山几人把长刀拿好。

其实郑智与王进两人感觉没错,这林子里还真有两双眼睛盯着众人,正是6谦派出来的盯梢。这两人远远望见史进拿出来兵器,心中一凛,也是知道自己似乎暴露了,伏在林子里不敢动弹。

郑智接过史进递来的长枪,眉头皱了皱,只说一句:“快走!”

此时没有他法,只有快走就是。这渭洲城与潘园城本来就是边关重镇,两城之间的官道向来就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山贼土匪,如果真被人盯上了,大多也就是一般江湖人士,此时郑智与史进把长枪拿在手中,也是展示武力,警示贼人不要乱来。

一时间气氛凝重,众人也是打马快走,全神贯注盯着左右林子。

走得半个时辰,郑智与王进也就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慢慢心思也放缓下来,心中想着大致是贼人看两人手上的利器,心中也有了忌惮,退去了。

继续吃完手中的干硬面饼,喝上几口水,郑智又把这长枪慢慢拆成两截,放入布袋之中,没有再放在后面马车之上,而是背在了身后。

又行得片刻,突然林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虽然极为微弱,却是被郑智与王进两人听在耳中。

郑智与史进忙把长枪取下,两杆变成一杆握在手中。车马也停在了路中间。

“吴宝山,拿刀过来。”郑智大喊一声。

吴宝山哪里还不知出了事情,带着五个精干的手下拿着手刀下了马车,护在徐氏与金翠莲坐的马车左右。

“官人,怎么了?”徐氏不明所以,掀起车窗问道。

“娘子在车里不要出来,此番怕是遇到贼人了。”郑智叮嘱徐氏不要出车厢。

“贼人??官人,这当如何是好,要是贼人要银两,给他们便是了。”徐氏身为柔弱女子,哪里见过这场面,心中只想着,要是有贼人抢劫,把钱给了贼人就是,命还是要紧的。

“吴宝山,把夫人车窗拉好。”郑智哪里还有心思解释,响声越来越近,若是抢劫,必然不是这个程序,应该是堵在路前,一番恐吓,然后讨价还价,只有商讨不成,才会动武。

此时却是脚步从林子里传来,越来越快,这脚步极为轻微,一般山贼可控制不了自己脚步的虚实,必然是武艺在身的人物。

“哥哥!”史进也是感觉到了脚步靠近,开口看向郑智,只等郑智决断。

“大郎,你护住嫂嫂,不准任何人靠近,谁敢靠近半分,立马斩杀。”郑智此时最在乎的就是车里的娘子,此番主要保护对象就是车里的两个女人。

“哥哥放心!”说完史进打马便到了吴宝山旁边,长枪紧握,眼神极为犀利。

王进也下马到了后面的车厢里抽出一柄朴刀,上马与郑智站在头前,王进虽然体质虚弱,却是经验老道,即便是如此,一般人也拿不下这重伤刚愈的王进。

“啊!!!!!!!”脚步戛然而止,一声大呼,一人从林子里突然飞扑出来,手中朴刀直往郑智而去。

郑智似乎早已经料到一般,抬起长枪一架,火花四溅,力道惊人。直震得郑智虎口一麻。

那人也是震退几步,站定身形,眼神极为凶狠。

“6谦!”郑智已经认出眼前这人,大声喊道。

林子里瞬间出来十五六人,把众人团团围在中间。

“王进匹夫,今日本虞侯送你上路。”6谦不回郑智话语,眼睛紧盯王进,这王进才是6谦第一目标,只要杀了王进,其他人即便杀不了也不妨事。

王进看着6谦,满眼仇恨,这6谦带着众多高手,从东京汴梁一直追杀到西北渭洲,还杀了自己故人之子。这其中的仇恨,已经深入王进内心最深处了。

6谦眼神凌厉,跃起身来,朴刀飞在空中,就往王进砍去。王进不退反进,一夹马腹,朴刀也是飞出,一心只有这深仇大恨。

郑智打马便往一旁王进而去,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朴刀在空中拼了一下,王进身体虚弱,却是直接被震到了马下。

6谦得势不饶人,飞奔上来便准备一刀结果了王进。

王进连忙起身,准备再拼一招。

郑智已经翻身下马挡在了王进身前,与这6谦又拼了一招。

一时间前后左右十几个黑衣汉子,全部动手。吴宝山带着五人挡住马车一边,史进一人挡住一边。枪影翻飞,这些京兆府来的高手竟然没有史进一招之敌,只要接下史进一招,便会滚落退去。

反倒是吴宝山这一边苦苦支撑,带着手下五人,只是这几人实在不是厮杀汉子,此番遇到事情,被逼无奈,除了吴宝山稍显悍勇,其他几人大多手刀乱舞,只想阻挡敌人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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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走!

这些本就是6谦早已经安排好的,手下众人拖住史进或是郑智,6谦再自己解决一人,王进便不在话下了。

此时见史进被手下拖住了,与自己相斗的是这郑智,反倒更合了6谦的心思,6谦大概还是觉得史进必然比郑智手段高明些,现在这郑智与自己相斗,6谦心中只觉得胜券在握了。

郑智也不管这些,见到自己妻子安危暂时无忧,大喝一声,长枪击出,枪影重重。

6谦朴刀也是飞来,身形一闪,躲过枪影,朴刀直飞过来。

郑智一招击空,枪尾往地上一点,人已经转换了一个方向飞在空中,精铁长枪横扫而来,正是头前打败平凉曹起的这一招。

6谦见这飞来一枪,心中也是不慌,这一招他之前就见过,是王进施展出来的。心中已有应对之策,双腿点地,这6谦也跃了起来,躲过郑智横扫,朴刀已经收回,直往正在落地的郑智劈去。

此时郑智如果就这样落地站好,必然来不及格挡就已经被6谦朴刀劈中。

郑智连忙收住准备站稳的身形,直接往地上一滚,躲过6谦朴刀。长枪贴地横扫而去。这已经不是霸烈枪法之中的定式了,而是郑智临时起意而出。

这6谦也在空中,此时落地必然被郑智长枪扫中双腿,立刻就要腿骨尽断。

6谦已到险地,人在空中怎么可能不落地,好在这6谦也是久经厮杀,便是在空中也是全身奋力一扭,朴刀直接往地上一插,借力暂缓了自己下落之势。

郑智长枪极快,却是直接打在了6谦插在地上的朴刀之上,火星迸起。朴刀又被击飞到空中,却还在6谦手上握着,此时6谦已经落地,显然也是躲过了郑智计算准确的长枪。

两人各自站定,山风突然呼啸而过,带着片片落叶,更显萧瑟。官道上本还有几个行人,此时走到这里见众人在路中厮杀,早已经跑得远远。

郑智6谦同时又动,刀光枪影战作一团。6谦总能预料到郑智的出招,也是这6谦与王进交手无数次,虽然都被王进压制,却是对这一手霸烈枪法已经熟悉非常。郑智此时使来,当然不如王进高明,反倒让6谦得了不少优势。

还好郑智反应极为灵敏,但凡被压制时候,总能找到解决办法,也让这6谦连连遇险。

再看后面,史进已经斩杀两三人,站在马车左侧犹如战神一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王进也是持朴刀去左边帮这吴宝山,有了王进加入,几人压力瞬间小了不少。

王进此时身体情况,与6谦打显然不是对手。与这些京兆府来的高手打斗,即便是一柄不是特别擅长的朴刀,也是游刃有余。加上旁边还是吴宝山带着五人左右乱砍,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一方久攻不下,一方防守严密。两方众人皆是压力极大。

6谦见那边情形,又看了看眼前的郑智,心中大恨,实在没有想到这郑智如此难缠,开口大喊:“杀那老头,杀了老头即可。”

众黑衣人听了吩咐,便是史进这边的人也往另外一边而去,只想围杀了这老头也好结束这场厮杀。

史进见众人往另外一边而去,直接从拉车的马上翻身过去,支援王进。

车厢内的徐氏与金翠莲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战局,早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只要见到这6谦的刀锋往郑智飞来,两人便惊叫出声,见到郑智化险为夷,又长舒一口大气,如此反复无数。

郑智也不去看后面情况,心中对史进极为的信任。口中大喊:“再来!”

几十斤重的长枪已经往6谦扫去,两人此时招式都已用老,互相心中也有了解。郑智便不再忌惮太多,大开大合起来,不求度,只求力量用到最大。

长枪一扫便是一片,即便是想躲也难,只能格挡。这便是长兵器的好处。若是长枪用刺,两人厮杀,便是极为好躲的,只需躲一个刺杀之点即可。横扫的长枪,两人厮杀,只有去挡。

“当!”两人使劲全身力气的对拼,声音大到刺耳。

郑智虎口麻,那6谦更是拿刀的前手都在颤抖。

“再来!”郑智大喊,不管这虎口感觉如何,依旧用尽全身力气挥舞长枪。

这铁枪不比白蜡枪,却是一点卸力的弹性都没有,每一招大力对拼,这反震之力都会全部传到握枪的手中,当然6谦的朴刀也是一样。两人虎口都崩裂开来,鲜血已经慢慢在流。

身体力道上,郑智显然比6谦高上一筹。拼得几招,6谦便不想再拼。

见郑智长枪又来,6谦不退反进,直往郑智奔来。等到郑智枪身即将击中身体之时,6谦提刀横挡一招,提腿飞踢而去。

郑智见这6谦飞踢而来,正中下怀,伸手竟然去接这6谦的飞腿。正是后世搏击中常用的接腿摔。

郑智一只大手握住6谦脚踝,用力往一边甩去。

6谦身形立马失去平衡,郑智松开长枪,上前靠去,正是八极贴山靠。

6谦此番心中计算显然就要失败了,最不该就是与郑智贴身近战,若是不贴身,郑智一身拳脚压根就不好挥,此时这6谦自己送上门来,郑智哪里还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6谦被郑智一招打中,胳膊已经抬不起来,身形直往一边倒去。

好在6谦武艺也是不凡,即便如此,踉跄几步竟然站稳了身形。

接着而来的就是八级精髓崩弓窜箭急,也叫撑锤。直往6谦胸口而来。

6谦心中大骇,已经知道自己此番只怕是败了。已经没有了搏命的勇气,只想保命,刚刚踉跄站稳的身形直接往后一滚,几乎用出了全身的力气。直滚出了两三丈远。

若是这6谦还敢搏命,郑智这一招就要送6谦上了西天,却是没有想到这6谦果断非常,直接往后滚了出去,逃出了战圈,也让郑智一招绝技落了空。审时度势的技能,这6谦显然已经到了绝顶,否则也不会与王进厮杀无数次,依然完好无损。此番也是6谦小看了郑智的武艺,才吃了这么大的亏当。

只听这滚出去的6谦一声嚎叫,显然是滚动过程中又把断了的手臂压到了,疼得大汗淋漓,接着大声喊道:“走!”

话音还没有落,6谦就已经转头往林子里钻去。

第四十章 惹怒老子,高俅也杀了

众黑衣人听了6谦大喊,看了倒在一旁的五六具尸体,早已没有了再战之心。这十几人本就不是6谦嫡系,也不是之前6谦带着高俅手下的高手。事情简单做成了固然能得赏赐,却是做不出也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至于失败之后的惩罚,这些人也不放在心上,远在一两千里之外的东京高太尉还不一定能把他们怎么样。所以此时听了6谦大喊,如蒙大赦,收招转头就往林子里钻去。

郑智见众人已经往林子跑去,捡起自己长枪,大声喊道:“大郎,护好嫂嫂。”

说完郑智就往林子里追去,这6谦郑智实在是想杀,此番已经不是当初,当初郑智还想着不通名报姓,偷偷救下王进即可。

此时这6谦来杀,不仅要杀王进,还要杀自己,还指使人杀自己妻子。这便是深仇大恨了,郑智血性从来不差,既然是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那就要用鲜血来清洗干净。

林中骑不了马,郑智追着众人直往林子里钻去。丛林从来就是郑智的主场,上辈子郑智就是一个丛林杀手,这辈子更不会惧怕进林子厮杀。

6谦抬着自己的断臂跑得最早,被后面几个黑衣人追上之后,架着跑得更快。郑智也落得不远,就在这6谦身后十几步追着。

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离郑智不过五六步的距离。手持长枪的郑智直接抬手,把这几十斤重的长枪当作标枪投了出去,直接从这人后背穿了过去,死死钉在了头前一棵树上。

郑智更是没有一点停顿,上去几步,挥手便把长枪握在手中拔了出来,紧接着快追去。

口中大喊:“6谦,狗日的不要跑。”

这6谦哪能听郑智的话,听了郑智大喊,跑得更快了,只想赶紧到之前那个山坳,骑马从小路逃走。

郑智又追上一人,两招过去,再用短刃切开了此人脖颈,接着又追。

6谦见这郑智紧追不放,回头道:“你们快去几人拦住这厮。”

只是身后还剩下的七八个黑衣人,没有一人答话,只闷头快跑,哪里有人愿意回身去挡狂的郑智。

6谦也是知道,此时只怕真的使唤不动这些人了,到了这个关头,这些京兆府的军汉哪里还会听自己指挥。好在几人还没有丢下自己,而是架着自己狂奔。

郑智连杀两人,虽然都是片刻就解决了,脚步还是稍微慢上了一些,已经拉开二三十步的距离了。之所以大声喊叫,也是为了能有人回来与自己厮杀,也好渐弱这些人的有生力量。

若是这些人真的合在一处作困兽之斗,郑智还真有些危险。只要有人回头,郑智杀一人便少一人,至于丛林追踪,郑智从来就不怕人能跑了,上辈子的丛林追踪技能科学可不是这个时代军汉能比的。极为有经验的山中老猎户倒是可以与郑智较量一下。

可惜不论郑智怎么大喊,依旧没有一人回头。

郑智也只有一直追踪下去,还是能透过这并不茂密的林木空隙,看到影影绰绰的敌人身影。

追得不久,郑智突然听见一阵马蹄之声,心中大急,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在这里备好了马匹,等郑智走出来,一条小道远处已经奔出了十几匹马。

一旁的几棵树上还有缰绳系在上面,显然这些人是直接砍断了缰绳,而不是去解开缰绳,可见这些人心中的急切。一匹马也没有留下,这些人怎么可能还留下马匹给郑智用来追杀自己。

郑智心中莫名烦躁起来,这次没有杀6谦,6谦下次还要来找自己,这种不安全的感觉,使得郑智实在有些烦躁。手中长枪重重打在一旁的小树树干之上,小树都被郑智这奋力一击打成对折。

“妈的,6谦。。。。。”郑智心中都在盘算着是不是要去一趟东京汴梁,把这6谦杀了。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郑智悻悻往回走去,不久便又回到了官道之上与众人汇合。

“哥哥,那6谦呢?”史进上前问道。

“骑马跑了,必要杀了此人。”郑智恨恨说道。上辈子为国杀人,从来不会有后续问题,也没有私人恩怨,谁也不知道郑智是谁,最多只知道是被中国人杀了。只要任务完成,郑智并没有后顾之忧。这辈子却是不同,这仇结下了,别人是会来找郑智的,找郑智不说,还有徐氏,还有金翠莲、金老汉。

“哥哥,我与你同去杀这6谦,哥哥可是知道哪里能找到6谦?”史进问道,心中也是气愤非常。

“知道。今日先走,赶紧赶路,晚了就到不了徐家镇了。”郑智当然知道哪里能找到6谦,但是此时只是回答知道。徐氏回娘家的事情也是要先做的。还有军中大校,这一番事情做完,郑智便打算出去东京杀6谦。

“官人三思啊。”王进在一旁心中担心,开口道。

“王教头,不需多说,还三思什么?等这6谦来杀我?来杀我家娘子不成?东京是什么龙潭虎穴?我郑智也要闯上一番。”郑智上辈子执行的任务,很多都是在异国他乡孤身一人,便是上辈子身死,也是因为在巴基斯坦被敌人围住了,郑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杀敌无数。此时哪里会怕去东京汴梁杀6谦。

“官人,6谦在东京的势力极大,上面还有更大的人物,实在是。。。。”王进又劝解,就像之前不愿意自己徒弟去东京为自己报仇一样的心思,是怕郑智以身犯险。

郑智此时正在火气头上,语气不善,开口就道:“不就是高俅,惹怒了老子,高俅也杀了。”

郑智心中大致也是这么个想法,刺杀高官的事情也是做过的。虽然这辈子想刺杀高官的手段比较单一,但是郑智心中也是不惧,只要计划得当,什么任务也是可以完成的。

“官人。。。你也要看在一家老小的份上。”王进心中虽然震惊这郑智怎么知道是高俅,却还是在劝解,这一切灾祸都是王进来给郑智的,王进宁愿等伤好了自己去东京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郑智为自己的事情去犯险。

王进此时心中也大概如此想法,等伤好了,自己去寻6谦,即便自己死了,只要杀了6谦,郑智也就安全了。

“王教头,我就是看在一家老小的份上,才必杀6谦,此事不多说,赶路。”郑智面色阴沉。

直到徐氏送一些清水上来给郑智解渴,郑智才稍稍缓和了些脸色。也回身去安慰一下自己娘子惊吓过度的心神。

史进也是到此时才知道,师父仇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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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徐老五是被人骗了

被人骗了吴宝山几人倒是都没有什么大事,只有两个小厮被砍了一刀,伤势也不重,包扎一下,到徐家镇再处理也是没有什么问题。

郑智自己右手虎头崩裂,此时也用麻布包了一下,也没有多大问题。

王进骑这马匹跟在郑智旁边,一脸愁容,心中依旧打定主意自己去东京与6谦来个同归于尽了。

郑智闷头赶路,一直不言不语。郑智上辈子为国尽忠,尸山血海,最后落得一个悍勇战死的下场,本就是一个心中戾气纵横的人物。

来到这北宋,有了贤惠疼人的老婆,有了小妾,有了两个至交兄弟,还有一份不错的产业,也有了一个受人尊敬的身份地位。心中戾气慢慢埋藏到了内心深处,此时却是又被完全激了出来。

众人慢慢赶路,到得泾水一个支流旁边,停了片刻,洗去了身上与兵器中的血迹,又接着往徐家镇赶去,看了看头上的太阳,郑智也就更加快了些脚步。

“大郎,哥哥想定了,大校之后,我们便去东京,叫上鲁达同去。”郑智心中倒不觉得带着两人去东京是去送死,而是想着多个帮手,也好做事。

但是在王进听来,郑智这想法便是极为危险,三人去东京杀太尉府帐下的虞侯,便是去送死的,即便成功杀了6谦,也跑不出东京汴梁城。

东京禁军虽然不堪用,但是东京毕竟是一国都,能人高手多的是。王进林冲便就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要是高俅调集人手围捕三人,哪里还有路逃。王进显然也是不知道郑智的手段。

“嗯,哥哥吩咐就是,必要杀那6谦。”史进一脸坚定回应,此时哪里会想什么后果,年轻义气,不过如此。

王进只能在一旁摇摇头,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心中似乎也想定了什么主意。

太阳只剩下一点点余晖的时候,众人终于赶到了这泾水河边的徐家镇。

镇子里只有一条稍微宽敞些的主要街道,这街道也并不很长,一行人进入徐家镇,总有好事者认出了郑智,郑智也就是在一年前来过这徐家镇两次,依旧被人认了出来。

“这不是徐老五家的女婿?听说是渭洲城里的大户哦,高头大马的,还挺威风的。”徐老五也就是徐氏的父亲,在这徐氏聚居的镇子里,排行老五。同辈之人大多会称一声五哥,后背之人也会叫一声五叔五伯。这开口便说徐老五,显然也是镇子中一些混混泼皮,出言便是不逊。

“哪里是什么大户,头几个月就有人回来说过了,这怡小娘嫁了个渭洲屠户,徐老五是被人骗了。哈哈。。。。”另外一人开口笑道。怡小娘说的就是徐氏,徐家怡。在这镇子里大多叫怡小娘。渭洲城到徐家镇,步行赶路也只要两天时间,许多消息自然也会慢慢传回来的。郑智是个屠户这个事实,也瞒不下多久。

“哈哈。。。。若真是如此,只怕徐老五知道了要气疯过去。。。”

“徐老五知道了。。。早就有人与他说了,没看这徐老五家人从来不提自家女婿的事情,若是旁人家的女儿嫁给了渭洲大户,哪里还会藏着掖着,还不时常拿来炫耀几番。”

“也是也是,不知这屠户找的是哪个媒人,我也要去寻此人为我说亲。哈哈。。。”这泼皮倒是有些脑子,心中还想去寻郑智的媒人,也好骗一个哪家小姐回来当媳妇。

郑智打马而过,虽然知道有人议论,却是也听不清别人具体在议论什么,也就没当回事,只是打马按照记忆往娘子家中赶去。

徐氏的家是正街边上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比之郑智在渭洲城里的家还要大上不少,有两进的院子,也是知道这徐老五在徐家镇还是有点脸面的。

当然郑智家在渭洲城,那里的房价地价可不是这徐家镇能比的,郑智能有这处宅子,也是上下几代人积攒下来的产业。

到得门口,众人收好刀枪,吴宝山自然先上去要拍门,倒是郑智挥手制止了,自己上前拍门,这样也显得一些尊重,这些观念想法也是郑智上辈子带过来的。

此时徐老五一家人正在吃饭,听见有人敲门,这徐家小弟徐泰便起身来开门。打开门一见是郑智,脸色一垮,但还是打开了大门,回身向正厅内喊道:“渭洲的郑屠来了。”

这徐泰显然也知道郑智只是个渭洲屠户,竟然连姐夫也不称呼,直接说渭洲郑屠来了。厅内众人听言,脸色各异,但还是都出了正厅来迎接,不看郑屠的面子,也是极为想见自己女儿与妹妹的。

郑智也不在意这小弟徐泰的不恭敬,只是回头挥挥手,示意吴宝山带人把礼品搬进来。史进与王进也是下马随郑智进来。

徐氏带着金翠莲更是几步就冲了进来,见这徐泰,便道:“小弟,你最近可好?”

一句问候,眼中都有泪水。

“姐姐,我是挺好,就是不知那屠户对姐姐好不好。”说着这话,十三四岁的徐泰还一脸不善的看向郑智。

“姐姐是极好的,官人对姐姐也是极好不过。”徐氏也回答道。

此时一家老小都出来了,徐氏个个上前去见过,还有徐氏的大哥徐迪,还有徐迪妻子刘氏、母亲张氏。还有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子,也是蹒跚出来,也就是徐迪的儿子了,徐氏出嫁的时候,这小子才刚出生不久。

一家人团圆,从徐氏忍不住泪水之后,一家人也是泪眼婆娑。可能一家老小大概都觉得徐氏在渭洲只怕是吃尽了苦头。但是这个年代,嫁出去的女儿也从来没有还回来的道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论吃苦受罪,也没有反悔的事情。

倒是郑智只是上前拜见了一下岳父岳母大哥大嫂,便只能与史进王进三人站在一旁,没人待见。都只顾着互相倾诉思念。想来这一家人自从知道郑智是个屠户之后,实在有些不待见这女婿了,便是介绍郑智的远方亲戚媒人也被徐老五寻来好好怪罪了一番,只是事成定局,也没有办法了。

吴宝山等人还在门口拆卸着绑礼品的绳子。

第四十二章 便叫人打断你的腿

陪郑智站在院内一旁的王进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毕竟活了一甲子的岁月了,王进在这些人情事故上心如明镜,即便才进门片刻,心中也是猜出了一些事情。

倒是史进年纪轻轻,在这些事情上也就缺了根筋,终于到了目的地,还觉得听高兴的,嘻嘻哈哈说起话来。

“哥哥,你这弟弟看起来傻乎乎的。。。。”史进在一旁笑着小声道,说的这弟弟当然是徐氏的弟弟徐泰,这小子从开门到现在没有一个好脸色,说话也是冷言冷语,史进只当是年少小孩不懂事,不知道讨好自家都头哥哥。

“呵呵,大郎你是不懂。”郑智苦笑一声,这事情他心中再明白不过了,开门时候徐泰一声屠户,郑智就明白过来了。

王进听了也是摇摇头,这事情也是简单,不过就是老丈人家里嫌弃女婿,从古至今哪里都有生的事情。只是王进不明白这徐氏一家到底是嫌弃郑智什么?嫌弃郑智军汉的身份?这事情在东京倒是不见怪,当兵的被嫌弃也是平常。

一家人还在叙旧,这时代,女儿嫁出去,几年不回家的比比皆是,回一趟家,老小抱头一顿哭的场景更是不少见。几人也是不好打搅,只是一直被晾在一边,郑智心中也有些许的不快,当然也是作不了。

此时吴宝山带着几人抱着大小包裹与盒子进来了。

“官人。放在何处?”吴宝山抱着东西进来,开口问一旁的郑智,总不能把这些颇为贵重的东西直接扔在院子里。

郑智听了询问,并没有直接答话,毕竟这不是自己家中,而是开口大声往徐氏方向问了一句:“娘子,东西可是搬进厅内安放?”

徐氏刚见到一年不见的家人,实在太过高兴,此时把小外甥抱在怀里,正在亲昵,听了郑智一句问话,连忙回头看了看,心中似是想起了什么,马上感觉过意不去了,把自己官人晾在一旁许久了,徐氏哪里还能没有一点愧疚。

“官人,放堂前去就好,官人快来看看小外甥,真是可爱。”徐氏意思就是拉郑智一起上前叙旧,这样就不显得怠慢了。堂前也就是正厅。

郑智走了几步上前,这徐老五脸色依旧不善,把自己宝贝女儿嫁给了一个杀猪的,徐老五心中不仅怪罪这媒人与郑智的欺骗,其实更怪自己没能帮女儿挑选良人。

“岳父,岳母,大哥,嫂嫂,小弟。”郑智又是一番见礼,若是郑智按照自己脾气,自己大包小包往里搬,别人还不待见自己,自己显然也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此时却是不一样,毕竟有了妻子,妻子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旁边几人倒是没有说话,岳母张氏倒是心善,脸色上还有些热切,徐老五直接开口问道:“郑智,这位小娘是怎么回事?”

徐老五之前就一直看着徐氏旁边的金翠莲,只是刚刚团圆,不好多问,此时见郑智上来了,也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若是岳父好好询问,郑智也许左右还要赔笑解释一下,此时见徐老五面色不善,自己又被晾了许久,郑智也就直接回道:“新纳的妾室。”

“不是不是,爹爹,此事是经过女儿同意的。”徐氏见自己父亲一脸怒气已经显出,连忙帮自家官人解释起来。

一家人团聚时候,这金翠莲站在里面,本来就显得尴尬,此事突然见自家夫人的父亲指着自己向官人难,心中七上八下,连连后退两步,似乎是想逃脱这个圈子一般。

徐老五一听是新纳的小妾,火气翻涌,半年来积蓄的不快立马全部进了心中,开口大喝:“郑屠,你这厮骗了老夫也就算了,得了天大的便宜还不知珍惜,我徐家代代良善,被你个渭洲泼皮无赖这般欺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若不给个交代,必不与你甘休。”

这徐老五声音越说越大,这意思就是要郑智当面表态,把这金翠莲休了,好好对待自己女儿一人,心情也是可以理解,语气却是十分不善,直接把郑智骂成了渭洲泼皮无赖。

史进在后见这情况,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王进却只是摇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想插手也不知往哪里去劝解。

“郑屠,你这般对得起我姐姐吗?我若是知道你对我姐姐有一点不好,便叫人打断你的腿,你信是不信。”开口的显然是十六七岁的小弟徐泰,徐老五中年再得一子,平常时候也是骄纵,此时一副江湖做派,倒是有些街头泼皮赌狠的味道。

至于徐家大哥徐迪倒是懦弱了些,也是从小因为徐老五管教严格的原因。两兄弟年岁相差十几岁,性格也是迥异。

郑智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徐老五,若是按照上辈子军人秉性,此时便要转头就走了,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就算以后要照顾,派人送些钱财来就是了。

但是此时走也不好,走了,这妻子徐氏该怎么自处?虽然才做了不到三个月的夫妻,但是郑智也是第一次享受一个贤淑女子的疼爱,内心在徐氏面前早已柔软。否则也不会为徐氏回乡的事情大操大办的。

“夫人,这些东西更加贵重些,是不是放到厢房里面去。”此时吴宝山带着几人已经是搬第二趟了,这回搬的都是一些真正贵重的物品,进得门来也就询问起来。

徐老五见郑智不言不语,丝毫没有把自己的话语听进去,心中更来气:“能有什么贵重东西,我徐家不缺这点破烂,都给我扔出去。”

郑智深吸一口气,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也不再看这岳父大人,只是对着呆呆得不明所以的吴宝山道:“放在院中就是了,你们都先出去等候。”

“爹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官人带着女儿赶路一天,且先进去吃些饭食,慢慢说。”徐氏已经着急得眼泪又下来了,想着先缓和一下,吃饭时候,慢慢解释,也能让自己父亲气消一些。

吴宝山看着情况不对,赶紧把东西就放在院子地下,听着吩咐,带人就出了大门去等候。

《大明第一书生》此书不多说,与屠夫一起在签约榜上,质量是杠杠的。

第四十三章 哥哥,你却是能忍?

ps:今夜会加更,把这一波小剧情推完,开始新的剧情。下面作者还有话说。

此时徐氏的母亲刘氏也觉得自己丈夫这样说话,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开口回旋道:“是啊是啊,什么事情都等吃了饭再说。”

“都且站到一边,没有你们说话的地方。”徐老五伸手把女儿一拉,接着又道:“郑屠,你莫不是觉得我徐氏一族好欺负不成?”

郑智叹了口气,眼睛看了看一边着急得泪眼婆娑的娘子,依旧还是不答话语,实在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真要是开口了,郑智也是没有好态度,必然事态更糟糕。心中回头想了一下,兴许这岳父一通脾气完,事情暂时就过去了,何况自己还大包小包前来讨好。

徐泰见郑智不言不语,这般不把自己父亲当回事,看着旁边之前吴宝山放在地上的一个小木盒子,上前就是一脚,把这小木盒到一旁,恨恨也说了一句:“郑屠,你莫不是觉得我家好欺负不成。我现在出去就能叫人来打断你的腿。”

一旁史进正是年轻赌狠的年纪,之前这徐泰说要打断郑智的腿,史进就有些忍受不住了,此时这徐泰又说一次,史进哪里还会忍受,也管不了什么家事外事的,就是见不得自家哥哥被人看扁了。

“你这泼才,倒是去叫几个人来试试,看看到底打断谁的腿。”史进上前几步出口就是真正的江湖做派。心中哪里还有什么顾忌。

王进连忙把史进往后拉住,史进这话一出,事态哪里能往好的地方展,必然是越来越糟糕。

此时这被激了一句的少年徐泰却是又不说话了,似乎没有听见史进的话语一般,眼神直往院子角落看去,正是那被自己一脚踢飞的木盒子方向。

原来是木盒被这徐泰一脚踢到角落,撞到院墙之后盖子裂了开来,散落一地的银锭子。正是郑智准备的三百两银子就装在这个木盒里面。

徐泰年纪轻轻,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这徐家财产加在一起,包括这处宅子在内,作价之后只怕也就只值这点银两了。眼睛死死盯着那角落的银锭,不说这么多钱徐泰没见过,就是这么大的银锭子,他也是头一次开眼。

徐老五此时也是看见了,只是徐老五活了这把岁数,本就是个顽固之人,并不是见钱眼开之辈,还是觉得自己女儿幸福更重要,开口又道:“郑屠,你这厮做了什么强人之事,哪里来这么多银两?这小妾你休是不休?你真是长本事了,还带外人上门欺辱,今日与你做个了断。”

郑智这岳父真正要达到的目的还是要郑智休了小妾,到了这个时候,也就直接说了出来。刚才史进出言威胁徐泰,徐老五更觉得是郑智带人来欺负自己。说完这句话,这徐老五作势就要出门喊左右族人。

到了这个时候,郑智也是知道事情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了,上辈子活了三十多年,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家务事,当然也是郑智老婆都没有,更不谈这些事情了。要自己就这样把金翠莲休了,也是不现实,再在这里留着,只怕这徐老五叫来左右徐氏族人,当场打起来也是可能的。

“娘子,我便先走,明日再来接你。”郑智只得这么办了,先走再说,心中想着,以后事情以后再说,看着自家娘子徐氏的脸面,能照顾当然还是要照顾一下。

要是真按照这个时代的情况,按照郑智的内心,真想说上一句,老子纳妾关你们何事。却是也不能说出口。归根结底还是这徐家没有把郑智看得起,若是自家女儿真嫁了一个大户或是官员之类的,这一趟回乡之旅必然是其乐融融,别说一个小妾,再带几个小妾也不算事情。

徐氏早已经哭花了脸,谁叫这徐氏本就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生下来就没有那种据理力争的基因,夹在丈夫与父亲中间,只有干着急与束手无策。

“官人,你且到镇子里的客栈住下,妾身先在家中与爹爹解释。”这也是徐氏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要是自己父亲与弟弟真到外面叫人来,变成全武行,那便是徐氏怎么也不能接受的后果。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真是不知好歹,这屠户如此欺辱你,你却不知反抗,只怕这郑屠平日对你也是非打即骂,此时还帮他说话,真是气煞我也。”徐老五把心中一番猜测也一并说了出来,还说了句气煞我也,想来徐老五还读过几本诗书。

“没有没有,官人对女儿是极好的。”徐氏连忙又解释,只是这解释已经太过无力,徐家上下哪里还有人会去相信。

郑智也不多说,伸手拉住站得远远的金翠莲,挥手示意了一下王进师徒,四人也就出了门去。

头前心中忐忑不安的金翠莲此时被郑智一拉,脸上呆呆的表情立马加上了一抹羞红,心中更是暖暖的。

要说之前金翠莲对郑智的感情,说来也是复杂,说爱,似乎也没有多少。说不爱,这金翠莲与金老汉一样,身上都带有一股逆来顺受。这也是自古以来中国普通百姓的基本坚韧,憨厚淳朴,逆来顺受,只要还有一口饭吃,许多人怎么样也能活着。

后世之人用了一个极为贬义的词汇来形容这样的性格,奴性。实在不知这种极为偏激的贬义是否正确。

此时的金翠莲内心对郑智的感觉已经悄然生了改变,以前一直觉得这郑官人并没有把自己当回事,还一直忐忑是不是哪天又会被赶出家门。有了今日这事情,心中也是知道了官人对自己也是极为看重的,便是自信也足上了不少。

“哥哥,你却是能忍?”史进也是想不通自家哥哥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睛,却是能忍这翻辱骂与不屑。

“大郎,你却是不懂。算了,以后我们兄弟便再也不做这些事情了,只要快意恩仇。”郑智也是身心俱疲,既要顾及这个,又要顾及那个的事情,郑智真是做不来。还不如回到上辈子一样的生存模式。心中更是不想再在这种事情上伤脑筋,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计划缜密杀了6谦。

第四十四章杀他个家破人亡,杀,必然要杀。(二更送上,中午再更)

天才蒙亮,官道之上,三匹健马,三辆马车又在往渭洲而去。

“官人,爹爹昨日听妾身详说之后,已经气消了。”徐氏通过车窗与骑马在一旁的郑智道。

“嗯,气消就好。”郑智其实压根就不在意这些,也不去想徐氏到底说的到底是真的,还只是安慰自己。

“官人多担待些,爹爹就是这么个脾气。”徐氏还是不放心,依旧劝解。徐氏的善良温柔不仅是对郑智一个人的,对她的家人也是如此。

“不妨事,娘子且宽心些,下回再来。”郑智也不多说,这事情说下去就是没玩没了,心中也是有些敷衍。实在是郑智心思已经在另外事情上了。

“官人,妾身与爹爹说官人如今是小种相公帐下的都头,不再是屠户了,爹爹听了也是极为高兴的。”徐氏心思也是简单,只想解了郑智心中的结。

“嗯嗯,那便极好不过。”郑智其实心中也没有什么结,如果真要说郑智昨天晚上有对什么事情不爽,倒不是岳父徐老五,这徐老五只是有些顽固而已,最终的想法只是想自己女儿能好。

那十六七岁的徐泰才是郑智觉得不爽的所在,但是也不想与之计较,与这十几岁少年计较,郑智也做不来,也就更不当一回事了。

对话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却是郑智越敷衍,这徐氏心中反而越着急,只当是郑智心结深厚,此事徐氏内心是有愧疚的。

又是到了太阳只剩一点余晖的时候,众人进了渭洲城。

刚一进城,郑智就感觉这渭洲城今日有些不一样,城门处的兵丁比往日多了不少,城楼上的旗子也是换了崭新的,颜色艳丽。即便是街道上都显得比平日里干净了不少。

郑智也是纳闷,自己昨天大早才走,今天傍晚就回来,这渭洲两天时间怎么就变化这么大。

众人也是乏力,此时倒是没有心思去打听什么,到得家中,郑智拿些银两散给了吴宝山几人,稍微洗漱一下尘土,便出门去了。

郑智史进二人出门,当然也就是去寻这鲁达,三人潘家酒楼上吃酒吃肉。

鲁达自然是知道城里生了什么事情,听得郑智询问,也就一一解答。

“哥哥,是明日东京来的大官就要到渭洲了,听说是经略整个西北军政,河东路,永兴军路,还有咱们的秦凤路,都在他的治下。小种相公更是大早就安排人手把城里收拾了一番,好迎接这大官。”

“是何人?”郑智又问是什么人,心中也是在用自己不多的历史知识盘算着,这么大的权利,从山西到甘肃的北方,全部归这个人管辖,用封疆大吏来形容都不够。

“具体的洒家也是不知道,听说是个太监,叫童贯的。之前也没有听说过。”鲁达喝了一口老酒,满不在乎道。在他眼里,什么大官都是无所谓的,两位种家相公才是最该尊敬的。

“童贯?太监?”郑智心中已经翻天覆地起来,尽管郑智没有多少历史知识,却是也听过这大阉人童贯,水浒里面的大反派,历史里的大奸臣。以后也是这枢密院使,总管天下军队的国防部长。

“哥哥,就是这么个名字,童贯。”鲁达倒是没有郑智那些惊讶,管他童贯、李贯、刘贯,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郑智拿起装满酒的大碗,喝上了一大口,心中还在盘算,这童贯二十岁自己把自己阉了进宫,一直是个小太监,直到四十岁才迹,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没想到就被皇帝赐了这么大一个官,西北经略使,经略整个西北军政。

还好郑智心中还有些不一样的认识,直到这个童贯并非后世评价的那样无能,这与西夏的横山之战就是童贯打的,差点把这西夏打得灭国。郑智也起了些另外的心思,不过事情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这西北大校,想来也是童贯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了,可能也是西北各路的官员为了迎接童贯而办的,各个都想在童经略面前出一番风头。

“哥哥今日若是不归,只怕今晚相公都要派人去召你了,明日那大官到了,肯定也要校阅一番的。”鲁达对经略府与小种相公的事情倒是一清二楚。

郑智点头回应了一下,心中盘算着这童贯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是奸臣宦官?还是知晓兵事的良将?

想来都不是,这童贯还真不是一两个词能概括的,既有些担当,又更加贪财,手段也是不差,真真是用词汇概括不了。

“提辖哥哥,昨日我们在路上又碰到那个6谦了。”史进开口说道,昨日虽然是胜了,却是吃了一肚子的鸟气。

“什么?又是6谦那厮,这狗杂碎,大郎快说来听听。”鲁达对于什么大官的事情倒是不感兴趣,对于这6谦,却是特别上心。

史进一番前后述说,鲁达更是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手中的大碗直接就飞到了墙上炸裂开来。

“洒家杀了这厮。”

“提辖哥哥,都头哥哥说此番校阅之后就去东京杀6谦,还说你也同去。”史进这话便是邀请的意思了。

“同去,这次洒家一定要去,这狗杂碎,杀他个家破人亡,杀,必然要杀。”鲁达一句话说了几个杀,可见心中愤怒。

鲁达这几个杀字说得震天响,便是这二楼其他客人都被吓得不敢说话,正在上楼的小二走到一半,回头又下来楼,便是上菜的胆子也没有了。

第二日大早,众人到了经略府点卯,点卯之后一众经略府官员直接就去了这城门口处等候,其他几个衙门的大小主官更是早早就等在了城门口处。

却是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知道这下午十分,官道上才出现一队人马,个个鲜衣怒马,旌旗招展,一百多号骑士中间簇拥着一辆极为华贵的马车。

便是童贯童经略到了,众人也是不顾几个时辰的等候劳苦,早已列队站好,种师道更是站在头前第一个。

第四十五章小种经略亲自冲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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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队人马慢慢到了城门,马车里面走出一个高大汉子,略显得有些肥胖,显然就是童贯童经略了。

所有官员跟在种师道后面上前行礼见过,一番寒暄客气。

郑智显然没有这个资格上前,只是站在队列里等候着,细细打量这童贯,身高也有一米七五以上,面目白皙,下巴处却还长了一缕胡子。郑智却是纳闷了,这一个太监还能长胡子?

再听这童贯说话声音,声若洪钟,一点也不似郑智上辈子认知的太监声音。这童贯看起来真是与一般男人没有什么两样。

郑智不由细思了一下,想到这童贯二十岁才阉割,也就想通了胡子与声音的事情。再看这童贯面目白皙,棱角也是分明。不禁想起了后世说宋徽宗赵佶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这个谣言,想来也是真的。

一番客气见礼,这童贯显得颇有气势,完全不是那等畏畏缩缩的形象,相反显得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等到众人都见礼介绍之后,童贯便又开了口。

“午饭已食,先去校场看看渭洲子弟的悍勇。”想来童贯也是听闻种家军的厉害,自己这番来西北也是带有重大任务的,这些悍勇种家军也是自己的进身之资。

这句话郑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本以为贪财童贯刚到渭洲,必然是要先酒宴吃喝,再收些孝敬之类。没想到童贯倒是务实得很,刚到就要先行公事。

童贯这话正对种师道脾气,种师道也是一声大笑:“哈哈。。。童经略骑马还是坐车?”

小种相公压根就没有什么推辞,更是对自己手下儿郎极为自信,直接就问童贯骑马还是坐车,都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来人,备马。”童贯兴致不差,直接叫人备马。丝毫不顾旅途辛苦,童贯一路从东京沿着黄河,到京兆府,过渭水,第一站就是凤翔府,接着就到了渭洲。

也是风尘仆仆,为何童贯直奔秦凤路而来,而不是沿途巡视,想来也是心中清楚,这西北精锐就在秦凤路了,不仅有种家军,还有这折家军。再就是永兴军路延安府了,那里是老种相公所在的地方。

没想到童贯骑术也是不差,上马便能奔驰,种师道骑马跟在侧后引路,郑智带着都曲也就跟在后面。倒是这童贯带来的一百多好鲜衣怒马的骑士竟然有些跟不上。

大队人马一路从南门进城,往西门而去,不多时就到了城外校场。

种师道陪在童贯身边立于校场台前,只是招了招手,身后的令兵便击鼓聚将。

尘土飞扬之间,三千多号骑士片刻便聚在场中,郑智带着史进鲁达便在最中心的位置,后面跟着一百骑亲兵都曲。

再过片刻,后面又聚来几千厢军,虽然衣不整,但也是排列得颇为整齐。

想来这万来人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童经略请。”种师道对这下面万多人马倒是满意,自己边含笑点头,边让童贯下令。

“种家军哪里能让旁人指挥,小种经略自是点检便是,本经略只做看客。”童贯一番言语,句句入了种师道的心。童贯心思可见不凡。

种师道听了童贯话语,心中也是高兴,直觉得这童相公把自己看得起,也不奉承多言。

“击鼓!”

种师道一声令下,点将台后,八面牛皮大鼓同时大响,鼓点并不急促。

郑智入了经略府多时,早已知晓这些鼓点的意思,大喊一声:“随我走!”

所有禁军已经转向掉头,远方校场之上早已扎好不少草人,虽然稀疏,却是占地颇广,便是敌人军阵了,看这草人占地面积,直有两万往上。

片刻功夫,阵势已经列开,三千禁军骑士在前,五六千厢军在后。旌旗招展,马匹轻动,甲片作响。气势不凡。

“平常地方,列阵都是厢军在前,待得接阵,禁军再冲阵。小种经略这里倒是不一样了。”童贯疑惑问道。

种师道豪爽一笑:“哈哈。。童经略不知,下官麾下儿郎,便是这三千精锐,党项羌人莫敢与之敌,让厢军先上,岂不是让羌人得了威风,与其如此,还不如这些儿郎一阵而达,杀他个片甲不留。”

“如此悍勇?今日本经略定要好好见识一番。”童贯听言,心中显然有些不信,西夏人本就是马上得天下的,可见骁勇。这官场之上,本就是吹嘘成风,只有亲眼见识了才能作准。

“好,童经略稍待,下官先入阵中。”说完,种师道旁边上来几个亲兵,片刻为种师道穿好重甲。

童贯看着穿好重甲的种师道,心中也是惊讶,又问:“小种经略亲自冲阵?”

“下官每阵在前,一阵便达。”种师道也不多言,战阵之上,种师道从来都在阵前。这种师道此时并非大军团的主官,真正上阵,厢军之作后勤,每阵必然带着精锐出击。

童贯闻言脸色一正,心中极为欣赏,东京汴梁,哪里还能看到真正的武人。

阵前一杆大旗竖立,种字飞扬。郑智紧跟在后,心中丝毫不显紧张,虽然是第一次手持冷兵器上阵,郑智也是见惯鲜血的人。

后面史进更是一脸兴奋,热血沸腾。鲁达倒是老军阵了,端坐马上,手持硕大朴刀,立起耳朵,只等鼓声。

种师道也是习惯战阵,何况今日只是校阅,连鼓舞士气的话都没有一句。

“咚咚咚咚。。。”突然鼓声大作,鼓点紧密。

所有骑士拍马而驰,便是喊叫都没有出,显然也没有把面前那些草人当作一回事。后方厢军不断攒射,尘土飞扬。

只等头前禁军骑士要到一箭之地,后方攒射既止。

郑智打马在前,亲兵都曲把种师道裹在中央,将旗也在中央,可不能真正让种师道真的一人在前冲锋,郑智便是这冲阵第一人,左右便是史进鲁达,再到左右,胡精忠、余大力,大牛也在身后。

郑智现在就是整支种家军的脸面所在。真正上阵,必然也是如此。

点将台前,童贯脸色一直严肃,不远处的三千骑士,身披重甲冲锋,度极快,队形竟然丝毫不乱,几百步而去,也是紧作一团,犹如利箭。

其他地方的禁军,便是步兵冲阵,不得百步,也就变成一块一块了。即便是这种家军后的厢军,弓弩攒射之下,竟然也是令行禁止,前方冲阵到了一箭之地,后方便立马能停止攒射,便是箭雨的密集程度也是别的地方不能比的,想来也是训练有素。

此时童贯心中对这种家军已经有了一个基本认识。

第四十六章看看小种经略有何奇招

台下其余渭洲官员倒是没有多少震惊,大多见怪不怪。

一阵而达,草人哪里还有站立的,这校阅对种家军来说显然就似游戏一般。也就慢慢打马而回。

若真是军阵之上,鼓声必有几通,一通比一通急切。此时却是只闻一通鼓响,也就结束了。众多军将心中也是疑惑,也不知这东京来的大官看自己这游戏,到底是看些什么?

岂不知童贯这两年也是见多了军将,便是这一通游戏,也是让童贯看出不凡之处。

“童经略以为如何?”种师道身穿重甲上来拱手,问道。

“种家军将,名不虚传啊。”童贯初到西北,要得人心,必然是要多番夸奖的。何况心中还真觉得种家军名不虚传。

“今日不算什么,不得几日各州府大校,下官带着儿郎们必然把那折家冲个散乱。”种师道倒是不谦虚,若是别的夸赞种师道显然会谦虚一番,对于自家儿郎的夸赞,种师道当然泰然受之。

折种两家,本就是竞争关系,大校之上,种师道主要目的也就是要把这折家军冲个散乱。

“好,本经略就等着看,此番官家差我经略西北,便是要对党项人用兵,正是你种家大好机会。”童贯对种师道没有什么隐瞒,直接说出自己来西北目的。宋称呼皇帝通常都用官家来指代。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下官一直等的就是这次机会,必然为官家扫荡党项。”种师道心中大喜,这一日终于是来了,平常里大多小打小闹,这回是真要对西夏用兵,攻城拔寨正是种师道心中所想。

“小种经略那头前冲阵的是何人?”童贯又问了句,这一场校阅,个人上倒是没有什么值得出彩的,关键是也没有出彩的机会,但是童贯也要显示自己身为上官的恩泽,收买一下人心,赚一个好名声,怎么也要找个人来褒奖一下,也就问了头前冲阵之人。

“那人是下官麾下亲兵都头郑智,武艺非凡,颇有谋略,下官引来拜见?”种师道回答。

童贯点了点头,手还在自己那胡须上捋了几下,显得一副极为看重的模样。

郑智列队在下面,也是没有想到这童贯童经略还要见自己,听了召唤,下马上了台前拱手躬身拜见。

“郑智?本经略听闻你武艺不凡,勇不可当,还颇有谋略。。”童贯开口道,说话语气并不显得多么郑重,也是这童贯只是叫郑智上来显示一下自己恩泽而已,也没有真见识到郑智不凡。

“某当不得如此夸赞,只愿为相公战阵杀敌,不负恩泽,不负官家。”郑智此时也是知道要说什么话,上辈子电视也是看多学多了。

“好,今日便赏你金银,大校之日,若立功勋,便给你加官进爵。”童贯也不多说,恩泽也就是这么赏的,人心也是这么收买的。

“多谢童经略赏赐。”郑智此时已经在想加官进爵的事情,童贯生平虽然多是贬低,却是也一路官运亨通,直达枢密院使。

一番校阅就这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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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十日,郑智每日带着自己手下校场挥洒,潘家酒楼的诺言当然也是兑现了。

童贯也是在这渭洲城住下了,西北校阅,显然就定在了渭洲,渭洲正是三路中心,各处禁军赶来也是方便。

今日便是这西北大校,各路经略府洲军将齐聚点将台上。

童贯手段高明,话语之间,人人夸赞,一心收拢人心,好为自己所用。

大校开始之前,童贯突然开口道:“折经略,头前小种经略出言,说今日要把折家军冲个散乱,不知折经略作何想法?”

这便是童贯的手段了,拉拢了人心,又要属下相互竞争,这样才显得自己的重要,权柄才能慢慢在手上捏实。有竞争才有裁判,有了竞争才能显得裁判的重要。童贯便要做这裁判。

一旁年纪稍轻的折可求听言,脸色一怒,本就与种家多有杯葛,此时听了这话,便道:“若是老种相公,下官倒是还有几分敬畏,来个小种口出狂言,下官稍后便让他见识一下我折家的厉害。”

这折可求显然也是知道种师道必然是真说了这话,不然童贯哪里会当着众人面造谣生事,何况种家两位都在场。

“折可求,便是你知晓某家的厉害。”种师道也是不惧,两家打交道多年,也不是今日一时的嫌隙。

一旁出来以为须花白了老将,正是这西北名将刘法,此时出言也是调和:“两位不需多言争执,稍后校场之上看本领。”

也是须皆白的老种相公却是半眯着眼睛不言不语,今日不仅是两家要竞争,更是要在这新上任的上官面前争夺一个地位,必然是要自己儿子出彩的。说是争宠也不为过,只要胜了,不说其他,就是以后钱粮器械的数目也不是别人能比的。

这上阵的先后顺序与对手倒是早就安排妥当,西北多年,哪里的禁军什么水平众人心中早就心中有数。

校场上尘土飞扬,此番校阅已经不比头前,是真正的两军对垒,全部重甲在身,只是武器全部会把利刃包裹严实。这等校阅,出些意外也是正常。这大宋天下,也就西北之地还有这等真刀真枪的校阅了。

宋人的勇武已经没有了,只剩下这么一点西北血脉。

童贯站在将台之上,心中越来越欢喜,这西北军的悍勇果真不是虚言,自己想要戴功回京,必然在这些人身上了。

郑智骑着健马立在阵前,此番已经是最后一阵,日头已经西斜,带着血红之色。

种师道面色紧绷,不似十日前校阅的轻松,看着对面八千士卒,阵容整齐,心中虽然底气十足,却也不免担心。

种师道不断扫视着对面的军阵,想找出细节破绽,找来找去却是没有想好该从哪里冲锋。

折家军多是步卒,也是一厢的编制,却也只养了八千,个个步人铁甲齐备,军势容整。一看便是训练精湛。

“相公大人,卑职部曲此番便不冲阵。”郑智就在种师道旁边,也是看着种师道紧锁的眉头,开口道。此番郑智也是另有打算。

种师道回头看了看郑智,心中也是知道郑智不是那等临阵退缩之人,便问道:“可有什么计较?”

“卑职有一新战法,骑射之道,此番场地开阔,正是好用之时。卑职带着部曲左右游走,但凡有机会,便入阵中直奔那折经略去。相公大人以为如何?”郑智把心中一番想法说了出来,已到阵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好,且依了你。”种师道倒是没有多想,一百人的都曲,对大局也是没有多大影响。麾下的兵丁各个精锐,倒是不多想,这郑智向来多谋,此番兴许还真有奇效。

郑智也不多言,带着一百号亲兵便离了阵中。直接去了校场旁边。也自然有其他都曲补上位置。

“老种相公,你家麒麟子这般是为何啊?”童贯看着种师道阵中最精锐的中军竟然出来了百十号的马队,便问旁边的老种相公缘由。称呼上倒是颇为尊敬,可见童贯并不是那等嚣张跋扈之人,相反心思上还甚是缜密。

“童经略,老夫也是不知啊,这百十号人出来,倒是捉摸不透其中用意。”老种相公捋了捋胡子说道,心中也是疑惑,即便要分兵,也不是分个百十人出来。

“那便且看着。看看小种经略有何奇招。”童贯颇为好奇道。

第四十七章面前何人?

折可求此时正在对面军阵,坐镇中军。步兵对骑兵,本就是守势。集团紧密,长枪如林,才是步卒取胜之道。

再加上步人甲厚重,盾牌严密,弩箭精良,在这战阵之上,面对党项人的冲击,也是胜多败少,堪称无敌。

此番就是硬碰硬,赌上的是两个世代军将世家的名声,赌的也是这新任的西北经略使在资源上的偏重。

有钱有粮,再加上手下儿郎用命,必然战力也是跟上一层楼的。战阵之上胜算也是更多,将来的名声气势包括家族气运当然更加强盛。

种字大旗已经竖起,折字大旗更是迎风招展。

“咚咚咚。。。”鼓声密如雨点,这才是战阵的鼓声,一鼓作气,勇往直前。

“冲!”种师道长枪一指,三千铁骑犹如一人,便是这马蹄之声都显得无比统一,多想已是无益,阵上见个分晓。

刚出几十步,立马有百多人已经把种师道包裹起来。

郑智心思沉稳,却是没有动作,只等两边接战。鲁达却是等不及了。

“哥哥,此番相公已经杀出,还等个什么?”

“自由安排,稍后紧跟我的脚步,不可掉队。”

旁人都是没有说话,训练这么久的骑射,也是知道郑智想如何个打法。其实鲁达心中也是知晓一些的,只是这个时候实在是度日如年。

盾牌林立,长枪如林。这种家军士却是眼睛也不眨一下便一头扎了进去,虽然长枪无刃。击在身上依旧吃痛无比,即便是有厚厚的铁甲,也是难以忍受的。

更是有许多人已经坠马,后面之人还要让过这些倒地的同袍。冲阵的马队难免杂乱起来。

却依旧一头扎进了八千折家士卒军阵之中。种师道没有其他想法,只要凿穿敌阵,便也就是胜利,中军之上一个小高台上还坐着折可求。凿穿过去,这折可求也就在囊中。

两方人马交汇,人仰马翻,不似厮杀,更像持着器械群殴。两方士卒,没有一个脱离自己的岗位,个个都在拼死。

若是军阵,中了刀枪,也就差不多死了,却是这校阅,倒地站起也是接着再打,完全没有了判罚标准。虽然见人受伤也就不会再去攻击,却还是难免会出意外。

之前几战,大多都比较轻缓。只有这最后一战才是如此的惨烈。便是将台之上的众人,也是眉头紧皱,一副不忍的神色。

童经略更是有些惊愕,这完全乎了自己的想象了,两方人马如此交战,再打下去只怕真是损失惨重,把这些精锐的大宋儿郎折损在自己人手中,真真是不值得。童贯心中已经起了阻止的想法。

“往前推进,快,把将旗往前扛。”种师道大喊,喊得声嘶力竭。将旗就是主帅,将旗就是方向。

“补上去,挥旗让左右两翼都补上去,围死种师道,围死他。”折可求与种师道想法目标显然是一样的。

鼓声如雷,鼓点如雨。

郑智看着态势,种师道已经被围在阵中,行进的度也是慢下来不少,此番已是鏖战,也是熬战,就看那边能坚持得住。

见折可求双翼已经出击。郑智打马大喊:“随我来。”

铁哨已在口中。百人马队狂奔而出,这些士卒早已等不耐烦,此番犹如脱缰野马狂奔不息,只想赶紧入阵支援同袍。

郑智带着都曲直奔折可求后阵。

折可求也是现这队人马,指挥手下一个营指挥使带人去阻击。

百人凑近就射,这强弩把没有箭头的羽箭撒进敌阵,却是没有带来多少的战果。攒射几番,郑智也不再叫射。只是绕着整个战场狂奔。

本来阻击郑智的一个折家军营五百来人,此时哪里还能跟得上郑智的步伐,绕着后阵狂奔,却是被郑智越甩越远。

校阅不是厮杀,本就有诸多不同,便是这强弓也不了力。郑智心中一沉,只能硬拼了。

摆脱阻击之敌,郑智寻得一处折家军后阵的薄弱,一头也是扎了进去。

将台之上,大多是善战之人,见郑智带着百人攒射之后,又扎进阵中,大多看出了一些端倪。

老将刘法两眼微张,似带笑意,开口道:“老种,你家儿子这一手不知道是神来之笔呢,还是多此一举啊。”

刘法与老种相公知交一世,倒是没有什么生分。这话中意思也是明显,这一百号人实在不多,能不能挥效果,也要看这领头之人是不是真有那么悍勇了。

“刘将军却看着。”老种相公对自己儿子还是有些信任的。

童贯听了两人言语,本已经想让手下鸣金,此时却是压制下内心阻止之意。也想看看这队人马作用如何。

头前郑智一杆几十斤的长枪,左右就是鲁达史进,三人为锋,扎入阵中。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全然没有一合之敌,尽皆被几人扫落一旁。

“虎将,此子虎将也。”童贯为了看得更清楚,竟然叫人搬来一个椅子,自己站了上去,此时看到那一队人马扎进阵中,推进极快,不禁大喊。

老种相公更是笑眯了眼睛,长舒一口大气。

郑智大力扫倒向面前两人,长枪打在厚重的步人甲上火花四溅,两人也是应声倒地。抬头看了看折字大旗,狠夹马腹,往这旗帜方向而去。

突然面前出现一员骑马大汉,直奔郑智而来。此人本是折可求身边大将董明远,此时后方也是吃紧,人手更是不足,便把折可求派到后方督战。

这队新入阵的人马一路势如破竹,董明远哪里不知道原因,便是直奔郑智而来,只要把郑智扫落马下,这队人马也是前进乏力了。

郑智哪里不知眼前是个高手,收起一脸的狰狞,心思冷静下来,打马迎敌。

这样的交战,双大多只有一招机会。

瞬间相会,郑智左手持枪去挡董明远的大刀,右手炮捶同出。

一声交击,郑智长枪已经脱手而出,单手持枪哪里能比得上双手持刀的力道,虎口又震裂开来。

却是那右手炮捶已经打在董明远胸前,即便身穿厚甲,这董明远依旧飞下马去,跌落在地,一时间竟然背过气去。

马匹依旧疾驰,史进就在身后,长枪往地上董明远一指,旋即收回。意思便是你已经死了。若真在军阵,这史进再来一枪,这董明远哪里还有命在。

鲁达更是悍勇,硕大朴刀虽然包住了利刃,却是被他当作大锤使唤,常人哪里挨得住一锤之力。

正面惨烈更甚,许多人鲜血横流,便被拖到阵外等候,却也是一番繁琐。

“悍勇无敌,种家有人啊!”童贯站在椅上,口中不断爆出惊呼,身边已经抬来了大锣,只等童贯下令,也就要鸣金收兵了。

郑智抬头再看,大旗已不过几十步,身前竟然出现十几米的空档,再往前也只有几十个亲兵在折可求身后了。

折可求却依旧稳坐中军,长枪也在手上。即便是要自己厮杀,这大旗也是不能动的,只要一动,整个阵势也就乱了。

郑智依然打马向前,折可求的面目依旧能看得清晰,郑智忽然大喊:“射!”

此时郑智左右还有三四十人,从马背弓袋拿出弩弓,上弦就射。没有箭头的羽箭直往折可求而去。

“当,当,当,当。。。。。”

满场皆是鸣金之声。整个军阵,立马各自收兵,士卒们也是累得粗气大喘,有的直接坐在地上休息,有的开始往外运着伤员。

双方犬牙交错,却是能看出眼中的火花,这已经是打出了真火了。再打下去,只怕就有人要把利刃上的包裹解开了。鸣金也是及时。

“面前何人?”折可求捡起一根击打在身边士卒身上之后掉落在地上的羽箭,对着后面只有三四十步的郑智喊道。

“小种相公麾下亲兵都头郑智。”郑智也是注视着折可求,不卑不亢。

折可求脸色铁青,正面战场已经焦灼到了眼前不远,后面却也被小队人马突进到了眼前,还受了一番攒射,虽然这折可求并未中箭,也是颜面尽失。

鸣金之声还在继续,双方开始收拢人马,也有不少军医也围了上来。仔细清点一番,折损倒是不多,断手断脚的满地都是。

郑智也寻回了自己长枪,把这枪头上的包裹解了开来,往天空一举。

“都头威武,都头威武。”就在这折家军后阵,响起了声势惊人的呼喊。

左右折家军士,个个眼光如电看着众人。却越是这般眼神,众人更显得神气十足。

第四十八章官人,王教头不见了

“拜见童经略!”郑智将台上拜见。

经略安抚制置使,种师道也是这么个头衔,前面加的却是渭州。而这童贯为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宋朝也还有很多其他经略使,名头大多不一,比如经略安抚招讨使。

有了经略二字,便是统御一方的权柄,安抚是职责,招讨便是要做的事情。招讨便是要讨伐的意思,比如哪里有贼寇,这经略使自然还兼职招讨。

“好好,郑智,头前本经略就说过,今日若是立功,必然重赏。”童贯看着面前拜见的郑智,心中大喜,这等良将,世间罕见。

“相公大人,此非卑职一人之功,全靠麾下弟兄用命,更有卑职两个兄弟辅助,悍勇比我更甚,还请相公大人把封赏赐予他们。”郑智当然会如此,不说与手下士卒慢慢感情深厚,就说自己这两个兄弟,也是要为他们讨些赏赐的。

“好,都有赏,此番事了,回头让小种经略把名字一一报上,尽皆有赏。”今日童贯真是开了眼界,活了四十多年,从来都没有见识过今日这般场景。

此番大战,若说后果,实在不值,双方皆是伤兵满地。

若说收益,也是不小。之后几天,种师道荣升渭州、庆州两州经略安抚使。渭州往东便是庆州,庆州往东就是延安府,三个州府连成一片。这种家已经变成西北最大的一方势力了。

秦州折家也是得了丰厚的钱粮封赏。

再说到郑智,荣升为营指挥使,手下领了五百号种家骑兵。这营指挥使虽然看似不大,却是在西北没有一个营指挥使能与郑智媲美。史进升了亲兵都头,胡精忠、余大力也升了都头。鲁达直接入了小种相公帐下,从提辖变成了郑智手下副指挥使。

此后这小种相公便是更加忙碌,时常来往与渭州与庆州之间,刚一上任,小种小功便是直接就在庆州住了下来,全盘接手事务。

童贯童经略已经去了秦州开府坐衙,这秦州才是秦凤路的驻所中心。倒是秦州经略折可求以后只怕有诸多不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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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洲慢慢回复到了之前的平静。不过自从童贯来了西北,整个西北衙门事情也就多了起来,一切都在围绕着对西夏用兵的事情忙碌。

郑智心中倒是不急,也是知道这对西夏的横山之战至少还有两年才会开打。现在还处于准备阶段。倾西北之力,与西夏一国作战,可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动的。

此时郑智也在忙碌,得了小种相公的便利,郑智这万达商场也开始在庆州开起了分店,一应事情都交给李二去办理,郑智只是做了个计划。

倒是郑智这提纯高粱酒的事情迟迟不得进展。也是郑智实在没有这个时间来做。

“官人,王教头不见了,从今天大早到现在,一直都没看见人。”徐氏焦急对着刚回来的郑智说道。

“什么?”郑智听言一惊,似乎猜测到了什么事情。

“嫂嫂,我师父出门的时候说什么了没有?”史进更是着急,本就大敌在外,说不准这6谦又回来了。

“大郎,早间我也没看到王教头出门去,中午才知晓王教头不在家中。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教头还未回来。”徐氏说道。

郑智听言,心中思量一下,便知道这王进只怕不是早上或者上午出门的,只怕是天还未亮就走了。

“哥哥,这。。。。。我师父。。。这当如何是好?”史进似乎有些乱了分寸,心中大致都在往坏处去想,是不是王进出门碰到6谦带人回来了,或者。。。。。反正都是不好的念头。

“大郎别急,你且去教头房间看看去。”郑智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答案,王进躲着自己独自出门,只怕是往东京去了。至于去东京的缘由,不用多想也能猜测个大概的。

“哥哥,我师父衣物行礼都没有了。”史进进了房间,片刻又出来了,房间里面空空如也,便是放衣物的柜门都是打开的,并没有关上。可见王进走的时候是多么的小心翼翼,连柜门都不关,只怕出声响,惊扰了众人。

“大郎,你去寻鲁达,我去经略府寻相公,我们在经略府汇合。”郑智此时也是心急,这王进自己一个人去寻仇,哪里还有好下场,如果能行,王进便不会一路从东京逃到渭洲了。

这种事情必须要用详细的计划,这计划可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按照郑智上辈子的经验,要完全摸清楚目标的生活规律,要制定详细的下手方案,还要有完整的撤退计划。这是上辈子郑智的专业基础。

郑智到得经略府,在大门口便碰到刚要进门的种师道,这种种师道明显是刚从庆州回来,郑智也不多言,直接要请长假,缘由倒是没有多说。

不到片刻,史进与鲁达也是到了。种师道并未多问,心中对郑智早已经看作手下第一大将,经过上次大校,种师道在整个西北,在童贯面前,不知得了多少风头,又得了多少好处。

此时郑智三人前来告假,种师道满口就答应了下来,只是吩咐郑智把部曲的事情安排妥善。

郑智更是连夜出城入营升帐,若是旁人想要夜晚出城,那是天方夜谭,却是这刚立大功的郑智,倒是没有耗费什么口舌,那守门的厢军都头便把城门打开了。

营曲五百人,二十几个都头以上的军官,全部到齐,郑智一番安排,大小事情都交给了胡精忠与余大力决断,每日的经略府点卯也让胡精忠代劳。

再又挑选了七八个精锐军汉,牛大也在其中。第二天一早便收拾妥当出了。

十来人骑着健马沿着泾水而下,经渭水,再是黄河,一路到开封府,再入东京。

沿泾水,也就要路过这徐家镇。郑智心中倒是没有多想,却是史进心中有些不快。

一行人没有了马车的拖累。快马赶路,便是下午不到傍晚就到了徐家镇。众人打马进了镇子,寻得之前住过一夜的客栈,安置好马匹,叫上了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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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大王,你要多少银两?

“先吃酒,谨记一点,出门不可喊都头、指挥使,只叫大哥二哥三哥。不论对何人,也不可暴露禁军的身份。”郑智细声对着在座十来人叮嘱。

“是!”众军汉坐在桌旁,拱手回答。

“不可答是,就说知道了。也不需事事拱手。”郑智又是叮嘱,这些军汉,即便是抬手行礼与回答都是整齐划一,这样的行事作风,便是瞎子也知道是军旅之人,一听口音更是知道来自西北。这便是要暴露问题的。

七八个军汉也是聪明,虽然久在军旅,从未涉足江湖,却是精干非常,此时只是点头,也不答话,更不拱手。

不过这几个军汉,本就是小种相公帐下精锐中的精锐,也是郑智亲兵都去下面的精兵。久经厮杀,一身血气凶戾,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哥哥,不需如此谨慎,不过是去杀个人。哪需这般。。。”这说话的就是鲁达,鲁达的鲁莽便是如此了。

“你这厮,一切听我吩咐就是,不听吩咐,必然要丢了小命。”郑智对于这生死大事比上一辈子看得更加谨慎,此时语气也是极为严厉,生怕鲁达鲁莽坏了大事。

鲁达听郑智严厉话语,傻傻一笑道:“嘿嘿,听哥哥的便是了。”

“哥哥,我师父不知。。。。”史进依旧关心王进。

“大郎不需多想,我等有健马赶路,教头无马,必然是我等先到东京的。”郑智安慰道。这渭洲健马,就经略府有三千多匹,还有知府衙门有二十匹左右。健马本是管制品,王进在别处也是买不到的,即便是弄到了,也大多是驽马,脚力与军马不是一回事。

史进听了郑智安慰,心中倒是宽了不少。只要自己等人先到东京,那便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突然客栈又进来七八条汉子,大多带有兵器。坐到了另外一桌,只是这些人也不多言,只是坐在一旁叫了饭食,也不吃酒。

本倒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却是郑智现不对劲,一般江湖汉子,吃饭哪里不喝酒?不喝酒也就罢了,还不说话,这事就有点不对劲了。若是一般江湖人物聚集,哪个不是江南地北一通吹嘘。

倒是郑智也没有当回事,自己身有要事,哪里管得多少别人的事情。带着众人吃罢,便往二楼房间休息去了。早早休息,明天天蒙亮时候,众人也是要继续赶路的。

郑智正简单洗漱一下,躺在了床上,门外传来不少脚步,隔壁客房也是打开了门,还有小二热情招呼的声音,却是没有什么应答,只有小二忙前忙后。

听着脚步也知道隔壁一行人至少有七八个,却是前后都没有什么交流,想来就是之前那七八条带兵器的大汉了。

郑智心中觉得对劲,起身去了对面与隔壁房间,小声一一通知了史进鲁达还有手下军汉,让众人今夜都要警惕些,免得着了别人的道。

回到房间的郑智关上门窗,还搬来座椅堵在后面,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心。

便是睡觉也没有真正睡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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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徐家镇静谧得有如平常,不长的街道上竟然有七八个黑衣人慢慢走过,停在一处院落面前。

“赖头,可是此处?”头前一个背着手刀的黑衣大汉轻声问道。想来这人便是这七八条汉子的领头。

“大哥,正是这里,昨天我跟着那小子过来的,那小子就是进了这个院子。”身后一个稍微瘦小些的汉子也是轻声回答。

“好,事成之后。人人都有份。”说完这黑衣大汉便招呼另外一个汉子上前。

那汉子蹲在墙角,领头汉子踩在这人肩膀之上,轻轻跃起,一翻身,人已经落到了院内。

打开了大门,后面之人鱼贯而入,又轻轻把大门关上,门栓插好。

几人站在院中,看着头领左右比划一番之后,两人一组,各自朝着几间厢房而去。

“何人?”一声惊叫,徐老五突然惊醒,借着透进屋内的月光,面前是一把明晃晃的手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之上。

等到徐老五还想再惊叫,却是嘴巴已经被人捂住,接着传来持刀黑衣人的轻声说话。

“不要叫,再叫就先宰了你。可是明白?”

徐老五此时方才看清情况,睡在身边妻子刘氏也是被一把长刀架在脖子之上,被另外一人用手堵住了嘴巴,只留下惊慌失措的眼睛看着徐老五。

徐老五点点头表示明白。这黑衣人慢慢放开捂住其嘴巴的手。

“起身,到大厅去。”黑衣人见控制住了局势,吩咐两人从床上起来。

徐老五心思稍稍安定不少,知道家中是进了贼人,一边起身,心中还盘算起来,试探道:“大王可是求财?”

不由得徐老五不怕,若是求财还好,若是要命,这徐家一家老小皆在宅子里面,哪里还能留下一根独苗。

“只求财,若是财求不到,那便也要命。”那黑衣人声音沙哑,虽然音调不大,却满是狠厉。

徐老五也不答话,只是搀扶着吓得手脚软的妻子起身。心中还想,求财就好,一家老小总比家中浮财来得重要。

被长刀押解着,徐老五带着妻子从厢房侧门走进大厅,厅内点了一盏小小油灯,灯光被人故意调得微弱。

厅内地上赫然跪着不少人,都被麻布之类堵住了口舌。正是这徐家老小,徐迪,徐迪的妻子,徐迪一岁多的儿子也被绑在地上挣扎,哭声却是传不出来。

徐泰更是不堪,满脸是泪瘫软在旁,地上还有一摊水渍。显然是吓得小便都失禁了。

一家老小,就徐老五一人还能说话,即便是刘氏,现在也被堵住了嘴巴,瘫软到了地上。

“大王,大王,你要多少银两?”徐老五早已被这一番景象吓得惊慌失措,只想满足这些人的想法,赶紧救下自己家人。

“你有多少银两?”那个沙哑的声音开口问道。

徐老五跪在地上全是颤抖,看着眼前高大的黑衣人,犹豫一下,开口回答:“家中全部现银,三百四十两。”

徐老五一番犹豫,还是说出了实话,毕竟这么多条人命在此,也就不敢在说虚言,万一惹怒了贼人,那就得不偿失了。三百两是不久之前郑智送来的,四十两却是家中原本就有的存银。

第五十章 爹爹。。快救我,快救我

“只有三百四十两?”这领头黑衣人却是有些不信,即便徐老五说的是实话,也是不能马上就让这人相信的。

“大王,家中全部现银三百四十两,还是头前渭洲的女婿送了三百两来,我徐老五在镇子里并不算富贵人家,只算殷实,哪里还有更多银两。”徐老五解释道,话语颇为诚恳,眼神慌乱,不断回头看着被押在一旁的家人。

“大哥,肯定不止,他儿子昨日在赌坊就输了七八十两,哪里会只有这点钱。”旁边一个瘦弱黑衣人出言道,此人正是被称为赖头的黑衣人。

徐老五听言大惊,转头盯着那在地上瘫软着的徐泰,徐老五两个儿子,大儿子向来安分守己,只有小儿子徐泰平常顽劣,经常在外厮混。

听得这贼人说儿子赌钱输了七八十两,第一想法就是徐泰去赌坊赌钱了。只是这输了七八十两银子,徐老五是不相信的,徐泰三五两银子都没有,哪里有七八十两来输。

那领头的黑衣人沉默片刻,开口道:“先拿三百四十两出来。”

徐老五听了吩咐,也不敢多言,连忙起身往厢房走去,后面跟着两个持刀黑衣人押解。

片刻之后,这徐老五拿着一个小木箱出来,把木箱递给那领头之人。

领头汉子借着微弱油灯,打开了巷子,稍微一清点,把箱子往地上一扔,开口喝道:“你这狗才,可是欺你爷爷不识数?这里哪有三百四十两?看来是要见点血光,你这老狗才会老实。”

说完那汉子直接去把被绑在地上的一岁多小子提在手上,另外一手操起长刀。

徐老五吓得全身一震,连忙上前打开箱子清点一下,果真没有三百四十两,箱内只有两百五六十两银子。

徐老五哪里还不知事情原委,怕是这徐泰真是在赌坊输了七八十两银子出去,这银子就是从这小木箱里偷去的。

徐老五气得不轻,开口就道:“大王,大王,快放下我孙子,要杀先杀那厮,这箱内原本有三百四十两整银,是那厮偷拿了去,到赌坊输了。”

可见徐老五脾气也是顽固硬派,气急攻心,竟然叫贼人先杀自己小儿子。

那领头的汉子听言,却是笑了笑:“哼哼,那便先随了你的意。”

说完把小孩又放到地上,自己动手,三两下把徐泰拖到面前,解开徐泰口中的麻布,拿刀做势要杀。

“爹爹。。快救我,快救我。。我也只是想拿钱出去赚点回来,免得你日日说我只知厮混花销,一无是处,我哪里知道会把贼人招来,爹快救我。”徐泰吓得魂不附体,连声求救。

这徐泰开口求救,声调不小,那汉子又立马一下把这徐泰口舌堵住了。这汉子显然就是玩的心理战术,随后长刀已经举起。

徐老五平常最疼小儿,虽然怒其不争气,却是打心眼里最疼这中年得来的小子。刚才气急说先杀他,此时回过神来,哪里舍得真叫人杀了徐泰,连忙开口。

“大王,手下留情,家中还有不少细软,也值得几十两银子。。。。”

“哼哼,再多想想家中还有没有其他财物,此番老子先杀一个震慑一下你这老狗,不然你以为老子空口白话不知害怕。”说完领头汉子长刀已经高高举起,显然就是要先杀了徐泰立威,心中也是不太相信这徐老五的话语。

按照这黑衣汉子以往经验,这些富户老财,说有三百两,必然有五百两,说有五百两,那就有一千两。这些人大多把钱看得比命重要,不见点血光,便是没有一个老实的。

“不要啊!”徐老五见长刀已经往下劈去,吓得连声大喊。

其他徐家众人更是眼睛瞪得硕大,满地挣扎,口中都是呜呜的声音。

这领头的黑衣人哪里会听徐老五的话,长刀直接往徐泰大力劈去。

眼见长刀劈下,徐泰便是要人头落地。

突然,一阵大响,大厅正窗破裂开来,碎木往厅内横飞,只见一条大汉飞身而入,手中一杆长枪,直接往那领头的汉子击去。

后面又连跳进来两人,皆是身材魁梧,长枪朴刀直往旁边黑衣之人劈去。

事态突然一变,这领头的黑衣大汉却是反应极为迅,还在空中的长刀一转,便往这长枪而来。

一声交击。这黑衣汉子连退几步才站稳身形,随后提刀就往面前这持枪大汉劈去。

“郑。。屠。。郑智!”徐老五也是被这情况惊呆了,借着油灯,哪里还认不出这破窗而入的长枪汉子就是自己那女婿郑智,破口而出说了句郑屠,突然又觉得不合适,接着又说了句郑智。

在场徐家之人,便是谁也不会想到,今日来救的竟然是这被自己骂出们去的郑智。

郑智也不回应,挡了一下长刀,长枪横扫而出,那黑衣大汉见枪势如此迅捷,连连后退,只是这大厅太小,哪里有多少腾挪之地,只得提刀横挡。

郑智长枪重达四十多斤,加上本身就有一股巨力,这汉子挡下这势大力沉的横扫,人却是已经飞倒在了一边。

再想起身,只见郑智长枪如电,已经捅穿了这黑衣大汉的胸膛。

杀了一人,郑智也不多看,长枪回手,便又往一人杀去。

左右鲁达史进二人也是各自斩杀一个。

“这些人知了我的名字,一个也不能走。”郑智再杀一人,开口说道。正是这徐老五破口而出的郑智泄露了身份,此时郑智谨慎非常,哪里还能让这些人跑了。

“哥哥放心,走不了。”鲁达回答一句,又是硕大的朴刀砍向一人,那人虽然提刀去挡,却是连刀带人一起拦腰而断。

还剩三个黑衣人,哪里还敢恋战,拔腿就跑,头前一人离着窗户较近,纵身一跃,竟然跳到出了大厅,去了院子。郑智也是跃出窗户追去。

这些贼人怕声响传了出去或是徐家有人逃走,所以之前大厅早已经门窗紧闭,此时还剩两人想跑,却是来不及开门,便被鲁达史进两人斩杀当场。

看见前面跃出的那人已经跑到了院子大门,郑智加快脚步直追,却还是稍慢一步,那贼人已经打开了大门,正往门外跑去。

却是只走三五步,旋即又回来了。大门之外,正站着**个持刀枪的大汉,为的正是牛大。

那黑衣贼人站在大门处,左右看了看,把长刀一扔,跪在地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郑智几步走了过来,冷声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经过6谦一事之后,郑智也便深深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

“知道知道。。。。不是。。。不知道不知道。。”这贼人语无伦次,先说知道,却又说不知道。

本来这贼人以为郑智就像大多江湖人物一样,要扬名声,所以问自己知不知道他是谁。这贼人开口就说知道。后来又想起郑智刚才那句话,又怕郑智杀人灭口,连忙又说不知道。

郑智长枪微微一动,厉声问道:“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那贼人见郑智长枪一动,吓得全身一抖,连忙又道:“知道知道,小人哪里不知道渭州镇关西军爷的厉害。”

这人反复一下,还是说了句知道。按照平常江湖人物的做派,这便是显露名声,这贼人一番话语也就是拍马屁的道理。

只是这黑衣贼人此话一出,郑智的长枪已经透胸而过。

此时郑智心中在想,这人竟然知道自己,还如此熟练打家劫舍的套路,心中只有一个名字出来,平凉曹起。这些人十有**是曹起的手下,那日杀曹起的时候,也是走脱了不少喽啰的。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过不得月余又出来作案了。

第五十一章只随哥哥去建功立业。

“你们自去报官,不要露我姓名。”说完郑智带着鲁达等人便出了徐家宅院,直接回到客栈去了。

留下满屋惊魂未定的徐家老小,本来徐老五还想多说几句感谢,却是这郑智解开了众人绳索,出门便走。连多余的话也没有一句。

可见郑智内心,实在是不想过多纠缠,救了这徐家老小,也是适逢其会。此时只想赶紧回客栈休息,好明日大早赶路。

事情原委倒是清晰起来,这曹起手下逃出的人马,之后又聚了这么七八条汉子。却是恰逢惨败,身无分文,头前到处躲避追捕,这几人运气不错,一直逃到了这两百多里之外的徐家镇。

自然也就要想着花销的事情,这些人别的事情也不会,打家劫舍正拿手。这徐家镇只是官道旁的镇子,一无寨墙防护,二也无多少兵丁驻守。在这徐家镇干上一票也是相当安全的。

几人派了其中一个瘦小机灵的喽啰出来物色对象,正好在赌坊遇见偷了家中银子出来赚钱的徐泰,也就有了这一番事情。

只是这些人运气太差了些,进了镇子吃饭投宿,刚好碰到了郑智,还住在郑智隔壁。半夜起身行事的时候,也就被谨慎的郑智觉。

天才微亮,郑智便带着众人收拾洗漱,在店家买了些干粮面饼,出门而来。

刚出客栈门口,一夜未眠的徐老五带着小儿子徐泰竟然等候在外。见到郑智出来,连忙上前,昨夜竟连一句感谢都来不及说,所以大早就在此等候郑智了。

郑智看了看两人,对着旁边说道:“你们先去把马匹牵来。”

众人便往一旁马厩而去,寻昨日交给小厮照料的马匹。只留鲁达史进在旁。

“郑智,贤婿,多谢昨日救命之恩。”徐老五老脸胀红,却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语。

“岳父不必挂怀,举手之劳。”郑智语气轻缓回应,也是叮嘱一句。

“贤婿用过午饭再走?”徐老五试探问了一句,也是想招待一番,毕竟郑智救了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要事在身,先走。”郑智见马匹已经牵来,说完翻身上马。众人也就扬长而去。

留下父子二人看着远去的马队。

“这郑屠真是。。。。”徐泰却是开口,不知想说一句什么,话音还未说完。却是徐老五的大巴掌已经打在了徐泰脸上,直把没有准备的徐泰打出几步踉跄。

“回家收拾你这狗东西。”徐老五听徐泰出言又是不逊,抬手打完就是呵斥,徐泰偷钱赌博不说,还招来了贼人,此时徐老五哪里还忍得住心中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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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智心思本就不在徐家镇这里,自然不会留在这里吃午饭,心中还想着要赶在王进之前到东京去。最好是能先到十天半个月的,这样自己把6谦杀了,王进再到,也就不会出什么事情。

要是到晚了,即便是王进后到,也怕这王进只想拼命,反而坏了大事。

郑智带着众人快马加鞭赶路七八天,每天从太阳刚出来赶到太阳落下去。有时候幸运,遇到村寨就投宿一下,要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就露宿荒郊野外。

今日正好到了华阴县境内,史进心中还是有些想法,这里毕竟是他的故乡,史家庄之前也是大户,就是手下庄客都有几十人。

也是因为史进与少华山中的几个头领私交甚好,被人举报了,才被官兵围剿,逃亡渭州去找王进投靠。

“哥哥,前面便到我家中了。”史进心思还是有些悲伤,偌大一个庄子,却是被史进自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郑智也是大概知道这些事情,安慰道:“大郎,钱财产业,自然会慢慢挣回来的,不要放在心上,现在你也是官身,以后再回来这里把庄子建起来就是了。”

史进摇摇头道:“哥哥,以后便不回来了,只随哥哥去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郑智重复了一句史进的话,心中陷入了沉思,来了这个世界好几个月了,郑智还真没有找到人生的方向,若说建功立业,到底是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北宋过不了十来年也要没了。

北宋没了,变成了南宋,这西北也就慢慢给各方势力蚕食,本来被打得满地找牙的西夏也来分了一杯羹。

郑智想到这里,便是更多想了些。家国大事,便是种师道、童贯、乃至宋徽宗自己也把握不住,最后还是一个国破家亡。自己一个西北军汉能怎么样?

但若是不怎么样,那便也是一个国破家亡。郑智看了看身边的人,又想妻子徐氏,金翠莲,身边的鲁达史进,还有这些军汉,便是连家都没有了,命也保不住了,这辈子这么过?郑智更是不愿。

郑智一声唏嘘,又说一句:“建功立业。”

此时郑智像是想通了些事情,五百人的营指挥使太小,州府经略使也是不够,道路经略使才算基础。一定要掌握力量权柄,别人不行,郑智便要自己来,不说什么力挽狂澜,也不讲多少家国大义。

打来打去,不管他金国女真人、辽国契丹人、西夏党项羌人,最后还不是都变成了中国人。乱世之中郑智只想保住自己身边面前这些人。

“是极是极,洒家也跟着哥哥建功立业。”鲁达连忙也说了一句。鲁达向来就是一个浑汉,练就了一身绝世好武艺,却是没有一点人生目标,每日有酒有肉便是生活足矣,即便是上阵厮杀也没有想过什么功成名就。

义气至上,血性十足。归根结底,义气两字驱动了鲁达的一生。

郑智抬头看了看夕阳,突然一身气势爆,开口笑道:“哈哈。。。我便带着你们建功立业!”

众人皆是大笑不止,好像功业就在手边一般。

又走了不多时,众人已经进了史家庄,面前只剩大火之后的残垣断壁。

史进唏嘘不已,开口对郑智说道:“哥哥,那少华山就在附近,山上三个头领与我交好,颇有义气,要不要上山讨碗酒喝?”

郑智听言一愣,心想,还把这少华山三位天罡地煞给忘记了。

就在郑智愣神时候,史进以为郑智不愿,连忙又道:“哥哥若是不愿也无妨,毕竟是打家劫舍的强人,我等身为官兵,也不好与之相交。”

史进显然是会错了意,郑智摆摆手道:“大郎带路,且去会会也好,没什么官兵强人的,好汉就要多交。”

郑智刚才有了一番内心想法,打定了一些主意。自然也就有了许多另外的想法与打算。

第五十二章史家大虫的哥哥,哪里敢怠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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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进带路,一行人往这少华山而去,天已有暮色,少华山并不高大,却也是山脉连绵,与华山一脉相承,地势也是险要,进可威胁周边州县与官道,退可入这连绵山脉,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郑智想到此处,不禁高看了这神机军师朱武一些,能选在此处落草,也是有一番战略眼光的。

“哥哥,我等需走快些,晚了天黑下来,山道难行。”史进是去过几次山寨里面的,自己史家庄汉也还留了三四十人在山寨中安置。

史进说着也是加快了马步,郑智带着众人急马前行。

却是刚到山脚,山林间突然四处暴起了大呼小叫之声,片刻之后就有一两百号手持刀枪剑戟的喽啰围了上来。

军汉们立马拔出武器,左右戒备,郑智三人倒是心思安稳,知道这里出来的强人,必然就是少华山上的了,也不着急。

片刻之后,人群里骑马走出一人,手持一杆长矛枪,长度竟然比郑智的还要长上不少。

史进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少华山上的第二把交椅,跳涧虎陈达,正要上前说话,却是被郑智拉了一把。

史进看了一眼郑智,不明所以,郑智心中也是知道这人必然是山上的头领,郑智笑了笑轻声问道:“何人?”

“跳涧虎陈达。”史进也是轻松回答。

“且让鲁达试一下此人武艺。”郑智也是觉得好玩,心中也是想试一下这陈达手下有没有点本事。

史进听言便不答话,脸带笑意,打马往后躲了躲,免得被这陈达认出来了。

陈达手持长矛立在头前,已是傍晚过后,天快要黑尽,今日陈达出来剪径,等了一天不见人来,却是到了要回寨子的时候,来了一队人马。

看这队人马的马匹俱是神骏,心中也有了打量,能骑这样马匹的,必然是非富即贵,即便是自己山寨里面,虽然也有几十匹马,这样的马匹却是一匹也没有。

陈达扫视一下众人,接着微弱亮光,竟然还真没有认出史进,开口喝道:“我乃少华山山寨二当家陈达,今日在此剪径碰到了你们,也是你们运道不好,也不与你们为难,身上财物交出即可。”

郑智听言也不答话,只是对着鲁达示意一下。鲁达打马而出,说道:“洒家银两多的是,且看你的本事了。”

陈达武艺也是不凡,听了这话,便不多说,长矛一紧,打马就上来了。

两人马都不快,却是陈达马匹本就矮了一头,加上鲁达本就高大,两人一上一下,战作一团。

也是鲁达知道自己哥哥试探的心思,并未全力厮杀。朴刀大开大合,居高临下连连劈砍。

这陈达也不甘示弱,虽然身形上趋于劣势,却是一杆硬木长矛挥舞的滴水不漏,挡住鲁达朴刀不说,还时常能攻上一两招。

郑智观看片刻,心中也有计较,这陈达武艺只怕与那平凉曹起不相上下,也入了一流。

史进心中其实早有了解,这陈达武艺实在不错,以前虽然自己擒过这陈达,但是陈达与自己也能拼得不少回合。

战得好大一会,鲁达心思也就浮躁了些,懒得与陈达打来打去,朴刀大力挥出,假装用力过猛,一时间回不过来的样子。

陈达见这破绽,不疑有他,也是小看了鲁达,挺枪而出,就想把鲁达挑落马下。

却见鲁达那刚才还回不来的朴刀瞬间便又收了回来,直接用刀身拍在了陈达持矛的肋下。

陈达应声落马,连忙站起身来,怕这鲁达得势不饶人。还好鲁达并未全力,否则这一击,陈达哪里还能站起来。

“哈哈。。。陈达,你看我是谁?”史进看到陈达摔落马下,笑着开口。

陈达听到有人喊自己,声音还颇为熟悉,抬头扫视一下,立马就看到了史进,心思一松,本以为今日怕是要苦战,此时见对方马队之中是史进,心中一喜。

“大郎,史家大郎,你回来了。”陈达连忙往史进走去。

史进也是下马过来,两人相拥一下。又互相用拳头打了一下对方肩膀。

“大郎,你寻到师父了?”陈达开口就问。

“寻到了。”史进回答道。

“莫非头前那汉子是王进王教头,难怪如此了得。”陈达直把鲁达当作了王进。

“头前那个是我家鲁达哥哥,我来与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我家郑智哥哥。”史进还有些不习惯直接称呼郑智的姓名。

郑智带着麾下军汉也是下马而来,众人一番拱手见礼。

陈达笑道:“史家大虫啊,你一回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要是早些相认,也让我少了一番吃打。”

这史进在华阴县时候,江湖好汉都把他叫做大虫。便是朱武下山劫掠,想要借道史家村都说,那史家大虫,惹不得。也是因为借道的事情,才让史进捉了陈达,之后史进与少华山关系越来越好,史进请三个头领吃酒的时候被人举报了,才有史进远走渭州的事情。

“嘿嘿,也是好叫你知道我家哥哥的厉害,免得你不知好歹,怠慢了哥哥们。”史进也是笑着回答。

“史家大虫的哥哥,我陈达哪里敢怠慢去。快快随我上山,朱武哥哥见你回来了,必然欣喜。”陈达连忙盛情邀请起来。

众人牵马走上山道,喽啰们也是兴高采烈跟在后面,这些人也是知道史进的厉害的。见史进回来,还带了许多好汉,也是与有荣焉。

山路骑马不便,众人步行上山。天完全黑下来时候,山寨大门也就到了,两边大石夹住一条小道,这寨门就建在这小道之上。也算是天险。

进了山寨,身边人越围越多,大多是史家原先的庄客上来拜见。等到众人进了大厅,见了神机军师朱武与那白花蛇杨春。

史进更是忙前忙后介绍着。

客套过后,好酒好宴也就上桌了。

之前郑智想这朱武应该是那种儒生打扮,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现在看来,却也是武人打扮,听史进介绍,这朱武还能使上一手不错的双刀。

也是让郑智吃惊了一下,水浒传中,一个智多星吴用,一个神机军师朱武。两大军师,吴用是个学究先生,没想到这朱武还真是个武人。

朱武心中也是高兴,自从上次史家村事,朱武心中一直对史进有些愧疚,这史进对自己兄弟义气非常,却是自己身份害了史进庄破人逃。之前就留过史进在山寨里坐头把交椅,史进还是拒绝了,要去延安府寻王进投靠。

朱武抬起酒杯,站了起身,对着一旁的郑智开口道:“山寨贫瘠,招待不周,还望哥哥见谅。”

朱武也是知道郑智是领头,便先敬郑智,口称哥哥,也是史进在这里的面子极大。

第五十三章朱武,你口出甚么狂言

“寨主客气,我等赶路办事,能有这等丰盛酒宴,实在是感激不尽,多谢寨主款待。”郑智拿起酒杯,站起身也是客气。

众人推杯换盏。史进却现不对劲,这少华山势力不小,向来都是比较富足的。今日虽然酒宴也算丰盛,却是这菜色与酒的品质比之前差了不少。

史进不禁开口问道:“山寨近来可是遇了困难?”

朱武放下酒杯,一声叹息,在史进面前也不藏着掖着,开口便道:“不瞒大郎,近来官府不断出高价悬赏我等人头,便是外地来的好汉高手也拼斗了几波,这官道来往的客商也是越劫越少,日子也实在是不好过。我等这几日正寻思着去打这华阴县城的事情。”

郑智心中不禁盘算一番,接话道:“寨主打家劫舍的事情倒是做得不妥当,若想解此困局,必然是要换个经营模式的。”

朱武一听郑智说有解此困局的办法,连忙拱手请教:“还请哥哥叫我办法。”

“劫道之事必然是越劫越少的,客商宁愿多绕远路也不愿被人劫掠一空,附近百姓便是更不能多劫,劫掠过甚,无异于杀鸡取卵,还惹得天怒人怨,山寨便更加难以经营。”郑智侃侃而谈,心中也是看透了这局势。

朱武后来虽然是神机军师,心中也是颇有谋略,此时却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大目标理想的土匪头子,人在什么位置,自然也就考虑什么位置的事情。

听郑智一语道破山寨经营的困局关节所在,又是拱手再问:“那哥哥觉得我等该如何经营才好?”

郑智喝了口酒,放下大碗,眼神扫视一下众人,开口又道:“若要经营,必然是细水长流,这少华山下的华阴县官道本就是进出西北要道,来往客商向来频繁,经过一番劫掠,也就大多绕道而行了。若是山寨以后不再劫掠,而是设卡收取少许过路费,寨主以为如何?”

朱武本就是聪明人,郑智稍一点拨,朱武就明白其中意思。楞在座上细细思虑一番,朱武便知晓了其中深意。若是常年客商络绎不绝,哪怕只是少许过路费,也够山寨吃喝用度的。

之前落草的时候,朱武却是没有这么想过,刚刚落草,正是缺银少粮的时候,劫了肥羊,个个喜不自禁,解了燃眉之急,那个回去多想细水长流。

“哥哥接着再说。”朱武想通关节,连忙又问。

“呵呵,倒是这山下村庄百姓,便是以后再也不能劫掠了,还要多加照拂,多给恩惠。百姓向来淳朴,得了恩惠,以后必然也要帮助山寨一些事情,官府也少了百姓报案,更不会与你们为难。岂不是两全其美?”郑智再说一道关节。

“哥哥一语点醒梦中人,多谢大恩,哥哥不若上了少华山,我等拜了哥哥为主,必然能将山寨扬光大,以后众兄弟喝酒吃肉,岂不快活。”朱武一时激动兴起,心中认定郑智有大谋略大智慧,竟然想郑智上山当这山寨之主。

史进一听朱武竟然叫自己哥哥上山落草,心中大怒,开口喝道:“朱武,你口出甚么狂言,我家哥哥何许人也,岂能上山落草。”

朱武一看史进突然翻脸呵斥,心中也是大惊,还真不知道郑智是何许人也,之前听众人也是大哥二哥之类的称呼,本以为是哪里的江湖好汉巨擘,现在看来只怕不是这一路人,连忙站起来开口问道:“小弟孟浪,还为请教哥哥是哪位尊贵?”

也不怪朱武没有多想,要是郑智真是这个时代的人,身为禁军指挥使,哪里会上土匪的山寨做客。

史进此时脸色缓和不少,对朱武轻声道:“我家哥哥的身份你便不要打听,只需听我哥哥的安排就是,我哥哥与你出谋划策,必然就是妥当的。华阴县已经去请了渭州小种相公的人马,若是小种相公得了空闲,你这鸟山寨便剩不下一个吃饭的家伙事了。”

朱武更是大惊失色,小种相公的名头哪里会没有听过,若真是小种相公兵来打,后果真是不堪想象,怕是只有躲入深山做野人一条路了。

“大郎此话当真?”朱武还有些不敢相信,华阴县如何能请动小种相公。却是不知种师道却是看中了华阴县给的钱粮与山寨中的钱粮,毕竟西北贫瘠,养兵的钱粮耗费来路也是种师道要考虑的事情之一。

郑智心中有了打算,接话道:“寨主先把左右都退了出去。”

朱武连忙把大厅内的喽啰下人全部吩咐了出去,大厅内只留少华山陈达与杨春两人。

郑智又开口道:“某乃小种相公帐下营指挥使,大郎是亲兵都头,鲁达是副指挥使。”

“拜见指挥使大人!”朱武带着陈达杨春站起身来躬身大礼拜见。

“不须多礼,你们是大郎的兄弟,自然也是我郑智的兄弟,此番经营方略你也知晓了,可是知道如何操弄?”郑智问道,心中还怕这朱武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操作。

“多谢指挥使大人指点,小的也是知道该如何操弄的,明天就派人去附近州县散播消息,就说少华山寨不再劫掠了,只收少许买路钱,只要有几人走通了路,便好说了。”朱武倒是聪慧,郑智一番点拨,他心中就有了安排与打算。

“嗯,如此便好,不须再客气,称哥哥便是,我等今日在此借宿,明日便要赶路,先吃饭。”郑智此时也不客气,坐正身形,一番气势尽出。心中也计较过要把这朱武收入麾下的心思,此人实在有些智慧。叫朱武用哥哥称呼,也是拉近关系,兄弟之间才如此称呼。

“多谢哥哥,以后每月,少华山必送一份到渭州去。”朱武这也是表一下衷心,也是义气,不能白得了好处,但是也不把事情说破,只说送一份到渭州去,也知道郑智必然能听懂。

史进此时不怒,反倒欢喜起来,这少华山三人本就与自己相交莫逆,此番这三人显然又得了自己哥哥看重,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以后听我哥哥吩咐行事,必然是有一番大出路。欢喜得紧,吃酒吃酒,哈哈。。。”史进大笑,连忙给郑智倒酒。

朱武心思里也是欢喜,以后有了这么一个靠山也是极好,心中更是知道郑智不凡,说不定以后真如史进说的,有一番大出路。没有谁真想当一辈子强人土匪,归根结底也是不想被人欺辱,然后混口饭吃。

再看史进,头前华阴县还满处捉拿他,现在已经是小种相公帐下的都头了,不免让朱武心中更起了几分希冀。

“我再敬哥哥一杯。”朱武又是来敬。

郑智出门在外也是不想多喝,谨慎为上,之前倒是喝了不少,现在只是浅尝即止。再有来敬,一应托付鲁达来喝。

鲁达好酒,此番更是喝得兴高采烈。半酣之间,又把那硕大朴刀拿来挥舞。舞到兴起,便是大厅的粗壮木柱也被鲁达挥刀砍断一根。

郑智只是轻笑,恩威并济,恩是给了,鲁达这番酒疯,岂不正是威,也正合了郑智的心意。

却是这陈达更加惊讶,哪里还不知道之前鲁达与自己打斗,真是耍着自己玩的。

第五十四章哥哥什么时候会作诗了?

接着吃酒吃肉,众人慢慢融洽起来,鲁达耍了一通酒疯,史进也不甘落后,把自己的宝贝长枪拿出来炫耀了一下。

还拉着陈达杨春二人与其比武,却是这二人怎么也不肯迎战,华阴县史家大虫的威名那可是实打实的。

酒宴散去,朱武也是给众人安排好的住处。郑智还是习惯性洗漱一番休息去了。

朱武却是半夜把史进又叫了出来。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递向史进。

“大郎,这是我朱武备下的一点盘缠,明日你带着给郑智哥哥花销。”朱武也是见惯了人情,此番也是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不料史进看着递过来的包裹,并未去解,反倒哈哈一笑:“哈哈。。。银子你就收回去便是了,我知道你这山寨如今也是困难,反倒是不必如此。”

“大郎,你且收着便是了,回头给了哥哥,也是我朱武的一番心意。”朱武深知世间好歹,郑智是什么人,只看跟着他的史进鲁达,他心里也就有数了。若说这银子是讨好,还不如说真是朱武的孝敬。

“你且收回去吧,我家哥哥有的是银子,渭州地面没有不知道我家哥哥大名的。。。说错了,哈哈。。。该说此番西北地面没有不知道我家哥哥大名的,便是你去问问华阴县的禁军,听了我哥哥名字,看他们怕是不怕。”史进一番话语,自己又笑了起来,更是得意。

要说之前,郑智还真只在渭州,而如今这西北州府禁军大校之后,整个西北,谁不知道小种相公帐下有一员绝世猛将。

朱武听了史进这番话,自然是相信的,心中更是惊讶,自己虽然知道郑智不是一般人,却不知道这郑智有这么大的威名。便是这华阴县的禁军都要怕他?更是想着要拉好与郑智的关系。

第二天一早,众人又出了,今日出,队伍里却是多了一人,正是那跳涧虎陈达。

昨日朱武从史进这里离去,便把自己两个兄弟邀来,三人一番座谈,便有了今日陈达跟郑智去做事的事情。

本来郑智婉言拒绝了一番,说道,我去办的事情极其凶险,也不能为外人道也,你去不便。

却是这陈达说了一句话打动了郑智,陈达回答,哥哥,小弟此番跟随,只愿帮哥哥效死,至于其他的,小弟一概不管不问,只听哥哥吩咐便是。

郑智听了此话,心中也是想了一下,这少华山寨,也是一方势力,今后兴许还真大用处,此番带上陈达,也能安了朱武等人的心思,也就答应陈达跟随去东京。

一行人也就出了。陈达之前都还不知道到底是要去哪里,此时半路之上倒是知道了是要去东京汴梁,心中也是激动了一番。汴梁繁华,全天下都知道,可又有几人能真正亲眼看到汴梁。就如后世一样,第一次去北京,总是有些心情激动的。

越往东京,道路便越是宽广平坦,往来旅人也是越来越多,又行了二十多日,终于看见了汴梁城墙。

郑智等人下了马匹,站在汴梁城墙之下。

上辈子的郑智见多了大城市,今日站在汴梁城下,却还是惊讶不小,按理说百万人的城市在郑智心中实在不算什么大地方。但看到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不能不让郑智吃惊。

便是上辈子登上长城时候,看着远山绵延的长城,却是没有今日这汴梁城墙来得让人震惊。

笔直的城墙,往左右延伸,围着这个世界最大的城市,里面住着一百多万的人口,远远比后世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市让人震撼,郑智不禁心中在想,要是用城墙把上辈子一个地级市的市区围起来,大概就是今日汴梁城墙的模样了。

却是又想,只怕一个地级市的市区面积还是不够,这北宋年间,并无高楼,必然面积是更大的。

直到众人高高兴兴催促进城的声音,才把郑智拉回了现实,现实中的汴梁城更显得威武无比。

汴梁内外两城,最里面还有皇城,更有河水流经城内,最为有名的便是汴河,正是有名的《清明上河图》中的那条河,这《清明上河图》正是记录了北宋年间东京汴梁、汴河两岸的世间百态。

此时郑智带着众人走上拱桥,河中大小船只来往,不远处正是码头繁忙,货工不断从停靠的船上卸载着货物。

酒肆的招揽、街边的叫卖,不绝于耳。岸边一棵小树上系着一头毛驴不断用尾巴驱赶着蚊蝇,卖着胭脂香料的河边小摊,更是围满了行客。再远一些便是那一处处临河的小楼院,正是东京汴梁最为有名的青楼小筑。

往那边望去,更远的地方能隐约看见一座飞扬的楼**自耸立,正是东京七十二楼之,白矾楼。那里面有一位天下闻名的李师师。

东北远处慢慢走来一队马驼,那骆驼的背上更是载满了货物,想来是西域来的贵重香料。便是这河上吹来的凉风都带有丝丝香味,直教人沉醉其中。

郑智人在画里,后世皆道江南好,却是不知汴梁风光,汴梁之后,后世再也不复这等繁华。

想到此处,不免多愁善感,郑智内心又起波澜,如此好汴梁,能经得几番战火?

“哥哥,投个哪里旅店?”史进性子跳脱,先从这迷醉之中醒来,看了看日头,开口问道。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郑智呢喃一句心中感慨,正是南宋林升的诗,便是这汴梁城破,南宋偏安杭州,依旧不思进取,奢靡度日。

汴梁城破,两位皇帝被俘,也就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

“哥哥什么时候会作诗了?什么杭州汴州的。”史进问道,却是不知郑智心中一个现代人的感慨。

后世都说,落后就要挨打。这个道理在满清以前,便是错的。自古从秦汉开始,直到朱明。正是先进才要挨打,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

哪个不是因为汉人先进,汉人有粮有铁,有绸缎,所以才来打汉人。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从来就是因为中原先进,才永远要被这些游牧民族觊觎。

只有中原王朝国破家亡,从来没有游牧民族消灭殆尽。

“走吧,去那里。”郑智一指远处那高耸的白矾楼道。

第五十五章 陆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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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智带着众人来到矾楼面前,却是并未进去,而是寻了附近旅店租了一个小院。矾楼是那销金窟,虽然也能住店,却还不是现在的郑智长久居住消费得起的。

东京汴梁城,郑智十几号人都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要在这里杀禁军军官,还要顺利逃走,哪里这么简单。

晚间众人早早休息,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这一夜好眠,扫去了众人旅途的疲乏。

众人上街买了许多东京流行的衣物。郑智换了武人劲装,穿上一身绸锦,鲁达史进陈达三人扮作护院,八个军汉扮成小厮。

这便是西北富商进东京。

街边杂货郎的担子上也是有东京地图,郑智买上一份,却是只有主要街道标注,地图总共不过蒲扇大小,也是不可能做大细致的。

即便如此,这张地图对郑智也是极为有用,至少昨天刚进城两眼一摸瞎强太多。

随后便是要摸清这东京小街巷道,谋定而后动必然是如此。

“哥哥,你带着洒家逛这大街小巷的作甚,实在无趣得紧,这小街巷道,处处都看起来都差不多。”鲁达忍耐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开口抱怨。

“事要有谋,才后成。”郑智一手拿着几张厚纸,另外一只手拿着一块小木炭,不断再纸上写写画画。

“哥哥说得极是,鲁达哥哥你得多学着点。”史进一边看着郑智的动作,一边回答鲁达。

郑智回头看了看史进,心中想着这史进却是十分聪明,自己说的话语在他脑中一过,大多能明白其中意思。假以时日,多加调教,必然也是一方人物。

“杀个人而已,哪得这般麻烦,依洒家办法,寻那6谦,我们兄弟围上去几刀砍了便是。”鲁达边说,手还在空中比划成刀的样子,左右挥砍。

郑智摇摇头,也不回话,鲁达实在是性子生定了,头脑简单,四肢达,大概是只能留在身边做事了。

“哥哥,小点声吧,你这破锣大嗓,还怕旁人听不见?”史进赶紧提醒鲁达小声说话,毕竟是杀官的事情,哪里能拿来大声嚷嚷。

众人穿过一条小巷,出来正是一处宽敞街道。

郑智打眼一看,正见一人在巷口处站着,胸前握着一柄大刀,面前插着一个草标,上面写着三字“卖宝刀”。

郑智看了看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再看了看这卖刀之人脸上,却是不见乌青的胎记。心想,还好不是杨志。若是青面兽杨志卖刀。那自己想会一会的林冲此时就已经到梁山落草去了。

想到林冲,郑智又想起林冲持刀入白虎堂,正是因为买到了一柄宝刀,这高俅说要看宝刀的借口,捉了林冲。

想到此处,郑智上前就问:“刀怎么卖?”

“三千贯,折价两千贯。”那人也没有报什么希望,有气无力。这刀本是他家传的宝刀。却是穷困潦倒,只有拿出来卖了。连卖几天,没有一个识货的。

郑智一听这话,心中更是确定林冲正是买了这把宝刀。开口又问:“一千贯如何?”

那人思虑一番,心中犹豫,回答:“一千贯便一千贯了。”

“好,随我去取钱。”这人一开价,郑智就确定了这把刀绝对是林冲买回去的宝刀。也不多说,直接回家拿钱。

卖刀人也是惊愕,面前这买主,刀都不看就出价一千贯,不禁疑惑,这人怎么能看出自己这宝刀的厉害?

后面鲁达却是开口道:“哥哥,一千贯买一把刀?实在太贵了。”

“鲁达你且试试。”郑智笑着说道,心中还是知道这把刀肯定是买得值得的。

卖刀人听了郑智的话,连忙把刀递给面前这个叫做鲁达的大汉。

刀一入手,鲁达便眉头一皱,心中已有疑惑,这刀虽然也是不小,但比自己那柄硕大的朴刀要小上几圈,可是这重量倒是并不轻上多少。

刀一出鞘,众人视线都看了过来。寒光一闪,刀身冰冷,刀刃寒芒闪烁。再看刀柄,早已斑驳,又看刀身,打磨得比新刀还要亮。刀刃更是不见一丝卷曲。

“好刀!”鲁达大声叫好,看这斑驳不堪的刀柄,也就知道这刀只怕历经多年。却是还能保持这等刀身与刃口。又有这样不凡的重量,哪里还不知道此刀不凡。

鲁达双手一握刀柄,看了看左右来往的行人,轻轻挥动几个小招,还想挥舞,却是只能停下了手脚,实在是左右人太多施展不开。

“先回去再说。”郑智见鲁达意犹未尽,怕这厮真忍不住一番挥舞,伤到行人可就不好。

回到租住小院,叫了门。两个留守的军汉开了门。郑智也就在房中取了一千两给了这卖刀人。

鲁达在这小院,挥舞着宝刀,越舞越是高兴。还把自己硕大的朴刀拿出来与这刀试砍了一下,更是震惊不已,这刀轻松便砍缺了朴刀刀刃,自身却是一点卷曲都没有。

众人又是震惊,也是开心,个个拿到手中来试试。

“哥哥今日真是得了宝贝。”鲁达恋恋不舍把宝刀递给郑智。

郑智摆摆手把刀又推了回去,道:“这刀以后便给你来用。”

“哈哈。。。。哥哥,这刀好,就是太贵了些,这个。。。洒家。。。就先用着。”鲁达一番言语,前后也就看出了他的内心活动。郑智说把这宝刀给他用,鲁达当然是开心的,又想好一千贯的宝刀,又觉得不好意思接受,最后还是挡不住内心的激动,还是直性子接受了下来。

鲁达向来也是那种爽利的人。也就做不出多少矫情与惺惺作态,只是心中无比感谢自己这哥哥。

“来了汴梁,今日也就去见识一下这东京七十二名楼之,今日我等就到矾楼去见识一番。”郑智也不多说,更不需要鲁达有多少感谢。话语见也是心中所想,矾楼大名鼎鼎,必然是要见识一下。

“好好,去吃酒,去吃酒。”鲁达收着宝刀,还拿了一截锦绸把宝刀仔细包裹起来。

众人出门直往矾楼而去。住处与矾楼倒是不远,也就隔了两个街口,不过片刻也就走到了矾楼大门不远。

众人嘻嘻哈哈往大门走去。

突然,郑智收起一脸笑意,眼神直盯不远处两人,其中一人郑智无比眼熟,两人直奔矾楼而入,郑智连忙低声严肃道:“禁声!”

禁声,这个词汇多是军中行令的术语,众人一听,立马不再说话,也是知道郑智是真有事情。

史进抬头往郑智看的方向看去,心中也是惊讶:“6谦?”

“回头!”郑智连忙带着众人往一边巷口躲去。

第五十六章 鲁达矾楼会林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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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今日小弟就在这矾楼做东,你们好好多饮几杯。”6谦边往前面引路,边与身边一员器宇轩昂大汉说道。

两人进了矾楼,旁边小厮热情招呼,到了雅座,叫了酒菜。

两人后面也跟来一个大汉,正是跳涧虎陈达,坐了两人隔壁,也是叫了酒菜,吩咐小二不要人打扰,酒菜一上,陈达也不动筷,只是耳朵紧贴着木墙,窥探隔壁对话。

隔壁两人闲叙家常,多是6谦侃侃而谈,另外一人唉声叹气。

“兄长何故叹气?”6谦问道。

“贤弟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臜的气!”那汉子答道。

“如今禁军之中,虽然有不少教头,谁人及得上兄长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起,却是受了何人鸟气?”6谦又问。

“之前我与娘子去岳庙上香,碰到太尉府高衙内调戏我家娘子,却是想杀杀不得,想打打不得,这鸟气如何教人能忍受去。”这人说道。若是郑智听了这话,必然就知道这人就是那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衙内必然是不认识嫂子,若是知道嫂嫂是林冲哥哥的娘子,必然不会如此,兄长也不要生气了,吃酒吃酒。”6谦其实心中早已知晓这番事情,内心哪里还有什么林冲哥哥,正在寻思怎么帮高衙内把林冲娘子弄到手。

正趴在木墙上侧耳窥听的陈达一听林冲二字,心中一个咯噔,林冲成名多年,正是这天下第一高手周侗的亲传弟子,陈达早就听人说过,此时听到,心中哪里不惊。

之前也是知道这郑智哥哥是要来东京杀这6谦的,此时见6谦与这林冲关系如此之好,心中犯愁,也就不再窥听,转身准备去报告郑智知晓。

却是这陈达心中急切,一转头,一脚正好踢在了后面的椅子之上,椅子撞向方桌,一声大响。

林冲6谦两人也是听见,林冲倒是没有多在意,这矾楼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隔壁有人吃饭,也是正常。

却是这6谦做贼心虚,今日就是来探听林冲口气的,正是心中计算谋害林冲的事情。隔壁本来一直没有响动,突然听得隔壁一声大响,6谦暴起大喝:“何人听我兄弟说话。”

说完6谦就出了雅间小门,直奔隔壁而来。

陈达撞了桌子,连忙打开门就要走,正好撞见6谦出来。

“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窥听我兄弟说话?”6谦上来便是质问。

陈达也是老江湖了,开口回道:“我窥听什么说话,来这矾楼吃酒也不成?矾楼是你家开的?”

6谦小人心细,见这陈达开口就是西北口音,虽然并没有确定什么事情,心中依旧觉得此人有问题,实在是6谦对于西北口音太过敏感,在西北断的手最近才刚刚恢复,一听西北口音,心中立马警觉起来。

“哼哼,由不得你抵赖,与我回衙门去便知晓。”6谦此时管不了那么多,有没有问题,到了殿前司衙门,总有个计较。

陈达哪里会与6谦回衙门,见到旁边林冲也出来了,心中一惊,回身就往雅间退了进去。

6谦见这陈达动作,知他心虚,追进去就是出手去捉。

陈达也是一身武艺,见6谦双拳出手,回身一挡,提腿还击,两人战到一处。

林冲不明原因,出门就看自己兄弟与一人打起来了,林冲义气,也不多问,上前就要帮6谦捉陈达。

陈达见林冲也上来了,心中大惊,知道这人就是林冲林教头,哪里还敢再战,回头一看窗户,心中果断,转身就跳。

好在只是二楼,陈达跳下二楼,站起身来就往外跑。

6谦心中更觉得事有蹊跷,也不多想,纵深一跃也是下了二楼,林冲急忙也是跟了下来。

“哥哥,你快看,6谦与一人追着陈达出来了。”史进眼尖,一直在关注着这矾楼的事情,看到陈达跳楼而下,后面还有两人在追,连忙与在一旁悠哉等待的郑智报告。

郑智之前一直悠哉等候,陈达老江湖了,做个这事情,郑智心中也是极为放心的。哪里知道这6谦警觉成这样,矾楼吃饭都疑神疑鬼的,却是歪打正着,现了陈达。

郑智连忙把头探出巷口去看,果真是6谦带一人在追陈达。自己一伙人中,跟踪6谦的活计,只有陈达最适合,自己与史进,6谦认识,鲁达粗心,老江湖陈达却是正好。没想到陈达竟然暴露了。

史进见6谦两人追得紧,就要上前去帮忙。

郑智一拉史进,说道:“鲁达去救,不可露了身份,逃脱了再回院子去。”

郑智与史进去救都不行,这6谦认识二人。鲁达去最合适。

鲁达背着锦缎包裹的宝刀,急忙冲出巷子。

左右看了看,现一座茶楼,郑智带着众人连忙上了茶楼二楼,通过小窗观看情况。

“让开,让开,官府追缉贼人,都让开。”6谦紧盯陈达,口中大喊。左右百姓听了大喊也是躲到一旁。

陈达跑了不远,见面前鲁达过来了,心中一喜,脚步也慢了下来,也不再心虚,知道旁边自己人都在。这林冲就算再厉害,也是打不过自己几人围攻的。

6谦追在头前,陈达缓慢了脚步,6谦上来就是飞踢而出。

陈达转身双手抱拳在胸,挡下了飞踢,身形连连后退,退得几步,后背被人一托,便止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正是鲁达。

“你们是何人?”6谦见贼人又来了一个帮手,开口问道。

“你管爷爷是何人,你追我兄弟作甚?”鲁达心中谨记郑智的不可露了身份的嘱咐,否则开口就是洒家鲁达了。

“做贼心虚,便与本虞侯回衙门去。”6谦也不多说,话一落,上前就动手。

6谦并不擅长拳脚,否则也不会被郑智近身打断一条手臂,鲁达却是拳脚高手。

6谦一拳击来,立马便被鲁达一拳轰了回去,身形直接坐倒在地。

“好功夫,敢伤我兄弟,只有与你为难一番,看打!”林冲拉起倒地的6谦,心中也是钦佩鲁达武艺,向前就要为6谦出头。

周侗本就是御拳馆的拳师,一身拳脚本就无敌,丝毫不在枪棒之下。弟子林冲当然也是熟练拳脚的。

林冲飞身而上,直奔鲁达,快如闪电!

第五十七章 定要与他分个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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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达也是一跃而起,硕大的拳头直接去迎。

两人没有一个闪躲,竟然在空中直接对拼一拳,各自又从空中暴退了回去,各自站定。

鲁达一向自信力道无人能敌,面前这个汉子看似不是十分强壮,比郑智都不如,却是能与自己拼这么一招,也是惊讶,开口问道:“你是何方英雄?”

“林冲!你是哪位?”林冲也是十分惊讶,自己师从皇帝御赐天下第一拳师周侗,多年来更是勤学苦练,没有丝毫懈怠,在这汴梁从来未逢敌手。今日来一个大汉,一拳打落了6谦不说,还能与自己势均力敌,心中更是无比好奇。

“哈哈……洒家……洒家名字你以后就知道了。”鲁达豪爽之间就要通名,又是想起了郑智的嘱咐,连忙把话语收了回来。

林冲听言大怒,自己通名报姓,这贼人竟然不答话,似是在调戏自己一般,起身上前,出手便是绝技。

“嘭!”

“嘭嘭……”

两人来去又是数招,拳拳到肉,闷哼直响,鲁达越打越兴奋,林冲更是越打越顺手。

两人你来我往之间,旁边竟然还聚集了许多观看的路人,一时间矾楼门前的大街竟然堵住了。观战之人还连连叫好不断。

6谦在一边更是寻思着,这贼人黑大汉竟然如此了得,心中不禁在想,这汉子自称洒家,作风也不似军旅,更像江湖人物。难道自己真是过于敏感,想错了?

6谦知道,自己西北的仇人,只有那禁军中的都头郑智。

两人连拼十几招,谁也奈何不了谁,各自都是被震得拳脚麻。

林冲往旁边一看,正有商贩用来支摊子的粗长木棍,随手操了起来便是武器。

鲁达也从后背拿出宝刀,去了锦缎包裹给陈达先收起,寒光一闪,宝刀也是出手。

陈达本来紧张观看,此时心中越来越欣喜,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这鲁达哥哥竟然能与大名鼎鼎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斗个不相上下。

林冲枪花一抖,棍出如龙,直刺而来,虚影之间,竟然看不清哪根是实,哪根是虚。

旁人看不清,却是鲁达一清二楚,刀背一翻,磕偏林冲大棒,刀刃顺势往前劈去。

“哥哥,冷月枪,这是寒星冷月枪。”史进眼皮直跳,握住窗台的手也是青筋暴露。

史进一向想与天下豪杰争雄,王进教授武艺的时候,更是打听知道了许多王进交手过的绝技,此时一眼就认出了这林冲使用的正是周侗的绝技寒星冷月枪。

“周侗?”郑智问道。

“正是周侗!”史进说到这里,全身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师傅王进输了这冷月枪半招,自己便更想赢回来。

“林冲……大郎,有的是机会,今日不行。”郑智心中对很多事情一清二楚,交手的机会多的是。也便伸手压了压史进握紧在窗台的手臂。

林冲见利刃飞来,抬手一抖,偏过去的大棒竟然又舞了回来,不是格挡,而是直往鲁达持刀的手臂而去。

鲁达刀势未到,只能低身避了一招,双腿用力,劈砍而去,看准的就是林冲的强势,彻底到了末节,难以再有变化。

林冲轻灵非常,凌空往后一个空翻,也避了一刀,大棒从天上划了整个大圆,等到林冲后翻站定,长枪顺势又刺了出来,虚影更是封锁了鲁达身前所有的方向。正是绝技繁星点点。

鲁达打出了大火气,也不想再进什么招式,不管哪条是真,哪条是假。大开大合,宝刀横劈而出,直接往空中飞舞的枪影而去。

只听一声脆响,林冲手中粗大的木棒拦腰而断,已成两截。空留半短一截留在林冲手上。

鲁达得势不饶人,大喊一声。全身气力就在这一招下劈。

林冲直得往后一跃,度奇快无比,堪堪躲过鲁达全力一劈。

林冲吃亏就在于手中木棒,要是镔铁长枪,不然哪里由得鲁达得了这势头。把半截木棒往旁边一扔,林冲开口喝道:“兀那汉子,你且在这里等我回家取枪再战,今日不分个胜负,谁也不能走。”

林冲打在兴头之上,实在不想就这么结束了这难得的势均力敌一战,竟然开口叫鲁达等自己回去取枪。

“好,洒家就在此处等你回来!”鲁达也是兴起,更要与林冲分个胜负。

陈达听了鲁达这话,心中大急,上前拉了拉鲁达轻声道:“哥哥还在等候。”

鲁达一听,心中犹豫,看了看林冲,又回头看了看之前的巷口,又看了看林冲,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用力跺了一下脚,又说:“林冲,今日洒家要事在身,与你打不成了,下次再约,必分胜负。”

说完陈达拉着鲁达就往人群里钻去。鲁达也是回头看着林冲,心中实在不舍。

6谦有心上前阻拦,却是又不敢。小人心思便是如此,见识了鲁达的厉害,就没有了胆子再上前,除非有人帮助或者是奸计偷袭之类,不然6谦实在不敢上前留这鲁达。

“贤弟,走!这厮只怕是真有要事,否则必然要与我再战,只是不知这厮名号,若是知道,必去寻他。现在只能等他寻我了。”林冲也是遗憾。

“哎……今日走了贼人,以后哪里还会回来寻兄长。”6谦回道。

“贤弟小看这厮了,这厮必然不是什么贼人,练武练心,若是小人,必然练不到这般境界的武艺,他必然会来寻我。”林冲说道。只有林冲这等高手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一个人心智不坚定,杂念过多,每日小人心思,武艺必然是到不了绝顶的。6谦就是这个道理的反面例子。

“兄长有理就是,走吧。”6谦也是心中放松了些警惕,觉得这两人应该不是来寻自己晦气,若是这黑大汉真是来寻自己晦气的,今日只怕不是这般情景。至于林冲说的练武练心,6谦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等两人离去,街边茶楼二楼也是下来一群汉子,慢慢也离开了。

回到小院,郑智听了陈达复述偷听来的话语,眉头有是皱在了一起。

既然高衙内已经见了林冲妻子,6谦要做什么,郑智心中清楚。这林冲只怕要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了,还要受一番大罪过,最后只能去梁山落草,一辈子没有报得大仇,即便是仇人就被捉在了眼前,也被宋江又送了回去。

郑智心中还在犹豫,是杀了6谦就走,还是帮这林冲一把。

“哥哥,那林冲果然名不虚传,要是真拿长枪与洒家打斗,胜负难说。”鲁达还在回味这矾楼一战。

“嗯,林冲这人武艺绝顶,而且义薄云天,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郑智作出了这一番评价,跟在评价之后的就是郑智内心的变化。这样一条好汉,不能不救!

“哥哥怎么知道这林冲义薄云天,是条好汉?”鲁达听了郑智对林冲的夸奖,更是来了兴致,也是好奇林冲到底有些什么事迹。

郑智抬眼看了看鲁达,心中想着,鲁达本该与林冲一见如故,义气终身,却是被自己该表了,两人见面似乎变成对手了。开口回道:“我看人向来是准的。”

也是郑智解释不了这个问题,不可能说自己知道林冲这后半辈子的事情。

鲁达对郑智深信不疑,心中大喜,与这样的好汉还有一站之约,想想都是兴奋的。

“哈哈……哥哥说是好汉,必然就是,这般好汉,洒家离开东京之时,定要与他分个胜负。”鲁达笑道。 多谢乌龙铁观音,两张王,再三拍案,a快乐11111四位大大的打赏,祝大家春节快乐。明天也许会断更,昨晚盘账盘到下半夜,实在是一章没码,今天还要继续盘账,可能也许大概明天会断更。万一明天断更了,请看在过年的份上原谅老祝。谢谢大家。

第五十八章 郑智午后追陆谦(大年初一,老祝给大家拜年了!)

郑智坐在小院内,天已黑下,一个军汉匆匆进了院门。

“今日如何?”郑智问道。

“大哥,6谦今日从殿前司点卯之后,一直到晚上才出来,而后直接回家了,卑下已经找到了他的住处。”军汉恭敬回答道。

“再跟几日。”郑智心中想要一个妥善的方法,想寻稳妥的机会动手。东京人口密集,在街面上动手,必然会引起骚动。

潜入6谦家中杀人,也会惊动隔壁邻居,看6谦一身武艺,又是军官,家中只怕也是多军旅,要是还有习武之人在家,万一失手,更是大麻烦。

郑智思前想后,只能压抑内心的冲动,再等待时机。在东京杀6谦,就等于后世在华盛顿杀五角大楼的少将,其后果着实不小,到时候只怕高太尉帐下十万汴梁禁军满东京搜捕。

“哥哥,这两日都淡出鸟来了,出去吃酒?”鲁达耐不住性子,见郑智说还要跟几日,开口道。

“等6谦死了,我等便在东京留些时日。”郑智说出心中打算,林冲事只怕还要等一两个月,等到那高衙内每日念叨佳人,念叨得病了、狂了,才会有林冲被害的事情。所以郑智自然还要多留些时日。

其实要说起来林冲被陷害入狱,其实有没有6谦都一样,真正关键的人物还是高衙内与高俅,6谦也就算一个不成功的帮凶。

“哥哥,每日窝在这院子里,实在无趣得紧啊。”鲁达还是轻声抱怨一句。自从街上碰到了6谦与林冲,郑智这几人都不准几人出门,只是派手下军汉出去办事。也难怪鲁达会有抱怨。

郑智又吩咐人出去买些酒菜回来,几人就在院子里吃。

过得两天郑智也把林冲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林冲那边也有人跟着,还好这次出门带了八个军汉,否则人手都不够用。

“大哥,6谦与林冲又去矾楼了。”一个军汉回来报告。此时已经又过了七八日。

“又去了矾楼?”郑智心中酝酿的,此番两人再去矾楼?难道是今日6谦骗开林冲,高衙内派人骗来林冲娘子,然后准备调戏。

想到此处郑智又说:“盯紧了些,一会儿6谦该逃跑了,看他往何处去?”

一会儿事,这林冲去救娘子,高衙内翻窗而逃,林冲显然明白了这些事情,回来寻6谦,这6谦也是逃跑了,林冲气愤不过,把这6谦家砸了。

盯紧6谦,这6谦肯定要到哪里去避一下风声,等到林冲入狱,这6谦才会出现。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杀6谦的好时机。

军汉得了指示,转身就出去干活了。

此时院中几人已经收拾好武器。郑智又吩咐一人去城外把马匹备好,之前马匹存在了城外。主要是这汴梁,就是大臣们也是坐轿或者是牛车,十几匹骏马实在是太过惹眼。

“哥哥,杀了6谦之后,洒家还要与林冲再战一场。”鲁达怕6谦一死,郑智就要带着众人直接回西北去了。

“鲁达,且放心,6谦一死,看情况再安排,却是不会回渭州,还有事情要做。”郑智还要把这林冲救走,纳入麾下。

下午十分,一个军汉直奔回来,进了院子急切道:“大哥,6谦带四人往西面出城了。”

“走!”郑智多话不说,众人操起包裹好的武器,直奔西城而去。6谦出城是最好不过的,倒是能少许多麻烦。

6谦今日故意骗出林冲,好让高衙内派人去骗林冲娘子出来,还好有丫鬟报信,林冲及时赶到,高衙内也是落荒而逃,但是这6谦也就暴露出来了,林冲要寻找6谦报仇,却是怎么也没有寻到。

6谦带着几个手下,真正是落荒而逃,这林冲起狠来,6谦想想都怕,虽然之后高太尉还是会出手,但是此时6谦实在是心虚。

6谦向来最会审时度势,先逃出去避风头是最好的办法。心中只想着,奔到河南府找个地方暂且避一下。

“虞侯,此番只怕那林教头不会与你甘休了。”开口的军汉也是6谦心腹,此番这样开口,也是心中觉得6谦这次事情实在做得不地道。

“哼哼,林冲算个什么东西,此番我为太尉府办事,虽然这次没有做成,之后却是林冲的死路,太尉对衙内,那是百依百顺的,还有一番功劳在那里等着我。”6谦倒是看透了事情本质,这个时候避一下林冲,之后还有自己一番功劳。

“林教头武艺实在不凡啊,这东京,包括整个开封府,哪里有他的对手。要是被林教头寻到,只怕……”这军汉还是有些心虚。

“怕什么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有一点付出,哪里会有回报,之前王进之事,太尉就已经看我不爽利,此番不立些功劳,如何能在太尉面前站得住脚步。再说那林冲不过一介武夫,哪里有什么手段,若是有手段,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教头?”6谦倒是不怕林冲来追,说到底,这林冲只是个教头,自己怎么说也是太尉府下面的虞侯。

6谦这话也是有点道理,周侗两个弟子,武艺都是不凡,一个林冲,三十多岁,一直都是一个教头,在东京汴梁也就算一个中产家庭。而卢俊义却是搏了一个玉麒麟的大名,还是那大名府第一富。

6谦带着四个心腹打马而行,太尉府下面倒还是有几匹好马,众人却是没有一路奔驰,只是慢慢前行,林冲想追显然是不可能的,林冲这等级,还没有地方能借出骏马。

“虞侯,这几日卑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军汉又道。

“何事不对劲?”6谦慢慢悠悠骑在马上,倒是还显得有些悠闲,丝毫没有出卖自己兄弟的负罪感,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大致是想着立了功劳,心情还不错。

“这个……那日我在殿前司门口见过一个壮汉,今日似乎在矾楼那里又看到了。之前似乎也在哪里见过……此事总觉得有些蹊跷。”这军汉若有所思答道。

6谦此时骑在马上,正有些得意洋洋,上次6谦疑神疑鬼之后,心中倒是放松了不少,如今更没有多想,东京地面上,太尉府的势力那是没有几家可以媲美。

“不需担心,林冲算得什么,过几日回来,太尉大人必然有赏。”6谦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在这东京还有什么仇人,要说林冲,他还真没有放在心上。

6谦带着四人出城不久,又有七八个大汉,出了汴梁西城固子门,两条汉子牵来十几匹健马,众人上马。

一夹马腹,这队骑士飞奔而出,官道上走了不久,原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刀枪利器,此时已经在午后的阳光下寒光闪动。

第五十九章 搏命王进袭陆谦

开封府的秋比渭洲要晚,此时秋天才刚入开封府,郑智对这开封府,最直白的印象就是上辈子听到的那歌曲,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却是如今开封,已经没有包青天了。

往西去的官道人来人往,十来人的马队疾驰而过,旅人见这队骑士个个手持利器,却是没有一个人觉得惊讶,在这东京地面,能骑着这样高头大马的,必然是军中人士。

早秋不显多少萧瑟,反而还有些夏日的热度,官道上林木成荫,马蹄疾驰,风声呼呼,倒还显得凉爽刚好。

“大哥,就在前面不远。”一条大汉终于等到了众人,上前开口就道。

“走!”郑智点点头,马步并未停歇,直追而去。

“哥哥,直接动手?”鲁达如今跟着郑智久了,怎么也摸不透郑智的行事方式,也是鲁达自己不动什么脑子。所以现在还要先开口问一句,免得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直接动手。”郑智回答,这个时候埋伏什么的也是来不及,上去直接杀了6谦,就算有人看见也不算多大麻烦。总比在城里杀人要来得稳妥。

6谦几人悠哉在官道上行路,后面不远却是一直跟着一人。

这人用角巾包裹着头,身后背着一个包裹,手上提着一杆木制长枪,身高不长,却是显得有些消瘦。

大多时候这人都是低头往前快步走着,不时抬头看看前方骑马的几人,然后又低头赶着路。

6谦已经出城行了两个时辰,离这汴梁也有几十里路,官道上行人也慢慢少了些,不似之前那么多,林子也慢慢密了起来。

“虞侯,前面是岳台了,今晚就在岳台镇子里住上一宿?”一个军汉问6谦道。出城两个多时辰了,不久也就要天黑了。

“岳台镇里可有好去处?”6谦以前还真没有在这岳台镇留过,因为岳台与汴梁也就半日路程,但凡远处办差,必然都是大早出,也就不会留宿岳台了,只会路过这里的官道。

“嘿嘿……虞侯放心,岳台也算繁华,哈哈……必然叫虞侯大人满意。”这军汉显然是听懂了6谦问的好去处。

6谦听完嘿嘿一笑,似乎已经想到晚上那好去处了,忽然感觉耳后一阵风声,直让6谦汗毛都立了起来。

想也不多想,这6谦直接往旁边一滚,人已经落在了马下,在地上直滚了几圈。

滚动之间,6谦抬头看了一眼,一个手握长枪的黑影直接从6谦马背上飞了过去,此时已经在几人马前站定。

6谦连忙站起,定睛一看,又细细看了几眼,心下大骇:“王进,你这匹夫!还敢回来。”

原来这一直尾随在后的汉子就是王进,王进这次倒是学乖了不少,一路到了东京之后并没有直接下手拼命,而是跟踪了几日。

却是王进这跟踪技巧倒是稍显得粗糙了些,还是被人看出了些端倪,之前6谦身边的军汉说有些不对劲,便是看到几次王进。

王进如今变化也是极大,身体还未痊愈,便是连续一个多月的赶路,还是双腿步行,人消瘦了许多,哪里还有当初东京王教头的样子,即便是亲近之人,不仔细看也难以认出如今这个风尘仆仆,满脸皱纹的消瘦汉子便是当初那个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

“6谦,你拿命来。”王进话语未落,手中木杆长枪直奔6谦而去。

此时6谦身边四个亲信嫡系也是反应过来,朴刀已经在手,前面两人拍马往王进奔去,另外两人下马来护6谦。

6谦也是往自己马匹跑去,朴刀还在马背,赶紧去取。

王进身体状况一直不佳,又是连番赶路,虽然伤势已经痊愈,却是身体消瘦得不成样子,便是手中武器也是路上临时买来的一杆木枪。

此时两人拍马来迎,王进自知情况,奔得两步,身形一矮,人已经贴在地上,想要让过拍马而来的两人,不想多作纠缠,只想用命换了6谦。

两个马上的军汉哪里料到王进竟然直接趴在地上躲过了自己,满脸惊讶中马匹就冲了过去。

王进立马又站了起来,手中长枪又往6谦击去。

6谦带出来的四人,本也算是高手,也有一流水平,正是太尉府里收罗的高手。东京禁军,虽然军队糜烂不堪,高手却是不少,大多都是留在东京的将门之后。

便是那杨令公杨业的后代杨志,也在高俅手下做一个制使官,做些押送花石纲的差事,要说大名鼎鼎的杨业,后世之人大多就知道杨家将的故事,只是没想到几代之后,杨家后代地位却是越来越低。

见王进来杀,6谦身旁两个军汉提着朴刀就上去抵挡。

王进早就习惯了这种打斗,总是有不少高手围攻自己,然后6谦在一旁伺机而动。这次王进心思打定,长枪抡得浑圆,横扫两下,只想逼退二人,然后与6谦拼命。

两个军汉倒是不惧,王进木枪袭来,两人都是抵挡一下就往前攻去,实在是王进身手大不如前,最多就剩五成的力道,度也是差了许多,又是一杆普通木枪。

王进不由得更加心急,便是五成的武艺,也不是这二人可以抵挡的,霸烈枪法本就是大开大合之法。

只见王进猛的旋转身体,长枪出尽,枪身抖动作响,两声爆裂。

两名军汉招式才出一半,只能急忙回身去挡,这番声势,便是抵挡之间,还往身后急退。

王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两人一退,急忙飞身上前,直扑6谦而去。

之前与6谦对战,王进只是打定主意要跑,这次却是不同,王进是来舍命相搏的。

6谦只是观看两招,已经知道王进底细,见王进枪头直奔自己胸膛,却是没有多少惊骇。反而朴刀一闪,格挡一下,刀锋顺势往王进劈去。

按理说,此时王进应该避过一招,然后再引枪来攻,只要王进一躲,6谦也就占得了一个先机。

却是6谦怎么也想不到,王进竟然不闪不避,直往刀锋迎去,长枪也在回头。

这般局势,6谦哪里还不明白,即便自己一刀砍中王进,这王进下一招也必然刺穿自己。王进是以命换命的意思。

6谦哪里肯换,连忙收招后躲,用自己的好命去换王进一条老命,怎么都不值得。

6谦收招躲了一下,却是头也不回转身便跑。王进拼命,6谦实在是有些害怕,正是前途远大的时候,哪里舍得与人去搏命,倒不如先跑出战圈,等到手下四人围攻王进之时,总有机会置王进于死地。

原来追杀王进之时就是这种打法,如今这王进一身武艺不复从前,6谦更是不想置身险地。

果不其然,之前6谦身边两人又围了上去,便是打马而过的两人也是回头,这王进瞬间便被四人围在了中间。6谦此时才稍稍往前,持刀左右游走,只等机会。

本还有零星行人在路上,此时见有人厮杀,早已经躲得远远。

再看官道之上,一队骑士从远处飞奔而来。临近不远,马队中有两人拉住马匹,回身戒备,不让人靠近过来。

6谦也是听见马蹄急切,回身望去,片刻之后,满脸惊骇,急忙往自己马匹走去,显然是看到头前那三人模样,正是郑智、史进、鲁达。

第六十章 某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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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谦不言不语,也不多说,怕说多了反而吓走了自己四个手下,此时只顾自己一个人先跑,四个手下还能放在这里抵挡一阵。

见那与林冲相斗的鲁达果真与郑智是一伙的,心中不禁大恨自己大意,本已经起了疑心的,却是又没有多想下去。

6谦看清楚来人的时候,与郑智相隔也就二三十步距离,此时6谦上马就跑,却是郑智马匹全,片刻就上来了,等到6谦马匹跑了起来,之间间隔却是只有七八步距离。

“你们留在此处杀了这四人,我与鲁达去追。”郑智马不停蹄,大喊一声安排,却是还没有认出那被人围攻的就是王进,也是实在来不及打量多看。

史进与陈达带着五六个汉子勒住马匹,瞬间加入战团。

郑智与鲁达已经尾随6谦狂奔不止,眨眼几十步就出去了。

众人一加入战斗,瞬间有一个6谦手下被围攻倒地。

“大郎,快去追6谦。”王进当然认得出史进,开口就叫史进去追6谦。

史进听得熟悉声音,只细看一眼,便认出了王进,再见王进这消瘦模样,心中一阵伤痛,手中长枪更是力往一人攻去,口中也是答道:“师傅,放心,两位哥哥追去了,6谦必然跑不了。”

陈达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往与一人打斗,五六个西北精锐军汉更是围着一人砍杀,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

6谦打马疾驰,越跑心中越怕,回头看了七八步之外的两人,开口喊道:“郑智,你不追我,保准你回去加官进爵!”

“用什么官来换你6虞侯的命?”郑智也是答话,却是一点也没有放慢马步,反而一只大手更快的拍打健马的屁股。马儿也是更加奔得狂。

“便是经略使,我也替你去谋来。”6谦此时哪里管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画个大饼再说,只要能保命。

“6虞侯怎么不自己去谋个经略使当当?”郑智听了倒是觉得好笑,6谦竟然与自己谈条件,那便是心中害怕,惊弓之鸟最是好猎。

“军指挥使,军指挥使我能帮你谋到!”6谦自己这样死心塌地帮高俅办事,也就是想谋一个外放的经略使,此时也是觉得自己大饼画得不切实际,显然后面急追的郑智不信,连忙又说一个现实一些的条件。

话一说完,6谦朴刀更是直接刺向自己马匹的屁股,鲜血横流,马匹吃痛,撒腿狂奔,瞬间又与郑智鲁达拉开了些距离。

“若是谋不到怎么办?”郑智见6谦竟然把马匹的屁股直接刺破了,心中更是大喜,此法虽然看似奏效了,却是杀鸡取卵,这马匹定然是跑不久的。

“定然谋得到,谋不到你再来杀我。”6谦见郑智也在回话,心中稍稍安定一些,没有人不喜欢利益,此时6谦就要用利益来换命了。

“某不信你!”郑智边追边与前面6谦喊话,也是在消解6谦的反抗意识,只要这6谦还觉得有保命的机会,必然会少些困兽之斗的意志。

6谦见郑智说不信自己,反倒更觉得利益谈判有戏,朴刀往身后轻轻一砍,本来绑在马背上的一个皮包裹滚落在地:“一千两银子,算是投名。也不枉你白走一遭。”

6谦当然是想郑智能去捡银子,却也是知道郑智应该不会,所以只把银子当作谈判的诚意丢在地上。

“银子某有,怎么保证某能得官?”郑智也是惯于演戏,这样演戏更显得真实。

6谦却是心中急切,思虑片刻,扭头答道:“我现在就带你入城见高太尉,财礼都由我出。”

显然6谦是真信了郑智的话,救命稻草就在这里,这紧急的情况之下,不由得6谦多想。

“好,说话算话,只要事情办成,你我恩怨一笔勾销。”郑智稍稍缓了些马步,像是放出一些诚意。

“一言为定!”6谦心中一松,回头看了看郑智与鲁达,见二人马步放缓了一些,也是慢慢勒住马匹。心中已经开始在想入了汴梁,怎么翻盘把这郑智除去。

“若是6虞侯想耍什么花招,可别怪某手中长枪锋利。”郑智话语更是真实。

郑智鲁达慢慢打马往前,6谦也是调转马匹迎了过来。

见这6谦慢慢走近,忽然郑智一声暴喝,身形直接从马上一跃而起,长枪在手往前刺杀而去。

6谦当然还是警觉,一见事情有变,连忙拉转马匹要跑,却是没有想到这流了一屁股鲜血的马匹转身之后竟然不愿再奔。即便是马匹还愿再奔,此时也是来不及了。

6谦焦急之下,只有又往地上滚去。

郑智见这6谦往地上滚去,人未落地,只用枪尾往地上一点,便在空中换了方向,长枪又往地上6谦袭来。

6谦还未站起,朴刀急忙去挡。

“当!”一声金铁交击,6谦又滚落一旁。

此时鲁达也从马上飞身而下,宝刀接着郑智长枪也已经往6谦砍去。

6谦连暗自叫苦的时间都来不及,依旧半身在地,又提刀去挡。

“当!”还是一声脆响,只是6谦这朴刀被鲁达宝刀全力劈砍之下,竟然直接断成两截。还好鲁达砍断6谦朴刀之后,力道已尽,否则6谦只怕被直接砍成两截。

6谦连忙趁着空档站了起来,手中只有半截朴刀,郑智的长枪却是又来了。

6谦连连后躲,依然开口:“那大汉,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帮贼人谋杀禁军虞侯。”

6谦还想用言语保命,郑智心中好笑,鲁达更是不理,宝刀又要攻去。

6谦哪里还有还手之力,直往后撤,面前两人一招接着一招,连转身狂奔的机会都没有。

刚当得鲁达一刀,手中半截朴刀只剩两尺刀柄,郑智长枪又到!

“噗!”一声闷响,郑智长枪直接透胸而入,枪势不回,郑智双腿直往前推,不过几步,穿透6谦的枪头扎进官道边上一棵树干,直把6谦定在树干之上,全身抽搐,动弹不得。

却是这6谦哪里能挡住郑智鲁达两人的合击,便是这世上没有哪个高手能有这个实力。

“你还想要什么?”被扎在树干之上的6谦竟然问出这么一句话语。便是其内心依旧还觉得是自己的谈判筹码没有给到位。

“某要你死!”看着6谦口中不断往外冒着鲜血,郑智脸色无比狰狞,轻轻松开枪柄,厉声说出四个字。

6谦听得这四个字,两眼睁得大大,口中鲜血不断上涌,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间已经死得透透,依旧死不瞑目!

第六十一章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把6谦头颅割下来,尸体都搬进林子里埋了。”郑智带着6谦的尸体回到之前交战的地方,此时这边的战斗也已经结束,6谦手下四高手尽皆扑在地上鲜血横流。

军汉们按照吩咐开始把尸体往林子里面拖去,之前6谦丢下的皮包裹倒是被鲁达寻回来了,一千两银子不说,皮包裹正好拿来装6谦人头。郑智也是准备把这人头用石灰腌制一下,之后还有用处。

前后各有两个军汉把守住道路,防止行人靠近,众人忙碌一番,打扫一下战场,埋了尸体,便往汴梁行去。

此番6谦一死,郑智在这汴梁也就没有什么仇人了,反倒轻松不少。城外杀6谦,尸体都埋起来了,也没有什么人看见,太尉府一时半刻想来也收不到消息。想到这些,郑智倒是优哉游哉起来。

“哥哥,洒家该去寻林冲了。”鲁达在郑智身后说道。

“林冲不急,今日先快马入城,明日到矾楼好好喝上几杯再说。”郑智回答。

鲁达听言也不再说,比武不成,喝酒也是可以的。

一边史进正在与师傅王进交流,细问这些天王进的经历。王进自从那日悄悄离开郑智家之后,也就一路直奔东京,风餐露宿,也没有生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这日夜兼程实在是有些艰苦。

众人在城外寻一个庄子存好马匹,洗净刀枪衣物,趁着天完全黑下的最后一刻进了马上就要关闭的城门。

今夜太尉府中,衙内正在房内茶饭不思,但逢有人来探望,便说自己快死了,活不了几日。手下几个小厮门客更是束手无策,平常最能与衙内说上话的6谦也是跑出了东京。

眼见衙内几日茶饭不思,肥胖的身体都消瘦了下去,几个伴当无法,其中一个受宠的下人富安寻思一番,只能报到高太尉处。

高太尉寻来两个老都管去给衙内瞧病,看完病后,这高太尉问话之后,老都管回答:“要想衙内病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害了林冲性命,这样才能教林娘子与衙内在一起,这病就好了,如果不这样,衙内必然要送了性命。”

高太尉听言并不答话,心中也是有了计较。却是一时找不到借口去寻林冲,不过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冲倒是危险。

第二天中午,郑智带着鲁达史进陈达三人,作了富商打扮,直往矾楼而去,来了东京有些时日,却是还没有经过这矾楼,上次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看到6谦,也是没有去成。

“几位官人里边请!”跑堂小二把几人迎了进来,低身笑问:“不知几位是吃酒还是住店啊?”

“听闻矾楼多文人汇集,多有雅事,今日来见识一番。”郑智回道,矾楼前面倒是与普通酒楼客栈无异,最多是豪华不少,却是这后院多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那里才是风流场所,也多有名妓花魁清倌人。

“小人走眼,怠慢了文曲星,里面请!”小二虽然心中怀疑,却还是笑脸把郑智几人往里面迎。

也不怪小二走眼,郑智几人个个五大三粗,实在不像读书人。宋朝本就文重武轻,读书人向来看不起其他人,更看不起武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武人也不会去凑文人的热闹,免得自讨没趣。

便是这朝廷内外,都是文人把持,武人能做到的最高官员也就是狄青当过枢密院副使,后世岳飞也不过是这个位置。便是宦官童贯,或者是“足球运动员”高俅,都能位高权重,就是没有武人的位置。

所以这小二听说郑智要寻雅事,也就不敢多问,因为能说出这话的,必然是读书人,其他人可没有这个脸面去讨没趣。

郑智跟在小二身后,直往里间进去,四人也是左右打量观看,除了郑智,其余几人都是啧啧称奇,这般富丽堂皇,也是开了眼界。倒是郑智看了不觉得有什么出奇,要说富丽,后世的娱乐场所早已经做到了极致,哪是这宋朝矾楼能比。

古代青楼,总是被人误解为是做皮肉生意的妓院。其实不然,合法青楼多是官营,并非以皮肉生意为主,还真算是个雅地,更多的是为士子读书人提供一个交流的场所。

这些人在这青楼里面,也是多行雅事,琴棋书画,吟诗作对。要说青楼的服务项目,主要还是恋爱服务,而非皮肉服务。

花魁清倌人大多也是洁身自好,越是出名的,反而文学与艺术修养越高,这种人更像是一个文人才子的宣传平台,有了好诗词,再由她们一传唱,也就名满天下。花魁们也是更愿意能得好诗词,这样也为自己打出名声。

文人与花魁大致是这么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至于那些私娼暗寮,那便另说,大多也真是为底层百姓提供基本皮肉服务的。

过了前厅,一条小径通幽,行得数十步,林木花鸟,假山池塘,亭台楼阁,郑智不禁想起后世那苏州林园,似乎也不及这般优雅,有宋一朝,中国风的园林设计以及建造已经达到了顶峰,便是皇帝也对此事不遗余力,否则哪里有什么花石纲。

到得一处大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士子儒生,大多长衫打扮,显得格外清高。

郑智虽然从来都不是一个读书之人,倒是也不怯场,两世为人,什么场面没有见识过,便是后世最高领导人,郑智也是受到过暗中接待的。何况郑智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教育的人才,还有那资讯达的熏陶。

反倒是鲁达三人自从进了大厅,处处都显得拘谨,便是这个时代武人面对文人的自卑,不自觉就散出来。

众人一进大厅,各处眼神便把四人上下打量了无数遍,也有人交头接耳相互议论一番。这些人大多各自相熟,看到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还作一身富商打扮,更是有人已经开始与旁人调笑起来,似乎看到了趣事,等着看几人出丑。

郑智只当是没有看见,大大咧咧往左边中间一张空桌坐下,郑智坐在椅子上不禁有些庆幸,感谢老祖宗智慧,从唐开始慢慢就把这椅子流行了起来,否则此时在这些文人面前还要席地而跪,也是尴尬。

“不必紧张,且看表演即可,文人才子算得什么,比得上羌人凶猛?”郑智看到三人怎么也自在不起来的样子,开口宽慰一下。

“哥哥说得是,党项羌人洒家也杀了不少,还怕这些个吟诗作对的。”鲁达倒是混不吝,虽然也觉得这地方不是自己耍弄的,倒还是慢慢安心不少。

却是史进与陈达,这二人本就是比较正常的宋人,不比鲁达,此时是怎么也觉得有些心虚。

“听这几人口音,倒是不知哪里来的土包子,东京才俊诗会,也来凑热闹,当真是没有眼界。”总有人会第一个出来开口鄙视,显得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就是高尚。

“哈哈……眼界不眼界倒是另说,要凑热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大字不识两个,岂不是可笑。”这人笑声爽朗,声音也是更大,显得格调比前面一人高了许多。郑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有辱斯文!”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更是惜字如金,四个字概括了自己的态度。

郑智坐定了身形,也是抬眼四处看了看,北宋末年的文人才子什么的,郑智还真不放在心上,一无救国智,二无救国力,除了风花雪月,也就只剩下嘴炮了。

若是这北宋末年文人还有那王安石、司马光、苏轼、包拯等人的风采,郑智必然也要高看几眼。

第六十二章白丁之辈,口出狂言。

“周兄,要不要赶将出去?”一个身形消瘦的士子对着旁边一人说道。

“不必了,若是贩夫走卒皆学文才,我大宋必然更加强盛,随他们去吧,若是无趣,他们自己会走的。”这被称为周兄之人,显然也就是这群士子的领头人物,此时说话,倒是显出了几分文人心胸,瞬间格调就比之前几人高出了不少,但是语气之中多少还有些看不起的味道。

郑智也是听见了这周兄的话语,抬头往那边看去,也打量了一下这人,看起来还显得有些风度翩翩。

这周兄不是别人,真是此时还在世的北宋文坛巨匠周邦彦之子,周克,周度文。周邦彦在北宋末年算是文坛第一的地位了,此时已经六十五六岁,虽然已经没有官职在身,却是文坛影响力十足。

这周度文也是在余荫照护之下,加上自己文才不凡,名声也是极大,虽然是周邦彦的小儿子,才二十四五,却是汴梁年轻一辈中屈一指的人物。

郑智安坐,心中也不想什么要与这汴梁才俊争高下的念头,实在只是想见识一下这些上辈子没有见识过的事情,这次见识过了,下次兴许也就没有什么好奇了。

文人才子风流事,倒是不如金戈铁马让郑智觉得快意。

大厅前面有一小台,此时有一妇人慢慢走了出来,这妇人虽然年纪不小,却也是风韵犹存,大大方方满脸是笑,手中小扇轻轻挥动,上前一番见礼。

“王妈妈,你终于是出来了,快把一袖佳人请出来吧。大家已经等候多时了。”一个士子见这妇人出来,立马站起来接话,也是调笑,显得气氛活跃不少。

“奴家一袖妹妹一会儿就出来,倒是今日要与诸位介绍我的女儿师师姑娘,今日可是师师第一次登台,还望诸位汴梁才俊多些宽怀,不吝指教一番。”这王妈妈倒是惯于与士子们打交道,说话之间就把众人抬升了一些,把新人师师推了出来,也容不得众人不愿意。

郑智听了心中一跳,师师?李师师?新人?之前只知道这李师师与皇帝赵佶的风流事,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年间,李师师是今日才出道的新人,再想想赵佶也不过才刚当皇帝,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郑智不由得坐正了些身形,似乎这兴致也起来了不少。

“王妈妈快些就是,在下可是奔着一袖善舞汴梁春而来的。”这活跃气氛的文人又接话道。

正是:七十二楼百花盛,一袖善舞汴梁春。

“奴家省得,还烦请诸位才俊先指教一下师师姑娘,一袖妹妹马上就来。”王妈妈笑意更浓,摇摆着身姿便往后面去了。

郑智见这王妈妈往后而去,也是伸着脖子往前面看着,李师师,名扬千年,此时就要一睹风采,心中也有不少期盼。倒是其他众文人显得不太感兴趣,自顾自吃酒攀谈。

只见一少女手抱琵琶,娉娉婷婷,轻移小步缓缓走到台前,盈盈一礼,身形轻柔婉转,淡蓝裙摆随身形轻动,优雅至极。

直到看清颜面,郑智不禁还是有些失望,并非师师姑娘不美,反倒是一脸秀气非常,眉目更显得俏丽无比,鹅白脸蛋白皙得弹指可破。

却是郑智失望在又是一个豆芽菜,怎么看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比家中金翠莲看起来还要小上一些。

郑智想看东京名妓大家风范,此时却来个青涩初中生,心中微微叹气。

李师师见礼完毕,众多才子们刚才嗡嗡作响的谈论声戛然而止,个个都往李师师看去,显然是如此绝色吸引了众人目光。

郑智看了这番场景,不禁心中腹诽,难道这古人都是萝莉控?却是也想到,十四五岁嫁人生子的多得是,这些人倒也不算心思变态。放在后世,许多都要抓起来坐牢。

想到此处郑智不禁轻笑出声,也引得几人回头瞪了一眼。

“奴家李师师,献上一曲助兴,还望公子们不吝赐教。”李师师红唇轻动,声似翠鸟,又带婉转动人,真真是天上一副好嗓门,便是郑智都听得有些酥醉。

“好,师师姑娘请!”

“好说好说,师师姑娘若是唱得好,我便现场作上一曲与你又何妨。”

众人皆在显示自己心善绅士,要等着指教这师师姑娘。人与人的关系本就如此,李师师今日才出道,地位自然是低下许多。

若是一袖佳人上台,这些人必然口称在下,语气恭敬有礼。只想能有作品能得一袖佳人青睐,每日多唱,也好让自己能扬名汴京。

李师师一句献丑,轻抚琴弦,琴声悠扬,技艺也是高,一听便知道是经过多年调教。口齿微动,黄莺鸣啼,亦悲亦哀,正是一曲苏轼大作《水调歌头》,头前一句就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待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曲唱罢,余音绕梁,众人皆是入了神。此词出世几十年,还从没有人能唱出今日这等哀怨味道,不禁让人心生怜悯。

“师师姑娘如此天籁,必然名动汴京,今日实在有幸,诸位该作一曲好词。”先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这周度文,此间也只有他有资格开口让众人开始作词。

众人皆是点头,却是没有一人真想把自己准备好的拿手大作贡献出来,实在是李师师方才出道,没有名气,好词给了她,不能立马出什么效果。要是好词给了一袖佳人,若是看中了,必然立马名传东京。

这个道理也是利益问题,与李师师唱得好不好无关。

周度文见没有什么人响应,左右看了看,众人看了周度文的眼神,也就不好意思不卖面子,有几人拿笔挥毫,写了几差一点的词作往前送去。

台上的李师师先前见众人都不动笔,心中的急切也是显露在表情上,此时见有人写词,小厮送上来之后,连忙接来看了看,不禁脸色更为尴尬。

这李师师本就是诗书满腹,文学修养颇高,便是画画的绝技也是不凡,不然也入不了艺术家皇帝赵佶的眼。此时见到这些诗作,实在都不怎么样,哪里还能不着急。

郑智见这李师师面露难色,反倒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李师师早就在郑智心中一千年了,见这情景,也就想为李师师解了这尴尬。

郑智站起身来,开口就道:“师师姑娘,没有佳作,倒是不比挂怀,在下与姑娘写上一曲就是。”

这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座都是有名有姓的才子,即便不是自己最好的诗词,也是他们费心费力作出来的,郑智直接说没有佳作,还说作上一曲就是,这话岂不是说他作的词便是比自己的好,满场众人哪里能忍这般话语。

“大言不惭!”

“岂有此理,白丁之辈,口出狂言。”

“竖子狂妄!”

满场皆是愤怒的讨伐之声,指着郑智破口就骂。

便是一直显得颇有心胸的周度文也是眉头皱了皱,心想这说话之人不知是哪里来的愣头青,即便是要出名,也不是这个办法。先不说这高头大汉是不是真有文才,即便是有,高低之分也是由别人来评,哪里自己这样贬低他人口出狂言的。

却是郑智哪里在乎这些,得罪了又能如何?本来也没有想混什么文人圈子,管他什么才子俊彦,在他心中就是个狗屁。

便是史进鲁达三人也是目瞪口呆看着郑智,心想自己哥哥识字倒是都知道,只是几时还会作诗了?还要在这种场合作词!

第六十三章 郑图,郑观汐

李师师眼神紧盯郑智,倒是不觉得多少无礼,反倒是一脸的希冀,好似真想看到郑智来上一佳作。

郑智不理众人,身子笔直,抓起一杯好酒,一口而入,大声开口: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青玉案》正是南宋辛弃疾所作,此时辛弃疾还未出生,郑智也背不得几诗词,大多也就是课文里学过的,出了课文,还真背不全几其他的。此时这个场合拿来用正好。

今日郑智本来也不想在这文人圈子里出什么风头,只想安静见识一下这北宋风情,却是被人言语嘲笑挤兑多时,此时也想出口气,自然也就出言不逊,接着放个大招。

就在那“东风夜放花千树”这句一出,满场声浪便被郑智大声压制下去,等到二句三句,竟然没有一人再言语,只听郑智读词。

此时郑智一曲背完,又拿一杯好酒,满饮而下,开口道:“师师姑娘,这《青玉案》便送给你了。”

台前李师师也是被郑智这大作惊住了,再听郑智话语,不禁脸色羞红,词句内容里本就有示爱的潜台词,此时不免让李师师多想了些郑智词里表达的意思。

“多谢公子怜惜,如此佳作赋予了师师,师师定然每日弹唱,不枉公子大恩。”李师师羞红了脸色,在那白皙之间,更显得艳丽无比,站起身来微微一福,答谢郑智知遇大恩。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时郑智这词一出,正是解了李师师的为难,可见李师师心中的感激。

再看旁人,大多口中念叨郑智的《青玉案》,只想找出词里面的破绽之类,好来攻讦一番,却是读了又读,面色难看,就是找不到什么纰漏,一时间满场竟然这么尴尬起来。

后世辛弃疾此词一出,传说那年元夕整个南宋就没有了第二元夕词。这等佳作,哪里是在场这些青年才俊能攻讦得了的。

文无第一,也是要看层次,不在一个层次上,那便只有心服口服。

“之前孟浪,还望海涵,未请教公子大名?”先开口说话的还是这周度文,周度文还算是有一身风骨,不枉一个多读圣贤的品格,想来他能为,也是有这方面的人品加分的。

这周度文一问,反倒是郑智有些犹豫了,刚杀了6谦,这个时候留名,万一传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想到这里,郑智也就开口道:“郑图,郑观汐!”

郑智也是恶趣味,竟然说出了个谐音,郑屠,镇关西。鲁达三人瞠目结舌看着郑智,没想到郑智竟然真能作出诗词来,实在是难以想象。

周度文听言哈哈一笑:“观汐?倒是别致,常人取字大多取立志向上之意,倒是兄台非同寻常,观那潮汐,坐看潮涨潮落,想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正合了今日郑兄低调不为名利的做派,郑兄乃妙人啊。”

没有本事之人嚣张是狂妄,有本事之人低调再显摆便是不为名利的做派。这等逻辑,倒是也合人心。

倒是郑智被周度文一番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了,若是夸奖郑智武艺非凡,郑智倒是泰然受之,答道:“山野乡下人,没读几本诗书,第一次来这汴梁,献丑了。”

“哈哈……兄台如此于山野之间,也算逍遥,在下周克周度文,见过郑兄,此番郑兄来汴梁,可是要谋个出身?”周度文也通了名字,这便是文人的基本礼仪,夸奖一番,自然也是要有些意图,至于意图到底是什么,也要郑智答话再说。

“倒是没有什么想法,都说汴梁好风光,在下不过也是想来见识一番,随后也就要离开了。”郑智现在还真不想与这些东京才俊有过多了交集,随意敷衍一下。

“也罢,纵情山水,也算不枉此生,郑兄可愿同坐饮上几杯?稍后还有一袖佳人出来会客,郑兄可要再出一好词。”说完周度文便往郑智走了几步,算是来请,话语间也是要郑智再出佳作,这样也就知道郑智到底是不是真的满腹文才。

郑智此时也不好再拒绝,往前走了几步去迎,两人一起坐到了前桌。在场众人此时见这一番景象,多有懊恼之色,后悔之前不该那么出言不逊,格调没有显示出来多少,却是白作了恶人,若是今日事情传扬出去,反倒自己得了个狂妄不知的名声。

李师师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郑智,之前多是感激,此时见两人一番对话,心中更对郑智起了些许心意。

等到众人再坐定举杯,李师师琵琶又响,开口再唱,已经就是郑智这《青玉案》了,唱到众里寻他千百度云云,不禁又红透了脸颊。

郑智也是饮了好几杯,李师师已经唱完,准备下台,郑智兴致起来,也是知道以后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参与这些文人聚会,竟然又背了一送与李师师。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还是辛弃疾,一《摸鱼儿》,既夸赞美貌,又有情愫藏在字里行间,还有哀转愁肠,最动少女心思。

也不知郑智是恶趣味,要撩拨一下李师师的少女心事,还是真的就只想到这辛弃疾。

李师师一番感谢,又唱上这曲词牌,下场之时,不断回头去看郑智。

只见满场皆是赞扬,郑智频频举杯应付,没有回头去与那李师师眼神交汇,师师姑娘只有一步三回头,难舍难离到了后面小厅。

一袖佳人随后也就登场,今日她才是这诗会主角,众人也是奔着她来的,开场便是一段水袖长舞,还有琴师奏乐,更有口中浅唱,众人也是如痴如醉。

“女儿啊,今日你是走了大运道,没想到一个山野之人竟然有这等文才,还愿为你出了如此佳作,以后师师就要一飞冲天了,红透汴梁,也不枉妈妈调教你这么多年。”王妈妈在这后厅看到这一番事情,早已喜笑颜开,不说什么母女感情,就说这银子,只怕也是哗哗而来。

才子佳人正是好配合,才子要佳人扬名,佳人当然更要靠才子捧场。一绝世佳作,那便是红透一个青楼佳人也是不在话下的。

“妈妈,你说这郑公子明日还会来吗?”李师师此时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一飞冲天的事情上,开口却问了一句这话。

“会来会来,你看这两绝世好词,还能不解其中含义,那郑观汐郑公子是看上你了,哪能不来。”王妈妈在这花场浸淫二十多年,原先也是当红花魁人物,哪里还看不懂这些事情。

却是王妈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郑智今日一走,这师师姑娘再见郑智,已经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师师姑娘正是二八年华,才刚刚出落的亭亭玉立、绝代风华。

那时候的郑智西北刚立大功,随童贯春风得意,进京面见天子受赏! 感谢乌龙铁观音、一名见习砖瓦匠、等候自然、我就是个id、再三拍案,几位大大打赏,老祝真是喝大了……野生芒果作品《极品叶少龙》简介:身为大将军的独子,他整天不务正业,不想光宗耀祖!却立志做一个有知识的文盲,君子中的痞子。前世郁郁不得志,今生定不负老天再给一次重来的机会。不爱江山却爱美人,不求权倾天下,只求成为人上人!

第六十四章 城门楼子九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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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袖善舞,早已名动汴梁。在郑智看起来,却也是并不觉得如何赏心悦目,也是上辈子审美的高度过于高了,不说其他,便是每年的春晚,那些舞蹈便是已经到了绝顶。

再到作词唱曲,郑智也是兴致缺缺,也是好奇心已经满足了,恶趣味也过去了,风头也是出尽。

此时的郑智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真要与这些文人谈天说地,郑智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便是论语也只学了些课本里面的,反倒不如谈谈天文地理之类,却是也谈不了这话题。

酒酣才是开始,郑智就已经托词先走了。这周度文、周大才子更是一直送到矾楼门口。还约两日矾楼再会,却是暂时也会不了。

“嘿嘿……哥哥真是厉害,那些狗屁文人才子个个对哥哥敬佩有加,要不哥哥留在汴梁考个进士怎么样?”在这个年代,能说出狗屁文人这种话的就只有鲁达这种人了。

“考个鸟的进士,老子连童生都不是,还考进士!”郑智喝得酒醉,说话之间也就粗鲁起来,也是本性,上辈子这辈子郑智本就是粗鲁人物。

“哈哈……哥哥要不要回去之后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再来考进士也不迟。”史进笑着接话,突然感觉鲁达说得还有些道理,要是郑智能中个进士,到哪里当个县令知府,岂不也是建功立业。

“老子只有杀人胆,没有读书心。”郑智也不管两人是调笑一下,还是真有这想法。但是自己也知道,读书科举,上辈子的郑智都没有做出来,何况这辈子。

“文武双全最好,官家最喜欢这样的人,戏文里都是这么说的。”鲁达越说越起兴致,心中也只想着自家哥哥越厉害越好。宋朝时候,民间多称皇帝为官家。

郑智也不答话了,抬头看了看这汴梁繁华,嗝了一口酒气,快步就走。

百万之城,何其壮观!便是这吃喝拉撒,整个开封府也供应不上。

又过几日,太尉府内。

“太尉大人,6虞侯不见了。”在太尉府里走动办事的富安禀告。

“不见了?怎么个不见了?”高俅坐在厅前,手边香茗轻轻往茶几一放。

“回太尉,便是那日6虞侯恶了林冲之后,说是去城外避几日风头,如今人也不见,音信全无,是个下人也是一个也找不到了。”富安禀道。

“派人去寻一番,这厮不识大体,正要使用他的时候,却是不见人了……”高俅听了这事,第一反应却是有些怒,只当6谦不做正事。

“太尉大人,那事情是等6虞侯回来再办还是现在就办?”富安又问。

“还等他回来作甚,等这厮回来,我儿都病死了!”高俅真怒起来,也是最近衙内这病实在是装得太像,装着装着就装成真的了,饿几顿,吃一顿,还真病瘦了一圈。

富安不敢多言,大礼之后,也就出门办事去了。

“大哥,那林冲去殿前司衙门了。似是有人召见去的。”这些日,军汉们主要任务就是跟踪林冲,每日也是报告得勤快。

郑智一听,知道事情终究是来了,站起身来,环视一下众人,也是示意众人听自己吩咐。

“我与鲁达带两人出城,大郎与陈达带人留在城中,只盯林冲家小即可,收到我的消息,立马就带林冲一家老小出城汇合,只说是林教头叫你们来接的,若还是不愿,便强抢出来。”郑智吩咐道。

也是心中想着,这林家娘子被高衙内骗了之后,怕是不一定相信史进的话,就加了最后一句嘱咐,即便是强抢了,也要带出城去。

史进与陈达点点头,表示明白知道了。

郑智收拾一番,带上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皮包裹,背上两截长枪,带着鲁达便出了门去。

林冲的事情也就不需多管了,必然是诬陷被抓之后交到开封府去的。

两人走到城门,只见城门口围满了人群,更有许多人在城门之上拿着铁锤铁镐,正在拆卸城楼与城垛。

郑智实在好奇,也围了上去,好好的城门城楼拆了干嘛?即便是要修缮,也不用拆了来修。

“哥哥,汴梁多是稀奇事,这官家要把城门给拆了,真是有意思。”鲁达也是笑,实在不懂这稀奇事情。

郑智也是看不懂,开口问一句旁边也在看稀奇的年轻人:“兄台,不知官家为何要把这城门给拆了。”

“嘿嘿……看你外地人吧,这事今年便有过一次了,才刚修好,这边却是又要拆。看来官家钱粮也是真多,何不赏赐一点与我……”这年轻人没有直接回答郑智的问话,倒是显摆了一下自己的见识。

“官家有钱那是必然的,只是不知何事要拆城门楼子?”郑智只能再问。

“何事?城外来了太湖巨石,进不了汴梁,不拆城门,怎么献到官家那里去加官进爵,你们可是要出城?今日这边是走不了了,你们还是换个城门出去。”这人一副老神在在,似乎在给人传道解惑的意思。

“花石纲啊花石纲……”郑智听了一阵唏嘘,以前也是听说过花石纲劳民伤财,却是郑智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运点石头劳民伤财,怎么听着也觉得还好。

却是没有想到这花石纲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比城门还高的石头,从太湖运到汴梁,便是在后世,也是一个大工程。

想到此处,郑智不禁调笑一句:“看来这艺术家皇帝,对于艺术的追求还真是无与伦比的。”

说完带着鲁达往另外一个城门行去。

刚登基不久的赵佶,能写一手自创的瘦金体漂亮书法,写诗作画冠绝一时,音乐造诣也是不凡,放在后世绝对是文娱界天王巨星。却是也能作出一块石头便赏一个大官的事情。

用大石头填满自己的园子,用珍稀动植物填满自己的园子,也是用这些大石头逼反了方腊。

两人出城而去,取了马匹,直往北边而去,林冲刺配沧州,沧州往北,刺配也就是脸上刺字,再配到沧州戍边。

第六十五章 野猪林里救林冲

高俅派人骗来林冲,林冲擅闯白虎节堂,也就是中央军委指挥部加会议室,罪名也是成立了,有没有带刀进入也是一样的。

要安置罪名,也是很简单,意图不轨,企图盗取虎符,窃听枢密院机密。

林冲就这样被押送到了开封府问罪,高俅也是直接示意开封府尹要林冲死。

却是这府尹还有些良心,脊杖之后,刺配沧州。

林冲一辈子的良民军汉,东京土生土长的军旅世家子弟,最后依旧落了一个这般田地。

要论林冲性格,却是这个时代典型的顺民,逆来顺受。到了这个地步,受了如此冤屈,依旧想着等到沧州之后,走关系立功之类的,还能再回东京,能再与自家娘子相会。而不是想着要报仇雪恨之类的事情。

却是林冲哪里想到,高俅高太尉要置之死地之人,怎么可能还会让他再活着回到东京。

前后一番官府程序,又是几日。

郑智也是找到了几个位置,此时也就等在了州桥之下的酒店。只等林冲出了开封府,路过这里与家人告别。之后也就是野猪林了。

林冲的岳父也是个教头,人称张教头,这日大早,就带着女儿林家娘子早早来到这酒店等候。

郑智带着鲁达与两个军汉就坐在旁桌。

过得一个多时辰,董、薛霸二人押着林冲便到了这酒店。

家人相见也是分外悲切。先是张教头问这林冲脊杖如何,林冲感谢一番一个姓孙的孔目手下留情,接着感谢岳父大恩云云。

便是鲁达这样的浑汉子,此时看这一幕,也是心中酸楚。更是从郑智这里知道其中细节,气愤非常,差点就要大呼小叫起来,直要去杀了高俅父子才觉得能解自己心中恶气。

好在一旁郑智压制得住这鲁达的脾性。

郑智坐在一旁桌子上只顾与鲁达吃些肉菜,也不多看这边林冲一家人的离别。

林冲又叫人取来纸笔,竟然是写下了一封休书,要把这娘子休去。

这张家小娘哪里肯,哭得昏倒在一旁。

“哥哥,林冲这厮真是……空有了一身绝世好武艺,如此……气煞洒家了。”鲁达看这场景,气呼呼与郑智说道。

“鲁达,林冲不比你我,武艺虽高,却是从小做这汴梁顺民惯了,心思单纯了些,不知世间好歹邪恶,以为这般是为自家娘子好,真是天真。”郑智也是唏嘘。

这林冲即便是野猪林中在董、薛霸二人手下活了性命,竟然还是跟着二人继续上路,实在是难以让人理解。只怕是那个时候,林冲还是想着有机会回东京与家人团聚的心思。直到山神庙中杀了6谦,才看清现实,被逼得没有去路,只能上了梁山。

“那还救他作甚……救了也与我等不是一路人。”鲁达之前听郑智说林冲义薄云天,此时见林冲如此行事,不免有几分看轻了些。也是郑智改变了鲁达的命运轨迹,让鲁达没有了之前对林冲的好印象。现在鲁达与林冲,不过是陌路之人。

“那我便逼他一逼。”郑智语气有些狠厉,心中也是知道林冲的性格,必然要做件林冲回不来头的事情,否则林冲也安心不了。

鲁达看着语气狠厉的郑智,只见郑智又对着旁边坐着的一个军汉招了招手。

那军汉附耳来听:“进城与史进说,待到张教头带着女儿回去,便把人直接绑在家中,那高衙内知道林冲配了,必然欢天喜地去附近寻林冲娘子,把高衙内骗进林冲家中直接杀了,身边小厮之类也杀将干净,尸体放到林冲家里,人头带出来与我等汇合。”

郑智安排得事无巨细,便是这怎么杀高衙内都安排得清清楚楚,也是要为史进出这汴梁城争取时间,尸体放在林冲家中,也是要断绝了林冲的退路。

那军汉听言,眉头一皱,心中大概是极为震惊的,却是也没有什么多余想法,起身就走。

此时林冲一家人还在哭哭啼啼,难舍难离,林冲娘子更是几次昏倒,怎么也难以接受林冲一纸休书的事实。

董、薛霸二人出去会了客人,这来人本应该是6谦的,却是6谦已经身死,只有富安来办此事。两人每人得了五两金子,也是听了太尉府的吩咐,喜笑颜开之间,又往林冲多看了几眼。

董、薛霸两位官差押着林冲也就上路了。后面远远跟着郑智鲁达,另外一个军汉也被郑智派回城中准备牛车货物与马匹接应,相约沧州路上野猪林汇合。

林冲一路也是受尽折磨,先是脊杖的伤势作,长了脓疮,之后又是被两个押送的官差用开水烫坏了脚,吃也没得吃,喝也没得喝。

行了三日,到了野猪林,直接被董、薛霸两人绑在了树上。

两人也是直白,开口道出实情,冤有头债有主,一切都是太尉安排,今日就要在这荒山野岭结果了林冲。

两人高举水火棒,这一棒要是下去,林冲哪里还有命在。林冲此时已经被折磨的筋疲力尽,没有了多少想法,只是闭目等死。

忽然林中闪出两道人影,更带有剧烈破空之声,一柄大刀直接把董劈成两半,一杆长枪也是刺穿了薛霸,却是都没有给这二人说话的机会。

“林教头,你是逃得一命了。”只在眨眼之间,两人已经倒地身死,鲁达开口说话。

林冲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事情,再打量了面前两人,郑智他并不认识,鲁达他是见过的。

“多谢好汉救命之恩……”逃得一命,林冲自然是欣喜的,却是身体实在已经疲惫不堪,又一身是伤,说话声音也是显得虚弱。

郑智看了看林冲惨状,摇了摇头,把带血的长枪擦拭干净。鲁达挥刀去砍这树上的麻绳,又一刀把林冲身上几十斤重的木枷劈开。

林冲坐在地上开口问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洒家上次就要与你通名,却是我家哥哥不肯,洒家鲁达,是渭洲小种经略相公帐下的提辖,这位是洒家哥哥郑智。”鲁达边给林冲递上一些清水,边道。

“营副指挥使。”郑智听了提醒一句,实在是鲁达提辖官做久了,还不习惯这指挥使的官职。

“嘿嘿……对对……哥哥提醒得是,如今洒家已经是指挥使了。”鲁达憨憨一笑道。

喝了几口清水,又接过鲁达递来的面饼,吃上几口,林冲才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看了看两名倒在血泊中的官差,又是一脸难色。

郑智当然看在眼中,之前就吩咐鲁达直接下杀手,不要多言。因为郑智知道,但凡自己下手留情了,这林冲立马也要开口为这两人求饶,到时候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不如直接杀了省得麻烦。也绝了林冲其他的想法。

“可愿随我去西北渭洲投军?”郑智更不多说,直接开口就问。

林冲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又看了看血泊之中的两个官差,拱手慢慢开口:“恩人好意,林冲本不该推辞,实在是家小都在东京,如今半道上杀了官差,怕是要连累家小,只得赶紧赶回东京接出娘子与泰山,方才敢想其他。”

郑智听言笑了笑,心想,还好没让自己失望,这林冲也算是条汉子,自己前后策划这些,还怕林冲还抱有一丝其他幻想,如今看来目的基本是达到了。

“好,我与你看一样东西。”郑智说完,把腰中一个皮包裹解了下来,直接打开就往地上倒去,灰白之间,一个人头滚落在地。 感谢书友o8o622184342591、再三拍案、乌龙铁观音、伟大的格格巫四位大大打赏。推荐一本美女作者的历史新书《功夫状元》,这妹子长得实在不错,老祝将在书友群爆照,有兴趣可以看看。书友群638781o

第六十六章 史进骗杀高衙内

第六十六章史进骗杀高衙内

“6谦!”林冲一看这落地人头,哪里还认不出这人就是自己那好兄弟6谦,心中大恨,也就是这厮骗出自己,让高衙内去欺负自家娘子。

“好,死得好!”林冲一时间情绪激动起来,直说死得好。人性大多如此,遇到敌人之类的,心中恨意反倒不大,只想打败敌人就是。却是被信任之人背叛了最为难过,心中更是会恨意滔天。

“洒家哥哥与这6谦有仇,千里迢迢从渭洲来东京,就是要杀这厮。”鲁达解释一下缘由。

“多谢大恩大德,林某没齿难忘。”说完林冲不顾溃烂的双脚,爬起身来跪在地上就拜。

郑智受了一拜之后,上前扶起林冲。开口道:“等不多时,我兄弟就来此处汇合,到时候还有一份大礼与林教头。”

林冲拜完,又坐在地上,心中寻思着郑智说的大礼到底是什么。却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不仅一家老小被郑智绑来了,就连这高衙内也被郑智杀了。

却是林冲心思过于简单,杀这两个屁大的官差都不愿,何况要杀当朝太尉之子。当然高衙内并非高俅亲生儿子,只是过继的儿子,但是也与亲儿子没有什么区别。

郑智看了看道路远方,心中计算着,大概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时间已经过了三日,史进他们快马加鞭,郑智跟着林冲步行,按理说史进也应该差不多追上来了。

时间再回三日前。

张教头带着女儿与丫鬟锦儿,手拿休书回到家中,刚一进院门,这张教头只觉得后面一阵风声呼啸,连忙往地上一倒。

这张教头武艺也是不差,竟然躲过了这埋伏多时的袭击,转头正要还手,却是被史进一脚踢中胸膛,几个大汉上来压手抬腿堵嘴巴。

至于两个女人,那就更不在话下。

三人就这么被绑入了房内。张教头惊神未定,左看右看之间,还真看到一个熟人,真是这东京老教头王进。王进的事情他也是知晓的,此时再见这颜面大改的王进,更是惊讶。

张教头也是开不了口,只能听王进说。王进先说了自己一番遭遇,然后又直接把今日事情原委说了一番。

然后就转身不理会了,只留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张教头一家在那里消化着王进说的话语。被追杀,遇郑智,杀6谦,救林冲,带他们出去与林冲相会,同去渭洲。

怎么听也不像是真的。

史进带着众人又出了院子,几个军汉跟踪6谦多时,也是见过几次高衙内。寻了不久,终于在下午快要傍晚时候,看到高衙内直往林冲家中走来,身边还带了两个下人,一人正是富安,还有一人五大三粗,看起来也是一身武艺。

“头前可是高衙内?”史进安排好众人,自己一人上前拦路问道。

“你是谁?寻老子作甚,老子还有要事,滚一边去。”高衙内此时只想赶紧去那林娘子处探听一下情况,看是否有机可乘,即便是见上一面,或者说上两句话语也是好的。

“嘿嘿……小的是张教头手下的军汉,张教头吩咐小的来请衙内,说是有要事相商。”史进聪慧,受了喝骂,演戏也是十足到位。

“张教头?好……哈哈……极好……看来老丈人是知道我的妙处,林冲比我算个什么东西,老丈人知趣,快与我带路。”高衙内早就把这林家娘子打听得清清楚楚,哪里还不知道张教头是谁,听到张教头请自己,心中只顾高兴,哪里还管其他。

“衙内,此番便是要成了,太尉大人真是疼爱你得紧啊,快走快走。”富安更是开心,这事情若是成了,他也是立功最大,连忙前面走两步,拉着史进往前带路。

史进带着三人直往那院落走去,满脸一直堆笑,还开口道:“衙内,事情若是成了,小的也跑了腿,你看……”

“有赏有赏,通通有赏……叫我父亲与你升官,你也混个教头当当,老丈人也要升官……”高衙内此时心情大好,听懂了史进的话语,拍着胸脯作保。

平日里走路都费劲的白胖衙内,此时却是龙行虎步,还在不断催促史进快走。

待到林冲院落,高衙内见大门已经是开的,更是开心,带着三人就进了院子,史进跟在后面,直往厅内指去。

衙内带着两人就奔了进去,一看厅内无人,回头开口问史进道:“我家娘子与老丈人呢?”

此时史进正在关门,等到大厅木门关好,门栓也别了上去,回头道:“衙内稍待,小娘子害羞,张教头正在劝说。”

“好好,老丈人真是好,先上些茶水来。”高衙内此时气喘吁吁,倒是没有多想,心中还想着一会要有礼些,不能像上次一样唐突了佳人。

却是富安与那侍卫汉子觉得有些蹊跷,此时脸色变了一下,也是史进关门的举动引起了怀疑。不过也是晚了。

眨眼间左右厢房小门呼呼啦啦出来一大帮壮汉,个个手持利器,多话不说,上来就杀。

那侍卫汉子本事不凡,只是身无长物,史进接过长枪,与陈达王进围攻几下,这汉子便倒在血泊之中,同一时刻,富安与衙内也是身异处,便是惨叫都没有来得及。

门外两辆牛车已经备好,把张教头与女儿还有丫鬟直接装在大箱之内,搬上牛车。还有高衙内人头也是装上小箱放在其中。

刀枪利器也是藏在里面,再用许多杂货绸缎掩盖的严严实实。众人分批出城,只留陈达、史进带着两人赶车出城。

众人出城之后又聚在一起,牛车换了马车,健马也在坐下,一路疾驰而去,直往北边野猪林相会。

郑智看着远方而来的一队人马,站起身来喊叫几声,那队人马加快脚步直接过来。

林冲见了家小,又想起自己三天来受的折磨,又看了看正在解绑的家人,不禁泪水滴落。

林娘子看着丈夫如此惨状,更是嚎啕大哭,一旁张教头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史进把高衙内人头送到林冲面前,林冲看了看,也不说话,摇摇头,又感谢一番郑智大恩。

郑智吩咐军汉就地埋了董、薛霸尸身,还有6谦与高衙内的人头。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

第六十七章 北去华阴县

“太尉大人,衙内不见了,昨夜一夜未归,不知……”太尉府中的官家第二日大清早便来禀报。

“什么不见了,怕是又在那个女人肚皮上躺着,你去寻他回来,我先去上朝。”高俅倒是不火,衙内彻夜不归的事情倒是不少,每个月总有几次。

等到高俅上朝回来,这高衙内还是没有找到,高俅不禁有些生气。平常里衙内不回来,总有下人回来禀报一下,近日却是连个音信都没有,又加派府中人手出去寻找。

找了一日,还是不见,高俅大怒。一道手令去了殿前司,调集了城中禁军城防寻找,又派人知会开封府衙帮忙找人。

终于在第三日找到了人,却是依旧身异处,头颅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太尉一怒,汴梁便翻了天,各处鸡飞狗跳,满城尽是兵丁。

“谁干的?老子要杀他全家,掘他祖坟,一群废物……”现衙内尸已经两天,案件没有一点进展,高俅坐在殿前司正堂狂怒不止,手边茶杯小碟砸得满地碎片。

堂下站着不少军汉,个个噤若寒蝉,哪里敢接话。

“6谦呢?这厮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还不见人,是不是也想寻死?”高俅此时又想起了6谦,这6谦一直是高俅使用得极为顺手的手下。

堂下众人互相看了看,终于一个姓王的虞侯上前答话:“回太尉话,6虞侯去了十几日了,一直没有音讯,怕是……怕是……”

高俅眼光一狞,喝问道:“怕是什么……”

“怕是也遭了不测……”王虞侯硬着头皮道。

“废物,都是废物……”高俅怒不可遏,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手中青筋暴跳,捏得椅把格格作响,又道:“王吉,你去沧州路上追赶林冲,若是还没死,当场格杀。”

事已至此,林冲是一定要死的,再有嫌疑的就是林冲的岳父张教头,却是翻遍了整个汴梁,调查了所有人,没有一人知道张教头的去处。兵丁已经向汴梁四周派出去上百里了,依旧没有什么回音。

“太尉大人,卑下倒是知道一些消息。”一个军汉开口道。

“快说。”高俅看都不看这人,语气生硬。

“卑下听闻,说是6虞侯头前在矾楼那里与人殴斗,那与6虞侯殴斗之人操着一口西北话语。”这人战战兢兢说了一番话语。

“西北人?”高俅一脸思虑,说了一句西北人,也是在脑中思考什么事情——

郑智带着众人一路直往西北而去,众人马匹俱全,行路度也是极快。

这一次东京之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百万人的城市,留不下多少郑智的痕迹,只留那郑观夕郑公子的两绝世大作,只留十四岁的李师师日夜盼望,只留高衙内流干鲜血的尸体。

作下这等大案,郑智一路更是谨慎非常,前面两个斥候,后面远远还坠这两个斥候,斥候也分两个梯段,隔着十几里有一人。

林冲王进等人更是在马车里从不路面,众人也不进城,也不住店,路过城镇,只派人进城买些补给物资。

官道之上,一队二十多人,四五十匹健马的骑队更是马不停蹄,一路直往西北而去。众人虽然都是劲装武士打扮,却是衣装大多华贵非常,即便是身上背的武器也是比一般人的多了些华贵的点缀。

领头一人正是高俅高太尉坐下的虞侯王吉,此人也是武艺高强,比之6谦更要高明几分,却是没有6谦贯于人情世故,直到这次6谦失踪了,才有机会领头出来办事。

这一次任务,王吉也是格外上心,虽然还不知道目标到底是何人,只知道是一群来自西北的高手。

但是王吉依旧信心十足,自己虽然出得晚,却是一人两马,还有沿途各处的官方势力帮助,也有情报上的支持,王吉心中信心十足,定然要把此事办成,回到东京,必然是要再上一层楼的。

风餐露宿行了二十多日,已经过了黄河,到了黄河北边,又越过黄河,到了黄河的西边。

郑智心中总是难以平息,若是此番没有杀了高衙内,事态还不算多么严重。如今杀了高衙内,一路二十多天,风餐露宿,平静得吓人,郑智怎么都觉得事情反常。

这个时代,查案什么的,并不需要铁证如山,特别是这种事情,但凡认定谁是凶手,哪里需要多番查证。如今即便是回到了渭洲,郑智也依然在危险之中。

即便是明面不能来擒拿,暗地里下手也是正常的事情,就像之前6谦追杀王进那般。

“大哥……”后面一匹健马带着一员大汉直追上来。

郑智回头看了一眼,勒转马匹站定,那汉子便是郑智坠在后面的斥候,此时飞追来,必然是有反常事情。

“怎么了?”郑智连忙问,心中似有不少紧张。如今这个情况,除了回到渭洲之后能稍微安心一些,路上必然是一直在威胁之中的。

“后面追来二十多个东京的高手,进了后面镇子里补充物资了,还有三十来里的路程。”军汉也不顾及什么礼节了,直接回答。

郑智听言,面色一紧,眉头直接拧到了一处,果然,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要来了。

“哥哥,回头杀他娘的。”鲁达听言,直接开口,音调十足,显然是真没有把这些人当回事。

“哥哥,我们埋伏他们,定能把他们杀败。”史进也跟着道。

郑智摇了摇头,此事并非杀胜杀败的事情,自己身边,能作战的加在一起,也有十四人。与二十几个太尉府的高手厮杀,胜算实在不大。

而且郑智也知道一个道理,要战,必然要全部斩杀,要么便是不能动手,一动手必然全盘暴露,以后便没有一天只在日子。

“官人,要不我留下来挡住他们。你们先走?”王进看着忧心忡忡的郑智,开口说道。

郑智心思转动,看了看远处流淌的黄河,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转向往北,去华阴。”郑智打定了主意,这些人肯定不能就这么一路让他们跟到渭洲。

要解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郑智也只能想到一个地方,便是这华阴县少华山。不由计策已经上了心头。

本来还打算一路黄河过去,经京兆府进渭洲,这边路却是要好走得多,如今只有往华阴县再去。

第六十八章 少华关口阻虞侯

王吉一路之上,每到一处,总能从衙门里,路边驿站处,行人口中,知道官道上一直有一队带着武器的汉子,骑着健马往西北行去。

这队人马在王吉心中虽然没有什么具体形象,却是一路三十天,王吉带着众人不断的跟踪着,过黄河,再过黄河。

本以为这些人要走京兆府,等到王吉追过一百来里,失去了踪迹之后,又回头往北追去。

“王虞侯,此番追对了,他们往北了,大概要过华阴,进延安府南边。”一个去打听消息的高手回答道。

“哼哼,看他们还能往哪里,便是去西夏、去吐蕃,也要追上他们。”这一个月的追缉,王吉心中怒意一天更甚一天,就像人在等待一个期待已久的东西,便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心急。

前面那队人马,一直都在王吉心中,一路跟随到现在,这些人的打扮特点,身高体长更是慢慢清晰起来,似乎就近在眼前,却还是差了最后一把火候。

众人换了休息得差不多的另外一匹健马,喝了些清水,吃了干粮。健马便奔驰起来,度飞快,在这官道之上,带着一溜风声而过,此时已是深秋的官道,尘土飞扬,落叶飞舞。

“王虞侯,那队人昨晚刚过华阴县城,往北去了。”打听消息的军汉又回来报告。

“哈哈……今日必然追上,快走……”昨日刚过,王吉心中大喜,一人两马轮换去追,今天必然要在官道上追上这些人了。

整队人马,二十多人,四十多匹健马。似乎都感受到了一种喜悦,一种泄,一种兴奋。苦苦压抑着追赶一个多月,似乎随之而来的厮杀已经不算什么了,今日就是尽头了,今日就是成功。

看着太阳慢慢落下,王吉回头看了看众人一脸疲惫中的略微笑意,心中也是更加信心百倍:“今夜不宿,接着追。”

官道途径一座连绵山脉的山脚,此处官道有一片平坦的地方,右边又上山的小道,左边是十分陡峭的山坡悬崖。

官道之上已经摆满了拒木,中间放开有一丈的小路,上面也是有木杆横在上面。此处正是最近两个多月,少华山设置的卡口,作用也就是收取来往商旅的过路费。

四十多匹健马直奔而来,见到远处卡口,还有不少行人在排队通过,也有人在检查商人的货车货物,收取相应的过路费。

一个军汉用劲一夹马腹,从马队之中冲了出来,口中大喊:“让开,快让开,东京禁军办事!”

排队过关的人群早已经现了后面的马队,看着一人两匹骏马的队伍,也知道这些人身份非凡,所有人不自觉往旁边躲了出去。关口之处,已经没有一个旁人。

这个军汉一边大喊,一边来到关口处。只见那横在关口的大木杆子依旧没有打开,不禁大怒:“何人负责此处,岂有此理,可是寻死?”

关口处本有四五十个喽啰,此时一脸戒备,便是山寨里唯一的几张弓弩也是摆在了头前。

更有一员大汉,手持一柄大杆刀走到正关口。这大杆刀与一般的刀不一样,精铁的刀身后面连接的是一杆木制长杆,用大枪那么长,却是远距离劈砍最好用。

“管你们是哪里办差的,过我少华山,自然要交过路费,一人百两,交了过路费才能过去。”此人正是少华山第三把交椅,白花蛇杨春。

杨春此话一出,旁边皆是笑声,便是一旁那些过路之人也是笑。笑的不是其他,若是一般路人,一人收几个铜钱也就能过路了。倒是这人不识趣,上来大言不惭,没想到这少华山的好汉开口叫要收百两一人,哪里能不笑。

“大胆,你是想死?”这军汉怒不可遏,被这些乡下人耻笑一番,哪里还能不怒,便是朴刀都已经要出鞘了。

本就是汴梁禁军高手,世代的军旅,哪里把这边陲之地的人当一回事,便是心里不自觉都有一种优越感。

“哼哼,你这狗才,可是不想交钱?”杨春语气满是威胁。显然杨春是故意与这些人为难,也不是真想收什么百两一人的过路费。

王吉带着众人也是上前来了,慢慢勒住马匹,生的事情他可看见了,此时往前打量一下官道卡口的四五十个喽啰,又往卡口一旁上山的小道看了看。脸色不善,却是没有什么大动作。

“百两实在太贵,不知可否折个价钱?”王吉开口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也是王吉聪明,知道能在此处收过路费的,必然是有些势力,如今正事要紧,只要办妥正事,钱财倒是好说。

显然也不是打不打得过的事情,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此番过了关就是,不过百两一人,二十多人便是两千多两,实在是有些多了,王吉出时候仓促,银钱倒是没有多带,一路花销过来,此时身上总共大致也有两千多两的样子,这还是因为太尉府实在富庶,否则出门办差,哪里也带不了这么多银子。

“老子说百两就是百两,一个铜子也不能少,否则今日这路,你们便过不去。”杨春声音更是不屑,一切都是按照郑智安排行事。

郑智这样安排也是为了把这帮人的死,定义成山贼盗匪因为过路费的起冲突下的手,这样自己也好从中摘出来,少了许多麻烦。

至于这少华山,郑智倒是不担心,远在东京的高太尉可没有办法来灭这少华山,最终还是要通过西北的军将,随后的事情,郑智背靠种师道自然有解决办法。县官不如现管也就是这个道理。

“实在不能商量?”王吉脸色更是不善,语气也有些怒气,又问一句。

“一个铜子也少不了。”杨春语气坚硬,只等这王吉怒。

没想到王吉一脸怒气,点了点头,竟然又道:“好,某给你便是,快些打开闸口。”

便是杨春也没有想到,一百两过一个人的事情,这王吉还真答应了,不禁心中一慌,这火并没有挑起来该如何是好?郑智哥哥的吩咐可不能有差池。

看着那领头之人吩咐人开始准备着银两,杨春脑中一转,又道:“人百两过一个,马匹两百里过一匹。”

众多喽啰听自家头领这话,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哪里还不知道自家头领是在消遣这些人,纷纷开口。

“对对,马匹两百两过一匹!”

“三头领会开价,不给一个也不准过去。”

便是路边商旅也是觉得这些东京来的人真是托大,非要把这些少华山的强人得罪了,不然一两银子不到的价格也就过去了。

“你可是来消遣本虞侯?”王吉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摆明是跟自己过不去,刚才忍让,是实在不想多生枝节,却是并不代表自己手中朴刀不利。

“消遣你又如何?老子在这少华山下,还没有碰到如此嚣张的人,便是这个价格,给钱就过,不给就回。”杨春心中大气一松,终于是完成任务了。

“不识好歹,你当本虞侯手中朴刀不利?”王吉这便是要威胁一下了,威胁不成,那就只有硬来。

“你当爷爷手中长刀不利?”杨春本就武艺一流,更是当惯了强人,不说会过的江湖人物,便是华阴的官兵也是几番交手,哪里会怕与人赌狠。

“找死!”话音一落,王虞侯朴刀在手,马匹疾驰而去,直奔杨春而去,直要把这人斩杀,战决,好去追人。

第六十九章 王虞侯命丧少华山

见王吉打马冲来,杨春也是不惧,大杆刀高高扬起,见王吉快到,身形一侧,远远躲到一旁。

大杆刀极长,直接横劈而去。反倒是王吉朴刀短了不少,只能去挡了一下,急忙拉住马匹,人已经跳下了马。

骑马冲阵是最佳的,单打独斗有些时候也是会受些局限,比如此时这杨春的武器比王吉长了太多,而且这杨春还手脚灵活,这便是不如下马来战方便。

王吉武艺不凡,比之6谦还要高上一点点,心思也更加坚定,下马之后直扑杨春缠斗。

此时二十几个东京高手紧随脚步,齐齐难,争先恐后往关口杀去。

关口处众多少华山的喽啰也是不惧,唯一的几张强弩也是射出去,不少猎弓也攒射起来。还好面前多是拒马,也不怕这些人直接打马冲了过来。

却是东京来的这些高手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山贼强人,射起强弓来,竟然准头十足,几张强弩一,便杀倒几人。猎弓虽然也能杀人,力道差了不少,倒是对这些高手没有什么威胁。

想也不用想,这射强弩之人就是郑智带出来的西北军汉精锐,此时都穿着麻布衣服,作了喽啰打扮,在几十个喽啰里面不断射强弩。

这些东京高手也是凶悍,见几个同伴被射倒在地,没有一个退缩。打马来到关口拒马前,个个翻身下马,翻过拒马,扑入人群。

当先一个翻飞过来,朴刀直往一个喽啰劈去,这喽啰虽然生得高高大大,却是一身破烂麻衣,还戴了一个破旧毡帽,一看就是不通什么武艺之人。

这当先过来的高手一刀劈去,眼神已经往另外一个人看去,准备结果了头前一人,回手第二刀就劈向此人。

“噗!”一声闷响,胸口一阵剧痛,这高手又回头看向头前这人,只见这人一杆长枪已经刺穿自己胸膛,这高手哪里能相信这个事实,目瞪口呆之间,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眼神。

接着而来的就是哐当一脚,胸膛与长枪已经分开,再看那毡帽汉子,已经飞身而起直扑另外一人。

这毡帽汉子便是九纹龙史进、史大虫无虞,一身麻布破衣,一顶破旧毡帽,藏在人群之中,左冲又杀。

又有几个如此打扮的喽啰,也是凶猛非常,正是鲁达、陈达、王进。

四人在人群里突下杀手,绝技直出,竟然直接砍翻了几个信心百倍,飞身翻过拒马的东京高手。

一时间,这些高手竟然停在了拒马之后,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了一下,按理说,这些人杀进土匪群中,必然是虎入羊群,切瓜砍菜一般,却是如此变故,哪里能反应得过来。

一边杨春与王吉缠斗,杨春斗得十几招之后,慢慢便有些招架不住了,节节败退。

此时王吉却还有余力,看着自己手下都停住了,语气愤怒大吼:“冲过去!”

突然四周摇旗呐喊之声大作,官道后面,山间小道上,呼呼啦啦几百人围了上来,正是少华山寨倾巢而出,没有半分留手。

郑智也从林间冲了出来,也是作了一身喽啰打扮,直奔把杨春打得节节败退的王吉奔去。

“兀那贼人,某来战你。”郑智大声喊出,也是要为杨春解围。

王吉对自己武艺十分自信,从三四岁练到三十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东京百万人中,也就输林教头一招。此时心中烦躁非常,本来以为眨眼间就能把眼前这人斩落马下,却是二三十个回合过去了,这山野小贼竟然还未损分毫,王吉哪里不怒。

听见一个喽啰大声喊战,王吉更是气愤,连个喽啰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直接回头往郑智本来,准备一刀结果了这人之后再来杀那个山贼头领。

“咔!”卡簧一响,郑智手中两杆短枪变为一杆,眼神紧盯虞侯王吉,枪花一抖,寒芒几点而出。

本来不管不顾直冲郑智而去的王吉,此时看得眼皮直跳,急忙止住脚步,朴刀飞起去挡,心中念叨:他妈的,这一伙鸟贼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高手?

“叮叮当当!”几声金铁交击,王吉虽然仓促接招,依旧连当几下,保得自己周全,虽然如此,却是立马落入下风,一时间竟然被郑智压制得没有还手的空闲。

再看周围,还剩下的十几个高手过不得拒马,后面又被上百喽啰围得严严实实,心中已有退意,转身准备从人群中杀出去。

几人稍稍一退,鲁达史进四人带着七八个军汉已经翻过了拒马,从后面追杀这些汴梁来的高手。

少华山众人围得越来越紧,也不求杀敌,俱是长兵器密集往前乱刺,后面又有四大高手带着八个精锐军汉追杀。另外一边,郑智与王吉战圈之外也被一百多人围得满满当当。

此时便是刚刚恢复身体的林冲与张教头也现身出来,加入战团。到了这个时候,满场五六百人,局势已定,也就没有什么暴露不暴露的,只求把这些人一一斩杀当场。

王吉奋力阻挡着郑智进攻,身旁已经围得满满当当,又不敢大动作去闪躲,若是往后退得过多了,必然被后面喽啰长枪刺死,何况还有杨春在一旁伺机而动。王吉便只有硬扛郑智进攻,越打越是难以改变落入下风的局面。

“二百两便二百两,我出了!”王吉大喊,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如此,现在只有认栽了事。只求顺利过了这官道卡口。

郑智并不答话,这哪里是钱的事情,是要他的命。

杨春倒是聪慧,出言道:“如今为了你们我山寨人马尽出,二百两一匹马的过路费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车马费都不止这些。”

杨春也是说话去分散王吉的注意力。

“你待要多少?”王吉挡得一招,赶紧又问。

“一千两一匹,这路你过是不过?”杨春喊道。

“过,一千两也过。”王吉连忙大喊。此时已经管不得多少钱了,先止住这场意外的厮杀争斗再说,以后总有办法了整治这些强人,如今追缉杀衙内的凶手才是要。

就在此时,郑智四十多斤的铁枪从上而下,大力挥了下去,用尽了全身力气。

王吉只得举刀一挡,一股巨力震得虎口麻,已经裂开一条大口。

“啊!!!!!!”郑智大吼一声,却是依旧再力去压。

王吉双腿站开,用尽全身力气去扛。

忽然王吉感觉力道一松,朴刀带着一截长枪飞向空中。王吉哪里还不知道事情有变。

等到王吉反应过来,一杆短枪已经插进了自己胸口。

原来是郑智耍的一个阴招,全身力气去压,等到王吉全身力气去挡,立马把长枪变成两截,王吉自然力道往上,短枪也就插进了王吉胸口。

郑智也不再理会这还未死透的王吉,拔出短枪,在一旁捡起另外一截短枪,两枪一并,又往卡口那边杀去。

王吉倒在地上,目光带着不甘看向天空,口鼻皆在冒血,胸口间一个大洞更是如同泉涌。东京太尉府王虞侯,本以为加官进爵就在这次,却是没有想到被山野强人要了性命。

“哥哥,今日朱武真是佩服哥哥如此周密的谋划。”朱武满脸是笑说道。

“不算什么,你先把尸体都拖进山中埋了,马匹也拉到山寨里去。”郑智安排一番,也不管朱武是真佩服还是奉承,只想赶紧把事情了结,尽量减少后续麻烦。

朱武听了吩咐下去做事。

郑智带着众人启程又往渭洲而去。倒是林冲与张教头、王进几人先留在少华山暂住下来,只等过些时日,风声过去了,再安排到渭洲去。

第七十章 石灰制好酒

“哥哥,你买这些烧石灰做什么?哥哥要盖宅子不成?”史进问道。

“嘿嘿,大郎,你且看着。”郑智一边往一个大缸里倒着买来的高粱酒,一边道。

众人回渭洲已经有了好几日。此次去汴梁,虽然一切都顺利,但还是一路危险。还好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还带了个林冲回来。

郑智这两日心情格外的好,便是睡觉都睡得踏实不少。

吩咐李二买了不少烧好的石灰,又买来几桶高粱酒,郑智也就要开始自己的试验了。

把高粱酒都倒入一个大缸,然后把几块大的生石灰敲成小块,取来一块上好的绢布包好。然后放入酒中。

“啧啧……”史进看了连连摇头,心中不禁暗痛,一缸好酒浪费了也就算了,这么好的丝绸绢布,竟然这般浪费了,史进虽然不说话,却还是觉得可惜了。

为什么要用这么上好的布,郑智也是有考量的,麻布的缝隙太过稀疏,只有这江南织造的绢布才如此紧密,也能大大减少酒液中的石灰残留。

接着热气翻腾,大缸之中全是滋滋响声。一时间院子动静实在不小。

徐氏带着金翠莲也赶了出来,徐氏本是个标准的贤妻,丈夫做什么事情,一般徐氏也不会开口去问,心中大致是知道,官人要与自己说的事情,自然会说,反倒不必多问。

此时却是看着一番场景,也是跟出来观看。

郑智见到众人都围了上来,连金老汉也过来了,哈哈一笑:“娘子不必害怕,直等我变出好东西给你们看。”

说完郑智不断搅动着缸内的红色高粱酒,等到热气慢慢散去一些,郑智拿过葫芦瓢,舀了一点点,放在口中尝了一下。

果然酒精度数有所升高,效果显著。把布包裹取出来,把里面已经反应完毕的石灰倒出来,接着又放入一些破碎的石灰包好,再放入酒中。

做完郑智还拿着木炭在纸上记着酒液的量与石灰用量。郑智每次放入的石灰也不多,这样便能更加准确的计算出具体的配比,以后也就简单了。当然也是避免一次性放入太多石灰,导致酒直接沸腾了。

如此再又来了一次。郑智转头看了看史进,嘿嘿一笑,舀出一点点,浅浅尝了一口,口中大叫:“哈哈,好酒!”

这酒的度数只怕已经有三十八度以上了,已经足够。

郑智又示意一下史进来尝。

史进满脸狐疑,不情不愿道:“哥哥,你确定不会吃死人?”

“哈哈……吃一点石灰死不了,最多长个结石什么的。大郎你尝尝。”郑智笑着说道,只是这笑意似乎带着不怀好意的味道。

郑智舀起一大口,递给史进,史进接过来,面露难色:“哥哥,真要吃啊?”

一旁看着的徐氏也是心中担心,这石灰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石灰伤人的事情,都是有听说的,现在要吃石灰,心中也是觉得不妥,欲言又止的徐氏最后还是开口道:“官人……可不能害了大郎啊。”

“哈哈……无事无事,我也不是吃了,还不是好好的。”郑智笑着给史进一些信心。

“哥哥你非同寻常人,喝了没事,兴许我吃了就死了。”史进不知是耍一句嘴皮子,还是真这么想。

不过史进说完这句,还是把手中的葫芦瓢递到口边,强撑着喝进了一口。

“咳咳……”喝完这口,史进似乎被呛到了一下,也是史进没有做好准备,这三十八度左右的酒可不比之前十几度的酒,入口就是一股辣劲,这个时代又没有调味剂,这辣味更是十足。

“哈哈……”郑智看了也就笑,就等这一下了。大宋朝的人,似乎还没有谁喝过如此烈酒。

徐氏更是着急,这史进咳嗽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中毒了,徐氏急往前走两步,开口道:“官人,这当如何是好啊,大郎不会……”

“嫂嫂,咳咳……我没事。没事……好烈的酒,我再吃一口试试。”史进止住了咳嗽,满脸通红又喝了一口。

这回史进是真享受了,一边砸吧着嘴巴,一边又再喝一口,随后又要去大缸中再舀。

“大郎,不能多喝,尝尝就好,哥哥还要再加工一下。”郑智阻止了史进再喝的动作,实在是这加工的太过粗劣,石灰吃多了可不好。还要再用多层的绢布过滤一次。

再放在这西北秋末的冷天气中沉淀一下,让酒中的氢氧化钙多析出些。

若是再讲究一点,放入一些木炭吸附一下酒中的杂物杂色,过滤一番,那便是晶莹剔透了。

“哥哥,这酒味道实在是好。”史进看着郑智又拿出几匹绢布,此时也不觉得可惜了,反而一脸期盼。

“大郎你先去把鲁达唤来。”郑智吩咐一声,今日把这好酒做成功了,几人总免不了痛饮一番。

“好勒,我这就去寻鲁达哥哥,他若是尝到了,那便是天上地下的第一美味。”史进三步作两步出了院子,直奔经略府鲁达住处去了。

过不多久,鲁达来了,尝了一口,便眼巴巴一直看着郑智的动作,过滤再过滤。

然后放在院子里等着摊凉,等到温度一直降低,放了许久,又再过滤出一些颗粒。

金老汉一直在旁边却是插不上手,慢慢在一旁收拾着用完的石灰之类的东西,听了郑智的吩咐不要直接用手直接去碰。

金翠莲也在一旁清洗着绢布。

徐氏煮了些肉,分切一下也端了上来。

三人直接拿碗从缸子里舀出烈酒就这么喝着。

“哥哥,好酒好酒,天上的神仙也吃不到,洒家今日做了神仙了。”鲁达一口把一碗烈酒喝干,嘴巴上都要冒火了,吐出几口大气,开口吼道,满是兴奋。

“哈哈……我们兄弟这番要靠这个赚大钱了。”郑智带着成功的喜悦,也是大喝了一口。当然不像鲁达那样一口就干了一碗。

鲁达这样牛饮,郑智也是没有阻止,也想看看鲁达这酒量,能喝多少这烈酒。

鲁达也不管赚钱不赚钱的事,又喝一碗。

史进却是答话道:“哥哥,这般好酒,只怕天下之人哪个都想吃上一碗,哥哥要财了。”

“明日就去寻个地方把酒楼开起来。”郑智又道。

第七十一章 德月楼里的三碗不归家

三碗一下肚,鲁达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反应,吃了些肉食,又聊上几句,立马有了反应。

看着眼神开始迷离,说话也有些大舌头的鲁达,郑智会意一笑,三四斤白酒就这么连续喝了进去,鲁达似乎也不太吃得消。

郑智与史进倒是喝得不快,有说有笑慢慢聊着。

过了一会儿,郑智把金老汉也拉了过来,尝上了一碗,金老汉直接进房睡去了。

却是郑智怎么也没有想到,本已经摇摇晃晃的鲁达,起身耍了一通拳脚,竟然又站稳了,迷离的眼神也恢复不少,舀了一碗又喝了进去。

郑智心中震惊,摇摇头,这鲁达还真不是一般人啊,四斤白酒下去,竟然一会儿就恢复过来了。

“哥哥,吃酒要取个什么名字?石灰酒?”史进也是两碗下肚,状态正酣,似乎也到了酒量。

郑智一听也是气笑了,不是气史进取的名字难听。什么叫掌握核心科技?看来还要给这几人好好上一下课,说一下核心科技的重要性,不然分分钟满世界都是这石灰酒了。

也是这种制作方法实在不算复杂,若是不严格保密,必然是容易被人偷学了去的。

再喝两碗,鲁达终于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郑智带着史进把两百斤不止的大汉鲁达抬入厢房床中睡去。

郑智喝得最少,史进倒是也要喝醉了。

“哥哥,到底取个什么名字?要不就叫郑智好酒?”史进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就叫三碗不归家。”郑智回答道,这也是营销方案与噱头。

“三碗不归家好,喝下三碗就归不了家,头前还听哥哥说过一次,原来是说这个。”史进也是觉得这名字,听了就知道是好酒,也是想起之前郑智好像说过一次这话。

两人你来我往,又喝了不少,史进最后也是喝了三碗多,郑智喝得少了些,大概只有两碗不到。

两人都是醉得迷迷糊糊,金老汉把史进照顾睡下。

郑智自己爬到床上,徐氏带着金翠莲擦洗一番,忙前忙后,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却是给郑智翻个身都费劲两人所有力气。

迷迷糊糊之间,郑智睡得正酣,往旁边一个翻身,压到了旁边一人。

郑智只感觉一阵暗香袭来,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迷迷糊糊之间,伸手一抱,感觉这人全身紧绷。

郑智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头青丝秀,也不多想,稍微使劲一揽,便把这人放到了自己胸膛之上。

却是感觉身体好像轻了一些,醉酒之中的郑智哪管这些,这淡淡香气早已经勾动了郑智火气,满是酒气的嘴巴已经亲了下去。

门外徐氏站了许久,慢慢听得屋内动静,先是长叹一口气息,接着又坚定点了点头。

再抬头看看四周,圆月已经上了枝头,月色银白笼罩,似是知道今夜好春宵。

徐氏慢慢退了几步,往一旁金翠莲住的厢房走去。这便是古代妻子的忍耐与担当,或者说是贤惠——

商场隔壁的一处大宅,本是渭州城中一家富户三代的积蓄慢慢建成的,郑智想买,本来也是强人所难,却是郑智在南城买了一处更大的宅子之后,再与这家人来谈。

宅子置换了不说,还补了三百两银子。也是人情做到了十足,银子也是给得丰厚。

郑智上辈子就听过一个词汇,叫做商业圈,如今要做生意,自然也是要打造一个商业圈,这样百姓们只要想着出去消费,脑子第一个浮现的地方就是状元桥。自然生意越来越好。

过得几日,这宅子便焕然一新,门口旗杆上挂着五个大字,三碗不归家。

再看牌匾之上,也有三个大字,德月楼,这个名字倒是没有什么含义,就是郑智上辈子当兵时候,军营外一个稍微上档次一些的酒店名称,此时郑智便直接拿来用了。

德月楼外还立了一个不小的木牌,上面写着公告:店内好酒,三碗不归家,连吃三碗不醉者。赏银十两。

这个年代,虽然富庶,粮食依旧还是紧缺的物资,能每日有酒的家庭实在不多,能像鲁达一样每日酒肉不离口逍遥度日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也是鲁达之前手头一直不宽裕的愿意之一。

酒量从来都是练出来的,而非天生,这与肝脏中分解酒精的酶有关。所以宋朝之人,酒量普遍不如现代人是毋庸置疑的。

大厨帮厨,跑堂小二,小厮帮工也是慢慢齐备。德月楼也还没有开业,郑智亲自在后厨对大厨做菜的办法一一指点,虽然郑智上辈子并未做过几次菜,却是吃得不少,制作方法当然也是熟悉。

郑智主要的任务就是把蒸煮改成油烹,食物制作方式的变革也是跟食用油有关,没有大量的食用油,自然也就没有了炒菜这种办法,郑智教的就是让大厨一勺一勺的给油,大火去炒。自然比煮出来的事物更有味道。

德月楼虽然还没有开张,却是这公告栏上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渭洲。

三碗不归家,这是谁也不相信的事情,即便是郑智手下众人军汉,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去指挥使家的酒店白吃白喝一顿大餐。

便是潘家酒楼的掌柜也是等着看笑话,只想着郑智赔本赚吆喝,能不能够赔得起,一人十两,还搭了酒钱。十人百人千人,只怕郑智这万达商场都要赔出去。

却是这掌柜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要受这无妄之灾,本来潘家酒楼是这渭洲最有档次的酒店,不久之后只能降价来吸引顾客了。

当然这也不是郑智的本意,郑智与潘家酒楼也无仇无怨。

城外禁军校场旁边正在起一座宅院,院子围墙比一般的高上不少,直有两丈多,里面尽是无数的大缸,酒香扑鼻。

离得远远都能看见院子里热气翻腾,时不时还有一车一车的大石头往里面运送。院子后面还建立了一座火窑。便是郑智为了保密,连石灰都在院子里自己烧制。

旁边禁军校场常驻扎有军汉,哪个要是靠近这里,被射杀了也是枉然。寻常百姓可没有敢到这种地方瞎闯的。

高墙院子里面干活的人,也是精挑细选的附近良善百姓家的壮丁。恩威并施,不管看不看得懂白纸黑字,也是都签了契约。管事的就是恶名昭著的关西虎吴宝山。

第七十二章 郑智请缨剿少华

德月楼与城外的作坊都在如火如荼准备着。

这一日郑智早早起来,自从回了渭州,每日都要去经略府点卯,这一点郑智倒是习惯,上辈子也是这么过来的。

金翠莲打来热水与郑智洗漱,这金翠莲最近几日出落得越水灵,每日见到郑智都是一脸羞涩,不似之前那般只是带着一丝不安勤恳做事。

这也是从伺候丫鬟变成房中小妾的心里与外在上的转变。

却是郑智自从那天之后也就没有再碰金翠莲,实在是这金翠莲那晚之后,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天才起得了床。

十四五岁未长开的初中少女,哪里经得住郑智酒醉之后的蹂躏,便是接近两百斤的郑智压在她身上,也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一夜疯狂,娇嫩的金翠莲竟然满身是伤,多处青紫,郑智即便是用力一捏金翠莲的手臂,第二天也是一块伤痕。

这也让郑智心中有些愧疚,酒醉的自己,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轻重。

“官人要去点卯吗?”金翠莲一脸羞涩,一反常态主动跟郑智说了一句话,虽然每日郑智都要点卯,金翠莲依旧无话找话说了一句。也是金翠莲内心有了变化。

“嗯,每日都要点卯,小种相公治军颇严。”郑智边洗脸边答,还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每日点卯。

“听史家哥哥说官人在东京还作了诗呢,只是史家哥哥背不下来,官人可不可以背与小莲听一下。”金翠莲见郑智回答自己话语毫不敷衍,更是鼓起勇气再问。

郑智把布巾递给金翠莲,回身看了一眼金翠莲,这句话郑智似乎捕捉到了其他的含义,问道:“小莲可是识字?”

“奴家识得一些字的。”金翠莲见郑智目光看向自己,却是又低下了头。

郑智转念一想,金翠莲本就是东京长大的,后来家中遭难,才到这西北了投亲戚。又能唱出不错的小曲,之前还在潘家酒楼卖唱为生,显然是拜过师傅学了些唱曲的手艺,识字大概也不在话下。唱曲之人,自然喜欢词。

想到此处,郑智又道:“好,等晚间回来念与你写下来。”

“好好,多谢官人。”说完金翠莲端起木盆就往外跑去,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过得门槛时候还被拌了一下,踉跄之间险些摔倒在地。

郑智看到也是笑着摇摇头,心中突然觉得这少女还有些可爱起来。

却是郑大官人没有多想,这种动作神态,显然是这少女谈上恋爱了。

吃了些糜子面饼,带着郑智,两人便往经略府行去。

堂前点卯,众多军将郑智都已熟悉,酒店要开张了,郑智也是要一个个邀请一番的。众人都是客气,如今郑智可是营指挥使,自然脸面上更加光彩。

见到种师道走了出来,身为亲兵都头的史进站在案前,示意众人禁声。

小种相公坐定,众人见礼。

“今日有一事要说,东京枢密院函给了童经略,童经略转到了某这里,说是要某派兵去剿少华山的强人,此事如何妥当?”种师道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刚刚接手庆州,里外忙不过来,基本两三个月才回渭州十来天,所以渭州这边的事情,大多还是交给手下处理。

史进听了面色一变,连忙看向郑智,眼神上也是有许多希望,便是想郑智能想办法让小种相公打消这个念头。

“相公大人,剿匪自然是要剿,东京来的军令不能不听,卑下愿带部曲去剿,顺道还能找华阴县收些粮饷费用,还能让儿郎们都活动一下身子,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郑智第一个便开口答话,也是请战。

此番东京来军令剿灭少华山,不用多想也是知道必然与王吉的死有关,与其让别人动手,还不如郑智自己去。

种师道倒是没有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什么山匪强人的,对他来说连跳梁小丑都算不上,只是这东京枢密院专门公文,让剿灭一个山寨,也是蹊跷。种师道也懒得多想,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哪里去管这几百里剿匪的事情。

“嗯,如此也好,某稍后给你个函文,你带着去华阴,找县衙里多要些钱银回来。”既然郑智开口请战了,种师道也懒得多管,交给郑智就行了。如今也正是缺钱的时候,对种师道来说,赚钱比剿匪重要,几个土匪实在算不得事情。

郑智行礼接下命令,也不多言。反倒是站在种师道身旁的史进松了一口大气。

这点卯也没有什么事情,每日都有,即便是种师道不在渭州时候,也是如此。事一说完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种师道挥挥手示意众人解散,各自回部曲去。

等到郑智刚要走出大堂门口,起身的准备下去的种师道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突然转头道:“郑智。”

郑智听言连忙停下脚步转身。

只见种师道一反平常严肃的脸孔,笑意盈盈道:“把你头前送来的好酒再送些来,过两日某好带到庆州宴客。”

郑智听了也是一笑,三天前送了几十斤好酒到经略府后衙,没想到三天就没有了,小种相公虽然说是要带到庆州去,郑智也是猜想,肯定是酒喝完了。

“相公放心,稍后卑下就派人送到内衙去。”郑智回答。

种师道听了转身便往后面走了。

郑智心想,这次不能再送几十斤了,还得多送一些。

出城到了自己营曲,郑智点卯一番,交代众人按照自己的方法好好训练,便去了一旁自己生产酒的作坊。

吴宝山也是迎接出来,一番汇报,一切都是妥当。

郑智也不着急着剿匪的事情,总要等自己酒店开张了再说。

再得两日,酒店开业,人满为患,德月楼本是家宅,三进院子的大宅,厢房更是不少。招待个两百人也不在话下。比那两层的潘家酒楼不知大了多少。

却是依旧有许多来晚了的客人没有席位。这三碗不归家的名声早已在外。

今日酒只是主要卖点,真正的精髓还是在菜上。

第七十三章 商通四海起念头

连喝三碗不醉者,并非没有,却也是凤毛麟角。但凡出了一个,整个德月楼都来围观,十两银子自然立刻奉上。

满场宾客,不管有没有喝下三碗,大多欢快,吃着美味佳肴,喝着如此烈酒,自然是人生一大乐事。

当然也是有人郁郁寡欢,便是那潘家酒楼的潘掌柜,此时也坐在德月楼中,喝着烈酒,吃着炒菜,怎么都觉得心中堵得慌。

郑智在德月楼宅子中从头走到尾,但凡有熟人,便要上前轮番敬酒,主要熟人也都是军中同僚或者下属,当然也不那么豪爽去喝,即便是每人浅尝即止,也是喝得郑智两脚飘飘。

会有看看鲁达,依旧一桌一桌,丝毫没有作假。

郑智慢慢走到门口,吹吹凉风醒醒酒意。李二也是跟在身后伺候着,如今李二身兼二职,不仅是商场的掌柜,还是这德月楼的大掌柜。

“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郑智刚到门口,一个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

郑智回身一看,见这人矮胖浑圆,满脸笑意,也认出了这人就是潘家酒楼的掌柜潘兴国,名字倒是显出不少忠义,只是这一身商人的模样少了忠义的味道。

“潘掌柜可吃得舒坦?”郑智问道。

“见过指挥使大人,今日进了这德月楼才知晓世间美味佳肴,佩服佩服啊。”潘兴国一番作礼,又是讨好言语。

“掌柜过奖了,此乃小道,实在算不得什么,潘掌柜可是有事?”郑智见这潘兴国有礼有节的,自然也谦虚回应一下。

“倒是有一事相求,说来也是唐突无礼……”这盘掌柜欲言又止。

郑智看这潘掌柜一副如此模样,熟练非常,也知道是装腔作势的样子,回道:“潘掌柜但说无妨,你我相熟多年,不需如此。”

“好,那小人便直说了,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大人的好酒实在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佳酿,小人想每月都买上一些解口舌,不知可否?”潘兴国又是堆笑,又是作揖。

郑智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解口舌是假,进货才是真。一旁的李二听言满脸不善,心想这酒是自家的宝贝,哪里能卖给别人,岂不是断了自家的财路。

“呵呵,此乃小事,我这里还有一番大生意不知潘掌柜有没有兴趣?”郑智似是心中有了什么打算,也许是早就打算好的,现在潘兴国出来找自己,正好觉得可行。

“哦指挥使大人有什么大生意?”潘兴国连忙又问。

“我这酒谁也不卖,就卖你一人,但是需要你做一件事情,做好了,以后便是此酒唯一的销售商户,此番是不是大生意?”郑智胸有成竹道。

“指挥使大人请说,是要小人做什么,刀山火海也去闯了。”潘兴国本就是个纯粹的商人,郑智说出来的事情,其中道理自然能懂。却是也要看郑智要自己做什么事情,但是这刀山火海的海口还是要先夸出去的。

“也不是难事,就是要你把酒运到京兆府、开封府、大名府,甚至运到江南去,这生意大不大?”郑智虽然不算专业生意人,但是上辈子在商业社会里生活了三十多年,这些简单的套路自然了如指掌。

渠道销路才是主要,一个酒店能赚多少钱,要是能向整个大宋,甚至周边辽夏供应好酒,那便是要富可敌国的事情。

“大生意大生意,此事要是做成,还开什么酒店,这……”潘兴国不需多想,只听郑智一说,其中关节都在心中。相通之后全身都是兴奋,直感觉银子就在手边,却是又为难起来。

郑智看这潘兴国为难,心中反而开心,显然是这潘兴国想到了其中的细节,知道此事不易,方才为难。若是这潘兴国大包大揽,牛皮吹破天,郑智肯定就要把之前的话委婉收回来了。

也不怪潘兴国为难,这个时代,要走大商队,哪里那么简单。潘兴国不过是城中一个开酒店的,虽然酒店开了多年,也做的不错,却是商队的事情他实在有些心虚。

大量的人手,骡马,大车,这些是基础。沿途的盗匪强人便是阻挠,还有那官府的盘剥。京兆府还好说些,却是这远方的开封府汴梁城,即便是安全到达了,还有费很多心思去推销。

“潘掌柜不必过于担心,这商队你我联合,人手事情,自然可以想法解决,沿途的盗匪你也不需担心,我自然给你处置干净,却是这推销事情,还得靠你去做才是。”郑智笑着说道,运送的事情郑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商业事情自然要商人来做,郑智手下多是军汉,潘兴国家小都在渭州,十里八乡都是亲朋,又是个专业的商人,他来做这个事情,郑智是最放心不过的。

“这个……多谢指挥使大人看得起小的,此番事情过于重大,容小的回去与浑家商量一番,明日来寻大人商议,大人你看……”潘兴国从父亲那里接过酒楼,干了十几年,如今要换一个营生,那里这么简单能做决定。

“好,明日再会。”郑智也不多逼问,明知潘兴国说回家找浑家商量是托词,也不多言。也是自信这潘兴国在这个问题上应该是能想通的。

李二在一旁听得楞楞的,之前还恼怒这潘兴国不识好歹,竟然开口要买自家的宝贝。此时又在消化着郑智的话语。

自己还在纠结与两家酒店的竞争关系时候,官人已经把眼光看到了全国的市场上。这便是李二要消化学习的,有郑智这么一个师傅,也是李二人生最大的幸运。

“官人,你说这潘掌柜会不会答应下来?”李二也是觉得潘兴国答应此事的可能不大,能在家中生活得不错的人,没有谁想背井离乡,这也是这个时代人的普遍心理。

也是李二对于这事情其中的利润还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李二大局观上还有所欠缺,比之潘兴国还差上这么一点。

“他若是不做,潘家至此就要没落了。”郑智一针见血,不做,几代渭州潘家的字号,还有这潘家酒楼,只怕过不得几年也就要消失在渭州城中了。

李二听言也是陷入了思考,人也是在思考中进步的,高度,郑智给他了,远见卓识还是要靠自己用脑。

潘兴国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潘家酒楼菜价酒价全面下调。然后拉着几个兄弟叔伯坐到雅间之内,把今日郑智说的事情原原本本又说了出来,众人各抒己见,一时间也没有一个定论。

第七十四章 即将入冬的这天早上

却是郑智没有想到,这三碗不归家,几天时间,竟然在附近州府传出了名声,不断有附近州府的商家过来进货。

庆州的来得最早,显然也是种师道带到庆州的酒帮了大忙。倒是郑智的作坊都有些供应不上了。

“官人今日起得晚了。”金翠莲最近越来越活泼起来,每日都围着郑智转悠,郑智出门,她便直送到门口,下午半晌,就眼巴巴看着门口等郑智回来,便是听到了马蹄声,也要出去看看。

恋爱中的少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也是徐氏纵容,对金翠莲管教得越的宽松起来,当然也主要是郑智每天依旧睡在主厢房之中,并未与金翠莲再有房事。

“相公去了庆州,点卯之事几个指挥使轮番负责,没轮到我,也就偷了空闲。”郑智今日实在起得晚了些,倒是史进早早就去点卯了。

“饼子还在锅里蒸着,奴去与官人拿来。”金翠莲今日见郑智起晚了些,没有先想着洗漱,却是想着先让郑智吃饭,心中小想法也是觉得今日吃晚了,郑智一定是饿着肚子的。

“不吃糜子饼了,天天早上吃,都吃腻了,先打水来洗漱一下,今日去德月楼吃些南方来的白米粥,这可稀罕货。”郑智也是欠这一口好久了。

西北之地,水稻还真不多见,更不提白米饭了,大多都是富贵人家逢年过节的好东西,平常人一辈子也吃不到几次。

当然水稻其实也并不符合西北人的口味,只能当做稀罕食物尝鲜。倒是郑智上辈子就是吃白米饭长大的,自然会想念白米的味道。

“那……以后奴每天早上去德月楼给官人取米粥回来,这样官人就不腻味了。”金翠莲抬头看着郑智道。

郑智看着金翠莲直视自己的眼神,心中也是感动,之前还真没有看到过金翠莲直视自己。

“你这小丫头,倒是让人感动。快打水去。”郑智笑着说道,对于郑智而言,其实更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并不喜欢这个年代过于严格的尊卑感觉,低位者对于上位者的那种尊敬与等级森严实在缺乏人情味道。

金翠莲见郑智面带笑意,更是笑得开心,两个不是十分明显的酒窝也是显露在脸上,点点头转身便去打水。也告诉厨房里正在准备早餐的徐氏官人今日不吃糜子面饼。

郑智走出房间,看着忙前忙后的两个女人,一种惬意之感传遍全身,人生不过如此了,若是没有那些辽人金人,这么过完一生也是享受。

上辈子光棍三十年的郑智,此时看着厨房那边出神,阳光洒落在院内,为这即将到来的冬天增添了不少温暖。

看着忙碌的徐氏,郑智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事情,慢慢走到厨房处,开口道:“娘子,无事带着金叔去牙行走一趟,买两个丫鬟回来伺候着,家中一应事情都是你们操持,辛苦得紧。”

徐氏收拾好蒸笼,抬头对着郑智一笑,道:“家中能有什么事情,都是杂事,不费力气的,妾与小莲都忙得过来。丫鬟多贵啊,官人的钱又不是捡来的,还是要省着点花,也要为将来孩儿们多留些产业。”

自古以来中国人的心思都是如此,积蓄才是一辈子要做的事情,这积蓄也是要一辈一辈传下去。

只是徐氏说到孩儿们,面色又沉了一些,成亲一年多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也难怪徐氏着急。便是郑智也有些想法了,只要在家,两人几乎夜夜房事,没有点动静,也闪过一丝念头,是不是自己穿越过来,生育能力出了问题。

“此事听我吩咐就是了,买两个勤快点的,模样不需周正。”郑智又道,主要是找两个干活的回来,每日两个妻子比自己都起得早,难免心中有些不忍心。

金翠莲打来了热水,端着给郑智洗漱。

郑智见身材娇小的金翠莲高举着木盆来就自己的身高,也是加快了洗漱的度,这一盆水着实不轻。

洗漱完毕,金老汉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樵夫,樵夫挑着两大捆柴火进院放在地上。

金老汉给了些铜钱之后,这樵夫作揖感谢之后,答应这几日多送几担过来,转身便出门去了。

金老汉与郑智见了礼,然后找来斧子开始劈柴,劈好的柴火也是放在一旁院墙码放得整整齐齐。入冬之后了,自然也要多备些柴火过冬,城外的居民也多在这个时候挑柴入城来卖,销量好不说,也能卖上好价钱。

“娘子,还要再买个壮硕些的小厮回来。”郑智看着头半百的金老汉,又往厨房内说了一句。

说完这句,郑智看了看自己这几代人杀猪置办下来的宅子,心中又加了一句,看来还得买个大宅子,有了丫鬟小厮,自然也要分个前后院,省得许多不便。

“官人,不需买丫鬟,妾可不是娇惯小姐,什么事情都做不得。”徐氏似乎还是有些不同意,也是徐氏本就是普通家庭女子,嫁给郑智的时候,郑智也不过是个杀猪卖肉的街面混混,虽然几月暴富,不足以改变徐氏勤俭持家的本性。

郑智摇摇头心中笑,算了,自己出去找人交代一下,宅子、丫鬟、小厮一起置备齐全就是了。

见徐氏与小莲忙活好了厨房事情,郑智开口道:“今日出门闲逛,娘子同去否?”

“官人,妾便不去了,冬日了,要给官人新作些厚衣裳,以前的都不合身了。官人带小莲去就是了,她可是眼巴巴等着与官人出门去的。”徐氏摇摇头笑道,也是打趣金翠莲。

金翠莲听言又是满脸通红低下了头,口中还小声娇嗔:“夫人,奴家没有。”

徐氏看金翠莲这番模样也是浅笑出声,便就是在取笑这小姑娘了。

郑智听了徐氏的话,也是知道自己这娘子虽然性子柔弱,但是也有一股子坚韧,便不在劝说,也是郑智这几个月勤练武艺,身材实在大变样。

“也罢,若是街上有什么新鲜玩意,带回来与娘子瞧瞧,小莲,咱们走吧。”郑智转身出门。

金翠莲红个大脸,看看徐氏,心中犹豫,又看看快要出门的郑智,回头又见徐氏已经进了正厅,咬咬牙快走几步跟上出门的郑智。

金老汉一边劈柴,一边也是看着这些场景,见金翠莲追了出去,也是嘿嘿笑起来,这些事情,他活了几十岁,哪里还看不懂,也是为自家女儿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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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卖酒起了小风波

“官人,德月楼里听说有一道鱼香肉丝的菜,却是没有鱼肉,是不是真的?”

“官人,听说德月楼里还有名妓唱曲是不是真的?”

“官人,听说还有唱戏的表演,一边吃饭一边听戏,还有讲笑话的,说书的,是不是真的?”

“官人,奴还听人说,德月楼里的菜都是官人明的,官人是不是在东京学来的?”

金翠莲一路之上叽叽喳喳,尽是这些问题,郑智也不嫌烦,面带笑意一一解答。

便是那鱼香肉丝,郑智实在也是不知道为何叫这么一个名字,只知道大概是口味什么的问题,当初为了这道菜,还专门找来茱萸代替辣椒。

郑智不懂,解释起来自然支支吾吾,心想,若是解释不通,那就换一个名字算了。

两人一路轻快脚步来到德月楼,还是上午较早时候,德月楼里便有不少食客了,平常酒店都是中午营业,这德月楼便是早餐就开始卖了。

两人进得门来,门口小厮自然是极为热情,直往大厅内迎去。

大厅柜台处,几人围在李二身边,不断说着话语。这个说是他先来的,合该把酒多卖一些给他。那个也说是自己先来的,应该多卖一些。显然这些人都是附近州府的酒楼掌柜,如此商机自然要把握住。

郑智进来,李二被人围着,还没有看到。郑智也不理会柜台那边的事情,带着小莲自顾自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不多一会,馒头米粥也就上来了,这馒头郑智还改进了一下,加入了些用草木灰加水熬制的碱,中和了一下馒头里的酸味,虽然馒头难看了些,却是味道香甜了不少。

郑智还特地吩咐小厮拿了些蜜糖过来,加在了金翠莲的米粥里面,小丫头吃得那叫一个欢畅。

郑智似是想起来什么,自己这好酒出来的时日也不少了,却是还没有给手下军将们送过,之前军汉们来捧场,德月楼的酒菜价格实在不低,也是让他们破费了,此番也该回馈一些人情,多送些酒,不管是自己喝了还是送人或者卖了,总是补偿。

想到此处,郑智便高声对着柜台那边喊了一句:“李二!”

李二这边,围来的商户越来越多,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也是郑智酒坊的产量实在是没有跟上,当初也没有想到火爆得这么快,如今酒坊正在加大产量不说,更是也在扩建场地。

听到郑智一声喊叫,李二哪里还听不出声音是谁,连忙分开众人,跑了出来。

“官人,实在是怠慢了,小的还不知官人来了,真是该死,官人见谅。”李二看着郑智吃得差不多的馒头米粥,哪里不知道郑智已经来了许久,连忙怪罪自己怠慢。

“无妨,给我备上一千斤酒,装车送到营里去。”郑智哪里在乎李二怠慢的事情,开口吩咐。一千斤,手下五百军汉,一人也有两斤,如今这酒价,拿出去卖给外地人,也能得几贯钱,实在不少。

“好好,小的这就办妥。”李二深知郑智行事风格,也不多说,躬身一礼,便转头去准备。

李二吩咐下人准备大车,自己亲自带人去后面搬酒,一坛一坛往车上搬。

跟着围上来的众人掌柜看这情况,哪里还不知今日的酒自己便是没有份了,急忙围着李二聒噪起来,刚才郑智大声叫喊时候说的话,众人也是听到了。

“李掌柜,凡是也有个先来后到,凭什么那人来了,你便把酒全部给了他,哪有这般道理。”一个庆州来的掌柜开口直接质问。

“今日没酒了,明日你们再来。”李二亲自搬着一个坛子,此时被人挡住了,也是心急。

“李掌柜,你这是欺辱我们是外地来的不成,哪有这般做生意的,那人给你多少钱,我加银子就是,商场也是规矩,你这般行事,哪能叫我们心服?”这出头的掌柜不依不饶起来,旁边众人都是点头支持。

“你聒噪个甚,酒是我家的,想给谁给谁,由得你说。”李二手中抱着酒坛子,心中也是气愤,这人称呼郑智那人那人,说一次也就算了,又说一回,李二哪里还有好口气。

此时郑智带着金翠莲吃得饱饱,刚刚出门而来。

这庆州的掌柜听了李二的话语,心中也是气愤,看到郑智出来,火气更甚,从庆州一路紧赶到这渭州,酒在眼前却是不卖给自己,心中哪里平衡,走到刚出来的郑智面前,开口就道:

“凭甚你后来的先买酒,我从渭洲连夜赶来,大早就等在此处,却是一斤也没有,你也说个道理出来。”

郑智带着小莲出门吃早餐,心情本来就好,也没有多理会这些事情,也是知道李二自然能处理好,却是刚出门就被一人劈头盖脸说了一通,郑智压根就不在状况,开口回问道:

“什么你先来我先来的,酒是我的,过几日产量跟上了,自然人人都有,着急甚么?”

“你这人怎么这样行事,渭州人都是如此没有个道义,这酒今日不卖与我,那便出不了这个门了。”这人实在气愤,显然在庆州也是有些头脸,平日里行事也较为蛮横,此时却是非要买到这酒不可。

李二见这情况,连忙放下手中的酒坛子,从人群中过来,一脸愤怒,这人对自家官人这么无礼,放在当初街面上,那便是动手就要干了。

“你这厮,好歹不知,与我家官人怎么说话的,可是想死不成?”李二泼皮性格暴起,指着这庆州人就是怒斥。

反倒是郑智摆摆手,示意李二消停些,心中大约也是觉得这人的心情还是可以理解,如今也不是当初在街面上混的时候,生意场以和为贵,没有必要一言不合就是干架。

“我就这么说话的,你家官人又如何,把酒运到了这德月楼就是来卖的,岂能说不卖就卖了,如此不是耍弄我等,凭什么平白被你耍弄一番,这酒我要了,今日就要运到庆州去。”这人却是也不怕李二,性格也是火爆,便是要强买强卖的意思。

郑智听言,也是眉头一皱,开口道:“李二,我先走了,酒中午送到就是。”

这事情郑智也懒得理会,为这么一个庆州人,郑智也不想坏了今日好心情。转身拉住了小莲的手,便要往外处走去。

李二听言连连点头,心中火气更大,直感觉今日自己在官人面前丢了面子,这点小事都没有做好,还坏了自家官人的心情,眼色中不自觉出了一些狠厉。

郑智拉着小莲,转身刚走,没想到这庆州人不依不饶,竟然上前就去抓郑智的肩膀,口中还道:“你却是耍弄我不成?”

这人手掌刚一碰到郑智衣服,便被郑智大手拿住,一个过肩摔,把这人凌空摔到了前面,也不怪郑智这反应,实在是心情上不佳,习武之人的反应自然就出来了。

之前还在各种帮腔的众人见到这变故,大多不再说话,只作围观。

还好郑智力不大,出手也是控制了一下轻重,否则这人被这么一个过肩摔,必然要断个手脚。

郑智看也不看头前摔在地上的人,带着小莲便直接出去了。

没想到这人被摔了一下,缓过神爬起来还想要去追。

李二哪里能等这人再去扰了自家官人,上前就去拉住这人,旁边又来七八个小厮。

一番拉扯殴打,李二对着倒在地上的庆州人狠狠说道:“你道我家官人是谁?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今日算你走了运道,是我家官人气量大,否则要了你的狗命。”

众多围观的外地人尽皆散到一边,也有人真去打听一下这李掌柜家的官人到底是谁。

却是那被殴打一番的庆州人依旧不服,勉强爬了起来,走了几步,吐了一口嘴角的鲜血,回身开口道:“今日受你欺辱,此仇必报。”

李二听言只是不屑笑笑,倒是没有再去追打,回身继续往大车上搬着酒坛,还是官人交代的事情重要。 感谢乌龙铁观音、山城棒棒1989、再三拍案、王云空、太初大神魔、小辽辽,六位大大的打赏。感谢“我就是个id”大大的万赏,祝贺大大成为新的舵主,老祝欠你一章加更,上架后奉还。

第七十六章 华阴县的麻烦

当晚商场与德月楼都打样之后,李二便上郑智家中拜见,心中实在是觉得今日自己没有办好事情,也是忐忑来请罪的意思。

见了郑智,还未开口,郑智却先问道:“李二,你头前是个什么名字?”

自从在街面上收了李二,郑智就一直这么叫着,叫了几年,还真不知道李二到底叫个什么名字。

“小的在家时候,父母称为狗儿,也便是李狗儿这个名字。”郑智这么一问,李二反倒少了那些忐忑心思,只是回答,心中也是疑惑,官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如今你也是有头有脸的场面人,这么个名字不符身份,我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吧。”郑智说完,也是脑中在想。

“多谢官人,多谢官人。”李二连忙感谢,满脸开心笑意,起名字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是大事,古代比现代更为看重,文人起字,更是要托声名显赫之人来取,便是这给自己取字之人的地位,都能给自己身份增色不少。

通名之时,要是自我介绍加一句,在下的这字是周邦彦周公取的,那便是硕大的荣光。

“取个兴业如何?”郑智也是想着李二以后只怕都是商人路子了,兴业也是个好兆头。给李二取名字不比文人,倒是不需要一个什么出处讲究。

“李兴业,好名字,拜谢官人赐名。”李二拜倒在地,心中也是实在感激。一个街头食不果腹的泼皮混混,到慢慢吃饱肚子养活自己,再到如今混到这个地步,还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大名,可见李二心中的感激。

“最近叫你识字,你识得怎么样了?”郑智去东京之前便吩咐李二找人学字,这个时候自然也就要问问。

“这个……小的拜了先生了,这几月也学了不少字,街面上的牌匾大多是认识的。兴业也会写。”问到识字这个事情,李二这几月也是用了心,却是没有多少自信,真要问会多少字,李二自己也每个底气。

“那就好,也不需你作什么诗词文章,但是书信之类的,总是要能写能看的。”郑智对李二也是更加看重了些,以后若是家大业大了,这李二一个大管家的位置是少不了的。

郑智又交代了买宅子丫鬟小厮的事情,也就打李二回去了。

第二日大早,城外校场之上。

五百精锐骑士集合在场中,弓弩长枪朴刀俱全,甲胄也是迎光亮,崭新的鲜艳旗帜飘扬,一番郑智明的现代口令之后,众人便等着郑智下令出了。

一旁还有两百厢军也排列好的队列,装备也是不差,身边多是骡马大车,这些人自然是作后勤用的。

郑智下了将台,披挂在身,上了马匹,一声出,七百人的队伍便往华阴县去,当然是去剿那少华山强人的。

不过郑智心中却是想,主要还是去找华阴县收钱的。如今这华阴县衙倒是没有了多少要剿灭少华山的心思,只是现在种家军要来,那便是剿也得剿,不剿也得剿,粮饷一分也少不了。

当然这种家军也是华阴县自己请来的。

行军也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斥候如何派出,营帐怎么驻扎,如何安排岗哨,大多都有一套极为严格的流程,知兵的将来必然也要按照这套流程来精心安排。

郑智也是这几个月在经略府现学的这些知识,古代冷兵器行军打仗与现代信息化的自然有所区别。不过追根溯源,也是有许多想通之处的,情报收集,信息传达,敌我识别,再也就是排兵布阵了。

不论手段高低,武器样式的变化,真正的两军对垒,到了最后,依旧是勇武与厮杀,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出之前好几日,渭州这边就有公文到了华阴县。若是放在三个月之前,华阴县要是接到了渭州来的这个公文,必然欣喜至极,却是三个月之后,华阴县衙接到了这个公文反而觉得是个麻烦事情。

也是这少华山现在不一样了,不仅不打家劫舍了,还周济乡里,颇有好名,便是县衙也这两个月也有打点孝敬,这样的强人还劳心费力去剿了干嘛?留着还有好处。

公文去渭州请兵三个月来,杳无音信,县衙众人都把这事情忘记得差不多了,却是三个月后又接到了回函,说是已经动兵来剿了,这番县衙里的主官就为难了,若是再文去渭洲说不需要援军,那岂不调戏如今两州经略使小种相公。

若是来剿,不论胜败,这华阴也是要出一大笔钱粮费用,若是真把少华山给灭了,县衙出了费用不说,还少了一处进项,真真是得不偿失。

华阴李知县与两个驻扎华阴的两个禁军都头齐坐在县衙堂前,正在商议此事,三人一番前后分析,大致也就明白了事情的本质与为难。

“要不给些银钱与带兵的指挥使,招待一顿酒菜,打他们回去算了?”李知县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个办法最好,给了这钱,总是能再赚回来的,若是真把少华山剿灭了,反倒少了一条财路。

“只怕小种相公帐下的指挥使,可没有这么好打,万一他非要去攻这少华该是如何?胜了也是我等吃亏,败了还要给一笔压惊安抚费用。”姓朱的都头说道。

这年间,请兵的事情最难做,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去外地请兵来支援,客兵有时候便是一颗定时炸弹,最坏的还有纵兵抢劫的事情。这种事情生了,还没个地方说理去。

告到上官那里,上官不在管辖范围,也解决不了,告到东京那里,也不知有没有个回音。若真是告了,反倒得罪了许多人,最后大多只有自己安抚下来,息事宁人。兵匪兵匪,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李知县听了朱都头的话语,眉头皱得更紧:“不若直言?与其想方设法,不若直接说了事情,便说少华山强人改过自新,当了良民,如今也不需再剿,再给些银钱打了。此法兴许可行。”

“诶……此法甚好,便说这少华山强人都下山了,各自归家务了农事去了,如今华阴太平,再给些劳苦费用,便也就打了。”这李知县换了一个思维,倒是点醒了朱都头,朱都头也觉得此法甚好。

一旁只没有说话的另外一个吴都头却是泼了凉水:“此法好是好,却是不知渭州来的是个什么人物,小种相公帐下多是蛮横军汉,万一来个愣头的,非要上少华山去巡查一趟,岂不是我等还要吃罪?”

也是这吴都头之前参加了西北大校,种师道手下的军汉勇猛,至今还留在他的心中,勇猛之人一般都是楞头,若是一根筋起来,这华阴县岂不是还落了一个包庇强人的罪名。

李知县又皱紧了眉头,良久之后叹息一声道:“如此便且行且看吧,只有看情况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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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郑智坑华阴知县

行军十日,对郑智来说也是真正熟悉军旅的一个过程,从心中忐忑一项一项去安排工作,到慢慢驾轻就熟,郑智也有了一个蜕变。

打仗并非就是那拔刀厮杀一战,前面的整个漫长过程更是重要无比,按照现代术语,计划预案越详细,准备工作越充分,执行力度越彻底,也就越靠近成功。

路过少华山下的官道,收费的关口早已经撤得干干净净,郑智早就派人来通知过了。即便郑智不派人通知,那华阴县也会有人来通风报信的。

过这少华山,郑智也是脑子浮现了一些意识想法,也是与上辈子郑智的一种价值观与是非观的冲突。

郑智问自己,是要做个好人还是要做个坏人?

这种问题看似是简单的辩证关系,其实是郑智自己内心的纠结,一个人手中有权有势,自然会自觉不自觉的侵犯到他人的利益,是要天下为公、正人君子?还是如当初在汴梁的想法,只为自私自利,保住身边这些自己看重的东西。

郑智抬头看了看路边上少华山寨的小道,似乎也有了些答案。

郑智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纠结的人,在这乱世,小家先有,才有能力去为大家。古人也有云,达则兼济天下。

郑智长叹一口气,双腿微微用力,健马会意之下,脚步也是快了不少,天色已经不早,华阴县也就要到了。

两位华阴禁军都头已经等候在城门口,李知县自然在衙门里等候。

两位都头远远看着渭州人马慢慢走来,心中泛起的都是那日禁军大校中的场景。那天种家军的悍勇,早已在他们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未请教哪位将军当面,华阴县都头朱亮拜见!”朱都头迎上郑智拜见,吴都头紧随其后也是见礼。

“小种相公帐下郑智,头前带路。”郑智坐在马上,拱了一下手回复。

“卑职这便带路,只是将军的部曲人数太多,华阴县城太小,还请留在城外驻扎。”朱都头硬着头皮说了这么一句话语,也是之前就商量好的,客军入城,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等到朱都头回神又想到这个人叫郑智,心中也是一惊,郑智大名,哪里能没有听说,那日朱都头亲眼看到郑智冲阵,当真是勇猛无敌。

郑智听言,气得笑,坐在马上,表情玩味道:“这是何人的意思?”

“呃……是知县李大人的意思,还请将军放心,酒菜自当备好送来。”朱都头倒是没想到郑智会这么问,以为郑智要么勃然大怒,自己在多方解释一下,塞些银子了事。要么就乖乖安营扎寨。

却是没有想到郑智问是谁的意思,要真论起谁的意思,那当然是三人一起商量的结果。

郑智听言,看了看这朱都头,回身对着队伍说道:“入城!”

马匹已经动了起来,朱都头连忙退到一边,七百人的队伍直接就入了华阴县城。

此时两个都头哪里挡得住,郑智连给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两人一脸无奈,带着十几个手下连忙跟了上去。

史进跟在郑智身后不远,此时虽然跟着在走,却是连连回头打量这两个都头,哪里还认不出就是这两个都头带着两三百号人马破了自己的史家庄,心中也是起了忿恨。

队伍直接到了县衙门前,郑智打马而下,对着手下命令道:“便在此处扎营。”

这意思就是直接把营帐扎在县衙门口,众多军汉哪里管这些,自家指挥使已经下了命令,便忙活起来,七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怕县门口这大街基本也就没有空地了。

两位都头一脸苦笑,又不敢多说,引着郑智与鲁达几人直往衙内走去。

李知县坐在堂前等着会客,郑智进来拱手之后,上前就道:“知县大人,这一路十日行军,实在是人困马乏,赶紧给儿郎们准备酒菜,马匹也要喂上精料。”

知县也是愕然,刚要起身还礼说几句场面话,却是被郑智这般不客气的话语打断了。

“将军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旁厅也备了宴席,这边请。”李知县尽管对郑智的无礼有些不快,却还是想早点把这种家军汉打了。

也只是在西北,军汉还有些地位,到了南方,一个知县读书人,哪里会把一个禁军营指挥使放在眼中。便是东京汴梁,读书人见了军汉,大多也是一脸不屑。

两位华阴都头站在一旁陪候着,忽然感觉一道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寻那目光而去,也是认出了被自己缉拿多时的史家大郎,见这史进就站在郑智身后,心中更是忐忑,赶紧收回视线看向知府这边。

“酒宴便算了,带兵出征,自当与儿郎们同甘共苦,知县大人可把粮秣准备妥当了,明日某便要去攻那少华山寨,相公严令,时间紧急,我等自当用心用命,刻不容缓。”郑智在城门处就感觉受了气,这个时候也是不客气起来,这个知县也不是什么好人,郑智哪里不知道少华山每月送了多少打点孝敬。

李知县此时还有些状况之外,眼前这人,一进来,既没有寒暄客气,又没有通名报姓,话语还这么生硬,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军兴许还不知晓,少华山上的强人近几日听闻大军要来,都下山务了农事,作了鸟兽散,如今华阴太平,倒是不需用兵了,将军远道而来,一番劳顿,吃几杯酒,明日回去复命就是,也少了一番厮杀,实在皆大欢喜。也是小种相公威名赫赫,这些贼人哪里还敢啸聚山林,如今山寨已经被华阴的军将把守,再也不会有强人能占去了,哈哈……将军此番走一趟就立了大功,实在可喜可贺啊。”

李知县一番话语极有技术含量,把种家军夸了一通,把种师道抬得高高的,还暗示郑智可以回去冒领一份军功。真是面面俱到的谋算。

“如此?倒是白走了一遭,军功倒是其次,解决了华阴县的匪患才是主要,既如此,大人如实写下一份公文,某也好带回去交差。”郑智哪里要这什么军功,诓这知县写一份公文比较重要,公文带回去了,以后少华山就安全了,除了种家禁军,再也没有威胁。

“将军高风亮节,本县这便去写公文。”李知县此时心中也是欣喜,他也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一份公文算什么事情。

回到案前,朱都头忙去磨墨,知县提笔就写,内容与刚才说出的话语基本一致,写完吹了吹墨迹,盖上知县大印。一脸笑意,事情如此简单就解决,这华阴三人都有些意外。

郑智接过来看了看公文,仔细叠放好,收入怀中。开口又道:“出兵这一路,人吃马嚼,耗费甚巨,还请知县大人支援补充一些,某也好向相公大人交代。”

“好说好说,已经备好五千贯的辛苦费用,将军带回去就是。”这事情李知县也做了心理准备。

“什么?五千贯?来时相公交代,与知县大人定妥过的,五万贯的粮饷支援,怎么变成五千贯了?难道相公诓了某?”郑智显然不想轻易放过李知县。最后说一句种师道诓了自己,也是要把李知县的后话堵住,总不能说真是相公诓骗了郑智吧。

“这个……”李知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郑智直接用楞话堵住了他的后话,事情就变成要么是小种相公骗了自己部下,要么就是李知县自己记错了。这叫李知县如何去接。

再说五万贯,实在太多,七百人,出来走一趟,就带五万贯回去,这真是漫天要价。即便是真正有了一场恶战,五万贯也是有些多的。 感谢再三拍案、书友19****31、看白云悠悠、列兵蓝颜、乌龙铁观音打赏。老祝对起点的作家助手实在烦心,助手里面记录的打赏人数与名单总是与网页上的对不上号,网页里经常又不出记录,老祝很多时候只能靠猜的……

第七十八章 终于坑来五万贯

朱都头却是比李知县这个读书人更懂得变通,见郑智直接说出小种相公诓了自己的愣头话语,心中打定这个郑智实在是一个愣头青,也符合朱都头对种家军的那种勇猛印象,勇猛之人,多数少智慧。

朱都头连忙接话道:“小种相公哪里能诓将军,实在是华阴县穷苦,此番未动刀兵也是大喜事,知县大人本想着未动刀兵便能少些粮秣耗费,便说了个五千贯。既然将军开口,那我等自当多备些,也是华阴县过于贫瘠,尽全县之力,也不一定能凑齐全五万贯,还请将军能通融通融。”

朱都头也是很会说话,漫天要价了,自然要坐地还钱,这坐地还钱的技巧也是高深。便说是尽力去凑,至于凑出多少,都是尽了华阴县的全力了。这话说出,朱都头也是想着郑智应该没有什么话语再说了,总不能让华阴县打欠条吧。

郑智心中一笑,想着,跟我玩这套。随后面色一变,竟然真装出愣头愣脑的模样道:“既有定妥,那便五万贯一分不能少,少了某哪里敢回去,回去了,小种相公必然怪罪与某,以为某贪墨了粮饷,定然捉到将台上砍了脑袋。”

华阴三人听郑智这么一说,更是头大,这郑智不管什么贫瘠不贫瘠的,反倒变成郑智有性命之忧了。

“将军放心,本县再写一份文书与小种相公说明情况,也能证明将军清白。”李知县连忙想出解决办法。

李知县与朱都头两人都是聪明人,思维与话语都是极有水平。两人联合起来对付一个郑智,反倒是郑智游刃有余。

“公文顶个屁用,到时候相公还以为是某与知县合谋贪墨了粮饷,不妥不妥,相公交代的事情,那便是要办妥当的,刀山火海也要妥妥当当,那日相公命某去拿折可求,某便是死也要去拿,今日差事办砸了,哪里还有脸回去。”郑智倒是极有演戏天赋。

道理讲多了反而吃亏,愣头愣脑认定一个死理自然让人没有办法。

李知县不知道郑智说的是什么,朱吴两个都头心中当然明了,一听这话,直感觉压力倍增。

“将军先用饭,容我等去凑凑,看到底能凑个多少。”朱都头无奈说道。也是先缓一缓,等自己与知县再商量定夺一下。

郑智内心早已经笑开了花,一番演戏,还真有些乐趣,与人斗其乐无穷,这话实在不假。

拱手一下,郑智带着几人回身就出了县衙。酒宴都不吃,只留三人在堂内商量。

“哥哥,正是这两个都头破了我家的庄子。”史进这话忍了多时,一出县衙大门,便说了出来。

“哼哼……破了大郎庄子,先让他们拿钱来补。”郑智回道。

这个时代的衙门,哪里有什么公款,交了该上缴的,剩下的都是主官的私人资产,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也就是这个道理,要凑五万贯出来,自然这几人都要自己拿钱出来凑。即便是修桥铺路,也要从该缴纳的税银里面克扣。

如果都是公款,五千与五万,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区别。宋的富庶,真不是明清能比的。

“嘿嘿……哥哥说得是,哥哥真是厉害,五万贯也不知他们拿不拿得出来。”史进仿佛心理平衡不少,五万贯,实在是个天价了,若是真拿出来了,只怕是要白当几年的官了。

“要想他们给五万贯粮饷,没那么简单,还有一番纠缠。”郑智说出这话,却是不见什么压力,反而显出了些胸有成竹。

县衙门口街道上,已经整齐排练起了搭好的营帐,马匹也聚在了一处。酒菜也上来了,马匹也在吃着精料。

县衙内三人左右商议了一番,朱都头带着手下搬来了几个大箱,里面装着两万两的银子,又来与郑智说项一番。

说来说去就是华阴县贫瘠,凑便了整个衙门,就这些钱了。

郑智咬定回去要捉到将台砍头,不收这两万贯,又派人把大箱抬到衙门里去。

两位都头只能苦笑,又不敢得罪郑智,心中认定郑智秉性,也更知道郑智勇猛,还要说一番好话,免得郑智怒。

一夜过去,第二天大早,郑智叫来手下厢军都头。

“这个大早的时辰,马匹昨夜吃得饱,现在都要排泄吧?”郑智问道。

“嗯……是这么个时辰……”这都头一脸错愕,大早上郑智吩咐亲兵来叫自己,开口问了一句马匹要排泄的事情,直把这都头问得一头雾水。

“把马都拉到衙门口去。”郑智说完这话,自己都笑了起来。

随后身边几人也都哈哈大笑,似是都听懂了郑智意思。厢军都头回身就去拉马了,心中也觉得快意,也是知道头前知县还不准大家入城的事情。

“哥哥真是好手段。”史进笑着夸道。

“哥哥,洒家觉得把马拉到衙门里面去更好。”鲁达也是大笑道。倒不是鲁达开玩笑,而是真这么个想法。

郑智当然把鲁达的话当个笑话听,不可能真的把马匹拉到县衙内去排泄,众人更是大笑不止。

果真不得多久,朱都头又带着三万贯出来了,郑智这回可就生气了,拿着鲁达的大刀,在朱都头面前乱舞,说是知县坑自己,想害自己性命,死之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左右众人强忍着笑去拦郑智,好说歹说把郑智面前拦下来了。

朱都头看着拿刀乱舞的郑智,连忙躲得远远的,生怕这郑智要杀知县之前,一刀把自己先劈了。赶紧带着手下把箱子又搬了回去。

午间,郑智带着众人又进了县衙,要吃要喝要酒,这些自然也是要满足的。

等到中午太阳起来,这县衙门口,更是十里飘臭,连郑智都带人躲得远远的。衙门里的公人只能都从后门进出,派了人来打扫门口的马粪。刚打扫干净,却是又拉满了。

朱都头绘声绘色把郑智要杀人垫背的事情说了一通,两位都头又把这郑智是何许人也,做了什么事情也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李知县听得面色惨白,连喝了几杯盐茶,又叫下人备宴,又差人去请郑智晚上赴宴。却是这李知县心中依旧不愿意给这五万贯的粮饷。

即便是宴席之上如何给郑智赔礼认错,都不愿意出这五万贯的粮饷,三万贯已经是极限了,就算是三万贯,这李知县都觉得心中疼痛无比。

只是李知县一番准备赔礼道歉认错的安排,郑智压根不理会,依旧不吃这宴请,自顾自怒要杀人,追着朱都头直到县衙门口方才被众人拦住。

从此县衙大门便紧闭起来,李知县也从后门出去别院里面避祸了。

回过头来郑智心中是真有些不耐烦了,这样演戏也实在是少了些脸面,准备第二天大早,直接去找这知县摊牌明要,也是没有想到这李知县真是如此要钱不要命。

李知县躲在别院,心中依旧想着该如何解决的办法,渭州方面显然是解决不了,来去二十天,哪里来得及。去找华州府衙?来去也要四五天不说,这华州府衙哪里敢惹种家的相公。

华阴县便是属于华州管辖,华州经略使见到延安府老种相公,必然屁也不敢放一个。见到两州经略使小种相公,也是低人几头。若是这华州经略使顶用,哪里还需去渭州请兵剿匪。

郑智开口要五万贯,在李知县看来,必然就是小种相公的意思,郑智话语之间就说明了事情,虽然真是赤裸裸的讹诈,却是叫李知县如何是好,若是真打了一仗还心里平衡一点点,却是未动一人一刀,实在是心中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坎。

思来想去,这李知县就是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半夜又叫来两位都头,左思右想,三人商议来商议去,一夜便就这么过去了,东边鱼肚白已经慢慢显了出来。

第二日大早,衙门大开,李知县带着五万贯银两出来了,这钱李知县出了大头,两个都头也出得不少。

郑智也是没想到,本还准备大早去找这李知县的。收了银两,郑智依旧了一通脾气,喝骂这李知县不当人子,明明有钱,却是不愿意给出来,非要害自己性命。

李知县一番解释,说是连夜找城中富户拆借而来的。还叮嘱郑智不要多传此事。心中也是怕郑智到处去传,传到自己上官那里,这李知县只怕又要吃一番罪过,一个知县都能拿出五万贯的银两,作为知府上官该如何去想?这知县只怕也做不稳当了。 推荐基本历史类小说,都是不错新书,应该是最后一次大规模推荐了,实在排不过来,一次推完:大明1629、大明第一书生、功夫状元、大唐风华路、盛世唐魂、极品销售、惑乱红楼。书都不错,各有各的口味,可以试试。

第七十九章 郑智新计划

郑智带着部曲心满意足启程回去渭州,再路过少华山,郑智派了史进上山一趟,通知朱武来见自己,也有一番交代与朱武。

队伍依旧行军,史进赶了上来通知郑智,郑智打马回身,在一处林子里见到了等候的朱武、陈达、杨春三人。

“事情已了,以后少华山寨高枕无忧了。”郑智先给朱武安心。

“多谢哥哥,没有哥哥前后谋划便没有我朱武今日,以后但凡哥哥有任何差遣,朱武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后朱武这条命便卖与哥哥了。”说完朱武拜倒在地,说完这番心中话语,朱武更是等待着郑智的回应,还怕郑智这种身份的人会不会接受自己这山贼头领的忠心。陈达杨春两人也是跟着拜倒。

“快起来,都是自家兄弟,不说虚言,认了你朱武这个兄弟,自然就是义气当先,以后你我兄弟便是一家人。”郑智扶起朱武,又把陈达杨春二人扶起,一番话语便把众人关系定了下来。

朱武听言大喜,又是拜谢。

“我就说吧,我家哥哥便是义气中人,哪里会在意你是什么身份,只投秉性,不论出身,以后大家便是自家兄弟了。”史进也是欣喜出言,两人似乎一路上也谈论过这些事情。

“我也知道哥哥秉性,倒是朱武哥哥心中担心。”陈达也开口说道,陈达与郑智倒是最为相熟,东京一路跟随下来,郑智从来没有对他另眼相待过,便是做砸了跟踪的事情,也没有多少怪罪。

“我还有一事与你。”郑智又道,叫朱武来见自己可不光是为了认个兄弟的事情。

“但凭哥哥吩咐。”朱武听了郑智有事要吩咐,反倒更是开心,这样的感觉才是真的自家兄弟。

“一是要你以后不必再给华阴县送钱了,以后这华州没人奈何得了你这少华山。”郑智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也是知道朱武肯定要问。

“若是那知县再到渭州请兵该如何?”朱武问道。

“给你看看这个。”郑智说完把怀中李知县亲笔写下的公文给朱武看。即便是没有这公文,只怕这李知县也不会再去渭州请兵了,请一趟五万贯,这李知县打死也不会再做这事情。这也是郑智非要坑这五万贯的其中一个考量之一。

至于华阴县还能请兵的州府,不是没有,一个是老种相公的延安府,有了这五万贯的事情,只怕李知县也不会再做傻事。在一个是秦州折家军,也是不太现实,真正是十万八千里的路程,秦州到华阴,一来一回那便是三十日也不止。

再说这渭州种家走一样给五万贯,折家若是不给个六万也不会来。

郑智见朱武看完公文之后大气一松,便又道:“还有一事,这边去东京道上,到了入晋地不远,有一个桃花山,这山寨里也有一伙人马,为的是小霸王周通,兴许还有个打虎将李忠,若是只有周通在山上,你便带人败了他,然后收入麾下,若是李忠也在,倒是好说,就说鲁达是你哥哥,史进是你兄弟,让他到渭州来一趟便是。”

打虎将李忠,本就与鲁达极为要好,又是史进的武艺启蒙师傅。郑智初到的时候还在潘家酒楼见过,只是这李忠后来便没了音信。原著中,李忠是因为鲁达杀了人,怕被牵连,去了桃花山落草。

如今鲁达也未杀人逃亡,李忠还是消失了,如果依旧去了桃花山当头领,反倒也是一个助力。这渭洲去东京路上,绿林道上就少华山与桃花山两个大势力,解决这个问题,也是要为郑智走商路做铺垫。

若果李忠没有去桃花山落草,也是好说,李忠不过堪堪二流绝顶的武艺,那小霸王周通连李忠都打不过,实在是好解决。朱武过去,必然手到擒来。

不过这周通也还是个妙人,偌大山寨,竟然因为周通过于心善,陷入了温饱问题,抢劫遇到可怜的都抢不下手。最后没有办法,为了解决温饱问题,竟然去抢亲,抢山下姓刘大户的女儿做老婆。用这种办法来解决山寨的温饱问题。实在是个妙人。

郑智当初看到这个故事,笑了好几次。

“哥哥吩咐,朱武必然办得妥当。”朱武也不管什么理由,此事既然吩咐来了,肯定要给郑智办好,也关乎自身的脸面。

“休要伤了周通的性命。”郑智也再叮嘱一句,周通这样的人,杀了实在可惜,不算大奸大恶。

朱武点头应答,朱武聪明便在此,听了吩咐,却是不开口问缘由。

“过十来天,我差人送些好酒与你。”郑智又道。

“可是哥哥那三碗不归家?”朱武听了也是大喜,这酒的名声才传来一两日,之前路上问了史进,才知道三碗不归家是郑智的产业,又听史进一番夸赞,当然心中也是痒痒的。

“这酒的名声倒是传的快,便是你在华阴都听闻了,哈哈……极好极好。一千斤够不够?”郑智没想到连朱武都听说了自己的酒,心中更是高兴,名声就意味着销量。

“够了够了,本以为哥哥送给百十斤来,哥哥真是大方,一送便是千斤。足够了,以后要是再吃,自当用银两去买来吃。”朱武道。

“应该是够吃一阵子的,也给王教头与林教头他们尝尝鲜,过得些时日,等风声过了,我再差人来请他们去渭州,让他们先把身体养好,这话你带回去。”郑智说道。

“哥哥的话语,朱武一定带给两位教头。”朱武此时心中还有些激动,只要郑智交代的事情,他都胸有成竹作保。

郑智也不多说,点点头带着史进骑上马匹,上了官道直追前面的队伍去了。

林冲一家老小到这少华山寨多时,也是慢慢习惯下来,却是一直闷闷不乐,好好一个东京良家子,禁军名教头,突然落了一个藏身土匪山寨的地步,情绪怎么也好不起来,便是挚爱一生的枪棒都没练过几次。

反倒是林娘子每日情绪不错,伺候丈夫,伺候父亲,在山寨里又多得众人敬重。比起那日被林冲一纸休书哭晕在地的凄惨,此时不知幸福到哪里去了。

王进倒是心思安定,没事与老熟人张教头喝喝酒,教一些山寨里的人习练一下武艺,指点一番陈达杨春二人枪棒。

再加上身体慢慢养好,越来越是健硕硬朗,倒是显得红光满面,便是白了不少的头都转黑了些。身手武艺也恢复得**不离十。

第八十章 童贯开春要巡边

郑智到了渭州,种师道却还在庆州没有回来,倒不是种师道不关系这剿匪赚钱的事情,而是种师道也没有想到郑智这么快便能回来,只以为打仗,怎么也要打个几天。

郑智带着手下,把五万两银子搬进了经略府,只等小种相公回来查收。

当然郑智也想过把这笔钱暗中截下一些,却是没有这么做。一来郑智如今有钱,商场生意越来越好,渭洲庆州两个商场,一个月总能给郑智赚给一千多两,德月楼也是不差,一个月也能赚两三千两。

最重要的是郑智的酒在附近州府已经打开了销路,能产多少便能卖多少。一个月能带来几千两的收入,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升高。反倒没有必要去打那五万贯粮饷的主意,实在得不偿失。

郑智回来渭州,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扩大酒坊的规模。还在不远处又开始建了一座巨大的酿酒作坊,也招来了附近州府的大量会酿酒的技术人才。也已经着手开始收购高粱等粮食。

整个西北,便是高粱的价格都随之攀升起来。

实在是现在原酒的供应也是不足了,郑智也就只能自己来酿。甚至也想着能不能改进蒸馏工艺,直接酿造出烈酒,也就省去了用石灰来提纯酒精的这道工艺。只是暂时也没有时间来做这件事情。

若是酿造出了烈酒,再提纯成比较高纯度的酒精,也是用处极大的。至少医疗上便能挽救许多人的性命,特别是军旅外伤之中,能有效控制伤口感染的并症。

李二、李兴业如今真是忙得脚不着地,自然在办事的过程中,能力也是越来越强,甚至李二都收了几个徒弟了。

时间慢慢又过了两月,寒冬已经真正到来了。西北的寒冬,有着一种透侧心扉的冷。

再过不得一个多月便要过年了,这也是郑智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

年前郑智还有一件事情在忙,便是这姓宅子已经买好了,基本也装修一番,再修缮了许多破旧处,与老宅子隔得倒是不远,便是走路过去,也就半刻钟时间。

李二还煞有其事的给郑智新宅子做了一块鎏金牌匾,上书郑府两个大字。

门头也是重新来盖的,也是气势不凡,在这渭州城中,只有经略府比这郑府的门头看起来要雄伟一些。西北建筑风格,本就是以简单为主,不比南方,所以这郑府便格外显得气势不凡。

三进的院子,二十多间厢房,三个正厅,六个侧厅。便是徐氏刚一进来的时候,像是进了大观园一般,东看看西看看,都不敢相信这样的宅子是自己的家。

反倒是金翠莲在这方面见识比徐氏更多,在东京时候,倒是也进过大户人家的宅院见识了几次。比起东京的宅院,郑智这新家便不算得什么了。

李二孝心非常,郑智安排买两个丫鬟,一个干活小厮。李二便翻了三倍,买了六个丫鬟,三个小厮,还雇了个厨娘。

鲁达见了这宅子,便再也不愿回经略府的班房去住了,卷起铺盖便过来了。牛大也是跟着住了过来,说是来看家护院的。

如今这内院便是住着郑智一家与六个丫鬟,二进的院子住着金老汉、鲁达与史进。最外面的院子自然是住着三个小厮与牛大。

即便如此,这院子还空下了不少房间。

郑智却是在忙着一件事情,在自己厢房卧室里用水与黄土和着泥巴,旁边众人围着看,也插不上什么手。

有把厢房的青石地板掘了起来,挖深了些。四周用青砖围起,再用泥巴与石灰来糊,接着打开窗户直接用烧火来烤。

郑智这便是要盘个火炕了。此时火炕倒并非没有出现,只是并不多见,乡下的窑洞倒是偶尔会有。却是城中还真没有人家会盘火炕。实在是城中房屋多是木制建筑,常人哪里敢在房内烧火,即便是围起来看不见的火也不敢烧,一不小心把房子烧了,那便是几代人积累的产业都损失了。

郑智却是不怕这些,亲自动手,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实在是这西北严冬,每个取暖的设备,叫郑智怎么睡得着觉。

不仅要盘好炕,还要做好炕的通风,也是一个技术活。

这两天郑智也是去信到少华山,准备让王进也林冲一家年前过来渭州相会。王进自然就住到自己新家里面。林冲一家也有安排,正好郑智老宅子空闲,便给林冲一家安顿正好。

过得月余,林冲一家与王进也来了渭州城。如今林冲暂时便不叫林冲了,叫郑冲,是郑智乡下的堂兄。

王进也叫郑进,便是郑智乡下的堂叔。本都是开封人士,来这里投奔了郑智这个达亲戚。

这么一来,倒是在渭州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安排两人入了禁军,到了自己麾下,倒是极为方便,也掩盖了林冲脸上刺字的身份。禁军底层军将多有刺字,也有许多便是配的犯人出身,从牢城配军一步一步升上来的。这也宋朝独有的军事制度。

家中盘了不少火炕。年关也慢慢要到了,年关最后一次点卯。

小种相公还给手下军将都了过年费,着实不少,也是今年小种相公进项宽裕不少,便是郑智一人便带回来了五万贯的饷银。

却是这最后一次点卯堂会,安排了一切事情之后,种师道最后开口还说了一事。

“童经略来函,说是开春要亲自巡边,此时重大,开年之后,各自回去,都要到防区里准备此事,不能折了脸面。”种师道说道。

童贯要巡边,说白了就是要做一次战前的边境视察,也是郑智都没有想到童贯会做这事,能亲自到边境去视察的太监,倒是不多见。听小种相公这口气,这童贯还不是去走过场的,是真正要巡视一遍。

巡视一遍边境,还真是大工程,路途遥远难行不说,还十分的艰苦,也是真正受罪的差事。

郑智想到这里也就并未往下多想,童贯巡边似乎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让郑智对童贯又高看了几眼。

“此番童经略巡边,亲点郑智陪同护卫,郑智你也要做个准备,雪一消融,便要动身了。”种师道又道。

郑智听言点头答是,却是也不太开心,这真是苦差事,边境一趟巡下来,没有两三个月是完不了的,而且还都是在野外乡道里走着,更没有什么舒适的地方歇脚,真是受罪的活计。

心中不禁在想,风头出了,得了看重也不一定都是好事。还有这辛苦事。

第八十一章 新年新气象

明天便是除夕,德月楼打烊之后,正厅依旧灯火通明,酒菜也备了五桌。

今夜是郑智组织的年会,大概也是郑智带来的一个新名词,虽然这种活动不算郑智创,但是这年会的名称算是郑智第一个提出来的。

外面还在飘着鹅毛大雪,这正厅里面气氛反倒十分热烈。众人个个满脸是笑,大概是都知道明天便能过一个宽裕的年关了。

头前第一桌自然坐着郑智、鲁达、史进,还有王进、林冲、张教头。如今的王进却是不同郑智初见时候的模样了,已经又是那条武艺冠绝东京的汉子。

二桌坐的是李二、牛大、胡精忠、余大力、吴宝山,还有另外三个都头,以及最早跟着郑智的几个心腹。余大力与胡精忠不用多说,如今也都是都头位置。

李二,吴宝山二人现在的身份地位,在渭州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并非那街上混混的恶名了,反倒是商户人家,官府街面,都是极有脸面的。便是之前跟着郑智卖肉的几个泼皮,如今也是锦衣在身,大多都负责一些重要事务。

第三桌自然就是部曲里的一些得力的队头与虞侯。

第四桌坐着大厨账房之类的,商场的一些负责人,德月楼的内外堂负责人。

最后一桌还坐着一些面前上得台面的小厮人物,便是郑智家中的三个小厮也是列在席中。

正堂台前,还有一张大桌,桌子上堆满了白晃晃亮眼的银子,直堆得有半人那么高,旁边放着一叠红布。

众人看着大桌上的银两,个个喜笑颜开,这银子还是郑智叫李二去备的,众人哪里不知今日郑大官人这便是要赏银。显然这也是郑智上辈子学来的手段。

场面话语郑智也是说了一通,然后酒宴开始,众人各自来敬。

每个人上前与郑智敬酒,郑智都要夸赞一番,大多是夸赞众人今年什么事做的好,来年再接再厉。

年会高氵朝自然就是赏银了,果然人人有份,最多的便是李二,直接了三百两,最少的小厮也有五六两。

军中的部曲七八十两到二三十两不等,便是与众人并不那么熟悉的林冲,也给了一百五十两安家费。

林冲在东京的时候,倒也算是富裕中产,能拿一千贯出来买宝刀的,也穷不到哪里去,如今接过红布包裹的一百多两,竟然还心有感动。显然也是这个氛围里有一种感恩的气氛。

“官人,小的开年就起个新宅子,如今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小的再给官人磕头。”李二说完,一个响头磕在地上,郑智上前扶起。

众人便是有样学样,大多上前拜谢郑智。便是军中的汉子也是如此。

“指挥使大人,我老胡从军十几年,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上官,老胡拜谢了。”拿了八十两的老胡哪里能不感动,虽然种家禁军待遇比其他地方的军汉好上不少,却也是只够养家糊口,真正有富余的时候,也就是战阵中用人头换来的一些赏钱。

便是鲁达这样的小种相公心腹之人,收入也只够每天喝酒吃肉的一些花销,有时候还会缺钱。

可见西北之地,相比东京,实在是贫瘠。若是鲁达在东京禁军里供职,怎么也能混个林冲之前的身家。

便是小种相公这样的良将,遇到剿匪这样的事情,先考虑的不是保境安民,而是能得多少钱粮来补贴军饷,可见西北州府实在算不得富裕地方。

若是在那东京,随便一个文人小官,哪个没有万贯浮财家产。可见这个大宋朝廷,实在是出了许多问题,边境军将用身家性命奋勇厮杀,只够养家糊口。在东京但凡有点门路的,便是家财万贯,这个社会实在极为的不公平。

虽然说宋朝主要的经济中心还是开封府与江南,却是需要北方这些人来保家卫国。即便是晁盖上梁山之前,劫了十万生辰纲,听起来似乎很多,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蔡京来说,实在算不得多少钱。不过是别人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而已。

但是这份生日礼物,对于山东地面的百姓来说,便是一笔巨款。能撑起一座巨大山寨的展资金。

便是运送一块巨大太湖石的费用,放到西北,也够种家军两三个月的军费了。而那些大小不一的太湖石,运送了多少年?每年又运送了多少块?实在多到无法统计。

年会便在这般热烈与感恩的氛围中结束了。

众人欢欢喜喜过大年。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这渭州潘家自然就是年关愁的人家。

潘兴国实在是为难多时,几个叔伯兄弟,大多不支持潘兴国组建商队贩酒的事情,尽管知道如今这三碗不归家的畅销,却是依旧不支持举家之力做这样的事情。

也并非是这些人真的没有远见卓识,实在是如今世道,商队本就是风险极大的行业,不说出关去西夏大辽,便是在大宋境内,也是不安全。

最后逼得潘兴国左思右想,准备自己一人单干了。

年初三,潘兴国便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了郑智府上拜见。

一番新年祝福寒暄见礼之后。

“潘掌柜可是想好了?”郑智直入主题,这个事情过去了两三个月,这潘兴国终于来了。若还不来,郑智都想要去物色其他人来做这个事情。

“指挥使大人,在下是想好了,此时必然要做,却是家中叔伯兄弟并不支持,这个实在为难。”潘兴国答道,也是直接说出自己的现实情况。潘家虽然是潘兴国为主,主要生意打理也是潘兴国,但是生意财产上还是几房共有的,只是潘兴国这房占了大头。

如果这些叔伯兄弟不支持,潘兴国自然人手与资金方面就有些力不从心。

“这便好说,只要潘掌柜加入即可,银钱不够,我自当多出些补上,只是潘掌柜的股份便要少上一些。”郑智听懂了潘兴国话中的意思,也是能懂潘兴国心中的担忧。

这潘兴国也是怕只有自己一人与郑智合作,而不是整个潘家,人力物力上的资源不足,怕郑智便看不上自己了。

却是不知道郑智倒不是看中潘家的人力物力,只是单单看上了潘兴国这个人。

潘兴国听言大喜,与其与叔伯兄弟们一起慢慢没落,还不如与郑智赌上一把。潘兴国是真正看着郑智一步一步起来的,从一个卖肉的屠户,到如今小种相公帐下的营指挥使、万达商场的掌柜、德月楼的东家、三碗不归家的主家。

这种崛起的度,便是当故事说给旁人听,旁人都不会相信。

“多谢指挥使大人看得起,此事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办妥,必然不会让大人亏损本钱。”潘兴国虽然心中高兴,却是也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语,说出自己心中的自信与保证反而最为妥当。

“好,开年便着手办此事,一应事务都由你负责。你回头找人写下一份契约文书,你我白纸黑字,一言为定。”郑智做事说话向来务实,少了许多虚言客套,多是直入正题。这种秉性,李二是感受最深的,与其在一旁点头哈腰,还不如直接去办好官人交代的事情。

开年不久,城中的木匠又来了大生意,几十架崭新的马车在城内城外各处开始打造。

城中四处都有人高价收购拉车的驽马。

城外几个月扩建几次的酒坊更是开足了马力,附近村庄的女人小孩都齐上阵帮忙。

少华山朱武也是收到了郑智的来信,挑选一百号人马跟随保护商队安全。更是点名陈达亲自带队。

年前朱武三人带着两三百喽啰去了一趟桃花山,打虎将李忠果然在桃花山上坐了大头领。李忠本是卖些大力丸之类的膏药为生,是真正走江湖的底层人物,想来也是生意实在不好,还是按照原先轨迹上了桃花山大碗喝酒吃肉去了。

却是这桃花山在周通手下实在是穷苦,最早的几百喽啰都跑得只剩下两百来人了。

李忠听了朱武的传信,年后来了一趟渭州,带着郑智交代的山寨经营方针,还有一千两银子欢天喜地回去了。

这经营方针也还是少华山的翻版。也符合周通的心意,既不用杀人放火,又不需打家劫舍,还能赚上一份长久的过路钱。 感谢不在乎你下次回来多久、再三拍案、私ng1e1、伤心小贱再三拍案,几位大大的打赏。老祝还是要推书,这里要解释一下,实在是要与人为善,毕竟混这个圈子,以后会越来越少。《盛世唐魂》《系统版三国》《贞观文宗系统》

第八十二章 鲁达酒后再会林冲

二月末,外边的积雪还未消融,商队已经出,几十辆大车,五万斤的烈酒,一路往东京去了。五万斤酒,能不能销得出去,自然也看潘兴国的本事,至于价格郑智倒是没有个规定,潘兴国自然也是知道能卖得越高越好。

便是这商队一出,渭洲附近州府的三碗不归家都断货了。存货全部被潘兴国带去了东京。郑智去年将近一年的身家积蓄也是基本见底了,全部投入了这一趟东京贩酒的事情当中。

城外校场之上,旌旗招展,郑智今日亲自督导营曲训练。

五百骑士策马奔驰,到处游走,箭矢漫天飞舞,一会儿冲锋,一会儿回撤,接着又是急转向横切。

五百人犹如一人,队伍不论如何机动,没有一个军汉掉队。郑智更是冲锋在前。

林冲王进也是入了营曲,倒是没有封什么官职,只是跟在郑智身后。

林冲自从开始跟着部曲训练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开始慢慢转变,少了自怨自艾,多了一股沙场战阵的豪气。

这一日训练结束,人马带回。郑智也归了家中。

晚些时候,郑智在府中设宴,请了鲁达史进,王进林冲,还有张教头来府中吃酒。

这场酒宴,也是主要为了林冲,实在是林冲来了渭州之后,心思里始终还有些没有放开,与众人交流得也是不多,平常里话语都变得极少。

还不如张教头来得洒脱,此时张教头又了王进这个老相识,倒是与众人熟识得非常快。

众人推杯换盏之间,郑智更是频频举杯去敬林冲,林冲对于郑智敬酒,当然不会推迟,怎么说郑智也是他的大恩人,心中的感激倒是不需多说的。

虽然林冲入了军旅之后,精气神上变化了不少,却是依旧与众人总有那么一层似有似无的隔阂。

烈酒饮不得两万,酒意便已经上头。鲁达喝得最多,也是自己贪杯,更是三碗下了肚。

“哥哥,洒家与你耍一通武艺瞧瞧。”鲁达喝酒的保留节目便是练武,练上一通,反而醒酒很快。

“好,来一通最为精彩的。”郑智等的就是鲁达练武,还出言让鲁达要来一通最精彩的。

“好,哥哥且看。”鲁达话音一落,手持宝刀离开酒桌到了大厅中央。

郑智示意之下,左右伺候的小厮丫鬟连忙把厅内的一些桌椅摆设往旁边撤走,也是怕鲁达兴起,把自己家给砸了。上次少华山喝酒,鲁达就把少华山寨大厅的柱子给砍断了一根。

鲁达身形有些摇摆着站在大厅中央,众人也是停下了酒菜,看鲁达练武。

鲁达走路时候身形还有些不稳,此时站定中央,猛吸一口大气,呼呵一声,宝刀便是出鞘。

鲁达武艺走的大开大合的路线,招式极为精简有效,练起武艺来,没有那些上下翻飞的身形,只有一声一声的呼呵,一刀一刀的劈砍。

在场众人皆是高手,看的都是门道,若是鲁达在路边卖艺为生,这样的武艺只怕要饿死街头,实在不显得精彩。却是在场中几人看来,那便是高明得鲜有敌手的武艺了。

每次出刀都恰到好处,恰到好处不说又力量惊人,前后招式衔接得完美无瑕。

众人不禁脑子里面构建起与之对敌的场景,现自己不论是去攻还是回守,都是招招惊险,占不得多少上风。

鲁达越舞越是兴起,一刀挡出,接着大力往前两步挥出一个横切,口中大喝一句:“谁来与洒家一战。”

这话不用多想,便是说给林冲林教头听的,两人在东京就约了一战,几个月来都没有实现这个约定,如今时候正好,众人吃酒都到了兴致。

林冲看鲁达舞刀,早已心中痒痒起来,脑中尽是那日东京街头一战的场景,听得鲁达大喊,林冲脑子都没有什么考虑,口中话语就出来了:“我来会你。”

说完林冲左右看看,却是想起自己没有带武器出来,不禁懊恼。

一旁的郑智哪里等的就是林冲这句话,起身往后几步,手中已经拿出两杆长枪,一杆是自己的,一杆是史进的。都递向林冲,道:“林教头试试哪柄长枪合手。”

“多谢哥哥。”林冲接过长枪,一手一柄,稍一掂量,便把郑智的四十多斤长枪还了回去,显然是史进的三十斤长枪合手。林冲枪法显然是轻灵路线,正是周侗所传寒星冷月枪。

林冲拿起长枪,双手一握,再把枪身一抖,终身一跃,便要去会鲁达。

郑智接过自己的长枪,连忙也往前走了几步,口中急道:“到院中比试,不要在厅内打斗。”

却是郑智心急,自己刚装修的新宅子,两人要是在厅内打起来了,岂不是房子都要拆了。

鲁达见林冲过来,正要上前去迎,听了郑智的话语,刚迈的脚步便停住了,回身就出了大厅,林冲紧随其后。众人也是起身跟了出去。

两人站定场中,鲁达翻了一下刀面,准备就要上前去干,却是看到林冲拱手一礼,鲁达连忙把刀收了一下,也是拱手还礼。

也是能看出,鲁达是那种不拘小节的浑汉,林冲却是颇有些正统修养的。

林冲一礼之后,还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回鲁达可就不客气了,刀身再翻一下,稳步已经向前。

林冲枪花一抖,也出了招式。铁枪不比木枪,枪花抖出,却是并不好看,不似木枪那种弹性,能上下闪动间来迷惑对手。

显然林冲的枪花可不是真用来迷惑对手的,而是极为快的连刺几枪,这度之快,看起来就像是抖枪花一样的花招。

鲁达兵器短,叮当之间连挡几下,人才欺身上前。

林冲见鲁达近前,急退两步,一个翻转之间,人已经到来侧面,长枪又是连刺。

单打独斗,刺枪多作最后结果的一招,因为刺枪最好躲,横扫的招式却是最难躲。

林冲出招反而连续去刺,可见林冲武艺之高,瞬间可以连刺多此,枪头封住一大片区域,便是鲁达也只能去格挡,而非闪躲。

寒星冷月枪与霸烈枪完全是两个路数,郑智就算是看着林冲出招,也是受益良多,对待同一种局面,两种枪法路数的应对方法完全不一样。虽然没有高低之分,却是也给郑智提供了另外一个思维模式。

一旁史进看得是热血沸腾,心中大概已经是战意沸腾了。

反观王进,倒是波澜不惊,寒星冷月枪他太熟悉了,与周侗东京一战,这枪法早已被周侗耍得出神入化,再看林冲用这枪法,王进边看边点头。

要是十几二十年前自己,王进要败林冲,一百五十招左右,王进是有自信的。

鲁达被林冲这四处翻飞的枪影弄得极为烦躁,东京之时,鲁达便是直接砍倒了林冲的粗木棒,此时林冲拿着史进的精铁大枪,却是砍不断。可见鲁达此时心中的烦躁。

(老祝把之前郑图、郑观夕,改成了郑观汐,也是读者大大的建议,老祝想了一番,觉得这个更好。正文里的解释也是小改了一下。感谢有才的大大们。)

第八十三章 两个吊着手臂的好汉

“啊!!”一声大吼,鲁达一反常态,奋力跃起,鲁达武艺,多是直来直去,翻转跳跃并不常用,多是直进直退。

此时跃起的鲁达躲过林冲下三路的刺杀,人已飞扑向前,宝刀寒光闪动,直奔林冲头颅而去。

鲁达已经起了火气,这样的打法,已经就是要搏杀了,管不得什么比武不比武的。

林冲心中一凛,见这直奔自己头颅的刀锋,也是火气上来,身形一弓蓄全身之力,一开便往左边弹射出去,长枪一回,便往扑来的鲁达砸去。

两人皆是半醉状态,此时情绪更是激动。

鲁达扑空,宝刀一挡,毫不停顿,又往林冲斩去。口中大喊:“拿命来!”

这话一出,郑智也是心中一惊,鲁达要杀林冲?

林冲换招时间,把枪头奋力往地上一插,青石地板直接飞裂开来,枪头完全没入。身形借着长枪飞得一丈多高,双腿往鲁达飞踢而去。

鲁达如此一刀,看中了立在地上的长枪,长枪直接被这大力崩飞了起来,地上几块青石地板全部破碎开来,石屑横飞。却是这枪尾依然在空中林冲的手上紧握。

鲁达见林冲双腿踢来,也不阻挡,一拳大力轰了出去。

“嘭!”拳腿交击。鲁达飞身摔倒在地。林冲也是身形不稳,直接从空中跌落下来。

倒地的鲁达丝毫不管左手的麻木,刚一倒地立马又蹦起,宝刀已经飞出,在空中连续劈砍。

“给我死!”三碗烈酒下肚的鲁达,此时完全已经进入搏杀状态,不管不顾,不说只是一只手臂麻木,即便是身中几刀,只怕也是如此去拼。

林冲还未站起,见鲁达又来,投出长枪去挡鲁达,全身力,人接着从地上往前飞去。

鲁达把宝刀小挥一下,投来的长枪便打偏出去,全身气力完全归于接下来暴劈一刀。

此时林冲却是飞了起来,直接握住了偏出去的枪尾,往回一拉,直接横扫。火气翻腾大喊:“看谁死!”

电石火花之间,两人在酒意催动下,竟然就是毫无顾忌的搏命,林冲也只有在武艺一道,才能做一个如此洒脱之人。

一口大力劈砍的宝刀,一柄横扫而出的铁枪。两个浑身爆怒气之人。

瞬间定格在此!空气此时都窒息了一般,只等两人这一招分出胜负。

若是没有今日这烈酒,若是没有鲁达这般火爆的秉性。两人切磋之间,总要来回个上百招,才会慢慢进入这个状态。就像当年王进与周侗,一直打到几百招后,才搏了这一把,王进是输得心服口服。

旁边观战的郑智与王进心中大骇,便是王进老道如斯,也没有想到战局变化如此之快。

“手下留情!”

“住手!”

郑智王进两人飞身而上,便是要救,鲁达林冲,谁有个死伤都是不能接受的。

却还是为时已晚。

没有精铁交击,只有两道各自往一旁倒去的身影,还有那砸在地上的闷哼之声。

鲁达用一只手臂硬扛了一计铁枪,此时手臂已经完全变形。倒地之后,人却是有暴起而来,丝毫不管已经被砸断的手臂。

反观林冲,一边肩膀已经斜了下去,显然也是肩胛骨断裂开来,却是没有看到血迹。显然是鲁达宝刀在劈砍的过程中翻转了一下,锋利刀刃变成了厚重刀背。

郑智心中大气一松,没有见到鲜血横流,便是最好的结果了。连忙上前拦住了再次暴起的鲁达。

王进也是查看了一下林冲伤势,口气一松,只是断了骨头,将养些时日也就无事。

“哥哥,别拦洒家,洒家问问他服不服。”鲁达满脸戾气,拖着一条断臂,身体被郑智拦着,却还在往前。

林冲斜着肩膀,却是说了一句:“你赢了便是!”

林冲口气显得不耐,心中大概也是不服,却是这一战,不论怎么说,还是自己输了,并不是武艺输了,若是林冲不去硬拼这一招,而是认个怂,不论身形难看不难看,就地往后翻滚出去,后续也还不一定谁胜谁负。

打斗也有个天时地利人和,不论今日怎么算,输了也要认。若是鲁达不翻转这个刀面,一刀砍来,林冲也就没有命在了。

鲁达听了林冲认输,竟然不在往前,哈哈大笑:“哥哥,你看,洒家赢了,哈哈……今日痛快,实在痛快。”

“我看你不是痛快,是手痛!”郑智没好气说了一句,心中想着,以后鲁达要是喝了酒,再也不能让他与人比武。

“哎呀,哥哥这么一说,洒家当真是手痛得紧!”鲁达紧张的心气一松,当真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一个脑袋灵光些的小厮见这情景,连忙出门寻大夫去了。

史进上来扶助鲁达,郑智转头去看林冲,林冲站在旁边,表情却不是那么低落,反而红光满面起来,情绪上似乎也是高涨不少。

“教头如何?”郑智开口问道。

“无事无事,官人无需多虑,今日虽然输了一招,却是通体舒畅。鲁达武艺实在是高。”林冲边说边咧嘴,也是在忍受着肩膀上的痛苦。

“林教头,今日不算,择日再战。战得真他娘的痛快。”鲁达却在一旁开腔。说了句今日不算,却不是鲁达觉得今日自己没有胜利,而是怕林冲下次不肯再打了。

“痛快痛快,来日再战。今日没有挥好,来日我自当聪明些,好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哈哈……”林冲也是接话,语气里尽是豪气。似乎今日这奋力一战,扫去了几月的阴霾一般。

“哥哥,你还是别再战了,下次我与林教头试一番。你这打法还是去杀羌人比较好。”史进扶着鲁达说道。心中也是期盼已久,想见识一下当初打败自己师傅的寒星冷月枪法。

要说史进心中有没有信心战胜林冲,今日一战之后,史进还真没有信心,却是有这么一股非常勇气,初生牛犊哪里怕虎。夫战,勇气也。

“大郎,你叽叽歪歪个甚,轮不到你,先去给哥哥拿些酒来。”鲁达哪里听得进史进的话语。

两个小厮听言,早已去厅内取酒,也不用史进去拿,倒是史进在一旁不服气对着鲁达道:“终有一日,我要打败哥哥们!”

“哈哈……等洒家掉光了牙齿,你兴许能拜洒家。”便是在鲁达心中,这个世界没人能打败自己。

鲁达拿着酒碗凑近林冲示意,林冲也是笑着端起了酒碗,两人相视却是大笑起来,一饮而尽。

众人都拿着酒碗再喝。

也是林冲本就是个和善性格,这种人最是好交往,与人和善,什么事情都能忍,一般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武艺又是林冲一生挚爱,最为拿得出手的便是武艺。这种性格之人,放在后世最是受人欢迎。有本事,又不张扬跋扈。

若今日是鲁达败了,鲁达只怕气呼呼就走了,都不好意思留在这里。也并非鲁达输不起,而是鲁达这种性格,脸面却是第一位的,丢人的事情当然做不起。

大夫来了,为两人绑好手臂,正骨之后,夹好木板。

两人虽然伤的地方不一样,却是都只能把一只手吊在脖子上,这番情景之下,众人皆是大笑。

两人却还是要吃酒。大夫却是只能摇摇头回去了,也是这大夫经常随军,见多了这事情。

第八十四章 五十万贯回渭州

酒酣宴散,张教头带着林冲回去了,不好交代之下,两人一路串了说词,林冲便是喝醉摔断了肩膀。

鲁达酒醉被郑智王进扶进厢房睡下,也安排小厮照顾。

倒是郑智想着这连个伤员,心中有些着急,这童经略巡边在即,自己却先损了两员大将。不禁有些懊恼,真不该让两人酒后比武。

一个月过去,雪在消融,绿意慢慢又笼罩在西北大地。

林冲与鲁达依旧每天吊着手臂,却是关系越来越好,鲁达豪爽,林冲随和,两人是上头注定的兄弟,虽然因为郑智的原因相识晚了些,依旧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喝酒论武,好不快活。

小种相公看到鲁达吊着的手臂,问上几句,听说与人比武打断的,之前还以为打断鲁达手臂之人是郑智,知道原来这人是林冲后,还特地百忙之中见了这个“郑冲”,封了一个大队头的位置。

郑智每天点卯,带着部曲训练,处理一下生意上的事情,看一下潘兴国从东京来的信件,生活节奏轻松。

回到家中,更是惬意,大小事宜都有人伺候着,无事与妻子谈谈情,与小莲恋恋爱。晚间几个兄弟好酒好菜。无事也邀请一些军中部曲或者同僚德月楼里畅饮。

再就是等着秦州童经略来渭州汇合。倒是这童经略也有事忙,东京那边似乎对开战事宜有了反复,朝中大臣与皇帝赵佶还在犹豫要不要真的与西夏再开大战。

这个消息传到童经略耳里,自然让童经略心忧不已,不开战,童经略就不能立功,不能立功,如何让童经略风光回东京。一个太监,不回东京,不伺候在皇帝身边,常年守卫在西北边陲,这叫童经略如何能忍受。

用大马车拉的金银玉器,一车一车从秦州出往东京去。这些东西大多是给一人的,便是去年刚刚任宰相的蔡京蔡太师。

这也是童贯现在在东京唯一的靠山,蔡京之前被贬江宁知府。童贯去江南为皇帝收集艺术品,蔡京抓住机会拼命巴结童贯。

当然这蔡京虽然骂名一千年,但也是不能否认其为历史上有名的书法家,巴结上童贯之后,童贯便告诉蔡京皇帝喜欢什么样内容的书法作品,这蔡京花费心思写了一大堆。

童贯带入东京献给赵佶,果然受到赵佶喜欢,这蔡京便从此回了东京,越来越受宠信。便是在去年五月,蔡京登顶,以太师任了宰相。

这蔡京当然也不是一个什么有底线的人,当年新旧法之争,王安石变法时候,便有两派。但凡新法得势,蔡京便鼓吹新法,做了新法的坚实支持者。等到司马光上台得了势,要废除新法,恢复旧法。

这蔡京几天之内便成了旧法的坚定支持者,立马出言攻讦新法的诸多弊端。还想参与拥立新皇的大功,也是没有成功,前后几番钻门路,没有成功不说,还被一贬再贬。却是童贯的出现重新让蔡京起来了。

童贯此时自然在家中等候蔡京蔡太师的回复。没有这回复,童经略哪里还有心情去巡边,巡了也是白巡。仗都不打了,还有什么奔头。

也乐得郑智清闲,又过一月,春天已经来了,绿意慢慢笼罩大地,而这童经略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

反倒是把这潘兴国给等回来了。几万斤酒,进了百万汴梁城,有这潘兴国一番推销,还真没花费多少心思,潘兴国带着五十万贯巨款回了渭州。

郑智看着自己院中的巨款,真有些过大年的感觉。北宋末年,本是有交子的,交子作为流通的纸质货币凭证,从四川迹,一直流传到江南,再到东京。

却是这交子到了西北,就是废纸了。只能在东京以及江南地方才能换成现银。也就是这交子商铺,换句话说就是“银行”在西北之地并没有分行。而且如今这交子泛滥,实在不知哪家优良,哪家低劣。反倒还是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到了如今赵佶年间,交子也叫钱引务,慢慢也被朝廷玩坏了,基本走向了消亡。

“指挥使大人,这一趟东京走商,实在顺利,没有一分一毫差池,账本尽在此处,还请大人查看。”潘兴国一脸笑意,便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一趟如此顺利,过得两处盗匪横行之地,不仅没有为难,绿林好汉们还多予自己方便。

寻常盗匪强人,更是都不敢靠近自己商队。过得河间府之时,有强人团伙远远跟随查看,商队里出去一个陈达,交涉一番,便安然走过了,实在有惊无险。

“账本你送李二处核对就是,银钱按照股份分好,该你的,你运回家中放好,过得两月在走一趟。”郑智看着这些钱实在有些愁,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真金白银。家中连个仓库密室都没有。

潘兴国兴致匆匆开始分着银两,郑智差人去找李二之后,便往院子里走去。

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想找一个地方建个密室放钱,这钱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没地方放实在是个麻烦事情。

晚间时候,十几个大箱子放在二进院子的大厅中,牛大带着不少人便睡在大厅之内,寸步也不敢离开,眼睛都不敢合上,生怕一觉醒来,这十几个大箱子就不翼而飞了。

第二日郑府内院大厅便开始破土动工了,直接掀开地板,开个桌面大的地洞,就在大厅里挖地窖。

连续五六日,牛大晚间都没有合眼,白天却是呼呼大睡。地窖终于完工了,把大箱子搬进地窖。上面盖上一块门板锁了起来,然后又往上面盖上铁板,青砖。

最后上面再放上八角大桌,整个宅子里的人才松了一口大气。

反倒郑智每日睡得香甜,钱财虽多,却也动不了他的心思。心中还念叨,还是后世好,管你几千万上亿的资产,也不过一张银行卡的事情。

“哥哥,这么多钱,该怎么去花啊?”鲁达看着八角桌下面的青砖,开口道。

“你这厮,如今花不了,以后怕是不够花。”郑智笑着回道。

“这么多还不够花?洒家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原先想着平凉回来时候带着五千贯就不知道怎么花了,如今这么多,哥哥一辈子都花不完。”鲁达手中捏着两个大金锭,左手抛到右手。

“还要赚更多些才好……”郑智忽然心思低落了些,语重心长说了这么一句。乱世将来,这点钱实在太少。

“钱当然是多多益善,哥哥赚这么多钱花不出去也要多赚些,洒家手中这个大金锭子,却是不知哪个商户能使得开去……”鲁达看着手中的大金锭子有些担心,实在是这个时代商业付款上就有这个麻烦,不像现代这般简单,给一百,找八十。

若是真拿金子去花,能找开的商户先要验了成色不说,还要上秤与称,称完还要与买主商议换成银子的具体方式,等到要找钱的时候,还要准备大小银两铜钱,银锭又要沉重看成色,银锭银饼碎银更是麻烦,大小重量不一。总之就是麻烦事情。

“鲁达哥哥,银子多了还不简单,留给儿子就是了。”史进也接了一句话,这道理便是这个世界最简单的道理,积蓄自然要留给子孙后代。

“呃???洒家哪里来的儿子……”鲁达被这一句话说懵了,要三十岁了,连个老婆都没有,鲁达也未想过娶妻生子的事情,又没有家中长辈操持,此时被史进一说,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叫哥哥与我们两人说个亲事才好,我也二十了,史家就我一根苗了,不留几个儿子,哪里敢去见列祖列宗。”史进说到这里却是有些伤感,列祖列宗的牌位都被一把火给烧了。

郑智被史进这话提醒了一下,回头看着两人,似乎真需要给这二人谋个亲事了。之前自己一直没有当回事,也是郑智现代人的意识里面,二十多岁单身不算事。

“回头找人给你们说亲,叫几个媒婆来,谁找的女儿好,给钱就是。”郑智倒是不觉得事情多难,连自己这个卖肉的都娶了门好妻子,鲁达史进自然不在话下。

第八十五章 童经略要上前线

已经是四月底了,童经略终于来了渭州,蔡太师显然是回信了,皇帝赵佶似乎并不喜欢打仗的事情,却是被众多大臣劝得也没有办法。

朝中一片主战,也是几十年下来,对西夏一直都是优势,自然许多人是想开战的,一场大战的胜利,能给这些人带来的好处不言而喻。高俅却也是主战派之一,一战若胜,他这个最高军事长官更是功勋卓著,好处自然更多。

朝中大佬都话了,一些之前迎合皇帝主和的大臣自然不敢再多说。皇帝赵佶也是勉强点头同意了。

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与高高在上的人在一起,实在不是郑智喜欢做的事情,上辈子就算见到再大的长官,也就是一个军礼。

却是在这德月楼里,面对童贯这个大太监,郑智反倒需要一直注意着礼节上的事情,不说身体上的礼节,便是说话也是要注意各种尊称。

“郑智,若要开战,你敢为先锋否?”席面热烈,童贯也是喝了不少,出言指名问郑智话语。也是郑智在童贯心目中印象过于深刻。

“卑职非不敢,却是不为先锋。”郑智心中也有打算,这种问话,郑智只要表个态,也就过去了。若是郑智想要表达一些更多的意思,便也就不能直接表态。

“哦?你却是敢为先锋,为何又不为先锋?”童贯听言也是好奇,本来也就是想着问这么一句,等郑智回答一番,再鼓励夸奖一下,显得自己对手下的爱护。却是没想到郑智答了这么句话。

“卑职不做破阵之利刃,只做那百步穿杨的羽箭。刀山火海,也能取敌将之级。”郑智回答。显然郑智的心思中,并不愿意去做那听命差遣之人,反倒想当一个自己能把控局面的自由人,这样便能够挥出自己的优势出来。

“好,你要做羽箭,那便让你做那百步穿杨的羽箭,本经略就等你带着敌将级而回。满饮此杯。”说完童贯举杯递给郑智。

郑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心中也是知道,童贯是棵大树,不论童贯是个什么样的人,必然对自己未来的展有很大帮助,此时当然要交好与他。

宴席散去,童贯住进了经略府中,第二天便要出了,一路向北,直奔边境。

倒是郑智思前想后一番,打开了家中的地窖,搬出了一个大箱子,又装了许多好酒,半夜送进了经略府中。

童贯贪财,这事绝对不假,一个太监,不贪财,还有什么人生乐趣。何况历代史书记载得清清楚楚,童贯极为贪财。郑智自然也要投其所好一番。

却是郑智这一下投得正好,童贯刚送了几大车财物去了东京,此时囊中正是羞涩。

收了郑智一箱子三万多贯,此时坐在床边,正喜笑颜开,口中还夸赞着郑智懂事,有勇有谋,实属良将。

过不得片刻,小种相公的箱子又来了。

第二日大早,郑智早早就带着五百其实,两百厢军后勤等候在北门。

身边还有王进史进与手臂刚刚恢复的林冲鲁达。

过不得两天便是五月了,天气已经转暖不少,倒是少了一分苦寒的味道。这个时节行军也少了些许艰难。

童贯被渭州大小官员众星拱月般送出渭州北门,一步三回头,便是种师道也上来叮嘱童贯注意安全,多加休息,保重身体。

童贯一一谢过,众人拜别。

“郑智,你昨日送了的酒真是不错。”童贯骑在马上,回头对着身后的郑智说道。

这意思也是明显,不错的不是酒,这酒童贯早已经喝过了。

“童相公喜欢便是甚好,托相公的福,秦凤路治下一片繁荣,卑职去年做了些营生,自当感谢一番相公辛苦。”郑智上辈子也没说过这样的话,这辈子却是无师自通起来。

“哈哈……一身是胆,还知道人情,将来不可限量啊。”童贯又夸。

“童相公过奖了,卑职不过边陲小将,受不得相公夸赞。”郑智自然要谦虚一番。

“呵呵……本经略向来看人最准,由不得你谦虚,前面是何处?今夜宿在哪里?”童贯又问。

“前面是安国镇,安国镇往北,皆是堡寨军所,多有禁军厢军驻扎,两日便出渭州,进镇戎军府,再往北便是怀德军府,怀德军府过去就是西夏静塞军司。”还好郑智之前听说自己要陪同巡边,多作了不少功课。否则现在哪里还能答得上来。

身边也还有个鲁达,鲁达对着边境地方还是颇为熟悉的。郑智也是请教了许多次。

“怀德军府?可是平夏城?”童贯似乎对这西北地理还真不太熟悉。

“正是平夏城。”郑智其实也不太熟悉,却是功课做得深厚。

“平夏城过去岂不就是战地?”童贯又问。

“平夏城过去便是前线了,此时虽无大战,却是犬牙交错间多有摩擦。所以相公便不能过了平夏,以免身陷险地。”郑智回答,一副为童贯着想的样子。

“哈哈……郑将军是怕了?”童贯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却是开口称呼郑将军。

“回禀相公,卑职却是不知这怕字是几笔几画,该怎么去写。”郑智直接回了这么一句,也是上辈子用的语言。

“好,且行路。”童贯也不多说,马蹄轻快几步,直接走在头前。身边却是自己从东京带来的十几个心腹高手。

童贯身边的外人只有郑智一个,显然童贯对这些心腹也是极为信任的。

郑智实在不太习惯在童贯身边,总是要恭恭敬敬的模样,禀告了一句,便回了自己部曲之中。

回到部曲,郑智招来几个都头,交代一番此行可能要打仗,也让部曲做个准备。

本来以为就是跟着到处走一遭,视察一下工作,却是没有想到这童贯童经略还真要上前线去。这童贯经略相公话说得轻巧,却是给郑智带来了压力。

童贯显然是没有真见过厮杀、上过战场的,当了几十年小太监,上得高位也是不久,虽然看起来气场十足。万一真见到厮杀,吓得两腿抖,那便是给郑智添了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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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牢城邢州孙胜超

行了两日便进了镇戎军府,再得三日过固原城。

过了固原,便再也没有繁华一些的景象,虽然居民仍旧不少,却显得无比荒凉。

镇戎军府并非渭州管辖,此处已经接近前线。

虽然走了五六日,童贯并未入固原城,这固原城虽然是城池,却是比渭州差得十万八千里,是一座真正的军事要塞。

童经略相公大概也是真想去看看前线是什么一个状态,人要想达到自己的目标,自然要做一番努力,不论做事的最初动机是什么,只要是想做好一件事情,自然也是全身心投入。

童贯当然也是如此,不论他想打胜仗的目的是保家卫国,还是想风光回东京,至少他心里是特别期望这一场胜利的,自然也就是真要做些实事。

“柯军,去把郑智唤来。”童贯骑在马上一脸疲惫,这一辈子也没有骑马走过这么多路,屁股都磨破了,却依旧强忍着坐在马上,对着东京带来的心腹护卫柯军吩咐了一句。

郑智听了召唤,自然也就大马来到童贯身边听候。

“前方再到哪里?”童贯一日要召郑智来问无数遍这个问题,想与做永远是两码事,童贯打定主意要好好巡视一趟边境,却是做起来实在困难,当然困难也是要做的。

“今日中午便到高平寨,高平是牢城,多是配军。”郑智回答道,自从知道童贯这一日数问的习性,郑智也是不断问着鲁达,好随时正确回答童贯的问话。

“牢城?那便去看看。”童贯不知是真对牢城起了兴趣,还是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

郑智自然回到部曲去吩咐事情,中午进高平寨修整。

午时,中年进了高平寨,高平牢城管事不过一个都头,手下战兵一百,却是管理着七八百号的配军。

进了牢城,城墙之上站着不少禁军士卒看守,城内随处可见衣着阑珊的配军,这些配军在高平羁押劳改,哪里需要修葺城墙之类的事情,便押送到哪里劳役。

此时这城内七八百号没有派出去劳役的配军也没有闲着,高平也在加高城墙,所以这些配军也在苦力。

有人拿着铁钎正在雕琢着大石块,雕琢成基本的方正形状之后,便有人搬运上城头,有人烧着草木灰,有人烧石灰。还有人在加工箭杆之类的作战消耗品。

这些人大多消瘦不堪,显然待遇也是极差,却是没有一个人闲着,都在干活。

管事的都头姓冯,已经跪在地上迎接着童贯,这种小牢城,怕是上百年没有来过这么大的官了。

简单交谈几句,冯都头自然回身带着部下去准备食物酒菜,来了七百号人,实在是给这小牢城带来的太多的负担。

童贯看着这牢城内恶劣的环境,眉头皱得没有松开过,打马穿过小城,准备到里面都头的营房里休息。

走得不久,一个大汉五大三粗躺在路边一个稻草堆上,抬眼看着走来的这队人马,却是没有起身,似在休息。

不禁让童贯多看了几眼,实在是这些配军经久劳作,没有一个壮硕的,此时这大汉就在路边草堆躺着,只穿个短打破旧麻布衣服,手臂肌肉鼓胀。

“你怎么不干活?”童贯停在一旁,开口指着这人问道。别人都在干活,就这人躺着休息,也是引起了童贯的兴趣。

那人抬起了头,脸上刺着大字,显然是犯了大案之人,一脸悠闲回答一句:“你倒是多管闲事,自有人替我干活。”

“大胆!岂敢如此与相公说话。”柯军见这人回话无礼,开口呵斥。

那汉子却是也不怕,开口又道:“你走你的路,我睡我的觉,两不相干就是,你管得了那么多闲事。”

柯军面色尴尬,看了一眼童贯铁青的脸,哪里还不知自家主人是生气了,心中大恨,下马便往这汉子捉去。

只见这汉子见柯军往自己走来,一蹦而起,眼睛盯着柯军,满是不屑。

柯军怒意升腾,拳已击出,口中恨道:“贼配军,不知死活。”

柯军拳也是惊人,能得童贯信任带在身边的护卫高手,身手自然不差,重拳带着风声呼啸而去。

那汉子抬手一挡,竟然轻松挡下了这一计重拳,后手暴呵而出,竟然反击了一拳。

柯军大骇,忙抬手去挡。

“嘭……”一声闷响,柯军直退几步。

那汉子并未来追,只是看着柯军。柯军一招便落了劣势,脸面上挂不住,回头看了看童贯,又看了看着汉子,一跃又上来要打。实在是童贯面前,这面子哪里能丢。

双拳击出,却是又被这汉子挡住,抬腿之间,反被这汉子起腿截在半空。

等到柯军再反应过来,一下重拳已经打在自己腹中,柯军便直飞出几步倒在地上。

不顾疼痛的柯军连忙站了起来,也是怕被人看轻了,一脸愤怒说道:“你是想死。”

话一说完,回身便往自己马匹走去,显然是要去取朴刀再战。

却是柯军刚走到马匹处,童贯出言了:“废物,待一边去。郑智来,把这贼人拿了。”

郑智在旁边看着,便是两三招,也是看出了这汉子一身好武艺,童贯一开口,郑智便直接从马上飞跃下来。

便是这一手直接飞跃下马的动作,也是极为漂亮。还在空中的郑智长枪在手,大力往地上一插。

借力一下力道,人又凌空往前面跃了一仗,手一松开,长枪便插在了地上,郑智已经空手到了这汉子面前。

也是郑智故意要显摆一番,童经略相公就在一旁,此时不显摆,更待何时。

却是这一手显摆,那汉子立马收起了之前的轻松神色,一脸严肃,问道:“哪里高手?”

“渭州郑智!”

“渭州郑智?没听过,邢州孙胜便是我。”这人倒是骄傲,郑智报了大名,他却是直接来了一句没听过。

“哼哼,看打。”郑智被人这么轻蔑了一番,那便要手底下见真章了。至于什么邢州孙胜,郑智当然也没听说过,一百零八个天罡地煞里也没有这么号人物。邢州是哪里郑智大概也都没有搞清楚,只听这人口音,却也是北地之人,不是西北。

八级拳最是拿手,部队里习练了多年,却是这八级的器械上辈子倒是没有接触,也是上辈子军旅中不太实用。

崩拳先出,这便是没有任何花招,实打实的力道。

声势惊人之间,孙胜满脸严肃去挡。

“嘭。”孙胜连退两步站定,也要出招还手。

炮捶又来,配合脚拐,哪里由得孙胜还手,只得再挡,上下齐出去挡。

郑智连招而出,毫不拖泥带水,接着又是搏击中的连环回旋踢,身体旋转度之快,打得那孙胜刚抬脚挡,又低头躲闪。

孙胜大急,也知自己拳脚是胜不了,连忙开口道:“来支枪棒,便叫你好看。”

这话也是激郑智,更是心中不服,当然也是孙胜对自己枪法更加自信。

郑智哪管这些,孙胜已经被逼到角落,郑智上前便抓住一只手臂,军中的擒拿之术可不是盖的。

孙胜连忙使劲想要挣脱,却是左右身后都没有地方闪避了,只有挣脱的办法。挣脱不过,另外一只手抬起就往郑智打来。

郑智一个低头让过,拿住关节,翻转一下。

孙胜便被按倒在地了。

“你敢不敢拿支枪棒来,好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孙胜当然不服。

“哥哥,给他一支枪棒便是。”史进年轻气盛,受不得激,开口便道,也是想郑智能把他打得心服口服。

郑智扭转孙胜的手臂,用膝盖顶住后背,把孙胜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开口道:“拿什么枪棒,拿了人再说,把绳子取来。”

史进下马取来绳子,几个军汉把孙胜绑得严严实实。史进还在一旁开口道:“便是枪棒,你也要被我哥哥打得满地找牙。”

“说大话不喘气,敢来试试。”孙胜即便是被绑了起来,依旧口硬得紧,也是能看出这人的性格便是这么个硬派的作风。想来这孙胜还真不是吹牛,定然是能耍得一手极好的枪棒。

“相公,幸不辱命!”郑智见孙胜已经绑好,便向童贯复命。

“好,今日又见识了一番你的绝技,当真不凡啊,带上这无礼家伙,稍后再来惩治。”童贯对郑智的武艺显然又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

柯军在东京也是有名有姓的高手,这番一比较,高下自然出来了。童贯的直观也就在此,武艺高低,大概也只能以熟悉的柯军做个直观的标准。

反倒是柯军一脸不快,多看了几眼郑智,反倒是觉得郑智抢了自己风头,大概心中想着,自己拳脚不好用,取来朴刀,也是如此几招便了事。却是被郑智出了风头,也叫自家主人看轻了自己。

郑智似乎感觉到了柯军的目光,也不多管,拉着绑好孙胜的绳头,便回坐马上,接着跟随童贯往城内走去。

第八十七章 孙胜超要斗郑智

这牢城里环境实在太差,即便是管事都头办公的厅堂,也显得破旧不堪,倒是一旁的仓库修建得比较完备,想来也是务实的做法,储备仓库在战争中比办公室要重要太多。

童贯坐在一张满是油污的方椅之上,郑智与其他众军官坐的是一旁的简易条凳。

中间压跪着孙胜,还有牢城的管事冯都头站在童贯下,也在给童贯介绍着这个孙胜的来头。

这孙胜是邢州人士,邢州在哪?邢州北边是真定府(石家庄),南边是大名府(邯郸),邢州正在两府中间,归河北东路管辖。也就是后世的邢台。

孙胜倒也算是将门之后,祖上也是随着太祖征战天下的中层武将,后来也就分驻在河北东路,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孙胜这一辈,却是也没有了官身。

二十多岁的孙胜武艺倒是习练了一身,却是没有一个正当的糊口手段,在邢州城纠集了一帮的泼皮混混收取些保护费之类的营生,与人殴斗,当街斗杀了另外一个泼皮头目,酒醉之后大意被官府缉拿了,刺配到此。

到了这高平牢城,却是依旧靠着这手段,每日少做多吃,反倒活得轻松自在。便是这冯都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反倒关系不错。尽管是配军,此时也算是他手下的士卒,虽然身份低微,却是这冯都头也是对武艺高强之人颇为敬重,觉得此人总有出头之日。

倒是冯都头没有想到今日自己不过去准备些饭食,吩咐手下带上官去休息,便出了这么个大篓子。

一番话语下来,郑智便越多看了几眼这个孙胜,郑智心中对浑人总是有些莫名的好感,比如鲁达。浑人却是心思最为简单,也是最值得交往的。一句话能当街杀人,一个执着便能坚持一生。

反倒是孙胜,听了冯都头话里似有似无的夸赞,还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这冯都头说的话语虽然可观,却是也多有夸赞,心中也是想帮这孙胜。

童贯听了冯都头一番话语,心中也是知道这冯都头对这个孙胜颇为看重,虽然没有明说,意思已经明显。

“这厮还如何处置?”童贯老神在在,虽然感觉受了冲撞,却也是没有感觉多大气愤,只是这面子上也要过得去,上官威仪不能失。

“相公,脊杖这厮,打个一百大棒子,看这厮还能不能狂妄。”柯军回复道。

这冯都头一听要脊杖一百,脸色一变,连忙求情道:“相公大人,此子顽劣性子,并非有意冲撞,还请相公大人从轻落。”

自古脊杖,也算重刑,一百脊杖,有轻有重,若是这冯都头来打,想来孙胜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显然这个时候,若是真脊杖一百,也轮不到冯都头,那便是打死也是可能的。

童贯一副威严模样,左右看了看,又说了句:“郑智你看该如何处置?”

郑智心中对这浑人性格有些好感,听了童贯问话,看了看地上绑着的孙胜,依旧还是一副桀骜模样,心中更是喜欢。

“依卑职看,这厮既然是军将之后,又是配军身份,如今大战在即,不若放在阵前冲锋,死得其所,也算尽了用处。”郑智显然是想救这个孙胜,又说放在阵前冲锋,死得其所,也是想缓和一下童贯的心情,表达一个非死不可的感觉。

童贯点点头,看了看郑智,又想着这厮手脚不错,似乎觉得郑智说的有点道理,开口道:“如此也好,这厮便与你处置罢了,都下去安排士卒们休憩,午后再行军。”

童贯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大致实在是累了,连续多日行军,让这个养尊处优的东京上官实在有些吃不消。

郑智心中一喜,却是不表达在脸上,依旧装作一副气愤的样子,上前一提绑在孙胜身上的麻绳,呵斥一句:“且看你怎么死。”

带着孙胜出去之后,这柯军反倒留在厅内伺候童贯,此时眼色一路跟随郑智出门,怎么都觉得心中不爽利。

之前也在厅内的鲁达出来之后,接过郑智手上的孙胜,提了起来,口中问道:“你这厮眼力实在太差,活该有这么一遭苦头,倒是不知有没有阵头厮杀的胆气,若是上了阵便尿裤子,洒家先一刀砍了你。”

要说这孙胜之前心中有没有慌乱,不慌是假的,却是性格生定,如何也要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也是浑人看重这个脸面。此时逃过一劫,听了鲁达话语的蔑视,更是不服。

“你若是阵前尿裤子,老子一枪先戳了你。”孙胜这么回复了一句鲁达。

“哈哈……好,嘴硬得紧。”鲁达听言反倒大喜,拖着孙胜直往部曲走去。

“大郎,去找那冯都头弄一套步人甲来,花钱买也行。”郑智看着衣衫褴褛的孙胜,开口吩咐史进,郑智可不想这孙胜真的上阵就死了,重甲还是要给他备一套的。

松了绳绑,吃饱了饭食,还喝了一小碗的烈酒,这孙胜立马感觉全身有了大力气,砸吧一下嘴巴,看了看空了的酒碗,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身边众人,似乎坐不住一般又要挑事。

这烈酒倒是有供应,只是行军之中,一人只分一小碗,三两左右的分量。不能畅饮,只用来解一下疲乏。

“诶……那人,你可敢与我再战一番枪棒?”孙胜站了起来,走到郑智不远处,指着郑智便道,语气自然也不恭敬。

“他娘的,不识好歹个东西,洒家给你的厉害瞧瞧,让你多知道些颜色。”鲁达本就坐在郑智旁边,一听这孙胜如此对自家哥哥说话,上前就要动手。

“给他一柄铁枪,我也试试他到底有几分斤两。”郑智也不拦鲁达,只说这么一句。

鲁达回头看了看郑智,见郑智脸上带笑,也觉得玩味,直接往史进走去,拿过长枪丢了过去。

孙胜接过长枪,凌空一震,精铁长枪竟然被抖得轻微响。郑智看得眼睛一横,心中说了一句,真是高手。想来孙胜也是故意卖弄一下,也就是这个性格之人。

“我要是胜了如何?”孙胜手持铁枪,精气神都升了一个档次,开口又问。

“你要如何?”郑智回问一句,高手只是评价,并不代表郑智会有多么的高看。如今郑智这手枪法,便是林冲鲁达也心中佩服,王进看了也说有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郑智当然自己更加自信,深深知道自己武艺,靠的就是经验与苦工,还有那非同一般的战斗天赋。

“若是我赢了,刚才那烈酒,再来两碗。”孙胜原来是还想喝酒,刚才那小半碗的烈酒,实在是喝得爽快,却是不过瘾。

“若是你输了呢?”郑智笑了笑,又问。

“我输不了。”孙胜满身都是自信,便是头都扬了起来,怎么也不觉得自己能输。

“哼哼!”郑智也不多言,手中长枪简单摆出一个架势

旁边也是围满了军将,听到这孙胜一句我输不了,尽皆是笑,自家指挥使的勇武,那是众人亲眼看在眼里的,反倒是这个配军大言不惭,所有人都在等着好戏开场。

却也是不能小瞧这个孙胜,此人也是身经百战,应该说是身经百斗,斗遍邢州无敌手的人物,平生只逢一败,便是有次去太原府输了一人,还被劫了十几两银子。

这一败,孙胜之后反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逢人便是吹嘘。

第八十八章 吃,吃完讨打便是

郑智一声冷笑,长枪架势一出。孙胜便抢攻出手,也不管什么江湖礼节,而是街头泼皮手段,先手就是优势,赢了再说。

果真如郑智所想,孙胜枪棒实在不凡,破空之声剧烈,枪尖抖动,直杀而来。

这枪法路数显然郑智没有见过,不敢托大,挺枪去架。

“叮”一声,郑智都没有感觉到枪尖传来的力道,之间孙胜瞬间变招再刺而来。

郑智哪里还不知道之前那一招便是虚招,只为引开郑智的长枪,后招才是杀招。

郑智枪长,也不收枪,直接挑起半截枪尾再去招架,身形也往后退了半步。

在场之人看得都是心头一凛,第一招交手,这厮便逼得郑智往后退了半步,哪里还不知道这人武艺只怕比心中预想的要高出不少。

连续挡下两招,郑智心中大致也有一个感受,这孙胜武艺自然不凡,出手就是绝招,想打郑智一个措手不及,却是不知郑智经验如此老道,竟然反应如此迅,尽管枪头被引开,却还是挡住了后面的杀招。

反倒是孙胜这招式实在太多费力,虚招做得跟实招一样,然后迅猛换招,实在是费劲了全身紧绷于一线的力气,动作也是停顿了一下。

这般也就轮到郑智进攻了,还没回来的长枪直接寻到孙胜停顿的空档,横扫而去。

孙胜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猛一低头躲过这拦腰而来的横扫。

郑智见这大好机会,直接抬腿而去,力道倒是没有用足,也是怕孙胜抵挡不住。

孙胜矮身躲了一枪,才刚抬头,已经看见郑智提腿而来,连忙不再接着站起,而是顺势往后一个滚翻,躲出了范围。

郑智倒是没有去追打,持枪笑了笑道:“如何?”

孙胜站起身躯,哪里能忍这气,长枪翻花,又是大力砸来。

郑智也是同时动手,霸烈枪的精髓顺手拈来。

“大郎,官人这枪法倒是比你用得好。”王进一旁看得练练点头,对一旁的史进说道。

“师父,哥哥说过,武艺便是打出来的,等我随着哥哥四处征战些时日,你再来看。”史进并未不服,却是知道自己经验上差了些,也把郑智的理论说了出来。

“哈哈……用命厮杀,自然武艺进展极快,官人倒是没有说错。”王进也是认同了郑智这个理论。王进与周侗两人虽然是绝顶的高手,却只能算是一辈子练武,真正的搏命厮杀倒是没有经历过多少。

史进却是不同了,他与郑智、鲁达、林冲等人却是有这机会,只要战阵上活了下来,武艺自然有王进这几十年体会不到的进展。

包括王进自己,也是有了一个新的机会,只是王进年龄慢慢大了,手上武艺进步的可能并不大,武道理论进步的可能倒是极大。

场中两人来去交手二三十招,也是中规中矩,并未有什么凶险。

只是郑智表情丰富,一时是笑,一时玩味。孙胜却是越战越着急。

两人高下自然也有个分晓。郑智心中对孙胜武艺高低也有了判断,一流上等是肯定的,比史进还是差上一筹。差在一个名师,想来这孙胜也是家传武艺,只是上一辈人的教导显然没有做足。兴许上一辈教导之人的武艺还不如现在的孙胜。

越打孙胜便越敢压抑,怎么也翻转不了局面,身上还被铁枪磕了几下,也是疼痛难忍,用尽浑身解数之后,孙胜脸色焦急非常。

郑智连续大力来拼,孙胜无奈之下,连连后退。

突然孙胜把长枪往地上一扔,开口道:“打不过你便是了。”

这便是认输了,郑智听言也是收枪回手,笑了笑道:“你若是赢了,自当给你两碗好酒,现在你输了,便给你一碗吧。”

孙胜听言大喜,连忙凑近两步,说道:“哈哈……你是好汉,我生平谁也不服,就服太原府悬瓮山的徐京,今日我也服了,服了你便是,酒在哪里?”

郑智听了孙胜说之前就服一人,本以为是什么出名人物,却是听了个徐京的名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何方好汉。

这孙胜之前就败给过一个人,便是在悬瓮山被徐京劫了一次,一番大战,孙胜输了徐京一招,被劫了十几两银子的盘缠。

要问徐京是谁,在太原府,真定府,还有邢州,那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此时正在太原府悬瓮山落草。水浒传中也是有过出场,正是高俅打梁山时候,调来的十节度中的一个。

当然这徐京以后便是要受招安的,受了招安便被高俅调去打梁山了。最后受四员天罡地煞围攻,落水被抓了。

“哈哈……你这厮便是讨打,武艺倒是不错,来人,倒给这厮一碗。”鲁达大笑开口,叫人给他倒一碗酒。

孙胜兴高采烈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丢开酒碗,咳嗽几声道:“好酒好酒,再来一碗。”

“今日便只有一碗,军中不得多饮,吃了某的酒,以后便要立在某的阵头。”郑智回道。

“阵头便阵头,只是这酒合该再来一碗。”孙胜混不吝接话,打仗倒是不怕,却还想再喝一碗。

“再给你一碗,吃完脊杖二十。你吃不吃?”郑智调笑一句。

“吃,吃完讨打就是。”也不知是孙胜实在好酒,还是在这牢城里馋坏了,竟然挨打也要再喝。若是之前,他也不会这般,却是这打也打不过,又没钱去买,只有出此下策,也不负街头泼皮的性格。

鲁达听言,对这孙胜更多几分好感。上前大手一抓,拉着孙胜便道:“吃个鸟吃,洒家今天都没你吃得多,先去把甲胄穿好,寻支长枪,晚些时候随军行走。”

孙胜想去挣脱,却是怎么也比不过鲁达倒拔垂杨柳的力气,又不好出拳去打,竟然就这样一边挣扎着,一边被鲁达拖着往前。

午后时分,队伍自然便又出了,童贯倒是心中坚定,怎么劳累也要把这趟边境巡完。

第八十九章 惊现党项骑兵

“相公,午后就到平夏城了。”郑智问过鲁达之后,到前面与童贯禀告。

“终于是到了。”童贯此时再也不复刚出时候的模样,一脸的风尘仆仆,却又能看出眼神中的一点坚定,似乎童贯也习惯了如此行军的艰苦。

“相公,入城否?”郑智问了这么一句,实在是这童贯后来一路,路过堡寨,大多不进。但是这平夏不同,是前线最后一个军事要塞了,也是主要物资补给,若是不入城补给一番,之后路途自然更加艰难。

“入城,修整一日再走,也看看刘法老将军。”童贯抬头说了一句,也是想见一见刘法,老将刘法最知前线情况,童贯自然要与之详谈一番。

越到边关重地,越是老将坐镇,平夏刘法,延安府老种,便是如此道理。往南去,便是小种与折可求这般年轻些的后辈来经营。这种安排也是大宋能在西北步步紧逼的重要手段之一。

午后一座城池便在眼前,郑智往城池打马慢行,也是仔细打量一番这传说中的边关要塞。

平夏城是在不同于郑智之前见过的城池,既没有汴梁的雄伟,也没有渭洲的生气。城池不大,远远一眼能看出轮廓,城墙却很高,直比汴梁城墙还要高上一些。

却是又没有汴梁城墙那种青色美感,城墙上坑坑洼洼,便是这城垛子也有许多缺口,当然也有配军民夫慢慢修整。

到得近前,这平夏城便越看起来破旧了些,却又有着一股肃杀之气。

众人进城,刘法倒是并未远迎,只听得下人禀告,出了自己衙门口处等候。要说这平夏衙门,也是显得破旧了些,不似渭州那般模样。

寒暄过后,部曲入了空营驻扎,郑智带着几人与童贯入了怀德军府衙门。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不显丝毫慌乱,可见刘法守卫平夏多年,颇有章程手段,即便是他的部下也是处事十分得力。

“刘老将军,此番本经略巡边到此,叨扰了。”童贯坐与主座,并不托大,倒是有礼有节。

“童经略哪里话,能巡边至此,老将真是感动得紧,守卫平夏多年,倒是不见几个经略相公来此巡视,童经略不同凡人啊。”刘法语气严正,话语不卑不亢,却是又真真把童贯夸赞了一番,只有人老才有这番才能。

“哈哈……刘老将军过奖了,此番来此,却是圣上托付重任,不敢怠慢,如今这横山是个什么局势,还请刘老将军解惑啊。”童贯这便是要请教了。

“童经略既问了,老将自然知无不言,横山防线横跨整个宋夏之边境,平夏城之战后我西军步步为营,慢慢进逼,每得一地,必然修建堡寨驻守,如今党项羌人也是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即便我们不起战事,这羌人只怕也要起大战,如今边境不太平了。”刘法眉目紧锁,五十多岁的老将了,见惯了边关烽火,此时却也是忧心忡忡。

十五年前,这平夏城爆大战,刘法正值壮年,战况焦灼,宋军局面上占据了较大优势,几番反复,西夏才提出停战。又有契丹辽国介入说和,最后才止住了大战。总体而言,大宋是占了大便宜的。

两国自然虽然签订契约,停战修兵,却是这西军依旧慢慢蚕食,用的手段就是不断往前修建堡寨,如今这十几年过去了,西夏也被逼到了角落。这西夏有没有能力重启战端倒不说,刘法却认为西夏会再战一番。

“刘老将军何以知道羌人也想起战事?”童贯对于这个消息十分看重,若是西夏也有这个打算,那么显然也是做了不少开战的准备,显然童贯想要立下大功,必然是更加困难的。

“如今过了平夏,虽然多有我军堡寨,却是这大队的羌人出现得越来越多,此其一。如今我西军堡寨已经修建得越来越快,如此羌人若是再我动作,便是横山也要失了,羌人便再无屏障,羌人哪里能容我们如此顺利。”刘法说出自己推断西夏也在备战的依据。眉头紧锁间,手指还在敲击着椅子扶手。

“如此看来,战事便要提前了,不能让羌人准备妥当,必然要紧迫起来,此番巡边也要提前结束,本经略战事还要仰仗老将军,却是钱粮之事一定为将军准备妥帖。”童贯心中急切起来,满是风沙的面庞多了不少褶皱,眉头锁在一处。似乎这一切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

郑智也是在一旁听候,两人交谈的事情,他当然也是听得认真,心中也在思考。对于这即将爆的横山之战,郑智心中一点记忆也没有,只是知道最后是胜了。之前也就没有当回事,便是入种师道帐下当兵,也是兴高采烈的。

以为只是跟着种师道便能立功,现在才知道,事态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轻松。宋夏两国都在备战,党项人更不是泥捏的。

李元昊建立西夏到现在也不过七八十年,如今西夏掌权者,也不过是二代三代的党项人,党项人的勇武也还在血液当中流淌,要想战胜这样一个游牧民族,可真不是那么简单。

童贯与刘法两人又交流了些细节,要动多少禁军厢军,要多少民夫后勤,多少钱粮。等等诸如此类。

童贯越谈越是心急,到了最后便是刘法说,童贯听,越听心思越重。这一战若胜了,风风光光回东京,加官进爵,圣宠更隆。

若是败了?西军上百年的经略便毁于一旦,宋夏边境也就如百年前宋辽边境一般,战火不止,大宋割地赔款自然也就不在话下。

童贯自己也不敢想,人头落地?还是散尽家财、各方走动保一条残破小命?

一个二十岁自己阉割净身的太监,一个二十年上升无门的太监,一个四十岁一招权柄在手的太监,此时却是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危机,当然也是机遇。

郑智看着童贯凝重的面色,看了看身旁的几个兄弟,也是想起了自己,又想起了手下部曲,不知几人能活,几人马革裹尸。此时真到了用命去拼的时候了,不知拼一个什么前程。

唯有一点可以坚定,郑智不怕用命,上辈子没有怕,这辈子更是不会怕。只是这辈子多了更多的羁绊,家人兄弟。

本准备修整一日的童贯,下午便又出了,他真的想去看看到底横山长一个什么样子。此时已经不关乎安危,只关乎童贯心中那一份希望。

出了平夏城,沿着几十步宽的蔚茹河,一个下午就到了通峡寨,这种堡寨已经小到不能再小了,里面挤满了五百军汉,再来郑智七百人,便是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种军寨只有一个用处,便是打仗,存着粮草,存着箭簇滚石,挤着五百禁军,只为打仗。

宿了一夜,再行一日,通远寨,与通峡寨没有两样,东边还是蔚茹河,蔚茹河往东,大片的无人区域,再往北,就是西夏的静塞军司。

从通远寨出,便是去胜羌寨了,到了胜羌寨,也是就这一遭的终点。本来童贯打算到了胜羌寨之后,还要往西再巡视诸多堡寨,用时两个月。此时却是改变了主意,到了胜羌寨,也就要原道返回了。回去备战,好早一步准备妥当与西夏开战。

“郑智,你看这蔚茹河,从西夏流入大宋……”童贯刚问完郑智前面的行程,又说了一句话语。脸色中多是安静。

“相公说的是?”郑智当然没有听懂。

“你说这羌人怎么就能在这里建国?”童贯问了这话,也是想不通一些事情,这横山之地历来就是华夏之地,便是黄帝都葬在这附近。赳赳老秦也从这里迹,大唐更是把这里控制得死死的,如今却是让异族在此地建国。

“这个卑职实在不知。”郑智也只能这么回答,真要让他把李元昊与党项人说个所以然来,郑智还真没有这个知识储备,却是心中也想,便是那幽云也在契丹辽人手里。

忽然远处奔来两匹健马,直往队伍相向而来,郑智听这马蹄声,急忙往前面看去。

正是自己派出去的斥候往回狂奔,如此狂奔,郑智哪里还不知道是出事了。

“报!”头前一个斥候临近大喊。

“快讲!”郑智打马往前几步,看着两个满头大汗,脸色焦急的斥候,郑智心中更急。便是后面的童贯也打马往前。

“河边,河边有大队的羌人,似乎刚过河,离此地五里。”斥候一口大气喘出,连忙禀告。

“多少人?”郑智又问。

“直有千人左右,俱是健马甲士!”斥候回道。

真如刘法所说,如今党项羌人出现的越来越多,每次出现至少千人,比西军的一个堡寨兵力多了一倍,也是为了保证安全。多也是为了劫掠,多劫西军往堡寨运送的补给,屡有得手。

“再去探。”郑智打斥候,回身看了一眼童贯。

第九十章 卑职敢战敢胜,相公敢观战否?

只见童贯面色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现郑智看向自己,立马强作镇定,迎向郑智目光。

“郑智,该当如何?”童贯这辈子也没有见过战阵,虽然强作镇定,却是不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

鲁达听了斥候的话语,打马几步向前,口中大喝:“哥哥,杀他娘的。”

杀羌人,鲁达也是最熟练的。郑智身边几人,还真就鲁达与羌人打过多次交道。当然营曲里也多是老战阵。

郑智没有急着回答童贯问话,抬头往自己部曲望去,似乎也是再给自己多来一份信心,一千党项骑兵,郑智也在鼓舞自己的勇气。

就在童贯身边的柯军似乎感受到了童贯的情绪变化,看了看没有答话的郑智,开口道:“相公,此番羌人势众,相公身份非比寻常,稳妥起见,合该回程去搬援军来围。”

“你这鸟厮,等什么援军来围,这些羌狗早就没了影子,还待你来围?”鲁达听了柯军话语,暴起指着鼻子就骂。

郑智伸手在空中一拦,示意鲁达禁声,微微开口道:“相公,卑职敢战敢胜,相公敢观战否?”

童贯此时内心早已平静不了,若是开口说走,似乎失了威严。若是郑智开口说走,那便也借着台阶而下,郑智不说走,柯军说走,他也勉强可以下台阶。

却是这柯军才开口,不等童贯说话,鲁达便骂了上去。此时又听郑智坚定的话语,似乎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让童贯慌乱的心思安定不少。

又看了看郑智坚定的眼神,童贯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勇气也可以感染到旁人,也是郑智无礼一句“相公敢观战否”有些激人的血性,也是郑智内心之中有战的欲望,所以才说出这么一句不那么尊敬的言语,也是怕童贯心虚犹豫之间下命令要撤退。

“你敢战,我便敢看!”童贯说了这么一句,便是自称也变成了我。这句话本听起来并不显得如何勇武,却是童贯此时说出来显出一丝别样的勇气。

郑智看着童贯点头之后,回身又派一队斥候出去。

再左右看看地形地势,对童贯道:“相公,你上那边山头高处,看末将得胜。”

郑智的自称也是变成了末将,不再学军中同僚在童贯面前自称卑职。

童贯点头应答,催动着马匹,带着十几个东京心腹往郑智指的山头走去。

童贯刚一走远,郑智回身看着部曲,这些人才是郑智的最大支持。

鲁达已经宝刀在手,已经跃跃欲试。

史进眼神坚定看着郑智。

王进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眼光中泛着神采,习武一辈子,便也是等这个上阵杀敌的时候。

林冲铁枪在手,横在身旁,轻轻提着缰绳控制马匹,脸上的刺字在这阳光下显得格外显眼。

便是那孙胜,也是握着一杆铁枪,轻夹马腹从后面小步上前,似乎还记着郑智的话语,要立在阵头。

牛大一脸憨态,似乎没有搞懂什么事情一般,一柄朴刀紧捏在手上。

再看胡精忠余大力等军汉,只是如以前一般,检查着弓弦,查看羽箭数量,把马鞍的皮带使劲拉了拉,轻轻拍着健马的脖颈,安抚着马匹的情绪。

郑智扫视众人,这也是自己第一阵,回头也不多说,只有一句:“随我来,去河滩上。”

河滩宽阔,正适合骑兵驰骋。

大路只有一条,党项人自然也就只有往这边来。

童贯带着心腹,走到小山脚下,拉着马匹便往山上而去。等到了山头,下方的郑智已经整好了队伍,五百骑兵,如同一人。两百厢军守候着辎重已经往后退了去,到了童贯山头脚下。

童贯似乎又想起了小种经略在校阅时候的安排,便是厢军不上阵前,只作殿后。

“柯军,你说郑智能不能胜?”童贯看着山头东面的河滩,问道。

“相公,这个郑智勇武倒是有的,却是太冲动了些,毕竟羌人势众,此战凶多吉少。”柯军回答。

柯军显然没有弄懂童贯的心思,童贯并非真的在问郑智能不能胜,童贯只是需要旁人再给自己一点信心。

却是这柯军回答了这么一句损士气的话语,童贯面色铁青,回头狠瞪一眼柯军,心中大怒,却也没有心思再去脾气,回头紧盯着东面的河滩。

五里地,骑马不过片刻便能到,此时郑智已经看到了影影绰绰的党项人出现在远方。

头前的党项人显然也看到了大批结阵的宋军,瞬间队伍喊叫起来,一千骑兵片刻便紧密成了一团。

郑智都能听到那些人的叫喊之声,却是一句也听不懂,大概也是下达的口令之类。宋夏边境,也有不少熟羌,便是与宋人通婚或者能说宋人话语的羌人。

却是这党项军中极少有熟羌,都是勇武生羌。

“冲!”郑智大喝一声,五百骑兵全员出动,一条钢铁洪流直奔河滩上游。

对面不过四五百步的党项人也是大呼小叫冲锋起来。

两军遭遇,完全不似话本演义里面还有什么来将通名报姓之类的交流。直接结阵便是冲锋。

“咻……”尖锐的响箭在郑智身边射出去,真是老胡听了吩咐。

响箭便是命令,所有弓弩齐齐而,直往党项人头上砸去。立马有不少人中箭从马上跌落下去。

党项骑兵也是持弓还击,却是射程明显差上一筹,并没有给郑智部曲带来多少威胁。这便是两个文明社会的技术差距,造出来的弓弩威力差距。

两军看似就要冲作一团。

郑智大喊:“切过去。”

麾下部曲便是在高冲锋之中,突然急转向,整体往河滩一边切了过去,并未与党项人接战。

“相公,你看这郑智,冲阵都怯战了。”柯军似乎找到了印证之前自己话语的证据,又是开口。

童贯眼睛一直紧盯着战场,听得柯军聒噪,头也不回,手中马鞭直接挥向柯军,正抽在柯军脸上。

把这完全没有准备的柯军抽得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柯军心中却是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爬起身来,眼神委屈看了一眼童贯的后背,摸了摸满脸的鲜血,站在一旁,哪里还敢说话。

郑智带着部曲横切而过,让过了党项骑兵集团。此时党项人的面容更是清晰可见,这也是郑智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党项人,更是见到了党项人标志性的型,光秃秃的头顶两边各垂下两个角辫。

郑智一箭射出,连忙脚踩弩弓,拉开弓弦固定,再上一箭。

“咻……”尖锐的响箭又起。

众人回身再射。准头不需把握,大致方向正确便可。

又是射倒一片。这便是真正骑射战术的精髓所在。

两个骑兵集团就这么错了过去。党项人又挨了一轮箭雨,一边勒住马匹,一边也是张弓还击。

宋军阵中却是倒地不多,实在是这步人甲的防护力太过惊人。

冲出几百步,郑智也拉住马匹转向。

两队再次对冲而来。刚才一番接触,党项人已经损失上百。

再次冲阵,两军直面而来,忽然郑智军中出来了一队百人骑士,直往旁边奔去。

正是郑智带着百人出了本阵,余下四百骑兵由鲁达等人带领,已经成了一个锋矢阵型,霎时间与**百党项人骑兵撞到了一处。

立刻人仰马翻,到处都是喊杀喝叫,有宋语,有羌话。

头前一个便是鲁达,一柄宝刀四处挥砍,左右就是林冲史进,三人作锋刃,一路冲阵,没有一合之敌。

满处解释血腥,随处都有羌人宋人倒地不起,血肉模糊,手臂与内脏到处洒落。

一个西北军汉长枪捅入一个党项人腹部,拔出之时带出大段的肠子。

又有党项人硕大的狼牙棒砸在一个西军汉子的头上,头盔飞出几丈,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水撒落得满地都是。

郑智带着一百部曲围着战场狂奔,羽箭一波一波飞射出去。此时郑智心思沉着,便是要找党项人的头领,郑智便是要把那战术再次用在战阵之上,只有如此,才能快以少胜多,若是直接厮杀,即便奋勇,胜负也实在难料,这党项人看起来也是十分悍勇。

童贯站在山头之上,看着血肉横飞的场面,听着声嘶力竭的嘶喊,面色越惨白。

原来这便是战阵,这便是厮杀。竟惨烈到这般地步。

第九十一章 史大郎犯险救鲁达,郑智铁枪再冲阵

史进与林冲王进都是第一次上阵,但是这鲁达却是老军阵。

鲁达一马当先,手中宝刀实在是锋利无比,刀锋所向,不论是兵器,还是身躯,都是一刀两断。

深入敌阵,互相犬牙交错,压力自然越来越大。

鲁达杀得爽快,当然也有党项人注意到了勇猛的鲁达。

一员全身都是铁甲的党项大汉,打马直往鲁达而来,这汉子满脸须,头上并没有头盔,而是一顶不知道什么动物毛皮缝制的皮帽。

一柄精铁制作的狼牙棒,棒头不满了两三寸长的尖锐铁齿。坐下一匹党项健马更是高大,比西军的马匹高出一头不止。这人左右冲杀,死在他手下的西军士卒更是不再少数。

童贯看着胶着的战局,哪里还站得住,此时一边观看,一边左右踱步,两方士卒都是精锐。郑智这边是种家军的精锐军汉,而这党项人能派出来深入大宋劫掠的,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两方近战,霎时间各自损伤无数,却是这西军人数少上一倍,怎么看都是出于劣势。

“柯军,你带人去助阵。”童贯实在是没有办法,看着这般情景,只能干着急,此时唯一觉得能帮上忙的便是这旁边十几个人。

“相公,非小的不愿啊,此番局势,怕是这郑智要败了,小的要是走了,何人护送相公安全回去。”柯军一脸为童贯着想模样,表情上尽是真诚。显然是实在不想上阵去与党项人厮杀。

“废物……废物……”童贯马鞭又是打来。

柯军不闪不避,受了这一下,依旧看着童贯。

童贯左右看看,心中实在不那么坚定了,又看了看柯军,却是不再言语。显然是觉得柯军说的有些道理,万一郑智要是败了,要想安然回去,还真只有靠这身边十几人了。

郑智带着一百部曲,上了一个小土包,眼神直往战场望去,四处扫视寻找。

忽然眼神一凝,看到一人身穿甲胄放光,处于阵后,旁边四五十人紧密包裹的地方。再定睛一看,那人放光的甲胄泛黄,正是一身金甲。

就是他了,郑智暗道一声。马腹一夹,直冲而去。身边百来军汉完全不需命令,马匹齐动,跟着郑智锋矢而出。

鲁达正厮杀得兴起,刚刚砍倒一人,早已喷得满身是血,动作却是丝毫不显停顿,宝刀又向另外一人砍去。这便显出了宝刀的好处,锋利之下,从来不会被骨骼之类的东西卡住,使用起来完全不会有拖延。

那精铁打造的硕大狼牙棒忽然从几个党项人身后飞奔出来,直往鲁达砸去。

鲁达专注冲杀,又砍倒一人,哪里来得及去挡。

正在鲁达身后的史进大惊,马匹显然到不了前面去挡,史进双腿用力,直接从马上飞了出去,横起铁枪跃到鲁达前面去挡这硕大的狼牙棒。

“当!”一声巨响,在空中的史进无处借力,被这势大力沉的狼牙棒直接砸飞出去。

“大郎!”鲁达看着史进往后飞去,重重摔倒在地,已经有三四个党项人持枪去刺,大惊失色。

却是这鲁达也救不了史进,此时那硕大的狼牙棒又来,这回便是要把鲁达这勇武宋人砸成肉泥。

此时史进铁枪也不知被砸飞到了哪里,人也摔得晕晕沉沉,三四个党项人长枪已经刺来。兄弟便是如此,即便明知会身陷险境,也是拼死去救,年轻史进便有这等大义凛然。

好在一旁便是林冲,反应也是极快,见到史进弃马飞跃而起,便已经注意到了局势变化。见史进被砸飞在地,缰绳一抖,马匹横切出来,人也是直接跳下健马,已经到了史进身边。

长枪连刺几下,挡住了要杀史进的三四条枪。救得史进,林冲一身武艺更是爆到了极致,度迅捷无比,长枪更是连连刺出,眨眼间便杀三人。

趁着空档,拉起史进便往后面去寻马匹。这种冲阵,但凡没有跟上队伍,落在了阵中,那便是有通天之能,也只有死路一条。只有一直跟着队伍冲杀,才能更好的确保安全。

鲁达勇猛,却是久经战阵,早已经知道怎么在战阵之中保命。刚才焦急去看史进,错过了战机,此时狼牙棒再来,鲁达只有避其锋芒,身形一低,完全趴在了马上。

狼牙棒贴着鲁达后背飞了过去,却还是有铁齿划过鲁达后背铁甲,咔咔作响。便是鲁达慢了半步,也要被砸得肋骨尽断、五脏破裂。

再抬头,鲁达连人都没有看清,宝刀已经横劈出去。

满脸须的党项人度也快,收回硕大的狼牙棒,便是再砸。无招无式,就是大力勇武。

一声巨响之后,两人战马似乎都往后震退了一步。两人虎口都是鲜血横流。

此时两人眼神才第一次交汇了瞬间,皆是血红的双眼,已经怒到极致,手中动作更比这杀人的眼神猛烈,都是势大力沉之辈,拼的就是力气纵横之间的胜负。

“扎进去!”郑智射得一箭大喝出声,直接把强弩往地上一扔,哪里还有时间去慢慢往弓袋里放好。

铁枪在手,看准方向,一百人的骑士,如一支飞而去的箭矢。

马匹有灵性,阵势已经铺开,马匹便知道自动避免碰撞,往人群空隙里钻去。

郑智一杆长枪大力挥动,度极快,忽左忽右,所过之处俱是落马的党项人。

后面跟着的西军将士长枪也是不停刺杀,落马之人,哪里还能跑得出去。

骑在马上的金甲党项头领面色冷峻,年岁并不大,面庞棱角分明,不断大声呼呵指挥着手下士卒。

便是扎进战阵的郑智都能听到那金甲党项人的呼呵之声,似乎越来越近。

却是这个金甲党项人显然也看到了郑智入阵,并不躲避,自己带着一百多人便往郑智方向奔来,可见此人也是勇武,手下大将去阻鲁达,自己来拼郑智。

“好郑智,好郑智,快杀这羌狗……”童贯见郑智冲阵,口中大喊,似乎是想让郑智听见自己话语一般。更是想起来折可求那一阵,郑智便是如此。也是知道今日战局,能不能胜,就看郑智这一击了。心中急切,两个拳头紧紧攥成一团,还不自觉在空中挥动着。

柯军此时却是已经把健马聚在了一处,拉到了众人身后,眼神也是往后看去,正在寻找着最佳的下山路线。

第九十二章 宋人郑智,来日必取尔首级

“死!”鲁达不断嚎叫,手中宝刀与那狼牙棒连续交击,一时间也没有胜负。

那党项大汉也是嚎叫连连,口鼻皆是粗气,用尽全力与鲁达拼得数个回合。

鲁达身边人马越聚越多,那党项大将身边人马也是越来越多。

两方人马便是如此,似乎都往前奔不动了,此时已经胶着在此。

西面另外一边,郑智带着百来部曲,直冲侧阵,犹入无人之境,片刻功夫,郑智已经不知挑落多少党项人。

直到眼前忽然金光一闪,一杆大枪袭来,迅猛无比。

郑智急忙勒住马匹,持枪与架。

两人仓促间拼了一下,双方竟然都止住了马匹。

郑智已经看清这人满身金甲,正是自己之前就看准的目标,心中一喜,本以为还要冲杀一番才能寻到此人,实在没想到这人竟然来迎自己。见这人眉目轮廓分明,一身气势实在不凡,身形也比自己远处看的时候壮硕不少。

这金甲之人也在打量郑智,看得几眼郑智并不十分出众的模样,又看得郑智凶狠的目光,开口说话,竟然是纯正汉语:“来将何人?”

“渭州种家郑智!”郑智仰头回答,心中也是知道这人身手不凡,便是那一招也逼得自己勒马招架。

“种家军,哼哼……取尔级者,大夏嵬名仁明!”显然这嵬名仁明倒是颇有礼数,只是这冷笑话音一落,便挺枪再杀。这种家军早已经是西夏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党项皇族,本姓为拓跋氏,唐赐姓李,宋又赐姓赵,不过这皇族一直都是沿用李姓,到了李元昊建国时候,改姓了嵬名氏,李元昊的儿子又恢复了李姓。之后便是李姓与嵬名都用。

如今这人姓嵬名,显然就是皇室宗亲,又是仁字在中,更是皇帝李乾顺一支的嫡系二代。却是这西夏党项人,其实汉化程度也很高了,贵族之中,更是基本都通汉语。朝堂之上也是有许多汉臣。

契丹辽国更是如此。汉化程度比西夏人更甚,北宋末年,契丹贵族已经不再游牧,生活习性与汉人基本没有两样,只在外貌与服饰上稍有差别。满朝大多是汉官。

目标就在眼前,郑智心中知道,只有杀了此人,此战才会胜利,心气翻腾,长枪尽出,大喝一声:“杀!”

狭路相逢勇者胜,郑智已经没有什么多余心思,只要斩杀此人。

嵬名仁明也是一杆精铁长枪,重量似乎也不在郑智之下,出枪更是迅猛无比,这嵬名仁明敢来迎战郑智,便是有这么一手武艺的自信在心中。

两人点刺、横扫、上挑、下劈,皆无虚招,每出一枪,都用尽全身力气。

此时郑智身旁也是混战,却是两方人马都不自觉让出一块小区域与两人单斗。

喊杀依旧震天,血腥气味越来越浓,人血最为腥膻,随风一起,便会让人作呕。

童贯依旧立在山顶,拳头已经快要攥出血丝,目不转睛盯着战局。心中却是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了种师道说的话语。那种师道说,自己带领麾下与党项人战,冲阵之时,每阵必达。

之前童贯听言只是兴奋,此时却是有些不太相信了。战局如此胶着,胜负都难料,哪里还有每阵必达的那种轻松。

却是童贯并不知道,党项国穷,马匹虽多,却是哪里有这么多全副装甲的精锐,多是皮甲裹身的士卒。今日遇到一千健马全甲的骑士,便是这党项人精锐中的精锐,就连主将都是皇族嵬名氏。也只有这般精锐,才会深入敌方来劫辎重。

山脚下守卫辎重的两百厢军却躁动起来,管马的都头不断安抚着部下,却是没有带队冲阵的勇气。

“死!”鲁达再拼一力,刀势崩飞出去,却是又大力压住刀柄,再劈出来。暴喝的鲁达声音已经嘶哑,完全不似之前那种洪亮,脖颈之间都是暴跳而出的青筋。

狼牙棒也是崩飞出去,却是这狼牙棒实在硕大,直有七八十斤往上,这种武器战阵中本就是大杀器,基本都是一砸一人死,却是遇到势均力敌者单杀,便显得有些笨重。

鲁达拼得这么多招,此时策略明显变化,大力之间,用尽全身力气加快度去拼,看中的便是这狼牙棒不比自己宝刀轻巧。

果真鲁达便是有这种战斗天赋,策略也是奏效,这一刀而去,非蓄力对拼,就是急去砍,虽然这度比起史进林冲那种枪法急差上一筹,此时也是足够。

狼牙棒实在回不过来,这汉子只有侧身去躲。好在坐下马匹健壮非常,这大汉全身都悬挂在一边,马匹只是微微一偏,依旧站稳了四肢。

鲁达一刀劈空,更是凶悍,从马上一跃而起,直接往那汉子身上扑去,宝刀却是回不过来,直接脱手扔飞,大力劈空的宝刀更是砸在不远处一个党项人身上,直接砍在了这党项悍卒的肩头。

飞身扑过去的鲁达,直接用身体砸在那汉子侧马悬空的身躯上,两人顺势摔落马下。

鲁达却是已经骑在这人身上了,操起那三拳打死镇关西的砂锅大锤,往压在自己身上的大汉一顿乱砸。

那汉子虽然被鲁达压在身下,但是双手一把护住头颅,鲁达狂砸七八下,却是也打不到这厮面门。

鲁达越焦躁,喉咙里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大拳更是加如雨点。

旁边多是党项悍卒,忽然这般局势,所有人都往这边围了过来,便是要去救人。

林冲王进也是不慢,冲杀上去为鲁达助阵。

史进却是不管这边,催动马匹,带着众人又是冲杀起了度,挡路大将已经在鲁达身下,此时便是再要起步冲杀,必须要一把凿穿敌阵。

只有如此,敌人才会散乱,散乱的敌人自然便是战力大减,难以再组织有效的紧密集团。

童贯见到西军汉子们又起步冲杀起来,攥紧的拳头打在自己的手掌之上,只恨身边没有大鼓,如有大鼓,必然要亲自握锤擂鼓,定要把这鼓点砸出雨点的猛烈。

嵬名仁明年纪看起来不大,却是一手枪法十分纯熟,与郑智拼得一个回合,收枪只在身前一转,枪尖又刺杀而来。

郑智大力一挑枪头,磕飞嵬名仁明的长枪,顺势翻转,枪尾已经朝着对面砸去。口中大喊:“接着冲,冲进去。”

郑智便是要部下接着往前冲,把上前来的党项人压制住,这样自己与这金甲汉子便是真正单打了,也不需担心有人来帮他。

百来西军骑士听得大喊,更是往前打马,便是上前要挨上一刀,也要打马往前去压。种家西军悍勇如斯,才知种师道为何每阵必达,这便是前仆后继。

两人又斗数个回合,完全不分胜负,一个党项皇室,能有这一身武力,可见也是从小严苛训练出来的,还有谁能说党项人悍勇不复当年。

两人在战,身边两方人马围得越来越紧,挤得越来越密,郑智手下部曲悍勇往前。这党项骑兵更是不遑多让,哪里敢让皇家嵬名子弟一人陷于险地。

如此这般,以郑智、嵬名仁明两人为中心的地域,挤得满满当当俱是双方厮杀甲士。

便是两个中心厮杀之人,也是被挤得完全没有腾挪之地,长枪都回旋困难,两人拼杀招式都变得简单起来,只有刺杀与劈砸。挥扫已经施展不开。

童贯手心已经捏出了汗水,见到郑智与众多党项人围作一团,离得太远,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楚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眺望也是徒劳,人越围越多,便是连郑智与金甲敌将的位置都难以寻到了。

郑智用枪尾再格挡一下,枪头猛烈砸下。

嵬名仁明也是举枪一挡,顺势又刺。

两人这般简易招式对拼,只怕几百个回合也分不出个高下。

郑智心中哪里不知道事态,自己这百十号部曲,哪里能在这越来越多的党项人中支撑自己去打几百个回合。

穷尽办法,便要思变。只听卡簧一想,两杆短枪已经在手。

短枪正是合适这个局面,一手一支,左手去砸,右手去刺。

这突然的变化,果然打乱的嵬名仁明的章法,下意识手持长枪中心,便旋转起来,也是极为简单的应变招数,想用枪头磕飞砸来的长枪,枪尾格挡刺枪。

若是左右无人,这般简单招式当然奏效。却是这嵬名仁明转动长枪之间,枪头便挂到紧密在旁的党项骑士身上,枪头一阻。什么都晚了,哪里还能挡住郑智两柄短枪。

这般危急,好在嵬名仁明老道,格挡已经不成,那便往后去躲。急忙一踩马镫,身形往后跃去。

郑智哪里能让嵬名仁明如此轻松,也是脚踩马镫,人往前飞去,便是怎么样也要刺杀眼前这金甲嵬名。

还在空中的嵬名看着暴起飞在空中来杀的郑智,眼神中闪过一丝惧意。想来这年轻仁明,此番是这辈子第一次真正直面生死考验。

一员党项悍卒刚架住一杆朴刀,见得自家主人飞身落马,宋将飞身去杀。不管不顾之间,飞下马匹横扑出去。

横扑而来的悍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怎么也要为自家主人挡住这一记追杀。

“噗!”枪刃穿胸。

暴起半空的郑智身形随着短枪都砸在这半道横出的党项悍卒身上。齐齐落在地上。

嵬名仁明落地连忙爬起身躯,郑智落地之间,另外一支短枪也已经投出。

嵬名仁明侧身一躲,便躲过了郑智的投枪,投枪直飞后方扎入另外一个党项士卒胸口。

眼神满是恨意与愤怒的嵬名仁明,看着已经站起身的郑智,脚步却是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宋人郑智,来日必取尔级。”那忿恨的眼神说完此话,转身没入人群,立马有无数党项士卒补了上来,冲向郑智。

第九十三章 郑将军实乃当世第一猛将

郑智拔出手中还剩的一支短枪,顺手刺向眼前一人,又是手脚并用,连连刺杀。

再抬头去看,哪里还有那金甲嵬名的人影。

回头翻身上马再看,一缕黄金颜色,已经在一匹健马之上,直奔河边而去。

郑智大喜,一直在脸上的凶戾之色一转,露出一丝微笑,口中泄般大叫:“羌狗跑了!”

身边还剩下的士卒大多看到了那缕黄金的背影,士气瞬间到了极点,众人连连暴喝呼喊。

郑智杀了几人,马匹向前,看见自己另外一截短枪正在一具尸体上插着,再杀一人,低头捡起,两枪一合。

瞬间长枪飞舞起来,每扫出一下,皆有敌人落马倒地。

童贯在高处更是看得清晰,局势陡然而变,那道黄金又出现在视线之中,远远能看到那黄金颜色往东飞驰,东边便是蔚茹河。

随之大批党项骑士也是转向往东。

童贯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局面的变化,看得越来越多的党项人打马转东,竟然微微愣了一会儿,随后回头喝问:“可是胜了?”

“胜……胜……胜了吧。”柯军似乎也没有想到局面这般就翻转了。

“到底是不是胜了。”童贯声音更大,喊叫得吐沫横飞。

“胜,胜了!相公,是胜了。”柯军瞟了一眼童贯手中的马鞭,连连说道。

“下山,随我下山!”童贯实在不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高兴,拉过身后一步远的缰绳,轻快步伐就往山下奔去。

鲁达看着身下不再动弹的党项人,慢慢站起身躯,野兽一般的眼神扫视一圈周围,忽然嚎叫起来:“啊!!!!!吼!!!!!”

“鲁达哥哥,快去前面与哥哥汇合,这番羌狗想跑了,随哥哥快追。”史进递来刚刚寻到了鲁达宝刀。

鲁达不言不语,接过宝刀,一口吐沫飞向地上口鼻流血的党项悍将,翻身上马往前追杀。

此时党项骑兵全线转向,没有一人再恋战,直往蔚茹河奔去。

党项健马蹚水入河,几十步宽的蔚茹河挡不住健马的脚步,西夏人刚才这般蹚水过来,此时也是这般蹚水过去。

金甲嵬名已经过了小河,打马直奔走远,身后士卒尾随其后,有人过了河,有人还在水中,更多人还在往河边狂奔。

郑智追在最头前,但凡长枪能够到的敌人,都被郑智横扫落地,后面西军军汉随即上前,或是刺杀、或是劈砍,亦或是直接马蹄踏过。

已到河边,郑智更是没有丝毫犹豫,健马也下了河中,此时哪里还有其他念头,便是往前追,再追。

身后士卒更加没有迟疑。

童贯已经下了山头,打马往战场处直奔,身后依旧跟着十几个东京高手。

厢军也是上前,到处寻找伤员救治。

片刻童贯也到河边,稍一犹豫,打马也是下水,他还没有看够,没有看够这场胜利,没有看够党项人的败逃,没有看够郑智与军汉们的悍勇。

还要追上去再看,自从来了西北,童贯的梦中都是今日这般场景。

河水没过了坐在马上的童贯膝盖,在汴梁置办的锦衣也已湿透,开春的河水依旧冰凉,河水已经到了马匹上腹,马匹纯熟,依旧往前蹚着漫流的河水。

过得蔚茹河,前方喊杀声更甚,童贯不由更急,两旁都是羌人尸。

就在前方不远,一个满身是血的倒地羌人忽然又站了起来,直奔童贯而来。

童贯没有丝毫犹豫,马匹度不减,似乎自己也是那冲锋陷阵的猛将,直奔那羌人而去。

那羌人挺起手中的长枪,往童贯刺来,此时童贯方才回神。只听旁边暴喝一声,柯军朴刀已出,劈向这满身是血的羌人头颅。

羌人应声而倒,死得透透。

“相公受惊,小的有罪。”柯军此时满脸忠心耿耿看向童贯。

却是童贯头也不回,依旧催促马匹飞驰。

郑智越追越远,身边鲁达、史进、王进、林冲、孙胜、牛大、胡精忠、余大力,都在!

追上一人,便是杀一人,追得太阳慢慢西下,再也未见金甲身影,郑智回头看了一眼,慢慢止住了马步,一身精气神萎靡不少。

这身后队伍,哪里还剩两百。

“回头!”郑智面色慢慢转向沉重。

不到两百的骑士一听郑智命令,本是一脸凶戾的众人皆是一口大气,满脸俱是疲惫不堪。

“哥哥,杀羌人就是畅快!”鲁达嘶哑声音说上一句,手中宝刀也在空中震了一下,却也是佝偻身躯,大气狂喘,在马上也坐不笔直。

郑智点点头,马匹已经调转,慢慢打马回头,马匹似乎也去了一身精气神,脚步也是虚浮挪动。

鲁达畅快,郑智却不觉得多少畅快,如此厮杀,哪里来的畅快?疲惫如斯,哪里来的畅快?五百精锐西军,如今身旁不剩两百,哪里来的畅快?

一将功成万骨枯!却是这万骨枯了,郑智这将心中哪里能成,一个现代心思的人,面对这满目横尸……

“郑将军,郑将军……”远处传来童贯的呼喊,呼喊声中依旧还有两个时辰前的兴奋欣喜。郑智也成了郑将军。

童贯近前看到如此模样的郑智,开口笑道:“郑将军,这番大功,回去定有封赏。所有人都有封赏,加官进爵,统统都有。”

“多谢相公!”众人拱手谢礼,却是没有一人脸上有多少喜色,也不知是疲乏到了高兴都费力的地步,还是心中念想着其他事情,顾不得高兴。

童贯似乎也觉得气氛不对,收起脸上笑意,凑近郑智道:“郑将军实乃当世第一猛将。”

郑智拱手回道:“多谢相公抬举,相公请。”

童贯打马头前,郑智就在身侧,童贯依旧在说山头观战时候的场景,说这郑智如何悍勇无敌,说着鲁达如何打败敌将,说到兴起处,更是眉飞色舞起来。丝毫不似之前那个童经略相公的威严模样。

郑智听得夸奖便是感谢,实在也没有其他言语。

当世第一猛将?郑智心中也是思虑,党项人尚且如此,还有那契丹辽人?还有那马上要从白山黑水出来的野人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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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渭州城妇孺恸哭,史大郎收徒盖毅

郑智看着满地包扎的伤兵,面色凝结伫立。五百部曲,阵亡两百三十七,地上伤兵六十九,还余一百九十四。

两百厢军此时全部忙碌起来,安置好伤兵,收拢马匹,斩杀羌人伤兵,脱下敌人铁甲,收拢敌人兵器,砍下敌人头颅。

共得羌人头颅六百七十级,党项健马五百余,铁甲兵器不计。

众人每人分得小碗烈酒,一饮而尽。并非郑智不愿多给好酒,也是伤兵要用烈酒来洗伤口。即便是余下的一百多人,也是身上大小伤口无数。

灶火升起,后勤厢军埋锅造饭,却是怎么也闻不到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的只有淡淡血腥。

“相公,可知嵬名仁明是何人?”郑智与童贯席地而坐。

“嵬名氏?那金甲是嵬名氏?难怪难怪……”童贯听到这个姓氏,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西夏皇族宗室。此时童贯才明白为何这些党项士卒如此悍勇。

郑智并未接话,童贯随后又道:“嵬名姓李!”

“李元昊?”郑智对于西夏姓李的,脱口而出就是李元昊。

“便是这个李,李唐之李!今日不该让此子走脱,仁明,仁字便是西夏皇帝李乾顺子侄。”童贯听得嵬名仁明,心中只有惋惜,要是抓了这个人,那便是泼天之功。

“下次再遇,定然阵斩这厮。”郑智答了一句,却是心中不想太过理会,能胜已是万幸,其他的哪里去多想。

“好,下次战阵中拿了这厮头颅,送到东京,官家必然有大封赏,便是一个州府经略使,本经略也能给你谋来。”童贯这话说出,可不是给郑智画饼,而是真正在拉拢郑智,此时郑智似乎变成了童贯心中的一份依靠。

“相公,此番末将部曲死伤惨重,回去渭州,还请相公多加抚慰。”郑智看向坐在身旁地上的童贯,声音不大说出这番话语。

“这是自然,为国捐躯,自当厚待。”童贯倒是不觉得这事情有什么难的,这些人就死在自己眼前,重金抚慰自然不在话下。

“多谢相公恩典!”郑智再谢。

西北州府城池,大多有一个地方,住的都是寡妇,郑智也是入了禁军才慢慢知晓,渭洲城西,也有这么一地,多住着孤儿寡母,这些人多是阵亡军汉的家属。

却是这孤儿长大了,又会再入禁军,又会再上战阵。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七八十年。今日阵亡军汉,大多也有阵亡的父辈。这便是西军的军魂所在。

几个军汉送来两碗饭食,郑智与童贯接过之后,席地而食,旁边也还备有水囊。

童贯这趟巡边,大致习惯了这种生活。也是童贯本就是贫苦出身,二十岁被逼无奈自己净身入宫。这样的人本来就有一份狠厉与坚韧,吃得旁人吃不得的苦,也更会变本加厉去享福。

残阳如血,蔚茹河依旧波光粼粼,无数秃鹰盘旋在天空,西北独有这份荒凉与萧瑟。

众人就在这蔚茹河边,满地尸体旁,扎营过夜。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换其他地方扎营了。

第二日一早,拔营出,巡边到此为止,堡寨也不用多看了,众人直往平夏城而回。

郑智派了厢军传信,老将刘法昨夜也就接到了战报,前后事情大致也有了解。心中对郑智更是高看了不少。

便是听得一千健马甲士,刘法也就知道郑智遇到了什么样的敌人。连带刘法对童贯的观感也好上了几分,童贯竟然答应让郑智迎战,在刘法看来也算勇武非常了,心中对于接下来的一场大战信心都多了不少。

入了平夏。童贯又与刘法促膝长谈起来,先说这一场遭遇战的事情,童贯也有许多疑问。

谈完之后,童贯也有自己一番见地,这堡寨还要多修建,还要继续往北修,还要修得更大,修得更快,甚至还要往北筑造坚固城池。

刘法显然也是同意的,两人有了共识,只是这些事情,其实在两人看来就只有一个问题,那便是钱粮与人手。这事情显然只有童贯有能力来解决。

继续出,十几日行程,终于又回到渭州。

马革裹尸,这个结局似乎并非最坏的,至少还有尸回来,西北上百年与西夏乱战,胜负之间,多少人骨枯荒野。

城门口皆是嚎啕大哭,妇孺寻到自己丈夫、父亲的尸,扑在上面,久久不愿起身。也有不少白人送黑人的悲惨。

郑智下马与童贯、小种站在一旁,说不出一句安慰话语。

六百七十级羌人级慢慢挂上城头,这等荣誉,似乎能给满场哭喊来一点点安慰。

过得片刻,无数大箱子被禁军汉子们抬入城门空地。里面俱是白银铜钱,也是小种直接安排人从经略府库房抬出来的,现场就。

童贯也一再作保,过几日自己衙门里也会再一笔。便是郑智心中也有主意,之后也会再补上一笔抚慰。

若是能有对比,跟其他道路州府比起来,这份抚慰真正是丰厚非常。若是跟十几年后靖康大战比起来,那便更是优待到天上去了,十几年后靖康大难,皇帝大臣都没有了,哪里还有这些抚恤。

哭嚎半晌,城门处慢慢聚集了一伙少年,这些少年十几岁模样,脸上都是悲愤,也挂着点点泪痕。

聚集得二三十个少年,便直往郑智这边奔来。

到得近前,二三十个少年全部跪拜在地,一个领头少年大喊:“小种相公,郑将军,小的们要入禁军,要去杀羌狗,要为父亲们报仇雪恨,还请恩准。”

跪拜少年个个表情慷慨悲愤,眼神中更是射出仇恨的火光。

种师道点点头道:“你们父亲随郑将军出征,大胜而归,为我大宋立下赫赫战功,你们便也随郑将军去吧。”

“多谢相公恩典,小的们必然奋勇杀敌,以祭父亲在天之灵。”领头少年说完,转头看向郑智,满脸已是希望。

“你唤何名?”郑智心中感动,却也更加悲伤,想到太多太多。后世都说,汉人从唐以后,就失了勇武。兴许汉人有不少奴才,却也不乏这等脊梁,杨氏一门男人死光,女人上阵,这不是勇武是什么?

到那最后时刻,华夏动荡,山河破碎,倭寇横扫半个中华,中原尽丧,又有多少人前仆后继,血祭华夏!

郑智一个后世军旅,此时竟然忍不住泪水滑落,想来上辈子自己死了,也是有人为自己这般落泪惋惜。

“小的盖毅!愿为郑将军牵马坠镫,勇立阵头。”少年拜倒,心中激荡无数奋勇豪情,本是街头浪荡子,便是在今日城门,长大成人。

“你父盖武,杀敌无数,便是身中几刀,依旧奋勇,连斩几人力竭而倒,即便是倒地,羌狗也不敢上前再战,子承父业,也当是铁骨铮铮。”郑智一听姓盖,便也知道盖毅是盖武的儿子,这盖武悍勇非常,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这一番场景也是郑智亲眼看见的,此时说来,也是激励盖毅。

“小的必然不折损父亲脸面!”此时盖毅脸上,少了悲戚,多的是一种荣光,有这样一个父亲,为子男儿,就是莫大荣光。

“好,我便做主,以后你拜史都头为师,练就无双武艺,斩杀更多敌人,以慰先辈在天之灵。”郑智见这少年盖毅,身形匀称高大,又有一身腱子肌肉,说话用词不似一般少年,语句都是成词,显然是能识字。父亲战阵刚牺牲,实在不想这少年以后也马革裹尸,给他找个史进这样的师傅,也能多一些保命的手段。

盖毅听言,左右寻找一番,也是看到史进,上前就是拜倒,口称师傅。

史进哪里还会推辞,受了三拜,勉励几句,便把手中铁枪递了过去,让徒弟扛在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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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真真没有危险

“哥哥,酒宴已经备好,人也基本到齐,哥哥该去了。”史进对郑智说道。

已经回了渭州半月,一应事情也各自安排妥当,童贯也回秦州去了,过几日也要回京一趟,为钱粮人手的事情奔走。

今日德月楼并未迎客,却是备下几十桌上好酒菜,部曲中的汉子,烈士的遗孀,今日齐聚一堂。

“走,去吧。”郑智说完头前就出门去,后面自然跟着鲁达林冲王进众人。

史进后面跟着一个少年,扛着史进那杆斑驳铁枪,满身都是力气,这十几日,他也是这般寸步不离史进身边,武艺当然也在磨炼。

郑智走进德月楼,所有人全部站起身来见礼,目光随着郑智行进注目。

这场大战胜利,指挥使郑智再也不只是那个指挥使的头衔了,带领五百部曲,杀败西夏皇室一千亲兵,打得西夏皇族子弟落荒而逃,阵斩过半,这在渭州,在整个西北,也是一段传奇佳话。

若是不信?你去看看渭州城头挂着的羌人人头!

便是手下军汉出门,遇到同行军伍,必坐正席,开口便是:“党项精锐,不过尔尔!某那日随我家指挥使郑将军如何如何……便是童经略都赞不绝口,说我家指挥使是当世第一猛将。还有那什么嵬名氏,一身金甲,那一杆长枪更是出神入化,你道最后怎样,还不是被我家指挥使打得落荒而逃,还有我家副指挥使鲁将军,阵斩最甚,那柄朴刀无人能挡……要说还有史都头,那也是武艺非常,长枪无敌,有党项大将差点袭中副指挥使,便是史都头奋力救下的……”

只要是同行军伍,哪个心中都知党项精锐是什么意思,必然敬佩有加,桌上酒菜都要往多推几下,放到这说话的军汉更近前。

说出来的战阵便是如此,都是荣光。在场军伍,上过战阵知晓其中的,便是更加敬佩,没有上过的也是满脸敬佩。

说完战阵,也要说说沿途趣事,那牢城孙胜自然也是谈资之一。旁人听了,有取笑孙胜自大可笑,也有夸赞郑将军心胸高义。再问孙胜一战如何,当然也是奋勇当先,阵斩不少,端端一条好汉。

郑智坐上主座,众军汉齐齐正式见礼:“拜见指挥使!”

郑智抚手示意众人安坐,对着李二再一招手,李二带着众小厮抬上几个大箱。

活的人有,死的人更有。

郑智不等众人来敬,自己先下了席,每桌必到,每人都要说上一两句话。

军汉敬完,自然便是遗孀家属,郑智更家家户户都有安慰话语。到了此时,却又是满场皆是泪眼,只是不再号哭,而是无声落泪。

一众新进少年,自然坐在军汉席位,少年们被打散分布在众多桌面上。酒过三巡,少年们便开口问旁坐的叔叔伯伯们,自家父亲当时如何厮杀,斩得几人……

这些叔伯大多也是少年父亲的老伙伴,冲阵之时当然也集在一处,当然对当时情景知晓,也就借着酒意谈论起来,子承父业也是故意这么安排,也是能有个亲近照顾。

真要说冲阵之时,两方人马实在是势均力敌,伤亡对比之下,也许西军会稍微更多些。直到金甲嵬名败退时候,才是局面翻转的时候,之后西军几乎没有损失,党项人自然死伤惨重。

直到深夜,郑智史进鲁达,皆是被李二带着小厮抬回。

第二天大早,几人皆未去点卯,部曲也解散在家。种师道正在忙着遴选军汉补充精锐部曲,亲手书写的奏折合与童贯的奏折一起,被童贯亲自带往东京。

奏折内容自然是请功的,这番郑智能晋升个什么职位,便看童贯这一趟东京之行了。

郑智洗漱完毕出得内院,史进正在教导盖毅端枪,鲁达在一旁看着连连点头,显然盖毅底子实在不错,也得自家父亲教导了不少基础,此时学枪进步飞快。

郑智也是站在一旁观看,身后又跟来金翠莲,拉了拉郑智衣袖,轻声开口道:“官人,你以后不打仗了可好?”

郑智转头看了看金翠莲满是担心的神色,抬手刮了一下金翠莲鼻头,笑道:“以后官人不打仗了,让羌人把你掳去好不好?”

“官人,奴家说正经的,小种相公帐下军汉那么多,官人不去,自有人去的。”金翠莲摸了摸被郑智刮得痒的鼻头,似乎有些生气道。

郑智听言,收起了笑意,沉声道:“是啊,我不去自有人去,只是我不去,这乱世之中,以后我们以什么立足啊!又用什么来保得你们周全。”

金翠莲哪里能听懂郑智这番话,气得满脸通红道:“小种相公自然要打胜仗,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不知夫人听得官人在外面大战,担心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小莲也是担心,这回官人立了大功,正好去求相公安排一个妥善的位置,以后便不去打仗了。”

郑智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妻子徐氏倒是真有一颗坚韧的心,之前以为还要面对徐氏这番言语,却是金翠莲来说了一番这话。

“仗还要打,相公也不会安排妥善位置,这番立功了,以后上阵自然不需我再去冲阵,只当主将在后面压阵即可,倒是不危险,这个你且放心,也把这话带与夫人知晓。”郑智安慰道,却也实在只是安慰,连种师道自己都要冲阵,何况郑智自己。

“那也危险,留在渭州最好,你看盖毅,小小年纪没了父亲,实在可怜。”说到这里,金翠莲轻轻指了一下院内练武的盖毅,眼泪似乎都要出来了。

“真真没什么危险,你看相公战阵二十多年,完好无损,哪里有危险。你先去夫人那里,把话语带与她知晓。”郑智一脸真诚说着谎话安慰。

“真的?”金翠莲依然不太相信,上阵打仗,怎么可能没有危险。却是又想起小种相公,打了那么多年仗,威震西北,倒还真是好好的,似乎又觉得郑智话语可信了些。

“岂不是真的,大将都是在后面指挥的,哪里需要亲自去厮杀。”郑智脸上笑意又出来了,话语间尽是轻松。

“那奴去寻夫人,把这个好消息与夫人说,夫人听了肯定高兴。”说完金翠莲轻快步伐往内院里去。 感谢神秘小馒头、小辽辽、再三拍案、忠实的牛、爱兔兔兔等等大大的打赏,还有人打赏后台与页面都找不到,起点后台太坑爹了。推一本老书,质量有点保证的,基友姜梵《三国之级召唤系统》

第九十六章 渭州兵马都总管

潘兴国的商队安排好了便又往东京去了,这回要往更南地方去,要去应天府、扬州、苏州、江宁府、杭州。

这一趟商队更大,载的酒也是更多,此去没有几个月也是回不来的。

却是郑智交代下去,此番回来,不需要全部带着银钱,江南繁华,出产的尽是奢侈豪华的事物,从丝绸到瓷器,即便是江南加工的饰玉器都显得更加精致,带着些货物回来,也是利益最大化。

朱武带着陈达亲自押送去了,这趟行程,只有神机军师朱武随同,郑智才能更加放心些。

大多人以为江南民风温和,却是不知江南也有绿林,也出方腊之辈。

城外校场处,将台之下满满当当两三千人,今日郑智部曲开营招兵。

当然不是向百姓招兵,而是向渭洲几千厢军招兵。来应招之人,都是厢军中勇武者。

对于厢军军汉来说,能入禁军者,也就意味着一份更多的收入,还有能阵斩之赏,更有高头大马威风。

再听郑智部曲招兵,但凡有上阵杀敌之勇者,当然趋之如骛。

郑智走上将台。原本吵杂的校场立马安静下来。

“拜见郑将军!”

两千多人齐拜见,声势浩大之间,连郑智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一股荣光。

“开始吧。”郑智坐在将台座,示意老胡开始选兵。

西北汉子大多尚武,尚武者多入军旅,军旅中武艺高强力大者入禁军。便是整个大宋,也是厢军优者为禁军。

往年选拔,大多是先考气力,能举石锁重者,再使枪棒朴刀,选其中优秀。

今年郑智倒是换了一个选拔方式,先绕着校场跑三圈十里,先到五百人,再使枪棒朴刀弓弩。

区别倒是不大,只是把选拔力大者,换成了选拔力久者。

最后也是选了两百多人补充部曲,其余人自然悻悻回去了原来营曲。

之后训练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习练马术,整训队列,操练强弩。新入营军汉,也能得一点安家费用。

再过得月余,一切恢复了平静,便是那死伤三百多的悲哀也慢慢淡出了渭州街巷。茶馆酒肆也只留郑将军勇武的美谈。

童贯还在东京未归,却是这封赏的文书已经到了渭州。

恰逢小种相公在渭州,看过文书,连忙差人请郑智到经略府堂前。

“郑智,此番大造化啊,童相公实有大义,定然为你多方奔走。”种师道一见郑智,抬手拍在郑智肩膀上,便是大笑出声。

“相公,是何大造化?”郑智听种师道这么一说,心中自然也是高兴,如此奋勇杀敌,不就是为了这大造化。

“哈哈……郑智听令。”种师道依旧大笑,实在是为郑智高兴,手下出此悍将,面上无比荣光,便是在庆州时候,手下庆州军汉也是多有佩服,何况其他州府。

“末将在!”郑智也是严肃起来,这番自然是要有正式军令了。

“悉知渭州禁军营指挥使郑智,率部于平夏之北遭遇党项健旅,以少击多,奋勇杀敌,阵斩五千,驱敌百里,威慑党项之强兵,覆灭羌人之气焰,敕封中亮郎,擢升渭州兵马都总管,提领渭州禁厢行事。枢密院令!”种师道含笑读完,双手合上文书,递给郑智。

郑智倒是心中有些纳闷,城头挂着的头颅,怎么也数不出五千来。想到这里也是笑了笑,还是这童经略相公有手段。

“多谢相公!”郑智自然拜谢。

“谢我作甚,以后这渭州三千禁军骑士便都赋予你了,定要把兵将都带好。”小种相公越说越是欣喜。

大宋武官五十三阶,从正二品到从九品不等,中亮郎正是第二十阶,正七品的官阶,当然这只是官阶,相当于军衔。

却是不可小看一个正七品的官阶,有宋一朝,武官最高的才正二品,太尉或者枢密院使,最高也就这个程度,枢密院下面,三品四品几乎没有,再高者,也是从四品开始。

大将狄青,做到秦凤路兵马都总管,也不过五品,可见宋之武人在朝中的地位。

但是这小种相公却不是武官,反倒是文官,州府经略,总览军政大权,是实打实的文官,有从四品的衔,比知州知府也是要高上半个品级的。却是这边关种家,却是世代镇守西北,实在是军政已经结合在了一起。

若是其他州府,大多都有兵马都总管,倒是这西北,许多世代镇守的军将,便也就省略了这一遭,如今又封给了郑智。对于童贯来说倒也是合适。

却是郑智哪里懂得这些,连忙出言:“相公,种家兵马,哪里能赋予末将。”

“郑智,你这说的哪里话语,此番某经略两州之地,正好差了这么一个总管之人,合该有人来总管兵事了,你来正好,与某心意正合,以后当用心用力办好差事。”小种相公以为郑智谦虚,自然要给一番鼓励。

却是郑智想多了,这官职,是种家军中的一个主将,经略使自然总揽一州军政。

“末将定然不负相公差事!”郑智似乎也听懂了是怎么回事,自然一脸严正作保。

“好,今日大喜,当痛饮一番,过不得几日某又要去庆州,下次再饮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种师道又笑道。庆州接手几月,却是杂事繁多。

特别是兵事,种师道连连改革,重新遴选禁军将士,不合格的自然打落到厢军去,一应军将人事安排更是繁琐,这些事务自然是极为繁杂。倒是这渭洲经略多年,一切都不需多操心。

晚间宴席,众多军将拜见兵马都总管郑将军,种师道也是一旁造势,开言力挺郑智。

种师道开言,众人自然不会有多余念头,对这新任上官反倒也是敬佩有加,老战阵,自然也有老战阵的见识,那日大战艰难程度,众人心中不用多想也是知道的。军汉心思简单,能服众者,唯有勇武。

何况还有鲁达等人在一旁帮衬着,郑智这个新进上官,自然坐得是心安理得。

第九十七章 邓龙擒周通

“官人,外面来了一伙人求见,都是带兵刃的。”小厮到府内禀告郑智。

如今郑智倒是轻松不少,作为主将,点卯之后反倒不需去带领部曲训练什么的,也不像种师道还要处理政务,自然经常能落得一些轻松。

手下众人也是多有升迁,鲁达做了营指挥使,史进做了副指挥使,林冲也升了个副都头,王进做了都头。

一招权在手,自己这些兄弟,郑智自然多方走动安排妥当。

“带到前院大厅等候,我稍后就来。”郑智这几天生活算是十分惬意,生活上的事情都有人操持着,军务也不繁忙,最多是巡视一下各部的训练。家中娇妻美妾伺候,银钱也是多得花不完。

这种日子,若是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当真是极为享受的事情。

等郑智到了前厅,见厅内等候有七八个人,郑智倒是认出了熟人,正是那打虎将李忠,厅里还有一个不小的木箱,自然是礼品。

“拜见郑都总。”李忠见郑智从后面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拜见,虽然几月前来过渭州见郑智,那个时候只是觉得这郑智有些手段,不仅几个月混到了禁军指挥使,还做了鲁达史进的哥哥。

却是这回再来渭州,沿途都是听说郑智如何勇猛与羌人作战,阵斩多少多少级头颅,心中敬佩之意更甚。再见郑智自然礼节更加周到。

“哈哈……李忠,你怎么来了,快坐。”郑智倒是没有想到李忠这个时候会来渭州,不过心中也是高兴,这李忠虽然武艺上一般,却也是郑智刚来这个世界就印象深刻的人,之前在那潘家酒楼,还帮着自己拦过鲁达。

“渭州乃李忠故乡,此番回乡,自然也要来府上拜见一番郑将军。”李忠如此回了一番话语,脸色中倒是显得真诚。

“一路回来可顺利?”郑智也没有多想什么事情,随便闲聊问上一句。也是这桃花山到渭州,实在不近,步伐再快,也要二十几日。

“多谢挂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阻拦。”李忠话语尽是尊敬与客气,包括神态上也是十分恭敬。

见李忠这般模样,郑智反倒是有些不自在,虽然自己与李忠算不得多么熟悉,总共才见过两面,但是在郑智心中,两人也算是旧相识。李忠越是恭敬,反倒显得两人越是疏远。当然若是此时史进与鲁达在这里,气氛应该会轻松不少。

“李忠,不比如此客气,你我也算是旧相识,没有必要这般见外,更不必唤都总将军之类,老朋友叙旧,随意些更好,你此来可是有事?”郑智面色微笑,言语轻松显得亲近一番,心中也是知道这李忠也不会平白无故来找自己。

“呵呵……这个……官人,此番回来却是有事相求,却是也不好开口。”果然这李忠听得郑智一番叙旧话语,也是轻松不少。这李忠本来就是真正走江湖的汉子,绷着理解模样说话,也实在不是他的性格,此时郑智开了口,这李忠自然也是轻松随意了些。

“有事便直说,你与鲁达史进的关系如何,我心中也是知晓,但凡能做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推辞,你直说便是。”郑智说话间更显得熟络,也是知道这李忠这么远来找自己,肯定是真有事相求。

“是这么一个事情,我那桃花山往东,有个二龙山,山上本有个宝珠寺,寺庙住持唤邓龙,却是没有想到这邓龙近来竟然带着和尚们还俗了,还纠结四五百人占山为匪。本来是他方之事,也无甚不妥。却是最近我山寨不再打家劫舍,开始收过路费用,这两月着实赚了不少钱财,那二龙山金眼虎邓龙见我桃花山这无本买卖轻松,却是差人来讨供奉,这般便结了仇怨。”李忠说到此处停住了,抬头看向郑智。

郑智见李忠停住看向自己,笑了笑说上一句:“可是敌不过那邓龙?”

“官人眼明,供奉当然不会给,那邓龙兵来讨,战了一番,实在打不过,我兄弟周通也给他拿去了,我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走投无路只有来寻官人了。”李忠说到这里,再也装不出之前的轻松,满脸都是焦急神色。

郑智一听,心中倒是有些惊讶,按理说这二龙山邓龙与桃花山不会起什么冲突的,直到鲁达与杨志上山把这个还俗的和尚头子宰杀了,二龙山反倒与桃花山交好非常。如今这桃花山靠着官道与郑智的展方法,慢慢了些财,反倒让邓龙心起觊觎,实在是没有料到的事情。

“周通可还好?”郑智听的周通都被邓龙抓去了,便又问了句。

“周通兄弟倒是没有什么危险,那邓龙还等着我拿八千贯去赎人。我便托词说正在凑钱。”李忠回道。

也不是李忠托词,这桃花山虽然了两个月小财,却是哪里拿得出来八千贯的巨款。

“如此周通性命倒是无虞,却是这什么金眼虎邓龙欺人太甚,这厮武艺如何?”郑智也是知道周通倒是死不了,这邓龙能给时间让李忠去凑钱,显然也是知道李忠一时半刻拿不出这八千贯。却是不知李忠会出来搬救兵。

能带着和尚一起还俗落草的住持,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郑智不用多想也知道这邓龙必然就是那种真正的绿林匪寇。

“这邓龙武艺实在不差,还请官人救我家兄弟!”李忠说完人已经拜了下去。实在是李忠与周通感情深厚,又有义字当先,千里迢迢来渭州,却是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了。

“你且放心,周通兄弟必然要救,我先差人去唤鲁达史进回来,然后从长计议一番。”郑智回答。

李忠听得郑智保住,心气松了不少,如今郑智的威名李忠也是听说了多次,一路到渭州,西北各处都有传说。现在郑智作了保,李忠自然便觉得事情就差不多成了。

却是郑智也在想,这般往东,都要到河北西路了,这么远的距离去救人,似乎也有些不好办。派兵去显然不现实,但是这要是不派兵去,救起人来,也就是个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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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似有不平事

晚间宴席直接从德月楼送到郑智宅子里。

在座自然还是那几人,还有李忠。

既然李忠找到这里来了,救周通自然是要救,郑智心中也在努力回想着一些其他的事情,想着能不能从记忆里找到一些有用的回忆,却是怎么想也只想到这二龙山就是鲁达武松、杨志的地盘,鲁达与杨志杀了邓龙夺下的山寨。

“哥哥,此番李忠来寻,我等必然要帮衬一番。”鲁达老酒也喝了一碗,事情也知晓了个大概,自然开口要帮忙。

李忠看鲁达开言,连忙起身敬酒,听到这种话语,心中自然是感动的。

“救是必然,此番去救周通兄弟,还要有个计较,先要与小种相公交代一番,人也不能去多,就我等兄弟带上几人自己去,却是这怎么个救法,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郑智此时开口,便是把这个事情确定下来,也好安李忠的心思。

“官人,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李忠听了郑智话语,自然大喜。却又连忙再问,生怕多了一天,这周通性命保不住。

“今夜酒便吃到这里,各自休息妥当,今晚便去信庆州,与相公告假一番,明早打马便走。”郑智也不拖迟,心中也有了计较。

这二龙山本也是险要之地,这回过去,自然要纳入囊中,与桃花山护卫犄角,将来总是要去见识一下梁山好汉的,有这地盘在手,将来也有个立脚之地。

众人也不多叙,鲁达与史进出门去安顿李忠七八人。林冲自然回家与娘子交代一番要出远门一趟,来回总要两月左右。王进自顾自去休息,适才郑智就安排王进在渭州守着,不去二龙山。

孙胜与牛大一起,现在也住在郑智宅子外院,倒是越来越习惯了,这番战阵下来,孙胜也算在渭州有了些名声,虽然众人多调笑,却是但凡说出孙胜勇立阵头,阵斩七人,那也是个个敬佩的。有了旁人的尊敬,孙胜自然也是活得轻松如意。

郑智回到内厅,准备写信去庆州,金翠莲伺候一旁,又是磨墨又是舔笔,用镇纸压好纸张。

郑智接过毛笔,却是下不去手,繁体字倒是认得,也能写不少,但是这毛笔郑智实在用不了,要是一封书信都是歪歪扭扭的,怎么好意思送到种师道哪里去。

若是拿个炭笔来写,郑智也能写出一手比较工整字迹,那也是不好意思送给种师道看的。郑智一时间犯难起来,放下毛笔,看了看金翠莲。

“小怜,你字迹如何?”郑智问道,上次金翠莲便问自己作词的事情,说是回去写下来,郑智想到这里,自然就想让金翠莲来代笔。

“奴也不知自己字迹怎么样,只能写个工整。”金翠莲一脸疑惑回道。

郑智自然高兴,把笔往金翠莲手上一塞,道:“我来说,你来写。”

此时郑智心中也是在想,看来这个毛笔还是要练练,不求龙飞凤舞,也要能写得了书信什么的。以前都无所谓,现在自己也算官身了,这些事情以后总少不了。

金翠莲也不多问,拿起笔,坐到郑智让开的椅子上。

书信内容倒是没有什么,先是报告一番最近渭州军务,然后告两个月左右的假期。理由也是简单,只説开封府还有一门同族,也就是郑冲、郑进一家,家中唯一的长辈逝世了,带着几人去奔丧。

如今这渭州军中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一切也恢复了原来的轨道,这告假之事,种师道自然不会阻拦。古人孝道最重,家中要是至亲长辈去世,不论如何,也是要守孝的,即便是正在当官,也是辞官守孝。

书信连夜便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正值好春,细雨连绵,官道之上一队人马,蓑衣斗笠,或是背着木盒,或是背着锦布油纸长包裹,亦或是从蓑衣之内直接露出半截凶器。

这么一队人打马疾驰,左右行人纷纷让道,只在旁边看一眼,也感觉得出一股凶戾之气。

正是郑智与鲁达、史进、林冲、孙胜、还有牛大带着十个精锐军汉,还有史进那十几岁的徒弟盖毅。加上李忠七八个人。

打马往东,线路也是李忠规划妥当,过延安府南,经少华山,往晋州,直奔河北东路而去。若是再往东,那就是山东地界了,河北山东正是豪强之地。

行得十来日,这一天正出了小道,进了过晋州的官道,郑智抬头看了看天色,临近中午了,肚子也是感觉到了饥饿。

一路行来,只有两日天晴,便是郑智心中也想,这春雨当真厉害,上千里地,真真下得是连绵不绝。不过这好春雨也是不错,农耕社会,就是要这样风调雨顺的年景。

众人行不多时,路边正有客店,客店旁边还有几户人家,官道向来多客店,附近商户也有许多靠这个营生。

“这雨当真没玩没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史进见郑智马慢了下来,自然也是知道郑智的意思,打马与郑智齐平之后埋怨了一句。

“好雨好丰年啊,进这店里暖和一下。”郑智慢慢勒住马匹,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虽然有斗笠蓑衣,却是也挡不住细雨的浸湿,赶路久了,在马上凉风一吹,自然感觉寒冷。这湿冷的感觉倒是与严冬寒冷不一样,却也是浑身瑟瑟抖。

众人来到客店门口,自然也有人安排马匹吃食的事情。

“官人,过了河东路,便是这河北西路了,还得赶上十天大路。”李忠每到一地,便自觉来与郑智汇报一下,倒是也不用郑智去问。

“没雨最好,这雨真是烦透洒家了。”鲁达浑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众人进门,脱下蓑衣斗笠,解下凶器放在桌上。

正准备上前伺候的小二,此时才看清这一伙脱下斗笠蓑衣的大汉,又见得许多人脸上的刺字,再看这明晃晃的凶器,吓得退了两步,心中大骇,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一伙强人,万一招待差池,只怕小命不保。竟然踌躇之间,不敢上前。

“你这厮畏畏缩缩作甚,还不与洒家上些好酒来。”鲁达辛苦赶路之间,本就被这连绵细雨憋了火气,见这小二迟迟不上前,开口呵斥。

鲁达恶语一出,小二更是吓得后退几步。史进上前一把抓住小二,笑笑道:“小二哥,不怕不怕,我等皆是好人,你快与我哥哥上些好酒。”

说完史进摸出几个铜钱给到小二手上。鲁达不知道自己这声势吓人,倒是史进走惯了些江湖,自然知道自己这一帮人的形象模样,自然开口安慰一下小二,不然这酒菜还真吃不到嘴。

小二接过铜钱,听得史进话语,心中虽然还是害怕,却也是战战兢兢往后面去端酒。

郑智带着众人打扫一下身上的雨水之后,刚刚坐定。

门口又进来几人,头前进来的是两个身穿公衣的官差,随后进来一个头戴枷锁的汉子,生得面目周正白净,后面又进来两个官差,最后进来一个捕头模样的人物。

先前是个官差手上拿着水火棍,腰中挎着手刀,却是这最后进来一个捕头提着一柄不小的朴刀。

显然是五个官差押送着犯人赶路。

等到那捕头模样的人进了客店,扬声便是大喊:“小二,快把酒上来。”

郑智一听,口音倒是熟悉,正是京兆府口音。到得河东路地面,还能听到西北口音,倒是不多见。

几人也是抖落着身上的雨水,寻着一张空桌边坐了下去。那犯人便被直接按在地上坐着。

此时小二刚端着两个酒坛与一摞酒碗从后面出来。

第九十九章 铁面孔目裴宣

小二用木托盘端着两个酒坛子与一摞酒碗,怕是有三四十斤,小心翼翼慢慢走了出来。

“小二,快把那酒拿过来。”那刚刚坐定的捕头打眼便看见了小二拿出来的酒,开口便道。

小二停住脚步,左边看看,是一伙官差。右边看看,又是那伙强人。又犯难起来,犹豫之间左右又看了几眼。

“看甚么看,还不拿过来。”捕头更是呵斥,显然也是被这细雨冻得难受,需要赶紧喝上两口驱一下湿冷。

“你是哪里鸟人,洒家先叫的酒,却是你拿得去的。”鲁达见这小二似乎真要把酒送过去了,开口也是恶言,鲁达哪里是能吃亏的人。

这捕头一听鲁达话语,也是西北口音,却是京兆府往北的言语,再看这一伙大汉,却是也不怕。

“老子出门走公差,自然要先吃,你这厮莫不是不服?”捕头回言也是不善。这么一伙大汉,这捕头还不怕,显然手中也是有本事的人物。

鲁达暴然而起,这事情哪里能忍,锦布油纸包裹的宝刀已经提在手中。

却是郑智伸手一拦,语气平和开口道:“胜,去把酒接过来。”

小二看着两边恶言相向,更是不敢迈步,生怕来个引火烧身。

孙胜听了吩咐,起身两步上前,接过小二手中的托盘,便往回走。

那捕头见孙胜接过了托盘,也是起身奔了过来,倒是空手而出,举拳便往孙胜砸去,心想非要这些人知道自己厉害不可。想来也是这捕头平日里好勇斗狠得了不少便宜。

孙胜听得脚步,手中端着托盘,见这人来势迅,想放下手中之物也是来不及,只得快步往后退去。

此时郑智身旁奔出一道人影,上前去迎这捕头,正是豹子头林冲,只有他坐在桌子靠外地方,出手也是最方便。

林冲仓促出拳,两人一拳相交,一身闷响,各自退了回去。林冲退得两步,那捕头却是退了三四步才止住。

捕头心中也是大骇,没想到这窜出来汉子身手如此了得,却是也看见了林冲脸上的刺字,开口呵斥:“贼汉子,你是牢狱还未坐够,竟敢袭击官差。”

林冲怒目一瞪,不言不语回身看了一眼郑智,这脸上的刺字本就是林冲一生的屈辱,此时看向郑智,也是等郑智出言。

“吃酒吃酒……”郑智反倒平静,示意众人吃酒。

“哥哥,你拦洒家作甚,洒家非要给这鸟人一点苦头吃吃。”鲁达被郑智拉住,心中火气放不出来,也是埋怨。

“要给苦头吃也不在这里,先吃酒菜。吃完再说,免得酒菜都吃不成了。”郑智心中倒是没有多想这捕头的事情,而是多番打量了一下坐在地上的那个犯人。

这人生得高大白胖,即便是从西北一路过来,想来一路也是吃尽苦头,却还显得白胖的感觉,面目更是给人周正严明之感。这人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一个犯了重罪之人。

鲁达自然听懂了郑智的话语意思,心中气头忍了忍,端起一碗刚倒好的酒便喝了进去。

反观这捕头,见自己话语没人接,也是怒目相视,刚才试了一番手脚,现在又不敢再出言去激,只得回头又坐了回去。

小二自然赶紧又到后面端来酒,赶紧送与几个官差。

坐在地上的犯人衣衫早已湿透,此时冻得瑟瑟抖,嘴唇紫白,费力抬起带着枷锁的头,虚弱开口道:“李捕头……”

却是只叫了声这话,后面话语实在没有说出口来。虽然话语没有说出,却是意思已经出来了,便是也想喝酒。

“看甚么看,裴宣,你以为自己还是孔目不成,若不是你,老子能冒雨赶路受这番罪过?娘的,你现在不过阶下之囚,当初老子在你手下也是受了罪过的,此番老子自然讨回来,还想吃酒,冻死你这厮才好。省得老子这门苦差。”这捕头话语愤怒,不知是在泄刚才林冲给的鸟气,还是心中本就对这犯人有气。

说完这李捕头抬脚便踹了出去,裴宣自然被踹倒在地,额头也碰出了血迹。

倒是郑智一听这话语,眼神转过来直接盯着这犯人看了起来。心中也是惊了一下,原来这人是铁面孔目裴宣,水浒梁山第四十七把交椅。这裴宣还真是个人才,衙门刀笔之事无一不精,更能使得一手精湛的双手大剑。水浒中梁山但凡有与官府的正式场合,皆由裴宣操持妥当,也只有他知道这些礼节与流程事务。

裴宣向来公正严明,在京兆府任孔目之时颇有好名,却是这京兆府来了一个新知府,是个贪得无厌之辈,掌管刑律的孔目裴宣自然便是眼中钉肉中刺,陷害之下便判了个配沙门岛,还专门让捕头押送裴宣去沙门岛。

沙门岛是哪里?是山东烟台的海岛,从西北配到山东半岛海里,横跨大半个大宋,更是派遣捕头亲自押送。可见这知府对裴宣真真是恨透了,做了这栽赃陷害的事情,心中也有心虚。

这李捕头本来也是捕头,武艺也是不错,之前因为受人贿赂被裴宣赶出了衙门,后来新知府收了贿赂又让这厮复职。此番跟随让他亲自押送裴宣去山东。

郑智想了一些事情,又看了看捏紧拳头坐起身的裴宣,只见裴宣低下头,眼神之中尽是怒火,郑智又再看了一眼那李捕头,回头喝了一口酒,眼色微微一眯。

“哥哥,你说要是到哪里都只需一日该是多好,省去我们多少赶路劳苦。”史进喝暖了身体,也吃了刚上来的肉菜,心情也是大好,出言调笑起来。也是这个时代,赶路实在太辛苦,还是这宋朝富庶,官道都修整得极好,不然更是要受尽苦头。

“哈哈,有一辆大车,一日能行几千里,你信是不信?”郑智想着手下又要来一个自己正缺的人才,心中也是高兴。

“哥哥说笑,哪里有这种大车,天上神仙的大车不成?”史进只以为郑智跟自己开玩笑。

“师傅不信,我也不信,师伯你这话说去骗小孩差不多。”盖毅年少,自然对这种话题最感兴趣,跟着师傅史进接话道。

“哈哈……由不得你们不信,吃酒吃酒,吃完早些赶路。”郑智也不多说这话题,刚才也只是一时兴起,解释倒是没有必要,自然岔开话题。

第一百章 你可知西军的厉害(票票求一波)

小雨依旧淅淅沥沥。

五个官差戴着斗笠蓑衣押送着一名囚犯继续赶路,雨水打在没有任何遮蔽的囚犯身上,浸透了衣衫,囚犯全身不自觉抖动着,慢慢迈着步子往前。

后面差人出言呵斥,吩咐囚犯快些走。大宋朝缺马便在此了,如此距离遥远的押送公务,却是只能几人步行而去。

不论差人怎么催促,这囚犯依旧走得缓慢,已经冻了几天的裴宣,若不是常年练武,身子板硬朗,此时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哪里还能挪得动脚步。便是中午时候,也只吃了些差人们剩下的残羹。

本是高高在上的一府孔目,本也是代表大宋律例的铁面无私,更是那京兆府有名的刑律青天。只为阻了贪官私利的道路,便落得个如此下场,更是被小人如此欺辱。

世间正道,已然凋敝。

“裴宣,你是走快些,还是现在就病死在此?”李捕头实在是有些不耐,话语虽未说明,意思已经明显。

裴宣也不抬头,用尽全身力气努力走快几步,心中依旧还有一团火,一腔怒火,今日不死,此仇来日必报。

若是郑智知他心中想法,自然也要惋惜。京兆去沙门,五六千里的路途,却是这裴宣即便是上了梁山,造了反,此生也是报仇无望。

尽管裴宣用尽全身力气走快了,却是这李捕头依旧觉得太慢,上前一脚,直把虚弱的裴宣踹出几步远,重重摔倒在地。

再看裴宣,尽管身上满是伤痕,处处流血,摔得脑袋昏懵,却是依旧坚韧,努力想要站起身子,只是双手被这厚重的木枷锁得死死,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

李捕头上前又是一番殴打,一边打口中还骂骂咧咧,要说这李捕头心中真想裴宣现在就死吗?

显然不是,便是这般折磨裴宣,才解心中怒意,只有裴宣这般生不如死,李捕头才觉得心中畅快。要是死了,反倒少了这么些畅快,让这裴宣落得一个自在了。

裴宣真真是条汉子,这种有底线有操守之人,必然心思坚韧,即便是李捕头这般殴打,裴宣也是攥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哈哈……李捕头,这还是那个铁面裴孔目吗?便是路边野狗也知道叫唤两声,这裴孔目倒是连叫唤都不会了。”一个差人哈哈大笑说出一番言语。

旁边几个差人也是大笑,兴许人性便是如此,大多人见到自己头上高高在上之人落了难,都会觉得欣喜,如果自己还能折辱一番,更是觉得大快人心。

“说得好,这厮当了孔目,我等兄弟都跟着受苦,如今没了这厮,我等兄弟才有个好日子过。”李捕头似是打累了,收了拳脚,站在一旁。

众衙役见到李捕头收了手脚,自觉向前,把这裴宣也抬了起来,显然这事情一路上不是一次两次了。

裴宣受了一番殴打,被众人抬起,依旧还是不言不语,尽管全身疼痛难忍,依旧慢慢站稳身形。路还是要走,只要不死,这路便要走下去。

此时官道前面传来不少马蹄之声,几个官差把裴宣拉到路边,人给马让路倒是正常的道理,万一被马撞了,吃亏的倒是自己。

只见官道前头出现二十多匹健马骑士,俱是斗笠蓑衣,远远倒是看不真切。

到得近前处,这些人竟然不再赶路,而是慢慢拉住马匹。此时李捕头方才看清,这些人,不正是之前客店里碰到的那伙强人。

李捕头不禁心中一慌,这里虽是官道,却是荒郊野外的,难保这些强人做出什么事情。

等到郑智打马停到李捕头身前,李捕头心中大骇,开口就道:“你们要做甚,我乃京兆府捕头,你们也是秦凤之人,安敢与本捕头为难,妨碍公务?”

李捕头现在唯一觉得能靠得住的,便是这捕头的身份了,一府捕头,权职实在不小。一般绿林强人倒是不敢与之为难,就像那渭州捕头雷达,聚集个两三百州县捕快也是轻松事情。

“我且问你,这裴宣裴孔目犯了何罪?”郑智自然懒得回他那威胁的话语,这等威胁郑智压根就不放在眼中,今日这事与东京那案子比起来,实在九牛一毛。

天气阴沉,雨水低落在郑智斗笠之上,结成水帘从斗笠边缘流下来,让人看得有些阴森。

这李捕头心中害怕,却依旧色内厉茬:“官府办案,知府审定,何须与你交代,快快让路。”

也是这李捕头唯有如此了,心中知道,但凡表现出了心虚,这些强人便要任意拿捏自己,此时必然要凶悍起来,好让这些强人心中有个忌惮。

“我再问你,裴宣犯了何罪?”郑智语气更加阴狠,心中主意早已打定。

“有罪如何?无罪又如何?自有我家知府审定,如今这厮配沙门岛,便是结果,你待造反不成?”李捕头心中虚,话语也不那么坚定,却是这语气依旧强装凶悍。

裴宣佝偻站在一旁,此时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机会已经来了,用尽全身力气,张开了满是污血泥水的嘴巴:“我无罪,狗官陷害忠良。”

李捕头听言大怒,挥手一巴掌抽在裴宣脸上,怒目仇视,威胁裴宣。

裴宣虚弱,这一巴掌却是直接把他又抽在了地上。

“哈哈……你今日要死。”郑智看了看地上的裴宣,却是笑了出来,语气带笑说出这么一句话语。

“你敢,杀官便是造反,你敢。”李捕头被郑智一笑,吓得连退两步,手中朴刀紧握,尽管手中武艺不凡,此时却没来由心中怕得狂。怕到了极点,便也是狂。

鲁达早就等着郑智此话,宝刀在手,人已经飞身下马,口中也笑:“洒家等你狗头多时了。”

林冲持枪紧随其后,不言不语也是翻身下马而来,心中还记着那句:贼汉子,牢狱还没坐够。

便是这孙胜,也持枪而来,记着的是这厮趁着自己端酒偷袭。

众骑士撒开队形,围住了这官道前后。

几个官差连连后退,却是也没有了退路,各自拔出了手刀战战兢兢。

那李捕头言语不停,大喊:“你们是要杀官造反不成,你可知西军厉害,你可知种家相公的厉害。”

李捕头只有这么点救命稻草了。郑智听了却是讽刺……

此时三员大汉手持利器也已杀到。

第一百零一章 鲁达杀吏救孔目,林冲投店逢门徒

头前鲁达宝刀已到,直劈而去,听得李捕头西军、种家相公的言语,心中怒意更甚。

李捕头已然狂,手中朴刀也是向前劈来。

两刀空中一接,尖锐作响。

李捕头朴刀带着手臂直接被磕飞而去,人也连连后退。这李捕头就算武艺非常,哪里能硬拼得了鲁达含怒之下全力劈砍。

一招之后,鲁达稳步往前,抬手又是暴砍一刀。

李捕头若是没有这般怕到狂,两人来去还能打上不少回合。却是此时心中已是乱麻,见鲁达再劈,这李捕头竟然又是对劈而去。

口中依旧大喊:“你们不得好死,杀了官,自有人为我报仇,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当!”李捕头终于握不住手中朴刀,只能看着朴刀飞向一旁,双手已经麻木,双腿更是连连后退。

鲁达又是向前,心想一个捕头算什么鸟官,不过小吏尔,宝刀再劈,口中喝道:“洒家先让你知道一番西军的厉害。”

李捕头听言瞪大的眼睛,哪里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面前要杀自己的竟然是西军的军汉。只是这番心思已经太晚,寒光一闪,李捕头竟然看到了自己倒地的身躯。

再看左右,林冲与孙胜只是轻松之间,一枪一个,捅杀了四个持手刀的差人。此时二人已经再往自己马匹走去。

鲁达回身走到孔宣面前,宝刀一挥。铁索木枷皆裂,却是没有伤到裴宣分毫,可见鲁达刀法上的造诣。

不需郑智吩咐,后面军汉与李忠手下的汉子下马上前,收拾着尸体,官道不远挖了大坑。

裴宣虽然没有了木枷铁索,却是依旧毫无气力倒在泥水之上,看着这最后一幕,脸上微微一笑,昏死过去。

“哥哥,这个孔目不知犯了什么大罪。”鲁达扛起刚刚昏死过去的裴宣,上前来问。

“唉……无罪!”郑智叹气回答一句。也是无奈,这种事情当故事听,倒是没有多少感慨,却是眼睁睁看着,实在教人不忍。

“又是狗官陷害!”林冲听言,气愤说话,只有他才能真正感同身受。

几个汉子接过裴宣,到得一棵枝叶繁茂树下,取出干衣为裴宣换上,又取清水去喂——

二龙山险要,比少华山犹有过之,而且风景宜人,自古就是仙佛之地,在这里建立庙宇,自然显得有那么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却是这寺庙的主持邓龙自己带着和尚还俗,还纠结几百喽啰当了强人,更是易守难攻,逍遥自在。

只是强人虽然少了佛家戒律的管制,却是不如寺庙钱财来得容易。寺庙钱财自有信徒供养,当了强人,虽然快活,却是只能靠自己劫掠,劫掠过甚,自然也就慢慢劫无可劫。

二龙山也不靠官道,西南又靠近青州重兵之地,劫掠更是不易。邓龙也是无奈,最终想了这黑吃黑的办法,正好往西两百里有桃花山,桃花山靠着官道了财,两位寨主武艺却是寻常,在邓龙看来,自然也就好拿捏。

官道之上,依旧是那二十多匹健马大汉,日头终于落在了官道,众人也一扫二十多日的阴霾,去了蓑衣斗笠,面色之中都显得容光焕起来。

已经进了河北东路地界,行人慢慢多了起来,中原之地,自古繁华,人口众多,地势也较为平坦许多。

“官人,便在此处歇息,明日走小道往北,下午便到二龙山了。”李忠看得路边酒店,上前来与郑智禀告。

“好,今日便在此歇息,也商量一个对策。”郑智打马慢行,直往路边酒店而去。

路边酒店不大,即便大厅之内,只摆了四五张方桌。

郑智打马而下,自有汉子接过缰绳去安顿。

众人跟着郑智进得酒店,一条黑面大汉上前迎接。

郑智打眼一瞧,这黑面大汉也算得上威武,却是来做了这小二的行当。正准备开口说话,突然后面先出了声音。

“曹正,你怎么在此处?”后面林冲显然认出了这汉子,往前迈了几步,开口便道。

被唤作曹正的汉子也是打眼去看说话之人,看得清楚,忽然急走几步向前,一把拉住林冲,又是拱手大拜,又是哈哈大笑:“师傅,没想到这里也能遇上你。”

这被郑智认作小二的汉子,正是操刀鬼曹正,也是林冲在东京的徒弟,水浒之中,曹正排在梁山天罡地煞第八十一把交椅。只是曹正老早之前随别人去山东做生意,亏光了本钱,如今在这官道旁边开了这么一个小店。

没了本钱,这小店自然也是开得不大,曹正更是自己兼职店小二的行当,也算得艰苦。

“我的事情说来话长,一会儿慢慢再说,这酒店可是你开的?”林冲也是高兴,没想到千里迢迢来这二龙山,还遇见了自己徒弟曹正,两人也有几年未见了。

“师傅,正是徒儿开得这么一个营生,实在羞愧。头前还听说师傅受了奸人所害,也不知什么情况,如今见师傅安好,真是谢天谢地。”曹正倒是也听说了林冲一些事情,心中自然担心,现在见到,自然欣喜非常。

“事情稍后再说,你先赶紧为我家官人备下酒菜,快些上来。”林冲收起心中喜悦,众人都还站在厅内,自然也不好再多叙旧。

曹正听了吩咐,也不多说,赶紧往后面去准备,却是心中也有疑惑。自家师傅林冲,那也是名震东京的骄傲人物,听得林冲那句“我家官人”,心中想着,师傅怎么会这般去称呼别人?

郑智一看这情况,自然也知道事情大概,这曹正也是水浒中帮鲁智深与杨志出谋划策夺下二龙山之人。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林冲的徒弟。

众人落座,曹正准备好酒菜,林冲与徒弟曹正一一介绍之后,说了一番前后事情。

曹正知道众人要商量要事,只顾去关了自己这酒店大门,免得行人来投店,扰了大事。

“大官人,这二龙山实在险要,进山便是一条路,险要之地,邓龙这厮也建了堡寨,强攻却是不成的。”曹正倒是恭敬,自家师傅叫郑智官人,他便加了一个大字,唤大官人。作为本地之人,曹正也多与江湖绿林接触,自然知晓这二龙山底细。

郑智听言,放下筷子,自己思索起来,水浒之中,鲁达与杨志两人便夺了寨子,想来这邓龙手下喽啰对于邓龙倒不是那么忠心,否则哪能让两个人就把寨子夺了去。

想到这里,郑智开口道:“要入寨子,倒是有一法子。”

“官人快说。”李忠连忙急切问道,越是到了这二龙山附近,李忠也是更显得着急。

“赎人去就是,带着银两赎人,那邓龙自当打开寨门。”郑智说道。

“哥哥此法甚好,便去赚开寨门,宰了邓龙这厮,夺了他的鸟山寨。”鲁达似乎上辈子与注定要有这么一遭,头前一个就开了口。却也丝毫没有多想寨子里还有几百喽啰的事情。

众人皆是点头,觉得此法可行。反倒是李忠心中还有担心,二十几人,去夺几百人的山寨,这事情怎么都觉得过于冒险了。

第一百零二章 李忠好戏赚寨门,邓龙张狂再讹诈

“曹正,你这酒店不开也罢。”郑智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也是知道这操刀鬼曹正武艺也算不错。

“大官人有何吩咐?”曹正听得这话,也是知道郑智是有吩咐要自己去办。

“夺了寨子,你可愿意上山落草,以后便把这二龙山交与你来打理。”郑智可不想辛苦两月走一遭,救了周通,这二龙山又被什么别的强人再占去了。

曹正本就是多年江湖人物,此时听得郑智开口便要给自己一座山寨,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师傅林冲,见林冲点了点头,连忙拜倒在地:“多谢大官人看得起,曹正必然不负官人看重。”

“好,今日酒肉吃饱,明日便去干他一遭。”郑智说完,又拿起了筷子。

众人吃罢,各自准备去了。

此番出来,并未带太多钱财,要想骗开寨门,自然也要做够模样。

郑智把所有银子拿来给了曹正,一共不到千两,加上曹正也凑了几十两,自然也是不够。

曹正带着银子与几个军汉,按照郑智的吩咐,准备去附近镇子上全部换成整贯的铜钱。郑智也是吩咐,即便让别人多赚些也要全部换成整贯的铜钱。

正待曹正准备好了要走的时候,裴宣找了上来。

“裴孔目可是有事?”曹正见裴宣上前,放下手中缰绳问道。

裴宣十几日前被郑智救下,自然千恩万谢,现在身体倒是恢复了过来,只留些皮外小伤。

只是这裴宣心中总觉得与众人有些隔膜,此番来寻曹正自然是有事。

“曹兄弟,此番你去镇子里,可能帮我寻柄兵刃回来?”裴宣说出心中所想,也是裴宣知道要去夺这二龙山,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也是纳得一个投名状,自然也要在众多救命恩人面前显出自己的用处。只是手中也没有兵刃,正好曹正要出去。

“小事小事,只是不知裴孔目擅使什么兵刃?”曹正自然笑脸答应下来,这事情不过举手之劳。

“擅使长剑,若是能得两柄最好。”裴宣见曹正答应下来,自然便是要剑,裴宣擅使双手剑。

“好,长剑必然给孔目哥哥带回来,若是能寻到两柄自然最好,孔目哥哥放心便是。”说完曹正上马与几个军汉出了。

两个时辰之后,天已黑尽,等到曹正回来,果真带了两柄长剑。

找来两个大箱,箱子下面装上大石头,上面铺上几层整贯的铜钱,众人又把箱子抬上一个大车架上。

第二日大早。曹正又在附近村子找来老牛与许多破旧衣衫。

老牛自然是套车架拉铜钱的,破旧衣衫便是给众人装扮的,总要有个喽啰的样子,不能穿得这般周正。

官道行得不久,准入一条小道。牛车拉着两大箱石头铜钱,在小道上左摇右晃嘎吱作响。

众人兵器也都放在箱子后面,用些杂物遮蔽好。

这一切便也准备妥当。只有李忠一人骑马,其余众人便跟在后面,守卫着牛车行走。

走得两个时辰,又转入山道,牛车都拉着重物都有些走不动了,还要人帮忙推车。

终于在山道尽头,看到一座石头寨门,两边都是高山,只有这一处有路上山,寨门更是建得几丈高,可见邓龙在此处花费不少钱粮。

李忠上前叫门,其他人自顾低头等候。

李忠与寨门之上的喽啰交谈几句,过不得多久,邓龙便到了寨门之上。

“哈哈……李忠,我要的银子带来了吗?”邓龙站在寨门之上大声说道。

“邓寨主,银子凑齐了,都带来了,赶紧把我家兄弟放了吧。”李忠言语之间自然是请求的味道。

郑智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寨头之上说话的邓龙满脸笑意,自然正在为自己的胜利高兴。身上穿得一身锦衣,比之童贯的也是不差,丝绸衣物,阳光照射之下,熠熠反光,身后更是还有大红披风,披风也是迎风飘动。

“箱子打开来看看,别叫你这厮把我诓了。”邓龙也算警觉。

“哪里敢诓邓寨主,只求寨主手下留情,放得我家兄弟平安。”李忠赶紧回头示意一下。

郑智亲自上得牛车,打开了两个大箱,还故意把上面的整贯铜钱抓起来不少在空中扬了扬,下面自然还有几层铜钱,再到另外一个大箱之上也如此这般。

邓龙看了大喜,八千贯,本以为这李忠凑不齐,还要来讨价还价一番,却是没有想到这李忠真是凑到了。

“哈哈……算你识相。”邓龙更是大笑,抬手往后一扬,示意喽啰去开寨门。

“寨主,我家兄弟可好?”李忠又是一脸担心去问,也是转移这邓龙的视线。

“放心,你家兄弟可值大钱了,没吃什么大苦头。”邓龙说道。

“多谢寨主仁义照拂。”李忠自然感谢,却是也听懂了,大苦头没吃,看来小苦头是吃了不少,心中恨意更甚,巴不得现在就杀了邓龙以解心中恨意。

一众喽啰打开了寨门,李忠下马带着众人慢慢入寨。

邓龙也从寨头上漫步下来,心中也没有其他担心,桃花山众人什么手段,邓龙自然一清二楚,便是这二头领周通都被自己抓来了,哪里还有什么惧怕。

李忠带着众人进得寨子站定,邓龙上前便吩咐手下喽啰去搬箱子。

“且慢,邓寨主,把我家兄弟放来,才能给钱。”李忠连忙出言阻拦。

郑智带着众人也是围在牛车旁边,不让喽啰们上来搬箱子。

“哈哈……李忠,不怕与你说,本来八千贯放了周通也是划算,却是你家兄弟周通在寨子里住了快三个月了,我心中仁义,每日好吃好喝照顾,这酒水伙食的费用却也要算一算。”邓龙倒是不急,银钱进了寨子,自然就是进了自己腰包。

如今这李忠如此爽快就凑来了八千贯的赎身,不免让邓龙又有了另外打算,油水自然要往干里榨,既然八千贯都出了,再让这李忠出一些,这李忠自然也不敢不给。

“邓龙,你待如何?”李忠此时语气一变,忍了许久了,此时这邓龙还说话不算,心中哪里还忍得住。

“再拿三千贯的酒水伙食,周通便随你回去了。”邓龙对这些瓮中之鳖倒是不在意,直接就是开口出价再要。

“岂有此理,邓龙,你好歹也在江湖上有个字号,如此行事不怕绿林好汉们耻笑?”李忠回头看了一眼郑智颜色,回头呵斥。

郑智更是左右行着眼色,直叫众人准备的意思,只等自己动手。又环视一下四周,四周倒是也有一两百号喽啰。

“哼哼,老子有这二龙山险要,管他什么江湖好汉,你是给这三千贯呢?还是与你家兄弟一起埋到后山去?”邓龙脸色一转,阴狠之色尽显,这李忠照办便罢了,要是不干,那便先杀李忠,再杀周通。如此钱财也得了,敌人也没有了,才是一石二鸟的完美事情。

“邓龙,你当真不是条汉子,出尔反尔,全无道义,不得好死!”李忠怒到极致,出言大喝。

“哼哼,李忠,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这二龙山里,谁能杀我?倒是你这瓮中老鳖今日便要先死。”邓龙身形随话语抖动,那大红披风也是飘荡起来,让人看得是无比张狂。有此大胜,哪里能不张狂。

“某来杀你!”只听一声大喝,李忠身后一条大汉从牛车之中抽出两截短枪,爆而起,直奔邓龙。

第一百零三章 哪里来的误会

奔出之人正是郑智,众人也都在等候郑智的动作。

郑智从大车箱子后面抽出自己的两截短枪,喝出一句某来杀你,长枪合二为一。

手持长枪的郑智几步便冲将上前,众人更是反应快,全部往大车处操起兵刃,跟随郑智往前而去。

金眼虎邓龙看到眼前持枪冲上来的一个喽啰,反倒并未有多少害怕,桃花山有些什么角色,他心中有数,手下更是有不少桃花山的人命。

邓龙身边也有十几条大汉,此时兵刃也是拔了出来。

“李忠,寻死!”邓龙大喝一声,反应也是迅,伸手接过自己兵器,长枪一挺,便要迎战。

此时左右一两百喽啰也是赶紧围了过来,显然开寨门之前也是有了吩咐,大多也警戒在心。

两人二十步左右距离,郑智瞬间便到,长枪飞奔而出。

挺枪来接邓龙倒是没有多在意,只想这格挡住这冲起来势汹汹一枪,然后再反击,桃花山两位头领都不是自己对手,何况别人。

郑智冲起的度,加上用尽了全力,势大力沉砸下一枪。

两枪一接,顿时火花四溅。

满脸惊骇的邓龙直退几步,双臂都有些麻木,心中念叨:这怎么可能?

邓龙也是熟练多年武艺之辈,授艺恩师便是这宝珠寺的老方丈,和尚学武,本身只当强身健体。却也是这武艺让邓龙心思中多了许多想法,年轻时候下山在外,与人斗了几次勇,得了不小好处,慢慢便禅心不定了。佛家五戒,从杀生开始,再到邪淫,破了个一干二净。

郑智哪管这邓龙惊骇,二招也接着便来,长枪一收一刺,只在瞬间。

再看鲁达众人,兵刃在手,直往前杀去,左右喽啰哪里有一合之敌。

邓龙方一站定,看枪刃又来,也顾不得稍有麻木的双手,奋力用枪尾往地上一撑,人便往左又闪出几步,避开郑智刺来的枪刃。

“哪位好汉当面,可是有误会?”邓龙闪出几步,开口大喊。

“你拿了我家兄弟,杀了桃花山不少人,今日我便来夺了你的山寨,要了你的命,一报还一报,哪里来的误会。”郑智直白回了一句,双手握住长枪中心,一个回旋,便往左边邓龙扫去。

邓龙被郑智这直白话语说得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回句什么话语,心中也是大惊,这桃花山两位头领,竟然还有这般高强的兄弟,之前没有打探清楚,此番后悔也是晚了。

倒是这邓龙闪出这几步之后,身形也是站定了,此番心思也不多想,真正持枪开战,也就只能如此了,手底下见真章。

旁边战局却是完全一边倒,与屠杀无异,鲁达史进林冲等一众高手带着军汉们左冲右杀,转眼间已经杀了三十四号喽啰。此时喽啰们哪里还敢上前,越打越退。

寨门之上不到里许,便是宝珠寺,如今也不能叫宝珠寺了,便是这二龙山寨的驻地,上面还有二三百号喽啰,听得下面厮杀喊声,自然全部拿着兵器往下奔跑,想来助战。

邓龙再与郑智相斗,两人还真有点打斗的感觉,招式你来我往,当真还打了十几个回合。

此时郑智心中也想,倒是小看了这个邓龙,之前只想着鲁达杨志二人也能夺了寨子,此番自己前来,必然轻松,却是没想到这邓龙还真有几板斧。

“你当爷爷好欺负,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走,此番跪地求饶,兴许还能保条狗命。”邓龙见自己站稳了脚跟,更是知道寨子里的人马肯定也在奔来支援,心中反倒不像之前那般惊慌。

也是郑智算计有些失误,实在是动手的距离太远了,没有一个突然袭击的先手。也是郑智想得简单了些,水浒之中,鲁达与杨志能快杀了邓龙,也是近身突然难才得手的。

算计有些失误,那便只有硬拼了。

此时郑智急切的心思一转,反倒沉着冷静了下来,脑子也是在思索着尽快破敌之策。

只见邓龙挡得一招,长枪直往郑智刺来。

郑智似乎有些闪避不及,身形连往后退去。邓龙大喜,一刺不中,接着再刺,连连进逼。心中还想,还以为这李忠请来的是什么大高手,却是武艺也只一般,虽然比李忠自己强上不少,却也是稀疏,十几个回合便不经事了。

郑智连退不及,更是转头就跑,步伐仓促。

邓龙当然不会让郑智这般轻松,快步直追,只想立马解决了郑智,看看左右,也是知道自己手下损失惨重,此番只有赶紧解决了面前这人,才好再去杀旁人。

就在郑智后面三四步远的邓龙长枪刺出,直奔郑智后背而去。

郑智背身而跑,似乎没有现往自己后背刺来的长枪,依旧快步再奔。

只见枪刃就要没入郑智后背,邓龙嘴角已是浅笑。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郑智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般,突然往旁边一侧,贴着枪头而过,人也转身而回。

长枪更是快回击,直奔往前冲杀的邓龙。

邓龙瞪大了双眼,却是哪里还止得住往前的身躯,更是回不来长枪去架。

枪尖立马入体,竟然直接穿透了邓龙胸膛。即便是长枪穿胸而过,惯性之中的邓龙却还在往前奔去。

郑智拿枪的手一松,避过本来的邓龙,又从过去的邓龙后背抓住长枪,大力一拉,整支长枪便从邓龙后背穿了过去。

“这……这……怎么……”倒地的邓龙全身抽搐,胸口鲜血如同泉涌,口鼻也在往外冒血,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语。更是不能相信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枪,怎么转眼间就变成长枪刺中了自己胸膛,便是邓龙也还没有弄清楚这局势的细节变化。一切来得太快。

“邓龙已死!投降不杀!”郑智一声大喝。

“投降不杀,邓龙已死!”

众人也是跟着大喝出声。

寨门内余下不到一百喽啰,近处的,见众人杀来,直接丢掉武器跪在了地上,保住一条小命。

远处的直往山上跑去,跑得不远,却是与这山上下来支援的二三百喽啰汇在了一处,下山助战的喽啰当然不知寨门生的事情,呼呵呐喊着往下面直奔。

又裹挟着逃跑的几十喽啰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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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动员全国

郑智抓起已经死透的邓龙尸体,又用邓龙长枪直接从上往下,穿过邓龙后背的衣服,再把枪头扎入地上,竟然把邓龙尸提直接立在了场中。

两三百的喽啰慢慢围了上来,场中还有四五十个扔了武器跪在地上的喽啰。

鲁达史进众人手持利刃站在一处。

此时这些刚下山的喽啰见到这般情景,更看到被竖在场中的邓龙尸体,哪里还有人敢上前。

大多只是互相交换着眼神与心中的忐忑疑问,没有一人敢开口说话。

郑智带着众人慢慢逼近喽啰们,口中还大喊:“投降者免死!归附者无罪。”

这番话语一出,众喽啰表情大多皆是木然,没有了领头之人,实在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人群之中也有凶狠之辈,颜色也在四处观看示意,想要有人能回应自己的眼神,能与自己站到一处,抱成一团,却是左右怎么示意也没有几人回应……

等到郑智带着众人逼近上去,每到一人面前,这人便放下了手中兵刃,却是没有一人再敢反抗。

尽管许多人心中有些许不服,二百多号喽啰,却是没有一人敢动手反抗的。

看这情况,事情虽然顺利进行了,但是郑智心中也有担心,这山寨虽然夺下来了,却是实在不知道曹正有没有能力当好这个寨主。

这曹正武艺如何,郑智心中还是有个底数的,大概也就是堪堪入一流的水平,比之邓龙应该差上一些,想要能坐稳这个寨主,还要费上一番手脚。

宝珠寺大厅之上,如今应该叫聚义堂了,郑智端坐主座之上。

“感谢哥哥救命之恩,以后只要哥哥一句话,周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周通跪拜在堂下,语气坚定。脸上也多与淤青肿胀,看来还真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好在都是皮外伤痛。

郑智打量一番周通,人倒是生得英武不凡,面相更是狂放,难怪别人都说周通长得像霸王项羽,倒不是乱说,只是这武艺上,实在还是差了点,有这身板子,看来以后还要好好再调教一番。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起来吧。”郑智慢慢也养出了不少上位者的气质,此时说话,虽然显得亲近非常,却也有一股子架势,并未下去扶周通起身。

“多谢哥哥!”李忠在一旁扶起周通,也是出言感谢。

“今日事务已了,我便作上一些安排,随后便赶回渭州,之后的事宜,你们当好好操持一番。”郑智也是不能在外多留,虽然渭州军中现在并无什么要事,但是也到了积极备战的时候,还有那童贯应该也要回秦凤路了,郑智也自当要回去迎接感谢一番。

“但凭个个吩咐!”在座多人都是起立开口,倒是有一些军中点卯令的意思。

“周通先回桃花山养伤,李忠暂且与曹正在二龙山留守,裴孔目也在二龙山帮衬一番,你们三人一定要把二龙山打理妥当,钱粮有差,便往桃花山、少华山去取。”郑智看着众人点点头道。

也是郑智实在有点担心这二龙山的事情,曹正不比鲁达与杨志,两人都有万夫莫当之勇,所以曹正想要把山寨经营好,必然困难重重。加一个老成一点的李忠,再加一个政务方面的专家裴宣。而且三人武艺上都还不差。这样的配合,郑智才能放心。

以后这山东河北的盛事,郑智自然要参与一番,这二龙山便是郑智心中的桥头堡了。

“谨遵哥哥命令!”四人上前行礼,对于郑智的安排,四人此时自然没有二话。

裴宣之前打斗上并不出彩,接了郑智的吩咐,这政务上便正是用武之地,收拢一起,三百多好喽啰,裴宣左右询问一番,登记姓名,把喽啰们打乱重新编制一下,一人了点压惊银两。

又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也算稍稍安抚了众人,事情慢慢便趋于平静。

第二天大早,郑智带着鲁达史进众人便又往渭州回去。

众人实在已经疲惫不堪,如此赶路,接着一番打斗,又接着赶路,这种疲惫,似乎比行军还要累。

官道之上,马匹并不疾驰,而是随步慢慢往前。

官道上似乎行人多了起来,特别是官差,都是往西北而去的,大多都是两三个官差押解着一个脸上刺字的犯人。

更是时不时能碰到一队官差押解着一队木枷锁链囚犯赶路的队伍。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路之上这么多囚犯往西北去?”史进轻轻催动一下马匹,马匹迈了几个大步来到郑智身边。

“是啊,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洒家也是不明白。”就在郑智身边的鲁达也是问道。

“你们是不记得童相公与刘老将军的说过的话语了。这些人只怕是各个道路州府送往西北修堡寨的。”郑智心如明镜,显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来的路上没有看到,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是。

“原来是这样,童相公真是好手段啊,河北东路的犯人都调往西北了。”史进不免有些感慨。

不只是史进感慨,便是郑智也有些感慨,之前以为这北宋已经病入膏肓了,实在也是郑智先入为主的想法,即便是这就要亡国的北宋,动员起国家力量,依旧还是这么有力的。想来童贯更是押送着大量的银钱物资正在往西北去。

“是啊,童相公好手段,只怕整个大宋牢狱里的壮丁都在往西北去的路上了。”郑智看了看官道前后,心中还有些许高兴,一场战争的胜利,绝对不是只靠将士勇武就能成功的。

此时林冲却是一脸阴郁,也打马几步走到郑智旁边,道:“却是不知多少冤假错案,多少蒙冤的好人。”

林冲受了这样一番劫难,自然心中想法与旁人不一样,更多的是同情这些往西北的囚犯。

郑智回头看了一眼林冲,慢慢开口道:“林教头,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圣人?”

林冲一脸不解地看向郑智,回答:“哥哥,你说的是孔圣人?”

“呵呵……孔圣人?那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救苦救难的菩萨?”郑智显然知道林冲没有听明白自己的问话,便又换了个方式再说一句。

“菩萨?”林冲重复了一句,心中也在思考,神佛之事,信徒自然百般笃定,习武之人自然少了些敬畏,却是要问神佛到底有没有,林冲实在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思虑一番,林冲又道:“哥哥,菩萨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想来应该可能是有的。”

林冲一个古人,即便习武杀人,对于神佛之事,也还是保留了一丝的敬畏,也不敢直说没有,只说应该可能是有的。

郑智哈哈一笑,道:“满天神佛,自然是有的。只是这菩萨不在别处,只在人心中,每个人都是菩萨,每个人都是自己救苦救难的菩萨,如果自己都保佑不了自己,指望别人来保佑?岂不是笑话。”

说完这番话语,郑智也不再多言,自顾自打马往前。

林冲听言又是陷入了一番思虑,郑智也是知道,这一番话语,尽管改变不了林冲已经生定的性格。

不过应该是能改变林冲对一些事情的思维模式的,悲天悯人,自然没错,这也是做人的最基本良知所在。却是也要知道自己有多少能力,能怜悯多少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话语连在一起,便是为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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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万军之将

往西不过两三百里,周通便上了桃花山,众人继续赶路。此番回程,怎么也不如来的时候走得快了。

好在这一场大范围的春雨已经过去,春暖花开,阳光明媚,路边景色正是怡人。

只是这怡人景色里,总有一波一波的囚犯,实在有些煞风景。

紧赶慢赶也是赶,又得二十几日,郑智一众终于回了渭州。

刚一到家,便有经略府的书吏上门来寻。

“郑都总,你终于是回来了。”书吏见到郑智,大礼拜下,第一句话便带着一股急切。

“何事如此着急?”郑智手中还拿着丫鬟递上来的擦脸布巾。

“相公与童经略等候都总几日了,快快去经略衙门里拜见。”书吏面色着急说道。

“童经略?童经略怎么回来得如此之快?”郑智连忙放下手中的布巾问道,小种相公在渭州倒是正常事情,却是郑智没有想到童贯也在渭州。

本以为童贯要在东京盘桓些日子,却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在经略府等候自己几日。

“童相公来了几日了,与相公商议了什么事情,便一直在等候都总。都总快随在下去见过。”这书吏倒是忠于公事,连连催促郑智。

郑智自然也赶紧动身往经略府去。

“拜见童经略相公,拜见种经略相公。”郑智入得经略府后堂,两人已经安坐在前,一一拜见。

一位是西北两省省委书记以及两省军区司令,一位是边关两市市委书记以及两市军区司令,两人官职上倒是真有共同之处。

“郑智,你倒是回来了,本经略此番有大事要你去做。”自称本经略的自然就是童贯了,种师道一般多自称为某。

“单凭童经略相公吩咐。”郑智虽然一路辛劳刚回来,大概事情也没有弄清楚,却是这忠心之意还是要表达的。

种师道倒是不多言,直接从后面条案之上取来一个巨大卷轴。旁边两个书吏上来帮忙,直接摊开在地上。

摊开之后,两个书吏却是自觉退了出去。房中只留郑智、童贯、种师道三人。

此时童贯却是不顾身份,直接趴在了地上,伸手指向一处道:“在此处筑城!”

郑智打眼看向地图,看了许久,才问:“相公是何打算?”

“本经略与小种经略商议多时,此处山中多生羌居住,往北是西夏西寿保泰军司,党项要往南,这里也是要道,此处筑城,便能挡住党项南下一大要道。”童贯说话之间,竟然还有些许激动,可见这个想法在他心中的地位。

“此城若成了,进可攻退可守,若要攻之,便能急兵而出,若要守之,西寿保泰羌人莫能南下。”种师道也是出言解释,如今宋夏基本已经撕破脸面,必然要步步紧***到西夏之墙角,哪里还能有什么余地。

两位相公一唱一和,郑智当然也听得大概意思,再看地图上的位置,并没有标准名称,南是秦凤路西安州与会州交界,北边就是西寿保泰军司,东西各是杀牛岭与柔狼山。

光看童贯指的位置,郑智也不知道在哪,想来也是早有人探明的地方。

两位相公说完话语,眼神看向郑智,显然也是轮到郑智说话了:“此处筑城,党项人必然不允!”

“不允如何?此番等你回来,便是让你去筑城,大兵屯与此处,且看羌人敢不敢开战!”童贯语气陡然抬高不少,这意思就是要与羌人来硬的,此番两国备战,童贯也是料订西夏也没有准备妥当。

即便爆局部大战,也要筑就此城。童贯心中已经打定,更是对郑智充满信心,有郑智在,那便能筑好城池。

郑智听到要自己去建造城池,心中实在没底,两辈子就没有干过这事情,牛棚都没有搭过,哪里会筑城。

“禀相公,末将上阵杀敌自然不惧,却是这筑城之事,实在不懂……”郑智一脸凝重,这个事情事关重大,可不由得郑智随意表态。

“此事不需担忧,一应技术人等,这几日自然安排妥当,你便负责大局,必要之时,与羌人战事,你可无须上报,一言而决。”童贯此话便是给了郑智极大的信任,也是在打消郑智心中的疑虑。

郑智也是听懂了意思,自己就是去负责此事,还有就是守备工作,主要筑城之事,倒是有专门之人负责的。

“谨遵两位相公之命,末将定当办妥筑城大事!”郑智心中也就有了底气,说到底还是打仗的事情。

“好,调拨渭州全部禁军与你,再从庆州调五千禁军步卒,厢军三千做后勤,征两万配军筑城。限你半年之内,筑好城池。”童贯听得郑智保证,心中更是大喜,似乎筑城之事已经成功了一般。

郑智一边听童贯话语,心中也是连连震惊,以自己一个刚刚上任的渭州兵马都总管,七品的中亮郎,童贯一次**给自己这么多兵马,实在是没有想到,按理说来,也是不合规矩的事情。

却是此事也显出了童贯心中的信任。只是这半年建好一座城池,郑智心中也是忐忑,工程之事,郑智从来没有参与过,更不会知道工期怎么计算,要建多大城池,要多少石头,每天能建造多少,这些事情,郑智是一概不了解的。

好在郑智听到有两万配军筑城,听到两万这个数字,郑智心中倒是轻松了不少,两万劳力盖房子,应该会比较快吧!郑智只能把事情这么简单去想。

“末将必然不负相公重托!”箭在弦上,也就不得不。郑智心中也是在想,半年筑城,难道半年之后,大战将起?

也是郑智所想不差,此番筑城是一,童贯心中更是想与党项人先试一番手脚,看看党项军队到底是个什么水平。郑智便是这党项人的试金石。

城池筑好了,西夏三路军司,从东往西,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卓啰和南军司。便被这一个城池从中分开了,西夏军队要想南下进攻,必然三路军队不能左右呼应。

东西两个军司人马都可以南下,就是这中间西寿保泰军司人马要想南下,这新建城池便是拦路阻碍。那么东西两路必然只能孤军奋战,不得左右呼应。

这也是大局上的战略。

对于郑智而言,此次也是郑智第一回领导这么多人马,正是对郑智能力锻炼的时候。郑智心中也是充满期待,如此一算,郑智也是万军之将。 感谢神秘小馒头、乌龙铁观音、我就爱药师、立恒映月、何处是五位大大的打赏。顺便两本书《莽乾坤》穿越明末天雄军卢象升之孙权谋反清、《大明逍遥攻略》,各位大大若有兴趣自己鉴赏!

第一百零六章 妻有孕,夫出征

第二日点卯,种师道并未到场,只由郑智主持,显然也要做一番战前动员,三千骑兵,全员营内备战,不得离营,不得告假。

种师道自然还有更忙的事情,军备粮草,庆州兵马调动,接收其他道路州府而来的配军,更是把秦凤、熙河兰湟所有牢城配军调拨一空,只为这一件事情。

筹备自然还有些时日,郑智心思却是难以平复,此番而去,便是打仗,要到人家家门口去盖一个阻碍,哪里那么简单,怎么可能不打起来。

真正战阵,实在不是一人勇武便能决定的。这显然不像上次与金甲嵬名的遭遇战,由不得多想,只能鼓起勇气去拼。此番却是大军在握,就是去打仗的,哪里由得郑智心中轻松应对。

回到家中,徐氏正在后院忙碌,带着金翠莲与几个丫鬟,把一床一床的锦被往厢房里收,春雨已过,阳光正好,也是该晒被褥衣裳的时候了。

“官人,今日回来得早啊,日头才刚刚过去。”徐氏满脸笑意上前。

“娘子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满脸笑意都要溢出来了。”郑智见徐氏笑容灿烂,压抑的心思似乎受到了感染,也是笑脸打趣。

“呵呵……今日便当真有是喜事临门了。”徐氏笑意更浓,话语未出就有银铃般的呵呵笑声先出。

“哈哈……什么喜事临门了,让夫人如此高兴?”郑智心中倒不觉得自己家中还能有什么大喜事。也是郑智心中心思重重,如今郑智心中只有一件喜事,便是这仗打赢了,城池建好了。

徐氏笑着还未出口,却是这金翠莲心急口快,上前就道:“官人,是夫人有喜啦。”

“什么?什么有喜了?”郑智显然是听懂了,却是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上辈子三十多岁,老婆都没有一个,更不用说孩子的事情了,这辈子之前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穿越没有了生育能力,此时一听有喜,便是郑智也惊住了。

“怀孕,怀有身孕,夫人肚子里有官人的孩子了。”金翠莲更是心直口快,便是徐氏拦也拦不住。如今金翠莲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了,完全恢复了少女的跳脱,可见徐氏平时对其也是随和的,并未如何严加管教。

“娘子,可是当真?”郑智还有些未回神过来,一脸严肃开口又问。

“相公,当真,大夫说刚两月左右。”徐氏回道,看到自己官人如此模样,徐氏心中反倒更加喜悦。

“哈哈……没想到我郑智也有当父亲的一天,快叫人备酒菜,今日便要大醉一场。夫人,快随我进屋,小心动了胎气。”郑智一边高兴大笑,一边伸手去扶徐氏。怀孕这种事情,在郑智看来,必然是极为重要的,孕妇自然也是虚弱的。

徐氏被郑智架着往厢房里去,哭笑不得,忙开口道:“方才两月,与平常无异,只是稍有呕吐,官人不必如此。”

“怀孕多大事情,哪能与平常无异,娘子要小心一些,平常便在床上躺着就好,一应事情都让旁人去做。”郑智对这种事情还真没有经验,只以为如此才能保证母子平安。

徐氏被郑智架到床上,便又笑了出来:“呵呵,大夫说要多走动些,分娩时候才好生下来。”

此时郑智高兴的劲头方才慢慢平复了一些,听徐氏这般说,方道:“大夫真这样说?”

却也是不怪郑智在这方面没有见识,实在是当了十几年的兵,这方面真是从来没有接触过。

“你见别人家中有身孕的,哪里有每日躺在床中不起身的,自当多走动些,方才身体强健,好生好养。”徐氏只能慢慢解释道。

“哦哦,原来如此,那时候便让小莲多与你一起走动,扶着你才好。”郑智也是觉得大夫的话语有些道理。说完这话,郑智忽然转念又问:“昨日怎么不与我说这喜事,拖到今日才说,教我少高兴了一天。”

“昨日官人刚回来,本已疲惫不堪,又被相公招去了,等官人再回来,却是倒头便睡去了,妾身也没有机会来说。”听得郑智似乎埋怨,徐氏又是一番解释。

徐氏虽然解释,心中却也是感动,有如此一个良人丈夫,心中哪里能不感动。感动之间,竟然还有点点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是这笑中带泪。

郑智听得话语,也是想起昨日自己回来,实在太累,晚饭都没有吃倒头就睡了。再低头去看徐氏,见徐氏含笑之间,泪水还在眼眶之中。郑智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脸色也是一变。

徐氏见郑智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连忙擦去两滴刚刚出来的泪水,笑道:“官人,妾身不是伤心,是开心呢!”

即便徐氏解释了这泪水是因为开心,郑智这表情还是沉重,实在是郑智想着又要出征的事情,妻子刚刚怀孕,自己却是要去打仗,一打就是半年。

说是半年,郑智心中却是也知道,只怕半年也不一定回得来,半年之后更是大战要起,哪里还能让郑智回来。

徐氏见郑智面色依旧阴郁,心中一慌,忙问:“官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无事无事,娘子先休息,我去唤几个兄弟来,今晚便在家中大醉一场,也叫他们都知道,我郑智有后了。”郑智收拾一番心思,本来今日也是要与徐氏说出征打仗的事情的,却是此时怎么也说不出口。

怀胎不过十月,这便已经两月了,还剩下八个月,此番出征,八个月只怕是回不来了。便是自己孩子出生,郑智也知道大概自己是不能在场见证了。

“嗯嗯,官人你自去就是,妾身把这被褥铺一下,今日晒了太阳的被褥,晚间睡起来肯定更加舒适。”徐氏却是闲不住,笑笑说道。刚收进来的被褥,此时又要去铺。似乎这晒了太阳的舒适被褥,便是她那简单的幸福感。

“娘子,你有孕在身,便不要动手了,叫小莲来铺就是。”郑智说完,出门便去唤金翠莲来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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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无情未必真豪杰

晚间中院厅内,自家兄弟觥筹交错,郑智杯盏不停,贺喜之声更是此起彼伏。

“哥哥,洒家与侄儿取个名字,哥哥绰号镇关西,侄儿便叫郑西北,气势不凡,必然是豪杰好汉。”鲁达接着几万老酒,兴起之间,竟然开始给郑智的孩子取起了名字。

“不妥不妥,鲁达哥哥你这名字不妥,哥哥孩儿名字,必然要找个读书人来取,看看圣人典籍之类的,取个文雅的名字才好,将来出将入相,也当人称呼一声相公。”史进不等郑智说话,便否定了鲁达取的名字。

“大郎胡说,哥哥的孩儿,自当领兵出征,读什么鸟书,你看那些东京儒生,酸里酸气有什么好的,郑西北不好,那便郑西夏,以后侄儿一人便把西夏羌人镇住,当是世间大豪杰。”鲁达想到郑西夏这个名字,更是沾沾自喜,觉得这个名字气势更足。

“鲁达哥哥你这胡搅蛮缠,哥哥不过是绰号镇关西,哪里有大名这么取的,好教别人笑话了去,大名自当讲究,师傅,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史进自己说完,却是怕鲁达又来争,还拉王进来当助力。

王进却是没有开言,转头去看郑智。鲁达与史进也往郑智看来,似乎等候郑智这个裁判来裁决到底该怎么取名字。林冲也是转头来看郑智,也是想知道郑智对于取名的事情怎么个想法。

郑智今日虽然老酒喝了不少,却是心思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对于取名字的事情,郑智也未多想,是儿是女都不知道,此时也便懒得多想。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郑智开口道:“便是要出征了。”

众人当然知道要出征了,却是郑智说了这句话,此时才把出征的事情与孩子的事情连到一起去想。

“官人不必在意,半年而已,赶得到的。”王进出言宽慰。

“半年回不来!”郑智看了看王进又道。

众人一脸疑惑看向郑智,半年回不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倒是王进听懂了含义,又道:“党项人不过尔尔,一战鼎定,自然就回来了,多个两月也正好。”

这话便是真正安慰了,真要与西夏决战,两个月?谁敢作这个保证。胜败都是两说,时间哪里还能有定数。

“也罢,便把羌人狗头当我孩儿来这个世上的大礼!”郑智也不知是心思真的畅通了,还是只当无奈。

“是极是极,洒家也多杀几个与侄儿庆贺。”鲁达第一个便出来认同了郑智这么一句话。

用人头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做贺礼,从古至今倒是不知道有没有过这种事情。

众人又再豪饮吃酒。

身旁伺候酒菜的丫鬟帮几人斟满酒杯,随后直往后宅奔去,刚入后宅便碰到了金翠莲,中院厅内的那番话语自然也就说与了金翠莲听。

金翠莲一听,脸色阴沉,转身又往厢房里去。

酒意正好,宴席也散。

郑智送走林冲,与另外几人分别,自己往内院而去。

刚一入得院门,金翠莲便在门口内站着等候。

“怎么了?”郑智看得金翠莲眼神直勾勾看着自己,问上一句。

“官人,你能不能去与相公说说,让官人在渭州谋个其他差事?”金翠莲说到此处,便是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滴落下来。

郑智哪里还不知道出征的事情显然是已经让这小女生知道了。

轻轻一叹气,郑智抬手摸了一把额头,扫去一些酒意,缓缓开口道:“出征的事情小种相公也做不了主!”

郑智也只能找借口来推脱了。

“那谁能做主?那个东京来的童相公能做主?”金翠莲已经起了性子了,已经不管不顾了,已经生气了。不仅是为了夫人,更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一份担忧。

郑智没有想到这小女生竟然不依不饶起来,郑智实在没有勇气面对这小女生的眼神,男人心中的柔软便是如此,可以面对尸山血海,却是面对不了女人泪眼婆娑。

无情未必真豪杰!

“童相公不会应允的,此事无奈,也是无法。”郑智只能接着这个借口说下去,却是怎么也不能说是自己心中也想要出征去打仗。

乱世无权,拿什么守护此时拥有的这一切。

“官人就不能不当官了?不当那什么中亮郎,也不当兵马都总管,就当渭州的郑官人,好不好?”金翠莲话语间尽是激动,说道最后那一句好不好,却是请求。

郑智抬手又抹了一把脸,郑智招架不住了,面对强梁盗匪,面对金甲嵬名,郑智从来都是一往直前,此时面对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郑智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夜半三更不去睡觉,在这里说些什么话,睡觉去。”郑智抬腿就走,语气狠厉,便是呵斥。

金翠莲看着郑智的背影,哭道:“官人,夫人只是以泪洗面,却是不说,只有奴来说了,你就不能看在夫人与腹中孩儿的份上,听奴一言吗?”

郑智头也不回,直往厢房走去,却是不知此时郑智是个什么神情,是个什么心思。

入得房内,徐氏面色如常,只是那红红的眼眶显出了刚才的以泪洗面。

郑智自然看得真切,却是转过双目,不再仔细去观瞧,走过去坐在床沿。

“官人,妾去给你打水来。”徐氏努力装作一个没事人一般,往门外走去。

郑智手往空中一抬,开口道:“唤个丫鬟打水就是,娘子身孕,不得做这些重活。”

徐氏停顿一下脚步,回头努力微微一笑:“今夜妾去打水与官人洗漱。”

说完便就出门去了。

郑智扬了扬头,欲言又止,却是说不出话语去阻止。

徐氏打来热水,端过木盆放在地上,拿起布巾。

郑智伸手去接,接了个空。

徐氏拿着布巾直接往郑智脸上来,便是给郑智擦脸了。

郑智手停在空中,端端坐好,直到徐氏帮自己擦完脸颊,再去给自己脱下马靴。

郑智看着身下给自己洗脚的娘子……

看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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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今晚袭营

渭洲城北,大军要出,将台云集大小官员,台下更是旌旗飘舞随风,铠甲反光熠熠。

人满万漫山遍野。却是这队列整齐的一万人,并不显得多少,不过两百步见方,便是一万士卒与两万配军。

童经略稳坐将台,右边带甲数十,左边数十官翅幞头官帽。

祭台居中,左右皮鼓十数。

祭天地之恩德,佑出征之凯旋。

再拜天子圣明共天、社稷之福与地。

“哥哥,这童相公真是能念叨啊,头前出征可没有这么长的文章要念……”鲁达与郑智骑马站在台下,只等一声令下,拔营出征。却是没有想到童贯这祭文如此冗长,过程如此隆重。

郑智回头看了一眼鲁达,眼神中出了一些警示,示意鲁达不要说话。

郑智倒是不觉得这过程有多少无聊,反倒希望童贯再多念一念,似乎觉得也受到了一种保佑一般。这般的仪式,似乎真能给郑智带来一番平静。

“出征!”童贯一声令下,鼓声不疾不徐,却是声响动天。

郑智也没有什么话语再要多言,该说的,这几日在众人面前已经说了无数遍。两位主官该交代的,郑智也是听得耳朵起了茧子。

将旗一动,郑智便在旗帜后面打马转向,所有人自然紧跟着将旗所向。

出城不远,斥候尽出,快马前探几十里,殿后几十里。

每到日暮,自然安营扎寨,辎重大车围成营寨,斥候巡逻不断。

即便是还在大宋境内行军,郑智依旧严格执行行军的所有条规,更也是自己身为领军大将熟悉军旅的必然之路。

出渭州,进镇戎军府,这段路倒是熟悉,不久请刚刚走过一次。

再往西北,进西安州,便是第一次了。一路堡寨众多,皆是军事堡寨,便是许多堡寨在造型上都如出一辙。看起来并未经过多少设计,也不觉得有多少美感,只有打仗实用唯一标准。

堡寨取名字的方法只有两种,一种是就地名而取,比如寺子岔堡。另外一种自然表达的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又比如宁安寨、定戎寨、绥戎寨。

边光人烟稀少、道路难行,带着步卒与配军,行军更慢。十几日时间,过了西安州定戎寨,再往西北,便要到会州与西安州交界之处了。再往北几十里也就是此行的终点。

地势虽然广阔不少,却是不通人烟,野兽遍地奔走,便是肉眼时常也能看见。

再行几日,远处山势已入眼帘。

远远看着两座山头伴随,郑智开口问一直在身旁的匠吏:“可是那里?”

匠吏看着郑智抬手所指,连连点头:“将军,就是那里,西为柔狼山,东为杀牛岭,筑城之处便是两山相夹之地。”

郑智听言并不欣喜,反倒眉头锁了起来,终于到了地方了,到了地方便是到了战场了。

这匠吏姓朱,大名就叫朱石,名字似乎就有职业含义。正是筑城的专业负责,丈量设计指挥皆是他。却是这个朱石虽然经验吩咐,也并未真正筑过城,小堡寨倒是参与建设过不少。

不过这建筑之事,本是相通,城池与堡寨更是相通。

望山跑死马,总是有道理,郑智看着远处的山头,越来越近,却是走了三个时辰,才看到山林。

西北山林不比南方,也是气候原因,南方森林多是植被茂盛,枝叶高大之间遮天蔽日,越往南越是如此。

西北山林,本就植被稀疏不少,若有参天大树,必然左右植被稀少。与气候,雨水都有相关。

日头就要沉下,又是一日行军赶路。

“此地如何?”关于筑城的实际位置,郑智其实也无人能来商量,也无具体指示,唯有朱石能问。也只有郑智自己决定。

“将军,此地甚好,山道而出,便是此处必经,又得左右广阔,只是还有一事要明,方能笃定。”朱石拱手回答,这些时日,朱石一直跟在郑智身边听候。

“何事要明?”郑智今日眉头一直紧锁,心中只有一个词语,便是筑城。

“掘地找水。”朱石显然经验十足,倒是配得上这次筑城大任。

郑智听言也不觉得麻烦,就这一言,郑智便知道这朱石实在有几把刷子。

“今夜就此扎营,今夜便掘地找水。”郑智实在不想拖延,万事都要紧迫,西北缺水,筑城之地,必然是有水之地。

朱石更是不敢怠慢,告退出门。

晚间夜不收斥候、各处明哨暗哨尽出,已经到了战场了。

枕戈待旦,所有人皆是如此,郑智穿着厚甲,头枕长枪而眠。梦里都是吹角连营、金戈铁马,一夜醒来几次。

第一次真正准备打一场大仗,第一次让郑智如此辗转反侧。

“将军将军,你快来看,出水了……”朱石无眠,按照自己经验带人掘地一夜,终究还是出水了。

日头才刚出来,朝霞一片赤红,浅睡的郑智惊醒而起,抄起长枪,奔出了营帐。

几十人掘地一夜,终于出水了,郑智站在井边,表情上只过一丝微笑。

筑城之前的准备工作自然开始了,大量配军开始伐木。

此时伐木并非为了筑城,而是要先建造大营栅栏,先要有一座坚实的军营,才能保证一切后续问题。大营却还不能建在筑城之处,还要往前,把筑城之地放在营后护着。

昨夜带着任务出去的斥候队伍也回来了。

“将军,有生羌,柔狼山后,大部落。”斥候禀告。党项贵族不再游牧,却是党项人大多已然游牧。这横山之地,便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分界。

“多少人?”郑智昨夜派人出去,便是有这担心,党项人只有一山之隔,要想多争取时间,自然便要动手。能拖一时是一时,但是郑智也知道,终归还是要战的。

“实数不算,五千往一万之内。”斥候回答。

郑智沉默片刻,再问:“带甲青壮者,三千往五千?”

“将军明辨,估数不差。”西军老练的斥候,自然对党项人了若指掌,郑智这一问,也算问对人了。游牧民族,十二三便能拿刀上马打仗,生活贫瘠,三十多岁青壮一过,多快凋零而去。所以部落带甲,按照半数来算,虽然多算了些,但也是正常。

“再多派斥候,今晚袭营。”郑智并未做什么细想斗争,似乎合该如此,好似进入了一种状态,只有你死我活。无关乎人心残酷,但也着实残酷。

第一百零九章 某不读书

从两个山头之下,沿着山间荒草丛生的难辨小道,三千骑士,五千步卒,便进了西夏境内。

过了山头,便是平坦之地,即便是春天,草地也并不肥美,至少与郑智上辈子看到过的蒙古草原相比,这草地实在贫瘠。

星火点点,并未照亮多少地方,在这东落的月色之下,远处能看清连绵营帐,用营帐这个词倒是不妥,更像郑智看过的蒙古包。

健马嘴巴多衔枚,不出一点嘶喊。

五千步卒四面慢慢合围。

三千骑士已经站好队列,只等冲锋的号角。只等步卒合围之势成型。

郑智骑马于头前,心中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去想那远处是不是有多少欢歌笑语,子女承欢。

却是怎么能不多想,人非草木,铁石心肠是不是存在郑智不知道,但是郑智两世为人,必然不说那铁石之心。

“哥哥,令骑来报,各自就位了。”史进轻轻打马过来禀报。

郑智回头看看这三千老练精锐,没有一人心生一丝怜悯与不忍,皆是面色严正安抚着马匹。

是啊,这些老卒,厮杀是本分,也是职业之精神。不知他们以前有没有过怜悯与不忍,却是此时必然不会再有了。

“驾!”郑智转过头,脑中这些念想收起,一声大喝,打马飞驰而去。

三千马蹄,足以震动大地,更能响彻云霄。

远处喊叫声起,灯火更是接连燃起,四处忙乱的人影更是慢慢清晰可见。

三里之地,健马飞驰,不过片刻。

栅栏木门就在眼前,郑智轻收一些马,口中大喊:“撞上去!”

左右各出十几快马,毫不犹豫直冲栅栏木门。

健马见到阻碍,自然想停,却是这背上的主人依旧不断奋力抽打马背,只因将军有令,撞上去!

人仰马翻不止,栅栏木门实在挡不住如此冲击,倒落在地。

倒地的汉子即便断手断脚,也赶紧爬到一旁让路,却是这三千铁骑洪流不过几十步就到。

刚入寨门,一员党项大汉骑马持枪直奔郑智来迎,身后还有临时组织起来的几十汉子。

这些人口中大喊大叫着听不懂的语言,各式各样的兵器,大多未着甲胄,坐下马匹度更是非常。党项好马,也是有名的健马。

战事已起,外围五千步卒快步合围杀来,人人双腿狂奔不止,军令如山,定然要赶紧合围起来,不能走了羌人一个。

“死!”郑智铁枪往前横扫,无招无试,只有大力与急。

对冲之下,落马便死。

刚刚扫倒两人,那领头羌人长枪往郑智刺来,口中大喝出声,似是喝骂,似是鼓气。

郑智长枪一挑,把这刺来的长枪挑到一边,健马依旧飞驰,郑智顺势一横枪尾。

枪尾带着马匹的急击在这汉子腹部。汉子飞出,滚落到一旁远处。

前方羌人越来越多,直有数百,便是手持匕餐刀者,也出来迎敌。可见保卫家园之勇气。

可惜勇气并不能改变什么,面对这些厚甲长枪骑士,面对这些西军精锐士卒,用肉躯上去,便是只能血泊倒地。

前方有一处最大的帐房,任谁也能知道那里便是部落中心之地。

三千骑士直奔而去,沿路厮杀,没有一点阻碍。

帐房前面也聚集了上百党项,有人骑马迎战,有人只用双腿狂奔。

鲁达宝刀无敌,便是这拿刀的手臂有被鲜血染湿。

史进林冲手中长枪更是杀人无数,并不比郑智的长枪少饮血。

孙胜更是一直在郑智头前,刚才撞门之时,他便是一员,此时不知抢了哪里的马,又追了上来。

少年盖毅,一直跟在史进身后,刚一接敌时候,还是一脸紧张,此时长枪只顾猛刺,也不管刺杀是否落空,双眼已经血红,这是第一次上阵的那种血性疯狂,并无一丝理智在脑中。

百来号羌人,哪里够这些西北军汉厮杀,片刻便剩不下多少。

那最大的帐房里此时奔出不少人,为一个须都白了,皮甲在身,却也拿着弯刀上前,后面跟着十几个党项老幼汉子,俱是穿着皮甲。

“宋狗,不得好死!”这领头白老汉尽然开口说出了一句宋语。这也是郑智今晚入营听到的党项人第一句宋语。虽然口音有些怪异,却是听得分明。语气更有无限的愤怒与悲切。

郑智瞬间冲将上来,马匹急止,回头吩咐一句:“鲁达继续。”

营指挥使鲁达马不停蹄带士卒往别处再杀,只留孙胜带着百十亲兵随郑智停在此处。

“两军交战,不得不战。留你个体面。”郑智手中长枪往前指着,表情却是凶狠非常。这老汉显然就是这部落的领,留个体面,便是让他自刎。

整个部落的羌人早已经是一锅乱粥,在这三千铁骑左右冲杀之间,哪里还有多少有力反抗。更有许多党项人已经打马外逃。

却是五千步卒,长枪如林已经逼来,哪里还有路逃。

“我与你这宋狗拼了。”这老汉双眼已经泣血,提着弯刀直冲上来,身后十几个老幼男子,紧跟在后。

郑智两眼一闭,口中坚定一语:“射!”

头前袭营,取强弩来射反倒浪费了时间,此时却是掏出强弩,脚踩上弦,平端强弩,直接便射。军阵远射,多是抛射,此时却是平射。

羽箭入体,自然血花飞溅,如此近的距离,羽箭透过皮甲,直接横穿身体。

党项老汉与头前五六人身如刺猬,后面还有七八人,抱着地上的尸大喊。

郑智似乎也有不忍,竟低下了头,这便是人伦惨剧了,这十几个老幼羌人男子显然是一家子弟。

低下头的郑智久久不出再射的命令。

“住手,住手!”又是宋人汉话从前面传来,却是尖锐的女音。

郑智抬头看去,这营帐之内,又出来七八个老幼女子,头前一个年轻女子边跑边喊。

其余女子都往地上尸体处奔去,只有这开口说汉话的少女直奔郑智而来。

“住手住手,你们胜了,你们已经胜了,还要怎样?”这少女已经奔到近前,一身打扮,半宋半羌,里边宋人罗裙,外边羌人裘衣,头饰也似宋人云髻,头上配饰更是宋人式样。

郑智看向这泪眼婆娑的少女,沉默片刻,慢慢开口:“你家部落,今日屠光。你与家人一处吧,也体面一些。”

“为何要如此啊……为何啊……我们做错了什么……难道你不读书吗?宋人书中的仁义呢?为何如此?为何……”少女大声嘶吼着只问为何,声嘶力竭。

“某不读书,宋夏多年大战,你们部落不出兵吗?没杀过宋人吗?”郑智语气陡然大涨,这句话,也是郑智自己心中的救赎。

“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的族人?”少女忽然收住了声嘶力竭的呼喊,语气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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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鲁达,你说杀还是不杀?

“放不过!”郑智眼神紧盯着马前的少女,依旧与这少女说话,丝毫没有了入寨之前的果决,与这少女的话语,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心中的那一丝怜悯,告慰自己心中的那一份现代文明的人性。

等到郑智再开口下令之时,就是内心纠缠的完结,是抛弃许多的开始。

“你想要什么?你想得到什么?给你就是了,留我族人一条活路吧。”少女看着郑智的眼神,听着郑智那一句放不过,再听着四周的惨叫哀嚎呼喊,气势忽然萎靡了下去,言语中竟然是请求。

话语一完,少女后面七八个党项男人忽然对着少女大声呼呵起来,手中利刃已经在手。

少女连忙回头张开两手,像是阻拦,阻拦这些男子上前,口中也是一大串的党项言语。

郑智知道这几个党项人是要拼命了,轻轻一抬手,后面军汉全部端起强弩。

少女转头又用汉话大叫:“住手住手……我米擒氏一族,传承几百年,就剩下这些人了,求你们放一条生路吧!”

说完少女已经跪在郑智马前。米擒氏,唐后党项八大氏族之一,如今到了北宋,就剩下这不到万余人口。只有拓跋氏一直一家独大,党项皇族李氏,就是拓跋氏。

郑智抬起的手,却是始终放不下来。

看着眼前这少女,几次想挥下来的手臂,只是在空中震了几下,依旧还在原处。

“把你剩余族人全部聚集在此,听候落。”郑智说完打马转头,进了人群。

少女听言,瘫软在地,嘤嘤而泣。

郑智进了亲兵部曲人群,开口道:“传令各部停战。紧围所有营帐,不得走脱一人。”

郑智下令了,心中的纠缠完结了,想抛弃的那些许多,依旧还是没有抛弃掉。也许是因为那少女,也许只是郑智内心自我纠缠的结果。

郑智打马慢慢往寨门处走去,依旧还有羌人汉子持利器来杀,却是这三个五个的,自然是自寻死路。

满地皆是尸体,郑智心中知道,这米擒部落,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了。

快到寨门,郑智驻马回头,看着远处中心大帐之前的那片空地。

不多久,鲁达也领兵过来汇合。

“哥哥,不杀了?”鲁达头前便问。

“鲁达,你说杀还是不杀?”郑智没有回答,反问一句。

“哥哥说杀便杀,哥哥说不杀,那就不杀了。”鲁达浑人,哪里有郑智心中那些纠缠。

“哥哥,筑城之事,走不得风声,若是让羌狗知道,必然大兵来攻,这些人该怎么处置才好?”史进显然知道今日这事情目的,已经在为郑智担心起来。

“迟早是要知道的,筑城这么大的事情,哪里瞒得住。”郑智自我安慰道。虽然如此说一句,但是心中也在思量,到底该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能瞒一日,肯定要多瞒一日。

“哥哥,此当有两全之策!”林冲也是凑上前开口,林冲心思向来更加柔软。

郑智并不答话,只盯着远处慢慢聚到一起的羌人,越聚越多,越多,哭泣嘶号越甚。

远远还能看见那个少女忙碌的身影,四处奔走着,看看这人伤势,安慰那人悲恸……

郑智看到的是一股坚韧,真正的坚韧。就像那日德月楼中,许多阵亡西军家中妇孺一样的坚韧,更加坚韧。

“命庆州兵搜查所有地方,不可放过一人。”郑智下令之后,慢慢打马向前,又往那中心大帐去。

走到近处,争吵之声传出,一个女子尖锐的话语,一群男子悲愤的声音。一个女子与一群男子的争吵。女子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男子们话语慢慢低声,慢慢静默。

即便郑智听不懂,却也是知道他们大概在争吵些什么。男人们要拼命,那个少女拼命阻拦。至于这阻拦的理由当然有好多,部族存续,想来就是最大的理由。

对于一个少女,能在这种争吵中获胜,郑智心中有些惊讶与佩服。

郑智带着众人已经走近,少女也是迎了上来。

“米擒一族剩余的人皆在此处了,请高抬贵手,放我族人一条生路。”少女不再哭泣,沉着得就像一个马上的郑智一样。

“那人可是你的父亲?”郑智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个老汉,身上插满了羽箭。

“正是我父,更是这米擒一族的头领。”少女似乎不敢回头再去看那老汉,努力忍着泪水答话。

“如此深仇大恨,却是怎么能消解得了。”郑智似是感慨,实际是问话,这问话也包含了接下来事情的解决办法。

“我父亲,米擒阿泰,他年轻时是党项最勇猛的勇士,战死沙场,正是最好归宿,比在牙床病痛而死更加荣耀。”少女边说边擦着泪水,语气越来越平稳,似乎也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说法,这个借口似乎真能麻痹自己。

“党项最勇猛的勇士,好!年轻时候想来也是杀了我西军不少勇士,此番算死得其所。”郑智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这么去想,这个借口最好,没有仇恨,似乎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是可以的。

不断有羌人被士卒们从各处赶过来,当然也还有许多被搜查到,当场斩杀的。

“十岁以上男子,去那边!”郑智往右边一处空地指了一下,对马下少女说道。

少女慢慢起身,听到这句话,全身力气似乎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抽走了。少女当然听说过一件事情,北方草原部族战争,男孩只要有车轮高,便会被胜利者全部斩杀。只留女人与不足车轮高的男孩。

少女似乎只能逆来顺受了,游牧部族,似乎永远只屈服于武力。或者又是在想,只要还有男孩,米擒一族便还在。

偌大一个万人部落,此时似乎便是这个少女是主人,少女拖着全身无力是身躯,指挥着族人分出了两群,一群女人孩子,一群十岁以上的男性。

即便所有人眼中俱是愤怒,面对围着强弩羽箭,依然慢慢挪动着身体。

“全部绑起来。”郑智指着右边不过两千的人群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要死,不要死。。。

“你不能杀我的族人,你已经胜利了,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少女冲到郑智面前。似乎知道了结局一般,即使心中给了自己无数的借口,却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中的男人就这么被屠杀。

“某不要胜利,只要臣服,不臣服者死!”郑智似乎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这句话说得冠冕堂皇,更是郑智自己认为说得过去的理由了,似乎说得过去吧。

少女听懂了郑智的话语,回身又往自己族人跑去。

郑智看着孩子们惊吓的眼神,看着男人们愤怒的目光,看着妇女们悲痛的神情。

此时郑智不再低头,用眼光扫视众人,但凡能看到的目光,郑智都一一对视过去。

少女拖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断往前。

少年挣扎着往后退,口中大喊大叫。

少女拖不过这少年的力气,两人僵持着!

两人对喊,大叫,嘶吼,痛哭。

少女突然扬起手臂,手掌打在少年的脸颊上,便是远处的郑智都能听见那一声清脆。

郑智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两人。

又是一声清脆,连续几声清脆。

少女用力过猛,跌倒在地。少年也是瘫软在地上。

少女再次站起来,再去拖那少年。

此时那少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脚步轻浮随着少女的拖拽。

“此女……”郑智看着这一切,忽然开口,只是这话只说了一半。

“哥哥,此女怎么了?”鲁达口快接话。

“唉……此女不凡啊!”郑智叹气道。

“哥哥,洒家听说党项女人都厉害,原来还有个小梁太后,听说每次羌狗南下寇关,都是那个什么小梁太后指使的,也不知真假。”战事收尾了,鲁达已经有心情说些轶事。

少女拖着少年已经到了近前,又把这失魂落魄的少年按在地上。

少年似乎完全没有了什么反应,任由少女摆布着,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是我米擒部族新任的头领族长米擒真务,党项米擒一族从此臣服与你!”少女说出的臣服不卑不亢,只是微微地下了那梳着宋人云髻的头颅。

那趴跪在地的少年,似乎也能懂宋语,听到臣服二字,原本瘫软的身体突然一震,全身紧绷得不住颤抖。

郑智打眼去看地上颤抖的少年,只见少年也抬头看向自己,凶光毕露看向郑智。

趴跪的身躯却是没有起来。

郑智看着毕露的凶光,手中长枪往旁边一放,鲁达接过郑智递过来的长枪。

从马上下来的郑智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少年身边。

少年依然盯着郑智。

突然郑智手中的马鞭奋力挥了下来。

马鞭重重抽在少年的面庞之上,更抽在那仇恨的眼光之中,鲜血渗透而出。

“我跟你拼了!”少年终于忍不住了,不论姐姐与自己说了什么,不论什么部落氏族延续,此时的屈辱叫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还能忍受。

少年米擒真务一跃而起,张开双手直奔郑智掐去,他要掐死这个仇人,他要掐死这个刽子手,他要掐死郑智。

鲁达史进十几人全部下马上来。

郑智只是挥手拦住众人,抬腿往前直踹。少年向后飞出几步。

“不要,不要打我弟弟。”少女对于突然的变故反应过来,见自己弟弟被重重击倒在地,急忙上前来救。

却是哪里能救得了,早有军汉上前拦住了少女。

少年重重摔在地上,费力喘着粗气,更有奋力爬了起来,口中已是鲜血,话语也说不顺畅:“咳……咳……杀你……”

少年一边咳嗽一面往郑智再来。

郑智看着奔来的少年,只是微微一让便躲过了少年挥过来的双拳,伸腿绊了一下,少年米擒又摔倒在地。

“想死!那便让你们一族全部去死!”

地上的少年再也爬不起来了,郑智的马鞭不断抽打着少年的身躯。

身边有一头狼,满是仇恨的狼。要么用皮鞭驯化它看家护院,要么直接用刀枪宰了,还有一顿好肉。

郑智心中明白这个道理,不论怎么用借口与理由去说服自己,却也要面对现实。你死我活的现实,即便要改变你死我活的局面,也是残忍的过程。

“不要死,不要死……”少女哭喊着,挣扎着。

所有党项人全部躁动不安起来,四周更有张开弓弦的嗡嗡声大作,甲胄撞击的脆响,以及满是宋话的呵斥。

“放她过来!”郑智语气凶戾,手臂依旧奋力挥动抽打着满地打滚的少年。

少女挣脱了军汉用力的手臂,一把扑在少年米擒身上。

郑智手中的马鞭依旧不止,抽打着这少男少女,这对米擒头领家族的姐弟。

少女用党项语对身下的弟弟大喊着,少年只是哭嚎,悲怆……

良久,兴许郑智是累了,收了马鞭,回身上马,打马便走。

今天柔狼山下的夜晚,不再像往日那般宁静,牛羊成群往南去,更有几千匹党项健马。

还有重甲骑士,铁甲步卒。

还有几千被绳子串在一起的党项人。

还有后面熊熊烈火,正在焚烧着那留下来的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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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战马拉车筑城始

郑智打马与三千骑士压在最后。看着前面被绳子串在一起的党项米擒人,心中似乎又想到一个念头。臣服的恶狼,宰杀的恶狼,似乎还有被铁链拴起来的狼。

郑智拉了拉手中的绳子,后面连着绑在马后步行的姐弟两人。

回头看了一眼少男少女两人,心中松了一口大气,似乎如此结局,心中可以接受了。

日头慢慢升起,配军们已经开始工作,有人伐木,有人挖掘壕沟。

手臂粗的树木,去了枝丫,一根一根插在地上,变成了两丈左右的寨墙。

还有大量的木拒马,还有壕沟下的夹头木桩。

一切的一切都在准备一场防守大战。

不到两千的党项男人,用绳子连着双脚,被安插与配军们一起干活,十个配军带一个党项人。

还未成型的营寨,四处都是宋人们的欢歌笑语,因为营寨里到处都在宰羊,今夜人人都能分到一份不小的羊肉大餐。

羊自然还有许多,羊到了郑智手里,便只有一个用途,那便是吃了。寨子里这么多人,还有那每天干重活的配军,羊肉自然是好食物,配军们要是经常能吃到羊肉,必然干活的力气也足,身体强壮,病亡也少。

郑智在营寨内建起了一个小寨子,党项妇孺便被关在里面,妇孺自然与党项男人接触不到,这便是控制这些党项人的手段之一。

“将军,小的简单测绘了两日,图纸画出来了。请将军过目。”朱石捧着刚刚画好的草图禀告。

郑智接过草图,摊开在案上,虽然是草图,却也有好多张,不仅有整体效果图,还有城墙分解图,更有城内各生活办公区的布局图。

“方圆多少?城高多少?城厚多少?”郑智没有心思一一去细看,直接开口问。

“禀将军,二里见方,城高两丈五,城厚约为一丈五。”朱石答道。

“预计多久完工?”郑智问着话语,心中还在构建着城池具体大小,二里见方,也就是边长一千米左右,周长自然是四千米,一平方公里的范围。高两丈五,七米多,后世两层楼的高度。

“按照半年工期计!”朱石显然知道这工期就只有半年,半年两万人,建四千米的城墙。

“一里见方,城高三丈五,厚两丈。工期多长?”郑智心中构建了城池的具体,也有自己心中的想法,新城池并不需要那么大,并不住居民,只作驻军之用,大了也没有必要。但是必须要足够坚固。

朱石听着郑智话语,脑中也在飞快计算着,这本就是他的专业。城池缩小到了原来的四分之一,却是高度被郑智提高到了十米多,厚度也增加了。

“禀将军,三月多,四月内能成。”朱石回答。

“好,多出月余,挖壕沟,能挖多宽便挖多宽,能挖多深便挖多深,你再派人去附近查看,能不能引水入壕沟。”郑智听到自然十分满意,更在想护城河的事情,两山脚下,自然多泉水流下,把泉水都汇聚过来,兴许能成一条不错的护城河。

西北党项人,本就是草原沙漠之人,水是他们难以克服的好阻碍。

“还有一事要禀将军定夺,取石之地小的也勘明,在杀牛岭下,路途却是遥远了些。”朱石心中有想法,却是不敢说。

“着木匠造平板大车。此番得了党项五千多匹好马,拨付三千与你,运送所有东西皆可使用。”郑智知道党项马是多么宝贵的资源,却是如今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即便整个西军可能也不到一万良马,郑智此时也管不得这么多。

有这么多马车运送石头与木材之类,能抵得上几万人工运送的效率。

“多谢将军,此番工期必然大大减少,小的下去安排。”朱石听言大喜,拱手告退。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郑将军能如此大手笔,五千党项良马,就是五千西军铁骑。若是这些良马运到内地,更是能卖出天价,富可敌国。

没想到这郑将军开口就给自己三千匹去运石头,几月下来高强度劳作,这些良马也不知多少能坚持下来。

见郑智挥手打自己下去,朱石更是听言连忙告退往帐外走,生怕这郑将军突然后悔了。

“唤王进与孙胜来。”郑智吩咐身边令兵。

接着拿出纸笔,准备妥当,郑智心中也在构思书信内容。

王进来了,自然被郑智吩咐执笔写信,最近郑智无事也练习一下毛笔,却是时间太少,效果还不太显著。

书信写好,郑智接过来又再看了一遍,吩咐孙胜快马加鞭送往回去。

一份送给在渭州坐镇的童贯,要更多粮草供应,然后禀告一番现在的局面。还有一封信是差人送去二龙山的,把这铁面孔目裴宣召过来。

郑智此时手中军务倒是不多,政务实在繁忙,大到城寨建设,小到一匹马的口粮,更有许许多多的杂事需要调配处理。这些事情让郑智实在有些烦闷,裴宣本就是政务的高手,来了自然能解决郑智许多问题。

虽然知道等到裴宣到这里,至少要三个月,但是这个事情,郑智更有其他考量。便是在这里洗白裴宣的身份,两万配军在此,多裴宣一个正好,正是沙门岛来的配军,谁还能去几千里外的沙门岛调查。

至少表面说得过去,在这西北,郑智身份慢慢水涨船高,表面说得过去,那便是说得过去,这一仗打完,京兆府知府又能拿郑将军如何,何况这知府还是童经略手下的知府。

“再唤鲁达来。”王进写好书信出去了,孙胜带着书信与两匹健马飞奔而出。郑智再吩咐传令兵。

“哥哥唤洒家来有什么事情吩咐?洒家一定妥妥当当,哈哈……”鲁达兴许是打了胜仗,心情格外好,话语都是带笑。

“党项马拨了三千给朱石,余下两千多,先给庆州兵,挑两千人习练马术,此事你来督导办妥。”郑智吩咐鲁达道,鲁达原本就是提辖官,主管的就是练兵事务。

“哥哥,你为何给朱石三千健马?此事不妥啊,小种相公这么多年才积攒三四千匹健马,此番我们得了五千匹健马,何其大的功劳,你怎么能给朱石那货,马到他手上还能是马吗?”鲁达别的没听到,就听到三千匹马给了朱石,给朱石的马用来干嘛,鲁达哪里还能不知道。

“若是城池筑不好,再多的马又有何用。不需多言,你只管做事。”郑智内心总有一种人比马重要的念想。这心思即便郑智自己也不知道,更也说不明白与鲁达去听,直觉告诉郑智,这事情就该这么办。

短时间想练出骑兵,显然是不可能的,骑兵可不是能骑马的士兵便是骑兵,郑智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能有两千多能学会骑马的步卒,兴许以后还真能派上用场。

鲁达听着郑智的语气,也不多言,气呼呼出了营寨与领马匹。

第一百一十三章 米擒真念

“大郎,你说哥哥是不是失心疯了,竟然给朱石那货三千匹马……”鲁达出来大帐,便碰到负责守卫的史进。

“哥哥,郑智哥哥自有打算,你们操心这个作甚。只管听哥哥吩咐就是。”史进可不管这些马如何去用,他心中也没有多少概念。

史进心中没有概念,并不代表鲁达这多年的提辖没有概念,从老种帐下到小种帐下,久经战阵,鲁达比谁都清楚战马的重要,这也是鲁达不能接受用健马去做粗活的主要原因。

“大郎,你懂个甚,你要是西军能再有五千骑兵的用场,你便不说这话语了。”鲁达头一次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郑智哥哥是谋算,哪次出了问题,哥哥你不多管就是了。”史进对郑智有一种直白的信任,他也真懒得去管五千骑士的用场,只觉得郑智做的事情自然就是对的。

“唉……哥哥这般,以后童相公都要怪罪。”鲁达似乎也觉得史进说得有些道理,自从认识了郑智,鲁达事事顺利,似乎这郑智哥哥真有不同凡人见识。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不论西军哪个将领,要是知道这事情,只怕都要扼腕叹息,直骂郑智暴殄天物。

“童相公不是给了哥哥战时决断之权,断然不会怪罪哥哥的。”史进摆摆头道。

“不与你多说,洒家先去领马,非多抢些马匹不可。”鲁达似乎感觉有一种重任在身,即便改变不了现实,那就多抢些来,能护得一匹是一匹。

见鲁达快步而去,史进摇了摇头,心中自然也是不解鲁达的急切。

一切事务有条不紊进行着,各处都在热火朝天。

城池工地正在掘着地基,昨夜羊肉羊汤吃得饱胀的配军,抡起嘴锄,十分卖力,都不需要旁边监督的厢军汉子们吩咐。中间更有党项汉子的身影,这些党项人但凡动作慢了些,必然招来皮鞭毒打。即便监工的军汉没有注意,也有身边配军的汉子拳头交加。

却是这些党项汉子们,手中并无利器,即便是锄头也没有一把,只做着搬运土石的事情。

杀牛岭下斧凿吭哧作响,一块一块的石头搬上马车,慢慢往工地上运着。

工地之上,传来阵阵香味,许多大锅煮着南方来的糯米,这些糯米可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作城池的粘合剂。少量糯米搭配着不远处火窑里烧制的石灰。

工地四处都是匠吏朱石策马狂奔的身影,

中军大帐,米擒氏姐弟站在郑智面前。少女慢慢跪了下去,却是这米擒真务站得笔直,似乎这几日党项人的勇气又回到了这少年身上。

后面军汉上前往少年腿肚子踩了下去,少年一身闷哼扑倒在郑智面前,又被军汉拉起,按跪在地上。

郑智打量着两人,对少女问道:“你唤何名?”

“米擒真念。”少女声音清脆,不似那晚嘶嚎的沙哑。

几乎同一时间,少年米擒爆出声音:“宋狗,你不得好死,自有人来为我部族报仇,屠光你们,屠光你们这些宋狗。”

郑智看了一眼身下狂躁的少年,转头又看少女,洗漱后的少女不似宋人女子的娇柔,反倒有一番飒爽,郑智又道:“真念,倒像宋人的名字。”

少女并不答话,反倒少年似乎想到什么,大喊:“宋狗,你们逃不了的,党项的勇士李仁明会来找你,会来救我姐姐,会杀光你们。哈哈……杀光你们。党项无敌,哈哈……大夏万岁。”

少年似乎认为郑智会对姐姐做些什么,喊得撕心裂肺,却是怎么挣扎也起不了身。

“李仁明?嵬名仁明?”郑智似乎听懂了些什么。

少女听到这个名字,明显全身一震,低头不语。

“哈哈……大夏的勇士,万夫莫当的勇士,宋狗,你怕了吗?你怕死吗?”少年的笑声似乎带着一股复仇的欣喜,也是心中的期盼。

少年话语说完,整个大帐都在大笑,帐里都是郑智身边冲阵的亲兵,这个名字,众人早已经听得耳朵起了茧子,自己与人吹嘘的时候更是说过无数次。

“哈哈……来人掌嘴。”郑智听得也笑起来。

“掌嘴,我来。”此时郑智手下几员大将,就史进在身边,史进负责郑智的护卫,其他人自然在各自部曲奔忙。史进听言,直接上前,巴掌便往少年嘴巴抽打。

“金甲嵬名,那某便等他来,再领略一下党项万夫莫当之勇。”郑智想起那身金甲,倒是骚包非常。

“你……不得……好死……”即便是嘴里鲜血淋漓,少年米擒依旧大喊出声。

少女起身一跃,连忙去挡史进的巴掌:“将军,快停手,我弟弟不懂事,胡言乱语。”

史进收手不急,一巴掌抽在了少女身上,连忙停了手,看向郑智。

“你也在等李仁明?哼哼……那便一起等他就是。”郑智在少女眼中也看出了一份期盼,并不多言,挥手让人把这两人带了下去。

此番叫这姐弟来,本也是为了打听一下党项人的事情,此番似乎有了收获,又是金甲嵬名,郑智显然知道这金甲嵬名武艺不凡,并不在自己之下。

却是郑智哪里会怕,西夏快有百年了,皇族子弟似乎真少了一份赴死的决心。那日的败逃就是明证。

近二三十年来,党项人见到契丹辽人,从不敢大声说话。见到宋人,便拿出了刀枪、露出了獠牙。

唯一一个敢与契丹人叫嚣是西夏小梁太后,小梁太后想要与辽人联盟一起攻宋,被拒绝了,大骂辽人。却是被辽人使节与西夏皇室合谋毒死了,而这小梁太后还是个说党项话的汉人。前二十年的宋夏战阵,全部都是这个战争狂人小梁太后动的,也是讽刺。

至此之后,辽人似乎变成了西夏的宗主一般。

一切归于正轨,营寨建好。后方全力建城池,郑智每日大帐点卯之后,便往工地去视察一番,一切有条不紊,进度更是比郑智想象的更快,功劳自然在健马上。

就这样平静又过了十几日,孙胜从渭州回来了,带来更多的粮草。举国之力准备一战,这些粮草便是大宋还残留的富庶。

“报,紧急军情。”斥候健马飞驰,穿营而入,营内走动的士卒全部避让开来。斥候健马毫不减直奔大帐。 感谢乌龙铁观音、神秘小馒头、55赛、再三拍案、立恒映月,等大大的打赏。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万骑来袭

“米擒部附近,现大量党项士卒。”斥候单膝禀告。

“有多少?都是什么人?”郑智紧皱眉头,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却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不过二十多日,党项人就来了。显然党项人听到消息便是更早,只怕十几日前就收到消息了。

“全部是骑军,数有上万。”这些基本的情况,斥候自然打探清楚。

“甲胄兵器如何?”郑智连忙再问,脑中自然浮现出那日蔚茹河边的场景,一千铁甲党项,战力实在不差。

“铁甲有一两千,其余俱是皮甲。”斥候再答。

郑智听言连连点头,人数倒是不多,二十日出来一万多人,想来党项人也没有做好准备,仓促间边境军府出了一万军队,显然也是极限,不过郑智更知道大军而来,只怕时间也不远了。

西夏士卒精锐与否,郑智已经知道怎么辨别了,甲胄便是区别。

“起号角,击鼓升帐!”郑智脸色一狞,站起身来,开口大喝,心中战意奔腾。

吹角连营,整个大营全部忙碌起来。号角便是战备命令,兵器甲胄全部在身,士卒们都到了之前就布置好的防线。

拒马也摆满了营寨之外,强弩随着寨墙连绵摆好,箭矢不断往前搬运。各处指挥使打马直奔大帐点卯,没有一人敢怠慢,三通鼓后,晚到一刻,便是人头落地。

几十甲胄拜见之后,列队站好。

“羌人来了!两千铁甲骑,八千皮甲骑!”郑智扫视众人,开口第一句只说这个消息。

众人听言,甲胄咔嚓作响,个个站得笔直,眼神紧盯郑智。即便是与郑智最为相熟的几人,也不敢有丝毫其余动作。

“命,斥候全部派出。”郑智直接开始下令。

“遵命!”斥候指挥使上前拱手接令。

“全军所有士卒不得离开岗位”

“遵命!”众将答话。

“羌人全部绑扎好放在内寨看押,由配军看管,不得有误。另配军兵器全部配到士卒手中,战时听候调用。”

“遵命!”配军厢指挥使答话。配军两万编为一厢,按理说厢指挥使比郑智级别更高,却是身份差了太多。

“厢军造饭后勤,搬运箭矢,救治伤员,不得差池!”

“遵命!”厢军指挥使答话。

“命,所有军将,枕戈待旦,闻鼓即聚,不得有误。”郑智军令一条一条下,此时防守作战,没有多余安排,只等羌人来攻了。这也是最佳战术,宋军最擅长防守作战,因为器具优良,弓弩数量质量更好,此时营内更是箭矢充裕。

宋夏多年大战,大胜之战,皆是防守。赢了就顺势而攻,再往前多修堡寨,一步一步,便是如此才让西夏节节败退。党项人败退,过得不久更要再来攻,否则生存空间便是更少,却又是败多胜少,如此循环。

党项人没有办法,便想联合辽人一起攻打,辽宋百年和平,自然不允。自己不动手,这辽人却又支持西夏攻宋,每每到战事胶着,辽人又来调停,从中获取不少好处。辽人调停的宋夏和约多次,却也多次撕毁再战。

“谨遵将令!”众将齐声答话,中气十足,声势惊人。

“今夜口令,北美洲问,大洋洲对。”郑智颁布今夜口令,这口令,世界上大概只有郑智自己一人能懂其中意思了。

众将各自回部曲备战。

斥候一队一队来去,有疾驰而出的,有狂奔而回的。

更有伤员往回送来,显然是两方斥候已经生了冲突。距离已经不过二三十里,隔山道而对,斥候更是充斥整个山道,厮杀已然开始。

营内大多老军阵倒是能勉强入睡。却是更多的厢军配军以及郑智自己,一夜难眠。

直到下半夜,斥候伤亡越来越甚,可见厮杀也越来越甚,党项人显然也派出了更多的斥候,两方斥候伤亡惨重。

“传令,斥候都收回来,只留少量绕过敌营去更北处探视,再余一小队监视敌营与山道,其余都归营备战。”郑智下半夜又出命令。

没有必要再让斥候这般损失,西军斥候皆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么拼杀没有必要。敌人已经来了,情况大致也知晓了。只留少量去更远处查探即可,自然也是监视敌人援军的。

天才蒙蒙亮,郑智一夜未眠,毫不显得疲惫,人已经到了大寨之前。

过不得多久,远处山林慢慢出现了大量党项骑兵的身影,越来越多,队列不显得丝毫慌乱,一切井然有序,不急不缓。

即便是郑智也看得来连连点头,也熄灭了心中想趁着敌人阵型不稳掩杀过去的一丝想法。自己手上骑兵三千,去冲一万骑兵,实在不明智,也没有必要冒险。

“把羌人拉上来。”郑智命令再下。心中主意老早就想好。

营外党项人慢慢列阵。

营内的米擒氏党项人全部被押到寨墙之内,贴着寨墙木柱面向外面,郑智却又下令,直接把党项男女老幼全部绑在了寨墙的木柱上。

整个营寨正面,充斥着党项人的哭喊嚎叫。

郑智低头看了看被押在面前的米擒姐弟,开口道:“不知对面来的是不是李仁明。”

“定然是西夏最勇猛的勇士来了,只有他才来得这么快,宋狗,你怕了?你们都要死,今天你们都要死!”米擒真务大喊着,仇恨的目光盯着郑智。

少女米擒连忙想去拉说话的弟弟,却是晚了。

郑智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笑了笑,开口道:“哈哈……看来是宿命,金甲嵬名!”

万余党项骑士列好阵势,打马向前,还未到冲锋的距离,阵型稳定,只是慢慢往前。

郑智眼神四处搜索着,搜索着熟悉的骚包金甲,一万骑士列开阵势,看起来真是漫山遍野。

一箭之地,党项人停马伫立。兵器各式各样,长枪长刀狼牙棒,应有尽有。森然而立,不一语,一股压抑充斥整个战场。

西军汉子们绷紧装好的弓弩,有手弓,更有床弩,床弩才是宋军大杀器,箭矢如同长枪一般。各自准备妥当,随时迎候党项人的冲锋。

郑智也找到了金甲身影,开口道:“把这两人挂在旗杆上。”

身边亲兵上前拉过两人,片刻用麻绳绑得结结实实,送上了寨门两个大旗杆之上。

郑智下的这个命令倒是上辈子电视里学来的,不过电视里大多是汉人被绑在阵前。如今党项人却是被郑智放在阵前当挡箭牌。便是这两姐弟也被郑智绑在了高处。

兴许别人会以为郑智只是想让党项人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脚攻寨子。却是不知郑智其实真正的想法是逼战,逼着党项人攻打。

因为郑智实在没有时间与党项人长时间对峙,只要党项人在寨子外面,筑城之事压根就进行不下去,便是石头也运不回来。郑智更不会带着三千骑士与五千步卒出去与一万骑兵决战,何况敌人的大兵团不久之后也要到了。

有了这一番真正激怒敌人的事情,便能逼着敌人攻寨。来的人还是嵬名仁明,那便更会直接开战了。这就是郑智要的效果,留下这些党项人,总要有些作用。

米擒姐弟绑在高处,也看到了金甲身影。

米擒真务大喊起来,似乎在呼喊着嵬名仁明。

少女只是眼神注视着前方金甲,她心中知道那金甲便是自己要嫁的夫婿,只是少女并未真的见过自己的夫婿,只是一直听人夸奖着,外表俊朗,神勇不凡,大夏之勇士,少女心思中对于夫婿自然多是期盼与无尽的遐想。

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皇族子弟,也是米擒阿泰为了部族展的重要策略,也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米擒真务却是见过嵬名仁明,作为米擒一族的下一代头领,少年米擒与父亲去过多次西夏东京兴庆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来战吧!

郑智双拳紧攥,更是吩咐手下三千骑士全部上马。

忽然见对面那道金甲身影策马往前十几步,郑智不自觉往前也走几步。

那金甲忽然大声呼呵起来,似乎是现了旗杆上绑着的人,只是这营寨之内太过吵杂,俱是党项人哭喊的声音,哪里能听得真切金甲的话语。

旗杆上的少年见到金甲的动作,知道嵬名仁明现了自己,更是激动大喊,只是两人声音各自都听不真切。

对面党项阵前,许多骑士策马左右狂奔呼喊,所有骑士全部躁动起来,紧接着鼓声隆隆而起,急促非常,所有骑士策马而出,直奔郑智大寨而来。

“击鼓!”郑智一声令下,鼓声震天,传遍整个大营。

“王进听令,某出营之后,由你坐中军调度。”郑智又再下令,显然自己准备出营而去。

“遵命!”王进回令,往后面大寨一个土台子奔去,土台垒起一丈多高,能观看整个营寨情况。若是哪里坚持不住,便要派士卒往哪处支援。支援者自然就是厢军三千与两万配军。

党项人已经冲锋起来,西军更是弓弩大作。

郑智翻身上马直往后营奔去,身边三千骑士跟随而去。往后营寨门而出,三千骑士已经出了大寨,往大寨左侧远处奔去。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敌人也开始攻寨,郑智又要用出自己习惯的战术了。只等党项人攻寨胶着,自己便打马冲阵。

头前冲锋的党项骑士,迎着箭雨,人仰马翻不少,却是依旧前仆后继。

党项箭雨也开始往西军营寨挥撒,射倒西军不少,射死绑在寨墙上的党项人更多。似乎对面进攻的党项人并不在意同胞俘虏的生命。

但是这寨门之处,却是没有受到羽箭的攻击,想来是不想伤害旗杆上绑着的两人。

一箭之地不过两三百步,快马冲锋,不过片刻。

却是这郑智战前准备得比较妥帖,寨子之间有大量的木拒马。

箭雨依旧,头前冲锋的党项人开始冒着箭雨下马,想要搬走一些拒马,搬出一条道路。

床弩的巨箭射出,直接穿透一人身体,带着这人身体飞往后面另外一人。只是床弩绞盘实在麻烦,这党项人冲锋的过程中,都不够时间再一箭。只得帮床弩往后拖,让后面厢军士卒攒射。

如此短的距离,如此快的冲锋,两三百步之内,党项人骑士已经横尸遍野,折损上千。

即便如此,党项人依旧前仆后继往前狂奔。寨子正面的拒马终于被清出了一条道路,只是这条道路完全是用肉体来铺就的。

“传令庆州禁军顶上去!”王进对着身旁令兵喊道。这场防守战役,之前便在大帐之内谋划妥当,王进按照节奏,下着命令。

弓弩都在往后撤去,三千厢军在营内攒射,强弩对于穿着皮甲的党项杀伤力十足。

越是如此伤亡惨重,党项人便越是动作快,奋不顾死。

一道壕沟当前,党项士卒没有丝毫犹豫,纵马便跳了下去,马匹被壕沟内的刺桩钉得死死。士卒们弃马往前爬出壕沟依旧奋勇向前。

面目狰狞的党项人已经就在眼前,嘶吼着挥舞兵器往前冲。

若是刚上战阵的人,必然也会被党项人如此悍勇不畏死的表现吓住,却是鲁达这样的西军老卒,似乎见惯了一般。

只见鲁达吐了一口唾沫,原本严肃的表情转向狰狞,手中宝刀已经出鞘,直接来到了寨墙之下。

好在到了近前的党项人不再操弓射箭,实在是几千同胞老幼被绑在寨墙木杆之上,就在眼前,哪里还能射得下手。

郑智率领三千骑士在远处慢慢游荡,却也不离战场太远,注视着战局变化。

党项人第一进攻梯队便上去了五千人,还留五千作为第二波进攻。

此时郑智密切注视着局势,沉着的心气,也知道时候还未到。

爬出壕沟的士卒不少已经到了寨墙面前,有人用长兵器透过缝隙往寨子里面捅杀。有人开始徒手攀爬着两丈高的木头杆子。

鲁达见面前捅来几支长枪,宝刀连连劈出,直接砍断头前的几支长枪,刀锋顺着缝隙砍将出去,却是没有砍刀外面的敌人。

双方瞬间如此对峙了起来。鲁达把宝刀往地上一插,抄起一边的弩弓,上弦加箭,便往外面射去。此时正是党项人弱势的时候,他们暂时没有法子进得寨子。

只是片刻,不少壕沟便被马匹填满起来,后续骑兵直接打马越过不长的壕沟,瞬间便道了寨墙边上。

一幕让郑智大开眼界的情景开始生。

这些党项骑兵到得寨墙近前,竟然直接从马上站起,人便稳稳站在了马背之上。马匹还在奔跑,却是这些党项人依旧在马背上站得稳稳当当。

“好骑术!”郑智不由得一声赞叹,骑马时间久了,便如开车一般,没有人会认为自己车子开得不好。直到真正见到把车子开得出神入化、如臂指使的,过弯都用漂移之人,才明白自己开车技术只算是会。

这些党项人便是如此,竟然能在奔驰的马背上站得稳稳当当,而且全部如此,郑智哪里还能不惊讶。

等到马匹到了寨墙面前。这些党项人竟然从马背上力,一跃而起,直接就已经到了寨墙顶端,稍一攀爬,翻身便跳下了两丈高的寨墙,动作好不拖沓,神乎其技,实在让郑智好好见识了一番。

此时的郑智,只在后悔没有把寨墙立得更高。

一个跳入,还未站起身来,便被刀枪砍刺得血肉模糊。

两个,三个,更多人跳了进来,瞬间便在寨内形成了对峙。尽管人数占优的西军汉子悍勇,也不能立刻把这些进寨的党项人斩杀殆尽。

鲁达是郑智唯一留在寨子里防守的大将,若是有党项高手入寨,鲁达便是这救火队员。

此时的鲁达当真是救火队员,打马左右驰骋,哪里进来的党项人多,鲁达便直奔哪里救火。一柄锐利宝刀,更是大杀四方,没有一合之敌。

即便如此,进来的党项人还是越来越多,厮杀越来越惨烈,禁军步卒们更是奋勇向前,势要把进寨的党项人斩杀殆尽。

进寨的党项士卒更是没有退路,奋勇向前,也要为后面同袍争取更大生存空间。

王进稳坐中军,看着局势变化,党项人不断弃马进寨,心中急切,却是也只能按照郑智事先布置好的步骤令。好在党项人数还是不够,冲锋之时也是折损太多。

忽然局势再变。

许多没有进得了寨子的党项士卒,先是用兵刃砍开许多绑着党项同胞的绳子,许多还活着的米擒男人松了绑,捡起了地上的兵器便往寨子里杀去。

随后便传来许多砍伐木头的声音,党项人正在砍着寨墙的木杆。显然是要拆了一段寨墙,好让后面的骑士直接打马入寨,横冲直撞。

整个战场,充斥着喊杀震天响。

绑在旗杆上的米擒真务更是嚎叫着,一会党项话,一会宋话。满脸憋红,青筋暴跳,声嘶力竭也不止。

少女真念却是一言不,视线看向远方,一会儿盯着正前的那道金甲,一会儿侧脸看向远方的郑智方向。

兴许少女知道,真正的胜负,并不在寨子里,而是那寨子外面的两人。

寨外鼓声再次大作,金甲身边三千皮甲骑兵打马疾驰,直往寨子冲锋而来。金甲身边只剩下两千党项铁甲骑士。

王进见这情形,步伐往前急走几步,大喊:“厢军压上去,快,快去!”

中军土台之上,有令兵奋力摇旗,更有令兵打马便奔,直往厢军阵地去再传令。

寨内更是二通急鼓大作,震天般的狂响。

远处金甲嵬名轻动马匹,慢慢侧身往远处三千宋骑看去,目光慢慢狠厉,心中大喊:来战吧!

金甲心中战意奔腾,手中长枪已经捏出了水渍,他要找回自己的尊严,找回那日丢失的大夏皇族尊严。

第一百一十六章 马蹄狂奔往前

“压上去,冲上去!”王进焦急大喊,长枪已经在手,若不是心中想着郑智的军令,此时已经就到前面去了。

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王进嘶吼着,军将们嘶吼着,鲁达更是疯狂嘶吼。

进了寨子的党项人已经不再往前进攻了,就守在寨墙前面,护着后面砍着寨墙的同袍。

进攻方反而变成了西军士卒们,庆州步卒不断冲击着寨墙,冲击着党项人,谁都知道,寨墙不能倒,寨墙一倒,几千骑兵长驱直入,必然横冲直撞。

再想靠几千步卒,三千厢军,哪里还能挡得住飞奔的铁蹄,再加两万破衣烂衫的配军,又有什么作用呢?

寨子内的党项人慢慢往一处聚集起来,显然是知道只要破了一处寨墙,也就大功告成了。

鲁达看着聚起来的上千党项人,心中狠,左右并无自己熟悉的部下,都是庆州兵。

左右看了看,鲁达拉来一个营指挥使,大喊:“带着你的部下随洒家杀!”

这些庆州禁军步卒,都是种师道这几个月重新挑选训练出来的,老兵新兵都有。却是这个被鲁达拉住的指挥使也是悍勇,只是一点头,便往后面部下大喊:“随我来,都随我来。”

鲁达弃马而下,用一块条布绑了绑拿刀的手,扒开左右士卒,往前冲去。

霎时间,鲁达打头,五百步卒随后,便成了冲锋敢死队一般。

一柄宝刀到处乱砍,一声重甲也是叮咚作响,鲁达在拼命,不管不顾,更不闪躲,只是拼命挥着宝刀往前,砍倒一切阻碍自己向前的敌人。

党项人看着后面打马冲锋的三千骑兵,劈砍寨墙的动作加快不少,手臂粗的木杆断了不少,似乎拆毁一段寨墙的任务就要成功了。

郑智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了一些,眼皮猛跳几下,见着第二波三千骑兵已经到了寨前,开口下令:“林冲听令,带一千骑冲党项轻骑后阵,横冲敌人队列,左右来回凿穿。”

“得令!”林冲拿着铁枪拱手铿锵有力答了一句。

一千西军铁骑打马奔出,就要去横断敌人攻寨的节奏。铁甲骑近战轻骑,必然是占尽上风的,快马往敌阵横冲,必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嵬名仁明看着远处奔出的一千铁骑,心中哪里不知道敌人的打算,左右示意几番,身边两千铁甲呼呵声大作。

只看金甲打马而出,一道洪流飞奔往前,要去截住那准备冲阵的林冲。

郑智哪里会让党项人得逞,大喊一声,身下健马也飞奔起来。身边史进、孙胜随后而出,两千渭州精骑马蹄飞扬,直往金甲侧面而去。

金甲嵬名健马飞驰,却是心中犹豫,若是去截那一千宋军,必然被这两千宋骑攻击侧阵,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转向去迎侧面而来的两千宋骑,前方攻寨的局面肯定会变化得出自己的谋划,变数太大。

本以为这一战,宋军肯定在寨子里死守,嵬名仁明的破敌之策便就如此,只要拆出一小段寨墙,万骑冲阵,宋军必然大败,宋军也一贯如此固守。却是实在没有想到,宋军尽然分出三千铁骑出了寨子,这一变化就让战局陡然而变。

奈何嵬名仁明身边只有两千铁甲骑兵,若是蔚茹河之前,嵬名麾下,铁甲也有近三千。如今只有两千,嵬名仁明心中自信不似以前,哪里还敢分兵。

“败军之将李仁明!”郑智大喊出声。身后两千铁骑跟着大喊,声势震天。

“败军之将李仁明!败军之将李仁明……”

如此声音,金甲转头去看,只见两百步不到的宋骑头前,正是那日与自己大战的种家郑智。

嵬名仁明坐下马匹下意识就转了方向,面目更是狰狞到了极致,大夏皇族的尊严,必然要在种家郑智身上再找回来。

绑在旗杆上的少女真念一脸紧张,紧闭双唇,目光盯着远处两队快要冲到一处的骑兵,心中默默祈祷着,少女心中更多的是憧憬与期盼,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宋人骑兵野战之下能是党项骑兵的对手。

少女似乎见到了希望,胜利的念头在心中慢慢扩散开来,眼中泪水悄然滴落,忽然心中有了一丝丝的欣喜,不知是为大仇即将得报而喜,还是为自己未来夫君以这样英勇的形象出现在面前,来拯救自己部族而欣喜。

少女这份心思,就似后世少女等着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架着七彩祥云来娶自己的那种喜悦。

少年真务已经嘶喊得筋疲力尽,已经嘶喊得头脑缺氧,却是口中依旧时不时爆出哈哈大笑,心中唯有一念,便是报仇雪恨!

不论绑得高高的姐弟两人如何思想,此时整个战场,哪里还有人顾得上他们的反应。两人似乎被人遗忘了一般高高挂着,却又是整个战场看得最清楚明白的观众。

林冲骑队已经入阵,顺着寨墙附近往党项阵中横切而去。瞬间撞倒无数党项轻骑,林冲就在阵头,一杆长枪无人能挡,头前敌人,皆是侧面相对,更让林冲冲得快。

后面悍卒骑士紧跟林冲步伐,全部杀入阵中,不论杀伤敌人多少,尽皆打马往前快冲,只为凿穿敌阵,大乱敌人攻寨的部署脚步。

鲁达带人奋勇冲杀许久,终于杀到寨墙之下,只见寨墙已经被砍出了许多小缺口,一人宽的,两三人宽的,直有十几处,若得片刻,只怕这些缺口连成一片,便是骑兵入寨的最佳通道。

鲁达见势,不止脚步,直接往面前一个缺口出了寨子,左右几个依旧奋力在砍木杆的党项人立马倒在鲁达屠刀之下。

恰好此时林冲横穿而过,正是敌人青黄不接之时,鲁达身后几百士卒尽皆从缺口出了寨子,瞬间党项人砍伐寨墙的动作戛然而止,又是喊杀震天。

林冲领着一千铁甲骑士快从侧面凿穿了敌阵,不远处勒马转向,又再次从另外一边侧面往敌阵直冲。

郑智紧盯那道金甲身影,手中长枪平端在胸前,就要做出最精准无比的一记刺杀。两人相向疾驰,刺杀便足够了,没有什么闪避腾挪的余地。

金甲嵬名更是紧盯郑智,就要近前,手中长枪已经舞动,口中竟是宋语大喝:“死!”

四千铁甲骑士撞成一团,金铁交击伴随喊杀不断,声势震天。

党项最精锐!西军最精锐!今日便要分个真正的高下!

金甲嵬名舞枪大力挑开郑智长枪,枪尾顺势横扫而来。

郑智前头偏出,枪尾立马去挡。

一声交击。两人俱是一震,嵬名双腿紧夹马腹坐稳。

郑智更是脚踝使劲,脚面紧勾马镫,堪堪坐稳身形。

只有这一招机会,两人快马已经错开各自往前,面前便已经换了敌人。

这回对冲不似之前步步紧逼,两方互相压制上前对杀。

而是真正野外对冲,两人一次冲阵,便只有这一个回合的机会,只看那边顶不住,阵型先崩溃。

四千铁甲只在一次接触之间,落马无数。片刻又分了开来,各自勒马转向,结阵准备再冲。

再看刚才交接之处,俱是落马士卒,大多未死,满地哀嚎,即便如此,地上的士卒也是手握兵刃互相刺砍。

马蹄再起,没人理会地上的厮杀,马蹄直接狂奔往前,两方又要再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将为兵胆两人伤!

再次交锋,郑智与嵬名仁明紧盯对方,轻微操控马匹往对手冲去。

马匹疾驰,郑智脑中飞快转动,手中长枪往后,作出即将力的模样。

嵬名仁明长枪左右挥动之后,手中紧握,紧夹在肋下,也待大力去刺。

两人皆在阵头锋矢,都在等着这一击。

近前,再近前,再近前。

两人就要交接,郑智忽然高高举起长枪,腰往后倒一下,立马绷起,长枪已作标枪大力投出。直奔前面只有几步的金甲嵬名。

嵬名仁明见郑智这般动作,心中直以为郑智是怕与自己接战了,心中反倒一喜,也是知道只要打飞这投来的长枪,空手的郑智哪里还有反抗之力。

肋下长枪大力往空中挥去,脱手的武器显然对金甲嵬名构不成多大的威胁,四十多斤的长枪飞来。

“当!”一声重响,飞来的铁枪被扫向一边,却是这一股巨力也让嵬名仁明手中一顿。

郑智一手紧抓身下健马鬃毛,两腿紧紧夹住马腹,双脚死死勾住马镫,身形已经侧向一边,另外一支手也伸出,紧接着寒光一闪。

两马已然相交,嵬名仁明双眼瞪得巨大,已经看清侧身在马上的郑智,伸出来的手中紧握一柄短刃直往自己腹部刺来。这柄短刃正是破庙6谦那里得来的好刀。

长枪去挡已经来不及,嵬名仁明暴喝出声,心中已经坚定,此次必然要夺回自己丢失的尊严,不管不顾,长枪仓促也往侧身于马上的郑智砸去。

“龇!!”一声尖锐刺耳,郑智手中短刃已经插入了金甲腹部,却是这金甲实在厚重,如此好刃只入甲过半,便已经力竭。

“嘣!”又是一声大响,嵬名仁明手中长枪已经打在了郑智紧抓马匹鬃毛的手臂,火花四溅,铁屑横飞。便是郑智手臂上的甲片都砸飞出去。

嵬名仁明腹部受如此大力一击,哪里还坐得稳,人已经往后飞下马匹,鲜血也快从铠甲内渗出。

再看郑智,惨叫一声,抓着马颈鬃毛的手臂瞬间垂了下来,侧着的身形更直接往地上栽去。还好两只脚踝勾住了马镫。

“捅死他!”脑袋都有些昏懵的郑智依然大喊,身形仰面倒在马的一侧,被马匹快往前拖行,还有那一条断臂随着奔跑的马匹上下甩动着。郑智奋力想在坐回马背,却是怎么努力也坐不起来,只有那只断臂在空中甩动着。

“哥哥!”

“将军!”

史进与孙胜就在郑智身边,见郑智已经无力翻起身形,心急如焚,打马直追,眼前已是敌人刺向郑智的枪刃。

枪刃即将入体,史进狂挥铁枪,往前飞砸而去,直接砸偏六七柄刺向郑智的枪刃。

落马的嵬名仁明眼前更是无数刺来的枪头,无数党项士卒直接飞身下马,往金甲身上扑去。

长枪乱刺,血花四溅。乱阵之上,健马飞驰,西军长枪一波一波来刺,更多党项骑士弃马来护。

史进已经赶上了郑智,面前俱是敌人,长枪泼水一般狂舞,敌人压根不管史进,人人都把武器飞向郑智。史进应接不暇,疯狂大吼,长枪舞得如同扇叶,只为护得哥哥出阵。

“孙胜,你在哪里?狗日的东西,还不快来!”史进口中大喊,双目欲裂,眼前郑智被悬空拖在健马一旁,一只断臂上下甩动,铁盔早已不知落在了哪里,随时要被面前无数的党项人刺杀当场。自己却是应付这些刺杀的长枪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去帮郑智起身,只有大声喝骂孙胜。

“啊……”落在身后两步的孙胜听到呼喊,更是急切,口中嚎叫不止,大力扫倒身前挡路的一人,铁枪枪尾大力往身下健马后背砸去。

健马吃痛,狂奔几步往前,终于到了郑智身边。

孙胜打马急来,身形贴着马背,一只手伸出,拽住郑智想去抓马鞍的另一手臂,用力一拉。

郑智顺势起身,摇晃一下,身形已起,趴在马背之上。大气狂喘,如此被倒拖许久,早已脑袋充血,脑中还在混沌。

“快护哥哥杀出去!!”史进见到郑智已经趴在马背,心中大喜,打马在郑智右边往前狂奔。

孙胜在郑智左边,两人一左一右,长枪四处乱扫,不为杀敌,只为郑智扫清阻碍,尽快出阵。

片刻之后,两军再分,各自打马掉头。两军之间,尸横遍野。

郑智双目充血通红,面目青筋暴跳。却是恢复了清楚的神智,左手断臂阵阵剧痛来袭,疼得郑智身躯都有些颤抖。

“大郎拿绳来。”郑智咬牙切齿,嘴中说着话语,通红的目光尽是怒火紧盯对面金甲。

史进显然明白自家哥哥的意思,转头看向旁边一匹已经没有主人的战马,枪头几下闪动,马鞍上的牛皮带已经断落在地。

下马取了皮带,便往郑智奔来,几下帮郑智把断臂绑在身上。

对面金甲嵬名也打马立在了阵头,虚汗满头,一手拿着自己的长枪,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腹部,双手俱在颤抖,腹部依然插着郑智那柄短刃。

双方剩余骑士再次把阵势结得紧密。

“再冲!”绑好手臂的郑智一声大喝,打马便奔,顺手拔起一杆插在尸体上的木枪,身后骑士更是毫不犹豫,随郑智狂奔不止。

将为兵胆!郑智便是这胆,双目是怒,全身是胆!

西军骑士已经开始狂奔。

金甲却是未动,身形不住颤抖,额头大汗淋漓,腹部鲜血不止。双目紧盯前方奔驰而来的郑智,口中出尖锐磨牙之声,鼻翼里外张合,内心奔腾着怒气。

宋骑越来越近,郑智越来越近。

“走!”金甲先打马转头,后出一句党项大喊。赴死之心,大夏皇族金甲嵬名仁明,似乎总是难以在这种关头稍有缺失。

“妈的!狗日的又要跑!”郑智已经早已杀红了眼,全身沸腾着战意,身上传来的剧痛提醒着郑智一定要杀了这个金甲嵬名。

此时见金甲嵬名打马转头又跑,郑智不喜反怒,心中大恨,双腿不断夹着马腹,口中更是大喊:“截住他,快截住他!”

身后众人见到党项人撤退,本来心中大喜,口中也是欢呼大喝,见自家将军下令。马快者,更是直接打马出了原本紧密的阵型,不少人已经过了郑智,各自往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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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洒家的马在哪里?

嵬名仁明带着余下党项精锐打马往两山之间狂奔。片刻就到了本阵,本阵之中只留几十击鼓传令的士卒。

见到自家王爷狂奔回来,又看到前方攻寨的人马依旧奋力向前厮杀,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金甲打马而来,毫不停留,只说一句:“鸣金!”

金甲瞬间奔过,留在原地的令兵才反应过来,直往不远处巨大铜锣奔去。

“当当当当……”鸣金之声传遍战场。

身后追杀的渭州骑兵已经咬住了跑得慢的党项精锐,砍杀无数。

片刻也追到了本阵,却是也不管这些鸣金的党项令兵,依旧狂追不止。

来去冲了几个回合的林冲听见鸣金之声,看着入潮水一般往后退去的党项人,心中大喜。

早已精疲力竭的林冲与众人似乎全身又充满了力气,打马便追。

“哈哈……洒家的马呢?洒家马在哪里?”鲁达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到处去寻自己那匹健马。

王进更是亲自擂鼓震天,鼓点如雨,营寨大门大开,庆州步卒,厢军全部往外狂奔而出。

旗杆上的少年米擒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局势实在变得太快,目瞪口呆的少年呆呆看着前方潮水般退去的大夏骑兵,努力寻找着金甲的身影,他怎么也想不通皇家嵬名竟然逃跑了。

这是少年心中不能接受的,也是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大夏党项如何勇猛无敌,宋狗如何懦弱不堪。长大以后要当一名党项勇士,驰骋沙场。

只是眼前这一幕,似乎是在做梦一般,潮水般退去的党项勇士,后面追杀的宋军骑兵,这是在做梦,对,这是在做梦,是自己被那日宋狗偷袭之后留下的后遗症,是自己的梦。

对的,就是做梦。做梦的少年米擒筋疲力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大笑近一个时辰,慢慢昏死过去,睡了过去,直等睡醒,噩梦便结束了,再睁眼便是与金甲嵬名把酒言欢,吐述自己多年的无比崇敬。

却是这少女依旧睁大眼睛,看着只留背影的党项骑士,泪水止不住如雨,伤心欲绝,悲痛欲绝,一切的梦幻,无尽的美好遐思,似乎片刻已成泡影,没有词汇能再描述少女此时的心思。兴许少女心思已经死去。

一个一个的党项铁甲落马倒地,血花四溅。郑智满身愤怒狂追不止。

金甲已入山涧小道,没了人影。

郑智也到林子边,回头看着后面退下来的党项轻骑,一声暴喝,直把自己手中的木枪投出去上百步,飞入林子中消失不见。

“回头!”郑智下令回头,退下来的党项轻骑直有五六千,截住这些人!

众人随着郑智打马回头,马步慢慢加。

厮杀又起,只是这些党项轻骑,哪里还有战意,只想狂奔而去,逃得性命。士气便是如此,悍勇之时,生死度外,气势一泄,蝼蚁也要偷生。

厮杀再起。小道只有一条,郑智挡在此处。

党项轻骑奔逃方向受阻,后面掩杀而来的林冲瞬间就到。双方陷入乱战。

几千马匹挤在一处,冲也冲不起来,阵势更是散乱。

接着几千庆州步卒与三千厢军更是围了过来。

冲不起来的骑兵,面对长枪如林,面对铁甲步卒,哪里还有一点优势可言。

“喊降!”郑智看着惨烈乱战,看着困兽之斗,五六千的党项人,挤在这里,下了命令。自金甲没了身影,郑智杀心渐弱。

虽然还想再杀,却是哪里能小觑了这五六千党项悍卒狗急跳墙,更是舍不得手下西军的人命。

西军中能懂几句党项话斥候汉子立马开始大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乱战依旧,却是这喊话之声实在太小。

“都学着喊,快喊!”郑智说完自己也跟着喊起来,学着那党项口音。

刀兵之声慢慢小了下来,宋夏两军慢慢分开了些距离。

庆州步卒,三千厢军抓紧机会合围了起来。中间挤满了党项轻骑,挤得连马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更不谈再冲锋。

喊杀之声也是慢慢弱了下去,两方人马形成了对峙。

所有西军士卒更是趁着空档,拉弓上弦,满场俱是嗡嗡弓弦绷响。

喊话声音越来越大,更多西军士卒学着喊了起来。

所有党项轻骑满脸惊慌失措,左顾右盼,捏着利刃的手掌也不似之前攥得紧紧。

包围圈越来越小,党项轻骑们缩得越来越紧,大多沉默不言,没有领头之人,编制部曲也乱作一团,哪里还能有统一的号令。

“打马去找翻译来。”郑智对着身边的令兵道。此时的郑智眉头又是紧锁,这个局面,当真不好处理。放这些人走绝对不可,直接杀,更是不可以,否则西军士卒必然也是损失惨重。

一个令兵牵着一匹健马直奔大营而去。

断臂疼痛难忍,史进见郑智龇牙咧嘴忍受着,打马回身拉着一匹无人的健马便去寻随军大夫。

片刻之后,通晓党项话语的随军翻译与大夫都来了。

“叫他们放下武器投降,某保证他们性命,战争结束之后可以用他们交换战俘,让他们重新回家。”郑智吩咐翻译喊话。话语自然不真,投降了,郑智就没有放他们回去的道理。

大夫已经在查看郑智的断臂,好在骨头断得干净利落,并非粉碎,显然是郑智身上的铁甲立了功。

翻译话语一出,几千党项轻骑立马躁动了起来,有人喝骂,有人低头不语。

忽然不少骑兵打马而出,迎着箭弩想冲出去,却是这冲不起来的马匹哪里有多少威胁。

弦声大作,又是射倒无数。

西军士卒更是大声呵斥起来,还是那句刚学的:投降不杀。

不论是否标准,却是也能让这些党项人听懂意思。

不时有人往外冲着,不时有人被射成刺猬。

直到郑智手臂已经被木架绑得严严实实,再挂在脖子之上。才传来第一声兵器落地的脆响。

接着到处都是叮咚作响,武器落地,下马卸甲。

“叫他们一个一个往外走!”郑智又吩咐翻译说话。

奔入两山之间林中小道的金甲嵬名,走不得多久,一头栽下马匹,昏死过去。

旁边众人急忙上来救,卸下一身金甲,拔出短刃,用麻布堵住伤口,再把腹部绑得严严实实。

几人抬着嵬名仁明狂奔而去。

旗杆上的少年被放了下来,依旧昏死不醒,沉在噩梦之中。

旗杆上的少女也被放了下来,双眼空洞,行尸走肉一般,再也不复之前那股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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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战后的忙碌

这一战!

郑智身边渭州铁甲,算上伤员,不过两千。直接阵亡整整一千。

寨内庆州步卒,阵亡一千三百余。

党项攻寨轻骑阵亡三千,精锐铁骑,阵亡一千四百余。

俘虏党项轻骑五千三百余。

收拢战马六千匹,上千死马躺在寨前。

兵器铠甲不计。

渭州铁骑与庆州步卒全部回营修整。三千厢军埋锅造饭,救治伤员。

两万配军全部出营,打扫战场,分开敌我尸体。西军尸全部运入营中安放,党项尸挖坑焚烧掩埋。

郑智吊着手臂,看着内寨挤得满满当当的党项人,个个绑得严严实实。心中思索着处理的办法。

这个时候与之前显然不一样了,之前俘虏大多是妇孺,只有不到两千男人。此时内寨却是米擒氏还活着的四千妇孺与七八百男性,还有五千多党项的士兵。上万党项人,实在让郑智头疼。

“鲁达哥哥,你看如何?又来六千好马,这回你总不会再想着朱石的马了吧。哈哈……”大胜而归,史进满脸欣喜,话语皆是笑意。

“大郎,唉……朱石那厮就不该有马!”鲁达听得朱石的马,依旧心疼不已,虽然又来了六千匹,却是怎么也放不下那三千拉车的好马。

“哈哈,鲁达哥哥,头前还真不知道你如此小气,以后跟着哥哥,自然马匹越来越多,三千匹算个甚。”史进本就是与鲁达调笑。

“不与你多说,洒家带部曲去把马守住了,不能让朱石那厮再糟践了。”鲁达懒得听史进调笑言语,直觉得刚得的这些好马实在重要。万贯银钱在鲁达心中倒是不值什么,少了一匹好马却是能让鲁达心疼不已,可见这老军阵也算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战阵终将还是鲁达的归宿。

孙胜再次拿着郑智的书信打马直奔渭州。书信通篇只有一个信息,便是大战要提前了,童相公该早作打算,也连带多求精锐士卒来援。再问俘虏处理上的问题。

还有一封书信便是给渭州郑智家里去的,自然是打胜仗了,报得平安,再说些党项人不堪一击,自己连党项人面都没有看到,党项人便败了之类安慰话语云云。只为家中众人能放心。

今夜寨子里到处是肉味飘香,上千匹死马,马肉当然不能浪费。

却是这肉味与血腥味交织在空中,实在让人难有多少胃口。

第二日大早,马车上坐着无数带着工具的配军已经出往杀牛岭下而去。

工地之上出现了大批党项人,双腿都被连在一起,让这些党项人迈不开大步。

厢军、庆州步卒,渭州骑兵全部上了工地监工,防止出现纰漏。

工地到处都是喊打之声,皮鞭抽打这肉体,皮开肉绽。

拳脚相加的催促,禁军打,厢军也打,配军也打。

禁军士卒下手更是狠辣,似乎不为工地上的事情,只为昨日战死的兄弟同袍。

郑智的斥候派出更多、更远,远道三百里外的西寿保泰军司定西城附近。

一人两马三马,整个柔狼山附近的西夏土地上,充斥着西军的斥候。

斥候们更是光明正大的大白天骑马赶路飞奔,就在许多党项人的眼皮子底下,一人骑几马狂奔不止,五人小队的斥候,带着十几匹马来去纵横。

头前几日还不断有党项人追杀着眼前出现的宋人斥候,大多时候却都是无功而返,过得几天,也就眼睁睁看着宋人打马而过了。斥候们的行事的胆子也是越来越大,毫不遮掩自己的行踪。

事到如今,郑智自然也不再考虑走漏消息之类的事情了,郑智只要情报,敌人的一举一动郑智都要知晓,

“报!”

“快说!”郑智坐在大帐中间,正在自己动笔写信,这也是郑智第一次真正动笔去写信,也是郑智最近在大营无事的时候练习比较勤快,有了些许信心之后,也尝试着自己写一次试试。

“禀报将军,柔狼山下定西城昨夜来了不少党项士卒,今日也6续有北地来的士卒进城。”定西城就在柔狼山往北延续的山脚之下,正是西寿保泰军司的驻地。与此事郑智相隔不过两百里。

“人有多少?是否精锐?”郑智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心中只在乎这些问题。

“昨夜大概到了三千,今天也有两千左右,俱是皮甲。”

“再探!”郑智眉头慢慢撑开,右手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布带,把断臂放在桌面上,让一直吊着手臂的脖子休息一下。

“召王进、林冲、史进、鲁达来大营。”郑智身边的核心还是这几人,四人中却是没有一个智谋型的谋士,只有王进因为年纪阅历的原因,考虑事情倒是比较周到一点。

四人入营拜见一下,各自坐在两边。

“王教头,定西城增兵了,已经到了五千左右,想来还在不断增兵,此番该如何?”郑智问道,虽然叫几人来商量,郑智心中却是不断盘算着,也在慢慢形成自己的想法。

“将军,合该往渭州求援。”军中称呼将军,也是尊敬,此时王进心中最先想到的便是求援,敌人增兵了,自然自己也要增兵。

“求援信件已经往渭州,此时却是我们占据优势,却也不能让党项人如此顺畅的集结人马。”郑智说道。

“将军有何打算”王进显然也听懂了郑智的意思,显然郑智心中大致是有些想法的。

“定西城的党项人,肯定都是从应理城方向过来的,定西城在西面,我等在中间,应理在东北,此时几百里内正好无敌人大军,我等入境去截,敌人派遣而来的士卒大多两三千一批,正好截杀。”郑智听得斥候报,昨日来三千,今日来两千,想来是各处调集过来驰援的,大多也是北方各个部落与城池抽调的士卒,这样的数量,正好适合自己去截杀,并不十分冒险。

便是定西城中,也不过五千皮甲轻骑,就算遇上了,郑智手下还剩的两千铁甲轻骑野战也是不惧。

“哥哥,好,这个办法好,时不时截杀一批,想来党项人拿我等也没有办法。”鲁达最先表态,有仗打哪里还会觉得不好。

王进沉默片刻也是点点头道:“将军此法也无甚不妥。”

几人又再商议着袭击路线等具体细节。主要也是郑智自己心中面面俱到去谋划。

郑智不停揉着脑袋,心中也感觉自己身边实在还缺几个谋士人才,大小事务都只能自己考虑妥当,也着实不怎么妥当,众谋得智,自己一人思考整体事务总容易出现差错。

第一百二十章 谁的屠刀更锋利

日头慢慢落去,不久之后就要彻底落入西面柔狼山之下。尽管已是春末,这北地边关,依旧显得萧瑟,看不出多少生气。

刚刚商议完截杀党项援军事情的郑智,此时站在一段已经建好的城墙之上,来这边关已经一个多月,与金甲的那场大战也过了七八日。

城墙也有很大一段已经成型,工地到处都是人,配军、禁军、厢军、党项人,四处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人类为了战争,总能爆出最强的潜力与创造力。纵观人类历史,经济、科技都是伴随着战争的步伐进步,便是那些人类创造出来的奇迹,也多伴随着战争形成,就如那万里长城。

郑智看了看跪在身下的米擒姐弟,两人皆是失魂落魄,任人摆布着,似乎两人的灵魂此时并不在身体之内一般。

“米擒真念,此番大战,你觉得党项人会胜吗?”郑智忽然问了一句。两个国家,两个民族,倾尽全国之力准备这一战,赌上了整个国家民族的命运。

少女眼神虽然空洞,却不似少年米擒那般毫无一丝生气,听得郑智问话,神智似乎回来了一些,抬头看了一眼郑智,旋即低下头,显然她并不知道郑智说的大战具体指的是什么。

“你们宋人挑起了战事,袭击了我的部族,是你们挑起了大战,终将受到惩罚。”少女不再像以前一般用忍辱负重来谋取生存,此时少女似乎认命了一些,大致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再回到原来那种生活的可能了,回答郑智的话语变得直白起来,直接批评起了郑智。

“你恨我?”郑智忽然又问。

“终有一日,你也会家破人亡,也会妻离子散,也会如我一般凄惨如此。”少女并未回答郑智话语,只是诅咒着郑智,语气慢慢变得急促。

“哼哼,你我不过乱世蝼蚁,只是终究不同路罢了,我来这里与你们党项人拼死作战,就是为了能保得亲朋安定,不落一个凄惨下场。”郑智边说话,边转动着身体与目光,像是四处扫视着什么。

“你不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便让别人家破人亡,世间哪有这般道理,杀人者,人恒杀之,你不得好死!”少女突然声音尖锐起来,埋藏许久的恨意全部暴露无遗。

“你们党项会败,败得国破家亡,终有一日,我将踏平李氏,灭亡党项。”郑智压根就不回应这少女的诅咒,心中在想着上辈子记忆中的事情,这一战西夏也会败,败得俯称臣。

等到金人踏破汴梁,党项人喘息之后苟延残喘百年。最终不论是党项人还是金人,亦或是宋人,都屈服在了蒙古屠刀之下。

郑智想到这些,想到身边这些鲜活的汉子,看着周围听命与自己的几万人,不自觉升起了一丝雄心壮志。

“你真是痴人说梦,可笑至极!”面前郑智那种雄心壮志,在少女看来,实在不过是狂妄得可笑。

一个麾下不过几千的小将,说要踏平李氏,灭亡党项。这岂不是狂妄得可笑。若是少女知道郑智此时心中升起的真正念想,只怕都会当场大笑起来。

“哈哈……”郑智仰头长笑,并不答话,笑得十分畅快,念头更是通达。

这一声长笑,少女听得心中疑惑。便是那行尸走肉的少年米擒,也抬头看了郑智一眼。

“此战之后,某要你党项人为某持刀,立在某之阵前!”郑智说完,转头就走。心中似乎也想通了怎么处理这些党项俘虏。

少女看着转身的郑智,心中更是觉得这个宋人当真可笑,便是此时的血海深仇都忘记到了一边,只想着这个可笑的宋人,怎么会有这样可笑的想法,党项人岂会为这个宋人持刀,岂会为这个宋人去厮杀。

只是这少女哪里明白,郑智想法岂会可笑?见过几千年历史的郑智,心中知晓的事情岂是这少女能明白的。

乞颜部的孛儿只斤铁木真,打败了蒙古所有的部落,也就收服了蒙古所有的男人。打败了女真,女真人便为蒙古人持刀。打败了党项人,党项人又哪里还敢反抗?

白山黑水的满人,打败了蒙古人,蒙古人便为满人去战。

这世界,血海深仇总会屈服在绝对的力量之下,面对锋利的屠刀,有几个人会低不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只有绝对的信仰,能真正直面屠刀。却是这些游牧民族,生活的追求只是一日三餐!

即便是自诩有气节有信仰的汉人,面对屠刀,跪伏在地的依然不在少数。

如此肉弱强食的世界!郑智慢慢走下城墙的阶梯,看了一眼身边亲兵为自己扛着的铁枪,心中只有一句话:那便看看这世上谁的屠刀更锋利!

柔狼山往东一百多里,健马铁蹄踏在并不茂盛的草皮之上,草屑横飞。

往空中俯瞰下去,一条钢铁洪流飞奔在地平线上,两千铁甲反射着阳光刺眼,后面还跟着一千马较慢的铁甲。

远处还有两千骑马皮甲,此时听得不远马蹄大作,这队人马乱做一团,慢慢集结在一处。

郑智骑马奔在阵前,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挂在脖子之上,长枪被亲兵扛在肩头。远处两千党项轻骑已经就在眼前。

若是这些党项人此时打马便逃,兴许大多能逃得一条小命。却是这些党项人还保留着内心的骄傲,结阵便要往前迎敌。终有一日,党项人心中的这份骄傲会被郑智踩在脚下,一文不值。

再看郑智,断臂挂在脖颈,也紧绑在胸前,双腿更是直接绑在马上。即将接阵,郑智松开操控缰绳的右手,接过亲兵递来的铁枪。

郑智并未有一声呼喊,身后两千铁骑也不出一言,只顾往前狂奔。

反观两千党项轻骑,喊杀震天。

还有那跟在渭州铁骑不远处的一千庆州兵,虽然骑着马匹,却是马缓慢,哪里跟得上前面渭州士卒的节奏。

箭雨飞舞几波,党项轻骑纷纷落马,等到张弓回击,才射得一箭,两军已经交汇。

刚一接阵,党项轻骑如面对镰刀的麦子,纷纷落马倒地,这些十几日前还是牧民的战士,此时面对人数相等的渭州铁骑,似乎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这才是小种经略相公说的每阵必达。

两军分开,便是一个回合,党项轻骑坐在马上的便不到千人。

郑智把铁枪往腋下夹紧,手掌抓过缰绳,勒马回头,阵势还未完全紧密,马匹已经飞奔。

党项轻骑也是打马回头,稍稍犹豫,也直冲上前。

两军再分,党项人已经不剩三百。却是再也不转头了,直往远处奔去。

郑智看着逃走的敌人,并不追赶,打马往南而去。

身后一千庆州士卒慢慢打马上前,开始收拾战场,归拢马匹兵器。抓捕着侥幸未死的党项人,但有反抗,无数长枪围上便刺成血肉模糊。

(附上架小感:最后一章免费章节了,心中实在感慨万千,几十个日日夜夜的忐忑,今晚十二点之后就要上架,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答案。感谢大家的支持!

都说如今历史文,写战争必扑街,轻松种田才是王道。但是写到了这个故事,自然是家国天下,哪里能离开战争,老祝只有搜肠刮肚去写好这一段战争,也是主角起步之战。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答案,唯有感谢大家的支持。

大宋风华,有着百万人的兴盛都市,有着江南的烟雨繁华。既然来到这里,自然也要领略一番。只是汉人的勇武又该置之何处,必然只能靠主角力挽狂澜。唯有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宽容。

老祝认真构建心中的那个故事,不负诸君,不负自己。再次感谢大家一路相随左右!

语无伦次,也是老祝百味杂陈,顿再拜!)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郑智初谋,国战攻略(跪求月票!)

柔狼山东南山脚,郑智带着刚刚修整完毕两千铁骑与一千骑马的庆州兵,又一次进了西夏。

这已经是第八次入境截杀了,郑智勒马停在刚走出来的山间道口。

如今党项定西城已经聚集了两万多的党项轻骑,所以郑智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若是一不小心被围在西寿保泰军司的地盘,那便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

“斥候就要到了吧?”郑智随口问了一句身边的王进,如今王进几乎是郑智唯一可以商量军务的人。

“这个时候,该有斥候过来汇合了。”王进打眼四处张望着,按照安排与以往的经验,此时该有斥候过来汇报了。

果然不多时,远方十几匹健马载着五人出现在地平线上。

“将军,东北边来了大量党项马队,铁甲三千,轻骑一万。”斥候上前,并不下马,直接拱手禀报。

“看来是静塞军司过来的,韦州只怕已经空虚了。”郑智稍微一分析也明白了大概,开始筑城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再有得十几天,城墙就会合拢,那时候党项人再来,只能望着高耸的城墙怨叹了。

此时党项人也别无他法了,只有奋力一战,韦州城便是西夏静塞军司的驻地,三千铁甲,一万轻骑,几乎就是韦州全部的精锐了。

“将军,童相公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欣喜。”敌人精锐部队的增援已经来了,王进反而觉得欣喜。

“童相公也该到了,战事将起啊,终于要结束这场大战了。”之前童贯就来信说会到前线来,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了,随童贯前来的,必然还有大量的精锐西军士卒。

对于郑智而言,大战越早开始,郑智反而越高兴,家中妻子肚子越来越大,要不得两个多月也就该生了。

“将军,是否袭扰一番?”王进开口问道,也是知道郑官人向来胆大包天,也不知道此时郑智会有什么决定。

“走吧,回去吧。静塞来一万多,卓啰和南必然也是精锐尽出,向来也是一万多,加上定西两万轻骑,四万多的兵力,合该是党项人有决战之意。”郑智慢慢打马回头,出边截杀七次,加在一起也杀敌上万了,俘虏都有一千多,实在是尽力最大能力了。

众人慢慢打马回头,又进了刚刚走出来的山间小道,直往营寨而回。

营寨南方,旌旗漫山遍野,脚步整齐震天,甲光照得让人眼睛刺疼,只有肃杀寒气逼人。

童贯来了,种师道也来了,还有秦州折家折可求。

秦州八千精锐步卒,德顺军五千步卒,会州与西安州沿途堡寨全部征调一空,共有一万步卒。合计两万三千士卒。其中骑兵不过一千。

整个西北,就种师道手下有三千铁骑,秦凤中路四五个州府,总共才凑出一千骑。

郑智打马上前远迎。

迎着两位相公入寨,两万三千士卒,几百辎重大车,全部入寨安置,都用了一个多时辰。

中军大寨,童贯居中,众人安坐左右。

“此战,城池建设三月便快要完工,与敌奋战,更是战功彪炳,郑将军居功至伟,有此虎将实乃我大宋之福。战事结束,本经略一定往东京向官家为郑将军请功!”童贯坐在众将中心,恢复了那熙河兰湟、秦凤路安抚制置使的威严。

“谢相公抬举,末将定当奋勇当先,为国效力,死而后已!”郑智一脸严肃起身,用右手去握左手断臂的拳头,勉强抱拳见礼。

“哈哈……郑将军伤势如何?”童贯也起身去扶郑智,尽管郑智只是轻微躬身示意,童贯也是几步上前扶了一把郑智,口中哈哈大笑,心中欣喜不言而喻。

“回相公,伤势无甚大碍,过不得月余,自然又能持枪杀敌。”郑智说到这些事情,不自觉流露出心中的自豪,满座皆是军将,此等战绩,合该郑智自豪。

种师道更是笑眯了眼睛,眼神也在打量着郑智,这便是种家的脸面,渭州出了郑智,从此种家军在西北便是一家独大,还有谁能与之媲美。

“好!”童贯抬手拍在郑智的肩膀上大喝一声好,左右看了看众人,似乎在用眼神暗示众人该向郑智郑将军学习一般,随即又道:“前线如何,还请郑将军为大家说明一番。”

郑智又勉强拱手左右见礼,走向一旁早已经支起来的地图。

“月前,嵬名仁明带一万骑兵来袭,大败之后,党项人不断往定西增兵,意图明显,便是要在新城筑城之前动新的进攻,此番静塞军司与卓啰和南精锐尽出,已到定西城,想来战事便在这几日就要动,定西如今兵力在四万五千骑到五万之间。”

郑智说到此处停顿下来,眼神看向童贯。简单的情况介绍已经说完,接下来再说,就是郑智对于战局的见解。只是这见解要说,也要得到童贯的肯。

童贯目光也看向郑智,随后抬手说道:“无关人等都出去。”

甲胄脚步轻响,各家亲兵家将全部出了大帐,史进也接了郑智的吩咐往大帐外走去,大帐二十步外,皆是史进带着亲兵把守。

“郑将军请说!”童贯示意郑智继续。

郑智拿来一支马鞭,指点着地图道:“相公,两国备战,我大宋富庶,党项人必然不如我们战备充分,如今相公更是差末将提前挑起了战事,党项人前期调兵都是两三千一批,显然也是措手不及,想来西夏人也没有想到相公不过来西北一年多便要开战。

此时相公又出奇招,在此地筑坚城,想来更是打乱的党项人的部署,以前宋夏开战,都是党项人南下寇边,如今相公出此奇招主动进攻,党项人已然捉襟见肘,定西虽然屯有重兵,但是静塞已然空虚,若是老种相公与刘法老将军此时重兵出静塞,必然让党项人位难顾。

若是定西再胜,党项人大势便去,西军当直捣党项东京兴庆府。一战鼎定不世功勋。”

郑智右手不断在地图上比划,语更是飞快,快说完心中谋划,一脸希冀看向满场众人。

只见众人皆是紧盯地图,慢慢点头。郑智心中本还有的一丝紧张也去了不少,这是郑智第一次对如重大的战局表自己的看法,心中自然有些许心虚。怕自己想得不全面,怕自己想得太简单。

见到众人皆是点头,郑智仿佛得到了升华一般,内心的自信也增加不少,从上辈子一个管理十人的班长,到这辈子的都头,再到营指挥使、渭州兵马都总管,再到今天面对两国国运之战侃侃而谈。前后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得到众人的认可,也是郑智自身信心的飞升。

童贯静默片刻,与种师道对视一眼,两人交头接耳一番。

“备笔墨!”童贯心中忽然激动起来,难以抑制,站起来大喊,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郑智大喜,刚才的点头是认可,此时童贯的声音却是真正的认可。

郑智听到童贯吩咐,也不吩咐旁人,也是旁边没有人能吩咐了,直接往帐外而去,片刻单手便抓着笔墨纸砚进了大帐。

郑智磨墨,童贯执笔。

命刘法出静塞军司攻韦州,延安老种出嘉宁军司攻宥州,军令到日,立刻出兵。

虽然童贯的命令与郑智的稍有出入,战术意图却是一致的。

军令写就,童贯取出大印盖上,又取自己私人印鉴加盖,信封火漆封好,再去印鉴盖与火漆之上。

快马令兵飞驰而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朝一日经略一方(月票)

营寨之中,四处忙碌。随军而来的几百大车正在拆卸。

卸下来的粮草有专门干燥地方安置。

更为重要的是那些大宋工匠打造的精良器械。随军的匠人快熟练的安装好一具一具的床弩,一具一具的石炮车。

工地停工,所有配军全部往石山采石,更多的车辆投入了运送石木的工作。此番便是要几日之内把所有需要的材料全部运回。以免战事再起,两方对峙,筑城的进展陷入僵局。

只要石木足够,即便党项人来了,城墙也能在十几日内合拢。

童贯走上十米多高的城墙,身边依旧跟着爱将郑智。

环看许久,童贯慢慢开口道:“此处才是主战之地!”

郑智当然明白童贯的意思,此番出征,童贯对外宣称十五万大军,若是加上每日不断运送粮草的厢军、干活的配军,已经征调的民夫与匠人,兴许有十五万之多。却是真正的战兵,加上老种与刘法,满打满算不过五万人。

三万就在这新城之处,这里也是主要战场,一战定胜负的地方,只要这里胜利了,自然全盘皆胜。若是这里败了,其他地方的胜利也就意义不大。

“定西四五万党项骑兵,应理城也正在集结,兴许几千万余党项,西寿保泰兵力已达六万余,如今只等十几日城池筑好,必能大胜。”郑智回答,也是在开解童贯,如上次一样,郑智也在给童贯鼓舞信心。

“哈哈……郑将军,你敢战,本经略便敢立于城头为你击鼓!”童贯似乎听懂了郑智话语的意思,说出来的话语似乎是在调笑,却也是心声,童贯来此西北,不断拉拢人心,不就是为了军将敢战。

“末将定不负相公期望,奋勇当先,踏平党项!”郑智要的就是童贯的信心,太监童贯敢战,西军哪里还有退缩。

“郑将军,此战胜后,将军可想过一个什么前程?”童贯眼神紧盯前方内寨里的那些党项俘虏,看似不经意问了一句。笼络人心,不过如此。

郑智心中一紧,童贯突然问一句这话,郑智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若是直白说出心中的期望,似乎落了一个挟功求报的意味。若是此时这个好机会不说出自己心中的念想,错过了,自己这么舍命奋勇,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在郑智犹豫不定之时,童贯忽然收回远眺的目光,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本经略在东京伺候官家之时,每每半夜有人敲门,开门进来的大多是几个大箱,箱内满是金银玉石字画,管家会问来人所求何事再来报我知晓,能办的,收钱办妥,不能办的礼送而出。”

说到这里,童贯又把目光看向远方,只留一个背影给侧后方的郑智,然后又道:“若有一日,郑将军要来,只需只身直入来寻即可,本经略自备好酒相待,人若问之,当言,旁人百万金山,不及将军为国用命!哈哈……”

童贯的故事说完了,郑智自然听懂了,虽然郑智对于童贯这种上位者的心态感到不太舒服,却是直白懂得了其中含义。童贯虽说是为国用命,实在意思便是为童贯自己用命。

“末将也想有朝一日能经略一方!”郑智刚才犹豫多时,此时也不藏着掖着,童贯似乎把这事情说成了一场交易,郑智自然也要得到交易中自己该得的。

虽然如此,郑智心中似乎也没有多少高兴,当人与人的关系变成交易关系了,实在不是一件可以高兴的事情。人性之中,总希望人与人是讲感情的,不论感情真假。

却是郑智不明白童贯此时的心里,大战在即,童贯来西北也不过一年多,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去慢慢谈感情。只要能笼络手下人心,什么手段也是可以的。当然也不代表童贯不想讲感情,也是自己知道,短短接触,哪里能有多少感情可言。

“好!如此甚好!此战胜后,你便随我进京面圣!”郑智开了口,童贯反而高兴起来,心中更是知道郑智悍勇,郑智既然说了这番话语,童贯心中安定非常。

说出战事一完,便带郑智进京,童贯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来郑智随着自己,以后军中事务便有个得力帮衬。二来童贯内心之中实在不愿意与郑智过于生分,感情感情,时间的伴随就是感情。

童贯久在皇帝身边,大概也能猜测自己的未来。此战若胜,以后也是掌军一途,眼前的猛将郑智,便是自己仕途安稳的重要保障之一。

“但凭相公差遣。”郑智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心中只在期盼着那处属于自己的地盘——

一个月前,东京汴梁,皇城之中。

有一宝地,名唤万岁山,这万岁山过得几年就会换个名字叫艮岳。位处皇城东北隅。

说是宝地,自然不假,万岁山算是汉族园林设计建造之巅峰。名震千年的江南园林只算小家之碧玉,这艮岳万岁山才是大家之闺秀。

此时并未完工,却是初具雏形。

一人身穿道袍,龙行虎步于园林之间,一身气质自带风流倜傥,轻挥两袖道袍似有仙气腾升,颜面饱满白净微笑,世间良人不过如此。正是大宋自封教主道君皇帝赵佶。

身后自然宫女随从无数,皇帝身后半步之人也是一身道袍,也显得仙风道骨,正是圣宠正隆的林灵素林道长。

太师蔡京反而还在林道长身后一步跟随。

众人欢声笑语上得绛霄宝楼,北边山顶人工凿出巨池,水也早有人挑满了巨池,水势而下,层峦叠嶂的山石交错,正是百瀑奇观。

瀑布之下是雁池,各种珍禽戏耍其中。岸边突然跑过一群花鹿,也引得众人指点大笑。

“道长,你看朕这园子如何?”皇帝赵佶指点之间洋洋得意。

“官家此园,堪比仙界,自带仙人之气,正是得道之所!”林道长仙风道骨,微眯双眼,似乎查得天机,又似洞晓人世!

“道长再看此石,朕半月前刚得的奇物。”教主道君皇帝再往西北处指去,满脸是笑。

林道长顺着方向去看,只见远处一方巨石立在奇木林边,直有六七丈高,奇特无比,开口夸道:“祥瑞也,此石上有龙身环绕,下有寿龟伏驮,祥云点缀其中,寓意万年基业不朽,实乃上天护佑我大宋江山社稷!”

“哈哈……好,取纸笔!”艺术家皇帝兴致大起。身后随从自然迅备制妥当。

皇帝赵佶执笔挥毫,下笔如神毫不多想,墨色浓淡恰到好处,片刻挥就一副惊世佳作。

再舔笔墨,瘦金好字慢慢跃然纸上,两句景诗序与一旁。

不等墨干,皇帝指着宣纸对蔡京开言:“蔡卿以为如何?”

蔡京何许人也?书画造诣也是冠绝天下的人物,北宋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苏轼、黄庭坚、米芾、蔡京。一朝公认并举之人物,对于艺术的鉴赏能力自然非凡。

“官家此画,已然绝顶,笔墨之间毫不拖沓,浓淡之比,造诣深厚。再看官家字迹,实乃开创先河之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世已无右者!”蔡京手势指点画作,出言俱是夸赞。并非都是拍马虚夸,实在是这皇帝赵佶,于此道造诣着实深厚。

“哈哈……蔡卿也当着墨,不负今日游园之兴!待到朕的园林完工,当请朝堂众卿饱览一番,各留大作供世人瞻仰!”皇帝赵佶笑意潇洒,自豪之意也不克制,实在是这园林世间就此一处。

“官家吩咐,不敢藏拙!”蔡京接过毛笔,自然也要留下大作供皇帝鉴赏。蔡京能得如此大势,靠得就是这一手技艺。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忽然宫内四处惊慌叫喊。

绛霄楼内众人急忙往四周寻看,果然宫内西北,火光大起,浓烟滚滚。

“道长,此为何寓?”皇帝倒是不太急切,开口询问身边天上下来的赵道长。

“回官家,西北大火,天机指示,怕是西北战事不详之预警。”林道长老神在在,似乎沟通了天地,知晓了未来。

赵佶听言大急,忙道:“来人,拟旨意,千里加急送往西北童贯,着班师回朝,不可开战!”

(注:只有宋皇帝称呼臣子不用爱卿,爱卿用来称呼妓女宠姬,但是古代小说话本中,宋皇帝会称卿家。)

第一百二十三章 童贯假传旨,郑智杀钦差

“报!定西党项开始整军,不日就要启程南来!”斥候跪在大帐童贯面前。

郑智听言一惊,也是郑智小看了党项人的效率,本以为大军虽然到了,粮草肯定还要准备几日,却是没有想到党项人如此争分夺秒,仓促就要开战。

只是这党项人不战又能如何?等到宋人坚城筑就,哪里还有党项生存的余地。几十年恶性循环已经到了不能不战的地步了,花多大代价,也不能让宋人筑好城池。

“郑将军,五六万党项骑兵,此寨可守?”童贯挥退斥候,站起身就问。

郑智满色凝重,若是以前,郑智肯定斩钉截铁说一句不在话下。却是上次一战,党项人那种入寨的方法实在让郑智大开眼界,人人都能站在奔驰的马背之上,一跃而起便是两丈,翻身就能入寨。

“守不住!”郑智只能实话实说,只要寨子破了缺口,几万骑兵冲进三万西军寨子,那将是一个什么场景,郑智不敢去想。

种师道与党项打了二十多年,自然了解党项人的手段,眼睛紧盯郑智,也是知道现在童贯最信郑智的话语,生怕郑智出口说出能守,那便要坏大事了。见郑智回答守不住,心下也松了口气。

“守不住?该当如何?”童贯再问,眼神扫视所有军将。

“相公,移师入城,可守!”郑智心中快盘算着,显然是有了解决办法。

“城墙未合拢,如何能守?”童贯再问。

童贯遇兵事,出言似乎只与郑智一人商量,满座皆是老军将,自然有人心中不快,比如秦州折可求,此时脸色黑得出水。

却是小种相公反倒乐见其成,只要郑智说得有理,他倒是不在意话语是谁说出来的,种家世代西北,该有的如今基本都有了,地位也奠定得差不多了。此时郑智出彩,不也就是种家出彩。

“回相公,两丈的寨墙,实在挡不住党项人,城墙如今不过只差了四十步的空缺,此时用高木石头也能勉强堵上,三丈多的城墙,党项骑兵有通天之法也难以逾越!”郑智心中便是这个打算。

城墙还差四五十米,用长树干竖立起来堵上缺口,再用床弩强弓来防守。比这两丈高的寨墙实在稳妥得多。敌人大概也只会猛攻这一处地方,若是营寨,五六万骑兵围起来猛攻,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众将以为如何?”童贯实在是没有亲眼见过党项人攻寨的手段,再问众人,也是稳妥起见。

大帐众人皆是点头。

“童相公,唯有此法能御敌!”小种相公更是直接出言支持郑智的计划。

“好,便是如此,传令入城!”童贯能得高位,便是能识人用人,不去做那自以为是的事情。

命令传遍军中,整个营寨全部忙碌起来,军械粮草营帐,快往还是工地的城池搬去。

之前郑智建造的营寨,此时已经是烈火熊熊,付之一炬。

四个还未安装城门的门洞,皆被巨石直接堵死。

还有那四十米的空缺,配军伐来无数巨木,竖立起来深埋入土中。

城池内本是空荡荡一片,没有一处建筑,此时扎满了营帐。粮草之类,都放在城墙根下,其余稍微不重要的物资,便放在城中空地。防止敌人火箭来烧。

无处安放的党项人,手脚紧紧绑扎之后,再绑在城垛之上。

待到缺口处被十几米高的树干堵住,便有更多党项俘虏被绑在树干之上,从高处到低处,绑满了党项人,这些党项俘虏似乎就变成了城墙一般。

树干竖起之后,一担一担的泥土往前面运送着,在树干之后慢慢垒起土台,不管能垒多高,也是党项人攻城的障碍,更是西军士卒防守的帮助。

敌人到来,总要一两日,这些党项人便要如此被绑着,直到战事完结。也不知能剩几人活命。城池里面早已满满当当,也没有空余地方安置这些党项俘虏。

城内但凡能装水的器皿,全部装满了水,以供灭火之用,更有许多配军依旧四处掘井,打出更多地下水,以备不时之需。

各式弓弩全部安置在城头,没有用完的石木,也全部搬上了城头。

如此井井有条的安排,可见西军对于守城之事,早已经验丰富非常。

众将齐聚城墙。

“党项大部,昨日已经启程,察哥亲自来了!”种师道刚收到消息,上前与童贯禀报。

察哥是何人?正是西夏皇帝李乾顺庶出的弟弟,自从战阵狂人小梁太后被辽国使节与嵬名族人合谋毒杀之后,便是嵬名察哥执掌西夏兵权。察哥两个儿子,仁忠封了濮王,仁礼封了舒王。这一家如今也是西夏最得势之人。

“来吧来吧,终究一战,胜之,我大宋西北从此再无战事。”童贯语气沉重,目光紧盯北方,似乎有些期待北方即将到来无数党项骑兵。

北方的党项人还未到,却是南方飞奔一队锦衣骑士飞奔而来。

临近城池,现竟然没有入城之处,城门尽皆被堵死,只得对着城墙之上大喊:“圣旨到!快开城门让我等入城!”

听到喊叫的士卒大惊失色,这一辈子还是头一次听到圣旨这个词汇。慌忙来报。

童贯听闻,带着众人快步来到南城城墙之上。

“上头可是童相公?”城下十几锦衣骑士出来一人往城头打量,似乎认出了童贯。

“正是童某,可是官家旨意来了?”童贯在城头回问,心中却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官家着我等与童相公传旨,烦请童相公快快打开城门让我等入城宣旨。”这领头之人心思倒是十分急切,从东京日夜兼程而来,只为办妥这份差事,本以为到秦州便能找到童贯,却是又到渭州也未追上,一直追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关之地,心思中早已烦躁非常,却是也不敢在童大太监面前表露。

“城门已经堵死,此时不得再开,拿绳子来!”童贯当然知道何事重要,哪里会搬开堵死的城门。

城下十几个天使钦差颜面一沉,却也是不敢反驳童大太监的安排。只能一个个绑上绳子让军汉拉上城墙。

等到众人上城,拍打一下身上尘土,端正衣冠。领头之人从怀中包袱内取出圣旨,准备宣读。

童贯心中不详预感更甚,上前一步拦住准备宣读之人,开口道:“军情紧急,圣旨就不要读了,本经略自己看就是。”

说完夺过那人手中圣旨,放在怀中。

这天使钦差目瞪口呆,呆立一旁,哪里反应得过来,童贯他是见过的,在东京的童贯,宛如官家面前逗弄的奴婢。哪里想到西北的童贯,竟然自己动手抢圣旨。

“把钦差带下去带到安全地方休息,大战在即,不要伤了上差。”童贯吩咐道。

身边军汉上前拉着一众钦差往城下走去,生怕大战一起,把东京官家派来的人伤了个好歹。

童贯见东京来的众人下了城墙,方才打开圣旨去看,看得片刻,哈哈大笑:“官家让我们奋勇杀敌,得胜而归,必有重赏!”

众人谢恩大笑。却是郑智这么也觉得事情有些问题,回头看向小种相公,两人四目相对,似乎都觉得有些蹊跷。却是立马分开了目光,只当不知。

如此大战在即,哪里能横生任何其他枝节。

童贯似乎也感觉到了郑智与种师道两人的对视,权当没有看见,带着众人下城墙往大帐走去。

忽然,走在前面的童贯伸手拉过身后半步的郑智,凑上近前只说一个字:“杀!”

郑智点点头,回身就走,自然明白童贯意思。

回营带上鲁达史进等众亲信与军汉二三十人,手持利器,往安置在安全处的东京钦差而去。

事完之后,直接就地埋于营帐之内。

(注:皇宫失火,皇帝迷信,命童贯撤兵,童贯假传圣旨,皆是史实,并非老祝杜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射!快射!

童贯回到大帐,等到郑智来报,事已妥当。也不多言,吐出一口大气,起身又带着众人往城头而去。

不断有斥候来报,党项人今日就要到了。众人立在城头等候,军汉们也都在城头。

直到下午半晌,远处终于慢慢出现了党项人的身影。

先是影影绰绰,而后越来越多,漫山遍野,五万多骑兵,占满了整个北方的地平线。

众人一言不,只是注视着北方越来越清晰的党项人。

却是这被绑在城墙上已经快两日的党项俘虏们忽然喊叫起来,之前这些人早已经奄奄一息,近两天只被人喂得两个馍馍,此时看到远处出现的西夏大军,似乎看到了希望,全身又有了力气。

整个城池充斥这一万党项俘虏的喊叫,随之而来的便是西军士卒的呵斥与打骂。

党项人尽在眼前,开始安营扎寨,也有士卒开始伐木建造营寨。

远处出来几队百人骑兵,绕着城池狂奔不止,似乎是在查看着城池的情况。也是这情况出乎了党项人的预料,最终他们似乎还是来晚了一点。

“老胡,过来,给我射!”郑智看着两三百步外策马狂奔的党项骑队,大喊老胡、胡精忠。郑智麾下,胡精忠射术最准。

胡精忠上前来,身旁就是床弩,绞盘嘎吱作响,如长枪一般的箭矢也装了上去。

郑智显然不是士卒们齐射,只是吩咐老胡操作床弩。射程实在太远,只有床弩能够到敌人,叫老胡来射,不为杀伤多少敌人,只为提升士气。

敌人就在面前嚣张狂奔,郑智心思,怎么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来回狂奔。

几个士卒操作床弩准备妥当。老胡上下搬动着床弩去瞄准,手中一柄大刀随时准备砍断床弩的绞绳。

“老胡,来了来了。”郑智不断提醒着胡精忠,眼神紧盯往左边打马绕过来的骑队。

众人俱是紧盯着老胡的动作,童贯一边看着老胡的动作,一边看着狂奔的党项人,心中还有些许紧张。

只听一声剁砍,床弩嗡嗡作响,箭矢飞出,床弩依旧还在震动着。

硕大的箭矢直奔远处骑队飞去,转瞬之间,马队中一个骑士飞了起来,又撞到一人,两人飞出几丈倒地不起。

一根箭矢射穿了两人!

“好!”郑智大声叫好。

“好射术!”童贯也是夸赞。

众人皆是夸赞。

城头上的士卒更是爆出剧烈呼喊喝彩之声。如此肆无忌惮奔驰在城外,便是如此一箭,才能解了心中恨意。

老胡拱手感谢众人夸奖。满脸都是欣喜,也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幸不辱命,若是此箭不中,党项人必然更加嚣张。

再看场下狂奔的骑士,眨眼间便远退了一两百步,不敢再靠近城池。郑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党项人不紧不慢的安营扎寨,似乎清楚明白的知道宋军不可能来袭营。

营寨一边在扎,阵前更是慢慢出现了大量的攻城器械,虽然远远看起来显得粗制滥造了些,不显得多少精良。

但是种师道等一众老军将依旧眉头紧锁,显然是知道那些射箭投石的器械威力也着实不小。

倒是郑智有些惊讶,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党项人也有专业的攻城设备。

“若我西军也有一万骑兵,党项人必然不敢如此嚣张。”童贯恨恨开口道,显然童贯也不是一点也不通兵事,也是知道靠着步卒想去冲击敌阵是不现实的事情。

党项人也实在是嚣张,营寨扎得像是民夫菜园的篱笆。攻城器械就这么大喇喇摆在阵前慢慢组装。

余晖西斜,各自埋锅造反。

西军将士没有一个离开岗位,便是吃饭睡觉也在城头之上,城墙四处点起了巨大的火盆,照得场外通明。

反观党项营寨,竟然还传出许多欢歌笑语。

宋狗懦弱,这句话大概也是党项人从小说到大的话语了。这句话,既有党项人对于宋人的不屑,也是党项人对于节节败退的战略局势的自我安慰。

郑智依旧挂着断臂,时间不等人,战事就在眼前,实在等不及郑智伤好再战了。这样的防御战,也轮不到郑智再打马冲阵了。

就像十几年前的平夏城之战一样,依旧还是党项人进攻,宋军守城。只有这样才能挥西军最大的优势,也把大宋朝的经济优势带到了战场之上。

能把进攻战役打成防御战,从而挥自己最大的优势。足见种师道与童贯的谋略之深。

城内缺口处,配军士卒整夜都在不断垒高着简易的土堆,希望这土堆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能挥出作用。

长夜难熬,特别是今天这样的长夜。

郑智甲胄在身,小酒喝了几两,枕着精铁长枪,却是如何也不能入眠。

无论夜晚如何难捱,太阳照常升起。

党项人也随着太阳的脚步慢慢集结在远方的阵前。

却是这些党项骑士都变成了步卒,前面放着木盾,肩上扛着长梯。

如此大规模的攻城,马匹实在是累赘,如果骑马进攻,最后再下马攻城,如此多的马匹都停留在城下,反而是进攻的阻碍。

如此弓马娴熟的骑兵作步卒攻城,这便是党项人二三十年来节节败退直接原因。却也是一直如此恶性循环着。

队列站好,阵势集结。

太阳刚刚升起,金黄铺满大地。

鼓声隆隆。党项人准备进攻了。

再看城墙上的西军,大多往城池而下,进得城内,藏在城墙后面。

城头之上只留部分士卒蹲在城垛之后,城垛上绑满了奄奄一息的党项俘虏。

郑智挂着断臂也下了城墙。

似乎西军早已知道了党项人接下来的动作。

先是简易的投石车,床弩开始作,天空中俱是破空之声。

瞬间城墙震动,爆隆隆巨响,土石横飞。刚刚建造好的城墙便迎来了第一次挑战。

只是这党项人的投石机质量实在一般,投出来的石块也并不硕大。

石块砸在城头之上,惨叫连连,不少躲在城垛之后的西军士卒都受到了波及。却是这党项俘虏,瞬间尸横遍野,鲜血被飞来的石头砸得迸溅几丈。

喊叫声再起,党项步卒开始冲锋,箭雨遮天蔽日。

郑智快上得自己防区的城头,空中大喊:“所有人就位,射,快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人都是狰狞(为盟主云里雾开加更)

郑智抬头看向远处天空,只见一道一道的火光往城内飞过来。

城墙之外,党项人已经近前。

城头的西军,弓弩大作,城内也有投石车抛投石块出城。

根本不需多少瞄准,城下密密麻麻的党项人,尽管倒地不少,却是依旧奋勇向前,奔跑的度飞快。

郑智转眼看向身边不远处的油锅,锅下柴火烧得噼啪作响,锅内的油早已滚烫沸腾。

远处空中飞翔的火光瞬间砸入城池,引起四处大火。配军们不顾还在往里倾泻的箭矢,提着各式器皿开始灭火。

种师道立在郑智身边,身前几块木盾包裹,眼神冷冷看着这一切,似乎早已经对这一切见怪不怪。童相公早已躲在城墙之下,如此局势,只有城墙根下才是安全地方。

郑智的阵地,就在城墙缺口旁边,也是党项人最主要的进攻点。正面城墙外布满了党项士卒,缺口处更是人头密集。

西军箭矢不断,弩弓没有一刻停息,即便有人中箭倒地,有人被石块砸飞,立马就有士卒补上位置,拼命攒射。

鲁达史进等人并不在城头,而是在城墙缺口处木墙之后,只等有人翻越木墙,便杀个一干二净。

几百步的距离,无数倒地党项人的哀嚎。

最头前的党项人,举着木盾,扛着长梯,已经到了城下。

不论城头上箭雨如何挥洒、滚石擂木猛烈倾泻,依旧立起长梯。

长梯立起,便有勇士接连开始攀爬,不少士卒扶住梯子,更多的人直接张弓便往城头上射。

此时党项后阵的投石床弩方才停歇,慢慢往前挪动。

郑智单手持枪,往旁边大力横扫,一锅滚油便倾泻而下,城头之下哀嚎惨烈,一具长梯上的几人全部滚落下去。

紧接着有人抄起油锅下的柴火,直接往城下扔去,顿时一片火海,十几个满身是火的党项士卒满地打滚,临死前的悲鸣更是凄惨无比。长梯也燃烧起来。

“相公,我下去了!”郑智看到开始攀爬缺口木墙的党项士卒,忙对身旁的小种相公道。

“去吧,此处有我。”种师道亲上城头督战。

缺口另一边折可求也立在城头。缺口处便是两千渭州兵的重任。

郑智下得城墙,与鲁达史进等人汇在一处,兵器早已再次打磨锋利,拿在手上寒芒熠熠。

弩弓透过木墙与党项俘虏的缝隙不断攒射而出,每一支大小箭矢,都带着血花迸溅。

云梯架上了,无数人开始攀爬木墙。

木墙没有居高临下的城垛,片刻无数党项秃头便出现在了木墙之上,却是木墙之上也无立足之地。

渭州士卒箭矢不断往木墙之上射去。

“啊!!”只听一声嚎叫,一个党项士卒直接从三丈多高的木墙之上一跃而下。重重摔倒在地,眨眼竟然又站了起来。

无数渭州士卒长枪上前就刺,顿时血肉模糊。

有一人跃了下来,便听得无数嘶喊,几十步的木墙之上,无数人往下飞跃。

却是大多没有头前那人的运气,多数跃下之后便倒地不起,十米多高跃下,断手断脚算是幸运。

郑智单手持枪,不断刺杀着还能站起来的敌人。

又不断有敌人从木墙顶端跳入城内,不断有骨折哀嚎之声响起,也不断有人手持利刃站起身往渭州士卒冲来。

人命此时似乎再也不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士卒如此悍勇,到底是一种什么精神力量的支撑,便是郑智自己也想不明白。

就像是郑智自己,冲杀之时生死置之度外,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郑智。郑智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动物也许天生就带有战斗本能,天生就是嗜血,人也不例外。

单手的郑智,铁枪轻易刺穿皮甲,刺穿胸膛。提腿踢去,身前的党项人往后飞倒,长枪从胸膛带血而出,还有那骨头刮着铁枪的刺耳摩擦声。

鼓点越来越密集。

喊杀越来越剧烈。

人人都是狰狞。

四处尽是哀嚎。

紧张的空气在阳光的照射下,都显出一丝血红,像是血雾弥漫升腾在这窒息的空间里。

城墙上不去,更多的党项士卒往缺口木墙聚集而来。架着的云梯越来越多,一跃而下的士卒越来越多,便是下面许多起不了身的党项士卒,也被跃下的同袍砸死不少。

推进的党项投石机又开始动,不断把石块与火球投进城池内。配军厢军更是死伤无数,城内火势越来越大,营帐并非建造,本就是易燃之物,好在互相都有间隔,并不能火烧连营。

配军士卒也是英勇,不算四处救火救人。

城内的投石机也在力,飞起的石块更加巨大,不断变化着方向,显然是要把敌人的投石机床弩砸个稀巴烂。

惨烈已经不足以形容,日头慢慢到了头顶,党项人的攻势似乎慢慢弱了下去。

冷兵器攻城之战,郑智之前再怎么展开思维去想象,也没有想象到场面竟然如此。

“当……当……当……”

凝固的空气中,终于传来了鸣金之声,党项人今日的攻势终于止住了。便是这悍勇游牧民族,也承受不住如此惨痛的伤亡。

两个时辰过去,进攻的士卒毫无收获,便是城头也没有上去。从缺口处进了城内的士卒也没有达到多少效果。一鼓作气的气势也泄得差不多了,此时只有鸣金收兵。

党项人潮水一般退会本阵,只留下上万尸体与满地哀嚎的伤员。

便是伤员,也趴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往北方爬去。

城内火势终于扑灭,西军赖以休眠的营帐烧毁大半,只有那些放在城墙之下的重要辎重物资得以保全。

城头上俱是欢庆的西军士卒,似乎觉得党项人已经黔驴技穷,不过如此。

埋锅造饭,收拢尸与伤员。再次往城头补充着所有能用来伤敌之物,弩箭更是成捆往城头上搬运。

童贯、童经略相公也到了城头,四处走动鼓舞士气。

斜阳如血。

党项大帐内爆剧烈的争执,似有人提出了什么建议,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只等中间稳坐的察哥定夺。

两鬓微白的察哥一脸严肃,轻轻舒缓了眉头,目光寒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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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退到哪里去?

太阳再次升起。

鼓声依旧隆隆!

漫山遍野的党项人又开始攻城,最头前的党项人皮甲整洁,今日显然是换了一批士卒打头阵。

箭雨飞石交替,党项人又开始攀爬城墙。

突然党项阵中打马而出几百骑士。每个人手中都抱着一个坛子,还有许多人手握火把。

“快射,往那边,射骑兵!快!”种师道现了这队人马,立马知道了党项人的打算,大声指挥着城头的弓弩往那队骑兵攒射。

几百马队,立马倒地不少,却是依旧往城墙飞驰而来,目标就是那缺口处的木寨墙。

弓弩转向骑队,立马有党项人已经上了城头,庆州士卒在种师道的喊声中更是奋勇厮杀,不断砍杀着上得城墙的党项士卒。

马队片刻来到木墙之前,人数已经不足两百,更有两百多个坛子直接砸在了木墙之上,油污更是沾满了绑在木墙之上的党项俘虏。

“丧心病狂!”郑智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党项人当真是丧心病狂。

木墙上下绑满了上千奄奄一息的党项俘虏,个个瞪大眼睛看着同胞们的动作。

求死之人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求生之人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摆头叫喊哭嚎着。

更有年岁幼小的孩童,只是单纯看着骑士们的动作,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生多么悲惨的事情。

烈火熊熊而起!

郑智盯着眼前这一幕,内心的震撼不言而喻。便是手中的长枪也攥得滋滋作响,非恨非怒,只有震撼。放火焚烧上千活生生的同胞,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冷血之人才能下得出来的命令。

肉香瞬间弥漫整个战场!

哀嚎盖过了所有的喊杀!

人肉与木墙慢慢淹没在烈火之中。

熟肉的香味慢慢被焦臭取代。更有不少渭州兵被这浓烈的气味熏得连连作呕。

党项马队点完火打马便回。

郑智回过神来,大喊:“灭火,快取水灭火!”

灭火显然不是救人,而是救这木墙,城池唯一的屏障。

又有几百党项骑士冒着箭雨,抱着坛子再来。装满火油的坛子直接扔向木墙,随后打马又走。

如此几次,大火越来越胜,久久不熄。

士卒们泼上去的水哪里能有一点效果,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

“搬拒马来!”郑智知道火势已经不可阻挡,等到烈火烧尽,便是直面党项铁蹄的时刻了。

木拒马一层一层码在木墙之后,四五十步的缺口后面,码满了层层叠叠的三脚拒马。

“结阵!”郑智坐上马匹,打马围着缺口处狂奔,下令全靠自己嘶哑的喉咙,便是身旁的令兵都入了阵中。

童贯也到了阵旁,快左右踱步,看着郑智打马狂奔的身影,心急如焚也形容不了童贯心中的急切。

两千铁甲渭州兵紧密排在拒马之后,长枪如林往前。

两边城墙更是下来无数士卒补充,折可求也下了城墙,带来一千步卒补在阵后。

几千厢军从四处赶来,排列在后方,手中俱是强弩。

大火噼啪作响,再也没有了嚎叫之声,只有一具一具粘连在一起的焦炭。

攻城还在继续,大火烧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期间竟然还有党项骑兵上来加火油,非要把这木墙烧透不可。

显然党项人实在承受不住这般攻城的伤亡,一天便是上万,连城头都没有上去。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攻入城池,杀尽宋狗。即便亲手烧死上千活生生的同胞也在所不惜。

终于熄灭了火势,浓烟散去。

党项人步卒从两边不断往木墙涌来,众人贴在木墙之下,双手撑住同胞焦炭般的身体,无数人拼命推着已经烧透的木墙。

更有人大声呼喊着号子一般的节奏,众人一起使劲。

丝毫不管四处飞来的箭矢,一人倒下,便有一人补上去。

“咔啦!”无数脆响,烧透的木墙终于轰然倒塌。城池洞开,党项进城之路,再也没有了阻拦。

“射!”郑智依旧打马狂奔不止,此时已到后阵,嘶吼着指挥厢军弓弩快攒射。

无数党项士卒冒着箭雨往城池里面冲锋,低矮的土台不是阻碍,难以翻越的木拒马也阻拦不住双腿,即便中箭倒地,也要腿脚并用往前。

“相公,往后退些吧!”护卫柯军喊着身前踱步的童贯。

“退到哪里去?往哪里退?”童相公声音嘶吼,全身的紧张带出的语气已经怒到了极致。兴许心中也有害怕,似乎嘶吼几句能减少心中的不安。

“为了相公的安全,我们往城内退去,往南边,叫配军搬开城门,万一……”柯军声音颤抖,表现出心中不安与紧张,亦或是看着汹涌而来的党项人,已经惧怕到了极致。

童贯听言怒不可遏,手中的马鞭又起,不断抽打在柯军身上,口中大骂:“狗东西,狗日的东西……”

柯军满地打滚,却是不敢有丝毫反抗,口中还在求饶:“相公,相公,小人都是为相公周全考虑啊,绝非小人贪生怕死啊,只怕相公有个三长两短。小人忠心可昭日月……”

童贯听言竟然停下了抽到的马鞭,冷笑道:“哼哼,好,可昭日月。来人,把这厮绑到阵头去。”

身旁七八员护卫大汉听令,上前把柯军压倒在地,片刻绑得结结实实。

“相公饶命啊,小的跟随相公多年,还请相公看在小的这份功劳,放小人回家与父母团聚,饶命啊,小人上有几十父母,下有几岁小儿,相公……饶命啊……”

求饶之声越来越远,童贯却只当没有听见。眼神只随不断打马狂奔嘶吼的郑智游走。

远方党项营寨,鼓声再次急促暴起,响彻云霄。

六千铁甲精骑,一万皮甲轻骑,打马出阵,直奔城池缺口狂奔,马蹄震天,便是大地也跟着马蹄的节奏不断颤动。

头前冲上来的党项步卒已经最头前的渭州兵杀在一处。

渭州士卒长枪紧密,不断往前刺杀,阵型不退反进,杀得党项人仰马翻。

大宋西军步战,用天下最强来形容也不为过,若是这世间游牧没有马匹,哪里还是西军步卒之敌手。

前面党项步卒厮杀已起,后面党项人开始不断搬运挡在道路上的拒马,直等拒马搬空,骑兵长驱直入。

郑智骑在马上,哪里还看不见敌人的动作,心急如焚大喊:“鲁达,鲁达,杀上去,把羌狗赶出去。”

远方马蹄大作,若是没有了拒马,还有什么能挡住铁蹄滚滚。

鲁达听得声音,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郑智,牙龈作响,双眼已经瞪出眼眶,直往身后部下示意几番,人已率先出了阵头,宝刀不断往前劈砍。

第一百二十七章 郑智,你也贪生怕。。。

郑智打马绕过阵旁往阵前狂奔,忽然一个眼熟的身影就在不远处,正是童贯。

郑智勒马几步,看了一眼不远的童贯,又往后看了一眼南边的城墙,开口喊道:“相公,快带人去搬开南门!”

“搬开南门?郑智,你!”童贯刚听柯军说了此话,还在气头之上,此时听郑智再说,气得抬手指着郑智,竟然不知用什么话去骂。

“相公,快去,搬出一条路即可!”郑智再喊,喊完立马勒马转向。

“郑智,你也贪生怕……”童贯暴跳如雷,双腿都跳了起来,却是话语说到一半,郑智的声音又来。

“察哥!”

童贯看着打马离去的郑智背影。听得察哥二字,哪里还听不明白郑智的意思,心中狂跳不止,更在内心安慰自己:兴许郑智能成,不,郑智一定能行!

有了念头,更不多想,回身上马直奔南面城墙而去,寻到配军指挥使处,带着上千配军直奔南门。

城门洞内垒满巨石,童贯亲自下马搬运着石块。

一旁的指挥使也加入搬运行列,心中却是在想,这童相公是要跑了。

童贯哪里管得旁人心中想些什么,只顾拼命搬着石块,也在不断催促着旁人使劲。

搬得片刻,垒起的石块不断往下掉落,便是砸倒了几个配军汉子,童贯也不管不顾,依旧不断催促。

两千渭州西军奋力往前厮杀,将军有令,要把党项人赶出去,唯有奋勇一死尔!

如此战场气氛,热血已冲头顶,哪里还有人去想生死之事,只有往前。

城池上不断有士卒下来,往后方列阵。此时党项人攻城之势,皆聚于一处,城头已不需这么多人守。

党项游牧,从来都是顶尖的骑士,也从来都不是令行禁止的步卒,下马来的羌人,便是队列都站不习惯。

以骑兵当步卒上了战阵,面对西军精锐的步卒,面对西军紧密的长枪,只有节节败退。

最有钱的鲁达史进几人,已经杀到拒马,此时拒马已经搬走了一半。

郑智侧面打马上前,口中呼喊:“渭州汉子,随我来!”

近处不少士卒也大声复述郑智话语,声音越来越大。

党项步卒刚刚退出了一些,阵前还余一千多渭州士卒全部撤出,从侧面随郑智往城内直奔。

折可求手下的步卒,实在精锐,补上阵头,比渭州兵更加凶悍。党项步卒更是难以逾越秦州兵的防线。

远处党项马蹄已到,羌人步卒连忙让出道路。直铁蹄长驱直入。

铁甲羌骑直冲城内,霎时间人仰马翻不止,即便拒马在前,也只能打马往前去冲,此时若是勒马,随后狂奔的一万多骑,定然追尾撞得也是人仰马翻。

一千多渭州士卒城内寻得马匹,个个打马而上,往南城直奔。

童贯似乎听到了后方来的马蹄之声,看着眼前还未打通的城门洞,出言大喝:“快搬,快!!!!!!!”

配军指挥使往后看了一眼打马而来郑将军,似乎察觉出一丝不对,也知道事情不似之前自己想象的童相公要跑。手中动作更是卖力,落石滚滚,也用身体去挡。

又搬一刻,郑智马蹄已到近前。

“夸啦啦!”忽然前方石块全部倾泻而来,还剩下大量堆积的石块失去了支撑,全部垮塌下来,撒时间淹没几十个配军汉子。便是童贯,也是堪堪侥幸躲过。

一道光线从童贯头顶射了进来,通了,城门通了,虽然只是石堆上方狭小通道,也足够马匹驶过。

郑智头前打马已到,勒马慢慢走上石堆。

马掌之下,马蹄铁砸在石头上,吭哧作响。马匹不断往上,郑智头顶已经碰到了城门上壁,低头趴在马上,过了石堆最高点,便是滚石形成的下坡。

已然往南出城。

片刻一千五六百骑,全部出城,稍一整队。马蹄已经腾空飞奔,绕过五百步的城墙,直奔北方而去。

党项骑士不断往城内冲去,即便被拒马所挡,也顾不得人仰马翻。

后面铁蹄,踏着倒地的同袍与马匹依旧往城内冲着。只想冲入敌阵,这些宋狗自然溃不成军。

郑智不断用枪尾击打着坐骑后背,健马跑得更是疯狂。片刻冲出城池,直奔北边党项中军。

党项中军本阵,忽然又人现从城池后面绕出来的一队宋军铁甲骑士,立马呼喝连连。

片刻间从营寨之中冲出三四百铁甲骑士。显然这三四百骑,便是营寨之内最后的兵力了。

没有谁会想到,四面堵死的宋人城池,竟然还能有一千多骑出来偷袭中军。

郑智眼神紧盯前方,只见三四百骑之外,还有小队骑士直奔城墙而去。

“林冲,截住那边小队!”郑智连忙吩咐林冲去截那一小队人马。心中更是知道,往城墙去的小队,必然是令兵,是往城墙那边搬援兵回来救的。

此时大战已到这个局面,即便中军遇袭,党项人也舍不得鸣金收兵来救。只有派令兵去搬小部人马回援。

林冲听令,打马转向去截,身边百十渭州铁骑跟随。截下令兵,中军便没有了救援。

“王进,你来头阵,拖住前面羌人。”郑智又大声喝令。

即便来拦截的只有三四百骑,郑智也没有时间与其厮杀。

王进带着三百渭州骑过郑智,直往前面与迎敌。

两方人马交接。

后方郑智打马转向,带着麾下千骑绕过前方战场。健马奔得更快。

童贯已经上了城头,仰着目光,不断踮起脚尖,再次观看自己心中的天下第一猛将郑智、郑将军冲阵。

党项中军营寨的篱笆寨墙就在眼前。

“撞上去!”郑智把铁枪夹在右手腋下,手掌紧握缰绳,口中呼喊。

孙胜打马而出,带着四五十骑直奔寨墙而去。这事情孙胜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米擒部的寨门就是这般撞开的,今日这党项篱笆寨墙,还不如米擒部的寨门坚实。

健马撞向低矮的篱笆寨墙,木杆横飞,健马扑倒在地,马上的骑士摔出几丈。

瞬间为后面千骑扫清了前进的障碍。

郑智抬头去看,眼中只有不远处中间那座最大的营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当世第一猛将!

健马入了营寨,党项士卒不像宋兵,有等级有分工,所有人上马就是战士。寨内几乎空无一人,最后几百骑也正在与王进战作一团。

中军大帐,不过一百多步,郑智已经看到中军大帐旁有一简易土台,几十匹健马已经在旁边等候,所有人下了土台便往马背上坐去。

“放箭!”

羽箭旋转飞出!

身上插着羽箭的马匹瞬间乱做一团,便是健马主人都拉不住,大多惊得四处奔逃。只有几匹侥幸马匹还留在原地。

两鬓微白的秃头中年党项,此人正是西夏皇帝庶弟,嵬名察哥。目光冷峻看了一眼打马飞奔的郑智,回身上得马匹,打马便往营寨西边奔去,身边只有几骑相随。

剩余几十党项,皆是华服毛氅中年汉子。此时个个拔出腰间宝刀,喊叫着往郑智马队冲来。

“史进,斩杀那边几骑!”郑智话语说完,腋下夹着的长枪已经在右手紧握,枪刃指向前方,已作刺杀动作。

史进领着百十骑打马往西,直追而去!

只见察哥往西几十步,直往南边奔去,显然他是不想如此功败垂成,此时也往城下飞奔,只要与大军汇合,这边出来的千余宋骑哪里还在话下。只要破了城池,万事大吉。

在看城池缺口处,无数党项铁骑已经踩着同袍身体越过了拒马,冲入步卒战阵。

即便如此,秦州折家士卒,依旧阵型紧密,折家军早已多次面对过骑兵冲阵,团结紧密的长枪方阵是对敌最佳的办法。

越来越多的党项铁骑入阵,折家军阵型节节后退,死伤无数,却是依旧没有散乱,努力保持着长枪的紧密。

郑智马前一员中年党项人,方才举起嵌满宝石的宝刀,胸口便已迸溅出鲜血。即便是单手持枪出郑智,出枪的度依旧让人难以反应。

马蹄瞬间奔过,长枪也在马步向前间出了那人胸膛。

几十党项,不过刚一接触渭州铁骑,便没有一人还能站起。后面千余马蹄,更是直接踩踏而过。

城池处,无穷无尽的党项铁蹄已经踏在了折家士卒的头顶,紧密的长枪慢慢被撕出了缺口,无数西军士卒一波一波往前涌进,又一波一波后退。

城破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西军败亡尽在眼前。

入得党项营寨的郑智,目标本是敌军主帅察哥,却是在入营一刻,郑智心中目标已经变化,打马奔出的察哥也不再去追,只令史进去截。

土台之上,郑智一眼便看到了十几个巨大的铜锣,马匹奔上主帅观战土台。

不等马匹停稳,郑智已经翻身下马,踉跄十几步方才站稳身形,城破在即,哪里能容得郑智慢慢吞吞。

铁枪高高举起,斜下猛力去砸。

“咚……!!”一声金铁交鸣脆响,伴随阵阵颤动回音,传遍整个战场上空。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更多的铜锣响起,鸣金之声笼罩大地。

郑智不断加去砸,更是抬眼往城池方向眺望,眼中俱是焦急神色。

对于童贯而言,世上再也没有比北方传来的鸣金大响更动听的声音了,世间乐音不过如此,天上的仙乐也比不上这金铁交击的声音。

“郑智,郑智成了……”童贯不断爬着城墙的阶梯,手脚并用往上攀爬,空中不断大喊。

“哈哈……郑智成了……我就知道,就知道他能成……郑智……当世第一猛将也!”童贯手脚并用爬上城墙,几步就到城垛之上,打眼去寻远方那个郑智,却是哪里寻得到,只看到城下不断转头的党项骑兵。

“好……好……哈哈……”

此时再看童贯童相公,如同稚童一般,手舞足蹈,双手不断拍着石头城垛,状若癫狂。

打马出来的嵬名察哥,刚跑得一半路程,听得后面不断传出的鸣金之声,坐在马上的身形摇摇晃晃,脑中一片空白,几欲栽倒。

再看前方城墙之下,不断打马转向的党项士卒。察哥终于坚持不住,双手无力,两腿松软,马匹没有了主人的示意,慢慢放慢了步伐……

察哥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身边几骑连忙下马来抬,仓促把主帅察哥架在一匹健马之上,马蹄再起狂奔。后面追来的百十号宋骑已经不远,稍慢一步,主帅便要战死沙场了。

“快,快!”史进见前方察哥坠马倒地,不断催促身边士卒加,手中的弩弓也已力。往前面狂射不止。

郑智使出全身力气砸着铜锣,手臂已经酸麻无力,长枪插在地上,身旁立马上来一个士卒继续砸着铜锣。十几面大锣,没有一刻停止震动。

片刻之后,党项人已经退出了城池,西军士卒也不得一刻空闲,城上城下,所以能搬动之物,全部往缺口处去堵。搬无可搬,锄头耙子不断掘地取土去填。

西军三员主将,童贯、种师道、折可求已经聚在城头,不断往远方眺望。

“渭州好郑智!”折可求大声呼呵,直到此时,本已准备杀身成仁的折可求才弄清楚这鸣金之声因何而起。

“当世第一猛将。天下第一猛将!”童贯满脸是喜,眉飞色舞间依旧还在重复着这句话语。

只有种师道不言不语,眼睛紧盯远方,无数党项士卒往北退去,视线中依旧没有出现郑智与渭州铁骑身影。

史进往前急追面前不到三四十步的察哥,弩箭倾泻不止。潮水般打马后撤的党项骑士也在不远。

“中了!中了,射中了!”史进身边一个士卒大喊,百余人跟在后面不断攒射,似乎终于有了效果。

史进抬眼看了个仔细,果真有一支羽箭插在了趴在马上的党项主将背后。再看到无数往自己这边本来的党项骑兵,连忙勒马开口:“走!”

众人连忙勒马往党项营寨奔去,直去与郑智汇合。

在战场之中的三队渭州骑兵,史进、林冲、王进,面对潮水般退下来的党项骑士,全部打马往党项营寨里奔去。

因为郑智还在党项人营寨之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屠光那队宋狗

“将军,退了,都退出来了,羌狗退出来了。”身旁士卒远眺城池方向的情景,在郑智身边不断提醒着。

郑智再起长枪,用尽全身之力又砸一下,起身上马:“走!”

千余骑士打马往西狂奔。往南回是不可能的,必然一头扎入了退下来的党项人群之中。

快入党项营寨的史进、林冲、王进三人已经看到寨内影影绰绰的骑兵往西,连忙转向往西奔去。

无数撤退的党项骑士,头前一员骑将,一眼认出不远处的趴在马背上的察哥衣衫,见察哥背上还插着一支羽箭,打马上前,伸手捞过缰绳,把察哥马匹转了一个方向。此时若不转向,必然又要撞个人仰马翻。

“屠光那队宋狗!”察哥似乎被后背剧痛清醒了头脑,见身边这员骑将,咬牙切齿开口大喊。

骑将听令更不多言,示意左右几番,身边旗帜一转。三四千轻骑出了大阵,直奔往西狂奔的千余铁甲而去。

“童相公,郑智出来了!”城头上的种师道终于看到了从敌营西面出来的郑智,此时才开口说话。

“是郑智,好郑智,当真好郑智。”童贯看到那队千余铁骑,也是更加欣喜。

种师道忽然又皱起了眉头大喊:“床弩,把床弩搬到西边去,快!”

显然种师道也看到三四千轻骑直追郑智而去。

片刻之后,郑智麾下渭州骑士汇合在一处往西狂奔,此时想要入城,必然只有绕到城池后方南门。

“放箭!”郑智回头看到几千骑士狂追而来,连声令下。却是自己一只左手被严严实实绑在胸前,无法引弓射箭。

千余骑士,健马狂奔,羽箭也不断往后飞去。

后方轻骑人仰马翻,却是度极快,不断拉近着距离,也开始引弓回击。

双方一路互射狂奔,绕着弯子往城池后方而去。

城头上的床弩也已经威,不断往远方射出巨大的箭矢。

城头之上,更有无数西军士卒持弓往西面城墙狂奔。

两队骑兵不断纵马狂奔,距离越来越近,两边更是堕马无数,党项轻骑堕马更甚。

郑智抬头看到城墙上人头攒动,无数西军士卒随着自己的步伐狂奔。连忙打马往西边城墙靠去。

虽然后面只有三四千轻骑来追,却是也不能回头去战。一战必然被拖得不能动弹,若是党项大部来援,郑智身旁一千多骑,必然全军覆没。

轻骑马步,比铁甲马步快上不少,前军已经就要追上渭州铁骑后面了。

郑智奋力往城墙靠过去,城头上的弩弓也开始作,一箭一箭,射得遮天蔽日。

见到漫天箭雨飞来,郑智才松一口大气,微微伏低身形,迎风狂奔。

皮甲倒地越来越多,打马在前的党项骑将并未放慢马步,依旧狂追不止,心中大概也是猜想到戛然而止的攻城必然与头前这一队宋骑有关。

片刻之后,党项轻骑已经咬住了渭州铁骑的队尾,连连有渭州骑士落马。

城头上的西军士卒更是奋起怒射,双手不断重复着射箭动作,双腿也在不断沿着城墙奔跑。

等到郑智再抬眼去看,南城城门已经就在眼前,只是这出口狭小,党项骑士已经咬了上来。

“结阵回头!”已经到了南面城墙,与主要战场已经脱离,便是连北边党项营寨都看不到了。

郑智思索瞬间,此时被党项人咬在身后,若是直接排队进城,只怕也要伤亡惨重,不如转身迎头痛击。

城头上已经聚满了奔跑归来的西军士卒,正是好助力。

郑智勒马转向,不断大声呼呵,鲁达史进等人更是飞奔往阵尾而去。

喊杀四起。

此时党项轻骑连续受到弩箭攻击多时,早已只剩两千多骑。一头扎进了渭州铁骑阵中,后面便是城墙,两方人马瞬间乱作一团,战成一片。

之前还在城墙上攒射的西军步卒,此时已经无法再射击了。呼呼啦啦全部往城下奔来。

眼前这些渭州人,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立马有许多人手持兵刃从城门石堆上方奔将出来。

下得石堆,长枪立刻向党项人刺去。

两方虽是骑兵,却是堵在城墙之下,本应该是大场地冲阵,此时却是真正的近身肉搏。

史进孙胜依旧相随郑智左右护卫,鲁达林冲王进左右冲杀,满场竟无人能敌。

越来越多的西军步卒出了城池,片刻之后渭州士卒立马感觉压力全无,每个人身边都有三四个步卒配合厮杀。

西军士卒喊杀声越来越大,从来没有如此与党项骑兵交锋过,几个人围着一个党项人刺,满场党项皆是人仰马翻,血肉模糊。

几十年来与党项人正面交锋,都是被动结阵防守,从来没有今日如此淋漓尽致的爽快。

郑智看着身边不断往前冲杀的西军步卒,慢慢收回长枪,不再冲杀,实在是累了。精神如此紧绷几个时辰,到了这个时候,一切似乎暂时落定。

再看郑智,已经有些萎靡不振了。

南城下的党项人终究人数太少,没有冲起来的马,实在是抵挡不住如此陷入敌阵的乱战。

不少人开始打马而退,越来越多。只是终究没有退走千人。三千多骑出来追杀郑智,如今剩下几百而回。

再看党项营寨,人马慢慢收拢,铁甲不过三千余,轻骑也只剩一万多。加在一起不过两万人。

五万骑来袭,头一天伤亡上万。第二天如此惨烈攻城,城破在即,只要城破,两万马蹄,依旧可以横冲直撞,城内宋军禁军厢军配军加在一起,也挡不住两万铁蹄马踏联营。

却是最终被郑智鸣金收兵,功亏一篑。

古代行军打仗便是如此,大军团作战,既要令行禁止,又缺乏沟通手段。

这一战,大概是从古至今,第一次由敌人鸣金收兵的唯一战例了。令行禁止却是在这一战中变成了功亏一篑的罪魁祸。

党项人开始安营扎寨,收拢残兵,点校剩余士卒。还有主帅察哥中间重伤,还不知道是一个什么结果。

城池内的西军一样也在点校士卒,继续封堵缺口,埋锅造饭。

第一百三十章 快取地图来

郑智进得城内,城内狼藉一片,没有一处完好营帐,更没有一处地面平坦。

“郑将军,童相公招将军上城头议事!”一员童贯身边的护卫打马寻到郑智。

郑智也不多言,把手中长枪往身边亲兵扔去,打马跟随这护卫直往北城去。

童贯、种师道、折可求三人皆下了城头,于城墙下等候。

见郑智打马而来,三人连连快步上前相迎。

“郑将军,此战功成,将军居功!”郑智还未下马站定,童贯已经上前开口。

身旁种师道更是点头连连,便是秦州折可求,也是一脸严肃认真,似乎也觉得童相公直言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相公谬赞,末将不敢居功,皆是我西军士卒儿郎舍命。”郑智拱手说道。

“郑将军不必谦虚,营内几万士卒,人人皆道郑将军勇武无敌,自有论功行赏。先上城头议事!”童贯也不多言,此时战事才是最为重要的。

几人上得城头,城下四处倒伏着尸与无主的战马,惨烈之状,便是多战如种师道,心中直感平生罕见。

“敌余多少?”童贯看着四处尸,漫山遍野,却是从来没有估算这种数量的经验。

郑智听言,紧皱眉头四处查看,却也不敢接话,心中也估算不出。

唯有二十年战阵种师道,眼光扫视,左右在空中轻轻挥动,右手手指一根一根慢慢弯曲。

片刻之后答道:“童相公,敌余两万。”

童贯听言神色微微轻松了一下,又问:“军中可点检完毕?”

折可求上前一步道:“西军禁军余两万,厢军余五千,配军余一万五。”

意思已然明显,光是禁军战兵,伤亡一万多人。即便是如此优势的守城之战,依旧伤亡如此巨大,可见党项人悍勇非常。重甲铁甲骑士,更是只有一千三百余人。

童贯刚刚轻松一些的神色又转严肃,开口再道:“羌人可还会攻城?”

种师道稍一思虑,与折可求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郑智目光,摇摇头道:“敌无再攻之力!”

“哈哈……好……如此便是我胜了,如此便是我胜了。哈哈……”童贯听言大笑,此时才真正知道西军获胜了,却是不说西军或是大宋胜了,只说是自己胜了。

郑智三人也不答话,实在是笑不出来,三千渭州热血儿郎,此番不剩一半。八千秦州精锐,也只余五千。

每一个伤亡数字都是一家悲惨的妇孺哀嚎,童相公打了胜仗风光回东京,却是折可求、种师道、亦或是郑智自己,还要经略这一方水土,面对无数泪眼与悲鸣。

“敌军无力攻城,我们可攻敌否?”童贯心中激荡不已,豪气再起。

种师道听言,连忙摇头答道:“攻之不得,西军步卒出城野战,实难取胜。”

童贯听言面色微微一变,转念又道:“察哥死了没有?”

种师道连忙又接话语:“此时还不知晓,即便察哥死了,也攻之不得。”

童贯听了种师道这句话,方才悻悻熄灭了心中那一丝豪气。眼神依旧看向北方,似乎心中还有不甘。

郑智似乎看出童贯心中不甘,提醒道:“此番羌人要退了。”

“对对……是极是极,羌人要退了,老种经略与刘法将军此时应该已经攻占不少城池,此时羌人若再不退,便是退兵之路也没有了。”童贯虽然并不十分通晓战阵之事,却是心中也有谋略,大局上的事情自然心如明镜,刚才只想着眼前事情,此时郑智一提醒,立马想到大战略。

党项人此番大战,若胜了,自然全盘占优,此时攻之不得,对峙也就没有意义了,退兵也是唯一的道路。

种师道连忙喊来身边令兵:“快取地图来。”

地图摊在城墙之上,童贯抬眼看向郑智,示意郑智说话。

本当种师道来解析战局,却是童贯这一眼,只有郑智上前说话。

郑智目光看了一眼种师道,微表歉意。种师道反倒不觉得有何不妥,点头示意一下郑智。

“相公,你看此图,刘将军入静塞韦州,老种相公入嘉宁,最终目标只有一个,便是西夏西平府,过了西平便是西夏东京兴庆府。

此番如此战局,党项人留在西寿保泰已然无益,肯定班师去救西平府,我们只需等党项人退得两日,便可入境西夏,定西城已经不在话下,应理城也是囊中之物。

再往东北而去,先汇合刘老将军,再汇合老种相公,大军就可兵围西平府,是战是和,皆可一言而决。”郑智蹲在地上不断移动,单手不断指着地图,从最初谋略的时候,这些事情就已经在郑智心中酝酿,此时再来说,自然言语顺畅。

种师道与折可求听得连连点头,童贯更是大喜望外,如此泼天之功,似乎已收入囊中,便是那大殿之中面圣之分光无限,也已经闪现在童贯脑中。

西夏东京兴庆府,皇帝李乾顺端坐宝座,殿内羌汉大臣几十,乱作一团。

刚收战报,柔狼战事不利,察哥身受重伤,余不到两万大军,正在退兵往西平驻守的路上。嘉宁宥州被老种攻克,西塞韦州也已城破。

此番战局,对风雨飘摇的西夏,已经到了生死之时。若是西平府保不住,那么东京也将陷落,党项人便只有往沙漠里去了,再也不复西夏政权之荣耀。

李乾顺看着满朝文武乱做一团,大喝一声:“别吵了,可有策对?”

皇帝一怒,众人皆不敢再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都不出来答话,此时还能有什么策对,唯有一策,便是死守西平府灵州城。这一策,也没有出来说的必要了。

李乾顺扫视着殿内众人,眼神已然怒到极致,平常重大时候,自己弟弟察哥总能出谋划策,力王狂澜,便是诛杀乱权的小梁太后,察哥也是功劳巨大。如今察哥在前方战场身负重伤,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有用之人。

嵬名一族之国事,似乎还只能靠嵬名一族之人。

李乾顺慢慢收敛一些心中怒意,开口再问:“仁忠可有对策?”

濮王仁忠,正是察哥长子,面色凝重站了出来。

“启奏我皇,为今之计,只有两方准备,一是征兆所有党项壮年往西平驰援,年过十三能持兵刃者,皆征召出征。此备战之计,即便用时长久,也当迅行动。

二是求和之策,派使臣往辽,求辽国皇帝派使节入宋讲和,辽国皇帝肯定不愿我西夏党项就此败亡,更不愿宋人得势,必然会从中斡旋,宋人也不敢敷衍辽人。此和若成,我们即可积蓄实力,来人与宋人再战。”

仁忠洋洋洒洒多言,说来说去,也是西夏多年来一直奉行的办法,攻宋,然后请辽求和,再攻宋,再请辽求和。

满朝之上,自然没有反对之声。却是大多知道,此番求和与以前不同了,以前只是进攻受挫,求和便是停战而已。今日如此局面,宋人已经深入西夏腹地。再求和,那便是割地赔款的事情了。

如此计策,虽然无奈,却也是要背负子孙后代骂名的。满朝文武谁也不愿开口,却是嵬名仁忠被皇帝点名说话,也就不得不说了。

这话连皇家嵬名都不说,还能有何人去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以后便是郑相公了

大军已过应理城,到达静塞军司最北端的鸣沙。与刘法带着万余禁军战兵汇在一处,直等最东边的老种相公到来。

三军合在一处,战兵便有四五万,厢军也有两万。再加之前征调筑城的配军一部分。那便真是声势浩大,七万人。口称十五万,满山遍野而来,威势实在惊人。

西夏派出使节的事情,片刻都没有耽误,健马飞驰往东,直入辽国境内。

大辽皇帝耶律延禧自然也在等着西夏使节的到来,每到这种时候,辽国总能从中得到好处。

西平府灵州城外,七万宋军安营扎寨,旌旗迎风招展,直把营寨正面插得满满当当。便是要显出这般气势。

四周树木被宋军砍伐殆尽,随军匠人开始打造巨大的攻城云梯车,便是这门手艺,比党项人就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灵州城内,士卒不过两万多一点,后方援兵未到,此时面对城外号称的十五万宋军,看着连绵不绝的营帐,城内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中军大帐,众多主将已经聚齐,童贯、老种小种,刘法,折可求……

“相公,党项怕是要求和了!”郑智别的什么历史记不清了,只记得西夏求和就能得和,说战就能开战。这是宋夏关系几十年来的常态。

“求和是一定的,党项人手段不过如此了。”童贯对于这求和的事情倒是见多了。

“相公,可否让官家把谈判的事情全盘托付与相公?”郑智其实真正要说的是这句话。东京那些人稳坐在朝堂,哪里知道西北苦战的代价。

就怕那些读书人脑袋一拍,得意洋洋间表现出大宋的大国气度来。这西北一战便是白打了。

“郑将军提醒得正是时候。”童贯显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对郑智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摊开案上的纸张便写。

写完差令兵往东京送去。

安排妥当事宜,童贯看向左右,脸上神色露出一丝得意,慢慢开口道:“诸位可知官家送来什么圣旨吗?”

小种与折可求是知道这个事情的,老种与刘法也听说了,此时都是一脸疑惑看向童贯。

种师道与郑智之前就知道事情不对,便是那钦差也是郑智下手杀的,只是当时大战在即,也没有心思去多想,此时也是知道童贯童相公是要揭晓谜题了。

“童相公,官家不是鼓励我等奋勇作战吗?头前相公就说过了。”折可求似乎还不知道其中猫腻,也是当时那个时候容不得他多想。

“哈哈……诸位请看!”童贯从马靴之内抽出那张一直被自己贴身放置的圣旨。摊开在案几之上。

众人皆把头凑过去看,便是郑智也凑上去看。

霎时间满场皆是震惊,个个面色巨变,老将刘法更是吓得全身一震。只有郑智并不觉得十分震惊,即便是当时没有看到圣旨内容,郑智杀钦差的时候心中大致也猜测到了一些。

主将们看完,副将们接着上前去看。

中军大帐内,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

刘法声音颤抖问道:“童相公,此事……若败了……这……”

“哈哈……败了,责罚我一人担下来便是,胜了诸位皆有大功。”童贯豪爽大笑开言。

满座诸将,心中感激涕零。齐声拜倒在地,感谢童相公恩义!

郑智自然也拜在下面,却是心中想着,这童相公当真是好手段,能得高位,并非无能,如此担当,满朝文武大概也只要童贯做得出来了。

却是也想到这童相公实在厉害,如此收拢人心之策,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从此之后,只怕西北诸将便以这童相公马是瞻了。难怪童贯一个太监,能一直手握大宋朝军事大权,多年屹立不倒。

点卯早会便在这番感激中结束了。便是郑智心中都有感激,当时那般情况,四站皆起,若是真听了东京皇帝圣旨话语,后果哪里能想象,西军还有几人能回到家乡。

营寨之内,倒是没有多少大战将起的肃杀气氛,二十天前那场大胜的喜悦现在还充斥在军营里面。死的人自然是悲哀,活着的人,少不了一笔不菲的封赏,战功卓著者,升官进爵也是不在话下。

“哥哥,此番得胜回去,不知能封你个什么官。”鲁达见到从大帐回来的郑智,凑上前问道。

郑智笑了笑,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带着鲁达先入了自己办公营帐,帐内几人都已经聚过来。

郑智坐定,方才开口:“此后我们当有自己的地盘了。”

郑智大致是知道战事到了现在,只怕已经是尾声了,上辈子的记忆中,童贯大概也就是得了不少地盘回京的。如今这么一场大胜,胜利的果实大了无数倍,却也没有到能灭亡党项的地步。

即便是童贯,也没有想过真要灭亡一国。就算童贯真有灭国之打算,也轮不到他来作主了。

“自己的地盘?哥哥说的是?”鲁达疑惑问道。

倒是王进第一个反应过来,心中震惊无比,连忙开口问道:“将军可是要经略州府?”

“此事应当是真!”郑智明确回答一句。也是郑智心中也还真没有一个打算,地盘是要有了,但是对于政务方面,郑智当真一窍不通。

“哈哈……哥哥也当称一声相公了,以后便是郑相公,郑相公,听起来当真爽利。”鲁达哈哈大笑。

“是极,是极,哥哥是郑相公,比郑将军听得爽利。”史进惊喜非常,人站得笔直,手臂还在空中比划一下,丝毫没有战阵上冷眼杀敌的严肃,跳脱的性子展露无遗。

要说相公这种称呼,早年间还真不敢乱叫,只有朝堂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官才当得一声这么个称呼。如今已然不同,相公虽然也极为尊贵,却不似之前那般严格了。

便是中书,太尉这些称呼,也泛滥起来,满东京解释中书、太尉。

“低调些,不可乱说。”郑智连忙摆手示意众人不要乱说。却是自己也笑了起来,郑智心中的高兴也表现出来。

如此舍命去搏,不就是为了能有一份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吗?目标已经进了如此一大步,郑智实在难以控制心中的喜悦。

当然这份喜悦,也只能在最亲近之人面前去表露。

王进也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不可多言,不可多言,尘埃落定之时再说。”

郑智又看了看身边几人,如此喜讯,却是还少了一个分享之人,正是自己的妻子。想到妻子,郑智面色微微一沉,轻声说道:“我那孩儿,大概就要出生了。”

王进见郑智面色深沉下来,连忙开解道:“将军孩儿,生当是虎将!”

便是这一句话,还包含了一个含义,意思就是郑智要生儿子。古人自然如此,重男轻女。

“生子为将?唉……”郑智一声叹息,厮杀之苦,把头颅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郑智只是无奈,若是将来有个大同盛世,不需以厮杀自保,哪里还要儿子为将。

王进见郑智听了自己话语是这么一个反应,也不知再说什么是好,更不明白郑智此时心中的念头。

只有鲁达开口道:“哥哥,有了孩儿自然要欣喜些,哪有如你这般唉声叹气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啸聚山林江湖乱(求月票)

“十五万”大军就在灵州城下,攻城器械被不断打造出来,一股肃杀之气笼罩在灵州城头之上,城头上的党项人,表情皆是紧张忐忑。

反观宋军大寨,从主将到士卒,大多都是一脸笑意,丝毫没有大战将起的那种紧张。

营寨南方走来十几劲装武士打扮的宋人,风尘仆仆,十几人都带着兵刃。这般兵荒马乱的时候,这十几个宋人竟然还敢往西夏腹地来,可见也是胆大包天之人。

头前一个腰挎双剑,眼睛以下,都被蒙了起来,太阳穴附近脸颊上,依然能看到清晰可见的刺字。

跟在后面的十几个壮汉,个个虎口结满了老茧,一个就是刀口舔血的汉子。

一路从宋境进西夏,风餐露宿,这个领头蒙面汉子坚韧赶路,从来没有退却的心思。只因恩人相召,不敢怠慢,赶路小半年,四处打听寻找,终于找到了灵州城下大营来。

营寨南边一个大门,卫兵早早现了这十几人,上前盘问,领头汉子终于放下面罩,露出面目,一脸方正,便是面目上赤裸裸的刺字也掩盖不了这汉子严正的轮廓。

交涉一番,卫兵直往大营深处奔去。

不久,卫兵又奔了回来,引着十几员汉子往营寨深处而去。

“哥哥!”裴宣远远看到一个大帐前面站着等候的郑智,飞奔上前拜见,热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这半年行路,实在艰苦。虽然裴宣对于郑智的个人感情说不上有多么深厚,但是这份大恩情,裴宣日日铭记于心,这便是铁面之人心中的情义。

“来了就好,此番给你寻个正经出身。”郑智扶起裴宣,往营帐里去。

裴宣早已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当了十年孔目,遭上官构陷,身陷囹圄,又成了山贼头领,如今能再得官身,郑智哥哥便是再生父母。

古人心思,只得如此,十节度作乱,不过也为了招安。宋江即便有泼天势力,不过也是为了招安奔忙。

裴宣再拜,却是说不出什么话语,这样一个价值观严正的铁面孔目,心思坚韧之人,做事安妥牢靠之人,实在说不出多少华丽言语感激,拜在地上已经就是表露出了所有内心感激之情。

“哈哈……裴宣兄弟,你远道而来,本该酒肉招待,却是军中好酒不能畅饮,便是怠慢了,回了渭州,洒家非要与你一醉方休。”鲁达最能感受裴宣这种诚挚,一把拉起裴宣,口中浅笑说道。

“多谢鲁达哥哥。”裴宣拱手谢过鲁达。

鲁达听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裴宣显然年长鲁达不少,也是一府孔目出身,被叫了一声哥哥,鲁达不好意思笑道:“裴兄弟,洒家叫你一声哥哥才是。”

“鲁达哥哥客气,裴宣本是路边可怜人,如今能有一个活路,全仗诸位哥哥援手相助,以后但凡有差遣,裴宣不敢有丝毫推辞。”裴宣此时方才说出一句这番话语。

郑智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开口问裴宣道:“你从河北来,可知道如今河北绿林是个什么情况?”

郑智这番问的才是正事,来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那些天罡地煞慢慢就要出现在舞台之上,郑智来到这个世界,走上了这条权势之路,自然也就脱不了这些事情。

“哥哥可是问的绿林江湖事?”裴宣倒是有点疑惑,郑智一个西北将领,问河北绿林江湖事,似乎还真想不出之间有什么关系。

“正是!”

“不知为何,自今年起,这江湖绿林当真是越来越混乱了,火并杀人之事越来越多,便是二龙山上来投的江湖人物也是越来越多,多是身背人命之徒。

河北东路那边更甚,村村寨寨皆有强人,山林之中多是啸聚之辈,往青兖之地,更甚之,山东盐货基本都被绿林把持。最近势头最大的就是梁山水泊上一个叫王伦的,还有白虎山上两兄弟,名唤孔明孔亮。”

裴宣娓娓道来,实在也是这世道不知为什么就变得如此之快了,头前还是乡里和睦的地方,突然就出了如此多的强人势力,大大小小,少则十几二十人,多则几百上千人。

郑智听言点点头,大致情况也有个了解,手上能耍些刀枪,能以力欺人,多是好吃懒做之辈,做这些无本买卖,大碗吃着酒肉,快活是快活。啸聚之辈,又真正有几人是被逼无奈?

想到此处,郑智不禁又摇了摇头道:“以武犯禁,此话还真没错。”

郑智上辈子也是深受侠义精神的影响,想的是乔峰,想的是郭靖。这辈子才真正知道这个现实。禁,就是做不得的事情,就是律法的准绳。难怪从古至今,都有这句以武犯禁的话语。

“哥哥,还是我们渭州好,没有这些强人横行乡里,小种相公治下都是良民。以后哥哥也是小种相公这般的好官。”鲁达听着别人家乡的事情,自然也就觉得自己家乡好。

却是郑智知道,渭州哪里又有多好,年年出征,百姓年年哭丧。这世道,就不是一个好世道。只有汴梁城中那些达官贵人活得好,只有皇帝赵佶才有那般高尚的艺术享受。

郑智摇摇头,实在不想再去多想,却是一个现代人的心思,有这番见识与通达的念头,如何能不在这些家国大事上多愁善感,便是郑智自己也控制不了这份心思。

若是不懂这些,就如一个普通大宋知民一般浑噩度日,一日三餐家长里短,自然也就罢了,但是郑智心中又懂,眼中又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此时帐外令兵话语传来:“郑将军,童相公召将军去大帐议事。”

郑智起身出得营寨,令兵连忙躬身行礼,虽然躬身而下,却是不断抬眼去偷看郑智,心中更是有一股子激动,郑智郑将军就在眼前,心情哪里能平静。

此番大战连连,这郑将军已然便是战神一般的人物,便是这小小令兵心中只恨自己生不在渭州,力不效在郑将军麾下。

“将军,小的给将军带路!”

郑智点头示意,跟在令兵身后。

却是这从自己营帐去中军大帐的路,郑智比这令兵都熟,哪里还要这令兵带路。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老弱皆杀,马羊遍地

“圣谕已到,诸位将军看看。”童贯把圣旨摊开在案几之上,却是童贯也没有想到圣谕来得如此之快,自己出去的军报奏折还在路上,却是这圣旨已经到了军中。此事朝中定有人帮了童贯的忙,不用多想就是蔡京。

众将凑上前去观看,通篇皆是夸赞童贯与西北军将,最后几句就是让童贯负责一应停战谈判事务。

等到大小军将看罢,童贯直接开口问道:“郑将军以为这谈判该如何?”

众人似乎猜到了童相公开口便要问郑智一般,都把目光转向郑智。

“回相公,如此大胜,此番已然围城,攻城准备已经妥当。那便不怕开口,要地要钱要粮要人。”郑智挥着刚刚拆卸了木架夹板的左手,激情也是起来了。大战几番,终于到了收取胜利果实的时候。

“开多大的口子?”童贯脑中也在思量着。

“别的地方可以不要,静塞军司与嘉宁军司几个重要城池都要归大宋,西军进攻的路线就通了,以后再有战事,便可长驱直入威胁兴庆府,党项人兵锋再也不敢轻起。”郑智如今对于这些事情倒是驾轻就熟起来,也是心中自信慢慢增加,对于这些大战略的谋划也有一份见地。

“只怕党项人不会答应。”童贯自然知道轻重,党项人怎么可能把通往自己都的道路全部给敌人,若是真给了,以后兴庆府就只有灵州城一个屏障了,只怕党项人都要想着迁都的事情。

“不答应没事,只等党项使节一来,开口就要,不给就攻城,就在党项使节眼前攻城。如今战前预备已经妥当,不攻一番,倒是浪费了。”郑智目光凶戾已起。

“对,童相公,不答应就打到兴庆府去。”折可求此时也出言道,正是折可求年轻,锐意进取之心比众人都要多上几分。

童贯眼神慢慢凝结,做下了决定,又问:“钱粮要多少?”

“钱粮多寡无所谓,马匹却是要多,以后每年两万匹战马,撤军之时先给一万匹。”郑智这番谋划,真正是从军事角度来考虑的,战马本就是军事上最重要的物资。从古至今,马匹运用都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条件。

从秦败四十万赵军,到蒙古横扫欧亚,再到满前扫荡中原,马匹都是挥了巨大的作用。

童贯听言,抬手轻轻一挥道:“钱粮合该也要。”

郑智也不多言,童相公要钱,也无伤大雅,却是郑智也知道西夏羊马虽多,钱粮就实在匮乏了。

众将听到郑智话语,个个脸上都是希冀,心中都想到小种相公麾下三千铁骑的威武,有了马。以后出征,麾下都是铁甲骑士遍野,那又是一番怎样的威风。

童贯放下手又疑惑问道:“要人作甚?”

郑智最后还说了个要人,众人自然不太明白,钱粮马匹地盘倒是好说。要党项人实在就说不过去了,也是难以理解的。

“相公,党项人几十年来与我大宋作战,靠的不是钱粮,靠的也不是马匹,靠的就是人,党项本就人少地广,沙漠草原却是没有多少族人部落。攻人之策,就是削弱党项实力的办法,西军俘虏之党项人,一定不能还回去。”郑智说出这个道理。却是心中还有毒计。

“不还回去,难道杀了?”童贯心中一颤。杀俘虏,实在不符合大宋文人士子的价值观。

“童相公,杀之可惜,可卖,可劳役,也可编入军伍。”郑智心中,其实更倾向与编入军伍,党项人本就是极为悍勇的士卒,若是再经过严格训练,战力肯定不凡。

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便是人心。这个事情看似困难,其实简单,不过安居乐业有口饭吃,人在有家有室有饭吃的情况之下,从来不会去造反,自古如此。再迁移到几千里之外的大宋腹地,故国无望,自然也就会断绝许多心思。

何况游牧民族,骨子里的归属感本身就不强。仇恨对于郑智来说就更不算事情,听话有饭菜,不听话自然人头落地。

童贯并不言语,心中却是在考虑,众人皆在考虑,党项不比契丹,国势已然颓败,把党项人带到中原去剿匪平叛,似乎也是可行。

“此事可以试行,若是不妥,便要当机立断,尽杀之,也不能让羌人作乱。”童贯知道这事情有风险,却是也敢冒险。

“相公,攻人之策,还有一计。”郑智心中毒计已经起来。

“郑将军且说。”

“此番大军已到党项腹地,当劫掳四方,收拢所有羌人马匹牛羊,更要多掳掠人口。”郑智目光寒冷,这番毒计,本是后世满人展壮大的办法,劫掳汉人做奴才,弥补自己人口劣势,方才有满人崛起的关键。

仁心宅地,在这强敌环伺机的乱世当中,便只有任人宰割。

郑智这般计策,在后世之人看来不过平常。却是汉人从来就没有真正去做过这样的事情。驱赶与隔离抵抗,一直是华夏对于游牧民族最主要的方式。却是汉人自己内乱的时候,这些手段都用上了。

童贯抬眼迎向郑智的目光,感觉一股戾气逼人,收回目光,再去看其余诸将。

众将皆是久经战阵,见惯生死,没有人会觉得郑智此计过于毒辣,反倒合了众人口味。党项人本就是众人几代祖先的宿敌,只要能削弱敌人的实力,便是好计。以前是没有机会,如今时机就在眼前,哪里还有不愿意。

“掠!”童贯点点头,其实对这事情内心中倒是并不在意。就如郑智之前所想,童相公得胜回朝,加官进爵即可,却是哪里会理解几代西北汉子年年奋战的苦楚。

营寨之内,士卒打马四面出击,但凡能骑在马上不掉下来的,都上马外出。

军中一共七千多匹健马,也就有七千余骑,分三队往东南西三面扫荡。

郑智并没有带兵出去,这种事情交给鲁达正好。鲁达带着一千渭州铁骑,一千骑马庆州兵,往西面飞奔而去。

沙漠草原,整个西夏南方,党项部族中皆只剩妇孺,能出征的全部早已在军中,死伤大半,如今也就只有灵州城中两万人了。

但凡被宋军找到党项,老弱皆杀,妇孺捆绑,马羊遍地。

第一百三十四章 舒王殿下,同去观战才是(求月票)

“裴宣,你说这事情做得是对是错?”郑智站在营帐门口,看着被绑成一串一串的党项妇孺行尸走肉般的眼神,慢慢从自己面前飘过。

身后还伴随着西军士卒皮鞭的抽打与喝骂。少数模样周正白净一些的妇人,大多衣衫褴褛。郑智只是摇摇头,哪里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本以这种苟且之事应该不会生,宋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满身腥膻的党项妇人?此时郑智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受害者与施暴者本就是一线之差。

虽然见到这些,郑智也并未后悔自己献出的攻人之计。丛林法则,在这北宋末年,便是真理。只是那些饱读诗书的达官贵人们依旧还在梦中未醒。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哥哥不需怜悯。”裴宣实在就是一个最正统的古人。能明正典刑之人,自然内心坚韧无比。

“呜呜……”号角连营,传遍整个大寨。便是灵州城头的党项士卒,听到敌人号角,都紧张了起来,

之后传来不疾不徐的鼓声,正是擂鼓聚将。这声音已经二十多天没有听见了。

郑智翻身上马,裴宣甲胄在身打马追随。如今的裴宣,已经是郑智帐下的虞侯了。

“党项使节即刻就到,全营备战,随时准备攻城!”童贯没有多余话语,其他战时军令指挥,他也来不了。自然有众主将操持妥当。

营寨阵前,与城墙一样高的二十多具云梯车摆放得整整齐齐,后方步卒也整队结阵站定。

云梯车便是用木头打造的大梯子,梯子四周都有覆盖,防止箭矢射击。下面有轮,可以由众人推着前行。

云梯车出口与城垛还高上几分,体型巨大,架到城墙之下,敌人便无法再把云梯车推开,也是攻城士卒最便捷的上城之路,上得出口,跳下去就是城头。

便是守城士卒,想要往里面投送檑木滚石,也要高高举起之后,跳起身子,才能送到云梯车里面去。

此乃真正的攻城利器。唯有钱粮时间充足的宋军,方有时间慢慢围城打造这等利器,也只有大宋匠人,才能造出这样的利器。

却是大宋一朝,上百年没有过对外的攻城之战了。

此时大帐之内,只有郑智与几员主将还留在帐内,其余众将,皆入阵中。

党项使节打马而来,正是察哥二子,舒王李仁礼。入得营寨,自然也看到宋军旌旗招展、严阵以待。

舒王心中倒是不惧,知道宋人不过是恐吓自己而已,此番议和之事,心中早有准备。

事已至此,舒王心中只有愤怒,特别是在灵州城中看到自己奄奄一息的父亲,更是怒不可遏。却是又有皇命在身,还要与宋人求和谈判。

可见此时舒王仁礼心中的纠结。这种求和谈判之事,本就是忍辱负重的事情,本应派一个老成持重、有勇有谋的人来做。却是皇帝李乾顺在小梁太后的阴影中慢慢掌权,如今心中只信任自家人,当然也是察哥值得信任。

察哥重伤在灵州,便是濮王仁忠。求和使节更是派出了舒王仁礼。

舒王下马步行进入营寨,慢慢往大帐走去。

童贯端坐大帐席,见这年轻的舒王走入营寨,并不起身,只是眼神看了一眼。

“我乃大夏舒王,皇帝之侄,嵬名仁礼,前来与你们商讨议和之事。”舒王站在帐内,也不行礼,也是舒王觉得不该行礼,一国皇族王爷,哪里会给他国臣子行礼。

童贯微闭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面前站着的嵬名仁礼,或者李仁礼。年岁不大,三十不到。长得倒是白白净净,却是扬起头颅显出一份骄傲。

童贯心中冷笑,并不答话,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国将不国,还有这一份骄傲。只见童贯起身,对郑智说道:“郑将军,你与他谈,本经略累了,先去休憩一番。”

舒王骄傲,童贯便回应蔑视,叫郑智与其谈,意思在明显不过,便是对这年轻舒王说,你没有资格与我谈。你西夏已经没有筹码再多谈。

童贯话语一完,起身便走。

郑智起身拱手,目送童贯出了大帐。方才开口对站在中间的舒王拱手道:“舒王殿下?某乃渭州兵马都总管郑智。”

此时舒王仁礼怒意已在脸上,不仅因为童贯如此蔑视自己,更因为眼前这个郑智他听说过,便是这个郑智伤了自己父亲。

“你算什么东西,岂有资格与本王谈判。”舒王面对郑智,面对这个大仇人,虽然此时不能手持兵刃为父报仇,也要在言语上得到一些心理安慰。

“哈哈……舒王殿下说笑了,某不算什么东西,某便是那杀你大夏李察哥的宋将郑智!”郑智话语坦荡,伴随笑声。话语间更有玄机,此时营内皆不知察哥到底死没死,此话说出便是试探。

“哼哼,便是世上宋狗死光了,本王父亲也死不了。”舒王仁礼哪里能忍他人说自己父亲已经死了,出现便是喝骂。自然也说出了郑智想要知道的情报。

“大胆!”折可求暴然而起,宋狗此话,当着面前说出,折可求自然愤怒。

“折相公,无妨无妨,骂几句而已,如今党项已如丧家之犬,咱们追着犬打,还能不让这丧家之犬回头吠叫几声?折相公稍安,随他去吧。”郑智一语,满座哄堂大笑。

折可求听言,脸上怒意立马转成开怀大笑:“哈哈……还是郑将军仁义,按某脾气,吠都不准吠。”

说完折可求自顾自坐了下去,且看好戏。

舒王仁礼往前急走几步到郑智近前,抬手两个指头直指郑智,大声喝骂:“狗贼,安敢如此欺本王!”

“舒王殿下可是要与某动手?敢问殿下知不知道你那大夏第一勇士兄弟的伤势好了没有?”郑智冷目相对。谈判,自然气势要压制对方,否则哪里好谈。

嵬名仁明与舒王仁礼自然是堂兄弟,隔了几代郑智不知,却是知道那勇将仁明只是领军大将,反观仁礼,已经列侯封王。地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可见有个好父亲真是能少奋斗多少年,大树底下好乘凉。

舒王仁礼听郑智话语,看着满场大笑之人,冷眼扫视几番,心思间思索片刻,开口道:“本王来此谈和,尔等竟然如此欺辱大夏国威,便是你宋人没有和谈之意,来日战场上见!”

此话一出,也是说出了舒王仁礼心中真正的想法。年轻仁礼,从来就不是主和派,虽然没有领过兵将,却是读了不少宋人诗书,内心中也是骄傲无比。只是这份差事到了自己头上,不得不走上这一趟。

仁礼也愿意走上这一趟,心中挂念自己父亲,上得前线来,也是为了探望父亲察哥。虽然读了多年汉人书籍,却是这党项至上的理念从小就在心中,即便是读书,也是多有批判,忠孝没错,却是这仁义君子,中庸无为,着实可笑。

郑智听言,慢走几步上前,来到仁礼身边,慢慢开口道:“舒王殿下,你父可在对面城中?”

“哼哼,你可是怕了?我父就坐镇城中,草原沙漠里的党项勇士正源源不绝而来,等大军一到,便是你们覆灭之日。”舒王仁礼虽然知道战局情况,却是内心里实在不认为大夏会就此败亡。一个兴庆府都没有出过几次党项王爷,哪里能真正想象出南方众多军司的战事惨烈。

“哈哈……舒王殿下说笑了,你说我宋人没有和谈诚意,那某便给些诚意与殿下看看,祝愿殿下父亲身体健康。”郑智话语轻缓,眼神也是笑眯眯的。

舒王仁礼听得此言,满脸疑惑看向郑智,疑惑郑智说的诚意到底是什么。

郑智回身,语气严厉与令兵喝道:“禀请童相公下令击鼓!”

“是!”令兵转头往大帐出去。

满座众将收起刚才脸上的笑意,个个一脸严肃起身,有人开始整理自己甲胄,更有人已经往大帐奔出。

童贯并未现身,却已经闻得鼓声爆响,鼓点连连。

寨外呼呵声大作,随后便是脚步震天。

“狗贼,你……”舒王仁礼手指郑智,气得言语打结,脸色胀红,顺过气来又道:“狗贼,宋狗必败。”

郑智也不生气,语气低沉道:“舒王殿下,同去观战才是,如此盛况,一辈子难得看到一次。”

郑智倒是没有说假话,便是老种与刘法,活了几十年,也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这般盛况,有朝一日,西军也能聚兵数万,攻打西夏重镇,这是两人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的,兴许梦中梦到过。

话语一完,郑智也不等舒王回话,伸手便搭住舒王仁礼肩背,带着舒王往将台而去。

舒王仁礼哪里能挣脱郑智手臂,脸上青筋暴跳,却是也只能随着郑智步伐而去。

身后几个党项陪同官员,更是不敢多言,低头跟着自家殿下直往垒土将台而去。

一眼不合,便起战端。几个西夏官员实在没有想到宋人会如此,这几人与宋人打过不少交道,也与宋人议过合约。以为此番不过也是桌面上言语交锋的事情。却是没有想到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郑智,和约之事还没有开始,便再起大战。

直到此时,舒王仁礼才知道之前进寨之时,看到那些队列严整的士卒,并不是用来吓唬自己的。

到得将台,童贯已经端坐,郑智拱手之后,便道:“相公,舒王殿下也来观战,如此盛况,末将当上前为舒王助兴一番。”

童贯回头,眼神直接看向郑智,便是这舒王连看都不看一眼,开口道:“郑将军伤势刚好,不如压阵观战如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郎,哥哥来了!(求月票)

“相公,将为兵胆,末将上阵,士卒必然奋勇当先,一战克城!”郑智拱手道。此时郑智显然可以就坐在将台之上,看着西军汉子们一波一波往城头上冲去。

却是郑智内心中怎么也觉得过意不去,因为鲁达、史进、王进、林冲,包括虞侯裴宣,都在战阵当中。自己此时坐在这里看着他们浴血奋战,对于郑智来说,是做不到的。

虽然郑智有一颗来自现代的灵魂,却是这颗灵魂似乎并没有受到浊世的污染,十几岁就入了部队,服役十几年,身边俱是战友同袍,也面对了无数生死,到了最后自己也面临的死亡。

这样一个郑智才是真正的郑智。

童贯听言,眼睛直盯郑智,心中微微有些震动,似乎有些意外。童贯的人生,就是尔虞我诈的一辈子,也是肉弱强食的一辈子。

一个已经长成的二十岁男子,一个已经知晓什么叫男人的正常男人,被逼无奈自己净身,入了皇宫去做一名太监,又是二十年诚惶诚恐,在皇宫这个吃人的地方,身边的太监早已换了一茬又一茬。

童贯活了下来,活到了时来运转的一刻,遇到了一个新登基的皇帝,碰到了这个只凭自己喜好行事的皇帝,碰到了这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皇帝。四十岁的小太监从此权柄在握,钦差无数,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一个太监成为了一方封疆大吏,掌管整个西北军政大权。

人与人的关系在童贯心中早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定义,人与人,不过就是互相利用,利益至上。哪怕当初不遗余力帮助蔡京回汴梁,也是童贯心中看中蔡京那一手世间罕见的书画技艺。也是等着今天身居高位的蔡京能回头帮助自己。显然这件事情童贯做得是极为成功的。

在童贯心中,情义二字,实在值不得什么,便是来这西北快两年,如此看重郑智,也不过是一个投桃报李的心里动机,也不过是等着郑智以后能帮自己更加牢靠的掌握权柄。

此时童贯心中的震惊,就是童贯在郑智身上又看到了情义二字,已经在自己心中并不存在的两个字。求活简单,人不过就是求个活路。慷慨赴难,从古至今,从来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哈哈……郑将军已然几战大功在身,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该有的都会有,此番也该让别人立些功勋了。”童贯心中翻腾片刻,说出这么一番话语,并不是为了试探郑智是真有情有义,或者只是惺惺作态。而是童贯心中真对郑智有一分担忧,攻城本就是伤亡惨重的事情,如此大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童贯自己也是不能接受的。

“相公明鉴,末将从未争攻,连番大战,实乃将士儿郎用命,末将不敢居功。将士们尚且不畏赴死,末将自当勇做先锋。”郑智连忙解释,心中以为童贯是怪罪自己的意思,大致觉得童贯身居高位,自然要平衡手下各方,做大利益均沾,这也是上位者必须做好的事情,否则哪里能服众。

童贯看了看急于解释的郑智,自然知道郑智心中所想,再去多说或者解释,已经没有必要了。在场多人,童贯更不可能开口去表达担心郑智安危的意思,众人皆是军将,人人都在奋勇,谁的命都是命。

此时童贯只是微微抬起额头纹路,开口说道:“那你便去吧,一切小心谨慎!”

郑智更不多言,拱手一拳,上得马匹,回身怒视一眼旁边的舒王仁礼,双腿一夹,马匹奔将而出。

童贯把头转向另外一边,看了一眼种师道,种师道也礼节性与童贯对视一下。童贯慢慢说道:“好郑智啊!”

“童相公夸奖得是,渭州出了这么一个豪杰人物,实乃渭州之福!”种师道此时倒是不谦虚,郑智出彩,渭州有光,种家更是脸上有光。

只是种师道会错了童贯的意思,此时童贯显然已经不是在夸奖郑智勇武了。

不过种师道会错了意思也无妨,两人相视一笑,互相点了点头。转过视线往城池方向看去。

反观一旁站着的舒王仁礼,此时眉目紧皱,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身为大夏皇室,此时当与同胞共赴国难。”

话语声音不小,却是没有一句称呼,但是意思也明显,就是告诉童贯自己要走,要回到灵州城里去与自己父亲共同守城。

童贯收起笑容,微眯着眼,语气也是平和冰冷说道:“舒王爷,你们党项兵多将广,悍勇非常,此时你父亲察哥亲自坐镇灵州城,少你一人,想来也无大碍,与本经略一起观战即可!”

舒王仁礼听得童贯话语,脸色变了又变,却是身在敌人营寨,哪里由得他说走就走。只能默默祈祷党项勇士,奋勇杀敌,取得大胜之后,自己便再也不需要受这些宋狗的鸟气了。想到此处,舒王不禁多了一番憧憬,憧憬着宋狗攻城不利,人仰马翻。

西军大营连绵几里,营寨之前,旌旗招展,几万步卒排列得整整齐齐,队列更是越来越密,慢慢紧密到与灵州南城墙一般的长度。

二十几架云梯车高耸在阵前,前面有二十拉车之马,后面还有不少士卒俯身去推。

后方床弩投石机,更是绷得紧紧,随时准备射。

鼓声大作不止,士卒不断抽打拉车马匹,云梯车后方士卒更是呼呵声起,云梯车嘎吱作响,慢慢向前。

操作床弩投石机的士卒忙碌不断,更有勇者,直接赤膊上阵搬运着巨石、火罐。长枪般的箭矢,几十斤重的石块,带着火光的油罐,在空中不断往城池倾泻。

一排一排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或齐人高的木盾,或长枪朴刀,或强弓硬弩。

踩着有节奏的鼓点,一步一步往城池而去,不显丝毫慌乱。

如此整齐向前的大阵,便是观战之人,都觉得有那么一种赏心悦目。虽然赏心悦目这种词汇此时用得有些不当,却也没有更好的词汇用来形容了。

后阵之中,忽然奔出一骑,在不同州府士卒的队列缝隙中急穿插向前。

不知是谁一声大喊:“郑将军来了!”

随后更是爆出剧烈呼喊:“郑将军威武,郑将军无敌!”

片刻之后,几万西军战兵同时呼喊郑将军。

便是打马奔驰的郑智,心中也是波澜迭起,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打马上阵,能得到这么一番礼遇。

“哈哈,大郎,哥哥来了!”鲁达迈着整齐的步伐,回身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了熟悉的郑智。

“嘿嘿……党项人这回又要败了!”史进也嘿嘿一笑,信心十足,只觉得胜利唾手可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快上,快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快上,快上

郑智奔到自己阵中,打马而下,站在头前,听着鼓点迈着步伐,前面还有几排刀盾兵。再前面便是云梯车了。云梯车中间,还有两辆低矮厚重的车辆,也有几十士卒与马匹带着往前。

这两辆车辆,头前还伸出一根巨大的树干,树干悬空用绳子挂在车内,正是撞击城门用的。

更有无数简易长梯扛在众人士卒肩膀。

步卒步伐并不快,也是鼓点此时也并不急促。前面城中,已经传来无数巨大的撞击之声,城内更是已经起了滚滚浓烟。

巨石击打在城墙之上,石头粉身碎骨扬起石屑,城墙世上更是有如地震一般,颤动频繁。党项哀嚎之声四起。

“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鼓声大作,鼓点如雨挥洒。

郑智大喝一声,脚步如鼓点飞快,急鼓催攻,这就是正式进攻的命令了。

“杀!!”

“冲啊!!!”

喊杀四起,西军几万士卒,没有一人不在呼喊,也没有一人脚步缓慢。

城头党项箭矢连绵不断,钉在宋军步人甲上,叮咚作响。更有不少士卒中箭栽倒在地。

无数西军士卒涌到云梯之后,不仅为了躲避箭矢,更是想要云梯车加快度靠上城头。

“嘣!”一声闷响,郑智头前的云梯车终于靠上了城头。

更有无数简易长梯也已架了上去。

无数西军士卒不断往城头攀爬。

檑木、滚石、热油,箭矢。

似乎无穷无尽一般从城头倾泻而下,西军士卒顿时伤亡惨重。

即便如此,依旧前仆后继往城头奔去。

后方士卒,无数弩弓嗡嗡,射得城头党项人不敢轻易冒头。

却是党项士卒悍勇非常,即便不敢多冒出头颅,箭矢滚石依旧没有停止。

“随我来!”郑智已到云梯车之下,车内木梯不断有石块滚落,砸倒不少攀爬士卒。此时郑智牙根紧咬,便是要亲自攀爬上墙了。

“哥哥,洒家先上!”鲁达二话不说,便往云梯而上。

郑智跟在鲁达身后便往云梯而上。口中大喊:“我与鲁达上去之后,你们再上。”

只要郑智与鲁达两人先到城头,凭着两人武艺,自然能在党项人群中坚持片刻,只要这片刻云梯没有阻碍,那便是源源不断的西军士卒往城头上去。

若是一次性挤得太多人进云梯,反而没有了闪躲的空间,敌人一个石头,便能砸倒无数。

云梯车内空间不小,左右能有两米,打造如此巨大的云梯车,便是只为了攻城顺利。

鲁达刚上得几步台阶。头上已有大石落下,连忙闪到一边。

郑智也跟随鲁达往一边闪去。

让过巨石,两人加快脚步不断往上。

城头上人头攒动,无数士卒,几人合作之下,不断把石块抬起,举过头顶,往云梯车出口扔进去。便是党项人也没有想到,这庞然大物出口,竟然比城头还高出这么多,站在城头举手都难以够到这云梯车的出口。

郑智鲁达二人只能左闪右避,不过三丈城墙,十米不到,却是困难重重。

城头上的党项人似乎也知道云梯车里有宋人在爬,更是檑木滚石不断,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四五里的城墙之下,云梯车之外,到处都架满了简易长梯。不断有西军士卒从梯子摔下城墙,重重砸在地上。更有士卒满身起火,哀嚎挣扎烧成焦炭。

守城手段,大同小异。却是这攻城手段,宋夏两军,区别甚大。宋军已有百年没有攻过他国城池了。城头上的党项人个个紧张无比,看着前仆后继的宋军,怎么推也推不动的云梯车,还有那撞得城门嘎吱作响的冲撞车,直感觉压力巨大,此时才知晓攻城之战的正确战法。

鲁达又上得几步,躲过三五个滚石,每躲一个,口中都要提醒后面的郑智小心。

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上飞降而下,鲁达躲过之后大喊一声:“哥哥小心!”

郑智抬眼一看,正是一个黑乎乎的陶土罐,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要是等这个东西摔碎在车内,这云梯车立马就要毁了。

郑智连忙飞身一跃,长枪已经仍在了一边,两手伸出,接住了扔进来的火油罐子。

随之而来的就是几个木头火把,鲁达手中宝刀连连挥出,把飞向自己的火把打落一旁。

郑智爬起身来,把油罐轻轻往台阶一放,拿住长枪,抬腿上前猛踩火把。

鲁达蹬蹬几步再上。

党项人见车内并未起火,已经有人再去取火油。更多的石块木头往车内扔来。

再看远处,已经有七八具硕大的云梯车大火熊熊。

将台之上,童贯看着前方浓烟滚滚的云梯车,眉头紧皱,站起身来开口大喊:“加鼓!”

鼓声更隆,鼓点更急。无数赤膊令兵排队击鼓,如此密集的鼓点,壮硕的令兵打不得片刻,便手酸无力,立马有人补上去再击。

舒王倒是慢慢舒缓了颜色,见到城下宋人损兵折将,知道大概宋人是上不去城墙了。

鲁达躲过几块飞石,脚步飞快往前,突然眼前大亮,终于上到了出口处。

后面郑智还在苦苦躲避飞石,鲁达心中大急,此时哪里还有多想的余地,纵身就跃。

身形还在空中,鲁达已经看到身下一人手中举起的油罐,宝刀已经劈下。

霎时间,血雾升腾,这手举油罐之人,竟然背鲁达从上而下劈成两半。五脏六腑洒落一地。血污更是浇得鲁达全身都是。

还未站定,鲁达宝刀已经横扫而出,身边五六个党项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倒地不起。

城头更有无数党项人围了上来。

此时郑智也跳下出口,长枪尽出,拼命横扫,如此身陷敌群,只有用这样的办法来与敌人保持距离。若是四周敌人都围紧上来,郑智鲁达两人就算武艺天下第一,也要被乱刀砍死当场。

史进见到两位哥哥已经上了城头,拔腿就上,口中大喊:“快上,快上!”

只怕慢得片刻,两位哥哥就会有个三长两短。

史进身后,林冲王进裴宣等人更是争先恐后往云梯上去。无数西军士卒瞬间挤满了阶梯。

三四丈高的阶梯,也不过后世三层楼的高度。奋力攀爬,不过几秒,史进已经率先跳上来城头。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似见当年狄武襄

郑智视野角落感觉上头一个人影飞身而下,连忙往前急走两步,刺杀一人,让开一个小位置。

史进稳稳落下,长枪闪电飞击,一人喉咙血注飞溅,眼睛瞪得大大,往后倒去。

“大郎,往前去。”郑智大喊,三人在城头,必然要为后来人留出一块小空地,否则跳下之人必然砸在三人头顶之上。

郑智史进往城墙左边舍命厮杀,鲁达一柄宝刀横冲直撞,刀刀带血而出。

林冲王进、孙胜、裴宣几人相继落下。

老胡、余大力、盖毅也来。

更有无数西军士卒飞奔而出,源源不绝。

郑智直感觉压力一松,长枪微微一停,左右看了看局面,又靠近城垛望了一下。

“往这边杀!”郑智枪指方向,正是城门处,一百多步距离。

童贯极目去望,城头一股铁流,甲光熠熠生辉,连忙转头去问:“渭州兵?”

种师道一脸严肃转头过来答道:“相公,正是渭州兵。”

“郑将军当真所向披靡,种家之福,西军之福,大宋之福啊!”童贯言语不带笑意,似乎有些叹息,却是这份叹息中带着一种侥幸的意味,似乎觉得禁军中出了这么一号勇猛无敌之人,实在是上天的眷顾。

种师道听言,心中泛起许多不久之前的记忆,那个肩头扛着半扇猪肉往经略府送肉的汉子,与眼前这个战阵之上勇猛无敌的汉子,慢慢交织在一起,似乎有些恍惚,又慢慢融合起来。渭州郑智,当名震天下。此等人物风云际会,总要登上台面。

“童相公,郑智已非池中之物啊,终将是我大宋栋梁之才。”种师道也感叹道。

童贯微微一眯眼,脸上笑意已出,似乎等着种师道说这句话一般,开口道:“小种相公,此番战事结束,郑将军当随我入东京,如此大才,当效力官家面前,为国尽忠尽力,才不埋没了如此豪杰英雄。”

童贯话语,语气十分谦虚,小种经略也变成小种相公,在这西北从来都只有别人称呼童贯相公,今日童贯却是称呼种师道为相公,便是自称也变成了我。

意思已然明显,便是跟种师道要人了,比较郑智是种家军的汉子,要带郑智走,也要与种师道通气。

种师道眼神忽然有些吃惊,种家世世代代驻守西北边陲,世代与西夏党项死磕,立功也算无数,还是一代代经略西北州府。本以为郑智这番大功,大概也是在西北秦凤路做一个兵马都总管之类的,就如当年狄青狄大将军一样。

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童贯会如此抬举,直接带到东京,如此功勋,童贯显然不会怠慢郑智,至少也该在枢密院里谋个不错的差事,那便是五品以上的品级了。虽然是武将,也是一步登天。便是种师道虽然是个文官,却也不过五品。

“但凭童相公吩咐。”童贯如此客气,种师道自然也不敢托大,站起来便是行礼,一个上官对下官用相公这种尊称,自然是要回礼的。心中对于郑智的远大前途,自然也是乐见其成,郑智从渭州自己手下出去,若是能有个远大的前程,将来对于种家也是一大助力。

“哈哈……多谢小种相公割爱啊!”童贯虽然没有起身,却也是拱手回礼。这个事就算是成了,自然也是高兴的事情。

“实乃郑智不同凡响,似见当年武襄公。”种师道目光泛出神采,武襄便是狄青死后的谥号,狄青生于百年前,一生也是与西夏党项作战,一生二十五战,战功赫赫。狄青死后,还被追封中书,可见那个时候的中书,何其尊贵。到了如今,一个知州知府,也理所当然受人称呼一声中书。

“哈哈……似见当年披头散狄武襄!”童贯也重复一句,显然是心中也认可这么一句话语。狄青上阵,批头散,铸铜面具,一战一胜。

舒王仁礼,站在一旁左右踱步,面色凝重,听得郑智已上城头,之前的那份憧憬,早已经化作忧心忡忡,此时才去回想堂弟仁明之败,也回想起父亲之败。

不免再想若是灵州也败,宋军直逼兴庆府,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想到此处,舒王全身吓得一震。

舒王不禁又摇了摇头,哪里还敢往下多想,更是责怪自己胡思乱想太多,宋狗上了城头又如何?不断自我坚定信念,宋狗不会胜!

郑智不断往前冲杀,城头上的皮甲党项人,哪里能挡宋军精锐步卒之威锋,奋勇向前厮杀,却是依旧节节败退,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翻落城墙。

无穷无尽的西军士卒上得城头,城头上的党项人抵挡都来不及,哪里还能顾着四处不断上墙的其他西军士卒。

铁甲洪流越来越多,威势越来越猛,郑智视线之中,已经看到了下城的阶梯。

“随我下城。”郑智指着阶梯大喊,左右几十军汉听得真切,也看得明白。阶梯之侧,就是城门。

还未到阶梯入口,郑智已经翻上城墙,直接跳下,人已经落在了阶梯半道。

阶梯上挤满了上城支援的党项人,瞬间被郑智砸倒两人。

将军先跳,士卒必然奋死,瞬间就有无数士卒攀上城垛,往阶梯上跳去。

立马挡住不断上城支援的党项人,这一段城头上剩余党项士卒,瞬间被清扫一空。

源源不断的西军步卒下得城墙,随着郑智的步伐往城门冲去。

更有士卒站在城头外侧,呼喊指挥着装门的冲撞车退后让路,只等城门一开,几万战兵蜂拥而入,灵州城内党项人便再无翻身余地。

郑智眼中已经是城门之后的无数堵门杂物,还有那钢铁骨架,木栓,铁栓,直有十几条。

郑智立马回身往后面冲去,远处已起马蹄之声,通往城门的街道上奔来三千铁甲骑士。

“快开门!”郑智紧握长枪,面对后面奔来的铁骑。心中更是知晓,只要开得城门,在这城门街道狭小区域,三千铁骑,自然挥不了多少作用。

无数士卒源源不断往城楼而下,拼命搬着阻挡城门的杂物。好在杂物并不厚重,都是一些家具床椅之类。大小石块,早已被搬上城头御敌。

城门处杂物搬上来,直接往街道堵去,街道不宽,不过十马并行,这些绊马杂物,自然也能阻挡敌人马,马一减,前面又是城墙,哪里还会有多少冲阵威力。

四周城头上的党项士卒,也不顾攻城的西军,不断分兵下城来围,更是知道,若是城门洞开,守城墙哪里还有一点意义。

已经到了决胜时刻,西军营寨,已经响起了最后一通猛烈鼓点。投石机已经不再工作。

所有西军士卒都已甲胄兵刃,直往城池冲来。厢军阵势都不及排列,便往城门处不断涌来。

便是配军,也着了皮甲,拿了兵刃,跟着厢军步伐狂奔不止。

童贯蹦起身形,取来一旁护卫手中的头盔戴在头上,开口喊道:“诸位随本经略上阵!”

众多主将全部整理披挂,上马随童贯上阵。与其说是上阵,不如说是督阵。却也显出了此时童贯心中一份勇气。

舒王仁礼见到身边还有马匹,急走几步近前,也想打马上前看个究竟。

却是被一群令兵围得水泄不通。只得搬来一把座椅,站得高处去望。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官家都不硬,要我如何硬!

童贯打马出得大营不久,后方一队令兵飞驰而来。●⌒,@樂@文@

众将自然也现了后面疾驰而来的马蹄,勒住马匹等候片刻。

“禀告童相公,辽使从西边入了营寨,说是要找相公议事。”令兵下面拜见。

童贯眉头一皱,心想,辽国人来得真是时候啊,自己此时已经出了营寨,倒是好打,回道:“请辽使大帐等候,便说本经略在前方厮杀,兵荒马乱寻不见。”

辽不同夏,大辽占据中原燕云十六州,更有北方广大草原,国力强盛。

辽与宋,自从檀渊之盟后,百年和平,两国互为兄弟之邦,宋更是年年岁供三十万银绢与辽充当军资。

可见大辽在宋人朝廷心中的地位,也足以见得大辽的影响力。宋夏之战,辽人永远都是裁判一般。

这也是为何辽国调停宋夏和约,每次都能成功。也是童贯不敢怠慢的原因。

令兵上马回复。

童贯依旧打马向前,虽然辽使不能怠慢,却是这战事也不能停,最终还是宋夏两国谈判,这谈判的筹码自然要拿在手上。

郑智面前堆积了不少从城门处搬来的木床桌椅,眼神紧盯前头一员党项铁甲将军,手中长枪更是捏出紧实。

城破在即,党项铁甲骑士自然奋勇,马匹毫不减,直往眼前堆积的杂物冲去。

人仰马翻是自然,却是这些木头家具,硬是被健马撞出了一条线路。

党项骑将就头前而过,直面郑智,人高马大加而来。随后不好骑士也已过了通道,往城门杀去。

马上骑将,见头前一个宋人竟敢直面自己马蹄,脸色狰狞如野兽,手中狼牙大棒直奔郑智而去,口中也是大喊不止,似在催促后面部曲快来,不能让宋人打开了城门。

人在马上,自然居高临下,郑智看准马匹脚步,双腿弹射而起,竟然是往一边让开马匹脚步。

长枪更是横扫而出。

党项骑将狼牙棒也是挥得浑圆,伸长到了极致,想要去够跃到侧面的郑智。

“嗙!”一声巨响。

党项骑将狼牙棒最终还是没有够到侧面的郑智,却是被郑智横扫的长枪扫落马下。

郑智接连纵身一跃,拉住疾驰马匹,枪尾顺势点地借力,身形在空中一转。

竟然已经坐在了党项骑将的马匹之上。

缰绳猛力一拉,健马急止脚步,前蹄高高跃起,一声痛苦长嘶。

马匹竟然就在空中如此转了方向。

郑智端坐马上,也是人高马大,面对前面众多随之而来的党项铁骑,手中长枪不断挥舞。

连连扫落几人,鲁达等人有样学样,但凡身旁有了马匹,立即打马而上,砍杀左右冲过来的党项铁甲。

好在街道狭窄,更有杂物挡路,党项铁甲也就没有了紧密阵型可言。更没有铁蹄飞驰的冲击。

忽然城外爆阵阵呼喊,声势震天。

种师道见到不断往城门涌去的士卒,开口大喊:“童相公,城破了,城破了。”

童贯也以看见情形,紧夹几下马匹,口中也是大喊:“天佑大宋,天佑我童贯。哈哈……天佑我童贯!”

如此真当是泼天之功,今日功成,大宋便再无西北边患,西夏从此不足为道。这也是上百年大宋之夙愿。

郑智前后谋划,说服童贯要破此城,也是为了今日,从此西北,从此渭州,再也不复百年来年年征战之苦,以后再也不用面对年年恸哭满城。

郑智手持长枪打马站定在城门,看着人山人海的铁甲士卒不断往城内涌入。看着三千冲不起来的党项铁甲不断落马倒地。

看着这一切的郑智忽然热泪盈眶,郑智从来都把自己当做一个现代人来看待这一切,此时热泪而出,却是内心早已把自己当做一个地地道道的渭州宋人,几代西北宋人,浴血奋战,等的就是今日。

“哥哥,我们还上吗?”鲁达捏着宝刀,身形躁动,跃跃欲试,却是身旁主将郑智站着不动。

“不去了,此番功成,该让其他州府的士卒得些功勋了。”郑智背过头去,轻轻擦拭一下眼中泪水,回头答道。

鲁达听言慢慢放下手中宝刀,收起满脸戾气,停住不断躁动的身形,看着不断涌入城中的西军同袍。

三千渭州铁骑出征,如今就剩郑智身边刚刚满千的士卒,此时都站立城门之下,看着身边不断进城的同袍们,个个眼含热泪。

身边所有进城士卒,脚步飞奔,却是也侧面去看旁边站立不前的千人,纷纷投去敬佩的眼神,似乎都觉得这些人合该就站在这里看着自己往前冲杀。

“郑将军威武,渭州种家军威武!”

不知是何人开始喊得一句。

余下入城之人全部跟着喊起,禁军,厢军,配军。人人脚步狂奔往前,人人俱是大喊不止。

郑智看着几万步卒入城,听着四处喊杀大作,看着城中满处惊慌奔逃的百姓。

这些百姓,一半党项散秃头,一半汉人纶巾、云髻,四处都是西军士卒,这些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只要哭嚎满地。

郑智背对着城墙望得出神……

“郑将军,哈哈……郑将军!”童贯打马入城,便是从背影也能认出郑智。

郑智回过神来,转头去看,连忙轻夹马腹,几步上前迎道:“童相公,幸不辱命!”

童贯也打马往郑智而去,满脸笑意站定,道:“哈哈……世间言语都夸不得郑将军了,且在此处等察哥,便让这厮跪地拜在将军脚下。”

古人重的就是声誉,若是西夏皇帝之弟跪拜了郑智,传扬出去,那将是多大的名声。童贯便是要把这将要名传天下的声誉给了郑智。

郑智倒是没有多想,开口便说正事:“相公,此番再谈,合该要了这灵州城,逼着党项人入沙漠去。”

童贯听言,心中也在盘算。灵州城破,东京兴庆府已经没有了屏障。党项人定然要迁都,越过沙漠往西京西平府去。

去了西平府,就对宋再也没有了威胁,要面对的就是回纥人与吐蕃人,从此大宋西北定妥。

“辽使到了军中!”童贯知道郑智意思,也知晓郑智的谋划,却是还有一个大阻碍,便是辽人。

辽人可不会让党项人势微如此,若是宋人解决了党项,平定西北。辽人既要损失在两国间长袖善舞的好处,宋人势力更会加大,对辽的威胁当然也就更大。

“童相公,合该对辽人强硬,没有了党项威胁,辽人也当看重我大宋几分。”郑智知道朝廷大臣们与皇帝的态度,便是胜利即可,见好就收。若是按照这个思路,宋永远也难摆脱面对游牧民族的劣势。

大宋总是如此,便是后世岳飞兵峰如此之甚,打得金人节节败退,一心恢复旧都汴梁,直捣黄龙府,却是最后落个身死的下场。

“强硬,官家都不硬,要我如何硬!”童贯语气带有埋怨,却是也有一分态度出来。虽然埋怨,却是也听进了郑智话语。一个太监,如此点评皇帝,也是大不敬,童贯童经略就说出了这番话语。

此事功成,以后面对辽人,姿态都要高上几分。若是错失良机,等党项人恢复一些元气,必然再次寇边,想要夺回失去的土地。

到那个时候,西北烽烟又起,大宋又要举国之力再战一次。

如此道理,童贯哪里不知。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那便同请西夏晋王与舒王同贺(月票)

第一百三十九章那便同请西夏晋王与舒王同贺(月票)

几万西军士卒进城,便是这座西夏腹地重镇灵州城,也不过十几万人口,此时进来七万敌国士卒,可见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无数党项人被绑缚在地,衣着华贵的党项贵族,衣不蔽体的街边城中贫户,还有汉话说得不如党项话流利的汉人,男女老幼,满城悲鸣,便是用来绑人的麻绳都不够用了,直接裁剪衣服成布条,却是一个也不能放过,这也是郑智的攻人之计。

郑智此时才有心情慢慢打量着灵州城,似乎与渭洲城并没有什么两样,便是建筑上的风格也大同小异,本以为党项人腹地的城池是一种异域风情,却是没有想到也是这般模样。

只是这街上的牌匾,有汉字,也有党项文字。这党项文字造型上与汉字大同小异,包括书写的方法也一样。只是多了许多撇捺,却也是独具一种风格。

只有这些文字提醒着郑智这是异国他乡。这是披秃顶的党项人城池。

“禀报相公,察哥拿住了!”一个士卒飞奔而来,头盔里的面庞显得青涩无比,似乎不过十五六岁,却是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肃杀戾气,全身沾满了飞溅的血污。

“哈哈……拿住了?带过来,带到这里来。”童贯坐在马上,心中的喜悦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更是肆无忌惮。便是马蹄,也随着主人的笑声左右摆动。

郑智也收回了心神,看着远处街道上一群士卒熙熙攘攘簇拥而来。

童贯转头与令兵道:“去营里把西夏的那个王爷带过来。”

人群慢慢靠近。郑智也终于看清了被抬过头顶的一个双鬓斑白的老人,躺在一个门板之上,似乎昏迷不醒。

“童相公,哈哈……这厮就是察哥!”一员西军将领上前禀报。

童贯打眼去看,见被士卒们簇拥着举国头顶的老汉,似乎半梦半醒,眼睛微微张合,还努力想要抬起头,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

“让这厮跪在郑将军面前。”童贯手势往空中一挥,指在郑智面前的地上。

“快抬过来,让这厮跪拜郑将军,哈哈……”这将领哈哈狂笑。

“跪拜郑将军,快抬过来,快点。”尽管众人都听到了吩咐,依旧还是不断有人向后传着命令。

在场所有西军士卒尽皆大笑不止,人人身带血污,面露喜悦。

郑智看着面前抬过来的察哥,哪里还有那西夏大权在握的威势模样?看起来与路边乞食老汉别无两样,满脸煞白,却又努力清醒自己,睁眼去看周围的一切,似乎不知是梦是醒。

无尽的悲凉,郑智心想,如此半梦半醒也好,总比真要去面对这一切好。

众士卒放下床板,几人抬起察哥,按跪在郑智面前,却是没有人松手,也是知道,这察哥显然已经跪不住了,只能由众人扶跪在郑智面前。

“郑将军威武!”

“郑将军威武!”

全场又爆出这一句呼喝,早年间西军打了胜仗,士卒们曾经大呼“狄相公万岁”,从此狄青晚年备受猜忌,凄凉而亡。如今西军再也不会喊出这句万岁了。

便是这一跪,似乎是一种仪式,是这西夏党项从此败亡的仪式,是大宋西军取得彻底胜利的仪式。是这一场经年准备的大战终于终结的仪式。

这个仪式本该是童贯来完成,让童相公声势震天,名传天下风光回京。

却是童贯童相公让这个仪式的主人变成了郑智。

一队骑士从城门处进来,裹挟着西夏舒王殿下以及几个官员。进来当面就是察哥跪在郑智面前的这一幕。

“我杀了你!!!!!!!!”一个人影从马队中冲将出来,直奔郑智。手中已经握着一柄镶满珠宝装饰用的短剑。

鲁达眼神一凛,手中宝刀一转,便要把这打马冲向郑智的舒王仁礼斩落马下。

郑智察觉到了身边鲁达动作起势,伸手轻轻一拦。

鲁达看了一眼郑智,慢慢收了动作。

舒王坐骑已经飞奔近前,带着宝石闪亮的短剑往郑智头颅飞砍而来。

郑智脚步未动,只是稍稍往后仰了一下头颅,短剑擦着郑智鼻翼飞去。

舒王仁礼十几步外勒马回头,打马再来,口中大骂:“狗贼郑智,死来!”

全场弓弦嗡嗡大作,更有无数人已经往前涌来。

郑智抬手止住众人动作,竖起的长枪点地。郑智身形已经腾空而起。

舒王短剑再次劈出,却是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人已经飞落马下。胸口传来剧烈疼痛,咳嗽得脸面胀红,始终说不出一句话语,更爬不起身形,手中的短剑早已不知飞落到了哪里。

全场又是呼呵暴起,更伴随着绷紧的弓弦松弛下来的声音。

几个党项官员连忙下马去扶舒王仁礼。

察哥依旧被几个士卒扶跪在地上。

城门又有一队人打马奔来,上百铁甲士卒,队伍领头是几个华服官员。若是不看旗帜上的辽字,众人只怕会误认这些官员是大宋朝臣。

“童经略,哪位是童贯童经略?”头前一人大喊。

童贯看了看来人,眉头一皱,旋即换回了一脸笑意,上前拱手道:“童贯在此,辽使远来,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那人上前拱手回礼,开口道:“我乃大辽使臣萧特末,特奉大辽皇帝之钦命,来此调停宋夏两国战事。”

“辽使当面,童贯见礼了,宋夏两国战事已完结,倒是不需要贵国调停了,还请萧驸马随童某回营,今夜畅饮,共庆止戈大喜,停战就在眼前,实乃两国朝廷与百姓之福。”童贯一脸笑意,话语显出不少忧国忧民。

萧特末贵为大辽驸马,更是军中勇将,童贯自然听说过。此番由萧特末来调停战事,童贯也不觉多少奇怪。

萧特末显然听懂童贯语中敷衍之意,却是也不怒,只道:“停战便是大喜,当庆之贺之,那便请西夏晋王与舒王同贺!”

晋王便是西夏皇帝之弟察哥了,萧特末此语,也是要解了此时尴尬局面。

童贯点头呵呵一笑道:“自当同去,两国止战,自当握手再和,自当同庆!”

随即童贯摆手示意,身边士卒上前扶起跪拜的察哥,又拉过察哥二子仁礼,打马同出灵州城池,往大营而去。

第一百四十章 童贯,你且等待着!(为我就是个ID加更)

众人落座,包括仁礼也坐在了大帐。察哥倒是得到了优待,吩咐了军医与他治伤,能不能活命就看造化了。

“童经略,此番宋军侵入西夏境内,着实不占道理啊!我大辽皇帝听闻开战噩耗,很是气愤,朝堂上下,多是非议。”萧特末语气平和说道,话语也就是为自己这一趟来调停的事情定下一个基调,就是这场战争,大辽很不满意。

“萧驸马怎么如此说呢?明明是党项人入侵我大宋国土,企图截杀童某,此番开战,不过是报仇而已,怎么说成是我大宋侵略党项呢?萧驸马可要弄清楚原委才是。”童贯回答。

“西夏何时入了你大宋境内,还去截杀童经略,此事可不能信口开河。”萧特末明显改变的语气,面目也不似之前和善。

“事关两国战争大事,岂敢信口开河,党项大将李仁明,率领一千铁骑,在蔚茹河边截杀童某,若不是刚好郑智将军在身边,救得一命,童某岂有命在此?此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如今党项俘虏众多,寻的几人问一问也就知道了。”童贯姿态也不示弱。

李仁明入境是真,却是真没有想去截杀童贯,事情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即便是巧合,此时也是口舌。

“就算如此,你宋军已经打到了灵州城,难道还要侵门踏户打进西夏东京不成?我来的时候,我大辽皇帝已经下旨整军,强国欺弱,不得天理,大辽十万铁骑,随时入西夏平定战局,恢复三国友好盟邦。”

萧特末讲理讲不过,那便只有撕破脸来硬的,心中也料定童贯不敢轻启战端。

童贯听得此话,当真脸色一变,有没有十万铁骑倒是不去多想,便是这辽使的态度已经出来了,坚决非常。就是要压倒童贯的意思,想要童贯服软,服软了谈判才好继续。

郑智听言,上前便道:“听闻今年长白白山黑水之地,出了个完颜阿骨打。联合了不少生女真开始作乱,不知大辽此时战事是否顺利?”

完颜阿骨打才刚刚起兵,与辽国几战,都是大获全胜。此时辽国上下正在焦头烂额。却是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宋夏。

萧特末听言面色一变,看向郑智,心中也是惊讶,疑惑这个事情不知眼前这个宋将是怎么知晓的。

“郑智郑将军?”萧特末开口问道。

“正是!”郑智拱手回答。

“倒是听闻了几次你的大名,女真不过疥癣之患,所有部族加在一起也不过几万人口,与我大辽相比,蝼蚁尔,战事自然顺利。倒是郑将军耳目竟然如此灵光,大辽些许小事都能知晓清楚。哈哈……”萧特末打个哈哈,自家苦自己知道,却是也不能为外人去说。

“那小将就预祝大辽平叛顺利。”郑智心中冷笑,便是这几万人口的女真,就要打得辽国破家亡。

“这是自然,平定叛乱不过早晚之事,且说正题,此番宋军大胜,仇也得报,合该退兵回去,显出大国心胸风范,也是我大辽皇帝正义在心,不忍百姓生灵涂炭,才遣使来和。童相公以为如何?”萧特末眼睛紧盯童贯道,语气平和不少。

童贯语气也平和下来,道:“止戈停战是自然,却是我宋军此番兴师动众,劳师远征,党项人总该有个补偿。”

舒王仁礼听言大怒,敌寇侵略,还想要补偿,哪有这样的道理,开口大喝:“岂有此理,补偿没有,兵将还足,我大夏必然整顿兵马复仇,杀光宋狗!”

萧特末打眼去看这个年轻王爷,心想,若是你西夏还有这个实力,那我日夜兼程赶来干嘛?

童贯与萧特末对视一眼,接着笑道道:“萧驸马,不如放这夏使回兴庆府禀告商议一番再谈如何?”

萧特末此时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摇了摇头,又点头答道:“且待两日。”

几个士卒,架着舒王仁礼,到着几匹快马出了营寨。

舒王倒是不需要人往外架,自己心中也想回到兴庆府去,面见皇帝,请兵再战。

几人出营上了马匹,打马直奔兴庆府兴州城。

等得两日,夏使又来,此次再来的就不是舒王仁礼了,而是这濮王仁忠。

这舒王仁礼回了东京,见了皇帝,跪地就是请兵再战。

皇帝李乾顺连忙出言去问随行官员,几人左右分说,把前后事情说了个大概。

李乾顺直接派侄子仁忠出去了灵州。

却是这个舒王仁礼依旧不肯罢休,在朝堂大骂不止,直说满朝文武皆是废物,愧对祖先愧对江山社稷云云。

更是指桑骂槐指责皇帝李乾顺懦弱无能。当庭掌嘴之后又被架出大殿。

若是旁人来骂,必然人头落地。却是这侄子仁礼,皇帝只能大摇其头,面色铁青叫人掌嘴。

舒王被扔出大殿,却是还不死心,依旧四方游走,到处求见皇族亲室。却是没有一人开门去见。

濮王仁忠到得灵州之时。

西军大营已经拆卸搬运完毕,全军已经入了城池安顿,弩弓皆上城头安置妥当。城头上更是已经站满了西军铁甲。

郑智在地图之上画了一个圈,最北包含了灵州城,嘉宁与静塞两个军司,十几大城,无数堡寨,皆在图中。

童贯拿了郑智画定的地图,便去谈判。

萧特末看图之后,怒斥道:“宋人可是虎狼?”

童贯也不示弱,更是听郑智清楚明白的将了一番女真叛乱的事情,心中知晓辽国没有余兵来援西夏,回道:“宋人若是虎狼,你辽人占了这么多年的燕云十六州又算什么?”

便是这濮王仁忠,已经没有了说话的余地,只能看着两个大国相争。自己的话语便由萧特末来说就是。

“童贯,你是想与大辽开战?”萧特末也是没有了其他办法,软硬兼施,怎么也不能让宋人真把党项人赶进沙漠。

“呵呵……萧驸马说笑了,宋辽檀渊之后,百年好合,哪里能开战端,便是官家也不会答应,我童某更是不答应。却是这番大战,我大宋倾尽国力,必然也要得到该有的补偿。”童贯话语显得谦虚,却是意思上没有丝毫让步。

功劳就在眼前,不可能在拱手让出。汴梁官家把这和谈之事推给童贯,显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面对辽国,朝廷不好自己开口,要这童贯来做这个恶人。

既不与辽国交恶,又能利益最大化,这才是朝廷需要的。朝廷不能得罪人,童贯不能丢了利益,这般才是好配合。

“恃强凌弱者,便是失道寡助,人人皆诛之,童经略可是想得明白?”萧特末色内厉茬,话语开始阴狠,只有威胁一个办法了。

“大宋与党项,交战几十年,战役过百,党项人寇边无数,你大辽也看在眼里,谁得道,谁失道,也不多言。”童贯知道怎么也是要撕破脸的,客客气气慢慢商量,显然解决不了问题。

萧特末更是气得双手颤抖,与宋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从来都是备受尊崇,今日却是被一个太监如此轻蔑,此时若是手上有兵,必然要将这个狗太监斩落马下方能解恨。

濮王仁忠见气氛已然尴尬到了极点,连忙开口道:“童相公,你看这灵州已经到了兴庆府门户,实在是不能给,其余州城倒是可以应允,不知可不可以用其他东西来换灵州?”

童贯也懒得多言,开口就道:“灵州已被我军攻下,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给就兵围兴庆府,管得那么多,便是汴梁官家,此时也管不到我童某用兵。”

童贯这番就是耍赖了,说出来的语言已经疯狂到了极致,也是疯狂给众人看的,叫众人知道自己惹不起。

也只有童贯敢如此大言不惭,说出这番语言,就算传到东京,也只由得童贯解释,真假自由童贯去说,没有人相信一个太监会造反。太监连子孙根都没有,在古人看来也就没有了造反的动机了。

“童贯,你且等待着,本驸马必然把你今日一字一句转与我大辽皇帝知晓,若是战端再起,你童贯当是这世间最大的罪人。”局面完全破碎,萧特末也知道没有了回转余地,话语一完,起身便走。

童贯微微松了一口大气,目送辽使出门,确实心中压力倍增。若是真如郑智所说,辽人与女真战事越来越胶着,无兵起战端,倒是无事。

万一起了战端,即便是象征性的开战。到时候童贯只怕就要被当做替罪羔羊了,罢官去职也是要做给辽人看的。

此时大宋,哪个还敢与辽人开战。直到大金真正崛起,辽人节节败退,方才有人敢想这事。

郑智看着事态最后,心中也是大气一松,党项人这回真是要往沙漠而去了,如今灵州已失,静塞嘉宁到手,便是西夏东边靠近宋的祥佑军司,左厢军司,基本也就与西夏中心断了关联,要不得多久,大概也是要到手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给你一把刀,你敢去杀了郑智吗?

“郑智,此番之后,你想经略何方?”童贯打马慢慢前行,语气随和,称呼也随意起来。

西夏攻伐,已经功成,老种暂时经略静塞军司与西平府,驻军灵州城,刘法经略经略嘉宁军司,两人立刻就上任了。只等官职任命从东京来,也就名正言顺。

城中民众经过甄选,汉人留下,党项人全部随大军南下入宋,不留一个在北方。察哥最终还是没有撑住,病亡军中。濮王仁忠最后带着察哥尸痛哭而去。

兴庆府中更是忙碌非常,皇帝要走了,要越过沙漠,去往西京西平府。从此党项人的中心便在西京了。

“相公,末将想去河北东路。”郑智回答道。这个想法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河北东路,北起保定军府,南到大名府以南(濮阳),东边就是山东青兖州府。正是这梁山水浒之地,还有广大山东半岛。将来也是兵家之地,辽金必经之路。

进可往被入燕云,退可守青兖入半岛,最重要的是还有渤海口,在郑智心中,海洋总是伴随无数的财富,海洋也能带来更广阔的世界。虽然这些还只是空想,却是也带给郑智无数的憧憬。

“不是好去处啊,大名府是富庶地方,过得大名府,不得繁华啊,盗匪横行之地,再往北又是军州,不若去江南繁华之地,也好得了这一辈的富贵。”童贯似乎在为郑智打算一般,慢慢分析优劣,似乎对于郑智的前途安排可以一眼而决。

“盗匪之地正好,末将便去平了这些盗匪。”郑智这句话倒是说出了心里,若是个太平盛世,江南倒是个好去处,乱世当中,若是真往一隅偏安,也得不了多少安宁。更何况还有众多好汉要去会一会,也不枉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哈哈……你倒是天生战阵的命,世间富贵当享受,奔波劳碌空一生啊。”童贯是在提示郑智要享受人生乐趣,功名满身,也不过为了一世富贵。太监之身,大概也不过这点乐趣了。

“相公,河北好,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正合了末将心意,此番若能去河北,必然要会一会天下英豪。”郑智心中有了些许激动,口中说的天下英豪也确有所指。

童贯不知郑智想法,却也被这般豪气感染,开口道:“东京繁华,却是掣肘太多,定然埋没了你心中豪气,江南烟雨,你也过不惯那悠闲日子,去河北就去河北吧,也有一个用武之地。”

“多谢相公!”郑智坐在马上,拱手答谢。眼神盯着前方会渭州的路。

“回了渭州,不久去东京,当与小种经略拜别。”童贯又道。

“末将省得。”这事情郑智当然知道,种师道对自己,可谓恩重如山,自然要好好感谢一番再走。

“哈哈……你没有听懂我的话语,当求些兵将,过了大名府,身边若无助力,必然寸步难行啊。”童贯笑道,已经在为郑智安排以后的事情了。

“啊?此事,末将倒是未多想过。”郑智显然没有多想这个事情,如今童贯提醒一下,郑智才往这方面考虑,精兵良将才是权柄之根本。

却是也犯难起来,古人最重故土,即便是小种相公同意了,又能有几人愿意与自己远赴他乡,郑智心中实在没有底。要说鲁达史进等人,自然会跟自己走。但是这些地地道道的渭州军汉,实在难说。

“此事小种经略想来也不会阻拦,我也会与小种经略说上几句,有没有人愿意与你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童贯如今对郑智,还真有些掏心掏肺的一时,便是这种事情也替郑智去谋划。

“多谢相公,末将还想要一些党项人与战马。”郑智自然能感受到童贯的情义,便是童贯与自己一路之上闲谈,都是自称我。郑智更是也不客气。

“党项人与战马,大多都是你的功劳,你想要多少便带多少,想来众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却是这党项人,你当小心谨慎。”童贯倒是不在意这些俘虏与战马。

西北从此无战事,战马给谁都无所谓,给了郑智更好,将来但凡有战事,童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郑智。此时不断帮郑智谋划着未来,也是在加强童贯自己的势力。

“相公放心,恶狗如何去驯,末将有些构想。”郑智慢慢点头回答,郑智忽然又一种错觉,似乎与童贯这一番闲聊,有一种长辈叮嘱晚辈的意味。

童贯点点头,转身去看了看身后的行军队列,又转头回来问道:“听闻你家娘子快要生了?”

“此时已经生了,却是还不知是儿是女。”说道这事,郑智心中不禁沉重几分,终将还是没有赶上自己两辈子的第一个孩子出生。

“我给你家孩儿取个名如何?”童贯兴致大起。要说童贯,也是读了不少书的人,能伺候在艺术家皇帝身边的,胸中哪里能没有一点文墨。

“末将替我家孩儿感谢相公!”郑智也没有想到童贯会想着替自己孩子取名字,不过也好,想来总比自己身边一群大老粗取得要有水平。郑西北、郑西夏,想到这名字,郑智便浅浅笑了出来。

童贯一时兴起,要为郑智孩子取名字,却是这一时半刻也没有想好到底取个什么名字。

端坐马上想得出神,头也随着马步上下晃动着。

过得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词汇,却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又过片刻,口中念叨了一个词字,想了想,又自己否定了。

本来童贯是想取一个男女皆可用的名字,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开口道:“先回渭州,看看是儿是女,到时候取好了差人送到你府上去。”

郑智点头回应。心中却是已经在想自己孩子大概是个什么样子,又算了算日子,孩子出生都快两个月了。

想到此处,便是马步也快上了几分,归乡心切。

童贯感受到了些许郑智的情绪,也跟着夹了夹马腹。

再看大胜而回的西军队列。

羊马漫山遍野,一串一串的党项人充斥其中,行军赶路艰辛,却是士卒人人皆有些许笑意。队列虽然严整,却是不断有欢声笑语传来。

只是这队列后方,一辆辆本是拉石头筑城的大车上,装满了一具具西军尸。夏天已入西北,虽然气温并不十分炎热,却也能闻到不少尸体**的臭味。

党项俘虏群中,少男少女跟着队列慢慢迈步,已经走了几日,似乎这道路永远没有尽头,烈日慢慢升起,烧得两人头昏脑涨、大汗淋漓,看着不远处马上的骑士解开水囊狂饮,少年不自觉抿着嘴唇。

“姐姐,宋狗要把我们带去哪里?”少年米擒开口问身边的少女。

“自然是要到宋狗的地盘里去。”少女米擒脚步虚浮,声音显得虚弱无力。

那一日的惨案,已经过了半年,姐弟两人似乎开始了选择性的遗忘,只在午夜噩梦醒来,才是两人抱头痛哭之时。

米擒一族,如今妇孺不过一千余人,男丁也不过五百。

从咬牙切齿,日日咒骂,到看得党项大军一败再败,败得国破家亡,败得委屈求和,便是皇帝都要走了。

这些党项遗民,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便是无家可归、无国可去的弃民。

身边尽是兵甲锋利的宋人,前途未卜,便只有浑噩度日,行尸走肉。有饭吃一口,有水喝一口。

“姐姐,宋狗要把我们怎样?”少年又问。

“真务,你怕死吗?”少女忽然问道。

“姐姐,我……我……不怕死!”少年语气战战兢兢,已经看了无数生死,被利刃砍杀的,被长枪刺穿的,羽箭射杀的,绑在木杆之上被熊熊大火烧成焦炭的,不论什么样的死法,那种痛哭哀嚎与表情的惨烈,依旧在耳目之中,依旧在每日梦里。

此时问他怕不怕死,少年心中自己也不知,说怕,少年不认为自己贪生怕死。说不怕,却是每夜梦醒,满脸苍白,瑟瑟抖,大火似乎已经烧在了自己身上。

“呵呵……不怕死?给你一把刀,你敢去杀了那个郑智吗?”少女眼神注视着前方,似乎想在人群里看到郑智。却是这几万士卒占满了道路,哪里能看见打马在最头前的郑智。

“姐姐,我……敢的!”少年目光涣散了一下,似乎真在去想这个场景,突然又坚定起来,表达自己要为家人族人报仇的信念。

半年时间,似乎少年真的被每日午夜噩梦消磨了些志气。

“呵呵,还是我来吧。”少女笑得极为惨烈,目光看向自己弟弟,似乎看透了一些少年内心,少年也许是真敢,只是这份勇敢来得太不自然,这样一个畏畏缩缩的勇敢,哪里能杀得了大仇人。

“姐姐你来?你不行,还是我来,我能杀了他!”少年见姐姐似乎看不起自己,连忙表达心中的勇敢与志气。此时的少年压根又咬得紧紧,

第一百四十二章 禽兽不如郑智

铁甲寒光五六里,捷报飞度百十关。

胡雁黄沙伴铁蹄,征人可盼绕膝欢?

披风鼓起,马蹄止缓,残阳印血,血溅五步撑怒目。

草木随风,征战无休,黄沙漫舞,亲朋三碗待故人。

一轮残阳之下,正是郑智立马横刀而停,弓弩长枪犹在,还有那一脸笑意。

“大郎,你道哥哥笑甚?”鲁达看着前方郑智,不自觉面露微笑问道。

“哥哥笑甚我不知,倒是你在笑甚?”史进看了看郑智,又看了看鲁达,也问道。

鲁达收起脸上微笑,道:“洒家笑了吗?”

史进指了指鲁达的脸道:“你笑了啊!”

“洒家没有笑吧!”鲁达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也笑了,却是也说不清自己到底笑什么。

“我明明看到你笑了。”史进显然看到了那一瞬间的微笑。

“笑甚笑,赶紧安营扎寨,叫宰些羊去,洒家要吃个大羊腿。”鲁达从马上下来,慢慢牵着自己的马往后面走去。

“奇了怪了!”史进错愕片刻,嘟囔一句,摇摇头牵马往厢军队列走去,去安排鲁达哥哥的羊腿。

大帐之中,行得好几日归途,童相公吩咐,今夜好酒好宴。

士卒军将皆有几两烈酒。

大帐之中,欢声笑语,除了今夜执勤的刘法,众人杯盏来回,畅饮不止。

帐外篝火渐渐熄灭。众人皆有酩酊醉意。

酒意催使,童贯早已没有童经略相公的威势,与众人荤素不忌说着一个个笑话闲谈。

“那日我内侍宫中,官家兴致大起,提笔要写诗,却是左看又看,四周无感,恰边上路过几个侍女,你道如何?哈哈……”童贯手中酒杯往口一送,哈哈大笑。

众将皆醉,问道:“如何?”

童贯环视一周,醉眼惺忪笑道:“官家看得片刻,提笔就写,洋洋洒洒五十六字,龙飞凤舞,写就之后,官家大笑几声,连饮三杯。我心下好奇,便凑眼去看。”

童贯倒是一个会说故事之人,每每到了节点,都要卖个关子停上片刻。众人哪里听过多少宫中闲事,纷纷放下酒杯侧耳去听。

童贯见众人认真听自己说,又笑道:“官家见我去看,笑骂道,你这没卵子的哪里看得懂这个。”

已经到了故事*了,众人更是聚精会神来听,只等童相公解开谜题。

“我仔细一看,却是一淫诗,便回话官家,小的二十方才净身,看得懂。哈哈……官家大笑不止,召刚才那几个侍女来,便赏赐了两个。哈哈……”童贯笑得前仰后合。

众将酒意正盛,听得这般宫内趣事,还是童贯自己的亲身经历,皆大笑不止。

老种更是边笑边用手指点着童贯道:“童相公妙人也!”

郑智随着气氛也笑得不停,心中更是佩服这个童贯童相公,竟然拿自己是太监这种事情来说笑,倒是坦荡。

童贯慢慢止住笑声,开口道:“郑智,你可有趣事说与大家笑笑?”

童贯点名郑智说个笑话,郑智苦笑不得,这古人娱乐生活当真匮乏,就只有喝酒说荤笑话这点乐趣了,此时气氛正好,哪里能推迟。

“相公,末将便说一个你们都没有听过的趣事。”说荤笑话,郑智倒是真不擅长,不过怎么说也是两世为人,自然总有几个记得的。

“快说快活。”童贯手臂挥舞,满脸通红,催促郑智快说。

“说有一富户家的书生头次进青楼,恰逢一雏妓出阁,书生甚是喜欢,斥巨资而得,两人洞房花烛,少女羞涩,便往床见放了一个枕头隔开书生,说道,你今夜若是翻过了这枕头,便是禽兽。相公,你道怎样?”郑智出口,也就是这种后世烂大街的笑话,却是也能在此时显摆一番。

众人又笑,这等好事,还管什么禽兽不禽兽,钱都出了,自然大战三百回合方能罢休。

“怎样?还能怎样,枕头顶个什么事情。”童贯回答,脸上也是浅笑不止,已是残身的童贯,越是得不到这一份事情,越是喜欢这些玩笑。

“那书生听言,全身紧绷,脑中皆是圣人教诲,口中念叨着礼法教义,沉沉睡去了。”郑智说到这里也停了一下。

“哈哈……郑智这个好笑,还有这等书生,迂腐不堪,定然是读书读傻了。”童贯又是大笑,笑得几声,半杯好酒下肚。

众人也是大笑。倒是郑智心中纳闷了,这个故事,笑点不在这里啊。

郑智连忙加大声音盖过众人笑声道:“故事没完呢,还有还有……”

“哈哈……此事有趣,还有什么?书生第二天后悔要去找老鸨退钱?”童贯笑意不止,开口再问。

郑智看得众人前仰后合,停得片刻,等众人回神之后,再道:“第二日大早,书生鸡鸣而起,穿戴整齐,与这少女见礼,道,在下昨日恪守礼法,不动姑娘分毫,还望姑娘得知在下蒙圣贤教诲,非禽兽也!相公,可知少女回了一句什么话语?”

“管这少女回了一句什么话语,便是这书生,当真为当世第一大圣人,哈哈,大圣人……”童贯口中说着大圣人,却是这表情上尽是鄙夷。有些人能行,却不敢行。有些人敢行却不能行。

“那少女鄙道,公子实非禽兽,乃禽兽不如尔!”郑智说完,紧张看着众人,心中念叨着,诸位,笑点在这里啊。

说完只见众人没有一点反应,倒是让郑智急起来了。

再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忽然爆哄堂大笑。

“哈哈……好一个禽兽不如,好一个禽兽不如。”童贯捂着肚子狂笑不止,随即站起身来接着大笑。

“好!郑将军这个好!”

“郑将军凭此趣事,当名传天下。”

郑智挥了一把脸上的汉,松了口气,好在他们都听懂了,这些古人真是难搞。

站起来的童贯又道:“禽兽不如原是这般来的,回京后,如此趣事当与官家说道一番,不定又赏两个侍女,哈哈……”

倒是郑智有些窘迫了,要是这故事当真名传天下……

会不会有个新绰号,禽兽不如郑智!

第一百四十三章 禽兽不如郑智(下)

酒宴便在这禽兽不如的笑声中慢慢散去。

郑智摇摇晃晃回到自己营寨,却是见一少女站在营帐门口,正是米擒真念,身旁还站着史进。

史进见郑智走来,连忙上前道:“哥哥,这个米擒少女,非要见哥哥。”

郑智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这个少女了,并不抬眼去看,反而看向史进,心中在想史进到底是得了人家什么好处,把这少女带到这里来等自己。

却是郑智想不到,史进能答应带少女米擒来这里,只因为几个月前,抽打米擒真务的时候,错手一巴掌打到了这个少女身上,心中一直有些过意不去。

史进军中厮杀从不留手,却会因为错手打了一个女人,心中一直过意不去。史进这份心思,郑智哪里能察觉得出。

“何事?”郑智酒意正浓,开口问道。

史进之前忐忑不安,还怕自己哥哥会怪罪自己,此时见郑智开口去问,连忙也出言道:“快说何事,说完我家哥哥也休息了。”

米擒真念往前慢走两步,微微扬起头,开口道:“将军,事关机密,可否入帐详谈?”

郑智往旁边看了一眼,战事都打完了,还能有什么机密,开口说道:“就在此处说,没有旁人。”

若是郑智没有酒意上头,倒是真会着重一番,入大帐详细问话,此时郑智酒意正酣,哪里会把什么机密当回事。

少女见郑智不愿按照自己的谋划入大帐,心中已有失望,脸色轻微一变,却又恢复如常,还带有一丝楚楚可怜,开口道:“那便请将军附耳来听。”

郑智也不多想,面前不过一个少女,米擒一族在党项还是有些地位的,摇着满是酒气的头颅微微侧身倾了过去。

“便是……西夏……”少女手微微摸了一下自己胸口,话语轻轻而出。

随着手臂抬起,已然是寒光一闪,直奔郑智脖颈。

郑智已感觉冷风一凛,寒光已经照射到郑智眼角,连忙往后一躲。

如此近的距离,却是已经晚了。血光一红,踉跄急退的郑智,酒意陡然而醒。伸手去摸脖颈,已经渗出血迹,沾满一手。

史进反应极快,连忙去扶郑智,口中大喊:“哥哥……”

“啊!”少女大叫一声,手中寒光又往郑智奔来。

史进看了一眼本来的少女,心中大恨,哪里管她手中寒光,抬腿奔出,正中少女腹部。

少女米擒飞出五六步,表情痛苦,挣扎还想站起。

“哥哥,哥哥……”史进心急如焚去看郑智。

“无事,伤了皮肉。喝酒误事啊。”郑智把手掌摊开在眼前,沾满了鲜血。

“哥哥,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心慈手软,都怪我,都是我……”史进跪倒在地,心中不断怪罪自己,若不是自己心善把这少女留在此处等候,哪里还会有这般事情,此事后果,史进都不敢去想象。

“大郎,今日不过多吃几杯,若是没有吃酒,凭这女人手段,哪里伤得了哥哥。以后你当引以为鉴才是。”郑智也去扶史进,话语更是安慰史进,只说是自己喝多了。最后也告诫少年史进要引以为鉴,心慈手软终究要坏事情。

“我杀了她!”史进怒不可遏,捡起手中长枪,便往几步之外少女奔去。

“且慢,且留一命,正好借着此事,震慑一番这些羌狗。你且绑好她,某去大帐请鼓。”郑智出言拦住史进。打量了一下几步外方才站起身子的少女,只见少女手中握着一柄残刀片,不过巴掌大小,显然是在灵州回来的路上捡到的残兵败刃。

此刻刀片依然被少女紧握在手,便是这少女的手掌也被刀片棱角刺出了许多血迹。

郑智转身便往大帐走去。

童贯刚刚躺下,又听郑智来见,只得重新穿上衣服。

片刻之后号角连营。才停战几日,所有士卒还保持战时状态,听得号角,迅集合在各部营前。主将打马直奔帅帐。

童贯听了郑智前后话语,又看了看郑智脖颈的皮外伤,见无大碍,开口哈哈笑道:“哈哈……那党项少女怕是谋划好要与你大帐里洞房花烛的,倒是你禽兽不如,推却了好意啊。”

这调笑话语倒是把郑智也说笑了,道:“哈哈……相公说得是,末将当真没有多想,不解风情啊,禽兽不如,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渭州郑智!今日这前后故事说与官家听,定然要赏我几个侍女,哈哈……”童贯笑意更浓。

郑智无言以对,禽兽不如郑智,难道真要名传天下不成。只得尴尬一笑。

童贯也不再接着调笑,脸色恢复严肃道:“郑智,这恶狗不好养啊。”

郑智脸色一拧,开口狠厉:“那今日便先驯一番。”

军将各自奔来大帐,又各自回去,带领兵将把党项俘虏营寨围得满满当当。

随军南下的党项俘虏,已过三万,妇孺有两万多,壮年汉子也有七八千。之前大多也在休眠,此时号角连营,兵将围得满满当当,个个站起身来四处查看。

郑智随着童贯、小种老种刘法等人来到俘虏营寨。

四周篝火,火把,尽皆燃起,照得营寨通红。

童贯向郑智示意一下眼神。

郑智点点头道:“搜,所有老如妇孺皆搜,但凡身上有能伤人之物,全部带出来,便是脚下有,也拉出来。”

众兵将如狼似虎往营寨里去,妇孺皆未捆绑,青年壮丁皆缚了手脚。

鸡飞狗跳间,凄惨哭嚎与打骂呵斥并起。

伤人之物该如何界定?石头?木棍?郑智倒是不管这么多,从灵州入宋境,一路之上都是战场,便是捡了一个无杆箭簇,也是伤人之物。

郑智更是下了死命令,就算脚下现了这一类东西,都要拉出来,便是此时仍了都没用,不过也是害人害己。

不断有人被拉到场中,有求饶,有怒斥,有哭喊,此时党项人哪里还不知被拉出去的人大概会是个什么后果。

几千士卒收藏三万俘虏,便是女人也上下其手,没有一个放过。

良久之后,寨外已经跪下了一千余人,老弱壮丁皆有。

郑智眉头一皱喊道:“砍了!”

众士卒解开刀兵,便往党项人群走去,千余俘虏们哪里还不知道这些宋人是要杀人了。全部暴起,口中党项语的叫骂哭嚎,撕裂了整个夜空。

“郑智,此乃我一人之过,杀我即可,为何要屠杀无辜众人。”少年被绑在一旁,由史进亲自看押。看着情景,开口大喊,便是想要救下这些党项同胞。

郑智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米擒真念,手从空中往下一放,开口道:“稍后便是你。”

众士卒长枪挺立往前,不断刺杀,刺倒一人,再刺一人,便是有人想要反抗,面对这长枪如林,也只能倒在血泊之中。

哀嚎遍野,长枪如收割作物的镰刀,党项俘虏一排一排的当地。

“郑智,你不得好死,你……”少女两眼通红,口中不断诅咒。

直到史进回来的巴掌,声音才戛然而止。

此时史进心中已经再不断告诫自己,不可对敌人心慈手软,不能害了哥哥性命。

便是这女人差点杀了哥哥,史进手臂不断挥舞,一下一下抽在少女脸颊之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住手,快住手!(求月票)

一千余被拉出来的党项俘虏,尽皆倒地不起,还有不少士卒上前查看,慢慢翻看着尸体,免得有漏网活口。

郑智示意史进把米擒真念拉到正前。

随后大声开口道:“此番你们已经无国无家,便是党项皇帝也把你们弃之如敝履,想要活命,便只能听我命令,以后你们子孙,学我汉语,写我汉字,做我汉人。若有不愿者,现在便出来,过得明日就要入宋境,死在此地,也算魂在故土!”

身边翻译不断大声重复着郑智的话语,甚至打马围着营寨呼喊。

等到翻译打马而回,郑智喊道:“很好,既然没有人愿意死在此处,那便是要当宋人了。”

依旧有翻译传话。显然此时不会有人真的站出来寻死,即便心有恨意,也只能埋在心中。真正莽撞寻死之人,也活不到今日。

郑智指了指身边的少女道:“此女,党项米擒族长之女,今日图谋行刺本将,此时便在尔等面前处斩,再有后者作乱,屠一族!”

翻译再传。

却是这党项米擒真念不需翻译,已然听懂了郑智话语,被史进按跪在地,慢慢闭上眼睛,豆大的泪水往身下滑落。

少女慢慢扬起头,面对天空黑夜,似乎有一种解脱,死便就是解脱了。

一个士卒手持朴刀,走向近前。

史进慢慢松开双手。少女依旧跪在原地,脸面向天。

军汉朴刀高高举起,抬眼去看郑智。

郑智也往少女这边看了一眼,再开口道:“尔等从此皆为大宋子民,只要尔等听候差遣,不生反心作乱,将来尔等之子孙,皆与我大宋子民一般,能读书,能写字,能做官。”

郑智依旧在表达着自己身为大宋代言人的仁慈,却是话语说出。这些党项人的子孙能不能做官,也不是郑智能决定的。

郑智说完,等候翻译传话,片刻之后,郑智看向手持朴刀的军汉,点了点头。

军汉看准少女头颅,手中朴刀高高扬起。

“住手,快住手,放过我姐姐吧。”人群中奔出一个少年,才奔几步,便被几个军汉压倒在地,口中不断大喊。

郑智目光看向那个少年,虽然几个月未见,也知道这个少年是谁,摆手示意军汉们放开这个少年。

少年没人控制,立马从地上爬起来,飞奔到郑智面前跪倒在地道:“将军,放了我姐姐吧,你要杀就杀我,是我指使他去刺杀你的。”

郑智眉头一拧,开口问道:“你指使的?党项男人如今却是变成你这般模样了?杀敌也要靠女人了?”

郑智说的宋话,此话翻译也就不再传话了。

“是,是我,是我指使的,将军你杀我吧,反正我空有男儿身,却做不了男儿事,你便杀我吧,放了我姐姐。”少年音调已是哭腔,那日部落遇袭后几个月,都与姐姐相依为命,此时便是有替姐姐去死的心愿。

也是少年心里知道,自己不如这个姐姐,如今部族不过两千多人,将来部族存续事情,靠自己是保证不了的,心中只觉得姐姐可以。

“你指使的,你便也该杀,你姐姐是凶手,更要杀。你们姐弟二人都要死。”郑智答道。

身旁士卒听见郑智话语,便上前来绑这少年米擒。

“将军,我死可以,我姐姐必然要活,将军,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的姐姐。”少年似乎瞬间长大不少。说出这么一番话语,也显出了一丝男儿担当。只是这担当中缺少了一丝与自己姐姐一样的勇气。

“想活?你们犯上作乱,刺杀本将,若是不死,三万党项在此,如何能畏惧?奔将以后哪里还能有个安稳的夜晚?”郑智话语一完,转头对军汉们喊道:“杀了!”

被绑缚好的少年,被几个军汉提着往前走了几步,随即放在地上,一人取来朴刀,便要斩杀当场。

少年脸色痛苦,眉头紧皱,心中思绪万千,脑中更是飞运转,到底如何才能保住姐姐一命。

“将军,将军,只要放了我姐姐,我米擒一族从此拜将军为主。”少年慌乱大喊,心中能想到的办法就此一个了。

少女米擒听言大惊,口中党项语怒斥而出。

郑智挥手停住军汉手中的朴刀,面色阴沉出水,心中也在思索着这少年话语。

少年听得姐姐呵斥自己,大哭不止,口中也回了几句。

翻译连忙凑到郑智面前传话,即便是不翻译,郑智大概也能猜出两人对话。不过就是少女呵斥少年忘记了仇恨之类的,少年则铁了心要救得姐姐一命。

“你能做主?你的族人会听你的?”郑智问少年。

“将军,我是米擒一族族长,我能作主。”少年连忙答话。不论女人多么出色,这个世界终究是男人号施令的世界。

郑智挥了挥手,少年身边的几个军汉解开了捆绑,便是少女后面持朴刀的军汉也收起了利刃。

“把米擒一族的都带出来!”郑智心中已有定计。

又招来令兵,郑智耳语几句。

令兵奔向远方躺满千余具尸体之处,士卒们还在慢慢搜查着活口。令兵与领头军将耳语,把郑智命令传达给他。

检查尸体的士卒皆收起兵刃,躬身更是检查仔细,一具一具去翻,便是要翻出活口来。

米擒一族,两千妇孺,五百青壮,皆在面前。

少年脱了绑缚,走到族人面前,口中不断说着党项言语。

郑智也听着翻译传话。

不得一会,两千多人,慢慢低下头颅,少年话语依旧快,更是越来越激动,随后更是怒斥起来。

两千多米擒族人头颅低得更深。

随着少年的不断呵斥,有妇人依旧跪倒在地,更多的妇孺慢慢跪倒。

少年手臂不断在空中挥舞,已经疯狂了一般,言语呵斥已经到了极致。

忽然少年暴起走向一个汉子,伸手便去拉这汉子的衣领,这米擒汉子两眼热泪看着自家的族长,听着族长的呵斥,慢慢随着族长的双手,往下跪了下去。

更多的青壮汉子随后跟着跪了下来,直到两千妇孺,五百青壮,全部跪倒在地。

少年转过身来,面对郑智开口:“我能作主,只要你放了我姐姐,郑智郑将军,从此就是我米擒一族的主人。”

郑智冷眼看着少年,并不答话,只是伸出右手,往少年前方的地面一指。

少年哪里不知郑智的意思,便是要自己这个米擒族长也跪倒在地。

少年看了看后面的族人,看了看不远的姐姐,泪水又低落下来,此跪不同之前了,这一跪下去,便是臣服。少年心中那一份姐姐认为有些畏缩的勇气,就荡然无存了。

少年慢慢跪倒下来,似乎学会了一个词语,忍辱负重。

不管是真的忍辱负重,还是臣服在了屠刀之下。这个词语也是少年跪下来的借口。

远处检查尸体的士卒,果真抓出了三个满身血污的活口。

三个活口被带到少年米擒面前。地上还扔了一把手刀。

郑智冰冷的话语已经开口:“杀一人,此事便完结了,你与你姐姐都能活命。米擒一族都能活命,以后食物清水,与我西军士卒一样。”

少年慢慢伸出双手,去拿地上那柄手刀。

人的原则底线,只要被打破了,那便从此就没有了底线。人性既是如此,不分种族。

少年低头捡起手刀,头都不敢抬起,满脸俱是凶狠,凶狠中却也带着难以察觉的无奈与不忍。

低着头的少年手持利刃,不敢抬头去看前方党项活口的脸面。只盯着那人的双脚。

几步走上前,手刀已经捅入了那人腹部,伴随着惨叫与鲜血迸溅。

少年不敢多看,拔刀转头就走。

郑智此时表情才稍微轻松一点,示意了一下翻译,又开口道:“所有米擒男人,捡起地上的刀,每人上前砍刺一刀。”

翻译话语传出,少年米擒也开口吩咐。

一个一个男人捡起刀慢慢往前,没有一人敢抬头去看。

一刀一刀,三个活口,早已死得透透,却是尸体依然还在受着这一刀一刀的砍刺。

一切完结,少女眼中再也没有了神采。真真正正的灵魂脱壳,行尸走肉。

两千五百米擒,换到另外地方看押。虽然依旧是看押。却是好酒好肉无数,已经摆满在众人身边。

却是没有一人动手去吃。

唯有少年米擒,拿起一块肉,递到身边的姐姐面前,开口道:“姐姐,你吃,快吃。”

少女木讷呆坐,并不答话。

少年手臂在空中停得片刻,悻悻收了回来,道:“姐姐,只要你在,我米擒一族,总有一日还能崛起。”

少女似乎听不见一般,完全一点反应也没有。似是这少女刚才心中就知晓,今日这番事情过后,看似保住了米擒。实则米擒已然灭亡。

面对这已经灭亡的米擒,少女的米擒灵魂就已经没有了,少女就没有了灵魂。

少年似乎觉得自己想得有理,拿起手中的羊肉,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去,还有好酒,喝上一口,辣味直冲口鼻。

旁边也慢慢有人开始拿起酒肉。祝家大郎说老祝一夜未眠,补上三章,再更就是晚上了!(求月票!)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雨打浮萍西北种家

当同一个人群,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有酒有肉有水,一部分一天就两个酸霉的馍馍。人心就会有变化。

烈日炎炎之下,其他的党项人看着前方腿脚没有束缚,腰间挂着水囊的米擒人。

有人心中是忿恨,咒骂着前面那些米擒人没有骨气,数典忘祖。

更多人心中慢慢升起的是羡慕,羡慕的看着前面一个米擒人打开水囊,大口大口的喝着清凉爽快的清水。

若是再听见后面宋人士卒的皮鞭与呵斥。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到前面米擒人那一个队列里去。

一队一队的配军,沿途被慢慢分送到各个牢城堡寨。

大队士卒,回会州的,回镇戎军的,慢慢在每一个岔路口分道回师。士卒出征半年多,得胜而归,最想的还是赶紧回乡见到自己的家人。

只有主将依旧跟着童贯随行,先到渭洲,再到秦州。

等到童贯请功的奏折送到东京,等着东京的论功行赏回来秦凤。随之而来的大概还有童贯升官进爵的圣谕。

对于这些童贯一点都不担心,朝中有人,自然不需担心。

渭州城门已在眼前,城门聚满了渭州的百姓,夹道两三里。

渭州知州、提刑及大小官员,穿戴整齐,帽翅摇摇晃晃,等在路口迎接。

童贯与种师道更是停住了队列,所有人都在整理自己甲胄,倒出水囊里的清水清洗面庞。

随着口令,队列越来越严整,手中兵刃全部擦拭得亮,握在胸口面前。

旌旗全部展开,迎风招展。

渭州兵马都总管、大宋七品中亮郎郑智,打马就在队列最前,前面就只有童贯种师道等主将。

童贯看到郑智点头示意,打马便走。

“进城!”随着郑智一声呼喊。

所有士卒,脚步严整,渭州铁骑最前,庆州兵,秦州兵随后。

见着远远而来的队列,城门处爆出剧烈的喝彩。

随着辎重兵,传令兵,捷报早已传来,一捷一传。

渭州上下,早已热血沸腾,渭州兵一战一捷,战嵬名,败察哥,进定西,破应理,攻鸣沙,围灵州,擒察哥。

最后敌军主帅,西夏皇帝之弟,晋王察哥,跪在郑将军面前。西夏皇帝更是撤往大漠另外一边。

这是何等之荣光!

古来征战几人回!这些渭州老幼,只能听得捷报频传,哪里知道自己亲人是生是死。

大小官员上前拜见,童贯挥挥手让众人退到一边,慢慢打马进城。

热血沸腾的喝彩声中,更是有一双双盼望的眼神,跳着脚尖,不断在队列中扫视着。

“牛大牛大,娘在这里啊!”一个身形较矮的妇人,不断在人群里蹦跳呼喊着。

骑在马上的牛大似乎听到了声音,身形不敢有大动作,只是不断用眼神轻微扫视着人群,想要寻到声音的来源。

许久,牛大才看到不断随着队列奔跑的妇人,将军严令,不准在城门逗留,不准交头接耳。牛大只能轻微对着自己娘亲点点头,轻微露出牙齿,送去了一个微笑。

郑智也在寻找着自己想要见到的人,眼神在人群中不断巡视,突然城头几个人影映入眼帘。

徐氏身前抱着一个襁褓,泪眼模糊,不一言,只是在城垛口用眼神盯着郑智慢慢移动。

一个少女趴在垛口不断招手喊道:“官人,官人,看这里,我们在上面呢!”

金老汉笑得异常的开心,还有李二李兴业。

郑智看着城头熟悉的身影。忽然把手中长枪举国头顶,向城头上示意。

“万岁,万岁,万岁!”

士卒们看到将军举起的长枪,全部呼呵而起。

凯旋的气氛已经到了顶峰。围满城门的百姓更是喊叫连连,双手不断鼓掌。

童贯骑着马匹,摇头晃脑,双手也在不断向人群示意,忽然听到城头的呼喊,又回头看了看郑智的动作,自然也是知道城头上必然就是郑智的亲属了,若是别人,也没有能在城头上迎接的待遇。

童贯招来后面一个护卫,开口道:“上城了问问郑夫人生的是男是女。”

那护卫进了城门,便打马而下,直往城头而上。

随着热烈的气氛,更有许多盼望的眼神越来越焦急。

马队过去了,没有看到亲人。

也许在步卒里面吧,虽然这些步卒看起来都面生,兴许就在里面。

庆州兵过去了。

秦州兵也过去了。

大车来了,人群再也保持不住开始的秩序,几千人围了上去,一辆一辆寻找着自己的亲人。

尽管尸体都涂抹着石灰,用羊马皮包住,却是依然开始浮肿腐烂,散阵阵臭味。只有身边挂着的木牌写着烈士的名字。

马革裹尸,便是如此。

其实众人心中也清楚,渭州铁骑三千,回来的就是前面那一千人。只是心中不愿面对这个现实,依旧一排一排去寻找着,直到这些大车近前。

进得城池,郑智向前去禀报童贯:“童相公,末将带人出城,去安顿马匹与党项人。”

随后带着手下骑士与几千步卒往西门奔去。

童贯与种师道也打马快走,直奔经略府去。

凯旋而回,看似风光无限,却是种师道最不愿意面对的,世代在西北镇守,一代一代的治下子民随着种家人出征,百死不悔。

军汉们开口便是,某乃种家相公帐下。是啊,都是种家相公帐下,都跟着种家相公去的,总是有人不能再跟着种家相公回来。

种家相公又承受着怎么样的压力,此时又能用什么去面对?只有快马回经略府,把府库里能搬出来的银钱,全部搬到城门来。

唯有如此,种师道才能有一点脸面去面对满城的哭嚎。

每次都是如此,这也是种师道为了区区三五万贯,也愿意劳师动众去剿匪的原因。这也是无论如何,种师道都要搜罗几千战马,建起这三千铁骑的原因。这也是种师道拼死也要于大校之时,在童贯面前出彩的原因。西北贫瘠,却要年年征战。

将士效死,主将只有这唯一的办法来安慰补偿。

好在以后不需再往北方征战了,党项再也起不了战端。种师道必然是这么去想的。

却是不知金兵围城,种师道又要起三千铁骑,进京勤王。

还要面对那家国沦丧。大争乱世,世代西北种家忠良,也不过是雨打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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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哈哈。。。哥哥有鸟!

西城校场之上,挤满了党项俘虏。

这些俘虏,有要充入配军的,有会被卖到大宋南方的,自然也有要跟郑智走的。

最终这里剩不下几人。

郑智安顿好了俘虏。又安顿好庆州与秦州客兵。带着部曲打马进城,归乡心切,不愿有半点停留。

“夫人,热水都烧起来了,只等相公回来了。”金翠莲从厢房外跑了进来,对徐氏道。

“还要吩咐多烧一些,几位叔叔也要沐浴的。”徐氏手中抱着孩子,慢慢摇晃,语气轻微,生怕吵到了怀中正要入眠的孩儿。

“夫人,这些小事不需吩咐,小怜都知道的,哪能把两位叔叔与王教头忘记了。听说这次官人回来,以后就再也不需要出征了,说是党项人被官人赶到沙漠里去了。呵呵……官人真是厉害呢!”金翠莲说着听来的消息,心中还想着在城头上看到官人的那一幕,上万军将,自家官人便在头前,振臂一举,万余士卒呼呵声起,实在是威风凛凛。

“嗯嗯,官人厉害呢!”徐氏也浅笑起来,温柔的看着身前的孩子。

“夫人,头前奴去德月楼里听说书,你道那说书人怎么说官人吗?”金翠莲笑道。每每都是如此,金翠莲出门到处去听消息,徐氏便在家中怀孕生子、带孩子。等到金翠莲回来,再听金翠莲绘声绘色去说外面听来的消息。

徐氏听言,微微抬头去看金翠莲。

金翠莲见自家夫人来了兴趣,连忙再道:“那说书人说官人身长九尺,青面獠牙,一杆长枪三百斤,羌人见了官人,便不敢上阵,拔腿就跑。还说那西夏晋王……什么哥哥的……”

金翠莲似乎记不起这个晋王到底是什么哥了。

徐氏轻微提醒:“察哥,西夏皇帝的弟弟。”

“对对,就是这个察哥,见到官人,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所有人都看见了,说这个羌人主帅,皇帝的弟弟跪在了官人面前求饶呢。咯咯……”金翠莲说得眉飞色舞,伴随咯咯轻笑。

“显是人们乱传的,官人哪里青面獠牙,说成怪物了。”徐氏虽然听得开心,却也有自己的判断。

“青面獠牙是别人乱说,说那察哥跪在官人面前求饶肯定是真的,此事都知道,几万人亲眼看到呢,哪里会有假。夫人,这个事情肯定不假的。”金翠莲边说边比手画脚,说到几万让都看见了,更是手臂在空中挥了一圈,来表示看见的人数众多。

“不假不假,呵呵……官人怎么还未回来?”徐氏见面前少女比手画脚生怕自己不信,也就附和一句,外面天色渐黑,又担心起郑智怎么还没有回来。

“许是这个相公、那个相公的,要留官人吃酒庆贺,奴到门口去看看,或差个人去经略府里问问。”金翠莲安慰一下徐氏,轻快步伐出了厢房,往外院蹦蹦跳跳便去了。

徐氏也抱着孩子缓缓起身,慢慢也往外院走去,只待郑智回来能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孩子。两个丫鬟连忙拿起座位上的外衣跟了上去,为徐氏披在后背,虽然天气转热,晚间太阳下去了还是有些微凉。

金翠莲走到门口,左右打量了一下街道,又招来小厮,吩咐几句,差这小厮去经略府打听一番。

徐氏抱着熟睡的孩子慢慢也走到了门口,看了一眼街道远方飞奔而去小厮,又看了看熟睡的孩儿。

忽然远方街道响起了马蹄之声,太阳已经落山,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马蹄声颇为急切。

等到近前,几匹快马慢慢勒住马蹄,甲胄还在身上的几人打马而下。

“夫人,官人回来了,呵呵……是官人呢。”金翠莲连忙后退几步去扶徐氏。

徐氏往前急走几步来迎。

“娘子,我回来了!”郑智也是几步上得门口台阶,眼神直往徐氏看去,随后又看了几眼金翠莲,扫视了一番众人,又盯着徐氏看去。

“回来好,官人回来就好!”徐氏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泪水已然止不住,眼神看到郑智射来的目光,忽然又“噗嗤”笑了出来。

金翠莲不自觉也是泪眼婆娑,却又是雨带梨花,一脸笑意。

郑智看到徐氏身前抱着的襁褓,急走几步近前,伸手想要去抱,忽然又止住了脚步。

徐氏伸出手中襁褓,正要递给郑智,却见郑智又停住了,一脸疑惑看去。

“嘿嘿……娘子,我这……身上都是臭的,熏坏了孩儿就不好了。”郑智尴尬笑了笑,这西北本就缺水,又往草原大漠征战,喝的水都缺,哪里还有水去洗澡,半年多洗澡的次数也没有过五个手指。

几个军汉身上泥土汗水也且还不说,还有这厮杀飞溅的血迹,还有那每日吃的腥膻羊肉。可见几人身上的味道。

“哥哥,且让洒家看看侄儿有没有鸟。”鲁达浑汉,哪里想得到这些,上前就去翻徐氏双手伸出的襁褓。

翻得几下,鲁达回头看向郑智大笑:“哈哈……哥哥有鸟,有鸟有鸟,洒家就说吧,必然有鸟。”

郑智听言,伸手拍往鲁达后脑,笑斥道:“哥哥当然有鸟!”

鲁达后脑挨了一巴掌,回过神了又道:“嘿嘿……洒家说的是侄儿有鸟,侄儿有鸟。”

郑智抬头凑上去看熟睡中儿子的脸颊,徐氏连忙又再往前凑了凑。

众人皆凑上来看。

“跟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将来也是天下第一的猛将。”史进也满脸是笑,开口夸奖。

郑智收回目光,回答:“我儿合该坐在学堂里读书写字。”

“将军说的是,以后必然是才子文豪。”王进与鲁达史进见识不同。东京那些舞枪弄棒的武人将领,见到读书文官,便自动矮上三分。天下第一猛将又能如何?三省六部才是出人头地。

却是王进也不可能知道郑智的想法。读书科举做官?非也!郑智是想要一个繁华安定的世界。

“娘子,我等先去沐浴,你叫人备些酒菜。”郑智迈步往院内走去。

“官人,热水已经备好了,酒菜也在备了。”金翠莲快步追上郑智,跟着郑智走进厢房。

慢慢为郑智卸下甲胄,沐浴更衣。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莲,你倒是长大了些(月票)

几人沐浴更衣,脱下穿了半年多的一身甲胄,穿上了绸缎华服。

郑智抱着自己儿子不愿撒手,倒是急坏了徐氏与金翠莲。

两月大的孩子,哪里经得起郑智这般搬弄,原本熟睡的婴儿,早已经哭声震天,溜圆的双眼都不愿往郑智去看,只是一个劲的挣扎哭喊。

最后只能又送到徐氏怀中。

即便如此,郑智也是大笑连连,开怀畅快。

众人落座宴席,林冲也从家里赶来,旁边下人围着伺候,便是徐氏与金翠莲也在一旁站着,并不回避。

见着落座几人吃酒聊天,众人也是开心的。

又有多少人家,此时合家团聚,却是凄凄惨惨。

头前金翠莲吩咐去经略打探消息的小厮,此时也奔了回来。直入大厅席间。

“官人,经略府一个护卫叫小的把这个带给官人。”小厮躬身双手递过一个折叠起来的纸条。

郑智接过纸条,上面一个大字:“凯!”

古文也通恺,凯旋而归,凯就是得胜而回的音乐,军胜之乐,凯歌,凯旋,凯旋。也正合此时情景。

凯作动词,还有斩杀之意。暗含郑智之勇武。

郑智自然知道这纸条是谁写的,口中念叨一句:“郑凯?”

总觉得听着耳熟,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郑智点点头,也算满意,总比郑西北、郑西夏好听。

“哈哈……我儿以后就叫郑凯了。”郑智扬起纸条递给一旁站着的徐氏,徐氏接过纸条看了看,叠好放进袖笼里。

“郑凯,诨号镇西夏,便是最好。”鲁达一碗老酒下肚,说道。

“哥哥孩儿要什么诨号,你自己叫镇西夏算了。”史进一个白眼,连忙开言,之前郑智就说了这孩儿要读书,怎么还能取江湖诨号,还不叫人笑死,听说读书人以后是要取字的。

“洒家叫镇西夏?那岂不是压了哥哥一头,不好不好。”鲁达连忙开口。

郑智听笑了,自己这镇关西的名头只怕没几个人会叫了,兴许这禽兽不如的名头会传遍天下,笑道:“好,挺好,鲁达你以后就唤个镇西夏的名头。”

“镇西夏,镇西夏!”史进连忙起哄。

林冲也笑道:“镇西夏便镇西夏,又没有胡吹大气,便叫个镇西夏。”

王进也是含笑点头。

鲁达推来推去,也止不住众人喊出这一声镇西夏。

席面闹闹堂堂。徐氏、金翠莲也跟着开怀大笑。

那婴儿郑凯也撑开眼睛来看这几个军汉,兴许心中也在纳闷,这几个浑汉笑个甚呢。

斯夜,微凉!

郑智摇头晃脑进了内宅,被扶入厢房,灯光微弱。

面前女子身材稍显饱满,满脸娇羞,开口道:“还望官人怜惜。”

郑智看得真切,女子只有青纱遮体,一抹肉色时隐时现,满身酒意调笑道:“小莲,半年多不见,你倒是长到了些。”

少女更是羞怯得左顾右盼,似乎在找躲藏之处,又低下红透的脸颊,两步便上得床沿,拉来被子盖住了身体,羞道:“官人自己洗漱吧,奴不伺候你了。”

少女心中还在怪罪着自家夫人,非要给自己买一个这般薄纱,实在羞人。

“我之前沐浴过了,不需洗漱。”

说完,郑智衣衫脱得飞快……

兴许是这半年多的征战,已然憋坏了两世为人的郑智——

校场一侧,米擒五百青壮已经排好了队列,便是少年米擒真务也站在队列头前。

四周还有不少西军士卒的呼喊声,手中的鞭子也不时抽在没有做对动作的米擒青壮身上。

队列越来越齐整,左右也慢慢分清,齐步也能走得整齐。

米擒一族的食物配给,也是根据场中这些汉子的训练情况来安排,训练得好,食物便丰盛,训练不好,自然就缺衣少食。

众人再也不是那般秃头披的样子,从启程回宋的那一刻起,所有党项人便不准在削刮头,也没有工具去削刮头。

原本光秃秃的头顶,慢慢长出了寸长的丝,乍一看黑黑一片,两边散也束缚到了头顶成髻,哪里像是党项人的型。

郑智看着这几日的训练效果,点了点头,还算满意。打马慢慢回城。

党项人,天生就是马上的战士。只是临阵之时纪律性差了不少。如此队列训练是必须的,只要队列严整了,上马也一样是严整的。

刚一进城,有许多捕快差人正在拿着扫把打扫街道,郑智看得笑,也是好奇,这扫大街的事情,什么时候要捕快来做了。

头前一人看到打马进城的郑智,忙上请来拜见:“拜见郑将军。”

郑智也认出了此人,正是捕头雷达,笑道:“雷捕头,你在这知府衙门是越混越不行了,怎么被配来扫大街来了。”

雷达悻悻一笑回道:“今日大早小种相公差人把城外的羊,赶了两万头入城里来了,每家每户都分得一只,要说这党项人的羊,当真是肥美。中午才吃罢,知府大人便差小的来扫大街了,满城尽是羊屎。”

郑智听言也笑,倒是不知小种相公还安排了这个事情,兴许是城外的羊实在太多,一时间也卖不出去,还要众多人手去看管饲养,不若先拿一小部分百姓吃了算了。也减轻一点负担。

“雷捕头,你慢慢扫,某回家也喝上一碗羊汤去。”郑智笑着打马便往家去。

“恭送郑将军。”雷达送走郑智。回头撇着嘴角干活去了。

回到府中,果真家中也分得一只,金老汉刚刚宰杀好,正叫小厮打水来洗。

见到郑智进门,金老汉连忙甩了甩手中的水渍,拱手见礼。

郑智也多次叫金老汉不必给自己见礼,在郑智一个现代人的思维里,哪里有岳父老丈人给女婿行礼的,却是这金老汉也听不进去。

徐氏与金翠莲听到金老汉见礼,也走了出来。金翠莲手中还抱着有鸟大汉郑凯。

“这党项羊,当真是肥美非常,党项人那里,漫山遍野都是,入得羌人部族营寨,满眼都是这党项羊,抓都抓不过来。”郑智看着金老汉宰切羊排的动作,食指大动,之前吃这羊肉,要么就是煮,要不就是烤。回来渭州,自然要叫德月楼里的大厨来好好烹饪一番,才是郑智心中的美味。

鲁达史进此时也走了进来,见正在宰羊,也围过来看,等着美味上席。

“官人,党项人的羊也被你抓来了,人也被你抓来了,以后是不是就没有党项人了。”金翠莲问道,这话其实是另外一个意思,便是金翠莲想再次确认自家官人以后就不需要再上阵厮杀了。

“党项人自然还有,兴庆府那里还有党项人,再往西也有,只是党项大部都去了沙漠西边的西平府,想再来我大宋便难了。”郑智解释道。

金翠莲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也知道党项人再也没有了,厮杀也不会再有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封西北

潘兴国早已回了渭州,也带来两百万贯巨资入了郑智家中的地窖。

之前兵荒马乱,郑智更是在西夏苦战,潘兴国还想接着走商,却是没有郑智的点头,潘兴国也指挥不动这些人,只能盼着郑智回来。

如今郑智回来了,自然也就要上门拜见,顺便交割账目,请郑智吩咐再走一趟。

倒是郑智只是收了账目,打潘兴国回去等候。也是郑智知道自己在这渭州也待不久了,以后这些事情也是要等自己有了地盘再说的。

这也就苦了东京那些达官贵人了,没有了货物供给,酒价自然水涨船高。

童贯相召,郑智打马到了经略府,童贯吩咐郑智回去准备,随自己去秦州,再去东京。

也就回到渭州不过十几日,这东京的封赏就来了渭州。

可见此时效率之高,也是这份功勋太大。乱战近百年的西北边境,就这样被童贯荡平了,从此西北无战事,对于个国家来说,这份功勋已经到了绝顶。便是当年狄青,与西夏几十战,也没有达到童贯今日这般的功勋。

此时蔡京,以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赵佶更是一改官制,以左仆射领太宰、少宰。蔡京一人,便总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更封了鲁国公,圣宠已经到了极致。

便是蔡京一人管理了朝廷所有政事,中央各大部委、国务院、中央秘书处。都在蔡京一人管辖之下。可见权柄之高。

这份如此快的封赏,自然有蔡京蔡太师的一份功劳。

宣调蔡京为枢密院使,执掌枢密院事。升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

老种升秦凤路经略制置使。

刘法升灵州经略使。经略所有西夏新得的地盘,还有西北两个原本由刘法执掌的重要军府。

小种本已经略渭州庆州,此时更加一个经略原州,三州连成一片。加封正四品上,正奉大夫。

折可求经略秦州之外,再掌德顺军府,加封正四品下,中奉大夫。

其余封赏,自由主官报备,再让东京批文。

郑智加封六品下,右武大夫。官职却是没有动,还待童贯去东京再行操作。

想要经略一地,必然是要文官出身,武官经略州府,自然还要靠童贯的本事去做。

北宋年间,节度使这个官职,早已经没有了明面上的权柄,与郑智这兵马都总管大概也就是一回事。

放在没有经略使,只有知州知府的地方,这节度使自然还要听知州知府的号令。

封赏完毕之后,郑智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启程。直等东京事毕,才能带上兵将与家眷往自己地盘而去。

童贯还安排了献俘事情,便是要给东京里的赵佶赵官家进献党项俘虏,让东京百万子民见识我大宋皇帝文治武功,滔天威势。

此事自然也就落在了郑智身上。

去得校场俘虏营里,郑智招来翻译,只说一句。

几个翻译打马绕着俘虏营用党项语大喊:“愿为宋军效力的,往东边集合,有家眷的带上家眷。”

郑智想法也是简单,选出一些强硬派的党项人带到东京去就是了。

果然人群慢慢分了开来,俘虏营东面人数越来越多,却是也有不少留在原地不动的。

等到两边分得差不多了,郑智又吩咐把这不愿为宋军效力的赶到另外一方看押,人数也有七八千。过不得几日便带着去东京。

安排妥当之后,自然还要安排押送军将。也是童贯要的脸面,铁甲寒光,威势赫赫,旌旗招展,阵容严整入东京。

以显示童经略治军有方,也夸赞官家治国有道。

回到家中,郑智又去信少华山,召朱武来渭州。

实在是郑智知道自己身边缺乏能谋之士,把朱武带在身边,也能多一个能考虑事情的人。也是要带朱武出门去见识一番,人没有眼界,脑子再聪慧,考虑事情的角度也脱不了小家子气。

有了见识,才能谋大事。朱武之前已经走了一趟商路,此番再带他去见识一下大宋权利中心的门道。自然以后也能成就一番大气,不枉了这神机军师的名头。

事情一件一件安排,郑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这些事情也只能郑智自己亲力亲为,带着身边众人,也在慢慢学着郑智的处事方式。

裴宣也就彻底变成了郑智身边的秘书,但凡需要记录的,需要成文的,都在裴宣手下妥当。

过不得几日,郑智在家中告别一番,便出去秦州了。

带着千余渭州铁骑,三千庆州骑马步卒,押送着七八千党项俘虏,随着童贯、老种、折可求慢慢往秦州而去。

童贯去秦州,也就是与老种交接一下秦凤路经略事务,不然以童贯此时回京的急切,便直接奔京兆府了。熙河兰湟的经略大权,童贯若是一走,倒是空缺了下来。

郑智身边,史进鲁达、裴宣、孙胜等都在,却是这王进与林冲自然就留在渭州等候,东京之地,还有那高俅高太尉,二人显然是不方便的。只等地盘来了,便是郑智在渭州势力的大搬迁。

到得秦州,也就是童贯童经略衙门所在地。

童贯带着刘法忙忙碌碌,交接印鉴文书与一众公文。

郑智也在忙忙碌碌,听了童贯吩咐,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字画,经郑智的手不断抬进府衙。

人人都知道童相公高升了,高升到了大宋权利顶端,大小官员早早就等待着童相公回来秦州。从知府到知县,从提刑官到转运使,便是县丞县尉也都送来大礼。

大礼是来了,却是这童相公的面都见不到,童相公只忙着交接事务。赶紧启程风光回京。

众人没有童相公自然气馁,当知晓当面是“天下第一猛将”郑智郑将军,又是多方巴结奉承。若是平常武将,众人倒是不会如此,却是都知道这郑将军正是童相公面前的红人。

便是郑智自己也才回过神来,如今自己已经被打上了童贯的标签了。

郑智心中也是笑想,自己以后便是童贯的人了?

想到此处,脸上不禁也笑了出来,变成一个太监的人,怎么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第一百四十九 末将。。。。

晚间一切安排妥当,老种自然要备好席面送行,说是老种来备,不如说是折可求把一切准备妥当。老种虽然接过了权柄,在这秦州也是人生地不熟。

席间人并不多,童贯内心早已不在此处,若不是稍微按捺了一下内心的悸动,也许童贯都要连夜启程回京了。

“童相公,下官世代镇守西北,代代与党项人作战,哪里敢想如今日这般一劳永逸,彻底荡平边患,童相公,受下官一拜!”老种拿起酒杯,果真一个躬身大礼。显然内心是真正感谢这个童贯童相公。

对于这场大战,老种经略对于童贯前后的谋划与努力一直看在眼中,从最早对于一个阉人的内心看不起,到如今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这个太监童贯,在老种经略的心中,一日一日高大起来。

“种相公过奖了,能有如此大胜,全靠西北众将多年备战,更靠将士们舍命厮杀,我只是到这西北来捡了一些功劳,实在当不得种经略大礼。”童贯对于很多事情,心中自然有数,老种几十岁的人了,给自己行礼,自然也不能托大,人心还是要的。连忙也起来躬身回礼。

老种连忙去扶童贯,道:“童相公,以后但凡有差遣,只需一封手书来西北,我西北众军将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种相公客气,童某能有幸见识西军的威武,也不枉此生了。”童贯举起酒杯也是回敬,老种看得起,童贯更加客气。

“西北边患平定,下官这把年纪,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西军如此多的精锐,也该慢慢解甲归田,也为朝廷减少负担。”老种想法也是简单,士卒们如此征战,也不过是为了能安心种几亩田地,不会有人拿着屠刀前来杀人劫掠。

华夏百姓,几千年来,战争的最终目的也就是为了能安心种几亩田地,养家糊口。

“种相公,你说得有理啊。”童贯倒不会去多想这些,却也是知道该附和一下。

北宋士卒,本就是终身制,想要解甲归田倒是不那么容易。西北无战事,朝廷来的粮饷自然也会减少许多,这么多西军士卒的未来,对于还要经略这一方水土的种相公来说,实在也是个难题。

“卸甲之事,还望童相公多加费心。”老种这一句话,才是主要的内心想法,不能好好养活这些士卒,总要给这些士卒找一份出路。

大宋到了现在,多少道路州府的士卒,过得连乞丐都不如。

“此事我回了东京,自当向官家禀奏,种相公放心就是。”童贯答道,也不知是大包大揽,还是真心会为这个事情去奔走。

老种拱手再谢,又开始敬酒,两人相谈甚欢,只是今日谈话倒是没有了军中的那种气氛,多是比较正经的事情,少了那一份随意与调笑。

过得一会儿,两人事情谈得差不多了,老种忽然对郑智举起了酒杯。

“郑将军,老夫还有一事托付与你。”老种开口道。

敬了几杯酒之后,一直在一旁坐着听两人说话的郑智连忙反应过来,拿起酒杯站起身子拱手道:“种相公还又何吩咐,末将一定办妥。”

“老夫手下又一员小将,也是土生土长的延安府人,一直跟在身边做一员亲兵队头,向来熟读兵书,知晓兵事,这一战更是立下不少功勋,攻打宥州的时候,更是第一个攻上城头。如此将才,再留在西北,也就埋没了,老夫想让他跟着你去外面见识一下,若是有机会,还能上阵杀敌,赚一份功名,那便是再好不过了。郑将军看如何?”老种相公手中杯子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一番言语,却是要托付人才。

郑智手臂随着老种相公起伏,更是听明白了话语,连忙道:“老种相公,此事倒是简单,就怕跟着我埋没了大才。”

老种见事情谈妥,也不管郑智谦虚,直言道:“跟着郑将军能埋没了,那这大宋也就没有人能挥他之将才了,吃酒。”

郑智连忙举起酒杯去迎,一饮而尽。倒也没有在乎老种说的小将,勇武小将郑智身边倒是有几个,不过加一个当然好,西北人,情义总是比较重的。

这酒宴稍显正式了些,也就不会延续太长,众人吃饱喝足,各自散去。

郑智却还有事,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字画,搬到车上,绑扎好。还要差人看守着。

做完这些,郑智慢慢走向自己休息的房间。直感觉自己变成了印象中秘书之类的角色,老板吃饱喝足,秘书还得慢慢收拾这些贿赂。

天不亮,童贯便起来了,洗漱完毕,郑智才从厢房出来。

这番再去,就是京兆府了,也就是原来的长安,后世的西安,京兆府显然也是西北的重镇大城。更是西北重要的交通枢纽,经济文化的中心。

一千铁骑,旌旗招展,甲胄明亮,对着童贯郑智走在头前。

三千庆州步卒骑着马匹,押送着几千党项俘虏。

才刚走不久,不断有人打马来送,官府常服皆有,多是依依不舍拜别童贯童相公,感情之真挚,泪眼婆娑,一送一礼,离别之时当真泪沾襟,更是有浓浓不舍之情。

便是这久于人情世故童贯,都被感动了。这西北两年,还是有些不舍。

这番景象倒是给郑智好好上了一堂表演课。

队伍慢慢行进着。

忽然后面有一人打马疾驰,口中呼喊:“郑将军,郑将军。”

郑智好奇往后看去,这一路上都是喊童相公的,这秦州还有人能来送自己,倒是没有想到。

来人越来越近,只见健马之上稳坐一个年轻小将,甲胄在身,生得也是一脸硬朗之色。

郑智慢慢勒住马匹,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大概也知道这小将是老种相公帐下的托付之人。

来人马匹直奔郑智而来,显然是认识郑智,西军士卒,但凡经了这一战的,不认识郑智的也少。

“末将奉老种相公之命,特来向将军报道!”小将停住马匹,拱手拜见。后面背着一杆丈八铁枪,乍一看这铁枪虽然纤细了些,却是感觉比郑智的还要重。

郑智再去细看,这小将身材实在魁梧,堪比鲁达,却比鲁达显得修长一些,眉宇间尽是英气逼人,也能看出这小将身上带着一股少年人的锐气。

“老种相公对你多番夸奖,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当真虎将也。今日便随我去东京,以后总有机会挣得一份功名,不埋没了你的才华。”郑智与这小将刚刚见面,也是客气一番,不过心中对于老种相公的话语还是非常信任的,这小将必然有不凡之处,过人之本领。

“末将……”祝家大郎说感谢再三拍案、轻牛、袁yh1234567、俺来可书了、ai爱德华花等大大的打赏。月票月票

第一百五十章 小将韩世忠(月票)

“小将韩世忠,拜见郑将军!”这小将打马而下,正式单膝拜在地上。

郑智本也没有多在意,只觉得这小将气宇不凡,手下也多了一个大助力,却是一听这名字,心中一震,连忙再问:“何名?”

韩世忠听了郑智再问,倒是有些疑惑,自己声音也不小,话语也清楚,倒是这郑将军没有听清,便再说:“小将韩世忠,拜见郑将军。”

“韩世忠?”这名字一出,哪里还由得郑智不惊讶,南宋初年,岳飞,韩世忠,赫赫有名。即便郑智没有多少历史知识,也是听过这个大名的。

“正是!”韩世忠依然单膝在地回答。

“好好,韩世忠好,快快上马,随在我后面行走。”郑智脸上皆是笑意,老种相公随便托付一人,便是鼎鼎大名的抗金名将韩世忠,郑智内心已经笑出了花,却也不能表露太多。只吩咐韩世忠上马跟着自己。

韩世忠一脸疑惑,上马跟着郑智,两人打马回头直追前面领头的队伍。

回到队列,郑智立马给众人一一介绍一番。又把这韩世忠好好夸奖几句,夸奖说词自然就是老种说的那番话语。第一个攻上宥州城头之人云云。

鲁达众人倒是不需给韩世忠介绍,渭州兵的故事,在这西北,也是早有传说的。

倒是这鲁达的新诨号,镇西夏,又让众人调笑了一番。

童贯回头看着众人调笑,也是满脸笑意,兴致颇高道:“郑智,你说习武之人,是不是比读书人有情有义?”

“相公,负心最是读书人!”郑智答道。也童贯说这些倒是没有什么负担,童贯一个太监,既没有武艺,也不算读书人。

“哈哈,负心最是读书人,此话不假。还是舞枪弄棒的汉子好。”童贯对于武人的印象,还真是在这西北有所改变的。

“相公,武人犯禁,文人负心,还是百姓好。”郑智解释一下自己的话语。

武人,不论是草莽江湖,还是领兵大将,对于规则从来都少一份敬畏。这也是有宋一朝,对于武人如此打压的原因。宋之前,五代十国,不知有多少武人叛乱。便是这大宋赵家宝器,说白了也不过是武人犯禁而来。黄袍加身,怎么都有些来路不正的意味。自然也就要打压其他武人,免得黄袍再加到别人身上去了。

童贯看了看郑智,倒是没有想到郑智还有这一番见识,笑问道:“文武皆是不堪,家国何治?”

这话倒是把郑智问住了,硬着头皮答上一句:“文不贪财,武比惜死,家国可治。”

郑智这话语也是取巧,刚才还在说文武不堪,现在说这句话,不过只是一份不现实的憧憬而已。

“哈哈。。。我既不是文,也不是武,只是个太监。”童贯大笑说了这么一句,显出心中似乎有那么一点坦荡。

郑智连忙转头想了一番,是不是这童相公以为自己说他贪财?又道:“相公为国,满朝文武皆不如也,一战鼎定西北,大宋至今一百五十年,相公功勋已然居。”

童贯笑笑不语,只是与郑智对视一眼,回头慢慢赶路。

不得片刻,童贯又回身来问:“郑智,你说有没有太监能名垂青史?”

人生在世,不过名利,对于童贯来说,利不过是钱,放在几年前还求之不得,如今不过信手拈来,如今有了这一番功勋,也就该追求名了。名垂青史,这份奢望,也是敢想的时候。

“相公,为何不可?古往今来,有很多。。。”郑智说道这里却是停住了,本来还有举几个例子,却是举不出来,不知是怪自己读书少了点,还是这太监见与传世史书的,似乎真没有什么好名声。

“哈哈。。。没有吧,太监从来都是祸国殃民,赵高,张让,祸国之辈尔。”童贯笑笑道,虽然如此说,却是也升起一番憧憬。

“有,相公,真有一人,司马迁。”郑智急着找一个先例,本想说高力士,却是这高力士虽然见于史书,虽然被称为“贤宦”,却也不是有大功劳大名气之人。忽然想到写《史记》的司马迁,似乎也是一个阉人。

显然郑智是真做不好拍马屁的事情。便是这句话说完,郑智自己都后悔了。

果然童贯大笑道:“司马迁?哈哈。。。司马迁只是后来受了宫刑,非宦官内侍。”

说完童贯又回身打马赶路,话题说出也就到这里了,宦官自古没有一个以功名于史的。

只留郑智一脸窘迫,一个有理想的太监,倒是让人尴尬。

上辈子童贯倒是名垂青史了,不过也是遗臭万年,史书记载,功勋虽有,却是祸国更甚,还一心要收复燕云十六州,铸就绝世功勋。虽然用钱买回来了,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名声。

最终也是被皇帝派人按在路边一刀砍了。

走得七八日,京兆府在望,一路之上,便是这凤翔府童贯都直接绕过,也是落个清净,不想再去应付百里送别童相公的戏码。

京兆府本是永兴军路治下,却是因为这西北战事,粮草转运,也受了童贯节制。

这京兆府,童贯还是要走一趟的,毕竟不是行军,总要修整一番,也让众多士卒们轻松一下。直接也清闲片刻,京兆府还有那自古下来的长安古城,回望大唐盛世,缅怀大唐雄风,这长安古城,自然要走一趟。

有唐一朝,这党项羌人,实在不过是汉人马下走狗。到了如今,不仅能在西北立国,还给大宋带来百年边患。从汉唐以下,华夏正宗一路下坡,直到蒙古孛儿只斤横扫欧亚,也就颓丧到了极致。

见这京兆府越来越近,裴宣不禁有些踌躇不前,默默上前轻声开口道:“哥哥,京兆府我就不去了,我到前方等待你们出城。”

郑智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节,会有看了看裴宣,见这脸上的明晃晃大黑刺字,开口道:“同去便是。”

“哥哥,实在不便,头前还杀了官差,此番要是事,干系甚大。”裴宣又道,脸上尽是真诚,也是为郑智考量,帖面孔目裴宣的名头在这京兆府地面,实在太大,若是到了人多地方,这裴宣想藏也藏不住。

却是裴宣过于正直,只考虑律法上的事情,杀了官差便是犯了严重的律法,与造反无异。这些显然会给郑智带来麻烦。

郑智自然不这么想,此时的郑将军,杀个把官差,哪里算得上事情,谁人敢说郑将军杀官造反?谁人又敢去问郑将军是不是杀了官差?

倒是郑智表情慢慢严肃起来,似乎又在谋划着什么,眉头一皱一松,正是在军中谋划杀伐果断之事的表情。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事起京兆府(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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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本是西北关中大城,相传太祖赵匡胤当年还有意迁都于此,可见长安不论从文化还是经济上都是相当达的。

童贯刚刚入得京兆府不久,消息便传开了,大官小吏沿途来送,自然也会带上不少礼物,留下一句不成敬意。

倒是童贯对于这些人并没有着重搭理,一来是童贯实在有些厌烦了,二来这些小官小吏也入不了童相公的眼。

刚到长安城外,便是大阵仗,京兆府知府比一般知府品级大上不少,穿的官服自然也就不同旁人。

郑智远远就看见了一人三四十岁,身穿方心圆领官服,头戴交脚幞头。此人迎在最头前,不断往前步行来迎。到了关中京兆府,马匹便是很少见的,与东京倒是有些相似,官员一般坐牛车。

人力抬轿也是这个年代刚刚兴起的,不过此时的文人大多看不惯这种行为,鄙之曰:以人当畜。更盛行的当然还是骑毛驴、坐牛车。马匹永远是军中管制品。

“下官京兆知府韩韬见过童相公。”这知府老早便步行来迎,显得诚心一片。

郑智打量此人,四五十岁模样,保养得极好,红光满面,乍一看还有一脸的方正,态度倒是不卑不亢,显得有那么一番气度。并非郑智以为的那种极尽谄媚模样。

却是郑智明显能感觉身后几人中有一人身形一震,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裴宣身形紧绷,眼中射出怒火,便是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

若不是考虑到郑智,这带甲裴宣此时只怕已经拔出腰间双剑,飞身上前把这韩知府刺杀当场。

裴宣此时也感受到了郑智看来的一眼,虽然郑智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单纯看了一眼,裴宣也是连忙低下了头,只是这眼中的愤怒依然收不回来。双手攥紧拳头不断抖动,更是在克制自己这一股冲天仇恨,免得给郑智带来麻烦。

“韩知府有礼,本经略路过京兆府,叨扰了。”这京兆知府还是不同于一般小官,便是比州府的知府也要大上一级,伸手不打笑脸人,童贯自然也要客气一番。

韩韬见童贯如此有礼,心中也是大喜,童贯这次路过京兆府,对于韩韬而言,也是个机会,若想高升回那繁华东京汴梁,童相公自然是一条特别好的门路。

“相公客气,相公一行下榻事务,下官已备制妥当,还请相公随下官入城。”韩知府倒是没有注意身后这些带甲军汉,眼中只有眼前这个童相公。

“那便却之不恭了,军将们也顺便劳烦安置妥当。”童贯自然不会客气,还有这身后四千士卒与几千俘虏,也要交代一番。

“妥当妥当,相公放心便是,随下官进城,将士们自然妥当。”韩知府边说着,还挥手示意后方随行小吏上前引路安置。

士卒与俘虏自然跟着京兆府的小吏与城外的校场军营安置。

郑智与手下几人便跟着这童相公慢慢入城。

长安古城,远处城墙颜色分明,一段呈现土黄色,一段却是青黑色,显然这断青黑色的城墙是后来补修的。

城内街道宽敞,人流也不少,只是再也没有了大明宫的雄伟,也没有了那各色人种的交织。

身在长安,虽然不是那大唐盛世的长安,却也是足够郑智心潮澎湃了,自然也是左顾右盼四处观看,还在心中构想着这条主街的尽头,正是那大明宫门。李白也许就是从这里走进宫门,面见唐明皇,豪饮美酒,吟诗百篇,还有那高力士为其脱靴。

众人打马慢慢穿过主街,忽见一处布行外生争执,旁边也有不少围观之人。

童贯也往那边看去,身下坐骑也不自觉慢慢凑近。

只见几个官差围着一人呵斥,被呵斥之人穿着倒是不差,却是一直拱手唯唯诺诺。而这几个官差呵斥之声越来越大。

“狗东西,这个月税例还不上交,便让你这布行关门大吉。”一个官差头目指着着眼前那人呵斥。

“黄捕头,容小的几日,肯定交上税例,还望通融几日。”边说着,这人还从怀中摸出点碎银子,用宽大的袖笼遮挡着往这差人身前送去。

这捕头一边接过袖口遮挡的碎银,口中还道:“官府税例,也是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西军将士正在边关与党项人浴血奋战,为了我们的安定,西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大家交一些税例资助粮饷也是应该,更是为国为民。”

郑智听得眉头一皱,从来就没有听说这西北州府还有从百姓手中收取粮饷的事情,这事情自然也就有猫腻。

只听这捕头收好碎银子,回过身来对着众人又说一句:“大家都不能拖欠,拖欠西军将士的粮饷,便是通敌卖国,官府必然是要重惩的。”

郑智转头去看童贯,童贯也是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心中也有了思量,马步依然慢慢往前,不多作停留。

能开布行的,显然也是有些身家的商户,却是交不出这个所谓的税例,显然这数额只怕不小。或是这税例也是见人开价,狮子大开口。

却是这前后几句话的时间,韩知府面色一变,立马又恢复过来,眼神暗示了一下身边的随从之后,立马转头面相童贯,一脸严正之色。

“童相公,此事当真岂有此理,下官已着人前往捉拿查办,京兆府治下竟然还有这等事情,实属下官失职。”韩知府满脸气愤,严正非常。却也是在盘算,大概知道这童相公似乎并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打马而过,并未去问。

想到此处韩韬也就松了一口气,反而一本正经义正言辞表示要查办此事,自然也就封住了其他一切的可能。毕竟这是京兆府,这韩韬也是京兆府的主官,可见韩韬着实也是个聪明人,遇事沉着,应对手段也是极佳。

至于这收西军粮饷税例的事情,自然与这知府韩韬脱不了干系,衙差再大的胆子,也不过收取点好处费之类的小钱,哪里敢狮子大开口,逼得一个布行交不起这份钱。

“敲诈勒索,倒是常见。韩知府不比为这小事挂怀。”童贯虽然心中大致知道事情脉络,却也不多说,也是心中没有想好要不要在这回京路上横生枝节。

不管此事,童贯也是如鲠在喉,若是一般贪渎事情,童贯见得太多,也不会理会,也轮不到童贯来理会。却是此时实在做得就连童贯这个爱财之人都觉得有些恶心。西军奋战没错,童贯自己也在厮杀战阵之中。

有人拿这个来讹诈百姓钱财,岂不就是拿童贯自己来讹诈?

郑智更是恶心之至,这样的手段敛财,吃相着实难看。却有心中起了些高兴,正愁没有办法找茬,这么好的借口就送到众人面前来了。

郑智回头再看一眼裴宣,裴宣并不抬头,身体挺直只顾埋头打马。

再看其余几人,脸色大多不好看。

郑智又抬头去看了一眼头前用脚带路的韩知府,倒是龙行虎步,并不觉得有多少负担,反而昂抬头,一声气质不卑不亢,活脱脱一个在世包龙图模样。

郑智脸上一笑,心想,老子就跟你干上了。管不住天下事,也要管一管手边事,何况裴宣现在已经跟了自己,那便也要为这兄弟报得大仇。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们两人都想错了

郑智与童贯慢慢跟着这韩知府往知府衙门里行去,今日这晚宴也就在衙门里了。

一路上郑智心中依旧还在想着税例这件事情,也只有这样一个吃相难看的知府,会因为孔目拦了自己敛财之路,便要诬陷这孔目配到几千里之外去。

手段也实在有些过火,此事也并非真正的官场倾轧,不过就是上级看不惯下级,撤职或者赶走就是了,即便多有得罪之处,也没有必要这般狠辣。

郑智想到此节,更是连连摇头。

此时裴宣的样貌与当初比起来也是相差巨大,脸上有刺字不说,还一身甲胄,几个月往西夏风餐露宿的赶路,更是让裴宣沧桑了不少。

直到进得这熟悉的知府衙门,也还未有人真正认出这个不太起眼的军汉便是原来那个裴孔目。这事情是郑智与裴宣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晚宴之时,京兆府各方主官悉数到场,童相公自然众星拱月,郑智也在一旁做个陪衬。鲁达朱武几人倒是没有资格入正席,只在衙门偏厅开了一桌。

酒菜上来,众人先吃几口垫了肚子。

“裴大哥,这衙门上下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你,也是怪事。”鲁达奇怪道。

“如今变化太大,便是我自己有时候照铜镜,也不敢认自己这番颜面了。”裴宣感慨道,对于裴宣自己来说,不敢认的主要还是脸上的刺字。

“那狗官当真长得人模狗样的,若是哥哥当了大官,定然会给你报仇的。”鲁达义愤填膺道,裴宣是鲁达亲手救下的,对于裴宣遭遇的同情自然不言而喻。

朱武听言,眼神一眯,端起一个小酒杯慢慢道:“哥哥既然带裴大哥入了这衙门,只怕已经打定了这番主意了。”

朱武心思缜密不凡,之前路上郑智前后的动作,朱武自然看在眼里,也似乎心中猜想到了什么。

“朱武,你说的可当真?”史进身形往旁边的朱武一凑,压低声音问道。

朱武看着史进递过来的眼神,又看了看几人疑惑的表情,四周瞄上一眼,见无人在旁,慢慢道:“哥哥此番十有*是要给裴大哥报仇的。”

几人都是疑惑,朱武这番猜想,也实在有些骇人,不过鲁达与史进跟着郑智也是干过大案的,便是那高太尉的儿子也杀过。

鲁达显然便是往杀人的方向去想了,连忙开口道:“这世间,也就只有哥哥有这个胆子。洒家的哥哥当真是好汉。”

史进也会意到了意思,为了兄弟仇恨,便要杀京兆知府,附和道:“哥哥义气非常啊!”

倒是朱武听得迷糊了,似乎觉得这两人话语有些不对劲,语气中还带有一股狠厉,自然也想到郑智在东京干的事情,连忙又道:“你们两人想错了,且看哥哥手段。”

朱武虽然能想到郑智会从哪里入手,却是不知郑智该怎么去扳倒这个韩知府。

酒席散去,众人都被安排在衙门里一个单独的小院,环境清幽,院内装潢自然也不差。

郑智径直入了院内一处小书房,童贯正在书房端坐,翻看着关于兵事的杂书。自从接下了西北这份差事,童贯在兵事上自然下了不少功夫。

郑智进门随意拱手,童贯点头笑笑回应一下。

“相公,你说这姓韩的怎么不来送礼呢?”郑智笑着开口道,似乎只是开个玩笑一般。

“自然要来,来得越晚,证明这送来的银钱越多。”童贯自然看透了一切。

“也是,合该这姓韩的多送些,打着我们的旗号搜刮了百姓,总要给个买名号的钱。不然我们的名号白给他用了。”郑智看似说笑,却是也一语道破了事情的本质。

“呵呵……可是心中不快?”童贯呵呵一笑,却是这笑声也不那么自然。

“相公,心中快不快,也要看他今晚能送多少钱来。”郑智语气陡然一变,俱是狠厉。

“送来再多,自然也是九牛一毛。”童贯对这些事情再清楚不过,见郑智语气狠厉起来,脸色也严肃不少,目光看向郑智,大概也是知道郑智有话要说。

“岂能让这狗东西占了我们这么大的好处?”郑智语气更厉。却是这番态度,也是五分真五分假。气愤自然是真的,却是这态度是郑智故意要做给童贯看的。

“你觉得当如何?”童贯自然也感受到了郑智的态度,之前童贯倒是把这事情放下了,也不想多生枝节。却是郑智又拿来说,对于郑智这番反应,童贯倒是也能理解,郑智便是那个抛头颅洒热血之人,如今有人拿着郑智去讹诈钱,让郑智如何不气。

“要末将说,把这厮一枪捅个对穿方才解恨,这般狗官,比羌狗还要可恶。”郑智语气狠厉非常,便是手中的动作也在空中虚捅一下,毫不遮掩显出心中愤怒。

“郑智啊,官场沉浮,不比沙场厮杀,若想在官场风生水起,眼中自然要容得沙子,人本就是只为自己,何须在乎他人,利益至上也是没错的,我等途径京兆府,若要拿这知府开刀,没有那么简单的,真若要做,自然要得罪许多人。”

童贯说到这里,看了看郑智,这也是童贯在教郑智为官的道理,能当京兆府的知府,自然上上下下门路也是不少,这般敛财,只怕也是为了许多人的胃口,这也是最终童贯选择视而不见的原因,实在是没有必要去做这个事情。

郑智听了这话,脸上阴晴一转,却是不说话,也是知道是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却是也不放弃,脑中思索着,想找一个能让童贯出手的理由。否则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明天半夜快马再回长安城。

童贯见郑智不言不语,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韩韬虽然可恶了些,也就当作没看见,送来钱财,笑纳就是。明日我们便走了。”

郑智听言,忽然开口道:“这狗官却是犯了我们,犯了我西军几万浴血将士,犯了相公两年心血谋划、阵前犯险。”

郑智话语虽然热血,童贯四五十岁的人,自然早已不似年轻人那般热血沸腾。听得言语,童贯出口便是两声浅笑。

浅笑过后,童贯突然感觉当真如鲠在喉,脑中浮现出许多景象,印象最深便是那日党项攻城,城池已破,童贯站在一旁,呆呆看着眼前无数党项人打马直入城池,西军步卒损失惨重,节节败退。

童贯想起自己呆立的那一刻,眼前党项人的刀锋近在眼前,那一刻,一切功名利禄皆成泡影。身边护卫簇拥着自己,却是没有一个方向能走出厮杀人群。

西军士卒依旧奋勇向前去阻挡,被健马撞飞的尸体就躺在了童贯身边。

最终天佑童贯,那鸣金之声来得太是时候。

脑中慢慢浮现这一切的童贯忽然像是找回了什么东西,眼神再向郑智看去,两眼之间已然有了一种神采。

“郑智,可有门路?”童贯问道。

郑智大喜,开口便道:“有,相公容得一日。”

童贯点点头。郑智转头便出了小书房。郑智说的有门路,自然就是裴宣。

帖面孔目裴宣,在京兆府当孔目多年,虽然得罪人无数,自然也有无数人受了他的恩惠。

童贯见郑智出去,回过神来,似乎又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慢慢摇了摇头,拿起手中兵书再翻,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站起身来出了这小书房。

有宋一朝,弹劾官员从来就是御史言官的事,童贯今日做了这越俎代庖的事情,自然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去了东京也是容易受人攻讦的,何况这韩韬,上面自然也有人。若是真要做这事情,实在吃力不讨好。

更何况,大宋朝,从来不杀文官。文人犯罪,那便是罪低一等。从来只有文人互相攻讦倾轧,童贯一个刚升上权力中心的太监,也不该在此时去管文人的事情。

这些事情,郑智当真也是一知半解,只以为像童贯这样深受皇帝宠信的太监,便是在朝堂横着走的。却是也没有多想,若是童贯真能在朝堂横着走,何必要送财物去巴结那个受了自己提携之恩的蔡京。

第一百五十三章 相公海涵!

“咚咚”夜已漆黑,长安城中一处小院门口,一人上前敲门,左右两人观看着四周。

“谁啊,大半夜的,何事不能明日再说?”院内厢房慢慢掌起了灯,一人披着长衫打开了想房门走入院中,口中哈欠连连,语气也尽是不耐烦。

门外并没有人答话,这人往院子大门走去,口中又问:“何人半夜叫门,什么事?”

门外之人依旧不言不语,只是又敲了两下院门。

这人终于走到院门之后,见无人回复自己话语,心中已经起了疑惑,人也清醒了不少,问道:“何人叫门?不答话我可要大声呼喊了。”

世道不平,虽然这城中并未有什么入室劫掠的事情,却是也不得不叫人多留一分心思。

“别喊,是我。”门外终于轻声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谁?”这人一听声音,似乎觉得熟悉,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冯大,是我!”门外又答一声。

门内之人再听一句,全身一震。睡意全无,脸色更是一变,满是警戒,连忙再问:“裴孔目?”

“是我,快开门。”裴宣回答道。

冯大连忙伸手抽下门栓,见一人一身黑衣,月光之下仔细端详一下面目,果真是裴宣,连忙把大门打开一条缝,一言不把裴宣往里面迎去。

裴宣刚一进门,冯大正要关门,一只手挡住了门缝,又进来两条黑衣汉子。便是朱武与史进了。

冯大被这突如其来的两条汉子吓了一跳。

裴宣连忙开口:“无事,我两个兄弟。”

冯大显然对于裴宣是有足够信任的,连忙上前去关门,轻声道:“快厅内请。”

这冯大本是裴宣手下的捕快,当初冯大父亲就是捕快,父亲死后,冯大自然想要补了父亲的职缺,由于没有什么积蓄与门路,反倒被别人走了门路,占了空缺。

裴宣自然看不惯,也就出手帮了冯大,随后几年冯大也是勤勤恳恳办差,慢慢还升了职位。

冯大对裴宣一直有情有义,这新知府到来的时候,裴宣一直与知府不对付,冯大也是多番劝过裴宣,只是那时候的裴宣哪里听得进去。

后来入了狱,捕快之中,也只有冯大送吃送喝。便是最后冯大也受了牵连,被新捕头调去巡了街面。即便巡街,冯大也不做那盘剥之事,近来盘剥日甚,冯大更是不太合群,上值也是巡了一趟街面就回班房待着,自然更加不受人待见。

这两年来,冯大的差事与生计也是越来越差。

此时知府衙门小院内,郑智并未出门,有了朱武在身边,许多事情郑智也放心不少,不必事事亲为。

郑智倒是也没有闲着,与鲁达、韩世忠几人不断把一个一个的大箱子搬入院内,忙得大汗淋漓。

等到院门再次关上,郑智打开七八个大箱子,查看一番,便进了厅内。

童贯自然也没有睡下,也是知道今晚还有这番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会拖到这么晚。

“相公,怕是有二十几万贯。这姓韩的当真有钱。”郑智开口道。

“倒是也没有想到,实在大手笔,如此大的人情,来日有事来寻,哪里好意思拒绝。”童贯浅笑答道,后面那句自然是玩笑话,却是说出了事实。

便是蔡京的女婿,大名府知府梁中书,送给当朝权柄最甚之人岳父蔡京的生辰纲,也不过十万贯。这韩韬也实在舍得下本钱。

童贯这一路过来,也不过收了二十万贯不到的财物,却是在这京兆府知府一人就过了众人总和。就是那华阴县,为了剿平一县匪患也只愿意出个五千贯。

“相公,只怕这厮积蓄更甚,拿了他。。。。”郑智话语只说到这里,意思也就出来了。

童贯自然知道郑智意思,若是能有个两三百万管,往官家交一百万贯,那此案哪里还有翻转的余地,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怕还要得赏赐,也挡住了所有人的嘴巴。一个知府能有百万浮财,拿到明面上来说,实在有些骇人听闻。整个大宋一年收入,也不过一百个这样知府的身家。

童贯思前想后,慢慢定下了些心思,开口问道:“拿了吧。回去也有个交代。”

童贯看重的就是这个交代,若是没有这个交代,一个不慎,便是惹祸上身,这朝廷,终究还是文人士子的朝廷。朝廷的话语权,也终究是在文人士子的手上。

郑智听言,脸上神采飞扬,拱手去谢童贯。

童贯又看了看郑智,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此事只此一次,你与之仇怨我也不问,在这大宋,太祖有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可知其中厉害?”

显然童贯也看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郑智这般非要与这京兆知府为难,放在童贯心中,却是怎么也想不通,那么缘由自然也就只有一个,便是郑智与这知府本来就有仇怨。

郑智听言,心中并非是惊讶,却是有些感动,童贯此话一出,也就能说明郑智在童贯心中实在举足轻重。

却是郑智也不知拿什么话语去回复童贯,这也是份恩情,郑智前后用话语去激童贯,自然还是为了裴宣,这份小心思被童贯猜到了,童贯却并没有当回事,郑智心中自然有些歉疚。

只有直白一句:“相公实在圣明,此时原是这般。。。”

郑智也坦荡,在藏着掖着也对不住童贯这份大度,不如把裴宣前后事情直白说与童贯知晓。

“哈哈。。。你手段比我高明啊!”童贯听完回了如此一句。心中倒是有些佩服郑智,情义不过如此了。话语中说的手段,自然是指收买人心的手段,这一道,童贯也是浸多年的,也做不到郑智这般真心的性情。

郑智能得童贯如此看重,自然也是因为这么一份真心性情与情义。

郑智听言却是没有想到童贯说的手段是收买人心,只以为童贯说自己拿他当枪使,急忙低头道:“童相公海涵!”

童贯笑笑也不答话,只是挥手示意郑智去休息。

裴宣坐在冯家厅内,左右说了一番,之后的事情自然有朱武游说,在冯大左右为难的表情中,此时慢慢也就定妥下来。

其实当这份大礼送到童贯手中,证据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不过是个陪衬,这银钱便是最直接的证据,如此巨额资产,哪里是一个知府能有的。

裴宣取来纸笔,口供如何问得妥当,哪些方面需要着重,自然也是手到擒来。最后让冯大签字画押。

冯大战战兢兢签下歪歪扭扭两个字,再摁下手印。慢慢把几张纸叠好贴身放在胸口,也是说好,直等明天这知府真被拿了,冯大才会把这份口供送到衙门交给裴宣。

裴宣带着朱武与史进出了冯大小院,又往下一家奔去。祝家大郎说感谢乌龙铁观音、再三拍案、神秘小馒头、酒醉心情、心未眠、木易晨光、立恒映月几位大大打赏!各位大大可会1o1,来个五黑,岂不是比赌博就意思?

第一百五十四章 那几人中可有一人是裴宣?

第二天大早,长安城门才刚刚打开,一骑飞奔而出,正是孙胜。

不得片刻,一百铁甲骑士飞奔入城。

领头之人也正是孙胜,城门处的厢军士卒连上前盘问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这队人马飞奔而入。

铁甲骑士直奔知府衙门而去,到得知府衙门面前,几个捕快职责所在,不得不慢慢上去前。

领头一个捕快刚刚开口:“不知……”

这捕快才说出两个字,马上的孙胜直接打断话语,开口道:“等候童相公出城,尔等不需理会。”

几个捕快悻悻回了岗位,又有一人往衙门里直去禀报。

韩韬此时方才刚刚起床,正要洗漱,听得禀报外面来了一队骑士等候童相公启程,连忙加快洗漱的度,也要去送这童贯童相公出城。

自然还要说一些话音打探一下昨晚那一份大礼,童相公是否满意。童相公爱财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此事韩韬自然觉得自己做得比较妥当,钱送了,临别之际再说上几句好话,拉近关系,这童相公的门路就算打通了。

衙门口百余骑士整队完毕,便是马匹也极为纯熟,队列整齐间,马匹脚步也站得纹丝不动,只是马头左右轻微晃动。马上的骑士更是挺直身形等候吩咐。

孙胜下马入得衙门,奔到小院禀报郑智。

郑智正在正厅与童贯说话,见孙胜进了厅内见礼,童贯止住了言语。

见到孙胜,郑智也就知晓了事情准备妥当,回身看了一眼孙胜道:“你先出去等候。”

孙胜进门只是见得一礼,便又出去了。

童贯才慢慢开口说道:“今日此时,你便做个妥当,我便不见这韩韬了,现在便出城去。”

童贯为了今日之事,特意起了个大早,也是童贯不愿在这种情况下面见这个韩韬,此事童贯在身后做个坏人即可。昨日这韩韬刚刚送来二十多万贯的大礼,今日童贯就要拿他问罪,便是童贯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郑智自然表示理解,童贯能有这般支持自己,一切也就在不言中。当然童贯还有钱财方面的考量,若是一次能得个上百万贯,即便是对童贯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横财。

童贯起身便往衙门外行去,什么也没带,只带一个护卫随从,轻装直接出了知府衙门,往城外军营方向去了。

童贯刚走,院内就剩下郑智几人,郑智召来众人到厅内。

裴宣、朱武、史进三人昨夜一夜未眠,诸事也是准备妥当。

“裴宣,你对这衙门熟悉非常,稍后事情,便由你来指挥,我等听你言语行事。”郑智只作一个简单安排,事已至此,也就拿人搜查银钱两件事去,裴宣在这知府衙门多年,自然熟门熟路。

裴宣一夜未眠,此时依旧精神满满,听得郑智话语,跪倒在地大拜,言语已是哽咽:“哥哥,如此大恩,无以为报,唯有残身蒙哥哥不弃,百死不悔!”

郑智看得拜倒在地的裴宣,连忙上前扶起裴宣,道:“此獠一拿我西军阵前舍命厮杀为名敛聚私财,二极尽手段搜刮民脂民膏,三为一己私利陷害忠良,合该有此一遭。你便还是那个铁面孔目,办妥此时,不负西军将士,不负京兆百姓,不负你自己仇恨。”

郑智话语说得有些冠冕,给自己与众人一个道德高点,更是道出了事实本质。也是安慰裴宣。

裴宣被郑智扶起,眼神中少了一些仇恨怒火,多了一份责任与正义。裴宣口中微微张合,似还要说一些话语。

郑智也不等裴宣再言,开口与众人道:“走!”

众人拿起手中兵器,转身就往院门而出。

正出得院门,迎面而来正是韩韬,韩韬此来,自然是来送童贯,身边跟着京兆府禁军都总管等几个军官与几个京兆府官员,还有一众亲信随从,自然也是为了来帮童相公搬运财物。

“郑将军,相公起来了吗?”韩韬浅笑先问了郑智,笑容如沐春风,昨晚席上认识了郑智之后,自然对着鼎鼎大名的郑将军多了一分尊重。

郑智手中一紧,有一种现在就动手拿人的冲动,却是看到左右人数众多,还有韩韬一众亲信随从,忍住了心中冲动。

当然郑智也不少怕了对面人手众多,真要厮杀,这点人还不在话下,却是也要避免不必要的流血牺牲,若是真有抵抗,这些人怕是没有几个能活命的。

“韩知府,相公已经头前出城了,我等此时也要出城,多谢昨日招待,来日东京再会。”郑智拱手回了一句,带着众人转身便走。

韩韬见着众人快步行去的背影,呆立当场,完全没有弄清楚情况,这童贯童相公怎么就这么走了?这几个军汉也着实无礼,一句话说完转身也走了。

韩韬不禁纳闷,难道是得罪童贯了?今日这事情完全摸不着脑袋。左右隆重来送的众人也是一脸疑惑,大多看了看郑智走出去几步的背影,又看了看后面小院子。

忽然韩韬心神一凛,感觉有股目光看向自己,抬头往前去寻,正与裴宣回身来看的目光撞到一起,两人眼光交汇。

裴宣也不多看,转过了脸面,跟着郑智快步往外走去。

韩韬如此交汇了这个眼神,被那眼神震慑了一下,却又觉得有点熟悉之感,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忽然大惊,脱口而出:“裴宣?”

此时郑智几人已经走出一段路程,消失在了前面拐角之处。

韩韬大概觉得那人是裴宣,连忙又问左右道:“那几人中可有一人是裴宣?”

左右众人自然知道裴宣是谁,却都是一脸疑惑,无人答话,显然没有人认出裴宣。心中也疑惑,这裴宣配去了沙门岛,此时怎么可能还能在京兆府出现。

却是韩韬似乎又想明白一件事情,派出押送的捕头至今没有个音讯,按理说一年多过去了,也该回来了,不禁又是大惊道:“随我去看看。”

人做亏心事,便是如此。此时起了这念头,觉得那人是裴宣,便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心安,非要弄个明白。

说完,韩韬快步往衙门外走去,众人也连忙跟随而出,也在疑惑,难道这韩知府真看到裴宣了?祝家大郎说《封媚》文笔不错的新书,《魅惑红楼》老祝同期新书。感谢呦呦嘻嘻哈哈、神秘小馒头、袁yh1234567、乌龙铁观音几位大大打赏,特别鸣谢帅的掉渣擦大大万赏,债务又加一章。周末忙完,又要熬夜加更了!战争学院,id:随便杀杀不神,同区加好友。现在基本没有时间玩了,万一上线遇到,可以黑!

第一百五十五章 韩韬,你可知罪

郑智带着几人出了大门,面前便是百余渭州铁骑,几人上得备好的马匹m

郑智正要下令,只见衙门口处韩韬带着众人也往外走来。

韩韬见刚刚上马的郑智,又四处巡视一下,眼神再定向裴宣,只,韩韬已经认出了裴宣,直接上前几步开口问道:“你是裴宣?”

众人皆往裴宣虽然裴宣颜面变化甚大,但是在场有许多人与裴宣多年同僚,这般细,哪里还能认不出裴宣,皆是惊讶。

裴宣端坐马上,眼神直接韬,回道:“正是!”

“大胆,本官已将你刺配沙门岛,你竟敢私自讨逃回,罪加一等,你可吃罪得起?”韩韬开口怒斥,真是裴宣当面,韩韬心中莫名有些心虚。

“某乃郑将军帐下虞侯裴宣,不知韩中书说的是何罪?”裴宣说完眼郑智,只等郑智难。

大宋三省六部,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这中书本是称呼中书令或者中书侍郎的,大致类似国务院总理。却是到了如今也被用烂了,知府也被人尊称一声中书。

三省大致职权分别,尚书省便是国家各大部委,也就是六部直接领导机关,也是最有职权的。蔡京此时就是尚书省左仆射领太宰少宰,此时左右仆射就改名为太宰与少宰,还兼中书侍郎与门下侍郎。

中书省大致类似国务院,门下省大致类似中央秘书处。

韩韬前百余骑士,又转头去寻郑智道:“郑将军,这裴宣是本府重犯,刺配沙门岛,私自逃回,罪大恶极,还请郑将军交还本府处置。”

郑智轻轻一拉手中缰绳,口气推脱道:“裴宣是配军无误,朝廷调集全国之配军援西军战事,这裴宣到了某之麾下,屡建战功,升至虞侯,也是无误,怎么能再交与韩知府处置。”

韩韬听言,第一感觉就是怀疑,却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其中问题所在,连忙再问:“裴宣,你可知押送你的差人去了哪里?”

“不知!”裴宣依然不断去。

韩韬已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却是又说不上来,睁着眼睛智。

“韩知府,此番某正有事要寻你。”郑智迎着韩韬的眼神开口道。

“郑将军有何事?”韩韬心中还在盘算裴宣的事情,想着怎么才能再把裴宣置于死地,并未在意郑智话语。

虽然这韩韬来问,郑智却并不而是抬头面众人,开口道:“某奉童相公令,调查京兆知府韩韬,借西军战事之名,搜刮辖下百姓,讹诈百万民脂民膏一事,如今证据确凿,正要缉拿韩韬往东京。”

这话显然是说给后方那些京兆府官员听的,这话一完,郑智转头面对韩韬,开口怒斥:“韩韬,你可知罪?”

韩韬听得怒斥,往后连退几步,面色已然苍白,口中急忙大呼:“岂有此理,何人如此诬陷本府,此事完全是无中生有,童相公在何处,本府要亲见童相公面呈事实。”

“哼哼,童相公不想见你这般无耻之徒,军士们浴血奋战,你却打着这般旗号敛财无度,毒害一方。早已天怒人怨,来人,把这厮拿了。”郑智怒斥几句,直接叫拿人。

身后军汉听得吩咐,打马下来十几军汉,连带裴宣也下得健马,直接去拿韩韬。

韩韬又连退几步,见裴宣已经奔向自己,脸色大变,口中疾呼:“石猛,还不来护我!”

石猛是何人,也是江湖上的盗匪人物,身手不凡,犯案落到了京兆府衙门,不但没有治罪,反而被韩韬招到身边,当了亲随护卫。

韩韬对着一切变化显然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此时脑中唯有一念,便是逃过再说,这韩韬也不少没有门路的,只想逃过这一遭,事情兴许还有个回旋的余地,若是真叫人拿了,那便是任人宰割了。

人群中一员大汉听得韩韬呼喊,往前急走几步,已然来到了韩韬身边,腰间一柄佩戴的手刀已经出鞘。连带后方还有几个被韩韬招收的草莽人物也抽刀近前。

亏心事做多了,这韩韬对于自己身家安全还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收拢几个刀口舔血的人物,也是不遗余力。

裴宣此时只有报仇的念想,即便几人抽刀而出,脚步也不曾停止,也是拔出腰间双剑,往前行去。

随后满场皆是嗡嗡大作,俱是脚踩弓弩上弦之声。甲胄叮当作响,马匹也开始躁动不安。

众人前百余铁甲拿出弩弓上弦,连忙四散而去。霎时间,衙门口,只有韩韬与五六个亲随。

韩韬边往后退边大喊:“郑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与我为难,我要见童相公!”

郑智并不理会韩韬话语,开口道:“裴宣,你带人进衙门里搜查。这厮交给我。”

裴宣听得吩咐,止住了脚步,回身见郑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七八十号军汉全部下马往前。

裴宣眼神盯着韩韬怒眼,带着七八十号军汉直接进了知府衙门。衙门里的府库地窖,裴宣自然一清二楚。

“郑智,即便到了东京,想要拿我问罪也没有那么容易,让我见童相公,此事还有分说。”韩韬冷静了不少,此事只有见了童贯,才有一线生机,面对郑智这个军汉,在韩韬便是有理也说不清。

郑智还是不理会韩韬言语,伸手指向韩韬,道:“有反抗拒捕者,当场斩杀!”

那石猛听得郑智话语,脸上阴晴不定,郑将军大名,在这西北关中地界,也是如雷贯耳。即便心中有些惧怕,却是这石猛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兵器。

武人多是如此,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受了韩韬如此大恩,家小也受了照顾,亲族也得了人情。江湖人背信弃义的不少,有情有义的也不少。

这石猛显然就是有情有义一类人,只是这情义被上位者当工具利用了。却是这世道本就如此,又有几个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石猛忠心,却也不能让别人也忠心,后方几人起的无数弓弩,犹豫片刻,手刀已经落在了地上,人也往一边跑去。

韩韬右逃跑之人,想要喝骂,却见眼前这些军汉马匹已经抬步往自己走来,再也不复之前的冷静,已然两股战战。

只听石猛一声大喝:“恩相快走!”

说完石猛持刀直奔郑智而来。

郑智摇摇头说了一句:“愚不可及!”

身旁韩世忠反应最快,此时正是在新长官面前露脸的时候,哪里还不争先,飞身跃起,已经往前下马。手中丈八长枪也舞动起来。

韩韬听得一句恩相快走,抬起抖动的双腿便要逃,逃得三五步,也就止住了。

环,哪里还有逃走的余地。二三十匹健马已经围得满满当当。

石猛大概也是知道逃无可逃了,话语说出,自己提刀往前,便是全了自己的忠义,血溅五步,也是江湖常事,好在家人不需自己在去担心。

见韩世忠长枪袭来,石猛刀花一挽,大力挡得一招,双脚在地上滑行向前,要近韩世忠身前。

这等情况,江湖中也只有一条活路,便是抓到对方一人作质,换得自己脱身。此时石猛便是如此打算,面前这个年轻小将,正是人选。

却是石猛小觑了这生猛泼韩五。

韩世忠见眼前近身之人,枪尾一点,人已凌空腾起,一个空翻,人已到了石猛身后,便是在空中,单腿已经踢来,直奔石猛后背。

“好功夫,老种相公帐下尽出好汉。”鲁达见得这番情景,开口便夸。

郑智听言也笑了出来,鲁达这一语双关便是把自己也夸进去了,鲁达不正是从老种相公帐下出来的。

石猛听得后背风声大作,来不及惊骇,翻身闪躲。

韩世忠左腿贴着石猛右臂击空,也不气馁,只单脚站定,长枪已经回来,往一边闪躲的石猛横扫而去。

石猛才闪躲一招,再见扫来长枪,唯有抬起手刀去挡。

“叮!”一声尖锐交击,石猛连连后退,更是知道自己抓人质的算盘已然落空,只能舍命相搏了。

韩世忠得势不饶人,枪刃在身边回转,连连去刺。

石猛挡得几下稍稍站定,世忠出枪,竟然直出险招,伸手想去抓刺来的枪身。只等抓住了枪身,顺势往前去搏杀韩世忠。

也是这石猛武艺不凡,竟然眼疾手快,抓住了空中极为快的长枪。

韩世忠哪里能让石猛如愿,持枪的双手大力上下一抖。

立马震得石猛虎口麻,已经握住的长枪瞬间脱手而出。

等到石猛在反应过来,长枪已经抽在了自己肩膀之上。

石猛被抽得一个趔趄,口中爆大喝,双脚出全身之力,人也爆射而起,便是要与韩世忠拼了。

韩世忠战阵出身,此时打斗,已经戾气纵横。已得上风,长枪不回,直接枪尾往前而去,正点在石猛胸口。

石猛身形一顿,胸口剧痛,却是不止脚步,已然往前来拼。

韩世忠招式连贯,戾气在心,哪里还有留手,枪尾一回,枪刃一出。

石猛直觉得世界突然静止了一般,只听见“噗”的一声,全身便没了力气,慢慢低头去杆长枪已经横贯了自己胸口。

“好,好功夫,不愧是老种相公帐下猛将。”鲁达最先出言夸赞,同乡之人,自带亲近。

韩世忠抽回长枪,也不倒下的石猛,面向郑智,拿着长枪抱拳一礼。开口道:“郑将军,幸不辱命!”

“哈哈……武艺绝顶,胆略冲天,今日得见,实在要感谢老种相公大恩。”郑智大笑出声,这韩世忠能与女真多番大战,果真名不虚传。

再韩韬,见这血溅五步场面,已然瘫软,左右军汉上前去绑,也不敢多作反抗,只是口中还战战兢兢说道:“带我去见童相公!”

却是郑智不知,大宋文官还未定罪,哪里会如此去绑扎,便是枷锁也只能用轻便的,甚至优待到枷锁都不戴。

军汉郑智自然管不得这么多,开口回道:“到了东京,自然能见!”

童贯最终还是要面对这个韩韬的,到了东京,要治罪此人,也是需要多方陈禀。

倒是童贯虽然谨慎,却不代表童贯会惶恐犹豫,既然做了,手段必然也是雷霆万钧。有蔡京蔡太师这个盟友,童相公也是朝堂大鳄。巨臀妖艳女星曝大尺度床照"!微信公众:mei女gu123 (长按三秒复制)你懂我也懂!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是西军吧?

烈日灼人,四千健马押着几千党项人行走在官道之上。

官道不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如此庞大的马队了,过往行人,全部让在路边,口中不断啧啧称奇。

“这是西军吧?”

“必然是西军,只有西军才有如此威风,西夏皇帝都被他们赶跑了,你看着马,真是雄壮,必然是党项马。”

“我大宋兵威不减当年啊,有此劲旅,可保我大宋繁华昌盛。”

童贯坐在马上摇摇晃晃,脸上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率领西军去东京献俘虏,不正是要这个效果。

路边行人兴高采烈交口称赞,士卒们不自觉身形都坐得更加笔直。

等到党项俘虏再过,更是引起无数人围观,便是官道旁边的村庄,也是万人空巷,追着队伍观看这些党项人。

边看还边出言语,多是鄙视这些党项人不知天高地厚,敢犯我大宋虎威云云。

队伍最后,有几十骑押送者一个囚车而过,车里正是京兆府知事韩韬。

观者好奇,指点询问。

没想到这些骑士也不严肃,边打马边开口与众人解惑,京兆知府韩韬,罪状几条云云。童相公正义凛然,为民为国,缉拿恶官,为民除恨,还京兆朗朗乾坤。

听了此言的百姓,胆小者指着韩韬骂骂咧咧,胆大者直接上前浓痰伺候。骑士们也不阻拦,任由众人唾弃。

这番从西北一路造势,自然也是郑智的主意。见这效果,童贯自然含笑点头。

一个月的赶路,汴梁城那延绵看不到尽头的城墙终于又出现在郑智眼前。

童贯勒住马匹,脚踩马镫站起,伸手指向远方,开口道:“郑智,汴梁!”

可见童贯此时欣喜,离开汴梁已经两年,经历如此大战,再回来,已经手握大宋军事大权。这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手掌一**事权柄的太监。前无古人,当然郑智也知道更是后无来者。

郑智也张目远眺,回了一句:“相公,东京汴梁终于到了。”

便是这一句话,童贯回头看了一眼郑智,旁人第一次到汴梁,看着这绵延不绝的城墙,第一反应就是惊叹,倒是这郑智显得不那么惊讶。

“你可是来过汴梁?”童贯在郑智语气中便猜测出了些许事情,也就随意问上一句。

郑智心中稍有些波澜,却是面色不变道:“两年前来此地走商卖酒,初见汴梁,当真是惊得驻足不想往前,世上竟还有如此城池。”

郑智话语当然半真半假,卖酒是假,却也只能如此托词,总不能说是来杀6谦,又把高俅儿子给杀了。见这百万汴梁城,惊讶也是自然,惊讶之中更多是见证这段历史的一种情怀。

“哈哈……你家产的酒确实极佳,想来在东京销量不错。”童贯自然不会去怀疑郑智话语有假。

“托相公的福,销量倒是不差,能赚些银钱。”这话郑智就说得谦虚了,如今身家两百万巨,可不是赚些银钱。

童贯自然也不会真把这商贾之事放在心上,慢慢坐会马匹,收拾好心情,吩咐道:“我先入城去见官家,你在此地扎营整肃队伍,今夜我再差人来安排,这献俘之事,还得朝中议定一番,多则两三日,少则一日。”

童贯安排好事宜,带着十几护卫直入汴梁城。

此时汴梁城里,早已知道西军献俘的队伍要来,再得行人路过看见,消息瞬间传遍整个汴梁城。

闲散之人,纷纷三位结伴出城去瞧热闹。

安营扎寨,对于西军这些士卒来说不过轻松小事。倒是有一事把这些西军士卒忙坏了。

便是给这些党项人刮头,几个月没有刮头,这些党项人头顶早已长得黑黑一片,如此献俘,到了东京这些达官贵人面前,也少了一份震撼。

在东京能看到的党项人都是披秃顶,大多是西夏使节之类的,这些俘虏自然也要披秃顶,已供众人观瞻。

若是由这些党项人自己来刮头,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却是又不能把利器交给这些党项人,万一有人手拿利器作乱,又要出事。

只得西军士卒来给这些党项人刮头,也就有了无数的惨叫与鲜血淋漓。

众多军汉也要自己打水来把甲胄擦洗得亮,兵器也要打磨得寒芒闪动。旌旗也要拆下来清洗晾干,便是马匹也是梳洗得油光水滑。

倒是众士卒忙里忙外,依旧笑意盈盈,心情也是舒畅。能来东京汴梁,能入得大宋京师,还能亲眼得见赵官家,这一份荣光,也是能拿来吹嘘一辈子的。

当然也是众人拿命换来的!

“哥哥,你说上次官家拆的城门楼子现在修好了没有?”鲁达开口去问郑智,汴梁拆城门的事情,鲁达至今难忘。

“都快两年了,自然修好了。有没有再拆就不知道了。”郑智回道,这城门能拆一次,再来巨石,自然也就能拆第二次,未来还有十几年,这花石纲也是源源不断,即便方腊起义,依然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各式珍奇。

“哥哥,你说官家要这些破石头干嘛?”鲁达显然不能理解赵佶这样的爱好,在他这个浑汉看来,石头便是长成了天仙模样,不过也是一块石头而已。

“对于艺术的无上追求,你们是凡人,不能懂的。”郑智想洋洋洒洒去解释一番,看着身边的鲁达,也就熄了这份心思。

“听说官家诗词书画无一不精,哥哥,有没有这回事?”鲁达再问,对于文人墨客,这个时代的人有一种骨子里的崇拜。

“自然不假,赵官家也就精通此道了。”郑智眼望汴梁巨城,随意答道。

鲁达听到郑智说不假,脸上也显出一份崇敬,对于其他的,自然也不会去深思熟虑。更是没有听出郑智语气中的看不起。

身后一直未说话的朱武却是听得脸色一变,抬眼去看郑智背影。

鲁达也随着郑智目光去打量这巨城,城墙高好几丈,直有十几米,军汉鲁达叹道:“哥哥,这汴州城怕是兴兵百万都难以攻破。”

若是按照鲁达战阵上的经验,五丈多高的城池,想要攻破,实在太难,何况汴梁还有百万军民。

郑智听言笑了笑,道:“坚城无疑。”

城池坚固与否,与城墙的高度自然有关系,不过守城之人才是最主要的。

金兵围汴梁,这般坚固的城池,女真却是不费一兵一卒便进了汴梁城。

此事容后再叙。

郑智这边一切准备妥当,傍晚十分,果然有童贯差人送来书信。

献俘之事,官家大喜,与蔡太师合议。明日便入城往梁门大街而入,至内城梁门献俘。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好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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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汴梁,充斥洋溢着激动与荣誉。

不知多少年这个大宋朝没有这般振奋人心的事情了。文人今日诗词的主题都不一样了,各个名楼里的大家们开口也是家国天下。

今日汴梁如同过年一般,便是街道上的人都多了不少。

梁门大街两边早已围得满满当当,街边的商户出租大门口的位置都能赚钱,出大价钱着,那便是可以在二楼靠窗的地方有一个椅子。

皇帝赵佶亲上梁门城楼,文武百官相随,把这城门上的城垛也挤得满满。

东京的禁军早已把梁门大街清理得干干净净。

西军将士队列整齐,前面一千,后面三千,中间便是被绳子穿起来的党项俘虏。

童贯打马在最头前,后面依次就是郑智众人。

队伍从外城进入梁门大街,雄赳赳气昂昂打马往内城梁门而去。

一路山呼海啸,郑智之前并未多想,此时内心中却不自觉也有一种澎湃,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对外战争的胜利,意义似乎比郑智之前想的要大。

梁门就在眼前,郑智微微抬头去找皇帝赵佶的身影,即便两世为人,郑智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皇帝,心中自然也是好奇。

却是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皇帝在哪里,在郑智的印象中,皇帝就该是一身金黄龙袍,站在人群中也是最耀眼的那个。

郑智抬头不断扫视城头,却是怎么也没有看到那个耀眼的身影。

直到已经到了梁门脚下,郑智才分辨出谁是皇帝。一人穿着素蓝长衫,中年面目,郑智也是通过身边众多老头前倨后恭的态度,才断定此人便是皇帝赵佶。

只是也由不得郑智再去多番打量,马匹已经就入了城门。

郑智内心中却有一个疑惑,怎么皇帝在这种场合,也不穿正式的黄金龙蟒。

郑智显然不知赵宋官家,却是不穿黄金龙蟒,而是穿红色官袍,便是头冠,也与大臣的相差不大。

至于赵佶为什么连红色官袍都不穿,只因赵佶是这道君教主皇帝,素蓝则是道袍。便是上朝,赵佶也多穿道袍。官袍多在面对外国使节等场合才会穿上。

甚至满朝文武为了迎合皇帝,都穿道袍上殿。

汴梁还在激情澎湃之中。对于郑智来说,一切回归平静。部曲也入了东京城内的军营安置,俘虏也交给了殿前司禁军接管。

童贯把郑智几人安置在自己宅邸,随后也是多方忙碌,不见人影。

亭台楼阁,荷塘杨柳,郑智看得是眼花缭乱。童贯府邸之大,林园之精致,比上辈子看的苏州园林之类的有过之无不及。

郑智不禁在想,这蔡京蔡太师的府邸又是个什么样子,还有那赵官家的艮岳!

恍然大悟,园林之大成者,原是在这大宋朝。

童相公府上倒是有个好处,那便是没什么不能去的地方,没有了妻妾成群,也就没有了需要避讳的内宅家院。

翌日中午,郑智、鲁达、史进、朱武、裴宣、韩世忠、孙胜。几人用过童府下人备好的酒菜,换上了昨日就备好的锦衣,放下了手中的利刃,欢声笑语出了童府。

进了这百万东京汴梁城。

“韩五,你可知汴梁什么最有名?”鲁达对这延安府同乡韩世忠是越来越喜欢,便是有话也要向他卖弄一番。

“鲁达哥哥你便卖弄去,我知你与哥哥来过汴梁。”韩世忠笑道。要说韩世忠,此时也不过是刚出西北乡下地方的土包子,原来也就是乡里的泼皮,练就一身武艺,入了老种帐下,成就了一番战功。

“哈哈……你这厮滑溜儿,洒家便给你说道一番,东京有名的就是这七十二楼,推白矾楼。”鲁达在众人中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

“白矾楼,你是只听说了,还是真去过?”韩世忠入了这汴梁,自然也是兴致勃勃。

“洒家自是去过,还与林冲兄弟在这矾楼面前大战……”鲁达随口就出,或是又想到什么,止住了话语,又道:“这事便不多说,洒家还与哥哥进过矾楼里面,看那些文人才子作诗,还有花魁表演。”

韩世忠听得鲁达还见过花魁表演,连忙往前去问郑智道:“哥哥,此事可是当真?”

郑智看着路边河水平静流淌,人流如织穿行,街边叫卖起伏,脸上也都是笑意,惬意不过如此,随口答道:“当真!”

韩世忠也转头去问鲁达:“那花魁可美?”

“花魁自然美得很,那日哥哥作了一词,那些文人便把哥哥捧上天去了,还有个小娘子看上了哥哥。”鲁达口中说话,眼神却在这东京繁华中流连。

“将军还会作诗?”韩五语气便是不信,说郑智冲锋陷阵自然不在话下,说郑智能作诗,整个西北都知道郑将军是屠户出身,怎么可能会作诗。

“知你不信,你问史大郎,看看有没有此事。”鲁达慢慢去撸劲装的紧袖,东京夏日,气候也是炎热,午后步行这么久,壮汉鲁达额头已有细汉。

又是熟悉的汴河,又是这画中景色,郑智又见了这画中拱桥,不自觉带着众人便上了拱桥。

韩世忠自然去拉不远的史进问了一句,史进点头回复一句。韩世忠又抬眼去看头前的郑智,有些不敢相信这猛将郑智,竟然还能作诗。

鲁达一脸得意,又道:“哥哥在这桥上还念了两句诗,杭州汴州的。”

此时朱武与裴宣也在打量头前的郑智,一个阵前猛将与那吟诗作对的文人,两个身影在脑中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去。

过了拱桥,走得许久,路过一个集市,集市另外一边有一小桥,桥边正见几个泼皮围着一员壮汉。旁边还有零散不少人围观。

壮汉手中一柄宝刀,高高举起,桥栏上整齐叠放有一摞铜钱。

鲁达目光正在四处流连,最先现桥边的热闹事情,连忙开口道:“哥哥,你看哪里。”

郑智听得鲁达声音,目光也转了过去,只见庄汉侧身站定,宝刀举起,手起刀落。

铜钱四处飞散,壮汉翻过刀刃与众人查看。

立马爆出旁人呼喊:“好宝刀,削铁如泥!”

鲁达也看得一愣,又对郑智问道:“哥哥,东京怎么如此多的宝刀?”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识好歹青面兽

郑智见这场景,自然好奇,连忙快步往前,眼神盯着那持刀的汉子,口中还在回复鲁达道:“东京就出两柄宝刀,一柄在你手上,还有一柄就在那汉子手上了。”

再凑近些,果然见这汉子另外一边脸上有一块青黑色的大痣,郑智心想,果然是他。

众人跟着郑智围在了一旁,看起了热闹。

围观之人都在夸赞那汉子手中的宝刀,此时一个膀大腰圆的泼皮开口呵斥众人。

“喝个鸟的彩!”这泼皮又转头去看持刀汉子,道:“你且说说这宝刀的第二个好处是什么?”

“洒家宝刀第二个好处就是能吹毛断。”持刀汉子答道。

那泼皮便在自己头上薅下一缕头交给持刀汉子,道:“我不信,你试试。”

郑智此时也在打量了一下这个泼皮,也是知道这人就是汴梁城里的无毛大虫牛二。

持刀汉子自然就是青面兽杨志、杨制使。只见杨志接过头,放在刀刃上方,手微微一松,轻轻吹上一口气,一缕头落下,已成两段。

“好刀!”郑智鼓掌叫好。

“真是好刀,比洒家的刀也不差。”鲁达更是呼喝起来。

围观的其他人却是不敢再喝彩,只怕恼怒了这无毛大虫牛二。

牛二见还有人敢喝彩,转头面对众人道:“喝甚么鸟彩,都给我闭嘴。”

鲁达听言倒是也不生气,却是抬杠,笑着开口又道:“真是好宝刀,可惜洒家宝刀没带,不然也要与你比试一番!”

杨志见有人识货,看向鲁达,拱拱手道:“洒家宝刀三千贯可卖。”

牛二眼神怒看鲁达,见扫视一下郑智众人,也知这些人是一伙的,再见众人个个五大三粗,又缩了回去,问杨志道:“你这刀第三个好处是什么?”

鲁达也是拱手客气一下,并不答话,只等杨志展示。郑智看着好戏,笑笑也不多言。

“洒家宝刀第三个好处便是杀人不见血。”杨志知道身边有识货人,再看郑智几人穿着,也知几人应该有钱,介绍起来也有了点精神。

“杀人怎么会刀上没有血?”牛二自然是与杨志胡搅蛮缠。

“就是把人砍了,并无血痕,只在一个快字。”杨志边说边去看郑智鲁达,话语自然也是给这两个识货之人介绍的。

牛二又道:“我不信,你杀个人来看看。”

杨志也是知道这泼皮在耍弄自己,语气不善道:“禁城之中,哪里敢杀人,你找条狗来试一试就知道了。”

牛二不依不饶:“你只说杀人不见血,又没说杀狗不见血。”

杨志怒气已然起来,喝道:“你若不买,且滚一边去,洒家是你能撩拨的?”

牛二眼神瞪向杨志,道:“你敢杀我?”

杨志看了看牛二,心中稍稍一忍,语气平和了些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杀你作甚。”

牛二见杨志示弱,上前一把揪住杨志道:“我偏要买你这把刀。”

牛二是打定主意要杨志这把宝刀了。

杨志经历也是悲催,祖上便是那杨令公,也就是杨家将的后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本是高俅手下的制使官,被高俅派去给赵官家押送花石纲,没想到半路船翻了,花石纲也沉入了水里。

如此也是失职重罪,杨志散尽家财上下打点人去高俅那里说情,终于见得高俅,却是被高俅呵斥一顿,赶出了殿前司。

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只有把家传宝刀拿到街市上来卖了。

“要买刀,拿钱来就是,你揪着洒家是什么意思?”杨志刚才克制了一下,此时却是眼中怒火翻腾。

“没钱,我就要你这把刀。”牛二恐吓道,身旁几个泼皮也围了上来。

杨志哪里还忍得住,伸手把这牛二推倒在地。

牛二瞬间便又起了身子,挥拳砸向杨志。

杨志闪身一躲,宝刀一翻,便往这牛二胸口刺去。

牛二哪里是杨门虎将后人杨志的对手,眼睛直勾勾看着刺向自己的宝刀,却是没有一点反抗的手段。

眼见就要刺刀见红,这泼皮牛二也要一命呜呼。

忽然一只大手直奔杨志拿刀的手臂。

“嘭”一声,杨志宝刀偏向一旁,贴着无毛大虫牛二的左手刺出。

只听牛二一声惨叫,人已向后摔倒在地,左臂鲜血涌出,牛二连忙用右手捂住伤口,好在只伤了皮肉。

再看杨志宝刀,果真没有一点血迹。

杨志刚才多番忍让,此时动手已经是怒不可遏,被人偷袭一下,更是怒上头顶,宝刀横劈而去,口中大喝:“你也与洒家为难?”

再看动手偷袭之人,正是郑智,见杨志宝刀飞劈而来,连连后退道:“好汉,禁城之中,可不能当街杀人。”

郑智动手去打杨志手臂,自然是要救杨志。原著中杨志当街斗杀牛二之后,不跑不躲,而是自己去投案自了,显然也是一个良家子弟,只是时运实在不济。

杨志此时怒火中烧,哪里听得清郑智话语的意思,几步往前再去追郑智。

郑智见这般情况,旁边正好是一肉铺,倒是郑智的老营生,条案之上还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铁横杆,平常正是用来挂肉块的,此时午后时分,正好已经卖空。

郑智伸手握住铁杆,往上一抬,铁杆出了槽口,已到了郑智手上,虽然不长,却也有郑智人高。

杨志宝刀飞劈又来,郑智铁杆当枪横扫而去,把杨志宝刀打偏到一边。

杨志已然狂怒,止住脚步,宝刀慢慢拿起,便是真要去斗了,口中呵斥郑智:“洒家岂是你们能欺辱的!”

先辈杨令公声名赫赫,杨志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却是只能在别人门下听候差遣,做些押运花石纲的事情。这也就罢了,如今却是连这官身都没有了,还散尽了家财,只求恢复官身,却是这些收钱之人没有一个真心办事,到得如今走投无路,便是在这街面上卖祖传宝刀,也被人欺辱,可见杨志此时心情如何。

众人见杨志不依不饶,皆往前围去,鲁达更是开口道:“哥哥,洒家来帮你。”

郑智摇摇头示意众人,手中铁棍便向杨志迎去。

杨志状若疯癫,刀刀皆是杀招,郑智却是只能压制内心暴戾,手中铁棍更是被砍得火星四溅,缺口连连。

见这杨志怎么也不收手,郑智终于起了火气,喝道:“杨志,某不过阻你当街杀人,你却与某舍命,以为某郑智是泥捏的不成。”

说完郑智心中一横,铁棍挑过杨志劈来的宝刀,顺势往前刺去。

杨志见这迅捷而来的棍头,也是一惊,郑智一直是防守,突然攻得一招,倒是让杨志没有预料,连忙侧身去躲。

刚一躲完,郑智铁棍已经又扫了过来。

杨志提刀一挡,退了两步,郑智提腿飞踢已至。

杨志刀还不及回来,又只得单手护胸去挡。

再退两步的杨志已然站定,宝刀已回,便要再劈而去。

郑智收招大喊:“杨志,你这厮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刚才郑智就喊过一声杨志名字,杨志一心厮杀,没有注意。

此时两人隔开了几步,郑智再喊,杨志已然听入了耳中,回话道:“你怎知洒家的名号?”

“你武艺不错,在这东京自然有一号。某阻你杀人,你倒是不识好歹。”郑智也不解释,只说一句托词。

“你是何人?”杨志此时方才回神,也知前后道理,不免有些理亏。若真是刚才怒而杀人,岂不是走投无路还又添一劫。

“西北郑智。”郑智见杨志收了刀,也把手中铁棍往那肉摊一扔,又挥手往朱武示意一下。

朱武上前从怀中掏出些碎银,放在肉案之上,当作这杆被砍得到处是缺口的铁棍赔偿。

“哥哥,与这厮多说作甚。”鲁达哪里见得别人与自家哥哥动手,若不是郑智示意自己不要上前,早已上前围殴这杨志了。

杨志听言,想了片刻,开口道:“你是郑智?洒家昨日在梁门大街上是不是见过你?”

郑智并不回答,只问:“你这宝刀卖三千贯,某要了。”

杨志也未回答,又想得片刻,一脸惊讶道:“你是郑智郑将军?”

此时杨志脸上表情立马丰富起来,既有后悔,也有惊讶,更多是尴尬之色。

“宝刀还卖不卖了”郑智语气并不和缓,再问。

杨志正在想着如何去圆刚才的尴尬事情,听得郑智问刀,低头看了看,忙道:“不卖了,此刀送与将军便是了。”

说完杨志双手持刀走近几步递到了郑智面前。杨志这道歉的话语还没有组织好,却是这道歉的动作已经做了出来。

郑智接过宝刀,语气才缓和一些,也是感受到了杨志的歉意,再道:“刀某收了,钱也要给你。”

朱武听言,上前拿出背上的袋子,递了上去,道:“只有几百两,回头再取与你。”

此时地上的牛二已然知道事态不对,爬起身来便往人群外面走去。

才走得几步,牛二肩膀便被一只大手压住了,回头一看,一员大汉已经伸手来揪住了自己胸前衣领。

只听这汉子道:“你这狗泼才,吃我一顿老打。”

这汉子正是史进,这番事情都是因这牛二而起,哪里能叫他就这样走了,话语一完,这牛二便觉眼前一黑,硕大拳头雨点般打在了牛二脸上。

杨志见朱武递上来的包裹,哪里好意思去接,忙道:“送与将军就是,银两就不必了。”

郑智见杨志不肯收钱,又把宝刀递了回去,道:“你这宝刀某收了,此番再赏给你,矾楼吃酒,去不去?”

郑智显然不能放过这青面兽杨志,矾楼吃酒才是重点。

郑智言语忽然跳脱,杨志听得还未反应过来,却也不自觉点了点头。

只见郑智手中宝刀一松,杨志连忙往空中去接。

再看郑智,已经转头往前走去,鲁达几人自然跟了上去,后面杨志低头看了看手中宝刀,又左右看了看,迈步也跟了上去。

史进打得片刻,见自家哥哥已经转身,把这牛二往地上一扔,抬腿又踢了一计,转身跟在杨志后面也往矾楼去了。

此时被扔在地上的牛二哪里还能动弹,早已昏死过去。头前躲得远远的几个泼皮见众凶神恶煞已走,连忙上前去查看牛二伤势。

围观众人更是越聚越多,这牛二本就是恶霸泼皮,这集市上的人多受他欺压。此时见得牛二重伤倒地,心中暗暗叫好,只觉得一口大气得出。却是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围着查看牛二惨状。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夜鱼龙舞

众人随着街道慢慢又往矾楼而去。这白矾楼倒是好找,站在街道宽敞地方总能看到飞扬的楼顶。

杨志还在当制使的时候,自然去过矾楼,只是如今不同往日,跟在众人后面慢慢前行,杨志心中总是那么一股悲切。

“杨制使,听闻你头前曾路过那梁山?”郑智忽然回头问道。

杨志听言回过神来,忙道:“当不得郑将军的称呼,洒家早已不是什么制使了,之前挑财物回东京的时候倒是路过了梁山。”

“哦?梁山如何?”郑智再问,都说八百里水泊梁山,易守难攻,郑智自然也想知道这八百里水泊梁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郑智心中对这个八百里实在有点不相信,便是那古人称之为云梦泽的洞庭湖,水面宽也就几十里,要以圆周来算,周长也不过两三百里。

杨志路过梁山,本来是要遇见林冲的,林冲那时候刚上山,正要纳投名状,就把这杨志给劫了,两人一番厮斗,化敌为友。

“回将军话,水泊梁山倒是个好地方,那里也有一伙强人,大头领名唤王伦,官兵拿这王伦也没有办法,倒是让他们在山上逍遥快活了。”杨志以为郑智是问这山匪的事情,自然也就娓娓道来。

郑智哪里关心这个什么王伦,不过跳梁小丑,也活不过晁盖等人上山,再问:“那水泊有多大?”

“水泊有多大倒是没有多注意,总有个十来里宽的水面,倒是这梁山上的头领曾经劫过洒家,一个叫什么宋万的,被洒家几刀劈走了,不足为道。”杨志又与郑智解释道,自然还是以为郑智是问这强人的事情,一并也说了个清楚。

若是林冲去劫杨志,两人自然大战连连,却是这云里金刚宋万去劫,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原来如此,这八百里,不过是虚言。”郑智点点头,若真来个八百里水泊,那真是跟大海一样了。不过这十来里水面,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也是天堑了。

“将军,什么八百里?”杨志疑惑去问。

“没什么。”郑智回了一句,又问:“山上强人甲胄兵器如何?”

“强人哪有什么甲胄,铁甲兴许有那么几具,其余甲胄倒是没见到,兵刃烦杂,十八般兵器皆有。”杨志答道。

对于大宋民间而言,铁甲倒是比皮甲好弄,铁甲有钱就行,虽然铁也是管制,却是民间需求也高,一般有钱就能弄到。

牛皮反倒困难,牛是农业生产的主要保障,朝廷更是明令禁止民间杀牛,即便是牛老死了,或者意外死亡,官府都要派差人去查看。牛皮自然也就管制了起来。皮甲也就不那么好弄到手了。

“可有弩弓?”郑智又问,主要也是要了解一下这河北山东的强人装备水平。以后总是要面对的。

“江湖强人哪里会有弩弓,猎弓倒是多见。”杨志再答。

制式弩弓,制作工艺复杂,耗时也长,大多是官府匠人才能熟练生产。民间猎弓自然也能杀人,却是威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郑智听言,也就不再为这个事情上心,山贼土匪,终究不过是草莽之辈。

抬头再看,矾楼已是近前,烫金牌匾,中门大开,两侧有名家画柱,梁上浮雕也是活灵活现。

众人嘻嘻哈哈而入,进门便是挑高大厅,大厅中间也有一个不小的舞台。平常也多有表演。

只是这一袖大家与李师师这样的花魁人物,显然是不会在这前厅来献艺的。

外表出众,胸有诗书,能歌善舞,这种便是百里挑一的人物,自然是要给文人墨客来追捧的,走高大上的路线。

而有些只是几样占得一样,比如只是长得美,或者只是能歌善舞,便推到台前来。不过再怎么样,这些青楼女子终究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的。

跑堂小二热脸来迎,几人上得二楼雅间坐定。

这雅间与陈达上次来的不一样,靠的是里边开窗,窗户打开,便可看见大厅内的场景,更能看到舞台上的表演。

正是刚刚进入傍晚时分,郑智众人刚刚坐定不久,门口客人也就熙熙攘攘多了起来。

便是那舞台也在做着表演的准备。

酒菜刚刚上齐,郑智先动了筷子,众人也开始互相推换着杯盏。

此时门外进来一群公子,儒生打扮,文人风采不凡,头前一人更是风度翩翩,折扇在手中半开,不时摇晃几下,被众人拥在头前,有说有笑进了这矾楼大厅。

文人士子,自然与众不同,走路带风,气势也不凡,便是说笑的声音一出,众人不自觉都少了些吵杂。

“周兄,今日无趣得紧啊,一袖大家也不会客,那师师姑娘也休息。哪里还有地方能安放小弟这一身的诗才。”一个书生笑着出言道,话语虽然托大,倒不真是自负,不过也是开开玩笑。

“哈哈……伯纪啊,今年倒是该你得意,正所谓金榜题名,春风得意,正说今年李伯纪。”这周兄听得头前那书生玩笑之语,反倒也大笑出言去夸。

郑智听得窗户下大笑之声,往下看了看,似乎见到了熟人。

“周兄谬赞,小弟不过侥幸,若是周兄今年也考,哪里还有我们什么事情,若不是令尊大人今年参与出题,周兄为避嫌不考,否则今年上殿之人必有周兄。小弟不过得中一个进士,算不得什么。”这李伯纪拱手道,言语并非谄媚,倒是一脸真诚。

“我大宋文才不凡者众多,伯纪你今年能榜上有名,已然胜却天下多数文人,足以称道。父亲大人慎独严谨,我自然也不能污了父亲名声,过几年再考就是。”这周兄是郑智熟人,自然就是周邦彦之子,周克周度文。

周度文虽然话语说得轻松,但神情上也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之色。就听他夸赞李伯纪的话语,也知道周度文心中的羡慕。

两人谈话并未避讳众人,郑智在楼上雅间也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对这个时代文人的看法也有了些转变。因为父亲周邦彦今年出考题,这儿子周度文便避嫌不考,还是有些风骨的。郑智对这周度文不免也高看了几分。

“周兄风骨,小弟敬佩,今日无处安放诗才,便在这大厅饮上几杯如何?小弟做东,为周兄排解些心中不快。”李伯纪自然听得出周度文心中的遗憾。

几人已经走到了大厅最头前,之前迎接的小二一直跟随,周公子与新科进士李伯纪说话,小二自然不敢说话插嘴,直到李伯纪开口说在大厅饮酒,小二方才上前躬身去请几人落座头前位置。

“哥哥,那人是不是之前姓周的?”史进也认出了那人,开口问道。

郑智点点头答道:“正是周度文。”

“哥哥,既是熟人,要不要请上来吃上几杯?”史进又道,西北汉子便是如此,想得也简单,吃酒碰见熟人自然要请上几杯,江湖习性也大多是这样。

郑智本来还有这想法,却是又有些犹豫,文人不比普通人,自己开口虽然是请,也是劳烦周度人上来就自己方便,这周度人也是东京年轻一辈中的领头人物,有礼些的办法是自己下去敬酒。

却是郑智也不愿下去在一帮文人士子群里厮混,何况如今郑智,过不得多久就是一方经略,也不需去舍这番脸面。一个新科进士什么的自然更不需要放在眼里。

郑智心中正在犹豫,听得史进提醒,也觉得自己犹豫得有些多余,在东京有个熟人总是好的,何况这熟人还是个不错的人物。

想到这里,郑智头往窗户凑去,开口往下面大厅喊道:“周兄。”

刚刚坐定的周度文听得有人喊自己,回头往上一看,见一人笑脸看向自己,觉得有些面熟,却又不敢确定就是此人叫自己。

“周兄,好久不见!”郑智又道。

此时周度文站起身来,往郑智仔细打量几眼,忽然大笑而出:“观汐兄台,真是观汐兄台,当真许久未见。”

边说着,周度文还拱手见礼。这称呼也是有些怪异,叫一个人字的,自然是亲近之人,只是这字后面又加一个兄台,显得还有那么一点生分。这般有些奇怪的称呼,也正好印证了周度文此时的心态。

郑智也拱了拱手,回道:“上来同饮几杯?”

周度文也笑道:“甚好甚好,观汐兄台稍后。在下这便上来。”

周度文连忙转头去拉李伯纪,拉起还没弄懂怎么回事的李伯纪就往楼梯寻去。

李伯纪有些不懂,按理说除了长辈,周度文哪里需要如此去就别人,即便吃酒,也是别人来敬。此时见周度文兴致勃勃拉着自己上楼,开口问道:“周兄,楼上是何人?”

“一夜鱼龙舞!”周度文也不多解释,只说这一句,快迈步上楼。

李伯纪也是一惊,又道:“青玉案?郑图郑观汐?”

周度文点头道:“正是,那夜一会,郑观汐便再也没有出现,没想到两年后又在这矾楼相遇。”

李伯纪心中也起了兴致,这郑观汐当真算是这两年东京城里的传说,一曲《青玉案》早已唱遍了大街小巷。便是那《摸鱼儿》,也是上上之作,文人才子,无不称道。只是这作词之人,已是传说。淡薄名利,自然更让人敬佩。

李伯纪轻轻甩开了周度文的手,开口道:“周兄,我自己走,正要见识一番《青玉案》之郑观汐。”

两人上得阶梯,直往郑智雅间而去。

郑智也起身打开雅间小门,等候在门口,又示意众人让开两个上席。

第一百六十章 杀人越货,小有富余

“两年未见,周兄风度不减啊。”郑智拱手见礼之后便先开了口。

“观汐还是那么喜欢说笑,你那一《青玉案》,不知羡煞了多少才子佳人,你是一走了之,倒是我还要应付无数人打听询问,观汐害我啊。哈哈……”周度文见郑智开口便是熟络,话语间也显得熟络非常,直接称呼观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哈哈……随意之作,当不得周兄谬赞,还未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郑智刚才听见这什么李伯纪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言语的意思自然是叫周度文介绍。

周度文又是浅笑,指了指李伯纪道:“李纲李伯纪,今年春的新科进士,常州人。”然后看向李纲又往郑智比划一下道:“郑图、郑观汐,呃……多的也就不知道了,哈哈……”

周度文说到后面,当真有些尴尬,还真是只知道名字,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李纲忙拱手道:“郑兄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郑观汐不假,郑图倒是玩笑,在下郑智,西北渭洲人,见过两位。”郑智自己介绍道。

这周度文更是尴尬,此时才知道原来这郑图的名字都是假的,尴尬起来,也就只有用笑来掩饰:“哈哈……观汐妙人也。”

三人客套完毕,郑智自然把门口让出,请进两位入席。

两人坐定,席面上另外几人倒是拘谨起来,读书人的威力在众人心中依旧不小。西北贫瘠边境州府,他们见过的读书人,要不就是知府知县,要不就是经略相公,大多高高在上。只有裴宣不显得那么拘谨。

周度文环视了一下众人,见郑智身边之人与上次也差不多,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开口问道:“观汐,见你不似平常人啊,到底做个什么营生?”

郑智浅浅一笑道:“周兄,我的营生,说出来有伤风雅,在座都是我的生死兄弟,我等皆做的杀人勾当,大致就是一个杀人的营生。周兄见笑。”

众人听了郑智玩笑话语,气氛立马轻松不少,不似之前那么拘谨,便是鲁达口快笑道:“哥哥说得正是,我等皆做杀人的营生。”

李纲听言,脸色立马起了变化,刚才还是春风和煦,此时就成了一潭死水。

周度文听的郑智与鲁达的玩笑,又看了到配宣与孙胜两人脸上的斗大刺字,再看鲁达怎么笑都有些凶悍的面目,心中更是相信了几分。

“观汐莫不是做那杀人越货的营生?”周度文此时表情变化不小,却是也有一分胆色,开口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李纲目光也紧盯郑智,只等郑智回答,心中自然在疑惑,莫不是这《青玉案》的作者真是一个江湖强梁之辈?若真如此,那便贻笑大方了。

“哈哈……杀人越货是小事,还要放火烧家,更要掳掠其人,占人田地。周兄,你说这事恶不恶?”郑智话语间越说越凶悍,说到恶不恶之时,更是两目凶光,似乎在测试这周度文的胆色一般,亦或是想知道周度文对这武人的看法。

“果真如此?”郑智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周度文反倒又起了疑惑。

“当真如此!某一人手上人命成百上千,劫掠无算,占得土地更比这开封府还多上几倍。”郑智回道,自称都变成了某。

“哈哈……那我便知道了。观汐你都是瞒的我好苦,原道你是纵情山水,此时才知你也为国为民,在下佩服!我辈士子,观汐当得第一。”周度文明显是猜到什么,抬手便是大礼,只觉得郑智是文人投笔从戎,这种事情在大宋朝这个时候,当真也是头一号,其余人等,多是无病呻吟之辈。

李纲虽然没有说话,却是也似乎听懂了些什么。却是不如周度文懂得透彻,表情上还有疑惑。

郑智听言大笑:“哈哈……周兄果真是好汉,来,吃酒!”

众人见周度文听了郑智杀人营生,还能夸赞,更是对这周度人有了好感,听得郑智说吃酒,众人拿起大碗,碗中正是渭州好酒,皆一饮而尽。

周度文也随郑智声音拿起了酒杯,却是见众人喝酒都是用碗,哂然一笑,也拿起了碗,倒满之后开口道:“有幸能与西军的汉子同饮,幸事。”

说完周度文拿起酒碗便喝,刚喝得两口,辣得喉咙生疼,却也忍住一碗而尽,开口道:“观汐,这渭洲酒着实不便宜啊。”

“哈哈……杀人越货,小有富余。”郑智又是玩笑,周度文话语意思便是没有想到郑智能这么豪饮这渭洲酒,东京渭洲酒价格实在不菲。

李纲此时才恍然大悟,作出《青玉案》这等诗词的人,原来是西军的军汉。却是又想到什么,连忙开口去问:“兄台名唤郑智?”

周度文听言,立马也是反应过来,加问一句:“观汐名郑智,此郑智可是彼郑智?”

鲁达倒是听懂了这句问话,先回答道:“西军当只有我哥哥一个郑智!”

周度人大惊,心想这郑智难怪说自己杀其人、掠其物、掳其人、占其地,占的地还大过开封府许多倍。立马站起身来,手中又拿一碗,开口敬道:“原不知观汐是这等英雄人物,实在有罪,我周度文今日大幸,当浮一大白!”

说完手中酒碗在郑智面前示意一下,满饮而尽。

郑智也是站起,拿酒便喝。这周度文果真没有看错,不似别的读书人一身自以为是的傲气,周度文之傲骨便在家学深厚,有那么一点为国为民的正气。

也在于周度文年轻热血,还没有受到官场气氛的污染。文人士子进了官场,受了那气氛的熏陶,在武人面前从来都是趾高气昂,时间久了,自然在武人面前就多了一份自以为是傲气。

众人再谈,诗词歌赋已然不入话题,多是这两位才子打听着战阵之上的热血之事。

听到险处,紧张非常。听到金甲败逃,便是击案叫好。

常州进士李纲、李伯纪,人生第一次听到战阵上的事情,更是听得入神。听到攻城细节,还连连出言去问。

鲁达倒是成了授业解惑的先生,李纲问,他便来答。如何冲阵能如猛虎,如何攻城最为奏效,鲁达说得头头是道,李纲也是听得更是起劲。

郑智见这常州李纲对战阵之事这么感兴趣,更是多加打量几眼。再想李纲这个名字,虽然想不太起来,却是也觉得有些熟悉。不禁又多看几眼。

众军汉更是越来越轻松,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在这矾楼之中倒是少见,此时众人哪里在意这矾楼是什么地方,自顾自吃喝起来,不时添补一下鲁达话语,把故事说得更加生动。

杨志倒是落了单,只当听故事的听众,一脸羡慕,内心只觉得认识郑智太晚,不然也能在这沙场纵横,不说恢复祖上荣光,为国立功也是不在话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蔡太师要见你(月票)

矾楼大厅舞台上,有人献舞,有人唱词。来来去去也是热闹。

再看雅间之内,也是其乐融融。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飞将军正是西北人,观汐可称当世飞将军。”周度文兴起,摇摇晃晃念了半诗,故事听得差不多了,几碗烈酒,已然吃醉了。

李纲也随周度文拱手,身形也是摇晃,文人饮酒,多以诗词歌赋为佐,小饮慢酌。这些军汉吃酒,大碗一饮而尽。两人壮怀激烈是自然,却是这酒量有些撑不住。

楼下与两人同来的七八个士子,刚才就有人上来打探情况,见众人相谈甚欢,也不好多说。

此时再来一人,见周度文与李伯纪二人已经吃醉,见礼一番便又叫来几人帮忙,要把两人扶下去。

临了出门,周度文还回身大舌头道:“观汐,明日矾楼再会,还有那师师姑娘对你念念不忘的呢。”

“明日再会。”郑智回了言语,把二人送出雅间。

两人被同伴扶着下了楼梯,接着便出了这矾楼,倒是不需郑智操心。

余下众人接着再吃。

郑智左右吃了几杯,抬眼去看一直落单的杨志,开口道:“杨制使,你可愿投军?”

杨志本就是军汉,原本在高俅帐下的时候,制使官也是军官,就是外派差事军官的意思。此时听的郑智问话,自然懂郑智话语的意思。

“洒家自是愿意投军效力!更愿投在郑将军帐下!”杨志起身行礼,此时不表态,更待何时。

“好,某之帐下皆兄弟,当称一声哥哥。”郑智之前也在暗中观察杨志,见杨志听鲁达众人说着战阵事情,两眼皆是精光,此时才胸有成竹问上一句。

“拜见哥哥!”杨志听得郑智话语,心中更是欣喜,更有一份激荡于胸,自然纳头拜下。武人多是如此,上下级关系自然不如兄弟关系来的亲密。说一句兄弟,虽然江湖了一些,却是更加符合武人情感。

“好,某便为你介绍一番,这位是镇西夏鲁达……”这个时候郑智自然要介绍一下众人与杨志认识。

众人再听这镇西夏,哄堂大笑。

鲁达目光一怒,喝道:“笑个甚鸟,哥哥说是镇西夏,洒家便就是这镇西夏了,能当如何?”

史进也知鲁达不过是假怒,笑道:“哈哈……哥哥镇西夏便镇西夏了,以后说出来,也能吓煞旁人。”

众人也是笑言附和:“是极是极,镇西夏鲁达,名头便要吓煞旁人。”

郑智又再一一介绍众人,杨志自然一个个见礼。

月已当空,众人皆有醉意,朱武付得酒钱,众人起身回程。

宋以前,城镇地方,到了夜里都会有严格的宵禁,便是不准百姓入夜之后出门乱走。这宵禁直到宋朝才慢慢放松。

也就是说古人到了宋朝才开始有了真正的夜生活。在唐朝时候,入夜时分,街道是不准走人的,只能听得巡逻士卒的脚步与打更的声音。

汴梁夜色自然是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灯火,还有那青楼小筑也用灯火装饰,甚至有专门负责灯火的小厮,上半夜都在不断照顾着这些灯笼,直至夜深人静时候方才停歇。

此时儒教礼法还不是太严,儒学也才刚刚兴盛起来,民风虽不比唐朝开放,却也不是明清那般死板。这样适中的社会风气,也间接促使了宋朝经济与文化的大展。

回到童府,时辰也不算晚,傍晚吃饭,到现在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大致是戌时下,也就是晚上八点多钟的样子。

众人刚一进门,已有小厮等候多时。

见到郑智回来,连忙上前拜道:“将军,我家相公有请。”

郑智听言,甩了甩酒意胀红的脸,恢复一些精神,抬手示意众人先回住的小院。起身便与小厮往童贯那里去。

到得一个书房门口,小厮打开门,然后自己便退了出去。

郑智进得书房,先是一个小厅,左右几张方椅。左边有一幅屏风,屏风丝绸上还有字画。

绕过屏风,才是书房,书房不小,两边皆是书架,书架上也是摆得慢慢的书籍。郑智在想,这么多书,也不知是童贯作为摆设的,还是真看过。

活字印刷之法不过出现五六十年,也才刚刚推广开来,此前书籍基本都是人工抄写传播,所以书籍本身就是值钱的东西,也是少数人能拥有的。如此大量的藏书,便是拿去市面上卖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再往里看,一张红木条案之后坐着的便是童贯,此时正在灯光下慢慢看书,身旁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伺候,兴许这女子就是赵官家赏赐的。

后面还挂着不少字画,条案旁边更是有两个官窑大瓷缸,青白釉色肥美圆润,还有断纹成网状附着其上。

便是这两个大缸,也价值不菲,缸内插满了一根一根的书画卷轴。

这个书房虽不显眼,兴许也是童贯府上最值钱的地方了。

“且坐!”童贯见郑智进来左右观看,出言安顿。

郑智坐在下一张红木靠背方椅之上,那女子轻盈小步出了屏风外,片刻端上一杯茶水。

郑智接过,却是未喝。这个时代的茶水,与后世不是一回事。这个时代茶水还会放盐,甚至姜蒜也会加入其中,实在叫郑智难以下口。

可不要小看了这盐,此时盐不一定比茶来得廉价。盐与茶放在一起,本就是极为奢侈的饮料。

“蔡太师要见你。”童贯放下手中的书,开口道。

郑智听得一愣,都是没有想过还有这一遭,问道:“相公,不知蔡太师见我所谓何事?”

“倒是也无甚事,只是我在太师面前前后多夸了几句,蔡相听得起了兴致,便召你去见。”童贯也实话实说,本来是要为郑智跑官的,自然要多番夸赞,夸多了,难免蔡京会对郑智有些好奇。

郑智听言倒是轻松了些,这奸相蔡京的恶名实在太大,还以为这蔡京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自己去做,这么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开口回道:“相公,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平常即可,无需做作,过得两日是蔡相生辰,合该备些礼物拜见,礼物我自给你备好,到时候满朝文武皆会到场,也该去认得几个。兴许官家也会来,到时候听我安排行事。”童贯这便是真心在为郑智谋划了。

“多谢恩相。”郑智拜谢。恩相这个词汇,郑智还是在京兆府石猛口中学来了,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宋朝多此称呼。

“不需多礼,此番事情要赶紧妥当,过不得多久,官家差我使辽,此去怕要几月甚至一年,走之前若是妥当不了,之后怕有变故。”童贯又道,这么急着把郑智推到蔡京与文武百官面前,甚至官家面前。也是因为童贯接着就要出使辽国,要去为之前灵州一战,怠慢辽国使节的事情擦屁股。

郑智听得童贯要出使辽国,似乎记得就是因为童贯出使辽国之后,就变成一个坚定的主战派,与金人缔结海上之盟,合击辽国。

当然也是因为童贯在辽国受了侮辱,被人嘲笑南朝无人,竟然派一个无鸟阉人为使节。满朝文武全部放肆大声嘲笑童贯阉人的身份,出口便是南朝无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东京大家李师师

天蒙亮,童贯已经起身,穿戴整齐往宫城而去。

郑智无所事事,自然带着几人又是四处游荡。

杨志也就充当了导游的角色。有了杨志这个地头蛇带路,这东京的风土人情慢慢深入了郑智心中。

汴京有八景,艮岳行云,夷山夕照,金梁晓月,资圣熏风,百岗冬雪,大河春浪,吹台秋雨,开宝晨钟。

也有后人再说汴京八景,繁台春晓,铁塔行云,金池过雨,州桥明月,大河涛声,汴水秋风,隋堤烟柳,相国霜钟。

不管是哪个八景,主要是还凸显出了这座汴梁大城的文化底蕴,集中华四千年之大成。汉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形成这么一座巨大的城市。

汉人主要的农作物也是在宋朝有了巨大的改变,占城稻在北宋初年传入中国,又在百年前进行了大规模的推广。

从中南半岛、东南亚传来了占城稻,改良了中国原有的稻种。使得稻谷可以一季两熟,一年可以收获早稻晚稻两次。产量翻倍不止,此时的中国南方,才真正成了汉人社会的大粮仓。也是促进宋朝经济文化展的重要支柱。

江南富庶,与这粮食产量的加倍增加有着密切的关系。

走不尽百万汴梁城。

日又西斜,郑智自然记得昨日的约会,带着众人又往矾楼而去。

周度文早早也来了矾楼,交代跑堂小二见到郑智直接往内楼带路。

等到郑智来时,还未进门便被小二领着穿过大厅,曲径通幽小道,花鸟鱼堂雅苑,到了两年前那座小厅。

厅内已有集会,比两年前更加盛大,今日周度文派家中小厮四处邀约汴梁才子,这些东京士子显然也不能不卖周度文面子,东京年轻名士,今夜大半齐聚在此。

满堂皆是周度文身影,士子们都冲着他的面子来,自然也要周度文上前各自招呼客套一番。

见到郑智带着众人进门,周度文连忙往门口迎来,拱手笑道:“观汐,昨日见笑了!”

郑智只是笑着拱手,也不去接这句话语,喝醉之人清醒之后觉得自己醉后应该是出了丑,这种心理很多人都有。

周度文把众人迎了进去,鲁达等人安置在后方一张桌子上,郑智与周度文便坐在最头前的桌子上。

安排好郑智,周度文又下桌去与其他桌面上的文人士子寒暄,留李伯纪招呼郑智。文人相交,也是看重这些互相捧场的脸面,他人应邀而来,周度文更要上前给足众人面子。这种事情,千年以后亦然。

小舞台上走出一人,还是两年前那个风韵犹存的王妈妈。今日盛况,小厅挤得没有一点空闲,王妈妈自然笑开了花。

古语云,没有君子不养艺人。在座都是东京有名才子,矾楼能得今日盛况,已然越了东京其他几十楼。这矾楼称为东京第一楼,自然不在话下。

王妈妈站定台前,自然左右逢源,在众人催促中,去请汴京新进大家李师师。

此时周度文也回了主位,笑脸盈盈与郑智道:“观汐,这师师姑娘可是多番与我打听你的消息。”

这话语自然是暗示,郑智笑道:“呵呵……纯属无心之失。”

郑智脑中,这个李师师还是当年那个豆芽菜初中生的样子,对于周度文的话语自然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哈哈……观汐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东京多少才俊求之不得,你却道无心之失,着实气煞旁人。”周度文自然也是玩笑。

郑智笑笑也不答话,此时台边已然走上一名女子。

娉娉婷婷移莲步,深情款款水芙蓉。

正是夏日,罗裙轻纱难遮刺绣花鞋,纤手玉指万福而出。

吹弹可破鹅白脸颊微微泛出一点羞红,笑不露齿颔示意,青丝云髻一丝不乱,还有几缕水随风轻轻抚面。

郑智随意打眼去看,却是一时间呆住了片刻,后世美人众多,不及此女清秀可人。

周度文似乎就在等着此刻,笑言轻问:“如何?”

郑智目光不离台上女子,反问道:“李师师?”

“哈哈,如今已是李大家了!一曲成名天下知啊!”周度文笑着回答,手中半开折扇轻摇,心情也是畅快,美人当前,爽心悦目不过如此。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李师师的变化着实让郑智吃惊,两年不见,一个豆芽菜,如今已然是一个绝世佳美人。西汉李延年有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原来不假。

再听美人开口,如黄莺鸣啼,这副好嗓门,已然天生。

“拜谢诸位公子不弃,师师无以为报,唯有一曲敬谢之!”李师师已然坐定,还有丫鬟上前摆放瑶琴、点燃檀香。

场下之人皆是有礼:“李大家客气了,能聆听大家仙音,是我等有福气。”

郑智盯着看了片刻,回过神来,再看周度文手中纸上轻摇,一副享受模样,忽然有一种错觉,这古代男人日子比现代人潇洒。

瑶琴轻启,乐音不大,却是能入人心,带人思绪。

再听唇齿微动:“东风夜放花千树……”

还是这《青玉案》,显然这李师师开场必唱这属于自己的《青玉案》。

词句优美随乐音,李师师眼神幽怨之间,慢慢扫视台下众人,着实惹人怜爱。

满场皆是如痴如醉,没有一丝多余声音,便是众人落座的身形,也不敢随意挪动,生怕弄出一丝杂音,扰了这般境界。

在唱:“众里寻他千百度……”

周度文似乎就在等这个时候,手中半开折扇忽然抬起在郑智身前,用力撑开,爆出轻微张合之声。

满场众人都是眉头一皱,正在恼怒是谁不合时宜出杂音,随声音想去用眼神鄙视一番,却见是周度文,也不好意思再看。又把眼神移回台上。

这一声张合,却是吸引了台上李大家的注意,只见李师师口中还唱,眼神已往周度文手中出声音的折扇看去。

“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曲已唱罢。

折扇之人不就是蓦然回要寻的那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江郎才尽者,古今皆有

曲已唱罢,李师师却是久不出言,眼神紧盯折扇处的郑智,似乎在仔细确认这人是不是那两年前的郑观汐。

郑智迎着眼神看了片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微点了点头,又拱手轻轻见礼。郑智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两雪中送炭,在这师师姑娘心中已然留下了一道痕迹。再有这一曲成名,便又是一份大恩情。

李大家不言不语,却也有旁人出言说话:“李大家风采,着实惊人,纵然听得百遍,也能余音绕梁几日,东京第一也不为过啊。”

“兄台说得在理,东京第一自是不差。”

众人言语去夸,片刻之后,有一士子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一张白纸,慢慢摊开,走上几步说道:“李大家的《青玉案》已是神作,在下头前也得一词,献与大家品鉴,若能得心,还望大家唱上几句。”

周度文听言眉头一皱,本想等郑智与这李师师眉目传情一番,自己在上前印鉴撮合一下,来个皆大欢喜,却是被人着急献词打断了。

往后看去,原是与李纲今年同中进士的许仕达,也不好出言去说,这许仕达能中进士,自然也有几分脸面。

李师师听得言语,眼神从郑智挪开去看走近的许仕达,自然也要谦虚回应:“多谢许公子抬举,只怕奴胸无点墨,怠慢了公子佳作。”

李师师话语还在说,早有小厮去接许仕达手中写好的词。呈到李师师面前。

许仕达见李师师接过了自己的词,拱手道:“大家过谦了,但凭大家评鉴。”

说完慢慢后退回到自己座位坐定,直等李师师出言来夸。

李师师看得词作,慢慢把纸张平摊在案上,用镇纸压好。纤手已经开始调弦。

开口再唱,正是一曲《念奴娇》:“慢娇残红,还往青山后,不见云天。寒雁低鸣要南走,若夜来得不愁。低眉犹叹,呜咽风侵,恰别离路漫。好晴已尽,枕得几日清眠?

卷帘深锁茶烟,倚榻孤闲,怯睹更衰颜。红袖添香读未了,暂许煮水低语。晨曦微露,吴刚伐尽,香风亦阑珊。待得那日,且看别时人还。”

许仕达脸上笑意不止,自己这曲《念奴娇》已然入了大家之眼。有大家传唱佳作,这许仕达名气自然也要涨上几分。

李师师唱罢,起身一福去谢。许仕达自然也起身回礼。

再看许仕达周围,也有人开口夸赞道喜。

此时周度文也不再多等,起身拱手出言:“今日多谢诸位兄台能来矾楼一聚,在此谢过!”

“周兄客气!”众人自然也要客套。

“今日邀约诸位来会,主要是因为今日有大才之人进了东京,合该与诸位才俊一会。”周度文含笑说道。

众人听言多是疑问,这年景,能出才俊的,不过就是东京与江南。其他地方文人还真没有出名的渠道。自然也在猜测周度文说的大才之人到底是谁?

周度文这一句话,倒是把郑智说脸红了,上辈子大学都没读过,这辈子更是没看完过一本书,被称大才之人,郑智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就算要装一个文人,也不过上辈子课本那点墨水。

何况郑智也不想装文人,此时当真是有点被推着上架的感觉。

此时自然还有人出言来问:“是哪位才俊得周兄如此看重?”

周度文见成功引起了众人注意,又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李师师,开口慢道:“《青玉案》之郑观汐。”

随着周度文话语,旁边李纲更是笑着轻轻推搡一下郑智,示意郑智站起来。

郑智自然无法,只得含笑起立,与众人拱手。

“哦,原是郑兄,当真只听郑兄大名,还未得见颜面,今日一见,幸甚,幸甚!”

众人也是拱手还礼,名气便是如此,即便只出两词作,已然传遍整个东京与江南文人圈子,也不由得众人不羡慕。

郑智一个舞枪弄棒的军汉,哪里敢真当如此大名,若是今日当下了,以后走到哪里都有人请教才学,郑智就不是好名声了,以后怕是要臭名远扬。

“当不得诸位兄台夸赞,那《青玉案》不过是在下听得家乡老人吟唱学来的,诸位见笑了。”郑智拱手。若有人要比斗武艺、上阵厮杀,郑智必然信心满满,若是非要在郑智头上安一个才子之名,由不得郑智不心虚。

倒是周度文听言大笑道:“观汐,到得今日,何必深藏功名。一曲《青玉案》便当得我等去夸。”

再看李师师,眼神一直落在郑智背影之上,若是没有旁人,此时大概已经泪眼两行了。

若要说此时李师师对郑智到底是个什么情感,也不好说。却是这一份大恩却是实在难忘,更何况这郑智高大健硕,站在众文人之中犹如鹤立鸡群,还有那一身诗才,更有视功名如粪土的秉性。

这些半真半假的幻想,在这少女心中已经酝酿了两年,要说情感,实在有些复杂了起来。

周度文出言,众人皆是点头,作出了《青玉案》,却又消失两年,这种人自然是不追名利。若是放到一般人,即便是听来的《青玉案》,若是旁人皆不知出处,也会安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作的。

李纲更是出言笑着附和:“是极,今日郑兄必要再留一曲,否则便出不了李大家的门。”

李纲话语,前一句是真心想再见识一下郑智诗才,后一句出不来们自然是玩笑。

郑智连连摆手道:“今日东京才子相会,自然是诸位才俊诗词来助兴,在下并非文人,不过一个武夫,便不掺和了。”

周度文见郑智还要推辞,开口道:“观汐,可不得如此,今日我邀众人皆冲你来,这般实在不美。”

周度文也觉得有些尴尬,没想到郑智真的不愿作词,即便自称武夫,也不愿作词。倒是周度文没有想到了,本以为昨日相谈甚欢,今日郑智作词不过手到擒来的事情。

周度文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倒是郑智为难了,犹豫之间,左右看了看,又会有去看了一眼李师师,与李师师深情款款的眼神交汇一番,又回过头了。心想,怎么也逃不了这一遭了。心中也在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要来参加这什么文人聚会。

台下却有一人见得李师师与郑智眼神交汇,再看李师师一脸深情款款,心中不明一恨,又见郑智左右为难间,开口就道:“江郎才尽者,古今皆有,周兄也不必为难郑兄,今日聚会,总还要继续下去。”

周度文听得这人话语,抬头去看,不正是头前《念奴娇》的许仕达。脸色立马一变,眼神不善往许仕达看去,此时出这般言语,岂不是在打周度文的脸。祝家大郎说这《念奴娇》是老祝以前自己填着玩的,上本扑街小说也用过,诸位勿要见笑。月票票……

第一百六十四章 精忠报国许仕达

“许仕达,你出言不逊是为哪般?”周度文指着许仕达道。平常周度文为人谦虚有礼,善于人际关系,腹中也有诗书。却是不代表许仕达没有脾气,否则也不可能有今日这个地位。

许仕达被周度文如此一问,才想到这郑智是周度文推出来的,刚才自己话语说得太快,却是没有想到也折了周度文的脸面,此时也想把话语收回来一些,互相留个脸面。

“周兄,在下是看郑兄犹豫退却,想来是心中无词,所以也不必再为难,等到郑兄想好了再说也可,在场皆是有名才子,先作些词曲出来供大家评鉴也好。”许仕达虽然把刚才话语圆了一番,但是这语气中对郑智的贬低依然还在。

男人之间的冲突,只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利益,一个就是女人。今日在矾楼李师师面前,两样都占齐了。

就算没有这许仕达对郑智难,之后总有其他人起些争端。只是这争端自然不是言语喝骂与动手斗殴,归根结底还在于诗词文才。

郑智刚才就知道今天少不了这一遭了,与其等周度文再开口反驳,不如自己把这问题解决掉。

“在下本是战阵武夫,实在是胸无点墨,承蒙周兄与诸位抬举,本想推却以免献丑,却是到了这个份上,那便拿战阵上的事情来与诸位消遣一番,见笑诸位了。”郑智先与周度文出言道。

周度文一听自然欣喜,也不在去管那许仕达,连连开口道:“观汐不需谦虚,赶紧来。”

说完周度文还把面前几张椅子挪到一边,好让郑智有一个步伐的余地。

郑智一口老酒下肚,气势已起,往前两步,声音也显得有些嘶哑:

“血里挑灯看剑,狂风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破阵勇武名。马革裹尸还!”

还是辛弃疾,一《破阵子》,辛弃疾写得悲切空空,郑智稍稍一改,则是热血沸腾,精忠报国,死而后已。

周度文与李纲自然知道郑智说的是什么,一时间战阵厮杀,似乎就在眼前。

鲁达说的铁骑三千,狂奔不止!

鲁达说的宝刀飞出,斩落马下!

鲁达说的弓弦嗡嗡,箭矢如雨!

鲁达说的鼓点大作,舍命往前!

这一切听说的场景,此时在两人脑中不禁浮出一些现实的场面。还有那火光冲天,还有那惨烈哀嚎,还有那马革裹尸。

词中不诉征战艰辛,只说那男儿热血。

便是鲁达史进几人,也听得拳头攥得紧紧,金戈铁马阵阵,入得战阵,更能知道战阵是怎么样的一番场景,只有血涌翻腾,只有狂怒嘶吼,只有杀!

“好!观汐此词甚好,近来东京多出报国诗词,今日《破阵子》一出,东京今年再无报国词!”周度文开口就赞。

李伯纪更是起身附和:“我辈好男儿,该浮一大白!”

说完李纲手中好酒已经饮下。周度文拿起酒杯来敬郑智,两人杯盏一碰,豪饮一樽。

众人听得热血,纷纷举杯示意。

却是在许仕达心中却又有些不以为然,词虽不错,不过是口出之言,不过是嘴炮而已,说得豪情万丈又能如何?开口道:“郑兄豪情万丈,只可惜报国无门,头前听闻郑兄多于山野流连,此番合该考取个功名,以全郑兄精忠报国之志。”

周度文听言一哂,盯着许仕达看得一眼,也不答话,转身开口对台上李师师道:“李大家合该狂奏一曲。”

再看李师师,已然准备妥当,便是这《破阵子》也已抄录写好,置于案上。

瑶琴多舒缓动听。此时李师师琵琶在手,起身一礼回复周度文。

双手舞动飞快,音符连绵不绝,气氛立马紧张起来,出口已然不似黄莺,反而沉住唱腔,一股飒爽而来。

“马作的卢飞快”琵琶声紧凑连绵,似乎已到极致,再快一分,便是这琴弦都要断裂一般。

又突然琴音一止,李师师直接扣住一根琴弦,奋力一拉,琴弦嗡嗡而断,只这一声断裂,便唱出:“弓如霹雳弦惊!”

随着弦断词出,全场压抑非常,似有箭雨往空中飞来。

乐音再起,已然是惆怅绵绵:“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破阵勇武名,马革裹尸还!”

英雄无觅归处,却是这最后三句。

众人静止片刻。

“好,词好,乐好,唱得更好。东京李师师,已然第一。”周度文率先开口,已经是要奠定李师师这东京第一的名声了。

李师师唱罢,起身再礼,眼神已然随郑智。

郑智听得更是入神,脑中真真浮现出战阵,浮现出那些厮杀与舍命,不是热血,是惆怅,经历完这些,能念想的不过是一具一具装在车上的西北汉子。

又有一人声起:“乐好,唱得更好,矾楼李大家,东京第一。”

这人开言也是夸赞,却只夸了李师师,独独少了郑智的词。

周度文听言,已然怒,指着这人呵斥:“许仕达,一身风骨尽丧,空读十年圣贤。”

郑智把眼神从李师师移开,回身笑道:“许兄,你已有报国之门,合该往北地边疆而去,全了你精忠报国之志。”

许仕达见周度文赫然翻脸,也是没有想到,再听郑智出言相激,一时间有些犹豫。

左右再看看,见众人眼神都在自己身上,又看了看台上的李师师,开口喝道:“书生空谈见得多,我今年幸得进士,必向朝廷谋一个北地报国的机会,不负圣贤,不负皇恩。”

说完许仕达有看向李师师,这话虽然是与众人表达志向,却是更多说给台上的李师师听的,男子气概,此时不在佳人面前显露,更待何时。

郑智听言叫好:“好,精忠报国许仕达!西北有一大城灵州,是西军将士舍命从党项人手里夺来的,许兄可去主政。”

旁人为官,多愿往繁华地方去,还真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北地边塞,便是北地官员,花钱走门路也想往内地与江南调动。不管许仕达是真想精忠报国,还是这个场合打肿脸充胖子,只要说出了这话,郑智以为,也是值得鼓励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自当照拂

许仕达此时话语已出,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胸中热血也涌现不少,开口接道:“十数年寒窗,求的就是能为国尽忠,往西北去又如何,只要有我辈用武之地,刀山火海也自去得。”

此话一出,也是豪气冲天,旁边三五知己,连连开口夸赞。

“仕达乃吾辈楷模!”

“许兄为国为民,在下敬佩!”

许仕达听得夸赞,头也扬起了几分,虽然目光都在郑智、周度文几人身上,却也不时去看一眼台上的李师师。

郑智听言,与许仕达拱手道:“许兄大义,过得几日与我同去西北赴任,一路艰苦,有个伴也能多些乐趣。”

东京事了,郑智自然还是要渭州一趟,再到新地赴任。

许仕达求官,若是要求别的官,兴许要跑无数门路,要送无数钱财。若是去求西北边境官职,自然简单得很,新得的战乱贫瘠之地,就算是有罪贬职的官员,也会想方设法避开。

许仕达闻言一愣,心想难道这郑观汐也要去西北当官?这郑观汐难道是前两届的进士?又想刚才自己还出言让他去考进士,不禁有些心虚,开口再问郑智:“郑兄已得官身?”

“在下武夫一个,武官在职,见笑。”郑智笑笑道。

之前郑智说自己是武夫,众人多以为是托词,此时郑智明确说出自己是武官,满场哗然。

众人眼神先往郑智看看,又往周度文看去。

周度文笑道:“观汐这样的武夫,哪里敢笑,便是佩服也来不及啊。若我大宋多有几个如观汐这等武夫,何愁外患不平。哈哈……”

郑智自然摆手谦虚打断周度文的话语,拉着周度文慢慢又坐到椅子上,心想这一关终于是过去了,更想早点把这文人的聚会混完,也好赶紧回去,这场面实在有点让郑智习惯不了,还是与鲁达等人在一起比较自在。

许仕达心中也有震惊,也是没有想到这郑智还真是一个武夫。却也没有多在意,风头也出了,众人也敬佩了,兴许李大家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男子气概与文人风骨。

这些过后,却也是说出去的话语,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已然不可能。这西北一趟实在是走定了,否则以后哪里还有脸面在这文人圈子里混,在座众人将来大多也是要为官的,食言显然不可取。

唯有硬着头皮上,再豪情一番想一想,边关风月,兴许也是一番不错的景象。再回东京之日,必然是众人钦佩。兴许还有那李大家对自己念念不忘,等着自己功勋而回。那便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美满故事了。

周度文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总觉得今日事情没有如自己意愿。此番众人都坐定了,再想说什么,也只得过一会儿有机会再言。

至于周度文还想说的,自然是两件事情,一是要找一个机会隆重介绍一番郑观汐的身份,二是要帮郑智与李师师来一场私人约会。

气氛恢复到之前,自然又有人上前献诗。一切也是与以往一样的程序,诗词美人与美酒。

一佳作,片刻唱完,余下多是众人相互吹捧,也有人点评优劣,辞藻语汇如何更佳。有争论,有共识。

坐得片刻,郑智实在有些乏味,回头看看后方鲁达几人,也是无所事事,甚至有些哈欠连连。

郑智打定主意,在众人气氛热烈之际,站起声道:“诸位,在下还有要事,此时上官应该在等候在下回去议事,便不多留,诸位尽兴,告辞!”

郑智话语也主要是对着周度文与李伯纪说的。

两人听得郑智说上官有事,虽然知道可能是托词,自然也不好多留,连忙起身客气相送。

郑智见两人起身,又客气一番,转身与两人往门外而去。

忽然听得后面女子声音:“郑公子慢走,来日再会。”

郑智转头去看,出言之人自然是李师师,慢走是客套,再会才是真。两人今夜数次眼神交流,郑智也明白一些,笑笑回道:“过两日再来拜会李大家。”

李师师听得这话,心思安定不少,眼神随着郑智出门而去。

鲁达几员壮汉起身相随而出,个个膀大腰圆,众人才又想这武夫果真不假。

许仕达眼神一直关注着李师师,见这李师师似有几分恋恋不舍,脸色自然又垮了下来。

周度文与李纲送走郑智,再回厅内,也就没有了之前那番热情。特别是周度文,怎么都觉得今日不顺心,白白邀了众人今日聚会。

李纲自然也觉得今日这气氛不该如此,之前想的大致是今日郑智来了之后,先来一大作惊艳众人,等到众人夸赞之时,顺势隆重介绍这郑将军勇武,如何破敌制胜,如何驱赶西夏皇帝入大漠云云……

若是这般,今夜聚会,那便是一桩美谈。文武双全郑观汐,翌日也要传遍东京城。李纲自然也会觉得与有荣焉。

众人还在吟诗作词,推杯换盏,周度文不言不语,觉得有些气闷。左右看看,怎么也觉得许仕达不顺眼。但是这许仕达今日又出了这么一番精忠报国的风头,又不能出言去怪。

过得片刻,周度文是左右都不顺畅,站起身来走向许仕达。

“许兄今日做派,实在让人敬佩。”周度文开口道。

“周兄客气,这是吾辈之人该做的,当不得周兄夸赞。”许仕达嘴上虽然如此说道,心中却已经乐开了花,能得周度文亲自下座来夸赞,在这个场合,实在是一件有脸面的事情。

“以后许兄大概是要与观汐一地为官了,以后见到郑观汐,当互相帮衬才是,也不枉今日东京相识一场。”周度文又道,心中已然是憋了坏。却是这周度文还不知郑智要去别的地方为官的事情。

“周兄放心,不需周兄吩咐,也自当照拂。”许仕达已然飘起来,文官照拂武官也是大宋朝的正理。

周度文听言一笑道:“到了西北,记得去好好拜见一番郑观汐,多有好处。”

周度文言尽于此,回头返座,立马觉得心中舒畅。

不仅许仕达听言惊讶,便是左右众人也听得一愣,心中都是疑惑。

不论心中多少疑惑,却是也明白周度文话语中的意思,便是这郑观汐地位不低!祝家大郎说有事要出门去,打赏今夜再谢!谢谢诸位大大支持!

第一百六十六章 郑将军可来过东京?

郑智已经出得矾楼,却是腹中空空,除了几杯老酒,肚子里也没有其他东西。习武的汉子,自然每日吃得极多,忍受不得挨饿的感觉。

好在矾楼之外,便是繁华街道,路边总有些摊贩,卖着一些小食,与现代夜市无异。这些小摊,知道二更天才会撤走。二更天也就是打更的更夫开始工作的时候,也是士卒开始巡街的时候。

这一条街道,多是名楼,也有不少小筑,里间小巷暗娼也不少,自然少不得宵夜生意。卖的东西自然也不复杂,一碗清汤面,粗馒头,烙饼馄饨……

东京富庶在于达官贵人,更多的人却是为这些达官贵人服务的,这么巨大的城市,并没有现代的基础设施,从夜香挑粪,到柴火与用水,再到洗衣做饭伺候人,还有粮食供应,等等事情皆是服务行业,这些服务自然养活了数量极多的人。

郑智出来了,却是这矾楼内院的小厅依旧热闹。

在众人开口询问中,周度文与李纲慢慢说出这郑观汐便是西北的郑智郑将军,就是那个李察哥跪拜的郑将军。

可见这小厅之内,又是一番什么景象。可见这许仕达又是一个什么神情。

还有那脑中皆是幻想的李师师,再闻得郑智是那文武双全的郑将军,是那破阵杀敌无数的郑将军,脑中又会多哪些更加动人心思的幻想。

越是不了解,人的幻想便越是美好,更是愿意把人往好处去想。

再得一日,郑智也不愿往矾楼这种地方去凑。东京也是没有其他熟悉之人,童相公自然诸事皆忙,顾不得自己府中几个军汉。

郑智无趣,却是只有往军中一行,部曲皆在东京城内的军营。

却是这东京禁军的样貌,实在让郑智大失所望。

如此贫瘠之西北,不管哪个州府,主官省吃俭用也要凑齐士卒的铁甲。

这东京城内的禁军,看起来却不如西北厢军来得齐整,人数不少,城内几万,城外驻扎的便是更多。却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府库中甲胄到底够不够数,郑智不知,满营皆是红衣毡帽,营中士卒,除了军官偶尔甲胄在身,其余一件整齐的皮甲也不见。便是这兵器,虽然不是多么破烂,却是也多有锈迹。这些士卒,连打磨自己兵器的时间也懒得去花费。

更让郑智吃惊的是这军营之内,竟然还有许多作坊,士卒们不操练也就算了,还要在这作坊里做工,有烧陶罐的,有糊纸风筝的,还有做木工家具的,应有尽有。

更有士卒上值,便是去高太尉府中做伺候人的小厮。

郑智边问边走,边走边看,心想这高俅高太尉实在懂得利用剩余劳动力,手下士卒不打仗,便让他们从事生产。至于这生产得来的钱财到了谁的口袋,也就不需多问了。

整个城内大营,只有一处甲胄鲜明、队列齐整,便是这西北而来的士卒。校场之上,令行禁止,如今庆州兵也能骑马射箭,集结阵型冲锋。

西北客军,伙食待遇倒是不差,也算这高太尉慷慨。还有童相公的一些赏钱,士卒们分批还能入城内繁华处走动一下,倒是不白来一趟百万汴梁城。

郑智巡视完部曲,自然又回了童贯府中。

再得一日,也就是这蔡太师生辰。

郑智衣衫齐整,随童贯往蔡京府上赴宴。

东京城,蔡相宅邸,实在叫郑智又有了一番见识,刚到大门,铸铜铆钉横竖有七,铜是什么?铜便是钱,这门要是放在后世,便是用人民币做的意思。

府内外院便已经奢华到了极致,用木之处,皆是红。用金属之处皆是铜,遮帘玉石珍珠用金线来穿,墙壁上皆是名人字画,摆设处皆是官窑好瓷。

四处人流,皆是一步一动,慢慢欣赏着蔡府中的这些外面难得一见的珍奇。

郑智随着童贯过得外院大厅,开口问道:“相公,蔡相如此奢华,官家……”

郑智只说到此,童贯自然听懂,答道:“不需惊讶,官家来蔡相府中,回去便把宫里重新再装了一遍。官家有言道,皇家自然不能比臣子差。”

郑智听了自然挠头,真不懂这皇帝赵佶到底是个怎么样的逻辑思维。

到得中院大厅,更是奢华无比,金碧辉煌不说,地上已经不是大理石的地板了,全部铺上了厚重的毛毡。便是案几的杯碟,多是金银玉石。

厅内主座上坐着一个须半白的微胖老人,面色却是极为红润,一身气势不怒自威严。

郑智还在打量之间,已被童贯拉着上前见礼,此人正是蔡京。

“太师,此人便是郑智。”童贯与蔡京倒是没有多少客套,上前便是介绍。

郑智连忙行礼道:“末将郑智拜见太师。”

蔡京回应童贯的自然是微笑,连带着微笑也看向郑智,开口道:“好,听闻与西夏此战,你立功最大,今日一见,果真不凡,一边落座。”

蔡京自然也是客套,这一番话语也是童贯的面子,要说郑智真有哪里不凡,自然也不是蔡京一眼能看出来的。

童贯拱手笑了笑,带着郑智往右边而去,童贯坐在右边第二席位,郑智自然是没有座位的,只能绕过去站在童贯身后。

童贯头前已然坐了一人,与童贯轻微拱手,两人便客套谈笑起来。

听得童贯称呼一声高太尉,郑智连忙轻微俯身去看,倒是只能看到侧面,看不真切面目。若是刚才就知道这是高俅,郑智必然要好好打量一下,此时也不方便再去打量。

落座两人闲聊片刻,童贯也开口介绍:“高太尉,此人便是西军郑智,当真勇猛无敌,党项人没有一个是他对手。”

夸赞之言,也就只能这么去说。高俅顺着童贯转头去看郑智,也道:“见面当真不凡,童枢密得遇良将,实在可喜可贺。”

“哈哈,高太尉此言差矣,哪里是童某得遇良将,实乃我大宋又出良人。”童贯笑道。

两人相视浅笑两声,并不显得多么亲密。

忽然高俅回身又问:“郑将军可来过东京?”

郑智听得一惊,心中颤,再看高俅目光,虽然是笑,却是带有精光。

童贯看了看高俅,倒是不知高俅为什么有此一问,又看了看郑智。

郑智看了一眼童贯,连忙面对高俅回答道:“回禀太尉,头前倒是来过一次。”

“哦?郑将军什么时候来的东京?”高俅脸上笑意不减,目光中的精光更甚。

郑智心中已然惊骇,高俅有此问,显然不是问着好玩的,自己做过的事情,郑智自己也是知道,此时只得拼命安抚自己情绪,不能露了破绽,

“回太尉,两年前来的。”郑智一副心平气和道。

高俅坐直一下身形,更把脸面往后扭了扭,笑意还在,却是精光已藏,再问:“那矾楼所传的郑观汐是不是郑将军?”

“正是末将,些许小名,能入太尉耳目,末将倍感荣幸。”郑智努力挤出一点笑意回道。

童贯听得高俅几问,见这气氛似有不对,开口道:“太尉,这郑智有两年倒是来过东京走商,如今在汴梁城中,倒是有一物是这郑智的营生,太尉不妨猜猜。”

高俅笑得春风和煦,问道:“童枢密直言就是,这事叫我如何去猜。”

“哈哈……名贯东京的渭州酒,便是郑智的营生,太尉若是喜欢,过些时日叫郑智与你送去一些,也免得街面上难得买到。”童贯自然是要为郑智再谋一份善缘。

“此事甚好,那便有劳郑将军了。”高俅回身去谢郑智,

郑智见得高俅再看自己的目光,又有一些不同寻常,心中已然波澜起伏,忙回道:“多谢太尉抬举。”

高俅已经回头,只与童贯闲聊。

郑智站在身后,脑中皆是那两年前杀6谦、杀衙内的事情。再仔细前后一想,心中更惊,此事看似天衣无缝,却是破绽百出。

西北来东京的人虽然不少,却也不多。还能有一身武艺的更是不多。高俅何等势力,在西北的林冲看似藏得很深,却也压根就没有去藏,西北能有几个东京人?打听起来又有多大困难。

最最大的破绽便是随6谦来截杀郑智的京兆府好手,逃跑的不是一个两个,哪里查不到郑智。

想到此处,再看面前这谈笑自如的高太尉,郑智后背已然凉透。千算万算,就算错在这时代流动人口太少,西北到东京人不多,东京到西北的人更不多,这渭州城里的世代居民也不多。

郑智已然忐忑不安,事情十有*已经泄露。虽然高俅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这事情要什么证据?

郑智不禁多想,若不是正好连番大战,只怕这高俅早已动手。

“童枢密,听说这西军之中,悍将无数,不妨与我介绍一二,还有这西北的战事,也多说说,以后也好在官家面前有个话头言语。”高俅语气极为随意,便是随意问问。

童贯听高俅此话,自然有了兴致,这事情不就是自己的功勋,笑着开口:“要说良将,种家实在不凡,折家也是不错,阵前悍将当属郑智无虞,记得那日在蔚茹河边……”

高俅此问,在郑智听来,意义已然不同。

果不其然,童贯不久便说到察哥攻城一战,慢慢说到鲁达,又说到郑智那远房兄弟郑冲,还有远房的堂叔郑进。

高俅听到此处,笑着连连点头,还称赞叫好。

郑智心中惊骇几番,也知事无侥幸。再看高俅背影,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眼中精光已然射出。祝家大郎说感谢乌龙铁观音、6圣剑的火枪、神秘小馒头、卍98、李先生的蛋蛋、ranjr、无名的血、袁yh1234567、方圆等大大的打赏。特别鸣谢云里雾开大大的巨额打赏飘红。老祝码字率在加快,时间也在不断倾斜,感谢诸位大大的支持。解释两个事情,赵佶与蔡京攀比府邸奢华是史实,东京禁军为高俅做工赚钱也是史实。

第一百六十七章 郑智心中***

“童枢密果真英雄,城池已破,十万火急,童枢密竟然不躲不避,直面生死,佩服佩服。”高俅听得童贯前后说得动人心弦,自然开口去夸。

虽然听得精彩,高俅内心却是嗤之以鼻,实在不认为这个阉人能有这样临危不乱的魄力。胜了,说起自己来自然是勇猛果敢。兴许当时,这童太监只怕吓得两股战战。

“太尉过奖,都是将士用命,我也就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当不得夸赞。”童贯故事里面都是以自己视角来说,当然不自觉把自己提升到了一个高度。但是听得夸赞,自然也要客气。

此时站在后面的郑智,哪里还有这头前两人轻松。后背凉汉已干,内心暴戾慢慢升起,这也是郑智生命受到威胁最直接的反应。

若是这个时代的人,这种事情爆出来,第一个念想就是赶紧逃得远远的,却是这现代人郑智,对这个时代的官员缺乏了那么一份骨子里的敬畏,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郑智,杀人总能解决很多问题,却是这人杀不杀得,又该怎么去杀,也是一个问题。

随着两人之前交谈许久,大厅已然慢慢坐满了人,左右都有,右边第一自然是高俅,左边席则是王黼,这王黼也是因为助蔡京复相,此时已然是御史中丞,也就是这御史台的长官。

宋朝言官,也就是御史台,权利极大,只做一个事情,就是弹劾朝堂官员,上到宰相,下到小吏。大宋不以言获罪,以至于身为言官,只要敢说,便是说错了,冤枉了,一般也是不治罪的,可见权利之大。

便是童贯头前缉拿的京兆知府,能治罪,也是托了王黼的帮助。蔡京童贯王黼,此时俨然已是一党。再过几年,蔡京还会罢官,王黼便是这接替位置之人,再后来,蔡京自然又要回来。

还有一人不得不说,便是设立应奉局的朱勔,也就是花石纲主要的操作人,自然圣宠正隆。

徽宗一朝,太监重用到了顶峰,梁师成已拜太傅,掌管皇帝身前诏令,这本是门下省的事情,却是被太监把持,甚至这太监胆大到伪造皇帝诏令的地步。

宦官杨戬为大内总管,不久也至检校太傅、李彦不久便接任杨戬的内宫职务,两人皆是权势滔天。这李彦更甚,强夺河北山东三四万倾良田,为这事杖毙千余良民,也是河北山东起义的主要祸。要说在这东京朝廷内的权势,文人兴许还不如太监。

蔡京权势,自然也多受到太监掣肘,以至后来罢相,太监也是从中使了力气。权利倾轧,不过如此。

在座众人,皆是东京内的高官,蔡京正座,众人与之见礼后各自坐定,左右交谈。蔡京却稳坐不动,似在等一人。

果不其然,不久便有下人进了厅内,在蔡京身边耳语几句。

蔡京站起身来,众人自然安静,蔡京开口道:“官家已至,诸位随我去迎圣驾。”

蔡京打头而出,到得前院,随行已然过百,郑智自然也在众人最后跟着。要说地位,若不是童贯,郑智都没有资格进这大厅,只能与前院众人慢慢观赏那些墙壁上的名人字画。

众人到得大门,从皇城而来的队伍已至,前后禁军士卒甲胄鲜明,中间宦官宫女无数。再到近前,便是这六马车驾,天子六驾也是古制。

赵佶从车内而下,左右几个年岁不小的太监相随。

此时郑智才看得清楚,这赵佶当真生得不凡,面目白净,一脸福气,一身道袍,当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此时不过刚刚三十出头,精气神正是顶峰。

微笑而来,当真让人如沐春风。

郑智跟着众人拜见。拜见只到一半,皇帝赵佶已然开口让众人免礼。这也是皇帝爱臣之心,众人要跪,皇帝要拦,这便是君臣之礼。一般拜见也不需真正跪拜下去,除非有正式场合与重大事情。唐宋皆如此,大唐中后期对于士大夫更加优待,上朝不跪不说,臣子还能坐在朝堂议事,到宋则只能站。要说明清,那便是礼节森严,清为外族统汉,更甚之。再往古去,周秦汉,坐跪也就是一回事,拜下就是行礼。

众人随皇帝入宅,皇帝主座,蔡京却能坐在一侧,也是莫大的恩宠。

“蔡相今日寿辰,如此热闹,朕也来凑一凑,搅扰了众卿家雅兴,莫怪莫怪。”赵佶笑言而出,出口也是玩笑。

“陛下今日能来,实在是蓬荜生辉,陛下爱臣之心,臣铭感五内,古往今来,礼贤下士之君,陛下也可居,圣贤之君,不过如此。今夜陛下亲临,臣心惶恐,只有竭心尽力于政,鞠躬尽瘁于国,方能报答陛下之大恩!”蔡京起身,已然躬身大拜。

“哈哈……今日朕与众卿聚于家事,不需如此,你治国之功绩,诸位有目共睹,朕也了然于心,大宋有诸位贤臣,何愁家国不宁,边患不定。诸位今日只顾吃喝,不谈国事。”赵佶听得一番夸赞,心中当真觉得自己这份礼贤下士的心思,古往君王皆不如也。如此自然君臣一心,国家可治。

蔡京拱手再拜,坐会自己座位,招手示意下人酒宴上来。

一张张条案抬了上来,上面美味佳肴自然备好,美酒也上。

再有舞姬十几而入,乐器十几般,厅角摆好。早已熟练多时的舞蹈美轮美奂。

郑智此时放得一张小座椅,前面也摆上了一张不大的条案,酒菜倒是与各位大佬的无异,只是坐下之后,这歌舞就看得不那么真切了,好在郑智也没多少兴趣。

“元长,你这家中舞姬都是不错。”赵佶侧身于蔡京道,元长自然是蔡京的字。一个年轻人直呼一个老人的字,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却是这赵佶觉得这般才能显得密切。

蔡京听得这称呼,不愠反喜,开口答道:“官家,过两日官家若是得闲,老臣着她们去与官家消遣一番。”

两人私谈,蔡京称呼皇帝,叫官家,并非不尊重,也是常用之语,甚至也叫大家。

众人杯盏来往,相谈甚欢,倒是没有郑智什么事情。郑智坐在后面,自然也只顾吃喝。

不得片刻,这舞姬下去了。又来一个女子,郑智透过童贯与高俅两人的缝隙瞧了出去,还是熟人,正是这一袖善舞。

郑智心头一紧,一袖来了,是不是这李师师也会被请来?东京不就这点人物,蔡京生辰,请来这些东京有名花魁,也是自然的事情。

还有这官家赵佶当面!郑智心中已然开始草尼马

第一百六十八章 羌人死十万

果然不得片刻,这李师师当真就出来了,小案摆好瑶琴,小胡凳子落座。

本来这赵佶与李师师相遇,还要几年。却是这郑智一番推波助澜,反而让李师师成名更早,方才能在此场合出现。

赵佶见到李师师,果真比之前更是上心,听得李师师开口去唱,目光就没有移开过。

蔡京显然已经现了什么,眼神微微眯着,笑意也在脸上,却是也不多言,这种事情与刚才不同,说开了反而不好。直接做好了才是懂事。

几曲唱罢,李师师下去了,自然这宴会的气氛也就浓烈起来,杯盏不停,当然也没有郑智什么事情,此时郑智若是无人引荐,上前敬酒反而唐突,更何况郑智连这场中的人都人不清楚。

高俅端杯上前去敬赵佶,客套几番回来落座。也就轮到童贯上前了。

童贯端杯来到近前,与赵佶见礼,调笑几句,忽然凑近前轻说了一句话。

赵佶听言,哈哈大笑,与童贯也说一句。

童贯一喜,连忙回头连连对郑智招手,郑智自然看见,心下一愣,实在没有想到这童贯如此义气,这种场合还给皇帝介绍自己。连忙起身上前。

“拜见陛下。”郑智大拜,作势要跪。

郑智只俯身一半,赵佶已然开口笑道:“不须礼,你便是那禽兽不如郑将军。”

蔡京也听得言语,跟着大笑,

郑智倒是不觉得多么开心,却也只能笑道:“回陛下话,微臣郑智。”

“哈哈……头前童贯与朕说你那笑话,甚是开心,朕这两日想起来都会笑,没想到郑将军如此擅长说笑,今日大喜,何不再说一个,博众人一笑?”赵佶似乎又想着这禽兽不如的笑话,已然前仰后合。

郑智脸上虽笑,却是内心鄙视,自己这般舍命杀敌,最后在赵佶这里,却是一个会说笑话的将军,还叫自己再说一个来博人一笑。郑智心中哪里爽快,开口答道:“陛下,小将说笑倒是并不擅长,头前禽兽不如也是在旁处听来的,其他擅长的倒是有,陛下可有兴致观赏一番?”

赵佶听言,笑容微微一止,问道:“哦?你倒是多才,还会什么?说来听听。”

童贯听得郑智回话,脸色微微一颤,生怕这么好的机会让郑智给破坏了,连忙抬眼去看郑智,等着郑智表演个其他擅长的事情。

郑智内心自然不爽,真想出口一句老子还会踢足球。却是不能说,开口道:“陛下,小将擅长战阵杀敌的本事,杀得羌人远走大漠。”

赵佶听言第一想法就是疑惑这战阵杀敌如何表演,难道当场杀人?却是也来了兴趣,想看看郑智到底如何来表演这战阵杀敌,问道:“倒也奇了,这本事该如何观赏?”

童贯见赵佶有了兴趣,心中也是一松,却是又担心郑智该怎么把战阵杀敌表演出来。

蔡京也凑过来看了郑智几眼,实没想到这军汉面对皇帝是这么一番表现,兴致倒是也起来了。

“陛下,容请李师师为小将奏曲,再请精铁长枪入内。”郑智答道。

皇帝面前动刀兵,自然也要得到允许,否则就是谋逆大罪。

“准!”赵佶已经正襟危坐等着表演开始。

片刻后门外进来几个带甲军汉,军汉腰间配着手刀,手中拿着几支精铁长枪。

郑智见这几人龙行虎步模样,也知几人身手不凡。

长枪递到郑智面前,郑智左右挑选一番,拿了一支枪头锋利,分量合手的长枪。

随后几人却是没有再出门,而是直接站到皇帝赵佶身边护卫。

李师师手抱琵琶也进来了,看到中间持枪站着的郑智,眼神一愣,旋即又低头往前走了几步,到得左边小凳坐定。

堂前还留有之前表演的一张条案,两个下人上前来准备把条案撤走,却是被郑智阻止,这东西留下正好。

“烦请师师姑娘奏一曲《睢阳平楚》,多谢。”郑智与坐好的李师师道,一切妥定,全场之人皆翘以盼郑智战阵杀敌。《睢阳平楚》便是这琵琶曲《十面埋伏》的前身。

李师师抬眼去看郑智,慢慢点头,表示准备妥当,眼神深情之意,已然展露无遗。

郑智自然也眼神交汇一番,坚定与之点头示意一下。

全场本就在注目二人,自然也把这一番眼神交流看在眼里。便是这皇帝赵佶,也现了两人之间似乎有点关系,倒是没有多想。才刚刚见到李师师,自诩儒雅风流的赵佶,身边从来不缺美人,也不至于会去争风吃醋。能入赵佶之心的女子,样貌只是基础,才华才是主要。

乐音骤起,第一声就是动人心弦,三个音节,沙场紧迫便已表现出来。正是这曲古琵琶《睢阳平楚》,也就是后世熟悉的《十面埋伏》。

随着乐音而起,郑智一声暴喝,人已翻腾在空,长枪闪电而出,枪随人影,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还听得郑智沙哑大喊:“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正是一曲《侠客行》。

一句喊罢,郑智双脚从空中落定,毫不迟疑,全身力,身形前跃两丈有余,长枪连刺而出。

满场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哪里见过这般威势,枪头刺杀入繁星点点,只见寒光闪烁不断,看不清利刃之轨迹。

要问在场众人有没有见过武艺高手?自然大多见过,却是平常个个高高在上,又有谁会在意这高手到底怎么个高,也又有谁会在意武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技艺到底是怎样。更有谁有兴致去看武人练武,对于众人而言,还不如吟诗唱曲来得有趣。

随着利刃闪烁狂刺,郑智声音又出:“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琵琶声声快,节奏已狂然。

十面埋伏惊,杀意肝胆寒。

长枪浑圆飞扫,破空之声赫赫,惊得众人不自觉身形往后一缩。

一身气势已到极致,戾气纵横,杀意不止。

便是那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长枪浑圆已回,贴地的脚步交叉左右不断移动,长枪更是前后左右面面俱到。

再看李师师,身体不断随琵琶抖动,更加努力用这曲子去就郑智动作,身心已然紧绷到了极致。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6,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7。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8。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9。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1o。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人枪合一,灯火辉煌,只有满场反光寒芒闪烁,众人眼神紧盯场中身形,哪里还有一点杂念。

“啊……”一声暴喝,只见郑智往后飞身翻起,长枪由上飞划而下,锋利枪刃正过下方条案。

再听一声尖锐,枪锋已过条案桌面,毫不停顿,又在空中翻花而回。条案依旧稳稳在场。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沙哑之声又出两句。

身形已到门口止住。

“杀!!!!!”郑智狂奔往前,直感觉前面正是那金甲敌将,一招而下,必然斩落当场。

狂奔郑智忽然又是跃起,人已横在半空,长枪大力狂扫而出。

只见一道闪电飞过前方案几之下,案几稍稍一抖,又站稳在地。

郑智身形已然落下,单手点地而起,一个翻腾,稳稳落在头前。

此时乐音正好已止,李师师一身大汗淋漓。两人从未排练,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众人久久无神,眼中还是这闪烁寒芒。

郑智站定在赵佶不远,拱手一礼。

皇帝赵佶方才回神,抬手开口道:“这……”

却是想夸,又没有组织好语言。

就在此时,场中一声炸裂,只见那案几,已然断成几块,掉落在地,再看切口,平整光滑如锯。

赵佶惊得连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把这炸开的条案看在眼中。

只有一句:“好!破阵杀敌如斯,好郑智,好将军。”

皇帝赵佶从小学文,哪里见过这般场面。郑智已然把武艺一道演绎到了极致,配合着急凑心弦的乐音,配合着豪气干云的《侠客行》,再配合这势如闪电的长枪。已然就是极致中的极致。

蔡京也连忙跟着赵佶起身,心中更是惊骇,原来只道诗词无止境,文字能翻花。却是今日才知,悍勇也能如此。

郑智再拜,把长枪往头前护卫递去。

赵佶又问:“羌人如何?”

“羌人死十万!”郑智语气中正而答。可不是玩笑,这一战,羌人死十万不止。

“好!赐酒!”赵佶文青泛滥,郑智这般,已然入了皇帝之心,赐酒便是要同饮。同饮之后,自然赵佶也要作诗,作一破敌诗。

郑智接过酒杯,见赵佶起身往前,连忙上前去迎,两人杯面一碰,皆是豪饮而尽。

众人此时方才叫好。童贯更是鼓掌叫好,笑眼眯眯往郑智看去,连连点头。

一饮而罢,赵佶又开口道:“大宋热血儿郎,合该如此,童贯可以居功,再来一杯。”

童贯拿起酒杯忙往前凑近。

再看高俅,眼神已凛,精光忽然一闪。不知是羡慕童贯到西北去捡来的功绩,还是谋划着郑智的人头。祝家大郎说感谢神秘小馒头打赏。这章剧情,上一本扑街书有相似处,却是今日写得更爽!

第一百六十九章 郑将军的沧州苦寒地

童贯持杯上前,皇帝赵佶又示意蔡京,四人同饮一杯。

“将军如今为何职?”赵佶饮罢再问。

童贯听言一笑,知道事情大致是要成了,直接代替郑智回答道:“官家,郑智如今是秦凤路渭州兵马都总管,六品下右武大夫。”

“六品下?如此将军,怎么能是六品下呢?听闻西北论功,郑将军居,合该升官。”赵佶基调已来。宋朝升官何其难,文官熬资历,资历够才有加品级的资格,武官五十三级,一级一级升。便是狄青,打了无数打仗,统管秦凤军事的时候,也不过五品。

如今到了赵佶当朝,这皇帝也能做出连升八级的事情。王黼过几年封相,便是这赵佶大笔一挥,连升八级。气得朝中许多从少年熬到白的文官半夜睡不着觉。

童贯闻言大喜,若是普通升职,也不需经过皇帝,童贯自己就能决定,还有蔡京帮助,一般官职都不在话下,却是这郑智要经略州府,以武人做文官的事情,那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童贯看了看蔡京,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童贯小心翼翼道:“郑智这般大将,合该经略边关州府,近来正在商议此事,还未向陛下禀报。”

童贯话语玩的文字游戏,经略边关,这般说出来,言语重点就在边关州府,大将就该在边关州府为国戍边,这经略二字说起来却是虚词一般。却是这经略二字才是重点。

“嗯,有理,郑将军该往哪里边关去?”赵佶问话间,也去看看蔡京,感觉自己正在为国操劳,也感觉自己治国有方,赏罚分明,有功必然要赏。

童贯再看蔡京,见蔡京回应的是轻微点点头,心中一定,显然两人是早有过交流的。童贯再道:“如今西夏已不成气候,沧州苦寒边地,又与辽接壤,郑智去沧州正好。”

童贯为了现实这沧州并不重要,直接把沧州形容成苦寒之地,也是想淡化沧州地位,也淡化这经略的事实。

谁知这赵佶反倒觉得郑智立了大功,再去苦寒之地有些不忍,开口道:“沧州苦寒,囚徒之所,封赏不该此地。”

赵佶对沧州印象似乎就是这罪犯刺配充军的地方,有这印象,自然以为沧州不是什么好地方,也是童贯淡化的话语说过了。

童贯听皇帝之言,连忙示意郑智。

郑智见得童贯眼神,上前就道:“陛下,小将愿去沧州,天寒地冻小将不怕,只怕不能为陛下效力。”

赵佶一听大喜,自己如此赏罚分明,礼贤下士,臣子更是为自己分忧,不惧艰苦,古往而来,这般君臣才是为国为民,笑道:“好,既如此,将军且去沧州,有了功勋,再觅良地为官。”

赵佶想来,功臣愿往苦地,自己也该给他一个前景,好让郑智好好努力,将来再有功勋,也能调任到繁华州府,也是激励手段。

童贯等的就是这句话,又开口道:“陛下真乃明君,古往而来少有之君,难怪将士们沙场厮杀用命,难怪西夏最终败亡,我大宋有此明君,实乃江山社稷之福。”

童贯说得一脸忠心真诚,皇帝赵佶听得正入下怀,龙颜大悦。

国家大事,便在这歌舞中处置得妥妥当当。童贯蔡京心中也知道,此事若是放在朝堂上议,让一个屠夫出身的武官去经略州府,必然是阻力重重,朝廷里虽然权柄在握,却是奈何不住人言。

北宋末年也还有张叔夜与张克公这样的诤臣,虽然没有多少真实权柄在手,却是能在朝堂说话。两人天生与蔡京不对付,蔡京几年后罢相,这两人便是冲锋在前的主要力量。

郑智连忙行礼拜谢,对蔡京与童贯也投去感激的眼神。

李师师一曲奏罢,坐在一旁看着这堂前的一切,看着郑智的背影。心中正是昨日周度文与李伯纪对郑智的夸赞,此时眼中又是郑智受到当今皇帝夸赞的场面。两个身影慢慢融合在一起,愈显得伟岸起来。那些每日夸夸其谈的文人士子,与这眼前的文武双全郑智比起来,那便是路边小丑一般。

此时也该到了李师师退下的时候,满场皆是朝廷大官,也没有李师师开口说话的余地,只需轻轻站起来,行得一礼,也就脚步倒退往后退去。皇帝当前,却是不能转身而走,只能如此倒退而行。

忽然这赵佶看见往后退去的李师师,开口道:“那个……那个……李姑娘,且留步,你唱词奏曲都是极好,朕要作词,你来唱。”

李师师脚步缓慢往后而退,听得赵佶那个那个,直到叫出这李姑娘,也才知道这皇帝叫的是自己,显然皇帝刚才说话间也在想到底这女子叫个什么名字。

李师师听言又是一礼,慢慢走回刚才的小凳坐下。又有下人备上笔墨到小案上,方便李师师记录。

赵佶叫住李师师,似又想起什么,看了看郑智道:“将军与这李姑娘可是旧相识?”

郑智轻轻看了一眼赵佶,心想,这皇帝不会是看上李师师了吧?忙道:“回陛下,小将与这师师姑娘本是旧相识。”

皇帝赵佶看着郑智表情,哈哈一笑问道:“可是老相好?”

几杯酒下肚,皇帝话语已然就是调笑,倒是郑智没有想到这皇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心想,这话如何去答?若说是老相好,这李师师就在后面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若说不是老相好,李师师是不是就要变成赵佶的老相好?

“陛下见笑!”郑智只稍一犹豫,答出了这一句模棱两可。

赵佶听言大笑,一副朕就知道的表情,更是心中觉得自己看人看事极准,道:“哈哈……给这李姑娘看赏。今日一曲《睢阳平楚》实在不凡,宫内乐师众多,却是无一人能把此曲奏到这般惊心动魄。”

要说今日李师师这曲《睢阳平楚》冠绝天下,也不尽然。却是这满场飞舞的长枪与豪气的《侠客行》配合得正好。祝家大郎说感谢乌龙铁观音、帅的掉渣擦、当以坑封神等大大打赏。

第一百七十章 太尉要杀谁?

童贯带着郑智回到座位坐定,童贯自然满脸笑意,今日这事情,当真做得妥妥当当,也是顺顺利利。

却是这郑智转头往座位上回,也就看见了高俅高太尉,高太尉表情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拱手去与两人表达祝贺。

虽然高俅祝贺,郑智内心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杀子之仇,基本就是不共戴天了。虽然这高俅明面上拿自己没有什么办法,奈何高俅势力极大,又是一方重臣,要拿捏郑智,实在太简单。要置郑智于死地,手段也多的是。

再坐到后面的郑智,面对眼前的酒菜,味同嚼蜡,不时抬头看一眼面前不到一米的高俅背影,若不是理智还在,真想上前一刀把这厮当场结果了。

皇帝赵佶开始作词,词语间只见凯旋喜悦,只有鄙视同为皇帝的李乾顺,也有对将士勇武的表扬。在这场合自然极为贴切。

众人夸赞声此起彼伏。皇帝作完,蔡京接着作。那便是歌功颂德,皇帝英明,江山稳固。却是这蔡京手段极为高,马屁也要隐晦一些,童贯这种直言去夸的事情蔡大师倒是做不出来,怎么也要显示一点文人风骨。

作词的事情,自然跟右边高俅童贯以下的人没有什么关系,这些人只有去夸的份。并不是说童贯就作不了诗词,童贯也是读了不少诗书的,却是这种事情也看天赋。刚何况对面都是正统士子文人,诗词水平哪里是童贯能比,也就轮不到童贯去附庸风雅。

童贯的附庸风雅,也只能在宫中内侍的时候给赵佶去点评着好玩。这种场合还是有些拿不出手的。

君臣合欢,快到子时,方才散去。众人恭送皇帝回程。大小朝臣慢慢各自散去。

童贯却是带着郑智留了下来,显然是蔡京招呼过。

待到众人散去,郑智随着童贯在一个书房见到蔡京。

郑智与童贯一进书房,正听得蔡京怒,书房内还有一人,四十岁左右,站在一旁唯唯诺诺听蔡京呵斥。

“泰山大人,实乃盗贼势大,这个……”这站着之人说道,这大人的称呼,并非是官职尊称,而是在称呼自家长辈。

“诺大一个大名府,便是个盗贼也拿不了,反倒来与我说这事,要你何用?难不成我还念你那十万贯不成?”蔡京呵斥。

郑智与童贯进门站在一边,也不开口,只等蔡京与这人把话说完。

却是郑智一听大名府,又听泰山大人,脑中已经浮现出一个人,正是这大名府知府梁中书。

“泰山大人误会了,小婿回去就剿匪,小婿意思只是与泰山大人解释一下为何姗姗来迟,直到这般夜里才到得东京。”梁中书本只准备把生辰纲送到东京即可,本人倒是不准备来。却是这生辰纲半路给人劫了,只有自己赶紧带着一些薄礼赶到东京给自己老丈人贺寿。

没想到开口与老丈人说一下这事,反倒给老丈人误会了。也难怪蔡京误会,女婿来贺寿,开口就是本来准备好的十万贯被人抢了,所以只好临时准备点薄礼带过来。

这意思难免让蔡京误会这女婿以为自己贪图他那点钱财,十万贯对蔡京来说也实在算不得什么。更想到这女婿一个知府,连自己的东西也被贼人劫得了,实在是治下无方,不禁更生气。

蔡京也懒得再去与梁中书纠结这个事情,这事在蔡京这里哪里叫事。见童贯郑智两人进来,语气不善开口与梁中书介绍道:“童枢密,郑将军。”

蔡京又指着梁中书对童贯与郑智道:“这是我女婿,梁世杰。”

郑智自然先上前见礼,梁世杰回礼又去拜童贯。

本来蔡京留下童贯与郑智,也是还要与郑智聊上几句,联络一番感情之类的,也要接受一番郑智的感恩,然后便算熟识,大家皆大欢喜,以后自然就是自己人。

却是这梁世杰的事情,也让蔡京心情差了不少,开口就道:“剿匪不成,就找郑将军去。郑将军不得几日就到沧州赴任了。”

梁世杰自然听得连连点头,却是心里不以为然,自己大名府也是河北重镇,兵多将广,缉拿几个匪徒自然不在话下,却是也不敢出言去顶撞了,免得惹这老泰山再怒。

郑智听言又与梁世杰拱拱手,梁世杰也是回礼。

郑智心中也在想着其他事情,这蔡太师今天才过生日,显然这梁中书的生辰纲才刚被劫,也就是说晁盖等人最近就该上梁山了——

再看这东京另外一处府邸,一间小厅前坐着一人,还有四个大汉站在堂下。

“今日郑智在官家面前舞枪,你们也都看见了”落座之人开口问道。

“回太尉,小的们自然瞧得真切。”头前一个站立的汉子道。

“瞧真切了就好,那郑智武艺如何?”这落座之人显然就是高俅。

“武艺不凡,可称顶尖。”汉子又道。郑智连番尸山血海下来,武艺顶尖也是自然,便是史进鲁达等人,虽然众人自己并不很清楚,却是也战力飙升,武艺从来都是不练的,就是用人命来堆的。

此时若有人要与史进动手比武,史进已然杀人如麻,动枪便是戾气纵横,出手也就忍不住要一击致命,这便是与一般武人的区别所在。

“与你四人比如何?”高俅又问。这面前站着的四人就是今夜护卫在皇帝面前的四人。显然这些人也归高俅高太尉管辖。

“小的不如也!”汉子再答。

高俅眉头一紧,再问:“你四人合击,可能斗他?”

显然高俅今日也被郑智这番武艺震慑了一下,心中也有紧张,这郑智一日不除,叫高俅哪里能安心。

“四人斗郑将军,自然能胜。”汉子又答。这汉子以为高俅问话,大概是想知道郑智身手水平,也未多想。四人皆是好手,更是东京将门世家子弟,若是四人合斗一人,这世上只怕还没有人能挡得住,便是两人合斗一人,也能胜便世间高手。

“好,你等再去调配些人手,伏杀之!”高俅听得这话,心中也松了些,只要能胜过郑智就好。

汉子听言一骇,脱口而出:“太尉要杀谁?”

高俅听言虎目一瞪,怒斥:“你觉得该杀谁?”

显然是这汉子的惊骇神情恼怒了高俅,自己命令已下,哪由得手下再多言。

汉子见高俅呵斥,自然惶恐,连忙躬身道:“是!小的知道了,必然妥当。”

汉子话语虽说,却是内心翻腾,高太尉要杀郑智郑将军,这实在有些想不通。却是也不能多问,太尉叫杀人,自然只有去杀。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可愿随我去沧州

烟雨蒙蒙,今日东京倒是有几分江南的感觉,夏天的雨,总是伴随着天边的电闪雷鸣。

矾楼雅苑,雨水打落在倾泻的黑瓦上溅起水花,又沿着瓦片滑落下屋檐,在空中形成一道水帘。

少女透过窗户看向院子,白墙黑瓦,绿意盎然,在水帘的映衬下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看得出神的少女眼前似乎又浮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伴随金戈铁马,便随灯火阑珊,越的伟岸。再看少女面颊,已慢慢浸出了红润。

“妹妹可是思春了?”一旁女子婀娜多姿,生得美丽非常,开口调笑少女道。

少女听言回过神来,脸颊已然更加羞红,忙道:“一袖姐姐瞎说呢。”

“呵呵……思得还是郑将军呢。”一袖浅浅一笑,却是不依不饶,显然是要拿这少女打趣。

“姐姐可不能瞎说,师师只是看看这大雨会不会停。”这少女显然就是李师师。

“是啊,下大雨郑将军就不好来了,大雨大雨你快停吧,好让郑将军来看看我们师师姑娘。”一袖看着李师师羞红的脸,愈觉得有趣。

“姐姐不能这般作践师师,像郑将军那般文武双全大豪杰,哪里会把一个青楼哀怨人记在心里。”李师师面色微愠,说完一句,却又是伤心。

“谁是青楼哀怨人呢?姐姐只看到东京士子趋之如骛的李大家,听闻那日郑将军亲口说师师姑娘是他的老相好,也不知是真是假?”一袖见李师师面露悲伤,话语也不再调笑,转过来便是开解。

昨夜李师师就在当场,回想一番当时情景,又想自己总共也没有与那郑将军说过几句话,摇摇头道:“都是太师府里的下人瞎传,郑将军可没有说这话语。”

“妹妹可真是喜欢这郑将军了?”房内就一袖与李师师两人,一袖自然也是敢问。

李师师抬头,欲言又止,本想嗔斥一句姐姐瞎说,心中又实在不愿意否认,只得微微低下了头。

“若是妹妹真喜欢,何不写下一诗词,姐姐差人给郑将军送去。”一袖倒是胆大,在这矾楼雅苑青楼地方,能遇到一个真正心仪之人,实在太难,既然遇见了,自然不能错过。

李师师听言,心中虽然有些意动,却是实在做不出这事情,开口道:“怎能这般,叫人笑话了去。”

一袖已然二十多,过不得几年就真要年老色衰了,心态自然与这二八年华的李师师不同,又在这青楼风流地,比一般女子胆大也正常。也是怕这李师师将来与自己一样,到得这般年纪年老色衰,也就是王妈妈这样的结局,虽然衣食无忧,却是孤独终老。

“姐姐帮你写如何”一袖又道。心中倒是真想这么做,写诗自然也并非真是求爱,说些花前月下,或者说些金戈铁马,都可。反正把这人叫来就行。

“不行不行,姐姐可不能害了妹妹。”叫一个十几岁少女写诗与向男人求爱,这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事情。也是担心这郑智若是收到了诗,会不会轻看了自己几分。

一袖摇摇头也是无可奈何,再想想自己十几岁的时候,自然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也知李师师此时的心思。更又为李师师着急,这郑将军说不得两日就走了,边关地远,这辈子想再见也难。

两人正在这闺中闲谈私话,雨帘间一个丫鬟行过长廊,往这边闺房而来。

“两位姐姐,外面有自称郑智的官人求见。”丫鬟走进并未关门的闺房,在两人面前道。

李师师只听郑智二字,已然从座位上站起,双手握在一起紧搓几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把郑公子带到小厅等候,就说师师一会就到。”一袖见李师师这般模样,开口吩咐丫鬟去招待郑智。

丫鬟出去了,一袖又来帮李师师紧一紧髻,描两叶弯眉。

郑智坐在前厅等候,这个时候可不能直接往内苑而入,只能等候通报。心中也是在纠结,过不得两日只等朝廷的文书下来,也就要启程往回渭州了,紧接着往沧州赴任。

此时这李师师该怎么办,郑智心中更是有些纠结,对于李师师的心意郑智自然知晓。郑智对李师师,先便是对这般历史有名人物的一种好奇,再就是对于李师师美貌与才华的欣赏。

若问郑智对这李师师是不是喜爱,当真有些不好回答,若是说没有,郑智心中也有一份激动与喜爱。若要说有,两人却是也相互并不了解,话语都没有说过几句。

好在郑智不是那种犹犹豫豫思想想后的人,答应要来见李师师,自然不能食言,更何况还有昨日李师师帮助自己的那一《睢阳平楚》,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更在冥冥中有那么一份默契。既然来了,那便看情况而定,一切随心。

“哥哥,可是要把这李小娘娶回去?”鲁达自然知道这前后事情,今日再来矾楼,开口便问得直白。

“鲁达,你说娶还是不娶?”郑智问了这么一句,就像上次在米擒部落问鲁达杀是不杀一样,虽然这么问了,却是郑智心中也有了打算。

“哥哥,这般小娘,娶了好,以后放在家中教娃子们读书写字,请先生的钱都省了,洒家若是将来有了娃儿,也送哥哥这里读书写字。”鲁达这次倒是没有像上次那般回答,而是真心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诶……鲁达哥哥今日倒是说得有理,这般小娘好,我们皆是一帮动枪动棒的糙汉子,哥哥娶了这李小娘,以后也当个诗书传家,像种家相公一样传得世世代代。”史进头前倒是没有注意这些事情,此时听得鲁达言语,也觉得极为有道理,再怎么习武杀敌,不如读书来得好。

大宋将门从来没有世世代代,只会一代不如一代,只有这世家读书人,才有世世代代。

郑智听言笑了笑,也不答话。此时丫鬟已来。

郑智随着丫鬟起身,回头与鲁达史进几人道:“你们先吃喝,不要吃醉了。”

郑智提醒这么一句不要吃醉了,也是现在心中悬着一根倒刺,这根倒刺便是这高俅高太尉。这事情郑智自然也没有跟几人细说,也不知道怎么去说。

郑智心中杀心早起,却是在这东京,要杀高俅实在太难,高俅每日不过是家里与衙门,身边高手护卫也众多。若是动手杀之,就算成了,只怕众人也难逃一劫。那般杀衙内,已经觉得是天衣无缝,事后还是败露。此时杀高俅,必然惊天动地的动静,哪里能轻易动手。

郑智已在内苑小厅落座,特意吩咐丫鬟上一杯什么都不加的茶水。这般茶水才是郑智习惯的,咸茶实在是喝不惯。

倒是这上茶的丫鬟觉得这郑公子真是怪异,不加盐的茶水淡淡的有什么好喝。

再看门口,少女身姿漫步已来。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师师一福,落座案前方椅。郑智起身拱手,却还没组织好语言。

“将军平素爱听什么曲子?”还是李师师先说话问道。

“最爱金戈铁马,阳春白雪也可,花前月下也行。”郑智两世军伍,最爱听的自然还是雄赳赳气昂昂。

李师师听言,脑中又是昨日那个舞枪翻飞的身影,开口道:“将军可愿再听一曲《睢阳平楚》?”

华夏之乐,到了宋朝,基本就是文人的专利,自然多少婉转凄柔之音,极少惊心动魄战阵豪情。军凯小调也变成了军汉粗鄙之音,上不得士大夫席面。

“好,再听十面埋伏!”郑智端起手中茶杯轻轻一饮。

“十面埋伏?将军说来当真贴切。”李师师只以为郑智说的十面埋伏是形容《睢阳平楚》的感觉。

“此曲若叫《十面埋伏》更妥,更能形容出其中意境。”郑智也顺着李师师话语去说。

“那便叫它十面埋伏。”李师师琵琶已经在手,叮叮咚咚飞拨动琴弦。

乐音自然紧凑人心,却是郑智此时并没有多少去听曲子的心思。

眼神只盯着李师师看去,见李师师身形随着节奏与快舞动的手前后轻摇。

脸颊那一缕水轻轻拂面,随着拂面的青丝而去,正是那白皙的面颊,红润的耳根,还有一双凝结的眼眸,颤动的睫毛。

直到李师师现了郑智的目光,羞得轻轻颔,不敢对视。

只听节奏一顿,乐音已乱,显得少女的心也乱了。

少女急忙想要找回那乐音的节奏,却是越找越乱,一曲《十面埋伏》已然杂乱无章不成样子。

少女索性也不再去找,纤手一听,乐音即止。

“将军……”李师师轻轻抬头看了一眼郑智,开口说话,却是也没有想好说什么。

这李师师当真世间少有,郑智心中一横,直接说道:“可愿随我去沧州?”

郑智问得太过直白,就如上辈子表白一般,直言不讳,心中更想,情感可以培养,却是此女不能再等。

李师师听得言语,脑中嗡嗡,一片空白。

第一百七十二章 明日来接你

“奴家……”李师师脑中嗡嗡片刻,开口实在不知怎么回答,更是没有想到这满前郑将军竟然如此直接,两人从两年前到现在,对话不过十句,却是这郑将军开口就问自己愿不愿跟他走。

郑智心中也心跳加,虽然知道李师师心意,但是也不了解李师师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念想,也不知这李师师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之人,见李师师犹豫间,郑智只是把目光紧盯着李师师,一刻也不移动。

李师师颔再看郑智,眼神轻轻往上一抬,与郑智咄咄逼人交汇,心下也是着急,拒绝却是不可能,关键是答应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半晌之后,李师师说得一句:“奴家典身太贵。”

可不是太贵,东京最当红花魁大家,典身以几十万计也不算多,否则这矾楼的摇钱树哪里能放走,李师师对于矾楼,可不仅是摇钱树那么简单,更是东京第一名楼这个称号的支柱。一袖之后,若是李师师也走了,矾楼再拿什么去吸引这些文人墨客?文人士子的社会,奢华代表不了什么,如今这李师师才是矾楼。

这世间有没有男人愿意为一个女子花几十万贯,只怕时间没有这样的傻子。至少这大宋朝没有这样的傻子。李师师心中想应,却是口中说不出。若是郑智此时想要良宵一度,李师师兴许愿意,却是这要带李师师走,李师师答应了又能如何?也不是李师师自己能决定的。

郑智哪里会听这话,也哪里会想这些,开口再问:“你若愿意,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我。”

郑智并未多想,只想钱的事情,钱郑智不缺,虽然身家都在渭州,却是也有办法。

少女听言,心中已然感动,泪水已从脸颊滑落,恋爱中的女子便是如此,即便心中知道想把自己赎出去有多么难,却是听到这个话语便抛开了一切,只剩下感动。

只见少女并不答话,只是轻轻点点头,手中琴弦已经随着心意拨动。

乐音缠绵悱恻,似欢快,似幸福,动听非常。宫商角徵羽,能通人心,自古如此。

一人弹琴唱曲,瑶琴琵琶,还有黄莺鸣啼。

一人喝茶凝视,两人并不多交谈,却是眼神不时交汇,似乎郑智这军汉也能懂得乐音中带有的意味。

琴声歌声伴随着雨声,感觉正好。

两人就这般坐了良久,知道阴雨天空慢慢有些黑暗。

一曲而罢,郑智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明日来接你。”

少女意犹未尽,眼神也是不舍,却是起身点头相送,明日来接,实在能动少女心思。

看着在雨帘之后长廊上走远的郑智,少女心中越憧憬明天,一切的变化实在太快,少女心中如梦似幻,总觉得有些不真实,若不是厅内茶几之上还有那人喝剩下的茶杯,少女兴许会以为这一切之上个梦。

鲁达见郑智从内苑走了出来,起身道:“哥哥用过饭没有?”

郑智看着几人桌面上风云残卷留下的残羹冷炙,拿起一块吃剩的牛肉,说道:“回了。”

几人也坐得久了,自然也是无趣,听得郑智话语,立马站起身来跟着郑智往外而去。

朱武往一边与小二结账,付了酒菜钱,也跟了上来。

门外还在大雨,几个小厮送来几人头前脱下的斗笠蓑衣,众人披戴好便往雨中而去。

大雨中的街道,行人实在不多,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举着油纸伞,也是匆匆而过。

几个大汉不断在雨中穿行,往童贯府中而回,时间已然不早,不得片刻天也就彻底要黑下来了。

“哥哥,那李小娘娶不娶得回?”鲁达伸手掸了一下蓑衣上的水渍,开口问道。

“娶得回,娶回去教娃儿们写字。”郑智心情也是不错,顺着之前的玩笑也说起来。

“好,哥哥这般好,我们渭州倒是没有这般好的老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凯儿先学,洒家也生个儿子来学。”鲁达倒是想起了那有鸟大汉郑凯,觉得这老师来得正是时候。

“鲁达哥哥,你要是生个儿子,必然也入你一般五大三粗,还是舞枪弄棒的好。”史进也凑近前调笑道。

“大郎胡说,洒家这一门,从下一代,都是读书的。”鲁达现在也是知道读书好了,到了东京,这读书人实在吃香,就如那个许仕达,虽然人看起来不顺眼,却是说话间就能去西北为官,若是自己儿子能这般说话间就去西北当官,总比如自己一样舍命去搏好。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下来会打洞。”史进总喜欢与鲁达调笑。众人听得此言,也是大笑。

“你这小子说甚呢?”鲁达虎目一瞪,似要生气,自己既不是龙,也不是凤,那岂不是老鼠。这般比喻,鲁达实在有些不能接受。

史进看得鲁达真有生气的样子,忙笑着解释道:“哥哥,说错了说错了,是老虎,老虎生来要吃肉。”

“这还差不多!”鲁达自然不是真要生气,却是不能接受把自己比作老鼠。

“我们的孩子,将来都要在学堂了写字。”郑智严肃说上一句,知识才是一个民族最重要的东西。

郑智说完话语,身形一顿,止住了脚步,全身戾气已然爆。

几人看得郑智动作,身形皆是一凛,个个绷紧了全身。

再看左右,众人调笑间已经进了一条不宽的巷子,出了巷子不得百十步就是童贯的府邸,正是这住宅区的穿插小巷,两边皆是宅院房屋的墙壁。

阴雨昏暗,只剩下天黑前最后一点微光,大雨滂沱,行人早已各自归家。

空中雨滴随着众人气势暴左右摆动,天边电闪不时照出瞬间的光明。

鲁达面目已然狰狞,大喝出声:“找死!”

随着鲁达一声暴喝,小巷前后慢慢出现不少黑衣汉子,身形被蓑衣斗笠遮盖得严严实实,手中皆是朴刀,寒光熠熠。

郑智左右看了看几人,只有鲁达与杨志带了两柄宝刀,朱武、裴宣、史进、孙胜、韩世忠五人皆是空手,便是郑智自己也是空手。

郑智虽然心中一直警戒,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不过是大白天出门,此时也不过刚刚傍晚便回,便有人敢在东京截杀自己。可见高俅已然不管不顾,只想报这杀子之仇。

高俅手下四人此时下手,也是没有办法,郑智在这东京显然待不了两日了,找到机会必然就要杀手,否则等郑智启程回西北,身边几千军汉,哪里还有动手的余地。

高太尉向来心思狠辣,若是不能如了这高太尉的意思,流落江湖算是好下场,就如杨志。家破人亡也算一般,就如林冲。就地消失的也不在少数,四个汉子显然就帮高俅做过这让人消失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何人找死?(求月票)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何人找死?(求月票)

“何人找死!”鲁达宝刀出鞘,双手持握在前,两步走到郑智前面。

杨志再听得鲁达大喝,宝刀也出,已然站到巷子后方。

郑智并不说话,显然知道来者何人,与高俅手下交手不是第一次了。郑智借着微光,前后看了几眼。

对方人数也不多,不过十几个人,前后各有七八个,也是斗笠蓑衣,还有黑巾蒙面。已然慢慢往巷子进来。不多想也知道这些人是东京禁军好手。

夫战,勇气也!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多说也是无益。

“冲!”郑智一声暴喝,身形一弓,已然弹射出去,直往前方挡路的汉子奔去。

鲁达更是快,手中宝刀已在头顶,脚步踩得满是积水的地板嘎吱作响,口中大喊,眼色中更有一抹血红,已然就是厮杀状态。

敌人也起步冲来,显然已经预料到今日截杀之人必然悍勇,气势上也是不在下风。

箱子不宽,只够丈许,一柄朴刀即可封锁道路。头前一人见鲁达奔来,手中朴刀横切而出,这般巷子,朴刀横来,便是躲避的余地都没有。

“啊!”鲁达依然出自己标志性的厮杀嚎叫,人已跃起丈许,水花飞溅,刀势从上而下,迅猛无比。

朴刀横切而来,鲁达已经飞身在空,朴刀击打在墙壁上火花四溅,声响刺耳。

朴刀的主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铁塔巨汉能跃得如此之高,轻易便躲过了自己横扫的刀锋。等到再想收刀去挡,已然不及。

电闪之间,照得鲁达宝刀锋芒毕露,立马血溅而起。

朴刀的主人倒地而去,飞在半空往下落的朴刀却被一道飞跃而来的身影凌空接住。接住朴刀之人正是郑智,郑智与鲁达便是瞬息之间,已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鲁达暴杀一人,毫不在意淋得满身鲜血,手中宝刀又往一人劈去。战阵之上,便是劈砍不断,毫不拖泥带水。

随后一杆长枪,前面同伴身形还未倒地,却见大汉手中宝刀已向自己劈来,刚想去刺,却是又横枪去挡,因为这大汉宝刀已经到了面前。

若是战阵,枪已刺出,自然不会回头,即便有刀来劈,全力之下,就看你死我活。这汉子却是没有这般舍命的习惯,没有把握的对拼,自然回枪来挡鲁达宝刀。

“当”铁枪一震,火花四溅,险些脱手而出,这汉子不顾手臂麻,连忙再把长枪紧握。

突然一个黑影从吃刀壮汉身后奔出,手中一柄朴刀已然从缝隙横劈而来。

持枪汉子眼睛瞪得硕大,眼睁睁看着朴刀切过自己腰间,全身瘫软而下,再只看见自己双腿还立在前面。显然上身已经往后飞去,原是一刀两断。

战阵之法,就是这般紧凑,同袍之间,配合无间,你杀我补,你前我后。从来没有思考的余地,只有往前舍命,一切已经是条件反射。

郑智朴刀横杀持枪之敌,鲁达又往前奔去。郑智步伐紧跟,见脚下落地的长枪,身形越过,朴刀往地上一扫,长枪往后飞去,还有郑智一句呼喊:“大郎!”

随后史进借着微光看到飞来长枪,只凭感觉伸手在空中一捞,长枪已然在手。

瞬间连死两人,只听得巷口一人大喝:“都是废物,退下,让我来。”

只见巷内五六人听了吩咐往后急退,鲁达持刀狂追,追得十几步,宝刀再劈而出。

一柄朴刀从黑暗处奔出,与鲁达对拼一击。

却是这一击,止住了鲁达狂奔的身形,再看着挥刀之人,被鲁达大力击得连退两步而止。

鲁达依然知晓这人身手不凡,却是哪里管得这些,宝刀疾驰再去。

再看巷子另外一边,杨志已然斩杀一个,又受两柄长枪夹击,长枪连连出刺,狭小空间里,刺得杨志不断往后。没有翻飞腾挪的余地,杨志显然难以在这狭小的地方对头前两杆长枪出有效的进攻。

正在杨志想方设法去反击时候,只听一声破空。

雨水飞溅不止,一杆长枪在昏暗之中飞奔而出,长枪在空中飞奔而出,来人身形却还只后面刚到。

原是史进得了长枪来助杨志,昏暗之间,直接把长枪投了出去,人也跃出去追自己的长枪。

投出的长枪在这昏暗的掩盖下,直奔一人胸膛而去。

知道近前,这人才现飞来的长枪,连忙抬起手中的枪杆去格挡。

幸得此人反应迅捷,在最后时刻竟然隔开了飞来的长枪,心中一口大气,暗自侥幸。

却是这侥幸太早,史进已然奔来,直接握住要落地的长枪,瞬间长枪又刺杀而出。

霎时前还在庆幸的汉子,转眼间长枪已透胸膛。

史进长枪一刺一回,只在瞬间,还带有骨骼与长枪摩擦的刺耳声。长枪已经又往旁边一人而去。

鲁达刀势再去,人已往一边跃开两步,给郑智让出一个空隙。

郑智补上位置,手中朴刀虽然用得不习惯,却是大力连砍,丝毫没有停顿。

鲁达与面前这人再拼一招,郑智朴刀也往这人劈去。

劈到一半,却又被另外一柄朴刀凌空架住。

今日来的四名高手,已然出了两位,鲁达郑智一人拼斗一个。刀锋你来我往,招招势大力沉,即便是这大雨之下,依然火星四溅。

众人斗笠早已不知落在哪里,大雨直接打在脸上,视线便是更差上几分。兵刃对拼,更多是感觉。

史进与杨志配合再杀一人。往前急冲,孙胜韩世忠上前捡得两柄长枪,也压在两人之后。

在这狭窄地方,长枪兴许比朴刀更好用,长枪只需不断往前刺杀,便可阻止敌人攻势,而这朴刀劈砍,总要有挥舞的余地,反而多受掣肘。

这些来截杀郑智的汉子们,虽然做了足够的心里准备,却是也没有想到这西北来的军汉这般悍勇。

方才几个照面,已经损失五六个好手。压阵的四大高手显然也不会让这局势恶化下去,后面两人也已手持朴刀上前去战史进与杨志。

史进一杆长枪如龙,点崩刺砸,在这狭小空间,威力十足,便是一人合斗两人,也能架住攻势,更有杨志在一旁帮衬,两人挡在巷中,却是让敌人不得寸进。

孙胜已然现长枪在此处的优势,回头便往郑智奔去,口中大喊:“将军,接枪。”

郑智正觉得手中朴刀不顺手,听言往后退得半步,朴刀往地上一扔,余光已然看见飞来的长枪,稳稳接在手中。

鲁达挡得一招劈向郑智的朴刀,郑智的长枪已然飞刺而来。

面前汉子大惊,脑中还记得昨日郑智舞枪时候那般快如闪电、只见寒光的刺杀,还未接招,已然后退两步,只求稳妥。

局面此时已然变化,两方在这巷子中已经是对峙。

这局面实在出乎东京众人的预料,本来计划在这巷子内堵住郑智几人,先消耗一番,然后四人上前最后一击,事情便成了。

哪里知道郑智几人,竟然如此悍勇,完全打乱了计划。

如此尴尬局势,也只有一个办法,唯有死拼。

电闪雷鸣依旧,大雨掩盖了厮杀之声,东京依旧繁华安宁,只有这小巷之内,生死之在一瞬。

史进步步紧逼之间,面前忽然一声大喊:“杨志,你竟敢与我等为敌!”

杨志听言一愣,这声音竟然如此熟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洒家说你找死

杨志只听得声音,似乎就知道来人是谁,脱口而出:“李木!”

话语一出,杨志手中宝刀不禁顿了一下,李家四兄弟,正是高俅手下的悍将,平时也多在宫中值守。杨志在高俅手下行走的时候,与这四兄弟自然极为相熟,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对手竟然是这四兄弟。杨志此时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高俅、高太尉。

就在杨志顿住的瞬间,一柄朴刀已然劈来,此人出口喊杨志,也就是要打乱杨志心绪,可不是为了与杨志叙旧。

一旁史进见杨志神情恍惚,大喝一声:“杨志!”

再看史进手中的长枪已往杨志身前架去。

面前火花溅射,惊得杨志猛一回神,脚步不自觉后退两步,听得史进喊叫,再见史进一枪架两刀,险象环生,杨志手中宝刀一紧,翻身上前再战。

另一人又开口:“杨志,你好大的狗胆!”

杨志也喝道:“李子,多说无益,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们兄弟行事我如何不知。”

杨志显然知道事情是个什么局面,此时不是自己退缩就能活命的,更何况自己还叫破了来人身份,更没有余地可言。只有手中宝刀才能决定自己今日是死是活。

郑智手持长枪,与鲁达不断往前。

头前两人,显然挡不住郑智鲁达两人悍勇,世上能挡住这两人如此拼杀的,屈指可数。

只见郑智面前两人不断后退,越退越急,片刻已经要出巷口。

两人大急,今日截杀目标只有一个,便是郑智,若是出了巷口,众人混战,让这郑智逃出升天,即便杀光其他所有人又有什么用。

如此已然没有了办法,两人止住后退脚步,朴刀飞劈往前,只求挡住郑智的脚步。

郑智哪管劈来朴刀,长枪在这昏暗中急刺一人胸前。

鲁达更是知道如何配合,往前迈出一步,面前两柄朴刀,鲁达人已贴着郑智长枪飞起,侧在空中,宝刀已然横挡出去。

“当!”一声脆响,两柄朴刀已被架在空中,身形在空中的鲁达已经往地上栽倒。

一杆长枪贴着鲁达栽倒的身形如龙而出,鲜血迸溅。

一双瞪得硕大的眼睛看着身前透体长枪一进一出,再看自己胸口飞射而出的血迹,怎么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栽倒在地。

“四弟!”一声大吼,看到眼前情景,这人已然状若癫狂,朴刀直往倒在地上的鲁达劈去。

郑智哪能让他如愿,长枪已去阻挡。郑智鲁达两人配合之间便是如此,厮杀之间完全不需交流。就如战阵之上,两人互相信任,面对密密麻麻的兵刃,从来都是把生死交给对方,两人也从来没有让对方失望过。就如那日城头之上,两人身陷敌人包围,也能顺利活下来。

郑智长枪一挡,鲁达从地上暴起,脑袋似乎有些昏沉,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从来不需多反应,即便昏沉,手中宝刀也只往前去劈。

两人合斗一人,那便是世间任何高手,也不在话下。

见到自己四弟被郑智刺杀当场,这人也已疯狂,手中朴刀狂论而起,又往郑智劈去。疯狂便是舍命,只是此时疯狂便是失去了理智。

朴刀虽然拼命,却是也被架在空中,鲁达脚步砸得地上积水飞溅,人已冲到了这人身后,宝刀再往前劈砍一人。

再看被郑智架住朴刀的汉子,已然栽倒在地,内脏洒落得到处都是。

两员高手,顷刻间毙命当场。

朱武裴宣跟着脚步,捡起地上朴刀,再抬头看,郑智与鲁达又砍杀两人,此时已经出了巷子。

朱武连忙转头去喊:“大郎,走!”

韩世忠与孙胜转头就走,史进连刺几招,与杨志转头飞奔而出。

等到李木与李子两兄弟追到街道,郑智带着众人已然站在头前。

“郑智,我必杀你为兄弟报仇!”李木大喊,以为头前郑智要跑。

郑智见史进杨志最后也赶到面前,开口说道:“今日谁也别走,仇恨就在今天了结。”

说完郑智已然飞奔往前,今日遇如此截杀,郑智早已怒火中烧,心中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跑的事情,战阵之上,哪里有逃走的郑智!

鲁达狞笑不止,脚步不断往前,口中还在狰狞:“洒家说你找死!”

瞬间街面乱战已起,郑智八人,对面还有十来人。

街面上的光线比巷中明亮不少,众人厮杀不断,也有零星行人看见此番情景,连忙躲得远远。

两边宅院内也听得厮杀,有人打开门缝往外观瞧一眼,连忙再把院门紧锁。

只看蒙面之人,不断有人倒地不起,地面上的积水已是鲜红。

李木李子两兄弟,眼中只有郑智,朴刀翻飞不断,紧盯郑智拼杀,旁人来袭,只挡一下,便往郑智去斗。

场面已然一面倒的局势,兄弟二人疯狂拼杀片刻,身边手下尽皆倒地,还有一两人退入了来时的巷子消失不见。

李木左右一看,也知自己兄弟二人被围在了中间,更知今日是要栽了,一门四条好汉,今日是真要栽在这里了,栽在这熟悉的东京的街道上。

本以为战斗就在那巷子内完结,兄弟四人带着郑智人头回去复命,此时再看身边,再想巷子内的两个兄弟,何其悲哀。若能让兄弟四人再选一次人生,哪怕流落江湖也比今日这般结局要好。

只是再多想其他也晚了,众人刀枪已来,兄弟二人疯狂挥动着手中朴刀,又哪里能招架得住。

还能听得那个铁塔壮汉大喊连连:“洒家说你找死,洒家说你找死!”

兵刃不断在身上留下一道一道的痕迹,李木终于坚持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转头再看身边的弟弟三弟李子,已然跪在一旁。

兄弟二人只能相视惨笑。已有宝刀飞来,人头落地。

郑智扔下手中铁枪,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与鲜血,说道:“杨志去报开封府,史进去找童相公。”

两人听言在大雨中狂奔而去。

再看这满地尸,断手断脚,头颅滚落,还有五脏六腑洒得到处都是。

再来一道电闪,这场景显得格外凄惨。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见又是战阵

“哥哥,这几人我识得,是……”杨志上前与郑智道。

郑智摆手停住杨志话语,厉声道:“我知晓。”

杨志本想与郑智说这几人身份,身份是谁郑智无所谓,却是知道这是谁派来的。

杨志听言,心中一惊,显然是知道这面前郑智与高俅之间有仇恨。却也不再多言,站立一旁。

大雨电闪依旧不止,几人站在旁边屋檐之下,面目还有之前厮杀狰狞的痕迹。身上是雨水与血水混合,好在已然是夏日,并非显得多少寒冷。

郑智又是眉头皱松反复,脑中只在盘算一个名字,太尉高俅,高俅!

旁边院落之人听得门外喊杀已止,又有人打开院门,透过缝隙观瞧,见还有几个凶神恶煞,连忙又再把院门紧闭。

不得片刻,史进引着一队火把而来,头前油纸伞下,正是童贯。

郑智上前迎接,等到众人到前,看得满地血腥,已有几个下人小厮连番作呕。

童贯自然见多了,只是微微一皱眉,看向行礼的郑智问道:“可知是何人?”

郑智点点头,却是不答话。

童贯显然知晓意思,这时候显然不能多说,开口又问:“可有折损?”

郑智回答:“无人折损,倒是逃了一两个贼人。”

童贯面色也有凶狠,厉声道:“东京岂知战阵苦,当真不自量力。”

童贯见这情景,心中自然觉得可笑,若是郑智几人在东京能被十几人截杀了,岂不是可笑的事情。却是童贯心中更怒,如今在这东京汴梁城,谁不知道郑智是自己的人,如此在禁城之内公然截杀,如何能叫童贯心中爽快得了。

此时天已黑尽,不远处又来一队火把。杨志头前引路的声音已经传来。

正是开封府下孔目孙定,孙定倒是个不错之人,当初还顶撞府尹保全了林冲的性命。此时带着手下衙差跟着杨志到场。

见到童贯,孙定自然认识,连忙上前拜见。

“孙孔目,此事便当作贼人入城打劫了妥去,你带着尸回衙门去交差吧。”童贯也知事情不那么简单,既然郑智当场不说,此时必然不小。也不是这开封府衙能做主的事情。

孙定听得吩咐也不敢多说,前后事情也是知晓了,带着手下衙差收拾起了场面。只是这收拾间,也觉得个别死者有些面熟,总觉得哪里见过。却是也不敢多问多想。

郑智请童贯来,也就是为了应对一下官府的事情,免得其他的麻烦,毕竟在东京禁城里杀人,事情实在不小。

回到童贯府内,郑智换好衣服便往书房去见童贯。

“你在这东京恶了谁人”童贯直接开口就问。

郑智思虑片刻,道:“高俅!”

童贯疑惑又问::“你如何能恶得了这个泼皮?”

这话语间郑智也知晓童贯显然看不起这个高俅,开口便道:“末将两年前截杀了这高衙内。”

郑智本不想与童贯说这件事情,思前想后一番,又觉得不如和盘托出,即便童贯不帮自己,也让童贯心中有个数,以后在朝堂上遇到关于自己的事情,也好处理。

郑智也知,这童贯即便不帮自己,自然也不会害自己。

童贯听言一惊,愣得片刻,手在案几之上摩挲几下,开口道:“原道这事情是你做的,今日这高俅既然派人截杀,显然也是此事拿不上桌面,你不需怕,只管沧州上任去,高俅拿你不得。”

郑智听言,自然明白童贯意思,这童贯是铁了心要保自己了,这也是郑智没有想到的,在郑智心中,这童贯虽然有些义气,自然更多也是个官场政治人物,政治人物,自然是利益至上。不禁又想,难道是童贯头前就与高俅有杯葛?又或是自己在童贯心中更为重要?

不论因为什么,郑智心中也是感动,开口道:“多谢相公,此事末将不怕,管他来截来杀,末将一杆长枪也不少吃素的。”

郑智话语虽然如此,却是还有一话未说。高俅杀自己,自己自然也要杀高俅。只是这怎么杀,还有待分说。不过此时去杀,显然也是不可,杀不杀得了是其次,安全才是第一。

自然也更不能在童贯面前表露出自己这般的胆大包天。

“你明日便走,把士卒带回秦凤,接着往沧州赴任,一应文书,我再差人送与给你。”童贯开口安排道,如今把郑智留在东京已然不妥当,不如叫郑智赶紧走。

郑智心中还有事情,也没有想到童贯此时就叫自己走,忙开口道:“相公,末将想于相公这里拆借几十万贯,两月后差人送还。”

童贯听言一愣,却是又笑了起来,哪里有人开口就借几十万贯的,看了看郑智,更是心中知道这郑智实在把自己当做自家人。

却是也勾动了童贯心绪,如今哪里还有人敢这般与自己不客气,哪里又还有人如此把自己当做自家人,高处不胜寒,自古如此。郑智战阵之中救了自己,自己在东京以情义相报,已然不是之前那些利益关系。

如此机缘巧合之下,让一个几十年的阉人童贯,似乎又找回了一些失去已久的东西。童贯心中有些感慨,不禁又起了送佛送到西的念头,开口道:“你赎不来她。”

显然童贯是猜到郑智借这钱是要做什么事情。

“相公,如何才能赎到人?”郑智听得一惊,赎买不来,难道又要做这掳掠之事?

童贯摆摆手道:“你明日只管去整军,人明日给你送到城门外。”

童贯也想得清楚,恩惠不怕给得大,只要这人有情义,多少恩惠也给得下手。

郑智听言,直白开口:“相公,但得相公有难,刀山火海,我郑智也必救得你性命。”

郑智并未去说那些感恩戴德,话语自然不是空言,童贯最终也少不得一遭人头落地。只是这郑智话语实在太过直白,若是旁人听得此话,只怕都要误会其中意思。

童贯听言反倒一笑,几十年宫廷沉浮,见多了今日高楼明日塌,见多了春风得意马蹄疾,家破人亡事事休。

更是知道郑智话语之中的含义,有军汉郑智这么一句,不枉童贯这般情义。

两人一别,再见又是战阵。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多保重(为盟主云里雾开加更!)

夜已过半,大雨依旧,却是有人深夜难眠。

“太尉,要不要派人去开封府把尸体收回来”一人战战兢兢开口问道。

一只手掌大力拍打在案几之上,案几上的笔墨被震得老高,又落在案几,随即一只手臂横扫而来,案几上的笔墨镇纸飞落一地。

“这些废物的尸体还收回来作甚,废物!平常个个自夸武艺了得,原来全是废物。”高俅怒不可遏,这么多人去截杀郑智,竟然没有一个回来的,那郑智却安然无恙。

旁边一人更是吓得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只听的高俅怒。

“你去知会滕府尹,让他把尸全部处理了。”高俅慢慢冷静了些说道。尸体自然不能领回殿前司,也没有理由去领,在禁城中截杀立功大将的贼人尸体,怎么可能去认领。

“是!”旁边之人说完,转身就准备出门而去。

“慢!”高俅止住这人步伐,回身从书架之上拿下一物,此物晶莹剔透,通体洁白,直有圆盘大笑。递给面前手下再道:“把此玉包好带去。”

这人接过白玉,转身出了房间。

一夜暴雨,直到拂晓才停。李师师听得雷声隆隆,一夜未眠,欣喜已然慢慢退了下去,心中更多则是忐忑。

这矾楼中,女子众多,若是有人想赎卖一两个却是不难。李师师却是知道,若是想将自己赎卖出去,实在太难,这东京城中,能出能有这个身家的不少,愿意出这个价钱的实在不多,有这个手段能将自己买走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然这一袖姐姐,不会年已二十多,还只能身在矾楼。

天才蒙蒙亮,郑智带着众人直接出了童府,并未与童贯辞别,今日这个时候,童相公大概还在梦乡,昨日已然告别,今日也就不需再去打扰。

汴梁城中的军营,号角与口令声接连而起。接着就是一致的步伐,健马嘶鸣。

马车慢慢载满了许多后勤物资。

还听得临近营房里的士卒喝骂:“妈的,西北这些贼杀才,大清早聒噪吵死,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骂声接连而起,此起彼伏,若是平常,定然爆殴斗,打得这些东京禁军哭爹喊娘,此时却是没有人再去理会,自顾自上马整好队伍。出营往西而去。

矾楼大早也是热闹,还未开门,便来了一帮人砸门喊叫。

小厮开门迎入,不得片刻,大掌柜哈欠连天也来。接着有小厮飞奔出矾楼。

又不得多时,矾楼又来几人。这几人与大早来砸门的几人交谈片刻。

接着十几个大箱子从门外抬入矾楼。

还在床上躺着半梦半醒的李师师便听得闺房外有丫鬟喊声。

一夜未眠的李师师从床上起身,走到门口问道:“这般早有何事?”

“李姐姐,你快起来吧,有人把你赎了。”丫鬟回道。

李师师听言连忙打开门,再问:“可是郑将军来了?”

“不是什么将军,是枢密院使府中的人。”丫鬟看着李师师急切的眼神,本想恭喜两句,却是没有说出口。

李师师低头一想,口中呢喃:“枢密院,童枢密,对的对的,是郑将军。”

呢喃两句,李师师转头入了房间,开始梳妆,丫鬟也进了闺房来帮忙。

等到李师师出得内苑,来到大厅,便听得大厅有人言语喝问。

“人怎么还未出来,难道你们收了我家枢密的钱还想后悔不成?”显然此人实在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昨日家中童贯就吩咐,大早就要办妥此事,把人带到城外等候郑将军,若是错过了时辰,当真吃不了兜着走。

“岂敢岂敢,女子梳妆,总是要些时间的。稍待片刻,再稍待片刻。”一人躬身赔笑道。

此事刚好李师师从里面出来,这人连忙又道:“来了来了。”

那童贯手下见得李师师出来,看得几眼,口中还道:“郑将军当真好福气啊。”

说完话语,便到李师师身前,开口道:“李大家请,车马已经备好。”

李师师此时还有些懵懵懂懂,随着这人便出了矾楼大门,走到马车边,止住了脚步。

回头再看这雕梁画栋的矾楼大门,左右看了看东京街道,泪水忽然滑落下来,似有不舍,似有离别。

矾楼门口赶出两人,正是王妈妈与一袖。快步走到李师师面前。

李师师往前两步,三人已然抱在一处,痛哭不止。

哭得片刻,慢慢收住泪水,叙得几句情感,叮嘱三五保重,三人久久不散。

一旁童府下人抬头看了看时辰,上前道:“李大家,快走吧,晚了赶不上郑将军了,此时郑将军只怕已经启程了。”

王妈妈松开双手,把李师师往前推了推,泪中带笑道:“走吧,走吧,你这一走,不知羡煞多少薄命人。多保重。”

一袖也松了双手,笑道:“姐姐羡慕得紧呢,快走吧。”

李师师被两人推着往后两步,上得马车,掀开车帘,泪水又止不住道:“妈妈,姐姐,师师得空就回来看你们。”

马车不管人别离,起步已然往城西赶去。

城里大小店铺6续开门,马车疾驰在还没有多少人的街道上。李师师透过车窗,慢慢看着熟悉的东京往身后而去。

再抬头,已然看见前方无数铁甲骑士队列而行。

马车已经到了铁甲队列身侧,依旧不断往前追赶,只怕头前这郑将军出了城看不到车内的师师姑娘。

郑智打马慢行,城门就在眼前,街道虽然宽阔,却是也不宜快马奔驰。

忽然听得后面喊声:“郑将军,郑将军。”

郑智转头去看,见几人围着一辆马车飞奔而来。

马车近前,郑智已从窗户看见了车内之人,开怀一笑。

车内女子迎着郑智笑容,不敢多看,低头也浅笑出声。

“郑将军,我家枢密的差事便交给将军了。”

“多谢了,你们回吧。”郑智拱手谢了一下。

已有亲兵下马去接过马车缰绳,几人躬身拱手与郑智回礼,喘着大气慢慢转头,这一路狂奔追赶实在辛苦。

第一百七十七章 百战百胜

漫道雄关一座座,盛夏时节,炙热的太阳烘烤大地。马蹄扬起阵阵尘土飞扬。

烈日实在灼人,汗如雨下的军汉们依旧铁甲在身。

官道绵延,兴许只有大宋朝才有修整得这般宽敞平整的道路。

两个斥候打马飞奔往回。

“将军,前面几里有河。”

郑智听言,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砸吧一下干涩的嘴唇,往前看了看,转眼再去看身边的马车。

李师师这趟出来,实在太过急切,什么都没有带,虽然在路上买了两个伺候丫鬟,却是这随身细软,衣物配饰一样也没有,只在沿路置办了些。此时的李师师也是一副风尘仆仆模样。

心知士卒们的水囊已空,郑智并未说话,只得一声:“驾!”

马匹飞奔而出。

尘土飞扬而起,四千健马奔驰在官道之上。

所有士卒赶到水边,人马皆在河边饮水。

郑智喝完水上马看向挤满河边的士卒,心中已然伤感。

渭州不远了,这些士卒以后再也不再自己麾下效力,自己也再不会是他们的将军。如此西军好儿郎,世间哪里还有?

进了渭州,便是自己与这些军汉们分别的时候,军将一场,终将散。

战阵上的一幕一幕慢慢浮现在自己眼前,这些士卒的悍勇,这些士卒对自己的信任。

将军一声令下,便是刀山火海人头落地,也没有一人迟疑,更没有一人拖沓。

“老胡!”郑智大喊一声。

一员骑士从不远处飞奔而来。

“卑职在!”

郑智环视一周,看着河边挤满的士卒,还有直接跳入河中纳凉的军汉,大喊:“起号角!”

胡精忠听言身形一震,毫不迟疑,打马往辎重马车聚集处飞奔。

“呜呜……”

片刻之后号角笼罩在这小河岸边。

马车上正在喝水的李师师听得手中水馕一抖,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只见河边士卒瞬间全部已在马上,马匹在众人催促声中不断移动,片刻之后聚作一团。动作之快,便是李师师这丝毫不动军阵之人,也为之咋舌。令行禁止不过如此!

再看郑智郑将军,策马狂奔于阵前,左右来回巡视整齐的队列。

“击鼓!”

随着郑智军令再下,河滩之上,鼓声大作。

郑智止住左右巡视的马匹,立在四千骑士中央,慢慢开口:“今日某便领你们最后一战!”

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左右军官听得清楚。

众人似乎也听懂了话语,抬头去看中央那个郑将军,眼神尽是不舍,将军要去沧州,在场之人,大多也是知晓一二的。

“杀!”

气势陡然而起,全场呼呵一个杀字!

马匹微微躁动不安,轻轻抬着前蹄,只等主人示意,便要飞奔而出。

肃杀笼罩天际!

鼓声加急。

这段笔直河滩长达数里,此时已然变成战场。

头前郑智马腹一夹,健马飞奔。

随即马蹄震天,大地也只咆哮,便是左右河石也被震得左右摇动,树木无风摇摆不断。

“咻!”响箭往前而去。

弓弦大作而起,箭矢如雨铺天盖地。

车窗里的李师师已然呆住,只有目光随着马队飞奔。

空中箭雨还在飞驰,军汉手中的弩弓又射!

几里河滩在健马脚步下不过片刻。

众人勒马急止,回身再奔。

身边将旗一摆,郑智大声呼呵:“切!”

马匹在高中侧向而行,响箭又起。

忽然李师师面前不远已然插满羽箭,箭杆还在摇晃不止。却是这李师师也不知道害怕,依旧紧盯着头前那个郑智。

马匹又转向而回,待到起点,众人勒马。鼓声已息。

“解散!”郑智话语一出,慢慢低头,也不知是不是有那么两行男儿泪。

听得解散军令,却是无一人动马,全部立在当场。

头前几十骑士已向郑智围来。

“将军,此战又胜!”老胡开口问道,冲阵之时,老胡从来都在郑智身边,那响箭也是从老胡手中射。

郑智抬头看了一眼老胡,老胡实在有些老了,虽然四十还差一二,却已白两鬓,可见战阵熬人。

“百战百胜!”郑智答上一句。

“嘿嘿……将军,这般假把式,不爽快!”老胡又道。

“老胡啊,你也老了,回家种地去吧。”郑智泄了一身气势,心思已然伤感。

“将军,我老胡硬弓还能开上百回,凭谁问,廉颇老矣!”老胡听得郑智这般话语,哪里能服,鬓虽微霜,却如他说,这硬弓一次也能拉满百回。

鲁达听言大笑道:“老胡,你这厮还能拽文。”

老胡听言也笑:“戏文里唱的呢,老秦腔最好听。”

郑智看着众人,渭州就在不远,却是郑智心中忽然有些不想回去了。

鲁达又笑:“老胡,你还开个鸟的弓,回家抡锄头去吧,我等随哥哥去沧州,哥哥以后就是相公了。”

“哈哈,相公好,我老胡先来拜见,拜见郑相公!”老胡大笑不止。

众人也跟着起哄道:“拜见郑相公!”

身后四千骑士,立马也跟着大喊道:“拜见郑相公!”

以后再也不是西北渭州郑智了,以后便是这河北沧州郑智!一去两千里。

气氛已然热烈起来,为这郑将军升官大喜,由衷而出!

却是这众人不知郑智心中感伤,只听郑智:“这世间的好汉,都在西北了!走!”

众骑慢慢转向,再上官道。

再得一日,渭州城墙已在眼前,比不得东京百万汴梁绵延,比不得东京繁华,也不得东京气势。

再看渭州城,不过边关一小城,城高不过两丈余,一抹土黄带着古朴,便是这城中之人,也显得朴实无华。

“相公,我回来了!”郑智拜见。

“哈哈……回来就好,此行可还顺利?还道你舍不得东京繁华呢。”种师道从案前起身笑道,手中还拿着一张加盖大印的绢帛。

“相公说笑,此行顺利,东京官家也是满意得紧。”郑智答道,也只种师道与自己开玩笑。

“你还见了官家啊?这新官家某都未曾见过。你来看看这个,今日刚从东京来的。”种师道玩笑一句,递上手中绢帛。祝家大郎说感谢乌龙铁观音、当以坑封神、书友1****41、再三拍案、楚歌择天记、忠实的牛几位大大打赏!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能让西军断了香火

郑智接过绢帛,看得片刻,眉头紧在一处:“为何禁军大部解甲归田,厢军反而一个不动?”

郑智看得这手中绢帛上的文字,心中实在疑惑,从秦凤路到熙河兰湟,禁军厢军若是全部加在一起,接近二十万。其中厢军才是多数,打仗战力不强,还空耗许多粮饷,精锐禁军反倒是少数几万人。

此时西北无战事,虽然宋朝士卒是终身制,却是也要用间接手段进行裁军,缩减军费开支。这本也是合理的事情,也是种师道愿意看到的,却是这道命令太过奇怪,把精锐禁军裁撤大半,把臃肿厢军都养着。

如此就太不合理了。

种师道皱了皱眉问道:“你当真不明其中含义?”

郑智沉默不答,思虑片刻,心中也大致知晓朝廷意思,不过就是飞鸟尽、良弓藏。西北骄兵悍将,兵多将广,又没有了敌人,对于东京赵官家来说就是威胁了。大宋朝自古如此,从杯酒释兵权到狄青,哪里能由得臣子手握重兵。

大宋招收厢军,本就是为了把那些没有土地,没有谋生手段的流民进行统一管理,以防生变。厢军自然不能裁撤,厢军如果裁撤了,这些本是地痞流民的人又进入了安定的社会,又是不安定因素。

如此想来,郑智也就明白了这道东京来的绢帛意思。

“厢军臃肿无用不撤,禁军战力强横不留,难道这大宋朝人人都要造反不成?”郑智心中实在有气。精锐禁军没了,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军阵也就没了,能骑马射箭冲阵之人也就没了,他日有事,还想再找回这样的军队,那便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在种师道与郑智心中,禁军裁减也是正常,却是实在没有想到要裁减到这般地步,便是悍勇的香火都保不住。

种师道听得郑智话语,大摇其头,却是也不出言去呵斥,因为郑智说出了他不敢说的话语,说出了他心中的感受。难道这大宋朝人人都要造反?种家掌秦凤,难道这种家还能凭借一个秦凤路去造反?

虽然这种家没有造反意,却也是东京不得不防,几万战阵精锐不撤,叫这赵官家如何能安,如今西北种家如日中天,这西北军民此时颇有点只闻种相公,不知东京赵官家意味。

郑智火气了一下,念头一转,又道:“相公,总要有些对策,不能让这西军断了香火。党项人是败了,但是并未灭亡啊。”

郑智这句话说到了关键,党项还未灭,没有了精锐西军,党项人怎么可能不会再起夺回失地的念头,即便势微,也会想一试!

种师道也不答话,只是点点头,这对策自然是有,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策也是简单,不外乎就是把禁军士卒挑选年轻精锐的编入厢军去。却是也风险十足,此事只需有人一道奏疏告到东京,这种家相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听朝廷命令,私养大量精兵,不是反贼也有反心了。

种师道显然也未打定主意,此事左右皆是为难,种师道显然也还没有真正想定主意。

“你先去营里吧,渭州庆州兵,愿跟你去的,你都带走。”种师道语气沉重道。

“相公,此事当有决断。”郑智再道。却是郑智没有多想这对策的后果,一个不慎,后果严重到西北再也没有种家了。

种师道面沉如水,开口道:“你去你的沧州吧,此事重大,我该往秦州去见父亲了。”

此事已然不是郑智能操心得了的,事态如何,种师道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实也不需郑智再多提醒。臣子难做,莫过如此了。

便是童贯也没有想到这些事情,或许压根就没有多想这些事情,此时童相公已然春风得意,西夏已败,枢密院也在手,如今童贯已然是东京炙手可热的人物。

郑智听言,只有摇摇头往门外退去。进城就到了经略府交差,此时也该回家去了,家中还有麻烦事,便是这东京带回来的李师师。

郑智打马往家,鲁达几人早已带着李师师先到了家中。

李师师此时坐在中院厅中,心情忐忑不安,虽然李师师见惯了场面,却也不过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

面前坐着郑智正妻徐氏,徐氏身边还站着妾室,还有一个襁褓中几个月大的有鸟大汉。

李师师看得徐氏端庄,金翠莲活泼。

徐氏看得李师师姿色与书香气质。

三人心中各自都在打量,也各自心中纠结。

送人进来的鲁达与史进自然感觉到气氛不对,只听鲁达装作傻傻一笑道:“嘿嘿……嫂嫂,这是东京的李师师姑娘,哥哥片刻就从经略府回来了,营中事务繁忙,我与大郎先出去了。”

“两位叔叔先去忙吧。”徐氏自然也知道鲁达话语是托词,不过这家事与两人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鲁达史进如蒙大赦,几步出了厅门,又出了家门,似要到哪里去躲上一会儿,等郑智回来再说。

郑智打马而回,临近家门,听得鲁达呼喊:“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鲁达与史进从不远处奔到头前。郑智勒住马匹问道:“怎么了?”

鲁达欲言又止,这种事情鲁达实在是平生头一遭遇到,鲁达显然只擅长处理那些直来直去的事情,比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遇上这种事情,倒是让这浑汉第一次犹犹豫豫起来。

史进见鲁达这般模样,上前就道:“李姑娘与嫂嫂正在家中。”

郑智听得心中一紧,看两人这般表情语气,忙问:“如何了?”

“没如何,嫂嫂还给李姑娘倒茶吃呢。”史进也不知到底如何,只能说得这么一句。

郑智心中倒是松了一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却也能猜测事情兴许不对劲。也是郑智心中心虚,这种事情千错万错,还是要自己去担着。

连忙打马再走,马不禁也快上了几分,此时自然也顾不得两个在后面用双腿跟随的兄弟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有剃头者皆杀之(月票)

等到郑智赶到家中,快步来到厅中,厅内哪里还有人。连忙又快步往内院而去。

内院厅中也没有人,左右寻找一番,却是在左边第二间厢房听得有人交谈,郑智止住脚步,却是没有直接进去,也是想在门外听一下房中情况,也好有个应对。

“师师以后便住这间吧,这间厢房通透,左右皆能开窗。”徐氏声音说道。

“多谢夫人!”李师师称呼上也变得恭敬起来,显然也是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需如此客气。小莲,赶紧把被褥铺好,舟车劳顿,也让师师妹妹能早些休息一下。”徐氏话语虽然客气,却是这语气显出几分冷淡。能做到如此,已然是徐氏作为女人最大的宽容了。以后如何且不说,此时徐氏虽然作为家中主人前后操持着事情,却是内心怎么也热络不起来。

郑智听得几句交谈,慢慢又退了出去,直接从内院而出。此时这个情况倒是出乎了郑智的预料,更是心中感动,也有愧疚。

与其此时进厢房面面相觑,不如夜晚时候单独与徐氏交流一番,表达愧疚感谢。有妻如此,叫郑智如何能不爱得更深。

这也是这个时代女人的悲哀,男人的幸福有一部分也是建立在女人的悲哀之上。

到得前院,郑智把家中几个小厮都分派出去,去叫几个人来家中见自己。

李二、潘兴国、吴宝山不久之后都匆匆赶来。

李二与吴宝山自然要跟郑智往沧州去,家中老小也一同迁往沧州,渭州的产业该变卖的自然变卖干净。自己这官人如今是这沧州的经略相公,哪里有理由拒绝。

潘兴国倒是有些犹豫,再听得郑智吩咐吴宝山把酒坊一应东西全部装车带走,又听得郑智已然是沧州经略相公。咬咬牙也便答应了下来,商人逐利,自古如此。

李二的任务自然是赶紧变卖了产业,全部换成现钱带走。

三人出得郑府,各自便忙活去了。

第二日,渭州城外大营,一个消息传来,已然是晴天霹雳,所有禁军士卒,全部卸甲屯垦,虽然还是军户身份,却是以后朝廷再也不粮饷,各自屯垦自给自足。甲胄马匹武器尽皆上缴到经略府中。

这便是朝廷裁军的办法,终身军汉身份不变,却是没有了粮饷,州府各自开垦土地放耕种。这方法看似简单有效,却是不知州府衙门操作起来何其困难,东京那些人哪管得了这些。

禁军几乎全部卸甲,厢军反倒坐吃皇粮。

若不是这些军汉敬重小种相公,只怕当场便要哗变。种家相公对手下军汉向来仁义,便是这粮饷也给得足够,从不拖欠克扣一丝一毫,用一个厢的编制养三千人,自然能让众人养家糊口还小有积蓄,战阵有功,还另行封赏。此时这条路便断了,这些战阵多年的厮杀汉子如今只能在地里刨食。

营内众人含泪卸甲,甲胄刀枪弓弩在将台之下码放得整整齐齐,无数厢军士卒把这些东西搬上马车,往城中经略府库运去。

午后,郑将军打马入营。带来一个消息,原因跟随郑将军举家搬迁去沧州的,便到裴虞侯处登记造册。

古人重视乡土,不到万不得已,又有几人愿意举家背井离乡。却是这朝廷卸甲令,帮了郑智一把。

也有不少人念头通达了些,与其抡着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如跟这郑将军去闯一番功名。许多年轻汉子多有此想法,却是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汉子,心中虽然也有悸动,却是怎么也做不出举家搬迁的事情。

留下裴宣与朱武。郑智带着几人打马飞奔校场另外一边,正是这米擒一族驻地。

如今米擒一族,五百军汉,两千妇孺,生活倒是无忧,只是不能出这校场大营。

整个军营充斥着悲伤与忙乱。米擒一族倒是显出一分悠闲,汉子们不需操练,自然与家人聚在自己简易的营帐之中。

米擒真念也不似之前那般行尸走肉,几个月下来,这少女似乎又找到了一份重要的差事,就是不断撮合着族中的男女结婚生子,本来这些汉子与妇孺大多并非一家,却是在这少女不断撮合之下,已然成了一户一户的家庭。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米擒一族香火不断,人口快展起来。

郑智带着几人打马飞奔入寨,头前几个管理米擒人的西军士卒认出了郑智,口中大喊:“跪下,快跪下!将军来了!”

郑智马匹瞬间便到,直奔这简易营寨而入。

两边妇孺汉子皆跪在一旁。

郑智抬眼看得前面一个汉子还在站着四处张望,马匹飞奔而去,手中马鞭直接扬起。

马匹奔过,那汉子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马鞭已经袭来,重重抽到在头上,翻身倒落几步。

待到一个略大营帐面前,郑智勒住马匹,米擒真务已然在面前等候。

“把所有人都聚集过来。”郑智厉声喝道。

米擒真务连忙转身去吩咐左右,聚集族人。

片刻之后,两千多人跪满一地。

郑智打马左右逡巡片刻,慢慢下马,手中马鞭倒持,慢慢走向米擒真务。

米擒真务连忙上前两步来迎。

忽然郑智面色狰狞,手中马鞭直往米擒真务抽去。当头便把米擒真务抽翻在地。

郑智手中马鞭不止,抽得少年满地打滚,口中哀嚎不止,却也出言来问:“将军,我犯了何错。”

郑智并不答话,只是不断挥动手中的马鞭。

人群中又奔出那米擒少女,想来救自己弟弟,却是被一旁史进一把抓住手臂,怎么也挣脱不得,只有口中哭喊:“郑智,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再看满场跪地之人,也有不少蠢蠢欲动,面目尽是仇恨,想要站起身来。

鲁达宝刀哐啷出鞘,打马往前大喝:“都给洒家跪好,起身者杀!”

林冲、王进、韩世忠、孙胜也打马往前压去,利刃已然在手。

郑智依旧狂抽不止,这少年米擒怎么也躲不过郑智手中倒持的马鞭,双手抱头不断翻滚,口中也在说话,只是语气不敢再有一丝冒犯:“将军,饶了我吧,我知错了。”

郑智听言又抽几下,厉声道:“再有剃头者,皆杀之,以后只准留,结宋人髻,不准再有一人剃头。”

郑智进寨这般愤怒,原来是这米擒人又有不少开始刮头。

“是,将军,我族人以后只结髻,不准刮头。”少年不再翻滚,却是只能趴在地上狂喘大气,全身已然没有一块好皮肤。

众人抬头看着自己族长,却是没有一人敢起身。

第一百八十章 老胡,你老了,回去吧!

郑智挥手往不远几人招手,几个翻译连忙凑上前拜见。

郑智回身上马,马步逡巡之间,开口道:“第一,米擒一族从此姓米,所有人都要取宋人名字,宋话不会说可以,宋名说不出来者,斩!

第二,剃者斩!

第三,不听号令者死,重者全家皆斩!

第四,但有暴乱,不论参与人数多寡,全族皆斩!”

郑智话语说完,打马便走,身后几骑随即奔出。

只留翻译大声复述郑智的“四斩”。

直到郑智背影消失,跪在地上的两千多人才慢慢站起身。

过得一个时辰,只有几十个西军士卒管理的米擒营寨,竟然搬进来无数皮甲与兵刃,甚至还有弩弓。

五百米擒男人领到皮甲,打水慢慢擦洗着皮甲上黑的血迹,然后慢慢穿在身上。兵刃也慢慢打磨亮,弩弓也试着拉开,嗡嗡作响,却是这弩弓实在比这些人之前用的要强硬得多。

不得多久,已有西军教官前来整队,五百米擒人队列整齐,站得纹丝不动。郑智去东京这几个月,这些米擒人队列已然严整。

“朱武,登记者多少?”郑智回到将台之前,问道。

“将军,一千余,还有许多人有些犹豫,明日再来,兴许能凑两千人。”朱武回道。也怪不得军汉们犹豫,如此举家迁徙的事情,要做决定,实在不那么轻松。

“裴宣明日送五百战马给米擒人。”郑智听言连连点头,这个数字已经出乎自己预料了,之前郑智以为能招到三五百人已是极限,这些人显然是没有什么家人亲朋的。如今能招到这么多,也是拜朝廷这卸甲令的帮助。

“将军,今日刚送了甲胄兵器弓弩,还要给他们战马,万一……”裴宣显然对郑智这个决定有不同的看法。

“无妨,你送去就是,米擒人肝胆已裂,不足为道。”郑智说道。正面战场上的党项人都被自己打得一败涂地,何况几百个俘虏。给他们五百战马又如何,五百骑士,怎么可能从渭州越过无数城池堡寨回到沙漠那边的西夏。

“将军,三思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裴宣还是觉得不妥。

“征服,就是这么一个过程。”郑智抬头看向校场另外一边,思绪也起来,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征服就是征服,游牧民族互相征服,汉人与游牧民族也互相征服,便是后世朱棣,也有朵颜三卫为其征战。

是否反叛,其实就是一个问题,那便是你够不够凶悍,势力够不够大,屠刀够不够锋利。只要有这三者,反叛就是一个笑话。

裴宣一脸愁容,似乎还想说话。

郑智挥挥手再道:“不过就是再杀一次,有何大不了的。”

郑智这话也说到底了,反叛又能如何,大不了就是再杀一回,身边只要有过百的渭州铁骑,五百党项人算什么,照样再杀个底朝天。这便是郑智对于渭州铁骑的自信。

听到这话,裴宣欲言又止,也再说不出什么理由。

是夜,种师道备下酒宴,为郑智送行,渭州大小官员与军中将领齐聚一堂。却是这酒宴气氛实在不好,文官着急屯垦土地的事情,武官着急手下军汉安置问题。

种师道也心不在焉,酒宴早早散去。翌日大早,种师道打马飞奔往秦州去见老种。

郑智的队伍也准备妥当。

再过一日,上万人的队伍便出了,头前是郑智领着的四百渭州铁骑。

随后便是这五百米擒轻骑押着被绳子穿起来的三千党项年轻汉子。

再后面跟着两千米擒妇孺与三四千其余党项妇孺。

接着便是一千六百多庆州骑兵,如今庆州兵也是骑兵了。

随后才是西军家属,包括郑智自己的家属。

随后便是无数大车与车夫下人,这便是郑智全部的家当。

最后还有五千健马,用绳子全部连在一起。

此去沧州,这些才是郑智的根本,河北山东,不久也是一个四战之地。

郑智打马慢行,如此庞大的队伍,哪里能走得快。

慢慢回头,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竟然有这般家底。

“郑相公,哈哈……郑相公封洒家一个什么官?”鲁达开口打断了郑智思绪,这鲁达也在马上站起身来不断往后去看,看着后面望不到头的队伍,不过两年多前,自己还想去教训一番的郑智哥哥,如今已有这般势力。

“你这浑厮,且当个养马官,每日扫马粪。”郑智玩笑道。

史进听言大笑,上前也问:“哥哥,浑汉养马正好,哥哥封我一个什么官。”

“大郎可以当个指挥使,管个几千兵马。”郑智说话间还去看鲁达。

“洒家当指挥使,让大郎去养马,大郎比洒家会养马。”鲁达也知是玩笑,自然跟着说起来。

郑智笑着道:“养马才是大官,如今马匹才是我们最重要的家当。”

鲁达也笑:“嘿嘿,大官就让大郎去当,洒家当小官。”

大队刚出渭州不久,沿路行人听得这是郑将军离开渭州的人马,村镇之中不断有人出来相送。

有人不断往马上士卒手中塞着东西,有馍馍,有鸡蛋,也有瓜果,即便衣着褴褛者,也递上一碗清水表达情意。

鲁达看得情景,自言自语叹道:“真的就这般走了。”

众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欢喜,却是这离别的伤感。

“将军,将军,我老胡来了。”一骑飞奔而来。

到得头前,郑智开口就问:“你来作甚,你妻儿呢?”

郑智显然是知道老胡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还有妻室。此时见他一人奔来,自然开口去问。

“将军,他们还在路上呢,我先来追赶,带我老胡一起走吧。”胡精忠脸上尽是诚挚。

鲁达见老胡甲胄兵刃弓弩俱全,还骑着健马,开口笑问:“老胡啊,你不会是做了贼吧?相公要拿你回去打板子。”

胡精忠显然也知鲁达说的是什么,指了指坐下的健马道:“胡说,这是我到经略府讨来的,司库听说我要来追赶将军,便把这一身吃饭的家伙又给我了。”

郑智看着胡精忠,鬓角白,额头皱纹也是不少,摇摇头道:“老胡啊,你老了,回去吧。”

老胡听言大急,连忙道:“将军,我还没老,一般军汉哪里能比得过我。”

郑智也不答话,只是看着老胡,西北有种家相公,几年内应该还是不会再起战事,随自己去沧州不如留在渭州。老胡征战二十余年,如今也三十**岁,在郑智看来,也该是休息时候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兵起二龙山

老胡见郑智还不开口,更是着急道:“将军,你问问弟兄们,谁敢说比我老胡更擅厮杀。我老胡也不要什么都头,只求与将军同去。”

老胡话语说完,目光左右去看,众人皆不与之对视,便是鲁达也觉得自家哥哥说得有理,老胡如今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胡精忠见众人这般,心急如焚,左右无法,胡精忠忽然打马转头,马上的弓弩已然在手。

只见老胡单手把弩身卡在腰间,一只脚踩在弩头,单手去拉弓弦。

嗡嗡一响,弓弦已被拉开,稳稳挂在卡簧之上。这般单手开硬弩的力气,便是在渭州骑士中,也不多见。

箭矢已经搭在弩上,再看老胡,竟然又是单手持弩射。

羽箭飞驰而出,几十步外,稳稳钉在一棵路旁小树干正中。

整个动作都在瞬息之间一气呵成,显然是这老胡军伍二十年来成千上万次的熟练。

“将军,你看我老胡是不是老了。”老胡抬手指着远处羽箭,开口道。

众人见得情景,皆抬头去看郑智。

郑智刚才心中是不忍,不忍这老胡白还要上阵,此时却也是不忍,不忍这般军汉没有了归宿,轻叹一口气道:“你往回去吧。”

老胡闻言面如死灰,手中弓弩慢慢垂下,脑中也是空白一片。

“往回领两匹马,把妻儿接过来。”郑智随即又道。

话语已传入耳中,却是这老胡还未反应过来,似乎这幸福来得太快,来得有些不敢相信。

“哈哈……老胡,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走。”鲁达连忙提醒着老胡。

老胡手中弓弩往马背侧面一放,满脸喜色,马匹已动,手中抱拳大喊:“谢过将军。”

队伍依旧往前,郑智心中也在憧憬,憧憬着这沧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中国之大,大到身为一个中国人也难以了解各地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此时沧州是边疆,是大名府、开封府等地配犯人的目的地,却是郑智心中实在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至于别人说的沧州苦寒,郑智倒是知道若说沧州苦寒倒是还不至于,河北若算苦寒,那再往北的地方又算什么,还有这西北之地,岂不也是苦寒。

从西北去沧州,自然不需要沿黄河线往东走,也不需往汴梁过。但是与上次去二龙山基本同路,只是比去二龙山更远,过了二龙山还要继续往东去,路过大名府往北。

少华山如今只剩下两位头领,陈达与杨春,依旧守着山寨,收取过往商旅的过路费。这些费用自然有一部分是要沿途往沧州运去的。如今郑智往沧州去,正是用钱的时候。

万人万马的队伍,路过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事情。

出了西北,过了永兴军路,沿途州府避之不及,但凡郑智入境,必然本地兵丁沿途护送。说是护送,不如说的监视。郑智也能收到当地知府知州的书信,用词自然客气,内容却是警告,警告这些过境者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秋毫无犯。

快到大名府,小道里奔出两骑前来拜见,正是曹正与周通。

二龙山曹正与周通很早就接到消息,等候许久,终于等到郑智队伍,两人为了不给郑智添麻烦,只身打马来拜。

互相寒暄几句,郑智直接吩咐:“今夜我派人送些兵刃甲胄到二龙山去,筹备一下,准备起兵打白虎山。”

在西夏灵州城前,裴宣来寻郑智,就说过这白虎山孔明孔亮兄弟如今势大,如今来了河北,郑智对于民政倒是没有多少打算,对于这军事却是已有腹稿。

民政只能先到地方,看一步行一步。军事上郑智自然有打算,如今晁盖只怕已经上了梁山,有了这十万贯的展基金,必然势力越来越大。

梁山势力大,对于郑智来说自然利大于弊,养贼自重,自古如此。有了贼人才有郑智立功的机会。却是又不能真让这贼人势力过大。

如今郑智军事战略的第一步,就是把这梁山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不能让其真的横扫河北山东。

曹正听言有些惊讶,本以为如今只需要守住二龙山天险,后面也有人罩着,逍遥快活就是。没想到郑智来了,第一道命令就是要他起兵去打白虎山,对于打仗,曹正虽然习练了还算不错的武艺,却是见都没有见过。

周通倒是无所谓,与邓龙打过仗,还被擒过,对于打仗倒是没有多少想法。

白虎山孔家兄弟可不是吃素的,但是曹正也不敢不应,忙道:“是,小弟回寨便备战。”

“另有西军教官十余,帮你操练兵马,等我号令来了,立马起兵。不得有误。”郑智哪里管得曹正心中的那些想法,打仗就是打仗,起兵就是干。

曹正与周通两人见郑智表情严肃非常,连忙上前大拜遵令!

至于孔明孔亮两兄弟,既然不认识,那也管不了那么多,大名府附近,三座大寨子,桃花山,二龙山,白虎山。必然是要拿在手中,这也是时候限制梁山展的重要基地。

等到入夜安营扎寨,半夜十分,十几大车与十几员西军老卒随着曹正与周通便上了二龙山。

沧州是何地?正在渤海之湾,往北便是大辽折津府,正是后世称之为北平北京,这折津府还是大辽之南京。

往南便是德州、青州、齐州、兖州之地,正是山东。往西河间府。

这个时代的沧州,多以为是苦寒贫瘠之地,实则不然,沧州为平原,更有京杭大运河穿过,自古也是繁华之地,北宋自从太祖海禁之后,直到神宗,海禁基本已经宽松,也是海贸比较达的地方。

平原自然能产粮食,这沧州甚至还有上百万亩的平原草场。却是从辽宋大战开始,因为与辽交界,沧州的地位便慢慢下降,却是最近几十年,又慢慢兴盛起来。

沧州还有一个特质,燕赵之地,自古以来便是民风彪悍之地,比之山东青兖也不再话下。直到后世,依然如此,武术之乡。

第一百八十二章 鲁达战索超

人马临近大名府,才刚入境,便见官道远方等候了不少兵甲士卒。头前两员骑马铁甲军将。

临近再看,面前陈列的士卒足有三千余,虽然不少士卒身上的甲胄东缺一块西少一片,却是还算齐全,比之东京那些禁军看起来多了些气势。

头前一员骑将上前说话:“某乃大名府留守司副牌军周谨,奉梁中书之命,引你们过境大名府。”

郑智倒是没有什么惊讶,沿途州府皆是如此,只是这大名府的阵仗实在不小,三千兵马随行。若是郑智轻装赴任,自然没有这些事情,却是这郑智带着如此多的兵马过境,虽然得到了枢密院的肯,却是也不受沿途州府待见。大宋一朝,贼配军便代表了混乱无序不守法。

“劳烦周牌军了,这过境之事如何安排?”郑智回答道,河北几路,不比西北。郑智在西北自然畅通无阻,来了河北也就要受人节制了。也没有多少人会卖郑智一个西北人的面子。

“我家中书有令,西北来人,不准近城,沿路直出,不得拖沓延误。”周谨答道。

郑智听言眉头一皱,从西北一路过来,快两个月时间,已经是入秋的季节,本想在这大名府为李师师添置一些衣物,买一些质量好的琵琶瑶琴与书籍打时间。

更要派人入城购置士卒们的生活物资,近两月行军,消耗品自然也慢慢缺乏起来,没想到梁世杰直接就不准靠近城池。

郑智心中火气,却是也不能,回道:“本官与你家梁中书有旧,劳烦再问一下,便说郑智前来拜见。”

梁世杰,也就是那个蔡京的女婿,丢了十万生辰纲之人,郑智在东京蔡京府上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大名府,本就是大宋北京,梁世杰也是中书省下的中书舍人,所以大多尊称一声梁中书,也是这大名府的留守。

听得郑智攀关系,周谨有些犹豫,却是后面一员骑将打马几步上前,语气不善道:“我家中书要是与你有旧,岂会不言,你等只需听得吩咐就是,哪里那么多聒噪。”

郑智听得这般不善的语气,眉头一挑,问道:“你是何人?”

“某乃大名府正牌军索,快走吧,某还要押送你们过境。”这骑将更是不耐烦。

郑智听言更怒,这索直接用了个押送的词语,犯人才会用押送这个词,又道:“急先锋索?不知你要如何押送?”

这个名字郑智倒是听过,此人能与杨志大战不少回合,自然武艺不错,还有个急性子,才有个急先锋的名号,也是那副牌军周谨的师傅。只是这杨志跟了郑智,也就碰不上索了。

索更是不耐,开口道:“你管得这些作甚,我家中书吩咐你们自去就是,拜见的事情以后再说。”

也是这郑智一个五品的边关州府经略,比之这梁世杰三品的中书舍人,压根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五品到三品,若不是少数京官,一般人基本一辈子都熬不上去。

鲁达见这索几番无礼,虽然之前就听了郑智吩咐,出来了对人要客气有礼,此时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上前怒问:“你这鸟牌军,在我家相公面前出言不逊,仗的是谁人的势?”

鲁达自然要给郑智长脸,称呼便是相公。

索听得上前来的大汉鲁达说话,马匹往前一凑,直起身形,喝道:“你待如何?”

“他妈的,老子杀的羌人漫山遍野,你这厮混领一个军牌,也在这里吆五喝六,可是皮痒没有挨过老打?”鲁达手指着索便骂,骂的也是心中的气。

郑智倒是眯眼不言,等着看好戏,打一架又如何,自己身为五品经略使,自然不好动手教训,受了索的气,也要找补一下,正好让鲁达给这索一顿老打。

索性急之间,受得鲁达喝骂,须皆炸,也不多说,艺高胆大,自然受不得被人看轻,开口就道:“黑厮,可敢来吃爷爷一顿打。”

话语一落,索打马便往一边空地奔去,若说两边兵甲相对,索也不敢担这干系。若是与人殴斗捉单,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干系。索心中只想给这些西北来的土包子个下马威,让他们乖乖听话。更想教训一下这儿出言不逊的黑厮。

鲁达见索已经奔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郑智,见郑智微微点头。打马就走,这鸟气如何能忍,过境的州府多了,虽然并不多么客气,也是有礼相送。哪里有这北京大名府仗势欺人。

索已经在空地立马站定,鲁达打马也到,宝刀已经挥起,开口呵斥:“鸟牌军,找死!”

索马步也起,手中一柄大斧直奔鲁达劈去。

空中火花四溅,两人马匹让过,鲁达心中也有惊骇,没成想这鸟军牌手中力气也不小,挡得住自己全力一击。

索更是惊骇,也知自己实在小看了这些西北土包子,手中大斧虽然势大力沉,却是这一招相交,手臂反倒感受到一股巨力。

两人打马又回,场地实在不大,这马匹也就跑不起来,两人反倒不再纵马,只往中间凑去,两人交汇之间,火星四溅。

郑智身边军将不断往前集合过来,头前几百渭州兵已经结在一处,面色冷峻,手中皆把兵刃紧握。显然这也是习惯性动作。

再看大名府的士卒,也围了上来,气氛倒是热烈,也有人嘻哈交谈,只把两人捉单当热闹看,也多知道自家军牌武艺高强。

两人马匹凑在一起,自然也就没了灵活。

马上两人也就失去了灵活,只是武器大力对击,完全拼斗一声蛮力。

“鸟牌军,给洒家下去。”鲁达一边呼呵,手中宝刀大力横劈而去。

索也不示弱,手中大斧也横劈相对而来。

两人皆用尽全身之力,只想一击把对方打到马下。

“当”巨响暴起,两人兵刃各自弹开。

索身形一震,连忙稳坐,力道上这索还真比鲁达差上一筹,这时间力道能胜鲁达者,几乎没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夫人有何吩咐

鲁达见索终于身形有些不稳,狂踩马镫,人已暴起空中,宝刀从上而下,直劈下去。

索忙稳住身形,挥斧去挡,一股巨力而下,索全身一震,手臂麻,身形一矮,便是座下的马匹四肢都踉跄一下。

鲁达从空中稳稳落地,在看索,虽然还坐在马上,却是表情痛苦,似乎被震得脑袋有些蒙。

机会正好,在地上的鲁达宝刀直往马上的索再砍。

徐氏透过车窗往外看去,队伍停了许久,也不知前面生什么事情,队列整齐,也见安营扎寨的命令,队伍依旧整齐排列。

行路近两月,徐氏人生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途,实在有点吃不消,何况手中还抱着几个月的孩子。

一个铁甲骑士打马从前面过来,徐氏连忙把手伸出车窗拦了一下,骑士见得车内徐氏,连忙勒马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前面怎么了?怎么停在此处不走了?”徐氏开口问道。

“回夫人,前面鲁将军与大名府的人打起来了。”军汉答道。

徐氏忙问:“为何打起来了?劝解开了吗?”

“夫人,劝解做甚,那大名府的鸟人轻慢了相公,合该教训一顿,夫人安心便是,鲁将军可不会吃亏。”军汉自然不懂女人的心思,自然觉得该打。

“出门在外,与人交恶总是不好,你到头前去与官人说,叫他赶紧劝解一下。”徐氏自然是好心,内心也有一份不凡的容忍。

军汉听言也不好反驳,打马回身往前去,夫人吩咐了,话语还是要传一下的。

军汉刚走,车内金翠莲开口道:“夫人,你没听那人说吗?说大名府的人轻慢了官人,打一顿也无妨。”

金翠莲却是不同徐氏想法,跳脱性子,轻慢自己官人,自然觉得该打,也是金翠莲在渭州受惯了尊敬。反倒觉得自家夫人心善过头。

“小怜,你不懂,出门在外,合该忍让一下。”徐氏一脸担忧道。

金翠莲还想辩解两句,反倒李师师也开了口:“夫人,无妨的,官人在头前,自然知道如何处理,官人既然没有阻止,想来是那大名府的人欺人太甚了。官人会处置妥当。”

这辆大车里,就三个女人与一个孩子,三人两个月来同车而坐,慢慢也熟络不少。也是苦了李师师,从东京一路去渭州,过不得几天,又从渭州出去沧州。连番赶路,实在苦不堪言。

便是在渭州时候,郑智也是忙碌非常,到处安排着去沧州的事情,与郑智见面都少,每天郑智大早就走,半夜才回。两人也没有多少交流,更没有同房。

倒是在这赶路途中,四人住一个大帐,交流也就多起来了。却是也没有生什么进一步的事情。

金翠莲见李师师开口,觉得李师师说的有理,跟自己想的一样,忙道:“正是正是,夫人,师师说的在理的,官人自然知道怎么处理的,夫人不比担心。”

徐氏摇摇头道:“唉……官人哪里吃得亏当,也自是帮着鲁达的。”

徐氏对郑智显然很是了解,自家男人与人起了争执,徐氏心善多容忍,却也是知道自家男人不是能吃亏的性格,自然知道自己只能空担心,什么也做不来。

再看鲁达与索大战。

索刚刚坐稳,见鲁达宝刀已到,哪里还有躲避的余地,连忙翻身下马,几乎滚落在地。

再看鲁达宝刀,横劈空了座上的索,依旧威势不减,直奔索坐骑头颅而去。

这宝刀如何锋利,马头直接飞起,一股鲜血冲天。

索躲开倒地的马尸,站稳身形,与鲁达隔马对峙,再听索开口:“黑厮,你赔我宝马。”

大名府,马匹已然就是宝贝,宋辽互市,马匹从来不会过境,一匹马在大名府,卖得出上百贯。若是好马,更是翻几倍的价钱也有。即便是这个价格,想买还不一定买得到。大名府军中更是不会提供马匹给士卒军将。

“哼哼,打不过洒家,失了马,还想要人赔,洒家多的是马,岂能白给了你。”鲁达听言觉得可笑,自己没能耐,马被人杀了还要人赔。

索已然怒不可遏,心中也在滴血,大斧越过马匹再往鲁达劈去。

到得地面,鲁达更是善战,见大斧气势汹汹,呼喊之间,宝刀大力一挡,抬腿就踢。

没想到这索也抬腿而来,两腿踢个正着。

两人各自往后飞退,鲁达三两步站稳身形。

索却是踉跄之间险险就要摔倒。

鲁达也打起了真火,此时目露凶光,刚一站稳身形,有爆而起。

郑智见的索还在踉跄之间,鲁达已经暴起,连忙出言道:“鲁达收手。”

此时出言阻止,也是郑智知道如今的鲁达不比从前,杀心实在太重,万一出手把这索杀了,那就是麻烦事情了。

鲁达人已暴起,听得郑智话语,心中虽然战意奔腾,也只得刀势一收,换一只大拳奔去。

索身形还未稳,大斧还抬不起来,只得一只手臂去挡。

“嘭”一声,索踉跄之间,终于站不稳身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鸟牌军,洒家饶你一命。”鲁达挽了一下宝刀,说得一句,回头就去寻自己的刀鞘。

索起身,脸色通红,非是伤痛憋红的,实在是心中羞愤,这般当着手下几千人的面对人打败,哪里还有脸面。

此时郑智开口道:“劳烦回去再禀中书,便说郑智拜会。军将皆驻城外,只派少许人入城购置物资。”

索起身,也不答话,便往自己军阵而去。徒弟周谨连忙打马而下,把缰绳递给索。

索上马就走,余下三千余士卒跟着回城而去。

鲁达凑到郑智面前笑道:“哥哥,你看这些大名府的军汉,路都走不齐整,可见这索治军水平与武艺差不多,哈哈……”

郑智倒是不这么想,索武艺可不能算差,开口问鲁达:“鲁达,你觉得这大名府的禁军比之东京如何?”

“倒是比东京的禁军严整不少,即便如此也是连我们西北厢军都不如。”鲁达再道。

百年不闻战事,大宋军备已经到了什么地步,郑智这趟入了东京之后,心中就有了一个见识。此时见到索手下这些军汉,也并不觉得有多少可笑,更是知道,整个大宋,除了西军,其他地方军队哪里还有战力。

童贯与女真夹击攻辽,起十万东京禁军,被辽国一万残兵败将打得溃不成军,赶入峡谷间,相互踩踏而亡者无数,这便是北宋末年的禁军。

此时宋人哪里还有百年前的勇武,百年前宋将张环阵前射杀辽国统帅萧挞凛,方才促使檀渊之盟,宋辽百年无战事。那个时候的宋人才有勇武,就如话本中,杨家一门,男人沙场丧尽的忠烈。

不多时,从后面队列打马来了一员骑士,见到打斗已经结束,大名府的士卒都转头回去了,面色一喜,也不上前,回身又往后队夫人处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如此甚好

“蠢材,如此简单的事情,你都办不好,赶走就是了,还来报本官作甚?”梁中书坐在案前呵斥道。

“那郑智说与恩相有旧,所以卑职才回来问一下恩相。”索回道,却是也不好说自己与人比斗输了场面下不来台。

“你既回来问了,那还能如何。”梁世杰其实对郑智压根就没有什么印象,时间过了几个月。当时只记得自家岳父一番呵斥,那个时候似乎见过一个将军,也没有放在心上。当然童贯童枢密他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索似乎还没有听懂梁世杰话语中的意思,开口问道:“恩相的意思是?”

梁世杰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开口道:“蠢材,实在是蠢,如此一点小事,安排走了就是,如今反倒让本官不好做人,只准百人进城,下去吧。”

梁世杰有些排斥郑智,其实也有其他原因,便是那日在蔡京面前,让郑智这个军汉看到了自己被呵斥的狼狈模样,所以打心底不想见这西北来的军汉,才直接让索把这西北来的人打走。

如今这索又来问自己,虽然还是不想待见郑智,却是也不好再强言拒绝,毕竟同在河北东路为官,总要保持一点脸面。何况还在东京蔡府有过照面,也只大概是同个官场阵营之人。

实在也是梁世杰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索竟然做成这样,本就是往北引路的事情。

索虽然被骂了几句,其实并没有弄明白梁世杰心中的想法,并不知道梁世杰不准客军近城添麻烦,此时又不想真的去得罪人,只有点头认了。

郑智也是看透了这一点,非逼着索周谨回城去问,只要再问了,自然也就不可能真不准近城。

傍晚近城安营扎寨,也在郑智预料之中,却是郑智心中依旧不爽,也是梁世杰当真是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即便如此,郑智还是叫朱武去准备些银钱。

朱武把一个不小的箱子准备好,搬进了营帐。

鲁达见这箱子,自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开口就问:“哥哥,你还与这姓梁的送钱去?”

“大名府是重镇,也是大城,更是往东京的要道,以后我们也要往返此地,自然得交好些。”郑智回答道。却是心中也有想法,等到梁山宋江攻这大名府的时候,就是梁中书来求自己的时候,什么都连本带利拿回来。

“哥哥,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送这么多,洒家心里当真不爽利。”鲁达自顾自又说了句。

“舍不得本钱,哪里能有大收获。”郑智笑笑道。此话虽然是跟鲁达说的,其实也是跟在场众人说的。

鲁达秉性就是藏不住话语,看着朱武打开的箱子,依旧嘟囔一句:“哥哥反正都是对的。”

郑智笑笑不回鲁达话语,回头看向林冲道:“林冲,明日与我一起入城去拜会一个人。”

林冲听言一喜,笑道:“哥哥,我早之前就想来拜见,却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机会正好。”

郑智见这林冲知道自己要去见谁,也笑:“来了河北大名府,自然要见识见识这河北三绝玉麒麟。”

玉卢俊义,在河北之地,名声相当响亮,枪棒拳三技,江湖公认河北三绝,更有慷慨仗义疏财的好名声,本身也是大名府豪富之家。一身武艺也传自御拳馆周侗,自然也就是林冲的师兄,只是二人并未真见过面。

水浒传载,卢俊义,马步军公认的第一名,一杆丈二钢枪从无敌手。

众人多少西北汉子,倒是没有怎么听说河北玉麒麟的名声,只有这朱武多在江湖走动,有些耳闻。便是杨志,此前多在军中,也并不清楚玉麒麟的名号。

众人听得郑智说这么一个玉麒麟,自然好奇,纷纷来问。林冲兴高采烈一一介绍起这卢俊义的名声。

第二日大早,众人往城中而去,百余采买的士卒与大车一路。郑智带着众兄弟还有李师师与金翠莲一路。倒是这徐氏不愿进城,留在城外照看孩子,徐氏性子一直如此,便是在渭州也多不愿出门上街。

大名府街市虽然不如东京的繁华,却也不是西北州城能比的,大名府算得上是河北山东最繁华之所在。

进城第一件事便是拜会梁中书,拜会之事,郑智只带一人,便是这李二李兴业,以后走商路,大多也是由李二来操持,便是这潘兴国也只能做个副手。

府中梁世杰才刚从内衙出来,便听得郑智拜见,按照他的心思,本是不想见的,却是已经拜到了府中,左右这上午也无事,想着就见一见打一下即可。

郑智带着李二被引入府衙偏厅,梁世杰姗姗来迟,并不是梁世杰有什么忙的,来迟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便是拿捏身份。也是自古如此,高位之人,总是要让拜见之人等上片刻才显得自己身份高贵。

郑智见梁中书出来,上前拜见道:“下官郑智拜见梁中书。”

梁中书慢慢坐在椅子上,挥挥手道:“你我是旧识,不必客气,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这梁世杰便是寒暄两句的耐心也没有,谁叫郑智是个军汉出身,军汉大多两个特质,一个就是不读诗书,一个便是穷。

郑智哈哈一笑道:“今日来拜见中书,倒是无甚要事,也是下官想着到了河北,定然要来拜见一下中书,也略备了些薄礼,还望中书笑纳。”

两个府中的下人抬着一个大箱子便走了进来,只把箱子放在厅中,转身便出门而去。

李二连忙去开箱盖,盖一打开,便有金光射出。

梁世杰打眼一看,心中也有估算,只怕不下五六万贯,心中也是惊讶,这西北穷军汉,竟然有这么多钱,已然是笑脸道:“哈哈……将军当真是客气,以后我们同地为官,当真不必如此。”

“中书见笑,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以后还望中书多番照拂才是,逢年过节也少不了来拜会中书,河北之地下官人生地不熟,能遇中书,实乃大幸。”郑智看到梁世杰一脸的笑意,也知自己这一招奏效。

“好说好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本府就是,自不在话下。”梁世杰听得郑智说以后逢年过节都有拜会,心中哪里不喜,只怕郑智不来求事,但凡来求,总不会比今日少。

“多谢中书,这是下官府中管家李二,以后多来叨扰,打扰之处,中书见谅。”郑智示意一下李二。

李二连忙上前见礼大拜。

“如此甚好,你我同僚,自当多走动。”梁世杰抬头看了几眼李二,也算几个模样,哪里有嫌弃麻烦的意思,心中只怕这李二不来,来了就是钱。

郑智再谢,心中倒是觉得这文人好打,送钱就是。也想起蔡京那日呵斥梁世杰的模样,一个三品大员还因为一点小事被呵斥,显然这梁世杰没少被蔡京批评,显然并不是个多有能力之人。若不是有这么一个岳父,这梁世杰还不知在哪里厮混。

蔡京也是没有办法,碰到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女婿,自然头疼,只有批评呵斥求其长进一些。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风流浪子燕小乙(五更求月票)

梁世杰自从见到了钱,态度也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至于郑智看到自己出丑时候的模样这个事情,早已经到了九霄云外,说句见钱眼开也不为过。

郑智也乐见其成,内心却是愈加看低了这个梁中书。

两人互相客套念旧,再谈些虚无的感情。随后郑智也就要起身离开了,府外还有不少人等着自己。

梁中书自然开口留饭,却是被郑智婉言拒绝。两人皆大欢喜,互相别过。

出门与众人相会,安排孙胜带着李二与几个军汉,护卫着金翠莲与李师师往城内去逛。

郑智带着余下众兄弟直往卢府打听而去。

听得路边老汉说穿过这边小街,就到了卢府正门,郑智不自觉加快了些步伐。

众人正快步往前之时,郑智抬头看见右边院墙有一人翻墙而出,院墙颇高,直有两丈余,这人翻到墙上,摇摆着身子站好,刚好墙外一棵大树。

这人慢慢保持平衡,一跃而起,抱住那棵大树慢慢下来。

等到这人下到平地,郑智仔细一看,见这人剑眉星目,眉宇一股英气,鼻梁高挺,当真生得俊俏,一身清爽白衣,当真是个翩翩公子。

一个潇洒公子小哥,竟然翻高墙而出,众人本以为是贼人盗窃东西,此时见这人也不像个贼人模样,都停住脚步一脸疑惑看着这人。

众人眼神反倒把这人看得不耐烦了,拍了拍衣服上挂着的树皮杂物,开口道:“你们看什么呢?没见过人翻墙啊?”

郑智笑道:“倒是少见人翻墙,你这大白天的也不似做贼,摔出个好歹倒不划算。”

这人听言有些尴尬,回身看了看旁边的高墙,避过郑智问题回道:“你们可是去卢府?”

郑智倒是没想到这小哥直接猜到了自己目的地,回道:“你如何就知我等去卢府?”

“哈哈,你这条路都是卢员外修的,只通卢府,你们不去卢府还能去哪里?”这帅气小哥回答。

郑智心中倒是有些吃惊,这卢俊义当真有钱,这么宽敞的一条路竟然是卢俊义修来去自己家的,开口笑道:“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这小哥见郑智一直笑脸,也转了态度,有礼道:“小可燕青!”

“哈哈……原是大名府中浪子燕青,幸会,不知小乙哥你这大白天翻墙而出是为何啊?”郑智一听是燕青,连连笑,更是知道这右边高墙的院子就是卢府,却也疑惑这燕青大白天为何要翻墙。

“嘿嘿……我名声真这么大,连你这外地人也听说了?”燕青听得郑智夸奖,有些不好意思。

这浪子的名声,在大名府可不是尊称,反倒是旁人调笑之语,这大名府人人都知道卢员外府中有个仆人,被员外当儿子来养,武艺不凡不说,还极为擅长吹拉弹唱乐音之道,又生得一副俊俏模样,大名府各大名楼花魁,无不为之倾倒。燕青更是喜欢在花丛中流连忘返。

“哈哈……小乙哥名声自然是大,某乃西北郑智,今日特来拜会卢员外,还劳烦小乙哥引个门路。”郑智再道。

燕青听得郑智通名报姓,似乎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再见这伙人个个五大三粗,脚步稳健,一看就知手下武艺不凡,想来也是江湖中有名有号的汉子,也不敢怠慢,只得摇摇头道:“自当引路,郑家哥哥随我来。”

燕青说完便转身头前带路,其实也不用带路,郑智开口留住燕青,自然也是要一起畅谈一番,这燕青忠义无双郑智也是知晓的。

只听得燕青头前带路间还喃喃自语:“怡春楼的杨姑娘明日怕是又要怒了,可不能怪我,今日已经翻墙出来了,不怪我失约。”

郑智听得模模糊糊,大致也听到这燕青说什么姑娘,自然也知道这燕青翻墙而出是去见哪里的姑娘。不禁笑了笑,开口问前面燕青道:“小乙哥,你家员外还不准你出门不成?”

“头两日有老鸨带人堵在府门口,又是敲锣打鼓,又是跳脚骂的,让我家主人折了好大的脸面,这两日便不准我出门了。这不,只能翻墙而出。”燕青笑道,反倒不觉得丢脸面,而是觉得有些好玩。

郑智听言一笑,心中也猜测不出到底什么事情能让老鸨带人到家门口来骂,难道是燕青嫖妓不付钱?开口笑问:“小乙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燕青见郑智对这事情有兴趣,慢行一步转头一脸无奈道:“我哪知道那姑娘第二日要出阁,也是那姑娘非要自荐枕席,如此这般,反倒让那老鸨赚不到几百贯的出阁费了,岂能不来骂人讨钱。”

郑智自然听懂,青楼里出阁就是小姑娘卖初夜意思,自然能卖个好价钱,却是被燕青拔得头筹,初夜卖不了,让这青楼损失了一笔,老鸨自然要上门来骂燕青,更要讨一点损失费。

“小乙哥,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郑智笑道,心中觉得这燕青当真是个妙人,忠义无双不说,还活得如此潇洒。

“哈哈……郑家哥哥莫不是同道之人?只是苦了那姑娘,想来被那老鸨一顿老打,过两日当真要去安慰一番才好。”燕青道。

“呵呵……小乙哥风流浪子,我不如也!”郑智回道。要比风流,郑智自然甘拜下风。想来这燕青也是阅女无数的人物。

说话间,卢府大门已到,头前小厮见燕青从门外而来,连忙上前道:“小乙哥,你怎么又出去了,主人说让你在家躲几天,你这般岂不是又要挨骂了。”

燕青摆摆手道:“不妨事,主人骂得两句又何妨,三天两头总要挨一顿。”

小厮听言苦笑,却也羡慕这燕青,一副好皮囊不说,还能说会道,又随主人练就一身不凡武艺,更精通乐理,哪有姑娘不爱,又被主人当儿子般养着,当真让这些下人们羡慕。

要说燕青武艺,正是一手相扑绝技,这相扑可不是倭人说的相扑。颇似摔跤与现代散打的结合,便是徒手的绝技,也是徒手之道,在河北无敌手的人物。

燕青又吩咐小厮引着郑智几人去门房处等候,自己往府内直去通报卢俊义。

第一百八十六章 河北玉麒麟(月票)

卢俊义生性豪爽仗义,家中豪富大多是上几辈人积攒下来的,城中地段好的铺面,卢家占了一小半。

卢俊义也没有什么爱好,九尺身材,豪气干云,没有其他爱好,只好这一手枪棒拳的绝技,年轻时候走南闯北会过无数高手。武艺慢慢大成,打遍河北几路与山东无敌手。

更是结交了不少江湖豪杰,名声极大,到得如今三十七八岁,已然是一方江湖巨擘,虽然手底下没有收拢什么势力,却是这河北江湖绿林,受过他恩惠的不计其数,也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大人物。

这也是后来宋江吴用之辈想尽办法也要赚他上山的原因。要的就是卢俊义这硕大的名声。

燕青进来见时,卢俊义正在院中钢枪在手,呼呵不断。

燕青直接开口道:“主人,门外来了一伙江湖汉子,多是高手,听口音是西北来的。主人见一下?”

燕青显然是想卢俊义见郑智的,问的都不是见不见,而是见一下。显然心中对这郑家哥哥颇有好感。

卢俊义钢枪飞舞不停,听得燕青说来了高手,开口就道:“小乙,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燕青回身就去请郑智等人。

郑智进得院子,院子颇大,两边兵器架子上皆是精钢枪棒,一员高大壮汉正在院中演武,手中钢枪翻飞不断,威势惊人,虽然这枪法变化颇多,却是也能看出寒星冷月枪的基础底子。

卢俊义一套大枪还未耍完,自然不会停手,更不觉得怠慢众人,江湖汉子,武艺才是真正的交流。

燕青见众人看着自家主人舞枪目不转睛,满脸是笑,与有荣焉。

忽然燕青觉得眼前一花,旁边一员汉子翻身而起,直奔兵器架而去,出腿往架子一踢,一杆丈二钢枪飞起在空,那汉子伸手凌空一抓,钢枪已然在手,回身便往场中奔去。

燕青忙想上前阻止,生怕这人对自家主人不利,却是被郑智拉住了。

只听郑智开口道:“小乙哥,无妨的,只是手痒切磋一下,你且往下看去。”

下场之人正是林冲,长枪闪电而出,口中笑道:“卢员外小心。”

卢俊义自然现了奔来的林冲,全身气势一震,一股压力暴起,长枪回身便往林冲迎去。

再看林冲,气势也出,出枪之间杀招连连,非是林冲狠辣,只有全力而为,才是对这卢俊义最大的尊敬。

枪影纵横,叮当作响,伴随火花四溅。

两人皆是瞬间进入状态,两枪出一门,却是两人的风格路数又完全不一样。卢俊义一股中正平和,不论怎么出招,皆是开合之间,从容不迫。

林冲则是一身凶戾,枪势咄咄逼人,勇往直前,还有不少以伤换伤的打法,自然也极为难缠。

在东京时候的林冲,虽然武艺不凡,却也只能算是把武艺练得极为高强,却还没有真正形成自己的风格路数。经得西北几场生死大战,林冲这冷月枪的风格才真正形成,战力也跟着飙涨起来。

瞬间两人交手几十招,卢俊义本是一脸严肃,此时已经有微笑浮现在嘴角,此时早已看出对手的路数,与自己正是一门师兄弟,自然心中欣喜,越打越起兴致。

郑智也笑问一旁燕青道:“小乙哥,如何?”

燕青也是没有想到这伙人,随便出一个便有如此武艺,头前还在担心,此时自然也放心下来,回道:“哈哈……原来如此,这位可是东京林教头?”

显然卢俊义与林冲互相听闻,却是没有见过,燕青也听卢俊义说过还有这么一个师弟在东京做八十万禁军教头。

“林冲武艺大涨啊!”郑智夸得一句,也是回答燕青话语。如今林冲长枪中的威势比在东京时候初见之时,有了明显的变化。

只见场中两人忽然收枪相互对峙起来,眼神皆是凌厉,周身气势越来越强。

观战众人眼睛瞪得硕大,都知道两人要最后一击了。比武与厮杀还是不同,只有比武,两人才会如此给对方时间去准备,才会如此有礼相互尊重。

忽间两人同时跃起,枪影已然看不清楚,只能隐约感觉到两人枪中的气势。

枪刃中的寒芒乱闪,完全看不清其中痕迹。

再看两人出去的枪尖,皆是火星四溅,两人竟然同出一招繁星点点。这枪头不断在空中交汇,针尖对麦芒的对刺。

瞬间一招完结,之间林冲后退几步站定,一身精气神已然萎靡,语气也显得无力:“师兄,小弟败了。”

卢俊义收枪往前,开口哈哈大笑:“哈哈……林师弟绝技惊人。快里面请!”

卢俊义拥着林冲往大厅去,燕青也引着郑智众人往里去。

众人坐定,林冲一番介绍。

卢俊义连忙又从座位起身,与郑智拱手道:“不知郑将军当面,怠慢怠慢!”

“卢员外客气,冒昧拜访,叨扰员外了。”郑智自然也起身回礼。

此时燕青恍然大悟,才知这一直一脸笑意的郑家哥哥原来就是西军的郑将军,江湖人自然重好汉,这郑智不说好汉,谁还敢说自己是好汉。

众人在一番寒暄,卢俊义又见得林冲脸上的刺字,不禁开口去问,左右听得一番林冲遭遇,唏嘘不已,开口大骂:“如今这世道,奸人当道,实在可恨,将军杀得好!”

显然众人也未隐瞒,林冲这前后事情基本和盘托出。

此时门外进来一人,手中托盘上端着茶壶杯子,上前与卢俊义躬身。

卢俊义见来人先来给自己倒茶,忙伸手往郑智这边比划一下,开口吩咐道:“李固,快与将军把茶水先倒上。”

郑智听得李固二字,不禁盯着这人去看,与主母***强占主人家产,诬告主人入狱。这李固倒是个“人才”。

等这李固倒好茶水出去,郑智开口叮嘱卢俊义道:“员外,这东京杀人之事,万望员外保密。”

头前倒是没有多想,此时看到李固,郑智自然要叮嘱一句。

卢俊义也知事情轻重,点头作保。更是开口去吩咐燕青不得多传,连连叮嘱几遍,似乎对燕青这风流性子不放心一般。

燕青自然也多番点头应答。

郑智又道:“此番来拜会员外,正是要与员外商量一桩买卖,不知员外有没有兴趣。”

“哈哈,将军的买卖自然是好买卖,但凭将军吩咐就是,怎么做都可以。”卢俊义不枉一个仗义疏财的豪气,郑智还没有说什么买卖,这卢俊义点头就应。也是郑智救林冲的前后事情让卢俊义对郑智人品极为信任。

第一百八十七章 纳头便拜

此时管家李固又从门外进来拜见,开口道:“将军,员外,酒菜已经备好了。”

卢俊义点点头,起身便往郑智走近,抬手作请,道:“将军,时候正好,不如畅饮几杯如何,买卖是小事,你我初见,当大醉一场。”

郑智此时当然不会拒绝,道:“恭敬不如从命,员外请!”

“将军请!”

一行人到得偏厅落座。觥筹交错也是自然。

“将军不远千里而来,可不是为了买卖这点小事吧?”酒过几巡,卢俊义开口道。商业买卖的事情,在卢俊义心中都是小事,这卢俊义也不做生意,卢家如今是标准的大地主,城外良田无数,城内店铺也多,主要收入来自收租子。

“哈哈……头前没有机会多说,还望员外不要见怪,某这次来大名府只是路过,此番是得了朝廷封赏,往沧州赴任而去。”郑智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如今来河北当官,实在是人生地不熟,结识了这大名府卢俊义,将来许多事情都有方便。

“哦?赴任,将军是要到沧州领兵?”卢俊义问道,却也是疑惑,渭州兵马都总管,到沧州也不过是个兵马都统制的类似职位,这算什么封赏?

“领兵是自然,此番朝廷封了个沧州经略制置使,明日启程就往沧州去了。”郑智说道。

卢俊义听言大惊,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武将能当文官,起身大拜:“将军……相公……实在是卢某怠慢了,有罪有罪,给相公行礼了!”

卢俊义自然知道轻重,领兵之将与主管文官哪里能同日而语,这大宋就是士子的大宋,就是文人的大宋。

众人皆是点头微笑,林冲更是觉得有脸面。便是燕青也惊讶得随自家主人站起身来拜见。

郑智起身相扶,开口道:“卢员外,某不过一个武夫粗人,当这么一个官职,也是官家恩赏,你我秉性相投,不若拜个兄弟如何?”

卢俊义心中大喜,内心更是激动,面色都红润不少,这世界哪里有文官要与武人拜把子的,连连开口道:“卢某高攀,卢某高攀啊!”

便是卢俊义这个年纪,心中也禁不住如此诱惑,以后说出去便是沧州郑相公的兄弟,比之河北三绝玉麒麟的江湖名号,那自然是高了几个层级。

焚香三支,水酒一碗,众人纳头就拜。

郑智愿意开口与卢俊义拜兄弟,也是有两面想法,一来是这卢俊义却是不凡,不说武艺,人品也是豪气干云,郑智也不忍其最后落个家破人亡落草为寇的下场。

二来便是这卢俊义在河北山东地面,名声响亮,郑智要管这江湖事,卢俊义便是一大助力。更有卢俊义在这大名府的豪富势力,郑智来钱的路子自然也要有个人帮忙照拂。

众人起身,郑智先开口对卢俊义道:“哥哥!”

卢俊义哪里愿意受郑智一声哥哥,连连拱手道:“当不得当不得,卢某一介江湖草莽,今日有幸高攀,自当唤一句郑智哥哥,从此我卢俊义在这世上便有一个郑智哥哥。”

郑智自然也不回绝,场面做了,也自然当得起卢俊义一声哥哥的称呼,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员外,生意上的事情我自派人来与你商谈,今日先吃酒。”郑智如今到了沧州,钱财自然不能少,生意是大事。

在这大名府开几个新式饭店,开两个市,再把大名府当作河北山东的烈酒销售基地,自然再好不过。将来要是走商队去南方,大名府也可以当作起点。

有了卢俊义合作,还有梁世杰照拂,这一切也就水到渠成。

“吃酒吃酒,今日得了师兄,又得了哥哥,实在高兴,我来敬两位哥哥一杯。”今日说林冲是最高兴的那个人也不为过,起身举杯就敬。

众人你来我往吃得高兴,却是这燕青面色有些闪烁,显然是心中在想什么事情。燕青这前半辈子显然是幸运的,虽然出身低微可怜,却是遇见了卢俊义这么一个好主人,学得一身不错的武艺,脑袋又聪慧,还能说会道,长相俊朗,多才多艺。

生活也是无忧无虑,每日舞枪弄棒,游戏花丛。说起来是享福,却是也让这年轻人实在找不到人生意义,若是常人求个一日三餐,自然不会想人生目标意义的事情。燕青则不然,每日无所事事,自然无趣。一个浪子的名声,也就道尽了燕青无趣的人生。

今日听得郑智几番事情,更知道郑智沙场豪情,也知郑智有情有义,少年热血,也就听不得热血沸腾的事情,不免起了些心思。却是这心思也不知如何开口。

再等几人喝得兴起,燕青起身,往前两步走到卢俊义面前,开口道:“主人,我想……随郑相公去沧州,在这大名府里实在无趣。”

卢员外听言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看燕青,反而笑出声来:“哈哈,小乙啊,今日你倒是做了件不凡的事情,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就在百花丛里厮混下去了,今日能说此言,刮目相看,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路了。”

卢俊义话语间,似有一份父亲的感情。燕青听来自然欣喜,转头往郑智便拜,开口就说:“郑相公,我长枪也能耍,朴刀也能耍,徒手更是河北几路没碰到敌手,相公收了我去,定然不教相公失望。”

“哈哈……小乙哥,既然你家主人说了此话,明日你便随我去就是,但是这军旅艰苦,小乙哥可要受得住管教。”对于燕青这般忠义无双的汉子,郑智自然是欢迎,却是心中也有些担忧,燕青毕竟浪荡惯了性子,军阵可不止是热血沸腾,更多还是枯燥无味。

燕青大喜,又拜道:“相公放心,我自受得住,旁人皆道我花场潇洒快意,却是这男子汉大丈夫,策马沙场才是真快意。”

“好,以后你便随林冲帐下行事,莫要丢了你家员外的脸面。”郑智此话也是鞭策。

卢俊义也随之开口:“小乙啊,到了军中,可不能浪荡性子,凡是皆要听从号令,军法无情,不求你立功受赏,也要有始有终。”

卢俊义此话便是真正的叮嘱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沧州柴家庄

河北之地,平原广大,炎黄子孙世世代代在这里耕种,田地一片一片,四四方方绵延到视线尽头。汉人不知在这中原之地繁衍了多少年。

万人万马的队伍,修整了一日两夜,扫去了一路上的风尘仆仆,精气神也恢复不少。便是那些被绳子串起来的党项人,也比头前恢复了些活力。

这中原之地给这些党项人的冲击实在太大,人口密集程度,文化经济的繁荣,还有这望不到尽头的耕地,对于党项人来说更是对这个世界重新认识了一遍。大宋为何能胜,这便是原因。

若是这些党项人见识了汴梁繁华,见识江南富庶,心中震惊只怕更大。

这个世界,也就只有郑智知道这繁华背后的腐朽与危机。

到了大名府,沧州便不远了。

郑智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城池,对于自己的沧州,越来越有期待。

“员外,送君千里终有别,就此别过,来日再见!”郑智开口对卢俊义道。

卢俊义能在江湖有这么一份名声,也就证明了卢俊义的一份忠义,燕青的忠义也是传承自卢俊义。郑智要走,这卢俊义大早起来相送,送得百里不返。

卢俊义听言,抬头看了看前路,回身有看了看后路,往一边看了几眼燕青,开口回答:“好吧,今日便送到这里,来日再会,有暇去沧州再拜哥哥。”

这样的庞大队伍,也给卢俊义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不说这些精锐铁甲骑士,也不说这串在一起的党项俘虏。便是这近万健马,卢俊义一辈子也没有看过这般景象,大名府处,几十马队也是奢侈。

郑智拱手等卢俊义往回,燕青也是上前拜别卢俊义。

离别稍待,卢俊义下马之后,牵着马匹往郑智走几步,开口道:“哥哥,我虽颇有资产,却是没有拿得出手之物与哥哥,唯有好马一匹,是我花巨资从辽人走私而来,人称麒麟兽,如此骏马,虽然每日好吃好喝,与我也不过是招摇过市炫耀之物,今日便送与哥哥日后战阵驰骋。”

郑智听言下得马来,也是早早就看到卢俊义坐下这匹健马,比之自己坐下党项马也要高大健壮不少,如此好马,即便是在党项与辽国,也是凤毛麟角。

“多谢员外好意,却之不恭,今日也无甚贵重相赠,党项壮士你带几十回去,好生供养,收得人心,个个敢死,也能看家护院,来日若碰个贼人,保个平安。”郑智说完与亲兵示意几番。

亲兵打马往后队而去,从串着的党项人中拉出三四十个壮汉,又选几十妇孺,交给卢俊义家下人。

在这大名府中,几十个党项人唯有一条活路,便是尽心尽力于主人,否则也就没有活路可言。以卢俊义这般人品,自然也不会虐待这些人。郑智想法也是简单,保卢俊义一个平安。

两人拜别今日,来日也是长远。

平原行路,自然轻快不少,不得几日,过小州两处,正是恩州德州,沧州已在眼前。

郑智抬头见这一日又要过完,该是安营的时候了,开口问道:“小乙哥,前方到哪里了?”

“相公,头前十几里,有个柴家庄,过得柴家庄,便是沧州境了。”燕青对于河北地界,自然熟悉,郑智留他在身边,也是有这么一个好处。

“柴家庄?柴进?”郑智再问。

“正是那前朝世宗子孙柴进柴大官人,此人颇有好名,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因其家中有太祖御赐丹书铁券,官府衙门寻常拿之不得,所以江湖好汉背了案子,都愿往柴大官人庄中避祸。”燕青答道。

这赵家天下,就是从柴家手中抢来的,说抢也不尽然,按照赵家的说法,是下属们黄袍加身逼着赵太祖坐的皇帝。为表心中歉意,这赵太祖便给丢了天下的柴家丹书铁券,柴家世世代代,只要不造反,做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赦免,死罪可活,便是后世说的免死金牌。

“吩咐下去,就地安营,今夜我等就去柴大官人府中讨杯水酒。”郑智说道。

命令一下,军汉们自然熟门熟路,一切妥妥当当。

郑智带着众兄弟卸了衣甲,直奔柴进府中。

只见头前槐柳数钱,一排一排笔直挺立与路中,如此排列整齐的树木,必然是有人种植,便是这一大片林子,也知这主人豪富甚巨,不比寻常。

过得人造的林子,四处皆是庄客田舍,鸡犬狗羊无数,当真是个安宁富庶的地方。

到得人多地方,郑智自然也不敢打马,只是轻步慢行。

道路前方,一个黑矮汉子带着一人慢慢往庄子里去,见到十几马队从旁经过往庄子里去,再看马队头前一人如众星拱月,衣着更是华贵,便是这腰间配饰也是好玉结扣。

这黑矮汉子连忙快步追上慢行的马匹,到得头前开口就道:“头前可是柴大官人当面?”

郑智看得右前一个黑矮汉子从后面追上来说话,问自己是不是柴进,哈哈一笑道:“某不是柴进。”

那黑矮汉子才知自己认错人了,也不怪这汉子,在柴家庄的地面,哪里还有会有旁人骑得十几匹健马招摇而过,认错也是正常。

“在下眼拙认错,多有得罪,不知官人知不知道柴大官人在不在庄子中?”黑矮汉子又问,心中也是觉得,这人能有如此势力,又在这柴家庄地面,即便不是柴大官人,自然也是柴大官人的熟人。

郑智慢慢打马往前,黑汉子自然一边跟随着问话,黑矮汉子后面的同伴也跟了上来,并行之间,郑智回道:“我也不知,今日也是刚到,正往庄中拜会柴进。”

黑矮汉子听言有些不快,心想这人既然是来拜会柴大官人的,怎么开口闭口都直呼其名,不显得一点尊敬,一定江湖礼义都没有,自大非常。又道:“既来拜会柴大官人,却不知你们是哪里人士?”

此时黑矮汉子话语虽不严厉,却也没有了头前的客气。

郑智听言一笑,一般人通名报姓,都是自己先说,除非是上位者才会如此直接询问。郑智自然也不知这黑矮汉子是觉得自己托大无礼,反问道:“你又是何方何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郑智敲打小旋风

“我乃山东郓城宋江,不知官人高姓?”黑矮汉子说出自己名字,颇有点自豪的意味,这个名字,在山东河北地面当真响亮,走到哪里只要名头一出,江湖好汉无不有礼来拜。山东呼保义,郓城及时雨,孝义黑三郎,名头着实不小,也不由得宋江不自豪。

便是如今落得杀人官司,来投柴进庄中。也是因为一份义气使然,只因宋江义释晁盖,才受了阎婆惜的要挟,才痛下杀手。这不是义气是什么?

郑智听言,左右打量一番这个黑矮宋江,心中倒是不觉得多少震惊,名人见多之后,郑智对于名人倒是没有了之前那一份好奇。

再看得宋江一副颇为自得模样,郑智开口道:“嗯,宋江?没听过。”

不等宋江再开口,郑智又回身与众人道:“走!”

众人随着郑智轻快些马步往前直走而去。众人皆是西北汉子,哪里听得什么宋江大名,郑智也是对宋江懒得理会。只有燕青回头看了两眼。

郑智自然要把这宋江留着,没有了孝义黑三郎、山东及时雨,哪里有梁山替天行道大势力,没有了梁山大贼,郑智找何人立功去。却是也不想与这宋江来点什么私交,既然要为敌,要私交作甚,还落人口舌。

宋江看得郑智打马便走,连个名号都没有留下,先是惊讶,随后就是气愤,宋江哪里受得别人这般轻视。却是这宋江的性子本就隐忍,虽然心中有气,却是也不作,只远远看着郑智打马而走。

“哥哥,这厮当真无礼。”说话之人正是宋江之弟宋清,见郑智听得自己哥哥通名竟然如此回复一句就走了,宋清自然气愤,好歹在郓城时候,宋清也是受过尊敬的,自家哥哥也是一方人物。

宋江心中气愤,却是也不出言说话,埋头也往庄里走去。

郑智到得柴进府邸,差人去问,小厮说柴进不在府中,去了东庄收租子,小厮见来人不凡,直往东庄引去。

宋江也来问,又有小厮把宋家兄弟两人引往东庄。

按理说这柴进也算是沧州治下之民,但是比一般平民身份高贵不少,更有丹书铁券传家,铁打的沧州柴家庄,流水的知府知县,也没人与他为难。柴进自然乐得一个逍遥快活,无事之间也好结交江湖好汉,养的庄客也是无数,自己也喜好舞弄一些枪棒。还搏了一个“小孟尝”的美名。

战国之时,孟尝君薛公,那正是传说中的仁义之人,养得庄客无数,鸡鸣狗盗之徒也善待之,几国拜相,闻名一时。

到得东庄,小厮往庄内通报,说来了个西北人郑智拜见,再说得来人十余,个个健马高大,柴进自然以为是哪里好汉前来拜会,连忙往外来见。

“柴进有礼,不知贵客从何而来?”柴进出门,见郑智打马而下,上前便先说话。

“某乃郑智,新任沧州经略制置使,路过贵地,听闻柴官人豪爽,特来讨杯水酒。”郑智开口就直接说出自己身份,也是懒得与柴进客套什么,对于自己这治下的不安定因素,郑智自然心中也在想着解决办法。

若是柴进好好种田收租,骑马打猎。也就罢了,却是这史进庄子,已然是个贼窝,每每藏纳这些身背重案的贼人,这便是给郑智扯后腿了。

柴进听言,连忙大拜,再怎么说,柴进也是民,郑智是官,也不由得柴进怠慢,道:“不知相公路过,实在怠慢,相公里面请。”

郑智也不客气,迈步就往庄子里进,柴进忙左右吩咐上茶,又叫人下去备制酒菜,不敢怠慢。

倒是又有小厮上前来拜柴进,说这郓城宋公明来了,柴进心中大喜,却是又不能抽身去见,连连叮嘱小厮招待妥当,还叫带话与宋江告罪担待。

席面备好,郑智稳坐正席,也不与柴进客气,众人大吃大喝,郑智只与柴进小饮几杯,开口问道:“听闻大官人几代在这沧州地面居住百余年了,生活富足,日子逍遥,倒是羡煞旁人啊。”

柴进一个前朝遗民,有这富足的生活与一个丹书铁卷,说来也是得了莫大优待,开口道:“还是太祖仁慈,官家大恩,赐我柴家世道逍遥,柴氏一族代代不忘官家恩赐,铭感五内,日日不忘。”

柴进再如何托大也只得如此回答郑智话语,前朝遗民,毕竟也就是前朝遗民,不感恩戴德,那便是大逆不道。

郑智听言浅笑,再问:“不知大官人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事物消遣?”

柴进听郑智问此,不禁有了些神采,答道:“平日里舞枪弄棒的也是常事,最喜走马狩猎,天气晴朗时候,引庄客们张弓于野,夜间回来总有收获,刚好一顿老酒为佐。相公有闲暇可来庄里游玩一番,着实快意逍遥。”

柴进此时也知郑智武人出身,相约狩猎,正是投其所好,自然也是交好关系的意思。

郑智拱手笑道:“这般当真不枉太祖于你家大恩,大官人逍遥自在,如此世世代代无忧无虑,整个大宋朝也只有柴氏一族了。”

“呵呵……相公新来,但有用得上的地方,我柴氏一族,必然尽力奔走。”柴进再道,这柴进最善于与人交好,从牢城管事、都头之类的小官小吏,到周边知县主官,再到江湖绿林好汉头领,柴进当真面面俱到。

郑智笑意不减,却是话语一紧:“还听闻大官人庄子里多收纳匪贼之徒,让临近府县衙差都拿之不得,也不知是真是假?”

郑智的敲打也来得太快了,柴进听言一惊,忙道:“相公,此事当不得真,且是旁人嫉妒我家世代皇恩,谣言中伤,相公可不得听信小人之言。”

要说柴进心中是否害怕,显然柴进凭得一份丹书铁卷也并不十分怕,却是这事情也不能明面上说出来,郑智来问,也就自然要矢口否认。

郑智也不继续再问这事情,敲打自然是点到即止,开口笑道:“世代皇恩是真,如此皇恩浩荡,大官人可不能乱了大宋法纪,律法乃国之根本,大官人更当着重些。”

话已至此,郑智也知这敲打意义不大,只是个警示,要想解决柴家庄这个大贼窝,还要想别的法子。

便是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大汉粗重话语:“你是甚么鸟人,敢来消遣我?”

随后便起几句劝慰,接着起了殴斗之声。

柴进听得门外声音,自然知道说话的是何人,连忙告罪一下出门。

郑智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带着众人也出门去看。

第一百九十章 武二打宋江

柴进迈步出得厅门,口中喊道:“武二,还不快住手!”

郑智也跟将出门,正见一个汉子揪住宋江,拳头高抬,身边还有两人拉劝,一人郑智宋江同伴,还有一人提着一个灯笼,想来是柴进的庄客。

那汉子听得柴进呵斥,放下拳头,松了揪住宋江衣领的手臂,闷哼道:“大官人,这厮讨打。”

郑智听得柴进叫这汉子武二,连忙透过灯笼光线往那汉子看去,见得轮廓分明,一脸的英武,只是这头有些散乱,面色也不显多少红润,心中也知此人就是那打虎武松,此时因为在家乡打死了人,方才到柴进府中暂避。

柴进也不理会武松,显然心中并不是很待见他,开口直问那打着灯笼的庄客道:“怎么回事?”

“官人,此事原是误会,宋江哥哥吃完酒出来净手,二郎正在行廊里烤炭火取暖,宋江哥哥不小心踩到了二郎的火掀柄,把炭火挑起到了二郎的脸上去了,方才有此误会。”那庄客道。

郑智再看宋江,只见宋江脸上已有点点淤青,看得郑智暗自笑。心中回想一番,水浒中宋江与武松似有这么一遭冲突,却是这冲突并未真正打起来。如今这宋江脸上已然挨了打,应该是柴进一直在自己身边,没有及时出去制止的原因。

柴进也见得宋江脸上的淤青,开口呵斥武松道:“武二,你到我庄中避祸,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缘何一点小事就把我的贵客给打了,明日你投别处去吧!”

柴进本就不太待见武松,只因武松上次在他庄子打了其他庄客,被众人排挤告状,连带柴进也就不待见他。却是也不好赶他走,如今这个借口,正好赶将出去,也能在宋江面前保住脸面,也算一举两得。

武松听言眉头一挑,开口道:“我患疟疾烧炭取暖,这厮把炭火掀到我脸上,也无一句歉意,缘何还是我的错。在官人庄中住了许久,承蒙官人招待,不胜感激,要我走自然无妨,却是不能认了这般口实。”

柴进听言往宋江连走几步,开口道:“你道此人是谁?你道你打的人是谁?”

武松性子从来不怕人,开口问道:“是谁?”

“郓城宋江,你这厮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把公明兄长打了,此事还算借口?”柴进也要面子名声,若是放在平常人家,不待见谁自然早就赶出去了,却是柴进看重一个小孟尝的江湖名号,不待见也只能留在庄子里将养着。

武松听言一愣,若只是误会,倒是好说,却是已然动了手,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宋江他当然知晓是谁,江湖上也是名声远扬的侠义人物,此时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再说,已然哑口无言。

郑智看得武松尴尬,笑着上前道:“柴大官人,这宋江掀起炭火惊了武二,话语也没有一句,打了也是自找。此事就此作罢,吃酒去。”

柴进知道宋江挨打心中有气,此时赶走武松,也是为了消解宋江心中的火气。却是这郑相公又来掺和,柴进岂不尴尬,却又不知怎么去回郑智话语,若是附和了郑智,自然得罪了宋江。若是再出言去护宋江,却是又得罪了这沧州新来的经略,实在是左右为难。

倒是武松先开了口道:“大官人,你不需为难,明日我走就是,不与你添这麻烦。多谢官人这些时日的照拂。”

说完武松拱手便要下去。宋江左右看了看,七八分醉的酒意早醒了,心中还在疑惑这出口帮武二的汉子到底是谁,凭得柴进如此看重。

柴进见武二自己说了此话,也觉得有个台阶可下,转头对宋江道:“兄长且消消气,再去吃上几杯,待我事完,再来招待兄长。”

柴进这般,宋江也自然说不出其他话语,拱手客气一下道:“官人且忙着,我这无妨,”便与打着灯笼的庄客往另外一边走去。

郑智见武松也往下走去,回身示意一下裴宣道:“把那汉子请来吃酒。”

裴宣听了吩咐忙去追武松。

柴进回头来请郑智再入席,众人入厅又回到桌上。

片刻之后,裴宣带着武松进来了,众人挤出一个座位。

武松与柴进见礼后,裴宣开口介绍道:“武家二郎,这位便是我家郑相公。”

武松连忙大拜:“多谢郑相公看得起,武二拜见。”

此时武松,虽然学了一身武艺,却也不过在清河县这种小地方有些名声的拳脚好汉,哪里见过这般世面,便是原著中知道自己要打之人是宋江,立马也纳头便拜的小人物。

可见此时武松内心中的震惊,更知自己遇了贵人,不免有些诚惶诚恐,礼节话语上也是极为尊敬。

郑智此时才上下好好打量了一下武松,开口与柴进笑道:“柴大官人,这武二当真是一条好汉,刚好明日他要走,不若让他随我去沧州如何?”

这句问话,虽然是问的柴进,其实更是问的武松。

“相公看重,自然看他心意如何,这武二拳脚不错。”柴进出言道,话语中似有一些暗示,只说武松拳脚不错,或是在暗示郑智,说这武二人品有问题。在柴进印象中,武松实在差了些人品,也是旁人多来柴进这里告武松的状,导致柴进这般看待武松。

郑智听言笑着点点头,心中对武松自然有自己的认识,开口与武松道:“你可愿明日随我去沧州?”

武松听言面色有些为难,明显心中有事,却又不敢这般直接拒绝郑智。

郑智见武松为难,心中猛然又想起了大名鼎鼎的武大郎,便是这武大郎从小把武松养大的,这个如父般的兄长,自然便是武松的心事。想到此处,郑智笑言:“无妨,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

武松见郑智满脸笑意,心中一定,开口:“再拜相公厚爱,小的家中还有一个兄长在清河,此番逃难而出,也是因为之前在家中失手打死了人,直到近日才知那人未死,只是昏迷了。所以现在合该回乡去与兄长相聚,又念相公如此厚恩,实在左右为难。”

“这有何难,你回家把你兄长接到沧州来便是,我一并安排个营生。”郑智大方道。这事情也不算什么,要是武大郎来了沧州,也避免了个祸端。

至于潘金莲什么的,郑智也懒得去想,如今郑智心中只有这梁山大贼与自己势力展的问题,还有一个高俅大敌人。其余小事,自然上不得郑智心中。

武松听言大喜,实在没有想到当面这个郑相公能这般照顾自己家人,连忙跪地大拜去谢。

郑智抬手扶起。

再看柴进,面色间实在有些不好看,心中也在想要不要提醒郑智这武松人品问题,却是转念心想还是算了。头前郑智敲打自己的话语,柴进心中自然也是不爽利的。

杯盏再过几巡,酒宴散去。郑智带着众人出了柴进庄子,往自己不远的营寨而去。

武松相送几里。

待到分别之时,郑智与朱武示意。朱武下马拿出百十两银子递给武松作盘缠。

翌日,郑智往沧州。武松兴高采烈往清河县而回。

第一百九十一章 百年不闻军令如山

沧州,古时渤海郡,意为沧海之州。

如今沧州下辖三县,清池、盐山、南皮。沧州地界着实不小,西北有草地百万亩,少人烟,再北就是大辽。东南大片耕地,三县之地主要在沧州之南,人口比之中原其他州府算少,比之西北州府又多。

沧州府衙驻地就在清池,西边南皮县,东边盐山县。

万人队伍已入沧州,沧州知府吴懂带领三县主官齐聚清河等候迎接。

沧州虽为边疆之地,却是百年无战事,多年不设经略府,由知府吴懂主政此地,这吴懂也是初到任不久,年龄也不大,只有三十多岁,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在东京为官多年,才下放沧州知府不到两年。

也是吴懂倒霉,几十年没有经略的沧州,到他一上任,就来了一个经略,心中自然也爽利不起来。

却是也知道这新来的经略是东京蔡太师的人,更知姓经略是个杀伐果断之人,吴懂心中自然也就起不了多少想法,蔡太师这座大山,实在有些吓人。

要说沧州,北宋年间,还有一个名人在此地当过官,便是这包拯包龙图,任河北转运使的时候,曾经驻在沧州。

“下官沧州知府吴懂,带沧州大小官员,见过经略相公!”吴懂便在这清河小城的城门迎接郑智,左边大小文官幞头双翅官帽,右边甲胄在身武官。

“多谢诸位同僚,郑某初来,还望诸位同心协力,不负皇恩。”郑智早已下马。说话间左右打量众人,吴懂面目白净间也显得年轻,一身官服一尘不染,一看就是一个标准的文人。

其余文官多周正整洁,面目也显得保养得当。却是这武官,郑智看得连连摇头,没见几人能穿戴一身整齐不缺的铁甲。虽然这一身五六十斤的铁甲实在不便宜,但是一个州府也没有穷到这个地步。

众星拱月把郑智迎进清河,吴知府自然与郑智并行,慢慢介绍城内左右街道事物。

郑智家属与手下主要几人也随着进了城池,剩余人都被一个武官迎往城边的军营校场。

一路之上这武馆急得抓耳挠腮,哪里想到新来的经略相公队伍如此庞大,军营自然不够用,便是这校场也废弃多时,长满了低矮的草木,哪里有地方安置这么多人马。

好在郑智麾下这些人,建个营寨,也能暂时安身。

城中经略府衙倒是备好了,虽然是买的民宅,改建了一个门头,却也不小,一应准备也妥当。

郑智坐在堂前,右边并排坐着知府。几地主官大致熟悉一下,上得茶水,再客套一二,众人也就不再言语,直把目光看向头前郑智。

郑智也知该自己言说话了,慢慢放下并没有喝进去一口的茶杯,开口道:“承蒙官家圣恩抬举,差我来北地沧州经略,此来有两项事宜,一来整军备武,二来仁政一方。如今党项已颓,武备重心往宋辽边境转移,边境州府,武备稍有废弛,当重新整合。近来河北山东盗贼四起,沧州重地,更当秣兵厉马保一方平安。”

郑智话语已然清楚,第一件事就是要整军备武。堂下文官自然松了一口气,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是烧不到他们身上了。

再看在场武官,自然面色沉重,自己手下军汉什么情况是清楚的。再看这新来的郑相公麾下军汉精锐,由不得这些武官心中不急。

在场虽然有人欢喜有人愁,却是也只能出言附和,表示对郑相公的支持。这郑相公的背景众人皆有听言,东京童枢密与蔡太师亲信,可不是玩笑。

郑智说完,吴知府自然也要言:“郑相公来沧州,实乃沧州幸事,诸位当竭心用力,不负相公,不负圣恩。”

经略府衙门与知府衙门本就是两个系统,却是又有许多职权的重合,宋朝官场便是如此,一地官员总是互相掣肘。

等到众人散去,一切还得靠郑智自己。

第二日大早,郑智便往城外而去,城内也是贴出了布告,经略府重金聘请木瓦匠以及帮工。

城外也开始大兴土木,先建军营校场,再建酒坊。

城内许多空下来的民宅也被高价收买,用来安置西军士卒的家属。

又过几日,经略府出第一道盖有大印的公文。点检沧州境内所有士卒,厢军禁军配军,七日内全部到清河来汇聚,各县一并送来名册。

吃空饷是整个大宋军队中最常见的事情,包络小种相公也吃了一万多的空饷,虽然这空饷也是为了养兵,却也是违法的,无人追究自然无事,追究起来也是罪过。

郑智这般,自然就是要把自己治下的军队进行一个整合。还要重新制作名册往东京报备,自己手下这些西军自然就要入了沧州军籍。

一道经略府文书命令,整个沧州都躁动起来,各地都头管事叫苦连天,私下自然大骂郑相公。沧州北面靠近辽境,堡寨七座,往南一些又有两座堡寨。再往南进入三县之地,也有县城禁军,还有各地将养的厢军,堡寨牢城里的配军。在册就有一万多人。

七日时间,又要赶路往清河,又要凑人顶替名字去点检,哪里来得及,赶路时间都有些紧。

这些管事都头正在焦头烂额之间,经略府第二道文书又到,上书几个大字:七日之后,鼓响未到者,军令立斩!

几个字后,沧州经略制置使郑智,加盖鲜红大印!

一应事情,自有裴宣操持得妥妥当当。

从古至今,军法从不容情,众人皆知。却是这百年不战,历任知府文官,从来没有把军令当回事,自然也就没有了军令这回事。有甚者,更不把这军务当一回事,便是这枢密院来的粮饷都要过一道手再下去。

却是又有人把军令拿来说话,军令当令行,那便是军令如山不容情。军令不当令行,那就是没有管制闲散度日。

这新来的郑相公,军令已下。当不当回事,自然由众人去看待,聪明不聪明也由众人去思虑。

郑智只管吩咐手下军汉与羌人,把这城外点将台再垒起来,把这校场重新平整出来。

沧州其余官员也等着看戏,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看这郑相公的手段。

若是郑相公下令疏通河道,或是重新丈量治下田亩数量,重新整治户籍资料之类,那便是这些文官的事情了。却是这些命令,也要经过知府衙门走一道。

当然知府衙门也有责任配合,经略制置使可不是玩笑,宋朝设立出来,就是主管边境州府军政大权的,由不得众人怠慢。

第一百九十二章 郑相公的豪富

沧州北,宋辽边境,小南河堡寨。

“陈都头,弟兄们都来齐了。”一个衣甲褴褛的军汉到台前给自家都头禀报。

陈都头立在台前,看着下面三四十个衣甲不整的士卒,脸色已经黑出了水,自己麾下一百零七号人,名册就在手中拿着,现在到哪去凑这么多人。

“大头,厢军呢?”陈都头着急问道。麾下还管着名册里两百号厢军,这些厢军平日里都往附近镇子里讨营生去了,此时哪里能聚集得齐。

“这个……都头,临时哪里都招得回来。”被唤作大头的军汉上前又道。

“我知道招不回来,能找到多少就找多少来,把禁军先凑齐了再说,把配军都带过来。”陈都头此时已然心急如焚,此时心中唯一办法就是把厢军配军都往禁军里凑,凑满禁军人数再说,禁军不缺,希望这新来的相公能大度些。

“都头,怕什么,沧北七个堡寨,都是如此,这新来的相公还能怎么样,我们只需要按时赶到即可,免得这新来的相公拿我们立威才是。”大头倒是有点小聪明,空额在大宋到处都是,不算什么罪过,这郑相公想立威,总是要找个由头。

“你说得有理,还是赶紧往清河去,若是晚了,这郑相公立斩倒是不至于,一顿老打是少不了的。”陈都头说道,心中急切也少了几分。

随着堡寨里人数越聚越多,都编入禁军之中,充数的每人还了一个名字与籍贯,再吩咐牢记于心。

七八十号人赶着往南边清河而去,沿途还又加了几人。

盐山县军营,倒是不显得那么杂乱,缺口虽然也多,却是临近县城,城中泼皮无赖一人给得百十文,也拉了不少人凑数。还有北地堡寨许多厢军在盐山讨生活的,此时都到营里领了百十文钱凑数。

县里两个都头,一个姓钱,一个姓丘,虽然人数凑得差不多了,却也心中忿恨,几百人就去了几十贯钱,着实肉疼。

“他妈的,老钱,你说这郑相公要是隔三差五来一次,老子岂不是要去讨饭。”丘都头愤愤不平说道。

“唉……听说这个郑相公在西北军阵上打败过党项人,你再看看他身边的士卒,就算在马上,那也个个都是纹丝不动的,以后有的是倒霉日子。”钱都头愁眉苦脸道。

“你说这般如何是好,看来得去找我大伯,让他把我弄到县衙做个差事,这都头当不得了。”丘都头又道。当这么个都头还是盐山丘知县的关系,如今来了这么一个治军的相公,自然这都头就不好当了。

“你倒是有门路,苦了我啊。每年也就赚这么个两三百贯,要是这都头没了,叫我拿什么养家糊口。”钱都头又道,心中生怕自己一语中的,这郑相公没事就点检,那赚的钱不够请人花的。

“你说我们用得着凑这么多人吗?沧北那边堡寨,都没地方凑人去,他们此番怎么交差?”丘都头实在是肉疼这些钱,却是也想到了些事情,觉得有些没有必要,到处缺额,又不是只有自己这里缺,沧北那些人凑不齐还不是要去点检。

“唉……此番凑齐了去,总有好处,在新相公面前也留个好印象,以后若是在点检,那就视情况再说。”钱都头也有打算,此番先看看情况,看看这郑相公到底如何,若是宽松些,以后自然不需这般几十贯去凑人了,这次还能留一个好印象。

两人一边抱怨,一边商量着,盐山去清河,三天路程足够,倒是不需着急,还是决定把人凑齐了再说。

人凑齐了也不那么简单,还要一人一个名字与籍贯,与名册上对应好,以后这名册就是粮饷,糊弄了一个,就少一个的钱。

七日后。

郑智稳坐刚刚垒好的将台之上等候,众人也稳坐一旁。

天才蒙亮,一声号角之下,台下两千西军铁骑与五百米擒轻骑,片刻之后打马于将台之下站得整整齐齐。

再等郑智示意之下,众人总有两边而立,留出中间空地,等候沧州各地士卒前来点检。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郑智面色慢慢沉了下去,开口道:“午时准时击鼓,来迟者,主官直接绑了。”

说完郑智下台往一个大帐而去,帐内条案上还有沧州地图与河北山东等地的地图,郑智此时自然要研究个透彻。

本来郑智是准备辰时击鼓的,便是早上七点,如今看这情况,要是辰时击鼓,郑智当真这屠刀下不去手。只得吩咐午时击鼓,中午十一点为界限。

再看这沧州主要道路上,到处都是手中拿着长枪的“士卒”,为何都拿长枪,便是这长枪最便宜,简易的长枪,比一个锄头都省钱。各地军库中也是枪头最多,管不得是否锈蚀,拿出来之后,砍根木杆装上去,长枪就在手中紧握了。

等到太阳慢慢上到高处,66续续已经有各地赶来的士卒。

此时沧州大营与校场也有了一个基本的雏形,栅栏也围了起来,校场也平整了。

小南河堡寨的人到得算是比较早的,进得大营,四处打量起来,这营寨显然已经变了个样。中军将台上十几面大鼓整齐摆放,两边都是铁甲亮的骑马士卒。

气氛陡然而变,便是只看这些士卒寒光闪闪的精良兵刃,这些从沧北赶来的人也心中带起一丝寒意,虽然听说这些人真刀真枪与党项人干过,却是此时真真近距离见到,才知道这些人气势有些骇人。

众人随着引路的士卒往将台下聚集排列,不论这引路的士卒怎么呼喊呵斥,队列依旧排不齐整。把这士卒气得直接往将台去找王进问对策,若是这士卒放在西军校场上,早已经拉去打军棍了。

王进听得士卒来问,只是摆摆手,意思是随他们去。

“都头,我们算是来得早的,应该无事。”大头左右看得这些凶神恶煞,心中也有些虚,凑到陈都头面前小声道,也是自我安慰。

“嗯,这番应该能安全过去,这郑相公当真有钱,这么多好马,若是拿去卖了,你说能卖多少钱?”陈都头却是惊讶这个事情,一匹就算只卖一百贯,一百匹就是一万贯,一万贯是多少钱,这陈都头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有一万贯,在沧州也算是豪富了。

“可不是,都头,你说这郑相公会不会分我们小南河些马匹?”大头实在有些小聪明,立马就想到这个事情。背后也还有意思,若是分了些马匹,卖个三五匹也不算事情。

陈都头听言并不答话,心中也在盘算着,这马拉到大名府河间府,一匹卖个一百多贯完全没有问题。自己一个都头,在小南河一年也不过赚这么点钱。

忽然听得将台上有人大喝:“都给老子禁声,不准说话,再有说话者,军棍伺候!”

大头还想凑上前去说点什么,此时被这话语吓得一抖,哪里还敢上前再多言。

**十号之前还在互相小声嘀咕的小南河士卒,此时皆不敢再多言,相互对视一番,站在太阳下七扭八拐。再过得一会儿,大多撑着手中的长枪依靠着,哪里还有一点精气神。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军法当斩(月票)

午时已到,将台击鼓隆隆,十几面大鼓同时响起,这沧州不知多少年没有这番景象了。

沧北七个堡寨,中部两个堡寨,还有南皮县禁厢军,皆已到齐。

郑智稳坐新垒好的将台之上,看得下面不到三千的杂乱队伍,连连摇头,沧州边境重地,禁军厢军至少该有一万多人,今日只来不到三千,若是再去掉水分,这个数字郑智都不愿意去想,七天聚集这么点老弱病残,若是起了战事,这沧州与不设防有什么区别。

沧州如此,可见其他边境州府,童贯几年后尽起东京与河北之兵十几万,与辽大战,郑智都不知道这十几万人是怎么凑齐的,已然没有再去多想的必要。

正当郑智起身准备说话,营外又呼呼啦啦来了几百号人,正是盐山之兵,盐山离清河不过三日脚程,却是这么晚才到,可见这盐山是真凑够了名册上的人数了。

丘都头与钱都头领着队伍在头前,两人满脸都是笑意,自然是知道今日是自己二人出彩头的时候。

将台郑智面色一沉,眉头皱松之间,对身边韩世忠道:“韩五,去把人绑来!”

韩世忠得令,直接从将台之上翻身而下,正坐在台下坐骑之上,打马就往寨门处而去,身后跟随十来个骑士。

马步已起,刚平整好的校场升起一溜尘土。

“止步!”韩世忠勒马于丘钱两人面前,大声呵斥。

两人倒是谦虚,也知不能托大失礼,丘都头上前笑脸迎道:“小将军,我们是盐山来点检的,禁军厢军都齐了,快让我们进去见相公。”

韩世忠端坐马上并不下来,冷冷看着面前这两人,厉声道:“绑了!”

身后十余士卒打马而下,上前便去丘钱二人围去。

丘都头此时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上前是要来绑自己的,心中一团雾水,连连后退道:“你们,你们,你们弄错了吧?”

钱都头显然更不明白怎么回事,人还立在当场,开口连道:“小将军,我们是盐山县的,盐山县的都头啊。”

十余军汉如狼似虎已来,伸手就往两人摁去,两人哪里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门口几百盐山士卒,更是目瞪口呆,没有一人敢上前,或者说这些人大多压根就不是十足,即便是两人亲信,此时也是愣在当场。

两人绑定往将台处押去,只听丘都头还在大喊:“我要见郑相公,我要见吴知府,我犯了何罪?我有何罪?”

韩世忠骑在马上慢道:“相公你马上就见到了,知府却是见不到了,此事现在不归知府衙门管。”

钱都头也大喊起来:“我们犯了何罪?犯了哪条律例?”

两人虽然大呼小叫,却是也拗不过这些军汉的力气,绑缚着往前拖行。韩世忠更是懒得听几人呼喊。

几百盐山士卒也被带入校场整理队列。

两人被直接拉到将台之上,压跪在郑智前方不远。

郑智慢慢起身,扫视了一眼台下,三千沧州士卒已然禁声。

郑智目光转向近前两人道:“你二人可知罪?”

钱都头显然不如丘都头见得世面,眼神往丘都头看去。只丘都头开口回道:“相公,我二人无罪啊,你看在场,只有我盐山士卒满员到齐,我等接了相公命令,没有一点怠慢,勤勤恳恳妥善执行,士卒到齐,立马赶来点检。相公明鉴。”

“哼哼……无罪?经略府明令,鼓声响不到者,立斩!在你眼中军令可是儿戏?”郑智再问,今日点检,便是要把这沧州翻个底朝天。

“相公明鉴,相公明察,士卒众多,聚集耗时,路途遥远,卑下没有一丝一毫拖延怠慢啊。”丘都头已然惶恐不安,连忙再解释。

“路途遥远?沧北远地都到了,你在盐山却误了时辰,何以为借口?”郑智这般与之分辨道理,也是要把这军令明确与下面众人去听,若是在西北,哪里有这么多废话来说。

丘都头听言,咬咬牙,心下一横,想着保住自己要紧,开口就道:“相公明察,沧州军所堡寨,只有我盐山士卒满员。其余之地,多是空额啊。”

这丘都头此时显然惶恐不安起来,便是这诸多同僚在场,也直接当面出言得罪。

“军令便是军令,击鼓聚将,若是战时,鼓响无兵无将,如何御敌?少来者直有少来者的处置,不来者自有不来者的处置,击鼓三通不到,你可知罪?”郑智声音陡然暴起几分,已然是最后的质问了。

丘都头听得这话,哪里还有辩解,心中也知今日是要栽了,这相公杀鸡儆猴,自己今日少不得这一遭,实在算自己倒霉,心气一泄,便是认打认罚的心思,就算丢了这个都头,也算了,有大伯在盐山任知县,总还有别的营生,虽然没有这都头逍遥自在,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丘都头念及到此,开口道:“相公在上,我知罪了,认打认罚!”

郑智眉头一挑,往前几步到将台边缘,目视台下众人道:“盐山都头,懈怠军令,三鼓未到,军法当斩!”

两人哪里会想到这相公真要杀人,钱都头已然哭嚎大起,再看丘都头,心中震惊不已,在众人印象中,这大宋朝何曾怎么杀过人?要斩的都是那些犯下滔天恶行之人,哪里有这般点检来晚了就要杀人的。

丘都头连忙大喊:“相公,即便我有罪,即便我犯了死罪,也该过堂受审定夺,如何能如此将台私设刑堂杀人?相公,不可啊!”

再看台下众人,已然个个笔直站立,抬头往前去看,心中震惊自然不少,却是更多看着好戏,看着相公如何收场,难道真把人就这般斩杀当场?众人大多心中不信,百年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了,只当是这新相公立威吓人,让众人知道厉害。

便是杀人这样的事情,众人大多也没有见过。

“哼哼……军法于外,你们不当回事,某郑智从来都重于心中,指望你们去打仗保家卫国,岂不是个笑话,某在西北,杀敌无数,羌人屠十万有余,如今到了沧州,军所堡寨皆要严与军令,怠慢者,严惩不贷,阵前不听令者,立斩无赦!”郑智双目泛出寒光,扫视台下众人,无一人敢与之对视,皆低头不语。

即便这郑相公说了如此一番话语,众人也还在想到底会不会斩杀两人。却是郑智清楚这个社会时代,法治之上,终归还是人治。

丘都头已然感受到了郑智的态度,连忙再出言求活:“相公,念在卑职今日初犯,相公饶了我吧,相公饶了这遭,卑职感激不尽,卑职伯父也当感激相公大恩大德。”

丘都头该不该杀,是不是犯了死罪,人情法理要不要多想,此番只看郑智最后决断。

第一百九十四章 麻木不仁与杀

郑智并不回答这丘都头话语,只是慢慢沉了些语气道:“百年前,河朔之兵与契丹人对峙,每阵必勇,无数英杰马革裹尸,可歌可泣,才有这百年和平,再看如今,河朔之地哪里还有兵?忘战必危,再起战端,你们都要上阵,只问你们能回几人?有几人不死?又有几人能活?”

郑智话语自然忧国忧民,更是自己心中的担忧。却是这满场三千余人,又有谁真放心中。

只有郑智知道,宋金海上之盟不远,童贯攻辽不远,两次大战,一败涂地,互相踩踏而死的并不比辽人杀的少。整个燕云,沿路都是宋兵尸,这些人自然也要上阵,就这些老弱病残,跑都没别人跑得快。

众人听得头前郑相公说话,心中也大致都觉得不过是场面话语。百年无战,哪里需要上阵,不过混个粮饷度日罢了。

两个跪在将台之上的都头,此时也平静不少,听得郑相公洋洋洒洒,只当事情大致是慢慢平静了,立威这个过程也要接近尾声了。

郑智停顿片刻,看得满场沧州士卒没有一人表情肃穆,没有一人眼神中有那么一丝坚定,虽然站得稍微直了一些,不过都是看戏的心态,郑智脸色一狞开口又道:“今日某整治军政,是为不久的将来保你们一命,让你们还有小命回这沧州阖家团聚,今日某之军令军法,你们心中还不知一个轻重。”

说道此处,郑智环视四周,眼神寒光而出,口中暴喝:“来人,斩!”

今日这两人是死是活,郑智心中自然有过一番计较,但凡场中士卒听得郑智言语,能泛起些严肃,目光中有一点正视,心中能多少听得进郑智话语,这两人必然也能逃得一条小命。

就是这台下皆是麻木不仁,甚至滥竽充数者都不知郑智说了些什么,以为郑智只是说些场面话语,立些威严,摆弄官威架子。

如此这般,这两人性命哪里还保得住。只有用这两人之命,才能让台下这些人知道这一切不是场面,不是玩笑。

几个亲兵上前摁住两人,一旁还有两个士卒已然把硕大的朴刀横握在手。

“饶命啊,相公,饶命啊!卑职知罪,卑职知……”

除了这般叫喊,也没有其他办法。却是这两个朴刀在手的士卒早已杀人如麻,动作更快,手起刀落,两颗人头已然滚落将台之下。

脖颈之间的鲜血迸射几丈,直喷在几个不远处站在队列头前的都头身上。

场下已然炸锅,头前惊叫声、后面呼喊声、左右交谈声四起!

杀人了!

对,真杀人了!

这郑相公真杀人了!

郑智冷眼看着这炸锅的校场,还有两边纹丝不动的西军骑兵。

鲁达已然上前,破锣大嗓呼喊:“肃静,肃静,他妈的肃静!”

场中众人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听得鲁达嘶喊几句,声音慢慢平静下来。

声音已然平静,却是这队列往后退了十几步,众人似乎不自觉挤在了一处,连连作呕者有,两股战战者有,低头不敢目视将台者更有。

“点检名册饷,但有冒领军籍者,赶紧离开,否则一经查出,严惩不贷!”郑智话语又来,军令已出。此时还未到饷的时候,这饷银自然是郑智自己掏钱来。

再看台下,立马有人扔下手中长枪,转身就跑,步伐飞快,头也不回。

等到不再有人脱队而逃。郑智慢慢回身,示意裴宣近前。

“收拢名册点检,到者五百文,缺者直接除名,再重新造册,把西军士卒加入进去,备妥与我往东京枢密院备案。”郑智吩咐道。

裴宣拱手接令。

郑智又招来朱武道:“稍后,老弱者,留营看守做后勤,青壮能战者放回原来驻地,数额不足,把西军士卒补一千去各方驻地,带领士卒训练。”

说完郑智直接往大帐而回,拿起沧州地图,九个堡寨,泥沽寨、双港寨、三女寨、小南河寨、独流东寨、独流北寨,当城寨、钓台寨、乾符寨。

被郑智一一用笔圈了出来,还有盐山、清河、南皮三县。

再拿出一张白纸,上面慢慢有了十二个名字,所有军所都头管事,全部换了个遍,皆由西军汉子领任。

再拿一张白纸,字迹慢慢跃然纸上,只有一个事情,把盐山知县调走,另请调李纲李伯纪来盐山任新知县。此信自然送给童贯,一应事情自有童贯帮忙操持。

另附三十万贯银钱同去东京,这便是去还李师师的典身钱。

郑智左右安排妥当,与几人打马往城中经略府而去。

等到郑智回到府中刚刚坐定,沧州知府吴懂便上门来见。

请到偏厅,两人寒暄落座。

“相公,你缘何把几千军籍汉子全部除名了?如此不妥啊!”吴知府满脸忧愁道。

郑智以为这知府是要说杀人的事情,原来这知府是说这事,开口问道:“如何不妥?我只见空额,不见士卒,自然除名。”

“相公,在册空额虽多,实数也是不少,如今相公直接把这些人除名了,没了这份饷银,让这些人如何营生,没了营生,作奸犯科者自然众多,沧州要乱啊。”吴懂原来是担心这个事情,大宋朝征厢军,也就是要把这些没有办法营生的青壮都养起来,郑智倒好,直接全部除名了,岂不是要乱了套。

“吴知府放心,无妨,某在沧州,无人敢乱,至于这些人的营生,某只有安排。吴知府放心就是。”郑智回道,也是安这知府的心,郑智自然有安排的办法,酒坊已经在建,需要工人无数,可安置不少人。

还有郑智准备借鉴朝廷处置西军的办法,往北屯垦,自然也要再安置一批。有绝对的实力,自然不怕有人作乱。

“相公有对策自然是好,若是真有乱事,朝廷怪罪,实在担待不起。”吴懂听得郑智作保,也不多说,心中自然也有打算。

“吴知府,还有一事要与你说一下,便是这沧北草地,经略府要征作军用,一应事务,还请吴知府配合妥善。”郑智要百万草地,自然是要安置党项人与自己的几千匹健马。

沧州沿海,自古就有大片草原湿地,直到后世现代,依旧还保留有南大港湿地,也是候鸟迁徙之路。此时沧州,沿海草地湿地众多,不止百万亩。这些地方,对于如今的郑智来说自然有了大用。

“此事倒是不难,知府衙门里自当配合妥当,除名的军籍,还望相公多多费心。”吴懂回应道。如今这新来的郑相公,手段实在有些惊人,下手也是狠辣,行事也不顾后果,吴懂心中实在有些惊讶。

此番来经略府问对策,也是吴懂的自保之道,出不出事吴懂并不是很关心,却是更关心这出事之后该谁负责,郑智既然大包大揽,吴懂也乐得自在。如今河北山东,盗贼四起,只要这事情的责任到不了吴懂身上,吴懂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与其说吴懂忧国忧民,不如说吴懂在乎的是自己的官位,能不能顺利在这沧州待上几年,再顺利往东京去。只要郑智担起了此事的责任,对于吴懂来说,事情就完结了。这一趟火急火燎而来,也没有白跑,目的已然达到。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诸事皆动

郑智在经略府堂前稳坐,左右皆是自家人。

沧州之军,在郑智这般雷霆手段之下,已然掌控在手中,一应公文报备自有裴宣做得妥妥当当。

接着就是民政,第一步便是在这盐山动手,郑智也知道刚杀了盐山知县的侄子,盐山知县必然要换人,文人圈子郑智不熟,非要说认识,就周度文与李伯纪两人,周度文还没有为官的资格,李纲正好。

至于知府吴懂,以刚刚谈话的了解,此人倒是可以暂时作为搭档,至少这个吴懂不管闲事。

今日众人齐聚一堂,应该算是这经略府衙门的第一次会议了。

郑智今日组织这个会议显然是有议题要讨论,开口第一句便是问燕青,堂下这些人,也就燕青算是本地人,更还是个江湖人士。

“小乙,如今这山东江湖是个什么局面?”

“回相公,山东这几年一直比较乱,如今最大的事情便是这托塔天王晁盖,劫了梁中书的生辰纲之后便上了水泊梁山,近来还与梁山上的王伦火并一场,把这王伦给杀了。如今梁山之上是这晁盖做主,有人有粮,还有这劫取生辰纲的偌大名头,不少江湖贼寇都投梁山入伙求个庇护,这几个月势力越来越大。”燕青慢慢说道,说的也是这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

郑智听言沉默片刻,心想这梁山已然起步了,想来自己布局的度也要加快些才好,又道:“小乙,你与你家员外在这河北山东地面名头不小,如今我交于你一个重任,你当办妥当。”

燕青听言反倒有些欣喜,自己刚刚拜入这郑相公门下,便有重任,可见这郑相公是着实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起身就道:“但凭相公吩咐,我燕青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郑智面色一正道:“给你一笔钱,你近日便离沧州去。”

郑智说到这里顿了顿,燕青面色一变,连忙问道:“相公,这……”

郑智笑了笑接着说:“小乙,叫你离沧州自然是有要事要办,江湖上你熟悉认识的人多,去帮我沧州多招揽些好汉帮忙,我要知道河北山东江湖上所有的新事旧事,但凡江湖上有什么动静,沧州经略府必然要第一个知晓消息,你办得到否?”

原来郑智要这燕青去建立一个情报机构,当然只是简单的情报机构,依托与卢俊义与燕青在河北的情报系统,一个消息收拢与传递的渠道而已,此事对燕青来说自然不难。

“相公放心,此事我燕青必然办妥。”燕青一听这事情,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是要多跑一些路程。

郑智又叮嘱一句:“主要重心在于水泊梁山,还有一人你当留些心,便是这山东呼保义宋江,此人当多关注。”

“是,相公,此时且看我燕青的手段就是。”燕青回答,心想这第一次办事,必然要办得漂漂亮亮,不能折了自己的脸面。

郑智摆摆手示意燕青坐下,再与众人开口道:“山东如今群贼并起,已然是要混乱的前兆,明日传令沧州各县,只要有人手持兵刃出现在沧州境内,立即拿入大牢查明身份,各县士卒要多方巡逻,贼匪之人,一个也不准入境沧州。”

裴宣不断记录郑智的话语,明日就要制作成公文往各县、堡寨。

朱武闻言,开口回答:“哥哥,这般岂不是要得罪整个河北山东的绿林?随便拿了人,怕是要招人报复,若是贼人成群结队来沧州生乱如何是好?”

朱武出身绿林,自然知道这些江湖人物的手段,抓了一个,也就要来一群同党,惹了一群,那就更有三山五岳的好汉来出头。

郑智慢慢起身,开口道:“那就让这些贼人们见识一下某郑智手中的兵刃利不利。”

此话到了朱武耳中,哪里还不知郑智的意思,之前以为郑智对羌人杀心很重,实在没有想到郑智对于宋人也会起这么重的杀心。

却是郑智心中主意已定,乱世要来,自然要有乱世的手段。

“哥哥说的是,洒家要好好会会这些山东强梁,还有那戏文里唱的河朔群雄。”鲁达这几个月来不是赶路就是平整校场,早已觉得生活无趣了。

郑智慢慢从堂上走了下来,眼神微微泛光,声音有些低沉道:“便拿这个柴大官人开刀。”

这个想法不是郑智刚从脑中蹦出来的,便是这刚入沧州之时,郑智便想拿柴家庄这个大贼窝杀鸡儆猴,郑智的沧州治下,怎么能容得下这么一个法外逍遥地。

看得郑智表情,众人自然也知道自家哥哥又要带着大家刀枪健马而出了,都起身往郑智身边走了两步,听得郑智指示。

“朱武,你现在马上去知府衙门,把近几年知府衙门里收到的海捕公文都收过来,让知府衙门看看咱们经略府的办案本事。”郑智吩咐朱武道,如今朱武算是郑智的幕僚师爷,裴宣便是这秘书。

朱武得令,已然出了经略府。

“鲁达、林冲、杨志,你们去营内整军,千人尽出。”郑智又道,如今这城外校场自然只剩下一千西军了,还有一千去了各个堡寨军所,便是五百米擒轻骑,押着几千羌人往沧北放牧养马去了。也算是让这些羌人在沧北安个家园。

公事安排得差不多了,郑智往堂下最后面两人示意。

这最后面的两人便是李二与潘兴国,急忙上前几步到郑智身前拱手听候差遣。

“李二你带人往大名府去,入了大名府,先拜会梁中书,再与卢员外好好商议一下,事情尽快办好,酒坊便由潘兴国操持,尽快出酒。还有这不就便是秋收,多收粮食存储。”郑智吩咐二人,此事已然迫在眉睫,新到沧州,花钱如流水,若是这钱粮跟不上,其余事情哪里还能进行。好在这烈酒销量实在不错,利润也非常可观。

会议至此,也就基本结束了,之后一些细节讨论,也不需郑智真正多操心,如今这朱武与裴宣在务实上实在是一把好手,还有这潘兴国与李二,两人皆能撑起一个不小的局面。

第一百九十六章 说官人想要。。。复国!

第二日大早,沧州南下的官道之上,七八骑打马飞奔,头前一个自然是郑智,左右还有史进、韩世忠、孙胜,老胡还带了牛大几个亲兵。

再往这平原大道后方十几里看去,尘土飞扬,马蹄震天,领兵之将,王进居,左右鲁达、林冲、杨志等人,随后便是千余西军铁骑。

等到柴家庄,郑智带人直往庄内而去,王进带着千余铁骑停在十几里之外。

正是午时,柴进大官人正在庄内与庄客们吃酒,听得下人来报,沧州经略相公又来庄中拜会,柴进眉头一皱,问到左右:“你们说这郑相公又来做甚?”

显然柴进是不待见郑智的,上次虽然有说有笑,却也是挨了郑智几番言语敲打,也让自己在宋江面前丢了脸面,导致宋江第二天就匆匆走了,此事在柴进心中实在有些不爽快。

听得郑智又来,柴进一个脑袋自然是两个大,又要有礼有节招待一番。

但是这柴进心中显然也不怕郑智,柴氏一族一百多年,哪里怕过官府,只有这大宋欠柴家的,没有柴家欠大宋朝的。天下本来还是柴家的天下,却是被这赵家以下犯上拿走了,在柴进心中,自己怎么逍遥自在也是不为过,也是该得的。

“官人,莫不是这郑相公是想到官人这里谋点钱财?”一个庄客答道。

柴进闻言脸色一变道:“酒肉有一顿,想要我柴家的钱财,妄想。走,随我去迎这郑相公。”

柴进虽然如此去说,却是也不尽然,若是这郑智对他客客气气的,送些钱财也无妨。便是这沧州知府刚到任的时候,柴进还真送了些银钱,也是为了自己柴家庄能有更多的方便。

柴进带着几人到得宅院门口,见得打马而下的郑智,自然一脸笑意拱手道:“正说今日有喜事,原道是贵客来了,郑相公快请。”

郑智也拱手笑道:“又来叨扰大官人,见谅见谅。”

“相公见外,正是午时饭点,相公来得是时候,快请入席。”柴进迎着郑智往府里进去。

刚才准备好的酒菜,才吃几口,此番郑智入了正席,左右还有七八个军汉,加上柴进,刚好一桌。却是刚才一同吃酒的庄客便只能自己再去弄些饭食了。

寒暄几句,杯盏来回几下。郑智直入正题:“上次来听得大官人喜好射猎,正好我也好此道,今日弓马齐全而来,正是来邀大官人午后荒野奔马围猎,不知大官人得不得空闲?”

柴进本以为郑智出言,自然是旁敲侧击示意自己孝敬些钱财,却是没有想到郑智是来约自己打猎的,开口笑道:“相公有兴致,哪里还敢推辞,吃罢就走,庄子往西北,多有褐马鸡,此鸡乃北地独有,一只就有十来斤重,肉质极为鲜美,今日我便猎上两只与相公尝尝。”

“好,快吃快吃,吃罢就走,我已然等不及见识一番这褐马鸡了。”郑智说完,忙动筷子去吃,一副急切模样。心中还在念想,这褐马鸡似乎还真听说过,后世乃是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却是在这大宋朝还有口福吃到。

众人几口吃罢,柴进换得一身劲装,挎起雕花宝弓,庄内十几匹健马全出,带着郑智几人出庄往西北直去。

马步飞快,从大道转入小道也不减,柴进打马疾驰,似乎是在展示座下马匹的优良。

一个多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一个低矮山岗面前,柴进勒住马匹,慢慢转头。

“相公,此处多有褐马鸡,不知相公射术如何?马鸡多谨慎,近身不得,你只看草丛中有红点或是蓝白相间之处,抬弓就要射。”柴进显然对此道颇为在行,说起来头头是道。

郑智听言问道:“红点与蓝白相间可有说法?”

“相公,这褐马鸡,眼睛处为鲜红,尾巴翎羽为蓝白,见之就射,稍晚就让这畜生逃了。”柴进边说边把自己雕花的宝弓拿在手上,慢慢下马,背好弓袋。

郑智听言点点头,也打马而下,手中并不拿弓,射术就是一个经久练习的经验,显然郑智并不擅长,即便是军中制式好弩弓在手,大致方向去射可以,真要精准猎物,郑智射术还差上不少。

郑智射术差了些,却是不代表手下人不行,不说旁人,便说这老军汉胡精忠,一张强弩在手,指哪射哪。便是在城墙之上,用准度一般的床弩,也能射中两百步外骑马飞驰的羌人,可见胡精忠一手射术之精湛。

射术,从来就不是什么远近风力等级的计算,而是这一切都在射手的经验感觉中,目标在眼中,抬手就射。天赋与二三十年的经验,才造就一个老胡。

众人下马,慢慢往这山岗而上。

“相公不擅射?”柴进见郑智并不带弓,开口问道。

郑智摇摇头道:“射术之道略通,只算入门,近战之道倒是鲜有敌手。”

柴进听言一笑,却是内心自然不信,柴进见过的好汉多了,还没人敢自己吹嘘鲜有敌手,互相吹捧倒是多见。笑道:“相公领军作战,自然勇武。河北山东也多身手矫健的好汉,相公他日有暇,也可切磋一二。”

郑智自然不会去理会柴进是否相信自己话语,抬眼往柴进看去,语气轻松道:“听闻大官人与梁山上的贼寇多有来往?”

柴进听言,转头也去看郑智,迎得郑智目光,连忙又把头转向另外一边,心中还在想这郑相公三番五次出这种话语,到底是打个什么主意,开口回道:“相公,多是有人妒忌我柴氏,才传这种小道流言中伤,相公可不能信。”

这柴进显然与梁山有联系,这是毋庸置疑的,林冲上梁山都是柴进介绍的。不过如今梁山是晁盖为主,王伦已经死了,柴进显然与晁盖并不相识。

此时众人慢慢往山岗而上,天空湛蓝,脚步下的道路并不陡峭,山风轻轻拂过,正是秋高气爽惬意时候。

郑智往前快步迈开,笑道:“哦?我想来也是,大官人何等身份,怎么会与梁山上的贼寇为伍,还有人竟然到我这里状告大官人,说大官人将养了不少江湖上的凶恶死士,一心想要……”

说到此处,郑智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身两眼寒光看向柴进。

柴进听得话语,陡然一惊,连问:“相公,那人说我一心想做甚?”

郑智忽然收了目光,伸手拂了一下身边的茅草,开口笑道:“哈哈……这状告柴大官人的小人竟然说,说官人想要……复国!”

“官人,这人是谁?如此诛心,某必杀了他,我柴氏一族,一百多年,安分守己,哪里敢有非分妄想,官人当明鉴啊!”柴进已然止住了脚步,心急如焚,在这大宋朝,柴家犯了什么罪都没事,却是这造反之罪,就是一百块丹书铁卷也保不得平安了。

“呵呵……我知此人必然是诬陷大官人清白,柴大官人何等逍遥快活,岂能做这般事情,只是这诬陷官人的小人还说了,说柴家庄中,尽是江湖凶恶的汉子,多有罪案在身,都被大官人搜罗都了手下效死……”郑智说到此处,回身看了看十几个同行的柴进庄客。

这些庄客见到郑智目光,忙把手中的兵器长弓往身后收了收,已然心中虚。

第一百九十七 晚些时候埋了就是(月票)

郑智自然知道复国这种幻想的事情,柴进是想没有想过,却是直接把这话也说了出来,就是要逼迫一下柴进。

“相公,冤枉啊,我家庄客,皆是良民,如今盗贼四起,我柴氏一族家大业大,养些庄客也是为了自保,从来不敢妄想其他啊。相公当明察秋毫,不可轻信小人之语。”柴进在听到“复国”这个词汇之后,心中已然慌乱了。

“今日我能只带几人来与大官人射猎野外,便是相信大官人不会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却是职责所在,自然也要调查一番,还望官人莫怪才是。”郑智依旧浅笑说道。

柴进听言,心中轻松不少,答道:“相公尽管调查就是,我柴进行得正坐得直,岂怕小人诬陷,相公明察秋毫。”

柴进看得郑智表情,又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又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心中立马想通了一些事情,内心更是慢慢平静下来,抬头往郑智看去。

柴进已然想明白郑智前后几番的意思,觉得郑智这样敲打自己,大概就是为了钱,示意自己孝敬钱财的借口。并不是真要与自己为难,不然怎么会一边满脸是笑,一边又要恐吓自己。

此时柴进更是念头通达起来,什么小人告状,什么将养死士,不过都是借口,意思就是让自己花钱买平安。

想到此处,柴进再看郑智的眼神,已然有了些鄙视的意味。却是也没法,只能认栽。心中也是知道这新来的郑相公,手段比之前碰到的人着实高了不少,如此拿捏自己,当真心计颇深,看来这一笔钱当真要多给些才行。

再听郑智笑言开口:“好,柴大官人高义,为官一方着实不易,若是治下之民皆如柴大官人这般通情达理,那真是我的福气啊。多谢官人!”

郑智话语中含义是在提醒柴进,不要忘记了自己身为大宋子民的身份,许多事情不可逾越了。

却是在柴进听来,依旧是在敲打自己,让自己明白身份,自己是民,这郑相公是官。忙开口表态道:“相公客气了,过得两日,我自当亲自往清河拜会相公,相公初来,定然有许多不便之处,也当备些薄礼帮衬一番。”

柴进直接把心中认定的话语说到明处,说得明明白白。这态度也表达的清清楚楚,便是要送礼孝敬了。

郑智听言一哂,愕然了片刻,回头也知道这柴大官人是误会自己意思了,也不言明,开口道:“好,那我便在沧州等候官人大驾光临,今日就把这褐马鸡先猎到手,晚间还有一顿好酒。”

说完郑智往身后一个亲兵示意了一番,这亲兵回身便往山坡下跑去,打马便走。

听得郑智说在沧州等候自己,柴进已然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这一段言语交锋,柴进汗如雨下,却是也不过为了钱财。

又见郑智手下一个亲兵转身走了,不明所以,开口问道:“相公,这位小将军怎么回去了?”

“哈哈,无事无事,差他去临近买些西北的烈酒,褐马鸡当配烈酒,我们接着狩猎,褐马鸡当多猎几只,少了不够吃的。”郑智笑着打哈哈道。这亲兵此时回头,只为一件事情,便是回去传令的。

“相公,西北的烈酒断货几个月了,如今怕是不好买了,即便是有,也是天价,相公当真大方啊。”柴进笑道。

“无妨无妨。”郑智笑道。

柴进点点头直往山岗顶处上去,心中还才腹诽郑智话语,是无妨,用老子的钱吃好酒当然无妨。

众人还在这山岗上猎着褐马鸡。

再看柴家庄,七八百铁骑已把这庄子围得紧密,还有两三百铁骑直往庄子而入。

头前一个汉子郑智裴宣,口中大喊:“官府拿贼,所有人回家中不得出门,等候官府盘查。”

一路大喊过去,庄中百姓看得这铁甲刀枪,各自往家中不敢出门。

等到铁甲围了柴进府邸,众人开始下马,白天这大门本就是开的,倒是不需什么手段破门。

却是头前几个看门的庄客已然迎了上来问道:“不知大人是哪里的士卒,来柴家庄又何要事?”

话音刚落,一员铁塔壮汉已到近前,抬手便把这庄客拎了起来,口中呼喊:“你是哪里人士,叫什么名字?”

旁边几个庄客见同伴被拎了起来,忙想上前帮手,却是还未动身,便被几个铁甲汉子摁在一旁,绳索已然拿了出来,这些汉子绑人的手法倒是利索,显然也是绑羌人帮出了经验。

这被拎起来的汉子出言大喊:“你们是哪里来的,我家大官人与你们管事必然相熟,怎么如此无礼?且等我去唤我家官人来与你分说。”

再看这大汉,直接把拎起来这人往地上一扔,用脚踩在背上,手中已然拿着麻绳来绑,口中还在问:“你姓甚名谁,哪里人?”

那庄客被摔得七荤八素,心中已然起了火气,这柴家庄何曾让人欺上门过,慢慢抬起头来怒道:“我乃河间府卫得楼,你如此欺我,等我家官人回来要你好看?”

听得这人话语,裴宣与朱武不断翻着手中的缝订成册的海捕公文,不得片刻,裴宣说道:“河间府卫得楼,抢劫同乡钱财,杀人灭口,在逃。”

听得这话,那还在绑人的铁塔大汉笑道:“哈哈……老裴,你看洒家运气如何?一来就逮住一条大鱼!”

再看裴宣哪里去回应鲁达调笑,已然一脸严正,就是那铁面孔目。

再看左右,两三百铁甲士卒拔出兵刃往府内横冲直撞而去。

一时间鸡飞狗跳不止,四处都是虎狼之声,一间一间的房门被破开,一个个每天闲散度日的汉子被拎了出来。

鲁达似乎喜欢这种侵门踏户的感觉,踹起门来更是用力,一脚下去,便是整个门都从门框上飞了下来。

定睛一看,房内也有一员大汉,手中一柄鬼头大刀,直往鲁达劈来。

鲁达连忙一让,手中宝刀翻飞而起,那汉子腰间鲜血迸溅,当场倒地。

鲁达自己似乎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这出刀完全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裴宣,开口道:“老裴,这厮着实不禁打……这个……杀得还是杀不得?”

鲁达有此问,自然也是为了自家哥哥郑智去想,怕给郑智惹了麻烦,这罪犯要杀,当真还需要过堂受审,与军中律令不能比。

没想到这铁面孔目裴宣也来了匪气,开口道:“无妨,是他自己反抗拒捕,晚些时候埋了就是!”

再看柴家庄外围,几百铁骑已然慢慢缩小了包围圈,挨家挨户也在搜查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相公说错了吧

郑智上到小山岗的顶端,举目望去,视野开阔,平原地带,多是如此,视野能到天际尽头,还能看到目光尽头的村寨房屋。

秋收季节,草木略微泛黄,也有常青树木点缀其中。

郑智目光四处观赏,在人口大爆炸与到处是建筑的后世,极少能看到这般通透的视野。

这样的景象,真能给郑智带来神清气爽的感觉,便是话语的语气也舒缓许多。

“大官人,你说这些江湖匪徒,朝廷该如何处理”郑智轻声问道。

柴进此时手拿宝弓正在四处寻找着猎物,听得郑智一问,并没有多想,只道:“相公,朝廷律例,犯法者,自然按律法惩处。”

说完此话,柴进目光似乎搜寻到了什么,手中宝弓抬起,张弓搭箭,羽箭飞出。

郑智听得弓响,也张目去看,只见羽箭飞出四五十步掉落在地。

耳边传来柴进一声叹息:“唉……距离远了些。”

便是柴进话语刚落,听得旁边又是一声弓弦,又有一支羽箭飞而出。

羽箭疾驰,直插七八十步之外草丛。

随即听得几声鸟鸣惨叫,一只不小的蓝白灰身影往空中扑腾几下,不过人高,又掉落进了草丛。

再听老胡大喊:“相公,射中了!”

随后牛大扔下手中弓弩,往山岗下奔去,显然是去捡猎物。

郑智显然看到射中了,回头去看柴进。

柴进眼神却在老胡身上,实在没有想到这头半白的老军汉有这么一手技艺,开口夸赞道:“好射术!”

老胡笑笑与柴进拱手示意道:“不算甚么。”

郑智笑道:“大官人,可否把你的弓给我看看。”

柴进不明所以,直接把弓递了过去。

郑智接过雕花宝弓,看得上面花纹精美不凡,左右还有两小截狐皮包裹弓臂,中间手握之处还镶嵌有几颗不大的宝石。

郑智左右打量几眼,把弓持起,伸手去拉弓弦,拉满而放,嗡嗡一响,说道:“大官人,此弓实在好看,怕是价格也不菲,却是力道着实弱了些。”

弓臂都雕了花纹,还镶嵌了宝石,这弓显然也就强不了。

柴进笑道:“相公,不过游戏之物,那能比得军中的弓弩强劲,不过打猎也是足够了。相公若是喜欢,便送与相公把玩。”

柴进见郑智左右打量宝弓,以为郑智是看上了这张弓,虽然心中对于这张弓喜爱非常,却是也只得开口相送。送钱送弓,也是一回事。

郑智闻言笑着点点头,又把宝弓往柴进递去,道:“持弓与我无用,大官人留着以后消遣正好,此弓正合你用,硬弓却不是你能持的。”

郑智话里有话,柴进显然没有听懂,只以为郑智说自己开不了硬弓,忙开口道:“相公当真小看了我,硬弓我也能开得。”

柴进说完,接过郑智递来的宝弓,转头给了后面庄客去拿,几步走向老胡,开口道:“你把硬弩与我,我开给相公瞧瞧。”

老胡把目光转向郑智,只等郑智吩咐,这张强弩也是老胡的命根,要给旁人用,也要郑智开口。

郑智看得老胡眼神,点点头示意老胡把弓给柴进,却是开口又与柴进道:“官人,此弩你开不得。”

老胡把硬弩递给柴进,也开口道:“大官人,我这硬弩二石有多,即便军中也鲜有人能用,大官人小心啊。”

柴进听言显然不服,接过强弩,架在腰间,双手去拉弓弦,拉得一下,只见弓弦只是微微一曲,柴进已然知道力道不凡,再使全身力气去拉,弓弦慢慢弯曲。

只见柴进脸色通红,却是怎么也不能把弓弦挂在卡簧之上。挣扎片刻,只能放开弓弦。

好在正在尴尬的柴进看到弩头一个把手,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弩头往地上一放,用脚踩住弩头把手,双手再去拉弦,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把弦挂在了卡簧之上。

此时柴进已然满脸笑意,开口与郑智道:“相公,如何?这强弩我也开得。”

郑智并不正面理会,眼神看向远方,伸出一臂,指着远处道:“羌人骑兵两三百步外从那边横向飞驰而来,老胡站在城墙之上,一箭过去,射翻两人落马,满场叫好。”

柴进听言大惊,满脸不可置信,取来一支羽箭直接搭在手中张开的强弩之上,往郑智指的方向射了一箭,只见射出去的羽箭一百步出头便已力竭落地。

柴进见得这番景象,开口道:“相公说错了吧,两三百步?”

郑智回头看向柴进道:“没错,就是两三百步,一箭射翻两骑!”

柴进看着郑智一本正经吹牛的表情,眼神中尽是不相信。要说床弩这种东西,柴进在这沧州柴家庄一辈子也没有见过。

此时大牛手中提着一只硕大的褐马鸡飞奔而回,正到近前,开口道:“嘿嘿……官人,原来这玩意就是褐马鸡啊。”

柴进以为牛大说的官人是叫自己,开口回道:“嗯,此物就是褐马鸡。”

却是不知这牛大的官人是叫郑智,如今除了郑智家人,也就牛大这个憨货还如此叫郑智。

只见牛大又郑智跟前两步,把这褐马鸡抬了起来道:“官人,你瞧瞧这褐马鸡,在渭州时候当真没有见过。”

郑智自然也是好奇,左右看了看,道:“好大一只鸡,今日再猎几只,回去人多,也好一人能尝上一块。”

郑智说得也没错,千余人,几只褐马鸡也不知一人能不能分到一小块。

再看柴家庄,已然与之前侵门踏户的轻松不同,柴进府内,竟然起了喊杀之声。

鲁达手持宝刀与林冲杨志等人站在一处,两三百汉子围着院墙一个角落,角落里还有三四十个手持兵刃的汉子。

柴进庄客,多如武松之前那般身背重案之人,自然不乏穷凶极恶之徒,面对如此抓捕,哪里能没有一点反抗。

头前措手不及自然抓获无数,此时也有不少人反应过来,抄起兵刃也要找一条活路。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官人莫慌(月票)

只听裴宣大喊:“我等奉命沧州经略相公之命捉拿你等,再有反抗者,定斩无赦!投降者,兴许还有条活路*m还不束手就擒?”

角落里几十人听得喊话,左右张望,多与同伴对视,却听一人也大喊起来:“被官府抓回去也是个死,不如与这些走狗拼了,能逃出升天算是命大,死了也拉个垫背的,不枉一条好汉。”

此话一出,迅引起众人共鸣,众人犯了什么罪各自心中清楚,至少也是杀人的事情,不然哪里需要一直躲在柴家庄不走,山东河北的强人好汉,不杀几条人命都不好意思在这柴家庄混。便是后来李逵到柴家庄避祸,也是因为杀了沧州知府的小衙内,杀的其他人都不用拿出来说。

前这些被围住的贼人还要聒噪,鲁达闷哼一声道:“老裴,与这些人多说做甚,这些人算个什么鸟好汉,且的手段,不能有个逃出升天。”

裴宣虽然听得鲁达言语,却还是开口道:“尔等莫要自误,快快束手就擒。”

“拼了!”

“拼,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这几十人已然躁动起来。

倒是王进经验吩咐,开口吩咐身后一个都头道:“你带部曲去外面把弓弩取来。”

这都头回身带着百十人直奔柴进宅子门口而去,健马都在门外,弩弓自然就在健马之上。

裴宣自然听得王进话语,也知王进是不想军汉们有个差池,但凡有一两个军汉死在这里,那就实在不值当了,又开口拖延道:“我家相公想来宽宏大量,尔等为何不识好歹?我家相公与你们柴官人也有交情,但凡尔等束手,自然有个计较。”

“他妈的,胡言乱语,柴大官人岂会出卖我等,你这拙劣的伎俩焉能骗到我们!”一人汉子高声回答裴宣话语。

这柴进在这些人心中的形象显然高大,这小孟尝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便是柴进对宋江说的那句,便是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物,我柴进也敢藏在庄中!

这便是柴进的大义!

裴宣听言也不怒,又道:“你们非要寻死不成?”

“不是我等要寻死,是你们这些走狗要逼死我等,岂能如了你们这些狗才的意,谁先来送死?”这汉子又道,便是自己也不敢往前去冲,便问谁敢来拿自己。

裴宣停顿片刻不言语,两方对峙起来,等到裴宣回头弩已来,开口喝道:“当真寻死?”

那汉子已然不再答裴宣话语,而是鼓舞身边人的士气,开口大喊:“冲出去,一起冲出去方有活路。”

“冲,冲出去!”

“拼了!与这些狗才拼了!”

四处叫嚣大作,再听那汉子道:“冲啊!”

汉子拔腿就冲,后面几十人也起了脚步,手中兵刃高高举起。

只听鲁达一声暴喝:“找死!”

鲁达抬腿就往头前那人迎去。

便是鲁达脚步才动。

后方弓弦大作,随后鲁达身前便被射倒一片。

等到持弩的士卒全部来到头前,又是一轮齐射,又倒一片。

往外拼命冲杀的这些汉子已然停住了脚步,场倒地哀嚎,愣在当场。众人哪里想到是这般局面,还以为会是一场厮杀,却是一场屠杀。

鲁达也停住脚步,往身后,又往前面这些愣的贼人,心中大概觉得有些不爽利。不过也是知道如此最好,免得手下军汉有个闪失。

等到弓弦再拉得嗡嗡作响之时,已然传来兵刃砸在地上的声音,再,大多慢慢放下手中兵刃,哪里还能反抗。

柴进持弓也猎得一只,正在浅笑不止,身旁庄客自然飞奔去捡。

郑智抬头时辰,道:“官人,时辰不早了,回去如何?”

柴进回头己庄客与几个军汉,数了一下,开口道:“相公,今日当真猎得多,不过两座山岗,便猎了八只,平常来的时候,从来没有猎过这么多,相公手下的汉子不凡啊!”

郑智笑道:“却是也没有想到这里的褐马鸡如此之多,还是官人找对了地方。”

后世的一级保护动物,此时却是漫山遍野都是,也是郑智没有想到的。

“下次再带相公去个别处,野物也是不少。”柴进收拾这宝弓,准备起身往回。

“好,下次再来。”郑智转身往回。

众人提着手中的褐马鸡,慢慢往山岗而下,再上了之前那座小山岗,越过之后,马匹正在吃着这秋日的茅草。

众人兴高采烈打马而回,满载而归。

马上的柴进还问上一句:“相公,不知你那好酒买到没有。”

“有,必然是有的,定叫官人吃个痛快,就怕官人没有吃酒的兴致!”郑智一脸自信道。别的没有,烈酒自然是有的。

“相公说笑了,今日满载而归,兴致正好。”柴进笑道,已然在夹马腹。

郑智也不多言,马腹一紧,麒麟兽自然飞奔而出,来时柴进带路,自然走在前面。此时往回,郑智已然一马当先。

柴进也是拼命打马,却是身下坐骑差了一些,赶不上郑智的马步。

众人进得庄子,鸡飞狗跳已止,却是这道路上并没有一个行人。

柴进跟着郑智后面打马而过,心中已然泛起了疑惑。

片刻众人到了柴府面前,只见铁甲四处,刀光凌厉。

郑智慢慢收了马蹄,却是这柴进直奔而去。

再近前一数铁甲正在一个一个串绑着许多人。这些被绑之人,柴进自然眼熟。

柴进面色大变,勒马而回,直奔郑智道:“相公,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军汉是哪里来的?”

郑智摆摆手道:“官人莫慌,军汉都是我麾下的,正在拿贼人,与官人没有一点瓜葛,官人清清白白,不必急切。”

郑智也知柴进丹书铁卷的威力,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去找柴进本人什么麻烦。真要安一个谋逆造反的罪名给柴进也没有那么简单,除非证据确凿,不然这柴进到了东京见了赵官家,事情也不就不说郑智能控制的。

柴进听得郑智话语,哪里能不急切,这么多年搜罗的几百庄客,这么多年在江湖上建立的名声,哪里还能不慌。还有那郑相公说的复国谋反,柴进已然心乱如麻。坐在马上的身形都在左右摇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相公,你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柴进目光不断在前后来回,憋出了一句这般话语。

“没有误会,官人是我沧州好子民,安纪守法,却是官人太过大义,被贼人利用蒙蔽了,此番我自当来帮官人认清这些人的真面目,免得官人受了这些人的连累,实属幸事!”郑智一本正经道。公告:app安卓,苹果专用版,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按住三秒复制)

第二百章 你柴进算个什么东西

“相公,此事定然是误会啊?”柴进脑中已然一团乱麻,这冲击实在太大,场景转换太快。刚才还高高兴兴打猎回来要吃酒,此事便面对这般景象。

郑智依旧老神在在道:“大官人,我手下军汉手脚肯定没有个轻重,你家中一应损失经略府一定双倍赔偿。官人放心,不会让官人你吃亏。”

此事满场被摁趴在地上的庄客显然看到了柴进,立马有人大喊。

“大官人,快救我。”

“官人……”

“柴大官人……”

柴进看得满场叫喊,紧接着看着军汉们拳打脚踢喝骂,刚才的慌乱已经变成了着急,开口与郑智道:“相公,你不能如此行事啊。此事不妥啊。”

柴进不是傻子,已经想明白了前后事情,这里面压根就没有什么误会,这新来的沧州经略使郑相公从最早就在算计自己。

郑智那些前后敲打的话语,柴进此时全部想得明明白白,这就是算计,调虎离山!

柴进想到这里,抬头去看郑智,眼神似乎在说:郑相公,你好深的计算,你好狠的手段。

郑智慢慢打马向前,并不正面回答柴进话语,只是轻声慢道:“这些人都是河北山东各个州府的重案逃犯,竟然都藏身在我沧州境内,江湖传言,只要犯了事情去沧州,便可保身家性命。我沧州已然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叫我这沧州经略如何去面对临近同僚,如何面对河北山东的百姓,如何去当一方主官保境安民?”

柴进听言,已然无法反驳,却是这人心急如焚到了极点,慌乱到了极点,就会变成愤怒,柴大官人从来就是受人前呼后拥的江湖巨擘,从来就不是卑躬屈膝之辈。

只见柴进沉默片刻,脸色愤然,双目一瞪,直面郑智道:“相公当真要如此?”

郑智微微转头看向一旁慢慢打马跟随的柴进,开口道:“大官人如何?”

柴进已然不再答话语,夹起马腹,直奔自家门口,心中还有一份依靠,到得门口也不下马,低头直接打马入了府中。

郑智看得连连摇头,今日这番算计,本来是想与柴进,与自己留点面子,或者是郑智希望事情更加顺利一些。却是终究要面对这么一遭。

柴进打马刚刚越过大门,只见院子中,不少铁甲军汉抬着一具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正在往外而出,柴进看得睚呲欲裂,拳头握得嘎吱作响,健马一拍,直奔自家祠堂而去。

柴进刚走几步,还听得后面一个大汉哈哈大笑道:“哈哈……洒家见多了找死的,却是没有见过这般找死的。还想拉我西军的汉子垫背,便是那金甲嵬名也没有这个本事。当真可笑。”

柴进才出不远,自然听得真切,却是也没有听懂那金甲是什么。心中只有滔天恨意与怒火,激愤之间,只有个鱼死网破的心思。这么多年的经营,河北山东人人敬重的小孟尝,到哪里都被人膜拜的柴大官人,怎么可能就这般化作泡影,这些东西就是这逍遥自在的柴进人生的追求与意义所在。

郑智看得不断往外抬的尸体,往前几步,也看得出来的裴宣等人,开口道:“别放在这里,直接拉出去埋了。”

也不知郑智是个什么心思,似乎是要这大抓捕的气氛,而不是进人家中大开杀戒的事情。似乎这一个下午的狩猎,让郑智对柴进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情分,就如这柴进之前还在猎得这些褐马鸡,高高兴兴要招待自己的模样。就如柴进用尽全身力气拉开硬弩与证明的模样。

人便是如此,不能接触,接触了就有情分。正如郑智听得那宋江通名报姓,只说一句不认识,也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裴宣点头称是,带着百十军汉,直接把尸体驮到马上,带着直往庄子外面而去。

场中千余军汉慢慢集合收拢在了一起,场中已然绑了三百多人,串绑得严严实实,这些汉子被呵斥着慢慢轻声,被拳打脚踢排成了几列,又被刀兵押着往庄外而去。

此时柴进打马从门口飞奔而出,口中大喊:“郑相公,且看此物!”

郑智不用看也知道柴进要自己看的是什么,却是也好奇往柴进奔来的方向看去,看看这免死金牌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只见柴进到得近前,飞身下马,双手高举一物。

郑智自然打量起来,这免死金牌显然不是金子做的,而是一块黑铁,做成小号的圣旨模样,如一个摊开的卷轴,在这卷轴之上,刻了字迹,这字迹还用朱砂描红。

字迹郑智懒得去认,就看最后几字,后世子孙,不得违反。便是这玉玺打印也刻在上面,还有大宋建隆元年字样,建隆元年是什么时候?正是赵太祖初年,公元96o年,一百五十多年以前。

柴进再次大喊:“郑相公,你今日如此欺辱我柴氏,且看此物,我柴进与你没完。”

郑智说道:“如何没完?”

柴进一脸怒色,喝道:“太祖御赐丹书铁卷在此,我要去东京告你,告你这个沧州经略府郑智,告你这个不尊祖制的小人。告你欺压我柴氏、屠杀我族人。把你告下大狱!”

郑智看得几眼,瞧得真切,却是已然在打马回头,口中还道:“某没有欺压你柴氏,也没有屠杀你族人,某是捉拿要犯。你且去告,告我欺压柴氏,某便告你个密谋造反。”

说完郑智马匹已然转向,所有士卒已然上马跟随,还有那三百多个被捉拿的要犯。

柴进看得郑智这般不把自己手中的丹书铁卷当回事,看得已经动身的人马,快步连追几步到郑智面前,大喝:“郑智,你个狗才不得好死,你如此算计我柴进,不得好死!全家不得好死!”

柴进已然高举丹书铁卷,喊得睚呲欲裂,喊得五内如焚,喊得声嘶力竭。

若不是柴进中了郑智算计,这些军汉哪里能入得柴府,柴进必然举着丹书铁卷堵在门口,教郑智打不得杀不得,连骂都要挑着词语谨小慎微去骂。却是此时这铁卷再出,已然没有了什么作用。

郑智听得喝骂,听得全家不得好死,眉头一挑,回道:“要某不得好死的人多了,你柴进算个什么东西。”

郑智说完,打马就走。再看后面,几个与柴进一起出门狩猎的庄客,已然被不少铁甲军汉绑在马后拖行了。

柴进暴跳如雷,左右来去之间哪里还有一点办法,身边便是连个人都没有。只见柴进飞身几步追上马蹄还没扬起的郑智,一把拉住郑智缰绳。

第二百零一章 你柴进反一个某看看(感谢苏半半小小两万大赏)

柴进已然无计可施,却是又不能眼睁睁看得这般场景,拉住郑智缰绳大喊:“郑智,你在西北如何我不知,却是这河北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快与我放人!”

“河北自然不是某为所欲为的地方,河北只是你柴大官人为所欲为的地方。”郑智已然起了怒气,言语狠厉。

对于郑智来说,柴进也许是个义字当头的人物,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郑智,你快与我放人,你要官逼民反不成!”柴进一手拿着丹书铁卷,一手紧握缰绳,便是无奈无法无计可施之后的纠缠。

此话已然就是威胁了,别的主官怕治下出谋反大贼,郑智可不怕这种事情,抬腿就往身旁拉着缰绳的柴进踹去,开口大喝:“你柴进反一个某看看!”

柴进手中还拿着丹书铁卷,哪里想到郑智说动手就动手,胸口处被踹个正着,往后跌落几步栽倒。

等到柴进再起身,郑智马蹄飞起,扬长而去。

天已快黑,出得柴家庄不过十几里地便安营扎寨起来。众多要犯,被紧绑手脚看押得紧紧实实。

埋锅造饭,八只褐马鸡被切成细小的肉块,煮成了肉汤,加上一些其他辅菜,竟然一人都分到了一碗鸡汤。

待到第二日松了要犯们脚上的绑缚,众人又接着启程。

走得不多久,郑智听得队伍后面传来一阵喊叫,回身去看。只见几个犯人往野外飞奔,显然是这几人不知怎么挣脱了串绑想要逃得一命。

郑智也没有想到会出这么一个变故,这平原之地,便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便是带着几万羌人回宋,也没见到逃跑的。

郑智往老胡示意一下,老胡带着几人打马就走,后队也出了几十骑正在追。

却是郑智不知,羌人为何不逃?便是这些羌人知道西军的手段,知道西军里很多人能骑擅射,入宋一路,又多是草原平地,自然知道逃跑是多此一举、枉送性命。

却是这些犯人,哪里明白这些,只以为脱了绑缚,就能搏一个逃出升天。

只见老胡打马与几十骑汇合,那几个奔出的犯人已经上了小山岗,却是这些人也知道,在平路里是跑不了的,只有往山岗而上,才有可能逃得一命。

一声响箭已起,随即箭矢纷飞,再看几十步外上坡之上几人,全部栽倒在地,哀嚎不止。

即便哀嚎,却是也要手脚并用往山岗上爬去。

郑智已然回头接着往前,不再多看。

不多久老胡也就打马回来了。

沧州经略府,院子中挤满了被绑着的犯人,这些人也在等着一一过堂受审。却是到了此时,郑智才现这经略府竟然还缺一个地方,便是大牢。

当然清河知府衙门是有大牢的,只是郑智不愿把这些人关押到知府衙门的大牢,这些人抓来,郑智必然要紧紧控制在手中。郑智后续自然还有个谋划,这谋划便是要通过此事把沧州变成江湖人物的禁地。

只见经略府堂前条案之后,正在审案的竟然是裴宣。显然郑智对于审案并不擅长,铁面孔目裴宣真是老手。

果真裴宣手段不凡,不需多久便一一弄清楚了每个人的身份。这些犯人自然不是真正团结一致一条心,到了这衙门里也多知自己怕是难逃厄运,自然也有人检举揭起来不遗余力。

犯人之中,案情复杂的、里面还有牵涉或者是可能冤枉的,裴宣直接起了公文送往知府衙门,着知府衙门派衙差回原籍州府衙门重审定夺。

当然回原籍的只是少数,大多人犯罪十分简单,如武松那般斗殴失手的也是少数,更多便是恶性犯罪,就是杀人!杀人的理由多种多样,不外乎抢劫、报复,亦或是一时兴起。

对,就是一时兴起,而不是一时激愤。就如此时还在江州的黑旋风李逵杀人,从来都是兴起,两柄板斧,兴起时候,无辜百姓也是切瓜砍菜去杀,只为制造混乱。

郑智交代了裴宣处理事情的原则,便往后衙而去。来这沧州清河,已有月余,忙碌得家变成了一个睡觉的地方,难得此时得了空闲。

后衙此时也忙乱起来,不断有小厮到前面去打探消息,又回头来报。自然是徐氏想弄清楚衙门里到底生了什么事情,自家官人出去几日,回来之后,衙门院子里竟然塞满了贼人,还听说大多是穷凶极恶之徒。

徐氏听得来回丫鬟的不断禀报,终于搞清楚是事情原委,听得丹书铁卷这种东西,心中不禁升起了担忧。左右金翠莲与李师师也跟着担心起来,李师师是见过世面的,更是清楚与两人解释这丹书铁卷与前朝柴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郑智刚刚进得厅内,开口笑道:“娘子,我回来了。”

徐氏带着两人起身来迎,第一句却是:“官人,那柴进是不是要去东京告你?”

郑智听言一愣,也是没有想到这内宅里这么快就搞清楚了衙门里生的事情,却是也知道徐氏是担心,笑道:“无妨,他不敢去告。”

柴进不敢去东京告状郑智是有把握的,却是这柴进也不会就此罢休,就那一句官逼民反,便是有许多深意。柴进敢不敢造反暂且不说,但是这柴进在江湖上的地位摆在哪里。受了如此欺辱,自然也要兴风作浪。归根结底,柴进也不是好相与之人,好相与之人就不会最后在梁山上坐那第十把交椅。

“如此最好,这般妾就放心了。”徐氏对郑智,总有那么一股信任。

郑智看得徐氏放心的表情,又看到徐氏怀中熟睡的孩子,便伸手去接,开口:“娘子,过得几日,我要到沧北去,此去虽有些许公事,但是也不着急,正是秋高气爽,不若我们举家出游一番?”

徐氏把怀中熟睡的孩子往郑智递了过去,摇摇头道:“妾身就不去了,凯儿还小,路上多有不便。”

却是金翠莲听得出游,笑得乐开了花,已然有半年之久没有与郑智出门了,便是与郑智见都见得少,笑道:“官人,我去,我去。”

金翠莲刚说完,只见徐氏目光往她看去,面色微愠道:“你也别去,就让师师陪相公去吧。”

金翠莲见徐氏这般言语表情,自然不敢违抗,面色也垮了下来,口中还轻声喃道:“奴也想去嘛……”

却是金翠莲这声音哪里敢说出来,几人只听得如蚊子嗡嗡。

郑智连连摇头浅笑,目光看向后面一点的李师师道:“师师与我去?”

师师羞红个脸点了点头,心中也在感谢夫人徐氏。自然也是知道徐氏的话语意思,自己入这郑家时间不短了,却还是个完璧之身,夫人的意思已然明显。

却是徐氏也知道,来这沧州月余,郑智虽然忙碌非常,半夜也是会回来的,回来了自然就在自己与金翠莲房中,并不去半夜叨扰李师师。这般也实在对李师师有些不公平,郑智说要出游,带李师师一个人去正好。

郑智看得李师师点头,笑着又去问金翠莲:“小莲要不要同去?”

金翠莲一脸纠结道:“奴也不去了,在家与夫人带凯儿,凯儿快要会走路了呢。”

郑智听言,心中莫名一痛,看着手中熟睡的孩子,似乎真长大了不少,竟然就要学走路了。

只见郑智摇了摇手中的孩子,凑上去亲吻一下。

这一亲,熟睡的有鸟大汉不乐意了,手舞足蹈哇哇就哭。

郑智哪里处置得了这般场面,忙伸手把孩子递给徐氏,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尴尬道:“我去剃须。”

众人听言,皆是浅笑。

郑智抬腿往厢房而去,回身还说一句:“剃完就来。”

却是这剃须也是麻烦,竟然还要先磨刀。只见郑智拿着一把小刀坐在小院天井处,一个丫鬟伺候在旁,不断往磨刀石上浇着水。

第二百零二章 铁蹄之下,整个世界都是臣服

柴家庄中,柴进坐在大厅之上,看着左右几人,都是自家族弟、子侄,拢共不过七八个人。庄客虽然也有漏网之鱼,却是没有一个人再敢回这柴家庄。

再看柴进表情,已经阴沉得不见一丝红光。

良久之后,柴进慢慢抬头看了几眼众人,开口道:“你们觉得此事该当如何?”

一个十六七岁年轻人开口道:“我们拿着丹书铁卷去东京告他!”

柴进听言,语气陡然涨上几分道:“去东京告状?郑智是童贯、蔡京的人,如今这世道,奸人当道,官官相护,如何去告?如何能告?”

柴进只说了心中想的一半,还有一半内心想法却是没有说出来,就是柴进的心虚,心虚郑智说的养死士谋逆、造反复国。

“如此世道,他赵家当真就听之任之?任由奸人当道?我们去东京见赵官家,不信他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这年轻人又道。

柴进听言连连摇头,家中本还有几个能谋之人,却是都被郑智掳走了,如今只感觉自己家这些人当真不堪一用。说这些话语有什么作用?见了赵官家又如何?说什么?说得过童贯蔡京?

柴家又得了什么损失?死了何人?少了什么财产?

只看柴进思虑片刻,厉声道:“告状之事再作计较,此事合该让郑智失了这沧州经略!”

“如何让他失了经略使?”年轻人又问,也是疑惑,告状不过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不告状,如何还能达到这个目的?

柴进双目泛着冷光,嘴角却又上扬起来,起了一点笑意道:“且看我让这沧州乱起来。”

“官人如何能让这沧州乱起来?”年轻人这回总算的听懂了,要是沧州乱了,这沧州经略使自然就有了责任,若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沧州也就要换个主官了。

正是此时,门外又奔来一个年轻人,只见这人一脸惊慌失措,奔进来就道:“官人,不好了,不好了……”

柴进正在思虑这前后事情,见得此人惊慌失措模样,呵斥道:“何事如此惊慌?”

“官人,刚听到消息,说这沧州经略府下个月要……”这年轻人被柴进呵斥一句,说话也有些畏畏缩缩起来。

“要如何?还不快说。”柴进再喝一句。

“要……要秋后处斩,说是说明斩大会……斩两百多个贼人……”这年轻人战战兢兢说道,便是话语也语无伦次起来,这斩的两百多个贼人显然就是柴进庄中的庄客,一次杀两百人,何等骇人的事情。

柴进听言,眉头拧到一处不言不语,片刻之后,竟然又笑了出来道:“哈哈……天助我也!郑智末日到了。哈哈……”

众人见得柴进笑着起身出言,皆是大惊,这些庄客一个月后就要公开处斩了,这怎么变成好事了?

再看经略府中,裴宣与朱武刚刚写着往东京的公文,犯人处斩,皆要到东京去报备才能执行,这也是律法程序。

郑智坐在一旁,开口道:“两百三十八人,一起斩。”

裴宣面露难色答道:“相公,一次斩如此多的人,实在不妥啊。依我之见,要不就回各地处斩,要不就分批处斩,如此兴师动众在校场上斩这么多人,实在不妥。”

裴宣也是为了郑智的名声考虑,也是为了安全考虑。虽然斩的都是重犯,一次斩两百多级,在谁听来,这郑智郑相公也少不得一个残忍嗜杀的名头。所以裴宣以为,回原籍处斩是最妥当的,对郑智也就没有什么影响了。

郑智听言,脸上似乎露出了轻微的浅笑,又带有阴谋的味道,开口道:“无妨,你且这么安排,此事不需多论,后续还有计较。”

朱武见得郑智表情,似乎也猜测到了什么,开口道:“此事是不是还要多宣扬几番?”

郑智看着朱武,点点头,心中也知道朱武对于自己的谋划猜测到了一些,只道:“朱武,你且操作多放消息的事情,还有就是把燕青召回来。”

朱武点头答是,裴宣却是依旧满脸担忧,心中依旧觉得此事不妥,却是又不知如何再开口去说。

只听郑智又道:“你们快些去休息吧,这几日着实辛苦。”

说完郑智也起了身,两人把郑智送走之后,把公文一一装好放入箱中锁了起来,只等明日大早就出去。

清河城里已然忙碌起来,城中又有一处宅院被买了下来,就在经略府隔壁,也在大兴土木,建造一个牢狱。

至于犯人,此时都在城外军营处关押。

知府吴懂倒是吃得好睡得香,不论手下如何来禀报,吴懂皆是稳坐如山,还吩咐手下官吏多配合经略府的差事。听得这郑相公要一次处斩两百余级,这吴知府竟然点头笑了起来,却是也在看好戏的意思。

就在这满城忙碌之时,郑智带着百余铁甲,还有几个丫鬟小厮与李师师往沧北而去。鲁达。史进、韩世忠陪同,其余人等皆留在清河以备不测。

此去沧北,一来巡视一下几个堡寨,二来要去羌人部落看看,当然主要是去拿捏一番羌人,此时羌人刚到新地,若是不多施加压力拿捏,郑智心中也是担心许多事情。

沧北不比其他地方,出了边境,便是辽国,这些羌人若是起了叛逃之心,沧北虽然有七个堡寨,兴许也会让他们逃走部分。羌人逃了些许不要紧,郑智几千匹健马才是重要。

秋高气爽,再过些时日,沧州也是冰天雪地,此时出行正好。

郑智打马走在队伍头前,看着越来越平坦的沧州东北之地,回头看着百余铁甲,心中升起了不少雄心壮志。

郑智忽然转头道:“大郎,你说这铁蹄之下,是否皆为臣服?”

史进闻言,心中似乎知道郑智问的是什么,想了想道:“哥哥,应该是吧,拳头永远比道理要有用。”

若是此话问一个读书人,答案显然会不一样,问了史进,自然就会有这么一个回答。

“大郎,必然如此,铁蹄之下,整个世界都是臣服,有人证明过了!”郑智说道。

史进却是疑惑起来:“哥哥,何人证明过?”

郑智回头一笑,也不多言。

第二百零三章 想不想骑马?

骄阳正好,不冷不热,还有这带着咸味的海风拂过,沧州境内,越往东北,这海风越带咸腥。

却是这种咸腥并不使人难受,对于内地生长的郑智,大海与美景是能划上等号的,地势越来越平坦,极远处的村寨也能映入眼帘。

郑智转头看向一旁的马车。

此时马车的车窗也被掀了起来,车窗内的少女与车外的汉子眼神对视一番,旋即慢慢低下面颊,少女的羞涩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师师,想不想骑马?”郑智浅笑道,目光直看李师师,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如此佳人能入怀中,郑智也知是自己的福气。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古人用来说笑的。

李师师闻言颔点头,慢慢放下车窗的帘子。

郑智大笑几声,打马飞奔起来,坐下麒麟兽,实在不凡,几步便把度冲了起来,瞬间已到远处两三百步之外。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一个丫鬟从马车下来,随即把李师师从马车上迎下。

李师师目光看着远处的郑智,看着自己心中的这个英雄,健马高大,身形挺拔。

远处那一骑士,在李师师眼中似乎愈加伟岸起来。

只见那骑士打马往回狂奔而起,直冲站在原处不动的李师师飞驰而去。

李师师站着纹丝不动,目光只随这高大骑士由远而近。

却是在这愣神之间,那骑士已然到了面前,李师师看得视线中的骑士就到身前,猛的一惊,似要感觉这健马就要撞到自己身上。

再看那骑士,端坐马上,弯腰伸手往空中一捞。

地上的少女随风而起,飞驰在了空中,吓得双目紧闭,连惊吓的喊叫都来不及出。

等到少女双目再睁开,已然是风驰电掣,狂风吹得少女丝狂乱,此时少女才出话语大喊:“官人,慢些,快慢些。”

“哈哈……师师不要怕,官人带你领略一番天地宽广!”骑士一手揽住面前的少女,一手更加用力打马。

少女心神稍定,慢慢感受到腰腹间紧握的大手,感受到背后紧贴的胸膛,心中已然不是羞涩,是一种满足,是一种幸福。

“驾!”

麒麟兽似乎许久没有过如此畅快的狂奔,背上虽然坐着两人,也挡不住四蹄腾空,便是这马也如人一般,撒开了性子要往世界尽头而去。

少女渐渐适应了这狂奔的感觉,虽然心脏依旧疯狂跳动,却是这心思已然在想其他。

少女慢慢伸开双臂,去感受这风带来的舒爽,去感受这一刻的惬意与幸福。马上的两人,虽然有夫妻之名,却是第一次如此亲密。

郑智见怀中少女张开的双臂,心中也起了豪情,开口大喊:“男儿当如是,纵马行天下!”

李师师听言,回头看了一眼郑智面庞,身形往郑智怀中缩了一下,感受这策马奔腾,感受这风驰电掣,如此气氛,李师师轻道:“官人,你说人能不能飞起来?”

郑智笑道:“我要同风起,扶摇九万里!带你看尽这天地宽广、世间繁华!”

此话虽然是说与李师师去听,却更多是郑智心中的感慨,在这乱世,已经上了舞台,那便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李师师听言面露微笑,就像少女听到爱人的表白,心中都是甜蜜。

鲁达看着远去的两人,隐隐听得远处郑智那句纵马行天下、扶摇九万里,口中大喊一声,打马便走,再道:“洒家随哥哥去了!”

“我也去!”史进紧随鲁达打马而起。

平原广阔,百骑飞驰。

横刀立马时,再看残阳,依然美好!还有那琴音慢起,婉转如莺!

草木有心,也随乐音而动。

夜晚安营,士卒远去百步环绕扎帐,只留中军大帐在中。

虽是秋日,也有春风。芙蓉帐内春宵短,大地有歌秋风鸣。

再看河北西路德州官道,也有七八骑狂奔不止,这七八骑从沧州而来,南下德州,便往山东而去,过了齐州,就到郓州,郓州之地,就是那八百里水泊梁山。一路三五百里,纵马不过几日。

羌人的营寨还是那个样子。郑智打马近前,似乎有一种错觉,看得四处草原,看得面前营寨,直把这沧州作了横山以北的西夏。

“鲁达,你说这里像不像灵州?”郑智问道。

鲁达左右看了看道:“哥哥,不像不像,味道都不像。灵州那个鬼地方,气味里都是马粪味与风沙的土味,此处的气味咸咸湿湿,好闻多了。”

郑智笑道:“咸味那是大海!”

“大海?哥哥,大海还有多远?”鲁达听得大海,面目满是憧憬,这些西北汉子何曾见过大海。

“几十里地吧,往东几十里就是大海了。”郑智答道。

众人皆是憧憬,鲁达再道:“哥哥,我们去看看大海如何?”

郑智点点头回应鲁达话语,便是郑智自己,也是想去看看大海的。海洋总能让人更有胸怀。

“哥哥,大海里面有什么?”鲁达又问。

郑智听言也不知如何去答,总共不能说大海全是水,只得说一句:“大海那边,便是东瀛扶桑,是倭人的地方了。”

“扶桑有多远?”鲁达再问,似乎在这个西北汉子心中,今日郑智话语,完全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大海是鲁达这辈子也没有想过的东西,今日却是近在咫尺,自然一问再问。

“从沧州去,三千里水道。”郑智回答。

“哥哥懂得真多,我们都在秦凤生长,却是哥哥就比洒家懂得多。”鲁达止住了问话,生起了内心中的感慨。

史进听言插话道:“哥哥自然比你懂得多。”

众人继续打马往前方不远的羌人营寨而去,只是众人听得郑智一番言语,目光皆往东边看去,尽管还看不到沧海,却是都有了一份希冀。

再看羌人营寨,早已列队在营外站好,头前五百米擒骑兵,后面聚集了几千羌人,若是不知一年多前的那场大战,此时这个营寨,还真有一种安宁祥和。

第二百零四章 狗东西,好大的狗胆

羌人营寨就在眼前,郑智收了之前的轻松,面色已然严厉,打马直冲党项羌人营寨而去。

到得近前,几千羌人已经跪满一地,郑智勒马而止,米擒真务已经来到近前跪拜。

郑智眉头一挑,开口喝问:“你知某今日来此为何?”

米擒真务听得喝问,吓得身形一抖,战战兢兢说道:“小的不知!”

郑智马匹往前踱了几步,来到米擒真务身旁,狠厉道:“米真务,听说你的族人正在谋划逃跑?”

这些党项人显然都姓了米,要说此时这些党项人想跑,显然是不可能的,才到这沧北一个月不到,营寨部落才刚刚安定下来,便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如何能跑?

这沧北之地,虽然再往北去就是辽国,却是这些从三四千里外来的党项人连辽国在哪个方向都会没有弄清楚。

这米真务听言,连忙又拜倒在地,忙道:“主人,从来没有啊,我米擒……我米氏一族,哪里还会有二心,主人明鉴。”

郑智听得主人这个称呼,抬眼又去看着地上瑟瑟抖的米真务,这是第一次在这少年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此时郑智并不答话,而是抬眼扫视众人,看得人人都是低着头颅,心中的微微松了一口气,在西北之时,只要自己张目扫视,总能看到几个闪躲的眼神中带着的仇恨。今日却是没有感受到这种窥视中的眼神。

不论这些党项人是不敢,亦或是真的臣服。郑智也不在意,只要这样下去,事情也就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等到郑智一圈扫完,面前一个眼神却是引起了郑智的注意,等到郑智眼神凌厉去看,那人又低下了头颅。

即便是这一眼,郑智也认出不远处那个打扮与宋人女子无异的少女,正是这个少年米真务的姐姐。在那眼神交接的瞬间,郑智感受到了一股复杂,并非单纯的仇恨。

郑智也不多想,开口喝问跪在地上的米真务,语气也是轻慢起来:“今日屠光尔等,是不是少了某心中的烦恼?”

米真务跪伏在地的身形更是颤抖,轻声答道:“主人宽宏!”

“你的族人还有没有一点用处?”郑智语气依旧轻慢,也显得随性。麒麟兽也随着郑智的话语左右摆动起来。

“主人,我的族人必然是主人的利刃,是主人刀刃上最锋利之处。”米真务声音颤抖回答。

“哼哼……如此?”郑智冷笑问道。

米真务听得郑智此话,只是跪伏,脑中想着该如何去答才能不惹这马上的壮汉生气。

郑智随即把马匹一拉,厉声道:“击鼓,把你的锋利给某看看!”

米真务听言,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往不远一匹健马奔去,翻身上马,带得几人往营寨狂奔而去。

随即鼓点连连,最头前跪在地上的五百轻骑起身上马坐定。

等到米真务转身而回,五百轻骑队列整齐随米真务飞奔而去,往不远草地狂奔。

只听一声响箭飞起,随即箭雨大作,箭矢落点的紧密比之渭州铁骑也不遑多让。

箭雨几轮,再看这些党项人,兵刃在手,左右冲杀几番。队形依旧紧密,横纵切割,转向毫不拖泥带水。

正是渭州骑兵的战阵套路。

郑智看得连连点头。

鲁达更是看得热血沸腾,脑中尽是在沙场与党项人冲杀的场景,开口就道:“哥哥,你说这些党项人敢不敢回头与我们再战一番?”

郑智拉了拉缰绳,答道:“哼哼,党项人?哪里有党项人?这些人是我的仆人!”

鲁达听言,目中的凶光陡然而止,只道:“哥哥说的对,这些人都是哥哥的仆人。”

只见冲杀远去的五百轻骑打马转身,往郑智方向狂冲而来,直到两百步外,依然不减马。

鲁达看得心中一惊,宝刀连忙出鞘,再听左右百骑,皆是刀兵之声。

史进低声一喝道:“哥哥!”

郑智看得身形一直,难道这些党项人真是往自己冲过来了,一旁亲兵递上长枪,郑智往手中一握,打马就出,大声喊道:“冲!”

百骑打马往前奔起,阵型瞬间紧密起来。

百骑之后的马车上,正在休息的李师师本来也看清楚场中的事情,只知道羌人在演武。此时面前忽然百骑奔出,再看远处,郑智手持长枪一马当先。

李师师已然心急如焚,连忙下得马车,看向远方。远方当真就是羌人与郑智两军对垒的感觉。

郑智面色狰狞,已然就是战场厮杀的状态了,心中却是在后悔,哪里想到党项人还有如此大的胆子。

五百党项轻骑头前,正是米真务,他心中想法本是到郑智近前打马急停,五百骑兵犹如一人,以显示一番党项人精湛的骑术,却是没有想到头前郑智竟然持兵刃奔来。

米真务大惊失色,不知多少次在阵前看过郑智冲阵,此时再见郑智手持长枪打马而来,急忙勒马急停,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引起了误会。马匹还未停稳,身形就跳到马下,再看米真务,已然跪倒在地等候郑智。

马上对冲而来的郑智见得头前只有几十步的党项人,竟然全部勒马往地上跪去。狰狞的表情慢慢恢复过来。心中知道自己是误会了,转念一想,若是米擒人真是要来杀自己,必然弓弩先到,此时再看头前,心中大气一松。

“哥哥,这些党项人搞什么名堂。”鲁达随着郑智慢慢减低马,问道。

郑智并不答话,到得米真务面前,打马而下,手中的长枪已然换成了马鞭。

马鞭扬起,又往米真务身上抽去,口中喝骂:“狗东西,你好大的狗胆!”

远处马车,李师师见得两方竟然在要交汇时候各自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心放下了一半,连忙问左右小厮:“那边怎么了?”

一个小厮上到马上眺望一番道:“相公正在打人,在打那羌人的头领。”

好在郑智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抽打片刻,出言喝道:“一刻之后,领你的部下随我走!”

第二百零五章 相公,柴进去了郓州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沧海无垠,在这些西北汉子心中造成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还有这些党项羌人,更是看得如梦似幻。

“哥哥,要是有船就好了……”鲁达目瞪口呆许久,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郑智看着眼前的渤海,只是站立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得鲁达问话,回道:“要造大船!”

这个时代,再怎么赚钱,也没有掳掠来得快,特别是一个手握暴力之人,面对许多问题,第一个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暴力,理智之后才会想到其他手段。

此时的郑智,便是面对高俅,第一个念想就是杀人。当用暴力成功解决问题之后,暴力就会变成习惯。

“哥哥,造大船好,我们以后就到海上去看看。”鲁达似乎对海洋并没有敬畏,更多的是欣喜与好奇。

郑智并不多言,心中的谋划也还是空中楼阁,手中缰绳一拉,口中只道一句:“走!”

六百多骑拉马转向,往更北处奔去。

正北而去,就是泥沽寨,寨内四十西军,三十沧州禁军,还有配军几十,厢军几十。

堡寨破破烂烂,城墙垛口如老人的牙齿,东缺一块,西少一块。便是堡寨木门,都已经是青灰色,感觉随时都要腐朽倒塌。

郑智看得连连皱眉,好在西军汉子来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整修堡寨,不到两百驻军的堡寨自然忙碌起来。

忙碌得郑智来了也没空好好接待,显然是这些西军士卒知道自家相公也不在乎这些虚礼。

都头姓高,自然是西军汉子,面对郑智,只是报告整修堡寨与操练士卒的进度。

郑智听得连连点头,也不多言,随即就让高都头带着自己往北而去。

再往北十几里,一条大河横在面前。

“相公,此处是沽河,便是宋辽的界河!”高都头指着河对岸禀道。

“对面就是天津了!”郑智看着对面平坦的土地,一脸思索的样子。

高都头听言,一脸疑惑,开口提示道:“相公,对面是辽国的南京道析津府,相公说错了。”

郑智回过神来,自然知道此时哪有什么天津,只道:“嗯,析津府。”

析津府是哪里?后世的北京、天津,就是析津府。北京也就是此时辽国的南京,也就是被契丹辽人占去的燕云十六州的一部分。

宋辽百年无战事,边民互往来,古稀白者,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战争这回事。

众人打马而回,刚到泥沽寨,几骑从南方打马奔来,领头之人正是浪子燕青。

燕青入寨拜见郑智,神态颇为着急。

郑智也知燕青才刚被召回来,便如此急切来沧北见自己,必然有要事,开口问道:“。”

燕青上前凑近郑智,语气严肃轻声道:“相公,柴进去了郓州。”

郑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有些意外,心中觉得这柴进比自己想象的要胆大,竟然直接跑去梁山搬救兵了,也不知是柴进昏了头还是真的就是如此目无王法。梁山晁盖是什么人?正是那光明正大劫了蔡京生日礼物的贼人,整个河北山东都在通缉的要犯。

“哼哼……看来这柴进真是被逼急了,狗急跳墙啊!”郑智浅笑道。

燕青显然是得了这个消息连忙就赶了回来,见郑智并不着急,开口又问:“相公,此时该如何?”

“不如何,小乙,且随我往西巡了堡寨一起回清河。”郑智说道,心中本来就有计较。

郑智要集中斩两百多人,本就是要杀鸡儆猴,自然也想到柴进会从中生事,也正中郑智下怀。

却是郑智没有想到梁山也会牵涉其中,不过就算是梁山,又能如何。此时的梁山虽然势力不小,不过也是一股势力强大的土匪,还没有那举起大旗替天行道的大气候。

泥沽寨往西,还有六个堡寨,相距大多三四十里,路途并不遥远。

第二日众人启程,便往这几个堡寨而去。

众多堡寨情况,大多大同小异,好在西军士卒都是老战阵,自然知道如何加强整改整训,并不需要郑智多操心。郑智唯一要支援的便是粮饷,此时经略府,也还有几十万贯的余钱。

等到酒坊开始生产,大名府的生意也做起来了,郑智也就暂时不需要担心钱粮的问题。

等到郑智回到清池县城,又有一人到了经略府,正是武家二郎,武松。

郑智听得武松拜见,自然连忙召了进来。

只见武松拱手一拜之后,面色并不欢喜。

郑智稍微一想,也知道武松是为什么这个神色,却还是开口问道:“二郎有什么事情?”

只见武松犹豫片刻,开口道:“相公,你为何要破了柴大官人的庄子?”

“哈哈……某何时破了柴进的庄子?某只是按照朝廷律例,捉拿了几百朝廷要犯,便是柴进庄中的一草一木也没有动过,不慎损坏之处,都是翻倍赔偿了。”郑智笑道,心中也知道武松受过柴进恩惠。

即便是柴进不并待见武松,武松在庄子里也多受其他人排挤,却是也不能否认柴进收留了走投无路的武松这个事实。

“相公,这个……”武松闻言有些语塞,也知道郑智有道理,却是转念又道:“相公这般,柴大官人岂会善罢甘休,如今河北山东的江湖好汉都收到了柴大官人的书信,听说不少人都回信了,许多江湖好汉十几日后都要齐聚沧州……”

武松只说到此,齐聚沧州干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武松说出这番话语,心中自然还是希望郑智能把人放了,与自己心中也过得去,还能保得郑智沧州治下一个安稳。

郑智听言,面带微笑,却是并不回应,问了一句:“你家哥哥呢?”

武松本还在等待郑智回复,听得问话,只得回道:“我家哥哥如今搬到了阳谷县,还娶了妻室,日子倒是过得去,听得我在郑相公这里谋了差事,便叫我回来先安顿好,安顿好后再去信叫他过来。”

武大郎与武松既为兄弟,又像父子。武松从小便是由这个哥哥养大的,武大郎疼爱武松自不在话下,便是这弟弟自小习练拳脚武艺耗费不少钱财,这武大郎也从来没有说一个不字。

却是到了这个时候,弟弟来接哥哥去享福,也是想着先让弟弟安顿好了再说。可见武大郎心中的善良,事事都为这个弟弟考虑周到。

郑智听言倒是没有在意多想武大郎的事情,只觉得能把武大郎接到沧州即可,也少了一番祸事。转念又似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家哥哥过来,自当谋个差事与他,听说二郎你在阳谷县赤手空拳打死了猛虎?”

武松听得郑智这么一问,脸上都是笑意,如此出彩头的事情,没想到郑相公也听说了,连道:“哈哈……些许小事相公竟然都知道了。”

武松虽然如此回答,却是这表情上也止不住的露出一脸自豪。武松本就是个刚烈的汉子。

郑智上辈子就对这武松打虎的故事佩服至极,此时打虎武松就在面前,郑智话语说完,不断去打量这武松,面前这个人赤手空拳打死一只吊眼白额大老虎,这份勇气,实在不同寻常。

“二郎,你今后先跟在我身边走动,做个提辖如何?”郑智出言问道,打虎武松,做个提辖绰绰有余。

这提辖可不是小吏,便是那鲁达战阵几番,也才混个提辖。

武松听言大喜,自己一个江湖浪荡子,一招遇见了贵人,便得了个偌大的官身,这番恩情实在太大,只见武松连忙大拜开口:“多谢相公,我武二一定不负相公!”

郑智见得武松大拜,连忙起身去扶武松,还道:“你当多与鲁达学习,提辖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掌管沧州兵马训练要事,不得懈怠,若有纰漏,某可不会留情。”

武松听言,忽然有些心虚起来,念想到自己何曾懂得军务事情,虽然心虚,这武松也不是个怕事之人,年轻气盛正是武松,又道:“相公,此事……我武二一定竭心尽力为相公奔走妥当。”

“好!此事便付与你!”郑智点头说道,武松武二郎,必然不会叫人失望。

两人又言语几番,也把鲁达叫进来与武松交流几句。鲁达这个老提辖,自然对这个差事熟门熟路,正是武松的好师傅。8

第二百零六章 晁天王义薄云天

梁山水泊之上,聚义堂前。

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稳坐正前,一身丝绸衣衫,脸颊与下巴胡须虬髯,从衣袖之上,便能直接看到这汉子手臂上的鼓胀,面目更是不怒自威,俨然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左边下一个冠帽书生,这书生虽然穿着儒生服饰,却是并不显得单薄,反而能给人一股力量感,右手不断捋着下巴上的山羊小胡,还有那一双不时闪烁精光的的双眸。便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也掩饰不了这人满脸的精明。

右边下手坐着的正是柴进,只听柴进出言道:“晁天王,此事我也说得直白清楚,如今这河北山东绿林,都唯你马是瞻,我柴进此来的意思天王心中也是知道的,但凭天王定夺。”

晁盖本不是强人,而是一村的保正,也就是村长,却做了强人的事情,案子了,才带手下众人上了这梁山落草。也就这一件事情名声传遍绿林道上。要说绿林唯他马是瞻,也是大话。

却是此时柴进有求于人,自然也要说些好听的话语。也是晁盖如今势力极大,手中有人有钱,这几个月梁山更是收拢了不少山东的好汉,势力越来越大。

只听正座之上那虬髯大汉开口道:“大官人如此看得起我晁盖,此时自当出力,如今这沧州来了这么一个狗官,必然是民不聊生,此去当把这狗官直接宰了,也算做了一桩好事。”

显然这说话的正是晁盖,晁盖话语说完,把目光看向一旁的书生,只等这书生说话。

书生也知该自己出言,眼神忽然精光一闪,道:“柴大官人,只是这些人救下来了,该到哪里去安置。”

柴进听得书生一问,哪里还不知道意思,却是心中莫名一痛,咬牙回道:“吴军师,我庄子中已然不安全,不如让他们都上了梁山,也有个逍遥快活。”

这书生就是吴用了,听得柴进话语,笑道:“官人这个提议甚好,我梁山定然护得这些好汉周全。”

柴进听言,深吸一口大气,这么多年的经营,终究还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这梁山晁盖,这智多星吴用,又要得名,又要得利。可是又能如何呢?只要想到这郑智,柴进心中便是怎么也过不去这道坎。

吴用的意思也是明显,几百江湖汉子,大多都是武艺在身的死囚,若是这些人都到了梁山,梁山的势力必然更上一个台阶。

晁盖的意思更是明显,只要做了这番大事,这河北山东的绿林,只怕真要唯梁山马是瞻了。

唯有柴进,如此奔走,也不过是为了心中怒气,还有那让自己胸口现在还隐隐痛的一脚。

再听柴进:“晁天王义薄云天,柴某佩服,这番兴师动众,柴某心中实在惭愧,事成之后,便送一万贯与兄弟们加一顿酒肉犒劳。”

晁盖听言,开口大笑道:“柴大官人客气,江湖行走,义字当头,我这就去点齐人马,随官人往沧州去,定要杀了狗官,为死在官人庄子里的弟兄们报仇。”

柴进听言,心中也起了些担忧,杀个经略相公,此事可就要捅破了天。柴进心思本来是要把沧州搅乱,让郑智失了这个经略相公的名头,对郑智从来也没有起过杀心。

却是此时晁盖豪爽话语,柴进也不能出言多说,说多了反而去了气势。只想到的沧州再作计较。

再看河间府往沧州去的小道。

几个汉子虽然一身大汗,但是走路的步伐依旧快,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欣喜。

再看几人,身后都背着兵刃,身形皆比常人壮硕,双手虎口处都结有老茧,一看就是江湖人物。

小道之上并无多少行人,只有附近村庄的农家,见到几人大多避得远远。有些村庄本就有护卫的汉子,也是远远一脸戒备目送几人走远,哪里敢上前去多话。

走在最头前一人,便是这几人头领,生得并不高大,身上腱子肉却是异常的鼓胀,身后背着一柄不小的鬼头大刀,就看这个兵器造型,也知此人并非良善。

随后一个高瘦汉子手持一杆长枪,往前几步凑到头领旁边道:“大哥,你说我等此去沧州,当真是要劫人?”

那头领放慢了些脚步,脸上浮现一丝狠厉道:“行走江湖,义字当头,柴大官人与我有过恩惠,此番来了书信,我要是不到沧州,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此事你还来聒噪个甚?”

“大哥,非是我聒噪,实在是我听说这沧州新来的经略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便是柴大官人自己,手下几百好汉,也都栽了!”高瘦汉子一脸担忧道。

“无妨,此番听说那托塔天王也出了人手,晁盖如今在山东势力你是知道的,他手下的汉子可不是吃素的,便是那大名府梁中书的钱财也敢劫,他要是来了,这沧州便要搅个底朝天。”这领头之人又道。

几人听得晁盖的名字,脸上皆是欣喜,再听高瘦汉子道:“大哥,要是梁山晁盖来了,此事可成。”

便是听到晁盖这个名字,几人走路的劲头都足上不少。

再看那领头之人,脸上已是笑意:“知道了吧,此番事成,这河间府必然有我一号名头,买卖上的事情,也可伸手捞几个好处。”

此番去沧州,一为报答柴进恩惠,二便是要在这江湖上闯出一个偌大的名头。如今的河北山东江湖绿林,名头便是利益。

沧州附近州府,如这几人带着兵器匆匆赶来的江湖人物,不可胜数,三五成群,直有上千不止,可见柴进这些年经营的名声之大。

经略府中,几道文书飞奔到各县,便是各县的主官,看得这新来的文书也是哭笑不得,头前还吩咐各地但凡见到带兵刃之人,皆拿下大牢查明身份。

此时又来文书,便是所有带兵刃之人,皆不理会,全部放行。朝令夕改,不过如此。有这么一个经略相公,如何能不教人哭笑不得。

此时沧州,已然暗流涌动,一场腥风血雨即将生。

第二百零七章 好,就让他们把人劫走

柴家庄往东一个小山岗之后,挤满了毡帽劲装的江湖汉子,粗一看去,直有千余人。

这些人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便是这沧州小旋风,江湖小孟尝,柴进柴大官人。

如此多的江湖人物聚在一起,不免生许多冲突。何况这些人原本就有许多利益冲突,亦或是大仇小恨。

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殴斗也是避免不了的,好在此时人数众多,自然也有面子比较大的人出来拉劝,还有一个柴大官人的大义在支撑,形成了一种简单的平衡,也就避免了真正的流血冲突。

再看柴进,引着晁盖吴用等人从小道也入了沧州,身后也是千余精锐汉子,官道自然是不敢走,走小道也浪费了些时间。

要说如今梁山之上,此时喽啰也有七八千,其中还有老弱妇孺,却是这能厮杀的精锐满打满算也就千余,今日算是倾巢而出了。

等到柴进引着梁山众人到了事先约定好的汇合之地,满场竟是欢呼之声。

人人都上来与柴进拱手见礼。

此时柴进脸色浮现出许久没有出现的笑容,这么多年的经营,柴进要的就是这份尊重,郑智带人破了庄子之后,柴进许久没有体会到这份尊重了,即便是到了梁山,也被吴用算计了一番。

可见柴进此时心中的快意,只见柴进不断拱手与众人回礼示意,即便是叫不出名字的,柴进也礼数周全感谢。

晁盖看得柴进一来就被众人包围起来,笑着对身边吴用道:“吴学究,你看这柴大官人名头当真是响亮,一呼百应啊,河北山东的好汉着实来得不少。”

吴用捋了一下胡须回道:“名头是不小,却又有什么意义?”

要说晁盖与吴用,本来也不是真正的江湖人物,看待事情的角度自然与江湖人不同,便是这吴用一句话说到了精髓,柴进在江湖上这般大的名头又能如何,对于柴进个人来说其实意义不大,除了满足虚荣心,也就没有其他用处了。

不过归根结底,绝大多数的人也就是为一个虚荣心活着。

晁盖自然听懂了吴用的话语,这名头给柴进没用,若是这名头给了自己岂不是正好,开口问道:“吴学究,你说可否把这柴大官人赚上山去?”

吴用头前说的那句话,便是起了晁盖差不多的心思,答道:“不难!”

“哈哈……我就知道学究有办法,快说快说。”晁盖听言大笑,吴用从来不教自己失望。

“杀官!”吴用仿佛惜字如金一般,或是聪明人都是这么说话的,总是用最少的语言表达一件事情。

晁盖听言,连连点头,虽然之前在山上也说要宰了这沧州经略使,当时说的时候不过是晁盖为了壮大声势,表达心中对于与官兵正面冲突的不屑与胸有成竹。

此时再听吴用说杀官,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杀官就等于造反,就是逼这柴进无路可走,无路可走岂不就是只能往梁山而去。

晁盖不比宋江,若是一心招安的宋江听闻要杀一个州府的经略使,必然思前想后,怕断绝了招安之路。却是这晁盖听言,直接说道:“好,就杀了那个狗官。”

两人便是几句交谈,就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再看柴进,笑声爽朗,气度不凡,义气冲天,正在四处招呼三山五岳来的好汉,哪里知道这梁山的人已经把主意打在了他这个小孟尝的名头上。

等到众人与柴进叙旧之后,晁盖也走到头前与众人见礼。

随后众人便开始往清池县而去,专走乡间小道不说,还有这吴用不凡,前后还有斥候,但凡有过路行人,都要避让一番,免得走漏了消息,行事着实缜密。

经略府中,反倒显得比平常还要平静,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着。

每个人的身份核实,与附近州府的公文来往,与东京尚书省的公文来往,裴宣都安排得紧紧有条,丝毫不需郑智操心。

倒是今日城外校场的点卯,人数只有四百余人,不如平常的一半。便是这四百人安排着几日后的斩事宜。营内的大朴刀全部拿出来打磨得更加锋利。

郑智慢慢踱步在校场之上,看着加固了几次的校场栅栏,又左右看了看校场的地形,之前刚刚打马从外面勘察了几番回来。

此时朱武就在身边,跟着郑智前后跑了几趟,心中大致也猜想到了郑智心中的谋划,开口问道:“哥哥,当天要不要禁止百姓围观?”

郑智带着朱武,虽然没有直接言明,心中也知朱武早已猜了个大概,也是希望朱武能差遗补缺,让计划更加详细,此时不比当初,若是没有梁山晁盖,事情倒是简单一些,却是这晁盖麾下,不比一般江湖人物聚在一起,梁山人马有组织有指挥,还多是凶悍之辈,不可小觑。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若是让百姓围观,贼人来了,一通乱杀,后果不可想象,若是不让百姓围观,但凡来个聪明人,也知其中有诈,谋划怕是难以奏效。”郑智答道,朱武当真与郑智想到一起去了。

“哥哥,不若让士卒假扮百姓?”朱武又道,也是此时心中最先出来的想法。

“呵呵……也是不妥,我西军汉子,哪里像得了百姓,只怕破绽更大,何况哪能让士卒们脱了铁甲去厮杀,西北汉子,折损了一人,我也舍不得。”郑智又道。其实郑智就担心一人,便是吴用,这个吴用,郑智并没有打过交道,却是也知道其有些谋略与小聪明,小看不得。若只是柴进,郑智倒是不需这么缜密,几番交道下来,柴进显然不算一个真正的聪明人。

“哥哥,不若让他们把人劫走?”朱武又道。

郑智听言,脚步一停,恍然大悟,开口道:“好,就让他们把人劫走!此法甚妥,也能保得围观之人安全。”

当日,城中的铁匠铺立马忙碌起来,经略府订购了大量的精钢铁链,精钢铁锁链制作起来实在麻烦,全城铁匠铺没有一家闲着,全部在白天黑夜赶工打造精钢铁锁链。

第二百零八章 冲进去一顿砍杀

第二百零八章冲进去一顿砍杀

烈日才慢慢升起,官府斩犯人,都要在午时三刻,便是中午十二点,只有这个时候太阳刚好升得最高,就在正中,天地阳气最旺盛之时,魑魅魍魉也就不敢出来作祟,被斩之人成了鬼魂也翻不了身,古人惯例午时三刻处斩也就是这么个道理。请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说

今日这城外校场之上,人声鼎沸,城中胆大之人,都来看着砍头的热闹。新来的郑相公要杀两百多个穷凶极恶的贼人,此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便是十几里外的村庄,也有闲散的汉子赶来看个热闹。

“兄弟,你说这郑相公哪里抓来的这么多贼人啊?”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汉子问身旁一人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沧州还有哪里能抓到这么多贼人啊,不就只有柴家庄了。”这汉子答道。

只听那外地人又笑道:“嘿嘿,小弟这不是外地人吗,走商到此,碰上了这么个热闹。这么多贼人,怎么之前一直不抓,非到此时去抓啊?”

“你个外地人有所不知,柴家庄收拢贼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头前哪里有人敢得罪,直到新来的郑相公出手,才能拿得住这些人,还是郑相公手段高明!”

“这个郑相公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凭得他就能拿得住这么多贼人?”这外地人又问。

“哈哈……这你就不知了,我们沧州新来个经略相公姓郑,本是西军的大将军,与党项人作战立了大功,听说党项皇帝的弟弟也被他抓了,所以官家才封他一个沧州经略使,你若不信,到沧北去看看,那里还有几千个郑相公抓来的党项人,你看营里那些铁甲的军汉,都是西军汉子,听说个个都厉害得紧,杀人不眨眼的!”这人说得口沫横飞,还带些得意洋洋。

却是这个外地人听得眉头紧皱,不断往营内打量,听完旁边汉子的话语,起身便往另外一边绕去,围着整个校场大营打量一圈,随后拔腿就往远处跑去。

这外地人跑出人群,不得多久从一条小道进入,走了半个时辰,又走进一个草丛,穿过草丛便是一个小山岗,从小山岗上去,再往另外一边下来,只见两千多人齐聚在此。

这人直接寻到吴用,在吴用耳边耳语片刻。

只见吴用眉头已然皱了起来,转眼又是笑脸挥退了这人,开口道:“柴大官人,梁山上生一些事情,我与我家哥哥借一步商量些事情。”

一旁柴进不疑有他,开口笑道:“军师有事商量,自去就是。”

柴进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吴用这么客气,随即又想通了些,自然是这梁山之人到了沧州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号召力,方才转得比较客气了,不免心中有些得意。

晁盖自然知道吴用只怕真有要事,两人随即走到一旁。

“哥哥,这沧州新来的经略不简单,他本就是西军的大将,还屡立战功,身边多是西军的精锐厮杀汉子,此番还需从长计议啊。”吴用轻声说道。

晁盖听言也是一惊,开口问道:“他有多少人马?”

“营中人手倒是不多,三四百号,却是皆着铁甲,还有战马几百,此番若是想要抢人,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吴用不比柴进,行事缜密不凡,自然知道事态轻重。

晁盖听得几百铁甲,还有战马,心中一惊,晁盖自然知晓河北山东州府的禁军大多只是乌合之众,哪里想到这沧州竟然还有西军的精锐军汉,已然没有之前的胸有成竹,开口再问:“学究,这般如何是好,若是我们就此走了,那我等在江湖上名头就臭了,若是不走,实在有些冒险。犯不着为了他柴进两三百个庄客去与西军汉子拼杀。”

“只有见机行事,让柴进召来的汉子去劫人,我等看情况再说,若是顺利,自然上前帮衬,若是事情有变,在作计较?”吴用说道。

这个在作计较也是一句好听话,意思就是掉头就走。却是也不能说得太没有志气。

晁盖与吴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便往柴进走去。

柴进见晁盖走来,上前笑道:“晁天王,梁山之上可好?”

晁盖大笑道:“哈哈……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今日柴大官人的事情最重要,时候不早了,今日大事还要议一个章程出来才是。”

柴进听言点了点头,环视一周,见周围两千多江湖好汉个个都在摩拳擦掌,心满意足道:“章程倒是要一个,却是不需繁琐,等到时辰差不多,我手下被拿的兄弟都到了校场,大家冲进去一顿砍杀,劫了人就走,大事成矣。”

便是柴进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召来这么多江湖好汉,心中更是快意非常。忽然想到难怪郑智要诬陷自己谋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号召力。

一旁吴用听得来连连摇头,过程是这么个过程,却是柴进把过程当作章程,在吴用看来岂不就是可笑的事情。

晁盖听言笑道:“好,那就一切听柴大官人吩咐。”

柴进听到晁盖此言,脸上笑容更甚,感觉自己就是这两千多人的头领一般,颇有些武林盟主的风范,开口笑道:“好,你们就随我冲杀就是,我们人强马壮,那郑智要是见我们如此势头,必然吓得两股战战。劫了人,看他如何向朝廷交代。”

晁盖更是豪爽出言:“哈哈,晁盖佩服啊,柴大官人都要亲自冲杀,哪里还有我晁盖什么事情,今日好叫那狗官知晓柴大官人的厉害。”

柴进听言,仿佛胸中的恶气去了一半,笑道:“他郑智如此欺我柴进,岂能想到今日还有这么一遭,后悔晚矣!”

话语说完,柴进已然一脸狠厉!

日上头顶,郑智带着鲁达史进稳坐将台,身旁还有几十亲兵,只听郑智开口:“午时已到,把犯人都拉出来,带到大门口处跪好,让百姓们看个真切,三刻之后开斩!”

两百多犯人被绑缚得严严实实,一个一个带到了校场门口处,排列得整整齐齐跪好在地。也是这些西军汉子严谨,便是跪地等死的犯人,也要排列整齐。

再看远处小道,两千多江湖好汉摩拳擦掌已然出,这江湖上从来没有今日这样的盛事,在场之人不是厮杀前的紧张,反倒是一脸的兴奋,能参与这样的大事,回去之后,哪里由得旁人不敬佩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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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事情不对劲啊

午时三刻,太阳正在头顶,只见一块黑漆木牌从将台之上飞落在地,木牌之上有朱砂写就一个大字“令”!

接着传来郑智令声:“时辰已到,准备!”

一声令下,两百多柄朴刀迎着正午的阳光高高举起。只等再来一声喝令,手起刀落!

再看郑智,已经站起身来,目光往校场外扫视。

朱武也是一脸焦急看着远处。

鲁达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看得片刻,问道:“哥哥,你们找什么呢?”

郑智目光依旧看向远方,开口道:“找来劫囚的贼人!”

“哥哥,哪里有人敢来劫囚,哥哥想多了!”鲁达看得片刻,什么也没有看到,心想这河北之地,哪里有人敢做这事。便是鲁达对自己的实力有充分的自信,就身边几百西军铁骑,河北之地,哪里有敌手。

便是鲁达话音刚落,随即呆了一下,目光中已然出现了大批手持兵刃之人,只见鲁达支支吾吾又道:“娘的……还他妈的……真有!还是哥哥有先见之名。”

鲁达支吾,显然不是吓的,只是因为这打脸的事情生得太快。刚说不可能有,话音才落,贼人就来了。

只见哐啷一声,鲁达手持宝刀已经要往将台下去,别说眼前这两千余号人马,就是来了两万,鲁达也是这般勇往直前。

鲁达抽刀就是要干,却是听见郑智开口道:“鲁达,去把弟兄们都唤回来,让他们把人劫走!”

鲁达听言脚步一止,愕然片刻,听得前方已经传来贼人喊杀冲锋的声音,开口问道:“哥哥……洒家要去杀个痛快!”

朱武开口道:“哥哥自有计较的!”

鲁达听言,回头一笑:“哈哈……也是,哥哥哪里会做这赔本的买卖。”

说完鲁达回头两步寻到自己的刀鞘,把宝刀归入鞘中,下得将台。

再看围观的沧州百姓,听得前面的喊杀声音,哪里还敢站在校场门口栅栏上围观,四处奔逃而去。

便是百姓奔逃之时,贼人们依然到了门口,大门洞开,一地的囚犯,整齐排列,却是没有一个军汉。

郑智看得头前打马一人,哂然一笑,与朱武道:“哼哼……这柴大官人还知道要蒙面。”

朱武倒是没有认出头前蒙面之人是柴进,听得郑智提醒,开口道:“哈哈……哥哥火眼金睛。”

校场门口到郑智站着的将台,不过百步。十几骑带着一千多汉子已经进了校场,后方几骑带着千人殿后。

柴进打马带人兴致匆匆冲了进来,却是看到郑智手下的官兵全部退了出去,指着前方将台,与左右大笑道:“哈哈……你们见,那狗官就是郑智,今日便让他后悔!”

众人进了校场,并不再往前冲杀,只是不断去解着囚犯们的绑缚。一层一层的麻绳解完,立马又现一个问题,便是这麻绳之下,还有铁索。

只听得满场都是感激之声。

“官人来了,官人来救我们了!”中仍已然就是哭腔,末路逢生,可见心中的喜悦。

“不要乱说,哪有什么官人。”身边却也有人呵止,柴进都蒙面而来,自然是不想败落了身份。

只是众人没有想到,便是铁索也有好几道,竟然一时半刻砍不开。

柴进此时反倒不着急,似乎就想多看几眼前面郑智吃瘪的模样,却是怎么看都觉得头前那个郑智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后面晁盖见这沧州官兵竟然毫无反抗就往校场里退去,连忙问吴用道:“学究,要不要冲进去把那狗官杀了?”

杀官是两人之前的定计,便是要逼着柴进上梁山,动手之前打探之后又基本推翻了,此时再见官兵如此无能,晁盖心思又起。

吴用自然也在疑惑官兵的动作,在马上左右观看,忽然看得校场里的士卒退下去之后,片刻已经打马集合在了一处,心中一凛,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忙开口道:“哥哥,你快看校场之内的官兵!”

晁盖立马也现了不对劲,但是看得对方只有三四百人,心中倒是不慌,只道:“这狗官怕是难杀了。”

吴用一脸急切道:“事情不对劲啊,怕是有诈,快差人去叫柴进快走!”

吴用已然起了疑心,这么轻松就进了校场,官兵连弩箭都没有射一支,此时退去的官兵又在打马列队,连那主官郑智都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一切的事情在吴用心中,不是有诈还能是什么?

“有诈?”晁盖头前只想着郑智身边有不少人护卫,想杀他太难,此时听得提醒,也觉得事情不对劲,对身边一个满头红的汉子道:“刘唐,快去叫柴进走!”

赤鬼刘唐听得吩咐,打马进了校场,寻到头前的柴进道:“大官人,军师说有诈,叫你快走。”

柴进正在指挥着众好汉救人,身边到处都是利刃砍铁索链的叮当声,见得刘唐来报,开口道:“你家军师就是太小心,我们两千余好汉,在这河北,哪个州府去不得,你看那郑智敢上来吗?只怕胆子都吓破了,此时正在后悔呢。哈哈……”

在听将台之上,郑智左右看了看,开口问道:“百姓都跑开了吧?”

朱武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位置,答得一句:“都跑开了。此时清池县城门大概也要关起来了。”

显然是头前就安排好清池县要关城门,否则贼人被杀散之后逃进了城内,那也是大麻烦。

“好!”郑智一声好,手往旁边一伸,牛大已经递上了长枪。

郑智把长枪在身前一挥,翻身跳下将台,稳稳坐在将台之下的麒麟兽身上。

正在此时,刘唐听得柴进不在意的话语,正不知如何是好,准备回去禀报自家晁盖哥哥,见得头前百步将台上的人全部拿起兵刃上马。连忙又道:“柴大官人,你快看!”

柴进听言抬头往前一看,心中莫名一慌,脱口而出:“都不要解了,快抬着走!”

刘唐又急道:“我家军师说得没错,果真是有诈!”

第二百一十章 我与你拼了

柴进已然有些心慌,便是再傻的柴进,此时也知道事情不对,郑智手下至少有千骑,这是柴进亲眼在自家庄子门口看到的,此时面前三四百,若是再来六七百,当真是一场大战。

柴进本就没有杀官造反的心思,此次来不过是想打郑智一个措手不及,劫了人就走。刚才想看郑智吃瘪,却是没有看到,此时再看郑智,竟然上了马匹,如何不慌。

柴进一边吩咐众人快走,一边往后面梁山人马看去,这梁山晁盖也是柴进心中的一份重要倚仗。

却是见到晁盖吴用几人正在调转马头,柴进心中不由得更慌,连忙也拉转马匹,哪里还有之前两千余人河北州府尽可去得的豪气。

再听刘唐说道:“官人,你动作快些,我先回去了。”

说完刘唐转头就走,直追晁盖而去。

大门之处,众人抬着两百多个被绑缚得严严实实的汉子跟着柴进转头就走。

再看校场之内,几百骑士已然启动。

只见鲁达直接打马出了队列,一马当先,口中大喝:“哥哥,洒家先去了!”

便是三四百马蹄,齐步飞驰起来,声势依旧吓人。

柴进坐在马上,刚刚转头,头前都是同来的汉子,哪里起得了马匹,急切之下,掏出一柄宝弓,回头就射,射的正是一马当先的鲁达。

鲁达见得柴进张弓射来,本能想要趴在马上避得一下,却是这还没有趴下去的鲁达清晰看见飞来的羽箭,竟然坐直了身形。

羽箭飞来,只见鲁达手中宝刀一挥,便被打落在地,口中嘟囔一句:“原来是这娘们弓!”

也是鲁达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见到这飞来羽箭的身形清晰可见,便知道这羽箭没有什么力道。若是西军的强弩,鲁达早已趴在了马背之上。

这回轮到柴进惊慌了,自己射出去的箭矢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转头就是呵斥:“快让开,快!”

头前挡路几人听得柴进呵斥,连忙让出道路让柴进打马过去。再回头,几百骑士冲锋,声势实在惊人,众人出寨门的度便更快了起来。

晁盖转头带着梁山人马在后撤,却是心中也有些过不去,开口问身边吴用道:“学究,要不要回头阻上一阻?”

吴用忙道:“晁盖哥哥,不可回头,就怕还有埋伏啊,我们赶紧先跑出这片空地再说,入了小道,才可回头厮杀。”

打马疾驰的郑智看得最头前还算有序退走的贼人,开口道:“想来那便是梁山的人马了,这智多星吴用倒是有几分智慧,只是明白了晚了点。”

鲁达一马当先已然杀到,见面前几人还敢回头反抗,鲁达一声暴喝:“死来!”

马蹄瞬间而过,鲁达左右两刀,便是两人倒在血泊。

只听出入人群的鲁达大喊:“柴进狗贼,哪里走!”

头前蒙面的柴进听言身形一震,马蹄更快,直奔前方去寻晁盖,此时柴进倒是冷静了不少,想去头前寻得晁盖转头来帮忙。也是这柴进见得晁盖打马撤退,心中信心也就去了一半。

鲁达刚入敌阵,随即后方骑士也入了敌阵,西军士卒,竟然没有一声喊杀,只是不断舞动手中的兵器,便是这弓弩羽箭都没有放出一支。

混乱之中,众人已然出了校场大门。三山五岳的好汉,有人回头去挡,有人拼命去逃,已然乱了套。

再看地上,不断有马蹄踩踏过被绑缚的死囚,更有不断的哀嚎。显然是这些好汉哪里顾得住手中抬着的人,跑得慢的自然就把手中的人直接扔在了地上,被扔在地上的人动弹不得,只有被铁蹄踩成肉酱。

郑智打马打马猛冲,手中的长枪竟然都不挥动,只是不断往前,郑智是想到头前去见一下梁山的晁盖与吴用,应该说主要是见吴用,看看这个智多星,认一个脸熟。

柴进打马追上晁盖,开口急道:“晁天王,你如何这般就走了,不过三四百官兵,赶快随我回头去战那狗官郑智!”

梁山马匹不多,千余人都是步卒,所以撤退之中,晁盖马也快不起来,此时晁盖听得柴进言语,并不回话,只是去看吴用。

吴用答道:“大官人,先出了这里再说,到得小道山岗处,再回头去战。”

柴进听言大急,语气陡然升高,喝道:“晁盖,人都说你山东晁保正义薄云天,没想到你这么贪生怕死,不过三四百官兵,你竟然吓得掉头就跑。”

晁盖哪里是好相与之人,听得柴进呵斥,转头就骂:“他娘的,你柴大官人这么有种,你还跑我这里来作甚。”

说完晁盖与吴用哪里还有去解释的心思,打马就走,直往来时的小道奔去,那边有小道,有山岗,在那里面骑兵自然也就没了多少威力。更是怕有埋伏。

柴进听得晁盖喝骂,回头看千余汉子不断奔逃,自尊心似乎陡然起了几分,竟然打马回头,想要领着众人去战。显然柴进还是爱惜自己的名声,在场众人都是河北山东的好汉,自己怎么能就这么逃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柴进心中也是了狠,不论敌不敌得过,这回头战上一番也是必须。

只见柴进回头便是大喝:“兄弟们,随我杀!”

便是柴进这一声大喊,果真起了不小的作用,左右几十人随着柴进便转了头,手中兵刃也高举起来,喊杀四起,直往头前那些骑士冲去。

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往回转头,片刻之后,虽然还有人在逃,大多人都已随柴进止步转头。要说这些江湖汉子,胆气似乎还是有一些的,当然也有人多势众的缘故。

郑智见头前众人开始转向,一直不动的长枪终于舞动起来,马极快,飞驰而过,没过一处,总能长枪带血。

西军众汉子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便是这呼呼啦啦千余人,连个阵型都没有,哪里能挡住众人飞奔的马蹄。便是来个两千党项轻骑,也能轻松凿个对穿。

喊杀四起,却没有一声是西军汉子出来的。喊杀从来都是壮胆用的,便是这个场面还不足以让西军汉子用喊杀来壮胆。

只有在战阵之上,面对无穷无尽的党项人,才能让这些西军汉子喊杀震天。此时不过是飞快打马,随着队伍左右砍刺即可。

等到郑智手中长枪左右纷飞,片刻之后再一抬头,只听郑智爽朗一笑喊道:“柴大官人!”

再看蒙面柴进,手中一杆点钢枪,马步却是缓慢,似跃跃欲试,似战战兢兢。

听得郑智叫出自己名字,柴进竟然喊出一声:“我与你拼了!”

话音一落,柴进打马竟然奔了起来。再看柴进双目,已然有了些许血红,却是这头前被杀得人仰马翻的好汉们让柴进此时也有了些凶戾起来,头前还在与自己有说有笑的千余好汉,此时只剩小半还能站立在场中。

再听场中喊叫,已然不是喊杀之声,只能听得四处救命奔逃。

郑智听得头前柴进话语,竟然放慢马步,却是怕自己这麒麟兽度太快,一招就奔过去了,也是郑智想与这柴进斗上几个回合,也看看这柴进的手段。

第二百一十一章 米真务,该你了

不管柴进是惧是怕、亦或是怒是勇,手中点钢枪已然飞了起来。

郑智看得枪势,眼神一眯,也知头前自己倒是小看了这柴进,柴进手中点钢枪倒是比弩弓用得好。

只见郑智一杆长枪也飞了出去,直奔柴进在空中的枪刃。

火星一溅,高下已分,柴进武艺倒是不错,这是这力道着实小了些。可见柴进武艺倒是练得颇勤,就是这打熬力气的基础练得少点了。

柴进接得一招,点钢枪虽然还在手中,却是已经飞到了后面,柴进急忙又把枪拉了回来。

两马交汇,再看柴进头顶,郑智的长枪已经砸了下来。

柴进忙把钢枪一横,一股巨力从上而下,只感觉双臂一麻,便是座下的马匹也是踉跄一下。

两马交汇而过,郑智打马转头并不去追,直等柴进也打马回来。

柴进奔出几步,看得头前已然是铁甲寒寒,心中一惊,连忙勒马,头前又是那似笑非笑的郑智。

便是两招而过,此时柴进双手还在麻木中没有完全恢复,心中已然惊慌起来,一身胆气去了一半。

只见柴进又是打马飞驰而起。

郑智见柴进马匹一动,手中长枪慢慢拿起,也轻夹马腹去迎。

再看柴进,马匹忽然转向,却不是奔着郑智而来,让过郑智七八步,直往远处而去。

柴进这个动作,倒是让郑智愕然了片刻,哪里想到这柴进已经要与自己拼命了,却又转头跑了。

再看身后西军汉子,在郑智与柴进捉单之时,马步皆止在身后,战斗已然结束,千余三山五岳的好汉,没跑出百人。

鲁达见得两人捉单的变故,打马上前道:“哥哥,追是不追?”

郑智调转马头,慢慢打马往前,说道:“不急着追,一会都要回头。”

朱武也自然知道还有后手,打马追几步也上前来问道:“哥哥,这柴进杀是不杀?”

郑智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听得朱武也问,反问道:“你说杀是不杀?”

只听朱武皱眉道:“哥哥,杀之怕是不好向东京官家交代啊。”

朱武这话说到电子上了,就在这清池城外杀了柴进,当真不知如何向东京赵家交代,说柴进劫囚造反被杀了?看似合理合法,却是也要东京那些读书人相信,但凡有人出言质疑,不论事实如何,郑智就是一身是嘴也难以解释。

就算解释得通,这赵官家但凡要顾忌些自身的脸面与赵家的名声,郑智也没有个好下场,此事不是立功,而是惹祸。世人皆知赵家的天下得来不正,此事柴进被官兵杀了,这么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口舌。要想堵住悠悠众口,倒霉了还得是郑智。

郑智慢慢打马往前,沉默片刻道:“不杀他,让他落草去!”

朱武听言,立马想的透彻,开口就道:“哥哥这个法子好,便逼他落草去。柴进落了草,也就失了这丹书铁卷的身份了。”

再看晁盖吴用等人,看得身后那场一边倒的大战,已然知道这沧州经略使郑智的厉害,已然知道西军的厉害,奔跑的脚步更是加快不少。

眼见小道不远,吴用出言与晁盖道:“哥哥,若是官兵追了过来,入了小道,回身与之战上一番,只有这般才能安然回山东,否则一路追杀,你我危矣!”

晁盖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答道:“也让这狗官知道我梁山好汉的厉害。”

却是晁盖话音刚落,头前远处,慢慢出现几百皮甲骑士。

吴用大惊:“果然有埋伏,哥哥,快结阵冲过去,否则前后夹击,我们兄弟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晁盖手中一柄硕大开山刀往马前一横,狠厉道:“弟兄们,随我。。。。”

却是这番话语还未说完,皮甲骑士之后,又出六七百铁甲骑士,便是这六七百铁甲,被晁盖话语硬生生堵住了。头前一千多的骑士,再看身后千余的步卒,如何去冲?

只听晁盖一脸懊恼喊道:“柴进误我!”

便是这一声喊,柴进已然奔马而来,身后远处还有几十残兵败卒。

等到柴进奔到头前,已然上气不接下气,抬头一看,满脸惊骇,开口大喊:“郑智,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晁盖见得柴进已来,手中青龙开山大刀往柴进一指,喝道:“柴进,人都道你沧州柴进豪气干云、义薄云天,今日如此误我晁盖与梁山众兄弟,你先去冲!”

晁盖已然怒不可遏,显然这托塔天王晁盖并不怕死,却是心中还有对自己手下众多兄弟的愧疚,自己把这些弟兄带出来,却是身陷如此险境,便是要死,也要这害自己的柴进先死。

吴用紧锁印堂,正在思虑这险境该如何才能求个活路。

再看头前,只听王进一声呼喝:“米真务,该你了。”

十五岁的米真务听得王进呼喝,手中一杆长枪往肋下一夹,面目狰狞而起,大喝一声党项话语。

五百轻骑打马就奔,再看天空,箭雨笼罩而去。

晁盖见得头前五百轻骑已然启动,已经容不得他在左右去想,手中硕大的青龙开山刀扬起,口中大喊:“弟兄们,迎敌!”

便是话音刚落,晁盖身边,已然栽倒一片,再听晁盖又喊:“快散开,快!”

没有精良的甲胄在身,如何能挡得住这样的箭雨。只有散开队形,否则便是成片成片的栽倒。

果然箭雨又来,栽倒之人不过几十。

再看晁盖、刘唐、阮氏三雄、宋万、杜迁众人打马迎敌而去,身后无数汉子也是快步往前迎敌。

米真务表情狰狞如野兽模样,似乎这头前千余宋人正是自己报仇的对象,手中长枪直奔对面一个头领大汉,族人被宋人屠杀无数,此番也要屠杀面前这些宋人,才能解得自己心中憋了这么久的恶气。

郑智慢慢打马向前,目光注视前方战场,这也是米擒人在郑智手下的第一战,也要看看这些党项人的勇武到底还在不在。

晁盖已然看得清楚头前一员小将青涩的面目,开山刀毫不犹豫,直往这人挥去。

长枪与开山刀对拼一记!

米真务一个踉跄,伸出一手急忙去抓马鞍,方才稳住身形,心中骇然,才知这个宋人头领武艺着实不凡。却是也来不及多想,长枪又往前面的汉子刺去。

要说米真务此时也不过十五岁,身体都没有完全长成,哪里是山东大名鼎鼎的晁盖晁天王的对手,一记对拼吃亏也是正常。

两军彻底遭遇,厮杀大作。梁山汉子果真不是柴进凑出的那千人所能比的,即便面对五百骑兵冲杀,也无一人心生惧意,个个敢杀敢拼,便是这阵型也有个大概的模样。

快马飞驰,有人落马倒地,却是有更多的梁山汉子栽倒不起。

后面不远处观战的朱武出言道:“哥哥,这党项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也是朱武没有真正在战阵之上见过党项人的悍勇,听的故事大多都是党项人兵败山倒,此时见得党项人悍勇非常,自然出言去夸。

“呵呵,党项人若是没有本事,哪里能与西军汉子打这么多年。”郑智显然还算比较满意,这些党项人还有当年在军阵上的悍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来世也是兄弟

前面党项人五百党项骑兵片刻之后冲出了梁山人马的阵列,米真务瞬间就冲到了郑智面前,急忙勒马转向,准备回头再次冲阵。

再看梁上人马,已然折损三四百人。

郑智还在慢慢往前,见得米真务到得近前,抬手往米真务示意了一下。

真准备打马转向的米真务见得郑智示意,急忙止住转向的马匹,随即打马往头前不远的郑智而去。

郑智见得靠近的米真务,笑着先开口道:“米真务,今日你的族人表现不错,先收兵。”

米真务是第一次见到郑智笑脸对待自己,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下马拜道:“多谢主人,小的还能再战,不需收兵!”

郑智看得满脸血迹的米真务,看着这战意奔腾的米真务,摆摆手道:“带你的部下到后面去吧,伤员都救治一下,不需你们再战了。”

米真务听言,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似乎这一战还没有厮杀爽快,似乎自己心中的恶气还没有出尽,却是也不敢在出言去反驳,只得领命带着族人往郑智后方而去。

米真务带着部下刚走,鲁达摩拳擦掌凑了上来道:“哥哥,是不是该洒家上阵痛快一番了。”

没想到郑智也是摆摆手,依旧骑着马匹慢慢往前踱步,说道:“不急不急。”

场中的晁盖等人经得一番厮杀,看得满地的死伤哀嚎,前后打量几番,看到之前的皮甲轻骑往校场放下回去了,铁甲骑士慢慢压了上来。

此时晁盖已然有些惊慌,开口大喊:“弟兄们,如今天下奸人当政,民不聊生,今日又中了狗官奸计,陷入这等险境,一切都是我晁盖的过错,若是今日得不了生,还望众位兄弟原谅晁某,让晁某黄泉路上也有众位好兄弟作伴。”

晁盖显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是知道今日难有侥幸,话语说得也是悲切,却是这悲切之中带有一股义气。

众人听言,反倒并不觉得悲伤,只感觉一份豪情,纷纷出言。

“天王哥哥,今日便是死了,来世也是兄弟!”

“晁大哥,今日之事不怪哥哥,要怪也怪柴进,能与晁大哥同死,足矣!”

“是啊是啊,哥哥,便是拉个垫背的也值了!”

柴进此时站在人群中,马匹也被人刺死了,身上也受了点轻伤,此时再听得有人出言怪罪自己,头颅已然低得不敢让人看见一般。召唤山东河北两千余人来救自己手下庄客,此时却是要全军覆没在此,不论原因是什么,这个罪责也是他柴进必须背的。

“好!都是好兄弟,我梁山都是好汉,今日便与狗官拼了,便是死也要让他们知道厉害!”晁盖眼中已有热泪,英雄末路,不过如此。唯一欣慰的还是身边这些义气兄弟,此时想来,也是不枉此生。

只见梁山还余六七百号人,个个自觉拿起兵刃,分成两拨,分别与前后铁甲骑士对峙起来。

郑智身后骑士尽皆把弩弓握在手中,羽箭也搭在弦上,慢慢往前进逼。

郑智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梁山众人,虽然没有多少甲胄,更没有竖盾弓弩,却都是一脸慷慨,心中也是暗暗佩服,这梁山虽然是贼寇,就这份义气暂时还是十分有凝聚力的,山东河北这么多势力,只有梁山能展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到得近前,郑智并不下令进攻,反倒开口喊道:“梁山晁盖吴用出来答话。”

已然准备慷慨赴死厮杀的晁盖听得郑智说话,脸色疑惑看向身边的吴用。

吴用听得郑智喊话,心中一喜,连忙开口与晁盖道:“哥哥,我们快出去与这郑智答话。”

吴用心中感觉到了什么事情,既然还有话谈,显然就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生路已来。

晁盖与吴用两人打马出了阵中,晁盖在马上拱手说道:“某乃晁盖!”

吴用却是与晁盖不同,开口道:“梁上吴用见过经略相公,今日事情实属误会,我等都是被柴进骗到此地,从无与相公为难的意思,还望相公能放得我们回郓州去。吴用在此拜谢相公大恩!”

郑智听得吴用话语,脸上也是笑意,仔细打量一番面前两人,开口道:“柴进在哪?”

显然郑智心中并不想把这梁山众人真的赶尽杀绝,养贼自重也不少一句空话,此时灭了梁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梁山如今的中坚力量都在这里,自然不能现在就灭了,以后高俅还要征讨梁山,郑智还有许多文章要在这里面去做。

晁盖听得郑智开口就问柴进,眉头又皱了起来,郑智的意思,柴进自然也懂得,便是要把柴进交出去。

吴用也倒是反应快,也知道自家哥哥的为难,不论梁山众人心中是不是怪这个柴进,却是这个柴进也不能就这么交出去,此事关乎梁山脸面的问题,若是就这么交出去了,这梁山众人也就变成卖友求活之人,卖的还是大名鼎鼎的小孟尝柴大官人,以后这江湖绿林上的梁山也就要受万人唾弃了。

只见吴用直接笑道:“经略相公,刚才柴进被相公手下杀散了,我们也在找他,这厮害苦了我们,但凡找到也饶不过这厮。”

再看人群中的柴进,头也埋得更低,生怕被郑智看见认了出来。

郑智听言笑了笑,柴进在哪里郑智当然心中有数,却是又开口道:“沧州柴进,聚集贼人谋逆造反,抓到之后当满门抄斩,但凡有人看见送到官府,赏五千贯!”

吴用又笑道:“相公,我等若是擒得柴进,也饶他不得!”

郑智话语意思便是恐吓柴进,逼这柴进上梁山。若是柴进就此上了梁山,郑智自然能得不少好处,便是这柴家庄中的银钱没有五十万贯也有三十万贯,还有偌大一个庄子,也都要变成经略府的产业。

郑智也能占得道义,活柴进比死柴进用处大多了。再报到东京,柴进已然在梁山上落了草,郑智当还有一个预防得当的功勋。

第二百一十三章 拜谢相公大恩(老祝被你怼坏了,写个长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拜谢相公大恩(老祝被你怼坏了,写个长的!)

郑智听得吴用话语,抬头环视一周,开口道:“吴用,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今日之事也就你看出了点破绽,听闻你在江湖上有个智多星的名号,倒是也名不虚传。请大家搜索(品%看最全!的小说”

吴用听得郑智夸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却也开口道:“相公,我哪里有什么小聪明,我等不过是瓮中之鳖,还是相公深谋远虑,让人敬佩!”

郑智又笑道:“本来是要钓条小鱼,却是不想大鱼也咬钩了,意外啊!”

这番布局,郑智只准备让柴进上钩,实在没有想到这梁山也来了,在郑智印象中此时的梁山还未登上大台面,听得燕青说柴进去了郓州,郑智当时还是有些意外的。

吴用自然知道郑智说的是什么意思,忙道:“相公,我等也是受了柴进欺骗,实在不想与相公作对,还望相公海涵。”

郑智打马又往前几步,眼神忽然狠厉起来,盯着吴用道:“某要这沧州从此以后再无一个江湖人走动!”

吴用听得真切,却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郑智话语的意思,转头去看晁盖。

晁盖自然更没有听懂,也疑惑看着吴用。

忽然吴用身形一震,面露喜色,已然想透了郑智的话语,忙身形严正道:“相公,沧州从此便是这江湖绿林的禁地!”

吴用听懂了话语,郑智话语的意思就是梁山人马能安然出沧州的条件!

郑智听言收起一脸的狠厉,又道:“好!想你晁盖吴用也是说到做到的汉子,此番就此了断!”

说完郑智环视一番,慢慢打马转向。

吴用听言,脸上已然笑开了花,连忙示意一下晁盖,然后开口:“拜谢相公大恩!”

晁盖还在半懂不懂时候,见得郑智即将转头,还在一头雾水,又听得郑智说此番就此了断,有看吴用示意自己,大概也是知道事情有了变化,慢了半拍也道:“多谢恩情!”

郑智已然转头,却是还有一句话语:“拿了柴进,送到沧州,赏五千贯!”

再看铁甲骑士,尽皆随着郑智打马转头,便是另外一边的几百铁甲,也让出了小道。

看得情景,晁盖指着前方让出的小道,开口来问吴用:“学究,是不是官兵还想使诈?”

吴用大笑道:“哥哥,此时你我都是瓮中之鳖,还需使什么诈,这郑相公是放我等回去了。”

晁盖更是疑惑,怎么也想不通为何郑智就这么放自己回去,又问:“学究,这郑智为何这般就把我们放回去了?”

吴用听得话语,思索片刻道:“这个……我也不知啊……难道是为了沧州的安稳?也不对,沧州也没有几个贼寇啊,哥哥,此事实在有些想不通透,莫不是要我们去拿柴进?”

晁盖看得众多铁甲的背影,看得满地的死伤,糊里糊涂就折损了这么多兄弟,心中莫名一痛,说道:“妈的,若是这郑智不是官兵,是哪里的好汉,我今日就把柴进送给他。”

吴用却是不接话语,只吩咐身旁的手下去把柴进叫来。

柴进刚到近前,正准备行礼。

吴用直接就问:“柴大官人,可愿随我们上梁山?”

晁盖本想先开口呵斥一番柴进,就是这柴进带着自己一头扎进了陷阱中,虽然不少柴进直接害死了自己兄弟,也是柴进要来为此事负责。

却是这吴用先开了口,晁盖也不好再去呵斥,只等柴进回话。

柴进听言,哪里还有不愿意,耳边都是郑智满门抄斩的声音,拱手直道:“愿意愿意,多谢吴军师伸手相救!”

晁盖又想起之前与吴用的谋划,要赚得柴进上山,此时听得柴进话语,心中克制几番,又抬眼去盯着柴进看得片刻,呵斥的话语还是吞了回去。

梁山众人这一趟沧州,损失三百精锐,得了一个小孟尝,也不知是赚是亏。

众人收拾一番满地的尸体伤员,启程往小道而去。

郑智打马进了校场,后方满地尸,自然也有人去收拾。

裴宣凑上前来禀道:“相公,此番放了梁山晁盖,还有这柴进的事情,该怎么往东京去报?”

郑智直接答道:“前朝遗民柴进,收拢悍贼庄客无数,密谋造反,沧州经略府查知,于柴氏庄中捉拿逃犯贼人三百余,柴进又聚拢贼寇千余,与梁山贼寇晁盖合谋劫囚。沧州士卒奋勇杀贼,损失无数,终将贼人杀退。现查明反贼柴进引贼人入了郓州梁山,准备再举谋反大旗,恐其势大,望朝廷早派大军剿灭反贼!”

裴宣边听边记。

朱武听得连连点头,一脸敬佩往郑智看去。余下众人,却多是在思虑,想去明白郑智前后一番谋划的目的与过程。

“相公,如此往东京?”裴宣再问。

郑智点点头道:“你再润润色,拿来与我看一下,再东京。”

裴宣拱手之后,直奔将台之后而去。心中也知事情重大,此公文一到东京,必然要引起轩然大波,柴氏造反了,此事实在重大。天底下谁造反都能接受,柴进若是造反,那便是天大的事情,即便是赵官家心中,只怕也是心虚的。

柴家本就是皇族,宋太祖本是柴家的领兵大将,手下军将把黄袍往宋太祖身上一穿,这天下就姓赵了,如此本就难以服众。

裴宣一走,郑智又道:“王进,着你带五百骑士往柴家庄,庄内一应田产私财,全部抄个底朝天!”

王进打马两步抱拳道:“得令!”

话音一落,王进打马就走。

此事急切,也是要与柴进争一个时间,若是这柴进当真胆大包天,先回了一趟柴家庄,那郑智自然就损失惨重了,王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一切已经落下帷幕,郑智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前后谋划,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手段虽然狠辣了些,却也是柴进自找的苦头。若是柴进如卢俊义那般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员外,自然也就没有了这一遭的祸事。

却也是世道不对,如今这世道,便是卢俊义那般闲散的员外又能如何?也不是被宋江吴用之辈坑得个家破人亡。

郑智刚刚回到大帐坐定不久,看戏的吴知府随后便来了。

两人寒暄几句,吴知府笑道:“相公,这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几千贼人冲击军营校场,实在骇人听闻。”

郑智笑道:“便是那柴进谋划多时,手下才聚得这么多悍匪,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吴知府回去也该起一封奏折往东京说明此事。”

吴懂听言,笑道:“这是自然,还是相公手段更高,保得沧州太平,若是下官遇得此事,哪里还有对策。佩服佩服!”

郑智微笑眯眼看了看吴懂,说道:“吴知府,如今沧州已然太平,以后州县的政务上,还望吴知府多多帮衬才是。”

郑智话中已然有暗示,也有敲打。意思便是你现在也知道了我的手段,以后在我手下做事当乖乖听话!

吴知府听得郑智言语,忙道:“相公放心,下官当竭心用力,帮相公治理好州府的政务。”

郑智点点头,也不多说,这些事情点到即止,说多了反倒失了一份和谐。

此时裴宣手拿奏折进了大帐,递到郑智手上,郑智快看了看道:“如此甚好!”

裴宣听得郑智说好,伸手去接奏折,说道:“相公,那便快马往东京去了?”

郑智看得裴宣来接的手,却是没有把奏折交到裴宣手中,而是递给了吴懂,开口说道:“吴知府,你也看看!”

郑智这意思便是让吴懂也按照自己这奏折内容去写公文。

吴懂接过奏折就看,也是吴懂对这前后事情只知道个大概,还不知细节,这奏折来得刚好,也正好让吴懂知道怎么把这事情向上汇报。

却是这吴懂看完奏折,面色已然惊骇,通篇其实就一个内容,便是后周皇族造反了!

郑智看得吴懂惊骇的神情,开口道:“事情前后,吴知府也是知道的,此番如此大事,合该赶紧报到东京知晓。”

吴懂把奏折还给裴宣,答道:“如此大事,下官这就回去写公文往东京。告辞!”

郑智起身拱手送走吴懂,裴宣也下去安排人送奏折往东京。

郑智也准备收拾妥当一番,脱了铁甲回城内家中,却是这武松又在帐外求见。

武松进的大帐,看得郑智正在卸甲,连忙上前去帮忙,这稍微改动了一下的步人甲实在有些繁琐,五六十斤不说,好到处是绳结与纽扣连接,穿卸都是麻烦的事情。

郑智一边卸甲,一边开口问道:“二郎找我有何事?”

“禀相公,如今卑职在清池城里也有了住处,差事也妥定了下来,相公的事情也落定了,想告假半月,回阳谷一趟,把家中大哥接过来!”武松说道。其实七八天前就想回阳谷去接武大,却是郑智这边军务繁忙,有这处斩的大事,自然也是走不开,这事情一落定,武松便急着来告假。

“回阳谷?”郑智听言愕然一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

武松听得郑智语气,以为郑智不答应,忙道:“相公,实在是如今这世道,盗匪横行,让家中大哥自己来沧州,实在怕途中生了事端,卑职才想自己回去接他过来,十二日假也行,来去勉强也够。”

“你此番为孝,告假只是自然妥当,不过还要拖得两日,我与你同去。”郑智自然想起了那西门庆,按照时间来说,武松这番回去,只怕真要遇到这个事情,武松也要吃上几番苦头变成那个行者,郑智说同去,自然也是要帮武松解决一些后患的事情。

武松武二郎,郑智实在是看重非常。

“相公,些许小事,卑职自己走一趟即可,哪里敢劳烦相公。”武松话语如此,却是内心也有感动,这郑相公为了自己,竟然要亲自去接自己的大哥,这份恩情实在不轻。

“哈哈……无妨,拖得两日,你我带些兄弟同去,就当出门游玩一番,到了这河北地界,也该出门走走。”郑智卸下胸前的甲片,开口笑道。

武松面色已然欣喜,这样的阵仗去阳谷接家中大哥,实在是面子十足,却是还想拒绝郑智话语,实在不愿这郑相公为了自己这点小事跑一趟。

就在武松要开口的时候,郑智又道:“听闻这柴进也往山东去了,此番也一路打探一下消息。倒也是有公事在身。”

武松听言,自然也再说不出其他话语,只是低头去帮郑智解开脚下腿脚后面的牛皮绳结。

祝家大郎说

《铁血贞观》,各位大大自行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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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起铁骑三千

第二天,清池城内,四处都贴有布告,把昨日城外生的事情如那奏折一般说了一遍,随后几日沧州境内全部贴上了这个内容的布告。

郑智坐在经略府衙门内厅里,心中已然在思考招兵的事情,一个州府,能作战的士卒只有两千多人,实在太少。按照沧州的地盘与规模,还有宋辽边境的地理位置,朝廷规定的厢军禁军满员编制应该在一万多人。

郑智当然不会真去养一万多人的军队,并不在多而在精,若是真招满一万多人,便是一万套精良的步人甲郑智一时也凑不出来,这也是一笔巨额的资金。

与渭州一样组建一个三千的作战部队,这个是最好的选择,马匹不缺,三千铁骑若是成型,暂时也是足够的。还有五百党项轻骑辅助。

此事慢慢在郑智心中酝酿,头前直接把沧州大部分的士卒都裁撤了,如今再招兵,也能给之前一些不错的士卒一个再当兵的机会。

西军两千左右,还有五百党项轻骑,再招沧州兵一千,,也是正好,免得郑智手下的士卒一直都是客军的尴尬身份,如此也利于军民的交流。

想通许多事情,郑智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番,把招兵计划写了个大概。却是有一个问题困扰着郑智,宋朝招兵也就是招刺,应征的士卒是需要在脸上刺字的,这个事情是朝廷明文规定的制度,也是郑智心中不愿去做的事情。

粮饷这个事情郑智倒是舍得下血本,此时一个禁军士卒的规定标准饷银每月一贯,能到手的自然没有这么多,到手一半也是多的,郑智拟定的饷银是实两贯,还有粮食补助。

西军汉子的饷银却是更高,在西北小种相公就到一贯五百文,郑智直接翻倍到三贯,也有粮食补助。

倒是党项轻骑只有二三百文的饷银,更多的是粮食与生活物资。

这样算来郑智以后在军费上的支出,一个月就要万贯。朝廷按照编制下来的大概也有万贯左右,从东京到得沧州,也就只有六七千贯了,知府衙门也要支援个三四千贯。

响银刚刚够,却是这千余的铁甲兵器弓弩,还有马匹的粮草需要郑智自己筹备。

兴许以后还要把党项人都配上铁甲,一副铁甲,价值几十上百贯,实在不便宜。

郑智在正堂后面的内厅,裴宣却在堂前办公,一应沧州内外公文送,全部由裴宣来做,裴宣也自己招了几个本地的老秀才,做了这刀笔吏的事情,也算有几个副手。

郑智把前后思虑妥当,见得处处都要用钱,心中也有些急切,辽宋不久就要开战,几年后还要面对金国的威胁,郑智自然也还要扩大军队,花钱必然如流水一般。

钱,已然就是摆在郑智面前的重要大事,此时虽然不缺,若真是要用的时候,自然也就不够。若是麾下真有一万的骑兵,不说置备兵器铁甲,粮饷,还有马匹,还有军械损耗,等等。

大宋朝廷大力支援,西北二十多个州府倾尽全力,才有几万部队与西夏一决雌雄。

郑智想到这些事情,挠了挠头,起身把案上写满的白纸拿了起来,吹干墨迹,折叠好放入怀中,招来门外牛大,让牛大去唤外面的裴宣。

裴宣进来问道:“相公,有何吩咐。”

郑智慢慢站起,开口道:“老裴,公务处理得怎么样了?”

“禀相公,布告的公文都往各个州府了,还附有之前禁止百姓持兵器的公文,稍后准备去一趟知府衙门,把这粮饷的事情催一催。”自从这经略府衙门慢慢进入了正轨,裴宣愈的有礼有节起来。

“嗯,催饷的事情下午再去,现在与我一起上街走走。”郑智说道,上街也是要看看这清河县,这沧州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来沧州这么久,郑智当真还没有在这清池县城好好逛逛,每日大多都是来往于经略府与城外校场这条路。

却是此时,金翠莲也从门外进了内厅,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开口便道:“官人,夫人让奴把这莲子羹送过来。”

郑智上前两步拿过托盘上的莲子羹,笑道:“还是娘子知道疼人?”

金翠莲听言又道:“夫人吩咐,小莲熬的甜羹呢,夫人要看着凯儿。”

郑智听言,自然知道金翠莲这是表功,又道:“嗯嗯,小莲也知道疼人,哈哈……凯儿怎么样了?”

金翠莲听得郑智话语,脸上已然就是笑意,显然是心满意足了,笑道:“凯儿顽皮得紧呢,现在会走路了,夫人一刻不离看着他,生怕他摔疼哪里了。”

“男儿汉,摔几下算什么事情,娘子倒是太爱护他了,以后大了些,直接往营里一扔,让鲁达好好管教一番。”郑智虽然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却是也知道这孩子不能太宠着了,特别是这男孩子,若是这般小心翼翼的,以后哪里能有个男子汉的模样。

金翠莲听言却是有些着急,忙道:“凯儿摔跤了的,摔了好多次了,所以夫人才看得紧了些。”

却是这金翠莲的心思也简单,自己带到的孩子,哪里舍得往军汉身边送,自家官人手下的军汉是怎么操练的,金翠莲没有亲眼见过多说,却是也听得多了,归根结底就是吃苦。

郑智当然也知道金翠莲的小心思,开口道:“男儿汉,即便以后不打仗了,到营里去也是有好处的。”

金翠莲看得郑智忽然严肃了些的表情,也不知再说什么话语,想了片刻道:“官人,凯儿以后读书进学考状元最好了。”

郑智又道:“读书进学也要到营里去,不久之后有个才子要来沧州,以后读书的事情便让凯儿跟着他去读。”

郑智说的才子自然就是李纲李伯纪,新科的进士,自然有才。却是这李伯纪既能学文,对军事也有兴趣,历史上李纲还能领兵作战。这样的老师,也是郑智需要的,至于其他的一些思想与知识,郑智心中也想有个言传身教。

金翠莲听得有才子要来沧州给凯儿当老师,自然也是高兴,问道:“官人,东京来的才子?”

“嗯,东京来的,是江南常州人,新科的进士。我正要上街,你去不去?”郑智说道,这李纲还没有来,却是已经被郑智安排了差事了。

金翠莲听言大喜,脸上都是笑意,立马回道:“去的去的,官人稍后等奴一下,把这碗送到后衙就来。”

“嗯,顺便问问娘子与师师要不要去。”郑智说完把手中的莲子羹一饮而尽,把碗又放回托盘之中。

金翠莲端着托盘飞快往后衙跑去。便是后面的郑智看着也是着急,怕这丫头一个不小心便是人仰马翻,连带一个官窑的好碗也砸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沧州盐事

要说这清池县城,与渭州城还是有些区别的,便是从这乍一入眼的颜色上都有区别。

渭州虽然房屋也多少木制,却是怎么看都泛出一股土黄色,便是整个周遭的环境,远山近道,都泛着土黄。也是西北风沙的缘故,黄土高原,或者是更西北的沙漠,把这渭洲蒙上了一层土色。

沧州却是不同,这清池县城,里里外外都透着青白味道,反倒像一副山水画卷,虽然不如汴梁繁华,却是跟汴梁城里偏一些的街巷没有什么区别。

建筑风格上倒是大同小异,大同的便是汉人的传统建筑模式,青砖或者石头的地基,木制的房屋,斗拱的房梁结构,斜面的房顶,青黑的瓦片。还有这两层的小楼结构。

小异也就是地方建筑风格的却别,西北的建筑样式比较简单,甚至邻近的宅子,模样都差不多。沧州的风格比之汴梁便是要豪放一些,四方四正,白院墙,黑青瓦片,窗户都要大气不少。

若是再往南,到了两淮与江南,那便是精致精美,精美的窗格花纹,精致的雕梁画栋,便是内外宅院的分隔院墙上的开窗,都有精美的设计式样。

郑智带着裴宣与金翠莲漫步在街道上,后面还跟着牛大等几个便服的亲兵。

清池县城比之渭州城都要大上不少,便是街面上卖的货物也要比渭州丰富。街面的行人也要更多,行人的装扮上也要比渭州百姓精致不少。

郑智慢慢打量着来往的行人,这也是郑智第二次如此认真打量着来往行人,第一次便是刚到这个世界出了自己院门的那一刻。

戴方冠的士族读书人,戴毡帽的普通人家汉子,戴头巾的底层百姓。

这个时代,读书人与富户几乎是可以划上等号的,士族从来就是有钱人。贫寒读书人,多也是从富户没落的,社会阶级的划分已然形成。一个贫穷农家子弟能读书考试,大多也是个笑话,便是连戏文里也不会去唱。士族已然变成了统治阶级,掌握这整个社会绝大多数的人力物力资源,包括读书的权利。底层的百姓,不说拜师进学买书籍,便是笔墨纸砚都难以负担。

社会的等级,便是从人的面相与精气神都能简单划分出来。

郑智漫步在这街道上,走马观花,却是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

反倒是金翠莲,得了郑智的授意,颇有一种大采购的味道,这个东西买给夫人,那个东西买个师师。

买完之后也要到郑智面前来献宝,却也是郑智吩咐金翠莲买些礼物给自家娘子与师师。

到得一个盐茶铺子,郑智停住了脚步,此番上街,郑智也是想定了要到盐茶铺子里看看的,食盐,在中国有几千年的官府专营,直到郑智穿越之前方才解除。也是古代政府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郑智刚一驻足,金翠莲便上来问道:“官人,你怎么知道家中要买些盐了?”

郑智笑着点点头,并不回答,只是往铺子里走去。后面牛大几人提着大包小包也跟了进去。

食盐,实在是奢侈的东西,普通人家从来舍不得多用。却是自从郑智穿越过来,这郑家的食盐用量便是极大,郑智虽然喝不进放了盐的茶水,却是哪里受得了这饭菜寡淡无味,郑家的食盐自然就消耗得比别人家的更多。

铺面里面不大,柜台之上摆放着不少木格子,多是茶叶,青的、红的、黑的,各式各样。

里面一点才是食盐,却是只有两个稍微大一些的木格子,一个格子的盐粒呈白色,却是带有一点微黄,颗粒也感觉比较大一些。另外一个格子的盐粒白亮了不少,颗粒自然细腻一些。但都像后世的食盐般雪白一片。

当然这也跟这个时代生产提纯的工艺落后有关。

柜台里的小二倒是不像酒楼茶馆里面的热情,只是站在柜台之内开口问道:“客官要买盐还是买茶?”

金翠莲指着那堆白亮细腻一些的格子问道:“这个什么价?”

“精盐一两六十文!”小二答道,语气平和,既不显得不耐烦,也不显得热情。

金翠莲听言说道:“倒是不贵,买两斤!”

听到两斤的数量,这小二却是露出了笑脸,旁人卖盐,多是按两来买,今日是碰上大客户了,开口道:“好勒,两斤一贯九百二十钱,二十文就不要您的了。”

说完小二便拿起杆秤开始称盐。一斤十六两,一两六十文,一斤也就是九百六十文钱。

金翠莲听言,也笑道:“你这小二人还不错,可不能给我少了钱,却有扣了秤啊!”

小二也笑道:“我们家是清池城里的老字号了,便是沧州其他县城,也是我家的买卖,童叟无欺,从来不克扣分量的,放心就是。”

郑智左右看看,又指着旁边泛黄的粗盐问道:“这个什么价钱?”

小二看得一眼,手还在不断往秤盘上舀着盐粒,却也答道:“粗盐四十五文。”

郑智听言,回头问裴宣道:“官盐如何定价?”

“禀相公,官府精盐定价一斤一贯二百钱!”裴宣答道,似乎也知道郑智为何要在这盐茶铺子停下脚步了。

郑智又回头去问小二:“为何你家的盐比官盐便宜了近三百文?”

小二笑着看了看郑智,说道:“官人,这个你就莫要问了。”

郑智点点头,也不再问这个问题,又道:“那你们的盐是从哪里来的?”

“官人放心,我们家的盐绝对是好盐,京东东路,山东那边煮的海盐,质量绝对是上等的。”小二倒是没有多想,直往生意上面去想。

却是郑智听得眉头皱了起来,这私盐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摆在铺子里卖,私盐已然泛滥起来,自然也有官府收受利益的事情。

这些关节已然到了明面,郑智想得片刻,却是又微笑起来,既然如此,这利益自然也就要受到经略府衙门里来。

又是一条赚钱之道,山东能煮盐,沧州自然也可以煮盐。几千党项人放在沧北只是养马倒是浪费了,煮盐正好,煮盐也不少有多少技术含量的事情,找个人来一教就会。

至于这盐该如何赚大钱,还要好好谋划一番。

第二百一十六章 看个鸟看

童贯启程出使辽国了,自然不路过河北东路,而是往河北西路而去,也就跟郑智遇不上了。

端明殿大学士郑允中为正使,童贯为副使。郑云中负责正式的文书往来,童贯负责军事与政治利益的会谈。也是为西夏这一战的事情做后续的工作。

当然,童贯在辽国,也会受到人格上的侮辱,也间接导致童贯变成一个坚定的主战派,也间接促成了宋金的海上之盟,南北夹击灭辽。

郑智一袭劲装端坐马上,鲁达史进总在身边,武松也在身旁,还有牛大带着十来个亲兵。

如今韩世忠正式在军中做了营指挥使,孙胜也入军中做了都头,林冲也做了营指挥使,王进为主基本负责军中事务,杨志也做了都头,便是连史进的徒弟盖毅,混了个大队头的职位。还有老胡、余大力也皆是营指挥使。

军中也正在准备招兵的事情,更还有甲胄兵器弓弩,以及床弩等器械的打造事务。

此去阳谷,本只有为武松解决一些问题的事情,却是郑智心中又起了另外的念头,也要打听一下山东私盐的事情。

江湖利益纷争,也多是厮杀解决的事情。当然厮杀之后,最终还是在谈判桌上来议定。

山东晒盐盛行,自然也要找到几个不错的技术人员。

对于沧州而言,着手开始晒盐,出盐太慢,盐池造好,就是一个等待的过程,自然就要开始煮盐先出。

一行十几人,个个高头大马,衣着都是紧袖劲装,腰带也把一身衣物扎得不漏一点风,众人身后要么背着木盒子,或是背着长条大布包。

却是武松直接把一柄手刀挎在腰间,显然这武松耍起手刀最是顺手,手刀倒是比军中兵器少上许多,带在身上并不费事。

众人打马走得并不十分快,也是武松才练习骑术不过七八日,并不能骑得十分熟练。便是那日打马杀贼,武松也没有在军阵里面。

出了沧州,就往德州而入,沧州境内的官道之上,再也看不到一个带兵器行路之人。

一入德州,果真不一样了,才出沧州几里地界,头前就看到一伙七八个人扛着明晃晃的兵刃相向行来。

郑智慢慢放缓了马步,到得近前,张目慢慢打量这一伙江湖人。

头前一人肩扛一柄朴刀,看着十几骑慢慢过来,本也不想多事,只是这马上一人不断打量着自己,不免心中有些不快,开口道:“看个鸟看?”

郑智也知是自己这眼神有些无礼,却是也听不得出言不逊,开口道:“你们可是去沧州?”

“往这条路过去不是去沧州还能去哪里?你有何事?”这人回道。这条官道往前再走几里就是沧州,这些人还在往前走,自然就是去沧州。

郑智眉头一皱,问道:“你们可知沧州不准带兵器之人进入?一经现,可是要直接抓下大牢?”

这人听到此话,打量了一下郑智几人,自然也看到了兵器。大笑道:“哈哈……最近江湖上都说这沧州去不得,不得去,我却是不信,非要去见识见识,看你们是刚从沧州出来吧,可是遇到了几个鸟官差被赶将出来了?”

这人的话语显然就是笑话郑智等人没有胆气,一声笑语,便是同行几人也在笑,大多一脸鄙视看着马上的人。

郑智摇了摇头,江湖人还是江湖人,哪里真能这么轻松管制得了,看来沧州这***湖人的手段还要再狠厉一些。只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完郑智夹着马腹便接着往前。

却是这人听得郑智话语,气不打一处来,心中也认定这些打马之人是没有什么胆气,开口喝道:“无胆鼠辈,当真折了爷爷们的脸面。”

却是这话语才落,鲁达打马往前过来,手中的马鞭已经抽到,开口怒斥:“直娘贼,与我家哥哥说话也敢乱喷粪。”

一声惨叫之下,这人捂着已然在流血的脸,踉跄起来再一抬头,只见十几骑已然起身奔过。

等待几人反应过来,拿着兵器去追,不过追得十几步,也就止住了,只剩骂骂咧咧。双腿哪里追得上四条腿的马。

鲁达听得后方几人谩骂,一脸怒色开口问道:“哥哥,洒家要给他们一点教训去。”

郑智坐在马上摇摇头道:“算了,赶路要紧,有他们苦头吃的。”

鲁达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些人这般扛着兵刃进沧州,只要到得县城附近,西军的汉子可不是吃素的!自然有苦头吃。

想到这里,鲁达转头回怒道:“等老子回了沧州,再去大牢看你们几个狗东西。”

鲁达当真吃不得亏,这个性子也多少在郑智身边养成的,这一句话意思便是等回来的时候还要去大牢里给这些人一点教训。

鲁达话语,几人听得并不真切,依旧大声谩骂,也不见前面十几骑回头,几人前后看了看官道,已然在纠结是接着往沧州去还是回头去追这些骑马的人报仇。

阳谷县在郓州最西边,阳谷县在往西就是大名府的地界,也是这京东东路山东与河北东路的交界。

郑智带着众人一路打马,自然一直在官道之上,小道虽然能近一些路程,但是马匹行走不便。

两日之后到得一个十字路口,郑智打马停在路口处,武松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方向,指着左边一条道路说道:“相公,应该是往这边。”

郑智也抬头看了看太阳,说道:“二郎你确定往这边?”

显然是这武松也没有一路走官道回过山东,听得郑智的质疑,又左右前后看了看答道:“相公,是这条路,应该不会错,方向是对的,这边下博州!”

郑智看了看四周,往左边这条路去,便是一个大坡,众人打马往这坡上上去,一棵巨大的株树映入眼帘,这株树三五个人都不一定能环抱得住,直有几十米高,冠幅更是巨大。

郑智看得啧啧称奇,上辈子也只在图片中见过这样的大树,开口道:“好大一棵树,怕是千岁不止了,此处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众人也停在树前看稀奇,渭州从来不见巨树,郑智也是知道这种巨树,多在最南方热带地方才能多见,实在没有想到河北也能看到。

树边不远,有一客店,郑智看得不远的客店道:“此处正是好风水,在此处做过路生意,当真是会选地方。”

说完郑智慢慢打马往客店而去,众人跟在身后,还不时回头去看着参天巨树,实在是大开眼界。

武松跟在一旁,脸色慢慢疑惑起来,回头看了看大树,又望了望坡下方的十字路口,心中似乎想起了什么。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家男人呢?

众人走近客店,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妇人,半倚着门边,头上插着一根黄金的头钗,鬓角边上还戴着几朵野花,上身一袭绿色纱衫,下身系着一条红色绢裙。

样貌也算周正得体,却是露出半截胸口白肉。

这妇人见得众人近前,小迎两步上前道:“客官要歇脚?本家有好酒好肉,还有好点心,大馒头。”

郑智倒不是一个保守之人,并未多打量,只是下马说道:“把这马匹照料好!”

从门里出来两个小厮,却是这小厮也颇为壮硕,伸手一个一个接过缰绳。

鲁达随着郑智进了客店,口中说道:“哥哥,今日能不能吃得几碗?”

郑智用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回答:“你吃几碗也可,时候也不早了,今日便住这里了。其他人少吃些。”

众人随着郑智都进了客店,这妇人一脸笑意凑上来问:“客官要打多少酒?”

“你且多打些上来,搬几个大坛子,肉也切上十几斤,作酒的小菜也多上些,一并算钱给你。”鲁达听得郑智批准,便去回这妇人话语。

妇人听言,忙挥手示意一下身边的小厮去准备。

郑智走到一张桌子面前,史进上前搬开条凳,郑智坐了下去,开口问道:“此处是什么地界?往郓州是不是这条路?”

那妇人满脸是笑,摇摆身姿几步到了郑智身边,答道:“客官,此处是十字坡,往这条路去正是入郓州的,过去就是郓州平阴县了。”

郑智听言点点头对武松道:“嗯,二郎,没有走错道路,平阴往南,就进阳谷了。”

武松慢慢坐在郑智对面,不断打量着这妇人,一脸思索的表情。听得郑智话语,也道:“没走错就好。”

却是这武松一边说话,还一边往那妇人上下观瞧。

妇人自然也感受到了武松打量的目光,一个白眼翻起,对武松道:“汉子,你看什么呢?”

郑智听言,抬眼看了看武松,又看了看那妇人。

再听武松,笑道:“头前听人说过,大树十字坡,客人不要那里落,肥的切做馒头陷,瘦的去把河来填。”

妇人听言,笑出声道:“咯咯。。。汉子,哪里听来的这话,不会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吧。”

武松听言笑笑也不答话,只去看郑智。

郑智听言,哪里还能没有明白过来,便是武松这一提醒,这妇人九成是那做人肉包子的母夜叉孙二娘。

在看郑智,眉头又在皱松之间。却是此时,十几斤切成小块的肉上来了,还有几坛好酒,几十个大包子。

郑智看着眼前的肉块,肚子里便翻腾起来,虽然见过死人无数,亲手杀的人也不少,却是看得面前这些肉,心中已然想到许多人直接吃到了肚子里,不由还是阵阵的恶心。

鲁达不明所以,起身便搬起酒坛往碗里倒酒,口中还道:“哥哥,你先吃,洒家给你倒酒。”

听得鲁达叫自己吃,郑智更是有些作呕的感觉,眼神忽然凌厉起来,看向那妇人,语气狠厉问道:“你是孙二娘?”

妇人听言身形轻微楞了一下,却是又一脸笑意回道:“客官是哪里的好汉?”

想来孙二娘也知道,能叫出自己名头的,必然是江湖中有字号的人物,看这十几人也是不凡,自然先要打听清楚这人的来历,免得惹了是非。

郑智见这妇人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正面回答自己问题,自然心中也有了数,眼神紧盯妇人,开口又问:“你果真就是那做人肉包子的孙二娘?”

孙二娘听得郑智语气不善又问,收了一脸笑意,却是也不惧不怕,回答:“我就是孙二娘,你待如何”

郑智听得孙二娘认了身份,慢道:“哼哼。。。看来今天是没有酒肉吃了,你家男人呢?”

孙二娘听得郑智问话,已然感觉来者不善,慢慢退得两步到了柜台处,手也伸进了柜台,里面正是双刀,怕是一言不合就要斗上一番。

郑智见孙二娘并不答话,又这般动作,起身又道:“你这后厨在哪里?”

鲁达见得自家哥哥前后话语动作,把酒坛往桌上一放,问道:“哥哥,这包子是人肉做的?”

显然鲁达有些不相信,便是郑智也有些不信,这世间还真有人把人当猪宰了,做成馒头又给人吃。这种变态,便是后世也只是传说。所以郑智才问后厨在哪。

孙二娘见得郑智咄咄逼人,手中双刀已然露出了一半,声音大了不少说道:“你们是哪里的汉子,当真是要多管闲事?可知我孙二娘也不是好欺负的。”

随着孙二娘的话语,后面出来三个手持杀猪刀的汉子,走到柜台边孙二娘身旁,便是门口拴马的汉子也拿着手刀进了厅内。

众人见得兵刃已出,立马一阵叮当作响,十几个军汉的兵刃转眼也在手上。

郑智慢慢走出桌面,左右看了看,直往柜台另外一边的房门走去,武松拿着手刀紧随其后,此处十字坡孙二娘到底是不是真的卖人肉,郑智也要亲眼看个清楚。

孙二娘见得对方人多势众,个个高大健硕,手中的双刀一时之间也没有动作,心中也想有个妥善的解决,江湖人做江湖事,一言不合你死我活也是正常,却是这孙二娘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这几人,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孙二娘冷眼看着郑智动作,便是郑智起身往后门而去,也并未阻止,反倒不断往店外打量。

郑智走到后门处,进得里面,却只是个走廊,往前五六步撩开里面的门帘,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条挂在半空的人腿,一边墙上还钉着几张人皮。

郑智放下门帘,几步出得走廊回到大厅,目光直接看向孙二娘,开口道:“你家男人呢?”

孙二娘见得十几条明晃晃的兵刃,此时方才露怯,答道:“好汉,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到底要怎么样?”

再看郑智,抬手示意一番,左右军汉已然把这客店大厅围得个紧紧实实。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快走!

孙二娘看得这些汉子竟然把这大厅左右能走人的地方都堵住了,心中立马急切起来,也知道这一遭火并是少不了,已然在寻思着怎么逃得这遭,眼神更是不断往门外看去。

鲁达似乎还有些不信,起身也往那后门而去,片刻便又回来了,开口大喝:“畜生不如,洒家今日便宰了你们几个。”

说罢,鲁达提着宝刀就往身边一个汉子砍去。

那汉子提刀也来挡得一下,身形踉跄往后栽在柜台后面。

便是这汉子刚刚栽倒,鲁达宝刀又来,汉子连忙爬起再去挡。

孙二娘见得变故,口中大喊一句:“动手!”

五个汉子听得孙二娘吩咐,手中利刃已然飞起。

再看孙二娘,从柜台之后飞身而起,直奔空手的郑智而来,便是心中也知道,这人就是领头的,又是空手,拿了这人也就解了祸事。

武松反应更是迅,见得孙二娘暴起的身形,打虎的汉子凌空一跃,挡在郑智身前,手刀一转,便往孙二娘飞来的双刀迎去。

火并已起,呼喝大作,四周兵刃叮当作响,还有板凳座椅翻飞。

鲁达利刃往栽倒之人再劈而去,那人起身再挡,却还是慢了一步,血溅几尺。

宝刀翻飞又起,鲁达直奔另外一人而去,那人正被一个军汉朴刀劈砍得练练后退,待得鲁达宝刀又来,直往另外一边滚去,堪堪躲过,瞬间却是又被几人围着砍刺。立马血肉模糊,没了活人的模样。

郑智冷眼看得厅内一切。

眼前的武松,一柄手刀耍得熟练非常,身形更如入海蛟龙,连番抢攻,打得孙二娘双刀也难以招架,身形已然抵在了柜台前面。

武松能赤手空拳打虎,便是靠的这一身灵活的身形,能躲得几番恶虎大虫扑倒,方才翻转局面。

孙二娘明显有些抵挡不住,艰难招架之间,目光仍然不断往大门之外打量。

郑智看得孙二娘目光,回头也往大门之外看去,忽然想到什么,口中大喝:“牛大,把某的枪拿来。”

牛大正在与几人围杀一人,听得郑智话语,回身把桌上一个长木盒打开,拿出两杆短枪合在一处,往空中一扔。

郑智凌空接住长枪,几个跳跃出了客店大门。

远远一个汉子挑着一担柴火直往客店而来,见得郑智持枪站在门前,心中已然知道不好,把柴火往地上一丢,飞奔而来。

郑智看着近前的汉子,开口问道:“菜园子张青?”

汉子见得郑智语气不善,也听得客店内厮杀呼喝,面色一变,往客店一旁马厩飞奔而去。

再出来手中一柄朴刀往郑智直奔而来,口中还在大喊:“娘子!”

一声娘子而出,客店内的孙二娘忙喊道:“你快走!”

今日这情形,孙二娘已然心中有数,自己五个手下,已然几番便被人杀得干净了,自己也身陷重围,敌人高手好几个,如何敌得过,自然叫张青快走。却是自己这生死,已然掌控不住了。

张青听言,更是往郑智狂奔几步,口中更喊:“娘子,我来救你!”

若是旁人如此情义,郑智怎么也下不去手,便是这对男女,却是郑智怎么也找不到饶了他们的理由,手中长枪一抖,身形暴起,便往张青当头砸去。

张青知道自家婆娘必然是身处险境,否则也不会叫自己快走,心中更急,见得郑智铁枪砸来,举起朴刀一挡。

便是这一挡,张青自然感觉势大力沉,身形顺势一矮,两腿往地上一跪,卸得力道,挥刀往郑智双腿狂砍而来。

店内的火并已然接近尾声,只剩孙二娘与武松捉单,更是被逼在柜台面前勉强支撑。

众人听得门外打斗又起,鲁达带着几个军汉直接冲了出来,围在一边压阵。

郑智见张青朴刀往自己下盘劈来,双腿用力一跃,人已在翻腾在空中,手中长枪一回,往下又砸了去。

张青一招劈空,起身便想往店们奔去,听得身后风声大作,急忙提刀转身想去挡。

便是这张青正要转身之间,为时已晚,郑智的长枪狠狠抽在了张青后背。

再看张青,一口老血从空中喷出,人更是飞得老高,直接从门口飞进了店内,重重砸在了地板之上。

孙二娘手中双刀狂舞,只想去挡住武松凌厉的攻势,突然见到自家汉子飞了进来,栽倒在地板上,满身是血。

手中双刀不由一止,口中大喊:“你快走,快!”

话语刚落,一抹鲜红从孙二娘胸口飞溅而起,再看孙二娘,已然往地上扑倒,手中的双刀也跌落在地。

便是武松也愣了一愣,实在没有想到这一刀过去就把这抵挡了许久的孙二娘直接斩倒在地。

门外几个汉子追了进来,手中兵刃直接往地上还未爬起的张青后背挥去。

孙二娘张着眼睛看着这快生的一切,面色痛苦狰狞,口中不断吐着鲜血,却还出呜呜的声响,手臂也往前伸去,想要去够不远处的张青。

张青也自然看到了孙二娘的模样,随即身后无数刺痛,口中惨叫几声,身形也随之抽出几番,慢慢往前伸出一支手臂。

两人就这般在这个杀人卖肉的客店大厅,就这般对望着,就这般前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郑智走了进来,看着地上死去的两人,手中的长枪也分了开来,递给了牛大。

郑智走到之前坐着的那张桌子,伸手把桌上的肉食与包子小菜直接挥到了地上,拿起鲁达之前倒好的水酒,喝得一口,却是又吐了出来,想到这店里卖的人肉,郑智连这酒都有些喝不进。

“把这些尸都抬到后面去,与那些死者一并烧了!”郑智说道。

众人七手八脚把尸往后面抬去,出来之后,个个眉头紧皱,动手时候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具体的缘由,此时才知道这后面房屋,竟然满身人的器官与肉块,便是这些厮杀惯了的汉子也看得阵阵反胃。

熊熊大火已起,再看天色,已然就要入夜,本以为今晚好酒好肉,还能有个好眠,最终还是在那巨树之下起了帷帐。

第二百一十九章 都随我来

阳谷县城,比清池县城要小一点,但是比渭州城又要大一些。

到得城门口,武松还未下马,有守城的士卒已经有人认出了他,几步上前来打招呼。

“这不是景阳冈上打虎的武家二哥,你回来了?”这士卒满脸是笑,显然武松在阳谷县的名头实在不小。众人更是知道知县还想封武家二哥一个步兵都头,却是被这武松给拒绝了。

武松看了一眼说话的士卒,似乎也有些面熟,答道:“是啊,回来接我家大哥去沧州。”

这士卒看得武松一行十几匹高头大马,哪里还不知武松是在沧州迹了,又笑着夸奖道:“二哥真乃英雄,到哪里都是一条好汉。”

“见笑见笑,先回家中拜见哥哥去了,回头若是有暇,再请几个兄弟吃几杯。”武松也是客气,阳谷衙门里还有几个熟人,能不能请吃酒,自然也要看郑智的安排。

“二哥慢去!”这士卒拱手与武松拜别。

武松也抱了抱拳,众人也未下马,自然也没有盘查,直接就入了阳谷县城。

武大本来住在清河县,因为白娶了一个妖娆美艳的漂亮老婆潘金莲,受到清河县里不少泼皮无赖的骚扰。

武大也就带着潘金莲搬到了阳谷县来,在这阳谷县紫石街租了一个两层小楼居住。武大向来老实厚道,搬到阳谷县来,自然也是为了不与他人生冲突,只求过个安稳日子。

武松回清河时候,在这阳谷县景阳冈打死了吃人的大虫,得到了官府的厚待,骑马游街,赏赐银两。自然又跟自己在阳谷的大哥相遇了。

郑智看得这士卒满脸的笑意,心中也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武大应该还没有死,不然这士卒也不会这么轻松与武松打招呼。便开口问道:“二郎,此番事了,怕是要你做一个别的差事了。”

武松慢慢打马在这阳谷的街道上,听得郑智问话,问道:“相公尽管吩咐就是。”

对于武松来说,一家团圆,又能做一个适合自己的正当差事,已然对着生活也十分满意了。

“嗯,回去之后,给你安排一些人,到这山东来走盐道,少不得厮杀火并,也是卖命的勾当,也是江湖事情。”郑智轻描淡写道。

山东想来出大量的海盐,郑智也不是要到山东来抢生意,却是也要控制山东的盐货不能外流到其他地方去,只能通过自己的手才能出去,说白了也就是要做这这个山东地面的私盐总代理。

要做成这个事情,自然也要与山东各州府的江湖势力打交道,少不得杀人火并的事情。此时其实也不难,便是要让这些掌控私盐的江湖势力只与武松合作,却是也很难,那便是要绝对的势力。

武松听得郑智轻描淡写说出这个事情,心中对于江湖火并的事情也是不惧,心中也有自信,何况武松也了解郑智麾下汉子的精悍,便道:“山东地面倒是几个大势力,却是这梁山不好惹。”

郑智听言笑道:“给他们一个公道的价格即可,你拿着我的拜帖走一趟梁山,他们大概也不会与你为难。”

郑智对于这个事情倒是胸有成竹,梁山至少这两年内不敢与郑智为难。江湖势力用江湖的法子,世家大族,自然也有与世家大族打交道的法子。至于河北内的盐商贩子,还有一个卢俊义能倚仗一下,河北卢俊义只要说盐货以后找武松,也没有几个人会与他为难,只要价格合适,找谁买也是买。

“但凭相公吩咐!”武松归心似箭,也没有细想其中关节。

一行人从阳谷正街转入另外一条街面,这街道显然就要窄上不少,十几匹健马在这街道也显得有些拥挤,来往行人的道路基本都被堵住了。

郑智带着众人下了马匹,手牵缰绳走成了一列。

武松走在头前,不得片刻回头与郑智指着不远处说道:“相公,就在前面,就是那所房子。”

郑智顺着武松指的方向看了几眼,慢慢往前走去,到得近前,这房子隔壁便是一家小茶坊,这茶坊倒不是茶楼,只是卖些茶水与过路行人解渴用的地方。

看到这小茶坊,郑智自然想起了王婆,果然,这茶坊门口坐着一个老婆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街面上的行人,看起来倒是显得极为的悠闲。

这王婆开了这么一个小茶坊营生,平常里也做些媒婆与接生的事情,日子自然也过得不差,隔壁左右的年轻人还称呼一声王干娘,这个称呼也与这接生的活计有那么一点关系。

看得街面来了十几匹健马,王婆自然往这边打量起来,阳谷县便是衙门里也没有这么多马,十几匹健马过市,自然也是热闹的事情。

只是这王婆看得片刻,忽然面色一惊,连忙起身往楼里去了。

郑智无事也正在打量左右,自然看见这老婆子的动作,却是也没有多想。直见到武松几步走到这茶坊隔壁的房子前敲起了门,郑智忽然想明白过来。

再看武松敲了许久,这门里也没有一个应答,郑智更是明白了些事情。

武松敲了许久不见人应答,退后两步左右看了看,与郑智说道:“相公,怕是家中没人,大哥应该是出门卖炊饼去了,我去街面上寻一下。”

郑智已然知道事情不对,却是也不知道事态到了哪一步,回答道:“不急,我们便在这里等候片刻,时辰不早了,说不定你家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郑智说着话语,眼神却一直看着隔壁那个茶坊。

果然不得片刻,一个年轻妇人从那茶坊出来了,一出门便往郑智这边急走过来,口中还道:“听得王干娘说叔叔回来了,奴家还以为是说笑呢。”

武松几步上前去迎,拱手见礼说道:“嫂嫂,此番回来,便是接嫂嫂与哥哥去沧州享福的。哥哥可是出摊去了?”

郑智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妇人,听得武松叫嫂嫂,自然也知这女子就是潘金莲,再看潘金莲,上身穿着蓝绿纱衣,下身红色罗裙,面目姣好非常,却是这髻稍微有几丝散乱,便是这眉目之间,还带一点红润风情。

潘金莲听得武松话语,面色慌乱一闪而逝,笑道:“你哥哥在家呢,奴来给你开门,来了这么客人,可不能怠慢了。”

郑智听得潘金莲说武大在家,心中已然起了疑惑,既然在家,怎么敲门这么久也不见有人应答一声?只有一个解释,便是这武大有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看得这前后事情,郑智已然把许多细节记了起来,心中怒气已起,起身就往隔壁王婆家走去,口中说道:“都随我来!”

第二百二十章 巷弄狂追西门庆

一旁的潘金莲见郑智往隔壁王婆的茶坊而去,自然心虚,面色陡然一变,连忙开口说道:“二郎,你哥哥生了重病,正在家中卧床不起呢,今日我正叫王婆去帮忙买些药回来呢,你赶紧进去看看吧。”

武松面色已然急切起来,忙道:“嫂嫂快快开门,不知哥哥是生了什么病?”

潘金莲说这话语,明显是想吸引众人的注意。

郑智自然懒得理会,打定主意要去把那西门庆直接逮出来,几步便走到隔壁王婆的茶坊门口。

此时这老婆子也下楼正准备出来,见得郑智带着几个大汉进来,忙问道:“几位客官可是要吃茶?”

郑智一脸怒气,直往茶坊里面的楼梯而去。

王婆连忙伸手去拦截郑智,心中自然也知道这几个汉子是随武松回来的,心中莫名有些惊慌,开口怒道:“你们是何人?怎么如此闯入老身家中?”

郑智见得这老婆子堵在面前,自然也知道这老婆子不是个好东西,为了钱帮助西门庆勾搭别人妻子不说,事情败露了还是她出毒计让潘金莲去毒死武大郎。

只见郑智直接伸手把这老婆子挥到一边,抬腿就往楼梯而上。

却是没有想到这老婆子顺势就倒在了地上,手还抱着郑智的右腿,口中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光天化日之下,贼人行凶了!”

若是个男人,身后的鲁达只怕早已上来拳打脚踢把这人拉开了,却是这么一个老婆子,鲁达也不知事情原委,看着这老婆子拉着自己哥哥的腿,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郑智,看得这心狠手辣的老婆子抱着自己的腿耍赖,直感觉怒不可遏,抬起被王婆抱着的右腿,带着王婆的身体,直接往楼梯挥去。

王婆哪里想到这汉子如此心狠,后背已然撞到了楼梯的木板之上,撞得王婆直感觉背过了气去,双手也不自觉松了开来。

郑智迈步就上了楼梯,才上到一半,这王婆缓了一口气,忽然大喊:“西门大官人,快跑,武二来了!”

武松自然没有来,武松正在外面等着潘金莲慢慢开门去查看自己哥哥的伤势。却是这王婆知道这上楼之人虽然不是武二,也是武二一伙的。

再听楼上,一阵叮当作响,显然这奸夫西门庆虽然色胆包天,心中还是怕这个打虎武松的。

郑智一听王婆喊的这话,哪里还不知是被自己猜中了,西门庆就在楼上。几步到得楼上,见一个房门紧闭。

郑智抬腿便踢开了这间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汉子的后背,这汉子已然到了窗户上面,等到郑智再往前两步,这汉子头也不会便往楼下跳了下去。

“下楼了,快去堵!”郑智一声呼喊,自己几步到得窗口,想也未想,直接从不大的窗户一跃而下。

窗户之下也是一条小街巷,左右还有几个行人,郑智却是一眼就看到前面一个身穿丝绸衣服的汉子,只有这个汉子正在往前狂奔,郑智起身就追,身后鲁达史进也跟着跃下了窗户。

牛大带着几个亲兵还未上得楼,听得郑智呼喊,出了茶坊便往房后追来。

西门庆前面狂奔逃跑,郑智带着众人后面去追。

武松自然也听得隔壁这番动静,看得迅出了茶坊的牛大几人,更是知道自家相公怕是在追谁,看了看跑远的牛大,又看了看正在磨磨蹭蹭开门的潘金莲,武松已然不耐烦道:“嫂嫂,快些开门。”

潘金莲拿着铜钥匙,手已然在抖,却是怎么也塞不进钥匙孔内。

武松又看了看跑远的牛大几人,说道:“嫂嫂你快回家去给哥哥煎药,我稍后就回来。”

说完武松起身就往牛大追去,心中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是也知道自家相公碰上事情了,如此看着也是不妥,得赶紧追上去帮忙。

西门庆狂奔了片刻,回头看了看追上来的人,却都是生面孔,武二显然不在此处,不禁放心不少,竟然边跑边回头问道:“极为好汉,你们追我作甚。”

郑智依旧迈步追着头前不过十几步远的西门庆,听得西门庆话语,开口问道:“你可是西门庆?”

头前西门庆听得来人叫出了自己身份,反倒放心了些,回道:“我西门庆没有得罪过几位好汉吧,好汉若是求财,一切好商量。”

郑智听言,开口怒道:“好商量?狗日的东西,勾搭良家妇女,谋害人命,还有好商量?”

郑智此时追着这西门庆已经跑了两条街,心中直恨手边没有弓弩,不然非要把这西门庆射成刺猬不可。

西门庆也习练了一身枪棒武艺,身板子也颇为健壮,便是这一前一后的追,一时间郑智竟然还追不上他。也是这街弄小巷,郑智也不熟悉,西门庆倒是熟悉非常,到处乱窜。

西门庆听得后面郑智话语,哪里还不知事情败露了,显然这便是来报仇讨债的,更知事情没有好商量的余地了,脚步不禁更快了些。

郑智又追片刻,忽然灵机一动,回头大喊:“都分开来,两个人一条道,堵死他。”

也是郑智知道,这片都是居民区,小巷小弄实在太多,众人皆是第一次来,如此追来追去,迟早追丢,不如分散开来,两个人一条道,这么追下去,总有碰上的时候。

再看潘金莲,心中更是着急,见得武松跑开了,两下打开门锁,急忙进了房间,手脚并用快上得二楼。

二楼一张床上,躺着的正是武大郎,几日前武大在王婆家中抓奸,撞得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奸情,反倒被西门庆一脚踹中了胸口,重伤在身,已然动弹不得,几日来都在床上卧病不起。

武大见得潘金莲上楼而来,忙问道:“可是我家二哥回来了?”

潘金莲见得床上说话都没有力气的武大,心中更是着急,这等武松进了房间看到武大,什么事情都瞒不住,那就是大祸临头了。

潘金莲已然紧张到了极限,心思一转,想着胸前西门庆给的东西,恶向胆边生,开口说道:“大郎,是二叔回来了。”

武大听得潘金莲的话语,面色已然是笑,却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凄惨,有气无力道:“我家二哥回来就好,哈哈……我家二哥回来就好。”

武松已然就是武大郎的救命稻草了,自从武大郎被西门庆一脚踹成了重伤,潘金莲更加肆无忌惮,每日就在隔壁与西门庆私会,哪里还管这重伤动弹不得的武大。

潘金莲心中已经生了恶念,也是老早就与王婆西门庆商量好的,开口便道:“二叔听说你伤了心,特地去买了一副治心的药,说是一剂药下去,明日便能下床了,大郎,我去给你煎药去。”

潘金莲心中自然也有定计,此时赶紧用这西门庆给的砒霜把武大毒死,武大一死,也就没有了对证,避得这大祸临头的事情。此时再不下毒,等武松回来,一切都晚了。

此时武大努力抬头左右看了看,又问道:“我家二哥人呢?”

潘金莲为了打消武大的疑虑,强作镇定笑道:“二叔刚把药送来,便被衙门里熟人的人叫去了,还说叫你先吃药,他去去就回。”

武大郎面色惨白,微微转头看着潘金莲,心中也是纠结,武松回来了,武松的性子武大自然清楚,这事情已然到了要杀人的地步了。

便是这武大郎纠结时候,眼神直勾勾看着潘金莲。

潘金莲看着武大郎直勾勾的眼神,心中更是害怕,口中忙道:“大郎,我下去煎药了。”

说完潘金莲几步下的楼梯,炉灶里的余火好未灭,赶紧加几把易燃的小柴火,把水往锅里一倒。

接着把怀中的一个小药包打开倒进水里,又拿出一个小纸包,小纸包都是白色的粉末,只见潘金莲手势抖动几下,白色的砒霜全部进了水中。

潘金莲又把手中剩下的纸团直接扔进了炉灶里,拿来蒲扇,不断往炉灶内煽火。

一边煽火,潘金莲一边看着门外,满头大汗间,心中更是急切,生怕这武松忽然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潘金莲看得锅内冒起了热气,已然就等不及了,手中蒲扇一扔,拿起勺子便往碗中舀着药水。

却是这药水压根就没有煎出颜色,便是这水也只是刚刚煮热,只是这砒霜已然化在了水里。

潘金莲战战兢兢把这没有多少颜色的药水端起,额头上的汗水低落下来,也落进了这个碗里,连忙慌慌张张上了二楼。

第二百二十一章 快把药喝了吧

西门庆被追得四处抱头鼠窜,这片住宅西门庆倒是熟悉,却是这通往街面的路只有两条,想要逃得这遭,还是要往大街上去,否则在这里面转来转去,迟早也是被逮住的。

一边的出口自然就是王婆那个茶坊,另外一边也不远,西门庆之前左闪右避,犹如无头苍蝇,此时却知道自己该往另外一边出得这里。

到了街面就往衙门里去,后面这些追自己的人个个凶戾,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如今只有到得衙门里才能护得住自身的安全。

武松在紫石小街上不断狂奔,不是还听见巷弄内这边那边的喊声,虽然不知道是在追谁,却是不断往前狂奔。

武松自然知道这片巷弄的另外一边出口在哪里,起身飞往紫石街的另外一边奔去。

郑智跟在后面越追越是恼火,前方又有一条新的岔路,郑智手臂一挥,鲁达便往这条岔路而去,此时却是只有郑智一人紧紧跟在西门庆后面了。

只听郑智口中怒喊:“西门庆,你就是跑到天边,某也要杀了你!”

也是郑智追得怒上心头,西门庆听得后面追的汉子说要杀自己,回头一看,只有一人,也知道了众人显然是在对自己围追堵截,已然不再拐弯抹角,直往出口最近的一条路狂奔而去。

再跑不多时,西门庆已然看到了出口的巷子,心中大喜,连忙钻了进去,跑得几步,直感觉巷口进来了一人。

西门庆定睛一看,连连止住脚步,头前那人不正是武家二郎打虎武松。

再看西门庆,已然哭丧了脸,口中说道:“二哥,此事与我无关啊,你不要听信小人谗言。”

倒是这刚进巷子的武松听得一愣,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开口问道:“何事与你无关?”

西门庆听得武松话语,以为武松是在引诱自己的话语,忙道:“武二哥,此事完全是误会,都是小人造谣生事,二哥可不要信。”

此时郑智也跑进了巷子,看得头前就是武松堵在另外一边,开口道:“二郎,快把这厮擒住。”

武松已然明白自家相公就是在追这人,挥拳就往西门庆打去。

西门庆连退几步躲避过去,转身便往郑智奔来,也是西门庆知道武松是用拳头打死老虎的好汉,哪里敢上前与斗,所以西门庆便直奔后面那人而去。事情已然没有余地,便只有手底下见分晓,打到后面那人,方才有条出路。

郑智见这西门庆又往自己奔来,心想这厮还真会审时度势,手中炮捶已出。

西门庆也是高高跃起,出拳直往郑智袭去,只想一击把面前这人打倒在地,好赶紧逃出这里。

两人拳头瞬间在这狭窄巷道里打在了一处。

一声闷响之后,郑智收回了手臂,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拳头。

再看西门庆,直往后面踉跄而去,一条手臂已然瘫软吊在半空。

武松上前抬脚踹在了踉跄后退的西门庆后背之上。直把西门庆又踹得往前踉跄,怎么也站不稳身形。

郑智看得往前又来的西门庆,抬起有些麻木的拳头又是一击,一拳打在了西门庆面门之上,再看西门庆,一口鲜血而出,倒地昏死过去。

郑智实在追得上火,上前一把揪住昏死的西门庆髻,便往外拖走,口中怒气不减说道:“二郎,此人与你不共戴天。”

武松自然不知自己与西门庆有什么仇恨,疑惑问道:“相公,此人与我并无冤仇啊。”

郑智也不解释,只道:“赶紧回你哥哥家中去,回去你就知晓了。”

再看潘金莲慌慌张张端着汤药上得二楼,端到床边,放在案几之上,开口道:“大郎,我来扶你起身吃药。”

潘金莲上前来扶,武大也挣扎着起身,口中问道:“汤药这么快就煎好了?”

潘金莲慢慢扶起武大郎,看着武大郎极为丑陋的脸面,心中泛起了丝丝的恨意,又慢慢镇定回道:“大郎,二叔这药便是如此的,喝了这碗药你的病就好了。”

潘金莲本是一个大户家中的丫鬟,慢慢出落的水灵起来,这大户自然看上了潘金莲的姿色,多番纠缠不从,潘金莲自己便告到了大户的正妻那里,几番吵闹,气得这大户便把潘金莲白嫁给了武大郎,自然也是惩罚潘金莲的意思。

武大郎,三寸丁,谷树皮。便是说武大郎矮小不到五尺,长得又极为丑陋。

武大郎听得潘金莲话语,又看了看潘金莲模样,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怀疑,只问道:“我家二哥说几时回来啊?当备些酒菜与他解些赶路的疲乏。”

“嗯嗯,回头就去准备酒菜。”潘金莲哪里还管得这些,只是敷衍一句,急忙去把床边的汤药端了起来。

汤药端起直接递到武大面前,又道:“大郎,你快些吃了吧,吃了你这心痛的病就好了。”

武大背靠在床的护栏之上,慢慢抬手去接药碗,口中说道:“这几日也不见你人影,我家二哥回来了,你倒是殷勤起来,唉……是我武大命薄啊……被人欺辱了都靠这个弟弟撑腰,在清河二哥在家的时候,谁敢来欺我,二哥逃难了,便有人敢欺上门来。如今搬到了阳谷,却是又有了这么一桩祸事,二哥大好的前程……”

武大自顾自说话,潘金莲却是没有听懂多少,更是没有心思去听,见得武大端着药碗喋喋不休,心中急不可耐,连忙打断道:“大郎,你快些喝药吧,喝了这碗药就好了。”

武大听得潘金莲催促,端起药碗,看得这一碗没有多少颜色的清白汤药,却是也没有起什么疑心,一心只以为是自己弟弟买的好药,端起来便要往口中送去。

却是此时,忽然楼下一声炸裂大响,还有倒塌之声,显然是楼下大门被人破开了。

也是这一声巨响,吓得武大双手一哆嗦。连忙又端稳要药碗,生怕自己弟弟买的汤药洒落了一点。

这一声响动更是吓得潘金莲全身一哆嗦,全身上下已然大汗淋漓,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哪里还容得武大郎一个活口去说,连忙开口急道:“大郎,快把药喝了吧。”

正是:恋色迷花不肯休,歹毒只望永绸缪。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滴也不能剩下

人到了最心虚最紧张的时候,往往一条道走到黑,往往以为做了一件掩饰的事情就能万事大吉。

就如潘金莲与王婆、西门庆三人一起商量好要鸩杀武大郎一般,就是想用这个方法一劳永逸,万事大吉。若是没有何九叔与郓哥,此事大概也能瞒天过海一劳永逸。

武松也算一个外地人,即便知晓事情不对,也难以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自然是个束手无策。即便暴起杀人,也只能杀潘金莲,当真也就是犯下重罪,也没有官员会同情他。

此时潘金莲目光紧盯着武大手中的汤药,只盼武大一口喝了进去,立刻毒身亡,让自己与人**的事情不会被说出来。

武大听得楼下破门的声响,又听得传来的武松说话声音,武大莫名一喜,虚脱无力的神色也飞扬了几分,竟然开口想要往喊话,说道:“二哥……二哥……”

却是武大声音还是没有多少力道,声音也传不出多远。

潘金莲听得楼下当当当上楼是声音,已然急得恼羞成怒,伸手便去抢过武大手上的药碗,开口怒道:“我喂你喝。”

武大见手中的汤药忽然被潘金莲抢去了,又听得潘金莲话语,忙道:“不需喂,我自己喝就是了。”

却是潘金莲门头满是虚汗,一脸的焦急神色,一手按住武大抬起来的双手,一手便把汤药往武大口中送去。

就在此时,后面已然传来武松话语:“嫂嫂,你在干嘛?”

潘金莲听得声音全身一震,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脑中一片空白。正是武松回来的及时,上楼能有几步,却是这武大拖拖拉拉不把汤药喝进去,终究还是这汤药没有入得武大的口。

潘金莲心中最怕的就是武松回来时候,武大还未毒身死,此时已然就是这个局面,潘金莲端药的手还在空中,却是不知去回一句什么话语。

武大听得自己弟弟的声音,语气欢喜回道:“二哥来了,你嫂嫂正在喂我吃你这汤药呢。”

武松听言愕然片刻,心下觉得今日生的事情实在奇怪,怎么大哥又说喝自己的汤药,开口问道:“嫂嫂,汤药这么快就煎好了?”

潘金莲听得话语,回过神来,慢慢转头,一眼就看到正被郑智倒拽着髻拖进来的西门庆,身形一顿,立刻萎靡不少,一身精气神哪里还有,便是手中的汤药碗也有些拿不稳当。

郑智拖着西门庆上得二楼,往楼下喊道:“把那老婆子拉上来。”

武松看得潘金莲奇怪的模样,又问:“嫂嫂,莫不是你也害了病了?”

说完武松连忙从身边搬起一个方椅,送到潘金莲身边,又伸手接过药碗,口中说道:“嫂嫂,你快坐下休息片刻,我来喂大哥吃药。”

武大郎轻轻抬头看了看武松,又看了看潘金莲,眉头紧锁起来,又看见地上昏死的西门庆,咬咬牙说道:“二哥,我自己吃药就是,不需喂的。”

郑智看得身后楼梯上牛大带着几个汉子正在把王婆往上抬,却是这王婆口中还在大喊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救命啊,快报官……”

郑智放下手中的髻,往前走了两步,看得武松手中的药碗,开口道:“二郎,这药吃不得。”

武松正准备把汤药递给自家大哥,听得郑智话语,回头疑惑道:“相公,如何吃不得?”

郑智看着嘴巴被一个破布堵住王婆被抬了上来,伸手指了指王婆与昏死的西门庆,直接道:“你问问你家大哥,问他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再问问你家哥哥的心痛病是怎么来的。”

武松端着药碗又去看床上的武大,并未再重复郑智的话语,只是双眼看着武大,疑问道:“大哥……”

武大抬眼慢慢打量着被挤满的房间,看得郑智一脸的凶戾与愤怒,看得满屋个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看得武松腰间挎着的利刃,慢慢开口道:“二哥,无事,此事以后再说,我先把药吃了,吃了要病就好了,你先招呼客人去,把隔壁的王干娘赶紧送回家中去。”

郑智听得武大话语,心中一惊,实在想不通这武大受了如此屈辱,竟然还帮着潘金莲等人隐瞒,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道理,一时间愕然起来,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再看武松,却是眉头紧锁,虽然自家哥哥说出了这番话,武松心中已然起了大疑心,只有武松最了解武大,就在清河的时候,自己哥哥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武松听说之后回来问,武大也是这么一番口吻。

武大为何如此,便是这武大更了解自己的弟弟武松,但凡武松从自己口中知道被欺负的事情,必然持这哨棒打上门去。头前在清河还差点打出了人命,此时见武松利刃在身,如此屈辱,只要武大一说出口,必然血溅几步。

就如武大之前说的那句,二哥大好的前程,说的便是武松刚才沧州谋了个正经的官府差事,兄弟两都是外地人,便是家中的妻子也与外人沆瀣一气,如此无凭无据,此时若是暴起杀人,武二如此大好的前程,便也毁在了今日这个房间里。

再看武松,把手中药碗往旁边案几一放,站起身来,面色铁青道:“大哥,你且说出来,你这心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弟弟今日与你报仇。”

再看武大,只是摆摆手,并不说话,眼中的泪水已然就在眼眶打转,却是依旧沉默不语。

再看潘金莲,看着武大那丑陋中泛出泪光的模样,心中似乎大气松了一半,慢慢往武松端来的椅子上坐去。

郑智看得这般僵持的情景,扫视了一下左右,开口喝道:“鲁达,把那碗汤药端来。”

也是一头雾水的鲁达听得吩咐,几步上前从小案几上端起汤药,看得这清白的颜色,心中也是疑惑,直去看郑智。

郑智眼中精光一闪,左右两步,抬手一指王婆,说道:“把汤药喂给这老婆子喝了,一滴都不能剩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 相公,武二来杀

几个汉子听得吩咐,把这老婆子往地上一摁,牛大拔出刚刚塞进老婆子口中的破布,把这心思歹毒老婆子的头死死摁在地上。

再看王婆,自然知道这汤药里是什么,吓得急忙大喊:“二郎,二郎,不关我的事啊,都是那西门庆与潘金莲作的孽,是西门庆打伤了武大,是他……”

武松听言暴然而起,睚呲欲裂,几步走到王婆面前,喝道:“你说什么?”

坐在方椅之上的潘金莲听得王婆话语,身形摇晃几下,几欲瘫软在地,伸手扶住方椅靠背,勉强坐正了身形,面色惨白开口道:“王干娘,若不是你,如何能有今日?”

话语说完,再看潘金莲面目,已然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似有千般委屈,还有万般无奈。

王婆又看得蹲下身形的鲁达,急道:“呸……你个毫无廉耻的荡妇,每日春风满面偷着汉子,如此却怪到我头上来了?我不过是收了点碎银子,你们才是奸夫王婆说的话语自然不假,一个贪恋美色,用尽心思只想要一亲芳泽,一个嫌弃家中老实厚道丑陋丈夫,奸夫**当真一拍即合,日日在这王婆家的二楼私会**。便是百依百顺的武大郎重伤在家动弹不得,却是这潘金莲眼角都不看一眼,毫无怜悯只是每日胭脂描红、花枝招展去会私会西门。

为了这一劳永逸,还要拿着毒药亲手毒杀这亲夫武大。

潘金莲听得话语,伸手掩了一下颜面,擦拭着眼中泪水,口中已然出嘤嘤低泣,口中说道:“王干娘,不是你叫我拿着砒霜回来毒死大郎的吗”

事情已然败露,也没有什么余地可言,就像这证据确凿的公堂之上,几个案犯互相推诿一般的道理。

武松听得潘金莲话语,看着鲁达手中的药碗,哪里还不知这哪里是治心疼病的药,这便是那要人命的药,几步上前,拿过鲁达手中的药碗。

一手捏住王婆的双颌,口中喊道:“你这歹毒老婆子,岂敢害我大哥性命,且让你尝尝这治心痛的药。”

再看王婆,双目瞪着浑圆,口中呜呜还想说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话语,汤药已然往口中直灌而下,便是连往外吐的动作也做不出。

郑智冷眼看着武松的动作,又看了看一旁嘤嘤哭泣的潘金莲,再看了看地上还在昏死的西门庆,回头与身边的汉子道:“到楼下取桶水来。”

武松几下把毒药灌进了王婆口中,扔掉药碗,双手死死摁住王婆合起来的嘴巴。

片刻之后,武松松了双手,再看王婆,口中已是哀嚎:“救命啊……快救命……肚子疼……”

已然毒,众人松了手脚,再看满地打滚的王婆,正是:油煎肺腑,火燎心肝。心窝里如雪刃相侵,满腹中似钢刀乱搅。浑身冰冷,七窍流血。牙关紧咬,三魂赴枉死城中。喉管枯干,七魄投望乡台上。地狱新添食毒鬼,阳间没了歹毒人。

再看武大郎,看得满地打滚的王婆,哪里还不知潘金莲要给自己吃的汤药里有毒,转头看向坐在旁边哭泣的潘金莲,口中悲道:“你为何如此心狠手辣?”

潘金莲哭得更是大声,只道:“一切非我所愿,实在无奈,妾身命薄……”

武大虽然憨厚老实,却也不少傻子,如此前后的事情,哪里还能想不明白,气得咳嗦连连,开口又道:“咳……咳……贱妇,好毒的心思啊……如此狠毒,非要害得我二哥杀人犯案……你……咳咳……”

武松见得自己哥哥咳嗽,连忙走到床边,抬手轻拍着武大的后背,却是哪里止得住武大不断咳嗦。再看武大面目,皆是痛苦,显然武大是气急攻心,胸口间又疼得死去活来。

武松看得更是焦急,开口连道:“大哥,兄弟杀人无妨的,今日我家相公也在,定然保得安稳,大哥不急……”

大哥为弟弟前程忍得世间大辱,弟弟为大哥屈辱暴起杀人。如此兄弟,人间又有几对?

一桶凉水泼到了昏死的西门庆身上,却是这西门庆也不见醒来。

郑智上前抬腿踢了踢毫无动静的西门庆,见这厮依旧昏死,也不多说,从鲁达手中接过宝刀,就要杀人。

便是这个时候,西门庆陡然又醒了过来,忙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不关我的事啊,都是这**勾搭,我一时不备,才有这苟且之事,饶命啊。”

原来这西门庆在这二楼房间,早早就醒了过来,听得武松暴起毒杀了王婆,哪里还敢睁眼,便一直作了一个昏死的模样,心中怎么也盘算不出该如何逃得这一遭。直到郑智拔刀声响,方才转眼来讨饶。

武松听得西门庆讨饶的声音,慢慢放下武大,口中直道:“相公,武二来杀!”

前后事情已然清楚,场中三人,哪里有一个冤枉,一个不守妇道,不顾廉耻,毫无怜悯,心狠手辣的***一个贪恋别家美色,不顾人伦,用尽手段的奸夫,一个为了钱财出谋划策,歹毒杀人的老婆子。

武松站起身来,腰间手刀哐啷而出,直往西门庆而去。

床上半躺的武大却是连连说道:“二哥,杀不得人命啊,吃不得这个官司啊……”

一句急语说完,却又是连连咳嗽而出。

再看武松,哪里听得进武大话语,更听得武大咳嗽连连,怒冲冠,睚呲欲裂,几步走到西门庆面前。

西门庆抬起双手掩护,口中尽是讨饶:“二哥……二哥饶命……二……”

手起刀落,果真血溅五步不止。

武松已然红透了双眼,转头往床边几步,开口喝道:“***你也得死!”

武大见得武松又要杀潘金莲,伸手想去拦截一下,急忙之间,却是摔趴在了床沿。

再等武大用尽全身力气爬起,鲜血已然溅到了武大的身上。那嘤嘤哭啼,更是戛然而止。

正是:恋花迷色不肯休,歹毒只为永绸缪。谁知武二刀头毒,更比砒霜狠一筹。

郑智冷眼看得一切,三条人命转眼就在身前,再看武大泪眼不止,心中方才平定不少,怒气也消去大半,开口吩咐左右:“快去外面找一辆车来,再到药房里抓几帖心痛药,带着武家大郎,今日就往沧州回去。”

三人已然身死,仇恨也消,却是也再过不得公堂去审,何况这阳谷县的公堂之上,也不少一个什么好官。还有这经略相公郑智参与杀人,立刻就走反而少了无数的麻烦。

傍晚十分,阳谷县里三条命案已,海捕公文直沧州,缉拿杀人凶手武松武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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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李纲到沧州

李纲李伯纪终于到了沧州,从东京到沧州,路途并不很近,二十多天一个月内的脚程。显然这李纲也是来得极快的。

郑智与李纲二人虽然算是熟人,却是也没有真正打过多少交道。郑智也是仅凭李纲对于战阵的兴趣,大概判定李纲与自己兴许会是一路人,盐山县知县空缺,请调李纲来盐山任知县,李纲欣然前来,也表达了李纲对于郑智的一个态度。

两人在经略府见面,寒暄之后,李纲竟然多话不说,直接开口就问:“郑相公,我在路上就听闻有几千上万的贼寇来打清池,却都被相公轻而易举杀退了,如此精彩的事情,却是错过了。”

郑智看得李纲神采飞扬的样子,笑道:“伯纪,你这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一共不过两千余贼人,以反贼柴进为,阵斩便有一千四五百,逃了六千百号人。伯纪你一来便说这打仗的事情,当真是白考了个进士,哈哈……”

李纲听得郑智调笑,也笑道:“读书读了十几年,当真无趣,但是这战阵还从来没有见过,实在遗憾。”

郑智心想这李纲当真是这个时代的异类,古往今来,投笔从戎的有不少,能说读书无趣的读书人,从古至今也不多,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圣贤之道都保有一份至高无上的崇敬。

郑智看着李纲一说到战阵就两眼放光的模样,笑道:“伯纪妙人啊,若是他日你领兵上阵,不知是一个什么模样?”

李纲听言,更是来了劲头,答道:“最近这孙子兵法,我已烂熟于胸,有朝一日我若领兵了,必然智计百出,运筹帷幄。”

郑智听言笑了笑,一般没有见过战阵的人,对于战争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想法,如何其谋划策,克敌制胜,看得李纲这般模样,郑智再问:“那伯纪觉得哪些事情能决定胜败?”

李纲想也不想,笑道:“良将得胜,庸帅则败。孙膑伏庞涓,减灶之计,令庞涓孤军深入,便是奇谋得胜。秦之白起,围赵四十万,从此唯秦独大,也是将帅奇谋。相公以为然否?”

郑智看了看李纲,这个年轻读书人并不是没有智慧,而是对战阵还没有深刻的认识,有宋一朝,重文轻武,便是这个模样。不说年轻李纲,便是这朝堂之上稳坐的那些士大夫,又有几个懂得兵事,兴许大多还没有现在李纲这么一个简单的见识。

兴许更多人以为兵多将广就能得胜,孙子还说,有敌十倍,围之能胜。天下禁军八十万,这天下太平得紧。

郑智摩挲了一下双手,慢道:“战要胜,唯有几条良策,一是士卒精悍,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二是武器精良,铁甲厚重,马匹良健。三是有钱有粮。唯此三者之后,才有将帅之谋。守成之将也可,进取之将也罢,只要不是蠢材,战可不败!不论如何奇谋良策,最终也是士卒兵刃厮杀,上将之才可大胜,中将之才可小胜,下将之才可不败,无才之将便不论。”

李纲听言一脸惊疑,这个理论,当真是与所有兵书说得都不一样。却是也没想,书写兵书之人,必然知兵事,兵书之上,自然只写打仗的办法,却是不写多少打仗的基础。郑智说的就是打仗的基础,什么才是打胜仗的基础。

虽然影响战争胜败的因素太多太多,郑智说的便是基础,没有这些基础,哪里来的胜利。三条说白了就是士气勇气,装备水平,经济水平。不然领兵将军再有奇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围之不紧,攻之不克,守之不御,哪里还有胜利可言。

“相公,若是没有良将,如何能克敌制胜?”李纲内心有些颠覆,出言再问,心中也在思考。

“此乃相辅相成,有精良军队,有良将,自然克敌制胜。战阵是谋略不假,却非小道之谋,实乃大局之势,士卒军将勇武才是得胜的基础。”郑智说道,却是也难以说太多,两人如此交谈,真要把战争进行深入分析,一时之间也难以面面俱到。

却是这一番谈话,郑智心中已然产生了要建立军武学堂的想法,用现代的分析模式整体对战争进行深入的解剖。战争的必要性,战争的准备,军队的训练与思想工作,战争方式的实际应用之法。

“相公是不是说只要军队精良,战事不败?”李纲听得前后言语,自己总结了这么一句。

郑智听得李纲的总结,想了想之前自己所说的话语,似乎真传达了这么一个理念,回道:“此乃基础,军队的精良也不是一个方面,是综合来评判,我准备在沧州建立一个讲武学堂,深入解析战争,你若是有兴趣,可来听讲。”

郑智为什么这个时候把军队的精良拿来反复强调?却是郑智知道北宋之败,与大宋禁军无用有最主要的关系。就如这沧州禁军,哪里能叫军队,这种军队聚起十几万去打仗,能打胜仗才是怪事。

若是这种军队面对女真铁骑如狼似虎,那真是如纸糊的一般。靖康之难也是必然的事情。

“好,相公若是讲武,一定派人知会一声。”李纲听得郑智只言片语,似乎对战阵更有了兴趣。文人本就是聪明人,学理论上的东西自然一点就透,却是李纲此时越通透了些便越有更多疑问。

郑智点点头,李纲初到,自然也要安排一顿酒菜。也就准备起身请李纲往偏厅里去。

却是此时裴宣匆匆进了厅内,口中拜见道:“相公,紧急公文。”

郑智上前接过裴宣递过来的公文,看得片刻,笑了笑道:“无妨,不用管他。”

裴宣急道:“相公,匪贼围了青州,慕容知府来函求救,当真不理会?”

郑智点点头道:“清风山上能有几个贼人,如何破得了青州大城,宋江、王英、燕顺、郑天寿之辈哪里有本事攻得进青州,这慕容知府实在是胆小如鼠。”

当然这青州慕容知府不仅是胆小如鼠,还愚蠢之极。宋江引着花荣、王英之辈带几百喽啰与青州兵马都统制作战秦明作战,慕容知府就听得别人说秦明投靠了贼人,劫掠青州百姓,便把秦明一家抓到城头上砍了。

却是也不想想,一个州的兵马都统制,有什么动机会去投靠几百喽啰的匪寇?何况秦明一家老小还在城中。这种简单的道理,是个人也能想明白,便是这慕容知府想不明白。

“相公,这慕容知府既然来求救,只怕情况真是十分紧急了。”裴宣又道,也是为了郑智着想,贼寇攻青州,沧州经略见死不救,自然也是大罪。

“无妨,你通知燕青多注意梁山上的动向,这清风山上的贼人大概也要上梁山去了,梁山匪寇也将越来越大。”郑智自然知道清风山赚了霹雳火秦明,自然也就要上梁山了,花荣、王英、燕顺、郑天寿、秦明,一路还有吕方、郭盛、石勇。

此时合该是让梁山势力展起来的时候,郑智要养的贼也该养起来了。郑智自己的布局也该加快度了。

等到宋将从江州回来,这梁山可就要大展身手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山东有大贼

李纲一到盐山县,第一件事便是去军营视察,主要也是李纲对军事实在感兴趣,盐山知县,自然是盐山县禁军厢军直接领导主官。

原来的盐山知县自然调不动这些西北的骄兵悍将,却是这新来的李伯纪不一样,众人皆知李知县是自家相公亲自从东京请来的,也知这李知县是自家相公的熟识朋友。

知道李知县马上要来军营校场,一百多西军与几十沧州兵早早列队等候。

李纲一入校场,见得这般场景,不免有些心潮澎湃,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营里军将的模样,百余战马整齐列队,几十沧州兵也不用之前,站得也算整齐。

一员高大的骑士上前,下马拜见:“卑职盐山都头高祥拜见!”

李纲笑着拱手道:“高都头客气,听闻你们西军甚是能战,今日当见识一番。”

高祥自然是郑智麾下的老军阵,皮肤黝黑,三十上下的年纪,站在李纲面前身形笔挺,毫不卑躬屈膝,自古下位者见上位者多是躬身随行,只有郑智麾下,只有一点要求,便是抬头挺胸。

“李知县请上将台,今日卑职带弟兄们演武一番。”高祥作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李纲往将台而去,对于李纲的夸奖丝毫也没有一点谦虚之意,便是要手底下见点真章给这李知县看看。

李纲慢慢走上不大的将台落座,再看高祥,几步从将台之上翻下身子,稳稳坐与马上,策马就走。

几十个沧州兵此时远远让出了校场。

在看校场之上,口令呼喝,响箭飞起,百余健马飞驰,箭雨不断,百骑犹如一人,忽左忽右,或是直冲而去,一会成列横扫,一会紧密成团。。。

李纲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看得满脸是笑,虽然看不懂其中的重要细节,却是也能看个热闹,还有那插在自己面前不过二三十步远的紧密箭矢,李纲心中毫无惧怕,反而更是兴致高涨。

左右几趟,百骑打马往将台而回,李纲下得将台与迎高祥,近前开口就夸:“高都头,汉子们好射术,好骑术!”

高祥连忙下马回道:“射术不差,却是这骑术还要多练。”

李纲以为高祥谦虚,夸道:“高都头,如此骑术,当真惊为天人,百骑如一人,阵型变化如臂指使,高得紧啊!”

“李知县,你是没有见过党项人的骑术,我等随相公在会州筑城之时,党项骑兵攻寨,个个都能站在疾驰的马背之上,两丈高的寨墙,直接从马背飞身而起,翻身便入了营寨,那等骑术才是惊为天人。”高祥解释道,骑术之道,终究还是略逊一筹。

李纲听言,更是感兴趣,问道:“东京里都说党项人不堪一击,见我大军便望风而逃,原来党项羌人如此厉害?高都头快说说后来如何胜之?”

也不怪李纲有这么个想法,便是鲁达等人在酒桌之上说起战阵,也多是说如何杀得痛快,也没有真正讲过这些细节。鲁达等人话语口气中也多是对于党项人的不屑。

高祥见得李纲如此感兴趣,也十分高兴,笑道:“说起那日,当真畅快,我等随着相公冲阵,对面敌将是党项金甲嵬名氏。。。。。。不过要说起党项人,骑术实在胜我等一筹,李知县若是不信,有暇去沧北看看,那里还有相公的五百米擒骑兵,骑术实在厉害。”

李纲越听越是起劲,开口说道:“你家相公冲阵之时当真勇不可当,东京最近也有传说,说你家相公就像当年武襄公一般,高都头,今日随我入城吃上几杯如何?边吃边聊。”

高祥拱手笑道:“那便多谢李知县。”

“还有一事你要允了我,便是在你军中借匹好马,我也习练一下骑术,以后若是有机会,当与郑相公同上沙场。”李纲又道。

若是旁人想要借马,那是门都没有的事情,李纲借马,高祥想也没想便答应了,还道:“明日我就文去经略府中,挑匹好马送到知县衙门里去,哪里还要李知县你借马,知县衙门里的那几匹老马实在是不堪用了,骨瘦如柴的,知县你骑着也折了身份。”

边走边谈之间,高祥安顿了一下麾下军汉,与李纲入城而去。

清池城内,四处皆是布告,经略府招兵,实月饷两贯,还有粮食补助,自然引来不少清池城内的闲散汉子围观。还有官府派的人在不断念着布告内容。

听得这实月饷两贯声音,场面已然热烈起来,沧州当兵的,历来到手不过几百文,却是这新来的相公招刺,实就有两贯,还粮食补助。

当三个县城的告示都贴出后,沧州闲散的汉子们依然炸了锅,都往军营校场奔去。

沧州本就武风盛行,当兵吃粮虽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却是也架不住这丰厚的钱粮引诱。再一个便是没有人觉得这安稳的大宋朝会打仗,宋辽百年不战,当兵的实在算是白混了一份粮饷。

这种情况倒是郑智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招刺本就是难事,没想到在这沧州反而应者云集,闲散的汉子与被郑智除名的军汉,几个县加起来直有上万。

此事自然是高兴的事情,兵源多了才能挑选优秀精壮者,自然更能精益求精。

城外的酒坊也开始产酒了,几个县城里面的酒楼商场也在建立,一切有条不紊。

接着便是这盐货的事情。

郑智坐在衙门大堂后面的正厅,喝着什么都不加的茶水,问身边的朱武道:“朱武,你说把这少华山的人撤到河北来如何?”

朱武不明所以,却是也道:“哥哥,少华山实在太远,直在西北,叫杨春、陈达二人来河北也可。却是不知少华山上的其余人等如何安排?”

郑智想也不想,直道:“便让他们入了二龙山,过不得多久二龙山要与白虎山孔家兄弟一战,刚好多些战力。陈达,杨春二人我也有安排,让他们随武松去山东走盐道,也是正好的助力。”

少华山毕竟是朱武的大本营,郑智这些安排,自然也要与朱武通一声。

朱武听言,对这安排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能让自己两个好兄弟到河北来相聚,也是好事,只问:“相公,那少华山寨,每月也能入几百贯的钱,一年也有近万贯横财,倒是可惜了。”

“哈哈。。。无甚可惜的,几百贯倒是不少,却是如今我等皆在河北,自然要把势力整合起来,如今也不缺这几百贯钱。”郑智笑道,却是又收了笑意严肃起来,开口又道:“如今有些事情也该与你知晓。”

朱武看得郑智一脸严肃,连忙坐正了身形,问道:“相公请说!”

“如今在这沧州,西是河北众多州府,往南便是山东众多州府,我等兵强马壮,当如何壮大实力、再立功勋?”郑智直言不讳,更是把自己的野心直接说与朱武,便是自己并不满足这么个沧州经略。

朱武闻言一惊,本以为郑智如今算是功成名就,好好经略这一方土地,好好享受这用命换来的官职地位,就如西北世代种家一般,听到郑智此言,自然知道郑智并不安于现状,忙道:“相公,兵强马壮不假,却是河北并无战事,如何有功?”

郑智眼神直往朱武看去,片刻之后,慢慢道:“如何无战事?山东有大贼!”

朱武疑惑问道:“相公,山东并无大贼啊,山东势力最大不过梁山,也算不得大贼。即便是山东有大贼,也轮不到我们沧州去剿贼。”

此时郑智听得朱武疑问,已然就要说出自己诛心之策,却是浅浅一笑道:“山东无大贼?我便养一个大贼出来,用不到我沧州,那便让他用上去。”

朱武听得郑智这般话语,面目满是惊骇,心中也是翻腾,这种事情,若不是郑智说出来,朱武哪里敢想,慢慢回过神来,道:“相公可有定计?这贼该如何去养?”

朱武虽然惊骇,却是也接受得了郑智这番话语,能落草为寇之人,自然也是胆大包天之辈。

“大贼倒是不需多养,有一人去了梁山,这梁山自然势大,我等只需坐看其势大,便是养。”郑智又道。

也是郑智说的这个道理,只要郑智不在此时出手去搅乱梁山的节奏,梁山自然势力就会变大,大到横扫山东河北无敌手。

却是郑智也要控制一番这个局面,不能真要到了出手之时,这梁山变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那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此中的拿捏,也是困难的事情,所以郑智才要说与朱武知晓,也多一个出谋划策之人。

朱武思索片刻,答道:“朝廷若是来剿,怕是用不上相公的兵马啊。”

郑智笑而不语,却是心中已有定计。高俅若是剿不了,童贯来便是自己挥的时候了。

怎么既能控制梁山势力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又能让梁山打败高俅。便是要看郑智的手段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郑智射雁

阳光明媚,气温却慢慢降了下来,郑智穿着徐氏带着金翠莲、李师师亲手缝制的狐皮大氅,坐在将台之上看着军汉们操练。

沧州新兵们个个五大三粗,来回走着队列,喊着口令。也到处传来教官的喝骂。

老军汉们打马来回飞驰,阵型操练得当。之后又是百步射靶,一时喝彩四起,夸赞射手射术精湛。一时满场咋呼,调笑着谁射得狗屁不如。

郑智看着作为射术教官的老胡笑骂不止,也是一脸笑意。

“嘎嘎。。。”之声传来,郑智抬头一看,见一行大雁排成“人”字从北往南飞来,心中也知要到冬天了,大雁也要往南方去过冬了。

忽见老胡大喊:“快上马,快!”

众多正在射靶的军汉们直奔不远处马厩而去,郑智抬头又往那群大雁看去,哪里不知老胡打的什么主意,起身也喊:“快把床弩搬出来。”

左右亲兵直奔后方库房而去。

老胡带着百余骑奔到校场大门口处,等着大雁飞临头顶,便要追着去射。

片刻后一边的床弩也搬到了校场之上,直有七八具,这些床弩也是从渭州带过来了。众人手忙脚乱组装着床弩,砸得叮当作响。

郑智也下得将台,抬头往天空看去,不知有多久看到过这样的大雁了,上辈子似乎也就见过一次。

远处弓弦不断绷紧,郑智看得快要临头的大雁,再见还在组装的床弩,口中笑骂道:“牛大,你这个憨货,如今这动作怎么这么慢了?不打仗了,这点吃饭的本事都生疏了?”

牛大一边摇着绞盘,一边回道:“官人,着实生疏了些,手忙脚乱的。在西夏的时候,装这么个玩意片刻就妥了。”

便是这说话间,床弩也装上了硕大的羽箭,几人赶紧把床弩抬起,竖起来对着天空。

郑智几步走近一具床弩边上,手中拿着从鲁达的宝刀,开口道:“某射只大雁给你们看看。”

鲁达却是在一旁埋怨道:“哥哥,你把洒家的刀拿去了,洒家便射不了了。”

郑智转头对鲁达笑了笑,只道:“你射术太差。”

鲁达自然不服,便道:“哥哥,洒家射术比你却是要好得多。”

鲁达倒是说了实话,却是拿着刀的郑智并不再理会。

巨型床弩与手弩不同,并没有卡簧扳机,三道弓弦上好,便是用绳子拉着弓弦绑定在弩尾之上,要射,便直接用刀把这绳子瞬间砍断。也算得上繁琐,却是威力巨大。

当然也有带扳机的小型床弩,其实也就是三把手弩绑在一处的原理,威力自然小了许多。

不论哪种弩,都是代表了宋朝最顶级的工艺水平。弩臂的生产工艺、复合材料也是极为复杂,弩臂从取材,泡水晾干,打磨成型,烘烤泡油,再到定型就要一年之久,里面还夹着牛角片,用动物胶黏合,牛筋晒干捣烂、搓制成弦。一具好弩从开始制作到完成,时间跨度都在两年以上。

大雁已经到了校场正上方,郑智不断指挥着抬弩的几人左右来回瞄准,看准时机,手中的宝刀往固定的绳索砍去,果断非常。

羽箭腾空而起,巨大的羽箭瞬间就飞上天空,直奔大雁而去,郑智一脸期待的看着天空,身边床弩也接连射出去,却是没有一只大雁落地,却是看到好几支巨大的羽箭正在往下飞落。

郑智连忙往旁边奔出十几步,笑着大喊:“注意,不要被箭矢砸到了。”

众人放下床弩,四散跑开,满脸皆是大笑。不是人人都有老胡那般两三百步外一箭射两骑的本事,却是都觉得这般射雁实在是有趣得紧。

等到七八支巨大的箭矢掉落下来,众人四处闪躲,边躲边笑,这箭矢掉下来若是砸到了人,不死也是重伤,众人却都是乐在其中。

再看校场大门处,百骑飞奔而起,却是没有动手去射,直往南边几里之外的一座山岗奔去,大雁实在飞得太高,平地去射,手弩显然够不到,唯有上得山岗高处,才有机会。

郑智笑着转头,也不去管奔出去射雁的老胡,心中大概也觉得老胡射不下来大雁,一般射大雁,也多少等到大雁降落休息的时候,或者大雁觅食的时候,想射下这种正在迁徙的大雁,弩弓还是少了些威力。

“牛大,你这憨货,以后没事就把这床弩搬出来摆弄一下,当真生疏得紧。”郑智又笑骂一句。

“官人,知晓了,以后多摆弄摆弄,就怕给摆弄坏了,咱们总共就从渭州带了三十多具,可是宝贝得紧。”牛大回道。

牛大这话语倒是提醒了郑智,军械打造,并不是有铁匠就可以了,当真还需要特殊的人才,就像这床弩,还有那攻城的云梯车,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当真还造不出来。

牛大带着众人拆卸好床弩,又用桐油纸包好,慢慢往库房里搬去。

郑智也跟着众人往库房去,库房不小,郑智刚到库房门口,便闻到一股霉的气息,打眼往里面看去,四处都堆满了东西。

沧州原来也是边疆重镇,军械库自然不小,东西也多,却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军械库也就没人当回事了,能卖钱的铁骑之类,只怕也被历任的官员卖得差不多了,不能卖的自然也就没有人再管。

“大郎,多去叫些人来,把这库房清理一下,没用的都扔了,放在这里当真碍事。”郑智对着身边的史进说道。这库房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清理过了。

众人放好床弩,便开始往外搬着破烂的军械。

大多都是腐烂的木头,有些还能看出是什么东西,有些已经就是腐朽的烂木头了。

郑智看得连连摇头,沧州如此,只怕河间府,大名府,甚至东京城,大多也是这个模样。

大宋便是这个一个大宋,百年不战的中原地区道路州府,生活安逸,读书人好好读书考功名,种地的辛勤耕作,商贩早出晚归,若是没有外敌,当真是太平盛世。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经济展,政治开明。

再多来一些包拯、王安石、范仲淹、司马光这等贤臣,多一些赵佶老爹宋神宗这样不错的皇帝,当真就是盛世。

众多军汉大汗淋漓,清理出来的杂物堆满一地,却是没有一个值钱的玩意,偶尔还能清出几个锈迹斑斑的枪头之类的金属东西。

看得郑智也是连连笑,还算有点漏网之鱼,没有被卖得精光。

等到最后,牛大与一人合力搬出一个不小的土陶坛子。

鲁达也是好奇,拿起宝刀,上前捅开上面的封泥,又揭开土陶盖子,坛子里都是黑乎乎的粉末。

鲁达随即抓出一把放在手上,疑惑问道:“哥哥,这是什么东西?还封装得挺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相公,此乃火药。

郑智看了看鲁达手上的黑色粉末,一时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上前又往这坛子里看了看,也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身旁众人上来围看,却是杨志一眼就认出来了,笑道:“相公,此乃火药。”

郑智听言一惊,问道:“什么?火药?”

杨志又道:“火药尔,东京倒是有不少这个东西,年节时候,还有火花可看。”

郑智看着这黑乎乎的东西,心中也是震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黑火药,还真是黑色的。郑智自己自然也见过火药,上辈子小时候也玩过鞭炮,鞭炮里的火药,还真不是黑色的,而是带有银灰的颜色。

西军时候,虽然听说过,却还真没有用过火药。这个年代的火药,在战场上作用其实并不大。火药的惊吓作用比杀伤作用更大,北宋初年,火药被制作成火箭,或者霹雳火球等物。火箭威力还不如弩弓,霹雳火球声响巨大,却还真难炸不死人,威力还不如后世烟花爆炸。

直到以后,面对金人,特别是面对蒙古人的时候,才开始用投石机一类的东西射巨大的火药武器,威力才有显著的提升。

火药惊马惊人,还是有那么一点效果。

郑智知道这个东西是火药,也是大喜,忙道:“取火来。”

听得吩咐,自然有人往伙头营处而去。

郑智也往坛子里伸手捧出一把火药,感觉极为干燥,心中也知这东西要真是火药,那应该还能用。又叫人去拿些油纸以及麻布。

片刻之后,一个亲兵拿着一截正在燃烧的干柴奔来。

郑智把手中的火药直接泼到地上,接过火把边直接点燃地上的一捧火药,就如小时候把鞭炮一个个拆开,把火药集在一起点燃一般。

只听“嗤嗤”几声,瞬间烟雾弥漫,熏得郑智连连后退,这玩意烧起来都是挺快,就是这烟雾比鞭炮里的火药大了太多。

郑智稍稍有些失望,开口道:“这玩意怕是不行。”

这话不是对别人说的,却是郑智自言自语。这样的烟雾,只有一个问题,便是这东西配比还是不对。上辈子郑智当兵十几年,对于制作爆炸品自然经验十足,比如如何用洗涤剂、油漆一类的东西制作炸弹,对于黑火药的配比,却是还真没有学过,也实在是不实用。

若是有黑火药,直接就用了,若是没有火药,也不可能自己去配置这个东西。

郑智看着面前这些黑色粉末,思虑片刻,似乎就记起来一个一硝二硫三炭。

杨志听言,接话道:“相公,这火药挺好的啊,并没有受潮。”

郑智只是自顾自的思考,之前那句话语也是自言自语,听得杨志接话,又问道:“里面还有多少火药?”

牛大连忙跑进库房数了数,出来道:“官人,还有九坛。”

郑智点了点头道:“倒是不少,试试威力怎么样。”

说完郑智取过油纸摊开在地上,用手捧了几把火药放到油纸之上,抱紧之后用绳子绑好,只留一个小缝隙。

又取来麻布,上面先放一把碎石作为弹片,再把油纸包放在麻布之上,绑得紧紧实实,放在空地之上。

再捧一把火药从缝隙处一直洒到远处,成一条直线,当作引线。

取来一个方椅罩在火药包上。

“都躲起来,别露头。”郑智举着还燃着的木材,吩咐众人躲远。

点燃引线,郑智也飞跑出去。

直等郑智藏好片刻,一声轰隆巨响,满场烟雾弥漫。

郑智随即抬头去看,只见方椅飞起几丈高。

鲁达上来,惊道:“哥哥,如此巨响,好大的威力啊。”

郑智走到方椅处,拿起已经快要散架的椅子,翻过来看了看,说道:“威力太小。”

原来这椅子坐垫的木板并未破裂,后面虽然有不少石头弹片击打的痕迹,却是并未击穿木板,可见威力实在不大。

“哥哥,这威力还不大?震天响啊,洒家看来,当真威力巨大。”鲁达说道。

郑智也不作解释,玩爆炸,郑智自然是高手,威力如何,郑智一眼也就看穿了,只道:“把这坛子封好,抬进去。”

众人看了热闹,自然又继续干活,慢慢清理着库房。

郑智却是在不远处慢慢踱步,脑中也在思虑,这火药当真是好东西,若是有威力巨大的黑火药,战阵之上当真不知要少死多少人。

火枪倒是不多想,火枪涉及太多工业问题,最主要的就是一个无缝的枪管,难以解决。何况还有装弹与点火问题,就算有一根枪管,装弹只能前装,点火只能用火绳。威力也实在有限,没有膛线,准度也是一塌糊涂。不能大量装备的量产火枪,在战阵之上也是鸡肋。

如今这个时代,弩弓已然展到了极致,一杆火绳枪,还不如一柄强弩好用。

火炮则不然,炮管可以直接用整凿的办法,便是用一根实心铁柱,从中间用人工去凿空,即便耗时耗力,也是可行的。何况还能直接在炮管上加套筒。

用浇筑法也可行,炮管大而厚,不比枪管小而薄。浇筑成型的技术要求也不高。

思虑许久,郑智忽然喊来杨志道:“杨志,你走一趟东京去。”

杨志自然知道郑智有吩咐,便道:“相公吩咐。”

“东京甲仗库里有一副炮手,叫做凌振,你多带点钱去打点,上下打点好,多给些银钱与这个凌振,把其调到沧州来,若是调不了,你便直接打点好让其去了军籍,来我沧州。”郑智直接说道,甲仗库其实就是仓库与军械所的意思,也自然归在高俅的殿前司管辖。

要调凌振来沧州,实际不那么简单,所以郑智也是安排得比较详细。至于凌振本人,如今在东京的禁军里,还真没有几个活得如意的,何况还是甲仗库这么一个地方,只要银钱给得足够,也由不得凌振不来。

杨志听言,心中似乎觉得郑智花这么大的代价去找一个人有些不划算,便道:“相公,此人值得如此吗?”

郑智点点道:“你便如此去办就是,一应事情找裴宣。”

杨志听言也不多说,回头打马便进城往经略府而去。

要说凌振值不值得花这么大的代价,自然是不值得的,却是有了郑智,凌振就值得了。凌振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郑智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两人合作,这件事情就意义不一样了。

武大郎伤势这几日慢慢好了不少,武松也放心了下来,请得一个仆妇在家照顾之后,带着十几个军汉作了江湖打扮,直奔山东而去,便是要去找几个晒盐的专业人才回来,上次去阳谷杀人之后,急忙就回了沧州,这件事自然就没有办成。

晒盐不比煮盐,还是有些技术含量的,怎么挖盐池,怎么判定每一个盐池的含盐量,都是技术活。8

第二百二十八章 野心之始

天空阴沉,飘起了鹅毛大雪,地面慢慢被大雪覆盖,漫山遍野茫茫一片,只有雪白。

沧州已然就是一个冰雪世界,沧州的冬天与西北的冬天当真是有区别的,若是真要比较,西北才叫苦寒,沧州的寒冷却还有一份生气。

寒冬一到,人的活动也变少了,大多围着火炉闲话,喝上几杯小酒,北宋年间,百姓生活还算得上富足,至少在这和平时代,一般普通的百姓人家,温饱问题还是普遍得到了解决,当然温饱的质量比不得后世。

农耕社会,国家动荡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天灾。北宋却是也得到了上天的保佑,一百多年的历史,并未遇到真正大的天灾。这也给社会稳定带来的有益的影响。

想来这样较为安定繁荣的社会,也是宋徽宗能肆无忌惮乱来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朝廷上下能乱来的主要原因。即便有人造反,也给这个国家带不来根本性的损伤。

又如明末,那真正是天灾**,压得腐朽的大明王朝喘不过气来。

郑智骑马慢慢往城外校场而去,这个世界,只有郑智一人知道这个王朝的危机,只有郑智一人知道这个王朝即将面对什么。

中国农耕民族与游牧渔猎民族,从来就没有和解过,也从来没有过真正的胜利,从匈奴开始,匈奴人之后,有鲜卑人崛起,鲜卑人之后有柔然人崛起,柔然人之后回纥人,回纥人之后有契丹,契丹之后有女真,女真之后有蒙古,蒙古之后又有满人。

汉人胜利了吗?汉人胜利无数次,也失败了无数次,但是汉人一直都在,文明兴盛时候有,文明没落的时候也有,但是文明从来都没有被灭绝,最终还是文化胜过一切。

真正悲惨的人,还是郑智骑马路过看见的这些人,这些是活生生的人,这些人将要面对生离死别。

郑智以前不过是想保得一家大小平安,保护身边的人平安,所以想要自己掌控力量,并没有想多少其他的事情。

如今的郑智,接触到了国家朝廷,接触了童贯蔡京,接触了这些军汉与百姓,才真正有了一个这个时代的家国概念,还要更多的力量,还要更多的实力,还要建立更加强大的军事。

为什么?这一切做下去什么才是目标?

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建立一个新的政权?解决两千多年的这些无穷尽的问题?

汉人自己还要内斗,汉人内斗不论什么原因,其实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资源!

农耕社会,生产力低下的时候,人口暴涨起来,土地就是问题。天灾**,土地粮食就要靠抢。

这就像后世,人们能为一个公交车的座位打起来是一样的道理,就是人多资源少。

用什么来结束这一切?用什么来结束华夏文明的这些悲哀?

郑智在想这个答案,其实只有两条,科技与土地资源!

华夏文明为什么永远要面对游牧渔猎民族的威胁,就因为粮食运不到草原深处,也就因为打仗困难重重,两条腿终究不如四条腿跑得远,也更因为农民与猎人战斗力的悬殊。这些问题是科技可以解决的。

资源问题,那便是土地地盘的问题,世界很大,这是没有错的,郑智心中更是知道。

科技,当真不是一个人能起到多大作用的,郑智也更不是科学家或者工程师,即便知道石油可以让汽车跑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大意义,即便知道步枪能打过长矛,也没有多大意义。

郑智慢慢想通了一些问题,看似简单的问题,实则不那么简单。

抬头看了看被白雪覆盖的沧州大地,似乎想得远了一些,却是也想得正好,也该是郑智对未来,对自己的展开始有一个规划的时候。

至于结果,终究还是要交给时间,也要交给命运。

郑智忽然回头对裴宣道:“以后这酒只生产,不往外运了。”

裴宣听言,自然疑惑,反问道:“相公,这……如此这酒产出之后该怎么办?”

“如今这酒在整个大宋已经打出了名头,各地需求也多,不运出去,自然有人来买,若是天下州府都到沧州来买酒,才有大利。再走一趟商队,往外多宣传,再要酒,便到沧州来贩运。”郑智解释道。

道理自然如此,若是天下商队都来沧州,才能让沧州展起来,从税收到基建,再到百姓收入,也会节节攀升,比自己往外运送得到的利益自然要多得多。

人流便是商机,沧州也会在整个商业氛围上面有重大的进步。

郑智更在想改良生产工艺的事情,石灰产烈酒实在繁琐,蒸馏才是正道,如何能进行有效的蒸馏,也是需要人才的。郑智能提供最基本的一个理念,最终还是要靠匠人来解决问题。

裴宣听得半懂不懂,却是也知道自家相公不是在胡言乱语,便道:“如此只怕要挤压几个月的酒货,也是艰难。”

郑智心中自然知道这个问题,却是也不去回答,又道:“开春之际,沧州辖下当多开垦新地,修建更多的沟渠,即便是缘由的沟渠,全部重新翻修,确保田地的灌溉,一应钱粮耗费,全部由经略府承担,百姓出工,皆补餐食。”

这便是要确保沧州之地的粮食供应,河北不比西北,自古便是产量重地,基础建设自然也要跟上,沟渠也是重要的基础设施。百姓自己大多只能负责自己的土地,真正的引水大渠,还是要政府来做。

开垦新的土地,沟渠自然也是最重要的保障。

粮食多产,郑智便是买粮也能有粮去买。土地改革也不是如今能谈论的问题。

“相公,如此这般,支出甚巨,此乃知府衙门的事情,我们来做,实在是……”裴宣听得郑智这番话语,心中自然对郑智敬佩有加,却是也更考虑现实问题。

“你便按照我说的做,知府衙门那边能有助力自然是好,若是知府衙门没有助力,我们经略府自己做。”郑智此时的思维格局,自然不是裴宣能想到的,也更是知道知府衙门也没有能力来做这个事情,此时知府衙门只要能全力支持自己,不要阳奉阴违,不变成阻力,郑智也就满足了。

“相公,来年开春,这些事情我自去安排妥当。”裴宣一脸严肃答道。

郑智抖动了一下身形,把大氅之上的积雪抖落下去,摆摆手道:“今年便要开始,明年一开春就要去做,否则时间紧迫,怕是来不及。”

裴宣拱手点头,表示领命。

等到明年,等宋江回了郓州梁山,也就是梁山大展身手的时候。

郑智慢慢进了军营,士卒们训练依旧卖力,郑智每天都要到军营例行巡查,便是保证手中的这把兵刃一直锋利。

郑智从来都对这个朝廷没有多少敬畏,真要说大宋朝廷,郑智心中也只有一个人,便是童贯,童贯也是郑智与赵宋朝廷的唯一纽带。

郑智也实在没有想打,自己会与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奸臣宦官有这么多缘分,有这么深厚的关系。

但是,郑智终究还是要靠着这个朝廷一步一步展起来。

直到此时,郑智的野心才真正有了明确的方向,郑智也才有真正的野心。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该是起刀兵的时候了

大宋水运向来达,以江南的内河行船为主,巨桨海船也不差,江南的粮食布匹,沿河道可以直接到汴梁,这也是汴梁百万大城的主要物资供应。

甚至太湖上的巨石也能用船直接运到汴梁,隋朝开凿的京杭大运河,确切的说,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在春秋时期便开始开凿,到隋是时候是真正大规模的整合。

隋朝开凿大运河,主要的动机便是要加强地方的控制,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世家大族势力强大,一条运河的贯通便能更好的控制各地的世家势力。

更是为了打仗,面对北方各民族,这条运河是对北方边境最有利的支援,甚至在远征高丽的时候也挥了重要的作用。

到得宋朝,运河虽然通过沧州,却是再也没有多少船到沧州来了,因为燕云十六州已然就是辽国了,北上的意义已然不大。

郑智没有船,走不了水道,沧州也不少真正富庶的地方,沧州也没有多少能卖到外地的商品,沧州虽然靠海,却是也不是一个造船达的地域。便是海船,也只有百姓近海打渔的小舢板。

却是在今年开春之时,沧州水道,又开始慢慢有了行船,大船从南到北,只为沧州这里的美酒,从各地运来粮食卖到沧州,从沧州把酒装船卖到南方,卖到各地。

这就是郑智要的,从清池县城往西十几里,就是运河航道,码头还只是一个雏形,河边此时也是热火朝天,一个真正的码头慢慢成型。

整个沧州也是热火朝天,各地都是民工的身影,从运河引水的沟渠,从黄河旧道引水的沟渠,四处开垦的荒地。

那些被郑智革除军籍的旧卒,都被郑智组织起来开荒,不论愿意不愿意,沧州境内,不准一个无业游民,但凡无业,都抓进大牢,面对的就只有一条路,便是开荒。

虽然手段强硬,却是沧州山高皇帝远,郑智施展起来阻力倒是不大。只要不动摇沧州士族的根本,也没有人表什么意见,更多的人却还表达了对郑智手段的褒奖。流民被严密控制起来,对于沧州治安自然是起到非常正面的作用。

郑智骑着马从码头往校场而去,刚到校场,燕青已然就在等候。

进到郑智进了校场,燕青飞上前拜见,直接就道:“相公,您让我注意的人有消息了。”

郑智听言,也并不惊讶,显然心中也有准备,翻身下马问道:“如何?”

“头前梁山许多人马偷偷南下,最近回来了,却是把郓州宋江也带回来了,如今宋江已然就在梁山之上。”燕青禀道。

宋江带着清风山众人去梁山的路上,得知自己父亲病逝,回家奔丧现父亲并没有病逝,之上托词骗宋江回来,之后便被郓州新来的两个都头抓住了,配了江州。

期间也吴用也来相救,却是宋江还是去了江州,得了戴宗李逵等人的照顾,也一路结识了不少人物,催命判官李立、混江龙李俊、童威、童猛、穆弘、穆春等人。

只为宋江在浔阳楼酒醉题诗一,以抒郁郁不得志之胸意,却被认为是反诗,宋江装疯卖傻也没有逃得这一朝。神行太保戴宗千里求救兵,吴用带人到江州劫法场,二十九条汉子江州大聚义,揭阳江州两方江湖势力从此归梁山,宋江一路回了梁山,从此宋江宋公明,稳坐梁山晁盖之下第二把交椅。

郑智点头慢道:“贼势大起啊!”

全场众人,只有朱武一人听得明白透彻,答道:“相公,如今该如何?”

郑智环视一周,眼神寒光又起,说道:“该是起刀兵的时候了,白虎山当其冲,桃花山,二龙山,白虎山,此三山之地先要控制住,遏制梁山不得远走。”

众人有几个月没有见过郑智眼神里的寒光了,虽然弄不明白郑智为何对这梁山这么上心,却是也知道自家相公有不小的谋划。

梁山之事,郑智为何如此小心翼翼,却是郑智还有一个更大的谋划,这个谋划直指高俅。郑智与高俅之间的仇恨已然是解不开的深仇,郑智更是要借梁山贼人的问题解决高俅这个大患。

鲁达听得郑智说该动刀兵了,笑道:“哥哥,什么时候动身?洒家闲得淡出鸟来了。”

郑智也笑道:“明日便走,大军不得朝廷调令过出不得沧州,只我等兄弟带十几人去。”

“好,哥哥这般甚好!”鲁达最近几月实在闲得慌,经略府众人忙忙碌碌,却是没有一件鲁达能做的事情,便是史进也跟着忙前忙后,只有鲁达无所事事。

“先回经略府,一应事情安排妥当,明日直去二龙山。”郑智说道。

众人便转头往经略府而去。

郑智召集众人开会,安排春耕之事,码头建设,码头到沧州的道路修建,新兵射术马术的训练,开春盐池开挖以及煮盐,山东河北的盐货问题。

一应事物,自然裴宣是最佳的总管之人,郑智身边实干型的人才,裴宣必然是第一位的。

春光从来都是明媚,早春时候,万物才刚刚复苏,还留有秋冬的味道,田野之间,也多是枯黄一片,却是在这枯黄里面,还有一抹抹嫩绿生机。

二十多骑在官道狂飙,一路往西,要走到河北东路的最西北边境。

马上骑士,一应劲装打扮,窄小的袖口与裤子,合身贴体的衣物,紧扎的腰带,兵器或是外露于身,或是紧背在后。

二龙山上,千余人马操练得紧紧有条,虽然不似西军那般严谨,却也比一般禁军显得严整。少华山上的人马自然也在此处,陈达杨春却是随武松去了山东。

李忠带着桃花山的人马也在路上,五六百号喽啰,正在小道之间穿梭,直往二龙山汇合而来。

曹正早早就等候在官道附近,还是那家小酒店,如今也还是曹正的买卖,专做打探来往客商消息的前哨。

远远见到奔来的二十多骑,曹正不用想也知道是郑智来了,如今这官道之上,能有这么多健马飞驰的,自然是极少数。

郑智,鲁达、史进、林冲、韩世忠、孙胜、朱武,还有老胡、牛大带着十余亲兵。

第二百三十章 孔家兄弟与宋江

第二百三十章孔家兄弟与宋江

郑智近得头前来过一次的小酒店,勒马而止,众人打马而下,曹正自然上前拜见。请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说

郑智摆摆手道:“不需多礼,山上的弟兄们如今是什么情况?”

“相公,如今山上倒是兵强马壮,只等相公来吩咐行事了。”曹正答道,却是已然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了。

郑智点点头道:“不可称相公。”

相公这个称呼,一听便是官身,如今绿林两大势力火拼,怎么能有官身的人参与?

曹正听得提醒,自然明白过来其中关节,忙道:“哥哥,里面请,吃一顿酒菜再上山还是?”

郑智随着曹正进了酒店,说道:“吃一顿。”

曹正连忙下去安排,众人坐得片刻,还有人端水上来让郑智净手洗面,这曹正当真安排得周到。

等到酒菜上得差不多,曹正也到得郑智下手而坐,皱着眉头问道:“哥哥,讨那白虎山,该用一个什么名头?”

曹正向来都是江湖人物,自然在乎一个名头,也是借口,名正言顺,江湖也讲究这么个事情。

却是郑智摆摆手道:“不需什么名头,便是打。”

曹正闻言一惊,江湖绿林上还真没有这般说打就打的事情,即便是泼皮无赖当街殴斗也要有个理由,开口又问:“相公,如此,二龙山在江湖上没有道义啊。”

郑智此时才明白曹正话语的意思,这曹正显然还是江湖人的思维做派,便道:“打赢了就是名头,此乃战略,并非江湖争斗,你只管照做就是。”

林冲听得郑智语气稍稍有些不耐,开口道:“曹正,只管按照哥哥吩咐行事,哪来如此多的聒噪。”

曹正听得自己师傅开口,自然悻悻不敢再言,此事也怪不得曹正,曹正本就是普通江湖人,一朝被郑智扶上了一方势力的头领,这曹正自然更是在意江湖事情,也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打交道的也多少江湖人,有这番疑惑也是正常。

郑智听得林冲话语,手掌放在空中压了压,问道:“白虎山如今什么情况?”

“禀哥哥,白虎山孔家兄弟人马倒是不多,五七百号,却是这孔家兄弟与那梁山第二把交椅宋江相熟,对宋江还有过恩惠,若是打白虎山,只怕梁山上的人不与甘休。”曹正自然把这些事情打探得清楚,若是宋江没有上梁山,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如今宋江刚上梁山坐得第二把交椅,事情已然就不一样了。

郑智听言,面色一正,自然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回事,又问道:“孔家兄弟的底细说来听听。”

“哥哥,这孔家兄弟本是孔家庄的主人,在江湖上也有大名,控制了不少私货的买卖,白虎山一直是其走私货的基地,头前与一家富户财主起了争执,两兄弟一气之下屠了人家满门,便真正上了白虎山落草,至于那呼保义宋江,却是与孔家老太公相熟,宋江犯案之后,还到孔老太公处躲避过几日,便是如此一回事。”曹正慢慢禀报。

“如此说来,这孔家兄弟还是富户。”郑智只回了这么一句。不说这孔家兄弟走私货赚了多少钱,便是这屠人满门,自然也劫得不少银两,郑智如今缺的就是银两。

“哥哥,这孔家兄弟当真有些身家,这孔家兄弟轻易便纠集了五七百号人马,若是没钱,哪里有这般大的势力,德州与恩州那边,无人敢惹,名头也甚是响亮,私货通遍河北十几个州府,江湖上的好汉也多有尊敬。”曹正话语中当真还有些极为看好这两兄弟的意思,难怪郑智说要与之火并,曹正似乎还有些畏畏缩缩的感觉。

郑智听言,抬眼打量了一下曹正,忽然慢慢说道:“周通必然不是你这般想法。”

郑智话语中的意思显然是对曹正有些不满意,小霸王周通郑智也有些了解,这人虽然行事有些荒诞,却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这曹正反倒思前想后,顾忌名声之类。

曹正听得郑智话语,又看郑智打量自己的眼神,忙答道:“周通兄弟之前倒是与我说过,说此战正是打出二龙山名声的时候。”

郑智听得曹正这句话语,方才收回打量的目光,这曹正别的问题没有,就是少了点见识,少了见识自然就少了些胆量,没有见过大世面。周通倒算是见过些世面,与原来的二龙山邓龙还火并过。

众人边吃边谈,多是郑智问,曹正说,朱武一边听着也不插话,心中自然多在盘算,其余汉子,倒算不太感兴趣,腥风血雨过来的人,对于这打个山寨土匪的事情倒是没有多放在心上。

再看郓州,也有二十多骑从沧州一路直奔梁山而去,穿着打扮竟然与往二龙山去的郑智一行人如出一辙,便是座下的健马也差不多。

为一个大汉,目光炯炯有神,面目四方四正,显得一脸英武正气,腰间一柄精良的手刀。

左边一人骑在马上,手持一杆大杆刀打马疾驰,右边一人手持一杆点钢枪。

三人正是武松、杨春、陈达。身后二十余汉子,多是少华山与二龙山的江湖好手,也有几个西军的汉子,西军汉子自然还带有弓弩。

“二哥,这山东地面,比我们西北那里富庶得多啊。”陈达笑道,如今与武松同路不少天,倒是相熟起来,杯盏也过了几趟。

“陈达兄弟,山东是好地方啊,更是出好汉的地方,此去梁山,那山上有一个晁盖,十足的好汉,便是蔡京的生辰纲也敢去劫。”武松听得陈达夸自己家乡是好地方,自然也是开心的。

“嘿嘿……那晁盖算不得多大的好汉,相公才算得上好汉,当初我与相公去东京到时候,当真做下了天大的事情,只恨相公征党项的时候不能随行出征,遗憾终身啊!”陈达听得武松说晁盖劫生辰纲如何了得,不以为然,陈达当真是见过世面的,也做过大事。

武松听言也起了兴致,只听说郑相公出征党项立了功劳,也不知道其中细节,更不知道郑智还在东京做过什么天大的事情,便问:“相公当年在西北的时候,可有什么说头?快说来与我听听。”

陈达听得武松一问,立马神采飞扬,拉低了马,自然说得滔滔不绝,心中也知道什么事情可说,什么事情不可说。

打仗的事情自然直说无妨,要说杀高衙内的事情,却还是三缄其口,此事太过重大。

杨春也不时来帮腔,要说两人听得战阵故事,也是西北烂大街的故事,多是夸大其词,五分真五分假。

却是有些事情假不了,便是那郑智如何冲阵破敌的市区,西夏亲王跪在郑智面前的事情。

武松听得更是起劲,便是武松在郑智身边也有几个月时间,倒是没有见过郑智真正血气十足的模样,此时听来自然是津津有味。

人多是如此,自己跟随的人越是英武,便越是与有荣焉。

三人说说笑笑,说到精彩处,便是后面几个西军的汉子也上前现身说法,作为当事人,说起这些事情,更是跌宕起伏。

不远之处,梁山的前哨酒店就在眼前,众人的梁山之行也到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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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武二大闹聚义堂(又写一章长的)

梁山的前哨,自然就是朱贵的这个酒店,外人或者一般人只知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酒店,但是真正的江湖绿林人士,自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武松一行二十余骑一到此处,便已经别人盯上了,知道众人来带酒店面前下马,朱贵已经在门口迎接。

朱贵自然知道这一行人不是一般人,上前直接问道:“在下朱贵见过,不知几位是哪里来的好汉?到此地来有何要事?”

武松倒是看到了在门口的朱贵,却是不认识,听得朱贵主动说话,抬手也道:“在下武松,见过朱掌柜,朱掌柜直接出来了,倒是省了在下不少事情,有书信一封,烦请带到晁天王处。”

说完武松从怀中取出书信,递给朱贵。

朱贵接过伸手接过,却是笑道:“原来是打虎武二郎,当真幸会!里面吃酒等候。”

要说武松在这江湖上出名,当真还是这打虎的事迹广为流传之后,如今在这山东地面,还有一份不错的名声,谁人也知道山东又出了一条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好汉,至于在阳谷杀人的事情,也就不值得拿来说了,江湖汉子,杀几个人也是常事。

武松带着众人进了酒店,朱贵安排了些酒菜,拿着书信亲自乘船上了梁山,朱贵也自然知道事情重大,便是这二十多个骑马壮汉,也不少玩笑。

梁山之上,聚义堂内,众多好汉正在大摆宴席,宋江刚带着二十多个江州与揭阳的好汉头领上得梁山聚义,势力大涨,正是高兴的时候,宴席自然少不得,也是众人互相熟悉的一个过程。

晁盖稳坐席正中第一把交椅,左右正是宋江吴用,梁山领导层也基本形成。

众人正在畅饮闲聊,互相熟悉,众多兄弟说着各自的义气,说着对各位哥哥的敬仰,自然其乐融融,氛围正好。

朱贵匆匆而来,左右见过之后,把书信直接送到晁盖手中。

晁盖放下酒碗,打开书信,看得片刻,一脸笑意的面色也慢慢严肃起来。

吴用看得晁盖如此,也放下酒杯,去看晁盖。

晁盖看完书信,直把书信又给了吴用,吴用看过之后,也是面色微微有些变化,开口问朱贵道:“送信之人呢?”

朱贵回道:“在酒店处等候。”

吴用与晁盖对视一下,见得晁盖点头,便道:“快去请上山来。”

朱贵听得“快去”两字,连忙转头出了聚义大厅。

众人看得晁盖与吴用两人面色有些严肃,吵吵嚷嚷的大厅之内,慢慢安静了下来。

却是宋江看得晁盖与吴用两人互相对视,默契非常,似乎把自己这个刚上山的第二把交椅忘记了,开口道:“晁盖哥哥,是何人书信?”

晁盖遇事,习惯性与吴用商量,此时倒是真忘记了宋江,心中也觉得不好意思,忙道:“学究,快把信给公明看看。”

宋江接过书信,只见信中既无称呼,也无落款,只有几行字:去年沧州一别,念安好,今有要事以托,望助之以成!

宋江疑惑问道:“此何人之信?缘何话语不明不白的。”

宋江不知道是谁,晁盖吴用却是心中有数,便是郑智的模样,虽然过去了几个月,却是也记得十分清晰。

只听晁盖道:“沧州郑智!”

宋江听言大惊,郑智大名哪里不知,宋江自然也见过郑智,如今更是知道郑智是谁,做了什么事情,却是还不知晁盖等人在沧州郑智手下跌了个大跟头。

宋江又问:“如何哥哥还识得此人,还得此人来信托付要事?”

晁盖摇摇头,此时正是众人聚义之时,也不好多说折脸面的事情,只道:“与此人相识,内情颇多,稍后与公明单独细说,至于此人托付什么事情,我倒是不知,等人上来问问便是知晓了。”

朱贵引着武松从水泊最窄处渡过,直往梁山聚义厅而来。

一路之上,倒是也看到梁山之上,众多关卡,人马不少。一进这聚义大堂,里面坐了几十好汉,倒是有些出乎武松意外,头领与喽啰不同,气势上都不一样,便是身板的壮硕都有区别。

这聚义堂内几十人,当真不是普通喽啰,武松自然也没有想到如今梁山,势力实在不小。

却是拱手打量之间,左边第一个座位,端坐一个熟人,武松看得也是一惊,这人不正是自己在柴进府中打了的那个宋江。

宋江坐在左边最上,自然显眼,却是还有一人,武松更是拱手与之见了一下礼,便是坐在中上地方的柴进柴大官人。

倒是柴进没有怎么理会,只当做没有看见。

武松倒是有些尴尬,收回目光,往前直走到头前,拱手道:“在下武松,见过晁天王。”

晁盖最近也听说过武松,却是没有想到这武松已然在郑智麾下效力,抬手也道:“打虎武二郎,久仰,不知你家……哥哥有何事托付?”

晁盖却是在郑智的称呼上谨慎了一下。

宋江自然也认出了这个武二,面色微微变了变,挨过这武二的打,自然不爽利。却是心中也在鄙视武二,端端一条汉子,如今却是给狗官做了狗腿子。

武松也不转弯抹角,直言道:“我家哥哥说,希望晁天王以后能把手中出山东的盐货全部卖与我。当然,价格自然公道。”

晁盖听言眉头一皱,转头去看吴用。梁山盐货的生意,自然不比一般的世家大族,并不是纯生意上的事情,赚钱只是其一,更重要的还有沟通联络江湖绿林的势力,生意往来,银钱多寡,也是收买人心,赚取名声的手段。

还有一点,也是互通有无,梁山此时毕竟是贼人,走盐出去,也要这些外地的绿林同道走其他的东西进来,粮食盐茶布匹,甚至铁器,一应物资,都有个供应。

若是盐货都给了这武松,自然得罪了其他同道,最重要的就是这些物资的供应也会出问题。

吴用看的晁盖眼神,开口回道:“此事……怕是不妥,此时关系重大,梁山一应物资,都要靠江湖同道供应,如此当真得罪了众多同道,梁山上的物资供应也会出问题,实在不妥。”

武松听言,面色不改,似乎早有预料,也是郑智有过交代,直道:“吴军师,这你且放心,一应物资,我武松也不会少一分一毫。却是这份生意我家哥哥看上了,还请晁天王与吴军师定夺一番。”

吴用听言,面色更难,与晁盖面面相觑,却是一时间也没有一个主意。

宋江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便是那沧州的狗官郑智想要赚这份江湖黑钱,开口道:“梁山之事,自然有定夺,不需你来操心,此事军师已经说了不妥,你还来胡搅蛮缠作甚。”

武松本就看着宋江不爽利,听得宋江接话,开口呛道:“我家哥哥的事情,关你甚事。”

便是武松这一句言语不善,不远处一个虬髯黑大汉站起声就骂:“狗东西,你如何与我家公明哥哥说话的?想死不成?”

晁盖忙摆摆手道:“武二郎,此乃宋江宋公明,如今在我梁山坐了第二把交椅,此事自然要与之定夺的。”

晁盖是在介绍宋江身份与地位给武松,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却是晁盖哪里想到武松早已知道宋江身份,此时不过是听得宋江言语,武松故意要落其脸面,武松性子本就刚烈,如何能受得这黑面宋江的鸟气。

再听武松,也不与那开口骂人的黑厮纠缠,直接质问晁盖道:“我家哥哥的事情,若是办不成,如何能了?”

武松是知道这梁山众人在沧州是怎么活命的,此时哪里有一点谦虚,更没有一点惧怕,便是质问逼迫晁盖、吴用。

武松话语一落,再看那之前出口骂人的虬髯黑大汉,从座椅之上翻身而起,两柄板斧已然就在手中,直往武松奔来。口中怒吼:“找死!”

武松一柄手刀在手,哪里会怕,便是山中猛虎也敢去斗,何况是一个人。翻身便去迎这黑大汉。

霎时间,场面已然紧张起来,陈达杨春二十余人,兵器已然在手,聚义堂中众多好汉更是个个挺身站起。

便是晁盖吴用也起了身,只听晁盖道:“不可无礼。”

唯有宋江一人,稳坐不动,只看场中黑大汉与武松即将开始的一场龙争虎斗。

这黑大汉显然就是黑旋风李逵,听得晁盖话语,却是如没有听见一般,板斧已往武松大力劈去,口中更是“哇呀”大喊。

显然在这场中几十个人,李逵只会听得宋江一人号令,别人说的话语,这黑铁牛只当做没有听见。

武松只有手刀,自然不会与两柄大板斧去硬拼,只见武松力往旁边一跃,让过一招,手刀一翻,直往李逵侧面劈来。

李逵劈空一记,连忙横起一柄板斧去挡。

“叮”一声,伴随火花一溅,李逵当得一下,站定脚步再劈武松。

李逵这一招,更是迅捷狠厉,伴随风声呼啸而来。

武松手刀一收一出,直往李逵胸腹刺去,又起腿去踢李逵疾驰而来的板斧。

便是这一招,武松已然单腿站立,身形往前,手刀此处,一腿腾空往右横扫而出。动作实在漂亮非常,可见武松武艺之高。

要说武松一身武艺精髓,还真在这腿上,夺命鸳鸯腿,实在不凡。

“嘭”一声,李逵板斧被武松精准一踢,偏到一边。

此时再看李逵,见得直奔自己胸腹的手刀,心中大惊,连忙拿起之前挡武松手刀的另外一柄板斧来挡。

李逵惊险之间,斧刀交击一下,堪堪挡住武松手刀。

却是这武松单脚力,人已凌空,长腿直奔李逵面门而去,势如闪电。

李逵已然别无他法,双腿连连点地,飞后退几步,摇摆站定。

再看武松,从空中落下,也不来追,微微抬头,却是透着不屑的味道。

两人只一分开,晁盖自然看得真切,忙又道:“铁牛,不得无礼,快快罢手。”

李逵看得武松如此洋洋得意模样,又听得晁盖叫自己罢手,以为晁盖认为自己打不赢,更是怒不可遏,须炸裂,狰狞之间口中大喊:“爷爷跟你拼了!”

话语还在口中,李逵已然狂,几步上前,手中板斧在空中飞乱舞狂砍,直奔武松而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武二大闹聚义堂(二)

李逵一声大吼,已然狂躁如兽,手中两柄板斧飞狂劈,一下接着一下,没有一点间隔。身形更是往武松飞奔。

武松看得李逵这般声势,身形连连后退,眼神紧盯眼前狂暴李逵,眼中皆是板斧利刃的寒光,却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如何应对。

宋江看得武松连连后退的身形,严肃的脸色稍稍轻松了不少,身形也站了起来。

武松退得片刻,身后一步便是这聚义堂内的大柱子,已然退无可退。

此时已然到了惊险时候,武松却是更加冷静,武松是那天生的战士,面对巨虎,险象环生,只有越来越冷静。

此时亦然,忽然之间,武松灵光一闪,身形向后倒去。

“啊!!!”一声暴喝,武松手已然抵住了后面的大柱子,全身力往前,双腿连续击出,迅猛不比。

武松就这么贴在地面,身形往前飞踢而去。

李逵双斧狂砍,只是攻武松上身。此时武松身形忽然紧贴地面而来,李逵步伐一顿,躬身就往地面砍去。

武松一手拿刀柄,一手拿刀背,往空中架去。

一阵爆响,两柄巨斧砸在手刀之上,武松双手哪里扛得住,已然麻木得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再看李逵,直感觉双腿剧痛,人已然站不稳当,向前摔去。

武松再提右腿,直击栽倒下来的李逵腹部。

李逵栽倒的身形又飞了起来,旋即又往下落去,胸口又受鸳鸯腿一击,一震骨骼脆响。

此时李逵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摔在几步之外,胸腹剧痛难当,便是气也喘不出来,肋骨已然断裂几根。

再看武松,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形,手臂依旧麻木得没有一丝知觉,身形却是没有一丝犹豫,往前直追而去,显然这武松也狂躁起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步。

再看宋江,眉头拧在一处,口中大喊:“武二,尔敢!”

两人交战只在几个瞬间,众人还在看戏,却是没有想到局面陡然变化,都在往两人交战之处围去,却是哪里还来得及,只看到武松几步上前,腿起腿落,口总大喊:“死!”

这一脚,直奔倒地李逵的侧脸。一声闷响,李逵又飞出几步,便到了刚刚上前的众多梁山好汉的脚下。

众人连忙蹲下去看李逵,只见李逵一直手臂已然变形,成了三截,双目紧闭,呼吸倒是均匀,显然是昏死过去。

武松有杀人心,却是这一脚,终究被李逵抬起的手臂挡得一下,李逵也逃得了这一命。若是武松手臂没有麻木,这便不是一脚,而是刀光一闪,手臂哪里挡得住这一击,必然一命呜呼。

宋江暴起几步,指着武松大喝:“你竟敢在梁山行凶,快来人,杀了这厮。”

武松转过脸面,眼神寒光凛凛盯着宋江,口中低沉道:“宋江,要杀你来杀,你有这个狗胆吗?”

场中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已然一触即。

“不要吵,都罢手!”晁盖怒喊一声,几步到得面前,打量一番李逵,又看了看武松,手中握拳,青筋暴跳。

吴用便跟在身边,开口与武松道:“武二,你下手太狠了吧?”

武松看向吴用,甩了甩稍稍恢复一些的手臂,直感觉依旧胀痛难忍,环视一周,开口道:“这黑厮要杀我,难道我还不能杀他?我家相公的事情,妥与不妥,只给一句话语!今日这仇,终有一日再来结算。”

“痴心妄想,让那狗官死了这条心!”宋江刚才不敢接武松挑衅,此时却是先答了话语。

武松手刀一翻,归入腰间刀鞘,却是笑了出来,道:“哼哼,好!你宋江有胆,走!”

说完武松转身就走。

吴用还在与晁盖对视,不知如何是好,却是武松已然就往聚义堂外走去。再看武松手下二十几人,兵刃在手,跟在身后慢慢也在出这聚义堂。

吴用与晁盖也未出言相留,此事自然还要计较商量一番,宋江说的妥不妥,现在自然作不得数,到底妥不妥,自然也要往沧州回信去。

“二哥,回去就搬兵马来踩平梁山!”陈达出得聚义堂,怒道。

武松左右来回捏着自己手臂,疼得龇牙咧嘴,开口道:“他黑三说话,作不得数。”

武松打心底里就不相信刚上山的宋江能决定这个事情,梁山晁盖即便给了宋江第二把交椅,但是这梁山之上,依旧还是晁盖做主的。

“二哥,你是说这晁盖会答应相公的事情?”陈达一脸不相信道。

宋江说话自然不算数,但是这晁盖会不会真答应,武松也没有把握,只道:“晁盖是条汉子,当知道自己承相公什么恩惠。”

武松话语,便还是相信晁盖会是个知恩图报的汉子,活命之恩何其重大。

再看聚义堂,各自落座的好汉个个一脸气愤,刚才还在聚义说兄弟义气,互相客气崇拜敬仰,此时就生了这般事情,有人上得聚义堂,打完人便走了,晁盖哥哥与吴用军师竟然都未阻拦。

晁盖依旧站在原处,气得身形都在抖动。

宋江反倒并没有多少气愤,显得有些得意,沧州经略使又能如何?来梁山求个面子,也只有吃他黑三郎的晦气。

宋江心中,显然还记得柴家庄初见郑智的时候,被郑智轻蔑对待的那番羞辱。

吴用看得晁盖一脸怒气的模样,又看得宋江脸色,转头对宋江道:“公明哥哥,今日你有些许莽撞了。”

“学究,你我身在梁山,如何还要听那狗官驱使,那狗官平白就想吃了黑钱,哪里能忍,如何能应。”宋江自然一副大义凛然,在场几十好汉,正是表达自己立场的时候。

吴用看了看宋江,又看了看在场众人看过来的眼神,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再回话。

晁盖忽然起身慢慢走向自己席的座位,座位上还垫着一张老虎大皮,等到晁盖慢慢坐下,面色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盛怒,精气神也去了几分。

显然晁盖心中也在纠结,这一切,实在是不能按照常理来论,起千余精兵去了沧州,中了人家的埋伏,被杀了三四百,又被放了回来。

却是死了几百人,还要念人家的情分,如此事情,自然憋屈,奈何这人情不念,心中又过不去这道活命之恩的坎,如何能不纠结。

晁盖就是这么一个恩怨分明的汉子,即便面对死亡,也从容而去,自然有自己的铁骨铮铮,也有自己心中的坚持。

再听晁盖:“回信去沧州吧,与他就是了。其余江湖同道,从他们买货物的价格提高几分,也不能把情分丢了。”

宋江急道:“哥哥,这是为何,我等在这水泊梁山之上,还能怕了那狗官不成?”

晁盖并不答话,起身便往后面而去。

吴用上前忙道:“公明哥哥,此事倒后面再说。”

说完吴用拉着宋江忙往后面去追晁盖。

满场众人,已然议论纷纷,有明白的,有不明白的,左右说得几番,便是争论,有人认同晁盖,自然也有人不认同晁盖这个决定。

但是这些事情,终究还是只能在私下里说,晁盖也不好意思拿上台面来谈论。

梁山众人,此时才个个听闻沧州这个郑智,郑智已然也在众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兵围白虎山

二龙山上,一千余人站在寨门里的空地上,队形倒是颇为严整,也是当初郑智留在这里的教官起的作用。

郑智与鲁达几人站在远处,却是也不露面。只看着曹正、周通整着队伍。

队伍整完,郑智也颇为满意,至少精气神上还有点军队的模样,不是那种呼呼啦啦乱做一团的模样。

便是武器也较为的统一,长枪林立,战阵之上,长兵器永远都是正理,短兵器自然占不了优势。短兵器在捉单厮杀时候作用大,在大集群作战时候,实在就是鸡肋,面对无数枪头,一无是处。

就像唐朝的陌刀,多数人以为这陌刀是战场的主要兵器,其实不然,虽然这陌刀也不短,但是在隋唐时期,槊之类的长兵器才是军队主要的武器,当然也是跟隋唐时期马匹比较多有关。

一辆辆牛车被拉进寨子,喽啰们不断往牛车里装着辎重物资。

李忠也终于赶到了,带人进得二龙山寨,拜见过郑智鲁达等人之后,也慢慢整理队列,却是再怎么去整队,与之前二龙山的喽啰们也不是一个档次。

白虎山,在沧州与郓州之间往西的地方,其实也是人烟不多的地方,这样的地方用来做私货生意的大本营,也有其隐秘的作用。

一千七八百号人便如此出了,曹正、周通、李忠等人自然走在队伍头前,郑智带着众人反而在队伍最后。

队伍还未到白虎山,孔明孔亮兄弟已然就知道了消息,私货走的路自然与郑智这些贼军走的路是一样的,都不会在官道上光明正大的行军。

这一队近两千人直奔白虎山而去,也就瞒不住江湖上耳目灵通之人。

白虎山寨不比别的山寨,孔家兄弟在此经营了许多年,防备官兵袭击也做了许多工事守备,便是这寨墙都修得两丈高,如城墙一般,当然也是孔家兄弟有钱。

这两丈的城墙,放在西北,党项人若是来攻,当真如履平地,却是放在山上,自然算得上天险。寨子核心防守地区虽然不大,却是也如堡垒一般。

孔家兄弟二人也生得五大三粗,不似一般人家汉子的身板,两人面相极为相似,年岁也相隔不大,若是不熟悉之人,当真还容易认错了两人。

此时两人坐在寨子大厅之内,刚刚接得消息,也知道了二龙山来了两千人马,自然要商量对策。

“大哥,这曹正是不是抽风了,平白无故要与我们过不去?”孔亮面色不善说道。

“哼哼,财帛动人心啊,寨子大了,人马多了,没有进项,自然要动手抢。”孔明倒是有些心思,分析得也头头是道,这事情,在他看来也就这么个理由解释得通。

“大哥,听说这曹正有两千人马,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们要不要往梁山公明哥哥处去信一封,也有个助力。”孔亮又道,心中也是担心,家大业大钱财多,日防夜防贼人惦记,便是这个道理,有钱人惜命,自古如此,江湖绿林也不能例外。

“曹正能有两千人马?他能养得活两千人?夸大其词而已,顶了天与我们一样,六七百号喽啰。不过也不能大意,公明哥哥那里还是要知会一声,让他派点人手来支援一番。”孔明分析得也不无道理,若是按照以往二龙山的势力,一不靠要道,二不做生意,自然养不活多少人。

却是哪里知道西北少华山,桃花山,二龙山已然合兵一处来攻。即便孔明断定曹正不过几百号人马,自己也有险要可守,孔明却还是心中不安,心态自然与孔亮一样,有钱人自然少了勇武。虽然兄弟二人算不得多么豪富,但是在这河北山东之地比起来,也当真是大户人家,七八万贯这些年总是存下来的。

事不宜迟,两兄弟在这个求援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自然赶紧写书信往郓州梁山去。

给宋江的书信出去两三日后,二龙山兵临白虎山。

一千七八百号人手,便把这白虎山上不大的堡寨围得水泄不通。喽啰们更是就地砍伐树木,制造简易的梯子,两丈高的城墙,也用不上多么专业的攻城装备,多造梯子才是正理。用梯子围满城墙往上爬就是。

也是因为寨内肯定没有什么专业的守城装备,火油之类的自然不提,最专业的就算石头了,倒是不知这寨子里有没有几块石头。

山寨之前肯定有不少山石碎块,如今经营这么多年的寨子,废弃的石块只怕早就清理的差不多了,留着还碍事。

打仗,山贼土匪,永远都是不专业。打劫,他们是专业的。

曹正听得郑智吩咐,走到寨门近处喊话:“孔明孔亮,你家曹爷爷来了,还不出来投降,等爷爷进去了,杀你全家。”

曹正呼喊许久,寨墙上终于站出两人,一人开口道:“曹正,你失心疯了不成,我孔家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此来为何?”

显然这两兄弟这个时候倒是有点心虚了,便是说话的口气也不那么硬气,头前还说曹正最多几百号人马,此时围在寨外怕是真有两千人马?兄弟两怎么也想不通这曹正如何能凑出这么多人。

曹正也真要显摆自己的威风,开口便道:“孔明孔亮,你家在这白虎山做买卖也有七八年之久了,如今也该换爷爷我来玩玩了,你们是投降还是要我硬攻进去?”

“曹正,江湖事,也讲个规矩,你二龙山如此行径,以后在江湖上还要不要点脸面?买卖上的事情作买卖谈,你这般叫江湖好汉如何看待你操刀鬼曹正?”这说话的自然就是孔明,不论心中有多少愤怒,此时曹正势强,也只能商量着说话,便是称呼曹正,也把曹正的江湖诨号带上,自然也有一丝讨好的意思,只求能过得这一关,至于以后的事情,再作计较。

曹正听得此言,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势倒是不比之前威风凛凛了,实在是曹正一个江湖人的心思,不免有些心虚。

曹正还在内心心虚纠结时候,一旁的小霸王周通却是说话了,长枪往寨墙上一指,骂道:“娘的,哪里这么多聒噪,开门还是开战,你们想个清楚,今日没有定夺,明日一早爷爷们就进去捉你。”

周通为何说明日一早,自然也是今天还要打造梯子,梯子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却是郑智吩咐要造出上百架出来,自然要耗费一些时间。

“下面可是小霸王周通兄弟当面?我们兄弟二人虽然做了些买卖,也多是托了梁山二头领宋江宋公明哥哥的恩惠,周通兄弟今日行个方便如何?来日我兄弟二人也不敢怠慢你们二龙山众位好汉。”孔明又道,话语之中都是客气,也带有威胁,其中意思便是这白虎山与梁山关系匪浅,你们也要掂量一下。人心本也是如此,孔家兄弟二人屠人满门的时候自然心狠手辣,被强敌打上门来,也会认怂。

却是这周通又道:“宋江算个狗屁,明日一早你们不开门,爷爷就进去拿你们,杀你全家。”

说完周通转身就走,曹正连忙跟着转身就走。

两人到得郑智处来汇报,郑智自然听得两人来回说话,却是只说一句:“曹正,你不如周通!”

曹正脸色更是一阵红白,却是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如周通,武艺两人倒是半斤八两,干活曹正觉得自己也没少干,更没有忤逆过这个郑相公。虽然想不明白,却是也不敢去反驳。

曹正自然不知郑智行事作风,林冲却是熟悉非常,听得郑智批评自己徒弟,心中还是想帮助自己这个徒弟的,点拨一句道:“曹正,以后军令如山,哪里来这些妇人之仁。”

“师傅教训得是!”曹正听得师傅说话,连忙恭敬答上一句,心中却还在纳闷军令如山的事情,自然也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军人身份来看待。

周通听得郑智夸奖,满脸笑道:“多谢相公夸赞。”

郑智摆摆手,开口道:“这一仗打完,以后这二龙山还是由周通来主事,曹正去燕青那里报道。”

郑智此时已然知道曹正是个什么秉性,并非说其不好,只是觉得有些不合适,走江湖的事情显然更适合曹正。

曹正脸色一变,却是也不敢多言,自己这二龙山大头领才刚坐热屁股,江湖上的威风才耍得不到一年,便被赶下来了,可见曹正心里的落差,要说道这燕青是谁,曹正都没有搞清楚。

此时曹正只得抬头去看自己师傅林冲,希望林冲能在郑智面前说句话。

林冲也看着曹正,也不知开口说什么,郑智的秉性,林冲自然了解,眨眼间就屠杀上千手无寸铁党项俘虏的人物,哪里会在这种小事上作反复。

林冲自然也就没有开口,只想着以后多提点一下这徒弟,机会也自然还有,郑智也说了山东有大贼,也知道郑智还有大谋划,以后机会多的是。

曹正见得林冲也不言语,只感觉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对林冲道:“徒弟先下去督促一番,赶紧造好长梯,免得误了时辰。”

第二百三十四章 踌躇不前的攻坚战

“大哥,你说公明哥哥会不会来救我们?”孔亮开始着急起来,谈判解决问题的念想基本破灭了,这二龙山来这么多人,目的十分明显了,就是要占据孔家兄弟的白虎山。

“放心,公明哥哥是那及时雨,接到信肯定回来,我们只需守得七八天,等公明哥哥一来,就是曹正周通的死期。”孔明十分信任宋江,宋江的名声也是如此,及时雨,呼保义,在孔明这里自然就是人品的保证,更何况宋江还受过孔家的恩惠,不可能见死不救。

“如此就放心啦,寨子里有粮有水,怕他曹正作甚!看他二龙山有多少本事。”孔亮显然又来了信心,有寨墙有粮与水,还有援军救。

“今夜在寨墙上多点灯火,小心偷袭。”孔明心中断定外面的敌人必然会半夜偷袭,所有一定要做好防守措施。

白天攻寨必然损失惨重,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夜晚偷袭肯定是最佳的方法,孔明这么预料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

寨外热火朝天砍伐木头打造梯子,寨内却也是热火朝天,四处搜罗着柴火,准备在夜幕之时,在城头四处点燃照明。

郑智叫来曹正、周通、李忠等人,开始战前会议。

与其说是战前会议,不如说是郑智一个人在安排,这种小攻坚战,战法在西军早已成熟。

只听郑智安排道:“周通、曹正、李忠,你们带一千三百人马强弓正面寨门,竖梯强攻,羽箭全部攒射出去,不需保留。留五百人马与我,另作谋划。”

周通听言,举起自己那杆水绿沉枪,一脸笑意道:“得令,明日一早,一定攻入寨子里,好叫他孔家兄弟知道我小霸王的厉害。”

李忠自然没有话说,听得吩咐就是,拱手跟着笑了笑道:“相公放心,我桃花山的汉子,必然不敢怠慢。”

倒是曹正没有什么言语,只是拱手表示一下。

郑智又道:“今夜除了岗哨,其余兄弟都吃饱好眠,今夜无战事,不需紧张。明日一早,吃罢饭食,整军列队,听令攻寨。”

慢慢入夜,百余长梯整齐码放在一起,众人吃罢饭食,也不搭什么营帐,多是席地而眠。

夜晚的林子,万籁俱寂,虫鸣兽叫格外清楚,这也是郑智第一次在林子里过夜,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至于明日大战,丝毫也影响不了郑智的心情,如此场面,当真也不能让郑智紧张起来。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露面,白虎山寨外又开始忙碌起来,埋锅造饭,把长梯一具一具排好在阵前。

一架牛皮大鼓也在后方架了起来,郑智左右查看几番,慢慢往后走去,到得大鼓一侧,抬抬手,不疾不徐道:“击鼓!”

虽然只有一面大鼓,鼓声隆隆之间,也笼罩在这山林之间,传得极为遥远,便是远处一群鸟雀,也被惊得四散飞去。

汉子们抬着长梯,喊杀之声热闹非凡,步伐飞快往寨墙靠去。

猎弓与硬弩不断往寨墙上攒射而去,不论射得准度如何,却是也都能射上寨墙,无数箭雨,一轮接着一轮。

寨墙上的孔亮急忙躲到垛口之后,焦急之间,疑惑问道:“曹正哪里来的这么多弓弩,便是官兵也没有如此多的弓弩羽箭。”

“看来这曹正备战多时,请人打造了不少猎弓,有心算计我等许久。狗东西,等公明哥哥援军来了,一定要杀了曹正,警告江湖绿林。”孔明还在分析之间,心中也想,白虎山这些年着实赚了不少钱,只怕江湖绿林道上,打这白虎山主意的不是一个两个,心中也想借此番事情扬些自家的威名,震慑宵小之辈。

所有白虎山上的喽啰汉子都上了这寨墙之上,箭雨来袭,个个往垛口后面躲去,中箭者虽然不多,却是也四处哀嚎。

等到长梯搭上寨墙,箭雨也稀疏了不少,只余零星准头不错的还在攒射,其余弓弩也就消停下来。

孔明站起身来大喊:“快砸,快,把梯子推下去。”

无数喽啰跟着孔明站起身来,搬起昨夜预备好的石块木头之类的东西,便往下砸去。

胆大的汉子已然开始攀爬长梯,胆小一些的汉子扶着长梯,看着上面攀爬的同伴,自己也在左闪右躲。

石块袭来,不少汉子直接被砸下长梯,摔倒在地,一时之间,轻重伤无数,死的倒是不多,也是这寨墙不高,摔下来也难致命。

便是如此,也是哀嚎遍地,接着羽箭又开始从下往上攒射,却是没有几人再去攀爬寨墙。

郑智看得连连摇头,这些山贼喽啰,终究还是上不得大台面,奋勇之心也差得太多。

“加鼓!”郑智只得用鼓声来催促喽啰们往前。

周通、曹正、李忠等人不断在前面呵斥着踌躇不前的部下,还有那十几个西军的教官,也是满场大呼小叫,督促喽啰们去攀爬寨墙。

好好的一场激烈的攻坚战,硬是打成了墙上墙下的对峙,墙下之人不断攒射,墙上之人看得有人接近便是无数石块木头。

当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郑智脑中转动片刻开口道:“牛大,你去传令与周通,叫他带人多佯攻,骗得墙上的敌人多丢石块。”

如今也只能这般,山贼喽啰,终究不是正规军队,催促紧了,还怕他们罢战不前。寨内石块木头之类的东西显然也多不到哪里去,扔完了就是肉搏了。

牛大得令便往前去寻周通。

周通自然也明白意思,一脸焦急带着几十个亲信部下上前,便在寨墙之外十来步的距离处不断左右来回奔劳。

果真寨墙之上,飞石不断。却是这扔出来的石头终究度不快,比不得羽箭,即便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却是也容易闪躲,打中的也是少数。

即便被击中,只要不被击中头颅要害,伤势倒是也不重。没有投石机这种器械,用手抛出来的石块威力实在不大。

更多的人也学会了周通的法子,不断在寨墙之上左右游离,似乎在寻找哪处薄弱的模样。

墙上之人自然紧张非常,只要有人靠近,零星羽箭带着无数石块木头,必然倾泻而出,阻挡敌人靠近,更是不想敌人把自己这一处当作薄弱来进攻。8

第二百三十五章 洒家给你打头阵

“哥哥,这些喽啰当真不顶用,若是洒家带着百十号部曲,此时已经就在城头之上了。”鲁达指着前面气呼呼道。

郑智却在想,若不是留了些教官在二龙山整训了一番这些喽啰,此时只怕这攻寨之战更是不堪,只道:“这些人能在寨墙之下对峙着不退,已然就不错了,我们自己动手吧。”

鲁达听言,笑道:“哥哥,洒家给你打头阵。”

郑智笑道:“两丈高的寨墙,还要什么头阵不头阵。”

说完郑智招来亲兵道:“把五百预备队带上,我们往另外一边上。”

亲兵迅下去传令,郑智拿过自己的长枪,稍稍舞动几下,回头严肃说上一句:“今日无铁甲,都小心一些,折损在这里着实不值当。也更不需用命去拼,见机行事。”

后面二十多个汉子连连点头。郑智当真是怕这些汉子用命厮杀惯了,一个不小心就折损在了这里,那就实在不划算了。

郑智带着二十多汉子,后面跟着几个教官带着的五百喽啰,直奔寨墙反面而去。

孔明远远透过稀疏的林间缝隙看到了大批人马往另外一边绕了过去,大喊道:“孔亮,快带人去后面,曹正这厮是声东击西,快去。”

孔亮听得自己大哥吩咐,带着两三百号人马下了城墙往后寨狂奔而去,后面寨墙,不过三十四号人手,自然不够用。

好在这寨子实在不大,从前到后,直线距离也不过百来步。

等到郑智绕到后面,孔亮已然就在城垛后面站着了。

郑智还在等着五百喽啰左右排着队列,开口道:“老胡,一会这孔亮若是露面,直接射下来。”

老胡凌空摆了摆手中的强弩,道:“相公放心,谁敢露头,便把谁射下来。”

郑智点点头,又道:“去搬两具梯子过来。”

几个军汉片刻就到五百列队喽啰处搬来两具梯子,放在众人头前,还不断用脚去踢着梯子的横杆,试一试牢靠不牢靠。

郑智见得左右五百喽啰列队差不多了,开口道:“上!”

便是大鼓都没有一具,更不说击鼓而进了,郑智也觉得今日这鼓声作用似乎也不大,怎么敲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敲得雨点紧密,也不见有人奋勇攻城。

五百喽啰扛着三四十具长梯,在教官们的呼喊声中不断往前。

靠近寨墙,竖起长梯,寨墙之上,零星羽箭与石块杂物也在向下倾泻,却是不如之前那般密集,明显也是石头与人手不足的原因。

郑智带着二十余人慢慢向前,老胡手中的强弩不断攒射,一根羽箭上去,必然有一人血花飞溅。

等到几十具长梯都搭在了寨墙之下,局面又慢慢往对峙方向展。

郑智眉头一皱,手中钢枪一紧,开口喝道:“走!”

一声令下,二十余西军汉子从一个大树旁边飞奔而起。

七八个汉子头前抬着两具长梯,其余人等纵列跟随,这个队形便能减少羽箭射击的伤亡。

临近墙下,郑智又喊:“老胡止步,掩护。”

老胡站在离寨墙二三十步外,强弩抵在胸口固定,一手拉弦,一手搭箭,动作一气呵成,羽箭不断往墙头飞去。每一箭必然有人前后栽倒。

“立起来!”郑智又喊。

长梯直接立起,搭上墙头,后面还有三五弩弓往上射击,墙头之上哪里还有人敢露头,便是石块,也是从垛口下往外乱扔。

韩世忠就在头前,大喊一声:“我先上去了。”

泼韩五便是如此,即便党项大城,也是第一个攻上城头的汉子。

另外一架梯子,鲁达已然一马当先。

孔亮显然现了这两架长梯,长梯处的寨墙之上,七八个汉子中箭倒地,孔亮大惊,急忙跑了过来,口中大喊:“砸,快砸!”

孔亮捡起地上的石块立马高高举起。

正在此时,一支黝黑的羽箭往孔亮飞驰而来,

孔亮飞快把举起的石块往下砸去,却是这石块刚到自己胸口处,一阵石屑炸飞,火花四溅。

二三十步外的老胡连忙又拉弓上弦,口中骂道:“妈的,有运道!”

孔亮脸面被这炸裂出来的细小石屑砸得生疼,连忙埋下头颅,再看手中石块,已然只有刚才一半大小,哪里不知这石头是救了自己一命。更是被这强弩的威力吓到了,手中的石块直接往下扔去,哪里还敢出来去看。

孔亮不敢出头去看,知道是有人盯上了自己,却是不断开口大喊:“快砸,快!”

鲁达抬头一看,一块石头飞了下来,却是不闪不避,手中宝刀翻起,直往头上的石块劈去,石块炸裂成无数细小的碎块往下落去,鲁达也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只见鲁达嚎叫几声,更是加快脚步往上攀爬,后面跟着孙胜几人。

韩世忠倒是轻松多了,不断往上攀爬,手中长枪也不断向上舞动,倒是没有多少石块之类的砸来。

孔亮更是大急,似乎知道有人要上来了,手中一柄钩镰刀紧握,便是要到肉搏的时候了,心中反而少了些许紧张。

鲁达飞身而起,直接从梯子上跳进寨墙。

孔亮直感觉一个黑影一闪,举刀就往这黑影劈去。

鲁达还未站定,便感觉背后风声作响,伸手就把前面一个还在拔刀的汉子抓在手中,往后一扔。

孔亮见得砸过来的自己手下喽啰,连忙收到一避,举刀再劈而去。

鲁达此时已然转过了头,手中宝刀更是迅捷,毫不留情,口中更是呼喝嘶嚎。

交击一下,孔亮连连后退,心中惊骇无比,却是在这山东河北,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如此武艺的铁塔大汉。

无数喽啰举着刀枪棍棒已来,由不得鲁达再去追孔亮,宝刀左劈又砍,全无一合之敌。

孙胜也跳了上来,另外一边韩世忠也站定墙头,长枪四处乱扫。

郑智也上来了,再看另外一边,林冲史进也上得墙头,接着二十余西军汉子全部上得墙头。

史进长枪急刺几下,口中还道:“哥哥,这般攻城倒是第一次。”

郑智也看得越来越多的喽啰也爬了上来,手中长枪连捅几人,倒是不再去杀,只笑道:“这不算攻城,堡寨都不算。”

郑智说得自然是有道理的,便是西军建的堡寨,城墙也有三丈余,越是堡寨,城墙越高,里面的守城器械更是准备的充足。

局势已定,郑智左右看了看,漫步往寨墙另外一边而去,左右都是不断往前的喽啰。

这些喽啰上墙之后的表现倒是让郑智颇为满意,至少不再畏畏缩缩,还有点勇往直前的劲头。也是因为墙头上的敌人实在不多,人多势众,似乎胆气也足了不少。8

第二百三十六章 如今还打杀不得

寡不敌众,败局已然注定,孔亮飞快往正面寨墙跑去,只想赶紧汇合自己大哥,两人准备突围而出。

喽啰们不断往前,郑智倒是不紧不慢,漫步在寨墙之上打量着寨子里面的场景。寨内与一个小城池差不多,横竖两条大道,左右都是房屋建筑,住人的自然是两层下楼,中间还有一座宅院,必然是孔家兄弟的宅邸。

还有仓库之类的长方形一层木屋,占地面积着实不小。郑智盯着那仓库看了一会,知道里面大概都是盐货。

横竖四方百来步的寨墙,上得五百多敌人,立马乱做一锅粥,便是正面寨墙,也告急起来,终于有些胆大的慢慢往上在爬。

直到郑智身前的五百喽啰攻到了正面寨墙,孔家两兄弟终于明白大势去矣。

“大哥,我们突围吧,去公明哥哥处搬兵马,再把寨子夺回来。”孔亮已然惧怕了,寨子没有了可以再抢回来,人死了,万事皆休。

孔明左右看了看,扫视整个场面,大喊一句:“弟兄们,快下去,随我冲。”

兄弟二人领着四五百号汉子直接往寨墙而下,打开寨门,往外冲去。

寨外上前号喽啰,见得寨门洞开,也往寨门处涌来。

寨墙上的喽啰也往下追去,孔家兄弟不断往前厮杀,只求杀出一条血路。

二龙山众人就在这城门处前后夹击着白虎山众人。

猴急跳墙,人若一心求生,爆出来的能量也是巨大的,尽管寨外上前喽啰,依旧被孔家兄弟带人杀得练练后退。

白虎山上的喽啰损失也是惨重,却是不断往前。

郑智站在寨墙之下,看着已经杀出寨门的孔家兄弟,自言自语道:“这才有点打仗的样子。”

江湖人多少都见了点血腥,杀人自然也不会真的手软,两方搅在一处厮杀,乱做一团,却是也慢慢杀红了眼。

看得乱作一团的战局,郑智都有些认不清自己人与敌人的区别了,好在二龙山众人在臂膀处都绑了一个白麻布做了标记,混乱中还能有个敌我分辨。

郑智带着二十余汉子也下得城墙,却是并不参战,直往自己马匹处巡去。

山寨位于半山顶处,倒是有片小空地,大规模骑兵自然没有作用,却是这小队的骑兵还是能施展开来。

郑智带着众人上马,往远处空地打马而去,骑兵的度,自然需要一个冲刺的余地。

郑智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孔家兄弟,马步疾驰而起,直奔人群中的孔家兄弟而去。

一杆长枪,左右乱扫,倒地无数,马是好不减。左右皆是精兵良将,白虎山的喽啰哪里能挡得住这般精锐的二十多骑横冲直撞。

头前还有人上来阻挡一番,随后便是听得马蹄,众人就已经让了开来,让马蹄直奔而过。

孔家兄弟,见得直冲自己而来的健马,手中兵刃更是不断往前挥砍,只想赶紧杀出重围,却是没有勇气回头去面对二十多匹健马。

周通、李忠、曹正也直往前来,架住兄弟二人的兵器,几人战作一团。

混乱之中,慢慢有不少白虎山的喽啰出得围攻,往山林间狂奔逃去。

一千八百号人,围着五六百汉子,却还是有不少人逃出升天。好在孔家兄弟被缠得无法脱身。

兄弟二人被周通三人围攻得心急如焚,如何也脱不得纠缠,身后的马蹄也越来越近,四周还有众人喽啰越围越紧。

“曹正,你真要赶尽杀绝不成?”孔明不断招架着四周袭来的兵刃,口中大喊道。

曹正听得孔明一问,手中兵刃都顿了顿,却是不知如何回话。

周通听得话语,手中水绿沉枪更是凶悍几分,口中喝道:“你若是昨日自己开门投降,诸事好说,到得如今,看你三头六臂往哪里去逃。”

“几日就算我死了,你二龙山也逃不得一个人,梁山大军自会与我兄弟报仇!”孔明大喊,看得左右不断倒地的手下兄弟,眼神中都泛有泪光,面目也越来越是凶狠,已然被逼迫到了极致。

周通刺倒一个来帮孔明的喽啰,口中回道:“梁山宋江?与我家哥哥面前,他算个什么东西!”

“哈哈……曹正,你等着,山东宋公明,必然要你狗命!”孔明听得周通话语,一脸惨笑,显然误会以为周通说的哥哥是曹正。

孔明话语刚落,忽然感觉身后风声爆裂,举起兵刃往后去挡,却是哪里还来得及,眼前一黑,身形已经飞了起来。

还听得一句:“绑了!”

孔明已然从空中栽倒在地,无数喽啰上前压在孔明身上,再看孔明,已然昏死过去。

再看说话之人,已然到了十几步外,正是郑智,马匹呼啸而来,一枪扫飞了孔明,还吩咐众人把孔明绑了。

再看孔亮,面对呼啸而来的马匹上络绎不绝的兵刃,哪里挡得住,已然被砸得倒地不起,也被数人压在地上,却是还留得一条小命。

等到郑智马匹冲出混乱的战场,战事已然进入了尾声。

能跑的已经跑了,孔家兄弟也被绑得结结实实,胆寒的已然跪在地上不敢在战,零星抵抗得,也横尸当场。

再看满场,皆是二龙山、桃花山的汉子们爽朗的笑声。

笑声慢慢平息,哀嚎声也就显露出来,救治伤员自然不在话下。

郑智坐在白虎山寨孔家宅邸大厅之后,与西军一众汉子喝些茶水与水酒休息。

大厅之内,坐着周通、曹正李忠等人,厅中还跪着孔家兄弟二人。

周通站起身,走到兄弟二人面前,开口喝问:“银钱都在何处?”

孔明被人压跪着,腰背都直不起来,只能左右喽啰扶着,面色更是惨白,后背疼得汗如雨下,听得周通喝问,咬牙开口道:“钱财是有,只问能不能活命?”

孔明倒是有算计,只要能活命,钱财交出去,迟早也能再抢回来。

孔亮心思不如孔明,嚎道:“你们还不把我放了,梁山大军就在路上,等梁山大军一到,便是你等的死期。”

周通听得孔亮嚎叫,上前便是几个嘴巴,打得孔亮口鼻鲜血横流。

周通几下之后,收了手,又问孔明道:“能不能活命,便看你有多少钱财了。你若是不说,爷爷掘地三尺,也能找到。你掂量一下。”

周通为何要在此处拷问二人,却也是这寨子搜了个遍,也只找到些盐货与两三千贯的银钱,显然这两兄弟藏钱的地方颇为隐秘。

“你把我弟弟放了,银钱分不少给你。”孔家兄弟二人都在此处,只要活得一人,孔家也还有人,孔明也就是打的这个盘算。不得不说孔明对自己这个亲弟弟,也是有情有义。

郑智在大厅之后,隐约也听到了孔亮的嚎叫,开口道:“牛大,去前头问问,是不是宋江要来了?”

牛大飞快去了一趟前厅,又奔了回来道:“官人,是宋江要来救这兄弟二人,兴许已经就在路上了。”

郑智点点头道:“叫周通把孔亮放了,让孔明把钱财都交出来。”

牛大去自然到前厅去传话语。郑智对放了这兄弟二人倒是无所谓,放了也是上梁山去的,如今梁山多两个人造反,对于郑智来说也是乐见其成。

林冲笑道:“哥哥,这对兄弟倒是会取名字,孔明孔亮,沾了忠武侯好大的光。”

鲁达听得林冲一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洒家头前就觉得这兄弟二人的名字好耳熟,原来是忠武侯的名字,诸葛孔明,诸葛亮,戏文里这忠武侯好生厉害。”

郑智笑了笑,却道:“宋江倒是不知带了多少人来,听闻孔家兄弟还跟宋江学过几手武艺,这武艺着实学得不怎么样。”

“哥哥,管他带多少人来,梁山能有几个汉子,打杀了就是。”鲁达不以为然道。

郑智摆摆手道:“如今还打杀不得,且看他来了说些什么。”8

第二百三十七章

孔明站在寨墙之上,看着自己的弟弟一步步走出寨子,走向远处,慢慢钻进深山密林里。

慢慢再也看不到人影,孔明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问道:“周通,你不会是在林子里埋伏人手等着我家弟弟吧?”

周通听言,骂道:“老子都把他放了,他都进林子了,还能怎么去抓?这白虎山孔亮了若指掌,老子来都没有来过,埋伏得了他吗?快说钱在哪里!”

孔明被绑得严严实实站在寨墙之上,看着远处自己弟弟消失是丛林,又四处扫视几番,慢慢开口道:“就在这寨墙之下!”

说完孔明双目紧闭,大概也是认为自己这话说完,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周通听言倒是有些诧异,问道:“这寨墙之下如何能藏银子?”

孔明慢慢张开双眼,说道:“你们与我一起下去就知道了。”

说完众人下了寨墙,沿着寨墙之下走了几十步,有两幢小楼贴着寨墙盖在一起,中间留有一个几步的空隙,从空隙而入,扒下来十几块墙砖,露出了一个上锁的小铁门。

周通恍然大悟,笑道:“孔明,你这钱当真藏得高明。”

孔明不言不语,只是站在一边,等着接下来的事情,心中只求弟弟孔亮能为自己报仇。

倒是孔明没有想到,接下来却是被关押了起来,也不见人来打来杀。

郑智知道宋江要来,吩咐喽啰们被梯子全部搬进了寨中,打扫起战场,收拢羽箭,以备再战。

郑智看着面前明晃晃的银两铜钱,心中也有不少欣慰,八万贯着实不少。

本来按照原计划,今日事了就会直接打道回府,却是这宋江要来,郑智自然不太放心就这么走了。

郑智也已经派人出去打听情况,更是联系燕青手下的消息。

第二日就有人来报,宋江真来了,带着五百梁山敢打敢拼的精锐,直奔白虎山。

郑智如今倒是没有什么反制,还不到需要灭了宋江的时候,自然就只能等着宋江来。

“哥哥,这宋江怎么还不来,洒家都等不及了。”鲁达站在寨墙之上,等得心急火燎。不过也是知道今日宋江回到。

郑智只是坐在城头,看着林子远方,道:“鲁达,急什么,这个宋江若是来了,我们就要下去了。”

在这白虎山上,郑智自然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特别是不能在梁山众人面前暴露身份,至少现在,郑智与梁山众人还要维持一个表面的和平。

“哥哥,我们下去作甚,不把这宋江打退吗?”鲁达不明所提,想得也比较简单,这宋江来了,必然是为孔家兄弟出头的。

郑智也不言语,只看得远方林间人影闪动,起身道:“走吧,到下面去。”

郑智带着众人下得寨墙,周通也跟着下来听郑智安排吩咐之后,便有上了墙头。

寨外果真是宋江到了,孔亮也在宋江身边,还有五百梁山精锐,李逵来不了,在清风寨被宋江举荐上梁山的秦明、花荣等人皆在。

梁山人马一到,倒是也没有什么动作,马上攻寨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是一样要打造长梯之类的。

宋江带着花荣、秦明、孔亮几人近得头前,开口道:“梁山宋江在此,请曹头领出来答话。”

周通就在墙头,倒是不去请曹正,直接答道:“宋江,你此来可是要为孔家兄弟出头?”

孔亮看得寨墙上的周通,与宋江耳语两句,宋江点头之后,又道:“原是小霸王周通兄弟当面,此番你们二龙山平白无故来打孔家兄弟,江湖上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实在失了道义,我宋江此来,便是要把这个道义论上一论,你们二龙山这般做派,已然自绝于江湖绿林同道,还望两位头领卖我宋江一个面子,把这白虎山还给孔家兄弟,以后买卖上的事情也自然好谈。”

宋江一番话语,大义凛然,占了一个江湖道义,却是也谦虚有礼。也实在是听得孔亮说这二龙山两千号人马,还有不少高手,宋江也不得如此谦虚来谈。

“江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道义,不过就是谁家拳头大,谁说了算,如今这孔家兄弟敌不过我二龙山,退出这白虎山寨,谁能有话说?”周通才懒得与宋江去说什么江湖道义,自己都打赢了,还说那么多有什么意义。

宋江听言,面色一黑,质问道:“周通,江湖事从来都讲究一个道义,若是按你的说法,拳头大便是道义,那我梁山数千精兵,比你二龙山拳头大,是不是可以直接就把你二龙山给打下来?”

宋江话语,已然就是威胁,数千精兵有没有倒是其次,周通听得大笑不止,开口道:“哈哈……宋江,你若是有这本事,你便来打就是。”

宋江气得大气粗喘,哪里见过这般混不吝的人,呼保义,及时雨,向来就是讲究一个义字当头,若是此时手下真有数千精兵,宋江只怕下令就攻了。

孔亮却是听得大急,忙于宋江道:“公明哥哥,我家大哥肯定被他们杀了,公明哥哥一定要为我家大哥报仇啊。”

宋江听言,又往周通问道:“周通,孔明兄弟呢?”

周通笑道:“孔明自然在我手中,若想要保他一命,拿钱来赎人就是,若是要开战,我周通等着你们。”

宋江闻言,反倒觉得出钱赎人的事情合乎自己的心意,先把孔明救出来,就算要开战,也能少个拘束,开口道:“多少钱”

“孔明身为一寨之主,怎么值得个五千贯钱。”周通答道,显然也是郑智的吩咐。

宋江听得五千贯,立马答道:“好,一言为定,我这便下山凑钱,你们好生招呼好孔明兄弟。”

周通笑道:“放心,钱到放人,完好无损。”

孔亮此时才知自己哥哥还没有死,心中松了一口大气。却是这五千贯,实在不少,宋江带五百精锐出门,也没有带这么多银两。不过既然宋江说下山去凑,显然也是有办法的。

梁山这杆大旗,在江湖上还是吃得开的,在本地江湖同道中筹措拼借五千贯的银钱,不算什么大事。

果然,下午半晌,宋江便又回到了寨外,五千贯已然备好。

几番交谈之后,孔明已然被搬上了寨墙之上,临时做了一个吊篮,宋江派人把银钱放在吊篮之中,孔明也坐着吊篮下得寨外。

兄弟二人见面,抱头就哭,这一切实在出乎两人预料,好端端的一个白虎山寨,如今已易手他人,好端端的兄弟俩,差点黄泉作了伴。

两人抱头片刻,齐齐跪倒在宋江面前,孔明说道:“公明哥哥,今日我兄弟二人这条小命就卖给哥哥了,以后为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日只求哥哥为我们兄弟二人做主。”

孔亮也道:“公明哥哥,寨内还有我孔家全部积蓄,直有八万贯之多,如今都落贼手,哥哥一定要为我孔家做主啊。”

宋江看得这兄弟二人做派,心中十分受用,忙上前去扶起两人,又听得八万贯的巨资,开口就道:“你们兄弟二人放心,我宋江从来都是义字当头,二龙山贼人不仁不义,我必与之不共戴天。”

寨外正在上演着情义大戏。寨内周通也到得郑智面前,等候吩咐。

“把弓弩都摆上去,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郑智也知道这番交易之后,还是要见点手底下的厉害的,不然这宋江也对不住自己标榜的道义。

再看寨外,宋江已然又到寨前,开口喊道:“周通出来答话。”

周通上的寨墙,笑道:“宋头领有何要事?可是要开战了?”

“二龙山众人听好了,你们无信无义,巧取豪夺,强夺他人山寨钱财,杀害无辜,我宋江与你们势不两立。”宋江慷慨激昂之间,已然就是道义制高点。

反倒是周通又笑道:“宋江,你问问孔家的钱财都是他家的吗?我二龙山巧取豪夺,他孔家兄弟不是一样巧取豪夺,灭人满门这种事情也能作出,还跟我讲什么江湖道义。”

宋江听言,脸上阴晴几番,孔家兄弟做的事情,宋江自然知晓,此时被直接拿来说破,倒是让宋江一时语塞,硬着头皮道:“周通,你二龙山如此做派,江湖上人人唾弃,明日我梁山便与你二龙山开战,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周通听言,也不答话,直接下得墙头到郑智面前汇报。

郑智摇摇头道:“世人皆如此,标榜道义也是有立场的,自己没有道义没有什么问题,别人没有道义便要去攻讦,虚伪可笑。就明日试一番手脚,就知道道义在哪一边了。”

周通听言连连点头,觉得郑智说得在理,开口道:“明日打上一仗,谁有道义就知道了。”

众人皆是点头,江湖绿林,越是虚伪之人,越喜欢讲些什么江湖道义的事情。

曹正看得众人附和,忽然恍然大悟,才知道郑智说自己不如周通的是在哪里,却是心中也有抵触。似乎这价值观念上还是不能认同,怎么都觉得众人这种心思就是强盗心态。江湖道义在曹正心中分量实在不小。

又抬头去看了看自己师傅,只见自己师傅也在点头,曹正更是不能理解,在他印象中,这师傅林冲,从来都是一个是非分明的汉子,怎么这个时候也是如此一副强盗心态。

是不是强盗心态暂且不说,郑智压根就没有什么心态不心态,只有战略大局,一切都往心中那个谋划去实施。

林冲也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林冲了,从东京之后,林冲已然成熟不少。

曹正反倒有些像当年单纯得有些懦弱的林冲。8

第二百三十八章 独龙岗在何处

宋江依旧还在打量着寨墙之上的众人,看得许多弓弩,眉头一直都没有展开过。

兴许宋江心中并不想如此就开战,只是没有办法,道德绑架,不仅是绑架别人,更是绑架自己,此番不论想不想打,打不打得过,也要拼斗一番,表达自己大义凛然的立场。

反倒是郑智心中有些不爽利,如今对这个宋江有点束手束脚,若是能直接打杀了,就如西北战阵之上,宋江刚到时候,阵型还在散乱,郑智就会出寨去决战。

如今梁山之上,明显分为两派,一派是晁盖手下阮氏三兄弟、赤鬼刘唐等人,当初劫取生辰纲的汉子。

还有一派就是因为宋江的关系上山的,秦明、花荣、李逵、戴宗、穆春、吕方等等后来上山的汉子。

至于吴用,自然是以晁盖为,却是也受宋江尊重。

当然两派人马,并非对立面,却是宋江这一边头领众多,占据了如今梁山头领之中的大部分。宋江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证明自己,在梁山人马面前证明自己的道德高尚,忠肝义胆,更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足够。只有如此,宋江才能有话语权,才能受到别人的重视。

想到这里,郑智忽然开口问曹正道:“独龙岗在何处?”

独龙岗就是宋江证明自己的第一战,也就是宋公明三打祝家庄。

这开战的理由着实可笑,就因为时迁与杨雄、石秀在祝家庄偷鸡被现,时迁被抓,为了恐吓祝家庄之人,时迁谎称自己是梁山上的好汉。杨雄石秀上梁山求援,宋江借着这个借口就带兵出征祝家庄,梁山上下,还真没有人认识这个鼓上蚤时迁。

此事不论怎么说,也是时迁等人偷东西的错,反倒变成宋江出兵祝家庄的借口,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偷鸡人兴兵开战,胜利之后,宋江彻底在梁山上站稳的脚跟。梁山从此也在山东基本一家独大,势力大涨。

曹正最近几日都是跟在众人后面,也不说话,更不参与议事,忽然被郑智一问,倒是楞了一下,方才慢慢答道:“相公,独龙岗在郓州往北,德州往东的地方。”

郑智点点头,与左右道:“此番事了,往独龙岗走一趟。”

鲁达等人自然都是点头,也不多问。

春日的阳光,明媚非常,这白虎山算不得多么险要的高山峻岭,却是植被非常茂盛,早上的山林,空气格外新鲜,郑智站在寨墙之上,还能闻到淡淡的自然清香。

寨外的梁山人马,已然准备得差不多了,随时都要开始攻寨。

郑智也不愿与宋江当面,转身也就下了寨墙,五百人马想攻进寨子,也是痴心妄想,寨子里弓弩齐全,檑木滚石也备了不少。

郑智心中也知道这一战也不过是宋江为了保全自己名声,不得已而为之。宋江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走了,宋江更不愿意背上一个惧战怕事的名声,刚还要表达自己嫉恶如仇的道义。

郑智慢慢下着楼梯,口中还在嘟囔着:“赶紧打吧,着实有些浪费时间。”

鲁达跟在身后,似乎听见了郑智的嘟囔,接话道:“哥哥说得是,洒家在这山里待着,真是烦透了。”

寨外的宋江似乎听见了郑智催促一般,立马响起了鼓声,随即喊杀震天,声势十足。

郑智就站在墙根之下,听得寨外喊杀声起,也就不再移动,只站在城墙下等候。

梁山精锐,倒是有几分胆气,冒着箭雨,死伤无数,却是这长梯依旧架在了寨墙之下。

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石块羽箭,寨墙之上,上千人手,寨墙之下众人哪里能攻得上去。

秦明是真正的军官,不比这些江湖汉子,见得情景,直接开口道:“公明哥哥,这般情形,实在……”

秦明说话十分谨慎,也与其遭遇有关,一州兵马都统制,如今家破人亡,落草为寇。这一切秦明只能被动接受,上梁山之后,看似一团和气,秦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也有许多看不惯,即便是这战阵上的事情,秦明也说得拐弯抹角。

秦明虽然没有明说,宋江却是也知道意思,看得左右,道:“生死分左右,义字摆中间,今日我梁山不在此事出头,这江湖同道如何还能相信世间道义。”

秦明听言,不再作声,也不去看前面攻寨的厮杀。

花荣听得却是连连点头,直觉得公明哥哥凛凛大义,正是这个道理,开口道:“公明哥哥,小弟上阵了!”

宋江看着花荣,上前拉着花荣的手,语重情深道:“花荣兄弟一手好射术,此番上前,正是助力,一切小心为上。”

花荣点头拱手,拿起自己的硬弓,塞满了箭袋,飞奔上前。

只见张弓搭箭,寨墙之上便有人中箭栽倒。这小李广的神箭果真不是吹嘘,实在不凡。

如此几番,花荣动作流畅迅捷,寨墙之上,片刻之后栽倒五六人。

周通大惊,急忙下得寨墙,寻郑智禀报:“相公,梁山人马里面有神箭,已经连射几人了。”

郑智闻言,心中一想,开口道:“清风寨小李广花荣,老胡随我上去,还点颜色与他看看。”

老胡得令,提着强弩箭袋,与郑智上得寨墙,低身躲在寨墙垛口之后,也不露面。

弓与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威力射程,弓的威力,自然比弩差上不少,准头也要差上不少。花荣能不弓练得百百中,必然是下了无数年的苦功,在郑智看来,这花荣也是不凡之人。

郑智透过垛口,四处找寻一番,片刻之后,便找到了花荣,一员小将,生得倒是眉清目秀,身穿皮铁混合甲,也是轻甲,三四十步之外,张弓连连射击。

郑智指着花荣方向道:“射他臂膀。”

三四十步,老胡自然有这射术,敌明我暗,射退即可,郑智倒是不像让这花荣死在这里,否则宋江手下就折损了一员大将。

花荣正射得爽快,自然也不会想到二龙山贼人也会有神射,一心盯着寨墙上看着,但凡选定目标,张弓搭箭就射,中箭之人非死即伤。

正当花荣再张弓搭箭,忽然心头猛跳,直感觉脑后凉,一箭射出,正准备换个地方躲避一下,却是为时已晚。

寒芒一闪,花荣直接栽倒在地,手臂剧痛难忍,心中惊骇非常,哪里还管得掉落在地的强弓,双脚一手连连力,往后面不远出一棵树后躲去。

再看右手手臂,羽箭已然洞穿了手臂,两个大洞,血流不止。

郑智在垛口处看得躲避起来的花荣,开口道:“老胡,你就在这射,随便射,射他个几十个。专射喽啰,头领之类的就饶了去。”

老胡点头表示明白,郑智转头又下了寨墙。

花荣躲在树后,紧压着手臂,口中骂道:“冷箭伤人,无耻之徒。”

宋江看得前方损失惨重,实在有些吃不消,转头对孔明道:“孔明,贼人势大,今日不宜再战,你们兄弟随我回梁山,禀得晁盖哥哥知晓,再派大军来攻,你看如何?”

孔明与孔亮对视一眼,两人一副懊恼模样,点点头道:“全凭公明哥哥吩咐。”

宋江心气一松,连忙上前大喊:“撤,快撤!”

实在是前方梁山汉子损失惨重,此时已经踌躇不前,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秦明听得宋江如此火急火燎大喊撤退,急忙上前道:“公明哥哥,这般撤退不妥啊,要不疾不徐,防止贼人出寨掩杀追击。”

宋江听得秦明话语,眼神往秦明开得片刻,直道:“他二龙山若是敢出寨与我梁山精锐厮杀,也等不到今日,反倒合了我的意,秦明兄弟你多虑了。”

宋江不知兵事也是正常,却是也心中有底气,认为二龙山不敢真正与梁山为敌,更认为这二龙山若是正面与自己手下精锐汉子厮杀,必然会一败涂地。

秦明显然是知道这打仗是怎么回事,若是匆匆撤退,敌人掩杀追击,必然更是损失惨重。

秦明听得宋江言语,只是摇摇头,也不多说。

梁山人马潮水一般退了下来,周通连忙下的寨墙又到郑智面前禀报:“相公,宋江退了,此时出寨追击,必然大获全胜。”

郑智摇摇头道:“随他们去吧。如今你们在这白虎山,多备防守器械物资,整训备战,防止宋江再来攻打就是,其他事情不需理会,把这盐货的生意也赶紧再做起来。”

周通听言,急道:“相公,大好机会啊,如此就错过了。”

郑智只是摆摆手,表示不需多说。

宋江带着手下还剩的三四百号人马,一口气奔出七八里,回头与秦明笑道:“秦明兄弟,你看如何?二龙山不过如此,倒是你太过谨慎,失了胆气。”

此时的秦明在宋江心中,当真没有多少分量,说白了,秦明不过是宋江手下的败军之将。

秦明心中还在疑惑为何二龙山众人为何不追击,此时听得宋江话语,也不答话,只是回应一笑。8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般泼辣奇女子

“奶奶的,事情终于算是了结了,这白虎山上着实无趣得紧。”鲁达骑在马上,虽然是埋怨,却是满脸笑意,此时能从白虎山离开,着实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此事还未了结,白虎山离梁山不过几日路程,今日宋江铩羽而归,终有一日还会卷土重来的。”郑智说道,宋江会卷土重来是必然的,等到梁山兴起时候,四处征讨自然不在话下,白虎山当其冲。

“哥哥,这宋江算个鸟甚。”鲁达一脸不屑道,却是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相比漫山遍野的党项骑兵,鲁达当真没有把宋江放在眼里过。

郑智倒是不接这话,若真要说这个宋江,还真不能小看了,宋江一心招安,虽然不是战略战术上的人才,也没有多大的雄才伟略,但是不得不说宋江是一个收拢人心的高手,后人喜欢说宋江是一个伪君子。

但是还有一句话也是有道理的,如果一个人一辈子能装君子高义,那便是真君子高义。宋江就这么装了一辈子,装得连他自己都相信了,自然也就能取信于人。至于干下那些腹黑的事情,宋江也不以为然,只当是自己为了保全梁山与兄弟们而为之,反倒也是高义。

一行人直奔独龙岗而去,独龙岗不比其他地方,是真正的三不管地带,独龙岗上有三个家族,祝家、扈家、李家,三家黑白两道通吃,也是同盟关系。

但是和独龙岗不比山贼土匪,而是真正的地方豪强,自成一方势力,有钱有粮有人,还是家族氏的势力。家族氏的势力最是团结,就如祝家庄,里面的居民大多姓祝,团结自卫,保家为民最是团结,也更能爆出不凡的战斗力。

相比白虎山,独龙岗其实离沧州更近,也离梁山更近。

健马行得三日,来到一座不高却占地颇广的山岗,犹如一个小高原一般,大道直通山岗处。

沿着大道而行,直通林间,林间道路却是也修得齐整宽敞,几马并行也是绰绰有余,此地不是官道,却是也能修出如此好路,也显出独龙岗几家财力不凡。

入春有些时日了,林间春意盎然,气温也慢慢升高,打马于林间,倒是十分惬意。

郑智正在马上摇头晃脑,浅闻花香,如此景色,后世难得有这般,所以郑智总是很享受这样的惬意。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前方马蹄声传来,郑智侧耳倾听片刻,马匹数量还不少,立马止住马步,心中也有一份警戒。

众人自然也是听到了马蹄,都勒住了马步,手都放在兵刃处,随时准备动手。

在西北时候,马蹄声永远预示着敌人的到来。众人也是习惯成自然。

稍等片刻,前方奔出一个黑影,度极快。

郑智定睛一看,开口道:“好大的黑猪。”

黑猪也就是野猪,向来成群结队,这里单独出现一只,肯定是被人追赶走散的。

这黑猪就在大路之上,直奔郑智几人这边过来,郑智急忙从马后拿出弩弓,张弓搭箭去射。

却是老胡出手更快,郑智还在搭箭的时候,老胡的羽箭已经飞出。

随即黑猪一声嚎叫,踉跄之间,还在往前。

众人纷纷开弓去射,老胡更是一箭接着一箭,连连射中。

郑智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有射中的,却是看到黑猪身上已经插了几支羽箭,起身打马往前去追。

黑猪不断嚎叫之间,终于转了方向,往路边林子里一头扎去,步履阑珊之间,嚎叫声响彻林中。

“快追,快追。”郑智边追边喊,到得黑猪入林子的地方,下马直往林中钻去,手中还有两截短枪,正要合在一起。

林中鲜血洒落一地,郑智沿着血迹不断往前,不过追得三四十步远,黑猪已在眼前。

只见黑猪两眼通红,却是没有再跑,反而转身看着郑智,四蹄狂迈,嚎叫之间直往郑智冲来。

野猪不比麋鹿之类温驯怕人,野猪从来都是林间猛兽,起狂来,两只獠牙也敢与虎相斗。

郑智止住脚步,突然看见身插几支羽箭的野猪往自己狂奔而来,心中大惊,再看眼前这只大黑猪,如牛犊一般大小,只怕三四百斤不止。

郑智直感觉脑后凉,手中长枪平端,看着黑猪不断近前的身影。

鲁达几人也跟在郑智身后不远,刚看到此番情景,大喊:“哥哥快躲!”

郑智哪里还听得见别人的声音,手中汗毛都竖了起来,双手紧握长枪,眼神盯着黑影不敢有丝毫懈怠。

黑猪瞬间就到近前,郑智眼疾手快,长枪往前急刺而去。

随即一股大力从长枪传到郑智手臂,郑智使尽浑身之力,身形随着黑猪脚步不断往后。

枪头已然入了黑猪双眼之间,却是这黑猪脑骨又硬又厚,利刃入得骨骼,尖锐作响。

反倒这黑猪狂往前狂奔,郑智被抵着不断后退,长枪也一点一点慢慢没入黑猪眉宇。

“哥哥快躲开……”鲁达不断往前狂奔,口中大喊,郑智身后不远就是一颗大树,若是这般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郑智也知自己这般被顶着往后必然要出问题,听得鲁达大喊,双腿用力,跳跃而起,手中松开紧握的长枪,人在空中翻腾而起。

却是把握不住这个力,虽然让过了狂奔的黑猪,身形直接从空中栽倒在地。

等到郑智回过神来再看冲到后面去的黑猪,终于踉踉跄跄也栽倒在地,四肢不断抽搐,郑智的长枪还死死钉在黑猪头颅之上。

鲁达等人冲将上来,连忙扶起摔得七荤八素的郑智,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郑智动了动手脚,笑道:“我无事,这黑猪力气好大,今夜有肉吃了,哈哈……”

鲁达见郑智真没有什么问题,埋怨道:“哥哥,你如今是万金之躯,此等冒险的事情当由我等来做,下次可不能如此,哥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洒家都不知以后去干嘛了。”

郑智听言,心中莫名有些感动,却是笑道:“呵呵……倒是不知何时就成万金之躯了。”

话语虽是如此,却是郑智也打量着追上来的众人,看着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之人,似乎也觉得自己若是把命丢了,这些人当真不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却是也不多想,又开口道:“先把这大家伙抬出去。”

众人听言,砍下一棵小树,七手八脚便把这野猪四肢绑在树干之上,三四百斤,四个汉子抬起来,步履飞快往大路而去。

众人刚从林间出来,便听得一句语气不善的娇斥:“兀那汉子,这黑猪是我的猎物。”

郑智回头一看,不远十几步外,一个女子端坐马上,马腹两侧各有一柄长刀,身着皮铁轻甲,英姿飒爽,却是这面色有些不善。

女子身后,还跟有七八匹健马汉子,手中皆持长弓,马腹也有利刃。

郑智打量几眼,却是没有回话,只与身旁众人道:“把这黑猪架到良马中间,回头找个屠夫宰切好。”

牛大接话道:“官人,哪里还要找旁人,小的来宰就是了。”

郑智闻言,满脸是笑,倒是忘记了屠夫就是自己的老营生,也道:“哈哈……我也动手试试,看看着老手艺有没有生疏了。”

那马上端坐的女子看得这面前众汉子全不理会自己话语,怒斥道:“兀那浑汉,这黑猪,姑奶奶追了十几里地,却是被你们偷去了,还不还回来。”

郑智此时又转头去看着女子,细细打量之下,倒是有股子眉清目秀,眉宇之间还带有英气,回道:“这黑猪却是我舍命猎到的,如何就是你的了?”

女子听言更气,怒道:“姑奶奶为了这只黑猪,林间追寻了几日,就为一副好甲,你这浑汉倒是会坐享其成,今日你可是成心要耍赖?”

女子口气已然就是威胁。不过说的也是事实,成年的野猪皮,实在厚实,比之家养的牛皮还要厚实,防护力惊人。这女子为了一副好甲,当真在林间追寻了几日了,现在被郑智截胡,自然生气。

郑智慢慢自然听出了女子言语中的威胁,也听得这女子追这野猪是为了制甲,笑道:“你一个女子,不在家好好织布刺绣,反倒在山林之间寻猪制甲,也是奇人啊。”

女子听得郑智言语,却是听出了一点看不起的味道,抬起手臂指着郑智道:“岂有此理,你莫不是看不起我,讨打不成?”

郑智也是调笑道:“你这般泼辣奇女子,怕是嫁不出去了。”

众人又砍来两根短树干,把这野猪绑得结结实实,准备抬到马匹上架好。听得郑智与面前这个女子斗嘴,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女子看得面前众人笑,已然恼羞成怒,双手从马腹两边抽出双刀,身形从马上直接暴起,口中怒道:“无耻浑汉,且让你看看我扈三娘的厉害,看打!”

一句看打,女子身形已从空中飞下,日月双刀直往郑智劈砍而来。

第二百四十章 你的刀不要了?

郑智听得扈三娘这个名字,会心一笑,见得扈三娘声势惊人,面色带笑连连后退,心中也想着与这三娘试一下手脚,会武艺的女子,郑智也是第一次见到。

三娘一手日月双刀,虽然不显得多么厚重,却是寒芒闪烁,就连郑智也感觉这刀刃格外锋利。

郑智连连后退间喊道:“牛大!”

牛大肩上正扛着郑智刚才插在黑猪头上的长枪,听得郑智呼喊,长枪已往空中扔去,口中却还在调笑道:“官人,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娘皮。”

鲁达更是大笑道:“哥哥,别被小娘皮教训了才是。”

众人皆是哄堂大笑,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帮手,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郑智听言也是大笑,把空中长枪握在手中,枪花连连抖出,这种招式,多是华而不实,就是显摆用的。

即便如此,郑智枪花连连,也是挡住了扈三娘这迅捷一击。

扈三娘被人取笑了一番,心中更怒,换招之间,手中双刀分攻上下两路,显然是绝招已出,非要给郑智一点颜色看看,口中还道:“浑汉也就这点耍花枪的本事。”

这话一语双关,一是说郑智武艺不精,只是好看的花枪本事,一来也是说众人只有嘴上耍花腔本事。

郑智此时脸上的笑意一收,手中长枪忽然一震,此时也不容郑智再轻松面对,长枪震得嗡嗡作响,郑智已然枪出如龙,眨眼间连出两枪,上下翻飞去挡。

“叮当”之间,两柄刀刃被磕飞出去,郑智枪头还在往前,女子的力道终究还是若了,要说这扈三娘武艺,郑智心中已有了计较,与柴进倒是差不多。武艺倒是纯熟,与一般江湖二流好手捉单,那是不在话下,遇到真正的行家,也就不是对手了。

扈三娘实在没有想到对面这个汉子出手如此精准快,一枪而出,上下两击,便能磕飞自己双刀。见到这长枪还在往前,扈三娘急忙后退,想要避过这一击。

郑智急抢攻,显然是想一击奏效,枪头利刃配合脚步不断往前飞奔。

扈三娘更是大惊失色,显然是轻敌之祸,在这独龙岗,除了栾廷玉栾教习,扈三娘还真没有逢过敌手,兴许也是平常祝彪等人并不与之舍命去斗,惊险时候多也让她一两分。反倒让这扈三娘小看了些天下英雄。

此时扈三娘显然有些措手不及,连连后退之间,也在想扭转局面破敌之策。

郑智哪里容得三娘左右多想,双腿最后全力而出,人也往前直飞而起,手中枪刃直奔扈三娘枪口而去。

此时郑智才看清楚这扈三娘实在高挑,郑智平端的长枪刚好在这三娘胸前处,只怕这女子不比郑智矮上多少。

扈三娘哪里想到郑智这般迅捷的出枪,还能有后招力,心中已然就是:我命休矣。

这一招来回,就在电石火花之间,等到扈三娘身后七八条大汉反应过来,连忙张弓搭箭想要去救。

再看老胡等人,反应更是快,弓弩已然就搭在了手上。

两方忽然对峙起来。

郑智身形就在空中,枪刃更是马上就要穿胸而过,郑智也知不能真这么一枪把这女子捅穿了,枪势连忙一收。刚才认真起来,郑智全力而出,犹如厮杀一般出招抢攻,也是习惯使然,此时收招却是没有那么简单,枪是收回来了,往前飞跃的身形还在空中,没有借力,哪里止得住。

扈三娘双目一闭,脑中一片空白,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等得片刻,再张开眼,一个人影直往自己扑来。

扈三娘下意识举起双刀去挡,却是哪里来得及。

两人直接撞得一个满怀,扈三娘往后飞去,又撞到身后马匹之上,才堪堪站稳。

郑智这一撞之后,自己也踉跄往前几步,方才站稳,再抬头,这扈三娘的双眸近在眼前。

两人这么呆立对视!

忽然鲁达暴喝一句:“还不放下弓箭,可是想死不成。”

老胡端着强弩,也是大喊:“谁动谁死!”

两方对峙,老胡心中反倒紧张起来,也是为郑智担心,老胡自己倒是没有多想,只想着郑智并未穿甲,两方相隔不到十几步,自家郑相公若是中箭了,那真是不敢去想的事情。

扈三娘回过神来,见这男子离自己这么近,眉黛一蹙,手中双刀就往面前挥了起来。

还好郑智反应及时,往后一跃,险险躲过这一击,口中还笑道:“你这小娘皮还生得不错。”

郑智许久都没有这般轻浮了,颇有上辈子在军营宿舍之中与自己战友调笑的味道,此时却是不知为何又真真调笑了一番这扈三娘。

再看扈三娘,已然狂怒,手中双刀直往郑智扔去,口中怒骂:“无耻,下流!”

郑智左右一躲,自然也就躲过了扔来的双刀,心中反倒觉得这生气的扈三娘有那么一点可爱,反倒有些像后世少女的性子,笑道:“我哪里知道你如此不经打,之前听你说耍花枪,认真出招,却是你一招都接不下来,还待我来收招救你,此时却又来骂人,着实刁民得紧。”

扈三娘被郑智几句,说德哑口无言,怪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左右看了几番,也觉得丢了面子,轻轻跺了一下脚步,回头翻身就上了马匹,拉转马匹就要走。

郑智看得这扈三娘如此动作,上前两步又道:“你的刀不要了。”

扈三娘马匹已然转向,却是回头一本正经道:“姑奶奶学艺不精,此番认栽就是,你可敢通名报姓,等过些时日,练熟武艺,再来找你报仇。”

郑智听言,说道:“我等正要去你独龙岗些时日,稍等片刻,顺便带个道路。”

说完郑智回头,捡起扈三娘扔过来的双刀,打马而上。

却是这扈三娘哪里会等郑智,话一说完,打马就走。

郑智见众人还在往马匹上架黑猪,又见头前扈三娘已经奔出,喊道:“这大黑猪,一人一半,我等要肉,皮给你制甲就是。”

再看头前扈三娘,回头看得一眼,显然有些心动,却是又把头回了过去,打马走得更快。显然是丢了的这个脸面,比这皮甲更重要,连这双好刀也比不得脸面重要。

第二百四十一章 郑智杀猪

郑智看得扈三娘还真就这样走了,连自己贴身的武器也不要了,摇摇头也是笑了笑,心中觉得这女子当真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反倒像后世那些少女一般的性子。

众人收了刀枪弓弩,把黑猪架好,沿着大道又往前去。

之前郑智叫扈三娘顺便带个路,也是记起了原著之中,宋江打祝家庄,之前就是找不到路。所以郑智也就怕自己找不到进独龙岗祝家庄的道路。

走得小半个时辰,山林已到尽头,映入眼帘却是一望无际的青绿地垄,郑智看得也是一惊,即便是沧州,也没有这般连在一起无穷无尽的耕地。

“哥哥,此地真是好地方啊,这么多好地,不知一年要出多少粮食。”史进之前也是有自己庄子的,此时与这片地垄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是啊,好地方。”郑智答道,心中却是在想,难怪这梁山非要与祝家庄过不去,这祝家庄实在豪富,却是也记起来宋江攻破祝家庄之后,光是粮食就得了五十万石,按照此时粮价,那就是上百贯的钱财,比晁盖劫十次生辰纲都有多,够梁山吃好几年的了。

入春时分,青禾刚刚破土不久,等几个月,这大片的田地,又是无数的粮食,独龙岗当真是个富庶的地方。

“哥哥,我们来这独龙岗,是不是要买些粮食?”鲁达眺望几番,问道。

郑智听得一问,笑道:“本是想与宋江作对,方才来这独龙岗,没想到独龙岗还是个出粮的好地方,多买些粮食也正好,酒坊正是缺粮的时候。”

“哥哥,好事,与宋江作对就是好事,这黑厮早晚一刀给砍了。”鲁达对于别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对于与人争斗的事情最是有兴致。

郑智看着满地的禾苗,慢慢道:“有些事情急不得,一箭双雕才能利益最大化。”

郑智说的一箭双雕,自然是说的梁山贼寇与仇人高俅,却是也不明说。高俅不出东京,郑智几乎拿他没有办法,若是高俅出了东京,到了这山东之地来剿匪平判,郑智自然也就要想方设法解决这个大患。

如此,既除了大患,又得了功勋,才是两全其美。

鲁达听言也不多问,一箭双雕什么的,鲁达也懒得去想,上阵杀敌才是鲁达最拿手的本事。

又走得一个时辰,十几里地面,头前远远就能望见三个庄子,互相间隔也有三五里,却是能在视野中一目了然。

中间那个最大的庄子,自然就是祝家庄,俨然就是一座小城池,外圈皆是城墙。

左右两个庄子也就显得相形见绌,小上不少,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郑智看得面前连成一线的三个庄子,看了看天上太阳的方向,指着右边道:“往东去。”

祝家庄东边便是扈家庄,往西就是李家庄,郑智本来目的是祝家庄,此时却先往扈家庄而去。

本来还担心找不到道路进得这地方,却是郑智想多了,时迁杨雄往这祝家庄来去自如,哪里有一点迷路的样子。却是不知为何宋江带兵前来的时候,反倒迷了路,或许迷路压根就是宋江兵败的借口而已。

独龙岗也经常有商队往来,三个庄子的营生,可不仅仅是这点土地,更是经营有许多小作坊,生产些陶罐,青瓦,或者是制作一些铁器制品,当然铁器制品也是私货,利润着实不小。

官府的盐铁专卖,在这个时代的北方,已然就是一纸空文。南方富庶地区自然控制得比较好一点,当然也就是仅仅是比较好一点。

众人打马进得庄子,庄子高墙也是不矮,与城墙无异。

庄子里的百姓,不论是铺面里做生意的,还是街边行路的,个个面带微笑,气氛也是其乐融融,显然日子都过得不差,郑智也知此地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

有地有林,百姓勤劳,又没有贪官污吏来打扰,也没有山贼匪寇来祸害,当真就是山东河北之地的一个世外桃源。

众人寻得一个客栈,开得几间房子,照料了一番马匹,寻来杀猪的刀具,又让店家烧了几锅开水,牛大取来磨刀石,磨刀霍霍向猪羊,也就是说的这般情景。

郑智围着这头三四百斤的大猪,砸吧一下嘴巴,遗憾道:“这猪杀得不对,活着的时候没有放干血,倒是失去了些味道。”

郑智身边也有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围着黑猪站着,正是本地的屠户,借给了郑智刀具,也等着郑智把吃不了的肉卖给他,听得郑智言语,笑道:“这位官人倒是行家,这血没有放干,味道是差了一些,倒是也不妨事,价钱一样算给你。”

郑智听言,心中也知道这汉子淳朴,笑道:“到时候留些下酒菜即可,其他的一并卖与你,市价七成即可。”

这汉子一听,也是欣喜,笑道:“官人爽快性子,稍后我到家中取几坛自己酿的好酒与官人尝尝。”

郑智拱手多谢,也不拒绝。民风淳朴,也就是这般人情往来。

牛大带着几人抬来烧开的热水,把手中两柄磨好的刀递给郑智,一柄去毛切肉,一柄剔骨。

郑智接过刀,笑道:“好久没有做这手艺了。”

显然郑智不是好久没做了,话语先说,就是怕自己做不好,毕竟这是郑智自己第一次杀猪,记忆倒是有,动手完全是第一次。

牛大也笑道:“官人手艺那是没得说,我的手艺都是官人教的。”

说完牛大提着开水就往猪身上淋去。众人也是围着观瞧起来,都在看自家相公这手杀猪的手艺。

开水淋罢,郑智拿着一柄小刀开始刮毛,一下一下,倒是显得熟练非常。片刻刮好了一边,几人上前翻过猪身,另外一边也是轻松搞定。

一架老木梯立在这客栈门口,那屠夫汉子取来两个大铁钩固定在老木梯之上,众人七手八脚把大猪倒着吊了起来。

郑智持刀上前,也就开始开肠破肚。

此时这客栈门口,聚集了不少观看之人,看得一个身穿绸缎锦袍汉子持刀杀猪,都觉得稀奇,再见手法也是利落,都来了兴致,也是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当然这只大黑猪也是指点的重点,如此大的野猪,虎都不敢惹,却是被人猎到了,更是值得称道的事情。

忽然人群之中,来了几条劲装大汉,众人皆是自动让出位置,等到几条大汉走到近前,身后出来一个女子,开口喝道:“兀那杀猪汉,小心着点,别把猪皮割破了。”

郑智抬头一看,正是刚刚的熟人,一丈青扈三娘,也笑道:“放心就是,某的手艺可不是吹的。”

牛大看得这女子说话,也帮腔道:“我家官人手艺精湛得紧。”

这女子听得话语,撇了撇嘴道:“本以为是哪里的好汉,原来是一个杀猪汉。”

这扈三娘当真是不放过一点埋汰郑智的机会。郑智摇头笑了笑,却是不答话。

若是扈三娘来晚片刻,这皮甲只怕就难做了。因为杀猪,本并不需要去皮,此时郑智倒是忙碌起来,还先要把这皮剥出来。

剥下整块的皮,当真不那么简单,不得片刻,郑智已然忙得大汗淋漓。8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杀猪的武林盟主郭靖

要剥下一张完整的野猪皮,技术含量虽然高,却是更加耗费心神,郑智忙忙碌碌许久,终于把这张野猪皮剥了下来,放在不远的地上。

此时郑智双手叉腰站在一边,休息片刻,也一脸笑意看着扈三娘。那个屠夫汉子还在用扫把收拾着满地的猪毛,显然这些猪毛也有作用,可以制作成软硬毛刷,倒是也不浪费了。

扈三娘示意身边一个汉子拿起了猪皮,却是站在一旁,并不离开。

郑智对正在收拾野猪毛的屠夫汉子道:“兄弟,这肉我还要多留个十斤,送与你家三娘,这野猪当真还有你家三娘一份。”

汉子抬头笑道:“官人,好说好说,送些肉与三娘自然不在话下。”

“这肉我是要的,却不是你送的,合该是给我的,可不受你这个人情。”扈三娘一脸傲娇道,却是眼神也不往郑智去看,只是查看着身边汉子拿着的野猪皮。

郑智看得扈三娘不断打量着野猪皮,忽然想起有个人的名字就叫野猪皮,还是历史名人,正是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在满语里面的意思就是野猪皮,当然这个野猪皮几百年之后才出生,想到此处,郑智不禁笑了出来。

扈三娘虽然没有去看郑智,却是好像极为关注郑智的动作,听得郑智一笑,敏感非常,以为郑智又在笑话自己,眉黛又蹙了起来,喝道:“杀猪汉,笑什么笑,没有你,姑奶奶还能让这野猪跑了不成,倒是让你白捡了便宜。”

郑智听言只是浅笑,也不与之斗嘴,而是回头接着分解野猪。

倒是牛大有些不忿,憨道:“若不是我家官人,你们追到天边去也不定能猎到这只大猪。”

扈三娘听得牛大话语,心中也有些心虚,上山下水追了几天,羽箭射了无数,也没有伤到这只野猪,被这牛大一说,却是哪里愿意承认,又不知说什么去反驳,只道:“一个杀猪汉,还称什么官人,倒是不怕别人笑话了去。”

与女人辩论便是如此,女人总能随意转换思维、转换完全不着边际的话语来占得上风。

牛大更是不忿,还要开口,却是郑智压了压手臂,止住了牛大的话语。

牛大欲言又止,想得这女子看不起自家官人杀猪,走到郑智面前道:“官人,让小的来吧,官人一旁休息片刻。”

牛大自然是为郑智着想,觉得这般当街杀猪,实在折损了自家官人的面子。

“片刻就妥了,你先去取些包肉的纸来。”郑智倒是没有多想牛大的心中想法,只是一门心思分解着猪肉,上下其手,刀影翻飞,熟练非常。

牛大随屠夫汉子取来包纸,郑智取下一条五花肉,放在一旁小桌面上,几刀切成小块,用纸一包,又接过牛大递来的小麻绳绑扎好,几步走到扈三娘面前。

“十斤,不多不少。”郑智递过包好的猪肉,开口与扈三娘说道。

扈三娘接过猪肉,用眼神打量了几眼猪肉,抬头道:“若不是正好十斤,少不了你这杀猪汉的苦头。”

郑智已然感觉这扈三娘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了,心下也是苦笑,看来是真把这扈三娘给得罪了,只道:“十斤十斤,少不了三娘你的。”

说完郑智回头又去干活,却是也知不能与这女子一般见识,否则这扈家三娘不依不饶,还真要给自己寻些麻烦。

没有想到这扈三娘与身边汉子道:“去找个秤来!”

郑智听言,更是摇头苦笑,没想到这扈三娘还真不依不饶起来,就是要找自己不愉快。

郑智又取下一块五花肉,递给牛大道:“送去厨房,今晚就拿这个下酒了。”

扈三娘吩咐找来的秤就是这屠夫汉子的秤,称了一番,果真十斤,扈三娘倒是也不愠,打量了郑智两眼,又道:“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杀猪汉。”

郑智可不就是杀猪汉,若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杀猪汉,哪里有这手艺,切一块就正好十斤。

郑智被这扈三娘几番幼稚弄得哭笑不得,心想,难怪有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女人还真不能轻易得罪,当真是记仇。

郑智摇头笑道:“嗯,三娘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杀猪汉,不仅如此,我还是一个武林高手,打遍天下无敌手,江湖人称武林盟主郭靖是也。”

郑智话语自然是说笑,却是也想缓和一下气氛,自我调笑,算是认怂了,更是想少些麻烦。

“呸,还打遍天下无敌手,有两手武艺牛皮就吹上了天,独龙岗上就有一人你打不过。”扈三娘对于郑智两次称呼自己三娘倒是无所谓,心中也知道郑智武艺十分高强,一招就能败了自己,以为郑智真这么妄自尊大,却是也不能如了郑智的意愿。

郑智手中动作不停,还一边与扈三娘聊天,回头也问:“独龙岗上还有哪位高手,且让我武林盟主去会一会。”

“栾廷玉栾教习,胜你这武林盟主不在话下。”扈三娘答道,却是听得两次武林盟主这个词汇,疑惑又问:“你这武林盟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是说的杭州?你是杭州人?”

郑智听得一问,恍然大悟,这时代江湖绿林倒是常说,武林这个词汇倒是没有明出来,武林最早的意思还真是杭州的别称,以武林山指代杭州。

“武林,顾名思义,便是武艺之林,武林高手,如杏林高手一般的形容,武林盟主,便是武林之中最厉害的高手。”郑智还一本正经解释起来,说得自己都笑了出来。

杏林就是指代医学界,这个说法是从三国时期流传下来的,传说三国时期有个名医叫董奉,治病不收钱,只让病患好了之后在自己园子里栽五棵杏树作诊金,不得多时,董奉便拥有大片杏林,用杏林指代医学界便是如此而来。

扈三娘虽然不知道这个杏林的典故,却是也知道杏林的意思,自然更听懂了郑智的意思,更是傲娇道:“郭靖,你当真可笑,好叫栾教习几棒子把你打成武林野猪。”

也是扈三娘左看右看找不到形容词,本想说武林野狗之类,却是又觉得如此骂郑智不妥,终究看到面前的野猪,也就来了这么一句。

郑智听得扈三娘当真叫自己郭靖,更是大笑:“我郭靖一手降龙十八掌何曾怕过谁,等我明日去寻栾廷玉好好比试一番。”

鲁达几人看得郑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都是面带微笑,却是都对这栾廷玉也起了兴趣,众人虽然没有听说这个栾廷玉,但是听得扈三娘如此推崇,也知此人手段只怕不差。

扈三娘听得郑智说明天就去找栾廷玉比试,也不多说,也想看这一场龙虎斗,虽然口中说了之前那一番话,心中倒是不认为郑智真的就不是栾廷玉对手,反倒是升起了不少期待。

此时扈三娘却是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吩咐旁边汉子道:“把肉送到客栈后厨去,今天就在这里吃了。”

郑智听得扈三娘也要在这客栈吃饭,笑道:“今日卖了这黑猪,能得不少钱,这顿我武林盟主请你。”

再看扈三娘,也不拒绝,似乎看郑智杀猪也有些腻了,自顾自进了客栈。

第二百四十三章 买粮

天近傍晚,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郑智忙碌了将近大半个时辰,终于收拾妥当了。

杀猪当真是个体力活,难怪印象中的那些屠户,大多是膀大腰圆的汉子。

酒菜已经备好,郑智入得客栈大厅坐定,这扈三娘就坐在隔壁一桌。两放此时却如陌生人一般,并没有一句话语交流。

“哥哥,明天当真去找人比斗一番?”鲁达几碗老酒下肚,再来几块大肉,也就是晚餐了,鲁达算得上是真正肉食动物,肚子饿了,大多时候都是酒肉,面食只算是辅食。

“比斗倒是其次,但是祝家有粮,倒是与要之详谈一番,若是妥当,年年供应,当真也解决了酿酒用粮的部分问题。”郑智慢慢道,却是这饮食习惯与鲁达区别很大,肉食也多是辅助,面食才能填饱肚子,大小米饭也行,菜蔬也要有。

“哥哥,你这一天到晚要操心的事情当真是多啊,老裴、朱武也不知最近是不是都在偷懒。”鲁达听得郑智计划着买粮酿酒的事情,不免感叹道,心中也知道自己帮不上这些忙。

“裴宣、朱武比我更忙。开春时节,正是忙碌时候。”郑智浅笑道,心中也知道鲁达表达的意思。

临近隔壁一桌就坐着扈三娘,不言不语,自顾自吃着饭食,也不饮酒,眼神却不时往郑智这边看来。

听得郑智说要买粮食酿酒这个事情,也未多在意,大致是想着酿酒也买不了多少粮食。却是越听越是好奇起这个汉子到底是干什么的,便是同行其他汉子也越看越奇怪,怎么都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怪异之感。

却是扈三娘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人是来自精锐的西军。军伍之人,怎么也与平常江湖人行事作风,动作神态区别不小。

扈三娘与几个手下汉子吃得不言不语,旁边两桌西军汉子,却是聊天喝酒更是起劲。

扈三娘与自己手下庄汉倒是没有什么话语能聊到一块,又不喝酒,片刻也就吃饱了,起身便往外行去。

郑智几杯老酒下肚,兴致正好,见得扈三娘起身路过自己身边,开口与鲁达笑道:“俗话说,吃人最短,拿人手短,有些人又吃又拿,感谢也没有一句,直接就这么走了,哈哈……”

扈三娘哪里还不知道郑智说的是自己,却是也被郑智说得有些心虚,面色一红,身形也不停下,直往外面走去,却是口中还有一句话语:“我生来就比别人长。”

郑智听言愕然,随即大笑,看着走出去的扈三娘,心中已然觉得这个扈三娘外表虽然有些蛮横了些,实际内心与其他少女也没有什么区别。

鲁达看得郑智大笑的神情,说道:“哈哈……这小娘皮当真与哥哥杠上了。”

郑智倒是也无所谓这个扈三娘是不是与自己杠上了,这路途之上,有些调剂总也是好的,就比如这次杀猪,对于郑智来说,也是很有乐趣的事情。

酒宴慢慢吃罢,郑智也起身回了房间,要说野猪肉味道到底如何?在郑智看来,这野猪肉着实不太好吃,又硬又紧,与家养的猪肉口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第二天一早,众人骑着马匹,便往几里之外的祝家庄而去。

郑智才走得不久,后面又有七八匹健马追了上来,还是老熟人扈三娘,这回不仅有扈三娘,还跟着一个汉子,穿着也是不差,与扈三娘的长相还有几分相似。

郑智见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勒马等候片刻。

扈三娘上前,也不打招呼也不多说,指着郑智说了一句:“就是他。”

反倒是同来的汉子上前拱手笑道:“在下扈成,是这扈家庄的少庄主,也是三娘的大哥,见过郭兄台,舍妹从小性子顽劣,得罪之处还望兄台海涵一二。”

郑智当然不至于与扈三娘计较,打量了几下这个扈成,身板也是极为壮实,面相也有几分俊朗,心想这扈家的基因当真不错,也笑道:“扈成兄弟见笑,在下郑智,郭靖只是与令妹开的玩笑,见谅见谅。”

扈成一听,也不介意,只道:“哈哈……有趣有趣,听舍妹说,郑兄台来独龙岗是来买粮的?”

郑智心中已然知晓扈成的意思,开口道:“三娘说得没错,正是为买粮而来。”

“兄台,独龙岗地面,祝家庄粮最多,却是我扈家庄粮也不少,不知兄台要多少粮食?”扈成问道,乱世粮金贵,和平年代粮食也就贱了下来,河北之地本就出粮,独龙岗不靠河道,把粮食运出去卖,人力物力也不划算,河北山东之地销量也不佳,所以这独龙岗上多存粮。

梁山破祝家庄,能得五十万石的粮食,也是这个道理。祝家庄不过两三万人口,怎么也吃不了这么多粮食。粮食多了,储存也变成一个麻烦事情,能卖出去自然是最好的事情了。

郑智看了看扈成,抬手说道:“独龙岗真是一个好地方,你们扈家能在这里占得一席之地,当真是福气啊。我此来买粮,实则没有上限,有多少粮便买多少粮。”

独龙岗粮食吃不了,郑智却是缺粮,酒的销量越来越好,粮食消耗更是越来越多。郑智过不得多久,还要养不少兵马,更是用粮的时候,何况战乱也将到来,粮食更是供不应求,此时买粮也是未雨绸缪。

扈成一听,欣喜非常,开口道:“我扈家庄,陈粮八万石。郑兄要不要得了?”

郑智与扈成两人聊得你来我往,甚至往前去的马匹都并排在了一起,再看身后的扈三娘,面目已经变成了黑色,若不是自己哥哥在,只怕又要开口怒了,原因只为郑智这个武林盟主郭靖的玩笑,这个玩笑扈三娘还真就相信了,此时不免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郑智听得扈成说八万石,问道:“什么价格?”

扈成连忙说道:“市价两贯余,庄中多是一年以上的陈粮,算你一贯八百钱,如何?”

扈成想法也是简单,陈粮,保存得再怎么好,也不过几年时间,久了也就烂得不能吃了,烂了就一文不值,卖了终究还是钱。

郑智点点头道:“一年的粮,一贯贯五,三年的一贯三,八万石,我全要了。”

“郑兄可是当真?”扈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之前说八万石,也是在现实自己实力,让郑智不要到别的地方去买,此时听得郑智说全要,心中也有些怀疑,哪里商人能一次买八万石的粮食?粮商收粮,基本只要新粮,再说粮商也不会到独龙岗这种不方便运输的地方来收粮。

“当真,先付两千贯定金与你,过得些时日,我派人把钱送来,顺便把粮食运走。一手交钱一交货,绝不拖欠,以后每年你们的余粮都可以卖给我。”郑智一本正经答道,还示意牛大取钱,众人身上也就带了三四千贯的钱财,还是在白虎山取的,出沧州时众人也就几百贯的盘缠。

扈成看得牛大从马后取下一个不轻的布袋,忙摆手道:“定金就不需了,虽然初见郑兄,也知郑兄不同凡响,信得过。”

扈成此话倒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也算是卖个人情,显出自己的豪爽性格。两千贯扈成也不太看得上,也知这事情成了,扈家庄大赚一笔,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

郑智也不矫情,只道:“好,那劳烦扈成兄弟这段时间把家中粮食清点一下,也清理一番,保证质量,等我派人来取。”

“自当如此安排妥当,郑兄,要不此时我们先回庄子中吃上几杯如何?祝家庄就不必去了。”扈成又道,心中却是想,这笔买卖不论真假,却是不能让郑智去祝家庄,祝家陈粮更多,免得祝家兄弟把价格压低,把买卖抢走了。

郑智只当是扈成讲礼,准备客套一下,这祝家庄还是要去的。

扈三娘却是直接开口道:“大哥,吃酒的事情晚间再说,今天这祝家庄必然要去,这武林盟主郭靖还要找栾教头比试一番的。”

显然扈三娘此时心中不快,自己打不过郑智,看到郑智去挨一顿栾廷玉的打也能解气。却是扈三娘不知自己大哥的心思。

郑智见扈三娘直接帮自己拒绝了,也是顺水推舟道:“该去该去,去见识一番天下的高手也是不枉此行。”

扈成无法,心中也疼爱这个妹妹,不知说什么是好,只道:“那便同去。”

扈成要同去,自然是要看着这桩买卖,不能让这桩买卖就这么从手边跑了。也是做好打算,若真是到得那个时候,祝家庄能出什么价格,自己也降价往下压。8

第二百四十四章 独龙岗上祝家大庄

郑智自然也注意到了扈三娘的情绪,笑道:“武林盟主郭靖,倒是却有其人,江湖上的传奇人物,如今人们大多不识得此人,但是此人实乃豪侠人物,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郑智兴致起来,却是想把这个谎圆下去,也是这行路无事,找些话语来说。

与郑智并排而走的扈成听言问道:“还真有这么号人物啊?我还以为郑兄是说来玩笑的,不知此人有什么为国为民的壮举?”

郑智看了看扈三娘,见这扈三娘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侧耳来听,便道:“此事生在东晋年间,五胡在这中原大地撒野的年代……”

郑智自然是在现编,故事倒是不用现编,按照上辈子看的电视来说就是,却是这故事背景得改一改,本是蒙古灭金,南宋时候的故事。此事被郑智改到了司马睿南下建康之后。故事情节也是勉强能安排进去。

开始时候,只是扈成优哉游哉听着,不得片刻,众人却是越听越起劲,不得片刻就说到丘处机与江南七怪一场大战,全真教虽然没有,郑智却也编出了一个世外道人带着七个道士弟子,里面一个丘道人如何与此时道教盛行,皇帝都是教主道君,说这种事情倒是让人格外信服。

郑智把这些江湖事情也说得精彩非常,便是这江南七怪的属性武艺介绍,也格外接地气,仿佛就是真事!

却是一场大战,祝家庄也就到了。郑智止住了故事,说道:“故事下次再说,先进庄子里办正事。”

众人都是意犹未尽,鲁达急忙凑上前来道:“哥哥,这丘道人着实厉害,比洒家还厉害。这郭靖又是哪里的豪侠?”

郑智摇头道:“郭靖还没有出现,但是这个郭靖就是江南七怪的徒弟。”

郑智话语一落,后面传来一个女性声音道:“郭靖为何是江南七怪的徒弟,江南七怪着实不济,七个人打丘道人一个人都这么费力,这郭靖合该是丘道人的徒弟。”

郑智听得扈三娘说话,倒是有些诧异,转头看了一眼扈三娘,道:“师傅不济,不代表徒弟也不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少虚言。”

扈三娘听言,仿佛觉得有些道理,点点头也不说话。

郑智说得此话,打马而下,这祝家庄比扈家庄繁华不少,人口也众多,街面上不少行人,二三十匹马也就把这道路封死了,只得下马牵着成列行走。

“扈成兄弟,这祝家庄主的宅子往哪里去?”郑智问道。

扈成听言,心中虽然不太乐意,却是也拒绝不了,只道:“郑兄随我走,片刻就到。”

扈成带着众人不得片刻就到了祝家大宅。

门口庄客看得扈成到来,连忙上前来迎:“扈庄主,您来了。”

扈成摆摆手,把缰绳交与这人,说道:“多叫些人出来把马匹安顿好,报你家老太公知晓,就说有贵客来了。”

扈成一副大黑脸,心中十万个不愿意,语气自然也是不佳,态度都是不耐烦。

这庄客见扈成语气不佳,也不敢多言,只道:。”

众人跟着扈成往宅内而入,郑智也四处打量起来,宅子面积不小,却是没有多少格局景观设计,一进一进的房屋也多是简单造型,与汴梁那种大宅风范自然比不得。

众人来到一个大厅,扈成也不等人伺候,直接安排郑智坐到头前,众人也是左右方椅落座。扈成心中还在想着稍后怎么保住自己这桩生意的事情。

祝家老太公祝朝俸还没有出来,却是先来一个中年汉子,与扈成拱手见礼。

此时扈成倒是站了起来,拱拱手,介绍道:“祝龙哥哥,这是外地来的粮商郑兄。”

郑智自然也跟着扈成起身拱手道:“在下郑智,见过大庄主。”

祝龙还礼,示意众人坐下,开口道:“不知郑兄弟来我祝家庄所为何事?”

郑智正准备答话,却是扈成急忙先开了口,道:“为买粮而来。”

扈成如此急切先开口,显然也是有些深意,便是让祝龙知道这事情是自己先谈的,暗示祝龙不要坏了自己的生意。

郑智话语被扈成抢了,只得笑着点点头。

祝龙显然是听懂了扈成的暗示,眉头略皱,心中虽然有些不爽利,却是也不想就这点小事与扈成过不去,只道:“郑兄,我家粮食太多,少了便懒得去卖了,难得操持,郑兄见谅。”

郑智心中也笑,自己不就是奔着这祝家庄粮多来的,开口道:“多少才卖?我刚在扈成兄弟出购得八万石,这个数量够不够?”

扈成听言面色一垮,心中觉得果真还是要到这一遭事情,商人逐利就是本性,已然做好了呛价的准备。

祝龙一听挑,心中哪里还管得扈成的面子,又看了看扈成的脸色,哪里不知此事已然当真,开口就道:“八万石?足够足够,不知什么价格?”

郑智也看到扈成的脸色,此时方才猜到扈成的心思,笑道:“扈家庄的粮我都定下了,却是不够,还要更多,却是不知祝家有多少粮。”

郑智话语自然也是给扈成听的,让扈成放心下来。果真扈成一听,大气一松,见祝龙还未说话,开口笑道:“祝家庄中,陈粮无数,多的是粮。”

祝龙还真被郑智话语问住了,自家到底有多少陈粮,心中也真没有个准数,所以刚才犹豫了片刻,见扈成帮腔,也笑道:“是极,你要买多少,我这庄中就有多少,三四十万石总有。”

郑智也是笑,这祝家庄当真是富有,便是庄主都不知庄中到底有多少粮,祝龙不知,郑智却是知道,五十万石是有的,宋江就是从祝家庄抢了五十万石走,即便现在没有,也差不到哪里去,笑道:“好,就买四十万石。价格就按照扈家庄的来算,一年粮一贯贯五,三年的一贯三,你看如何?”

祝龙听言,一脸不可置信,此事哪里像是真的,当真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问道:“此事郑兄可是当真?”

郑智起身笑道:“此时说当真,你也多半不信,过些时日,我派人送钱来便是。”

祝龙似乎还有不信,在他心中,这天下,除了官家,哪里有人能买得起这么多粮食,即便是有人买得起,却是这么多粮食,买去能干嘛?此时天下还算富足,无大灾大荒,买去卖给谁?就连西夏的战事也打完了,若说屯粮,实在也是可笑的事情。

祝龙倒是比扈成有些见识,所以更加不相信这件事情。8

第二百四十五章 栾廷玉

祝龙多半还是不信有这种好事情,也知道不太符合常理,只道:“好,那我便恭候郑兄台大驾光临了。”

郑智自然也知祝龙的怀疑,只是笑道:“祝庄主,此事倒是不多谈,过些时日自会有人来买,你只需在庄中稍稍准备一下即可,今日来还有一事劳烦祝庄主。”

祝龙也不多想,心中大概也没有真放在心上,此事是真自然是好,是假也没有什么损失,听郑智说还有一事,问道:“郑兄但讲无妨。”

郑智往扈三娘看了看,笑道:“听闻贵庄之中有一个栾教习,武艺高强,难有敌手,平日里我也好耍一些枪棒,还望祝庄主引荐一番。”

祝龙之前还想着郑智抛了一个大馅饼,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相求,刚才也不免留了一个心思,此时听得郑智这个要求,大笑道:“小事尔,我这就去请栾教习,郑兄稍等片刻。”

祝龙对武艺上的事情倒是更有兴趣,栾教习说直接一点也是祝龙的师傅,祝家三兄弟对于武艺一道也是有些造诣的,郑智一帮人个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说是粮商还真不像,说是江湖好汉,在祝龙看来倒是十有**。

祝龙起身拱手之后,往大门处出了大厅,这便是要去请栾廷玉。郑智起身拱手示意之后也就坐下来等候。

扈成听得郑智真要找栾廷玉切磋,热心道:“郑兄,这个栾教习武艺极为精湛,擅使铁枪与大锤,来我独龙岗这么久,也会过不少江湖汉子,从无败绩,郑兄可要小心才是。”

扈三娘却是接了一句:“大哥,这武林盟主厉害得紧呢,打遍天下无敌手,不需小心。”

扈三娘说的自然是反话,也是在激郑智不要退缩,怕郑智被自己哥哥说的话语吓到了,不敢与栾廷玉讨教,其实就是想看郑智挨一顿打,已解自己心气。

郑智也笑道:“之前都是与三娘开的玩笑,打遍天下无敌手倒是不敢当,但是与天下间顶尖的高手切磋,还是有些手段的,扈成兄弟放心就是。”

扈三娘自然也知道郑智此话不假,不过也不放在心上,胜负无所谓,只要郑智能挨打就行。

鲁达听得扈成话语提醒,也出言道:“哥哥武艺不比洒家差,世上能胜他的人可不多,若论厮杀搏命,世间有没有人能胜他都未可知,扈成兄弟放心就是。”

扈成听言点点头,心中也是稍稍安定。倒是扈三娘听言撇了撇嘴,这大汉说话之间不仅把郑智夸奖了,还把自己也吹了一通,心想怎么又出来一个胡吹大气的,难道这世间高手都让这郑智一帮人占了去。

郑智看得扈三娘撇嘴的表情,还笑道:“哈哈……我这身边几个兄弟,个顶个都是高手,谁与那栾教习捉单也吃不了亏。”

扈成听言更是惊喜,心中已然相信了郑智话语,也是这帮人看外表面相,当真有个高手的模样,更是扈成心急也不深沉。

扈三娘听言,也笑起来,口气有些怪异道:“江南七怪硬是要冒充成道门七子了。”

道门七子也就是郑智改编的全真七子,此时不过是反讽郑智吹牛的含义。

“既不是江南七怪,也不少道门七子,而是天下五绝。”郑智接着扈三娘的话语说道。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自然就是五绝,郑智倒是开始说丘道人的时候稍微介绍了一下。

扈三娘听得郑智话语,噗嗤便笑了出来,随即又笑道:“咯咯……何不就做了天上的神仙,移山倒海不在话下。”

此时扈三娘已然没有再往吹牛的方向去想,只当郑智是在开玩笑,也顺着郑智的玩笑说了这么一句,只当是可笑的事情。

此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年轻汉子,进来只一拱手,便走到扈三娘身边道:“三娘,你来了也不说一声,还是别人告诉我的。”

这汉子倒是颇为热情,扈三娘却还是一副傲娇,回道:“我随大哥来是有正事,哪里来得及与你说。”

“郑兄,这位是祝老太公的三子,祝家庄的三庄主祝彪。”扈成连忙起来笑着给郑智介绍,又与祝龙道:“祝彪,这位是粮商郑智郑兄,打……”

扈成忽然话语止住了,本想介绍郑智是打哪里来的,却是话语说出,才想到自己压根就不直达郑智打哪里来。

“祖籍西北,如今在沧州定居。”郑智立马接话道,也是消除扈成的小尴尬。

“沧州?沧州倒是不远,几日路程,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扈成也是心思中想着那份可能是真实的买卖,自然也就客套起来。

“见过,见过。”祝彪听得介绍,拱手道,却是也有些敷衍。随即又转向与扈三娘道:“三娘,最近我新学了几招,要不要见识一下?”

郑智自然感受到了敷衍,也是上下打量起了这个祝彪,原著中似乎说祝彪胸中还有点谋略,武艺也是不差,就是这心术上面有些不正,一门心思想要通过扈三娘去侵吞扈家庄,还骗扈三娘去取扈家庄的布防图来给自己。

没想到扈三娘听得祝彪话语,回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见识也罢,稍后片刻,等你家大哥来了,有好戏开场。”

若是平时祝彪说这话,扈三娘多半也与祝彪比试一番,却是昨日碰到了郑智,一个不慎被一招打败,此时哪里还有与祝彪比试的心思。

祝彪眉头一皱,自然也有些不爽利,左右看了看,道:“三娘,有什么好戏看?”

此时祝龙终于回来了,却是走在一人之后,头前进来的这人,四十多岁上下,生得并不出众,身材也不多么高大,身板在衣衫下也并不显得多么的强壮,却是能给人一种充满爆力的感觉,郑智也知这汉子大概就是栾廷玉了。

祝彪本还在等扈三娘回话,见得这汉子打头进来,连忙上前迎去:“栾教习怎么也来了?”

“听说庄中来了些江湖朋友,自然过来照面一下。”栾廷玉笑道,语气也是轻松,显得进退自如。

祝龙上前左右一番介绍,众人互相见过。

郑智却是先开了口,笑道:“久闻栾教习大名,今日特来拜会,也是想见识一下栾教习绝技,还望不吝赐教。”

郑智好久不与人捉单比试了,也是想知道自己这手武艺如今到底练到了什么水平,栾廷玉虽然在水浒之中名声并不十分显赫,却是在原著中有这么一句形容:万夫莫当之勇。

在与梁山众人大战之中,栾廷玉也是大放异彩,便是霹雳火秦明也是被他抓住的,两人捉单二十几个回合,栾廷玉使计抓了这秦明,还有邓飞。武艺在这水浒之中,已然就是顶尖人物。

栾廷玉听言,打量了一下郑智等人,心中也知不是庸手,笑道:“正要会一下江湖上的好汉,郑智兄弟今日有兴致,也不好教你扫兴,演武场一行,请!”

栾廷玉作请,郑智也不矫情,本就是一个厮杀汉,许久没有与人动手,手中也是技痒,迈步就往前出门,祝龙更是几步上前带路。

一行人后面跟出,祝彪倒是也知道了扈三娘说的好戏是什么,却是也有些不屑,每年祝家庄总碰上几个这样的好汉,自家教习无一不是几下就打了,这次大概也是不例外。这也是祝家兄弟为何对栾廷玉毕恭毕敬的原因,兄弟三人与这栾廷玉习武,也是信任非常。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说是输赢,却是你死我活

祝家的演武场,着实不小,甚至有些像军中校场一般,显然此处也多有操练,自然也是操练庄子中的汉子保家为民。

演武场中,摆设也是繁多,刀枪剑戟、斧钺刀叉,十八般武艺,在这兵器架中样样俱全。

众人围在左右,栾廷玉取来一杆钢枪,与郑智笑着拱手示意道:“郑智兄弟请。”

郑智从牛大手中接过长枪,也是客气拱手道:“栾教习,后进末学,不吝赐教。”

“达者为师,先进后进的,手底下见真章。”栾廷玉话语虽然依旧是客气,却是也有不要浪费时间,赶快开打,赶快结束的意思。

郑智听言,也不多说,手中长枪紧握一下,往前一端,双臂一震,已然有轻微嗡嗡之声。

此时栾廷玉方才双目中精光一闪,哪里不知这面前的郑智就是高手,已然不敢在怠慢,手中钢枪也端了一个起手。

如此对峙,两人身上忽然气势陡然狂涨,郑智深吸一口气,平定一番心中杂念,目光慢慢凶悍起来,战阵上尸山血海的肃杀慢慢显露,一股凶戾非常的气势弥漫而起,即便是围观众人,虽然说不出个所以人,却是再看郑智,也有种类似林中猛兽的感觉。

栾廷玉更是轻轻动了动步伐,气势中虽然不似郑智凶戾之感,却是也锋利非常,锐气逼人,丝毫不像这个年纪的中正平和,反倒是年轻人的那种爆气势。

鲁达林冲史进韩世忠几人自然感受深刻,眉头不约而同皱了起来,也是为场中的郑智担忧,这栾廷玉果真名副其实,武艺已然就是顶尖。

祝龙祝彪也是眉头紧皱,自然也是为自家教习担忧,此时才知道事情远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回不同以往,是真真来了一个难打的对手了。

扈成倒是觉得大开眼界,习武多年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只当是一场龙争虎斗的好戏。

扈三娘却是心中有些复杂,也不知怎么说,既先看郑智挨打,又不想见到郑智真的挨打,倒是想这个郑智真的能如他吹的牛皮那般无敌。

围观众人心中各异,却是这场中两人,久久没有动手,皆是一种蓄势待的感觉。便是远处一只飞鸟直往这场中飞过来,到得近前,却是又忽然换了飞行的方向,似乎也能感受到危险一般。

忽然,两柄长枪动了起来,没有繁琐的招式,也不显得如何迅捷,却又雷霆万钧一般。

长枪往中间交汇一下,爆出惊人的声音,金铁交击,本是脆响,此时却传出嗡嗡震动之声。

随即枪影翻飞,度越来越快,两人身形姿势也是极为舒展,没有一点束手束脚之感,已然都是全力而为,丝毫没有保留,也是用尽平生所学,施展全部的功力。

郑智多战阵,自然也是多杀人,全力出招,往往就是直击要害,只想一招致命,一招不成,立马再攻,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把敌人斩杀当场,搏命之道,说其核心,就是招招进攻,只求敌死。已然脱离了武艺本身的范畴,更脱离了比武斗技的范畴。

郑智在这武艺一道,已然走出了自己的一条道路。此时已经不是郑智想不想留手的问题了,而是全力出手的郑智,就是这个打法,不出全力,自然也就敌不过真正顶尖的人物。

反观栾廷玉,更是全力施展,却是守多攻少,却是也威力十足。攻击之时,必然爆而去,核心打法便是在防守之时,突然全力爆而击,如此攻击,经常能爆出十二分的威力。就如久蓄一招,一招便是浑身解数,也打个敌手一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栾廷玉与江湖人物比斗,总是能很快结束战斗的原因。

两人你来我往,片刻就是百十回合而过,演武场上已然聚集了几十个围观的祝家庄客,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忽然郑智暴起身形,往前急跃去,长枪伸到最长,无招无试,却是最适合此时,便是用极快的度与爆,用尽兵器之势,只求枪刃能够触及敌人身躯。

栾廷玉身形退后两步防守,长枪也出去想架住来抢,身形也是站定准备吃力的姿势,心中也知郑智这一击如果不奏效,必然要停顿瞬间才有下招,这个停顿才是自己的机会。

一声炸响,郑智长枪一顿,暴跃往前的身形也顿了一下,却是这厮杀状态的郑智,从来都我一往无前,即便顿得一下,却还是往前狂奔。

再看栾廷玉,架住这一招,再出招,已然比郑智更快,蓄力许久,爆之势猛烈无比,长枪横架之后,顺势就横扫而出,也是出尽钢枪多长,尽量增加郑智能躲避的距离。

一刺一扫,便在这争分夺秒之间,定格在空中。如此对决,也就在这一招半式之中。前面诸多回合,一步一步,攻防之间,只为迎来这最后一击的定局。

在场之人,个个惊呼而出,这种对拼,两人皆是聚精会神,也是毫不留手,也容不得丝毫留手,已然没有了一点余地,说是输赢,却是你死我活,也由不得人去控制。

就如当年王进与周侗,也是这一招半式,王进差点身死当场。当时两人还交手几百招。

却是今日郑智与栾廷玉,两人打法更加激进,不似当年王进周侗中规中矩,百十回合就到了这个地步。

“啊!!!!!”两人嘶吼暴喝,完全叠在了一起,笼罩全场。听得人肝胆俱寒,心中只感觉阵阵惧意。

“不要!”随后就出一声不要,出声之人,正是扈三娘,扈三娘哪里还不知场中两人已然就是拼命。心中只以为这搏命是因为自己话语而起,是因为自己话语激这郑智,才有这一场死伤,心中哪里还过得去,出言就想阻止眼前这必然的死伤。

只是这阻止已然太晚,两人棋逢对手,聚精会神,哪里还听得进其他一点声音,更不受别人任何影响。

第二百四十七章 郑屠大战栾廷玉

空中郑智的枪尖极力往前而去!

栾廷玉更是不闪不避,长枪横扫而来,也是快了郑智那么一瞬间,只要长枪扫中了郑智,便是胜利,至于之后郑智还能不能在刺中自己,已然不是此时此刻去考虑的事情。

郑智也知此时情况,却是这一往无前的勇气,有的时候是无往不利,也有的时候就是搏命赌博,此时已然就到了这个时刻,郑智内心安定,脑袋也是冷静理智非常。

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郑智已然就脱了一般人凶戾的范畴,变成一个极为冷静理智的杀手,还能保持一往无前的勇猛,已然就是顶尖中的顶尖了。

忽然郑智双腿跪地,度不减,长枪已然快,想要躲过这雷霆万钧的横扫。

栾廷玉似乎早有预料,横扫的长枪也矮了几分,直奔郑智头颅,精准无比。

郑智忽然大急,此时不可能收枪来挡,否则落了下风,必败无疑,再也难以翻转战局,身形更是往下低去,只想再躲。

栾廷玉这一招爆而出,哪里由得郑智轻易躲过,长枪反应极快,也跟着矮上几分,心中更是知道,这一招如果不中,后果不堪设想,唯有聚精会神,竭尽全力,不能让郑智逃脱躲避过去。

此时扫来的长枪离郑智近在咫尺,再也留不得郑智多少余地,若是在战阵之上,郑智一身重甲,还能拼死去扛得一下,如今身上全无护具,显然这一下要是打中头颅,唯有十死一生。

千钧一之际,变则能通,郑智枪尖离栾廷玉胸膛也是咫尺距离,端枪的身形也不能再低,否则枪尖也就低到栾廷玉脚下,身形也真就贴近了地面,即便刺中,不能及时起身闪躲,必然也是要被栾廷玉下一招打个正着,结局也是一样。

只见郑智手中长枪往前一送,长枪脱手而出,直奔栾廷玉胸膛而去,身形更是就地往前一滚,往栾廷玉贴去。如今也是在赌,赌自己一手拳脚,贴身能快解决栾廷玉,否则等栾廷玉挡得几招,拉开了距离,回了长枪,摆开了阵势,两人之间,郑智想空手入白刃,也就是一个笑话了。

两人互相保持着充分的距离,郑智贴地往前翻滚,只听得耳边风声嗡嗡,长枪已到。

郑智极力地下头颅,耳边依旧传来一阵轻微的切割声。

一条黑影在空中炸开,条条黑丝散落在郑智身后,随着枪风飞舞飘洒。正是郑智头上的一缕头被利刃直接切断。

满场皆是惊呼,鲁达几人更是往前急走几步,手中宝刀也要出鞘,此时若是郑智再遇险,这鲁达只怕提刀就冲了上去,哪里管得这是比武较技。

再看郑智脱手而出的长枪,已然也到了栾廷玉胸前,栾廷玉抬手就去挡,心中也不惊慌,脱手的长枪,如此近的距离,即便度再快,威力也大不到哪里去。

果真长枪枪刃撞到手臂,就往地上掉落。栾廷玉手臂虽然也鲜血淋漓,却是并没有多大伤势。

栾廷玉丝毫没有拖延,立马回枪想要再去击打滚在地上的郑智。

却是这郑智往前一个翻滚,人已经到了栾廷玉近前,炮捶毫不犹豫直奔栾廷玉胸口而去。刚猛无比,风声赫赫。

栾廷玉此时方有一点惊慌,实在没有想到郑智拳脚能有如此威势,长枪还未回来,栾廷玉抬起还在留着鲜血的手臂就去挡。

一声闷响之后,栾廷玉已然站不笔直,两**叉后退两步,方才站稳,心中已然是大骇,郑智出拳,虽然简单直接,却是威势惊人,挡得这一下才知威力更是不凡,手臂已然麻木起来,若不是栾廷玉经验过人,处置得当,哪里还能轻松站稳。

此时栾廷玉虽然站定,却是不停脚步,更是往后退去,只想拉开距离,感觉把长枪回来,只要扫出的长枪回来,这空手的郑智自然不在话下。

郑智哪里由得栾廷玉轻松退去,飞身急追上前,一招八极熊蹲硬靠挤,又是直奔胸口肋下。

栾廷玉只得再抬起受伤而且麻木的手臂护在胸前。

又是一声闷响,郑智用肩头直接撞了上去,栾廷玉只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然就控制不住了,只是不断颤抖,胸中也感觉肺腑受了大力,呼吸都显得不那么通畅起来。脚步更不断往后,长枪也回了过来。

却是这长枪回来,只能单手而握,再出招,度已然比之前想去十万八千里。

郑智一贯就是抢攻,此时更是如此,八极登山探马准,双拳而出,直接砸出。

此时栾廷玉长枪也出,敌人近身,已然不便用刺,又是横扫。

栾廷玉胸前又受两拳,身形已然飞起,再也站不定位置。

郑智见这横扫而来的长枪声势一般,又是往前翻滚,只待栾廷玉站定时候,八极再出。

再看栾廷玉,从空中而下,踉跄往后几步,哪里还站得住,枪尾急忙往后一撑,面前才站立了身形。直感觉胸前五脏六腑如火烧一般,面目憋得通红,拼命喘着粗气。

再看郑智,又近前而来,已然听见了栾廷玉如牛一般大喘气,也不见其手上的动作,郑智连忙止住脚步。

定睛一看栾廷玉,面色如紫,已然暂时没有了战力,郑智抱拳说道:“承蒙栾教习相让半招。”

栾廷玉看着郑智,只是轻微点头,显然身体十分难受。

郑智连忙上前去辅助栾廷玉,双手不断在栾廷玉胸前推拿,只为给栾廷玉顺气,郑智显然知道栾廷玉伤势倒是不重,就是这胸口内不顺,只要顺了这口气,疼痛是必然的,却是也会舒服不少,正常说话走动也没有什么问题。

众人见战斗结束,连忙围了上来。这一战,显然也是给众人开了眼界,比武能有如此精彩的,大多平生未见。即便是鲁达,也是没有见过的,却是喝醉酒与林冲打过一次,打得个两败俱伤。

“哈哈……哥哥勇武,天下第一好汉。”鲁达上前,自然是笑,也是这个直率性格。

祝家两兄弟接手扶住栾廷玉,也是不断推拿栾廷玉胸口,听得鲁达话语,祝彪抬头看了看鲁达,目光中似有不善,显然也是一时不能接受自己无敌的栾教习就这么败了,更是看不得鲁达这般得意洋洋的模样。

“武林盟主,你这牛皮倒是没有吹破。”扈三娘此时不比之前那般急切模样,此时脸上也是笑意。

郑智含笑点头道:“栾教习武艺之高,世间少有,也是天下五绝。”

这自然是郑智对于栾廷玉武艺造诣上的肯定,至于那天下五绝,却是只有祝家庄之外的人才听得懂。

祝彪看得扈三娘见得郑智胜利,一脸是笑,又想起之前扈三娘不愿与自己比武,只为看这场戏,眼神也往郑智打量几番。

此时才是祝彪第一次真正打量起郑智,头前却是多没有放在心上,即便是见礼也是敷衍。8

第二百四十八章 祝三,小心啊(感谢盟主鳥有鄉的十万赏,感谢!)

片刻之后,栾廷玉脸色慢慢恢复正常,身形也自己能站稳,慢慢开口道:“郑兄弟技高一筹,佩服佩服。”

郑智也连连拱手道:“栾教习武艺之高,天下难有敌手,今日侥幸,承蒙栾教习相让,多谢栾教习。”

话语之间,也是郑智对栾廷玉的认可,更是保全栾廷玉的面子。

栾廷玉听言,摆摆手,脸上不显多少落寞,反而慢慢神采奕奕,语重心长说道:“郑兄弟武艺已然登峰造极,此番我甘拜下风,行走江湖几十年,已然就到了武艺难以寸进的境界,逢此一败,此生无憾矣。”

栾廷玉显然是洒脱的,郑智听得更是佩服,便是左右鲁达等人,也一脸敬佩,旁人兴许一辈子也做不到对于胜负的这种洒脱。

郑智对栾廷玉观感更好几分,笑道:“栾教习,今日能饮否?”

栾廷玉听言也是大笑,早已缓过气来的栾廷玉,伸手摸了摸自己胸膛道:“无甚大碍,胸前小痛,武艺输了,酒量当赢回来。”

郑智心中真正起了不少敬佩,这才是郑智印象中真正的江湖人,就像金庸笔下的那种侠士,一心向武,心胸大度,性格豪爽。

“好,午时豪饮一番,栾教习可不要小看,我的酒量也是不差的。”郑智今日一战,也是爽快非常,心情也是大好,这栾教头才能真正称一声好汉。

栾廷玉松开祝龙扶着的手臂,放松一下手脚,感觉已然没有什么大碍,开口笑道:“郑兄弟如此武艺,应该在这江湖上也有一号,却是都没有听说过,怪事啊。”

“栾教习有所不知,我本不是江湖人,所以也就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郑智答道。

栾廷玉听言疑惑道:“看郑兄弟武艺凶悍非常,必然平日多与人交手打斗,却是不知……”

“栾教习慧眼,我们兄弟算是官府中人,多为官家办事,所以与人厮杀颇多。”郑智答道。也是不想过多隐瞒自己身份,这祝家庄扈家庄不比二龙山这种匪寇,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多隐瞒。

栾廷玉恍然大悟:“原来是官府中的高手,难怪难怪,我在这祝家庄也有几年,平日里也教授一些枪棒技艺,收了三个不错的学生,三人虽然天分不错,在这独龙岗却是也见识不到如郑兄弟这样的真正高手,今日时机正好,不若让我这三个学生与几位兄弟切磋一下,也让他们长点见识,郑兄弟以为如何?”

栾廷玉话语很直白,便是让祝龙、祝虎、祝彪三兄弟与郑智麾下的汉子切磋一番,长点真正的打斗经验。

这话在祝龙听来倒是无甚不可,却是在祝彪听来,心中又有些不快,也是这祝彪天赋惊人,与栾廷玉学武,进步最快,平日里与栾廷玉交手,也能打个百十来招,心中虽然知道自己打不过郑智,却是也不认为如郑智、栾廷玉这样的高手到处都是,自然不认为郑智身边几人有多少本事。

栾廷玉说的切磋,听到祝彪耳中,已然就变成了胜负与面子,祝彪也觉得自己学到了栾廷玉**分的本事。却是哪里知道,自己与栾廷玉交手的百十招,与今日郑智与栾廷玉交手的百十招,压根就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倒是郑智注意到了祝彪的表情,也知祝彪是一个自负之人,摆手笑道:“不比了不比了,今日我与栾教习一战,差点出了死伤,再比下去,万一有个好歹,实在不划算。”

郑智话语虽然如此,却是心中想着要给这祝家庄留点脸面,以后还多有交集,若是第一次就把祝家兄弟脸面折损个干净,以后怕是也多有不愉快,特别是这个几次看自己都目光有些不和善的祝彪。

祝彪看了看栾廷玉,又看了看扈三娘,果真先开口道:“郑兄,我祝彪也想见识见识这官府的高手与江湖上的好手有什么不同,郑兄就不要拒绝了,我家教习也是这个意思,今日以武会友,正是时候,怎么就打一场结束了呢。”

祝彪显然是要出风头,特别是在扈三娘面前出个风头,更想搬回一点脸面,老师输了,学生赢一场,也说得过去。祝彪心中,自然还有一份对官府武人的看不上。

鲁达大大咧咧,也看出了这祝彪心中不服气,接话就道:“你打不过就是,我家哥哥是怕你丢了脸面,今日就作罢。”

要鲁达上前与栾廷玉战一番,那自然是有兴致,要鲁达与栾廷玉的学生战,自然也就兴致缺缺。

祝彪听言,眉头一拧,说道:“兄台说与谁打不过?与郑兄那是差上一筹,旁人倒是不在话下。”

祝彪自负,已然显露无疑。倒是也情有可原,人的眼界决定了心中的自信,这祝彪虽然豪富,却是窝在独龙岗一地逍遥自在,自然缺少了一份见识。

郑智明眼如镜,自然也看得明白这番事情,接话道:“罢了罢了,那就再战两场。”

有时候就是这样,给脸不要又奈何,祝家庄虽然是出粮的地方,对此时沧州自然极为重要,当然买卖也是个双赢的事情。这祝家庄郑智当真也没有放在眼中,对于祝家庄的好感,也完全来自栾廷玉。

为何说战两场,显然此时祝家三兄弟,也只有两人在此。

鲁达听言,也不多说,只道:“那你随便挑一个。”

说完,鲁达手势往周边一比划,身边几人,史进、林冲、韩世忠、孙胜。意思显然就是随他挑一个。

几人听言,身形不自觉往前走了一小步,即便是孙胜也不落后,心中也是自信非常,战阵几番,已然练得了一身勇武。

祝彪看得鲁达动作,心中气愤非常,哪里不知这鲁达是看不起自己,一门心思要就要出这个彩头,开口就对鲁达道:“不需旁人,兄台你来即可。”

鲁达倒是有些吃惊,只以为这祝彪挑人,怎么也要挑一个看起来瘦弱一些的,比如林冲、史进这两人个相对身板小一点的,没想到这祝彪直接挑了自己这么一个铁塔壮汉。

鲁达眼神看了看郑智,看得郑智轻微点点头,开口道:“好,我家哥哥既然同意了,那洒家就指点指点你。”

祝彪听言大怒,一脸气愤,开口道:“汉子,口气倒是不小,却是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

说完祝彪几步走到兵器架子上,一杆钢枪在手,气势汹汹就等鲁达下场来战。

此时扈三娘心中也有些担心起来,毕竟这祝彪与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更听得郑智吹嘘自己几人是武林五绝,心中也越来越相信了这句话,看鲁达身板也知道鲁达手段不凡,开口与祝彪提醒道:“祝三,小心啊。”

这话听到祝彪耳里,已然就变了味道,话语意思不是提醒,而是扈三娘看不起自己,心中更怒,开口更是催促:“快来快来。”

鲁达听得祝彪的叫嚣与催促,也是不耐烦起来,鲁达压根就不是与人为善的性子,几步上前,多话不说,刀鞘都未出,快步往祝彪走去,手中带鞘的宝刀就往前砸去。

郑智看得两人就要开战,拱手与栾廷玉笑道:“栾教习见笑了,我这兄弟唤作鲁达,武艺与我相差无几,怕是你这学生要吃些亏当。”

栾廷玉自然知道祝彪性子,心中本就是想让祝彪吃些亏当,开口也是笑道:“无妨无妨,吃些亏当也好。”

其实栾廷玉也不太相信郑智的话语,天下绝顶的高手哪里会有这么多,鲁达武艺比祝彪强,这一点栾廷玉是相信的,说鲁达武艺与郑智相差无几,栾廷玉自然不太相信。

再看鲁达,动手就是干,宝刀砸去,并不飞快,步履往前,更是稳健。

却是这一刀砸来,已然就是先手,也由不得祝彪不去格挡,祝彪出招格挡之间,心中自然越加有气,却是鲁达这刀都还在鞘中。

便是这一招格挡,祝彪心中已然有无数个立马回击的招式在脑中,双手也做好了立马反击的准备,心想定然要把这大汉打得难以招架。

一声交击,祝彪立马要出二招去攻,只是这手中招式动作哪里还做得出来,便是步伐也止不住往后退去。

鲁达哪里管得这么多,手中宝刀又是往前砸去,颇有点街头泼皮打架的感觉,抡圆了就砸,无招无试。却是鲁达一身的战斗天赋与经验,即便是与高手搏命,鲁达也是这般直来直往,哪里需要脑中去想多少招式刁钻。

祝彪心中已然就是惊涛骇浪,还没有多少反应过来,只感觉阵阵巨力,犹如泰山压顶,那些脑中的各种精妙招式,已然都是泡影,身形顿得几顿,抬头再看见的,又是这般抡圆砸来的刀鞘。

再听鲁达口中,还有一句:“洒家说你不经打,你还不信。”

祝彪听得既有气愤,又是心虚,心虚过后,更是怒火攻心。只见祝彪双臂抬起,做好准备,全力去架鲁达宝刀,只想这大汉不过就是力大如牛,这一招架住,翻转过来自己就要得势。8

第二百四十九章 差得远了些

祝彪做好一切准备,挡得这一下,举起的双臂更是灌入了全身的力气。

等到鲁达大力砸下来的这一刀,一声巨响,忽然木屑横飞,寒光爆射而出。

定睛一看,才知是鲁达的刀鞘终于承受不住大力,直接碎裂开来,寒冷的刀锋已经露了出来。

祝彪这一挡,终于不像之前那般身不由己连连后退了,似乎站稳了脚跟,却是这手臂依旧感觉到无比的巨力,震得阵阵酸麻。

手臂虽然还在酸麻,却不是完全麻木,此时在祝彪心中,已然就是最好的翻盘时机。

只见祝彪一声大喊,用尽全力,身形往前探去,手臂奋力挥舞,一招横扫千军,只要想面前这个巨汉回身去挡得一下,接下来就是自己挥一身武艺的时候了。

果然鲁达随了祝彪的心思,木鞘炸开的宝刀回招一挡。

祝彪大喜,横扫千军而出,立马长枪一回一送,身形弓步往前,直刺而去,已然用尽了全身功力,快捷无比,即便在祝彪自己看来,这一刺也是自己最高水平,快到了自己认为无与伦比的地步。

鲁达却还是不急不慢,当得一招,身形还在迈步往前,即便看得祝彪刺来的长枪,也是稳健往前,宝刀也起。

祝彪看得不紧不慢的鲁达,心中大喜,这弓步前刺,显然还有诸多后手,祝彪脑中早已完成了快捷无比一招接一招的构想,也是信心大增,已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就在此时,看似不紧不慢的鲁达,手中忽然寒光一闪,宝刀只在空中闪烁一下,就听得一阵尖锐金铁巨响。

已然渐渐成竹在胸的祝彪,此时却是又目瞪口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手中前刺的长枪已经偏向了一边,眼前竟然只有鲁达劈来的宝刀。

栾廷玉看得鲁达这一下,心中一紧,脸色已然大变,眼神往郑智看得一眼,心中对于郑智的话语,已然相信了七八分。却是心中也在思考,若是自己碰到这么猛烈迅捷的两刀,只怕也是要手忙脚乱一番。

不错,鲁达瞬间刀光连出两下,一击打偏了来刺的长枪,立马又是一击往祝彪劈去。即便是当事人祝彪,也没有看清楚这两刀的连接。

祝彪看得飞来的刀光,哪里还有其他后手,刚才心中只想着怎么连招翻转局面占得上风,此时突然的变故,局面明显不会按照祝彪的想法进行下去,祝彪脑中已然一片空白。

别无他法,只见祝彪连连后退,越推越快,只想赶紧躲过这刀光笼罩的范围。

鲁达哪里由得祝彪轻易逃脱,人直接往前急跃而起,刀光更是在空中飞驰而去。

眼神紧盯着鲁达宝刀的祝彪,脚步猛往后退,心中已是毛骨悚然,脊背都在凉,全身只感觉阵阵寒冷,怎么也退不出这刀光的笼罩,一股死亡感油然而生。若是这祝彪还能有时间去多想,只怕心中随即就会升起后悔感,后悔选了一个这么恐怖的对手。

在空中的鲁达,庞大的身形实在骇人,还好此时不是那一脸的野兽狰狞,不是那鲜红的双眼,没有那嗜杀戾气纵横,否则这祝彪以后必然留下浓厚的心理阴影。

急退的祝彪,已然慌乱,脚步更是没了节奏,大脑也无法冷静面对,一切就像死里去求生的本能。

越是如此不能冷静思考,便越是不能把这求生的事情做好。

终于,祝彪往后交替的步伐乱作一团,身形也稳定不住,直接往后倒去。

便是在这栽倒的瞬间,一个庞然大物遮蔽了祝彪视线中的天空。

再等祝彪反应过来,张目一看,一柄宝刀寒光熠熠,就卡在自己的两眼之间,眉宇之处。

祝彪第一想法却是:没死,自己没死,还活着。

随后便传来鲁达的声音:“栾教习的武艺,你却是五层都没有学到。差得远了些。”

鲁达本就不愿意与这祝彪捉单,心中想着即便要打,也只愿意与栾廷玉打,心中对于栾廷玉也是认可的,却是这学生祝彪,实在差得远了点,还没有摸到能与鲁达这个层次对战的资格门槛。还停留在用既定招式来打斗的阶段。

鲁达话语还在祝彪耳中回响,却是鲁达的宝刀已然收了回去。

祝龙连忙上前来扶自己这三弟,虽然知道祝彪没有什么问题,却是看得祝彪躺在地上愣的样子,也忙问道:“三弟,你怎么样了?”

祝彪脑中还在空白,甚至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败的,听得自己大哥喊声,稍稍回神,左右看了看,愣愣答道:“大哥,我没事。”

鲁达几步走到郑智身边,笑道:“哥哥,这刀鞘着实老朽了些,刚好制造一个新的,造得华美些才好。”

栾廷玉却是先接了话语,笑道:“鲁达兄弟,庄子里有好木匠,造出的刀鞘你必然满意。稍后量一下尺寸,明天必然就能完工,雕刻些图案,再找个铜匠镶嵌些铜花,美观得紧。”

郑智听言也是点头回应,鲁达听言笑道:“极好极好,栾教习多费心。”

扈三娘此时的眼神却不是去看鲁达,而是往郑智身边几人慢慢打量而去,之前都没有太过注意,此时见鲁达三两下解决了祝彪,更是对郑智之前的吹嘘笃定非常。

心中更是知道这天下五绝的玩笑只怕不假,看得后面一脸刺字的林冲,看得年纪轻轻的史进、韩世忠,又看得一身痞气的孙胜,心中惊骇非常,之前都为多关注,此时知道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武艺非凡,心中满是惊骇。

祝彪此时方才站起,看得自家教习与几人其乐融融模样,也生不出多少怨气。却是心中又有疑惑,总觉得这几招就输了,有些不真实,自己一身武艺都还没有挥出来,怎么就摔倒输了。又想到之前自己那毛骨悚然的敢想,总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被吓到了,但是这输的过程,怎么都想不明白。

就如扈三娘心中也有疑惑,当时一个不慎,被郑智一招击败的感觉一样,总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就一招而败。即便是面对与郑智武艺差不多的栾廷玉,扈三娘也能洋洋洒洒打上许久,也不见栾廷玉一招把自己击败了。

“回去吃酒如何?”栾廷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也是这胸前的疼痛慢慢消退。更是这栾廷玉江湖行走多少年,很少能真正碰上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今日能碰上郑智鲁达几人,也是遇到知己一般,投缘,也就是形容此时栾廷玉心中的好感。

郑智也知这下一场显然是打不起来了,祝龙看得两场惊世骇俗的较量,一点想战的心思也没有,心中也乐得轻松,回道:“吃酒吃酒。”

再看祝龙,已然就在吩咐左右围观的庄客赶快去安排酒菜。

第二百五十章 期待中的豪侠郭靖

席间,祝家老太公、祝朝俸与二子祝虎也出来了,显然是听得旁人汇报了今日这演武场上的大战,郑智一行人,就从普通的客人升级成了真正的贵客。

大厅之内摆下了四桌,郑智手下军汉二十余人皆在席上。

栾廷玉见得祝朝俸出来入席,第一个就起身介绍道:“老庄主,这位是沧州来的贵客郑智,武艺绝顶,只怕天下难有敌手,还有他的几位兄弟,武艺也是绝顶高强,今日能来庄中,实在荣幸之至。”

随即栾廷玉又转身与郑智介绍道:“郑智兄弟,这位是祝家老庄主。”

郑智边打量祝朝俸,便拱手见礼:“见过老太公。”

祝朝俸听得栾廷玉介绍,也在打量郑智,却是一脸疑惑道:“郑智兄弟客气,老朽听闻沧州来了一个经略使,名唤郑智,不知。。。”

祝朝俸话语也不往下再说,也是试探,心中疑惑是疑惑,但是也没有想过面前这个高手郑智,会是那个经略使郑智。当官的祝朝俸自然见过不少,经此路过的,要粮要钱的。却是从来没有一个大官上门来讨教武艺的。

“老太公,那经略使郑智正是我家哥哥。”鲁达听得这老太公居然听说过自己哥哥,心中也是与有荣焉,自然也是荣誉。

郑智自己也拱手道:“老太公慧眼啊,幸会幸会。”

听得郑智确定的回答,祝朝俸一脸惊讶,连忙抬手躬身道:“老朽见过经略相公,老朽有罪有罪啊,着实怠慢了。”

说完祝朝俸连忙又抬起酒杯,示意一下便饮,颇有些赔罪的意思。不过也是进退自如,显然这祝朝俸是见过世面的,也与官府打过不少交道。否则也不会听的郑智名字就有这一份联想,歪打正着还猜到了郑智的身份。

众人一听得两人对话,也是大惊,郑智一手如此武艺,也说了给官家做事,若说郑智是哪里的将军,众人都是可以接受。却是郑智是这经略相公,众人一时之间怎么也不敢相信,有这么一手武艺的人物,会是一个文官。

“老太公客气了,途径贵庄,也是一时兴起,又见这独龙岗竟然能产如此多的粮食,也生了买粮到沧州去的心思,见栾教头武艺,更是见猎心喜,手痒难耐,方才切磋一番,着实叨扰老太公的,还望见谅啊!”郑智如此一番说道,客气非常。

“哪里哪里,郑相公能到鄙庄上来,实在是蓬荜生辉。能与郑相公同饮,更是三生有幸,哪里还有叨扰一说。”祝朝俸自然比郑智更是客气,说完又与三个儿子说道:“还不快来拜见郑相公。”

祝龙起身就拜,祝虎也不落后,却是这祝彪稍稍慢得一步,却是也异口同声拜道:“拜见郑相公。”

话音刚落,扈成倒是也明白过来,此时扈成知道自己代表扈家庄,面前这个人竟然是沧州的经略相公,哪里敢怠慢,起身也拜道:“拜见郑相公。”

郑智倒是对这场景慢慢习惯了,抬抬手示意一番道:“诸位都是朋友,不需多礼,我今日行走于江湖,自当与江湖礼节相交。”

栾廷玉听得此话,笑道:“郑相公瞒得我好苦啊,若是知道郑相公当面,我栾廷玉哪里敢与相公动武,哈哈。。。”

栾廷玉话语虽然如此,却是心中异常高兴,就为郑智那一句行走于江湖,当用江湖礼节相交,栾廷玉听来,心中就飞出爽利。

满场其乐融融,却是有一人颇为不快,一脸黯淡,也不起身拜见,也不说话,自顾自坐着一侧,并不说话。

这人显然就是扈三娘,此时心中实在复杂,既不是怪郑智骗了自己,也不是怪郑智打败了自己,更不是在生哪个人的气。却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似乎有个东西刚刚才到面前,还未好好看看这个东西的模样,这东西立马又慢慢远去的感觉。

或许就是那么一点点刚刚萌芽的少女情愫。刚刚有了萌芽,却是又感觉要远去。

众人推杯换盏,郑智也被祝朝俸请到了主座正席,祝朝俸与栾廷玉反而分坐左右。

你来我往,客套许久,祝朝俸方才问到正事:“郑相公,你此来买粮,不知要买多少?”

这话题,一个多时辰之前,郑智还与祝龙在谈论,当时祝龙自然是不太相信的,此时祝朝俸却是开口想直接促成这桩买卖。

“老太公,头前也与祝龙谈妥当了,过些时日就派人来提货,于扈家庄运八万石,于祝家庄运四十万石,价格也已谈妥,此事就不多说了。”郑智倒是懒得在与这祝朝俸又谈一次这个事情,只说与祝龙谈妥。

祝朝俸听言,眼神往祝龙看了看,见祝龙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了数,自然并不多言。却是听得这个数量,也是高兴。

“哈哈。。。如此甚好,多谢相公照拂此番,郑相公难得来一趟这独龙岗,当多留几日,也让祝龙几人带相公好好逛一下这独龙岗地面,有几处地方,景致实在不凡,可以游览一番,也不枉来此一趟。”祝朝俸先是感谢,接着便是留客,也是为了深交一番郑智这个封疆大吏。

“多谢老太公盛情啊,只是还有要事在身,明日启程就往沧州而回了,游览之事,只得下次再说了。至于这买粮之事,还望老太公与扈庄主多作准备。”郑智已然就在安排走之后的事情了,这一趟,买粮还真变成了主要的事情,郑智自然要多番交代一下,几十万石,若是不早作准备,等到沧州人来,那真是要浪费不少时间。

祝朝俸点头答道:“相公放心,明日就开始清仓点数,清理陈粮,绝不误了相公的事情。”

扈成自然也该出来做个保证,却是扈成还没有说话,扈三娘反倒先开了口道:“我扈家庄自当办得妥妥当当,不叫你郑相公操心。”

扈三娘这语气,显然不好,却不是之前那种傲娇,已然是带有一种酸味,也有一种与郑智置气或者与自己置气的感觉。

郑智听言,并未多想,只当这扈三娘一贯如此语气不善,也不计较,只是看了一眼扈成,见扈成连连点头,便又往扈三娘说道:“哈哈。。。三娘巾帼不让须眉啊,已经可以代替自己哥哥做主说话了。”

扈三娘听得郑智此话,又是一脸傲娇,并不回答。

倒是扈成听来,也有些尴尬,心中对这个妹妹也是疼爱,脸面微红道:“相公,无妨的,三娘也是好心。”

郑智当然也没有这事情放在心中,也只是调笑一下。看得扈成模样,也不再多开这玩笑。只见郑智面色慢慢严正与祝朝俸道:“老太公,还有一事要与你交代一番。”

祝朝俸见得郑智表情颇为认真,也收了不少笑意,答道:“相公请吩咐。”

“吩咐谈不上,却是有些告诫,独龙岗实在得天独厚,盛产粮食,山东郓州有大贼,便是那梁山水泊,山上的强人有一个叫宋江的,最是心狠手辣,怕是对这独龙岗多有觊觎,实在要小心,若有大难,可派人到沧州知会一声,可解危难。”郑智说道。

此时梁山势力不断壮大,饮马川山寨的邓飞,黄门山大寨的欧鹏,等等大势力都开始引着手下大量的喽啰上了梁山,还有许多小势力更是繁多。梁山已然一天一个变化。

梁山真正脱胎换骨的一战,就是从破了这祝家庄开始的,破了祝家庄之后,梁山的势头就再也止不住了。已然就有了横扫河北山东的实力。

祝朝俸听言,疑惑问道:“相公说的可是呼保义宋江宋公明?江湖上传言此人颇为仁义,似乎不是相公说的心狠手辣。”

郑智自然也不能多作解释,只道:“绿林江湖事,哪里离得开腥风血雨,话便留在此处,独龙岗没有祸事自然最好,若是有了祸事,听我吩咐就是。”

祝朝俸也未多想,只道:“那是那是,相公仁义,但凡有难,一定去沧州知会相公,老朽先行拜谢。”

郑智摆摆手,也不多言。一顿饭,也就这么吃完。倒是栾廷玉的打算也泡了汤,与郑智酒量上见高下事情也就实现不了了。

第二日午前半晌,鲁达拿到了栾廷玉亲自送来的宝刀与刀鞘,拿在手上来去摆弄,心情大好,又多番感谢。

众人随即也就上马往沧州而去,祝朝俸带着三个儿子与栾廷玉送到庄口,众人拜别。

却是这郑智才出祝家庄不久,又有七八骑追了上来。还是扈家兄妹。

郑智也知此时这对兄妹赶来,自然也是来送行的。两人才近前拱手,郑智便先开了口。

“扈成兄弟,不需多送了,回去准备买粮之事吧,如此远送,倒是慢了行程。”郑智话语直白,就是说这样相随远送,拖慢了自己赶路的度。

扈成也知这个道理,却是也要来做一番礼节,听得郑智话语,也就准备客套两句,打马而回。

却是这扈三娘又早了一步开口道:“我却不是来送你的,只是你那豪侠郭靖的故事才说一半,如何能这般就走了。”

郑智听言有些愕然,倒是没有想到扈三娘说出这么一件事情。

却是鲁达听得扈三娘一提醒,也道:“是啊,哥哥,你那故事赶紧接着说下去,洒家也等不及了。”

《射雕英雄传》本就是一个格局特别大的故事,家国天下,恩怨情仇,一样不缺,这故事的吸引力自然是不同凡响。

郑智看得鲁达等人也是一脸期待,心中也是叫苦,故事虽然才说一个开始,却是这改变了一个时代背景之后,还要自己现编很多事情,说起故事来当真费心费力。却是这二三十人一脸的期待,也不得不继续往下接着说。

第二百五十一章 晚间回来再听娘子奏琴

草长莺飞随马蹄,一日才行三十多里,众人在马上摇头晃脑听着郑智慢慢说着故事,家国天下,恩怨情仇,总是让人唏嘘短叹。

就像杨康,后人看杨康多是说他数典忘祖、卖国求荣,只贪图荣华富贵等等。却是没有深入整个时代的大背景,还有人内心归属感的由来。

就像如今,辽国统治燕云十六州一百多年之久,上下好多代。北宋攻辽,满以为只要宋军一到,辽国各地的汉民肯定应者云集,个个都想着恢复旧国,宋军必然势如破竹。

却是哪里想到,辽国汉人,大部分压根就无感,甚至许多都上了城头守护城池,阻挡宋兵。

这也是现代台湾的问题,时间久了,谁还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越年轻的,越是没有认同感,等到老一辈的慢慢凋零,台湾慢慢绝大部分都是天生独派了,骨子里更没有一点认同感。用和平来统一兴许能成,但是纵观历史,似乎唯有武力这一个解决之道,此事也就不多叙。

以后的蒙金南宋,与此时的金辽北宋,在政治格局上,又是何其相似。

“回去吧,故事已经讲完了,其中内容大多也不过是人之杜撰,传说而已,当不得真。”郑智说完了故事,耗费了不少心力去改编有关背景,硬生生把南宋时代的故事,搬到了东晋前后,自然也有许多删改,只保留了一个整体的故事脉络。

扈三娘一脸的忧郁,慢慢低下了头,心情似乎有些不快,这一路的扈三娘是纠结的,既想赶紧听到故事的后续生的情节,又不想这故事这么快完结,不论心中多么复杂,故事终究还是完结了,扈三娘与扈成这一路的送行也到了尽头。

扈成看了看天色,下马拜道:“郑相公,天色不早,就此拜别,有暇一定到沧州拜会相公当面。”

“好,来日再会,赶紧去吧,此时出,天黑之前,还能赶到家中的饭食。”郑智点点头道。从上午半晌出,到现在,一日才行三十多里,快马而回,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到扈家庄了。

扈成又拜得一拜,上马转向,打马往回而去。

扈三娘也只得慢慢随着自己大哥打马回头,走得几步,又频频回头来看。

郑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口道:“扈成,来日到沧州,带着三娘一起来。”

扈成已经出去了十几步,听得郑智话语,也回头答上一句:“多谢相公盛情。”

却是郑智这一句,扈三娘座下的马匹忽然就跑了起来,轻快非常,再也不似之前步履的沉重。

郑智也不多看,打马回头,只道:“天黑还有些时候,奔一段马步,再宿夜!”

说完郑智打马而起,座下麒麟兽四蹄迈开,极快的度飞奔起来。

后面鲁达却是急忙追赶,口中还问道:“哥哥,你说那郭靖是不是天下第一?”

鲁达听的故事,自然侧重不一样,武力明显是第一位的。

“哪里有什么天下第一,天下何曾又有什么武艺第一,天下第一又有何用,终究还是长枪林立,健马遍地,羽箭如云,才能称雄天下,扫荡寰宇。”郑智一马当先答道。

郑智此话诛心,这时代哪里有人敢说这话,却是在场众人,个个听得人血沸腾,打马的喊声都加大了不少。

二十多骑,狂奔至天黑,放才停歇。

又过得两日,郑智到得沧州清池,到得经略府,众人各自往回,郑智也是直往后衙而去。

入得后衙,一阵悦耳的琴音从左边一个小楼之内传出,郑智会心一笑,便往这小楼走去,心中也知这弹琴之人必然就是李师师。

窗台两边而开,还有淡淡烟雾飘出,郑智刚一凑近,就闻到阵阵檀香袭来,煞是好闻。

琴音才奏一般,忽然就止,里面便传来谈话之声,不用细听,郑智也分辨说话几人,不自觉驻足不前,只听里面的话语。

“不知何时我才能如奏出妹妹这等乐音?”徐氏语气颇有些气馁道。

“姐姐不要着急,不得一月,姐姐必然就能奏出一曲好月。”李师师语气和缓安慰道。

“是啊是啊,夫人可有天赋了,奴与夫人一起学的,却是学不会。”这说话的必然就是金翠莲了。

郑智闻言倒是有些疑惑,按理说这金翠莲应该对音乐一道更加有天赋才是,毕竟金翠莲就是唱曲的,却是没想到这学琴,反而徐氏更有天赋,这事情倒是不符合常理。

“妹妹,你在说说之前你奏的这一段需要注意些什么。”徐氏似乎也来了不少信心,又开始问弹奏的事情。

“姐姐你听,此商要震,此角可以短促,而此宫拖上一下就最佳……”随着李师师慢慢解析,也传来叮叮咚咚的琴音声响。

郑智也心中浅笑,家宅安宁不过如此,人只要有共同的话题,总能更加亲近一些。

“小莲,打水来与我洗漱一下。”郑智站在门外,先开口说话,再往里面迈进。

金翠莲听言,猛得站了起来,面色一喜,几步往外来迎,口中还道:“官人,奴来了来了。”

徐氏与李师师也满脸喜色站了起来,漫步往门口走来。

等到郑智进的房间,看得三人,问道:“你们三人都在这里玩耍,却是我那孩儿去了哪里?”

“凯儿睡下了,叫人看着呢,所以才偷闲与师师妹妹坐上片刻。”徐氏答道。

金翠莲已经到了郑智身前,看得郑智风尘仆仆模样,开口道:“官人,看你灰头土脸的,每次外出回来,都是如此模样,也不怕人笑话了去,你看别人家的大官,哪个不是干干净净的。”

李师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福,便往桌面而去,倒了些茶水送了上来。

郑智接过茶水,喝得一口笑道:“别人家当官的已经都坐轿子了,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有你家官人这般辛劳。还不快去打水。”

金翠莲听言,欢笑轻快间就往外而去。

郑智回头又对徐氏说道:“娘子何不奏上一曲来听听。”

徐氏听言,明显就是郑智已经知道自己学琴的事情,满脸通红道:“妾身还未学会呢,让师师奏与官人听吧。”

郑智笑了笑道:“无妨无妨,学了多少就奏多少。”

却是此时,一个丫鬟从后面快步走来,上前禀道:“启禀相公!”

郑智回头问道:“何事?”

“杨指挥使有要事求见,请相公去前衙。”丫鬟又道。

郑智一听,脑中已然就浮现出了大炮的轰鸣声,起步就往前走去。

走得几步,忽然又回头道:“娘子,等晚间回来听娘子奏琴。”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炮之野望

“相公,这位是凌振。”郑智才到衙门后厅,杨志便上前介绍。这一趟东京的差事,着实费时费力,终于到了交差的时候,可见杨志心中的急切。

郑智打量了一下杨志身旁的一人,长相极为普通,身材也不显得多么高大,黝黑皮肤,也不显得健壮,胡子拉碴,双手皆是老茧,还真就是一个匠人的模样。

“小的凌振,拜见相公。”凌振随即也上前拜见。

郑智心中爽快非常,只要凌振来了,许多事情就好说,笑道:“先坐。”

郑智几步走向正中一把椅子坐下,随后道:“凌振,听说你擅长火药之事,制炮也是一门好手?”

“回禀相公,小的颇懂此道。”凌振面对郑智,显然打心底有一种尊敬,也是这个时代之人骨子里的习惯。

“好,懂就好,明日我亲自为你操办一个造作衙门,你来负责,我会与你说一些事情,你若是办成了,必有重赏。”郑智又道,语气都有些激动,此事若成,战阵之上不知要少死多少麾下弟兄。那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命。

凌振听言也是欣喜,杨志在东京劝凌振来沧州的时候,本就给了大笔的银钱,自然也花了不少口舌,却是杨志再多的口舌,也不及郑智这个沧州经略相公的这一句承诺。

“相公吩咐,小的必然为相公操持妥当。”凌振显然也猜出了是什么事情,心中也有这一份自信。

当然凌振猜得也不错,就是造炮,所以自信非常。却是凌振也猜少了一点,便是郑智要造的炮可不是凌振此时会造的炮,两种炮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从火药的成分改进以及威力增加,到炮的口径大小,都有天壤之别。郑智要造的是真正的火炮,不是这个时代用来摆架势的炮。两者的科技水平在郑智看来差距并不大,思路与技术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这个时代,还真没有人把火药当作真正的武器去思考,火药在这个时代的军事上,最多只是可有可无的辅助手段。

“我要造的炮与你的炮不同,用铁造出碗口大的炮,能把铁球射出几里地的大炮,能打穿城门,砸毁城墙。”郑智看着凌振说道。

凌振听言,面色一改,眼睛睁得大大问道:“相公,这……”

郑智也知凌振有自己的见解,直道:“有话直说,不需客套。”

“好,那小的就直说了,相公的想法,在东京时候,小的也有想过,却是难以实现,一来炮口大了,必然要增加炮身的厚度与长度,花费惊人。二来即便炮造出来了,火药的威力也不一定达得到相公的要求,而且清理起来极为麻烦。然后如此巨大的铁器,搬运实在麻烦,行军是个巨大的难题,只能放在一处不动,意义也不大。相公若不在考虑一下?”凌振答道。

凌振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是按照这个时代人的想法,几百斤铁去造一个这种大家伙,还不如打造无数的兵刃,装备更多的军队。以这个时代6地运输的水平,这几百斤的铁器,到哪里都是一个累赘。

郑智却是深深知道其中的厉害,思维也不少凌振能比的。只要改良射药,大炮就能打得更远,毁伤效果更足。实心炮弹都威力十足,何况以后还能研爆炸炮弹,那更是战场大杀器。

大炮也不少一门两门的事情,若是只有少数几门,意义还真不大,若是有几十门、上百门,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攻城掠地,无往不利。

至于运输,在人的既定思维力,这样的重物,运输起来绝对不便,对于后勤来说还真如累赘负担一般。郑智却是知道,人力无穷,只要人力足够,有车有马,人类可以带着大炮到任何地方。

“无妨,你唯一要解决的事情就是如何制定造炮的程序与规格,改良火药的威力。其余事情,你不需担心,我要造一百门这样的大炮出来。火药的事情,我给你一个配比数字,之后你自己去试验,十有**的事情。”郑智哪里在乎凌振这些既定的想法,如果一百门大炮真的造出来了,郑智做梦都能笑醒。

凌振别的没有听到,就听到郑智说的火药配比数字,忙问:“相公,难道你有更好的火药配比?”

郑智点点头,看着凌振,语气凌厉说道:“数字自然是有,却是你不得传给任何一个人,此数字只要你听见了,从此生是我郑智的人,死是我郑智的鬼,不得有一点二心,某的手段,你慢慢就会知晓。”

郑智这般凌厉话语一出,气氛陡然一变,杨志直感觉身边阵阵寒气,这段时间,杨志对于郑智的事情,慢慢也有了不少了解。这郑相公可不是旁人,若是起怒来,必然就是血流成河。

杨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轻轻拱手,人便出了内厅。显然杨志是不想听到这个秘密。杨志也是混迹多年官场,在高俅手下也做过多年的事情,这种时刻,不知道比知道更好。若是鲁达在此,定然不会如杨志这般回避。

却是此话在凌振听来,压根就没有感受到一丝威胁,并非凌振不怕死之类,实在是凌振太在乎这个配比数字,一心都在这个事情上面,这便是匠人精神的所在。

“相公,我凌振既然到了沧州,就从没有想过有二心的事情,相公快说。”凌振一脸急切问道。

“一硝二硫三炭。”郑智说道,心中更知道这三个数字的关系,并不是真的一比二比三的关系。

“相公说的可是一斤火硝,二两硫磺,三两木炭?”凌振大惊,凌振便是只听得这一句,心中也相信这事情**不离十是真的。

便是凌振这一句,郑智也知凌振真是一个内行人才,不是被人吹出来的。

“正是。此事入得你耳朵,不准再有第三人知道。”郑智说道。真正科学的黑火药配比,直到明朝时候才真正经过无数次试验得出来,也是戚继光在兵书上有了明确记载。

一斤硝,便是16两的硝,2两硫,3两木炭,就是7619%,952%,1429%,已经最最接近现代科学测定出来的配比了,现代科学测定的数据就是75%,1o%,15%。已然就是最科学的火药配比。

凌振立马面露喜色,答道:“相公,小的这就去试,今晚就试,明天请相公来看。”

郑智未回话,只是大声喊了一句:“杨志,快进来。”

此时杨志进得房间见礼,站在郑智面前等郑智吩咐。

“你带凌振去见裴宣,让裴宣安排些匠人给凌振打下手,再把凌振带去城外营中,由史进负责守卫,但凡凌振需要购买什么物品,你第一时间与之办妥。”郑智安排道,心中也有些小心思,此事太过重大,只有史进来守卫,心中才能安心一些。

郑智也想着自己明日也要到营中去一趟,亲自安排试验的区域,守卫的工作,以及保密的问题。

“谨遵军令!”杨志此时哪里不知事情重大,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凌振心中满是这个火药配比的事情,起身拱手,就往外走去,还叫杨志赶紧带路,只想马上试验一下这个火药的配比,是不是如郑智说的那般威力大增。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官人可小心些

“官人,你叫奴去打水,自己却跑不见了,每次都是如此说走就走了,也不打个招呼。”正在院子里忙活的金翠莲看得郑智走进了院子,嘟着嘴埋怨道。

“小莲,事情忙完了,再去打水来与我洗漱一下。”郑智笑道,心中也觉得过意不去。就如这次去沧州,走之前完全没有跟家人交代,一走就是近二十天,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金翠莲脸色自然难看,心中似乎也有气,还是不得不说上一句:“这就去。”

郑智入得正厅,自己儿子郑凯就在厅内到处跑,身后跟着的徐氏不断提醒着小心,一旁还有两个丫鬟,把这小郑凯围成一团,生怕这有鸟大汉一个不慎栽倒在地。

郑智见得这般情景,脸色有些不善,开口道:“娘子,你们在干嘛呢”

郑智以前也没有当过父亲,只是这现代人的思想,见不得这样的场景,若是个女孩也就罢了,却是一个男孩,大人们如此小心翼翼的照拂,这种教育方法在郑智看来不是对他好,完全是在害自己的孩子。

徐氏一心关注着自己的孩子,见到郑智进来,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又追着孩子到处跑,听得郑智问话,也未在意,笑道:“官人,快来看啊,凯儿如今走路越来越稳当了。”

郑智盯着自己儿子看得片刻,心中自然也是喜爱,上前几步想要去抱,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直接绕过了郑智。

郑智回身一把捞过绕开的小子,口中笑道:“哈哈……看你小子往哪里逃。”

没想到这郑凯哇哇就哭,郑智依旧大笑:“哭什么呢?爹爹抱一下,别哭。”

徐氏听得自己儿子大哭,几步上前,从郑智手中抱过孩子,与郑智说道:“官人,你吓凯儿作甚呢。”

郑智看着被徐氏抱过去的孩子,又听得徐氏语气有些不善,心中也是愧疚,又看得徐氏满是疼爱不断安抚着孩子的模样,又想起自己进门时候看到的情景,开口道:“娘子,你每日这般追着凯儿跑来跑去是不是很累啊?”

“不累啊,凯儿现在能跑能跳,正是要多照拂的时候,磕了碰了就不好了。”徐氏不断摇晃着怀中的孩子,也不抬头。

“磕碰了有什么不好的,如此每天凯儿下地走动,几个大人围着转圈,过于溺爱了些,男子汉大丈夫,如此长大,以后哪里会有出息。”郑智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一个母亲对于孩子无与伦比的疼爱,虽然心中觉得这般溺爱不对,却是也说不出重话,语气也是极为和善。

郑凯慢慢止住了哭声,张着泪眼四处打量,自然也打量起郑智,并非不认识郑智,却是少了一分亲近。

徐氏一心都在孩子身上,听得郑智话语,只答道:“官人,凯儿还小,大了些走路稳当了,自然也就不需跟着了。”

郑智听得这话,一时语塞,也不知再用什么话语去说服,又道:“小孩子,天性好动,便让他自己玩耍就是,只要把一些危险的事物收拾妥当,磕碰一下也是正常。如此跟着,娘子也太辛苦了些。”

“无妨的,妾身不辛苦,跟在凯儿后面跑也是有意思的,看得凯儿四处乱跑,也是开心呢。”徐氏满脸是笑道,话中说的开心也浮现在脸上。

郑智是真正找不到语言再来说服徐氏,在郑智看来,母性的爱没有对错,却是要把握一个尺度,如此乱世,容不得一个娇滴滴的公子哥生长在郑智这种杀人的家庭。这般溺爱下去,在这个强权时代,被自己杀的高衙内已然历历在目。

“也罢,大了些就去从军吧。”郑智说出这句话,已然就是无奈。

便是此话一出,徐氏面色陡然一变,说道:“官人,凯儿以后可是要读书进考的,要在东京考进士做士大夫的,哪里能从军去,官人可不得如此念想,坏了凯儿的前程。”

时代如此,郑智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徐氏心中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还走这一条路。文重武轻,终究还是这个时代的主要社会形势。

郑智心中自然也有打算,自己这一辈子,只怕是戎马一生,自己的孩子,文是要学,终究还是以武来立足,身怀杀人心,才能立足于这个时代,立足于这个很大的世界。

“从军是必须的,娘子不需多言,杀人之心不可无,手有利刃,心向科学,才能立足于世界。”郑智一脸严肃,似乎也有些激动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郑智话语自然也说出了心里话,只是说得前了一些。

科学是什么徐氏听不明白,却是这杀人之心徐氏自然懂得,抬头看着郑智,徐氏心中惊讶非常,天底下哪里有一个父亲会教育自己孩子去杀人的,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徐氏惊骇之间,这两三年来,从来没有见过郑智在家中如此严肃模样,慢慢说道:“官人,凯儿学文不好?为何要去杀人,官人,你……”

徐氏实在想不明白郑智心中的想法,也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更多的是心中的惊骇。

郑智看得徐氏模样,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多了,本只是想说自己儿子的教育问题,却是扯到了杀人上,当真有些说过了。只道:“娘子,世道不一样了,过得几年你就知晓了。凯儿不可溺爱,一定要教育他有担当,不怕挫折风雨,更不能少了一份男儿血性。此事以后再说吧。”

郑智这么一番话语,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孩子大了些,还是自己带着身边,如今不同往日,大战时候,也不需自己真正冲锋陷阵,这孩子带在身边,也是让他从小就习惯军旅,见惯战阵。考进士,对于郑智而言,一文不值。

“官人,哪里有溺爱,如今凯儿还小,大了些自然严加管教,不会折了官人脸面的。”徐氏自然也听懂了郑智话语,在徐氏心中,自己孩子只有优点,也认定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必然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汉。

看得郑凯趴在徐氏肩头,两只眼睛咕噜噜四处观察的模样,郑智也再说不出什么,女人心思与男人不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心中也知两人一番对话,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之上,也无关脸面问题。

金翠莲打水进了厅内,郑智慢慢擦洗一番灰头土脸,开口又说一句:“娘子,明日我到营中点卯,也无甚要事,不若让凯儿跟着我去营中玩耍一番,春天来了,城外花开遍地,景色还不错。”

徐氏听言,心中似乎还有些抵触,若是平日里郑智说要带孩子出去玩耍,徐氏自然是高兴的,此时有了之前一番交谈,徐氏抵触也是正常,却是也拒绝不了,只道:“就怕官人看不住孩儿。”

“无妨,叫小莲同去,娘子放心就是。”郑智又道。

徐氏无奈点点头,对一旁金翠莲道:“小莲,明日你可要照料好凯儿,可不得磕碰了,若是没有照料妥当,回来拿你是问。”

金翠莲看了看郑智,又看了看徐氏,见两人表情皆不是喜笑颜开模样,虽然不知道之前生了什么,心中也猜想了一些,感觉压力倍增,却是也只能答道:“夫人放心,小莲一定照料好凯儿的。”

若是平常叫金翠莲出门游玩,必然是欢呼雀跃的事情,此时金翠莲却是一脸的凝重,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却是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郑智看了看徐氏并不开心的表情,也知自己二十天没有回来,一回来便是这般,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收拾了一下心情,转脸微笑道:“娘子,晚饭还要片刻,不如到院中,我练几趟长枪与你看看?”

徐氏看得郑智微笑模样,想笑,却是又在忍着,似笑非笑道:“官人自去耍弄,妾身才懒得看呢。”

郑智也不答话,自顾自往院中走去,又唤院门口守候的小厮去前衙抬来自己的长枪。

一杆长枪舞得风声大作,呼呵跳跃腾挪,满场皆是枪影重重。

内院的丫鬟,外院的小厮,都躲在四处偷偷观看,众人大多只听闻自家这相公武艺非凡,大多却是第一次看到。也是郑智平常并不在家中练武,大多在营中习练。众人自然看得目瞪口呆。便是在房中看书的李师师也出得房门来观看。

等到郑智收枪之时,枪尾往地上一跺,地上石板嘎吱一响。

身旁不远一个声音:“官人可小心些,好好的石板,就这般被你毁了,还得花钱去买。”

郑智自然早已现了出来看自己练武的徐氏。徐氏虽然嘴上说懒得看,终究也还是想看的。

再听郑智,笑道:“哈哈……下次注意些,娘子,晚饭可有得吃了?”

徐氏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怀中挣扎着要下地的孩子,说道:“小莲去安排了,片刻就好。”

说完徐氏把怀中的郑凯放在地上。只见郑凯迈着小碎步直往郑智走来,徐氏自然又跟在身后照拂着,便是李师师也上前护在郑凯左右,唯恐这小碎步摔倒在地。

郑智看得这郑凯凑近自己,手直接往竖在地上的长枪抓去,颇有兴趣,心中也是大喜,蹲下身子,口中直道:“哈哈……好儿子,这是长枪。”

小孩心性,不过是看得郑智舞枪好玩,对这长枪也不过是现了一个没见过的新玩具而已。

却是这个动作,也让郑智欣喜非常,直以为这孩子喜欢兵器,是个男子汉的模样。

第二百五十四章 海上之盟与郑屠

大早而起,徐氏一直送都前衙门口。

郑智骑在马上,身板还跟着不少人,金翠莲抱着孩子坐在马车里面。

等到出了经略府衙门的街道,郑智凑近马车,与车窗里的金翠莲道:“小莲,把凯儿给我抱一会儿。”

金翠莲也未多想,叫车夫停车,郑智也停在旁边,金翠莲把孩子递给马上的郑智。

郑智弯腰刚一接过孩子,这大汉又是哇哇大哭起来。

金翠莲忙上前两步,说道:“官人,奴来抱吧。”

郑智哪里还能把这大汉还给金翠莲,开口笑道:“小莲,我先走了,你慢慢跟着后面。”

说完郑智一手抱起郑凯放在身前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麒麟兽便奔起而走。

身后七八骑也随即跟了上来。

金翠莲大急,哭丧着脸,连忙上得马车,吩咐车夫道:“快追,快追官人。”

郑凯哭声更大,手舞足蹈,却是也脱不了郑智手臂的控制。

众骑片刻出得城门,马更快,飞奔而起。

狂风吹得马背上大哭郑凯口水横流,一岁多的孩子,此时显然是惊慌失措。

郑智还在大笑:“儿子,策马奔驰,是不是很爽。”

郑凯似乎听懂了郑智话语一般,慢慢止住了哭声,显然是习惯了这马上颠簸的感觉,也不像之前一样惊慌,灵动的黑眼虽然被风吹得眼皮直跳,却是也咕噜噜的开始四处打量。

郑智看得身前慢慢止住哭声的孩子,慢慢也收了一些马,笑道:“男儿当如此,横刀立马,畅快人生。”

郑智也不管这一岁多的孩子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就在说。

身后众人慢慢追了上来,郑智马步放得更慢,与一起跟出来的裴宣道:“老裴,明日派人到沧北去带千匹马来,往独龙岗去运粮,派韩五去做此事。”

几十万石的粮食,显然不是一趟可以运完的,也要派一个干将一路守卫,郑智也就想到了韩世忠,韩世忠的领导才能,郑智上辈子就知晓了,办这个事情定然也能操持妥当。独龙岗到沧州,路途不远,倒是也没有什么危险。

“相公,事情昨天倒是知晓了,当真是极好的事情,却是四十多万石粮,现钱不够啊。”裴宣皱眉说道。如今的裴宣才是真正当家,郑智只管吩咐开荒、挖渠、建码头、挖盐池、买粮等等,心中也少了些底。这几个月,不断的支出,大名府开的买卖,给童贯还的钱,沧州几个月花销,实在是有些入不敷出了。

郑智听言,心思中盘算一下,大概也知晓了些,回道:“一趟能运多少,便带多少钱去。有钱就去多运,没钱时候就少走几趟。”

裴宣点点头,又道:“相公放心,等得这几月,酒多卖了一些,再收些商税,也出些盐货,府库就会慢慢充盈起来的。”

郑智也是点头,心中却是知道这钱,再怎么多,也是不够花的,时间紧迫,起大战不过几年之后,实在容不得自己这般慢慢来积累身家了,定然要想其他更快的来钱渠道。

众人片刻就到了营中大帐。郑智刚刚坐定,史进带着凌振也就来了。

郑智开口就问:“火药如何?”

凌振满脸皆是疲惫,却是喜笑颜开道:“相公的配方,实在是最佳,威力巨大无比,有此利器,我大宋战阵之上定然大显神威。”

郑智听言没有一皱,战争不是一个黑火药就能解决的,如今的禁军,一人一支冲锋枪,倒是能大显神威,给点黑火药,只怕也无济于事。郑智也不可能把这黑火药传扬出去。

“快拿与我看看。”郑智说道。

凌振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牛角,揭开包在牛角上的油纸,慢慢把里面的粉末倒在郑智身前的条案上。

郑智看得面前的黑火药粉末,却还是乌漆墨黑,心中也在疑惑,自己印象中的黑火药应该是炮竹里面的那种略带银灰的颜色,怎么这出来的黑火药还是漆黑的。

却是郑智不知,后世的爆竹里的黑火药,是添加了其他东西,才有银灰颜色,比如铝粉,能增加爆竹的威力与声响,还能让爆炸的闪光更强。

“哥哥,你是不知,营里这一夜,当真是没有一人睡好了觉,整夜都是轰隆隆的,这凌振把营里炸出不少大洞呢,着实骇人。”史进笑道。史进也是昨夜一夜未眠。

“再出去炸几下试试。”郑智心中有些疑惑,觉得自己看到的黑火药与之前库房里看到的也没有多大区别。

郑智一心想着火药的事情,忽然见得史进上前伸手往自己怀中扫了一下,口中笑道:“好侄儿,这玩意不能吃。”

郑智低头一看,手中抱着的大汉,竟然伸手到案几上抓了一把火药,显然是想往嘴里送,被史进笑着制止了。

“哈哈……今日带孩儿出来耍耍,男子汉,当多到营中玩耍,免得失了一身的血气。”郑智笑道。

众人有说有笑,逗弄着有鸟大汉,慢慢出了大帐。

片刻之后,大营中传来一声巨响,大地都震动了一般,随即升起了蘑菇青烟。郑智上前喊得地上被炸出来的大坑,大声叫好。

也是凌振为了展示威力,药量十足,整整一大包火药,一次点燃,才有这般声势。

此时金翠莲正敢到大营门口,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全身一震,拉车的马匹也吓得四蹄躁动,若不是车夫经验十足,这马匹只怕就受不得人的控制了。

金翠莲惊得心下狂跳不止,却是又突然想起了郑凯,急忙道:“快快……快进入找官人。”

郑智看了看怀中还在张目四处寻找的郑凯,也知这孩子并不害怕,反而四处去找寻声音的来源,笑道:“这孩子倒是随了我,听惯了这种声音。”

郑智上辈子还听多了这些爆炸的声音。

裴宣也是目瞪口呆,知道这东西必然是战阵上的大杀器,上前两步问道:“官人,此物该如何安排?”

郑智把郑凯放到地上,随着他自己去玩耍,开口答道:“吩咐下去,让来沧州的商队多带火硝、硫磺到沧州来,我们高价购买,多招揽各种工匠,与来往商队说,匠人到沧州,必有厚待。裴宣,你再差人找个偏僻山坳处,新建个营寨,营寨建好,其余事情交由朱武来操持。”

裴宣点点头,心中也在默默记着这些事情。

郑智又转头与史进凌振道:“最近几日,晚间就不要再炸了,白天多炸一些,炸到这些马匹听了不惊之后即可。”

史进与凌振自然懂得意思,便是要让自己营中的马匹熟悉这爆炸的声音,也就点头应答。

事情一件一件,先建营寨,然后开始铸炮与火药、弹丸。这些事情自然还是凌振负责。

郑智也知道,铸造真正的铁制大炮,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也是考验宋朝的铸造工艺,失败在所难免,成功也是必然的。大量的炮管,不可能真的一根一根用大铁柱来掏空,如此,一年也造不出几门。

此时金翠莲终于找了郑智面前,看得在这些大汉脚下到处跑的郑凯,连忙上前去抱。

郑凯倒是开心非常,也是第一次在野外自己走动,事事都是新奇,事事都是兴趣。便是摔倒了也不哭,趴在地上捡起一个小玩意也能玩上一会。

倒是苦了金翠莲,看得满身尘土的郑凯,脸色已然着急起来,回去怕是少不得一顿教训。

随后又是点卯操练,几百铁甲骑士来去如风,还有几百壮硕新兵口令严明,步操整齐。

郑智端坐将台,也是连连点头,这些新兵的训练也按部就班,没有出现多少差错。

裴宣上午回了经略府安排郑智交代的事情。下午半晌又打马回来了,把一封东京来的书信交到了郑智手中。

郑智接过书信,表明并无字迹,后面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上面还有枢密院漆印,枢密院漆印旁边,还有童贯私印。

火漆完全把整个信封的开口处封得严严实实。这就是所谓的绝密信件。

也是要得信之人仔细检查这火漆的痕迹,防止被人私自开封,但凡有点不对劲,经手之人,只怕也就要血流成河。

郑智看得这般信件,又看得火漆上面童贯的私人印鉴,眉头已然皱起。知道这信件必然是大事。

郑智仔细检查一番,见这信封完整,并未被拆开过,抬手挥退众人。

众人也知事情重大,持着兵刃不远处左右侍立。

郑智慢慢剥开火漆,火漆剥落,两个整齐的印章也就破碎开来,取出里面的信件。

信件上只有两行字迹:秘造海船,搜罗通宵水道海员,往辽东寻女直。银钱匠人后到,国家重事,三月完工,不可怠慢。

郑智看得这两行字迹,心中已然知晓什么意思。童贯使辽已回,海上之盟已经就要开始,朝廷派使节从海路越过辽国,直接到白山黑水之地去找女真人谈判结盟,女直既是女真。

原本这海船该往山东而出,如今童贯极为信任的郑智在沧州,这海船也就往沧州而去了,越过渤海去辽东。

造船与寻找海员的事情都到了郑智头上。

郑智看得书信,慢慢收入怀中,此事实在重大。辽宋百年结盟和好,如今大宋,已然就要背盟,单方面撕毁合约与女真人结盟攻辽。

此事,郑智已然就知道是祸非福。信件如此私密,显然这事情在朝堂之上还未真正公开讨论。

这事情一要瞒朝堂许多人,二要瞒辽国。童贯蔡京,当真是厉害。

郑智想得片刻,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大局,却是心中慢慢又起了些其他心思。蔡京童贯派匠人,给银子造船。

这事情似乎对郑智还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却是这船怎么去造,郑智也有自己的心思。

第二百五十五章 宋公明要打祝家庄(热烈祝贺中国第一艘自制航母下水!)

密信先到,郑智心中有担忧,也有欣喜。

担忧这破了辽国,宋金接壤,女真刚从原始丛林中出来,才看到这繁华世界,也看到拥有繁华世界之人的懦弱。

女真兵威正盛,靖康之变,也就在眼前。郑智心中又忧又急,自己也还没有做好面对生野女真人的准备。

欣喜便是这大船,有蔡京童贯派来的足够工匠,造船必然不在话下。郑智有了船,一切就不一样了,那就是钱,无数的钱。

造大船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便是船坞就已经是一个浩大的土石工程,要在深水之边,挖一个巨大的坑,在坑中造船,船成,引海水而入。

密信之中,要郑智三月而成,郑智心中自然知道,这次造船,几艘即可,只要能载着使节到辽东找到女真人就足够了。

郑智自己要造的船却不是如此,船与大炮,永远是最配的。工匠之重本是难以解决的问题,此番也就不成问题了。

中国历代,工匠之技,极少见与书籍记录,全靠匠人口口相传。所以中国历代,永远是一时明了什么,一会又失传了什么。就如汴梁的那座大桥,木制叠拱大桥,在宋已然就是成熟的建筑技巧,比之西方早了几百年。到了明清之时,却是又失传了。

工匠在这个时代,永远是末流之人,用之求之,不用弃之,永远如此。

又如大明朝下西洋的巨大宝船,用完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那宝船该如何去造了,过得一段时间,甚至宝船具体长什么模样都没人说得清楚。

郑智深深知道,海洋才是一切!

大帐之中,众人左右落座。

“朱武,走一趟米氏的部落,带五百套皮甲兵器去,让米真务再组五百轻骑操练,一个月后我亲去点检。”郑智心中越来越急切,要起大战,如今手头无钱,唯有让不要钱的骑兵再多五百,风险却是也增加不少。

“相公,此事还需三思,非我族类,终究靠不住,其势不可大。”朱武自然深知其中风险,也就要把这话说出来。朱武多是为郑智的谋划查遗补缺,这个工作朱武也是尽责尽职。

“一千轻骑,不算什么,如今米氏,想要起刀兵与我相对,那是找死。如今米氏大概已经弄清楚了地理情况,最有可能的反叛是举族逃走,往北过河去辽国。此事不可不防,朱武,对于此事你有什么想法?”郑智心中也有分析,米氏要找自己报仇显然不现实,逃跑倒是极有可能。

朱武思索一番,心中对于郑智的话语也是认同,开口道:“相公,此时唯有多加监视,粮草不能多给,少量多次,不能让米氏有存粮,此法可以暂时控制米氏逃跑的心思。”

郑智听言点点头,也思索片刻,说道:“此法防不得长久,真心要跑,有马不怕无粮,过些时日,当可一劳永逸。”

有马不怕无粮,这句话自然是极为有道理的,马也是能吃的。郑智想的一劳永逸,便是把这些人都赶到海上去,耽罗(济州岛)就是个不错的地方。只要入了海,米氏也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朱武闻言,看了看郑智,心中想着郑智说的一劳永逸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杀?却是也不开口去问,只是点了点头。即便是杀,朱武也不会多说一句,这些问题,也是郑智一言而决的事情。

郑智与朱武说话间,帐外传来一个声音:“相公,燕青拜见!”

听得帐外燕青求见,郑智连忙召之而入。

燕青快步进的大帐,拱手拜道:“相公,有军情奏报。”

郑智帐内,也就朱武一人在此议事,也不需避讳,直接道:“直说无妨。”

“相公,梁山最近势力展极快,山东大寨,如黄门山寨,饮马川等,全部归了梁山入伙,便是这一两个月内的事情,如今只怕这梁山上有七八千号人马了,贼势大起。”燕青急忙说道,心中也猜想到郑智叫自己多注意梁山事情,必然是要与梁山作对,得到这个消息,燕青自然心急。

只是燕青没想到郑智只是摆摆手说道:“无妨,势力大点才好,以后其他的消息不需多关心,主要注意梁山贼人的动向。”

燕青听得郑智说势力大点才好,心中也是不解,只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郑智要与梁山作对的想法。

“相公,我还探知一事。”燕青又道。

“可是梁山的事情?”郑智见到燕青,也就一心只想梁山上的事情。

“正是梁山贼人,听闻独龙岗祝家庄有人恶了梁山之人,如今梁山之上正在商议兵去打祝家庄。”燕青说道,也只是把此事当作小事一桩与郑智来说。

郑智听言,身形立马站了起来,心中也是有些惊讶,自己不过才从独龙岗回来不久,没想到这时迁就到了祝家庄偷鸡,当真是赶得巧。

“此事重大,小乙赶紧再探,此事当作军情,日日要有报到沧州,不得延误。”郑智说道。此事终究来得太快,郑智才从祝家庄而回,心中也想着宋江打祝家庄,总还要些时日,却是不想自己刚走,事情就生了。

燕青见得郑智郑重其事令,拱手道:“遵令!”

说完燕青起身就出了大帐,连忙去执行郑智的命令,打探这梁山的消息,还得日日有报。

朱武起身问道:“相公,可是要助独龙岗祝家庄?”

郑智慢慢踱了两步,说道:“独龙岗就在郓州与沧州之间,必然不能被贼人得手,梁山可南下,却是不可许之北上,独龙岗得天独厚,盛产粮食,宋江若是得手,梁山势力必然涨到一个不可想象的地步,容之不得。”

“相公,兵出沧州,不得朝廷调令,谋逆之罪啊!”朱武提醒一句。

兵出驻地,必然要有朝廷调令。沧州不比西北,西北战地,主官本就有朝廷许可的战场调动大权,不需事前报备,这也是战后朝廷要削减种家势力的原因,郑智带着沧州兵去华阴,也是有当地府衙的邀请。

在河北,要是私自带兵出驻地,在这大宋,当真就是谋逆大罪。

“何须大军,有白虎山二龙山,百余骑士随行即可,独龙岗上的祝家庄可不是吃素的。如今只要梁山在祝家庄败退即可,不需尽灭之。”郑智信心十足,梁山打祝家庄,战局上来说,梁山本就不占优势。

郑智说完,起身出了大帐,朱武随行而出。

郑智开口对大帐一旁守候的牛大道:“把床弩羽箭都清点一下,准备随时装车。”

宋江就靠祝家庄一战收拢梁山大权,郑智自然不能如了他的意愿。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养不活!

营里的新兵,开始穿着步人铁甲训练阵型。

营里所有的军官都忙碌起来,校场之上,四处都是呼呵之声。

步兵,在冷兵器时代,阵型才是一切,永远保持着严密的阵型,才能在战场之上获得胜利。阵型散乱,那就只有溃败一条路。

时间过得几日,从东京来的人到了。

却是有一人郑智怎么也没有想到,郑智还在营中看着步卒操练,几十骑健马狂奔到校场门外。

郑智正在将台之上,一眼看去,来骑几十,看着格外熟悉,似乎有些像自己麾下的骑士。

校场大门之外,有人大喊:“郑将军何在?”

即便是在将台上的郑智,也隐约听得真切,心中更是疑惑,如今哪里还有人称呼自己为郑将军。

郑智起身从将台直接跃到下面的马背之上,打马往大门处奔去。

鲁达紧随其后,还有牛大十几个亲兵。

大门处的步卒守卫也往回本来禀报。

郑智直接越过禀报的守卫,直达校场大门,一眼就认出了头前一人,面目坚毅,一身重甲,并未戴铁盔,有些花白的髻,颌下几缕胡须。

郑智从马上直接跃下,满脸惊讶,拱手拜道:“种相公,你怎么来了这沧州。”

那人见得郑智,也是大笑不止,慢慢下马,开口道:“哈哈。。。郑智,没想到吧,不需多礼,如今你也是一州经略,合该有些威严。”

来人正是种师道!

鲁达等人也是又惊又喜,下马大拜见礼。礼毕之后,鲁达直接走上前去,站到种师道旁边,满脸皆是欢喜。

郑智虽然知道会有人从东京到沧州,一心以为只是工匠造作人员,却是没有想到种师道竟然来了,便是到得沧州校场,郑智才知晓这个消息。

“相公,莫不是朝廷把你调到河北来任职了?”郑智心中似乎也想起了些什么,好像种师道还真到河北任过职。

郑智倒是没有想错,种师道还真在河北任过职,京畿河北经略制置使,不过却是靖康元年的事情,金兵围城,临危受命,统御京畿河北许多兵马抗金。解了第一次围城之难,随即就又被解除了兵权,随后病死。

“哈哈。。。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童枢密把我从西北召到东京,原因大概你心中也知晓一二,此番是代童经略巡边河朔,视察军备状况,所以便先来你沧州了。”种师道笑道。

鲁达先与左右几个从西北来的熟人打了招呼,随即开口笑道:“哈哈。。。相公,年余未见,你怎么就老了一些呢?”

“鲁达,你这浑厮,皮痒得紧。”种师道也开心非常,在这个时代的他乡遇故人,实在不能用开心来形容。

鲁达听得种师道话语模样,悻悻浅笑,也不说话,似乎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语。却是并不害怕,心中依旧开心不已。

郑智一听,心中也知道这攻辽之战,种师道必然是要参与的。听到种师道是来巡边视察军备的,郑智眉头一皱,也不多言,只抬手道:“相公,先到大帐再议。”

种师道见得郑智微微变化的表情,显然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起步便往营内而去。

众人往营内,郑智回头与鲁达道:“鲁达,快差人去城内多买些吃食。”

“好勒!”鲁达闻言,飞起身子就跑,操持今日宴席,不在话下。

入得大帐,种师道端坐中央,郑智坐在左边下。左右还有几个西北军将。

种师道直接开口就问:“这河北地面,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相公,若是要与辽开战,河北禁军百无一用啊。”郑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

种师道听言眉头一皱,说道:“郑智,你还是如此聪明绝顶,便是从造船之事,就猜到要与辽人开战。却是为何河北之兵百无一用?言过其实了吧”

种师道世代西北,显然不能想象河北之事,便是在种师道印象里面,就算再差的禁军,终究还是禁军。西北就算厢军也有模有样,哪里能有百无一用来形容禁军。

说书生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种师道从小熟读百书,看的都是这河北山西军将如何与辽人大战,如何勇武。一来沧州,听得郑智这一句话语,种师道第一反应就是言过其实。

“相公,实非我言过其实,百年不战,如今河北,军备废弛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便是我初来之时,也不敢相信。营中无一个可战之卒,手中无一柄可用之兵,库房皆是腐朽烂木。士卒皆是老弱,队列都站不齐整,一个州府,铁甲都凑不出几套,如何能战?”郑智说得自己都有些痛心疾。

两国结盟,灭辽靠金,灭完辽,御金又能靠谁?到最后两个皇帝都被人抓到东北黄龙府去了。

种师道听言大惊,便是见过世面的种师道,也不由目瞪口呆起来,心中知道郑智不会欺骗自己,也没有理由拿这些话来欺骗自己,却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原来的抗辽重镇之地,与契丹人大战无数,如今真就到了这般地步?

“郑智,此话当真?”种师道心中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若是如此,还谈什么攻辽之事。童贯这些谋划,皆是泡影。

“相公,句句属实啊,此事不需我说,相公你走得几个州府,一切都知晓了。便是点校时候,主将都只能花钱请泼皮无赖充数,实在不堪入目。”郑智又道。

要问主战主和,郑智内心里实在不想开战,宁愿让辽与女真多死磕几年,让自己多些准备时间,以后面对女真人也多一些手段。

种师道慢慢站起身来,环看一下左右军将,众人皆是大惊。

种师道慢慢走出座椅,在大帐中间左右踱了几步,挥挥手道:“你们都先出去。”

众多军将起身出得大帐。

种师道又慢慢走向也站起身来的郑智,开口道:“童枢密要名垂青史,要收复幽云,想封王!”

郑智几步凑近种师道,开口道:“相公,若是真要开战,唯有调集西军来战。”

种师道眉头拧到一处,语气略有消沉道:“如今,哪里还有西军。”

郑智听言也是疑惑,问:“相公,不是把西北禁军都编入厢军中去了吗?”

种师道摆摆手,面目中都是失落,又道:“养不活!”

郑智直视种师道的眼睛,心中也是震惊,养不活?连厢军都养不活了代表什么?养不活代表朝廷压根就不给钱,光靠西北州府,土地贫瘠之地,当真厢军的粮饷都难以全额来付。

宋夏僵持之时,种师道可以用一个厢的禁军粮饷,经年累月打造三千铁骑。如今已经到了厢军都养不活的地步了。

有宋一朝,握兵之人,实在可悲!

第二百五十七章 愿世世代代生在中国

郑智目光看向种师道,表情慢慢有些同情。

种师道似乎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没有了当年天天饱满的精气神,身形也有些佝偻,郑智突然想通了为何鲁达刚才初见种师道之时,便说种师道老了一些,老这个字兴许也对,还有沧桑。

养不活自己手下出生入死的士卒,种师道内心是悲哀的,却也是无奈的。

童贯经略西北之时,银钱粮草,那是要多少给多少,就算在灵州城下围城,吃喝从来都没有缺过。

到如今,战事鼎定,以为是皆大欢喜,却是如此悲哀。郑智心中实在有些后悔,那西夏灵州城若是不破,种相公哪里会是如今这个样子,不说如当初那般意气风,也不至于像如今这么一个略显落魄的老人模样。这个胜仗,在此时郑智看来,实在就不该胜。

经略几州之地,战场纵横二三十年的种师道,如今却是比不得一个知府权重。便是种师道出门,碰到麾下老卒上前见礼,种师道都不敢多看这人的眼神,心中尽是心虚。

郑智思前想后,慢慢出声道:“相公,童枢密该用什么来名垂青史?”

郑智问得这么一句,心中自然知晓答案,便是用钱,用巨量的钱财从金人手中买来无数的空城空地。却是还问出了这一句,意思便是让种师道把这些情况如实与童贯去说。

“郑智啊,你还能不能战?”种师道身形略显萎靡,目光直视郑智问道。

郑智听言愕然,答道:“能战!”

“郑智,你还敢不敢战?”种师道又问。

郑智已然就知道了种师道的意思,开口回道:“能战敢战,我下手人马多来自相公麾下,从来不曾失了勇武,却是能战敢战又如何?三千人马与辽一战,意义何在?”

郑智此时心中却是想种师道能回东京去劝童贯改变主意,此战宋军死伤无数与惨败先不说,就说这一战,让女真彻底看清了大宋之虚弱本质,兵锋南下,完全没有一点迟疑。

在女真人眼中,这一战之后的大宋,无疑就是一个身怀重宝的孩童,刚才白山黑水原始丛林出来的女真大汉,怎么可能不起觊觎之心。

“意义何在?此事哪里是你我能做主的?童枢密此去使辽之后,得一人唤马植,是辽境汉人,便是他与童枢密出谋划策,此人原是辽国光禄卿。童枢密一回东京,便在策划联金攻辽事宜,已然奔走多时,不日就要在朝堂奏对了。”种师道也听懂了郑智话语中的意思,说了一番话语,便是表明此事几乎板上钉钉。

种师道意思是这个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童贯联合蔡京主战,皇帝赵佶哪里有多少主见,童贯刚胜西夏,赵佶对其信心百倍,再胜辽国,收复燕云,铸就不是功勋,恢复汉唐盛世,赵佶哪里拒绝得了。

郑智听得种师道言语,心中也我无奈,只要童贯要战,郑智便是再不想上阵,也要面对自己的内心,不论童贯是忠是奸,是为自己还是为国家,童贯之事,郑智也必然要帮,人便是如此,童贯有情,郑智必然也要有义。

“相公,你回东京,定要实事求是报告河朔军备之事,我也写信一封与童枢密,多求粮饷,扩军备战。”郑智已然知道这个压力已经到了自己身上,河朔山西之兵,已然无用,童贯攻辽,只要靠自己了。

种师道听言,慢慢点头答道:“是极,若真要开战,也还有些时日,扩军备战,能备多少军将,便要备多少军将,此事我回东京去奔走,唯有如此,才能有些胜算,契丹不比党项,党项土地贫瘠,人口也少。契丹有极北所有草原,有无数人口部落,健马刀枪无数,若有十万精兵,兴许可胜,你在沧州备下两万精兵,其他州府备上三千,兴许能凑个十万精锐。”

种师道虽然相信了郑智话语,却是心中还有侥幸,总觉得河北州府,比西北富庶得多,自己这一趟多巡几地,此时整军,到了开战之后,一地总能凑个三千能战之兵。

郑智听言,也知种师道想得有些天真了,给这些州府再长的时间,只怕也组建不出三千可战之兵。糜烂已然是到了根本,不是一句提醒或者命令就能成的。

练兵之法,还有几人能通?这是其一。钱粮耗费,军械打造,谁来付钱?这是其二。有钱有粮,最终到了谁人口袋?这是其三。

若只是训练懈怠,军备稍微有些不足,多加训练,补足军备就是。但是这已经不是用一般行政方法能解决的事情。

“相公,女真人之兵威,出世人之想象,辽人也莫可与之敌,有女真在北,若是我大宋能得四五万精兵,也能胜之。只是……不说也罢,相公自去看看就知晓了。”郑智答道,有些事情说出来终究不如亲眼看到来得真实,种师道也不是自欺欺人之辈,亲眼看到,一切心中就有数了。

女真人的厉害,当真出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想象,完颜阿骨打,几千人能破辽人十几倍之敌,这放在宋人心中是不可想象的。辽宋交手无数,宋人兵威鼎盛之时,也只是与辽人互有胜负,还是辽人占有上风。

出来一个女真,三千人起兵,一步一步壮大,辽人几十万,也被打得一败涂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当真不是玩笑。

一群刚从原始丛林出来的原始部落,战力实在不是文明社会可以想象的,可作野兽来形容。一万头有组织有人类思维的猛兽,哪里还有敌手。

便是还未真正统一的蒙古诸部,即便有十几万人的大部落,也不敢捋其虎须,只能跪拜臣服。直到几十年后出了一个孛儿只斤铁木真,统一蒙古,面对已然是文明世界的女真,才能战而胜之。在此之前,铁木真义父王汗、铁木真之安答札木合,手下兵将如云,也是臣服于女真大金之下。包括铁木真前期,也只得臣服于女真。

真正的原始丛林生女真,又有多少?男女老幼加在一起,只怕也不足十来万。完颜阿骨打兵峰鼎盛之时,手下不过两万兵马与辽几十万大军决战。女真真正建国之后到中期,加上统治的契丹人、奚人,还有那些被掳去生育几代的汉人等等,也不过四五百万人口。

种师道已经从之前的惊骇慢慢恢复了些精神,听得郑智说只要有四五万精锐,就能与辽一战,心中也轻松了不少,河北几路(并不只是现代河北,也包括山西等地),大小州府数十,在种师道此时想来,怎么也能凑够几万精兵。

“你可确定?四五万精兵可战之?”种师道在军事问题上,向来严谨,此时也怕郑智信口开河,随口一说,那就误了大事。

“女真强悍,无以复加。辽北线对女真必然节节败退,届时南线只怕都是残兵败将,若有四五万精兵,当可收回燕云。”郑智话语,自然是真。却是心中更有担心。

种师道听言,更是轻松不少,慢慢又坐回座椅,开口道:“如此极好,你备两万,如何?”

“只要童经略能运钱粮来,两万不在话下。却是还有一事,相公回去一定要说与童枢密定夺思虑。”郑智对于自己麾下士卒数量,自然是多多益善。

“何事?”种师道听得郑智说有钱,两万精锐不在话下,心中更是轻松下来,对于郑智还有其他事情,也就没有多放心上。

郑智眼神直视种师道,精光暴起说道:“女真南下该如何?”

种师道看得郑智这般郑重的模样,心中极快的盘算,这事情还当真没有想过,此时一心想解决攻辽之事,对于远在辽东之地的女真,已然就没有多想。此番听得郑智说了几次女真强悍,女真兵峰无敌。在听郑智一问,哪里还不明白其中关键,女真若是南下?

女真若是南下?

这个问题,在此时,已然把种师道惊住了,种师道深知兵事,之前对于女真,在这个信息传播封闭的年代,当真一点深刻的印象也没有过,都不知道女真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更不知道女真人部落的情况如何?

“女真会南下?女真为何要南下?我大宋与女真何曾有过半点过节?若是结盟达成,还是盟友,女真怎么会南下?”种师道话语连问几句。

郑智看得种师道连连问,心中也知道这种相公必然是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大,问出的话语虽然不是自欺欺人,也是一时震惊到不知说什么是好。种师道与党项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哪里还能不知游牧渔猎民族的行事作风。一年前议和,一年后就能起兵的事情,种师道遇到了无数次。

哪里有那么多宋辽檀渊之盟,一纸和约,百年不战。即便是这百年和约,文明的大宋朝说翻脸也就翻脸了。和约结盟,哪里有多少约束。

契丹的汉化,已经到了极致,几乎就是与汉人无异了,便是辽开国之人耶律阿保机之子耶律倍,都说过一句“愿世世代代生在中国。”

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也是辽国皇帝说过的话语。

“相公,我大宋有钱有粮,有华美服饰,有娇妻美妾,有精美文物。女真如何不会南下!”郑智严肃答道。

种师道慢慢又站了起来,事情其实心中早已了然,却是这事情了然又如何?

“此事你书信一封,我也陈于童枢密当面。今日便谈到此处。”种师道知道东京大势所趋,又知道其中关键问题所在。

却是种师道与郑智在这沧州校场大营之中,议论得头头是道,又能如何?种师道还能如何?不过只能是陈于童枢密当面。

郑智也知,自己也不过只能是书信一封于童贯当面!8

第二百五十八章 老相公有福

辽宋在这和平百年的关系,已然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辽人对于汉人文化的崇拜,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便是宋仁宗驾崩,辽国皇帝都痛哭不止。

虽然国家之间,自然利益至上。却是也有个唇亡齿寒。

若是郑智能掌大局,辽金大战,宋必然不会参战,还要给钱给粮给兵器与辽国,让辽国与金国女真死磕到底,不论胜败也必然两败俱伤。

金人兴许还是能胜辽。

即便如此,金人也没有了靖康年间的兵锋威力,想要南下,必然也没有了那般风卷残云的威势。

兴许大宋还能抵御一二,也不会立马就有靖康大难,也不会让两个皇帝被女真人抓到东北苦寒之地黄龙府关上十几年。

若是辽国侥幸得胜,那时候的辽国,已然就是破落户,大宋准备妥当,再起兵锋,兴许还真能收复燕云之地。北收燕云,西败党项。大宋兴许还真能有个名副其实的盛世。

却是这一切,不过也是空想而已。在这个年代,又有几个人能看到未来,便是整个大宋,也没有几个人真见过谁是女真。

时局不是一人就能掌握,即便是皇帝赵佶,也掌握不住时局变化。

鲁达兴冲冲进了大帐,便是报备也没有,进来便笑道:“相公,哥哥,酒席备好了,特来请相公入席。”

种师道见到鲁达的笑脸,心情似乎也愉快不少,也是强制把一些烦心的事情先压在脑后,开口笑道:“往席间去吧。”

郑智跟着种师道步伐,出得大帐,众人上马,直往城中经略府而去。

请种师道吃饭接风,自然不能真就在城外校场简易的地方。

众人下马,种师道站在这经略府门口,左右打量一番,笑道:“郑智,你这经略府衙门比我的可气派多了。”

郑智这经略府本是一处豪富大宅,郑智来此赴任,只是把这大宅的门口重新改建了一番,就当经略府来用,新建的门头,自然极为的大气。

郑智不好意思笑道:“相公就不要说此话来笑话我了,相公经略几州之地,拍马难及啊,相公威势,大宋何人不知。”

郑智一番话语,自然真心,不是拍马。种家在这个大宋,名头延续多年,大败西夏之后,已然就是顶峰。

世家,便是形容种家这种家族的,当然这世家,显然先要书香门第,书香门第之后,才有世家传承。

郑智一语,种师道反而略显忧郁,并不显得多少高兴。

反倒是后面一个军将上前来道:“郑将军,相公如今经略秦凤了。”

郑智听言一惊,问道:“相公高升了?”

种师道迈步慢慢往经略府而入,声音低沉道:“父亲走了,如今这西北老种却成了我,师中掌了渭州庆州几地,成了小种。”

郑智哪里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老种去世了。种师道接了老种的位置,种师道弟弟种师中接了种师道的权职。

“相公节哀!”郑智拱手说道。脑中也尽是老种的模样,还有老种在秦州托付韩世忠时候说的话语,虽然交道并不多,却是也不免心生一些伤悲。

种师道听得郑智安慰,摆摆手道:“无妨,父亲大人一生战功无数,生前更是达成了我种家几代之夙愿,寿终正寝,是为福啊!”

“老相公有福!”郑智也答道,实在是福气。种谔虽然也是得了上一辈种世衡的余荫,却是战绩彪炳,建造绥州城,力克当时西夏重镇米脂,更是败退八万党项援军,为宋在西夏战局中的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功绩不凡,又养育了种师道、种师中这么两个儿子,如此种家,虽然只在西北,却是能在史书留名几代,让后人敬仰千年,实在也是足够了。

众人进得经略府,经略府中早已准备妥当,众人也多回避起来,厅内酒菜也备得差不多了。

徐氏抱着郑凯在厅内等候,至于金翠莲与李师师,自然也没有这个资格,这一切的礼节门道,自然有裴宣来操办妥当。

徐氏见得种师道进了厅内,自然上前见礼。

种师道一眼看得徐氏抱着的孩子,开口笑道:“与我抱抱。”

徐氏连忙把郑凯送上前去。种师道抱过郑凯,眼中皆是慈爱,如爷爷抱着孙子一般,脸上笑意不止,开口问道:“我记得这孩儿名叫郑凯,还是童枢密取的名字,意为凯旋。”

郑智也笑答:“相公好记性,正是郑凯。”

这郑凯被种师道抱在怀中,开始时候似乎有些吓到,随即便哇哇而哭。种师道连忙又把郑凯还给徐氏,笑道:“郑智,你也有了儿子了,有儿便是有后,有后才有一切。”

种师道此话虽然有局限,却是也说出了一个道理,后,便是传承。不论这个时代的人如何努力,抛头颅洒热血,最终也不过是为了这个传承,为这中华之传承与其他人争斗,与这个世界争斗。

郑智也笑道:“为儿当战!”

文化文明与大棒兵刃,从来都是相辅相成,一手文化,一手兵刃,才能保证这个民族永远在这个世界上经久不息。

种师道显然听得明白意思,也道:“世人以为我泱泱华夏,以礼义立国,以教化兴盛。此话说得有理,却是也极为荒谬。”

种师道这一辈子,自然也知道其中道理。话语中说的就是这个大宋朝,说的也是自己心中的无奈与可悲,却是又说得极为含蓄。

郑智听得明白,并不答话,此话再答,就要说破了。只是伸手去请种师道落座。

种师道落座之后,又回头看了看郑凯,与郑智郑重其事道:“郑智,你是个军汉,虽然胸中有沟壑,却是也写不好几个大字,生下了儿子,应当要请名师来教化,才能出一个世代郑家。”

种师道话语,自然是有理的,郑智在种师道心中,人品智谋皆是极佳,却是总认为郑智少读了些书。就从郑智那在种师道看来歪歪扭扭的字迹,也知郑智读书不多。

种师道此话,自然是好心,也是真正为郑智着想。

郑智起身拱手道:“相公放心,此子定然好好教化,名师也备好了,只等他大一些便去拜师求学。”

不论科学还是见识,中国人的传统思想传承必然不能缺少,读书不腐,才能成才,其中也关乎这个民族传统的人生观、价值观、文化归属与信仰问题。

种师道听言连连点头,心中还怕郑智自己是个军汉,对孩子的教育少了一份见识,此时看来,也不需担心,笑道:“如此就好,吃酒吃酒,今夜吃过,明早就往河间府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千万人亦往矣

种师道往河间府而去,河间府再往西,就要出河北东路到河北西路,进了如今的山西地面,往北就是雁门关。

雁门关名声是极为响亮的,宋辽之战,多从雁门关开始。便是后世,雁门关也出现极多,雁门关几乎就是宋辽边境的代名词。

那里大道通畅,雄关横跨,大兵来去,正是兵家之地。杨家令公、杨业一生胜负,一家老小男儿汉,胜时,以少胜多大败辽国兵马无数次、时人称为“杨无敌”。败也在雁门,身陷重围,重伤被擒,绝食殉国。一门忠烈便是如此,可歌可泣。

世人多以为古代战场便是如《三国演义》那般,运筹帷幄,智计百出,决胜千里,如下棋推演一般,胜败谈笑之间。演义终究是演义。战阵,谋略是自然,但终究还是男儿汉子血气方刚、冲锋陷阵、头颅热血。

为何杨家一门,都是大将,胜败之间,却是男儿汉个个6续马革裹尸。为何种师道也要重甲在身,亲上阵头打马冲锋。郑智自然更不在话下。

这才是真正的战阵,只有老如刘法、老种,贵如童贯,才有资格坐在将台之上看前方将士拼杀。即便是刘法、老种之辈,也是有他们的儿子在阵前冲锋陷阵。

一门忠烈昭日月,才知演义说得是多么轻松,诸葛武侯羽扇一挥,几十万樯橹灰飞烟灭。

官道之上,百骑劲装,弓弩俱全。身后还有大车几辆,自然就是床弩之物。

马上的汉子们都是一脸的黝黑,黝黑之中带有轮廓分明的坚毅,口中不时出打马的呼呵声。每个人身后还有一个巨大的布袋,布袋之内便是铁甲。如此出境,既无旌旗,也不着铁甲,也是防人诟病。

头前一人正是郑智,身边朱武,鲁达、林冲、韩世忠几人,史进自然有其他任务,不能跟随。

还有一人便武松,此番基本就要与梁山宋江撕破脸面,武松深知山东江湖事,带在身边自然作用极大。

独龙岗上,形势依然紧张起来,便是这扑天雕李应为这石秀、杨雄、时迁出头,被祝彪打伤。李应也就成了内应了。

虽然祝家李家并未正面撕破脸面,也已经敌对起来,三庄的结盟也就只有祝扈两家了。

郑智已到,祝家庄门大开,百骑鱼贯而入,祝朝奉也知道郑智要来相助,自然欣喜。

郑智熟门熟路到得祝家大宅门口,祝朝奉,栾廷玉,祝家三兄弟已在门口迎接。

“拜谢相公大恩。”祝朝奉当真心怀感激,这个时候,郑智带人来帮,心中也只有感激。

郑智上前几步道:“老太公,小事尔,梁山之贼若是南去,我也就不多管,却是想要往北来,自然要挫其锐气,保得一方平安。”

栾廷玉也上来见礼,开口道:“郑相公几百里来救,仁义无双,佩服佩服!”

栾廷玉对于郑智,自然是敬仰,不说其他,就说这一身武艺,两人也算惺惺相惜。

“栾教头客气,这梁山宋江,自诩仁义,如今为了一个偷鸡之贼,竟然兴兵来攻,可笑可笑啊!”郑智摇头说道,此事自然是可笑。便是石秀、杨雄两人刚上梁山说得此事,晁盖当场就翻脸,要把石秀、杨雄两个败坏名声的偷鸡贼斩杀,却是被宋江给拦住了,宋江竟然借着此事就带着手下兵马下山来打祝家庄。

宋江豪言:不破祝家庄,不回梁山!也是宋江在这梁山上势大,几十头领,多是宋江关系上的梁山,已然就是喧宾夺主的势头。此战一胜,宋江必然稳掌梁山大权。

便是晁盖在曾头市死之时,也不直接传位于宋江,反而说了一句:谁能捉住射死我的那人,便是梁山水泊之主。心中显然就不想宋江做这梁山之主。

晁盖与宋江,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一个是真豪杰仗义,一个却是腹黑君子。晁盖要斩杀冒梁山之名的偷鸡贼,宋江反而为两人出头,两人区别也就出来了。

栾廷玉听言只是摇头,祝朝奉却是严正开口:“郑相公,此事当真被相公一语说中,那宋江要我祝家钱粮,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祝朝奉能有这份基业,能活到几十岁,哪里是好相与之辈,这一辈子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偌大祝家庄,还真不是别人说破就破的,就说这一门同姓聚居,保卫家园,必然团结一致。

郑智也知道祝朝奉并不害怕梁山,只道:“梁山此来,兵马五千,也算倾巢而出了。一应守备的事情当准备妥当。”

祝朝奉点头答道:“相公放心,准备妥当了。还请相公先往宅子里休息片刻,酒席已经在准备了。”

郑智随着祝朝奉慢慢进庄子,回头看了一眼庄子的寨墙,开口道:“准备得还不够。”

郑智这一句,有一人听得眉头一皱,便是祝彪,这些守备的事情,自然是祝彪操持,祝彪也是自信万事妥当,只等宋江前来受死。

要说祝彪,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宋江正面进攻,基本上没有讨到一点好处。两方攻守,自然都不专业,半斤对八两。祝彪作为防守方还得了些优势。

祝朝奉听得郑智话语,也知郑智有指点,拱手问道:“郑相公可是看出了纰漏?”

“宋江若是要攻庄子,必然也没有什么重型器具,不过长梯尔,所有守庄,必然是以毁坏贼人长梯为重,滚石擂木多备是自然,此时合该把庄子里所有引火之物都收拢备好,点燃长梯,贼人也就没有了其他办法能上得高墙,此法办。”郑智分析道。

祝朝奉闻言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头前油物也有准备,却是不多,多是檑木滚石,今日便把庄中所有的油物都收拢起来。”

人多如此,自信是一方面。自信就意味着缺乏必要的危机感,祝彪便是自信中带有一点自大。反观梁山,也是一样,几千兵马,攻城拔寨都可以了,打一个庄子,宋江心中也觉得手到擒来。

祝彪听得郑智言语,心中显然有些不爽利,被人批评了工作,自然第一想的就是辩解,却是在郑智与祝朝奉面前,在这个场合,也没有辩解的余地。

祝彪环看了一下四周,上前开口问道:“郑相公此来,带了多少兵马助战?”

祝彪自然是明知故问,多少人马回头一看便知。此时便是祝彪也不知道,自己内心似乎有些排斥这个郑智郑相公,从扈三娘到比武的事情,男儿总是如此,即便知道郑智身份不凡,却是心中也憋了一股劲,也与祝彪自身的骄傲有关。

郑智听得祝彪问话,往后看了看,笑道:“百十号人马!”

祝彪又道:“郑相公只带百十号人马来,心中可是觉得祝家必然会胜?”

祝彪话语,便是想要从郑智口中听到对于祝家庄的认可,对于祝家庄认可了,那便是对于祝彪认可了。意思也是简单,你自己带这点人来,意思自然就是认为我祝家庄必然能大败几千梁山贼寇。

没想到郑智心思缜密,自然听懂了话语中的意思,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身后百十号人,大手一挥,笑道:“某之身边,有这百十号铁骑,千万人亦往矣,何人能阻某之脚步。”

这才是真正的自信,身后众人听言,皆是大笑。

“哥哥说得极是,千人万人,不再话下!”鲁达听言更是豪情,千人万人也面对过不少次了。

却是在祝彪听来,自然嗤之以鼻,千人万人,不在话下,自然只做牛皮来听。便是祝家庄众人,包括梁山众人,谁又见识过铁甲之威!

祝朝奉听来,自然也是不信,却是笑道:“郑相公勇武无敌,那是自然!佩服佩服!”

祝朝奉见多世面,有脾气也懂做人,此话自然是做人,也是捧场与面子。

祝彪见得自己父亲谄媚模样,心中更气,却是也说不出话来,自然不能当面去戳穿这么一个牛皮,只得皱着眉头闷不做声。说到底,还是这年轻祝彪,心中有不服,就是不服气。

百十号铁甲,能在几千人中去取西北时代折家、折可求。几千贼人中,只要有人正面牵制,郑智若是出其不意强取军中宋江项上人头,只怕也是十之七八。

只是这个宋江人头此时还取不得,还要这宋江引来高俅。8

第二百六十章 梁山反贼时迁

郑智看得祝朝奉附和模样,笑道:“老太公且宽心,我还安排了两千号人马策应,宋江来时,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郑智说的这两千号人马,自然就是刚攻入白虎山的人马。此时也在往祝家庄而来。召周通来,自然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两手准备总没有坏处。

祝朝奉听言,自然更是高兴,又笑道:“郑相公周到非常,我祝家庄可安枕无忧了。”

祝朝奉话语自然极为有水平,便是把这祝家庄的安稳都说成是郑智的功劳一般,这一套自然也是对付平常朝廷官员的套路,百试不爽。

郑智听言只是一笑,并不接着往下说,只作请的手势。

祝朝奉连忙也出手相请。

两人相请之间,也就入了这祝家大宅。安排住宿与马匹自然不在话下。

席间刚坐,这扈家人也赶来了,这次便是扈家老太公也来了,身后扈成与扈三娘。

扈家老太公一来,自然是见礼赔罪的话语,郑智头前来独龙岗,这扈太公自然不知道,后来听得扈成禀报,才知晓独龙岗来了一个大人物,今日话语,多是赔罪怠慢。

郑智自然笑说无妨之类言语,人生在世,总要去面对这些客套的事情。

忽然郑智现一个眼神一直往自己身上看来,等到郑智用目光去找的时候,却是又没有见到看来的目光,却是只看到低头的扈三娘。

郑智会心一笑,回头也不多看,却是又现另外一道眼神盯着自己,正直这回头之间,郑智与这道眼神接了个正着。

目光的主人正是祝家三子祝彪,郑智也不多看,却是没有微微一皱,郑智前后也能感受到,这个祝彪打心底里与自己有些不对付。却是也不多放在心上,祝彪在郑智心中,实在算不得什么人物。

此时祝太公开口与扈太公笑道:“祝扈两家,联盟可还作数?”

“作数作数,李家着实不当人子,竟然不顾情义,还要为一个偷鸡贼人出头,李应这厮,实在心中没有分寸,其父一死,便开始胡作非为。”扈太公说道,心中自然也是对这个李应百般看不上。这扈太公还是有情有义的,宋江大军到来,扈家庄还出兵共同御敌。

祝朝奉听言也是大笑,起身拱手相拜,扈太公也拱手回礼。

人间义气便是如此,梁山虽然势大,两庄相互之间也是义气非常,这义气显然不是如今一时的,几十年间,这祝扈两位,自然互相帮衬了无数。创业者多是如此,到得二代,李应后来便成了内应,祝彪却是也想通过扈三娘的婚事打扈家庄家产的主意,与上一代的义气相投显然想去甚远。

这祝朝奉的出身,还真没有几人知道,原本也是一个屠户,带领同族子弟慢慢创下这一番家业,庇护十里八乡的祝氏族人,在这世道,真正也是个不凡的人物。

郑智倒是十分喜欢这种氛围,说到底,就是有情有义。

“两位老太公,事到如今,且把那偷鸡的贼人带上来,先宰了祭器如何?。”郑智开口说道,事情已然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这场大战,其实也与这个偷鸡的时迁没有什么关系了,把他的人头挂到墙头之上,就是对宋江的蔑视。

栾廷玉一听,自然觉得郑智说的洒脱,既然两军对垒,还管得那么多,开口附和道:“对,先斩了这偷鸡摸狗之辈,梁山上下,想来也不过都是这种货色而已。”

祝朝奉此时倒是没有想这个事情,听得郑智一言,心中也起了些狠厉,往祝彪道:“去把那厮提到这里来。”

祝彪心思有多,开口回道:“父亲,如今就杀恐怕不妥,人质在手,那宋江总还有个忌惮。将来送与官府,也得一个善缘,您看……”

祝朝奉心中想得通透,也知道这宋江来打,也不是来救什么人质,就是奔着祝家庄这份家业来的,怎么可能有什么忌惮,开口回道:“叫你去提人,你便去就是。”

祝彪本以为自己的计较是深谋远虑,此时听得自己父亲如此说话,也是无法,只得起身出了门。心中却是觉得这郑相公与自己父亲当真没有远见。

郑智显然知道这宋江不会有什么忌惮,这一场大战,祝家庄抓的人哪里是一个两个,时迁,杨林,王英,黄信,秦明、邓飞,石秀。6续被抓,宋江装得义气无比,却是依旧猛攻,哪里想过这些兄弟死活。

祝家庄的人也是失心疯,抓了这些人,也不要挟,也不斩杀,就这么关着,直等孙立这个大间谍进来带着这些人来个里应外合,此事怎么都是祝家兄弟脑中缺了根筋。

不得片刻,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被几个庄客提了上来。

郑智抬眼打量一番,只见这人当真有些贼眉鼠目,身体虽然不高,却是腿长手长,鼓上蚤时迁,说的其实是这汉子一身的轻功了得,翻墙入院犹如无人之境。其实这时迁还主要干的是掘人祖坟的盗墓勾当。

时迁看得这大厅之内端坐不少汉子,心中也有些慌了神,却是越慌,越要装作一副有恃无恐,桀骜道:“老子是那梁山好汉,你们拿了老子不放,等我家晁盖哥哥、宋江哥哥前来,要你们好看。”

郑智看着被压跪在地上的时迁,哂然一笑道:“鼓上蚤时迁,你何时成了这梁山造反的汉子了?”

“老子早已经与公明哥哥拜了草头,此番真要去梁山相会,路过此地,不过偷了你们一只报晓的公鸡,来日还你银钱就是,用得着如此拿我受罪?”时迁说到与宋江拜了把子,自己也是心虚,虽然一直色内厉荏,却还是说出了好话,便是赔钱了事。

显然时迁现在,自然不会真的觉得这梁山晁盖宋江会几百里到这祝家庄,来为自己偷鸡的事情出头,虽然杨林石秀去了梁山求救,心中还是没有报多少希望。

郑智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时迁面前,开口笑道:“哈哈……你说此话,便是你自己都不信,宋江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不想却是成了真,那宋江还真带五千兵马来祝家庄救你,你说这是不是奇事?宋江兴许不是来救你的,是看中了祝家庄这份天大的产业。”

时迁听言,表情立马愕然起来,不得片刻,随即大喜,心中大笑道:“哈哈……我家公明哥哥仁义无双,岂能看到兄弟受难,你们还不快把我放了,好教我在宋江哥哥面前美言几句,饶了你们祝家一遭劫难。”

一个马仔,在江湖上作恶惹是生非,得罪了大人物,为了自保,扯起虎皮乱认了一个江湖老大,没想到这江湖老大还真就把这事情接了,时迁此时当真有些不敢相信,又惊喜非常。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一身底气也焕出来,便是觉得自己有了天大的面子。

郑智如此与时迁对话几番,就是说给祝龙祝虎祝彪三兄弟听的,便是让他们知道这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争斗之时下手必然要狠厉,能杀就不要抓,已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你不杀这些人,庄子破了,这祝家庄扈家庄又能活下几个。宋江可不会手下留情,还有那李逵,更是杀光了扈家满门。

此时郑智已然就不多说,慢慢落座,只道:“把头砍了挂到墙头上去,再挂一条白布,写上梁山反贼时迁。”

祝朝奉听言,心下一狠,也道:“杀了这厮。”

祝家兄弟这个时候还没有这分血气,郑智话语一出,三人却是眉头一皱,兄弟三人此时自然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郑智说砍头,三人却是有些踌躇不前,没有立马动手。

兄弟三人练了一身武艺,与人也争斗过,也伤过人,祝彪自然也亲手杀过人。却是此时忽然要直接砍了一个大活人的头颅,心中不明还有那么一分犹豫,并非真下不去手。只是还没有做过,还没有这般狠辣过。

郑智当真没有想到说杀没有人上前动手,抬手往前一挥,牛大翻身而起,对于这些西军汉子而言,杀人与杀猪,区别也并不大。上千党项俘虏,牛大也持枪一个个捅杀过。

只见牛大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几步上前,就要动手。

时迁哪里想到事情翻转得这么快,头前还在欣喜宋江仁义,自己有了真正的靠山。头前那还在对自己笑的汉子就开口要砍自己头颅,旁边更是有汉子拔刀起身就来。

“狗贼,你可是不知道我公明哥哥的厉害,你们若是敢杀我,全家不得好死。”时迁话语,自然是恐惧而出,也并未多想,只想拿梁山宋江当作保命的唯一筹码。

便是这话语刚落,牛大一手揪住时迁髻,短刀直接往时迁脖颈而去,立马就要下手,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了手,开口道:“官人,我把这厮拉远一点,免得溅了大家一身血。”

见得郑智点点头,牛大拖着时迁往大厅一侧而去,把这时迁翻了个方向,面对墙角。

此时时迁,哪里还有那威胁的语气,口中直道:“饶命饶命,好汉饶命啊,我不是梁山反贼,我不是……”

只听“嗤嗤”声起,时迁声音立马止住,喷溅的鲜红洒便整个墙角。等到这鲜红喷尽,牛大短刀扬起,挥砍几下,一颗头颅已经拿在了手上。

霎时间大厅之中,气氛诡异起来。

祝家兄弟互相对视几眼,心中也是惊骇,杀人不过点地,红到进,白刀出。祝彪虽然亲手杀过人,却是一刀捅下,头也不回。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心中也是惊骇,看向郑智的目光,似乎也带有一些异样。

扈三娘更是不堪,低头不敢去看,上马舞刀的女汉子,此时却是不敢看这番场面。

郑智也不多看,回头对祝朝奉道:“老太公,差人挂到墙头上去,记得要写上几个大字。”

祝朝奉也回过头来,对祝彪道:“还不去办。”

祝朝奉几十年见多了世面,无毒不丈夫,总是有理的,心中倒是也能接受这番场面。

祝彪再听得吩咐,连忙上前接过牛大手中的头颅,往外奔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虎狼之师也!

祝彪带着头颅出门。随即也进来不少下人,打水擦洗着墙角处的血迹。

却是再怎么去擦洗,整个大厅也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预示着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敌人来便是要你家破人亡,这独龙岗上的几家,头前压根还没有想过事情的严重性,更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惨重。

就说祝家之人,一心还想捉拿贼人送与官府讨赏之类,宋江却是不破祝家庄,便不回梁山水泊,想法设法要破了这祝家大庄。心态上已然就是不一样。

此番这一场酒宴,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便是提醒着众人不要太过天真。

血腥的酒宴,祝扈两家之人,哪里还吃得进多少酒肉。反观西军汉子,似乎闻不到这血腥之气一般,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祝朝奉看得这般场景,又往郑智打量起来,心中自然有些震撼,又想起头前郑智说的,有此百人在身边,千万人亦往矣!心中慢慢相信了几分。

郑智也在吃喝,忽然感受到祝朝奉打量自己,微笑之间,目光也往祝朝奉看去。

祝朝奉看得郑智回过来的目光,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笑道:“郑相公麾下,虎狼之师也!”

“老太公夸奖得是,我麾下健儿,皆似虎狼。”郑智倒是不谦虚。若是头前的西军汉子都是精锐的士卒。跟着郑智杀伐果断之后,一句话语就屠杀上千,已然慢慢把人命看淡了不少,已然就有了虎狼之心。

鲁达听言,左右拿着一片肉块,右手端着酒碗,开口也笑道:“哈哈……洒家与弟兄们皆是虎狼,那哥哥是什么?”

郑智听言也是一笑,摇摇头并不答话。郑智心中的凶戾,实在越来越甚,平常时候内敛非常,却是这杀心涌动之时,实在把人命看得不值一钱。

过得两日,这宋江带兵,已然就到了独龙岗口,自然也看到了郑智都接得惊讶的大片绿油油的耕地。不由得也升起了与当初郑智同样的感慨,独龙岗当真是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左右旌旗迎风,宋江环看一下左右,也算猛将如云,秦明、花荣、李逵、戴宗、王英、杨雄、石秀、张横、张顺、李俊、马麟、邓飞、欧鹏、穆弘、白顺、宋万、郑天寿。

兵马数量却不是五千,喽啰便有六千,大小马匹,好马劣马,加在一起,也有六百。大军之数,直有六千六百号之多。

宋江眼神扫视一番左右时候,开口道:“这一战,我宋江当为先锋,众兄弟定要齐心协力,不破了这祝家庄,我宋江势不回梁山。”

宋江此话,自然是先于大义,便是自己亲自打头阵,身先士卒,自然也是不想好汉们战阵之上踌躇不前。

李逵听言,哪里肯干,开口道:“哪里要公明哥哥打头阵,我去就是。”

宋江似乎知道李逵要说此话,立马开口道:“你去打头阵不详,我亲去头阵,马麟、邓飞、欧鹏、王英随我先锋。”

众好汉自然抱拳尊是!宋江又前后点检一番,分了前中后三军。打马就往独龙岗而去,石秀杨林,已然先入独龙岗打探消息去了。

郑智自然知道宋江已来,端坐在墙头之上。

远方大片绿地庄稼,六千多好人马慢慢出现在视野里面。

甲胄自然没有多少,却是这旌旗无数,迎风招展,气势看起来当真有大将上阵的风范,宋江显然也喜好这么个场面。

不得片刻,宋江大军还未到近前,郑智已然看见一个大旗,上书一个宋字,当真也有那战阵大将的味道。

郑智旁边坐着的就是祝朝奉,郑智起身作请,祝太公也忙跟着起身相请。两人凑到城垛处远眺。

祝朝奉看得远处漫山遍野,旌旗无数,心下也是吃惊,头前以为这梁山大军五千,心中并未真觉得能来五千人马,只当是梁山宋江放出的狠话来吓唬自己,此时再看,便是五千也不不止。

“郑相公,这梁山大贼,势力当真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实在骇人听闻。”祝朝奉开口道出心中的惊讶。

“不止如此,要不得几月年余,这梁山,呼啸之间便是上万兵马,倾巢而出还能更多,大势已成。”郑智自然知道这梁山势力,就像滚雪球一般壮大。

再看宋江头前,石秀也刚刚赶到,上前见礼说道:“公明哥哥,适才打听了一番,没想到这祝家庄还请了援手。”

宋江听言,皱眉问道:“哪里来的援手?多少人马?”

“哥哥,听说来了百十骑大汉,从北边来的,具体的也不知,有人说是沧州来的汉子,又有人说听口音不像沧州的。”石秀禀道。

宋江听得百十骑,心中一松,也不多想,只道:“好,此消息甚是重要,石秀兄弟辛苦。”

即便是宋江并未把这百十骑放在心上,却是依旧夸奖一番石秀,自然也是宋江收拢人心的惯用手段。

等到大军慢慢前行,墙头白布上的大字已然看得清晰,还有那杆子上挂着的一颗人头,也隐约可见。

石秀立马上前大拜道:“公明哥哥,你要为我兄弟做主啊,我兄弟不过就是吃了这祝家一只鸡,如今却被这祝家狗贼杀了,公明哥哥,定要为我兄弟报仇雪恨!”

宋江心中倒是不在乎时迁的性命,却是在乎那白布上的几个大字,梁山反贼时迁,这几个字分明就是没有把这梁山放在眼里,更没有把宋江放在眼里。已然知道时迁是梁山之人,还要如此去做,这便是**裸的挑衅。

“石秀兄弟放心,此番定要拿祝家之人与时迁兄弟填命。”宋江话语刚出,马步不禁更快了几分。此战关乎宋江的脸面,关乎宋江在这梁山上的地位,更关乎宋江在江湖上的名声。

此番时迁的死,对于宋江来说,反倒有了好处。祝家庄因为一只鸡就杀人,那也怪不得梁山汉子不讲道义了。宋江反倒觉得自己不像之前那般不顾对错兴兵来打,此时反倒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便是来为讨公道的。

至于祝家庄钱粮之事,那就是其次了,主要是为时迁冤死讨一个公道。8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快救王英兄弟

祝家庄前,宋江摆开阵势,人马颇为壮观,当然也只是壮观而已。

郑智站在墙头之上,看得许久还未整齐的队伍,心中已然就有了计较,势力展太快,终究也还是乌合之众,此时的六千多人马,与晁盖当初带到沧州的千余人,已然相去甚远。

宋江一个押司出身,说白了就是衙门里的文书,自然不懂军阵,旌旗虽然又多又亮,此时大军刚到,就在这祝家庄外慢慢排兵布阵,也不知到底有个什么作用,连一架梯子也没有,怎么可能攻得了庄子。

倒是宋江自己,看得左右慢慢摆开来的军阵,心中颇为满意,脸上也带有浅笑,左右看看,前后看看,催一催这个头领,喊一喊那个好汉,倒是也行了诸般的军令,颇有点诸葛孔明运筹帷幄的味道,大致心中也觉得自己与那诸葛武侯就差一柄鹅毛扇了。

郑智站在墙头之上,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心中也想看看这宋押司领军作战,到底是个什么门道。此战对于宋江来说,当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宋江也是个聪明人,以后战事多了,倒是慢慢上了路,懂得了不少军阵事情。

不过此时,这庄墙之外,当真就像是一场大戏,郑智看得倒是十分的有趣。

不安营扎寨,不吩咐打造器械,却是在这庄外慢慢排列着阵势,想来这宋江也是想显摆一番自己的实力,吓唬一下祝家庄的敌人。

若是攻打其余的州府之类,兴许还真能吓一下那些衣衫褴褛的禁厢军,却是这祝家庄不同,同姓同族聚居之地,越是此般恐吓,便是越激起他们的抵抗之心。当兵的打仗,都只能以大义来促士气,这祝家庄打仗,那就是真正的保卫家园,保卫自己的一家老小与财产,显然不需多动员什么士气。

郑智真看得有趣,忽然听得远处有马蹄声传来,郑智回头一看,只见一队骑士,数量不过二三十,从扈家庄往祝家庄这边飞奔而来。

郑智心中一惊,倒是忘记了这一遭,这扈三娘冒冒失失竟然带着二三十骑前来支援。显然扈三娘是自作主张,否则也不会身边只有二三十骑。

头前两家议事的时候也说得清楚,郑智更是说了一条,战起而援。也就是激烈交战的时候,扈家庄再派兵来支援,攻打梁山人马的侧翼。

自然也还有人攻打梁山的另外一边侧翼,那便是也才刚到的周通,已然埋伏在了山岗远处待命。

宋江攻庄子,两方同出来攻宋江两翼,一战也就解决了问题。

原著中,扈三娘也是此时带着二三十骑来援,郑智当时也没有想起来这事。此时见得扈三娘再来,心中也是惊讶,心中也是疑惑腹诽:这娘们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快开庄门!”郑智急忙喊道,此时不救,这扈三娘显然也就是一个被抓的下场。

宋江显然也现了远处来的二三十骑,更是见得正前簇拥的是一员身材苗条的女将,笑着指向扈三娘道:“听说扈家庄有个女将,好生了得,想来正是此人,谁敢与她迎战?”

宋江说话间的感觉,实在就像演义戏文里的模样。

一旁矮脚虎王英,看得已经不远的扈三娘,眼睛都直了,这王英本就是个好色之徒,就是见不得漂亮女人,若是见了女人,是抢是偷还是什么手段,怎么也要弄到手。花荣好好一个军官为何最终还是落了草,也是因为王英抢了花荣上司刘高之妻这个诱因。

王英更是有一个嗜好,便是喜欢吃人心,是真正的活人杀了取心来醒酒。王英吃这人心还吃出了门道,先要用冷水浇活人的胸口,直到把胸口浇凉,然后立马挖心来吃,便说这热血冷水相遇,就让这人心脆,脆得可口好吃。

王英听得宋江点将,马蹄先动,生怕旁人领了先,话语后到:“哥哥,我去拿了这个小娘皮。”

扈三娘也是显然也是傻大胆,面前数千人马排开,她竟然不躲不避,就这么带人打马横向往祝家庄狂奔。

见得一个汉子打马来截自己,扈三娘更是不闪不避,打马也迎了上去,手中日月双刀也挥舞起来。

王矮虎见这俊俏小娘子还真往自己奔来,欣喜非常,脸上已然露出了淫笑,手中单枪直往去迎。

扈三娘武艺比郑智虽然差得远,却也算是高手,反倒是这吃人心的王矮虎更是不堪,两人兵器相交,不过十来招,这王矮虎脸上的淫笑也就不见了,反而是一脸的惊骇,哪里还招架得住。

显然这王矮虎平日里多是女人,或者杀人吃心去了,武艺当真没有下多少苦功。

王矮虎连连举枪,挡来挡去,已然苦不堪言,再看扈三娘,头前还有些紧张,此时却是越打越顺手,双刀都不需什么精妙的招式,直来直去劈砍着不断抵挡的王矮虎。

王英显然不是那种敢拼命的汉子,脸面什么的自然也没有性命重要,抽得一个空档,打马回头就想跑。

却是这打马回头,总要个时间。扈三娘上前来,一手抓住王英后背衣服,往后一拖。

王英直接从马背之上栽倒下来。

扈三娘身后的庄客更是眼疾手快,上来七八个汉子,把这摔得七荤八素的矮脚虎摁得个紧紧实实。

宋江看得大惊,好在身旁一员好汉打马而出,便去救那王英。正是原来山东黄门大寨的寨主欧鹏。

扈三娘见又有一员汉子想来救人,打马迎去。

欧鹏不比王英那种变态好色吃人心的货色,手底下当真有几分武艺,一杆铁枪与扈三娘战得不分上下,你来我往。

再看不远王英,几个庄客汉子已然取出了绳索,正要把这王英捆个结实。

宋江看得大急,口中喊道:“快救王英兄弟。”

原是山东饮马川山寨上的火眼狻猊邓飞,听言立刻打马上前,往就要被绑起来的王英处狂奔而去。

郑智铁甲长枪骑在马上,出得刚刚打开的庄门,看得这番情景,竟然不觉得多少急切,反而有些笑,心中想着:这到底是打仗还是江湖上摆场子比斗?

宋江手下几千兵马,竟然让这些头领一个一个上前与一个女将捉单,这叫打的什么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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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那便陪郑相公舍命

郑智打马往前,身后跟着百号铁甲,还有栾廷玉与祝彪也带着三百庄客也跟了出来。

扈三娘正在与欧鹏你来我往,战作一团,看得郑智已经出了祝家庄大门,手中动作不禁更加快几分,却是一时也难以奈何欧鹏。

郑智马并不快,慢慢靠近被绑得差不多的王英处,眼睛看着前方打马来救的邓飞,也开口道:“谁去把这厮砍了?”

郑智声音不小,却是也学着宋江的做派,心中也想,既然这宋江要来个演义戏本,那就让宋江先瞧瞧厉害。

韩世忠听言立马回道:“末将愿往!”

韩世忠不比旁人,本是军阵出身,在郑智身边还未真正立过功劳,心中也想此番在郑智面前出个彩头。

“好,韩五去把这厮人头带回来。”郑智说道。

军中便是如此,令到才能行,韩世忠听得郑智军令,迅摘下头上的铁盔,打马便奔。头盔防护力自然不差,却是捉单时候,这头盔就有些不好用了,因为会妨碍两侧的视线。

大集团作战,左右皆是战友,骑兵只需不断往前,所以这头盔实在重要,此时捉单自然用处不大,甚至一身重甲,真正高手捉单的时候也有点累赘。身上背着几十斤重的甲胄,自然动作就会缓慢一些。

倒是这邓飞,也不知算不算得上什么高手。

片刻之后,韩世忠就截住了邓飞,长枪闪电就去。

再看郑智,打马到得王英身边,王英还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似乎被人抓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来江湖上的做派多是如此,抓了人就是谈判的余地。

王英目光看向一身铁甲的郑智,再见得许多这般重甲的汉子,心中倒是有些吃惊,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又看得郑智目光盯着自己,王英先开口道:“公明哥哥倒是没有说错,你们祝家庄当真豪富。”

郑智打量着这个喜欢吃人心的王矮虎,虽然被绑得结实,却是还站得笔直,刚才还到处张望,此时竟然还与郑智对视起来,郑智脸色阴沉问道:“听说你喜欢吃人心?”

王英也是不惧,反倒洋洋得意起来,开口道:“你又是谁?倒是知道爷爷的厉害。”

兴许在王英心里,这人心并不一定有多好吃,却是这吃人心的事情,便是一个名头,一个吓人的噱头,不论是手下的喽啰,还是附近的百姓,亦或是江湖上的汉子,听得这清风山王矮虎,第一想着的就是这个人好吃人心,第一感觉就是心中有些害怕。王英自然要的就是这一份别人的惧怕。

便是这王英还在得意洋洋,郑智手中长枪忽然往后一送,接着浑圆抡起。

打磨得锋利无比的枪刃在空中一道弧线划过,直奔站得笔直的王英脖颈而去。

一颗人头从空中飞起,鲜血迸溅一丈多高。

郑智收回长枪,开口道:“用长枪砍头倒是费事,祝彪,把这厮挂到墙头上去,也加一个白条幅,这厮唤作王英。”

祝彪听得郑智吩咐,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心中自然是有抵触,并不愿意听郑智号令。却是这犹豫之间,祝彪还是下马去捡不远处的人头。

前方两百步外的宋江张目远眺,似乎看见了郑智杀人,急忙往前几步,气得大喊:“快上快上,快去助阵,祝家狗贼实在无耻,丝毫不讲江湖道义,今日众位兄弟定然要破了这祝家庄。”

打仗便是打仗,还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讲,刚才做派,也不过是宋江想要表现一番梁山汉子的勇武,也是要打压一下祝家庄的士气。

如今祝家庄大门已开,也出来了几百号人马,宋江此时也只想几千人马,一拥而上,立马就破了这祝家大庄,达成所愿。

再看韩世忠,长枪直往邓飞刺去,没有丝毫多余动作。

邓飞看见韩世忠长枪来袭,也是挺枪而出。

两人座驾飞驰,瞬间便到了近前,却是到得近前一比较,这韩世忠的马匹竟然比邓飞座下的马匹高了一头不止。相比韩世忠的党项健马,邓飞座下的马,只比驴大不了多少。

两马的度上自然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邓飞目光之中,只见这韩世忠忽然就到了面前,刺向自己的长枪快无比。邓飞之前还想着与来将斗上几个回合,一展身上的武艺,也在这新认的大哥宋江面前露个脸面。此时却是哪里还有多少思考的余地,把心一横,长枪也直刺上前去迎。

两马就要交汇,两枪也在空中。

忽见韩世忠往马侧一矮,身形已然就藏在了马腹旁边,长枪一挑。两马错开前后。

“啊!!”再听一声惨叫,韩世忠坐正身形,回头一看,后面那匹小马背上,已然就没有了身影。

邓飞自然已经栽倒马下,腹部鲜血横流,却是没有立即死透,四肢并用,慢慢在地上挪动着,口中还喊:“公明哥哥救我。”

话语虽然还能说出,却是这口中唾沫带着鲜血不断往外喷涌。

韩世忠勒住快马,打马而回,直往地上的邓飞而去,快而过,侧下身体伸手往地上抓去,等到韩世忠身体在起来,手中已经抓到了邓飞的脚踝,直接把邓飞拖着往回狂奔。

韩世忠片刻就到了郑智近前,郑智直接开口道:“砍了挂到墙头上去。”

显然郑智也不知道被韩世忠杀了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不然也要说上一句,挂个白条幅。

扈三娘还在与欧鹏打得不可开交。再看远处,梁山众人已然蜂拥而上,几千人马,全部往前狂奔。

“栾教头,随我冲得一阵如何?”郑智笑问旁边的栾廷玉。

栾廷玉更是豪爽,立马就道:“好,便随郑相公冲上一阵。”

说完栾廷玉回头准备号施令。却是郑智又道:“让庄客们进庄子里去,收好庄门,等我回来。”

栾廷玉眉头一皱,郑智话语意思便是用百号骑士冲阵,心中不免觉得郑智有些托大,却是心中一横,想起了“舍命陪君子”这么一个词语,开口道:“好,那便陪郑相公舍命!”

郑智可不想舍命,看得对面几千人蜂拥往前,完全就是一盘散沙模样,显然郑智是手痒了,好久没有这般冲阵,只是想爽快一番,党项健马何其猛烈,几千人群,当真也不过是片刻而出,左右砍杀,自然爽快。

若是对面此时阵型排得整齐严实,郑智自然也犯不着如此以身犯险。此时的梁山,兵马也还未真正开始操练,也就只算作乌合之众。

只见坐下麒麟兽也是狂奔而起,往不远扈三娘处奔去,身后百骑随即动身,紧随在后。8

第二百六十四章秦明兄弟,快快快。。(感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汉子们的马蹄真正狂奔而起的时候,马步极为整齐,整齐的马步带出来的大地震动声势惊人。

黄门山大寨主、摩云金翅欧鹏都被这声势震慑了一下,边战边转头去看祝家庄门这边,看得上百铁甲怪兽直奔自己而来,欧鹏连忙大力一招打退扈三娘,拉转马匹转头就跑。扈三娘更是打马去追。

马匹与骑士皆穿重甲的这种组合,在这山东河北之地,只怕也有近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高头大马披铁甲,骑士全身没有一寸裸露在铁甲之外,这种重甲骑士,西北与党项之地倒是能见,却是这内地,满头白者也从来没有见过。或许只在话本演义之中听人说过。

马越来越快,片刻之后郑智就追到了扈三娘身后几步,开口喊道:“三娘,快入庄子里去!”

这般冲阵,扈三娘若是跟着一起,实在是个累赘,重骑兵,马猛烈是其一,重甲防护是其二。扈三娘坐骑既跟不上党项马的度,又没有重甲在身,还没有栾廷玉这般武艺,真冲阵遇险,还要别人来照料,显然就有些累赘了。

扈三娘回头看了看郑智,指着前方狂奔的欧鹏,厉声道:“我要把那厮打落马下!”

郑智看了一眼身前打马的扈三娘,心想这娘们真是脑中缺线,开口与身旁飞驰的老胡喊道:“老胡,把那厮射下来!”

老胡张弩搭箭,瞬间就射出了羽箭,再看前面狂奔的欧鹏,应声栽倒。

郑智连忙又大喊:“三娘,那厮已死,快回去。”

扈三娘自然看见前面栽倒的欧鹏,又回头看了看郑智,一眼不,往前打马开始转向,此时后面上百快马狂奔,勒马停止转向必然是追尾来个人仰马翻,此时只能不断往前慢慢转向。

郑智看得扈三娘在转向,心中也安定不少,往前去看蜂拥而上的梁山大军,计算着距离,还有一百多步,还没有进入射程,郑智开口大喊:“老胡预备!”

众人弓弦大作,羽箭已经搭在了弩上。

祝朝奉在城头看得这番场景,心中也是震惊不已,想的不是郑智如何厉害,却是与身边祝彪说了一句:“朝廷威势,不减当年啊!”

这个时代,人的认知总是受到地域局限的影响,祝朝奉一直以为朝廷禁军腐朽不堪,独龙岗附近州府的军队,没有一部称得上精锐,此时见到郑智这百来铁骑,又以为是自己没有见识,想来东京的皇家禁军必然如郑智这般凶悍。所以心中以为朝廷威势不减百年之前。

祝彪听言也是点头,虽然心中不愿意承认这郑智多么厉害,却是也架不住自己亲眼所见。再听自己父亲话语,心中也深以为然,大致也认为并非郑智麾下这么凶悍,多是朝廷练兵得当。

“咻!”响箭凌空而起,尖锐的哨音直破云霄。

随即百支羽箭往空中飞去,百步之外,立马栽倒一片。梁山众人蜂拥而上,都是按照各自熟悉的人马挤作一片一片往前,此时已然就是一团一团的冲锋,羽箭来袭,自然栽倒无数。

“再射!”郑智大喊,边喊自己也连忙拉弦上箭。

此时两军相隔,不过几十步远,宋江已然清楚看见前方这百多号钢铁怪兽,心中也是惊讶,便是马步也慢上几分,再看得左右几千人马,不禁又安心不少。

“快,弟兄们,快冲,冲进祝家庄,为王英兄弟报仇。”宋江大声呼喊,生怕冲慢了,这祝家庄的庄门又被关上了。

郑智看准了宋字大旗,马步直往宋江方向而去,能不能杀宋江自然是其次,宋江身边也有一伙武力不凡的强人,郑智也没有想盯着宋江杀的意思,便是要给这宋江一点颜色看看。

也让宋江知道沧州郑智的厉害,更要在宋江心中留下一个心理阴影,以后再在战阵相遇,便让这宋江未战先虚。

不断疾驰的宋江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神情一愣,眉头紧皱,口中还道:“郑智,那厮是郑智。”

宋江自然是见过郑智的,便是在那柴进的庄中见过两面,当时柴进就介绍过这人是沧州新来的经略郑智。

此时在这祝家庄厮杀战场上忽然又看到郑智,可见宋江心中的惊骇,即便是如此关头,宋江依旧还在患得患失。

患的正是这郑智到底杀不杀得,有道是:杀人放火金腰带,起兵造反受招安。

宋江一心就想做官,受人尊敬,不再受人眼光鄙视,不再听人说自己不过区区一个押司。即便到了落草的地步,心中也有那当官的梦想。如今在这梁山暗地里争权夺利,也不过就是争夺自己当官的筹码。就如十节度那般,本也是江湖匪类,如今个个受了朝廷招抚,个个都有官身。

郑智是谁?沧州经略使,朝廷一方重臣,封疆之吏,杀不杀得?宋江心中还在犹豫,心中更是知道这郑智是蔡京与童贯的人,若是杀之,是否就与这朝廷彻底决裂了?断了这招安的道路?

正如原著后来,梁山擒了高俅,宋江更是不管高俅与林冲之间有多大的血海深仇,也是有礼有节把这高俅礼送而回。便是不敢断了这招安之路。

此时宋江还在犹豫左右,心中念头琢磨不定。

却是这战场瞬息万变,郑智已然收好了弩弓,手中长枪舞起,连刺几个喽啰,深入敌阵之中,四蹄怪兽更是连撞飞几人。

百十号铁骑冲入敌阵,犹如尖刀入肉,横冲直撞,丝毫没有一点阻力,四处皆是哀嚎惨叫。

宋江忽然惊醒,眼前入阵的郑智,丝毫不减度,直奔自己而来。

此时宋江哪里还去想郑智能不能杀得的念头,惊慌之间,口中大喊:“秦明兄弟,秦明兄弟,快快快……”

宋江话语,便直是个快,到底快个什么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此般场景,宋江哪里见过,更是不知如何应付,心中只想着秦明,秦明贵为一州兵马都统制,是那正正经经的官军高级将领,在宋江想来,只有秦明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场面。

秦明在青州时候的官职,显然就与郑智在渭州的官职是一样的,虽然叫法有些差别,权职却是一回事。

秦明自然也看得这般场景,心中也是大惊,即便秦明本是军中将领,却是也只剿过几次山匪,练兵有些经验,临阵的经验也是不足。此时也有些束手无策。

即便如此,秦明一身武艺,心中也有胆,回头喊道:“弟兄们随我来!”

秦明打马疾出,身后呼呼啦啦跟着几百喽啰,直往郑智迎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阵前拖秦明

郑智看得前方奔来几百人马来迎,心中也是不慌,口中大喊:“收紧成列!”

敌人有组织的抵抗,阵型就要收紧,尽量减少与敌人交战的面积,只作快的穿插,少量骑兵,自然就是这么一个模式,以搅乱敌人军阵为主要目的。

百号骑兵,瞬间形成锋矢,鲁达一马当先,便是最前头,随后郑智、韩世忠、武松等人,后面队列,更是狭长起来,最多不过十马并行。

马蹄铁踩踏在耕地之上,禾苗早已东倒西歪,碎土横飞。

鲁达宝刀不断左右劈砍,不得片刻却是砍无可砍,却是这些梁山喽啰不敢再近马前,更不敢去挡健马道路,没有拒马等器械,**凡胎哪里经得起健马一撞。

郑智就在第二排,手中长枪也收了回来,口中大喊:“鲁达,往那一队去。”

鲁达眼神皆是通红,口中嘶哑喊道:“哥哥,且杀宋江!”

鲁达显然是想撇开来迎的秦明,直奔那宋字大旗而去,这也是鲁达跟着郑智常用的战法。

鲁达话语自然是询问,郑智开口回道:“冲乱前阵,再说宋江。”

鲁达听言,自然不管其他,自家哥哥说的照做就是,健马微微一转向,随即整个队列全部轻微转向,往秦明狂奔而去。

秦明一柄狼牙大棒,高高扬起,眼神紧盯前方鲁达,心中也知这百队重骑,以这一人为头,只要打落这人,必然能减缓整队骑士的冲击度,只要慢慢阻挡住了马,这些铁甲陷入阵中,必然威势大减,若是能围在一处,必然能尽灭之。

鲁达看得来将也是铁甲,手中那狼牙棒更是硕大,心中也知来人不俗,在马上的身形微微往前弓了一下,蓄势待,如此战马奔腾,相交就只有一下,必然全力以赴。

再看秦明身侧,不过几十劣马相随,后面的几百步卒,已经落后的几十步。

马步既然相遇,霹雳火秦明双腿踩稳马镫,身形已然站起,双手拿着狼牙大棒,奋力往下砸去。

鲁达身形本是弓起,忽然全身一弹,炸裂而开,爆出全身之力,宝刀直往秦明横切而去。

秦明看得迅如闪电的宝刀,心中并不惊骇,自然也是秦明武艺不凡,一身手段也是绝顶,却是心中也知一棒把这汉子打落马下的预想已然实现不了。

“当”一声重击,狼牙大棒砸在了鲁达宝刀之上,鲁达宝刀往侧面飞去,秦明狼牙大棒也凌空一停,震得往上而回。

两人瞬间而过,秦明身后几个喽啰,刀枪齐出,直往鲁达劈去,鲁达身形往后一躺,躲过来袭的兵刃,再一暴起,手中宝刀随即而出,左右连斩数人。整个动作自然一气呵成,军阵之中实在熟练非常,对于敌人兵器袭来的时机与躲避的办法,反击之法,完全不用多想。

秦明错过鲁达,面对的便是郑智,郑智长枪哪里还有半点迟疑,横扫而出,已然就在秦明去路等待。如此配合,鲁达与郑智不论谁先谁后,已然就是无数次的习惯。

秦明大惊,也是躺倒去躲。

郑智显然早已预料秦明躲避的动作,长枪扫空而去,也不回枪,枪尾直接一翻,往已经就到身侧的秦明袭去。

秦明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一下,伸手就来挡。

霎时间,秦明着铁甲的手臂与郑智枪尾撞在一处。

火花迸溅,秦明直感觉一股大力袭来,手臂麻木不说,身形也坐不稳当。

再之后,便是孙胜,长枪一扫,已到秦明面前,秦明哪里还有招架的办法,另外一只手上的狼牙棒也才抬起一半。

孙胜长枪已然就挥到秦明胸甲之上,又是一片火花,秦明应声栽落。

郑智击得秦明一下,也来不及回头去看,手中长枪回来,连连往前去杀。立马连捅几骑下马,抽空一看,只见秦明还未从地上爬起来,也有无数枪头就要去捅。

郑智大喊:“留那厮一命,拉起来!”

郑智虽然不知这人就是霹雳火秦明,却是也知道这人肯定是军官,一声甲胄正是禁军制式,武艺更是不凡,还兼有一声的胆气,如此好汉,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杀了。

后方一众其实听得郑智呼喊,个个侧身弯腰去捞,几人而过,皆没有抓到秦明。甲胄在身不比布料衣物,能抓的地方实在不多,唯有甲胄连接处能下手受力,几个汉子打马弯腰而下,伸手去抓,皆抓不到受力之处,无功而返。

如此马,从马背之上摔落,胸前更是受了重击,秦明此时已然七荤八素,脑中皆是昏沉,却是也在挣扎站起。

正当秦明勉强跪站而起,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忽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回头一看,正是一员铁甲揪着自己的背后脖颈的甲胄,把自己拉了起来。

秦明身形随即往前踉跄,秦明忙丢下狼牙棒,回头伸手去打。仓促之间,一拳打在了这汉子的手臂处,也打落了这汉子抓着自己后背的手臂。

秦明自然又摔倒在地。

却是这秦明摔倒之间,感觉脚踝又被后面之人抓住,被倒拖起来。马飞快,秦明就这么被倒拖在地。

等到秦明恢复一些精神,连忙抬起另外一只脚去踹这拖着自己脚踝的手。

一杆长枪直接往秦明大腿处刺来,随后又是几杆长枪来捅。

这些西军汉子,显然心狠至极,丝毫不把这秦明当回事,郑智下令不杀,那便不杀就是,却是这一溜快马上捅来的长枪,直接把秦明双腿捅得个血肉模糊。便是小腿处,骨头都能露在了外面。好在大腿却是没有受什么重伤,显然这些汉子下手还是极为有经验的。

秦明如此剧痛,惨叫而起,更是腰腹爆巨力坐起,伸手来打拖自己的那只手臂。

就在此时,一杆长枪直奔秦明胸口而来,还听得一声暴喝:“找死不成!”

秦明见得长枪袭来,连忙又往地上一躺,眼神紧盯马上狂奔的那人,哪里不知自己若是再去抵抗,必然几杆长枪从上而下把自己扎个透乱。

被拖在地上的秦明,一身重甲,掀得尘土飞扬。

再看马上那人,长枪递给身侧一人,双手来拖秦明脚踝,显然是要把这秦明拖到健马之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青州秦明(一气写完大章节,就懒得分成两章了)

健马四蹄腾空不止,飞驰往前!

利刃左右挥舞,铁蹄所过之处,皆是人仰马翻。

宋江已然大惊失色,勒住马匹不再往前,直往侧面而去,想要避开奔来的铁甲骑士。

还听得宋江惊慌大喊:“围住他们,围住他们!”

宋江不敢直接面对,却是也知道几千好汉当场,若是任由这百十号人马纵横来去,梁山汉子们的士气必然挫败。心中更有侥幸,总觉得自己几千人马,围住百十号人应该不在话下。

却是宋江自己都躲,还有何人能上前去阻挡铁蹄的脚步。

全场只见一溜铁骑打马向前狂奔,前路之敌,个个往两侧躲避,让出道路。

反倒是这队人马的后方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在追赶,众人心中自然也与宋江想得一样,只等这百十号人前路被阻,众人随后追上前去,必然能把这百十号人围得死死。

便是宋江这一句命令,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往前冲锋,加入了追赶的行列,尾随追赶之人都在等待这一队骑士前方受阻。面对这一队骑士之人皆往两方退去,避开锋芒。

秦明之后,局面就变得有些可笑了,虽然满场喊杀震天,四处都有围住他们,拦住他们的话语,却依旧是这百十号人横冲直撞,后面尾随几千人追赶。

再看秦明,双腿被一个铁甲汉子拉到马背之上,被马鞍上的一条牛皮带绑得死死,人就这么倒挂在马匹之上,好在这战马实在健壮,便是这么挂着一条大汉,依旧奔得飞快。若是那些如驴骡一般的矮马,只怕就要往一边侧翻在地。

却是苦了秦明,双腿剧痛难耐不说,还要一直注意着地形与地上的土包土块,腰腹一直用力保持头颅与地面的距离,一个不慎,这悬空倒吊着的头就会撞到地面的凸起,虽然还有铁盔护着,却也是经不得几下撞击。

马背上的铁甲更是没有心思再去管这倒吊着的秦明,长枪又回到手中,一心只顾厮杀。

如此马队,就如一列钢铁火车,所过之处,哪里有人敢上前来拦,就算不被兵刃击中,被马匹撞倒在地,也瞬间被铁蹄淹没,踩成肉泥。

只是苦了鲁达,身边已然没有了一个敌人,鲁达只得打马不断转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冲去,只想多砍杀几个贼人,却是马蹄还没有到,众人就早早散去。

郑智回头看得一眼,大喊道:“出阵!”

鲁达闻言,也不再左右去追,打马笔直往前方而去,片刻就出得一两百步,身后追赶的贼人依旧尾随而来。

众骑勒马转向,弩弓已然又在手中。

栾廷玉头前还在郑智身后,此时已然就到了队列最后面,实在是座下马匹虽然也是精良,却还是差了一些,此时赶紧又往前来,来到郑智身旁大声笑道:“郑相公,如此冲阵,当真爽快!”

郑智回头看得一眼满脸是笑的栾廷玉,笑道:“再来一阵如何?”

武人练就一身本事,不过有两个目的,一个就是纵横江湖绿林,争一份不劳而获的营生。另一个就是沙场豪情,杀敌报国。

显然这栾廷玉就是第二种,心中总有杀敌的梦想,否则凭借栾廷玉这一身武艺,早已称霸一方江湖。

“好!哈哈……适才冲阵,本以为是舍命陪君子,不枉一份豪情,此番再冲阵,只当与众位兄弟爽快!”栾廷玉大笑道!栾廷玉显然是幸运的,第一次战阵,感受的不是悲哀,而是爽快。

这种感觉实在是幸运,在场百骑老兵,没有一个有这一份幸运。军旅生涯多少年,每一阵有多少悲哀难以言表,甚至悲哀到已经麻木的地步了。

甚至郑智,第一阵下来,面对的就是尸横遍野,满城恸哭!

健马纯良,已然知道战阵的节奏,也知道回过头来还有狂奔,皆是响鼻连连。

随着骑士一声大喝,众马再起奔腾,羽箭再次飞起。

祝家庄城头之上,围满了人在观看,整个祝家庄皆是喝彩连连。

祝朝奉那一双布满皱纹的手,不断拍打着身前的城垛,口中连连喊道:“好汉,实在好汉,这郑相公名不虚传,难怪能在西北大败党项!”

一旁祝彪却是想着其他事情,开口与祝朝奉道:“父亲,此番之后,我们祝家,也该打造几百套铁甲,这铁甲之威实在恐怖!”

祝朝奉回头看着祝彪,也道:“三郎说得有理,铁甲虽贵,却是不能不备,若有几百铁甲骑士,我祝家庄便可高枕无忧了。”

一旁祝龙听得自己父亲与弟弟对话,思索片刻开口道:“父亲,你可见过头前沧州来运粮的马队?一马能拉八百斤的粮车!”

祝朝奉显然听得明白,也知道自己这大儿子在提醒自己,开口回道:“如今在河北两路包括山东,只有沧州郑相公有这般雄壮健马,铁甲当配健马。”

祝朝奉心中自然是想找郑智买马,心中大致也觉得此事应该妥当,郑智都把这些马用来运粮了,卖些给祝家庄想来应该不在话下。

祝家父子商量着组建重装铁骑事情,当真也想得有些简单了,骑兵训练,实在不是那么简单,并非真的有马有甲就能成军。几人大概也只是看见郑智百骑之威,却是不知这百骑为何有这般威势?其中历练与磨难当真是不可想象的,说白了就是用人命练就出来的,敌人的人命与自己的人命才造就如今这般的西军铁骑。

再看场中奔腾而起的铁骑,已然又扎入了梁山大军之中。

步兵对骑兵并非如今日这般真的就束手无策,如果真的是束手无策,西军哪里能几十年步步蚕食西夏战线。

就如那日党项骑兵攻城,用几千步卒阻挡几万铁蹄入城情况。步卒对骑兵,一要精良的装备,强弓硬弩,铁甲拒马。二要紧密的阵型,长枪如林。三要绝对的纪律,势死不退,百冲不乱!

此时的梁山在装备水平与操练上实在差距太大,梁山人马真正形成军队的形态还在曾头市之后,梁山大聚义之前,真正到了梁山大聚义的时候,兵马战力才真正有了质的飞跃,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梁山众头领也才真正各司其职,各人负责自己的军马,也就形成了真正颇为统一的编制以及操练规章,士卒才更有了归属,调度也更加畅通。

扈三娘看着庄外横冲直撞的郑智,视线一刻也不曾移动,只看得那队铁骑犹如利箭一般穿开敌阵,几千人马围着百十号人围追堵截。

又看得郑智勒马转向,从左右几千人中又冲了出来,直奔庄口而回。本是满心担忧的扈三娘,此时心中震撼哪里还能用言语来形容,天下英雄莫过于此,万军丛中如履平地,便是那些演义戏文,也没有到这般地步。

此时众人才真正见识什么叫作战阵,什么叫作打仗。

等到郑智再从几千人中冲将出来,后面的梁山汉子却是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去追。宋江也打马站在原地楞神。

左右头领皆往宋江处围了过来,聚在宋江身侧,众人皆不说话,只是看着这位公明哥哥。

宋江左右看得众人,心中实在有些杂乱,慢慢开口问道:“众位头领,可有破敌良策?”

却是宋江这一问,众人面面相觑,此时还谈什么破敌良策,刚到这祝家庄,本是耀武扬威、显摆威风恐吓祝家庄的时候,此时已然是被祝家庄惊吓恐吓了一番。

宋江见到众人都不答话,开口又道:“那百骑头领,是沧州经略使郑智,并非祝家庄之人。”

此时李逵见得众人皆不说话,气愤难当,开口喊道:“都是喽啰们无用,放得这百十号人跑来跑去,奈何我马不好,若是有好马,必然追上那个什么郑智,将那厮斩落马下,哪里容得他耀武扬威,气煞我也!”

李逵话语,自然也是自己心中实在的想法。刚才李逵,打马追在郑智屁股后面奔来奔去,却是连马尾巴都没有摸到一下。

宋江听得李逵怪罪众人的言语,连忙开口道:“铁牛休要胡言乱语,梁山众兄弟哪个不是勇猛在前,只恨那狗官马匹精良,方才让其逃得这一遭。众兄弟不需灰心丧气,明日我等攻这庄子,也就容不得这些马匹横冲直撞。”

宋江虽然战阵不熟,却是惯于收拢人心士气,如此几句,夸了众人不说,还把这百十号横冲直撞的马队说成只是马匹精良,以此消解众人心中战不利的阴霾。

“哥哥说得是,仗着良马逞威而已,不足为道!”花荣也连忙上前开口附和,却是这花荣手臂伤势还未痊愈,依旧包扎得紧紧实实。

众人也不去多想宋江说得在不在理,都是点头附和。

李逵却是对宋江话语深以为然,自己心中也以为就是这么回事,开口道:“哥哥,等破了庄子,这好马合该给我两匹,好叫我也骑上之后威风一番。”

李逵心思直白,说的也是心中的想法,便是看上了郑智座下的良马。

宋江听言大笑,心中也轻松不少,环看一番左右,开口笑道:“哈哈……等破了庄子,众多头领,一人分个两匹,好叫众位兄弟如虎添翼、大杀四方。”

宋江话语自然是引开众人注意力,把话题转换一番,想让众人重新升起必胜的信念。也是在自我说服,这一阵也不算是败,最多是有些慌乱,死伤也是不多,不过三五百号喽啰。倒是失了几员大将,宋江当真也没有放在心上。

众人看得宋江大笑,还要一人分两匹健马,似乎这垂头丧气的气氛也变化了一般,个个起了憧憬,也是慢慢露出了微笑。

只是头前祝家庄的墙头之上,慢慢又挂出了白条幅,上书:梁山反贼王英、梁山反贼邓飞、梁山反贼欧鹏!

几条大白条幅随风而起,众人更是看得一清二楚,气氛有陡然而变,众人的微笑也慢慢收敛下来,皆是一脸悲伤。

宋江左右看了看,忽然又大声开口道:“秦明兄弟未死,明日一定要打破祝家庄,救得秦明兄弟,更为众兄弟报仇雪恨。”

宋江又是这般激励士气的办法,转移话题,强调秦明未死,话语中皆是义气。也带动了众人的士气。

“明日一定破了这祝家庄!”李逵咬牙切齿喊道。

“救出秦明哥哥,为兄弟们报仇。”石秀满脸悲哀化作愤怒,心中皆是报仇雪恨。

正当梁山众人慢慢收拢士卒喽啰,准备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之时。后方又来了几百喽啰,正是吴用带着吕方、郭盛二人来援,还带了众多酒菜吃食。

再看祝家庄中,郑智打马入营,整个庄中皆是欢呼,酒菜也是备好,只等众人大快朵颐。

祝朝奉脸上已然就笑出了花,连连拱手夸奖道:“郑相公勇武,天下第一啊!”

郑智取下头上的铁盔,擦拭一番额头与脖颈的汗水,听得祝朝奉夸奖,也是笑着拱手还礼:“老太公过奖。”

左右几个亲兵也上前帮助郑智卸甲。

鲁达却是边卸甲边接话道:“哈哈……老太公,你这话语听这耳熟,当年童贯童枢密似也说过此话。”

祝朝奉又道:“童枢密何许人也,连他老人家也这么说,可见郑相公当真就是这天下第一的勇武好汉。”

祝龙祝虎也上前夸赞,郑智连连拱手致意。

等到甲胄卸下,郑智忽然想起还抓了一个汉子,吩咐道:“牛大,把抓住的那个着甲汉子带过来。”

牛大自然去提人,郑智也在这备好的席面上搬过凳子落座。

不得片刻,几人架着秦明就到得面前。

郑智打量几番,见这汉子双目通红,脸色也是胀红,模样也有些昏沉,也知道这汉子是倒吊着太久,脑袋充血,开口问道:“你是何人?着一身禁军铁甲,却是与盗匪反贼为伍?”

秦明脑袋还在昏懵,张开眼皮打量几眼郑智,开口道:“青州秦明!”

“没曾想还真抓了一条大鱼。”郑智听得这汉子就是秦明,心中也是觉得惊讶,又看得秦明双腿伤势实在不轻,虽然倒吊着止住了流血,却是两条小腿骨肉都能看见,笑道:“牛大,把这秦统制双腿包扎一下。”

秦明昏沉之间,听见有人叫自己秦统制,低头也不说话。

牛大自然去寻麻布与金疮药来与秦明包扎。

郑智看得秦明一副还未清醒模样,吩咐道:“把这秦统制放在一边歇会,等他清醒一些再来问话。”

第二百六十七章 许给你慕容彦达这条命

傍晚时分,残阳骄红,俯瞰整个独龙岗,实在是人间净土,青禾绵延,无边无际。

三五乡居伴随遮阳大树,鸡犬在房舍里互相追逐。天气渐热,七八孩童光溜溜的来回嬉闹,还有那炊烟袅袅而起。

几千梁山人马落在这幅场景中,显得毫不起眼。

郑智站在墙头之上,眺望着远方的营寨,内心之中升起不少冲动,大手往空中一挥,想把这个突然出现在青禾上的营寨从这一幅安详的景象中抹去。

牛大带着几人把秦明架到墙头之上,搬来一个方椅,秦明落座在方椅之上。

郑智回头看了一眼秦明,淡淡说道:“秦统制,你说人生在世,有没有个对错?”

秦明的遭遇,实在可悲,青州慕容知府无知无智,竟然相信一州兵马统制会与清风山的贼寇媾和,清风山算得个什么玩意,几百个喽啰的山贼土寇。一州军事大员,又有什么理由去做这样的事情。

秦明一家老小,皆被慕容彦达斩处决,秦明被逼无奈只得真就上了这梁山。此事与其说宋江有多大智谋,不如说这慕容彦达蠢得可怕。

秦明眼神看着郑智,一脸的落寞,英雄末路不过如此,开口只问:“哪位好汉当面?”

“沧州郑智!”

秦明听得郑智话语,心中一惊,郑智是何人秦明自然知道,临近州府新到任的经略使,秦明作为一州军马主官,自然是听说过的。

“郑相公当面,某败得不冤!”秦明听得是郑智,说得这么一句,心中对这一败也释然不少,对于做了俘虏这件事情也看开了许多。随即又道:“时间对错,哪里能说清道明,却是我一身血海深仇,身不由人!”

秦明显然是听懂了郑智话语,只说血海深仇,哪里还有对错。慕容知府杀秦明一家老小,若能报仇,是官是贼又有什么意义。

“秦统制说得在理,八百里水泊可保性命,大贼之势可报得血海深仇,难怪你如此用命厮杀!”郑智说道,显然也是看透了秦明的内心想法。梁山几千人在场,只有秦明舍命来杀,归根结底,只为这一身血海深仇。

秦明慢慢低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郑智忽然回头,挥退左右众人,轻轻说上一句:“某许给你慕容彦达这条命!”

秦明听言一愣,一个朝廷经略使说出这话,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口问道:“郑相公说什么?”

“慕容彦达这条命,某许给你。但是你也要许某一事!”郑智严肃再说一遍。

秦明这回自然听得清晰,双手紧抓方椅扶手,撑起身子,满脸激动问道:“相公此言可是当真?”

郑智回头又看向远方营寨,开口道:“某郑智纵横沙场,别的事情皆可调笑,杀人之事,从不虚言。”

秦明看得郑智背影,心下翻江倒海,郑智的威势,听说的不少,今日更是亲自体验了一番,武人自有武人对于世界的认知模式,杀伐果断、勇武难当者,说出这么一句话,自然带有一种信赖感。

“要我许郑相公何事?”秦明直言问道。

郑智伸手指向远方,淡淡说道:“我许你慕容彦达,你许我宋江!”

秦明听言,也不惊讶,只因秦明内心深处对于宋江,也有那么几分恨意,自己这一番悲哀,宋江也是幕后黑手。

“郑相公是要我去做间细?”秦明分析出这么一个念头,直以为郑智要自己去梁山做奸细。

“呵呵……某要破这宋江,何须如此手段,某要你在阵头冲阵!”郑智直白而出,要打梁山,哪里需要秦明去做什么间细,语气让秦明这样的汉子去做这种勾当,还不如让秦明上阵厮杀。

秦明听言,毫不思虑,只问一句:“郑相公,可一言而定?”

在秦明心中,自然知道郑智要收自己到麾下,显然是要冒风险的,如今这河北地面,谁人不知秦明是梁山反贼。

郑智听得秦明一问,知道事情成了,回头看着秦明说道:“一言为定!”

秦明慢慢坐定身躯,抬眼透过垛口看向远方营寨,又道:“相公,我在这梁山之上还有妻室,破了梁山,还望相公手下留情。”

郑智倒是没想到这个事情,听得秦明话语,自然也想起了这秦明还有个妻子,正是花荣之妹,宋江为了收买秦明,作主把花荣的妹妹嫁给了秦明,此时秦明心中自然还有挂念,可见秦明也是重情之人。

“小事尔,你在我军中好好效力,你那妻室在梁山,有花荣照拂,想来也不会受人欺压。待得破了梁山,再与你团聚就是。”郑智话语,自然也是安秦明的心。花荣在梁山地位不低,自然罩得住自己的妹妹。

秦明看着远处的营寨,开口道:“郑相公,梁山今日被相公左右冲杀了这一番,士气必然低落,今夜袭寨,定会溃败。”

郑智摆摆手回道:“让宋江明天攻寨吧,此事交给祝家庄去办。”

说完郑智转身往下走去,牛大自然又上来抬着秦明跟随。

独龙岗李家庄处,官家杜兴带着书信直奔大宅而入。

扑天雕李应接过书信,看得片刻,说道:“他宋江是反贼,我如何能与之见面,你且走一趟去,只说我身上有伤,不便去见,有何事都交付与你带回来就是。”

显然是宋江派人送信到了李家庄,请李应去见面。这李应家大业大,心中自然不太愿意真是与反贼宋江有什么交集,又不愿意与宋江交恶,也就打官家杜兴去见。

杜兴听得吩咐,带着自己亲信便往宋江营寨而去。

等到杜兴夜晚时候而回,还带回了银钱锦帛一大堆。

李应看了看宋江送来的礼物,问道:“宋江有何事所托?”

杜兴连忙招呼左右退下,轻声开口道:“宋江想庄主出些谋划!”

李应听言,眉头紧皱,左右踱得几步,开口道:“要什么谋划?”

李应显然是明知故问,也是心中犹豫,几十年的独龙岗,几十年的祝扈李三家,李应虽然因为帮时迁出头与祝彪交恶,却是要李应真的出卖祝家,李应心中也是犹豫不定。

杜兴看得李应左右为难,接道:“庄主,他祝家小儿不仁不义,多少梁山真破了祝家,劫掠了钱粮自然也就要回山去……”

杜兴此言,极为诛心。虽然没有点透,李应已然听懂,祝家被破,宋江回山。这无数良田耕地,自然也不用多说。

李应站定身形,开口道:“杜兴,我与你交代几句,你带与宋江知晓。祝家庄,后门最弱,墙矮两尺、窄两尺,庄门也是老朽。若要攻之,梁山人马众多,四门齐攻,后门主攻,可破之!”

杜兴为何帮着梁山说话,只因这杜兴投奔李家庄之前,本也是江湖汉子,在江湖上也犯过大案,被抓的时候被杨雄所救,自然受了杨雄天大的恩惠。包括李应为时迁出头,也是因为杨雄与杜兴这么一层关系。

杜兴听言,面色一喜,拱手转身,直奔宋江营寨而去。

真正考验祝家庄的时候也就到了。8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敢怠慢相公差事(多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吴用带着阮氏三兄弟、吕方、郭盛来援,给宋江大军的士气带来了些许的提升。

自然也是吴用出谋,让人送信去李应处,主要也是需要一些新的情报。如今的吴用,对于情报看得越来越重,自从在沧州栽了一个大跟头,吴用自然也长进不少。

宋江得了祝家庄的情报,心中大好,一扫白天挫败的阴霾,吩咐左右头领下去严加守备,防止敌人半夜袭营。

此时大帐中,只有吴用与宋江两人。

宋江开口道:“学究,有一事,我心下拿不定主意。”

“何事如此烦扰公明哥哥心神?”吴用笑问。

宋江站起身来,往祝家庄方向一指,开口道:“沧州郑智在祝家庄中!今日带着百十骑士出来迎战之人正是他。”

吴用一听郑智,神情不由自主显露出一丝慌张,站起身连问:“沧州经略郑智?”

宋江见吴用这般模样,摇摇头道:“学究何须如此惊慌,不过来了百十号骑士,不在话下!”

宋江一句不在话下,虽然是安慰吴用,说出之后,今日之事历历在目,不免自己也有些心虚。

“非是我惊慌,这郑智不同旁人,实乃足智多谋之辈,头前晁大哥沧州之事,你也知晓了,小觑不得。”吴用解释道,心中实在有些慌乱,今日梁山虽然兵马众多,却是也怕又中了陷阱埋伏,哪里容得吴用心安。

“学究你有所不知,他郑智带兵出沧州,本就是大罪,此来必然不敢露了声色,否则朝廷怪罪下来,他郑智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郑智就算想救祝家庄,也不过这百十号人马,今夜打造些拒马,明日攻这祝家庄,他郑智若是还敢带着百十号人出来,必叫他有来无回。”宋江自然知道朝廷的这些规定,也一一解释给吴用听。

吴用听得宋江呼话语,摇头道:“这郑智并非只是勇武,心中也有智计,还需多加防范。攻打祝家庄之时,也要多留人手,谨防此人后手。”

“学究,明日四门同时进攻,人手堪堪够用,他郑智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兵马,明日这祝家庄守四门必然吃紧,哪里还能有后手,除非郑智把沧州之兵调到独龙岗上来,想他郑智也没有这个胆量。”宋江也分析得有理有据。

吴用心中怎么也安稳不下,又道:“沧州援军来独龙岗,也并非真不可能,他郑智是童贯的人,就算私自调兵出境,枢密院只怕也会帮他掩护,不得不防。”

吴用说得自然也是有理,郑智若是不管不顾,带兵出境,有蔡京童贯在东京,虽然要面对众多御史大夫攻讦,却是也不会真把郑智拿来处分了。

宋江听得吴用之言,心下思虑片刻,开口道:“我现在就多派人手往北去探,若是沧州真有军马前来,便先打退沧州之兵,回身再来攻祝家庄。”

宋江在这战略之上,倒是有些见解,这一招,后世称为“围点打援”,也是正确的处理办法,先攻援军,再攻守军。

吴用手捋胡须,欲言又止,却还是开了口:“若是沧州援军有两千,我等最好退兵,下次再来。沧州之兵,战力非凡,皆是骑兵,战之不得。”

吴用见识过郑智麾下骑兵的厉害,心中更是知道,沧州若是来了两千骑士,这七千多梁山汉子,实在难以抵挡。

宋江听得吴用说沧州皆是骑士,心下一颤,良久之后,只说一句:“此次事了回山,合该严操兵马,不得懈怠,此番才知战阵之上,士卒精锐才能战而胜之。”

吴用也连连点头,兵不多言。吃一堑长一智,人总是在过程中学会进步的。

宋江吴用两人,互相配合,倒是慢慢有了些默契。两人互相交谈,都能听得进对方话语意见,这也是梁山势力能越来越大的重要原因。

天才微亮,宋江早早而起,整个营寨也在忙碌,长梯一具一具,拒马也是越来越多。

吴用随着宋江来到营寨门口,眼神一直盯着北方。等着昨夜派出打探消息之人回来禀报。

直等到天色大亮,日上三竿,北边终于出现了十几骑的身影。

宋江连连打马上前与迎,开口就问:“如何?”

头前一人正是戴宗,立马答道:“公明哥哥,北去几十里,未现一兵一卒。”

宋江听言大喜,开口笑道:“戴院长辛苦,快快去休息,此番戴院长立了大功!”

戴宗听言也笑,拱手道:“能为我梁山尽一点微薄之力,也是我戴宗之幸,哥哥客气了。”

吴用听言,并不显得多少欣喜,没有微微一皱,心中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如此实在不符合郑智的做派,上一次郑智,几路人马,把自己来去道路围得结结实实,此番百骑前来犯险,吴用心中怎么都觉得过于蹊跷了些。

再看宋江,已然在大声下令:“诸位头领,集结人马,准备攻打庄子。”

牛皮大鼓,隆隆而起,鼓点极为紧密。显然这鼓手也并不知道战阵的节奏。

再看七千梁山大军,又开始慢慢集结起来。

郑智听得鼓声,也上了城楼,自然还有祝家老小与栾廷玉,后面还跟着一个扈三娘。

郑智看着慢慢往前的梁山大军,开口道:“老太公,该是祝家好汉拼搏的时候了。”

祝朝奉一脸严肃道:“郑相公放心,这宋江当真以为我祝家汉子多是泥捏的不成,且让他们瞧瞧厉害。”

祝彪更是接话道:“看他梁山有多少条命来送死!”

郑智看得前方人马慢慢分成四队,心中也知这宋江是准备四门齐攻,开口问道:“老太公,你这庄子,哪一门最弱?”

祝朝奉看得庄外分队的梁山大军,眉头一皱,回道:“后门最弱。此战之后,一定把后门修缮妥当。”

郑智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宋江主攻后门,必然是李应出卖消息了。”

祝朝奉听言一惊,开口就骂:“李应狗贼,不得好死,此战之后,定要平了他李家庄。”

祝朝奉听得郑智提醒,不用多想,也知道李应打的什么主意,李应显然就是无利不起早,祝朝奉才如此气愤,势要平了这李家庄。

祝龙听得郑智话语,忙道:“父亲,我这就去后门督战!”

郑智却是抬手一摆,说道:“我们就在此处看这宋江手段,牛大,你把床弩架到后门去,射他个人仰马翻。”

牛大接令,带人下得城头,直往后门而去。郑智心中也知,这攻城之战,即便没有自己,宋江也破不了祝家庄。自然心中也并不急切。

祝朝奉听言,心中虽然还有些不放心,却是也拱手谢道:“再拜郑相公大恩,今日若不是郑相公在此,我祝家庄危矣,实在不想这李应能做下这般苟且之事,也不怕愧对了祖宗。”

祝龙也怒道:“狗日的李应,定要杀他全家老小。”

郑智看了看祝龙,回头又与祝朝奉道:“老太公,此战事了,让祝龙到沧州军中谋个差事如何?”

祝朝奉听言大喜,自己这儿子若是能到郑智麾下效力,祝家与郑智必然关系更加紧密,哪里还有不愿,笑道:“多谢郑相公看重,此等好事,旁人求之不得,哪里还有不愿,多谢相公。”

祝龙听言一愣,却是没有想到郑智忽然就看上了自己,若说祝家三兄弟,最出彩的当属祝彪无疑,却是不知这郑相公怎么就看上了自己,而不是祝彪,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是惊喜,连连拱手道:“多谢郑相公看重,祝龙愿为相公效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祝龙自然是愿意的,祝家一直是一方土豪,突然天上掉下来一个官身,哪里还有不愿。

郑智看重祝龙,自然也是看重其处理家中事物井井有条,第一印象也是极好,初见之时,即便这祝龙不信自己买粮的买卖,也是有礼有节招待。

“好,此事说定,事了之后,祝龙就随我往沧州去,做一个主管辎重的指挥。”郑智也是大手笔,出手就是指挥使,虽然是营指挥使,却是权职重大,只管后勤的事情。自然也是这祝家庄粮草众多,以后几国大战,祝家庄真可作强力的后盾,祝龙担任此职居中调配正好。

祝龙更是欣喜,指挥使,实在不是小官,几百号人马也是随意差遣的,大拜而下,笑道:“必定不敢怠慢相公差事!”

郑智扶起拜下的祝龙,一脸是笑。

第二百六十九章 手刃不足解恨(月票求一波)

庄外进攻正面的战斗,由宋江亲自指挥,两千梁山汉子走到庄外一百多步远,停下脚步整理队列。

宋江更是打马左右鼓舞着士气,正面进攻的汉子们受到宋江话语的鼓舞,似乎士气大涨,不断爆这吼叫。

为了牵制祝家庄的主力,宋江亲自带两千人进攻正面庄门,左右庄门分别也有千人进攻,真正的主攻之地,祝家庄后庄,由吴用带着近三千精锐强攻。

对于这种战略上的安排,宋江与吴用两人倒是安排得合情合理,佯攻主攻的迷惑也做到了极致。

郑智在正面庄墙之上,看得宋江不断鼓舞着士气,良久之后也未开始进攻,想来也是在等前后左右的进攻人马全部就位,然后再一齐动。

这番指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宋江鼓舞士气的动作做的太早了,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气正旺的时候就要开始进攻,长时间的鼓舞不一定是好事情。

郑智也不多看,左右拱手示意一番,慢慢下了城头,随之一起下来的还有祝家老太公,后面跟着扈三娘。

三人刚下得墙头,庄外已然喊杀震天。

祝朝奉走在没有什么人的街道之上,表情严肃非常,可见其内心也是紧张的。

郑智反倒对着喊杀之声充耳不闻,看得祝朝奉模样,开口笑道:“老太公,这祝家庄到沧州得有个两百多里吧?”

“郑相公,两百多里不止,三百里差不多,若是算到清池城,三百四五十里总是有的。”祝朝奉虽然在答话,却是频频回头去看,想看看墙头上作战情况。

郑智听言点点头:“三百里,官道可走两百多里左右,小道还需行个几十里,如今运粮大事,小道实在不便,老太公合该把道路修整一番,便于跑马行车。”

郑智想把独龙岗到沧州的路全部变成大道,也不单单就是为了现在运粮的事情,还未以后做准备。

祝朝奉听言,自然也觉得有道理,点头答道:“相公说得在理,春耕已了,正是农闲,修整几个月的道路,到得秋收正好。”

对于祝家庄来说,修路倒是不需要什么专项资金的大投入,人手都是同族的子弟,只需准备饭食即可,祝家庄多的就是粮,劳力倒是免费出工,家族势力,做这种事情总是有这么一个便利。

郑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也就直接开口了,修路对于祝家庄来说倒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却是说到此处,稍稍跟随在后面的扈三娘也出言道:“修路之事,我扈家自然也会帮衬。”

祝朝奉听言,笑道:“侄女儿倒是不落人后啊,哈哈……此事自然也有你扈家一份。”

郑智也是笑眯眯看着扈三娘道:“三娘,只恨你生作女儿身,不然也随我到沧州从了军,岂不快哉。”

扈三娘听言眉头一挑,眼角似有喜悦,显然是把郑智这句开玩笑真听进去了,话语轻快回道:“从军有何不可,我三娘不输男儿汉,古有花木兰,今有我扈三娘,也是正好。”

郑智倒是听得一愣,自己当真只是玩笑,这扈三娘实在有些愣头愣脑傻大胆,若是真到了自己麾下军中,打不得骂不得,战阵之上自然也不会听自己指挥,那绝对是个祸害。

这个话题,郑智自然不敢再往下去接,连忙回头看向祝朝奉,开口问道:“李应之事,老太公准备怎么处理?”

扈三娘看得郑智假装没有听到自己话语一般,气得连连跺脚,便是这跺脚的声音也是“嘭嘭”作响,想来这扈三娘终究还是少女心性。虽然这扈三娘气得双颊鼓鼓,却是也不开口说话,心中也知头前两人在商量正事,此时不该上前去打断。也是侧耳去听两人对于这李家庄问题的处置。

郑智自然听得后面扈三娘的动作,还有些吃惊,这扈三娘还真是第一次在郑智面前展现这般少女的心性。即便如此,郑智也是假装没有听见,只等着祝朝奉的话语。

祝朝奉听得郑智问话,脸色严肃非常,李应的处置,当真没有那么简单,虽然气愤的时候也说过要平了这李家庄,却是这独龙岗三家几十年,族中子弟相互通婚几十年,家家户户都是亲戚,若要平李家庄,实在难以下手。

若是只杀李应,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也不那么容易得手。最有可能的还是大动干戈,如此就陷入两难境地。

“郑相公,唯有骗杀李应!”祝朝奉思虑良久才道,虽然左右为难,却是杀心已起。

郑智听言摇摇头道:“骗杀只怕不成,此事之后,李应必然心中惶恐,哪里敢轻易出现,做贼心虚之人,自然疑神疑鬼。”

祝朝奉听言,捋了几下花白的胡须,脸色深沉道:“攻打李家庄,实在不妥,祝扈两家的女儿嫁到李家庄的极多,李家女儿嫁到祝扈两家的更是不少,若要强攻之,只怕儿郎们心中不愿。”

郑智听言,也知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独龙岗就这三大家族,通婚是必然的,非要外甥去杀舅舅的事情,自然是做不成的。

郑智也是面色深沉往前慢行,李应这种吃里扒外之人,又过于自私自利,为了自己能坐收渔翁之利,便是这几十年的亲家也能出卖,这种人不杀,独龙岗也不可能安定得了。

“那便由我来动手代劳,老太公处理后事。”郑智眉头紧松之间,说出这么一句话语。

祝朝奉面色一松,看向郑智,心中也是觉得这般可行,却是又问:“相公如何杀之?”

在祝朝奉看来,就算郑智代劳,也是要找到李应才能下手去杀,这李应若是真不出门,哪里能杀得了。

“等宋江走了,我自去拜会与他,见则杀之,杀完就出来,老太公随后便去处理后事。”郑智毫不在意说道。

郑智说得轻松,祝朝奉听得惊讶,心中虽然有无数的担忧,却是被郑智这毫不在意的口气给挡住了,事情似乎就这么简单,其中却是又凶险非常。

扈三娘心思简单,听得郑智说见则杀之,更是热血,咬牙切齿道:“我随你一起去,这吃里扒外的狗贼,手刃不足解恨。”

郑智听得这傻大胆要跟自己一起去,回身赶紧摆手摇头道:“此事凶险,三娘在庄子里静候佳音才是。”

祝朝奉也苦笑道:“三娘,此事你便不要瞎掺和了,让三郎与相公同去就是。”

祝朝奉说的三郎自然就是祝彪,祝朝奉此话,显然也就同意了郑智的办法。

扈三娘本还想辩驳一句,却是这祝老太公也开了口,扈三娘只得气呼呼道:“你们都瞧不起女儿身,我哪里比男儿差了,昨日我还捉了宋江一员大将,庄中的汉子,哪个不说我三娘是好汉?”

此事不提还好,却是这扈三娘一说,郑智实在有些不耐,语气已然不佳,斥道:“此事你还有脸说,若不是我开门去救,你早就被那宋江抓到梁山做了压寨夫人。”

还真是如此,原著时候,祝彪开门去救,栾廷玉也与几人大战。扈三娘也被当场抓去了,还让宋江用扈三娘逼得扈家庄在这一战中保持了中立,最后这扈家庄被李逵打破,一家老小屠得个干干净净。最后这个傻大胆还被逼着嫁给了王英那个挫汉子。

扈三娘看得郑智一本正经生气模样,却是吓得连忙低下了头,一言不起来,一副做错事情的小孩模样。

郑智看得扈三娘竟然被自己一句呵斥,便低下了头,心中也是惊讶,心想这扈三娘怎么就转了个性子,变得任人拿捏了?

祝朝奉看得扈三娘低头模样,也是吃惊,扈三娘什么性子祝朝奉自然知道,这小娘子也算是祝朝奉看着长大的,还与自己三儿子有婚约。今日这番动作,祝朝奉心中微微一想,也就知道了缘由。

几十岁的祝朝奉,心中已然猜想,只怕这扈三娘对这郑智是起了情愫。否则怎么可能这般轻易认输?

想到此处,祝朝奉嘴角微微一抖,自己儿子还与这扈三娘有婚约。这三娘却是喜欢上了郑智,这叫什么事情?若是自己儿子心中没有这个三娘也还罢了,却是祝彪从小又喜欢围着三娘转悠。

正当祝朝奉烦心之时,墙头之上,喊杀大作、喝骂不止。梁山贼人已然开始往墙头攀爬起来。

祝朝奉连忙转头去看城头上的动静,只见墙上一片忙碌,到处都是举着檑木滚石往下砸的身影,更有不少羽箭往庄子内飞来。祝朝奉内心,已经紧到了一处。

郑智见祝朝奉停下脚步往后看去,伸手拉了拉祝朝奉,轻松道:“老太公,不需担心,宋江进不得庄子,我们且到后门处看看。”

祝朝奉回头也不说话,只是抬手作请,脚步飞快往前走去,自然是想赶紧到后门处看看战事情况。8

第二百七十章 郑相公威武!

郑智、祝朝奉、扈三娘刚走进庄子后门,只听得喊杀震天响,羽箭更是不断往庄内飞来,一看就知攻打的强度比之宋江亲自督战的前门更加激烈。

此番场景已然就坐实了一件事情,只听得祝朝奉大骂:“李应狗贼,死有余辜!”

祝朝奉边骂边往墙头上去,手脚并用往上爬着。

郑智连忙上来扶住祝朝奉,几十岁的年纪,自然筋骨也就没有了多少力气,人老不以筋骨为能。

三人上得墙头,只见庄墙之外,至少有三千梁山贼兵围城,庄门之处,更是许多人扛着一根不小的长树干,就这么直接撞着庄门。

李应说祝家庄后门老朽,显然就是事实,这树干撞击着庄门,只听得嘎吱作响,木屑横飞。更是有无数的壮汉把家中桌椅板凳都搬到庄门后面去挡。

郑智上得墙头,看得庄外场景,眉头一皱,已然就有火气,口中大喊:“牛大!牛大……你这浑货在哪里?”

“官人,官人……我在这里。”牛大听得呼喊,连忙奔到近前。

郑智看着奔来的牛大,开口呵斥:“床弩都是摆设不成?”

“官人,这些庄汉不会用床弩啊,摆弄许久也射不得一箭,是不是把弟兄们调来?”牛大一副委屈模样,床弩是摆开了,但是这些祝家庄的汉子实在操弄不明白,自然也就没有了多少威力。西军百十号汉子,大多都在祝家大宅处,一身重甲守着健马,随时等候出击的命令。

“妈的,你去把人都唤来!”郑智说完,也不去看牛大,上前走近一架床弩,动手就去摇绞盘。

绞盘带着巨弩的弓弦嘎吱作响,片刻之后,弓臂弯到了极限,郑智回头大喊:“快把这绳子系在弩尾处。”

郑智一声喊,上来的却是扈三娘,连忙把连接在弓弦中央的一个绳子往弩尾上去系,系得许久,也没有系好。

郑智更是来气,若这是西军汉子的动作,郑智必然怒不可遏,却是这扈三娘,只得口中喊道:“绕上两圈,往后面卡扣紧一下就是。”

扈三娘听得郑智催促,更是手忙脚乱。

郑智急忙往后两步,一手摁住绞盘,一手去拉绳子,口中还在如此这般指挥着。

终于这绳子系好了,郑智松了绞盘,取来一支巨箭搭在弩上。

人也走到弩后,一声大喊,抬起床弩就往一边移去。

扈三娘也连忙上来帮着郑智去抬床弩。身边几个正在砸石头的庄汉也连忙上来帮忙。

移动几番,郑智蹲下身体,微微瞄准一下,又起身喊道:“再往左!”

若是西军汉子,三个人操作一架床弩,前后动作必然一气呵成,片刻就能射。却是郑智现在,已然过了几刻。

终于这床弩到位了,郑智直接把手伸向扈三娘腋下,扈三娘不自觉往后一躲,却是也没有躲过,一柄短刀已然到了郑智。

短刀一挥,刚才扈三娘系好的绳子应声而断,床弩往后一震,巨箭飞出,直奔墙下左边的庄门外而去。

从郑智射出床弩之处到庄门,不过三四十步距离,巨箭转眼就到。

再看庄门之外,二三十扛着树干撞击庄门的汉子倒作一团,这从墙头射下来的巨箭,射穿三人不说,被射倒之人更是撞倒一片。树干沉重,失去了平衡,二三十人更是人仰马翻,倒作一团。

扈三娘看得这般威力,脸色大喜,口中还道:“射得好,射得好!”

再看郑智,哪里多去看庄外情况,已然又在大力摇着绞盘。对于郑智这般老战阵来说,只要见到射中即可,动作可不能停。若是面对几万党项攻城,哪里容得时间去庆祝。

“再拿一条绳子系上去。”郑智看得还在欢呼的扈三娘,催促道。

扈三娘听得吩咐,低头便去找绳子,这床弩,射完一箭,显然就要再换一个绳子来系,之前绳子砍断了,长度自然不够用。

郑智看的扈三娘四处看来看去找不到绳子,急忙开口道:“在下面,弩身下面挂着。”

床弩实在是一个复杂的机器,操作自然也有些繁琐,训练有素的汉子用起来才会一气呵成。

扈三娘又把头再低了低,果真看到了弩身下面挂着不少绳子,拿起来就往两边去系。这种大床弩,威力实在太过巨大,卡簧实在不好用,只得用绳子来固定弓弦,用刀来射羽箭。

庄门之外,那个树干巨木又被扛了起来。

郑智的巨箭也随之射而出,自然又是人仰马翻。举起的盾牌也如纸糊的一般,如此巨弩,实在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科学技术永远是第一战力。

汉武帝之时,汉人能把匈奴赶出几千里,靠的就是弩的明与运用,匈奴人树枝做弓,兽骨作箭,攒射之间,弓弦经常还要断裂。汉军持弩满草原追赶着匈奴,匈奴也分裂南北,南匈奴投降归附大汉,北匈奴也一直往西迁徙,不敢再回头与汉争锋,匈奴这一支曾经称雄中原以北、不可一世的军事强族集团,从此慢慢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却是也把汉朝几十万匹马打得只剩下几千匹,汉武帝在位,穷兵黩武也到了极致。也为汉人奠定了东到海洋、西到沙漠西域的巨大生存空间。从此也有了“汉人”这个称呼!游牧民族从此闻汉色变。

也留下那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郑智回头,看得无数铁甲上得城头,放下手中的绞盘,大汉道:“射!都给我射!”

郑智实在见不得战阵,心中戾气已然爆,在这种只分敌我的时候,郑智心中只有杀人这一件事情。

片刻之后,墙头之上,只听弦声大作,一箭下去,几人死,几人伤,倒一片。

连祝朝奉都趴到城垛处往外观看,只看得无数贼兵往后退去,攻城之势,已然受阻。

祝朝奉连连大笑:“哈哈……郑相公威武!郑相公威武!”

郑智看着墙头之下就这么退去的梁山贼兵,倒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刚才还有些战阵的模样,却是瞬间就让郑智从战阵的状态出来了,这个节奏还有点不适应,若是党项人攻城,哪里会在乎这点损失,此时应该正是大战的**开始。

“老太公,倒是我把这梁山贼人看重了些!”郑智此时也觉得刚才自己似乎激动了点,兴许战争后遗症就是说的这个状态。心中早就知道宋江强攻,哪里进得了祝家庄。

“宋江这厮,这回知道厉害了,哈哈……”祝朝奉自然是为了家族保卫战获胜而高兴,脸上神采飞扬,也是之前心里压力有些大了。一个家族存亡在此一战,无论如何,作为族长的祝朝奉内心也是极为紧张的。

床弩慢慢止住了怒吼,墙头之上众人都站得笔直看着退下去的梁山贼兵,随即爆出阵阵喝彩。

郑智也远眺前方,心中大概知晓这一战还未结束,正当宋江束手无策之时,有人送了枕头过来,正是栾廷玉的同门师弟孙立此时投到了宋江麾下。

也是这孙立为了立功,到了这祝家庄内卧底,里应外合,坑了自己同门师兄栾廷玉,帮助宋江打破了祝家庄。

第二百七十一章 何人可以成事?

祝家庄后门,吴用留下几百具尸体退了下去。吴用一退,宋江在正面的攻打也就没有了意义,自然也就退了下去,左右两侧也停了进攻。

这一战,不过才刚刚开始,随即也就结束了。

宋江与吴用一碰面,宋江开口就问:“学究,如何就撤了下来?”

宋江自然不知吴用在后门进攻的艰难,语气上也是质问,显然心情也是极为沮丧,以至于有些气愤。

吴用面色自然也不好看,听得宋江质问,答道:“公明哥哥,后门显然攻之不得,不过才开战片刻,已然损失了五六百号兄弟,不知这祝家哪里弄来许多巨大的弩炮,都布置在后门墙头之上,威力惊人,再继续攻打,只怕弟兄们要损失殆尽了。”

宋江听言,心中稍稍一思虑,面色狰狞喊道:“郑智狗官,我宋江与你势不两立!”

吴用也连连点头道:“必然是郑智,如此弩炮,军中都不多见,必然是东京禁军之物,却是被这郑智带到祝家庄来了,狗官当真无法无天。”

军用制式顶级利器,被郑智拿来给民用,深究起来,自然也是不合朝廷律法的。

“我要到东京去告这个目无王法的狗官!”宋江显然是气上心头,说了这么一句不现实的话语,反贼头领要去东京告官,可不就是痴人说梦。

吴用听言也不接宋江这一时气愤的话语,思索之间,说道:“有一人兴许可以成事!”

宋江刚才已经心如死灰,此番忽然听得还有成功的希望,连忙问道:“何人可以成事?”

“我下山时,遇到一伙强人,领头的是一个叫病尉迟孙立的汉子,这孙立本是登州兵马提辖,因牵连犯案,带着兄弟孙新,弟妇顾大嫂,还有两员山中猛士解珍解宝,并有十几条汉子来投,此番打这祝家庄受阻,孙立也在军中,或可让他一试!”吴用慢慢说道,心中自然有计策,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宋江听得吴用话语,自然也还未真正了解到吴用的谋划,只道:“听得病尉迟这番名头,想来也是武艺高强的汉子,却是如今这番场面,武艺再高,也是无法啊……”

吴用话语自然还没有说完,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哥哥有所不知,那孙立与祝家庄的教习栾廷玉本是同门师兄弟,栾廷玉在祝家庄中地位甚高,管理这祝家庄兵马之事,不若……”

话已至此,宋江自然一点就透,也是阴沉脸、轻声道:“这孙立可靠得住?”

宋江自然听懂了吴用的意思,便是让这孙立混到庄子里去,来个里应外合。却是宋江心思也是缜密,孙立才是新得之人,本也是官兵出身,与栾廷玉又是师兄弟的关系,此时叫他去做这种事情,自然也有一番怀疑。

“靠得住靠不住,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若是这孙立靠得住,自然大破祝家庄,若是这孙立靠不住,直接投了这祝家,我梁山倒是也没有什么损失,随他去就是了。”吴用把这事情想得极为通透,也说得通透,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宋江听得吴用分析,点了点头,已然就是最后一个稻草,能成最好,不成也就罢了,开口道:“那学究且把这孙立唤来商定一番。”

夜晚时分,祝家庄内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汉子手中都有酒肉,肉是管够,酒有一碗,吃饱是自然的,酒醉却是要控制一下。即便水酒不多,却也是处处欢声笑语。今日大胜梁山几千人马,众人自然兴奋,江湖传言这梁山势力冠绝河朔山东,此番遇到祝家庄,铩羽而归,以后这祝家庄在这江湖之上,只怕也是大名远扬,众多祝家汉子,自然与有荣焉。

第二日一早,郑智放才起身,与祝家众多汉子在大宅厅内汇合用饭。

才吃得几口,一个庄汉从外间直奔入内,寻到栾廷玉禀报:“栾教习,后门处来了一队军马,领军之人唤作孙立,说是与栾教习有旧,路过庄子拜见。”

栾廷玉听言大喜,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笑道:“正是我那师弟孙立,也是武艺高强的汉子,如今正在登州军中做提辖,不知吝的来了祝家庄,来得正好,郑相公,太公,我先去迎他进来拜见。”

祝朝奉听得栾廷玉话语,心中也是高兴,笑着点头道:“贵客临门,教习快去相迎!”

郑智也是点头回应,却是并不多说。孙立是什么货色,郑智心中自然清楚,却是这种事情,总要有个铁证如山,否则就是白白做了恶人,还有个挑拨离间的名声。只看这栾廷玉欣喜的模样,也知两人交情不差,直言而出,叫栾廷玉如何会信,若是孙立反咬一口,反倒郑智自己成了小人。

栾廷玉早饭自然也就不吃了,出门打马,带着二三十骑直奔庄子后门去迎。祝家三兄弟自然也跟着一起出门,孙立自然是三人的师门长辈,自然也要讲个礼节。

却说孙立,得了这么一个差事,心中倒是没有什么不愿意,早已打定主意要投这梁山入伙,如今正事纳这投名状的时候,只要帮助梁山破了这祝家庄,以后自己这登州一路的汉子,在梁山之上,自然也站得稳脚跟。

孙立从宋江大营而出,带了一队汉子,东拼西凑皆穿了些甲胄,看起来也有点官军模样,便是队伍之前的那杆大旗,上面也写着“登州兵马提辖孙立”。

宋江自然也留有后手,孙立孙新兄弟俩进这祝家庄卧底,反倒把顾大嫂、解珍解宝一并十几个汉子都留在了营中,自然也有人质的意思,以此拿捏着孙立孙新兄弟两人。

庄门一开,栾廷玉打马出来相迎,一眼便看到了孙立,大笑拱手,直接与后面祝家三兄弟说道:“这位孙提辖是我兄弟,自小与他一起同门学艺,快来见过!”

祝家三兄弟自然上前见礼。

孙立更是满脸带笑,回道:“见过栾师兄,师兄三位弟子,个个雄壮,当真不凡啊。”

栾廷玉见得孙立夸奖自己徒弟,心中自然高兴,开口问道:“贤弟在登州军中把守,缘何今日有暇到了这祝家庄来看我?”

孙立自然老早就预备好的托词,开口答道:“总兵府行文下书,对调我去那郓州把守城池,防那梁山泊贼寇,小路途经此地,特来拜会。本来想往前门而来,见这庄前屯了无数兵马,便问得乡里小道往这后门来了。”

栾廷玉听言更是欣喜,开口说道:“这几日正在与梁山贼寇厮杀,庄前屯的正是梁山宋江之兵,这几日胜得几阵,斩杀头领好几人,真是畅快,贤弟此来正好,此番合该是你立功劳的时候,还未到任就得大功,可喜可贺啊!”

栾廷玉心思自然熟络,心中想得也是碰巧,自己这师弟当真赶上好时候,既然是专门调到郓州防梁山的,路上若是能带几个头领的头颅回去,岂不是大功一件。可见栾廷玉对这师弟也是极好的。

孙立听言更是大笑:“师兄,小弟不才,且看小弟相助捉拿这些贼厮!”

栾廷玉更是高兴,抬手相请而入!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只得如此了

见到栾廷玉带着两人进了大厅,祝朝奉自然起身相迎,反倒是郑智坐得一动不动。

栾廷玉自然先与近前的祝朝奉先介绍一番,再带到郑智面前。

“师弟,快来拜见沧州经略郑相公!”栾廷玉倒是没有觉得坐在头前的郑智失礼,虽然心中觉得郑智平易近人,却是也知道郑智是何等身份。

孙立几步上前,笑着拱手大拜,孙立本是军中提辖,对于官场礼节更是注重,大拜而起,方才开口道:“卑职登州提辖孙立,拜见郑经略相公!”

郑智看了看孙立,一副蜡黄脸,身形也是高大,穿了一身皮铁轻甲,开口说道:“一个提辖,连一身铁甲都没有,你们登州着实穷了些!”

皮铁轻甲,自然主要都是皮甲,只在胸口等要害处镶嵌了一些铁片,防护力比皮甲自然要好上一点,比之铁甲又差上十万八千里。

孙立被郑智一语说得有些语塞,略微尴尬答道:“回禀相公,卑职未着铁甲,只因为赶路辛苦,铁甲实在过于沉重,所以才穿了一身皮铁轻甲。”

郑智也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心中也知孙立这样的提辖,在登州怎么也有一套铁甲在身,未穿铁甲,大概也是因为宋江军中没有而已,只道:“孙提辖,且落座吃些饭食!”

栾廷玉见得郑智不冷不热,也有些尴尬,却是也知官场之事,一个提辖与一个经略使,实在不是一个档次的人物,笑道:“是极,贤弟快快落座,吃些饭食。”

才吃几口,门外又有庄汉来报:“梁山贼兵又来攻庄子了!”

众人一听,连忙起身,取来兵刃就要去迎敌作战。

郑智与祝朝奉安坐不动,祝朝奉如今心态越自信,知道梁山贼人手段也就如此,攻庄也是徒劳。

孙立见得众人忙碌起身准备迎敌,左右看了看,开口笑道:“岂有此理,且看我出去与之大战几百个回合,拿下几个贼人头领。”

栾廷玉听之大喜,笑道:“贤弟好义气,且看看贤弟手段,今日杀贼立功,去了郓州自然能得封赏,正是时候。”

却是此时,郑智不紧不慢说得一句:“所有人只准在墙头迎战,不得出庄迎敌。”

祝朝奉听得郑智言语,自然觉得有理,也附和道:“只在墙头迎敌就好,不需出庄子徒增了伤亡。”

孙立听言,眉头一皱,却是立马又转笑脸道:“郑相公,梁山贼人羸弱得紧,且让我出去大战一番,抖一番威风与贼人见识见识,再抓上一个头领待到郓州赴任,也能立下些许功勋。”

孙立想要出战迎敌,自然也是与宋江约好,把这石秀当作一个投名状取得祝家庄上下的信任。所以孙立出战自然没有什么危险,必然还会把石秀擒拿回来。擒回石秀,不仅是投名状,也是为里应外合之计多一番助力。

孙立如此这般说得一通,郑智并不答话,反倒是栾廷玉接话道:“贤弟,便听郑相公吩咐就是,出战变数太大,在墙头之上,贼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进不得庄子,如此最是稳妥。”

孙立听得栾廷玉一言,与自己弟弟孙新对视一眼,也是无话可说,只道:“那便随师兄上墙头看看。”

栾廷玉也不多言,收拾妥当,带着祝家三兄弟、孙立孙新等人快步上得正面庄墙。牛大带着几个士卒也跟了上去。

庄前不过来了几百人马,领头自然是石秀,这些人马并不进攻庄子,只是不断叫骂,叫骂之声,污秽不堪,祝家庄祖宗十一翻出来骂了个遍。

石秀不言不语看着墙头之上出现的孙立等人,喽啰们越骂越是起劲,仿佛骂得也是痛快,昨日死了不少兄弟,便是骂上几句也能解气。

站在栾廷玉身边的孙立忽然怒不可遏,回头与栾廷玉道:“师兄,贼人如此嚣张,如何能不给点颜色与他看看。”

栾廷玉听得骂声,脸色自然垮塌下来,心中也是气愤,栾廷玉自然也是被骂的对象之一,听得孙立言语,回道:“好,那便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孙立听言大喜,笑道:“师兄,我这便下去整队,稍后你便把庄门打开。”

却是这栾廷玉对孙立摆摆手,回头与一旁的牛大道:“牛将军,劳烦了!”

栾廷玉称呼牛将军自然是尊称一声,牛大自然知道栾廷玉意思,开口笑道:“栾教习,且看我的手段。”

说完牛大带着几个士卒便下了墙头。

孙立以为牛大要打马出战,连忙与栾廷玉道:“师兄,你如何却是信不过小弟?”

栾廷玉哪里是信不过孙立,听得孙立言语,自然知道孙立是误会了,开口笑道:“师弟,你武艺如何,我自是知晓的,战阵之上不以武艺逞强,且看牛将军的厉害,牛将军手中可是有大杀器,威力惊人。”

孙立此时也看得牛大下得墙头,并未整队打马,只是往庄子后面跑去,心中也知牛大并非要出门迎战,口中自然也说不出其他话语。

不得多久,牛大带着几个铁甲便回来了,每人肩上都扛着大小造型不一的木头。

上得墙头,组装片刻,自然是一架床弩,架在垛口之处!

一箭飞出,骂声戛然而止,庄前众人回头就跑,直跑到两百步之外才停止,开口又骂。

两百步外,便是这骂声都听不真切了。孙立哪里不知牛大摆弄的是什么东西,虽然跟着附近庄汉叫好,心中却是懊恼,也是知道这出庄子迎战的事情怕是行不通了,心下不禁也有些着急。

再看牛大,依旧在摆弄着床弩,片刻又上得一支羽箭。孙立心中疑惑大惊,这两百步外,难道羽箭还能够得到?

果然,只见牛大把床弩前面稍稍垫高了一些,羽箭呈仰角射出,片刻之后,两百步外,骂声却是又没有了,前方只见不断往远处奔逃的身影,这回却是逃得更远,直到四百步之外方才停止,四百步外,自然也就骂不起来了。

石秀实在没有想到这床弩竟然能射得这么远,带着手下留下五六具尸体悻悻回了营寨,见得宋江,开口大骂:“孙立这厮,显是投了敌人了。”

宋江听言,眉头大皱,心中也在思索,是不是孙立投递叛变了。

却是吴用思虑片刻,开口道:“投敌应该不至于,孙新之妻,包括十几条登州汉子都在营中,孙立显然不会就这么投敌,即便投敌,也合该把石秀兄弟赚进祝家庄去。应该是出不得庄子来迎战,明日先看事态如何,若是孙立把旗子插到了庄门之上,便可全力攻之。”

吴用自然分析的在理,若是孙立现在就投了祝家庄,石秀必然也会被骗进祝家庄,此时人头只怕已经挂在了墙头之上。明日进攻,若是孙立把自己的旗子挂在了庄门之上,必然就是参与了庄门防守,大举进攻,等到孙立把这庄门打开,也就大功告成。

宋江听言,点了点头道:“只得如此了。”

吴用更是宽慰道:“公明哥哥放心便是,孙立带了一队精锐,趁机不备,打开庄门应当不在话下。”

宋江更是一脸凶狠,咬牙切齿说道:“明日必屠了这个祝家上下老小!”8

第二百七十三章 孙立,孙立。。。孙立

今日无事,到得半夜三更,祝家庄处,偷偷打开了后庄之门,出来两骑,分别往东西奔去。

一骑往扈家庄,一骑往东边一处山岗后面去寻周通。

孙立已来,郑智自然知道这梁山已然就到了拼死一搏的时候,这一次不把这宋江打疼,以后宋江自然还会再来,若想沧州附近以后无忧无患,这一战,也该让宋江吃个大苦头。

若是宋江就这么退去,宋江心中自然还是不会把这祝家庄当回事,只以为是郑智的帮手才导致进攻失败,回去整训兵马,打造器械,过不得多久,兴许还会整兵再战。

天刚一亮,庄外又是鼓声隆隆,祝家庄外,还剩的五千多梁山兵马,又开始埋锅造饭,准备做最后一搏。

栾廷玉与祝家三兄弟早早也上了墙头,檑木滚石火油之物不断往墙头运送,孙立自然也跟着上了墙头。

果真把这一杆“登州兵马提辖孙立”的大旗立在了墙头之上。

孙家兄弟二人左右对视几番,似乎在互相鼓励,也是在互相安慰,这种事情,心中哪里能不紧张。孙立更是频频去看墙头之下的庄门,装作无所事事走来走去,也是查看这庄门如何才能快打开。

栾廷玉自是没有注意这些,自顾自忙碌起来。孙立见得祝家庄众人都在忙碌,压根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宽心不少,又看得庄门处的庄汉慢慢都上了墙头,心中更是松了一口气。

再看宋江,见得庄门之上那一杆大旗,心下一松,开口大笑道:“天助我也,此番破得祝家庄,弟兄们都有重赏!”

吴用脸色也是轻松不少,环看了四周左右,开口与宋江道:“扈家庄今日必然要兴兵来救了。”

宋江也回头往扈家庄看去,开口道:“扈家最多不过几百号人马,不在话下,你我身边留个几百号人,若是扈家庄来救,便与之战上一番。只要破了祝家庄,扈家便不在话下。”

吴用说出这一句,只是当个提醒,心中也未把扈家庄当回事,听得宋江安排妥当,也就不再多言。

大战既起,五千人马蜂拥而上,长梯木拒马也是不少,就这么抬着往前而去。宋江与吴用带着几百人慢慢往前压去,这几百人马显然就是防备后手。

祝家庄上,众多庄汉倒是并不惧怕,交手几番,心中也是自信,各自准备着一应御敌物资。

墙头之上,不见一个铁甲。

郑智还在祝家大宅之中,身旁两个亲兵帮着郑智慢慢穿着甲胄。

祝朝奉也在一旁,看得郑智慢慢穿齐甲胄,人高马大,身板壮实如熊一般,脸上也是轮廓分明,一脸的坚毅果敢,实在英武不凡。越看越是觉得喜欢,只听祝朝奉开口笑道:“郑相公,只恨老朽这一生得了三子,并未养育个女儿家,若是有个女儿,必然嫁与相公这般英豪人物。”

郑智听言也是大笑道:“老太公养育三员虎儿,可知足了!”

祝朝奉听言也是大笑:“哈哈……知足知足,有犬子三人,有这番家业,老朽死也瞑目了!”

祝朝奉一生,立下这番家业,护佑十里八乡祝姓同族子弟与一庄之内,三个儿子也算枝繁叶茂,这一辈子当真也是值得了。

郑智听言,心中忽然有了些许感动,人这一辈子,若是太平岁月,能到祝朝奉这个程度,实在是不枉来这人世一遭,也可含笑九泉。想到此处,郑智心中忽然也有些成就感,能保得祝扈两家安稳,自然也是做了极大的好事。

郑智甲胄已然穿罢,转头拱手与祝朝奉笑道:“祝老太公长命百岁。”

说完郑智转身出门,门外百余骑士已然就只等候。

庄外几千人马已到得庄下,无数长梯架在墙头,箭雨来回互射,勇猛的汉子开始往墙头上爬去。

墙头之上,檑木滚石不在话下。热油也在倾泻,大火熊熊而起。

孙立抛下手中石块,左右看得几番,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栾廷玉,眼神闪烁之间,回头与孙新对视一番。

两人手中朴刀一番,已然离开了城垛,直往墙头而下,身后更是跟了一队人马。

栾廷玉自然没有注意,一个漏网的贼人爬到栾廷玉身下,栾廷玉长枪直扎而下,那汉子惨叫一声,跌落墙下。

等到栾廷玉再一回头,只见不远处空出二十来步的墙头无人防守,口中大喊:“快补上去!”

无数庄汉连忙往一侧奔去,补上一旁没人的墙头,却是已然就几个贼人攀爬上来,自然大战几番。

栾廷玉此时哪里还没有看到下得城头的孙立,心中大惊,不敢多想,急退几步,开口大喊:“师弟,你做甚么去?”

孙立也不回话,直奔庄门而去,已然就进了门洞之内。

栾廷玉面色惨白,起步往墙下去追,心中更是不敢去猜想,却是不猜,也知道大事不妙,这祝家两万多族人,已然危在旦夕。

此时栾廷玉,便是下石梯的步伐也有些软起来,三步并作一步,下到一半,直接从石梯上翻落下来。心中更是连后悔都来不及,只是阵阵的心虚,狂跳的心脏已然就到了嗓子眼。

“孙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栾廷玉连滚带爬而起,听得庄门嘎吱作响,哪里还不知什么怎么回事,口中嘶嚎大喊,心中百般是恨!

墙头之上的庄汉,听得大门嘎吱的声音,都疑惑着前后去看,霎时间个个面如死灰,连忙往石梯处涌去。

再看庄外宋江,打马左右来回大笑:“哈哈……天助我宋江,天助我梁山,孙立此番大功,定有重赏!”

再看几千梁山人马,哪里还有去爬墙的,全部往庄门蜂拥而去!

栾廷玉已然就到了庄门之后,双目通红,身上青筋暴跳,一杆长枪连杀几人,口中大喊:“孙立,孙立……孙立!”

栾廷玉长枪舞成幻影一般,左右倒地无数,眼神却是不断在人群中寻找,只找孙立一人,心中万念俱灰,只想斩杀孙立!

再看孙立,藏于人群之中,脚步不断往庄外而去,哪里敢出来面对自己这个武艺凡的师兄手中的长枪。8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向前,快向前!(感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走,往前去,进祝家庄去!”宋江左右呼喊,手中的马鞭不断抽打着坐骑,吴用、花荣还有身后几百人马随着宋江轻快的步伐不断往前。

吴用显然不如宋江兴奋,坐在马上左右环顾,心中总是绷着一根神经,生怕有横生枝节的事情突然生。

此时扈家庄里出来一队人马,直有七八百号之多,领头一人正是飞天虎扈成,手中也是一杆长枪。

吴用自然第一个现了扈家庄人马,开口与头前的宋江大喊:“扈家庄那边来援了!”

宋江转头看了看扈家庄方向,大笑道:“学究,此时这扈家庄来人也晚了,进了祝家庄,大局已定,扈家小儿不过送死而已!”

吴用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开口提醒宋江道:“哥哥,快迎过去,堵住扈家庄众人,等弟兄们都进了祝家庄,大局才真正鼎定。”

宋江听得吴用话语,回头看得一眼,身边已然没有了头领,只余手臂受伤未愈的花荣,其他头领皆往祝家庄而去。却是宋江也不在乎这些,开口道:“花荣兄弟,快快领兵去阻扈家人马,我与军师先入祝家庄!”

花荣自然忠心,得令一声,带着身后几百号人直奔扈家庄来路而去。

宋江与吴用带着几十条汉子直往攻打祝家庄的大部队而去。

栾廷玉口中嘶嚎不止,连杀十几人,却是哪里还能找到孙立的人影。

反倒是不断往祝家庄涌进来的梁山贼兵,片刻之后就把这栾廷玉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孙立!孙立!!!!!”栾廷玉已然疯狂,在这人群之中,长枪飞舞,虽然杀敌不少,却是再也走不动身形,反而后背处血流不止,混乱之间不知被那个贼人砍出一条不小的伤口。

无数从墙头之上涌下来的祝家汉子,与冲进庄子里的梁山贼兵挤作一团,短兵相接之间,庄汉们无一人后退,个个舍命来杀,心中更是知道往后一步就是自己一家老小。

两方人马,在这城门之内的大道上乱作一团,喊杀震天。

梁山贼兵更是兴奋,已然就进了这祝家庄之内,这祝家庄的富庶近在眼前,银钱女人,近在咫尺,只需往前一步,这些东西都是囊中之物。

但凡是祝家庄的汉子,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阻挡贼人的脚步。

却是再怎么舍命阻挡,终究是挡不住贼兵势大,梁山贼兵虽然也是艰难,却还是一步一步慢慢往前。

宋江也到了庄门之外,看得不断往庄门内涌去的汉子,手臂在空中拼命挥舞,口中大喊:“冲进去,快冲进去!”

反倒只有吴用一人颇为冷静,此时军令之类的东西,已然都没有了效果。吴用却是不断回头去看花荣与扈家庄汉子的拼杀,还望四周到处环看,自从上次中了郑智陷阱,此时的吴用心中怎么也安宁不了。

庄内厮杀已经白热化,各自也杀红了眼睛,祝家庄这庄内的防线已然岌岌可危,但凡有哪里没有挡住,让梁山汉子直入庄内,那便是这祝家庄的末日。

大街之上,百骑疾驰,郑智正是头前一个,看得庄门处乱作一团,郑智大惊,心中后悔不已。

此番实在是郑智也失算了,显然没有想到这庄门开得如此之快,才刚一开战,庄门立刻就破了,这番场景郑智自然没有想到。

在郑智想来,怎么也要在战事白热化的时候,孙立才会乘人不备,偷偷里应外合,却是没有想到刚一开战,孙立便看准空档,直接下得墙头打开了庄门。

只见郑智脸面黑成墨色,马步到得离城门三四十步处,勒马而止,开口大喊:“下马结阵!”

庄门实在太小,百骑冲锋已然不现实,如此混乱,前方又不是开阔之地,骑马冲阵显然不适合了。

却是这西军步卒军阵,也是威力巨大,紧密战阵,前方长枪林立,后方弩箭不断,即便是面对全而来的党项铁骑,也是能与之纠缠的。

只听郑智一声令下,百十号铁甲全部下马,片刻之后结成方阵,前方几排长枪,后方弩弓上箭。

郑智自然也在第一排,阵型已妥,郑智大喊:“杀!”

方阵不需口令,却是步伐整齐向前。

还听得鲁达大喊:“让开,快让开!”

头前围拢的祝家庄汉听得后面整齐步伐,回头再看铁甲,连忙让出道路。

庄汉们让出街面道路,梁山贼兵失去了阻力,蜂拥向前。

郑智看得面前冲上来的贼兵,口中大喊:“刺!”

长枪整齐划一往前疾刺,更有响箭而起,几十羽箭平直往前射去。

军中长枪,本就比普通长枪要长,瞬间便把头前一排贼兵刺杀在地。更与羽箭往前,射杀无数。

大宋西军步卒,能阻游牧铁骑,阻挡这些散乱冲杀的贼寇,自然不在话下。

“向前!”郑智手中长枪对着左右士卒不断前刺,口中也在大喊前进,便是要把这些梁山贼兵赶出庄外。

此时的铁甲显然就挥了巨大的作用,敌人的长兵器零星击打在铁甲之上,只有叮咚作响,却是没有多少杀伤,却是又立马被铁甲的反击刺杀当场。

却是这百余铁甲军汉入场,立马在这庄门之内的街道上阻挡住了梁山贼兵的步伐,庄墙之下两侧,更是围来越来越多的祝家庄汉。

已然就是厮杀对峙的局势。铁甲汉子更是步步往前,把这些进了庄子的梁山贼兵往外压缩。

不得片刻,郑智眼前忽然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这汉子手中一杆长枪,在人群之中四处挥舞,口中嘶嚎不断。

郑智听得格外真切,这汉子披头散,浑身是伤,嚎叫的正是“孙立”二字!

显然这人正是栾廷玉!

手中长枪不断前刺的郑智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就把孙立这个反骨仔的面目揭露出来。

“栾教习,快退回来!”郑智自然私自上前去救,只能随着军阵步伐节奏往前。若是郑智私自往前,紧密有序的军阵立马就要出现漏洞,反倒可能会害了左右同袍,只有开口大喊。

栾廷玉听得有人喊叫自己,回身看得一眼,却是并不往后回来,反而不顾满身的伤痕,更加卖力往前去杀。

此时的栾廷玉,哪里还有脸面回头,心中的悲愤至极,心中更是自责至极。念头也是偏激起来,只想往前找到孙立,把这孙立千刀万剐。

亦或是就这么死在人群之中,也算为祝家庄的死伤、为自己的过失填上这一条性命。

郑智见得栾廷玉听见了却是也不回头,心中更是急切,口中不断催促:“向前,快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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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兵败如山倒

“快,再快点!”周通拉了拉跑起来的马匹,回头大喊,心中更是急切,头前就有斥候来报,说祝家庄打起来了。

此时的周通虽然骑着马匹,却是身后这些弟兄们,大多都是步行。周通心急,却也是只能不断拉慢马,与身后的汉子们保持同样的行进度。

扈家庄到祝家庄自然不远,却是周通藏身的山岗到这祝家庄还真有一段距离。

众人拼命奔跑之间,周通终于看见了远方的祝家庄,更看的祝家庄前围满的贼人。

庄子内的梁山贼兵已然被郑智百余铁甲止住了脚步,若是宽阔地带,百余铁甲对于五千多贼兵而言,自然起不了多少作用。

却是这狭窄庄门街道,百余精锐铁甲步卒,已然就是梁山汉子们难以逾越的天堑,不仅不得寸进,反而被杀得不断后退。庄墙之下两侧,更是拥挤了无数的祝家庄汉,完全把这梁山人马阻拦在了庄门附近。

宋江头前还在激动兴奋,片刻之后,也现了不对劲,勒住马匹不断往庄门处探望,口中疑惑大喊:“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进去?”

却是这般乱做一团的时候,哪里会有人来与宋江报告庄内的情况。宋江却是也只有不断喊问,目光往这庄门里面左右窥探,却是也不知到底生了什么。

五千多人马就这般被堵在庄门内外,不得动弹。

忽然吴用手指西边,口中大喊:“有埋伏,有埋伏!”

吴用显然是看到了不远处出现的无数人马,正是周通终于赶到。此时吴用心中似乎还有一种“果真被我猜中”的念想。

宋江听得吴用呼喊,往吴用手指方向看去,脸色立马垮塌下来。

只见宋江回头又看了看前方祝家庄门处,又转头看了看远方出现越来越多的人马。宋江心中已然犹豫不定起来。

吴用看得宋江目光转来转去,连忙开口道:“公明哥哥……”

看得远方慢慢集结起来的人马,一看便知有一两千号,便是吴用,心中也是慌乱起来,此时已然是骑虎难下之势,若是祝家庄立马溃败了,这些援军自然也就不在话下。

若还是持续这么僵持,等到西边援军一到,攻打梁山的后方,两相夹击之下,当真就是万劫不复。

此时黑脸宋江眼神不断环顾四周,花荣与扈家庄战作一团。庄门处不仅进不去,此时还在慢慢往后退。西边远方又来一两千人马喊杀过来。

宋江手臂抬在空中,已然在颤抖!

只见宋江两颊一鼓,咬牙切齿喊道:“往前冲,快冲,铁牛在哪里?叫铁牛冲进去!”

黑面宋江已然孤注一掷,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逵,喊着叫李逵往里面冲进去。只要打破祝家庄,自然就是胜利。

此时李逵却在庄门之外,挤在人堆之中,人山人海,已然进退不得,身体不断往前去挤,却也是难以前进几步。

吴用局势自然也是看得清楚,听得宋江依旧如此大喊,心中更急,开口说道:“公明哥哥,且退吧!”

宋江似乎浑然没有听见一般,催动坐骑往人群中走去,双臂在空中不断挥动,口中大喊:“铁牛,铁牛,快冲进去!”

人群之中的李逵自然是听不见宋江话语,却是回头看到了宋江激动的手臂不断往前挥舞,心中大急,口中也是嘶喊:“快让开,让老子进去!”

人群挤作一团,庄外的想赶紧进去,庄内的被压制得不断后退。

这般情况,李逵哪里还进得去,又是频频回头去看宋江,只见宋江动作更是激烈,李逵已然心急如焚。

忽然之间,两柄板斧便挥砍了起来,立马砍倒几人,还听得李逵口中大喊:“让开,都让开,谁不让开,老子砍是谁!”

李逵何许人也?便是如此滥杀无辜之人,身前都是自家兄弟,却是也被李逵连砍几人。李逵一生好杀,也吃人肉,尤其吃人大腿觉得美味,杀性大起之时,哪里管他无辜良善,是敌是友。

便是李逵几斧下去,还真往前走了十几步,人已然就到了门洞之下。

吴用也打马往前跟随在宋江身后,看得西边越来越近的援军,心下冷静左右盘算几番,伸手便去拉宋江的后背衣物,急切道:“哥哥,撤兵吧,进不得祝家庄,当断则断啊,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宋江回头看得一眼吴用,又左右看了看,只见花荣也敌不过扈家庄的扈成,正在打马往庄子这边退回,显然是想靠着庄子这边人多势众去敌扈成。

扈家庄七八百号人马,受伤的花荣拉不得弓,身边也只有五六百号人,时间一长,实在有些抵御不住,此时正在边打边往庄门处而来。

再看宋江,手臂颤抖,脖颈之间青筋暴跳,面色难看至极,忽然一口老血从口中喷出,随即又是大喊:“苍天无眼!不助我宋江!”

“哥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番受挫,下次整顿兵马军械再战也是不迟啊!”吴用苦口婆心再劝,却是心中知道,这仗实在是打不下去了。自己显然是又被这沧州郑智算计得死死的。

“狗官郑智!我宋江与你势不两立!”宋江手臂高抬,直指天空,仰天长啸,哪里不知这一切便是拜这个郑智所赐。

再看郑智,眼见头前栾廷玉在人群中快要坚持不住,步履再快,也出不得军阵,只得回头大喊:“老胡,快救栾教习!”

老胡在军阵第四排,专职弩射,便是听得郑智吩咐,手中强弩只射栾廷玉身边之敌,一箭一箭,度飞快,只为栾廷玉减轻压力。

两侧祝家庄汉见得贼势被阻,更是卖力,祝家三兄弟带着众人不断从左右挤压着梁山贼兵的空间。

便是这庄子里大胆一些的半大小子,也爬到房顶之上,把房顶的瓦片不断往下砸去。

“哥哥,走吧!”吴用看得宋江模样,双目瞪得通红,心中也是悲怆,如此大战惨烈,却还是铩羽而归,心中只感觉阵阵的疼痛。

此时吴用一语说完,也不等宋江回复,伸手便去牵宋江马匹的缰绳,拉过缰绳便是转向。

等到缰绳转了过来,吴用开口大喊:“撤,快走!”

身旁汉子听得吩咐,拿出几面不大的铜锣,使劲敲打起来,边敲边跟在吴用后面狂奔。

兵败如山倒,从来不假。

兵败之势,如洪峰倾泻而去,但凡有人回身往后狂奔,便是连锁反应,瞬间几千人马便转向奔逃而去。

郑智没有骑马,自然看不得前面情况,只看见身前人影,也听不清小铜锣的声响。却是只感觉面前压力一松,片刻之后,面前的敌人都转头奔逃而去。

郑智才知道敌人开始撤退了,却是等到郑智知道的时候,最头前的宋江吴用已然逃得一二里地的距离。

“回身上马,与我追出去!”郑智杀心已然就止不住,此时看得面前倒地的栾廷玉,哪里还能放得过孙立这厮,便是要追出去斩杀孙立。

再看周通,已然也加入了战场。庄门之外,几方混战,已然一团乱麻!

无数祝家庄客,也随之往外涌去,这不大的庄门之内,堆满了双方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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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这厮就是孙立!

铁骑出了这狭窄的庄门,犹如狼入羊群!

面对无数奔逃的梁山贼兵,铁骑一字排开,前后只有两排,正面五十骑,横扫面积几十步,所过之处,人头如收割麦子一般滚落。

梁山兵马,已然全线而退,完全没有一点撤退组织,已然形成溃败。显然也是宋江吴用等人并没有这个经验,若是能组织有序撤退,组织抵抗断后,也不至于形成真正溃败之势。

花荣也跟着撤了,扈成带着手下庄汉猛追。周通入阵之后,完全没有遇到一点抵抗,只是不断追杀。

宋江吴用等人,已然奔出几里。

等到宋江回头再看,局面乱做一团,漫山遍野散落着无数汉子,厮杀惨叫,迈腿奔逃。

看得这番局面,宋江直感觉胸口憋闷无法透气,心口一阵绞痛,转瞬间已然泪流满面!

宋江忽然停住马步,回过头来。身边不过一两百汉子,吴用见得宋江止步,也是停下马匹。

“哥哥,哥哥,俺铁牛来了!俺铁牛来护哥哥平安!”一员黑厮大喊已经奔到近前,直往宋江处呼喊。

再看宋江,满脸悲愤与泪水,开口也是悲怆:“我宋江无能,害得众位兄弟经此大劫,害得众位兄弟到得今日如此地步,哪里还有颜面再苟活在世上!”

只见话语一落,宋江拔出腰间宝剑,就往脖颈之间抹去。

李逵刚到近前,气喘吁吁之间面色还有些许微笑,似乎看到宋江安然无恙,李逵心中也就不在意那些胜败之事。

忽然看得宋江提剑往脖颈而去,李逵吓得浑身一抖,飞身往前扑去,伸手便抓住了宝剑的剑刃。口中大喊道:“哥哥,你缘何如此!今日仇恨,来日再报就是。”

宋江轻轻张合了一下嘴唇,满脸泪水如雨,开口喊道:“铁牛,你快放开,哥哥今日害得如此多的兄弟性命,如何还能苟活,今日便随众兄弟去了黄泉,全了这一身忠义!”

李逵听言,哪里还敢去放手中的剑刃,急忙把这剑刃抓得更紧,鲜血往手掌之中流成一条红线。

吴用连忙上前喊道:“公明哥哥,要全忠义,必然要为众多兄弟报仇,今日且回梁山整训兵马,来日再来踏平祝家庄,此乃大义也!”

李逵觉得吴用说的道理极为正确,忙开口又道:“哥哥,军师说得有理啊,哥哥若是今日死在这里,还有谁能为死伤的兄弟报仇。”

宋江看得左右,拿剑的手更是使劲几分,往自己脖颈来抹,口中悲道:“我宋江还有何脸面回到梁山,有何脸面去见晁盖哥哥!不如今日就死了算了。”

宋江使劲,自然是李逵吃痛,只见李逵说得一声:“哥哥,铁牛得罪了!”

一句得罪,李逵抬手便往宋江脖颈击打而去,宋江应声而倒,手中宝剑也是掉落在地。

李逵脸面上前扛起宋江,也不顾手中鲜血横流、已见骨肉。狂迈两腿直往远处奔去。

再看后方战场,无数撤退得慢一些的梁山汉子便没有这么幸运,追兵众多,扈家庄七八百号,周通一千八百来人,还有这祝家庄涌出的三千左右,四面八方都在追赶。

更有郑智一马当先!

此时郑智已然不再左右去杀,打马前后左右来回狂奔,眼中只在搜寻着孙立。栾廷玉生死未卜,郑智怒火中烧,此时心中便只有孙立一人,追到天边,也要把这孙立斩杀当场。

百余骑跟着郑智来回左右,却是身后鲁达看得远方往大道奔逃的梁山汉子,又见自己哥哥并不打马直追,只是来回寻找,心中也有些急切,开口喊问:“哥哥,宋江要跑了!”

“且把孙立给我寻出来!”郑智怒喊一句,心中也是知道,这孙立是开庄门之人,必然裹挟在庄门处的贼兵之中,撤退之时,肯定跑不远,必然就在附近。

众军汉此时才知自家相公到底在寻谁,抬头也四处查看。

此时孙立,仓皇失措之间也还有些冷静,兵败山倒,也是知道这祝家庄众人必然不会放过自己。跑得不远,左右看得几番,随大队往大道而逃,必然会被追上,往东去是扈家庄近千汉子,往西去又有一两千来援之兵。

前后左右,皆不是孙立妥善逃跑之路,孙立躲在败兵群中,急得团团打转。便是趴在地上装死都是行不通,此时趴在地上,必然被人马踩踏而死。

就在孙立着急环顾之时,眼神却是在几里之外的李家庄处停留下来,一条小道直通那里,孙立见这小路方向并无多少人,已然打定主意,手中朴刀翻飞几下,连斩几个周通手下的喽啰,往这小道而去。

在场无数人,却是没有一人学着孙立往李家庄方向而去,只因为喽啰们知道这李家庄也是祝家庄的盟友,并不知内在细节的杯葛。头领们更是不会往李家庄去,只是一心想追上宋江吴用,安然回去梁山。

孙立朴刀在手,有人来挡便砍杀几个,无人来阻便快步而逃。也是这战局过于混乱,孙立不得片刻,就到了这小道之上,更是加快脚步往李家庄方向而去。

孙立心中,也没有如何去打算,只想着先往李家庄方向脱离战场,李应若是肯救,自然是好,若是李应不肯相救,再寻其他道路钻进这山林之处躲避。

便是孙立出得这混乱战场,直入往李家庄方向的小道,立马就吸引了目光。

四处寻找的郑智一眼就看到有一人往李家庄方向而去,看起来像是孙立,却是又看不真切,打马转向,直奔李家庄方向而去。

片刻,百余骑士也出得战场,来到小道之上。

郑智依旧看不真切,开口直接大喊:“孙立!”

仓皇奔逃的孙立听得有人呼喊自己,下意识回头看得一眼,只见后方上百铁骑,吓得连忙回头狂奔。

郑智往前一指,大喊:“这厮就是孙立,快追!”

座下麒麟兽更是快无比,一马当先在小道上追去。

扑天雕李应此时就在李家庄墙之上,看得梁山大败而去,脸面上已经看不到一点光彩,眉头纹路也凝结在一起。

管家杜兴上前问道:“庄主,没想到梁山宋江也不过是个草包货色。”

李应眼神一直紧盯着远方战场,开口回道:“若不是这祝家庄请来高人出手,就凭祝家几个小子的手段,如何能是宋江的对手。”

“庄主,这祝家哪里认识什么高人?附近不过一些巡检人马,也都是贪财惜命之辈,哪里敢来与人厮杀。”杜兴显然是不知祝家庄这些情况。

李应面色慢慢有些惊慌起来,这祝家庄败了梁山,万一自己与这梁山暗中勾结之事败落了,哪里还有自己好果子吃。

“沧州来的郑智,刚到任不久的沧州经略制置使,曾是西军种家麾下的悍将,你说是不是高人?”李应对着杜兴倒是颇为尊敬,前后话语都是平等对话的语气,杜兴浑号鬼脸儿,在这江湖也是一员有名有姓的凶悍汉子。

杜兴听言,自然有些惊讶,却是依旧疑惑问道:“光凭一人,如何胜得了宋江近万的人马?”

李应听言,看了看杜兴,手臂伸出前后指点几番,话语也是随之而出:“此番谋划安排,扈家与伏兵左右夹击,祝家庄开门诱敌,哪里是祝家几个小子能想得出来的计策?”

李应自然也是不知孙立卧底的事情,只以为这祝家庄打开大门,是做好万般准备之后诱敌的计策。

便是话语到此,杜兴突然看到有一个汉子从小道直奔李家庄而来,开口忙道:“庄主,你看那里,有个汉子跑过来了。”

李应自然也是立马看见,又抬头看到小道之上出现的不少骑士,心中更是盘算起来。

杜兴见李应没有答话,又问道:“庄主,这人身后如此多的追兵,必然是梁山上重要的人物,我们管不管他?”

李应盘算片刻,忽然答道:“管,如何能不管,点些人马,随我出庄!”

杜兴听得李应要出庄子,连忙说道:“庄主,此时出庄子不妥啊,万一祝彪怀恨在心……”

杜兴知道自家庄主与祝彪的过节,如今祝彪大获全胜,也怕这祝彪直接带兵就过来报复。归根结底,这杜兴也有些做贼心虚,自己做了出卖别人的事情,也就自然不自觉防别人一手。

却是李应心中也有谋划,只道:“出去把这汉子擒住,等晚些时候,你亲自带人送到祝家庄去。”

李应心思杜兴也听懂了,便是帮祝家庄捉拿一个梁山上的重要人物,再送到祝家庄,也是示堵住祝家庄难的借口,也是做给庄子里的百姓看的,也让李家庄的百姓知道自己的族长还是帮着祝家庄的,还擒得了一个大匪!

于内于外,李应这一招,也是十分高明的。即便如此,李应也不敢自己亲自送人去,只吩咐杜兴送去,可见李应心中也是心虚不已。

梁山若是胜了,李应自然坐收渔翁之利,一笔巨大的横财。此时梁山却是败了,祝家庄向来势大,扈李两家加在一起也不如祝家庄,此时也由不得李应不心虚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滚一边去!

孙立双腿狂迈,后面马蹄之声越来越近,孙立内心自然越惊慌,心中虽然知道李家庄与宋江暗中有些交易,却是也知在这种情况下,要李家庇护自己的可能性并不大。

此时孙立眼神四处扫看,只想找到一处可以藏身之地,却是这小道两侧,都是平整的耕地,哪里有什么藏身地方,在地里奔跑,必然会被后面骑士追上,只李家庄之后有大片低矮灌木,此时唯有绕过李家庄,方有一线生机。

孙立埋头狂奔,忽然抬头一看,只见得李家庄大门洞开,两三百庄汉簇拥着七八骑而出。孙立看得心中大喜,仿佛拿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李庄主,李庄主,快快救我!”孙立回头看得后方追赶的骑士不过百十步距离了,此时李家庄出来两三百汉子,当真就是绝处逢生,百十步对于高头大马来说,当真不过片刻。

李应打开庄门出来,自然就是来抓孙立的,听得孙立大喊,心思一转,也开口回道:“哪位好汉当面,快过来!”

李应也打马去迎接,心中也是想着要先把孙立抓在手中,这孙立仿佛就是李应证明自己清白的一个证据一般,若是被别人杀了,李应这于内于外的谋划自然也就泡了汤。

孙立一听,更是大喜,此时也容不得多想,有人能为自己伸出援手,不论如何,先保得一条性命再说,只要此时保住了性命,随后再逃,也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老胡见得这般情景,手中已经上好羽箭的强弩往空中一台,开口问道:“相公,直接射杀这厮?”

郑智抬手制止,道:“哼哼,且看着。”

郑智看得李应此时带人出庄,心中本也有些惊讶,第一想法自然也是这李应带人来救孙立了,回头想了想却是觉得不可能。此时梁山已败,李应不可能还会出手来帮孙立。既然不是帮孙立,郑智心中自然是想看看这李应到底是要干嘛。

孙立往前去,李应也来迎。片刻两人就相遇,郑智却还在后方三五十步的距离,也在慢慢勒下马。

孙立也停下脚步,看见头前一个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汉子,连忙拱手问道:“敢问可是李庄主当面?”

孙立一边说话,还一边回头去看追兵,如此与人说话,自然有些无礼。却是孙立也顾不得这么多,后面的追兵已然迫近,此时也还未真正安全。

李应虽然身上并未穿甲,却是一杆厚重混铁点钢枪在手,腰间还插有五柄锋利的飞刀。李应不同于祝扈两家,是真正走过江湖的汉子,在江湖上也有些大名头,人称“扑天雕”,江湖人传说,这李应一柄飞刀耍得出神入化,能百步之外取人性命。飞刀百步杀人自然是不可能的,却是也说明这李应手段不凡。

“我乃李应,不知哪位头领当面!”李应也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追兵,见得这些追兵人马皆是重甲,心中也是知道这人马肯定不是祝家庄的庄汉,必然是沧州郑智麾下,心中自然感觉有些压力。出口问来人姓名,也是在确认这个人的身份,到底是不是梁山的头领贼,若是一个普通喽啰,那便得不偿失了。

“登州孙立,见过李庄主,还请李庄主快快阻挡追兵。来日回了梁山之后,一定亲带重金再来拜谢!”孙立面前是李应,后面有追兵,此时所有的赌注,自然都押在李应这里,哪怕拖得片刻,也能让孙立逃出升天。

李应一听孙立这个名字,脑中想了几番,却是没有听说过,心中不禁更有些压力,只以为还真是一个喽啰而已,心中也是犹豫接下来该怎么办。

却是一旁杜兴似乎听过孙立名号,看得李应犹豫模样,上前开口问道:“可是登州兵马孙提辖?病尉迟孙立?”

“正是,正是!”孙立看得李应犹豫之间,以为是李应也不敢轻易得罪祝家庄,又听得杜兴认得自己身份,开口连称正是。

便是这一声正是,鬼脸儿杜兴直接从马上而下,几步上前拱手:“孙提辖,幸会幸会!”

孙立看得杜兴下马近前见礼,心下一松,抬手也是见礼。

正当孙立抬手,身体微微前倾见礼之时。鬼脸儿忽然难,猛扑上前,那这孙立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孙立扑倒在地。

却是这孙立也眼疾手快,即便被扑倒,翻身挥拳就是打。

杜兴哪里是孙立的对手,连挨两下重拳,已然七荤八素,却还是双手紧紧抓住孙立腰间的皮甲片。

众人见得杜兴难,头前二十几人全部冲上前去,把这正在殴打杜兴的孙立压得结结实实。

李应听得杜兴认出孙立身份,自然也知道这孙立只怕也不是小人物,又见得杜兴突然难,更是知道这孙立是条大鱼,心下也松了一些,连忙开口吩咐:“快快绑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开始捆绑孙立。孙立已然不得动弹,若是持兵刃厮杀,十几二十个喽啰还拦不住这个孙立,却是此时被众人压在地上,哪里还有翻身的可能,更是破口大骂:“李应,你不得好死,且等宋江哥哥带兵再来,先就平了你李家庄,把你这个两面三刀的狗贼碎尸万段。”

李应听得孙立说自己两面三刀,心中一惊,环看左右庄汉,又见得面前不少骑士已经就到面前,自然心虚不已,连忙吩咐道:“快把这厮乱喷粪的嘴巴堵起来。”

孙立嘴巴立马也就塞进了一个破布团。

却是在此时,郑智也到得近前,面色冷峻,直接就开口道:“哪个是李应!”

李应听得来人开口语气如此托大,自然也知道来人身份只怕不凡,打马上前两步,开口回道:“在下李应,不知哪位上官当面?”

郑智打量几下李应,面色深沉也不回复问话,挥手一指地上正在捆绑的孙立,直接说道:“把这厮绑好提过来!”

李应听得郑智话语,又看得这百十铁甲,眉头一皱,心中思虑,若是刚才这孙立不开口说自己两面三刀,李应此时把这孙立交出去也无妨,自己亲手抓了孙立已然就是事实。却是这孙立有得这么一句,李应哪里还敢交出孙立。

“此人乃是梁山贼寇头领,此番被在下擒住,自然要交给上官处置,等晚些时候战事结束了,在下亲自押送这厮到祝家庄去拜见上官当面。”李应心中已有主意,便是这个孙立只能死了去祝家庄,不能活着到祝家庄。

郑智听得李应话语,眼神往李应一瞟,开口道:“鲁达,把这厮提来!”

鲁达听言,把宝刀往刀鞘一送,翻身下马,身上甲胄嘎吱作响,几步走到孙立旁边,挥手左右扒拉几下,几个李家庄汉便被鲁达挥到了一旁,地上孙立才刚刚绑缚好双手,两脚还未绑定。

鲁达伸手把这孙立一把提了起来,便要回头。

杜兴哪里不知其中厉害,连忙堵在鲁达面前,开口说道:“你这厮好生无礼,这人是我们抓到的,你们怎么就上前来抢了功劳。”

“滚一边去!”鲁达哪里还有心思与杜兴聒噪,开口骂得一句,挥起大巴掌就是打。

杜兴哪里想到鲁达抬手就打,连忙举起手臂来挡。便是这挡得一下,杜兴也摔出五六步远,昏昏沉沉也爬不起来。

李应见得鲁达就要把人提走了,心中大急,开口道:“上官,万事也讲究一个道理,人是我抓的,如何你们就直接把人抢去了,如此做派,与梁山上的强人有何区别?”

郑智冷眼又看了看李应,心中已然就在思虑一些事情。便是郑智一见李应,这事情就在脑中萦绕,便是这杀心大起。

所以郑智并未与这李应多说一句话语,只是冷眼看了李应几次,眉头也在松紧之间。

第二百七十八章 相公,此事误会啊!

郑智斜眼瞟着李应,又看了看周遭不少庄汉,慢慢抬高声音道:“李应,你与宋江暗中勾结,还把这祝家庄的防守薄弱处暗通宋江知晓,此事已然败露,过得几日,官府来提你,可想好如何应对否”

郑智这话语,自然是说与周遭李家庄汉听的,杀李应自然不难,却是也要为祝朝奉顾及一下独龙岗的安稳,自然也要有些道义。

李应听言,脸上惊慌一闪而过,连忙开口道:“上官,这是哪个不得好死之人诬陷,我李家在这独龙岗几十年,何曾会做这种事情。”

李应话语也是高明,直接把这李家拿来说事,却是不说自己,只说李家不会做这种事情。在场庄汉,几乎都是姓李同族,自然会认同李应转换概念的话语。

果真两三百李家庄汉目光再看郑智,便是敌视。

“哼哼,巧言善变,此事你也抵赖不住,梁山被擒的头领也不是一个两个,这梁山如何知道祝家庄后门薄弱?如何知道四门齐攻,主攻后门?便是这扈家庄全族庄汉尽出与贼寇厮杀,你李家庄闭门不住,又是何道理?”郑智笑声格外瘆人,杀机已出。

李应听言,左右环顾一番,大声说道:“贼寇挑拨,反间之计,岂可作数。”

郑智看得李应依旧一本正经,伸手往孙立比划一下道:“让这厮说话!”

鲁达自然把孙立口中的布团扯了下来,把孙立往前一推,便是让孙立说话。

孙立看了看郑智,又看了看李应,哪里能不懂此时事态,双腿往地上一跪,面向郑智开口就哭:“相公,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州犯了罪责,带着十几兄弟从登州而出,却是这宋江拿捏着弟妇与兄弟性命,小的不得不进这祝家庄来做这份差事,相公明察,不求相公饶命,只求相公知晓小的苦衷与无奈!”

郑智听得孙立开口竟然就是解释自己的事情,喝道:“说这李应!”

鲁达听得郑智怒,抬手就打,一巴掌又把这孙立打倒在地。

孙立自然不同杜兴,挨得一下,却是挣扎又跪了起来,连忙道:“李家庄的李应与贼人宋江媾和,此事梁山贼人众头领大多都知晓,便是这攻庄之计,祝家庄的薄弱,都是李应为宋江出谋划策,李应还收了宋江银钱帛锦无数,此事千真万确!李应就是那两面三刀之辈,想从中渔利自己。”

便是这孙立心中,见得这般情势,心中还在求生。只觉得自己在这祝家庄做的事情,也可以用被逼无奈来解释,还有这指控李应立功。这番事情之后,兴许还真能保住一命。

李应看得孙立指控自己,指着孙立破口大骂:“梁山狗贼,死到临头还要信口开河,某杀了你这狗贼!”

话语还在,李应已经持枪下马,就要来杀孙立。

郑智哪里管得这些,开口吩咐鲁达道:“走!”

鲁达看都不看要来杀人的李应,提着孙立回头就要上马。反倒是李应面对着鲁达后背,看着鲁达身前的孙立,去杀也不是,不杀更不是,反倒僵持在鲁达身后。

鲁达翻身上马,把这孙立横在马上。

郑智调转马头,回头说得一句:“李应,你便等着某来找你查明此事!”

李应站在头前,看着郑智带人回头,心中大急,刚才孙立称呼这个汉子相公,李应哪里还不知道这人就是沧州来的郑智,目光随着这队铁甲,心中却是在想如何能辩解这一遭。

若是叫李应抛家舍业逃跑,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此家业,如何舍得。却是李应没有现,场中的李家庄汉在李应身后打量的目光,已然起了些许怀疑。

杜兴此时方才从地上爬起,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走到李应身边,附耳轻声道:“庄主,祝扈两家,怕是真知晓了其中事情。”

李应看了看杜兴,慌忙问道:“如何是好?”

杜兴思虑片刻,又附耳来道:“庄主,此事没有个证据确凿,想他祝朝奉不敢来打我李家庄,怕他作甚,便在庄子里躲些时日。但凭个贼人的话语,岂能作数。”

杜兴的计策便是耍赖,当然也是最好的办法,独龙岗三庄,起些小冲突倒是正常,若真要互相起刀兵相见,那便是不可能的。李家庄若是想兴兵去打祝家庄,周遭庄汉只怕丢下刀兵就回家了。祝家庄要来打李家庄亦然,家家户户都是亲戚,如何能打。

李应听言,点头道:“只得如此了,倒是这个郑智不好打。”

杜兴更是直接道:“沧州经略使,哪里管得到独龙岗的事情,怕他作甚,凭他带来的百十号汉子,想进庄子,不过痴人说梦。”

杜兴显然看透了这事情关节,便是要李应一赖到底。

李应听言,回头看了看众多庄汉,只是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心中也知道以后自己与祝扈两家,便是形同陌路了。好在李家庄也不用靠着祝扈两家讨生活,也是有粮有钱,日子照样逍遥自在。

回头走得二三十步的郑智忽然开口道:“预备!”

声音不大,却是不断往前后传去,人人都传往前传,军中这般传令,自然多见,秘密行事时候,军令便是这样一人一人传达。

鲁达听得郑智话语,哈哈一笑道:“哥哥,这般才是爽快!”

众人再走十几步,郑智忽然大喊:“干!”

百骑瞬间调转马匹,马蹄飞奔而回,直奔李应奔去!

李应刚与这杜兴商量一番对策,忽然见得走出三四十步的郑智打马往回,心中哪里反应得过来,楞在当场,不知怎么回事。便是身后庄汉,也是呆愣楞看着前方奔来的骑士,也未有反应。

再听郑智大喊:“李应私通反贼,就地正法,李家庄其余人等无罪,退去!”

便是郑智一声呼喊,二三百号李家庄汉面如土色,也不知如何是好。

杜兴却是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李应便道:“快跑,入庄子里去。”

李应听得杜兴言语,看得身后庄汉,竟然开口说道:“快上快上,快拦住郑智!”

身后庄汉,却是站在远处原地不动,不知是事态变得太快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心中对着李应也起了怀疑。不论如何,也知这些庄汉心中正在犹豫之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反倒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再看李应,回头翻身就往坐骑而上,想调转马匹进庄子里躲避。

便是这李应前后反应之间。郑智麒麟兽何等快,已到面前,手中长枪直往李应而去。

李应马匹还未调转,身后又是呼呼啦啦两三百汉子,此时哪里能动弹,只得挥起手中混铁点钢枪来架。

杜兴也是转身上马,却是这鬼脸儿杜兴武艺实在不济,刚上马转头,便被鲁达一刀劈下马匹,满地五脏六腑。

李应仓促之间,架得一下,身形往后一顿,心中大惊,连忙开口道:“相公,此事误会啊。”

郑智哪里能听李应话语,事情不用谁人来作证也了然于胸,二招又来。长枪旋转之间,直刺马上的李应,枪刃在这旋转之间,已然就是幻影一般,虚实难辨。

第二百七十九章 无毒不丈夫

眼光照在打磨得极为锋利的枪刃之上,印到李应眼中,已然就是一片光芒。

光芒之下,李应哪里还有抵挡的办法,只惊得从马上往后翻落。

再看郑智,一声暴喝,全身直接暴起,连座下麒麟兽身形一矮,可见郑智暴起时候力之大。

李应从马背翻落,身形还在空中,只感觉眼前忽然一暗。一个巨大的身形遮天蔽日而来,心中全是颤动,手中混铁点钢枪连忙向上刺去,只想躲得这威势骇人的身形。

“死!”又是一声暴喝!一杆精铁长枪直往下方那人扎去!

再看这空中遮天蔽日的身形,一枪而下,借得一力,竟然直接在空中又后翻起来。

随即稳稳又落在麒麟兽之上,如此前后来去,四五步的距离。从马上力而去,从空中借长枪之力而回。这般惊为天人的动作,全城皆看得目瞪口呆。

“走!”落回马背上的郑智一声命令,各自冲锋上前的骑士大力狂勒健马缰绳。

再看这百十骑,马蹄皆是腾空而起,一声惨烈鸣叫,等到竖起身子的健马双蹄再砸落在地,众骑已然转身。

往后翻落下马的李应,还抬头看得一眼,见得转身的郑智,心中立马安定几分。

却是这李应再往胸前一看,血水汩汩而出,随即一声惨叫:“救我,快救我!”

一旁还在目瞪口呆的庄汉,此时听得李应喊叫,连忙围上前来查看。

地上李应,只是全身抽搐,口鼻鲜血狂涌,却是这李应还把手臂伸向空中,嘴唇轻动,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语,若是还能说话,显然也是求救的意思。

不过三四十步,来去之间,李应杜兴身死当场,郑智已然转头跑出几十步外。

众多李家庄汉,面对这番场面,只是面面相觑,直到庄子里走出一个花白头的老者,众人才有了主心骨,也有几人上前见礼唤道:“七叔,这当如何是好!”

等到这老者上前问来问去,问得几番,在场已然乱做一团。

再看郑智打马,直往祝家庄而回,场面依旧混乱不已,却是这祝家庄门前,已然没有了厮杀,只留满地血泊。厮杀战场遍布在这无垠的田地之间,四处都是厮杀喊叫。

入得庄子,左右皆是老弱妇孺,正在救治伤员,郑智口中大喊:“栾教习在何处?”

“郑相公,栾教习正在宅子里,已经请了庄中的大夫救治。”

郑智听得声音,回头一看,正是祝家老太公祝朝奉,便是这祝朝奉也到得庄门来帮忙了。

今日祝家庄,伤亡实在不小,此时却是没有听到四处的恸哭悲鸣,反倒人人都在忙碌。古时候的这种家族,能量实在乎了郑智的想象。封建社会,最基本的社会构成便是家族,便是姓氏,这也是中华传承最重要最精髓之所在。

“老太公,我先往宅子里去了!”郑智说完,马匹就往大宅而去。郑智此时的念想也是简单,栾廷玉若是要死,便让他死之前看到这孙立人头落地。

祝朝奉看得郑智的背影,听得郑智的话语,心中只有悲戚。那栾廷玉满身是伤,倒在血泊之中,便是老如祝朝奉,也不忍直视。

再看这庄门之处,满地的庄汉,便是死了,表情也是愤怒,哪个不是奋勇,哪个不是为家为族。

祝朝奉悲戚之间,忽然举手仰天大喊:“不杀宋江,誓不为人!”

左右老弱,皆把目光投向祝朝奉,眼中都是泪水。

乱世吃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祝家庄本是全族皆休,祝朝奉也是最后时刻,悲愤要去投井,反倒被人割下了头颅。

如今得活的祝家大族,哪里能与梁山宋江善罢甘休!

栾廷玉就在宅子大厅之上,两张条凳上面铺着一副门板,门板已然就是暗红。

门板之上的栾廷玉,一身都是血红,全身上下,都是伤口。

一个大夫带着小厮,不断往这些伤口上撒着金创止血药。效果却是不错,流血已然止住,只是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迹。

还有两个小厮,手中都是纱布,不断缠绕着栾廷玉的身体。

郑智跨步进门,看得这番场面,双手一抖,口中大喊:“拿针线来!”

缝合之术,郑智见过不少,却是从来没有亲手做过。此时看到栾廷玉这般惨状,死马也当活马来医了。

宅中的小厮听得郑智话语,虽然不明所以,却是连忙往内宅而去。

郑智几步上前,开口与那大夫道:“且看我做,做完你便撒药包扎。”

这大夫连忙退到一边。又听郑智开口:“快去拿烈酒来!”

片刻之后,针线到手,牛大也把烈酒端了上来。

郑智把针线直接丢到烈酒之中,又拿一个布团扔进烈酒。

左右看了看躺在门板之上一动不动的栾廷玉,看得栾廷玉腹部一处又深又长的伤口。

郑智拿起沾满烈酒的布团擦拭几下,穿针引线几番,终于把这丝线穿进了针孔,立马开始缝合。

自然也顾不得是否美观熟练,郑智只是拼命去缝,伤口实在太深,分两层手忙脚乱间便缝合了不少。

郑智看了看自己缝过的地方,极为紧密,也放松了一些,又去看了看栾廷玉胸膛,见这栾廷玉胸膛还在轻微起伏,回头与鲁达道:“把孙立拉上来!”

“相公,师兄,我也是被逼无奈啊,那宋江无耻,拿我弟妇与一众兄弟性命要挟,我才做下这般事情,师兄,你快醒醒啊,师兄,师兄……”孙立已然被鲁达按压在地上,脸上鼻涕眼泪如雨,口中号哭不止。

用烈酒来消毒在西北自然也广为流传,只是这缝合,当真还是这世界上的第一次,郑智手中动作不止,只说一句:“打,往死里打!”

鲁达听得一句往死里打,带鞘的宝刀毫不犹豫飞砸而下。

随之骨骼碎裂声音传来,更是惨叫连连,惨叫之中还有孙立哭喊:“师兄,师兄,你不能死啊,我罪孽深重,我不是人。师兄你不能死啊……”

栾廷玉自然是不能死,若是栾廷玉死了,这孙立哪里还能活。

鲁达宝刀又砸,再看地上的孙立,立马满地打滚嚎叫,一条腿也成了两截。诸般嚎叫与哭嚎话语也是连连而出。

忽然,在这床板之上的栾廷玉似乎听到了孙立话语,头颅左右摆动几下,面色痛苦之间,口中竟然呢喃道:“孙立,孙立……我杀了你!”

呢喃之声不大,却是被几乎趴在栾廷玉身上的郑智听得正着,郑智立起身形,回头厉声说道:“好,栾教习,便杀这孙立与你报仇!”

鲁达一听,手中宝刀往外一甩,刀鞘飞出,露出森然冷刃!

一只大脚上前踏在孙立后背,孙立哪里还能左右滚动。

空中寒芒一闪,一颗人头滚落一旁,热血直接溅到栾廷玉与郑智身上,便是郑智也能感受这鲜血的热温!

“栾教习,孙立已死,你当活过来!”郑智一边话语,一边缝合。

栾廷玉不知是听见了郑智的话语,还是也感受到了鲜血的温度,本来痛苦的面色慢慢也恢复了一些正常。

一根丝绸长线用完,郑智头也不回,连忙会有再到酒中去捞第二根,却是这手一下去,便抓住了另外一只手。

郑智回头一看,正是扈三娘,郑智连忙松手。

扈三娘满脸通红拿起一缕丝线,从中分出一根,伸手往郑智道:“我来帮你穿线。”

郑智也不多想,把手中钢针递给扈三娘。扈三娘瞬间穿好了丝线,打了绳结递给郑智。

果真女人穿针引线比男人自然是熟练不少。这扈三娘虽然是个上马演武的女汉子,却是也能做得女红。

郑智接过丝线,回头再缝,已然熟练不少。片刻之后,栾廷玉这腹部最大的伤口已然紧在了一处。

“快把金疮药倒上之后绑扎好!”郑智又用烈酒轻微擦拭几下渗出来的血迹,吩咐着大夫动作快一些。

祝朝奉慢慢上得墙头,扫视着一望无际的田地,看着满地的青绿禾苗,看得这些禾苗中点缀的尸,良久良久……

直到慢慢有庄汉回来,一个一个进得庄子,直到祝龙也打马而回,身后无数庄汉押着许多俘虏往庄门而来。

祝朝奉在墙头之上看着下面的祝龙,口中大喊:“大郎,宋江在何处?”

祝龙进庄之时,本还有些胜利之后的趾高气扬,听得自己父亲在墙头问得一句,立马有些失落,回道:“没看到宋江!”

祝朝奉听言不言不语,只是挥手示意祝龙进庄子。

祝彪也回,祝虎也回,直到扈成也回来。祝朝奉都急切问出这么一句。

得到的回答皆是如此,宋江显然是跑了,不仅宋江,梁山绝大多数的头领都跑了。如此开阔的场地,梁山六百匹马,虽然多是劣马小马,却也是四条腿,如何能不跑?

祝朝奉颤颤巍巍从墙头而下,三子安排了一番事情,已然在等候,扈成也围了过来。扈家老太公也赶了过来。

祝朝奉看得众人,眼神凌厉非常,挥开左右搀扶自己下来的庄汉,扬起头颅,开口道:“今日遍传江湖绿林所有好汉,谁能把宋江的头颅带到我祝家庄,我祝朝奉赏五十万贯现钱!”

扈老太公听言,也上前来道:“我扈家庄再补赏二十万贯!”

两位花白老人,相视一眼点点头,各自坚定眼神,并不说话。

宋江一颗人头,从此便值七十万贯,便是朝廷,也开不出这个价码。

祝彪扫视一番庄门前后,随即怒道:“父亲大人,我明日便提兵马去郓州,杀光梁山贼寇,手刃宋江狗贼!”

祝朝奉看了看祝彪,点了点头:“回宅子里去,且看郑相公分说个谋划!”

祝彪进自己父亲并未正面回答自己话语,手臂往地上挥了个半圆,又道:“父亲,如此血海深仇,如何能不报!”

“明日遍招匠人,造铁甲,造长枪,造弓弩,不杀宋江,誓不为人。”祝朝奉眼神依旧凌厉。话语一完,回头就往宅子而去。

铁甲弓弩。不说一般匠人有没有这技术,却是这大宋朝,民间哪里能做这事。祝朝奉头前虽然也说过,却是也有顾虑,只想着造些藏起来备用,此时已然不管不顾,便是要报仇雪恨,如此大庭广众,直言不讳。

等到众人进得宅子大厅,整个厅内皆是血腥浓郁,众人这回仿佛习惯了一般,并未感觉有何不适。

却是这门板上的栾廷玉,已然包裹得严严实实。众人急忙围上前来。

“我家教习如何了?”祝龙拉过大夫,开口就问。

大夫一脸严肃,开口只说一句:“听天由命!”

可不就是听天由命,这大夫今日看得郑智拿针线来缝,也是惊讶不已,却是连郑智也只说听天由命。

郑智看得左右围上来的人,开口道:“便让栾教习就睡在这大厅之中,不要随意搬动,拿屏风围起来,被褥也备一些。”

失血之人也会失温,伤口感染就会烧。这栾廷玉能不能撑得住,旁人也帮不上多少忙了。

郑智看着栾廷玉,心中也实在有些后悔,实在不该放任这么孙立在祝家庄中姓氏,若是早早一刀砍了,哪里还有这些事情。人生在世,为何总是这么四处掣肘,不得随心而为?

栾廷玉,在郑智心中,就是好汉,值得深交。便是被人打败了,也是豪爽面对,战阵冲杀,也只有一句舍命相陪。如此汉子若是就这么死了,郑智心中实在悔恨。

今日本是大破梁山贼寇,也是大喜之事。却是这祝家庄内,哪里还喜得起来。

周通此时也进得大宅,左右见礼一番,又到郑智面前拜道:“哥哥,幸不辱命!”

郑智看得周通,勉强回应一笑,开口道:“周通,今日来得正是时候,以后若是不愿在山寨中度日,就到军中来吧。”

周通听言大笑,开口道:“哥哥,江湖日子倒是过腻了,过得一段时间,便到沧州去寻哥哥,也到哥哥麾下建功立业去!”

郑智听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四周众人,道:“且去统计一下敌我伤亡,再来报会!”

众人听得话语,不自觉就当了军令吩咐,不论是祝家之人,还是扈成,亦或是周通,全部转身而出,便去统计伤亡情况。

郑智内心实在有些纠结,捏死此时的宋江,对郑智来说实在不算多大的难事,便是今日这番情况,来的千余麾下士卒,必然叫宋江插翅难飞,却是自己心中的盘算,此时看来,也害了些人。

心中纠结之间,郑智慢慢起身出门,看得日暮渐低,长叹一口气!

有道是:无毒不丈夫!

乱世为人,总是这么多左右!

第二百八十章 此事可是当真?(大章,感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梁山此战,前后共来七千一百人,前后几战战死两千一百余人,被俘一千四百余。败逃而走的自然就有三千六百余人。

祝家庄前后战死八百多条汉子,受伤者无算。

扈家庄战死两百余人,受伤无算。

周通麾下,战死两百余人,伤者无算。

郑智麾下一百骑士,战死两人,轻伤十八人。

郑智坐在座,听得众人汇报与统计,一脸阴沉,并不说话。此战算是大胜,但是对于失败一方的梁山来说,死亡的不过是个数字,只是实力大减,这些聚义的贼人,大多都是单个的个体。

对于祝扈两家来说,一人死,便是族中一个家庭的悲惨。

两相比较之下,祝家的损失,其实更加严重,八百多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几千人的悲哀,祝家庄一共也只有两万多人口,实在是损失惨重。

汇报完结,场面越压抑。众人皆等着郑智先开口。

郑智自然知道众人都等着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却是先说了一件事情:“老太公,李应死了,明日你该去李家庄收拾一番后事。”

祝朝奉听言,也有些吃惊,却是不知这郑相公怎么就把李应杀了。如此兵荒马乱时候,李家庄闭门不出,这消息也就此时郑智说出,众人才知晓。

“相公,此事不难,明日我亲去李家庄一趟,说明事情前后,祝扈两家再帮李家庄推举一人领了这庄主之位即可,我两家也不占他李家一点便宜就是。却是……”祝朝奉说的办法自然是奏效的,家族势力,最不缺的就是继承人。祝朝奉更想郑智说的事情便是对这大仇人宋江的处置问题。

郑智听得祝朝奉一句却是,心中也知道祝朝奉话语的意思,开口答道:“宋江必死,这宋江必然也是死在我手上,此事你们放心就是,我会给你们报得此仇。不需你们祝扈两家的汉子们去厮杀。”

祝朝奉听言一惊,也知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开口就问:“不知我祝家可否为相公做些帮衬?”

祝朝奉冷静之后,内心也是明白,若是自己去报仇,凭借祝家庄的实力,去那山东郓州报仇,难如登天,即便报仇成功了,这祝家庄只怕也就不是原来那个祝家庄了,必然也是损失惨重。

郑智开口代劳,祝朝奉心中一百个愿意,祝家庄本就是一个家族聚居之地,为了能在这世道不被人欺负而形成的一个地方势力,并非真是能征善战,并非真的就是军事组织。

“老太公,这独龙岗是个安逸之地,世外桃源,二十里往北往西,一马平川,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我要粮食,无数的粮食,越多越好!”郑智直言不讳,此时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祝朝奉听言起身拜下:“多谢相公大恩,我祝家庄但凡多出一粒粮食,皆往沧州运去!”

郑智也是起身来扶祝朝奉,开口道:“银钱一分不少与你们独龙岗几家。但是这样还不够!”

祝朝奉被郑智扶直身体,听得郑智说还不够,与扈老太公对视一眼,开口又问:“不知相公说的是何处不够?”

“出产不够,如今祝家庄此番大胜,名声必然响遍河朔山东等地,此时合该遍招穷汉流民,开荒种粮,加大出产,越多越好。能出多少,我沧州便要多少。”郑智自然是要粮,要无数的粮,无穷无尽的粮。

祝朝奉听得郑智说的这个,独龙岗三家,种粮本就是专业,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度,直接答道:“此事不难,相公放心就是。”

郑智也知此时对于祝家庄来说并不难,抬手示意祝朝奉坐下之后,开口又道:“周通,你便带人回去把守白虎山与二龙山,多与独龙岗走动。事情安排好之后便往沧州来。”

周通自然起身拱手得令。

“祝龙今晚回去便收拾妥当,明日随我启程去沧州,领五百厢军,管理辎重事宜。”

祝龙也学周通模样,上前拱手得令。

如此两令,郑智自己的事情也就了结,坐在一旁也就不在言语。

祝朝奉自然也就开始与自己三个儿子,还有扈家老太公商量着善后事宜,两家皆有损伤,如何抚恤也是重中之重。

还有一人扈三娘,此时却是也插不上话语,心中似乎又有事情未了,犹豫几番,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语。看得众人正在忙碌,自己起身便退了出去。

翌日大早,郑智自然起身回程。

祝朝奉自然前来相送,也多感谢郑智大恩,昨日若不是郑智带兵阻挡了梁山贼兵入城,这祝家庄只怕当真血流成河。

感谢几番,郑智上得马匹,看了看祝朝奉,开口道:“老太公,若是栾教习醒来,便叫他往沧州来会。若是醒不来,便为我多烧些纸钱。如此好汉,天下难得啊!”

“相公,栾教习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会醒来的,等伤好了,便让他去沧州寻相公再比一番手脚!”祝朝奉内心之中,对这栾廷玉多有感激,栾廷玉就是这祝家庄的镇族之宝,不仅教了族中子弟枪棒武艺,平时也还操练人马。若不是栾廷玉多年的辛劳,今日祝家庄也抵挡不住梁山的攻势。

显然这栾廷玉在祝家庄的地位,是相当高的,便是吴用也说,栾廷玉掌管了祝家庄的兵事。

“就此别过,老太公保重!”郑智拱手一言,打马而走。随行百骑,还有祝龙。

几十里小道行过,自然就是宽敞官道。这小道自然也是要修整的,几个月内,这几十里小道也该如官道一般平整宽敞。

过得小道,众人歇马在路边,喝些凉水,吃些干粮。马匹也在路边啃食着春天新长出来的嫩草。

众人也在闲谈,郑智本没有加入聊天,只看众人玩笑,忽然想得一事,开口道:“鲁达,回了沧州,你便要做一些老营生了。”

鲁达自然没有听懂,也不知郑智说的老营生是什么,开口问道:“哥哥,洒家如何有老营生,哥哥你有杀猪的老营生,洒家半大时候就入了军伍了。”

郑智听鲁达说自己老营生是杀猪,笑道:“你如何没有老营生,回去之后还要招兵,招满一万为止,你这提辖官可有得忙了。”

郑智要备两万精锐,此时麾下,拢共起来已然就有了五千余。再招一万,还有几千党项人随时可以征召,两万人也就勉强凑出来了。两万已然就是极限,兵在多,更贵精。沧州一地,即便是童贯多给钱粮,也养不得太多兵马。

“哈哈……哥哥说这么个老营生啊,好说好说,练兵之事,熟门熟路的。却是招这么多兵将,哥哥可是要打那黑厮宋江?”鲁达听得是练兵,自然手到擒来,练兵倒是没有多少操作上的技术含量,只有标准衡量。

“打宋江?哈哈……”郑智听言只是笑,也不多说。打宋江哪里要练这么多人马,宋江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契丹大辽才是重点,与辽国比起来,宋江也就算不得一根葱了。

“哦,不是打宋江啊,那哥哥此番肯定是有大谋划,哈哈……爽快,便是小种相公都没有两万兵马,哥哥以后威势,必然比小种相公都要大上几分。”鲁达心中自然是欣喜的,说出的话语也是极为大气。

种师道主政渭、庆两州之时,手下不过几千禁军,加上厢军,也不满两万。后来种师道掌管秦凤,人马自然是多了起来,即便卸甲令之后,也有六七万大军在手。却是如今,种师道能用之兵,包括禁厢,也不过两三万人。即便是这两三万人,也分在各处州府,一地不过千余,还养不活命。

熙河兰湟与秦凤两地,出征西夏时候,凑出几万精锐禁军。如今两地,拢共也不过四万厢军值守。名册之上,禁厢二十万,此时多在开荒屯垦,地里的食物还未刨出来多少,更不知有多少人食不果腹。

西北若不是还有种家、折家等德高望重,必然有人揭竿而起,山林啸聚,怕是十个宋江方腊也不止。却是过得几年,等到用人之时,朝廷又派童贯去西北招兵,十几岁的少年郎,招得两万捷胜军,又赴战场为国效死!

效死却是不成,这两万西北儿郎,反倒成了赵佶与一众朝廷重臣的私人保镖,保护这些达官显贵在金人的兵锋之下跑去江南避祸。终究还是在几千里外的江南他乡哗变,弹压几番,逼得太上皇赵佶再入汴梁!

可悲可叹!

“种相公不久之后又会成我等上官了。”郑智随意说上一句,却是内心知道,这北伐辽国之战,童贯怎么可能少得了种师道。种师道也会成为这京畿河北经略制置使,总揽京畿几路与河北两路军政,百万汴京以北,全部归属种师道调动,也就是为童贯做这前敌总指挥。

鲁达自然不知其中事情,听言只是大喜,开口问道:“哥哥,此事可是当真?”

“当真!却是也不能外传。”郑智随意回答,心中其实多是沉重。种师道来了河北又能如何?糜烂到了根本的河北不是原来的秦凤。

却是还有一句,如今的秦凤反倒成了河北。

“哈哈……洒家省得,不得多言,不得多言。难怪头前小种相公还来了沧州,又去了河间府。东京的官家倒是英明得紧,心中也是知晓谁人可用。”鲁达心中雀跃,极为高兴,也是知道只要有了种师道,左右西北来的众人必然又是如鱼得水。

郑智听得鲁达夸这东京官家,也不答话,只是笑了笑,几口吃掉手中的面饼,又喝了些凉水。

官道之上,又走来几人,四个官差押解一个囚犯,这囚犯倒是没有重枷在身,只是双手绑了些锁链。

这五人刚刚转过一个弯道,正从南边往北而去,往北自然就是沧州。

这番场景,自然也吸引了众人目光打量。

反倒是这几个官差看得路前左右这些军汉,心中有些虚,便是远远都感觉一股戾气。也就慢慢止住了脚步,踌躇不前。

随即也到路边树下坐了下来,拿出干粮吃了起来。直想着等前面那些凶神恶煞先走。

郑智看得那个囚犯未带木枷,心中也知这囚犯显然不是一般人,否则哪里有这轻装赶路的待遇,不免多看了几眼。

只见这囚犯身材高大厚实,脸面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却是下巴的胡须极为惹眼。

这个年代,是个汉子,便会留须,至于胡须的样式,与后世的型一样被人极为看重,也是个人形象的重要指标,干净整洁,最是重要。只有郑智这个异类喜欢把下巴剃得干干净净。

却是这个囚犯的胡须,当真把郑智吸引住了,一直长到腹部,打理得如女人秀一般规整,就如郑智上辈子看的京剧里假胡子一般。

郑智起了兴致,开口与一旁也在打量的韩世忠道:“去把那几个差人叫过来!”

韩世忠起身就去。却是这几个差人看得一个铁甲军汉往自己走来,心中七上八下。

官差头领心中更是有些惊慌,出门在外,若是平白无故被这些浑汉兵痞打了一顿,那真是没有地方说理去。

只见韩世忠走近来问:“你们是哪里的差人?”

这领头的官差早早就起身相迎,听得问话,恭敬回道:“将军,我们是郓州而来。”

韩世忠一听郓州,本来有些调笑的面色正了过来,郓州不就是梁山之地,开口又问:“押送的可是梁山上的贼寇?”

官差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梁山贼寇县衙差人哪里拿得到手。”

韩世忠听言一笑:“哈哈……是拿不到手还是不敢去拿?”

韩世忠显然也是看透了这几个差人的胆气,出言也是取笑。梁山贼人千千万,若想抓几个怎么也抓得到,抓不到自然就是不敢抓。

这官差听言,只得陪个笑脸答道:“嘿嘿……将军说笑了。”

韩世忠自然不是说笑,也懒得多说,手一挥说道:“随我去见我家相公。”

这官差一听“相公”儿子,连忙转身招呼三个手下,拉着这囚犯便走。相公一词,地位自然不用多说,也代表了读书人。读书人怎么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与自己为难,这官差反倒放下心来。

韩世忠走在头前,开口禀报:“相公,这几个差人是郓州来的,你说巧不巧?”

郑智听言,点了点头,又去打量后面几人,主要是打量这个大胡子囚犯。

几个差人连忙上前跪拜见礼。也不敢起身,相公便是身份,虽然看得这相公也一身铁甲,不似一个文人模样,却是也不敢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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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美髯公朱仝

郑智看得面前几人,开口道:“起来说话!”

文武之别,在许多地方都能体现。便说底层人民对于文武的态度,也是有区别的,比如见到知县知府之类的文官,底层百姓大多都会跪拜。见到一般武官,比如一县都头,州府都统制,底层的百姓若是一般拜见会面,自然不会直接跪拜。

归根结底,还是百姓普遍对于诗书有莫名的崇拜,对于保家卫国的武人,心中却不算那么尊敬。这也是武官与文官的地位差距。

“拜谢相公!”四个官差站起身来,却还是微微躬身而立。那囚犯自然也起身站在最后。

郑智又看了看那个大胡子囚犯,开口问道:“所押何人所犯喝醉?”

头前那个官差头领答道:“回相公的话,小的押送的犯人本是我县的马军都头,名唤朱仝,因为私放要犯,被知县刺配沧州。”

朱仝?郑智一听,自然也就想起这人是谁,正是那放了晁盖,又放了宋江,接着把杀人的雷横也放走了的人。雷横打死了新知县的相好白秀英,被朱仝半路私放了。朱仝还自己回去自,被判刺配沧州,也有人几番相劝,这朱仝也是不愿往梁山落草,还是自己要去沧州服刑。

“朱仝?美髯公朱仝,倒是条义气的汉子!”郑智自然也就知道这朱仝为什么一路受到优待,这朱仝义气是足够的,底线也是不差,怎么也不愿为贼。自然也就间接证明了梁山之贼所做的事情,便是这个朱仝也看不上眼。不太愿意同流合污。

却是这朱仝最后还是上了梁山,只因为吴用李逵逼迫。这朱仝到了沧州,却是得到吴知府的儿子喜欢,这吴知府见朱仝武艺不凡,又深受自己孩子喜爱,便往这朱仝每日带着自己才几岁的儿子出去玩。却是吴用与李逵为了逼朱仝上梁山,李逵直接把这被朱仝带出来玩耍的吴知府小衙内给杀了。

朱仝被逼得走投无路,自然要与李逵拼命,拼来拼去,却是也被众人拉开,这朱仝怎么也不愿与李逵共处。最后却是晁盖出面,让李逵道歉。朱仝也是无法,只有勉强“消了这口气”。如此才勉强上了梁山。

“小的正是朱仝,不知哪位相公当面,些许小名能入相公之耳,倍感荣幸。”朱仝抬起被锁链绑住的双手连连来拜,心中也是激动,被一个大人物一语叫破身份,本身就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我家哥哥便是沧州郑相公。”韩世忠在一旁先开了口介绍,通名报姓的事情,这种场合,自然不需郑智自己来说。

“原是沧州郑相公当面,小的再拜郑相公。”朱仝本就是禁军汉子,此时听得郑智大名,自然也知晓郑智是何许人也。

便是朱仝再拜,郑智心中已然就在思虑一些问题,问道:“听闻你与梁山反贼的几个大头领私交甚笃,不知可有此事?”

朱仝听言,面色一沉,心中也有些惊慌,这种事情,若是不追究,自然不算事情。若真是追究起来,给朱仝安置一个通贼的罪名,那便不算刺配沧州能解决的了。

“禀相公,确有其事,晁盖宋江之流,未落草之时,在这郓城县内,小的与他们相交莫逆。”朱仝倒是条汉子,并非见风使舵之人,说得也是直白。显然这些人落草之后,朱仝也就未与他们有什么交集了。

倒是梁山之人的义气害了朱仝,朱仝虽然是刺配沧州,却是被沧州知府赏识,本也算是因祸得福,却是这梁山众人的义气,非要朱仝一起到梁山上大碗吃酒、大口吃肉。不惜杀个小孩来逼迫。

郑智听得朱仝话语,心中也是十分赏识朱仝这份汉子的担当与洒脱,却是也知道这朱仝暂时并不能为自己所用,重情念旧之人,总是会因义气废公事。如今要与梁山为难,这朱仝也就用不得。

虽然朱仝用不得,却是也可以利用。郑智刚才就思虑过一些事情,此时自然也就不再多说,只道:“且休息去吧,到的沧州地面,当遵纪守法。”

按理说这朱仝往沧州,就是配军身份,自然归郑智管辖。却是这朱仝到沧州,这些差人先要去知府衙门交差之后,知府验明,才会交到经略府手中。这知府把朱仝留了下来,郑智自然也懒得去查问。

几个差人听得吩咐,带着朱仝便往一边寻个阴凉处休息。心中也是消了一口气,没有受到这些军汉的为难,自然也是躲过一劫。

再赶两日,沧州在望,那几个差人与朱仝步行自然落得远远。

视线中已然就看见了清池县城池,郑智却是不往城池而入,直奔城外不远一个山岗处。

两座并不高大的山岗,中间夹了不小的平地,左右进出口都有高大的寨墙。

郑智打马绕过不大的山岗,直奔寨墙而来。

寨墙大门紧闭,守寨的士卒见得远远百十铁骑,也不开门,反倒弓弩相对。直到近前,有军汉认出了头前的几人,更是认出了郑智,方才开门相迎。

郑智打马而入,寨门随即又关,众人左右簇拥来拜见。

“史进凌振在何处?”郑智勒马问道。

“相公,史将军他们在里间营寨。”一个军汉队头上前禀报。

郑智听言打马再走,这营寨已然初具雏形,郑智自己还是第一次来。

沿途所见,炼铁的火炉,打造的匠铺,浇铸的作坊,都慢慢有了模样。郑智看得也是连连点头,一个团队有没有前途,执行力是最为重要的。郑智手下的团队,虽然还比较新,却是这执行起来极为有效率。

走得不久,头前又见到一个寨墙,寨墙之内,也有一队人马把守。这守护的兵力实在不少。

史进一眼就看到进来的郑智,一脸大喜,亲自来开寨门,口中也在大喊:“哥哥,你们不是去独龙岗了吗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刚回来,还未入城呢,便先来这里看看,凌振呢?”郑智也是笑问。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千斤太小!

“刚造出了一架蹲炮,凌振正准备试炮,哥哥要不要去看看?”史进笑道,这几天跟着凌振炸这炸那的,倒是不亦乐乎。

“大郎头前带路!”郑智听到这凌振已经在试炮了,心中大喜。实在火炮太过重要了,战阵上无往不利的利器。

史进转身就把郑智往里面一块空地带去。

空地之上只有几个人,正围着一个黑乎乎的器物在捣鼓。

郑智直接下马上前,凌振此时才看到郑智,连忙拱手来拜。

郑智眼中已然只有大炮,这具火炮比郑智想象的要小,感觉比碗口差不多,炮管的口径更是小。总共也不过一米左右的长度,与郑智印象中的黑火药大炮小了太多。

便是见到这个大炮,郑智眉头便皱了起来,疑问表情看向凌振。

凌振看得郑智表情,以为郑智是有些失望,尴尬笑道:“相公,此乃小炮,先试一下铸造方法可不可靠,也试一试火药威力如何。做一个记录,以后可作参考。”

郑智听得凌振解释,方才了松了眉头问道:“你先试一炮看看!”

凌振在郑智当面试炮,没来由有些紧张,拿出一个绑扎了布团的木棒塞进炮管,来回清理了一下炮管内的杂物。

然后又拿出一杆秤,从一个土陶缸内舀出火药,上秤称量几番,开口道:“六两药,能击两里远!”

郑智听得也是点头,若是能打两里,也是六七百步,威力已然不错,开口也问:“能不能破城门?”

“此炮太小,破门效果不佳,若是放大三倍,破城门不在话下。”凌振一边把火药倒进炮管,一边搬来实心炮弹,口中回答也是顺畅。

“此炮多少斤?”郑智自然也是考虑得多,六七百步的射程,已然过床弩两倍,实心圆炮弹,即便落地,也会弹起,威力依旧巨大,杀人杀马更是不在话下。

“此炮二百三十七斤。”凌振又把一些破布团塞进炮管,拿来一直木棒往炮管里捅实火药。

“倒是不重,一马可驮两门行军。野战可作利器。”郑智点点头,小炮有小炮的作用,重炮有重炮的作用。

再看凌振,捅实火药,塞进一个实心铁球,捻子也插在了炮尾处。一旁的帮手递上一支火把,凌振接过,便是要开炮了。

郑智往前走上两步,伸手去接火把:“让我来试试!”

凌振把火把递给郑智,问了一句:“相公,你要打何处?”

郑智看得炮口对准的山岗,左右看了看,选中了一个不大的树,指了指道:“便打那棵树。”

凌振听言,躬身便去搬动火炮,几个帮手自然也上前来帮忙。

摆弄片刻,凌振低头看了看,又起身看了看,说道:“如此差不多了,相公,应该是能打中的。”

郑智听得一句应该是能打中的,自然也知道凌振心中也没底,火炮瞄准,本身就是一门学问,经验是极为重要的,试验数据也是重点,一门炮,什么角度,会打到什么地方,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也就会出一个基本的瞄准操守。

实际射的时候,也要根据落点来校正。古时候的火炮校正也尤其重要,也是因为生产技艺的问题,即便是一个标准的火炮,每门炮在生产过程总本身就有区别。校正就是炮手要根据自己经验做的事情。

后世的火炮,制造得极为标准统一,经过无数的试验数据计算之后,那就自然是数据解决一切射问题。

“这炮还得配个底座,两侧装轮,后面装支架。否则移动起来实在麻烦。”郑智提出自己的意见,也是着重与实际的操作问题。

“相公,此事不难,不知相公是不是想要做那破城之炮?”凌振又问。

“必然要做大炮,能破城的大炮才有大作用。”郑智想也没想便回答道,若都是这种小炮,意义并不十分大,也不过就是威力大一些的床弩而已。操作还比床弩麻烦太多,便是弹药补给也是麻烦,前期反而不一定真有床弩好用。

郑智说话之间,举起了火把,已然准备点火开炮了。

凌振听得郑智话语,提醒道:“相公,若真是做那等大炮,一门便有一千多斤,不太实用啊,这种大炮,守城可用,攻城哪里能带得去。”

凌振说的也是正理,这么一大块铁疙瘩,四处随军行走,在这个时代人的心中,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郑智也不多想,只道:“你便做,做出来了,自然能带得走!”

拿破仑带着上百门大炮从法国打到俄国,足迹遍布欧亚,也不是这么过来了。郑智压根就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中。

说话间,火捻子燃烧起来,左右众人皆往后去躲。却是这凌振也就站在几步开外看着火炮。郑智也不走远,只在凌振身边。

“嘭!”一声巨响,整个火炮也跳动而起。火光往前飞出几米,一股硝烟弥漫而起。

郑智抬头边去看远方的大树,只见大树忽然剧烈摇动起来,一片树枝掉落在地,如人的头中间被剃光了一样。

郑智看得这个场景,脸上都是笑意,开口道:“哈哈……不错不错,这炮不错。快造出一门大炮来试试。”

凌振却是没有答话,直接跑到火炮旁边,身体已然就趴在了地上,把头伸向大炮低下去看。

郑智看得凌振动作,好奇间也凑了上去,只见炮管低下有一道不足拇指长的裂纹。郑智心中大惊,若是这火炮炸膛了,自己这条小命只怕就保不住了。

凌振一脸失落爬了起来,说道:“相公,铸造之法还有待提升,这炮管之内有气泡。”

郑智也不懂得什么铸造之法,只关心会不会炸膛的问题,开口问道:“可是会炸膛?”

凌振摇摇头,盯着火炮,回答:“此时炸膛自是不会,等到裂缝慢慢变大,威力便会大减,再之后裂缝过大了,才会炸膛。”

此时众人又围了上来,鲁达笑道“哥哥,这玩意威力比床弩大多了,可以多造一些。”

“是极,凌振捣鼓的这玩意威力实在巨大,哥哥,快快造他个几百门,战阵之上必然所向披靡。”史进倒是见了几次试射,早就被震撼到了,只想着自己哥哥看到威力之后,便造他个几百门,再遇什么党项骑兵,一顿乱轰,想想都是畅快。

郑智听得凌振说不会炸膛,心气也松了不少,摇摇头道:“这小炮威力一般,先不造了,先造大炮。凌振,你可有法子改良铸造之法?”

郑智自然是见多识广,这小炮虽然不错,郑智却是看不上眼。火炮也不是造出来就行,还有火药的制作,还有弹丸的制作,都是配套而来。铁本身就是贵重物资,如今沧州也不算多么富裕,好钢自然也用在刀刃上。

“相公,容卑职回头慢慢思虑一番,也与众匠人商量一下。铸造之法,必然要改良一下。过得一些时日,造一门千斤大炮,再请相公来看。”凌振倒是信心十足。

郑智心中也在想,千斤都不到一吨的重量,似乎想起了上辈子看到的哪本杂志,十八世纪的火炮,动则一吨多的重量。自然觉得千斤还是小了点,开口又道:“千斤太小,两千斤一门,你先造出来试试。”

现在这个阶段,说口径与射程自然是太早,便也只有用火炮的重量来形容火炮的大小。

凌振听言,已然目瞪口呆,两千斤,实在乎了凌振的想象,瞠目结舌之间,支支吾吾说得一句:“相公,两千斤,如何能搬得动?”

便是鲁达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开口也道:“哥哥,两千斤的东西,如何能带到战阵去杀敌。”

却是郑智丝毫也不在乎,看了看天色不早,已然转头往马匹而去,只随意说道:“官家的石头,比城门还高,何止几千斤,不也从太湖运到了东京?”

鲁达听言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觉得不可想象,若是带着两千斤重的东西去打仗,实在觉得是个累赘。

众人打马往清池城边的校场而回。只留凌振还在与史进呢喃:“史将军,相公真要做这两千斤的巨炮?”

史进也是不懂,只道:“哥哥心中定然是想越大越好,你便造一门出来试试就是,若是不好用,哥哥心中也会有计较的。”

此时凌振方才安下心来,反倒起了些憧憬,心中也想看看这两千斤的巨炮怒吼起来到底是个什么场面,想到这里,凌振不禁笑了出来:“哈哈……便造一门如此巨炮来试试,必然是无坚不摧。”

史进也连连点头:“无坚不摧必然是极好,放在城头之上,一炮下去,打死一片敌人。”

显然史进心中也是觉得这巨炮带着行军不现实,放在城头守城正好。这一炮下去打死一片倒不是假话,即便不装散弹,而是装实心弹。一炮下去,炮弹落地弹跳之间,当真死伤无数。

第二百八十三章 小的如何敢逃了官税

运河之边,新建的小楼一座一座,已然形成了简易的街道,贩夫走卒也慢慢集结在此。

沧州要粮、铁、火硝、硫磺。运河南下,自然是要酒,稍带少量便宜的盐货。

如今这运河码头旁边,潘兴国坐镇此处,收货卖货,兼职收取商税。

郑智漫步在这离城不远的码头之上,心中对这裴宣越来越满意,经略府政务事情,都由裴宣直接负责,这裴宣当真干得有模有样。

今日出门,郑智身边也只带牛大几个亲兵,还有金翠莲与李师师跟随出来透透气。

如今的运河,还未形成后世直接贯通南北的直线,只是往西南而下,通过各处河流还有一段黄河,到得开封附近,再又往东南去江南。路途比后世直线贯穿南北的运河要长上不少,却是也不妨碍河道带来的货物经济交流。

码头之上,多是商人与小厮,还有民工苦力聚集之处。码头新建的这些歇脚客店,自然也大多是便宜的小客店,并不显得奢华。唯有一处经略府建的客店,环境条件稍微好上一点,也主要是给货主们交流用的,也就是一个交易所的意味。

金翠莲与李师师跟在郑智后面,关注点显然与郑智不一样,郑智是来视察工作的,这两位小娘子自然是来看热闹的,却是这码头的场景,自然是热闹,但不是那种有意思的热闹,纯粹是忙忙碌碌。

“官人,此处无趣得紧。不若到城中茶楼去听人唱曲说书有意思。”金翠莲越无忧无虑,平日里的生活多也是围着家庭转,出门自然就是想要找些有趣的事情消遣一番。

郑智听得金翠莲抱怨,笑道:“哈哈……头前就说码头这边无趣,你却是非要来,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陪着官人走完这码头再说。”

金翠莲听得郑智话语,嘟着嘴说道:“奴还以为这码头人来人往,必是有趣的地方,哪里知道是这么一个模样。”

码头之处,实在算不得有趣,来往之人都是行色匆匆,也是忙忙碌碌,搬运货物的,找人干活的,讨价还价的,哪里有一个闲人。

李师师看得金翠莲嘟嘴模样,上前劝解道:“小怜,往前去便是河边,肯定有许多大船,不若去看看大船。”

这李师师显然比金翠莲心里要成熟一些,并非这金翠莲不识人间疾苦,金翠莲自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人,只是在她的性格正在形成的年纪,碰到了徐氏这么一个善良的人,管教之上过于放纵了些,让这金翠莲反倒形成了一副大小姐般的性子。

当然,金翠莲这般性子,主要是还有郑智这么一个顶梁柱,为她撑起了一片无忧无虑受人尊敬的天空。自这金翠莲真正进了郑家的门,从渭州到沧州,三四年间,金翠莲从来也没有受过旁人一分气。

“师师姐姐,那便看船去,好多年没有看过大船了,小时候在东京,汴河之边,船来船往好不热闹,打那之后,再也没有看过大船了。”古代的精神生活实在匮乏,便是任意一点稀奇事,也能挑动人的好奇。

郑智之前一直以为这金翠莲比李师师年纪要大上一些,却是后来才知道,两人是同年生人,反倒是李师师要大上两个多月。

李师师见金翠莲怀念起了东京,双目一转,微微笑道:“如今东京汴河,不如原来热闹了,来往船只都变少了呢,却是新出了个奇观,小怜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奇观,师师姐姐快说说。”金翠莲听得一脸期待,便是要李师师说这奇观见闻。

“如今的汴河,船虽然少了一些,却是能看到更大的船,几十步的大船呢,巨大无比,这种船一到东京,汴河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壮观非常。”李师师似乎在故意撩拨这金翠莲,便是说个奇观,也如讲故事一般先铺垫一番。

“汴河之上行得了如此大船?这船运的是什么啊?”金翠莲心中似乎有些不信,汴河这种小支流,河道实在不算宽敞,几十步长的大船行入汴河,当真没有那么简单。

“你猜这大船运的什么东西?”李师师双目狡黠,微笑玩味,显然也是觉得这金翠莲好玩,逗弄起来颇为有趣,平常大概也没少逗弄这金翠莲。

郑智听到此处,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大船运的是什么,必然就是花石纲。杨志便是栽在这花石纲之上的,杨志押运的大船直接在水里翻了,也搭上了自己的官身。

花石纲到得如今,已然展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朱勔在苏州设立的应奉局,如今权势越来越大,江南百姓更是苦不堪言。但凡看中谁家的一块石头,一株花草,直接贴上一个条子。

这个东西便是被皇帝看中的东西,家中若是有被皇帝看中的东西,可不是幸事,反而是祸事。每日精心看护着被选中的事物,等着应奉局之人来取,拖得一月几十天的,若是这株花草树木死了、被人偷了,便是大罪!

平常拆人房屋院墙,运送人家宅子里的景观之石,更不在话下。运送是花费与人力,大多也来自各地的官府或者是富商,官府无钱,便只有搜刮。江南之地,民怨沸腾也是自然。

原来觐献花石,能得赵佶赏赐,若是赵佶极为喜欢,还能封个官身。如今这事情的好处都被朱勔等少数几个人获得,却是这花石纲的成本,已然就到了地方百姓身上。

“姐姐,你快说嘛,到底是运什么东西的?”金翠莲也受不得李师师逗弄,自然连连问。

“那些船主要运送的都是送给官家的石头,小到碗碟大小,大到比城门还高,样式千奇百怪,似龙似虎,似云似仙,应有尽有,还有许多奇花异草,当真漂亮。一来就是十几艘大船,我还去看过呢,只要看过之人,都是啧啧称奇。”李师师揭晓答案,还有一脸称奇的表情,似乎也在说着这些奇花异石的美观。

金翠莲看得李师师表情,心中也是羡慕,为自己错过这般场景懊恼,开口说道:“我在东京之时,怎么就没有遇见这些事情。还是思思姐姐有眼福啊。”

郑智听得李师师一番话语,也是连连摇头,又进一步认识了这花石纲的威力。古时还有一个典故“楚王好细腰,后宫皆饿死”。

赵佶这点爱好,比楚王好个细腰,危害大了无数倍。楚王好细腰,不过是饿死了些宫女,被人诟病两千多年。这赵佶喜好奇花异石,让江南之地,怨声载道,还有那方腊揭竿而起,应者云集。

已然就到码头河边,郑智指了指前方出现在视线里的船只,开口道:“师师,小怜,你们且去看船。”

“官人,奴便不去看了,让小怜去看就可以了。”李师师看着郑智,只是站在郑智身后,却是对这大船也不太感兴趣。

金翠莲自然欢呼雀跃往前走去,后面也有几个军汉跟随。

郑智看得街道一旁的茶摊,走几步落座。

茶摊是一个老妇支起来与来往行人解渴的,也赚些小钱养家糊口,这老妇本也是附近村落的居民,如今开得这个茶摊,生活也是富足不少。经济模式便是如此,只要有人流,便能带动周边所有的产业。

老妇上前,并不堆笑,还有些不卑不亢,开口道:“客官吃几碗茶?”

李师师看得左右,开口道:“四碗,其中一碗,便只要茶叶,什么都不加。”

几个军汉跟着金翠莲去了,此时也就牛大带着一个军汉,还有郑智与李师师两人。李师师显然知道郑智喝茶的怪癖,便是只要茶叶的味道,其他东西都不要。郑智自然是喝不惯咸咸的茶水。

茶水片刻就上到桌面,郑智端起这碗茶水,喝得几口,左右打量着街道。

这边街道显然更加繁华一些,也是靠近码头中心的地方。码头下货进城的必经之路也在此处,对面便是一个客店,客店里面坐的大多是麻布打扮的小厮苦力,吃着烧饼馒头就着小菜,还算不错的温饱。

忽然几个公服打扮的差人从客店之内拉出一人,拉出之后便是一顿拳脚。郑智看得直皱眉头。

拳脚之后,一个差人开口呵斥:“你这浑厮,让老子一番好找,官府税收,却是你能逃得了的?”

被打之人慢慢爬起,坐在地上擦拭着嘴角边的血迹之后,连连拱手告罪道:“冤枉啊,小的如何敢逃了官税,小的交过税的。”

郑智也打量起这个被打的汉子,三十来岁,一身衣装,虽然不是麻布,也并不显得多么华贵,也就是个普通的行商,这种小商人搭着大商船走些货物也是正常。

“老子知道你交了税,你交的是经略府的税,老子这边是知府衙门的税,你什么时候交过?”这官差撸起袖子,边说边指指点点,便是一个说不好,上前还要来一顿胖揍。

第二百八十四章 老子便管教你一番

这人听得官差话语,先是一惊,随后连忙又道:“小的初来,实在不知知府衙门还要收税啊,实在不知要交两次税啊。”

那官差听得这人话语,上前又是一脚把之踹倒在地,口中戏谑问道:“这回知晓了吧?”

那人连忙又爬起,点头如捣蒜一般,口中直道:“知晓了,知晓了,不知知府衙门要收多少税?”

这官差看得这般态度,扬起头左右看了看,似乎接下来的话语也是说给旁人听的:“经略府衙门收多少税,我知府衙门就收多少。”

宋朝商税名目有两个,一个是流通税,便是很多地方过境要收税,大概五十税一,百分之二左右。再一个就是交易税,进入城镇市场贩卖的时候,便是三十税一,大概百分之三左右。

加在一起,看似只有百分之五,税率极为低。其实不然,流通税是要反复交的税种,只要过境州府被截住收税,便要交五十税一。如此累加,百分之几十的税收也是正常。这也是大宋朝廷富庶的原因之一。

二十税一,自然就是经略府按照朝廷规定收取的商税,却是要收两次,自然就变成了十税一。

郑智听得官差话语,自然也知道这就是职权重合带来的问题,经略府与知府衙门,在民政事情上有许多交叉的权职。这也是一般州府不设置经略府的原因,经略府只有在边关战乱之地为了保持政军高校才会设立。战乱之地,自然许多事情都会极端,经略府也就大权在握。

郑智头前也未多想这些事情,只以为来这沧州,自然一切都在渭州一样,却是不知这沧州上百年没有了经略制置使,如今刚来了一个经略,许多事情自然会出问题。

那被打的小商,此时被几个官差围着,又挨了一顿老打,已然就别无他法,伸手到怀中摸了片刻,拿出一个小钱袋子,倒出里面的碎银,稍微一数,又是一脸苦色,开口求道:“可不可以让我入城卖了货物再来交税?手中银钱实在不够了。”

这官差听得这般话语,眉头一挑,脸色已然含怒,开口就道:“钱不够?交不了税,岂有此理,如何能让你出了这码头。”

郑智听得越有气,便是这入城的商税,哪里有交两次的道理。这码头都是经略府一手一脚建起来的,码头来往的货物主要也是从经略府进出的。这知府衙门突然伸手来拦一遭,哪里由得郑智不怒。这事情归根结底,就是知府衙门在经略府的口袋里捞钱,也是从郑智口袋里捞钱。

“可不可以用部分货物抵押,等我入城把货卖了再回来交税。”能出来行商的,脑子自然也是活络,虽然挨了一顿打,却是也知道想办法来解决事情。

这官差一听,心思也是活络,左右看了看几个手下,忽然笑道:“此法甚好,便拿货物来抵,便当我先把钱借给你交了衙门里的税,至于借钱的利息也要商谈一番。”

这小商听言,哭丧个脸,却是也没有想到这收税的官差手段如此厉害,这利息的事情哪里会是商量,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心中自然多有腹诽,一路北来,直到得沧州才见识了这种一地要交两次税的事情。

站起身来的小商,看了看官差的笑脸,心中憋屈自然不用多说,却是也在默默计算自己成本利润。

郑智哪里还能看得过眼,知府衙门收税,已然就是在自己口袋拿钱了,这差人还变相放起了高利贷。

便是李师师也看不过眼,轻声开口问道:“官人,如何沧州还要交两次商税,汴京城门处也只有一个收税的地方呢。”

郑智看了看李师师,一直以为李师师大多都是琴棋书画,倒是没有想到李师师还会懂得这些事情,便也对李师师笑了笑。回头与牛大道:“牛大,你去把那个行商领过来,便说他的货物,我在这码头都买下了。”

既然遇到这么个事情,郑智自然也就出手帮助一下。至于这知府衙门收税的事情,倒不是在这里解决的。原先以为这吴知府知晓进退,如今看来,还是欠了些敲打。

牛大自不多言,转头就往对面而去,凑近几人面前,直接大嗓门问道:“你运的什么货物?”

这行商听得一问,左右看看,自然也知道这句是在问自己,开口回道:“搭了大船,运了些火硝硫磺,还带了点江南的锦布。”

那个差人见牛大极为面生,上前便问货物,却是有些不悦,开口与牛大道:“若是要买货,且等这厮把商税交了再说。”

牛大看了一眼这个差人,也不答话,直接与这商人道:“我家官人要买你的货物,且随我过来。”

那商人一听有人要买自己货物,心中大喜,也未多想,迈步往前走去。

却是才走一步,便被差人挡住了,只听差人呵道:“你这厮好大狗胆,税都不交,就想卖货物。”

这商人连忙拱手求道:“小的就在这里不走,卖了货物,立马就把税交了。”

这差人刚想到的一条生财之道,便是放高利贷,此时转眼就做不成了,哪里能放这商人走。有作势把袖子撸了撸,呵道:“岂有此理,朝廷律例岂由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这税若是不交,便把你的货物都押到衙门里去,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走私货物,却是不知衙门里的厉害。”

这小商听得话语,看得形势,哪里还敢与牛大多走一步,只是立在当场,左右看得几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牛大自然听懂意思,伸手把这差人一扒拉,瞪着双眼问道:“该你多少钱?我与他给了就是。”

这商人听得这句话语,如同黑夜里看到了光明,连忙作揖便是要谢。

却是这商人感谢的话语还没有出来,这被牛大扒拉了一下的差人却是先怒了,看得牛大瞪起的双眼,开口就骂:“你是哪里来的浑卵子,老子的事情你也要管,怕你就是活腻了。”

话语一出,这差人的袖子也让撸到了最上面,左右点头招呼一番,左右五六人也往牛大走了几步,便是威胁的势态。

牛大听得这一句骂,怒火中烧而起,大喝一句:“如此骂你家大人,老子便管教你一番。”

话语刚落,拳头便起,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牛大便是还未入军伍之时,打架都从来没有怂过,何况如今杀人如麻之时。

一拳而去,这领头的官差直感觉面门又麻又辣,身形往后栽倒在地。惨叫都来不及出。8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官人更厉害

不等左右五六人反应,牛大又是拳脚连连,经得几年战阵军伍,牛大一身气力已然打熬到了极致,虽然正统武艺没有习练得如何纯熟,却是凶悍非常,瞬间连连击倒两人。

再看左右,还有三人,连忙挥拳上前来打牛大。

牛大哪里管得这些拳头,只管挥拳一个一个去砸,度也是快捷无比。也不去管砸到自己身上的拳头。

李师师见得牛大这边忽然起了打斗,心中一紧,开口便道:“官人,这……”

李师师出身矾楼,本就是文人雅地,即便出门见到他人争执,也不过是拉拉扯扯,哪里见得到这般火爆的场面,已然有些惊吓。

“无妨无妨,杀人放火也做多了,街头打个架不算什么。”郑智看着李师师模样,口气带笑,也是随意,便是用这么个不在意的态度来安慰一下李师师。

李师师听得郑智话语,却是不敢往下多想,杀人的事情,李师师便是脑中稍稍一想,都觉得十分可怕。

再看对面,牛大面前,已然就只有一个官差还站立在场,却是这个差人已然就把腰间的腰刀拔了出来。

这差人看得满地哀嚎,抬起腰刀指向牛大,心中也是心虚,开口大喝:“你是哪里来的贼人,岂敢当街袭击官差,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已然到了这个场面,还叫人束手就擒。牛大听言一哂,往前迎去两步,开口笑道:“你若是不会用刀,老子来教你如何?”

这人见得牛大上前,却是不自觉后退两步,口中还有话语:“你知不知沧州境内,不准江湖人走动?你这般当街行凶,等经略府的军汉来了,便叫你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还不快快束手。”

显然是这差人把牛大当作走江湖的汉子了,也是牛大此时的形象,像极了江湖汉子,膀大腰圆不说,出手也是狠厉,在这官差看来,武艺更是不凡。

牛大也懒得答话,又上往前迈得两步。

此时最先当地的官差头领,坐起了身形,勉强睁开红肿的双眼,看得自己手下持刀却是还在后退,大喝道:“还不快上前剁了这厮。”

这持刀的差人听得一声呵斥,全身一个激灵,看了看面前上前的牛大,又看了看地上坐的官差。回头又盯着牛大喊道:“你还不束手,小心我手中利刃无眼。”

牛大看得这差人畏缩的做派,更是笑:“哈哈……老子面对的刀枪多了去了,都长了眼,若是没有长眼,老子岂能活到今天。”

李师师见已经动刀要砍,更是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开口与郑智道:“官人,快叫牛大回来,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回了府衙再作计较。”

郑智笑着看向李师师,自然也是喜欢李师师这份心思,安慰道:“你且看那人的刀,还有锈迹,定是砍不死人的。”

郑智当然也只是安慰,那刀上确实有锈迹,但也是能砍死人的。

郑智话音未落,牛大竟先动了手,几步上前,拳头也在空中挥起。

这持刀的差人吓得往后一退,手中的腰刀也往前砍去,

还有那坐在地上的官差,一手捂着自己的面门,一手在空中不断挥舞,怒喊:“快砍快砍,砍死这厮……”

砍自然是砍了下来,砍不砍得死,也由不得旁人做主。

只见牛大身形一侧,躲过这一刀,手中拳头砸在这差人拿刀的手上,腰刀便脱手而出。再来一拳,把这差人轰倒在地。

牛大也未多看,回头捡起地上的腰刀,往那坐在地上的差人头领直接劈去。口中喝骂:“看你家大人好好管教你一番。”

腰刀直接劈在这官差的手臂之上,却是没有血迹,只听得骨头断裂声响。显是牛大也知道人还是不能杀的,把这刀面翻转过来,只是用刀背去砸。

便是这一下,起了两声尖叫。一声自然是这挨打的惨嚎。

还有一声尖叫,却是李师师被吓坏了,以为牛大真要杀人。等李师师再见并未血迹,才连拍几下自己的胸口,急忙又与郑智道:“官人,不得再打了,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牛大自然是连连挥刀,砸得这个官差满地打滚,哀嚎连连。

郑智听得李师师话语,开口往牛大这边喊道:“牛大,且把那走商带过来。”

牛大听言,方才止住追打的步伐,把这腰刀往地上一扔,骂道:“妈的,让你这浑卵子捡了条狗命。”

却是这人怎么骂了牛大,牛大也怎么骂了回去。也是学足了郑智的性子,吃不得一点亏当。

随即牛大又转向一边呆立的小商,开口道:“且随我到对面去,我家官人等着呢。”

这小商哪里还有一个不字,战战兢兢起身便随着牛大过得街道。

“拜见大官人!”这小商大礼拜下,动作也还有些紧张,却是也知道这官人势力不凡,敢当街殴打官差,必然不是简单人物。

“你带了多少货来?值得多少钱?”郑智直接问道。

“回大官人话语,小的带了些火硝、硫磺,还有些江南的锦布,共作价一百七十贯可卖。”

“去找几个帮工,把货搬到这里来就是,钱一分不少与你。收了钱你随船就走吧。”郑智也懒得讨价还价,直接叫这人运过来。又叫这人立马就走,也是为了保护这人,一个外地人得罪了官差,怎么也不会有好下场。

便是郑智要保他,也没有那个精力事事俱到,如今这强人世道,杀个把人埋在荒郊野外也不算少见。吩咐这人现在就走自然也就是最好的办法。要想在沧州杜绝这一类事情,终究还是郑智与知府之间的问题。

这小商听得郑智几言,也知道其中厉害,心下一狠,开口又道:“大官人,我还带了一些生铁,本是要直接卖到经略府去的,如今折些本钱,不知大官人要不要?”

铁本就是管制品,却是这管制的力度已经与没有管制是一回事了,一路运过来,只要不拿到明面来说,交齐了流通税,也没有人会无故为难。沧州经略府高价收生铁,商人们自然也就会贩运。

“要,一并运到这里来就是。”郑智听得这小商也往沧州运铁,心中也是高兴的,铁正是紧缺的时候,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

这商人听得郑智答复,连连大拜,口中千恩万谢。头前还被人为难商税的事情,转头却是货物的清卖一空,哪里能不感谢。

郑智看得这人感谢模样,催促道:“快去运来,我可等不得多久。”

“小的这就去,再拜官人大恩。”这人说完再拜一下,转身就走,便又进了对面的客店,招呼起了帮工。

几个官差此时已然搀扶着往城内而去,郑智也不多管,回头自己也要往知府衙门走一趟,会一会这在自己口袋里捞钱的吴知府。

片刻之后,那商人带着七八个帮工出了客店,往码头那边行去。郑智又吩咐牛大身旁的一个军汉跟了上去,也是怕这小商又碰到了知府衙门差人的为难。

茶摊老妇自然把这番情形都看在了眼中,上前来给郑智几人续上一些茶水,开口道:“这些狗官,老身在这里开个茶摊都要收税,便是经略府的差人也不来收茶摊的钱,这码头还是经略府出钱盖的呢。看来这经略府的郑相公比那吴知府好多了。”

郑智听言也是笑笑:“多谢你的茶水。”

这老妇听得郑智多谢,摆手笑道:“大官人客气了,茶水不值得什么钱,刚才着实打得好!”

牛大听得老妇说打得好,笑道:“嘿嘿……若不是我家官人唤我,一人打断两条腿去,好叫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气氛自是活跃了起来,连李师师也接话道:“头前还不知道牛大这么厉害呢,一个人便能打好几个官差。”

牛大听得李师师夸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挠了挠头,只道:“官人更厉害,官人更厉害。”

牛大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刚才的威风,也引的李师师看着郑智,阵阵笑。8

今夜可能是下半夜或者明天早上了

今夜可能下半夜或者明天早上更新了,人还在外请人喝酒求事,稍后老祝自然还得有一些娱乐安排供人开心消遣,有好心书友在群里给了一些中肯的意见,心中也有些感想,思路也要稍微整理一下,大纲也要有个整体的思虑。

回家的时候肯定不早,也要思考一番,今晚更新应该是不太现实的,下半夜或者明早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拜谢,再拜。

另外说一个事情,起点大多都是十二号左右稿费,今天了稿费,没有上个月多,所以心中也有些反思。很多问题,也有很多纠结,自己也有一些权衡,大纲定好之后,大多都是老祝个人的感觉与想法。

网文的力量就是能够快得到反馈,反馈就是作者很直接问题与想法的反应,大家花钱订阅,也是对一本小说有自己的憧憬,那么作者应该如何,这也是一个问题。

一个故事,好与不好,其实很简单。就是大家对于这个故事的认可与反应,老祝按照自己的思路写出来,大家读了之后,爽与不爽,达到期待还是未到达期待,见解之间,总是权衡的标准。未到达各位的期待,已然就是失败。

动手写历史,必然是老祝对于自己的信心,也是老祝对于某个时代的看法,更是老祝对于许多事情的憧憬,最后最重要的是大家对于这一段故事的思考与见解。网文,从来不是作者的任性,而是大众的一个公约数。

失败一定是作者的自负,以为自己很懂,又以为读者都是傻逼,读者都不懂,作者是来教书友明白,是来给书友一个世界,其实不然,世界已经在这里了,作者不过是表达大众对于这个世界的一种期望。

成功一定是作者的谦虚,知道读者都有自己的明白,大家都有自己的见解,这些见解一定是比作者一家之言更为有认识度的。

屠夫前期,算得上是有点小小的成功,当然问题也不少。能稍微有点小小的成功,证明老祝对于一些事情的认识有一点的了解。

屠夫的现在,其实到了瓶颈,到了分歧的时候。老祝也不会固执,也知道有人更懂得许多道理,比老祝更懂,比老祝更明白,网文的商业并不是坏事,反而是普世价值,反而是对于业余文化生活的一个理解与认识。许多作者对于书友有一种不理解,有一定的不认同与鄙视,这就是许多公知认为自己可以引领潮流、认为自己可以带给大家一个全新的世界,其实这就是对于智慧的亵渎。

也有书友与作者直接的一个大众观念的小对立,这种对立在于剧情的爽快,对于一些观念的普世认识,更有书友对于一些套路或者狗血的无奈与抵制。

最后,屠夫有老祝的坚持,对于一种悲剧的坚持,对于一种美好憧憬的坚持。

屠夫有老祝的一种认识,认识所有的书友,认识普世的认知,认识历史的解读,认识这个世界的大家,认识大家的理解与思考。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习惯性的留言,让老祝有成长,有见识,有对于自己更为周到的反思。

刚才那个发错了,抱歉!发成VIP收费章节了,这个是免费的。

刚才那个错了,抱歉!成vip收费章节了,这个是免费的。vip章节作者自己还删除不了,只有联系编辑删除。真有些喝多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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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祝做得好与不好,最后也是大家来检验,市场来检验,各位大大来检验。

最后顿拜谢各位大家!

君子养艺人,老祝在这里就是一个艺人,拜谢各位君子慷慨!拜谢各位君子对于人生的态度!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可杀一人

钱货两讫,小商拿着钱回了码头上船而去。

郑智差人唤来潘兴国,把货物收了去。自己也往清池城内而回。

打李师师与金翠莲两人回了经略府,郑智带着牛大直往知府衙门而去。

两人打马到得知府衙门,自然被请到衙门内厅等候。按理说郑智有事,可差人直接叫知府吴懂到经略府去见。却是郑智到沧州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到过知府衙门,心中也想来看看这知府衙门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片刻之后,吴懂便从后衙来见,刚一进门,便是拱手笑道:“失礼失礼,下官不知今日相公亲来,怠慢了。”

“今日也是在街边路过此处,一时兴起,便进来看看,吴知府客气了。”郑智也是笑脸而答。

吴懂又是连连拱手,再来作请,又唤人上好茶,左右安排一番,才与郑智对面落座。

吴懂自然知道郑智不可能真是路过兴起,才进了这知府衙门,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郑相公此来,肯定也是有事,等到落座,吴懂自然先开口来问:“不知相公此来,可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是谈不上,你我如今在这沧州一地为官,却是交流甚少,今日正好有暇,便来知府衙门里坐坐。”郑智拿起茶水,装作喝上一口的模样,眼神自然也是在关注着吴懂。

“相公事忙,头前也去经略府拜见,恰逢相公外出,未想今日相公亲来,实在有幸,适才吩咐下人备了些酒菜,还请相公多留片刻。”吴懂开口,自然是客气,备一顿酒菜也是应当。

左右今日也是无事,不知吴知府哪一年中的进士?”郑智与这吴知府客套了许久,自然也要进入正题。

吴懂听得郑智一问,心中也有疑惑,却是也立马答道:“下官是政和初年中的进士。”

“政和初年中的进士,哈哈……如此算来不过几年时间,吴知府官运亨通啊,之后便要往东京去了。”郑智笑道,心中也知道这吴懂只怕也是来头不小,否则哪里能这么快就到了知府的位置。

“哈哈……相公说得是,最近下官也在运作,自然也想往东京去,若是去不了东京,往江南州府去也可,头前往经略府拜会相公,也是想说此事,拜托相公一二。”吴懂自然知道郑智是什么来头,更是知道若是郑智能帮自己,必然事半功倍。

郑智看得吴懂片刻,脸上带笑,目光间慢慢泛起些精光,笑道:“吴知府这般运作,花费必然不菲啊。”

这话语,已然就能解释为何知府衙门也要到码头去收税了。

吴懂听得郑智话语,心下也在思虑,分析着郑智这话里的意思,虽然脑中在分析,口中已然答道:“相公见笑,人情往来,总也是少不了的。相公若是能帮衬一二,下官必然感激不尽。”

说话间,吴懂已然抬手再礼,心下虽然不敢确定,大致也是认为这郑相公可能是要些好处。对于此事,吴懂自然是乐意,只要事情能办成,花费些钱财,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反而是好事。

郑智听到这里,哪里还能不明白其中事情,旋即问道:“吴知府最近可是缺钱?”

吴懂被郑智问得一愣,郑智话语自然转变得有些突兀,却是这吴懂心思也快,忙道:“运作之事,小有花费,下官当这知府时间也不长,倒是有些捉襟见肘。以相公之能量,若是能帮衬下官,下官一定感恩戴德,不负相公提携之情。”

吴懂话语也是直白,当知府时间不长,自然也没有积蓄下多少身家。也是希望郑智能帮忙,郑智若是能帮忙,必然也能节约许多钱财,话语中也有不会亏待郑智的意思。

吴懂要运作调动,自然也是跟郑智有一个知府,突然头上来了一个经略相公,这知府当着还有什么意思,想调动也是必然的。不论是往东京,还是去江南之地,若是能成,比在这沧州郑智手下当知府不知好了多少倍。

郑智听言浅笑,摆摆手道:“难怪知府的差人现在都往码头上去收税了,原道是如此事情,此事某便与你运作一番,成是不成,且由东京定夺。”

吴懂此时哪里还能听不懂,连忙站起身来,脸上有些惊讶,却又是一脸气愤道:“相公,还有此事?衙门里的差人竟然往码头去收税,此事下官实在不知啊,定然是手下的小吏胆大妄为,此事定要有个交代。”

郑智看着这吴懂,也看得吴懂一脸的惊讶与气愤,并不去想这吴懂是不是真就不知道,此事不论吴懂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知府衙门已经做了这个事情,在郑智看来便就是吴懂的事情。

若是吴懂此时认下了事情,打个哈哈道个歉,开口弥补一下损失,郑智大致也就罢了。却是这知府装傻不知,郑智心中不免也有些气愤。

许多事情便是如此,说开了也不算什么,赔个不是就更算不得什么事情了,拐弯抹角反倒徒增烦恼,有时候也间接证明了当事人的心虚。

“小事尔,吴知府何必如此气愤。往东京去的事情,吴知府也不需担心,总是能成的。”郑智心中,也有自己的思虑,把这吴懂调走对于郑智来说也是好事,两人实在熟络不起来,吴懂走了,郑智心中也有个人选,自然还是李纲。

至于这吴懂到了东京,是个什么官职,补个什么缺,郑智也懒得去想,此时也不关自己什么事情。想来郑智这般要把吴懂调走,童贯也自然知道意思,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位置。

两人浅谈即止,郑智也没有多少心思与之多聊。托词之间,便说这衙门里有事忘记了,告辞而去。

反倒是吴懂摸不透了郑智的意思,却是听得郑智答应帮自己调动的事情,也不多想,回头也在准备银两,请人办事,自然少不了银子。至于码头收税的事情,自然也只能收手。

郑智从知府衙门刚出来不远,迎面便碰到了熟人。

正是官道上遇见的朱仝与几个郓州官差,显是这几人此时才赶到这里,正要往知府衙门去交差。

郑智骑在马上慢行,视线也在打量这几人。朱仝与几人自然也认出了马上的郑智,拱手来拜。

双方也未有交流,便是这般错了过去。

却是郑智回头与牛大道:“回头叫燕青派人盯着这人,但有现,赶紧来报。”

牛大自是不理解,问道:“官人,这个汉子可是有什么大干系?”

郑智眉头皱松,脸色又有狠厉,只道:“可杀一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那便没有误会

郓州往北,河北恩州礼固镇外十几里。

小道之上,人烟不多,一天过不得几个当地猎户,翻山越岭之间,可通河间府、河东山西之地,往北更远,可达辽境。

已然是午后半晌,小道之上,骡子驴子三四十头,人力推车更是不少,皆载得慢慢当当。一行两三百号汉子,带着这么个车队从郓州而来。

从郓州往北过得河北东路博州,就到了恩州之地,一行人出不过三日。显然对这条小道也熟悉非常,山间小道错综复杂,这些人一路而来,没有走错一条小道,却是不知这些人最终要去的目的地是哪里。

“白胜哥哥,这一趟私货回去,听说公明哥哥有赏?”头前汉子对身边一个坐在小马之上的汉子道。春末时节,气温逐渐升高,这汉子肩上背着一柄大刀,汗如雨下。

“自是有赏,若是没有赏钱,老子哪里有这闲心跑这一趟远门。”这被唤作白胜的汉子骑在马上摇头晃脑,随口而答。

“那个,若是……得了赏钱,白胜哥哥可不可以把欠我的几贯钱一并还了,小的谢过!”这汉子犹犹豫豫之间说得这么一句话语。原来是这个白胜欠了他的钱。

白胜听言,回头白了这汉子一眼,开口道:“老子是什么人?岂能赖了你这几贯钱,若不是头前实在输得太多,还在乎你这几贯。些许小钱,你倒是好意思与我讨要。”

原来是这白胜赌钱输了,把这喽啰的钱借了几贯,许是时间拖得太久,这喽啰也是无奈,只得开口提醒一下。

白胜是何许人也?江湖上倒是没有什么名气,却也是有个江湖诨号,叫做白日鼠。武艺什么的自是不提,却是在如今梁山之上也是颇有些地位的,参与了不少大小事。

白胜本也就是个泼皮无赖闲汉子,只因参与了晁盖劫取生辰纲的事情,也就算是与这晁盖入了伙,白胜向来好赌。这晁盖劫生辰纲的事情,也是因为白胜才事而出,白胜被拿,禁不住拷打,把晁盖一应人等全部供了出来。

如此晁盖又得宋江报信,才只得往梁山而上。最后晁盖却还是要救白胜,吴用买通了牢头,才让白胜越狱而出。

如今白胜在这梁山之上,虽然没有多么高的地位,却是也不低,许多大事,皆在前后参与走动。

“有得哥哥这么一句,小的也就不多说,多谢哥哥了。”这喽啰听得白胜话语,不管心中相不相信,却是也不得多说,提醒一番即可。这几贯钱,显然是这喽啰全部的身家了。

白胜听得这喽啰多谢,笑了笑,又继续摇头晃脑往前。

便是此时,小道之前传来马蹄大作,白胜连连拉住马匹,前后看了看,随后目视前方,直等前方来人现身。在这恩州之地,江湖绿林一直都是梁山的势力范围,白胜心中倒是并不慌张。

片刻之后,前方人马从林间现身,来人并不多,不过四五十人,却是个个高头大马。也是近前拉马停了下来。

白胜仔细打量了几番,只见对面头前好一员大汉,看得有些面熟,却是并没有认出这汉子,开口问道:“哪位好汉当面?是路过还是有为难?”

只见那汉子打马往前两步,开口也不回答,也问:“你们可是梁山而来?”

听得这一问,白胜扬了扬头,开口道:“我们真是梁山上的好汉,不知诸位有何事来寻?”

显然这白胜对于梁山这么个名头,还是颇为自豪的。

却是白胜一句话语,那汉子打马左右逡巡两步,慢慢拔出腰中长刀,开口道:“是梁山便错不了了,某乃武松,今日送你们上路。”

白胜听言大惊,此时哪里还能认不出武松,又看武松拔刀,连忙开口道:“打虎武松?我梁山如何就得罪你了,要在这半道劫杀我等。”

武松听言笑了笑,看得左右皆在准备兵刃,说道:“梁山私货,不得出山东,你家晁盖宋江却是忘记了,某武松便是来提醒一番。”

白胜听言,心中已然开始惧怕,要白胜上前与武松厮杀,便是再给白胜一百个胆子,白胜也没有这赴死的决心,只得连连开口道:“武二哥,不关我的事情啊,你要提醒,便去郓州寻我家哥哥提醒去就是,我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还请武二哥有话好说。”

白胜一言,倒是让武松身边一个俊美的汉子听得烦躁了,开口道:“二哥,与这厮多说作甚,干了就是!”

这俊美汉子正是燕青燕小乙,如今这河北山东,哪里有事情能瞒得过燕青的耳目。这白胜不过出得郓州三日,便被武松拦在了恩州,自然也是燕青探清楚的消息。

白胜听得燕青话语,更是心急,忙道:“好汉好汉,有话好说,我家哥哥向来义气,此中当然是有误会。”

武松慢慢打量着小道前后的货物,心中也在盘算这一趟着实赚得不少,随口问道:“你家哪位哥哥向来义气?你倒是说说其中又有什么误会?”

“我家……我家公明哥哥向来义气,二哥,此事有误会啊!”白胜本想说晁盖哥哥义气,却是这晁盖在江湖上,哪里有及时雨、呼保义。孝义黑三郎名头响亮,而且这一趟私货也是宋江安排的,自然也就说出了宋江的名头。

宋江要安排这一趟私货,自然也是要筹措钱粮招兵买马。其实有两队人马出货,一队往北,一队往南。往南的武松倒是放了过去,往北的却是被武松截个正着。也是武松手下人手不够,不然这南北两路,只怕都跑不脱这一遭劫杀。

却是不想,武松一听,哂然一笑,只道:“那便没有了误会!”

武松话音一落,打马就冲!左右三四十汉子相随而起。

白胜看得武松冲了过来,连忙拉马想要转头,拉得几下,又看得小道后面皆是骡马与独轮车,连忙下马往后而逃。

再看武松,马步近前,人已飞身从马上下来。如此小道,前后已然堵得死死,厮杀终究还是得下马来干!

第二百八十八章 武二薄礼,不成敬意。

要说白胜身边,有二三百号汉子,都是梁山上的喽啰,大多也能拿刀枪干架。却是这白胜胆气实在差了一些,转身就跑,反倒把这两三百号人的胆气都跑去了一半。

武松上前,自然不会留手,提刀就杀,面前一个挡路的喽啰立马被斩杀当场。

武松后面,还有陈达杨春,还有燕青,都是手段高强之人。在后面还有三十四号精锐,有西军汉子,也有原来少华山上的主力。

这些人往这运送私货的梁山人马冲来,气势上已然占了上风。众多喽啰也熄灭了上前拼命的心思。

武松劈倒一人,眼睛只盯着头前的白胜,也知那白胜肯定是这梁山上重要的人物,心中杀心已起,也是知道既然出手劫杀,也就没有余地了,那就给梁山一个大教训。

这山间小道,实在不宽敞,人可以并行走两个。这驮着货物的骡马,一匹便把这小道堵得严严实实。

白胜回头,挤开几人,却是也没有可逃之路,翻身往山坡上跑去,手脚并用之间,也顾不得其他事情。

武松见得白胜往山上爬去,踢倒一人,翻身也要上山。

后面传来一声话语:“二哥,我去追那厮!”

话语未落,一个灵活的身影便过了武松,直往山间爬去,度飞快。

武松回头抬头一看,正是燕青,嘴角带笑之间,回过身来便一步一步往前去杀。

与其说是追杀,不如说是追赶,赶得这些梁山的喽啰漫山遍野到处跑。

追得不久,武松已然看到了队伍末尾,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手下的汉子也正在漫山遍野砍杀梁山之人。

武松脸上笑意更甚,抬头开口往这山间大喊:“梁山小贼,回家与黑三带话,便说是你家二爷爷劫了他的货。”

话音浑厚豪爽,在这山间传递,回音阵阵。

还有武松哈哈大笑,大笑之间,武松拿起手刀插入身边的麻袋,手刀一抽,白花花的盐粒从刀口处哗哗而下。

武松更是笑得欢畅:“哈哈……好盐。还是抢劫来得快!”

武松自然是知道这煮盐晒盐的辛苦,今日就着这么走一遭,就得手这么多,心中自然是极为高兴。

“二哥,劫道可是我的老营生,许久未干了,今日做一趟,当真爽快,这一趟只怕有两三万斤之多。”身后的陈达也开口来笑。

不论是武松还是陈达,大多都以为今日是一场恶战,却是没有想到这般容易就得手了。若今日不是这白胜领头,换个别的头领,手上有几分武艺的,今日不说恶战,小战几番也是必然的。

再看燕青追这白胜,燕青最拿手的就是相扑绝技,相扑就是摔跤与散打的结合体,所以这燕青身形极为匀称,身体之内极具爆力。

看得白胜爬山的度,与燕青对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燕青跃起一次,就是两三步之远。白胜手脚并用,反倒及不上燕青的度。

这白日鼠白胜频频回头来看,看得身后这一个锦衣少年郎,越追越近,惊慌不已。

等到燕青离白胜只有几步之远,白胜也知自己是跑不过这个锦衣少年郎了,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手中也拔出了短刀,开口大喝:“你可知我是谁?”

燕青看得这人停住了脚步,也立马止住了身形,自然是知晓这人是梁山上的头领,以为这白胜手上的武艺一定不错,精气神也拔到了顶峰,便是要与这白胜来一场大战。

燕青回答极为简单,便道:“你是谁?”

“老子是七星聚义白日鼠!你若是与我为难,便是与整个梁山作对!”白胜自然是色厉内荏,劫生辰纲的事情传遍江湖之后,便有个七星聚义的传说,七星自然是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兄弟。

还真没有这白日鼠白胜什么事情,但这白胜也是参与了劫生辰纲的事情,所以白胜出门吹嘘时候,总把这七星聚义与自己扯上那么一点关系。要说这白日鼠,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市井之间,打探消息,安排些后勤,也是一把好手。

越是如此证明自己,越是不能让人信服。燕青听言,心中反倒起了些轻视,开口道:“好一个七星聚义白日鼠,那便手底下见个真章。”

话音落下,燕青迈步往前,空手而去。虽然燕青腰间也别有短刀,却还是空手上前,相扑之技,自然不是玩笑。

白胜见燕青空手而来,看了一眼掌中手刀,莫名有了些勇气,挥刀往前就砍。

这一刀去,自然砍不中浪子燕小乙。只见燕青跳跃之间,刀锋已然就在身后,两手直往白胜肩膀而去。

白胜见燕青抓住了自己的肩膀,连忙抬手想要挣脱。

却是这手臂才抬到一半,白胜直感觉天旋地转。还未有多少反应,人已经在空中翻了一个圈,重重落在山坡之上,落地也未止住,直往山下滚去。

燕青看得往山下滚去的白胜,起步下山去追,口中还蔑笑:“以为是条汉子,原道是个假把式。”

白胜滚得十几圈,到得山腰平缓一点的地方,终于止住了身形,却是已经七荤八素,勉强睁眼左右看了看,想要看清楚是个什么状况。

便是这睁眼左右看的时候,燕青已然赶到,又是一脚踢中白胜腰间。白胜一声惨叫,更是加快度往山下滚去。

此时燕青也是大笑,显然就是觉得好玩,就想这般把这白胜滚到山下小道处。

等到燕青赶上再来一脚,白胜已然就落到了小道之上,全身哪里还有一块好皮肉。左右武松等人也围了上来。

“小乙好手段啊!”武松看得这般滚落下来的白胜,只以为在燕青在山间与这白胜大战了几番。

燕青离得小道还有几步,纵身一跃到得路边,开口笑道:“二哥,这厮唤作什么白日鼠白胜,还以为是条汉子,却是不想一招便撂倒了,着实不济。”

再看地上的白胜,惨叫连连,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却是被人围了一圈,又看得武松站在一旁,连忙开口道:“二哥二哥,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与我过不去啊。这些货物你拿去就是,还请二哥放我一马,二哥要是有什么话语,我也好带到山上与众位哥哥知晓。”

武松慢慢蹲下身子,凑到白胜面前,开口说道:“白胜,我倒是听说过你,听闻你与晁盖吴用关系极好,与那黑三关系也是不差,今日便由你带个话去与他们知晓,便是让他们知道,说好的事情若是变卦,后果是很严重的。”

白胜一听,连忙道:“二哥请说,我一定带到几位哥哥知晓。”

武松慢慢站起身子,手中长刀一翻,血起几步,也不低头去看,只道:“小乙,你便写几句话语放在这厮口中。”

燕青看了看地上的尸,又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血迹,埋怨道:“二哥,你这也不说一声,好让我避开一点,你看我这一身上等的江南绸锦,还是在大名府置办点,却是穿不得了。”

武松听言大笑:“那你便扛几袋盐去卖了,算是赔了你的好衣服。”

燕青闻言摇了摇头,往后退得两步,问道:“二哥,写个什么话语?”

武松笑意一收,狠厉道:“便写上,晁盖有言无信,武二薄礼,不成敬意!”

燕青听言,拔出腰间短刀,竟然直接拉起身下的袍子,从中割下一块锦布。割完了布,燕青左右看了看,却是又埋怨起来:“二哥,你头前又不说,现在叫我到哪里去找笔墨。”

武松看了几眼燕青,一脸是笑,接过布条,用手指在地上蘸了蘸,笔墨没有,便用这鲜血来写。

写完自然也不能放在口中,否则这字迹也就认不出来了,只得找来小绳子系在了头之上。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兵出高唐州

梁山聚义堂,几十头领齐聚。

晁盖居中正,宋江居左,吴用在右。

满场噤若寒蝉,没有一人说话,所有人面目都是愤怒。

晁盖手中捏着一条布带,面色憋得通红,手上青筋暴跳,身形也在颤抖。

在晁盖面前的地上,赫然放着一颗人头,鲜血淋漓,面目之间却是还能依稀认出这颗头颅的主人。

良久,晁盖方才压制住了内心的怒火,缓缓而道:“谁派白胜往北走盐的?”

其实这个话语不用问,晁盖心中自然知道是谁。此时的晁盖,对于宋江已然起了愤怒,不论是今日之事,还是去打祝家庄的事情,晁盖早已看不过眼。却是这宋江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救命之恩,对于晁盖而言,便是以死相报也不会眨一下眼。

此时的晁盖才是真正的左右为难,比之上次面对武松,更加为难。看不惯自己救命恩人做的事情,怒也不是,放任更不是,可见晁盖此时内心的纠结。

听得晁盖一问,宋江自然开口道:“晁大哥,是我安排白胜往北走一趟盐货的。却是没想到这武松如此心狠手辣,此仇不报,以后我梁山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晁盖问得这一句明知故问,便是在敲打宋江,意思便是怪罪宋江竟然背着自己私自行事。却是不想宋江直接就把话题往报仇雪恨上岔开了。

“公明,此事你办得极为不妥,头前与这武松定下的事情,你也当场知晓。便是要走一趟,也该与我商量,也不会酿成如此惨剧。”晁盖本想让宋江自己认一句错,却还是自己说出来了。

“晁大哥,武松后面是谁,众兄弟心中都是知晓的,那郑智欺人太甚,在那祝家庄,更直接动手与我梁山为难,郑智如此不仁不义,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说什么定下的事情,依照众位兄弟的意思,便是与这郑智撕破了脸皮,好叫他知道我们梁山的厉害。”

宋江话语,句句不离众兄弟,句句不离“我梁山”,已然就是以自己代表了梁山。事实也是差不多,聚义堂在座几十个头领,与晁盖一条心的也不过几个,大多都是与宋江一条心的,宋江此时代表梁山,也不是没有道理。

若是没有祝家庄一败,宋江此时已然春风得意,凯旋而归,又得了无数粮草钱银,宋江在这梁山上更是大权在握。晁盖自己也不自觉退避一些。两人自然也就不会有明面上的冲突。

却是这祝家庄一败,晁盖心中自然不得爽快,又有今日之事,晁盖更是愤怒非常。宋江此时也有心虚,心虚之间,说话做事也少了一番情面。便有今日两人话里话外的交锋对峙。

此时晁盖,自然也听得宋江话语里的意思,开口直问:“公明对此事作何想法?莫不是要起兵去打沧州?”

“晁大哥,如今我梁山虽然兵强马壮,却是刚有一败,那沧州郑智,麾下精锐两三千,此时不宜动兵去打。却是终究要与这郑智决战一番,如今自然是休养生息,招兵买马,操练士卒。等到时机一到,沧州自然不在话下。”宋江不会顺着晁盖话语去说,只说仇恨,心中也有大计,便是要展实力,与郑智一决雌雄。

晁盖听得宋江言语,看了看在座诸位,见得众多头领都是连连点头。而晁盖只能摇了摇头,也知自己控制不住这个梁山了,转头看向吴用,稍稍有些气馁道:“学究且来说上一句。”

吴用何许人也,在场众人,就属他心思最为活络。晁盖与宋江两人有了矛盾,吴用本不想开口说话,却是被晁盖点名要说,吴用也是无法,左右看了看说道:“公明大哥说得有理,晁大哥说得也极为有理。如今我梁山,正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更要严加操练兵马备战。沧州郑智如今势大,我们暂且避其锋芒,往南展最好,公明大哥走盐,也是为了赚些钱粮。如今这盐货还是要走,却只能往南走了,河北两路之北,不宜多动。京畿几路,可多加联系。如此最好。”

吴用话语开始的时候两边都不得罪,却是话里话外,还是透着帮宋江的意思。吴用看人也是极为准确,宋江是有大抱负的,宋江一心求展。而晁盖却是没有这么大的抱负,便是晁盖落草,也是被逼无奈,更没有对于梁山未来的规划。宋江则不然,宋江虽然没有明说,吴用也感受得到宋江心中有一团火焰。

宋江听得吴用话语,立马接道:“军师说得有理,却是这个武松,不得不杀,否则我等在这江湖之上哪里还有脸面。”

宋江要杀武松,也不少今日才有这个念头,从柴家庄被武松打,到上次武松上梁山打李逵,还落了自己的颜面。宋江杀心早起,今日正好就是机会说了出来。

晁盖看得吴用与宋江两人一唱一和,心中长叹一口气,也知道自己在这梁山,说白一点,也就是个傀儡了。却是此时,晁盖反倒看得开一些事情,冷眼旁观之间,反倒有些佩服起了郑智。

宋江话语一落,却是不看旁人,只盯着吴用来看,意思便是让吴用支持自己。

吴用犹豫几番,也回头看了看宋江的眼神,开口道:“此时最好还是不要得罪这个郑智。”

“如何得罪不得,我梁山奈何不了郑智,这郑智狗官如何又能奈何我梁山,便是郑智带兵来讨,面对这水泊宽广,他又能把我等如何?”宋江直言说道,便是这个狗官郑智,宋江也是起了杀心,只是此时杀郑智还不太现实,却是内心之中也想,终究要杀了这个郑智。

吴用听言,又看了看宋江,也看了看晁盖,心中颇为无奈,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如今的宋江,因为心虚,自然变得有些激进。祝家庄一败,让宋江更加在乎自己的颜面,更加在乎满座众位头领对于自己的看法。不畏强势,有情有义,为兄弟报仇雪恨的宋江,才是众人面前的呼保义、及时雨。

吴用是真正见识过沧州郑智的厉害,此时心中始终有些不太愿意直接去面对郑智。但是吴用心中自然也有憋屈,这也是为何吴用会拥护宋江这种大力展梁山实力的原因。

“好,此事便是如此定妥,明日早间,一定要议出一个办法,斩杀武松,必然要成。”无人再反对,宋江已然就把这事情定妥了。

吴用听言,心中还是有些担心,连忙开口转移话题道:“如今我梁山损兵折将,又少了许多进项,招兵买马更是耗费甚巨,此事靠着私货,不过解一些燃眉之急,不知公明哥哥有何计较?”

吴用这一句话,显然就是戳中了宋江的痛处,虽然吴用也是直白说出事情,并未有怪罪的意思,却是说出之后,宋江不免也有心虚,心虚之间,开口便道:“不若找邻近州府去借一些钱粮?”

山寨大贼,找州府借粮也是正常,说是借,不过就是抢。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已然就没有了办法,只有打官府的主意了。

却是这主意也不差,这些州府城池,还真不一定有祝家庄难打。宋江头前就带着花荣王英等人打过青州,虽然没有打进城去,却是也知道了官兵的战力低下,比寨子里的喽啰都不如。至于那青州知府,更是不堪,也是宋江亲眼见到的。

吴用听言,自然心中也计较一番,却是觉得宋江说得有理,开口问道:“不知公明哥哥准备找那个州府借粮?”

宋江左右想了想,回道:“便打那高唐州,左右邻近,就高唐州最小,军力定然最弱,出其不意袭之,定能成事。”

宋江这番计较,吴用听来,自然是极为有道理的。高唐州在博州与恩州之间,也邻近齐州(济南),与郓州也有接壤。几个大州府中间夹着第一个小州府,又与郓州梁山如此近,攻打高唐州,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此事可行,晁大哥,你以为如何?”吴用对于攻打高唐州的事情极为认可,却是也开口去问一句晁盖。倒是宋江,左右这么多句,看都没有看晁盖一眼。

晁盖听言,只是点了点头,把手中捏着的布条慢慢收起,放入怀中。再抬头,看见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便是宋江也投来了目光。

此时晁盖才感觉到自己还是这个梁山之主,却也是微微点头答道:“打便打吧。”

宋江听得此言,立马接话道:“既然晁大哥同意了,明日便一并把这个事情商量一番,却是也不着急,麾下的汉子们也要好好操练些时日,军备也需要打造一些。月余之后,兵出高唐州,以后我梁山便可高枕无忧了。”

宋江自然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对于打仗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士卒要训练,军备要打造,这些都是必然要做的。

吴用听得宋江安排,心中也安定不少,就怕宋江一时激动,又犯了祝家庄同样的错误,此番再出兵,一定要马到功成。若是再败,这梁山只怕就要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了。这是谁也承受不起的。

归根结底,宋江也有要豪赌一次的意思,破了高唐州,钱粮自然不用多说。还有这梁山的士气必然高涨起来,众多兄弟也会更有向心力。如此梁山,才是宋江要的梁山。

若是败了,后果当真不敢想象,宋江也不愿去想,败之不得,也一定不能败。

聚义堂这次议事,从争执到共识,显然也是一次权力的整合,也正在奠定了宋江领导的基础。

第二百九十章 拜谢主人赏赐

沧州境内,东北之地,有大片的草原湿地,这里养了几千匹党项战马,还有几千装束也髻都与宋人无异的党项人。

本来只养战马的这些米氏族人,慢慢也养起了牛羊,再往东二三十里,便是苍茫大海,海边也有不少米氏族人劳作,一片一片的晒盐大池初具规模。

几个宋人拿着木块往一个一个的大池里面扔进去,稍后又捡起来,只看这木块露出水面的刻度,几人就能知道这一座座池子的含盐量。

再把视线转回米氏部落的驻地。

几十铁骑围绕着大片的空地狂奔,头前还有上千的米氏轻骑。

这些轻骑骑术熟练,射术也是极为熟练,队形更是紧密,开合之间,变换阵型毫不拖泥带水,可见这些米氏族人皆是熟练的骑兵。

郑智看得连连点头,带着麾下几十铁骑慢慢止住了马步,往营帐而回。

上千的轻骑依旧还在草地中驰骋,似乎也是在泄着内心许多的压抑。当一个败军俘虏,曾经的精锐战士,再一次拿起刀枪弩弓,再一次在马上如战士一般驰骋,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极为感触的事情。

“老裴,还要再扩军,再让米氏成军一千,多备军械,必要之时,米氏男子,随时可以全员武装上阵。”郑智踱着马步,与一旁的裴宣交代,事情已然不容得拖沓了,但凡真要北伐,也如郑智所说,党项男子,个个都要上阵,多一个纯熟的骑兵便多一份胜算。

“相公,米氏若反,如何是好?”在裴宣心中,对于党项人从来就没有过信任,更多的都是猜忌。

其实在郑智心中,又何曾真正有过信任。不过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承平时候,这些党项人怎么可能还能得到刀枪,却是如今,辽宋大战在即,郑智巴不得党项女人都能上阵作战。

“反便让他去反,我心中自有计较,许多事情皆是不得已,平时多监视党项人的动向,但凡有一点反常,即刻来报。”郑智看似毫不在乎说道,心中却也都是警惕。

裴宣听得此话,也多说不出什么,只得说道:“相公,万一这党项若是起了反心,如何处置?”

裴宣自然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也是要得到郑智一个态度,避免事到临头自己处理起来束手束脚。

“全族皆屠!”郑智对于这种事情早已想得透彻,生死大事,心中也从来没有过一丝良善。

裴宣听言,点了点头,只要有郑智这么一句话,但凡有事,裴宣自然也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处理了。

郑智回头看了看还在来去驰骋,弯弓射箭的党项骑兵。又往一边几个令兵招了招手。

鸣金之声随即也就起来了。再看远处千余轻骑,个个勒马而止,快转向回头,队列依旧紧密。

大帐之中,郑智稳坐中军。左边自然是裴宣等汉子。右边座却不算米真务这个族长,反倒是米真念这个女人,次座才是米真务。

酒菜也上,胡琴也起,音色苍茫,也有悲戚,胡音自古如此。游牧能歌善舞,自然还有十几个女子随音起舞。游牧之舞,别具一格,特色鲜明,动作也是大开大合,鸿雁南飞,大地苍茫,万马奔腾,皆入舞蹈。

胡音稍罢,中军郑智,两手撑在膝盖之上,霸气十足,开口说话,语气极为浑厚。

“米真务练兵有功,赏钱两万,锦帛五千。”统御部下,自古皆是恩威并施,威已然到了极致,自然也是该给恩惠的时候。

人便是如此,要不要提着脑袋造反,其实最重要的一条是还有没有活路,但凡有活路,也就不会轻易去造反。

米真务听得郑智话语,先是一惊,随后连忙上前跪拜,口中恭敬说道:“多谢主人赏赐!”

郑智看这跪在地上的米真务,似乎想看穿这个少年的内心,却也是徒劳,这个少年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慢慢也长大成人,威武也显露出来不少,眉宇之间也慢慢有了凶戾,棱角分明之间,也看得到一点坚毅。

“从今日起,米氏可以随意处置牛羊与老弱之马,不需报备,也可以派人入城购买生活物资,到官府报备之后,可以在沧州之内随意行走。晒盐可得一层的钱银报酬。”郑智开口再说。也是慢慢放开米氏的生活之便,慢慢让米氏族人有自己的私人财产。

原来米氏一族,一切供应皆靠经略府,便是一把伐木的斧头,也会得到严格的控制。如今郑智这几句话语,便是给予了米氏极大的恩惠,让米氏慢慢如一个正常人一般生活。

“拜谢主人恩赐,小的一定为主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米真务再拜。

郑智听得哈哈一笑:“未想到你这段时间还真读了些书,宋话的成词也说得这般流利。”

米真务之前虽然能说汉语,却也不过都是生活用语与简单的交流,如今开口便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种成词,自然也是下了功夫去学的。

“主人见笑,小人都是从姐姐处学来的。”米真务答话之间,也说出了一个事实,便是这米真念极为精通汉语。便是郑智初见这个米真念的时候,这米真念都是一副宋人的装束打扮。

郑智听言慢慢转头去看右边下的米真念,上下打量一番,这米真念已然一身宋人衣装与头饰,端坐之间极为有礼,身形笔直,微微颔,只落座在椅子的最前面,显得极为恭敬有礼。

再看眉目,没有了战阵的悲戚与辛苦,没有了身为俘虏的悲哀。经过短暂的和平与看似比较安逸的生活之后。米真念慢慢恢复了昔日作为党项八大部落公主的容光,也越显得成熟。面目一股英气,却是又带有几分娇柔,若是旁人来看,自然以为这是哪家大户家教良好的小娘。

“米真念,米氏一族能重新焕生机,你居功至伟,也该有赏,等我回去之后,差人多送华服锦帛,金银玉饰犒赏与你。”郑智来之前自然没有想还要赏赐这个女人的事情,也就没有准备。

米真念微微站起,轻轻一福,完全与宋人无异,开口谢道:“拜谢相公赏赐。”

郑智听言,眉头微微一皱。米真务称主人,这米真念却是称相公。里面的区别,自然耐人寻味。

郑智也不再打量这个女子,开口与跪拜在地的米真务道:“起来落座吃酒。”

米真务再拜之后,起身落座到米真念下。

酒是郑智赏赐的酒,菜自然是党项特色,牛羊肉,鲜奶与奶酪制品,草地里的野菜,还有解腥膻与解油腻的茶水。

郑智与这些西军汉子自然也吃得习惯,在西北大战时候,这样的菜色也吃得不少。

众人皆来敬郑智,西军汉子酒酣时候便是大喇喇,口中叫着哥哥或者是相公,拱手来敬。

米氏族人大多都是跪伏在地敬献,便是米真务也是单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口来敬酒。唯有米真念,以袖遮口,也不下席面,只是一福。

自然还有歌舞胡音。看似其乐融融,郑智自然也看出隔阂还很深厚。

米氏全族,今夜皆有好酒好肉。营帐处处,都是篝火歌舞,几年来第一次如此全族欢畅。压抑太深,欢畅自然是极为疯狂的,疯狂到烈酒牛饮,载歌载舞,直到筋疲力尽,直到倒睡在草地之上、篝火之边。

西军的汉子有人饮,自然也有人不饮,这也是军中常例。

军帐扎在米氏营寨一里之外,并不在营寨之内休息,夜晚的斥候,俗称夜不收,十几人围着米氏营寨监视。只为保障郑智的安全,但凡有异动。郑智自然打马就走。再回头便是雷霆万钧。

郑智出了营寨,喝得实在不少,已然脚步有些虚浮,却是理智还是清晰,回头看得满营的火光,还听得隐约的胡弦。慢慢点头,心中也只希望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展。

郑智走了,大帐之内,众多米人也慢慢散去。

只留姐弟二人对面而坐。似也有些事情要商量,关乎这几千党项人的生死存亡。8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你长大了

“姐姐,真的要如此吗?”米真务沉默良久,头前还有些英姿勃的模样,此时已然就是无奈与悲伤。

米真念听得弟弟的语气,摇摇头却是微笑起来,开口道:“弟弟,女人一生,也不过如此,终究也是如此而已。你看这天下英豪,你再看这天下的良人,哪里才是归宿。那郑智如何,你心中也有数,如今到得这般地步,如此兴许也是好事。”

米真务听得姐姐话语,看得姐姐脸上的微笑,却是怎么也看不出来自己姐姐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真心这么去想,或者只是安慰自己的托词。

“当年,我大夏皆传,嵬名仁明乃大夏第一勇士,第一勇士,好一个第一勇士,我被绑在高杆之上,看着那一身金甲落荒而逃。呵呵……这便是大夏第一勇士。”米真务说得激动非常,手舞足蹈之间,似还有泪眼婆娑。不知是在悲哀自己,还是在鄙视那一身金甲。

米真念看得面前这个激动非常的壮汉,微微低了一下头,内心也不知自己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安慰人的托词。其中纠结,便是连米真念自己都不知道。

游牧党项的血液一直就在米真念的骨子里,不论读了多少汉字诗书,不论说话与礼节如何与宋人相似,这米真念终归还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党项人,党项人崇拜强者,习惯臣服与强者。游牧人有嫉恶如仇,一句不善自然能拔刀相向,血溅五步。

如此便是纠结,便是米真念自己也分辨不清的纠结。

等到米真念再一抬头,只说一句:“哪里还有大夏,如今只有米擒,你,米擒真务,便是我米擒一族的第一勇士。”

米真务看着自己的姐姐,看得自己姐姐那坚定的目光,似乎全身都有了力量,昂说道:“姐姐,我必不是那嵬名仁明,我为米擒,敢百死!”

米真念看着眼前这个棱角分明的壮汉,慢慢站起身来,轻声说道:“你长大了!”

话音一落,米真念回身拿起一件披风,起身出了这大帐。

夜月低垂,七八个人借着月色慢慢出了营寨,往一里多之外的郑智营帐而去。

一个左右游弋的西军汉子看得七八个从米擒营寨出来的身影,进得几人并未骑马,步履度也极为缓慢。打马上前,隔着二三十步开口问道:“何人大胆,如此夜半,岂敢往相公营寨靠近。”

“劳烦小将军,米氏米真念有事拜见相公。”

这汉子一听声音,竟然是女子,打马又往前几步,只见七八人皆是女子,放心不少,开口回道:“便在此处等候,等我回去禀报。”

“多谢小将军,有劳了。”

这汉子也不回话,打马往回去报。

片刻之后又打马而回,引着这七八个女子往郑智营帐而去。

帐内郑智,本已经卸甲睡下了,此时又披上了一件衣服,坐在榻边等候。米真念忽然半夜而来,郑智心中也有疑惑,却是也不得不见。这半夜自然是有事情,如今要收拢人心的时候,只有见一见这米真念。

至于如上次刺杀的事情,郑智自然警觉非常,来人不过一个女子,想杀已经有了警觉的郑智,自然是不可能的。

片刻之后,一个女子撩起帐帘,迈着小步而入。进得帐内几步,站定身形一福,却是并没有说话。

郑智看着这米真念,借着油灯微光,也看不真切,先开口问道:“今日可带了一把锋利一些的刀?”

郑智话语自然有调笑的意思,也是试探,试探这米真念的来意。虽然郑智知道这米真念为了这几千党项人,应该不会此时刺杀自己,却是心中警觉非常,不得不防。

便是郑智这一语,米真念依旧未答话。反而往后站了一步,伸手便去解系在胸口的披风系带。

郑智愕然片刻,却是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米真念的动作。

披风解下,便是宋人长裙,米真念只是低头,慢慢解着盘扣,随即长裙也落在了地上,只有肚兜与亵裤还在身上,裸露大片肌肤。

郑智显然没有往某个方面去想,也是上次那般场景还历历在目,脖子上的小伤口也还有疤痕,看得米真念如此,郑智摆摆手开口道:“好了,知道你没有带兵刃,有何事直说就是。”

郑智话语,米真念却是还未答话。再看动作,肚兜已落,两点白皙在这并不明亮的大帐之中越显眼。

郑智哪里还不知这米真念为何而来,手还在半空摇摆,却是立马也定在了空中,脑中刚才还在想着刺杀的事情,忽然变成这样,郑智想说的话语也还没有到得嘴边。

亵裤已下,一抹漆黑。婀娜多姿便是此时,只见得少女毫不犹豫,低头并不看郑智,几步上前落座在床榻之上。

“还望相公怜惜。”

这米真念动作左右不过几瞬间,郑智反应过来,站起身子,身上披着的衣物也掉落在地,看得坐在榻边是少女,开口只道:“你不需如此,只要米氏不反,可保子孙传承。”

郑智不信任这些党项人。这些党项人何曾又信任郑智。郑智在这些党项人心中,已然就是一个阴晴不定嗜杀之徒,一言不合便要杀人屠族。

米家两个兄妹,包括整个几千党项,虽然最近生活得比较自在,却是哪一日夜晚,不是战战兢兢。只要郑智到了这沧北草地,米家两人心中时时刻刻都怕哪里触怒了郑智,便是满族皆休。

今日米真念到此,又何尝不是为了能真正知晓郑智这个人的念头,为了在哪一日触怒之时,还能有一个能说话的余地。不能再像之前那般,血流成河的时候,只能跪地瑟瑟抖。

米真念听得郑智话语,并不正面回答,只是慢慢回身,拉起薄薄的被褥,遮盖住自己的身体,似乎如此也能找到一点尊严。

“夜已不早,相公怜惜。”

郑智看得这般,已然想得明白许多事情,今日这个事情,便是此时米氏的定心丸。想到此处,郑智不禁又欣慰几分,至少证明米氏在这个时候还没有真正起了反心。

油灯昏暗,照在这少女的面庞之上,带有一股别样的朦胧与诱惑。郑智低头捡起了地上的衣物,又看了看榻上的女子,被褥只在躯体,手脚皆在眼前。

郑智把手中的外衣慢慢放在床上,开口问道:“今日你是要让族人安稳,还是想让我麻痹大意?”

女子张开眼睛慢慢看向郑智,只道:“相公怜惜!”

米真念心思极为聪慧,郑智的问话,怎么回答也是枉然。还不如让郑智自己去思虑,族人安稳是一定要的,能不能让郑智麻痹大意也不是现在米真念要做的事情,只看未来会是如何展。

郑智也坐到了床榻之边,把手伸向女子的脸颊,稍稍用力抓住了女子的双颌,往外轻轻摆弄过来,轻声道:“你米擒,唯有绑在某身边,方可有活路,过段时日你便能看个清楚。”

沧州党项,终归不过这点人。只要辽宋大战一起,男人随在郑智身边打仗,女人都在沧州。谋反已然就是不可能。等到战事鼎定,几千党项,反又能反到哪里去。

再看郑智,已然掀起了被褥。

大早而起,几十铁骑打马就走,便是营帐也未回收。今夜生的事情,众人也只当没有看见。

大帐之内,少女勉强下了床榻,慢慢走到帐门之处,撩起一角,看得那远处的背影,久久不转视线,却是不知内心如何五味杂陈。

只等到米真务带着许多骑士前来,少女才穿好衣物坐在榻前。

米真务进得帐内,看得坐在榻上的姐姐,也不知开口说句什么。

“真务,你长大了,以后便是族人们的主心骨,做任何决策都要与族人商量妥当,也不需与我报备。生死之局,你当把握妥当。姐姐能帮你的就到这里了。”米真念先开了口,平静非常。

话语意思也有左右,便是以后这族中的事情,便彻底交给米真务去管。不论是顺从还是反抗,少女都不会多说。少女只会努力去帮自己的弟弟与族人获得生机。

“姐姐,你且放心,我已经是一条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一定带着族人们自强而起。”米真务似也听懂了话语,心中感动与那一份自强的动力越的足够。

第二百九十二章 吴用入了沧州

大海之滨,树林之旁。也有几百人热火朝天,建造的船坞早已成型,船坞之内便是三艘海船的龙骨,龙骨已然铺设完毕,开始建造船舱。

海船不同与内河船只。河运船只可以直接造成平底船,反而还能方便装货。

海船多少尖底,一来阻力会变小,二则是利于破浪,三用重物压船底,利于保持平衡,如不倒翁原理。还有重要一点便是尖底船遇到礁石之类不会搁浅,平底则会直接卡在礁石之上,尖底遇到一般暗礁,则会直接打转,并不会被卡。便是浅海时候,尖底插入泥沙里面也容易脱离,因为尖底旁边都还是水的浮力。平底若是浅海搁浅,基本就是动弹不得。

尖底船的制造工艺自然比平底船高出几个档次,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匠人的设计,从设计上船身就需要两边极为对称,建造过程也需要严格按照设计来实施,否则容易下水就侧翻了。便是后世造船,频频都有才下水就侧翻的船只,在郑智印象中,这种事情以印度阿三最为出名,刚造好的军舰,下水就沉,全世界皆看笑话。

郑智围着船坞走了一圈,也仔细观察了一圈,身边便是童贯派来的匠吏,这匠吏本是南方人,名叫冯慧,四十多岁,脸上黑得亮,皆是几十年海风刻上去的痕迹。

郑智看得片刻,有看得明白的,自然也有看不明白的,心中也有许多疑惑,脑中不断回想上辈子看到的船只模样,与眼前这艘正在安装船舱的海船一一比对。

郑智走完一圈,看着面前这艘主船,直有六七十米长,心中不免也有些自豪,大宋年间,竟然能造这么大的船只,自然出乎郑智的预料。

当看得这船的船头,郑智忽然有些觉得与自己见过的有些不一样,开口问道:“冯大匠,为何这船头不是尖的?”

这冯慧听得郑智突然一问,自己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大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船头为何要是尖的,冯慧自小跟着父辈造船,父辈怎么造,冯慧便怎么造,忽然被郑智这么一问,冯慧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相公,这个……难道还有尖头的船?”冯慧有些不解问道。

郑智听得冯慧回答,目瞪口呆,本以为冯慧会有一番解释,没想到冯慧来了这么一句话语。

“船头与船底一样,若是尖的,可以减少风浪的阻力,让船更快,加固船头,加上尖头撞木,可以在作战的时候直接撞破敌舰。”郑智解释道。

却是郑智不知,宋朝年间,哪里有什么海战的事情,大宋也基本没有必要在海洋上用船来打仗,即便是在江河湖泊之上,战舰主要主要作用还是用来运送人的。因为宋到如今,南方水网遍布的地带,早已经统一平定。

冯慧脑中,自然也没有战舰作战的概念,听得郑智话语,只是连连点头道:“相公说得在理。”

便也就是在理而已,若是要改设计方案,那几乎就是整体需要重新来设计,已然不是现在去考虑的事情,朝廷也不过就是要三艘大海船去辽东之地。

郑智看得冯慧模样,摇了摇头,看着冯慧问道:“冯大匠,此船造好,留在沧州如何?某重金聘你接着造船?”

冯慧听得这话,自然满脸是笑,匠人便是匠人,用手艺来养家糊口,有人请干活,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连连拱手谢道:“多谢相公,不知相公要造多少船只,需要多少人手。”

冯慧这话语,自然是为了跟随自己来的几百个匠人考虑,若是都能留下来干活,自然是最好不过,赚钱养家的机会,哪里都是缺少的。

“某要造无数大船,此事之后,你去问问手下匠人,若是愿意留在沧州,皆可留在此处接着造船,家小皆可迁到沧州一并安排妥当。”郑智对于航海,自然十分着迷,战舰巨炮的故事,郑智也听得太多太多,心中自然也是无比憧憬的。

冯慧大喜,拜道:“多谢相公恩义,造船是小的祖传的手艺,小的二三十年来从小舢板到大海船,没有不会造的。”

冯慧有这个年代劳动人民特有的老实,老实到只要有活干即可,也不管这郑相公说的话是真是假,是不是真的要造无数的海船。却也对自己的手艺有足够的自信。

郑智听言也是笑了笑,点头应答一番。心中也在想,自己要造的海船,还真与这冯慧会造的不一样。不仅要让船身狭长,也要用到组合船帆,更要有无数的炮位,这便是区别。这也是郑智脑中对于船只模样的几个基本记忆点。

船身的狭长,便是更为符合流线型的设计,尖尖的船头便是其中一点。组合风帆,比之这个时代单桅杆风帆加上人力桨与水轮的动力组合,自然也是先进不少,炮位那便更不用多说,火炮才是海权的基础。

这样的海船,与郑智眼前看到的海船,俨然就不是一个概念了。

郑智从米氏部落到这造船之地,自然是来视察造船进度的,进度还是颇为满意。从古至今,再到未来,中国的底层劳动人民,从来都是吃苦耐劳,勤勤恳恳,可以说是世界最好的劳动人民。

郑智视察一番情况之后,带着众人直接出往盐山县而去,盐山靠海,位于沧州东边,今夜郑智也是想赶到盐山过夜,盐山还有李纲这么一个熟人。

郑智刚带人出不久,刚入得大道,便碰到燕青带着十几骑寻了过来,在这大道之上策马狂奔。

郑智见得燕青,也知道必然是有事。燕青如今做的就是情报之类的差事,无事不可能到这里来寻找郑智。

“相公,有事禀报!”燕青这般出门来寻郑智禀报要事,也不少第一回了,郑智的性子燕青也有了些了解,所以开口都是直截了当,并不来那一套客套虚礼。

“小乙,何事?”郑智皱着没有去看马步还未落稳的燕青,心中对于燕青也是越来越满意,人皆有长处,这燕青最擅长的似乎就着这情报一类的工作。

“吴用带人入了沧州!”燕青话语说完,却是一脸的凝重。

“吴用终于是来了,人在哪里?”郑智听言笑道,心中也知道这个吴用会来,吴用此来也就是为了把这朱仝弄到梁山上去,却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郑智心中隐约记得吴用来沧州找朱仝,应该是七月时分,正是城里中元节赏灯的时候,此时不过五月左右。

吴用为何来早了,理由也是简单,便是这梁山在独龙岗一败,急需要招兵买马,招募强人。朱仝武艺不差,又与众人都是老相识,做都头的时候郓城之内不知多少汉子受过朱仝恩惠,便是晁盖吴用宋江等人,皆受过朱仝恩惠,其余江湖汉子,那便是数不胜数,把朱仝招到梁山之上,必然也是一大助力。

美髯公朱仝,“公”本身就是极为尊敬的尊称,美髯也是夸奖。江湖人称朱仝一声美髯公,也是代表众人对于朱仝的尊敬。

燕青听得郑智问话,表情便更加凝重起来,拱手回道:“相公,此事我没有做好,吴用此时在哪,却是还未打探到,只知道他从滨州边界山路入的沧州。”

郑智听得燕青话语,此时才知道燕青为何一直一脸的凝重,笑道:“无妨,你便去清池城的知府衙门里,盯着朱仝就是,吴用为朱仝而来。只要吴用一现身,立马来报,与武松说一句,让他跟着你随时待命。”

郑智听得吴用来了,自然是高兴的,之前郑智说朱仝可杀一人,吴用自然是杀不得,但是同来还有一人,便是李逵。

郑智叫武松与燕青一起,便是知道这武松与李逵之间的过节,这事情由武松来做,自然最好不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文人提刀锋

盐山县衙之中,李纲此时欣喜非常,前后安排操持,只因为郑智到了盐山。

酒菜备好,众人入席落座。

李纲亲自与郑智斟酒,没多少客气,边倒边说:“郑相公,你这么个大忙人今日突然就到了盐山,也没有提前说上一句,也不让下官有个准备。”

李纲用词显得一些尊敬,却是这语气颇为轻松,也略带调笑,如老友对谈一般,毫无拘束。

郑智也是浅笑:“哈哈……伯纪,你却是怪我不成。”

“不敢不敢,上官大驾光临,下官哪里敢怪,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李纲笑意盈盈,这句话就真是调笑了。

“李伯纪,看你心情不错啊,可是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情?”郑智笑问道,心中也知李纲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高兴的事情倒是没有,烦心的事情一大堆,这盐山政务实在杂乱,乱做一团,便是户籍都是几十年前的了,田地也不知多少年没有丈量过了,当真不知这么多年盐山这些知县都是怎么向上面交差的。”李纲调笑几句,听得郑智一问,不自觉就有些抱怨。李纲苦读多年,一朝得中,本就是个务实的人。

郑智听得李纲说这盐山县的户籍还是几十年前的数据,听得莫名有些愤怒,户籍是国家施政根本,土地是国家税收根本。地方官府怠政这般地步,实在让郑智没有个预料。

“伯纪辛苦啊,且饮一杯!”郑智抬起酒杯与李纲示意。

李纲自然也抬起酒杯来迎,口中回道:“前段时间倒是辛苦,如今也理出了头绪,轻松不少,这衙门上下也被我换了个遍,倒是都知道如何去办差了。”

郑智听言,心中惊讶,抬头看了看李纲,心中也是佩服起来。衙门上下换了个遍,说得轻松,却是做起来何其困难。古代中国,并非真的就是知县知府来管理地方政务,主要还是靠本地的衙差小吏,还有世家大族。李纲这么短的时间把衙门里办差的换了个遍,其中手段,实在不凡,这种事情若是没有做好,李纲转眼就成了孤家寡人,什么事情也干不了的光杆司令。

文人饮酒,自然用杯,一杯而下,郑智直言说道:“伯纪手段不凡啊,沧州知府,你做不做得?”

“什么?”李纲听言极为惊讶,去年才中的进士,今年就有知县这种实缺,才刚上任不久,郑智却又说知府的事情,这在李纲既定认知中,便是一个玩笑,随即又笑道道:“相公可是来消遣我的?知府做不做得了我也不知,但若是给仆射干干,那一定可以胜任。”

仆射是什么?尚书左右仆射,就是丞相位,已经到的文官实际职位的顶峰了。蔡京的实际官位,便是这尚书仆射兼门下侍郎,太师则是类似封号一般。李纲若此来说,自然就是玩笑了,也把郑智话语当玩笑来听。

郑智看得李纲一脸的微笑,忽然严肃起来,话语直白:“沧州知府,十有**便是李纲李伯纪。”

李纲再一听,脸上笑意也收,立马也变得恭敬起来,便问:“可是当真?郑相公,你这是为何啊?”

李纲问郑智是否当真,又看的郑智一脸严肃的模样,心中已然知道事情大概真伪,却是又问了一句为何。便是李纲也想不通郑智为什么要这么干,去年新中的进士,第二年就从知县做到知府,若是这事情真能办成,郑智要话多少心思才能成功?

心思不说,便是钱财,只怕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郑智听得李纲一问,稍稍坐正了一些身形,抬手挥了挥,见得左右都拱手下去了,再看李纲,心中已然就有思虑。

“宋辽要开战,沧州兵必然是主力,你当知府,便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助我扩军备战。”郑智直言不讳,要李纲当这知府,就是为了备战这一个理由。

这一句话下去,李纲惊得立马站了起来,盯着郑智看得片刻,怎么也没有在郑智表情中看到一丝的玩笑,心中更是惊骇无比,百年不战的宋辽,说开战就开战,谁又能接受得了。

好在郑智也把李纲看得极为透彻,这李纲就是抗金名臣,以文臣领兵,守御整个汴梁城墙,顶住了女真第一次围困汴梁的巨大压力,功勋卓著。后来金兵再来,李纲便被投降派排挤,也有了金兵马踏汴梁的惨剧。

南宋之时,李纲再度被启用,还短暂拜了相位,官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更是力主抗金,七十七天之后,便被当时那些被金人吓破胆的文人挤下了相位,在杭州管理道观洞霄宫。

李纲从来都是胆气十足,有言:一切罢和议。便是不跟金人谈判,就是要与金人死磕到底。更是整顿军备要与金人作战。虽然最终没有得到认同,七十七天就下野,却是也看出李纲一身是胆。

“相公,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人说过收复燕云这句话了,如今又有人提起,当真是苍天有眼。”李纲似乎有些感触,也未多想其他,只想着这收复故土的事情重新摆上了台面,已然就是极为激动人心的事情。

郑智听得李纲这么一句话,点了点头,事情也就没有多说的必要,只是嘱咐李纲不得外传,随即又把众人唤了进来,落座吃酒。

李纲更是兴致大起,连连喝了十几杯,摇头晃脑之间,开口与郑智道:“《青玉案》郑相公,我来与你歌一曲。”

郑智一听李纲要作词,举起酒杯便饮,饮完说道:“伯纪请!”

“古来夷狄难驯,射飞择肉天骄子。唐家建国,北边雄盛,无如颉利。万马崩腾,早旗毡帐,远临清渭。向郊原驰突,凭陵仓卒,知战守、难为计。

须信君王神武。觇虏营、只从七骑。长弓大箭,据鞍诘问,单于非义。戈甲鲜明,旌麾光彩,六军随至。怅敌情震骇,鱼循鼠伏,请坚盟誓。”

李纲挥舞手臂,左右来回,更有酒后激情,便是一曲《水龙吟》,盛唐风月,在李纲看来,这大宋朝似乎也可以望其项背。

没有看到文字,只听李纲口中吟唱豪迈,郑智听得似懂非懂,却是听得话里行间,万马崩腾,战虏营,长弓大箭,六军随至。也知李纲在说军伍战阵。

一曲而罢,李纲持杯来敬,郑智也起身对饮,心人作词,便是如此有感而,信手拈来。

“伯纪可从军否?”郑智也是借着酒意去问,大宋朝问文人从军,自然是可笑的事情。

“有何不敢,提三尺刀锋,踏虏万里不归!”李纲当真也是有些喝醉了,亦或是听得郑智与鲁达等人军阵上的故事,也受了许多感染。酒意之间,却是也要提三尺刀锋了,与这李纲最近学骑马,极为相合。8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大宋前后三百年出头,文人骨气,不出李纲、文天祥之辈。≈

中国的英雄,大多数都带有悲剧色彩。

郑智看着已然喝醉的李纲,趴在桌子上,口中还有呢喃。郑智对于李纲的看重,就在那一句:一切罢和议。

刚刚却是还知道,李纲在国子监进学的时候,监生第一名!

李纲是那不折不扣的文人,文人中顶尖的人物。也贯彻了古往今来诗书经典之中忠义的精髓。

第二日大早,郑智启程往清池,李纲座下健马相送。

郑智频频回头去看李纲,不时加快一些马,李纲都能跟上,郑智心中也有几分惊讶,李纲当真与这个世界所有的读书人都不一样。便是与周克文也有不一样。

周克文算是读书人中的君子,父亲出考题,周克文便避嫌不考,宁愿再等三年,有宋一朝,科举本是一年一考,随后一年两年都有,到得英宗之后,便定妥下来三年一考。大宋到了如今,早已经是关系人情的社会,还能做到这个份上,周克文已然就得是君子清流。

李纲在郑智心中,则是进步青年。如今李纲认识了郑智,能进步到什么地步,也看郑智如何引导。

“伯纪,你这骑术不差啊,这般度你都跟得上!”郑智慢慢停下马步,回头与李纲说道,自然也是夸奖。大宋文人,李纲已然就是一个异类。异到以后会招所有文人集团的排挤。

“哈哈……这党项马着实纯良,习练起来也顺手,再过得些时日,必然能随诸位任意驰骋。”李纲显然也知道郑智还是在照顾自己,没有真的纵马狂奔。

郑智勒转马头,与李纲说道:“伯纪,你也是公务繁忙,今日便送到此处,来日清池再聚,临别再送你一份礼物。”

李纲听言自然欣喜,却是也有些疑惑,左右看了看也没有现郑智带了什么东西,问道:“相公,什么好东西?”

郑智看得李纲如此不客气,哈哈一笑,转头从马背之上拿出一物递了过去,说道:“这把弩,跟了我三年,能射百步,精准非常,皮甲轻松洞穿,几十步外铁甲也能射破,今日送与你,来日战场同走一遭如何?”

李纲伸手接过弩弓,摸了摸光滑的弩臂,弩臂已然不是木头的颜色,略微有些黑。看得这柄硬弩,李纲左右把玩了几下,开口笑道:“多谢好礼,来日我便持此弩随相公上阵,也亲手杀几个蛮虏,人生快事!哈哈……”

“好,今日别过,来日再会李知府!”郑智打马回头,也是一句调笑。

李纲拱手,目送郑智打马走远,才慢慢回头。

清池县内,燕青连赶两夜,回到城内,与武松汇合之后,便按照郑智的吩咐开始监视朱仝。

朱仝大多时候都在知府衙门里并不出门,出门便是带着一个小衙内在这街市上玩耍。这小衙内自然就是沧州吴知府的儿子,对于这份差事,朱仝倒是也乐在其中,人与人的交际,从来都是尔虞我诈,朱仝经过这一番苦难之后,每天陪着一个孩子,反而自得其乐起来,也是难得的舒服日子。

若是就这般下去,没有其他左右的事情,朱仝这一辈子大概也就是跟着吴懂了,做一个护院的头领或者管家之类的差事。吴懂也有些门路,官运应该不会太差,朱仝应该也是能有一个安稳的生活,平常也是逍遥自在,大致也不会受多少旁人鸟气。也许比个县城的都头更加受人尊敬。

至于以后老了,这朱仝从小带到到的小衙内,自然更会对朱仝尊敬几分。也会有朱仝一个不错的晚年。

今日到得傍晚,吃罢晚饭,朱仝照例带着吴家小衙内出门逛一下。

带得几贯钱,出得衙门后门,小衙内被朱仝架在脖子上,这小孩倒是十分乖巧,与朱仝极为合得来,在朱仝肩膀上也不乱动,时不时问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朱仝也笑着一一回答,心中也在想,过得些时日,安稳一些,便把郓城的家人也接过来,如此也算是回归了安稳的日子,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朱伯,往那边,那边有人卖艺呢。”小衙内看得街道远处有些不少人围作一团,哪里还会没有兴趣。

“嗯,就往那边去,许是有人卖艺,胸口碎大石之类的,热闹得紧呢。”朱仝也知道沧州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就是连卖艺的都不能耍刀枪,只能耍棍棒,沧州已然就不准带兵器的江湖人走动了,胸口碎大石之类的还是可以表演。

朱仝扛着小衙内凑到人群里去,果真是卖艺的,拳脚棍棒,胸口碎大石则是压轴的戏码。卖艺的倒是不算江湖绿林人,也是底层的营生。

一番拳脚棍棒,小衙内自然鼓掌叫好,还叫朱仝给钱。朱仝倒是没有觉得哪里好,真假把式,朱仝一眼也就看穿了,倒也算是花哨得紧。

接下来就是压轴好戏了,这大石板一搬上来,众人欢呼叫好。

朱仝肩上的小衙内更是拼命鼓掌,朱仝抬头看了看,也是一脸笑意,心中也对这小孩喜欢得紧。

忽然朱仝感觉有人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朱仝回头一看,一个汉子开口问道:“朱大哥。”

朱仝哪里还认不出当面就是雷横,又惊又喜,随即也想到这里是沧州,连忙问道:“雷横,你怎么到得此处,快走快走,被人抓住了可就要人头落地了。”

雷横却是连连摇头道:“朱大哥,吴学究也来了,且与我去见一见。”

朱仝哪里还敢耽搁,心中只怕这雷横一个不慎被人认出来,沧州可不比郓州,哪里还会有命在,连忙转头与雷横走去,心中只想赶紧去告诫吴用快走。

却是朱仝一转头,肩膀上的小衙内开口道:“朱伯要去哪里,胸口碎大石还没看呢。”

朱仝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肩膀上的小衙内,又看了看雷横,左右查看了几眼,开口与雷横道:“你且去那边小巷内稍等片刻。”

雷横听得朱仝话语,忙道:“吴学究在等候呢。”

“你且躲在哪里等候片刻,我马上就来。”朱仝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雷横,回头又往人群里看去。心中显然是不想这小衙内失望。8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反倒陷我于不义

雷横无法,只得回头往一边小巷走去,小巷漆黑,也不怕被人认出。这沧州之地,对于梁山上的人来说,实在太过危险,便是对于一般江湖人物,也是禁地。

朱仝内心虽然焦急,却还是等着这胸口碎大石慢慢演完。

却是不知,左右人群,慢慢也走进了几员大汉,这些大汉也在看着精彩的胸口碎大石,却是有意无意也往朱仝看上一眼。

朱仝却是频频回头去看不远处的小巷子,看得雷横在漆黑中显露的一点点身影,越焦急起来。

过得许久,这胸口碎大石终于演完了。小衙内一边叫好一边与朱仝道:“朱伯,多给些赏钱,这人真是厉害。”

朱仝从胸口摸出一把铜钱,往里面一扔,回头就走。

小衙内却是还有些意犹未尽道:“朱伯,再看一下可好,说不定还有其他杂耍呢。”

“胸口碎大石演完了就结束了,明日再来看吧,朱伯来了个熟人,且先与他见一见。”朱仝步伐快,却是话语轻声。

肩膀上的小衙内也是极为的懂事,开口道:“好吧,那明日再来。”

雷横见得朱仝往自己走来,连忙上前去迎:“快随我去见吴学究。”

朱仝点点头,也不多说,跟着雷横往前走的片刻,进得一条小巷,拐了几下,又到得一条深巷子面前。

“学究就在里面等候。”雷横开口道。

朱仝慢慢把肩膀上的小衙内放了下来,轻声说道:“小乖官,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进去见一个人,片刻就出来,然后我们就衙门里去。”

官便是官人,乖官自然是小孩子的昵称。朱仝本想带着这小衙内去见吴用,却是又想到吴用与自己交谈的内容,终究还是把小衙内放了下来,孩子虽然还小,却也懂事了,有些话自然还是不便让他听到。

朱仝几步进得黑巷,里面果然有一人等候,一副书生打扮,必然就是吴用。

“多时不见,先生安好?”朱仝先一礼见过,也是心中急切。

“向来都好,朱都头可好?”吴用凑近几步答道。

“在此地一切都好,先生如何到得这沧州来了,沧州不比别的地方,先生危矣,快带着雷横兄弟离开此处。”朱仝来见吴用,主要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语。便是要吴用等人快走。

“晁盖大哥与公明大哥此番差遣我来,也是有要事与都头分说,都头在此服这苦刑,寨子里的众位兄弟日日挂念,对于都头大恩,也是片刻不敢忘却,今日教吴用前来,便是想着都头往梁山同聚大义,逍遥自在。都头现在便跟我走吧,不枉晁宋两位大哥在山上苦苦等候。”吴用开口说道,还有大礼来拜,也是拜朱仝救命之恩。

朱仝一听,紧盯吴用,开口就道:“先生此言差矣,此话休提,雷横犯了死罪,我因义气私放与他,事到如今我也是认了,如今又承蒙吴知府看重,也是有情有义,哪里能随你上山入伙,违背了义气行事。”

朱仝心中不愿落草,只想安稳过个百姓日子,话语间也说吴知府情义不能违背。

吴用听来,自然也有些无话可说。

却是雷横几步走了进来,开口来劝:“哥哥你在这里,不过也是服侍人的事情,岂是大丈夫所为的勾当,晁宋两位大哥对哥哥仰望已久,不若跟着小弟上山去吧。”

朱仝听得雷横说自己做的那服侍人的事情,不为大丈夫所为,心中自然有气,开口道:“兄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语,我为了你一家老小放了你一命,你反倒来陷我于不义。”

雷横被朱仝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拱手后退两步。

吴用也是无法,只得点点有道:“既然如此,那也就罢了。”

吴用虽然如此去说,却是心中早有毒计,便是让李逵杀了那小衙内,逼朱仝上山。话语虽然是罢了,却是吴用抬头往巷外看得一眼,起步往外而去。

朱仝自然也起身出去,便是刚到巷口,哪里还有小衙内身影,左右不过小巷,朱仝急得两边找来找去,更是找不到。

雷横看得这般情况,上前来道:“哥哥,许是我带的两个伴当抱去玩耍了,哥哥不急。”

“如何叫我不急,这小衙内本就是吴知府的命根子,你叫我不急?”朱仝已然呵斥出来。

便是此时,左边巷子深处传来打斗暴喝。

只听一人大喊:“李逵,终于逮得到这黑厮了,二爷爷今日送你上路。”

说话之人还能有谁,必然就是那打虎武松武二郎。燕青武松本就在监视着朱仝,今日算是碰个正着了。

刚才李逵捂着小衙内的嘴巴,抱着就走,准备引朱仝出城,此时不过走得几十步远,武松已然堵在了巷子里。

天快黑尽,武松持刀一人就堵住了这巷子,身后还有七八员大汉。反观李逵,手中并无兵刃,只是抱着一个小孩。

这片巷子,已然也有几十个大汉持兵刃左右进来,还不时吩咐路过的人家把门关好锁紧。

李逵听得头前阻挡的汉子言语,哪里还不知是武松,更是暴怒而起,骂道:“武二,你好胆,还敢送到爷爷面前找死。”

李逵显然也是不怕武松,对武松只有愤怒与恨意,此时已然怒火冲天,把手中的小孩往地上一扔,起步上前便来找武松报仇。被扔在地上的小衙内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哇哇大哭。

朱仝听得不远处的喊叫,看准方向,连忙起步去追,片刻也入了李逵被堵住的巷子。又看得地上哇哇大哭的孩童,上前就抱在怀中。

李逵已然与武松打斗而起,嘭嘭作响。原道是武松也把手中的刀扔到了一边,艺高胆大,也没有把李逵这个手下败将放在眼中。

等到朱仝再往回去看,无数的汉子已然把另外一边巷口堵得严严实实。

吴用、雷横、李逵,还有这抱着小孩的朱仝,全部被堵在了小巷之中。

朱仝哪里还看不明白,开口便道:“各位上差,误会了误会了,这几人是我的好友,并未在沧州犯过案子。”

便是此时,朱仝还是义气当先,想把这事情解释过去,救得这几条性命。

第二百九十六章 武二哥快快留手(感谢搬砖大咖万赏)

另外一边站在最前面的便是燕青,听得朱仝话语,开口喝道:“朱仝,梁山反贼吴用、雷横、李逵是你的好友?”

朱仝听得一惊,这几人身份已然败露,却是这朱仝心中还有那一份义气,开口道:“不知哪位上差当面?是不是认错人了,这几人是我在郓州时候的同僚,并非梁山反贼。这都是误会啊。”

朱仝便是如此,也是因为如此义气,上得梁山之后,竟然坐上了第十二把交椅。地位极为显赫。

燕青听言,哼哼一笑,腰刀已经拿在手上,慢慢往前而去,口中还道:“若不是我家相公说饶你一遭,你今日也该是这梁山反贼了,你手中抱的吴知府家的小衙内吧,你是走还是不走?”

燕青也看得跟这朱仝打嘴仗,只问这朱仝走不走,意思显然就是这朱仝现在若走了,今日也就没有他的事情了,若是不走,那也怪不得旁人。

雷横已然在惊骇之中,左右看了看,知道今日怕是走不脱这一遭了,又看了看朱仝,把这朱仝往后一推,喝道:“你是哪里来浑汉,凭得你也想沾我梁山的名头,还不快滚。”

雷横话语,已然就是要帮朱仝撇清关系,如此局面,雷横哪里有愿意去害了这刚放了自己性命的朱仝,两人同僚多年,到了这般时候,雷横也只得如此去救朱仝了。

朱仝听言,看了看手中还在大哭的衙内,又看了看左右逼上来的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却是这般犹豫纠结,不知如何是好,急得是满头大汗,左右跳脚逡巡。

只有吴用最为冷静,左右看得几下,若是一些官差喽啰来围,吴用必然想要搏命一番,兴许能有个逃出升天,却是这武二也来,吴用哪里不知今日是走脱不了。

吴用脑中又想到那一日放自己与晁盖走的那个郑相公,连忙开口喊道:“铁牛,快快罢手吧,事已至此,且到牢狱走一遭吧。”

吴用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便是想着这郑相公能放自己一次,兴许还能再放一次,不论如何,见到郑智,也还有个话语分说,也还能有个回旋。

李逵此时须皆张,便是上一次被武松打得昏死在地,养伤三四个月,现在便是一心想要报仇,哪里听得进吴用喊话,拳头连连往武松击打而去,口中还在大喊:“老子杀了你。”

武松连退两步一止,提脚飞踢,口中也是暴喝:“鸟厮,纳命来!”

李逵见得飞踢一脚而来,双拳抱胸去挡,一声闷哼,连退几步。甩了甩左右拳头,欺身又上,便是去迎追击而来的武松。

两人拳脚武艺,李逵自然逊色不少,武松靠的就是一身拳脚,便是用这两把铁拳砸死猛虎,更还有夺命鸳鸯腿的绝技。

两人交手片刻,李逵已然落了下风,全凭这一身舍命的血气去拼,落了下风也不躲避,硬来硬往。

李逵与鲁达都是舍命的浑人,但是区别甚大。鲁达嫉恶如仇,心胸宽广,能辨善恶,便是五台山上的师傅都说鲁达有佛性。李逵却是浑在不知是非,不顾善恶,随心所欲,杀人如麻。

吴用看得李逵完全不听自己招呼,心中大急,又看得燕青拔刀已然就来,连忙大喊:“我束手就是,请见郑相公,但凭官府落。”

雷横听得吴用话语,连忙把这朱仝再推一把,自己也靠在墙边不再动弹。

燕青几步上前,本欲展现一番一身武艺,却是看得这般情况,收了收刀,无奈说了一声:“且绑起来。”

吴用雷横自然是不会再有反抗。燕青看得一旁抱着小衙内的朱仝,喝道:“还不快滚。”

燕青哪里去管这朱仝是谁,若不是郑智吩咐了一句,今日这朱仝但凡多说得两句,只怕也是个身异处。

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吴用雷横都被绑缚起来,朱仝哪里还有心思留在这里,听得燕青喝骂,也不答话,转头就穿进人群里走了。

心中只想赶紧回到知府衙门里,去恳求那吴知府出手相救,自己也该多去备些银两,打点一下狱中的差人,免得吴用雷横在狱中吃了苦头。

燕青看得朱仝回头走去,又见这吴用与雷横皆被绑缚,往前又走几步,开口笑道:“二哥,要不要我来帮你。”

武松拳脚之间,竟然还有空闲来答话语:“这厮本就是我手下败将,你且一旁看我收拾他!”

李逵一听武松说自己是手下败将,更是狠起来,挥拳直往武松脸面而去,口中咿呀嚎叫大喊:“狗贼!”

武松看得李逵又来,还有心思开口说话:“老子便挨你一圈,你也挨老子一拳看看。”

武松话语之间,竟然不闪不避,直迎李逵拳头而去,自己拳头也起,便是如话语之中的意思,两人要交换一拳,要让李逵尝一尝自己拳头上面的力道。显是这武松懒得这般招式来往拖拉,便是要尽快结束这一场打斗。

两声闷响成了一声,两人各自踉跄,武松站稳抬手擦了擦一边脸颊,嘴角也有血迹,立马欺身再上。

却是这李逵踉跄之间,还未站稳,脑袋也是连摇几下,显然是有些昏懵,可见这打死猛虎的拳头力道之大。

再看武松助跑两步,飞身而起,一只大脚直奔李逵而去。

李逵刚一站稳,见得武松飞腿而来,抬手挥拳也打了过去,就是如此硬碰硬,这也是浑人打斗的习惯。

“卡啦”一响,拳脚在这空中一会,骨骼脆响而起,李逵又是连退几步,一条手臂已然成了畸形。

便是如此,李逵也没有一句疼痛的哼鸣,还是凶戾非常,口中狂叫:“杀了你!”

“二哥好武艺!”

“二哥拳脚当真厉害!”

“哈哈……二哥,那大虫可就是这般打死的?”

旁边燕青、杨春、陈达几人更是大声喝彩叫好。

一条手臂的李逵,哪里还挡得住武松重拳连连。几招之内,李逵脸面胸膛挨了无数,轰然倒地。

便是如此,武松也不停手,上前骑坐在李逵身上,就如骑在猛虎背上一般,拳锤如雨。

吴用被绑缚在地,看得武松这般手段,大喊道:“请武二哥快快留手,饶那黑厮一命。”

武松哪里会听吴用话语,便是把这李逵当作大虫来砸,闷响四起。

头前李逵虽然倒地,却还抬着一只手臂来挡,片刻之后,手臂也就垂了下去,只凭武松双拳打作一团。

燕青看得那李逵脸面都塌陷了下去,开口道:“二哥,这厮已然死了。”

武松收手一看,李逵果真七孔流血,便是面门都塌陷了下去,站起身来说道:“死得正好,这厮便是那宋江的心腹,今日也让宋江知道某的厉害。”

燕青上前几步,用脚踹了踹地上的尸体,笑道:“二哥,这厮唤作黑旋风,在江湖上人见人怕,被二哥这般用拳头砸死,当真有些窝囊啊。哈哈……”

“窝囊?能死在我手里便是他的运道。小乙,把这厮的人头送给相公,相公必然欢喜,哈哈……”武松对着李逵,早有杀心,便是那日在梁山聚义堂之上,就起了杀意,此时打死了李逵,心中自然觉得畅快。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卢俊义,好个卢俊义

经略府中,郑智大早就起来了,正在等着召见一人,牛大带着几人已经去经略府的一个小院内去请这人来拜见。

来人身形极为雄壮,却是步履蹒跚,架着双拐慢慢往前,过得门槛入得厅内,拜道:“秦明拜见郑相公。”

郑智看得秦明自己这般走了进来,却是不要左右牛大等人相扶,心中也有几分佩服,开口笑道:“秦统制且坐,不知腿伤如何?”

秦明慢慢落座,把双拐放到地上,开口答道:“多谢郑相公挂念,卑职的腿脚伤势不重,骨头都是完好,皮肉多有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还受不得重力,以免伤口再裂开,方才需要拄拐,过不得些时日就会完好如初了。”

郑智听言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秦明的双腿,心中却是想到了别处,刚刚从独龙岗运粮回来的韩世忠来报,栾廷玉活了过来,正在养伤。郑智自然便有了把这缝合之术传给随军大夫的想法,也是想着麾下的袍泽众多,往后又是大战连连,缝合之术必然也是能救下不少人命。

“秦统制,你这腿伤若是好了,便入营中去行走吧,先随在我身边办差。”郑智听得秦明说伤势快好了,也就要安排秦明入军中做事。

“多谢相公大恩,卑职定然为相公效死!”秦明一脸严正拱手,效死之心秦明从来就有,如今这效死的对象自然就是郑智。

便是秦明话语刚落,门外传来武松的声音:“武松拜见相公。”

郑智听得武松来拜,开口道:“进来!”

武松几步进来,后面还跟着燕青、陈达、杨春。

武松还未开口,只是见礼,燕青便一脸得意洋洋笑着先说了话语:“相公果真料事如神,那吴用昨夜当真就去找了朱仝,被我等逮个正着。”

郑智听后点头笑道:“小乙,看你这般得意,昨夜可是收获颇丰?”

“哈哈,相公,你道如何?吴用带了雷横李逵二人到得沧州,昨夜被我等围在了小巷之内,一网打尽。李逵被二哥铁拳砸死了当场,那吴用与雷横吓得直接束手就擒,还说想见相公。”燕青手舞足蹈说道。

便是郑智也听得连连笑,开口道:“小乙,你可是听说书听得太多了?禀报个事情都是这般口吻。”

众人一听,也是大笑,这燕青模样,当真有几分茶楼里说书的味道,开口还来一句:你道如何?

众人笑罢,武松开口来问:“相公,要不要见吴用?”

郑智想了片刻,说道:“吴用就不见了,直接把他放了去。”

便是郑智这一句,众人皆是疑惑不解,好端端抓了梁山一个大人物,却又是这么放了,众人哪里能想得通。郑智心中,只想着这个吴用不放回梁山,怕宋江一个人成不了什么大事。

“放了?”武松最为惊讶,开口便问,随即又道:“相公,就这么放了?”

武松一脸惊讶看着郑智,便是秦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不解往郑智看去。

郑智点了点头答道:“放了去,把那雷横与吴用一并放了。”

武松听得郑智又说了一遍,尽管一肚子的疑惑,却是也不好在出言去问,只道:“相公,还有李逵的尸如何处置”

“把这厮的头颅给吴用带回梁山去,让吴用带话给晁盖,再有梁山之人入得沧州,某便提兵与他相会。”郑智说道。也是在挑动晁盖与宋江的矛盾,郑智此时并不知道宋江与晁盖的矛盾已然就快到桌面之上了。

郑智知道李逵对于宋江来说,就是最亲近的心腹,死在了沧州,宋江必然想要报仇。若是晁盖听得自己叫吴用带去的话语,兴许就会出言阻拦。只要这般,两人自然就会有矛盾。这也就是郑智心中的打算。

武松听得郑智对于李逵的安排,也正合了心意,心中更是在想不知这宋江看到李逵的头颅,会是个什么表情,想到这里,武松便有几分畅快。

却是此时,朱仝也在求知府吴懂出手相帮,却是这吴懂哪里会为了这事情去找郑智说情,便是听得朱仝说出梁山二字,便是连连摆手,还劝朱仝不要掺和,小心引火烧身。

如今的吴懂,正是要调任的关头,还指望郑智出手相助,哪里会去因为些许小事给郑智添麻烦。

朱仝自然也不敢多求,心中焦急,却是也只得自己备上一些银两往经略府新盖的大牢而去。

朱仝刚到大牢,正看到燕青往大牢而入,燕青自然是刚从经略府过来看看牢里的吴用,也要把郑智的话语传达给吴用知晓。却是燕青也不想立马就把这吴用雷横放了去,便要把这吴用多关得几日,总要让他吃些苦头再放了。

朱仝看得头前的燕青,左右也不认识别人,只得硬着头皮喊道:“上差,请留步。”

燕青听得喊话,回头一看,开口道:“朱仝,你来这里作甚,回知府衙门里好好待着去。”

燕青显然也不待见这个朱仝,便是昨日那个时候,朱仝还想要骗这燕青包庇吴用,燕青自然也对这朱仝没有个好脸色。若不是郑智之前交代了不与这朱仝为难,此时朱仝只怕也在大牢之中。

朱仝自然是有事相求,连连拱手拜道:“上差勿怪,小的昨日当真只是无心,今日来只是想问问昨日拿的三人如何了?”

说话间,朱仝已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口袋,往燕青塞去。口袋之中自然就是银两。

燕青抬手便是推辞,开口道:“抓了两个,死了一个,过两日就会放了。朱仝,你若是再敢与这江湖人有来往,那便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说完燕青转身就走,也不与这朱仝多言。

朱仝听得燕青一语,心中自然欢喜,抓的两个必然就是吴用与雷横,死的肯定就是那个动手的李逵。李逵的生死,朱仝自然不放在心中,便是吴用生死,朱仝心中也并不是很在意,只要这雷横活着,朱仝大致也就放心了。

更听得燕青说过两日就放了,朱仝更是大礼一拜,口中说道:“多谢上差大恩。”

人的义气,不过如此,朱仝对这雷横,更是到了极致,便是雷横杀人,朱仝都敢私自放了。两人同僚十几年,已然就是生死之交。

雷横倒是也有义气,昨夜也是出言去保朱仝。吴用自然心思歹毒,那杀小衙内来逼迫朱仝入伙的办法,也是吴用想出来的。便是雷横都不知晓。

过得几日,吴用捧着李逵的头颅,带着雷横出得沧州,两人一身的皮肉伤,实在是受了一番罪过。

吴用那日束手就擒,便是想着能逃得一命。如今这一命当真逃了过去,吴用反倒惴惴不安起来。

心中尽在思索,这郑智为何三番五次放了自己,却是有亲自带兵去祝家庄与自己为难。便是吴用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道理,更是不知郑智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越是想不通、不知道,吴用越是心中惶恐,这也是聪明人的特点,便是要把一切都想得清楚透彻,想不明白的事情,大多时候就代表着危险。

“雷横兄弟,你说这郑智为何费尽心思把我们拿了,又把我们就这般放了?”吴用想了一路,却还是开口来问雷横,身边也没有别人可以问了。

雷横听得吴用问话,也看得吴用一路过来都是眉头紧锁,答道:“学究,兴许是这郑智也知道如今我梁山势大,便是要与我们结个善缘,想来这郑智还是怕我梁山的。”

吴用听言,连连摇头,只道:“不可能为此,若是如此,郑智岂会带兵到祝家庄与我梁山为难?郑智岂会怕我梁山。”

吴用压根就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那郑智带百人便敢往梁山七千人马冲阵,怎么可能会怕了梁山。郑智在吴用心中,只有一个奸诈的印象,诡计多端便是郑智在吴用心中的评语。

吴用一心只想着郑智有阴谋,却是又如何能想得通。也不再开口去问雷横,雷横显然与吴用不在一个频道上。

吴用不与雷横多说,雷横却是开口要与吴用说:“学究,叫人打我们的那个锦衣少年,我打听得清楚了,名唤燕青,本是大名府人士,听说还是那玉麒麟卢俊义的家仆,这厮当杀。”

这雷横显然是把燕青记恨上了,便是这燕青当着两人面吩咐的狱卒,才有两人这一身的皮肉伤。

吴用心中却是在盘算刚才的事情,听得雷横一句玉麒麟,心中有起了另外的念头,如今梁山正是用人之际,这回来请朱仝已然失败,这卢俊义又入了吴用之耳。

卢俊义比这朱仝,那就又不是一个等级的了,朱仝在郓州名声响亮,助人颇多。卢俊义却是在整个河北都有鼎鼎大名,河北三绝可不是玩笑。而且这卢俊义不仅名声响亮,还有一份丰厚的家底。

再听吴用喃喃而道:“卢俊义,好个卢俊义。”

呢喃之间,吴用便是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廷议

时间慢慢过去,郑智也是忙碌非常。

如今在这沧州招兵,慢慢变得轻松起来,经略府只要兑现了招兵的待遇承诺,愿意来当兵之人自然不少。

若是当兵能养活一家老小,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已然就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还有一个十分吸引人的条件,便是沧州兵,不再黥面。

似乎这一件事情的改变与丰厚的饷银有一样的吸引力,当兵者,再也不用在脸上刺上大字了。

这个改变,自然与朝廷的政策是极为违背的,郑智也是思虑了良久,才做了这个决定。当兵的在脸上刺字实在是莫大的侮辱,郑智也不知这大宋的先人,是如何一拍屁股决定了这么一件事情。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便是裴宣,至于其他反对者,也是数不胜数。众人虽然反对,却也是为了郑智好,不想郑智因为这么一件事情被朝廷责罚。

郑智已然管不得这么多事情了,大战在即,想要人用命,自然也要保证这些人的基本尊严。到得这个时候,郑智已然就有些撒开了手脚。

军械之类的东西,自然也是在清池城外如火如荼的开始打造。童贯在东京也给予了一些支持,钱粮虽然不多,却是这东京来的匠人已然就在路上。

童贯对于攻辽之事,已然就是下定了决心,联络的朝廷内外所有能联络之人。种师道回京禀报了河朔之后,童贯也是毫不动摇。

童贯心中也思虑得多,对于这个大宋也看得有些透彻,如今这个国家,还算富有。童贯对于兵将也有自己的看法,这些看法主要来自于对西军的印象。河朔之兵可不可用,童贯也要攻辽,何况河朔还有郑智,还有马上就要调过来的种师道。

东京的布局,童贯也借助着朝廷党羽势力,慢慢完成,也提拔了杨可世这种大将。

童贯前后操持着这一切,兴许还有个重要的缘由!

宋神宗遗诏:收燕云十六州者,可封王!

封王之事,对于一个已然权势通天的太监来说,似乎具有格外的吸引力。

今日童贯天还未亮就起了床,脸上尽是疲惫,昨夜与蔡京私会到半夜,今日天还未亮就出了门。

身体疲惫不堪的童贯,精气神却是比往日都高,只因为今日便要廷议,议的就是这联金攻辽之事。

童贯早早来到宫门之外,眼睛一直盯着手里拿着的笏板,玉制的笏板之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面写的都是今日廷议需要说的内容,可见童贯准备得多么细致。

大臣的笏板,本身便是这么个作用,便是方便大臣们记录要奏的内容。童贯一遍一遍慢慢复习着笏板上面的内容,口中也在默念,心中也在墨记。只为在朝堂之上说话的时候能够条理清晰。

蔡京随后也到得宫门之外,与童贯对视一眼,便闭着眼睛不在说话。

太阳慢慢升起,宫门之外慢慢聚集起了几十人,便是这几十人决定着这个国家的一切。

张叔夜、张克公、郑居中、王黼、邓洵武、杨可世,安尧臣、种师道……

还有一人不得不说,便是此时站在童贯身边的赵良嗣,此人就是马植,就是那个辽国的汉人,随童贯来到汴梁,此时已然被赵佶封为秘书丞,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却是也能参与议事。

徽宗赵佶已然对这攻辽之事动了心,许多事虽然还没有到台面,却是暗地里的工作早已经展开。

宫门小开,文武左右而入,赵佶端坐龙椅之上,依旧一身淡蓝道袍,气质不凡,不显多少帝王威严,却是极为风度翩翩,和煦照人。

左右万岁三呼。

赵佶身边的老太监用尖锐的声音开口主持:“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开口的老太监可不得小看,正是大内总管杨戬,官拜检校太傅,内廷之中,已然就是权势第一人,时人皆成扬太傅。便是蔡京也要多加拉拢的对象。

童贯稍微抬头看了看上头的赵佶,又往左看了看蔡京,前后对巡视了一番,迈步出得人群,拿起笏板拜道:“启奏陛下,臣有奏!”

赵佶看着下面的童贯,抬了抬手示意童贯说话。想来大致也知道童贯要说的内容。

“启奏陛下,辽国极北之地,辽东之处,有女直蛮人聚居,女直之中有一人唤完颜阿骨打,统一了女直部落与辽交恶,大小战事几番,辽人皆败,如今女直已然得势。辽人灭之不得,此时正值辽人围困之际。辽国朝内,官僚**横行,民怨四起,辽占燕云百余年不止,燕云之地皆是我汉民,更是水深火热,民不聊生。臣请陛下,念故国臣民之苦,出仁义之师,救万民于水火。”童贯一番话语,准备多时,说得抑扬顿挫,便是一副为国为民为大义。

赵佶听言倒是没有什么惊讶,只开口道:“先帝在世之时,每每念及幽云,无不痛心疾,更有遗诏曰:收幽云者,可封王。幽云也是我大宋百年夙愿。如今幽云旧民水深火热,童卿奏请出兵,众卿可有对策?”

满朝文武,半数人都是目瞪口呆,都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对辽国用兵。

百年来大宋日渐兴盛,百姓安居乐业,到得神宗之时,国库富足非常,赵佶才有资本这般挥霍无度。为何大宋能如此富足,和平无战事显然是起了最大的作用。

太宰郑居中回过心神,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童贯蔡京,哪里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出得几步便道:“启奏陛下!澶渊之盟至今百余年,兵不识刃,农不加役,虽汉唐的和亲之策,也不如我朝的安边之策。如今四方无虞,却要冒然毁约,恐招致天怒人怨。且用兵之道,胜负难料。若胜,国库必乏,人民必困;若败,遗害不知凡几。以太宗之神勇,收复燕云,两战皆败,今日何可轻开战端!”

赵佶听得郑居中言语,眉头一皱,也不答话,只去看童贯。

童贯早有应对,看了看手中的笏板,开口又道:“郑太宰此言差矣,檀渊之辽,与今日之辽,岂可同日而语,今日之辽,内政**,外敌强横,正是内忧外患之时,先帝夙愿,便是要收复燕云,我辈岂可不遵,如今正是机会,收得燕云十六州,往复汉唐之雄风。

陛下本我明君,雄才伟略,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从古至今,居安不思危者,哪朝哪代不是落个凄惨下场,如今我大宋能有明君在位,岂能不开疆拓土,奠定万世基业。

何况燕云,本就是汉人故土,陷于蛮夷多年,我辈若是不思进取,放任华夏之民于水火,如何能面对列祖列宗。”

“童太尉,童枢密,你巧如舌簧,可不闻自古圣贤,皆是信义为本,檀渊盟约在前,今日若是背信弃义,又如何面对天下道义。若是再起战端,于我大宋子民与战火,又如何面对我大宋先皇列祖。”郑居中已然有些激动,便是在他心中,这般开战,实在有违道义,更是拖累国家于水火之中。

童贯听言,轻轻一笑,看了看笏板,扬起头左右看了看说道:“背信弃义者,非我大宋,实为北辽,我大宋与西夏战,近百年来,辽人暗地里兵马钱粮援助西夏,何曾记得檀渊之事?此番我大宋刚败西夏,兵峰正盛,起兵燕云,燕云之地旧民,必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必然马到功成,何来郑太宰说的子民于战火。”

郑居中临时面对,哪里说得过童贯准备许久,便是只得赶紧左右去看,用眼神示意旁人出言。

蔡京见得此时,上前一步开口来道:“郑太宰言语也有些道理,为国为民计,句句真挚。童太尉话语更是极为有见地,为社稷千秋,为华夏一统,为后代子孙。依老夫之见,即便要开战端,也要与女直同盟,共伐辽人,才是万全之策,今日廷议,是否攻辽,待日后再谈。便是这女直之事,可先行派使节去商谈一番,才可定夺与辽之战。诸位以为如何?”

满堂反对开战者不少,摇摆不定者更多。却是蔡京一语,便把这个事情看似拖了下来,以后再议。众人皆想着童贯今日话语,必然是准备许久,仓促来谈,也没有一个反击的言词,蔡京出言调停,正是时候,皆是点头称是。

蔡京此言,看似极为有理,却是已然把这攻辽之事往前推进了一步。显然蔡京童贯早已商量得极为透彻。以开战之事来开局,最后以与金人结盟之事来结束。

似乎还没有开战,却是这开战与否,便是用这结盟之事能不能成来决定,已然达到了战略上的胜利。

赵佶更是点头说道:“蔡卿说得有理,兵事凶险,不能轻易而起,且看女直如何,来日再议。”

便是这一日,廷议还在继续,却是这大宋联金的事情已然定妥,往辽东联金的使者便是这原来的辽国光禄卿马植,也就是赵良嗣。

第二百九十九章 高俅十有八九会来(大章,写得停不下来了,又熬到半夜。)

高唐城外,忽然就出现了几千兵马。

旌旗无数,迎风招展。将起之上,便是“宋”一个大字,宋自然就是宋江。

今日的梁山之兵,与两个月前在祝家庄的时候已然有些不同,头前一千余人皆穿了甲胄,简易的铁甲不少,皮甲也是不少。

便是这队列都严整了许多。弓弩也多了许多,箭矢也用牛车来拉。队列头前,长梯无数,还有简易的冲撞车。

高唐知府高廉站在城墙之上,看得城下漫山遍野的人马,粗略一算,竟然五千不止,心中也有些许慌张。昨日下午,这宋江刚到之时,高廉便吩咐亲随赶紧写信往河间府与大名府求援,临近州府自然也有信件而去。还有信件快马往东京枢密院,贼人攻州府城池,已然就不是一般事情,便是真正的聚众造反了,危及国家社稷之根本。

但是主要还是大名府与河间府两个河北大府,两处本也是屯兵重地,兵多将广。其他如博州恩州亦或是齐州,便小上许多。高廉也深知这些小州之地的军备情况,能出千余士卒已然就是极限。

沧州在高廉看来自然也如恩州这种地方差不多,何况这沧州还比较远,更是边境贫瘠之地。

高廉自然也是有些见识的,这般情况分析也是不错,沧州若是没有郑智,只怕一千士卒都凑不齐,即便凑齐一千,也是乌合之众,驰援高唐州也就是一个笑话了。

高唐州之兵,倒是不差,还算有几百能战之卒,也主要是高廉对于兵事还是下了一些心思,比之青州那个慕容知府,高明了许多。

所以高廉站在城头之上,心中虽然有些慌张,却是也并不惧怕,有城墙坚守,几百士卒也可抵御强敌,何况还能征调其余禁厢之军来助战,即便战力不行,也是人手。

宋江也不多言,心中憋着一团火气,此战哪里还能再败,已然就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胜之才有梁山的未来,若是败了,无钱无粮不说,士气必然也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学究,如何打?”宋江显然比上次祝家庄时候显得沉稳了不少,虽然相比之下还是兵多将广,也是稳稳当当并不自大。

吴用一身皮肉伤才好,便跟着宋江出征,此时也知这一战的重要性,只要打破高唐城池,要钱要粮都不在话下。

“城内守兵不过几百能战,四面齐攻,主攻正面,一战而破之。”吴用计策也是简单,之前已然侦查妥当,知道城中士卒不多,四面齐攻,就是拉长战线,让城内士卒捉襟见肘。一面强攻必然能奏效。

兵书有云,十倍而围之,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宋江听言,目视前方城池,点头道:“便依学究之计行事,此战以撞门为主,弩弓皆聚在城下攒射,把城头之兵压制住,奋力撞门,必然可破。”

这高唐城,按理说也算是边关州城,百年前也算是战地,此时却是连护城河都变成了一条小水沟,可见这百年来军备之荒废。也不少高廉这一任知府便能改变的局面。

宋江也是在祝家庄一战,收获颇多,对于攻坚之战,也有了一些见解。

两人左右商定,又说了一些细节,宋江打马往前两步,已然就要号施令了。

便是宋江刚一开口就道:“铁牛,你当前锋,攻……”

话语随即一止,宋江才反应过来,此时哪里还有铁牛这么个舍命的浑人。宋江话语一止,面色阴沉如炭,心中更是有一股狂怒升起,双手青筋暴跳,却是慢慢又压制了下去。

随即又喊:“雷横听令,命你带两千精锐,强攻正面,若是攻不下来,提头来见。”

这命令下来,极为严厉,攻不下来便提头来见,这梁山聚义的兄弟,何曾听过这般命令。便是雷横听到也是一愣,心中大惊。

宋江把目光转向雷横,眼神十分凌厉。

吴用听得也是一惊,抬眼去看宋江,心下也在分析,也只有吴用真的能明白宋江的心思。此时的宋江只怕是怒不可遏了,吴用雷横李逵三人去沧州,李逵死了,雷横却活着回来了,这宋江大概就是把这心中的怒气泄到了雷横身上。恰好这雷横与晁盖的关系又十分要好,吴用想到此处,心中惊惧非常,一种不好的念头油然而起,莫不是这宋江要排除异己?

雷横惊骇之间,看得左右目光皆到了自己身上,只得上前答道:“雷横领命。”

此时也由不得雷横不领这个命令了。

宋江见得雷横领命,才把这眼神移开,再行军令于左右。

梁山宋江打高唐州。

郑智却是也在烦恼,倒不是烦恼高唐州之事,高唐州的事情,郑智显然也不想插手,不为其他,只因郑智知道,高唐一破,便是高俅调兵遣将平叛的时候。

郑智烦恼的却是东京又来了密信,让郑智护赵良嗣出海,往辽东而去,寻女真谈判。

朝廷与梁山开战在即,只要宋江破了高唐州,高俅必然调兵遣将来平叛,这一次高俅似乎不会亲自来,但是郑智怎么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沧州。

但是童贯书信此时就在郑智手中拿着,也由不得郑智不去,海路而出,辽东与沧州往返一趟,加上谈判事宜,怎么也要两个月左右。若是在辽东之事不顺利,拖上三五个月也是正常。

虽然郑智知道这一趟并没有什么危险,大宋使节并不会受到完颜阿骨打的为难,却是如此怎么叫郑智能放心去辽东。

童贯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联金攻辽的事情,已然就是童贯这后半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了,有得西夏大胜,此时童贯对于未来信心十足,自然要确保万事妥当,万无一失。差郑智送赵良嗣去辽东,便是最好的对策。

郑智拿着这封书信,久久不语,裴宣站在一旁,开口问道:“相公,可是有什么事情为难?”

郑智把书信递给裴宣,裴宣看罢,又递给朱武。两人看完,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只是担心郑智安危,这女真人两人也不了解,只知道是北方的野人,野人也就代表了不讲什么仁义与道理。

朱武随即开口道:“相公,女真野人,不能以常理论之,这一趟只怕凶多吉少,是不是赶紧回信与童枢密,让他再派旁人去做此事?”

童贯已然开口吩咐,郑智自然也难以拒绝,出使女真,郑智也想了许久。女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郑智心中也有好奇,若是别的时间出使,郑智倒是无所谓,也想去看看这女真人的真面目。

此时郑智关心的却是这梁山与高俅,怕错过了许多时机。

“宋江若是破了高唐州,朝廷便会差高俅主持平叛事宜,大战将起,我这一去,不知几月能回……”郑智说的几句,也没有往下再说,看得身边两人,也在思虑。

裴宣听得郑智话语,问道:“相公,我沧州军将,哪里是梁山所能匹敌,必然万无一失。他宋江若是敢来,铁蹄之下,管叫他有来无回。”

裴宣以为郑智是担心沧州安危。一心想沧州铁蹄几千,来去之间便能把这宋江踩成肉泥。

郑智目光一凛,只开口道:“某要杀高俅!”

两人听言一愣,目瞪口呆看着郑智,这句话语,实在太过吓人。高俅是谁?皇帝赵佶的宠臣,殿前司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朝廷最顶级的重臣之一,郑智竟然开口要杀之……

朱武盯着郑智久久不语。

裴宣支吾开口道:“这……相公……此事……”

郑智看得两人反应,开口又道:“仇恨已然解不开,必杀之!”

裴宣还在支吾,心中还在消化着这么一件天大的事情。

却是朱武反应过来,也开了口:“相公,万军之中,怕是没有机会动手啊,梁山不过小乱,这高太尉也不一定会亲来。”

朱武这句话显出了不少智慧,这高俅本来是不会亲来,只会调兵遣将来打,调的就是那双鞭呼延灼、百胜将韩韬、天目将彭杞。直到梁山几番大胜,高俅迫于压力才会亲自领兵前来。

却是郑智此时也有分析,这高俅说不定就会亲来,只因郑智这个杀子仇人在沧州。头前郑智并未多想,只想着高俅来征讨梁山,必然不会用到自己这个仇人,只等童贯来征讨的时候,自己上阵帮童贯立功。

此时再想,高俅岂不是也每日想杀自己,要杀自己,这梁山之战,岂不就是最好的机会。高俅有此调兵遣将的机会,郑智只怕也逃不脱这一遭,只要郑智到得高俅麾下受用。

高俅拿捏起郑智,那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随便找一个战事不利的借口,阵前把郑智斩了,也让人无话可说。便是童贯身在东京,也帮不了郑智,等到童贯知晓了,郑智已然人头落地。

如此两人相遇的时机,互相都有祸心,郑智也是不怕,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把这事情了结,以后也不需每日再担惊受怕。高俅身居高位,又得皇帝宠信,便是那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会跳起来咬郑智一口。

如今的郑智,势力还小。若是被高俅逮住机会咬上一口,只怕再难翻身,说不定还落一个性命不保。两人在东京之外、战阵无眼的地方相遇的机会极为难得,以后只怕再也没有了。

“高俅十有**会到!”郑智已然有些斩钉截铁。

朱武听得郑智话语,脑中飞转,已然就在帮郑智出谋划策。朱武比裴宣胆子大上不少,也是两人出身的关系,朱武草寇土匪出身。这裴宣却是正统的官吏,所以这裴宣显然没有朱武这份胆气。

虽然裴宣胆气小了些,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却是也在为郑智担心,只是担心的方向有些不一样,只担心这么天大的事情,万一失败了,后果会是如何。

朱武思虑片刻,开口道:“相公,此时兴许可以两全,宋江即便破了高唐州,东京收到消息只怕也要几日,再等朝议之后,高俅调兵遣将,聚集到郓州,这个过程只怕也要几个月不止。若是相公此去顺利,便能及时而回。”

朱武一语,郑智不禁多想了几分,若是自己不能及时而回,只怕这高俅也就不会亲来郓州。想到此处,郑智心中的问题也开解了出来。这高俅会不会亲自北上,也与郑智在不在沧州有关。

再想深一点,若是高俅一心要杀自己,出兵的时刻,只怕拖也要拖到郑智回来。

想到此处,郑智豁然开朗。

裴宣接着朱武担心道:“相公,这女真野人之地,最好还是不去为妙。野人不能按常理来论,实在太过危险。”

郑智早已知道此去并无什么危险,若是有危险,哪里还有那宋金海上之盟,只道:“此去无妨,也见识见识完颜阿骨打这等天下英豪。”

这个时代,三四百年前后,就出三位英豪人物。契丹耶律阿保机奠定了契丹大辽,完颜阿骨打建立女真大金,还有那孛儿只斤铁木真建立大蒙古帝国。

耶律阿保机已然故去两百年,郑智见不到。

完颜阿骨打刚刚起步,过不得几年也要去世。郑智此时不见,便也就见不到了。

孛儿只斤铁木真五十年后才会出生,兴许郑智还能看到一眼。

如今的郑智已然就有这一股豪气,要见证这个时代的豪杰,更起了改变世界的的壮志。

裴宣朱武两人听得郑智说了一个没有听过的蛮夷名字,还说这人是天下英豪,又是一脸疑惑,今日与郑智谈话,两人心中多是一头雾水,也觉得这个郑相公越来越看不透了。

朱武聪慧,脑中前后思虑,放晁盖,放吴用,不去救高唐,又忽然得知郑智与这高俅有深仇大恨,又听得郑智说这高俅十有**会来,这些事情慢慢交织联系在了一起,朱武似乎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便是这些蛛丝马迹,也让朱武惊得身形都不自在起来,一股压抑之感油然而生,心中还在想,若这些都是这郑相公的有心布置,那这郑相公……

朱武已然不敢再去多想,双手垂立,微微低头,只等郑智吩咐事宜。

第三百章 沧州聚兵

沧州境内各地,无数健马往清池而来。

清池城外的校场,铁甲越聚越多,两千多西军骑士已然到齐,还有两千党项轻骑也按时到达清池城外点校。

清池城外的校场之内,还有四千集训的沧州新兵。把这不大的军营校场挤得满满当当。

军营场地不够,还要空出训练场地,许多党项轻骑只能直接在校场栅栏之外安扎帐篷宿营。

李纲直接随军到得清池,知府吴懂已经往东京去了,到门下省做了个郎中。

李纲如郑智意愿,接任了沧州知府。

这一切,只因为头前两日战报,宋江打破高唐州,把这高唐州城劫掠一空,普通百姓倒是没有遭殃,几个衙门以及城中的富户,银钱不论,便是粮食也没有留下一颗。

知府高廉战死。

高廉何许人也?大多人并不十分知晓,即便是宋江也不知高廉身份来历,若是宋江知晓高廉的来历,十有**便不会去攻打这高唐州城,还把高廉斩杀当场。

高廉,便是殿前司太尉高俅的堂弟。高家本就不是什么书香门第,而是市井人家,高俅自己也是街边泼皮出身,能踢一脚好球(蹴鞠),连个大名都没有的人,时人称为高球,又作高毬,不论球还是毬,都是因为这高俅能蹴鞠,迹之后才把这名字改作高俅。

堂弟高廉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少文才在身,能当得一州知府,显然就是高俅前后运作。高廉被梁山之人杀死,这也是高俅与梁山结仇的最主要原因。

高唐已破,战事要起,郑智把沧州精锐全部集结到了清池,显然也是要应对之后的大战。

也是要整训军队,特别是党项轻骑与西军重骑之间的战术配合。高俅若来,郑智与其地位悬殊,事态也难以预料,总怕有个万不得已。万不得已之时,便是下下之策,也不得不做。若是真到了下下策的时候,这麾下四千多骑士,便是郑智的身家性命。

李纲昨日刚到的清池,却是第二天就到校场而来。倒不是李纲偷懒,一来便是有事要与郑智商量,二来也是极为想看这种千军万马的震撼场景。

郑智端坐在将台之上,左边自然就是李纲,右边坐着王进、朱武、裴宣。军中其余人都在忙碌。

郑智一脸凝重,抬头看了看早上初升的太阳,抬手示意一下领兵,口中严正而出:“起号擂鼓。”

李纲听得郑智军令,身形也端坐几分,当真是十分好奇,不断左右去看。

号角连营笼罩整个营寨上空,鼓点浑厚却是不显多少急促。

随即马蹄四起,各部主将先各自整军,然后快带到将台之下。

还有四千沧州步卒新兵,时间久的已经训练了两三个月,时间短得不过十几天。却是也度不慢,队列也能排得整齐。这便是现代队列条例办法的科学优势,先不管你会不会耍刀弄枪、拉弓射箭,只把队列站整齐了再说。

三通鼓毕,郑智慢慢站了起来,往将台前面走去。虎背熊腰之外,铁甲反光熠熠,左右逡巡两步,目光也扫视众人。

最中间的便是西军两千多重甲铁骑,左右是党项两千轻骑,再外便是四千新兵。

“还能战否?”郑智中气十足,一声大喊,尽力把话语传到每个士卒的耳里。

“能战!”全场整齐划一爆喊叫,兵刃全部举过头顶,以示刀兵皆利。主要也是西军的嘶吼,这些轻骑自然是听不懂郑智话语,却是也跟着举起兵器。左右新兵,虽然听得不是很真切,却是也跟着做出动作。

“战能胜否?”郑智再喊。

“百战不殆!”满场又是刀兵寒光。

“赴死决否?”

“百死不惧!”又是一声暴喝。

郑智三问而止,看着满场士卒,八千有余,心中也有一股豪气,更是充满了感动。整个大宋,就只有这两千多铁甲还有这份决心面对一切战阵厮杀。

这三问,不仅是问这些士卒的决心。更是郑智要问给也在将台之下的米真务听的,要让他知道,大败党项的西军还在这里,这些士卒依然还是横山之战的那些无敌将士,依然还能碾压一切敌人。

李纲已然热血沸腾,身形也站得笔直,不自觉还往前走得两步。

郑智三问之后,随即翻身下得将台,麒麟兽早已等候许久,牛大递上来那杆杀人无数的长枪。鲁达带着百余亲兵往前侍立。

李纲连忙也翻下将台,上得自己马匹,打马也到郑智身后。

将台之上鼓点大作,郑相公又一次立在了阵头之上。

四千马蹄随着郑智一声暴喝,迈步飞驰。

铁骑在中,两翼轻骑。

中军为主攻之兵,两翼袭扰穿插,便是百年后的蒙古人都是如此战法。轻骑撕开两翼之敌,精兵中路突击。

便是蒙古人还有一个战法精髓,便是拖!敌人要战,蒙古从来不战,一人几马吊着敌人骑射游击。直拖到敌人不愿战了,才是蒙古人摆开阵势求战的时候,百战不殆。野战已然无敌。

却是蒙古人在攻坚之战的战法上,依旧还是有些欠缺,多以战略来胜,不以强攻城池见长,还有一点便是蒙古人耐力也是世界第一,永远都有军粮,马匹也是极为有耐力,吃什么地方的草都能活得好。

马背上的郑智带着四千余骑士打马飞驰,新兵们自然都在一旁观看。

还听得郑智不时大喊:“传令,左翼轻骑,马不得过快!”

轻骑重骑之间,马自然有区别,重骑人马双甲,重了一百多斤不止,轻骑自然更加轻便快。

令兵听言,拼命打马往左边去追,便是要把郑智这道命令传到。战阵之中,大规模的会战,令旗的作用巨大,却是这实际军令,还是得靠人口来传。令旗指挥,只作方向指明与调度之用。并非旗语便能挥一切施令的作用。大战之中,旗语本身就是简易传令的方式,若是过于复杂,哪里会有人一边厮杀,一边还去慢慢翻译旗语内容。

李纲打马在郑智之后,却是没有人注意到,李纲竟然用马鞍上的皮带把自己双腿绑在了马上。如此大规模的马队马驰骋,若是坠马,哪里还会有命在。李纲跟了上来,自然也要想一个万全之策。8

第三百零一章 双鞭呼延灼

骑士呼呵打马,并非真是冲杀,只是郑智练兵。

郑智随队冲锋,便是为了更好的现问题,力求完美。这些士卒,已然就是郑智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一次一次的冲锋,一次一次的磨合。整个上午便这般过完。

马匹也累得气喘吁吁,祝龙早已备上了精细的草料为这些马匹加餐。

郑智回到大帐,慢慢卸着甲胄。

李纲在一旁问事:“相公,我准备把知府衙门里的大小官吏也逐步换个遍。”

沧州知府与盐山知县,显然是不一样的,在盐山李纲便是最高主官。到清池就任知府,沧州经略制置使郑智便是李纲最直接的上级。

“换,你想怎么换便怎么换,知府衙门里的政务,我不插手分毫,但求一点,知府衙门里的所有钱粮,全部要归到经略府来受用。”郑智让李纲来当这个知府,便是要整合整个沧州的资源,钱粮都要掌握在手。

李纲点了点头,心中也有预料,知道这差事难做,却是更知道大战将起,为国尽忠便在此时,只道:“我此来清池,只做一事,削减各县衙门所有支出,清理各县衙门里所有账目,重新丈量沧州耕地,重新修整户籍。”

李纲已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

郑智一边卸甲,一边把卸下来的铁甲挂在大帐里的木架之上,点头答道:“我要去辽东数月,沧州之事,但凡有阻力,有动乱,以兵压之。”

郑智手腕更为铁血,土地的重新丈量,会触动各地大族的利益,豪门大族靠的就是瞒报土地数量少交赋税来积累财富,官员自然从中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所以这李纲推行的事情,必然阻力极大,若是平时,还可用轻柔的手段来慢慢推行。此时已然容不得李纲慢慢来做。两万士卒要钱要粮,要军械铁甲,刻不容缓。

李纲听得以兵压之,心中一颤,已然知道郑智比自己更加激进,问道:“以兵压之,会不会过于血腥,若是有人告上东京,你我实在难以交差。”

“交差?今日出钱,明日才有一条活路,只要查出瞒报土地者,补交历年所有赋税,但有违抗,以律例条文论处。”郑智冷冷说道,如今这个时候,还不养兵,等金人南下,这些世家大族,还谈什么财产,便是命都难保。

历朝历代,开国之时,都会有一个国家上升期,为何慢慢就会没落?便是与这些世家大族的土地兼并有关。北宋中后期,国家还能有一个国力积累,也是王安石的功劳。如今新法已废,赵佶也在挥霍他父亲与王安石那一辈积累下来的家底。

王安石变法,随着宋神宗去世告终,也不外乎就是因为变法本身就是触及了世家大族的利益,世家大族自然也包括朝堂诸公。人死法灭,如之奈何,后人挥霍着变法的红利,却是还大骂王安石祸国殃民。

没有王安石变法十六年,哪里有如今朝堂诸位与皇帝赵佶的挥霍享受。

李纲听得郑智话语森冷,心下一横,点头道:“那我便亲自督导,一个县一个县去做,带兵随行弹压。”

李纲自然也是知道,这般丈量田地,主要也是丈量那些大族的田地,与底层百姓无碍,大族在当地,却是都有势力,强制推行,带兵是必然的。

“嗯,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一分不得少。”郑智卸完甲胄,说完一句,龙行虎步往大帐之外而出。

李纲也随之出得大帐,两人找来马匹,便往城中而去——

东京城,太尉府中。

双鞭呼延灼在这会客厅内已经站了许久,便是这厅内挂着的字画,呼延灼也浏览了几遍。

呼延灼从汝宁州接了军令,星夜赶到东京,来到这太尉府等候高俅朝罢回来。

呼延灼也是将门几代,祖上本是河东名将呼延赞,传到呼延灼这里,也是练就一身武艺,双鞭更是出神入化,还保有一个汝宁州都统制的官身,比之同为将门之后的杨志,已然就幸运得太多。

高俅朝罢而回,进门便摘了自己的幞头官帽,只用玉簪束,也把朝服换作一身常服,快步到客厅来见。

“末将呼延灼拜见高太尉!”呼延灼单膝跪地行礼,心中大致也知道高太尉召自己来东京是为了何事。

高俅几步上前,扶起呼延灼,笑道:“众人皆道,呼延一门,世代良将,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谢太尉夸赞。”呼延灼也是第一次见高俅,只当个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好,呼延将军星夜而来,旅途多有疲惫,本司便长话短说,山东郓州梁山出了反贼,聚集了不少山林强人,更是破了高唐州城,圣上大怒,差本司调兵剿之。将军世代良将,此番招你前来,便是要寻个对策。”高俅直入主题,到得高俅如今这个地位,已然没有必要客套多说,招呼延灼亲自见之,已然就是莫大的荣光与看重了,若是旁人,一纸调令也就罢了。

“禀太尉,山东反贼之事,末将也多番听说,更是差人留心打探一二,如今这梁山兵多将广,头领众多,皆是武艺不凡,小觑不得。末将座下练得多年连环马军,却是也不敢稳胜,末将乞保二将,太尉一同调往郓州,便可万无一失。”呼延灼这番话语早已想好,对于梁山也有几分真实了解,麾下虽然勉强能凑个三千人马,却是也不敢托大。如此大事,胜之大幸,若是败了,那便是吃不了兜着走,呼延几代将门传承,到得呼延灼这里,也就要断了。

高俅听得呼延灼还要援军,自然也不是难事,开口问道:“何处二将,你且道来,一并招之。”

“一是陈州百胜将韩韬,二是颍州天目将彭杞,有此二将为先锋,梁山可破。”呼延灼显然是与这两人有旧,知根知底,更加这两人麾下士卒的数量着实不少,虽然良莠不齐,却是也有几个可战之兵,还有一番大声势。

“那便如此,本司再请枢密院派文,一并招往郓州,明日你随我进宫面圣,一并陈于陛下。”高俅说道。

如今童贯一心操持宋金之事,高俅更是主动接下了这征讨梁山的差事,主要也是自己堂弟高廉之仇要报。却是这高太尉要调动州府之兵,还是要通过枢密院,枢密院使童贯又不一定会配合高俅办事,所以高俅调兵之法也是简单,便是直接面圣来调,只要皇帝赵佶话,自然就是简单的事情了。

高俅要带呼延灼面见皇帝赵佶,还有一点,便是要呼延灼亲口去说梁山如何势大,如何兵多将广,更要开口调用一人以保万全,这人便是沧州郑智。此事只要高俅如此开口,赵佶定然也没有理由不允,等到童贯再说,事情已然就是定局。

“多谢太尉抬举!”呼延灼听得高俅要带自己去见皇帝,这等荣耀,哪里还能不谢。

“本司再问你,你们三路,能聚多少人马军将?”高俅此时问的便是实际的事情了,心中也要有底,特别是还有郑智之事,心中更加着重起来。

呼延灼听得高俅一问,心中思虑片刻,答道:“三路兵马,能聚得一万五千马步军。”

呼延灼自然也是托大了一些,却是也不敢在高俅露怯。呼延灼麾下有兵三千,另外两人大多也差不多,说出一万五,便是这缺口的六千,那便要临时去凑了。

高俅点了点头,也是放心了不少。

呼延灼看得高俅点头,也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又道:“再禀相公,末将麾下之卒,皆是训练精熟之士,却是这刀枪甲胄军械差上不少,唯恐误了太尉大事,还请太尉调拨一些补充。”

呼延灼自家事情自己知晓,麾下三千人马,虽然练出了三千连环马,却是这铁甲奇缺,今日这般机会,哪里还能不开口去要。

“既是如此,你等三人自去东京甲仗库内支取,数目无算,再调拨一些殿前司战马与你,你回去之后,务必整军备战,不得有误,兵出时限,再等本司军令。”高俅倒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甲仗库内的军械,高俅也用不着,更是多有亏空未补,此番有这个机会,正好也是弥补亏空的时候。

便是以往的亏空数目,也一并放到这一战损耗了去,也让殿前司高太尉为自己行一个方便。

第三百零二章赵良嗣到沧州

郑智打量着面前的赵良嗣,这个在辽国土生土长的汉人,还是世家大族出身,父辈也是辽国官员。

随着童贯使辽一起回了大宋,原名叫做马植。

赵良嗣身得并不高大,面目看起来还有几分忠厚,并不是那种极为奸猾狡诈的模样,与普通的宋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便是两人寒暄之间的话语口音,也与沧州口音极为相似。

“郑相公,此番往辽东,必然没有危险,相公不必担心。”赵良嗣看着郑智打量自己的目光,只以为郑智心中有些许害怕。

郑智听得赵良嗣突然说得这么一语,有些愕然,倒是不知这赵良嗣是怎么看出自己害怕的,笑了笑道:“赵书丞,辽朝廷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赵良嗣,赵是皇帝赵佶赐予的国姓,嗣为子嗣,也就是子孙后代的意思。赵良嗣,顾名思义,便是大宋的好子民。可见辽人赵良嗣投宋,皇帝赵佶是多么的高兴。

更加印证了童贯所说,只要大宋派王师一到大辽,辽国旧民,必然箪食壶浆以迎之,都不需要如何恶战,便能收回燕云十六州。

“郑相公,辽国朝廷,**横行,文者日夜敛财,武者不识刀兵,已然就是穷途末路,最初女真不过三千,便能横扫辽东几个州府,女真恨辽入骨,只要我们一到辽东,必然能把盟约谈成,辽国末日不远矣。”赵良嗣与郑智对面而坐,话语也是轻松,虽然介绍了一番辽国朝廷的情况,却主要还是打消郑智心中这一趟辽东之行的疑虑。

郑智听得赵良嗣话语,开口只一问:“若是辽灭之后,女真与我大宋开战,如何是好?”

“相公放心,女真者,数不过一二十万,尽出之兵,不过两万能战,如何能与我大宋天朝匹敌。”便是赵良嗣心中真是这般想法,这一趟汴梁之行,赵良嗣真切认识到了大宋的富庶,对于女真之地,赵良嗣也去过,社会繁荣的程度,当真是一个天差地别,便是辽国与大宋,也不是一个档次。

在赵良嗣心中,兴许觉得富庶便能代表战斗力。这也不是赵良嗣的失误,某种程度而言,富庶与技术的高度,却是也代表了战斗力。

郑智笑而不语,心中其实也有纠结,郑智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战争。有战争,郑智才能在战争中展势力,越来越强大。但是郑智心中又极为担心,如今的郑智,就算能养两万精兵,面对以后灭了大辽,兵威正盛的女真,哪里又有胜算。

“呵呵,如此便好,船已妥当,粮草也备得差不多,选两三百精锐士卒,便出吧,完颜阿骨打,当真豪杰也。”郑智答道,这赵良嗣以为自己害怕,郑智也懒得多去解释。

“一切拜托郑相公操持,童枢密与蔡太师此番派遣下官前来,便有吩咐,下官只负责结盟谈判之事,相公负责一应其他事物。还请郑相公快点准备妥当。”赵良嗣话语虽然说得客气,却也是在催促郑智尽快安排好一切事情,也把童贯蔡京搬出来压一下郑智,也是怕郑智心中害怕,便会拖拖拉拉,把事情耽搁了。

显然赵良嗣当真也没有把郑智看得多么尊敬,最近几月,这赵良嗣在东京,上有天子赐下国姓与官身,下有蔡京童贯多番倚重,见的无不是达官显贵之人,每次与人会见,都有赵良嗣侃侃而谈。

便是郑智在东京,也没有这般待遇,连封个官还得借助蔡京生辰的机会。东京大小官员,郑智更是一个都没有拜见过。

郑智不过就是童贯安排来辅助赵良嗣出使的,虽然是一边关州府经略使,却是这天下州府如此之多,也显不出郑智有多少重要。这赵良嗣虽然没有嚣张跋扈,却是也话里话外在敲打郑智听话,不要拖了他的后腿。

郑智听言笑了笑,自然也听懂话语之中的意思,开口答道:“赵书丞放心就是,童枢密之事,我如何敢怠慢了去。”

“嗯,郑相公心中知晓便是极好,童枢密对于此事,格外看重,郑相公当真不可怠慢。”赵良嗣答了一语,见郑智对于童贯极为尊重,自然而然也有了几分架子出来。京城上差到了地方,总有几分京官的优越感,就是赵良嗣沿路而来,过境州府官员,无不有礼有节去接待,便是众人皆知,这赵良嗣如今正事东京的当红人物。

时势造英雄,这赵良嗣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却是在这个时机,赵良嗣对于东京众多主战的派系官员来说,实在是重要非常,也是说服其他官员的最重要一个关键论据性人物。便是这联金灭辽的计策,也是赵良嗣最早与童贯提出来的。

赵良嗣初到沧州,两人初次会面,倒是极为务实,说的都是出使大事,赵良嗣务实之间,话语大多便是提点郑智要注意哪些问题,要快办好哪些事宜。

郑智大多只是笑口而答,心中也知道这些事情必然要做好,对于赵良嗣慢慢升起来的那点优越感,郑智也是置之不理,懒得多说。

晚间沧州大小官员自然也要安排宴席相请,却是这郑智并未出席,只有李纲裴宣作陪。

宴席已开,酒菜备好,赵良嗣左右来看,并未看见郑智出席,心中已然就有点不快。

知府李纲便成了主人,抬酒开席道:“赵书城从东京而来,一路辛苦,本府先敬书丞一杯。”

赵良嗣脸上倒也是有笑,却是并无多少热情,抬起酒杯,只问:“多谢李知府盛情,今日此席,怎不见郑相公?”

李纲心知肚明,便是知道郑智是懒得来与赵良嗣客套,笑道:“郑相公为了童枢密的差遣,到城外营中挑选士卒去了。”

李纲也是临时想了这么一个理由,赵良嗣自然是不信的,这般傍晚时分,还出城去挑选士卒,哪里能让人信服。

“哈哈……郑相公对于童枢密的差事,当真是极为上心,若是童枢密知晓了,必然对郑相公刮目相看。”赵良嗣话语似乎在夸郑智,真正意思却是在反讽。

裴宣听言,开口笑道:“哈哈,童枢密倒是不会刮目相看,我家相公与童枢密,便是生死之交,如何不了解我家相公办事牢靠,若非童枢密信任,赵书丞也不会从我沧州出海,还让我家相公相随。”

裴宣自是不知这赵良嗣心中想法,只是出言来夸奖郑智。

赵良嗣听言大笑,只以为裴宣说童贯与郑智乃生死之交,不过是裴宣往自己主子脸上贴金,笑道:“郑相公年纪轻轻,便为一州经略,年少有为啊。此番最好不要误了童枢密大事才是。只要不误了大事,出使成功,回来定然也有重赏,兴许还能升个职权。”

裴宣听言,也起身拿酒来敬。

却说郑智此时在哪?便在这经略府后衙之中,此去又是几月,也该好好安抚一下家小,免得几人每日担惊受怕。

也说了一句这女真人早已经派使节来了大宋,朝廷才派郑智往辽东去找女真再谈,这么一句谎言,自然能安抚徐氏三人的心思。

第三百零三章 扬帆出海,今夜良机

挖开巨大的船坞与海水相连的堤坝,海水慢慢冲入船坞。

等到堤坝完全掘开,巨大的海船摇摇晃晃慢慢升高,浮在了水面之上。

无数帮工把补给物资搬进了船舱之内,两百铁甲士卒走近船舱。

赵良嗣带着几个官员与二三十登上了大船。

郑智站在船边,沧州所有大小官员随行来送。

“此去最快两三月能回,长则四五月,沧州一应事宜,由李纲、裴宣、朱武、王进四人商议定夺,所有士卒多加操练备战,不得有误。”郑智再一次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也是临行再一次叮嘱。

“谨遵相公之命!”

郑智看得众人应答,转身也上了海船,随行只有鲁达与老胡。

帆还未起,船只通过甲板之下底层的船工奋力摇奖,把大船慢慢驶出船坞。到得这苍茫大海,才正式扬帆起航。

一艘大船,两艘小船慢慢行驶在渤海之中,南是山东半岛,北是辽东与朝鲜半岛,横渡渤海似乎比在真正的大海行驶要多了几分安全。

送行之人,各自打马往回,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沧北之地,多了无数的游骑,监视着整个米氏的一举一动。

沧州南方,更有无数游骑巡视着州府边境之地。

武松燕青带着众多汉子,也河北山东几个州府潜伏打探。

独龙岗往官道的连接小道上,祝扈李三家的汉子热火朝天修整着道路,砍树,挖土,夯实,要把这小路矿建到与官道一样的宽敞。

道路之上,也有一队人马,二三十人,刀兵俱全。

领头之人是一个高大的汉子,身形虽然高大,却是这身板显得稍稍有些单薄。

烈日灼人,这汉子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似乎受不住这般烈日的侵袭。

这汉子身旁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看得这汉子满头大汗,表情也似有些许痛苦,担心问道:“栾教习,你还好吧?”

这汉子回头勉强一笑道:“三娘勿需担心,赶路而已,又不是上阵打仗,我自撑得住。”

扈三娘听得栾廷玉话语,解下水壶递了上去:“栾教习,多喝些水,稍后找个阴凉处先休息片刻。”

扈三娘对栾廷玉身体状况有些担心,伤口刚刚愈合,身体虚弱,栾廷玉便要往沧州去见郑智这个救命恩人,这份情感,哪里叫人不感动。

栾廷玉接过水壶,看了看扈三娘,笑道:“三娘,我急着往沧州,你便也要跟来,说是为了一路上照顾我,哈哈……我去见郑相公,你是想去见谁啊?”

栾廷玉自然是拿这扈家小娘打趣,也是看出了许多事情。

扈三娘脸上一红,低了低头,羞涩道:“栾教习,我好心给水你喝,你却是恩将仇报来笑话我。”

栾廷玉听言大笑:“哈哈……如郑相公这般天下少有的豪杰,又有哪个女子能不喜欢。三娘你遮掩也是无用,如今独龙岗上,哪个不知你是看上了那个郑相公,便是祝家老太公也绝口不提定亲的事情了,如此也算成全你了,你当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栾廷玉是过来人,见多了这些事情,也见多了心爱不可得的悲剧,心中自然是希望扈三娘能得偿所愿。

扈三娘听得栾廷玉之语,慢慢抬起头看向栾廷玉:“栾教习,你为何这般年纪了也没有娶门亲事,生个一儿半女的?”

若是平常,这种话语哪里能当面来问,若是当面问了,那便是极为失礼的。此时扈三娘显然是没有想那么多,与其是问栾廷玉,不如说是扈三娘自己也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答案,这答案显然关乎扈三娘自己。

栾廷玉倒是没有在意扈三娘失礼的问话,只道:“年少拜师习武,三十岁前在江湖走动,会了江湖不少豪杰,到得几年前还居无定所,在祝家庄几年,倒是也有想过这个事情,却是拖了下来,如今,兴许是该生个一儿半女的时候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栾廷玉在这个年纪一朝走生死,当真没有了年少的那份洒脱,似也看透了许多东西,也转变了一些思考。

“栾教习年轻的时候,就没有看上哪家的小娘子?”扈三娘又问。

栾廷玉略微沉重道:“年少轻狂时,江湖儿女,两情相愿之事,总会有生,却是我辜负了良人。”

“栾教习可有后悔?”扈三娘也许主要是想问这个问题。

“后悔?哪里能不后悔,若是此时身旁,端坐一个少年郎随我打马飞驰、舞枪弄棒,猎得几只野鸡野兔,晚间与之畅饮几杯,饮罢听他对我说上一句,父亲,我要与你比试几番。三娘,你说这般日子是不是死也瞑目了。”栾廷玉双目有了些许憧憬。

扈三娘点了点头,脑中似乎也在想着栾廷玉描述的场景,开口笑道:“栾教习,你在说门亲事也来得及。”

栾廷玉转脸就是笑,转头看着扈三娘笑道:“哈哈……若是我儿子以后还能再娶个三娘这般的小娘,生得几个儿孙,此生足矣。郑相公好福气啊。”

扈三娘听言更是脸红,开口只道:“栾教习,你连个妻室都没有,还想有儿子。便是把你自己的事情顾好了再说别人吧。”

栾廷玉笑而不语,只是慢慢往前。

沧海之上,三艘大船实在显得渺小。船上众人,除了郑智与一些船工,没有一个不是晕眩呕吐,全身无力。便是赵良嗣,也躺在船舱之内,站不起身形。

大海,终究与6地是不一样的,大海有大海的规则。

郑智站立在船头,目光注视着这片汪洋,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波光,哪里还有一点其他景致,却是这般,郑智也看得目不转睛,似乎有许多回忆在心中一一闪过。

船舱之内,却是也有几人在注视着船头的郑智,这几人虽然头疼得无比难受,却是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郑智。

“大哥,此时便是良机啊,满船之人全部躺在船舱不得动弹,今夜不动手,等到这郑智身边的军汉都恢复过来,那便没有机会了。”一个汉子说道。

“今夜动手你看我们几人,都是身形无力,你看那郑智,站得稳稳当当。众人皆说这郑智武艺绝顶,我们这般状况,哪里能敌得过。”这被称作大哥的汉子答道。

“大哥,我们不与他正面厮斗便是,今夜偷袭之,必能得手,过得今夜,再想杀之,何其困难,太尉交代的事情,若是做不成,东京的家小,哪里还有活路。”这汉子见自己大哥瞻前顾后,心中更是着急。

第三百零四章

高俅要杀郑智,每日日思夜想,便是怎么也要为自己枉死的儿子报仇。

上一次失手,让郑智提前离开了东京。

如今再要杀郑智,高俅计划也是十分周密,也有两手准备,如果郑智死在了出使的路上,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也不需高俅自己亲自动手来安排。所以才在赵良嗣随从护卫中安排了几个高手,伺机而动。

若是郑智从辽东安然回来,便是只有高俅以战阵之名,亲自动手来杀郑智。

郑智算到了后手,却是当真没有算到这船内随行,竟然还有高俅安排的杀手相随。

郑智看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大海,往鲁达所在的船舱而去,才一进门,便是大笑:“马背上的猛虎,到得这大海之上,便成了一只病猫了,哈哈……”

鲁达哪里不知郑智是在笑话自己,没好气道:“哥哥,所有人皆躺在床上,为何你就没事?”

按理说郑智这辈子也是第一次登船,应该也会有这些晕船的反应,却是郑智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不晕船,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上辈子在船上习惯了。

“哈哈……这点小事如何难得到我,便是从千丈高空把我扔下来,也不是大事。”郑智笑道,所言也是不假,不过却是有个前提,那便是要背上一个伞包。

“哥哥,如今才知道你如此会吹嘘。”鲁达心情不佳,又被郑智取笑,更是不信郑智这千丈高空的话语。

“你不信也罢,兴许有一天还能有这么一遭。”郑智随意说道,也是憧憬。

鲁达也懒得听郑智瞎扯,皱着眉头慢慢翻转一下身体,开口问道:“哥哥,你说那女真野人是不是个个武艺高强?”

鲁达在郑智身边听得郑智夸了不少次女真人勇猛无敌,却是心中一直有这么一个疑惑,人便是人,勇猛无敌,自己身边的汉子也不差。却是不明白为何郑智总是如此去夸这些女真野人。

郑智摇了摇头,答道:“女真人,生来便在战斗,与天斗,与地斗,与林间猛兽相斗,如何最直接有效杀死敌人,武艺一道本身就是在学如何战斗,女真人便是生来就知道如何战斗。能在原始丛林活下来的女真人,个个心如猛虎,从不畏惧,这便是女真!”

郑智第一次如此透彻去分析女真人,这才是真正的女真人。便是后世非要说自己是女真人的满族,也差得太多,只因满人不如女真人原始。

“哥哥这女真是岂不是天下无敌?”鲁达心中其实还是不服,无关乎见识或者认知,浑人性子,便是不服。鲁达杀人如麻,力大无穷,听得郑智这么去夸别人,心中自然不畅快。

郑智只是客官分析一下女真人勇猛的原因,却是也没有想到鲁达听来会有些不爽。摇摇头道:“人力有穷时,与猛兽为伍,茹毛饮血,终究还是下乘,既不能制作精良的兵器甲胄,又不能无限的扩张人口,在这世界舞台之上,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

历史长河之中,就连蒙古人也只能算是昙花一现,何况女真人。

鲁达听得这般话语,方才爽快不少,开口道:“野人终究还是野人。不知东京的官家是怎么想的,非要与野人结盟,收复燕云,给钱粮给士卒,让哥哥带兵去打就是了。”

郑智却还是摇头:“鲁达,万事并非都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能小看了女真人,不论什么样的人,只要出得英雄豪杰,便能争霸一方,女真头领完颜阿骨打,便是这般豪杰人物,不得轻慢了。”

鲁达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一些道理,开口问道:“既然哥哥都如此说了,这完颜阿骨打必然是不差的,却是不知打不打得过洒家。”

“完颜阿骨打统一了整个生女真大部分的部落,以三千兵马起步,面对十倍之敌,也能打得契丹人丢盔弃甲,却是如今也老了,你说这等人物,是不是豪杰?”郑智再道。

鲁达听得目光一凛,点头答道:“好汉,着实是好汉。”

“不久之后,辽人还要起兵,号称七十万大军去攻女真,此战才是女真生死存亡之战。”郑智又道。

鲁达听言,不禁有些为完颜阿骨打这好汉担心,连忙道:“哥哥,女真有多少人?”

“两万不到,生女真只怕只有一万余。契丹实数,大致也有十五六万之多。”

“哥哥,如此危矣,契丹人也是能征善战,这一战,女真怕是要败。”鲁达向来知晓战阵之事,契丹人至少不会比党项人差,十几万辽军,便是几万西军精锐来了,只怕也是要败的。

胜败这种事情,本也难说。这个世界,因缘巧合太多,辽人还是会败,却不知是败给了女真还是败给了自己。辽国皇帝耶律延禧一边与女真作战,上京的耶律章奴却是起兵叛乱,大辽帝国就此分裂,然后便是摧枯拉朽。

“胜败无常,这一趟差事之后,我们回去便要大力整兵备战,这天下要乱了。”郑智说道,事到如今,郑智才第一次说出天下要乱。便是原来,哪里敢说这犯忌讳的话语。

郑智看得鲁达,又出门往左右船舱去看其他人。

过得许久,便也路过这赵良嗣的船舱,本不想进去看这赵良嗣,却是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敲了门。如今两人一起使金,还要一起共事几个月,郑智也知这明面上的关系,还是要维持一下的。

“赵书丞。”郑智拱手。

“郑相公,你倒是有运道啊,全船的人都是晕眩躺在床上,唯有郑相公一个西北人无事。”赵良嗣话语之中,总有几分不善。按理说郑智一个西北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大海,怎么可能上船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是上辈子便坐多了海船吧。”郑智玩笑答道。

“呵呵……郑相公倒是会说笑,不知郑相公到我这里来所为何事啊?”赵良嗣问道,也是这身体难受,心情自然不佳,再加上对郑智也有一些不爽。

“无事无事,便是来看看找书丞好些没有。”

第三百零五章 专业到极致的手段

这赵良嗣身体不佳,本身又对郑智有气,自然话语之中总有些不善。

郑智与之聊得两句,便也没有了心情多说,随后也就出了赵良嗣的船舱。

晚间饭食,虽然船工手艺不怎么样,却也是有菜有肉,郑智自然也吃得饱饱。却是这满船其他人,哪里能吃得进去,吃进去也要吐出来。

茫茫大海,月光不明,便是漆黑一片。

一叶扁舟,摇摆之间,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郑智回到船舱,拿起一本杂书,借着摇晃的油灯慢慢翻看。其实也翻不得几页,郑智压根就不是读书人,若是后世有趣一些的书籍,倒是能看得进去,这个时代的书籍,实在翻不得几页就失了兴致。便是如此去翻,一两个月也才看得完一本没有几个字的书。

夜色还早,郑智也只有倒头睡去,若是平常在家中,晚间总有几人小酌几杯,即便无人对饮,也还有家小相陪,总不至于只能早早躺找床上睡去。

清池城中,栾廷玉与扈三娘才刚刚入城,若是再晚一步,这城门一关,众人便只能在城外过夜了。

“三娘,今天太晚,先寻个客栈休息吧,明日再去经略府如何?”栾廷玉倒是不急,却是怕这扈家小娘心中急切。

“嗯,这般时候去打扰也是不好,明日再去。”扈三娘点头答道。也是知道主要是栾廷玉去拜见郑智,自己一个女儿家,也是随着栾廷玉的名头去。若是自己独自来这沧州清池,倒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上门去寻。

“哈哈,今夜你便多想想明日见到郑相公该说些什么吧?”栾廷玉笑着提醒道,也是为扈三娘着急。要说这郑智与扈三娘,地位实在有些悬殊,也可以说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单身栾廷玉是看着扈三娘长大成人的,也指点过扈三娘习武,其中多少有点父女、师徒之情,更是希望扈三娘能有个好归宿。

扈三娘其实心中更是有些顾忌,之前不知道郑智身份的时候,两人交谈,扈三娘大多时候口气都不太好。

自从扈三娘知道了郑智身份之后,扈三娘便不知为何很少主动与郑智说话,却是又一直都在郑智左右,两人眼神的交流多过言语的交流。此时再叫扈三娘去想见到郑智该说些什么,她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便是带着这份不知所措,扈三娘进得客栈的房间,久久不得入眠。

汪洋之上,已然是凌晨三更天,便是凌晨三点刚过,一般情况下,人在这个时间点正是睡眠最深沉的时候。船舱最后面一间,几个汉子强忍着身体不适聚在了一起,互相也不多言,只是轻手轻脚准备着短刀与黑衣。

船舱本就是狭窄的地方,短刀自然最合适。这几个从东京来的汉子,已然就要动手了。今日这样的机会,实在千载难逢,便是这几人之前也未想到,才上船一日,满船的汉子皆头晕目眩只能躺着。

几人慢慢打开舱门,蹑手蹑脚而出,不敢出丝毫的声音,木制的船舱,隔音效果极差,任何一点声响都有可能被人觉,这艘大船里有一百多个郑智麾下的军汉,这几人若是想要活命,只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出一点声响,做完之后悄悄回到自己的舱内。

黑夜之中,船舱走道之内,伸手不见五指,直到几人来到船舱最外面的一间船舱,才能接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是个黑影。

一个黑影从怀中慢慢掏出一截竹管,另外一人轻轻一吹火折子,燃起点点亮光,随后又像是燃烧了什么东西。

烟雾随着竹管吹出来的微风慢慢往这间舱室飘去。这烟雾没有别的作用,只是让熟睡之人睡得更加深沉,深沉到打雷也不会醒过来。

如此准备,可见这四人是多么的专业,专业到所有的步骤都没有丝毫的错误,也可见这些人做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一次两次。

烟雾慢慢消散,火折子也燃到了尽头。

一个黑影从袖笼里拿出一柄短刀,慢慢插进门框缝隙之中,缝隙之内,便是门栓。

只见这黑影轻轻来回切割了几下门栓,把刀刃陷入木头门栓之内。

接着又是轻微摆动刀刃,把门栓往外挪动了一点点,随即拔出刀刃,重新切割几下门栓,又把门栓挪动了半寸。

便是如此来回,出的声响几近没有。门栓在一次一次的挪动之间,终于彻底跑到了栓口之外。船舱之门,已然就是虚掩。

黑影把短刀横放在口中咬住,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把瓶口凑近木门转动的轴承处,轻轻到出瓷瓶里装的液体,正是食用油。下面轴子倒了一半之后,竟然又拿出一个布团,慢慢用一根小木棍往上面的轴子里面涂抹。

便是如此,才能保证木门在打开的时候不会出一点“嘎吱”声响,以免惊动了里面的人。

即便是先放了迷烟,还如此小心翼翼,这些人实在是过于专业。即便这些人武艺不是多么顶尖,比不上当初在东京截杀郑智的李家四个兄弟。但是这些人显然更擅长于暗杀之类的事情。

一切妥当,木门慢慢被推开,安静得没有出一丝声响,安静得似乎没有任何人现这四个黑影今夜的行动。

门开一半,口中还衔着短刀的黑影慢慢往室内摸了进去,室内没有油灯,漆黑如炭。这汉子移动的动作如同蚂蚁一般,显然是看不起室内摆设,只有这般一点一点的移动才能防止碰到什么东西出声响。

虽然这个黑影不清楚室内的摆设,却是知道床在哪个方向。

余下三个影子只是匍匐在舱门之外并不进去,只等里面的人出来。心中也是知道,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得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船身随着波涛轻微摇晃着!

已然进入舱内的汉子,一寸一寸往前摸索,毫不急躁,耐心十足。

终于,这汉子摸到了床,抬手往上,摸到了被褥。

一只手轻轻往被褥上左右搜索,一只手慢慢拿下口中衔着的短刀,紧握在手中,只要摸到这床上躺着的人,一刀捅下之后,回身就往自己船舱而去,然后从窗户把一应作案用具丢入大海,便是大功告成。

第三百零六章 便让童枢密夺了你的兵权(感谢搬砖大咖万赏)

黑暗之中,那只在被褥之上摸索的手动作越来越快。

随即便是黑影的惊讶,惊讶到不自觉出一声轻微讶异的声音。这只手臂已然搜索了很久,被褥的温热还能感受到,却是这被褥之上,只留空空荡荡。

忽然一丝微弱的亮光渗透进了房间,吓得还在床上搜索的汉子猛然一抬头,只见左边船舱的窗户被掀了起来,微弱的月光经过海水的反射,照进了舱内。

随即一个人影翻身而起,霎时间又遮蔽了照射进来的微弱光芒。

一切都在电石火花之间,立马又是一声闷响。手中还有短刀的汉子已然倒地不再动弹。

借着微光,一柄短刀被捡了起来。还响起一个沉稳的脚步。

捡起短刀之人,就是这间舱室的主人郑智。刚刚入夜就只能躺在床上入睡的郑智,已然睡了十个小时的郑智。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醒来无法入眠的郑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只能打开窗户看天空的郑智。

从有烟雾进来的时候,郑智就闻到了烟雾的味道,起身慢慢站在了窗户旁边。等到门栓被一柄短刀慢慢挪开的时候,郑智慢慢关上窗户,静静站在窗户旁边等候着。

一直等了许久,等到有人进来,等到耳朵里传来手掌摩挲被褥的声音传来,等到一声轻微的惊讶。郑智才把窗户打开一点点,借着微光看到敌人的身影。

捡起地上反光的利刃,郑智迈步回身把窗户开到最大,寻来火折子,准备再把油灯点燃。显然郑智还不知道,门外还匍匐着三个杀手。

三个还在门外匍匐之人,听得里面的声响与脚步,等候了许久,不见人出来,哪里还不知道舱室里面刺杀失败了。

便是知道里面失败了,这三人也不敢乱动,却是也不敢出声去交流。也不知是撤退还是冲进去拼上一番。已然就僵持在了远处。

油灯慢慢亮起,郑智把地上昏死的杀手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都是愤怒,谁派来的人也不需多想,便是一声怒吼而出:“鲁达!”

郑智的愤怒在于此时的后怕,不能掌握自己生命安全的后怕,便是刀枪剑戟当面厮杀,也不如今日这般感受,此时郑智感受到一种心中乏力,若不是昨夜无人对饮闲谈,若是昨夜众人皆未晕船,若是昨夜自己小饮几杯,闲聊一会儿,此时哪里还有命在。

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出阵阵水花之声,除此之外天地一片寂静。

一声怒吼,传遍整搜大船。

众人纷纷惊醒,随即便是刀兵出鞘之声大作。

一个黑影忽然从开着的舱门飞扑进来,吓得郑智往后连退几步。更有脚步从舱门之处传来,却是往里间走远。

门外匍匐的三人,听得郑智一声怒吼,知道事情败落,来不及交流,一人爆而起往舱内来杀郑智。另外两人却是想着感觉趁旁人还没有出来,先回自己舱室里去,便能暂时保得一命。

郑智连退两步躲过飞扑而来的利刃,站住脚步,看清这一身黑衣,爆而起,手中短刀挥出之后,片刻也不停留,直往舱室之外而去。

再看这扑进来的黑影,倒落在地,血流如注。

过道之上,漆黑一片,却是这脚步声不小,郑智顺着声音提刀便往前里间去追,口中还在大喝:“所有人都出来,快!”

鲁达提着宝刀,打开舱门,一声大喊:“哥哥,洒家在此。”

无数军汉皆从舱室而出,把这不大的过道挤得满满当当。

“所有人都不要动!”郑智说完此话,便不再追,回头往自己舱室而去,片刻便端着一盏油灯而出。

众人皆挤在过道处,听这郑智的命令立在原地并不动弹。

郑智抬着油灯慢慢往里走去,三四十米的走道,黑压压挤成一片,郑智哪里看得真切,油灯的光线,照不出一两丈远,只能借着油灯微弱,一个一个往前查看。

此时郑智已然冷静下来,开口道:“有刺客在走道之上,所有人不准动,刺客有兵刃,小心提防。”

便郑智话语刚落,只听鲁达一声暴喝:“你挤个鸟甚!”

便这一句,鲁达瞬间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正在往里挤的人便是刺客,却是不敢用宝刀去砍,左右皆是同袍。

只见鲁达把宝刀往地上一扔,身形便往面前扑去,双手紧紧抓住这人,随即滚落在地,左右也是倒作一团。

郑智听得十几步外的声响,抬腿就往里奔。

刚刚倒地的鲁达,身下还压着一人,双手更是去拿身下这人的胳膊。忽然鲁达感觉手掌一痛,心中哪里不知是被利刃刺到了。

即便手中传来剧痛,鲁达反倒更不松手,抬手往上一点,稳稳抓住了这只握着利刃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抬起拳头便砸。

郑智油灯已近,左右皆是军汉,头前更是倒成一片。鲁达不断挥舞着拳头砸着身下一人。

正在鲁达侧后,一个黑影高高举起手臂,手中的短刀映着油灯火光,直往鲁达挥去。

“鲁达,小心身后。”郑智还隔得几步,心中大急,便是这短刀下去,鲁达哪里还有命在。

好在左右汉子们皆看清了情景,更是眼疾手快,兵刃齐出。

短刃被一本手刀架在了半空,离鲁达后背只有几寸。几柄利刃瞬间没入了这黑影的身体之内。

鲁达站起身来,接着油灯微光,左右打量了几下,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掌,双眼通红,口中暴喝:“去把船上的人都抓起来。”

汉子们此时大多还是头晕眼花,却是个个回舱内点灯,甲胄也来不及穿,便带着兵刃往上下层船舱而去。

郑智转身走回自己舱室,鲁达提着宝刀随后便跟了进来,看得两个黑衣倒在地上,上前问道:“哥哥无事便好,可知是何人想害哥哥性命?”

郑智把油灯放到小桌之上,坐到床边,阴沉道:“高俅!”

“娘的,哥哥,咱们回沧州去,去东京杀了这狗贼。”鲁达一手捏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掌,双腿左右暴跳如雷,满身凶戾尽出。

郑智没有接鲁达话语,抬手指着床边一人道:“这厮只是昏死,先绑起来。”

鲁达宝刀几挥,从身边尸体上切下来几条布条,把受伤的手掌简单一绑,走到那昏死的汉子身边,却是未去绑缚。

挥起宝刀便砸,瞬间连出四刀,刀背砸在地上黑衣汉子四肢之上,随即便是一声惨叫。

这汉子四肢骨骼皆断,疼得在地上蠕动几番,左右看了看,口中哀嚎:“郑智,杀了我吧!”

鲁达伸手便把这汉子提了起来,往门外而去。

郑智也出得舱门,来到甲板之上,身后牛大搬来一把座椅,郑智慢慢端坐到座椅之上,抬头看着东方的天际,还是漆黑一片。

不得多时,无数火把燃起,火焰随着海风不断摇摆。

船工们从底层船舱一个一个被押到甲板之上,跪得一地。

上层船舱也慢慢有人被押了下来。

“郑智,我乃东京钦差,大宋使节,你意欲何为?”

郑智抬头看得从上层船舱被几个军汉抬下来的赵良嗣,听得赵良嗣呼喊,郑智也不答话,只是盯着这个被抬下来的赵良嗣。心中却是在想这赵良嗣会不会与刺杀之事有关。

“郑智,你好大狗胆,你狗胆包天,你……”赵良嗣四肢皆被军汉牢牢抓住,抬在半空,只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显然是这赵良嗣躺在床上被几个闯进来的军汉吓得一跳,言语之间不配合,便被几个军汉直接抬了下来。

鲁达几步迎上前去,对着赵良嗣呵斥道:“你这狗东西,今夜是有老天保佑我家哥哥,洒家早就杀了你这狗官,扔进海里喂了鱼虾。”

鲁达似乎也看出这赵良嗣对自家哥哥并不待见,头前还顾忌郑智的态度,此时已然暴怒,哪里管得什么钦差使节。

“郑智,你如羞辱与我,把东京官家置于何地,把蔡太师童枢密至于何地?”赵良嗣倒没有被鲁达话语吓住。

郑智懒得去与赵良嗣打嘴仗,只是抬手往身边指了指,开口与后面牛大道:“再搬一张椅子出来。”

赵良嗣被几个军汉放在了甲板之上,听得郑智差人去搬椅子,对着郑智一拂袖,怒道:“哼,郑智,今日之事,你不与我一个交代,等回了东京,本官必然不与你善罢甘休!”

郑智抬眼一瞪:“你待怎样?”

可见郑智此时也是心有怒火,命都差点没了,还顾忌什么善罢甘休的事情。

赵良嗣抬手指着郑智,气得浑身抖,只道:“你……你……回了东京,便让童枢密夺了你的兵权,贬了你的官职。”

此时牛大搬出一张座椅,正要往郑智身边来摆。只见郑智摆摆手与牛大道:“搬回去,让这东京来的马枢密站着。”

郑智话语称这赵良嗣为马枢密,显然就是讽刺,马植是这赵良嗣的本名。

“郑智,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在这汪洋之上,我奈你不得,回了东京,必教你哭都哭不出来。”赵良嗣反倒不如之前那般盛怒,语气中皆是狠辣,便是要郑智一个好看。

第三百零七章 生来便是虎口夺食

船上所有的人,都被击中在甲板之上。

郑智冷眼看得一下这赵良嗣,回头与牛大道:“带人去搜!任何角落不得放过,先搜这马枢密的房间。”

“郑智,本官房中,皆是朝廷机密要事,岂由你说搜就搜?”赵良嗣心中实在憋屈,便这个郑智对自己全无尊重不说,还完全不放在眼中,如今更是肆意屈辱自己,便是头前还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回了东京再说,此时却是哪里还忍得住。

“马枢密,等回了东京,见了童枢密,你再来拿捏本经略。此时你再多言,掌烂你这狗嘴。”郑智已然烦躁了这赵良嗣聒噪,心中只想确认赵良嗣是不是与今夜的刺杀有关。

郑智有此怀疑,也是因为赵良嗣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缘故,出了这档子事情,心中不免就有怀疑,船上除了自己手下的军汉,便是赵良嗣从东京带来的二三十人,还有这些船工。

船工本就是沧州附近招揽之人,都是普通百姓,嫌疑自然是最小的。那么赵良嗣带来的人便是有最大的嫌疑。

便是从东京跟着赵良嗣来的二三十人,也跪在最前头。里面有几个官员,其余都是带着兵刃的护卫。此人都被军汉们的兵刃压跪在地上。反观那些船工,跪在后面,皆是瑟瑟抖。

赵良嗣听得郑智威胁一句,果真站在一旁不多言语,阴沉着脸,就等着回东京之时要把今夜的屈辱都还回去。

这赵良嗣倒是个识时务之人,家族祖祖辈辈为辽国出生入死去效力,自己也是辽国三品光禄卿,为了得到更多利益,投靠在辽国出使的童贯。隐姓埋名到了东京,挑动宋辽之战。赵良嗣,便是个典型的投机分子。自然也十分享受如今在大宋受到的礼遇与重视。却是终究在郴州被大宋朝廷斩。

郑智抬手示意一下鲁达,鲁达转身把那个活着的刺客提到郑智面前,去了口中的布团,扔在地上。

“船中可还有你的同党?”郑智开口问道,却是不问是谁指使,只问船中可还有同党。

“杀了我就是!”这汉子也是硬气,只求死,此时手脚皆断,一心求死。不求死也无法,东京还有一家老小,若是多言几句,被人传回了东京,一家老小哪里还有命在。

郑智盯着这汉子的目光去看,看得良久,开口道:“把这厮挂到桅杆之上,风干了扔海里去。”

便是这眼神之中的一股坚决,郑智也知道在这人口中也问不到什么话语。

几个汉子听言,自然抬起这个刺客便往桅杆上吊。

郑智转身看向赵良嗣,开口道:“马枢密,这人便是随你从东京来的,不知马枢密为何要刺杀某?”

赵良嗣自然也认出这人是自己随身的护卫,便是认不出也能听出这人开封府的口音,此时被郑智一问,连忙道:“本官岂是你能诬陷的,本官连这人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倒是不知你郑相公在东京是得罪了何人,要如此置你于死地。”

赵良嗣话语之间,竟然还有些幸灾乐祸。

“某得罪了何人倒是小事,马枢密却是不知死活,非要来得罪于某,哼哼……”郑智一声冷笑,便是没完。

赵良嗣心中倒是不怕,口中也不言语,只是阴沉着脸。

整艘大船,上下翻了个遍,除了在这几人的舱内翻出一些刺杀用的东西,并无所获。

东方已现鱼肚白。军汉们动手搜身,从东京来的人开始,搜完船工之后结束,也无收获。

郑智黑着脸,站起身往舱内而回,众人也各自散去。此事只有这般不了了之。

却是郑智内心之中,对于高俅的杀心越来越重。便是对赵良嗣,郑智也似乎萌了些许杀意。

随后两日,赵良嗣再也不出舱室,只在房间里窝着不出来。

郑智站在船头,眼前已经出现了海岸线。郑智也是知道,此处还不能登6,海岸线上便是辽国东京辽阳府(沈阳附近),如今要寻女真,必然要往保州登6(丹东附近),再往北上,才是女真的地盘。

若是登6地方有误,必然碰到无数契丹或者奚人,哪里还能找得到女真人。

“吩咐下去,往东走,远离海岸线。”郑智吩咐道,便是要远离海岸线,不能让辽国人现了这几艘船只,以免身陷险境。

对于中国海岸的大致地理,或者说对于中国的地理,郑智倒是了若指掌,对照一下此时的地图标示,寻路倒是难不倒郑智。

再过一日,郑智一直站在船头,便是在寻找一条河流的出海口,这条河流便是后世有名的鸭绿江,只要找到鸭绿江的出海口,也就找到了安全的登6地点。再上岸一路往北,便是这白山黑水间女真人的地盘。

鲁达等人也紧张了起来,铁甲都穿在身上,弓弩也挂在背上,手中紧捏兵刃。

赵良嗣也透过窗户不断扫视着海岸,心跳不止,心中也是慌。也是赵良嗣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提出了联金灭辽的计划,却是被直接派来出使女真。对于这件事情,赵良嗣也是赶鸭子上架,被逼无奈,却是也拒绝不了。

白山黑水之地,从长白山前后左右,皆是原始丛林,再往北西伯利亚,更是原始中的原始,女真人便生长在这种地方,荒无人烟之地。便是耕地都没有,连吃的口粮也是女真人与原始丛林的拼搏。

从船上往海岸看去,已然是夏季,郁郁葱葱之间,无穷无尽,延伸到视野尽头,皆是茫茫丛林。这场景,后世的东北海岸,哪里还能见到。

“哥哥,洒家现在才知道女真人竟然生长在这种地方,你说这林子里,都有些什么猛兽?”鲁达也是望“洋”兴叹,不论是西北还是沧州,几千年人类繁衍生息,哪里还有这样的景色。

郑智抬手指着前方:“辽东之虎,壮如黄牛。辽东之熊,能有七八百斤重。此地的猛兽,人力不可及。”

郑智说的便是东北虎与棕熊,东北虎都能有三百多公斤的体重,是华南虎的两倍。

“哥哥,世上当真有七八百斤的大虫?如此大虫,人力哪里能及……”鲁达惊讶非常,便是惊到有点不敢相信。

“人力不可及,女真人生来与之为伍,生来便是虎口夺食。”郑智淡淡说道。

“女真人是好汉!”鲁达已然没有了评语,便是只有好汉来形容。

郑智点了点头,便是到了这里,自己对于女真人的认识也加深了一些,只有到这里,才能更加直观认识到女真人为何如此厉害。

宽广的入海口就在眼前,郑智确定几番,指着前方开口道:“往那里上岸!”

第三百零八章 渤海人、熟女真

大船慢慢靠近海岸,到得离海岸还有几十米的地方下锚停了下来。众人开始通过小船运送到岸上,来往几趟。

苍茫林海,好在这长白山附近的丛林,不比南方茂密与荆棘,已入夏季,积雪已消,行路倒是并不吃力。

二百余人的队伍,蜿蜒于林间,一路向北。

郑智身边跟着一个汉人翻译,这个翻译本是辽国汉人,与马植一起从辽国到了大宋,这人姓王,名楼。本就是贩马的商人,与女真接触不少,能说女真话语。

“相公,此处往西南,是渤海人的地盘,往北便是女真。”王楼边走边用手指着左右方向。

渤海人本有自己的国家渤海国,被契丹人灭了之后,这些渤海人便成了契丹人附庸,渤海国自然也变成了辽国的势力范围,辽**队中也多有渤海人。

郑智点点头问道:“你可知女真主力如今到了哪里?”

“前年听闻女真破了宁江州(吉林扶余县),小人启程往大宋的时候,女真在出河店大破辽人,马上就攻下了咸州宾州之地,正在围攻黄龙府。想来此时女真人便在黄龙府了。”王楼答道。

郑智点点头,女真大势已成,不多久还有一战,便是辽皇帝耶律延禧十几万大军亲征,这一战之后,女真便真正站稳了脚跟。

“往正北方向去吧,女真人应该就在黄龙府附近,如此也不需翻山越岭去找了。”郑智抬手往西北方向指了指,众人也慢慢转向。

西北便是往黄龙府的方向去(长春农安县),也就是长春与哈尔滨的直线中间的地域。女真人迹的地方却是在最东北之处,如果往女真老巢去,便要走过长白山余脉,自然是需要翻山越岭的。

辽国与女真的势力范围交错,并非是南北向,并非是女真人在北辽国在南。而是东西方向,辽国势力是在东边与南边一点,从蒙古草原一直到黄龙府之地,而女真的地盘,便是辽东靠海这一边以及极北。真正势力交错的方向,便是一边在东,一边在西。

女真在破了咸州(铁岭往北)之后,已然就建国大金,阿骨打称帝。如今辽东局势,便是黄龙府往北、东、南,皆是女真。黄龙府往东到蒙古草原,皆是辽。

再往南到辽国东京辽阳府(沈阳往南,辽阳市),又是契丹。已然犬牙交错,颇有点农村包围城市的味道,丛林之中女真来去自如,大城市便是辽国地盘。

赵良嗣听言,皱眉上前道:“往正北之地,离辽阳府太近,若被契丹人与渤海人碰上,如何是好?”

“山林之间,如何能碰上契丹人,契丹如今都在城池之中,我等穿越山林往北寻女真便是最好的办法。”郑智看得身后赵良嗣一眼,有些不耐烦道。郑智虽然并不很了解此时女真与辽国的情况,但是对于辽东的地理知识,哪里又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比的。郑智更有对历史的前瞻,此时的辽东,契丹人已然龟缩,只等重整旗鼓、调兵遣将来一场大战。

这种情况之下,只要不靠近辽国的城池,荒野之中,哪里会有一点危险。要说危险,也不是契丹人带来的危险,反而是女真人带来的危险。

“郑智,你一个宋人,哪里知道其中利害,辽国之地,你又知道多少?辽阳本就是辽国东京之地,兵事重地,如何能往辽阳附近穿越?遇到辽人,你我都要死在这里。”赵良嗣似乎有些愤怒,便是认为郑智是不知情况,不知其中危险。

“赵良嗣,依你之见,合该翻山越岭往东北而去?几百里荒无人烟之地,便是连个向导都没有,走到哪一年是个尽头?往北直去寻女真,也是往辽阳府东边一两百里穿过,哪里会有契丹?如今此地契丹势弱,即便碰上几个契丹又能如何?”郑智话语声音已然升高不少,便是在质问。

“哼哼,碰上契丹如何?此地契丹不比南方,皆是能战之士,碰上契丹便是死!此番出使,我乃主官,一切事务皆由我说了算,便往东北而去。”赵良嗣对于真正的契丹人,心中也有认知,这里的契丹人不是上京的那些**的契丹贵族,也不是南方那些**的契丹官员,碰上契丹人,郑智身边这两百个军汉哪里会是对手。

郑智刚才还在打量赵良嗣,此时却是转头也不看他,只是迈步快走,口中一句:“那便往北去会一会契丹。”

郑智心中却是知晓,如今这个事态,契丹人也不会在山林出没,只会在城池等候大军来援。在野外碰上契丹人的几率微乎及微,碰上渤海人倒是有点可能,却是哪里会有大部队。郑智对于手下的军汉,从来都是信心十足。

郑智分析前后,执意要直接往北,也是为了节约时间,想早点回沧州去。若是中途碰上渤海人的小股人马,还能抢一些马匹来,便是最好不过。

郑智迈步往北,军汉们自然相随。却是这赵良嗣如何不愿,也只得阴沉着脸跟随而去。赵良嗣心中也是知道,没有这两百军汉,自己碰上谁也是个死,这山林之间,可不仅仅只有女真契丹渤海,还有许多未开化的山林野人部落。

穿山越岭之间,并没有宽广大河阻拦,却也是跋山涉水,一日行不得几十里地。

夜间宿营,篝火点起来。林间猛兽吼叫,从极远之地传来,便是郑智也不敢安稳去睡,军汉们多是甲胄都不卸,只等枕戈待旦。便是斥候也不敢派远,只出几十米做个哨兵。

第二日天方微亮,众人又启程再走。赵良嗣已然就不在头前,只是尾随在后,不与郑智碰面。

行军之中,郑智只吩咐斥候小队前后几里,实在是怕这丛林之中,斥候分离太远便再也找不到队伍。军汉们都是西北人,都是第一次到这种极北之地的原始丛林,许多之前的经验并不一定能挥多少作用。

行进到午后时分,众人在一个小溪流旁停下了脚步,取出干粮就着清水而食。便是这山间的水,也透着一股甜味。

远远两个斥候飞奔而回,身影在林间闪烁。

郑智看得远方的身影,眉头紧锁,便是看到这飞奔而回身影,也知道前方是有了事情。

“相公,三里之外,有部落,三五百人,有马有兵。”斥候近前禀道。

郑智听言,往翻译王楼招了招手。

王楼上前来,知晓事情之后,开口道:“必是渤海人部落,往东绕过去即可。”

契丹人并非这里的本地人,而是占有者,契丹人的老家是在大兴安岭两侧,算是蒙古草原之人。此处本地人,许多部族杂居,靠近渤海的,多是渤海人。

郑智眉头一松,站起身来,开口道:“不绕了,入林子里等,今夜袭之。”

渤海人便是辽国人,辽**队多渤海人,最早与女真人作战的辽**队便是渤海人组成的。郑智心中也未多想,只听斥候说有马,马显然吸引了郑智。

军汉们听得郑智吩咐,拿出水囊装满清水,便往林子里退去。

天色已黑,此地林木,从来不会遮天蔽日,月光洒落点点。两百军汉慢慢在林间穿梭,斥候带着道路。

接近部落之时,军汉一分为何,左右百人,便是要围堵山坳之中的渤海人部落。

女真一词,来源与靺鞨,整个辽东之地,大唐之时统称为靺鞨人,更早秦朝,称之为肃慎。肃慎的读音,汉语直译便是女真或者女直。这便是女真称呼的由来。

渤海人与女真人,本也是近亲,便是辽人称呼渤海人就叫熟女真。完颜阿骨打统一的部落便叫生女真。

熟也就代表了生产力与文明程度,渤海人显然比生女真要先进一点,唐之时便建立起了渤海国。渤海国被耶律阿保机灭后,渤海人大部分归附了辽国。辽国也就用渤海人来管理辽东,从此渤海人与女真人便成了世仇。

一支响箭腾空,尖锐直冲天际。

山坳两边奔出两百铁甲,一边是鲁达,一边是郑智。

郑智也未多想,两百军汉,人数太少,在这山林之间也形成不了合围之势。此战,郑智也只有一个目标,便是马匹。

动静不小,部落里燃起无数的火把,更有许多汉子手持刀枪而出。

这些渤海人,其实打扮上与女真人差别不大,头的前面与中间皆秃,两边与后面的头编成几缕辫子,这一习俗,直到后世满人也是大同小异。

这些渤海汉子奔出,身着皮甲,挎着传统的靺鞨弓。看得前方人影攒动,张弓就射。

“放箭,凡见到之人,皆杀之。”郑智大声喊道。

夜晚半夜,老胡远远的也未放箭,此时已然近前,看得火把与人影,张弓就射。

惨叫与嘶嚎大作。

渤海人的部落,既无高墙,也无栅栏,便是小村庄一般。众人横冲直撞,一声重甲叮咚作响。

渤海人的射术精准无比,却是这原生态的弓箭,哪里能透步人铁甲。

一个渤海汉子喊叫着听不懂的话语直奔头前郑智而来,身形不小,全身透着一股力量与狠厉之感。手中的短刀高高扬起,高高跃起,飞劈而下,快如闪电,已然不是什么武艺的事情,这便是战斗的本能。

第三百零九章 初遇女真黏没喝

便是郑智也能感受,面前这个跃起来的汉子身上的那股狠厉,党项人便差上了许多。

郑智连忙抬枪去刺,也是尽全身之力。

只见还在空中的渤海汉子眼疾手快,短刀直接砸在了郑智枪头之上,把枪头打偏一旁,人已经扑到了郑智近前。

郑智连忙抬腿踢去,阻拦住前扑的汉子。枪尾翻起往前,砸在这汉子腰间。

这汉子受得一击,全身一震,却是不退不避,挥刀前砍。

郑智长枪回来一扫,直把这汉子扫落在地。老胡长枪也来,往地上连刺几下方才把这地上的汉子扎死当场。

郑智不禁眉头皱到一处,战阵之上,郑智杀人,从来都是一枪一个,毫不拖泥带水,却是遇到一个山林之间的渤海人,反倒没有了那般效率。可见这些渤海人战斗力生来就比别人高上不少。

辽国实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弱。

“结阵!”郑智呼喊一句,心中也怕手下军汉们有个闪失,只有结阵才能保证众人安全。

前枪后弩,步步推进。村落之中,到处都是甩着辫子的渤海人,便是**岁的小孩,也拿着小刀冲了上来,丝毫没有一点惧怕。

这些老军汉长枪弩弓不断,杀人无数,却是也有动容,听着不能理解的话语,看着前仆后继的异族人,男女老幼在第一时间皆敢赴死,这一份勇气,草原给不了党项人,但是丛林能给这些渤海人。

军汉们能倚仗的便是一身精良的重甲与装备,还有这紧密在一起,分工明确的阵型。

郑智越杀越是红眼,口中只是呼喊:“杀,快杀!”

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军汉,面对紧密的战阵,渤海人的反抗是无力的,但这些渤海人的勇气从始至终没有一分怯懦。

等到郑智与鲁达两边相会,大局已定。

“哥哥,洒家带人再去仔细搜查一番。”鲁达满脸是血,怒气腾腾。

“不用搜查了,所有人不得落单,每个小队在一起行动,搜寻马匹即可,不需找人,以防有个闪失。”郑智说道。

“哥哥,这些秃头辫子人实在厉害,比党项人厉害。”鲁达一路杀来,心中也有计较,便是鲁达的铁甲之上,也有刚一入村落时候被劈砍出来的痕迹。

“这些汉子若是入了军伍,穿得重甲,集结成阵,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事情。”这一句才是郑智真正的评价。

鲁达听言,微微一愣,点点头道:“有几万这般铁甲,当真难以阻挡。”

郑智环看左右到处搜罗马匹的军汉,回头道:“世间是公平的,此地能战的汉子,加在一起都没有几万,更造不出铁甲。能造出铁甲的人,便不会在这种地方繁衍生息。”

鲁达似乎没有听懂,但是也点头道:“哥哥,此地人少,倒是不足为惧。”

“女真人会灭了这些渤海人。”郑智又道。渤海之名,便是从大金之后慢慢消逝在历史长河之中。

三五百人的部落,死伤不过一半,其余人大多逃进了两侧山林。郑智也是不以为意,搜罗出两三百匹好马,这些马匹不如党项马高大,却是四肢明显比党项马要健壮。

骑在马背之上,明显感觉这马要步伐比党项马要小,但是比党项马要平稳。

郑智心中大致觉得这些马匹与蒙古马可能是一个品种。党项马却是阿拉伯马与蒙古马的杂交品种,继承了阿拉伯马高大的特点,但是又不如纯种阿拉伯马高大,兼具了一些蒙古马的耐力。契丹人的马便是蒙古马,女真的马也是蒙古马。

哪种马优良不论,只说适用问题,蒙古马便是世界上最适合长途作战的马匹品种。党项马却是更适合临阵一战的冲锋。

有马赶路,便是不一样,郑智坐在马背之上,不断抽打着马背,开口吩咐:“走快一点,后面一定有渤海人跟着。快往北,进入女真的地盘。”

郑智分析自然不差,肯定会有人会远远跟着自己。但是只要打马快走,一路往北,等到渤海人组织人手想追上自己,也是不现实的。但是郑智也是知道,在这地方,想要甩掉渤海人的跟踪也是不可能。

马背不高,却是也有好处,林间穿行,能避开许多树木枝丫,行进之间更加快。

天明时分,郑智才看到,许多军汉马背之上,竟然还挂着野物,显然是昨天在渤海人部落里抢来的。吃了两天的干粮,郑智看着这些野物,也是食指大动,却是也没有下令停止脚步,此时显然还不是能休息的时候。

饥肠辘辘之间,众人只得再拿出干粮面饼啃食。

又是夜晚,郑智方才下令休息,点火烤着肉食,飘香四溢。

刚刚吃罢,郑智竟然又上了马背,连夜往北再走。

到得大早,众人昏昏欲睡之间,前方林间突然传来无数悉悉索索之声。

郑智连忙拿起长枪,止住马步,眼神盯着前面丛林去看。

军汉们快紧密了阵型,刀枪在手。

“哥哥,看来是那些秃头辫子人追来了,洒家给你开路,咱们冲过去。”鲁达宝刀已经出鞘,便是要战。

“王楼,头前来!”郑智盯着前方丛林,挥手招呼后面不远的翻译王楼。心中觉得这前方之人应该不会是渤海人,自己带着人一路往正北方而去,一刻不停,后面的渤海人组织人手都要一段时间,哪里能这么快追得上来。

王楼快到得头前。

郑智看得前方出现的人影,慢慢越来越多,开口与王楼道:“问前面是不是金人女真?”

如今金人已经立国,问这句便能分辨前方人的身份。

王楼听言,一脸的紧张,嘴角抽动几下,打马往前两步,又回头看了几眼,方才开口用女真话喊道:“前面可是完颜大金?”

前方越来越多的身影,却是并未有人答话,王楼回头盯着郑智,郑智抬手示意道:“接着喊!”

王楼又喊了几声,完颜是女真古老的姓氏,从秦朝时候到今天。完颜阿骨打能统一几十个女真部族,也是跟着完颜的姓氏有关。

身影慢慢清晰起来,几百个身穿皮毛的汉子慢慢显现。终于有人答了一句话语。

王楼听得话语,连忙紧张回头看向郑智,开口道:“他们问我们是谁?”

便是王楼,能懂得女真语言,却是也没有在这种山林之间遇到过女真人,大多都是在宁江州这种地方的榷场与女真人交流。榷场便是商场,贸易之地。商榷之词也是这个由来。

“你便说我等是南方大宋朝的使者,来此地寻金国皇帝结盟。”郑智知道这种时候,没有必要多说,只能直说正事,结盟这个词,本身就是善意的最佳表达。

王楼转头用女真话说道:“我们是南边大宋朝来的使者,前来拜见大金皇帝,商讨结盟之事。”

显然王楼的用词与语气,比之郑智要客气许多,也要谦卑不少。

前方之人也不止步,越来越近,近到只有几十步之外方才停止,所有人已然都在眼前,郑智粗略一算,也有七八百号。此时女真士卒,一共不过两万,其中真正的生女真不过万人。此地出现了七八百,已经算是大部队了。

这些女真战士,除了座下的健马,并无长物。刀枪也不精良,甲胄更是不谈,多是毛皮在身,更有许多坦胸露乳。这样的战士,能把辽国正规不对打得丢盔弃甲,实在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相公,他们叫我们放下武器,带我们去见皇帝。”王楼回头传话,却是面露喜色,只因这回是真碰上了女真人,不是渤海人。

郑智眉头一皱,心中思虑片刻,说道:“你传话与他们,便说我们是大宋国精锐的战士,从来不放下武器,我们这里有美酒,请他们喝上一杯。”

郑智也是分析着这些女真人的风俗习惯,女真生蛮,便会有个单纯豪爽的性格。要郑智放下武器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手中握着长枪,郑智才能有安全感。

如此来去对谈,赵良嗣却是在队伍之后,并不上前,投机者,始终都是投机的心态,直面危险的事情总是不会第一个站在头前。

王楼话语传出之后,对面林中有几骑慢慢往前打马,也在扫视着郑智等人。

郑智看得出来几骑,也夹了一下马腹,慢慢上前,鲁达老胡牛大也跟着往前。王楼看得情形,犹豫片刻,也往前而去。

两方十几步而止,对面几人却是在互相交头接耳攀谈,郑智也懒得等对方回应,与王楼说道:“与他们说,我乃汉人里最好的将军郑智。”

不论是靺鞨还是女真,从秦开始到唐,对于汉人,都是知道的,汉人在女真的心中,从来都不是弱者。女真对于汉人的觊觎之心,却是在夹攻辽国的时候慢慢升起的,只因大宋十几万军队毫无作为,丢盔弃甲。才让女真看清了大宋汉人无能懦弱的本质。

王楼话语一出,头前一个带着毛毡帽的女真汉子打量了郑智几番,开口笑道:“汉人最好的将军?我黏没喝来与你试试。”

便是王楼才刚刚翻译过来,郑智还在想着黏没喝这个读音,那汉子拍马就往郑智冲了上来,手中一柄硕大的狼牙棒已经挥舞在空中。

郑智看得双眼凛然,打马也出,郑智心中清楚,这一战便是决定自己到这女真之后的待遇好坏了。

两骑不过想隔十几步,两马还未起步,两人已然相遇。

黏没喝先手力,郑智更是使尽全身气力去架,便是人都站在了马上。

第三百一十章 郑智的渤海奴隶

“嘭”一声巨响,郑智全身一震,本来在马上站起的身形立马坐到了马鞍之上,便是马匹也一个踉跄。

郑智挡得一下,横枪就扫。

黏没喝更是抬起狼牙棒准备再砸一下,两人皆是大力之人。却是这狼牙棒比长枪更重,抬起之间,郑智长枪已然闪电而来。

黏没喝看得闪电而来的长枪直奔自己腰间,眼神凌厉之间,已然收回了之前那般要试一下郑智武艺的轻松,狼牙棒也是快往下来挡。

两马已停,两人在马上砸来砸去,却是全凭力气,郑智手臂麻之间,出枪度也是不慢。

黏没喝连连抵挡,虎口也是震得麻痹,却是有些落入下风,只因手中的兵器太过沉重。

马上对打,便是少了许多灵活,黏没喝说得一句话语,借着一个空档跳下马匹。

郑智不需翻译,也懂得黏没喝是叫自己下马来战。

郑智哪里会怕,便是知道在地上自己更加灵活,跳下马匹,持枪就刺杀而去,枪头闪烁不止。

黏没喝急忙来挡,狼牙棒也被粘没喝抡了个浑圆,砸飞长枪便直往郑智而去。

郑智翻身而起,让过狼牙大棒,也不等长枪再回,提腿飞踢。

便是郑智也没有料到,踢出去的长腿,竟然被那黏没喝稍稍一让,夹在了胳膊之下。

从来也没有遇见过这般情况的郑智大急,另外一条腿一跃而起,人在空中一个翻腾,横在空中,长腿更是直接往黏没喝双腿扫出。

黏没喝双腿被扫个正着,人已失去平衡往一边倒地,却是夹住郑智脚踝的手也不松,口中大喊一声,狼牙棒也落在地上,抬手便来抓郑智腰间。

两人便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姿势双双倒落在地。

倒地瞬间,郑智拔出脚踝,却是这黏没喝直接扑了上来。

郑智也是挥拳而去。

两人忽然之间如顽童打架,在地上抱作一团,来回翻滚。

郑智长枪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脱了手,也是大喊之间不断挥拳去砸。打得黏没喝身上嘭嘭作响。

黏没喝也一样挥拳砸打着郑智,打在郑智甲胄头盔之上咚咚作响。

黏没喝哪里不知道自己吃亏了,互相打得几拳,双手把郑智往外一推,口中叽里咕噜一大堆。

两人分开,站起身来,郑智回头去看王楼,王楼本不敢往前,此时只得下马走近几步,说道:“相公,他说你的铁甲是耍赖。”

郑智听言哈哈一笑,上前走到黏没喝面前,指着自己又说道:“郑智!”

黏没喝见郑智大笑,脸上缓和了一些,指着自己说了一句:“黏没喝”

郑智重复了几句黏没喝,便是想记住黏没喝这个读音,忽然读得几句,心中一惊,开口道:“黏没喝?粘罕?撒改?”

这回轮到黏没喝惊讶了,站在当场看着郑智。

黏没喝的读音与粘罕非常像,郑智读了几遍,哪里会想不到粘罕,便说出一句撒改,撒改是何人?便是完颜撒改,是这金国的丞相,完颜阿骨打能建立金国最重要的支持者,也是粘罕的父亲,郑智说出撒改便是确认一下面前这人是不是粘罕。粘与黏,汉语里本就可以同音。

惊讶的黏没喝听得话语,口中又是叽里咕噜几句。郑智回头去看王楼,只听王楼道:“他问你一个宋人怎么知道他父亲的名字。”

郑智听言,哪里不知自己正是猜对了,这个黏没喝就是粘罕,也就是完颜宗翰,几年之后横扫大宋的金人大将粘罕。郑智不禁皱了皱眉,这个粘罕实在是一个刽子手,以后不知会杀多少大宋的士卒。

只见郑智叹了一口气道:“粘罕,我从海边而来,杀了许多渤海人,抢了他们的马匹,此时后面跟着许多渤海人。”

粘罕听得王楼翻译,立马大怒,与郑智点了个头,回头开口喊道:“渤海人来了,随我去杀。”

郑智也是知道渤海人与女真人的仇恨,此时无话可说,便说得这么一句,也是知道这些女真人必然要去杀渤海人。郑智更是想看看女真人与渤海人只见的战斗。

郑智这一句话语,便是如同投名状一般,杀了渤海人,已然就跟女真人是一个阵营的了。

只见粘罕一语,七八百号女真汉子呜呜啦啦怪叫连连,打马就是往前。

粘罕回头与郑智挥挥手,说上一句话语。

王楼还未翻译,郑智已然转头上马。显然粘罕这动作便是让郑智上马一起去作战。

“转向,跟着女真人。”郑智打马往回下令。众多军汉连忙打马转向,弩弓已经就在手上。

郑智打马跟在粘罕身边,开口问道:“粘罕,女真皇帝在哪里?”

粘罕不断催动着马,听得翻译,答上一句:“皇帝在黄龙府。”

郑智听得懂黄龙府这三个字,虽然音怪异,却是与汉语没有什么区别。此时无数女真战士打马已经冲到郑智头前,越走越远,这些女真骑马在林子之间,马飞快,身形左右扭动,空中横七竖八的树枝已然没有一点阻碍。

“杀败渤海人,你带我去黄龙府走一趟。见你们女真皇帝。”郑智又道。

“杀完渤海人,抢了马匹,我带你去黄龙府。”粘罕答道。

郑智听言,也不再说,只随粘罕打马快走。粘罕在这林间穿梭,便是扫荡林子里的异族,抢劫马匹与皮毛等贵重之物。

走得一个多时辰,只听前面“乌拉咿呀”大喊,已然开始交战。

郑智随着粘罕不断往前,后方还有两百军汉跟随。只见头前,许多女真战士拉弓射箭,更有一些女真人,手中挥动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便是一个绳子两端绑着两个不小的石块。

这东西在女真人手上抡圆挥动几番,飞抛出去,不远便能看到一个渤海人被砸倒在地。便是郑智看来,也是神乎其技。

渤海人已然不知有多少,女真人更是不在乎渤海人有多少,就这般短兵相接。

郑智也管不得那么多事情,带兵直冲渤海人而去。

大战而起,西军汉子手中的弩弓反倒不如女真人手中的软弓好用,林间厮杀,射程已然不是重要的,因为也看不远更射不远,射术才是主要,弓的射术比弩来得快上不少。

“不用射了,冲上去干!”郑智身上的铁甲叮咚作响,却是也没有射出三支羽箭,还不如冲上去干。

众多汉子放好弩弓,手持利刃便往前冲去。

各处皆是人仰马翻,林子里的鸟嘎嘎而起,女真汉子并不集结,反而散落在林子里到处砍杀。郑智带着两百军汉聚在一处横扫。

渤海人似乎有些害怕女真人一般,打得片刻便开始有人撤退。如此林间战斗,郑智也是见了世面,既看不起敌人多少,也看不清自己人有多少,完全就是一通乱战,也摆不出什么阵型。也就更谈不上多少细节的指挥。

就看谁射得准,看谁更勇猛,更能打。

郑智却是不愿如女真人一般的打法去作战,始终保持着队伍的紧密,不断往前,自然也没有杀到几个人,也跟不上女真人渤海人在林间打马穿行的度。

此时郑智才真正分清楚女真人与渤海人的区别,便是女真人大多戴着不一样的毡帽,毡帽正头顶处插着一个翎羽。渤海人也有戴毡帽的,却是不把翎羽插在正头顶处,而是插在帽檐两边。

冲入战场之后的郑智,分辨敌我显然比较艰难,还要仔细去打量,女真人却是能轻松分辨敌我,一眼就知道那个是自己人,那个是敌人。

呼呵喊杀声越来越远,郑智也杀了不少漏网之鱼。

一场大战,持续不过小半个时辰,无数的女真人拉着马匹慢慢往回,马匹之上也有带血的衣物毡帽武器等战利品。往回的女真人个个喜笑颜开。

郑智也慢慢止住的马步,片刻之后,粘罕也往回而来,往郑智处走来,笑着说得几句话语。

“相公,他问你要请他喝的美酒在哪里。”

郑智听言一笑,回头把马背上挂着的一个水囊取了下来,递给粘罕。军汉们也有样学样取下装酒的水囊,递给身边的女真人。

粘罕接过水囊,露出牙齿对郑智一笑,打开水囊扬头便喝。

一饮而下,只见粘罕呛得大咳起来。

郑智立马大笑,粘罕看得郑智一眼,似乎有些尴尬,也不说话,又喝了起来。

喝得几口,粘罕笑道:“你们大宋的酒真烈,好酒!”

郑智笑道:“下次我送一船与你。”

“好,便是为了你的酒,我也要把这些渤海人都杀光,渤海人从来都没有骨气,只会当辽人的走狗。”粘罕对于渤海人的恨显露无疑,便是这些渤海人上百年来一直在女真人面前耀武耀威。

辽国对于女真人的压榨,渤海人出了主要的力量。如今女真出了个完颜阿骨打,统一了几十个部落,也是渤海人最早为辽人出战来镇压。如今女真崛起,第一个要报仇的对象便是渤海人。

郑智也是知道,以后这些渤海人也是金人军队的主要组成力量,这些渤海人未来又变成了金国人。不久之后,金人扩充军队,这些渤海人就开始加入了金人的军队。

“粘罕,现在带我去黄龙府?”郑智直接说道,正事重要,赶紧办好差事,回了沧州还有对郑智而言更大的事情要做。

粘罕此时不需翻译也听懂了黄龙府,直接往北指了指道:“黄龙府,黄龙府!”

郑智点点头,看得粘罕打马而下,往后看去。

后面回来的无数女真汉子,押着几十个渤海人慢慢走近。

郑智也是疑惑这些女真人为何在这个时候还要留下俘虏。

粘罕走近这些俘虏,左右挑选了一番,寻得两个健壮的俘虏拉到郑智面前,开口与郑智说道:“这两个奴隶送给你。”

郑智听得翻译,才恍然大悟,金国女真初期,便是奴隶制度的国家,奴隶是女真人重要的财产,一直到在中原建国,奴隶制才慢慢取消进步了不少。

郑智也不矫情,上前接过绳子,系在自己马鞍之上。心中倒是有些觉得新奇,奇怪这些被俘虏的人之前还算是勇猛的汉子,此时却是任由人摆布,低着头连一个愤怒的表情也没有。

第三百一十一章 笑与真诚的粘罕

夜幕降临在茫茫的山林之中,在这种无边无际的林子里,人类从来都不是主人。

千余汉子席地而坐,点骑无数的篝火。

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端到郑智面前,郑智拿出硬邦邦的面饼,泡在滚烫的肉汤里面,再拿出来放到口中,味道是极美的。

粘罕看着郑智一脸的惬意与享受,挪了挪屁股,到得郑智身边,开口道:“郑智,把你这面饼分些与我尝尝。”

郑智又从身后的一个小布包裹里拿出一张面饼,笑着递给粘罕道:“粘罕,这面饼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行军时候的干粮,若是哪一天你到了大宋,请你吃上几道菜色,那才是真正的享受。”

王楼还在翻译着话语,粘罕接过面饼也泡进肉汤之中,拿起来吃上几口,笑道:“好吃,好吃,你们大宋当真是好地方,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大宋看看。”

本来只是平常聊天,郑智也只是在客气着交流着,却是忽然在粘罕口中听到这句话语,郑智没来由心中一紧,七八年后的粘罕,可不就是到了大宋去看了个够,不仅看了个够,也烧杀掳掠抢了个够。

富庶的宋朝对于女真人的诱惑实在太大,并非单纯的金银财宝,是整个文明的所有方方面面,是整个生活方式与文明的一种诱惑。包括大金国从奴隶社会汉化到与汉人无异的一种诱惑。

郑智想到这些,刚才的惬意一扫而空,开口道:“粘罕,也许我们会有成为敌人的那一天。”

粘罕听得大笑:“哈哈,郑智,女真人的敌人只有契丹人与契丹人的走狗,宋人不是女真的敌人,也不是我粘罕的敌人,你来寻女真的皇帝,也是来与我们结盟交朋友的,我们女真对待朋友,从来都不背叛。”

这句话郑智相信,完颜阿骨打临时之前,都把盟约执行得清清楚楚,大宋对辽战事不利,燕云十六州都是女真人打下来的,童贯却是能用钱买回来,也是完颜阿骨打临死之前的命令。

金宋开战,要问缘由。金人对于大宋富庶的觊觎只是其一,大宋朝廷自作聪明搞小动作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

盟约之中,明确规定互相不能招降纳叛。其中主要规定大宋不能窝藏契丹人,其次不能收纳辽境的汉民。女真对契丹的恨意已经到达极致,其次也有对人口资源的需求。

宋徽宗便是要做傻事,觉得燕云十六州在自己手中收了回来,自己的大宋已然到了顶峰,竟然派使者进入草原去找被女真赶得到处跑的辽国皇帝耶律延禧,书信之中,叫耶律延禧到大宋来,宋徽宗赵佶以亲王之礼相待,礼仪上只比自己这个皇帝低一个等级。

耶律延禧接到书信之时,正如丧家之犬在草原逃窜,宋徽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或者是出于什么战胜者的优越感,来个雪中送炭。耶律延禧大喜之下往南而去,被金人劫个正着,书信到了金人手里,便是开战的最大导火索。

宋之愚蠢在于此,宋之懦弱更在于对辽境汉民的无情。汉人南逃,宋朝廷欢天喜地接纳之。金人一份书信来问罪,宋朝廷又为了和平,竟然把南逃过来的许多汉人杀了送回去。此事直接导致金人南侵之时,金**队之中不少汉人奋勇作战。

此事要么就怂到底不接纳。要么接纳了就不要怂,也能多些抵抗的力量,蛇鼠两端,没有原则,懦弱无能,便是这个大宋朝廷。

郑智看着粘罕真诚的笑脸,却是也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粘罕所能决定的,也不是粘罕此时能想到的。只道:“粘罕,希望我们不会是敌人。”

粘罕拿起一杯酒,大笑着站了起来,玩笑道:“哈哈……郑智,我粘罕可不愿与你成为敌人,若是你我在这林子里遇到了,厮杀起来,还不知谁能活着呢。你说我们一起打契丹人便是极好的,不若我们结为兄弟如何?”

郑智刚才内心思绪万千,想法也是极多。此时看得站在身旁一脸豪爽真诚的粘罕,还有那话中带笑的语气,郑智似乎也受到了感染,站起身来也道:“粘罕,你这兄弟我认下了,来日若是在战阵相遇,便凭个本事了。”

粘罕已经几碗老酒下肚,此时听得郑智话语,更是来了兴致,开口喊道:“请萨满来!我粘罕要与郑智结为兄弟。”

无数女真汉子听得粘罕言语,皆站起身来,乌拉咿呀喊叫着。萨满便是部落里的巫师,萨满教也是女真人信奉的宗教,万物有灵,便是萨满。

一个老者穿戴整齐,头上插满翎羽,身上也是红红绿绿,左手拿着单面圆鼓,右手持着鼓棒,围在篝火之边,双脚左右腾挪跳跃着,口中默念着咒语。

萨满并非只为了郑智与粘罕的结拜而出场,萨满本是为了庆祝今日战斗的胜利来感谢上天。粘罕便是借这个机会来让萨满见证两人的结拜。

萨满仪式还在进行,粘罕走到郑智身边,高举双手开口道:“郑智,宋人最好的将军。我粘罕,女真最好的勇士。今日在此结为兄弟,永不背叛。”

郑智随着粘罕举起双手,心中多是感动,人与人的真诚,越是原始的人,便越有这种品质,富庶的世界,多是尔虞我诈。

两人的结拜,没有焚香三柱,更没有皇天后土与同生共死。只有一句话语,一碗烈酒。

粘罕话语一完,身边皆是女真人的呼喊。

郑智环顾一下四周,与粘罕道:“粘罕兄弟,你会是英雄,我也会是英雄,你会看到我这个汉人是如何让天下臣服的,终有一日,你看到我如太阳一般闪耀。”

“好,郑智兄弟,终有一日,我粘罕也会如太阳一般闪耀!”粘罕高举双手笑道。

萨满仪式接近尾声,一个渤海俘虏被带到篝火之边。

粘罕拔出短刀上前,抓住俘虏的头颅,一刀砍下。萨满定住了身体,紧闭双目,把手中的圆鼓与木棒高举过头顶,念了几段咒语。

兴许上天当真听到了这女真萨满的祷告,女真大金即将崛起。

一夜好眠。

郑智跟着这些女真人并不穿山越岭,粘罕专门寻找有人的道路往北而去,一路烧杀抢掠,并未有一个契丹,皆是渤海人。

路过辽阳府,粘罕就在城外几里驻足,指着辽阳府与郑智说道:“兄弟,不久,我一定要杀进这座城池,带走所有的马匹,抓走所有的奴隶。”

“粘罕,我在燕云边境等着与你相会!”郑智说上一语,甚至心中还想亲手打下燕云,从此在燕云之北永远挡住女真铁骑。

却是郑智此时只顾自己作为一个汉人的豪情,忘记了自己不过就是大宋朝无数州府的其中一个州府经略,并不是这个大宋朝廷的决策者,甚至连真正的影响者都算不上。

辽阳府内的契丹人,显然也知道城外往东有一支女真人正在肆虐,却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只在等着大辽皇帝带来的七十万大军。

过得辽阳之地,便是回跋女真,回跋女真既不是生女真,也不少渤海熟女真,虽然回跋部明面上也受辽国统治,却是与生女真备受欺压,与生女真自然关系极好,互有往来,并不为敌。

回跋也是大族群,到得回跋部。粘罕终于收了刀兵,郑智也就不再作战。众人也受到了回跋部的接待,粘罕更是把许多战利品与回跋人交易,换来许多铁器与马匹。

粘罕带兵往南,也就是这个原因,女真人需要扩充部队,需要更多的战马与铁器,除了战场上去缴获,其他唯有如此才能获得。女真人再也不会拿着大木棒上阵与辽人作战了。

黄龙府在望,刚刚经历战火的黄龙府,已然就是焦土一片,所有人都变成了女真人的奴隶,所有有用之物都成了女真人的战利品,这里还没有多少汉人。

城池也极为低矮,并非郑智印象中的那种高墙坚城。却是在靖康之后,大宋两个皇帝,都会在这里终老残生。

以至于诞生一个汉语成语,直捣黄龙。直捣黄龙便是岳飞手下的军汉叫出来的,直捣黄龙,迎回二圣!

郑智看着这低矮的城墙,心中慢慢起了激动。粘罕更是开开心心为郑智介绍,介绍着自己如何打败渤海人的大军,如何打败契丹人,如何冲入这座城池,这座城池里面有些什么。

完颜阿骨打,就在眼前。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完颜阿骨打与大金女真(感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低矮的房屋,并没有大宋建筑的大气,却是有汉人建筑的风格。大金国并无专门议事的宫殿,议事之处,便如郑智经略府衙门里的会客厅一般,群臣左右列座。

完颜阿骨打稳坐在中,还不到四十岁的汉子,已经双鬓斑白。目光如隼,透着睿智与凶戾。

完颜撒改就在一旁落座第一位,另外一边完颜吴乞买相对,左右下来便是阿骨打的弟弟完颜杲,完颜辞不失。

这四个人代表了女真金国最高的议事统制系统,是阿骨打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四人都有一个称号:勃极烈。勃极烈若是非要大致翻译一下,大约就是长老议会的意思。

撒改便是粘罕的父亲。四人之下,还有阿骨打的叔叔完颜阿里和懑,对外事务的主要负责人,将来也会是第五个勃极烈。

完颜宗弼,完颜娄室,完颜宗干,完颜宗望,完颜斡鲁等等。

完颜宗弼便是兀术,其实应该称呼为完颜兀术,就如完颜宗翰称呼为粘罕是一个道理。不论是宗弼还是宗翰,都是浓浓的汉字汉语,是以后才会有的写在汉字公文里的名字。吴乞买、粘没喝、兀术等等才是正统的女真名字。

郑智跟着粘罕走进议事厅,后面跟着赵良嗣、鲁达几人。粘罕见到满场众人,高兴非常,几步上前手捂心口躬身见礼。

正坐完颜阿骨打也面露笑意,抬手说道:“哈哈……我女真的勇士鸟家奴回来了,快一边坐下。”

鸟家奴便是粘罕的小名,这个名字也只由阿骨打与撒改能叫出来。一旁的撒改也满脸是笑,有粘罕这么一个儿子,也是撒改能稳坐朝堂前两位的重要支柱,有这样一个长脸的儿子,也是撒改的幸运。

“皇上,这次我南下,不仅带回来两千匹马,三千多把武器。还带来了我的兄弟,宋人最好的将军郑智。”粘罕笑着往后面郑智比划道,脸上颇为自豪。

郑智也上前学着粘罕见礼:“大宋最好的将军,大宋皇帝陛下的使者郑智见过女真皇帝!”

完颜阿骨打不比粘罕,完颜阿骨打是睿智的,打量着面前的郑智,心中并不去想这个宋人是怎么到黄龙府来的,只在想这个宋人是为什么来。

打量片刻,完颜阿骨打只是开口说道:“你这套铁甲不错。”

郑智听得王楼翻译,有些摸不着头脑,回答道:“我手下的军汉,人人都穿得跟我一样的铠甲。陛下若是喜欢,我送几套给陛下。”

完颜阿骨打摆摆手,左右看了看几个勃极烈,开口问道:“你们大宋的皇帝派你来所为何事?”

远远站在门口的赵良嗣听得王楼翻译,连忙往前走去,想要开口来答话,却是被鲁达直接拦住了。

只听郑智答道:“我大宋筹备多年,今年准备对起二十万大军讨伐辽国,此时恰听闻辽东之地出了个女真英雄,起兵与辽人大战了几年,战无不胜,建立了一个新国家。我大宋皇帝听闻此事,仰慕非常,特派我来辽东寻这位战无不胜的英雄商讨结盟攻辽之事。”

粘罕此时也出言道:“哈哈……皇上,郑智就是来与我们商量一起夹攻辽国的,郑智要与我一起跟辽人作战。郑智手下的勇士,也是非常厉害,若是我们一起打辽人,辽人一定会失败,我们女真人一定会报仇雪恨、杀光辽狗。”

众人看见这粘罕对郑智也倍加推崇,不禁正色几番。完颜阿骨打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如鹰隼犀利看向郑智,开口问道:“你们大宋皇帝向来不敢与辽人作对,百年来每年都给辽人进贡钱财布匹,如何敢与辽人开战?”

郑智完全低估了阿骨打对于时局的了解,只以为女真人远在辽东,必然对南方几千里外的事情并不了解,却是没有想到阿骨打对于这些事情了若指掌。

便是粘罕听到阿骨打的话语,也是眉头一皱,实在没有想到大宋一直对辽人卑躬屈膝,初见郑智的时候,只以为大宋与女真一样,一直与辽国在斗争。

“汉人古时候有个历史故事,卧薪尝胆,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人也被吴王抓了去。越王每日睡着柴房里面,天天把舔动物的苦胆提醒自己不忘仇恨。终有一日,自大的吴王夫差放走了勾践,勾践回到越国,潜心练兵备战,最后打败并杀死了吴王夫差,洗刷了这一辈子的屈辱。”郑智也知道这阿骨打不是自己能忽悠的,本来准备了一套忽悠的话语,只说大宋如何兵强马壮,两边夹击必然会大破辽人,也在盟约之中为大宋多谋一些利益。此时却是临时改变了策略。

郑智只说故事,也不多说其他,有些事情越说多越说代表心虚,这种时候只需要给阿骨打一个信心即可,也让在座众人了解自己这个将军的决心。

郑智听着王楼战战兢兢去翻译。然后看着面前所有人的表情反应。只见阿骨打表情上并未有什么变化,反倒是粘罕听完这个故事,脸色缓和不少,慢慢恢复了正常,似乎也想起了女真这么多年的隐忍才能联合几十个部落,才有今日的局面。

只见阿骨打沉默许久,左右看了看身边几人,慢慢开口问道:“你们皇帝想要如何结盟?”

“大宋只要本属于汉人的故土,被辽人占领一百多年的燕云十六州。茫茫草原与山林,大宋不要一分一毫。大宋自己起兵攻打,若是女真人需要帮助,大宋也会不遗余力来帮助女真在山林草原作战。”郑智把这盟约简化了不少,原先的盟约还规定了宋给辽每年的岁币,以后都给金人,郑智却是不愿意有这么一条规定。

“宋人不得招降纳叛,不得收留一个契丹人。”阿骨打何其聪慧,要想确保战后的顺利统制,便是不能保留大量的契丹人活命,以免这些契丹人卷土重来。契丹人口众多,女真人口少,杀光契丹人才是唯一安全的办法。

阿骨打的疑虑并非没有道理,也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大宋的皇帝当真就做了这个事情,从徽宗赵佶开始便想搜罗契丹人,直到南宋康王赵构,也在做这样的事情。此时郑智分析原因,兴许赵佶也是想拿苟延残喘,但是人口还颇多的契丹人来牵制女真人。

“契丹人一个不留,全部杀光,汉人却是任由来去,愿意到大宋来的,你们也不能阻拦。”郑智此话便是知道以后会生的问题,此时来谈,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盟约之中的一点小细节。若是提前不说好,等以后事到临头,那便是巨大的问题。

“汉人主要在燕云,你们攻下燕云,我大金境内的汉人便随他来去。”阿骨打此时也未多想这些事情,只以为宋人打下燕云应该不在话下,那汉人也就不是什么问题。若是按照历史,阿骨打也未想到宋人这般懦弱无能,燕云都只能靠女真人来打,直到那个时候才有人口流失的问题摆上台面。

“好,一言为定,请订国书!”郑智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

此时的金国女真,对未来也并没有多少憧憬,还在与辽国作战的战略劣势,哪里会多想胜利之后与宋人的矛盾问题。结盟之事对于此时女真来说,有百利无一害。这才是谈判顺利的原因,也是原本历史上海上之盟顺利的原因。

完颜阿骨打也不多言,只吩咐去找后面能懂汉字之人。女真人之前一直没有文字,此时的女真文还在酝酿之中,还要过几年才能成型,盟约之事,自然以汉子来写。

郑智也往后招手,把赵良嗣与几个宋朝官员叫到头前来。

粘罕更是兴高采烈,开口道:“郑智兄弟,你放心,我们女真人从来不会背叛朋友,我们便是兄弟,总有一天我们能合兵一处,一起去打辽人。”

粘罕对于这件事情还在憧憬之中,郑智却是似乎看到了这个场景,开口道:“终有这么一天的。”

完颜阿骨打慢慢坐到座位之上,也吩咐左右给郑智赐座,开口问道:“你从南方来,可知道辽人最近有什么动静?”

郑智听得一问,自然想起了许多事情,忙道:“确实有些耳闻,辽国的细作来报,辽国皇帝耶律延禧正在草原与燕云调兵遣将,已经集结了十几万大军,号称七十万,不久之后只怕就要往黄龙府来,皇帝陛下一定要早作准备。”

翻译话语一出,满座众人皆是面色一顿,十几万大军,女真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能战之士。信心永远是给作战的士卒的,决策层从来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众人更是知道郑智所言不会有假,辽国有广袤草原,无数部落,还有许多走狗,钱粮也并不缺乏,十几万大军绝对是一个正常的数字。却是这么快就要面对这十几万人,便是完颜阿骨打,也是忧心忡忡。

年轻的粘罕不比在座几位睿智的长者,上前开口道:“辽人懦弱,一百万也不在话下,我们女真一定能胜。”

完颜阿骨打却是不在这件事情上做评论,只是不断催促去叫懂得汉子的人到前面来,心中自然也是焦急,却是这份焦急也不能在郑智面前显露,终究还是自己与几个勃极烈来商谈。

郑智也不多言,只与粘罕道:“粘罕,你送我出海,我给你一份大礼。”

“哈哈……郑智兄弟要送我什么大礼?”粘罕笑问道。

“两百套铁甲!”郑智说道,心中也舍得,粘罕在自己这一趟出使事情中,帮助实在巨大,这一趟的顺利,也有粘罕对自己态度良好的功劳。

却是郑智不知,宋使第一次到辽东,便是被女真人绑着来见完颜阿骨打的,以后几次方才受到了些尊敬。完颜阿骨打并非不了解辽宋之间关系,对于宋使,最早也有许多不信任。

“多谢兄弟慷慨,有这两百套铁甲,我粘罕一定横扫战阵,所向披靡。”粘罕早就羡慕郑智这一身重甲,如今郑智开口相送,一送就是两百套,粘罕已然高兴到了极致。随后又道:“郑智兄弟,我一定去把辽人最好的东西抢来送给你。”

女真重甲骑士,也会慢慢登上历史舞台,铁浮屠在战场之上,更是凶名赫赫。

郑智听言,也是开怀大笑,此时的粘罕实在是极好的朋友与兄弟。七八年后的粘罕,就会与在座这些人一样,睿智而又凶戾,冷血而又威严。

郑智此时终究还是抱有一个幻想,在燕云北地挡住女真,与女真和平相处。避免所谓生灵涂炭。

郑智能有此想法,也是女真人此时从来就没有把大宋当作敌人,女真上下,也没有动过与大宋开战的心思,甚至想都没有想过这个念头。

但是之后灭了辽国的女真但凡起了与大宋开战的念头,对于那个时候的腐朽北宋而言,那便是雷霆万钧。

备战之心,郑智从来都是急迫。和平不是幻想来的,也不是谈判来的,是以后自己能在燕云边境让女真忌惮,忌惮到不敢随意开战,那个时候才会有和平。

只要能和平一些时日,给郑智一个时间缓冲能去展,以后的女真对于郑智而言,慢慢就不会是威胁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郑智,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记得我

国事从来不简单,郑智与完颜阿骨打当面谈妥的事情,轮到真正来书写盟约的官员实际操作,却是也没有那么简单。

燕云十六州,包括了后世北京与天津全境,还有河北北部地区与山西北部地区。燕(幽)、蓟、瀛、莫、涿、檀、顺、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共十六州。

辽宋边境就到了山西雁门往沧州一线,中间则是一个后世大大有名的地方,雄州。雄安新区之地便是雄州。雄州在北宋年间,一直都是商业达的地方,辽宋边境百年来主要的贸易榷场都集中在这里。

燕云的屏障,就是岭北,后世看北京长城的地方。失去岭北,燕云必祸。失去燕云,中原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这便是北宋的中原河朔。

没有了燕云,中原永远都在游牧铁蹄之下一马平川。

酒液浑浊,肉糜乏味。

篝火之边,唯有女真载歌载舞,还有粘罕豪爽的笑,年轻的粘罕身边还有一人,便是更加年轻的兀术。

兀术还是个小孩,年纪十岁上下,却是喜欢跟在粘罕身边转悠,听粘罕说着弯弓策马,战阵厮杀。

来自文明的郑智对于原始也充满了好奇,作为人的智慧,女真人虽然文明落后,却是并不比任何人种少了智慧。

粘罕酒足饭饱,吩咐身边的仆人几句,仆人带了两个身穿宋人服饰的女子到得郑智身旁。

“郑智兄弟,这两个女子是黄龙府里契丹官员的女儿,今夜把这两人送给你。”粘罕指着两个女子说道。

郑智打量着面前两个低着头的女子,篝火中也看不清面容,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些事情,这个粘罕的妻室,似乎就是徽宗赵佶的第八个女儿,赵缨络。便是在靖康的时候抢来的。

女真有这么一个习惯,就是赏赐女子给群臣与战士。

粘罕见郑智打量之间又在思考什么,开口笑道:“哈哈……郑智兄弟,这两个契丹女子是皇帝赏赐给我的,我急着南下便留在了这里,现在送给你带回大宋去。”

粘罕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似乎是想解释自己并未碰过这两个女子,或者是向郑智这个宋人表达一点理解中的贞操。女真人对于女人的私有感,也是极强的。

郑智听得粘罕话语,看着穿着打扮上与宋人无异的两个契丹女子,回头与粘罕道:“粘罕兄弟的心意我收下了,正好麾下两个兄弟还没有女人,便送给他们做了妾室。”

“送给你的,便是你的财产,随你处置就是。郑智兄弟有妻子了?”粘罕要把这两个女人送给郑智,也是表达一份善意,还有对于郑智送给自己两百套铁甲的小小感激。

“我有三个妻子了,还有一个儿子,快两岁。他出生的时候,我正在西北与党项人作战,那一战,把党项人的皇帝赶出千里不止,从此在大宋西北边境,再也看不到党项人的身影。”郑智一边示意牛大把面前这两个女子带下去,一边有意无意与粘罕说道。

牛大自然是高兴,接过绑着两个女子的绳头,左右看来看去,见得两个女子与宋人看不出什么区别,更是高兴,听了郑智的话语,牛大也是知道这两个女子其中会有一个是自己的,连彩礼或者典身都不用给。

牛大笑着又往鲁达看了看,见鲁达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便牵着两个女子往远处营帐走去。

一般契丹人的汉化,已经到了与汉人没有差别的地步,穿着打扮上与汉人一致,便是语言都能说汉语与契丹语两种。除了草原上的契丹部落,其余的契丹人皆是如此。特别是契丹官员的家庭,各处为官,更是精通汉语。

“兄弟你竟然都有儿子了,儿子好,三个妻子太少,要多一些妻子,多生儿子,强壮的勇士生下来的也会是强壮的勇士,我们女真人都想生儿子,儿子将来就是战士,女真人不怕任何敌人,只怕没有战士。”粘罕一脸羡慕看着郑智,自从见到郑智,粘罕真正只羡慕郑智两件事情,一身的精良铁甲与郑智的儿子。原因却是都跟战争有关。

听得翻译,郑智笑着点了点头:“宋人亿万不止,不差我多生几个。”

粘罕听言有些疑惑,问道:“宋人有这么多,为何还被辽人占去了土地?若是我女真有百万人口,一定把辽人杀得一个不剩。”

“粘罕,这其中的原因太多,下次你再见到我可能就会明白了。”郑智实在不知怎么去跟粘罕解释,郑智也不想去详细解释其中的原因,也关乎此时面对将来女真的一种心虚。若是郑智有足够的实力面对女真,这种心虚也就荡然无存了。

“哈哈……郑智,你不敢说出自己的短处,我猜想,肯定是你们宋人大多懦弱,不如我们女真人勇猛。是不是这个道理?”粘罕笑道,能说出这话,也显出粘罕的聪慧。

“我麾下的汉子,个个勇猛,不比你们女真人差。”郑智反驳一句,再也没有多余解释。

粘罕听到这一句话,看了看不远左右围作的这些铁甲汉子,笑道:“这倒也是,你麾下的汉子不差,那便是你们宋人的将军都太差了,不如兄弟你勇猛。”

“也许吧,契丹从山林草原中刚下来的时候,与你们女真人一样的勇猛,人口众多。当时的大宋,还在战乱之中,分成许多大小国家,打作一团。契丹人因为一个国家要面对中原战乱的原因得到了燕云,等到大宋统一了中原大地,便成了这样一个局面。契丹人是一个强大的对手。”郑智答道。

燕云并非契丹人强占去的,石敬瑭为了得到契丹人的支持,亲手把燕云割让给了契丹人。契丹人出兵帮石敬瑭灭了后唐,建立了后晋。后晋最终还是被契丹人灭了,变成了后汉。最终后周统一了天下,后周的天下却是被后周的领兵大将赵匡胤夺来了。此后便是这大宋朝。

“倒是这契丹人乘人之危了,契丹狗都是做这样的小人的事情。”粘罕此时大概明白了一点,作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乘人之危倒是谈不上,人若想强大,必须自己内部要团结,自己不团结,敌人就会强大。”郑智说得这么一句,割让燕云,是石敬瑭愿打愿挨的事情。是当时那个乱世的悲剧。

“便是这个道理,团结自己人才能使自己强大,女真人没有团结的时候,便只能任由契丹狗欺负,如今我女真团结起来了,就把契丹狗的城池也占了下来。现在女真与宋人团结起来,就可以把契丹狗杀光。”

篝火闪烁,照在两人的面庞之上。话语谈到这里,已然就深沉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么轻松,刚刚建立的金国还在危难之中,即便粘罕心中一点也没有畏惧死亡,却是也要面对辽国的反扑,这一战并非粘罕一个人的生死,而是整个女真大金的生死。

太阳依旧升起,赵良嗣一夜未眠,却是满心欢喜吃着早饭,与身旁同来的几个官员谈笑风生。显然已经看到了回到东京的那份风光无限。

牛大跟在走出营帐的郑智后面,不断帮郑智系着铁甲背后的绳结。

“赵良嗣,把昨夜的盟约拿与我看看。”郑智看着不远处的赵良嗣,开口喊道。

赵良嗣听到郑智的话语,面色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郑智,不情不愿站起身来,拿出一个木盒走向郑智。

郑智接过木盒,取出里面的白色布帛,快阅读了上面的文字,与自己昨天谈的没有什么出入。

再把布帛塞了回去,也把木盒还给赵良嗣,环看左右开口道:“收拾东西,启程回家。”

军汉们开始收拾着东西,赵良嗣几人也不再谈笑风生,找来几个绳子把木盒绑了一道又一道。

粘罕带着麾下几百女真汉子也来汇合。众人再次一路向南而去。

这一次的路径,与上次又不一样,大致方向上差不多,却是不再走上一次的老路。粘罕南下,送郑智出海是其一,却还是要再劫掠一番,不能白走了这一趟。

在这一次一次的劫掠之中,郑智与粘罕慢慢配合的越加的熟练,郑智带着麾下两百铁甲汉子正面推进,粘罕手下七八百号女真两侧夹击,战果越加巨大,收获极为丰厚。便是郑智也对这些战马起了想法,无奈却是带不回去,就连坐下的两百匹马也只能留给粘罕带回黄龙府。

又过辽阳,这一日的辽阳与上次截然不同,旌旗插满了城头,四个城门也是洞开,不断有人马进出。

几里之外的郑智已然明白生了什么,忙道:“粘罕快走,我出海了你赶快回去,耶律延禧来了。”

粘罕也是连忙拉转马匹,开口道:“郑智,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记得我。”

郑智知道粘罕不会死,自然也就没有在意粘罕的话语,也看不到粘罕面色上的凝重,只道:“你穿了铁甲,死不了。”

“郑智,我叫粘没喝,完颜部落的粘没喝。不要把我忘记了。”粘罕不断打马往前,话语在郑智听来多少也有些矫情,却是到得这个时候,不管什么样的人,终归也会有这一份矫情。其实并非矫情,而是视死如归。

女真,见惯了生死。要不就死在战场上,或者死于林间猛兽,可能也死于一口饱粮。粘罕话语中并未有一点害怕,只是带有一点伤感。

海边不远,大船还停在那里。

郑智慢慢卸下铁甲,整理好之后平摊在地上,与粘罕道:“粘罕,这套铁甲让我活到现在,现在送给你,多保重。”

粘罕不言不语,看着郑智,看着郑智上得小船,慢慢远去。

直到看见大船也扬帆起航。粘罕看着地上的铁甲,一块一块捡起,穿在身上,上得马匹,左右看了一圈,开口喊道:“随我去杀辽狗!”

粘罕并未听郑智话语赶紧回去,而是往辽阳府而去,并非去送死,而是去打探辽阳府的军情。

女真崛起的真正第一步,就在此时。横扫整个辽国,从西伯利亚到蒙古草原,女真就要真正登上历史舞台。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太尉,你可别被郑智骗了

沧州靠海,并没有大海港,大船重新驶进了船坞之中。

郑智下了大船,回头看了看大海,回头与匠吏冯慧说道:“冯大匠,带你手下匠人先在在此地建港,要能停大船,马上着手。”

“相公,若是填海建港,人手只怕不够。”冯慧手下留在沧州的,此时有两三百人,但是面对大型的土石工程,两三百人显然是不够的。

“人手问题不需多久便给你解决了,你们先动工。”郑智心中倒是有劳力的来源。

冯慧造完大船倒是已经休息了两个多月,此时也就不再多言。

郑智却是也有未来的打算,以后这里的港口还有大作用,还要停靠自己的快船巨炮。当然出使金国的事情以后也会越来越频繁,这一趟只是谈好结盟的大局,以后作战的事情还多有商量。

众人刚入经略府,裴宣手捧着公文急忙来找郑智。

“相公,东京来了军令,让你到了沧州,立马带兵前往郓州,到高太尉麾下听候差遣。”裴宣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也知道事态的严重程度,高俅高太尉终究还是来了,不出郑智所料。裴宣心中多是担心。

郑智一边往内衙里走,一边接过盖有枢密院印章的公文,粗略看得几眼,还给裴宣,开口道:“你去准备粮草,等我见得夫人孩儿,换一身衣物,便出城点兵。”

“相公,粮草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裴宣便是这么一人,事情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甚至提前就为郑智准备好了。

“只是什么?”郑智越走越快。

“只是这一遭去郓州,那高太尉……”裴宣还是有些吞吞吐吐,心中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却是又不知用什么话语来说。裴宣终究还是怕郑智一个暴怒,直接杀了高俅,那便是造反的事情了。也是郑智在裴宣印象中,就是这般怒就杀人的模样。

郑智也不知裴宣要说些什么,已经到了内衙门口,回头与裴宣道:“只是什么只是,你先去把粮草都安排装车,我稍后就到营里来。”

“相公,我这就去。”裴宣终究是说不出这些担心的事情。裴宣不比朱武,还是对于郑智心计上的事情没有一个深刻的认知。担心也是源自于忠心。

郑智走进内衙,有鸟大汉正在院子里玩耍,一旁摆着石桌椅,李师师正在看书,徐氏正在绣着什么东西,金翠莲闲不住性子,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不远还有金老汉劈柴的声音。

“娘子,拿一身干净衣衫来与我换上。”郑智进来便开口道。

众人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看得又有两个月未见的郑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般。

几人楞得片刻,连忙起身来迎,徐氏开口说道:“官人刚回来,又这般匆匆忙忙要换衣衫,可是又要出门去?”

“嗯,东京军令,往郓州剿贼,不需多久就回来了。”郑智此时才面色带笑看着几人。

徐氏却是笑不出来,相聚的欢喜一点也没有,却是也慢慢习惯了这种日子,回身往厢房里走去,去为郑智找一身干净的衣衫。

李师师不如徐氏这般坚韧,只听得郑智又要往郓州剿贼,眼泪已然就在眼眶打转,开不了口。

倒是金翠莲心大了些,说道:“这个大宋朝,只要打仗的事情,总少不了官人,也不知哪天是个尽头,东京的官家可不能亏待了官人。”

郑智也笑道:“东京的官家哪里管这些事情,你家官人百战百胜,天下太平了才是个尽头。”

李师师却是真有些感触,东京汴梁风华,李师师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这世间原来是这般乱,醉生梦死者无数,忙忙碌碌者东京城中似乎一个也没有。

“若是有一日官人能往枢密院任职,才是尽头。”李师师倒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总叫人难以承受。安安稳稳的日子才是女人最大的追求。

郑智抱起跑到面前的郑凯,尝试抱了一下,见这大汉也不哭,便抱了起来,说得一句:“总有个安稳日子的。”

说完郑智抱着郑凯慢慢往厢房走去,回头又说一句:“小莲,叫你父亲以后不要再劈柴了,这些事情都叫下人做就是,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多歇着点。”

也走到面前不远的金老汉听言也是点头答是,却是郑智刚入了厢房,这老头又开始劈起了柴火。

不过片刻时间,郑智穿得一身干净衣物走了出来,与众人道别之后便出了内衙。

打马入得大营,大帐之中换得一套新铁甲,将台之上擂鼓号角又起。

聚得军将七千,近三千铁甲骑士,两千米氏皮甲轻骑,四千沧州步卒新兵出了两千,只因为才赶制出两千套铁甲。

拔营出征,实在复杂,从粮草到营帐,各种军械打包装车。沧州新兵便做了这后勤的事情,押送这些后勤辎重便是沧州新兵的主要任务。

众人来不及与刚回的郑智寒暄,只在各自忙碌着事情。

郑智才启程第三日。亲自到得郓州的高俅已经接到了消息,知道郑智活着从辽东回来了。

郓州府衙,高俅阴沉着脸,看着手中这封书信,嘴角处都在颤抖。

高俅刚到郓州,此时郓州也才刚刚聚集了一万五千号大军,至于实际有没有一万五千人,也只有呼延灼三位主将知晓。高俅显然没有郑智那般看人估数的能力。

“太尉,我们到了这郓州几日了,什么时候出兵讨伐梁山逆贼?”呼延灼站在堂下开口问道,心中也有疑惑,来郓州几日,这高太尉每日点卯闭口不提出兵之事,呼延灼不免有些着急。

毕竟是客军,只想早点了结事情之后回去。此时的呼延灼倒是有些信心,有两千多甲胄俱全的骑兵连环马,自然也就不怕这什么梁山了。

高俅阴沉着脸,慢慢放下书信,开口道:“再等几日,等沧州郑智来汇合之时,便是出兵之日。你等不需着急。”

呼延灼只得拱手后退,并不多说。心中始终有些不快,只觉得这郑智真是大派头,大军到得几日,高太尉也亲到郓州,还只能等候着这个郑智拖拖拉拉慢慢来。

呼延灼不多说,却是不代表别人没有意见,天目将彭杞上前禀道:“太尉,这沧州郑智来得这般慢,显是临阵惧战了,末将等人手中兵马皆是悍卒,梁山不过贼寇,何须在此慢慢等候那郑智,不若先行出兵,等郑智来了,先治他一个延误战机之罪。”

彭杞等人显然是不知道郑智出使的事情,这等机密要事也不是他这个层级的武将能知道的。高俅当然知道这些事情,军令送到沧州的时候,高俅其实更愿意这郑智来不了,却是没想到郑智还是来了。

“沧州郑智,本是西北悍将,与西夏之战立下大功,才有今日经略州府的职权。等他一等也是无妨,稍安勿躁,多等几日也多一分胜算,郑智此来,兵马便有七千余,也是一大助力。”高俅说的当然也是场面话,若是能治郑智一个贻误战机之罪,高俅哪里还需要别人来提醒,却是此时这个罪名还成立不了。

“太尉,你可别被郑智骗了,沧州边地,哪里能出得了七千余的兵马,显是夸大其词。想来这郑智也是泛泛之辈,若是沧州此来能有七千兵马,只怕沧州路边的乞丐都被这郑智抓到军中充数来了,显然是想骗太尉的钱粮。”彭杞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似乎看得极为透彻。

高俅听得彭杞之言反倒笑起来,开口道:“若是如此,倒也是好说。”

可不就是好说,这么好的由头,郑智若是自己送上门来,高俅岂会不笑纳。抓乞丐充禁军之数,那便真是给高俅送了一份大礼。

第三百一十五章 点校沧州兵

郓州,隶属京东西路,往西便是河北东路。郓州之东为兖州,郓州往西便是博州与大名府,南北各是济州与齐州(济南)。

郓州城外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寨里人来人往,这里驻扎着刚到郓州几天的朝廷大军,听说有一万五千之多。

郓城其实是在济州与郓州的交界处,但是郓城已经归到了济州管辖,郓城就在水泊之边,梁山山寨却在水泊之北。

如今这山东地界,江湖绿林早已经炸了锅,更有无数江湖上的汉子往这水泊集合过来,大多数人来此并非是为了助战之类的事情,而是来看热闹的。

朝廷大军征讨梁山,对于不相关之人来说,反倒是一大热闹事情。更有许多人不仅是为了热闹而来,也是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趁火打劫的事情。若是梁山被朝廷剿灭了,这山东的江湖,这江湖里面的利益,定然也要重新来分配。

便是高俅也知道“观众”越来越多了,所以营寨里的旌旗也越来越多,大战还未开启,所有只有用无数迎风招展的旌旗来显示高太尉的威严。

朝廷军队的情报,梁山上也是一清二楚,这个地界本就是晁盖宋江的老家,梁山上的汉子也大多是山东州府本地人,高俅大军刚入山东的时候,梁山上就知晓的情报。宋江甚至比高俅更清楚朝廷军队的士卒数目。

有这水泊横在梁山面前,宋江反倒没有多少后顾之忧,多的是自己要一展拳脚的信心,有高唐州一胜,宋江信心百倍,手下汉子更是操练了好几个月,装备与军械也越来越足,即便是制使的硬弩都在高唐缴获不少。

宋江面对着茫茫水泊,心中无比憧憬,已然就到了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了,前后这么久的谋划,已然就到了考试的时候,能不能搏个远大的前程,就看这一战了。

宋江从来都没有偏安梁山一隅的念想,宋江要打败高俅,打败朝廷大军。只有这一战的胜利,他这个大反贼宋江,才有资格与朝廷谈判,才有筹码去招安,才能受到所有人的重视,才能为自己博取更大的利益,更高的官职。

宋江眼前,碧波蓝天,水天共色,这些每日都见到的景色,在此时宋江眼中看来,越的感觉美丽别致。

低头再看山寨之下的空地上,无数的汉子挥汗如雨,军阵来去,颇有精兵悍将的味道。宋江看得更是面带微笑,也是知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坚持与努力没有白费。

晁盖坐在聚义厅中,颇有些无聊,从高唐之后,山寨里热火朝天,有钱有粮,练兵造甲,骑马射箭。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唯有梁山之主晁盖,怎么看都有些无所事事。

朝廷大军已来,东京殿前司太尉、皇帝赵佶的亲信,高俅高太尉亲自领军。晁盖心中却是不如宋江那么轻松,宋江不仅轻松,还有高兴。宋江此时就像是一个赌徒,从前的宋江,没有筹码,连上赌桌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的宋江,终于争来了一个上赌桌的机会,也有了不错的筹码,赌徒宋江心中实际上是一种兴奋,兴奋自己终于也能拿着筹码上桌与之前的那些大玩家一起同桌翻牌。高俅高太尉何许人也,如今也不过就是跟宋江坐了一个对面。

晁盖不是赌徒,晁盖心中只有担心,担心一个万劫不复,担心失败了,这整个山寨之人会是一个什么下场,他们的一家老小又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一个汉子顶着烈日,全身都被汗水浸透,还是拿着一封书信不断往山寨里面飞奔,越奔越快,满脸忧心忡忡。

这汉子便是朱贵,朱贵冲进聚义厅中,厅内正座之上便是晁盖,左右也没有头领,只有几个听吩咐的小厮。

朱贵飞奔上前,连礼节都省略了,脚步还未止住便开口道:“天王哥哥,紧急军情,沧州郑智带兵往郓州来了。”

晁盖连忙站起身来,接过书信,一下便撕开书信封面,几下抖开信纸,小声默念几行字:“沧州郑智,南下郓州,兵马七千,铁甲骑三千,轻骑两千,铁甲步卒两千,皆精锐。”

晁盖看完书信,连忙与左右道:“快寻公明与学究来,快快快!”

朱贵虽然知道书信大概内容,却是不知这郑智竟然出了这么多人马。此时听得晁盖小声念出的话语,也是大惊失色,开口与晁盖道:“天王哥哥,如此一算,朝廷大军已经过两万,是我等一倍,这当如何是好?”

晁盖皱着眉头,慢慢把信纸叠好放回信封之内,开口道:“两万还是三万并非重点,郑智来了,不可与之敌,此时还需从长计议,不可冒进。”

“天王哥哥,我们有这水泊,只要朝廷无船,也可挡得些时日。”朱贵说出自己心中唯一的倚仗,朱贵算是这梁山的元老,从王伦到晁盖一路过来,朱贵都是在山下开设酒店打探消息,可以说是最为见多识广之人,对于沧州兵,朱贵也有充分的认识。

“朝廷钱粮岂是我们能比,船又算得什么,不过耗费些时间罢了。”晁盖不知宋江的招安心思,心中只想你死我活的事情,自然想得太多。却也不少胡思乱想。

郓州之外,高俅的营帐,便在这大营的制高点上,平时高俅都在城中,并不真在大营里住宿,今日下午高俅却是来到的大营之中,只因为有骑士来报,郑智就要到了。

高俅在大帐之中,帐内三将,呼延灼、韩韬、彭杞。

“诸将听令,击鼓点兵,一个不能缺,再备几十刀斧手与将台之侧,随时听候本司军令。”高俅一直都很平静,此时似乎有些心急起来,郑智这个杀子仇人就要到了,大仇得报之时,不由得高俅心中不急,急也是一种快意。

鼓声隆隆,无数汉子飞奔前后,点将台前慢慢站满了军汉。能整齐列队的自然都汇聚在将台前方,那些懒懒散散站不整齐队列的,都在后面远方,或者两侧视角不触及的地方。

高俅一声朱红官袍,几步上得将台,扶了扶帽翅,腰间玉带扎得紧紧。不想这个高俅,竟然还有几分气度,身形高大修长,年纪不轻,腰腹却是没有一点赘肉,步伐也是稳健有力。

便说这高俅面相,都是白净帅气。一个街面泼皮,一个顶尖的足球运动员,一个溜须拍马的高手,似乎不该是这么一个形象。却也是因为这么个形象,才能在赵佶面前脱颖而出,徽宗赵佶,审美上显然也有艺术家的追求。

远方旌旗已经入得营寨正门,郑智已来。

高俅看得前方还远的人马,看得远方并没有那种无数旌旗迎风的飘扬,面带微笑,心中也有些猜想,便是猜想这郑智麾下士卒的成色,这七千号人马的事情看来当真可以大做文章。

旌旗,从古至今都有。原本只是标示部队番号或者军将位置的。如今却是展为增加声势的道具,赤橙红绿青蓝紫,让人一看就知道自己人数众多、声势惊人。

郑智却是又把这些不必要的旌旗都给撤销了,只留一些必要的旌旗,也是在解放战斗力,一杆旌旗,总要一个汉子费劲全身之力来维持,便是少了一个重要的战斗力。

郑智骑着麒麟兽走在最头前,进得大营,也看得到校场之上正在点检,自然就往校场而去。后面铁骑分为四列,跟着郑智往校场而去。

校场之中已经没有了空地,临时的大营也建造得不大,不大的校场也挤不下两万多人。

郑智回头示意军汉们原地立正等候,自己带着几人往将台而去。

高俅稳坐将台中心,郑智上前自然也要行礼拜见:“下官郑智,拜见高太尉!”

高俅抬眼看着郑智,不苟言笑,只问道:“郑经略此来,带有兵将几何?”

“马步七千,马军五千,步卒两千。”郑智答道。

“实数几何?”高俅又问一句。

呼延灼正在打量远处沧州兵,虽然只进来一千人不到,都停在了当场,却是人人高头大马,人马皆披重甲。呼延灼心中第一想法便是羡慕,随后却是也在打量着郑智。

倒是彭杞听得高俅这一问,心中都是笑意,只觉得眼前这个姗姗来迟的郑智怕是要吃个下马威了。却是彭杞哪里知道,高俅岂会是只给郑智一个下马威这么简单,高俅是要郑智这一条命。

郑智听得高俅一问,反倒有些愣住了,自己已经答过了,此时高俅却是又问实数几何,郑智也懒得管那么多,只答:“实数七千三百一十二,马军五千两百零七,步卒两千一百零五。”

高俅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抬手说道:“呼延将军,且带士卒们解散。点校沧州兵。”

呼延灼得令往将台而下,快解散着队伍,便是呼延灼也对这沧州兵起来兴趣。

郑智此时哪里不知道这高俅是在寻自己麻烦,却是也没想到才刚入营,这高俅就忍不住要下手,心中也是不虚,开口答道:“遵令,下官现在下去带兵上前,请太尉点校。”

高俅点了点头,目送郑智转身下得将台,双手不断摩挲,双眼精光一闪,杀心早起!

第三百一十六章 想你是活腻了要找死

郑智下得将台上马,回到队列前头,等待校场其他士卒退场让出空地。

呼延灼三人对着台下吩咐几句,众多士卒开始慢慢退出去。

彭杞此时才开始打量起头前进得营寨的沧州兵,笑盈盈凑到高俅面前道:“太尉,这郑智还挺会搜刮的,就这千来套铁甲,只怕也值个一二十万贯的。还有这千余高头大马,卖出去百十万贯也有。”

彭杞显然是看出了高俅对于郑智的不爽,马匹自然也顺着来拍。能见到高俅这个级别的官员,也是彭杞难得的机会。

高俅不以为意道:“这些铁甲都是种家的,马匹是从党项人那里抢来的,这郑智本身就是一个军汉,讨了官家欢心才有这么一个职权,来这沧州也不过这点时间,凭得他就算把这沧州卖了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那是那是,还是太尉慧眼高明,末将倒是看错了。种家相公倒是有钱,这些东西就这么送给了郑智,当真大方。”彭杞接话道。

呼延灼听得彭杞这么几句话语,不禁用眼神示意几番彭杞,希望彭杞不要多言,高俅是上官,这郑智也是上官,在呼延灼看来,这么去得罪也是没有必要的,同在河北为官,说不定哪日这郑智就变成了自己的上官,抬头不见低头见。

彭杞却是假装没有看见一般,只是笑脸盯着高俅,等高俅话语。

“种家世代镇守西北,可不是一般官宦人家,家底自然是丰厚,如今种家又搭上了童贯的路子,以后必然还有重用,这种师道与童贯都是惯于收买人心之人,这点本钱自然是不在话下。”高俅倒是把这些表现看得极为透彻,似乎也是在检讨自己以后也要花些手段来收买人心,面前这三员良将便是正好。

“太尉实在高明,凡事都出不了太尉双眼,一个阉人岂能与太尉相提并论。”彭杞这马屁已然就是不管不顾了,只想搭上一条大船。

呼延灼听得彭杞一语,心中大惊,开口便是呵斥:“彭杞,你说什么浑话,失心疯了不成?”

一个州府领兵之将,竟然如此出言去贬低枢密院使,这不是失心疯了是什么?呼延灼与这彭杞交好,此时出言呵斥,更是处于义气。否则呼延灼哪里会管这彭杞说什么。

岂料高俅似乎极为受用,笑着对呼延灼摆摆手道:“哈哈……无妨无妨,自家人闲叙,传不出去。阉党祸国,自古如此,也不是一家之言,东京里的许多清流也多有诟病,想来官家以后也会有个定夺。”

一个太监掌管国家所有兵事大权,古往今来也是头一遭,高俅这个开府仪同三司的太尉,心中哪里会没有嫉妒。只悔恨当初去西北的苦差自己没有把握住,被这个每日为皇帝搜罗书画的太监童贯捡了大便宜。

殿前司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层级上比枢密院使高,层级便是开府仪同三司,高俅也是皇帝赵佶身边最重要的军事参谋。但是权职上比枢密院使就小了太多,殿前司只算是东京汴梁都的军区司令部。放在后世,也不过就是北京军区司令的权职。

彭杞听得高俅一言,笑着去看呼延灼,开口道:“呼延将军一身武艺绝顶,却是过于谨小慎微,家国大事,匹夫尚且有责,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如何能不为朝廷出言献策,阉人掌兵,古往今来都没有过的事情,阉人的职责便是伺候好管家,哪里能插手朝廷军政大事,官家以后终归有个定夺。”

彭杞有了高俅的认可,越没有了顾忌。大致心中也想要是童贯这个太监哪天落了权职,有资格来掌枢密院的,大概也就是面前这位高俅高太尉了。此时不把路子走通,更待何时?等到这高太尉掌管了枢密院,彭杞一个河北州府军将,哪里还能有机会巴结得上去。

呼延灼虽然听得高俅言语,心中自然也看得懂这彭杞的心思,只得不言不语,管好自己。有些事情,即便是好友兄弟,也是各有各的想法。这些话传不出去还好,若是传出去了,这彭杞……当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有些话,高俅可以说,说完传出去也无所谓。别人若是也跟着说,那就是自不量力,不知死活。

高俅也看得呼延灼一眼,笑道:“如呼延将军这等世代将门,在这河北州府蹉跎,当真是大材小用了,此战之后,三位将军,都该加官进爵,不枉了这一身的本事。”

彭杞听言大喜,终归觉得自己这马屁拍得好,连忙道:“多谢太尉抬举。”

“多谢太尉抬举。”呼延灼与韩韬反应却是慢了一步。

此时校场已空,郑智打马慢慢入场,各部营都,齐整迈步进来整队。

呼延灼看得嘴角微微一抖,内行自然看门道,高头大马络绎不绝,人马皆披重甲,步履稳健,齐整一致,便是这马匹的脚步声都整齐划一,如此骑士,呼延灼哪里见过。便是呼延灼自己极为有自信的两三千连环马,训练多年,自信不比天下任何一个州府差,此时比较起来,已然就落了下乘。

便是自己东拼西凑加上殿前司拨的三千匹战马,也差得太远。

“太尉,这郑相公深知兵事,麾下士卒更精悍,天下少有。”呼延灼直言去夸,也是给高俅禀报。

呼延灼一语,身边韩韬与彭杞回头打量几眼,面色一沉,已然一脸凝重。

高俅听得呼延灼话语,也是细细去打量起来,高俅麾下东京禁军二十多万,高俅也不是没有见过军士操练,虽然看得不多,却是也懂得一些,如今看得郑智带来的军将,精气神都不一样,哪里不知这些士卒精锐。

即便如此,高俅还是出言道:“种家能打赢党项人,当真还有几分本事,这些汉子大多是西军老卒,不足为奇。当初恰逢西北卸甲令,听闻从西北到沧州的士卒,有两三千之多。倒是让郑智捡了个大便宜。”

高俅似乎对于郑智的大小事情都有个了解,可见高俅对于郑智这个大仇人极为关注。

彭杞连连点头迎合:“是极,末将也听说沧州有不少西北老卒。”

铁骑重骑已经到得将台之下,米氏轻骑慢慢入内,刀枪锋利,弩弓完备,羽箭更是插满了箭袋,步履整齐也是丝毫不差。

呼延灼看了又作一番评价:“太尉,这些轻骑也是不差,不知是不是沧州本地的禁军?”

如今这些党项人蓄起了头,又带上了头盔,当真看不出与宋人有多少差别。

呼延灼是真心去夸。高俅却是也有个比较,都不需要拿东京的禁军来比,便是与呼延灼麾下的骑士比较,这些轻骑也刚显得齐整不少,武器装备也要好上不少,虽然不着铁甲,却是长短兵器与那弩弓箭矢,也看得出这些骑士战力不低。

呼延灼一言,高俅已然不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看着面前走来的这些皮甲轻骑。

随即又是两千步卒铁甲,步履整齐到满场皆是“咔咔”两声反复,队列严整非常。

队列还未排好,却是人都进来了。高俅一直一语不,此时开口只问:“军将七千可有差?”

呼延灼左右扫视几番,抬手在眼前比划了几下,片刻之后答道:“回太尉,七千实数,大致不差。”

高俅听言点了一下头,也不多言,心中又在想着之前点校的一万五千人马,对比一下面前这七千人。又看了看面前三人,脸色越阴沉。

郑智走上将台:“禀太尉,铁甲重骑三千,党项轻骑两千,步卒新军两千,请太尉点校。”

高俅站起身来,扫视一眼,忽然问道:“如何还有党项人在军中?敌国之民,如何能入禁军,郑智,你好大胆子!”

郑智不卑不亢往前一步,说道:“党项人本都是下官的俘虏,编其青壮入伍也是在东京枢密院有过报备,并非下官自作主张、胆大妄为。还请太尉明鉴。”

郑智身为经略,也是文官,便是不称末将,只说下官,也不需跪拜与高俅。呼延灼三人拜见,都是需要单膝跪拜。

高俅听言,几番憋气,此时也作起来,开口直道:“那便是童贯胆大妄为,编异族胡人入我大宋军伍,匪夷所思,童贯这厮倒行逆施,当真是岂有此理。”

郑智听言,竟然上前两步答道:“童枢密为国为民,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乃我大宋栋梁之臣,岂容他人诬陷,高太尉身为朝廷重臣,出此言论实在不妥当,还请三思!”

高俅听得郑智言语,气得双手都在抖动,呵斥道:“本司说话,何须你一个小吏来教,郑智,你可有个上下尊卑,今日到得我麾下听命,可是要乱命犯上不成?军法无情,莫不是你要试试?”

“下官一心为公,军令自也管不到下官维护朝廷脸面与威严,有功之臣不受尊敬,还有人要出言去侮辱,天理何在?”郑智话语音量不高,却是说得句句铿锵,这高俅一上来便想拿自己的性命,郑智又岂是这等好拿捏之人。

彭杞看得高俅脸色,自认为找到了极好的马屁时机,上前两步指着郑智喊道:“郑智,一个阉人,岂敢称栋梁,你攀附权势还且罢了,便是阉人的尿布也被你捧在手心,你还有何脸面在此大言不惭。”

郑智听言,火冒三丈,双眼往身边彭杞直视而去,一身戾气爆,一字一句说道:“想你是活腻了要找死!”

郑智的杀意,已然用话语说了出来。不论别人如何看待童贯,郑智心中的童贯,便是那个战场敢死的同袍上司,战场下那个对自己有情有义的长者,岂容得别人如此当面侮辱。

彭杞被郑智这番气势眼神吓得一楞,随即退了两步,开口与高俅道:“太尉,这郑智大战当前,竟敢威胁同僚,军中岂有这般道理。”

彭杞显然有些心虚,唯有找高俅来主持公道。

几句话语,把事情推到了这般地步,便是高俅也没有想到这个郑智如此又臭又硬,却是也正好,只见高俅慢慢坐回座椅,开口问道:“郑智,大战当前,你尊上令,枉顾军令,威胁同僚,你可知罪?”

呼延灼本还想上前说话去劝,却是此时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地,只得站在一旁,想等这郑智服个软,再上前分说几句,互相给个台阶。

却是哪里想到,郑智岂会在这里服软。先不说高俅彭杞如此出言侮辱童贯与自己。只说这童贯要杀自己的那份心思,郑智到了这般时候,还服这个软作甚?

第三百一十七章 士气可用

郑智眼神慢慢看向高俅,沉声道:“不知下官是犯了高太尉的罪,还是下官犯了朝廷律例与军法条文?”

高俅眼神也慢慢凌厉起来,又站起了身,盯着郑智,呵斥道:“郑智,你还敢狡辩,军中无戏言,你可知罪?”

彭杞此时两眼冒光,似乎明白了高俅的怒火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左右看了几眼之前安排在将台之侧的刀斧手,已然跃跃欲试。

郑智哪里看不出情势,只见郑智直接移开了眼神,脸上带有浅笑,转过头看向将台之下,慢慢走得两步,与将台之下笑道:“诸位指挥使,还不来拜见殿前司高太尉!”

只听将台之下甲胄咔咔作响,大小正副指挥使三十余人全部下马,往将台而上。

“郑智,你威胁本司不成?”高俅指着郑智大声呵斥,哪里想到郑智竟然丝毫不理会自己话语,而是做了一番这般动作。此时高俅心中,看得几十庄汉往将台而上,心中似乎还是缺少了那一份威严气势,也少了一份真正面对如此局面的杀伐果断。

毕竟高俅身居高位的时间还不长,还是那个上任之后便想着要找王进报私仇的泼皮暴户,在东京那种地方,也从未真正经历过这般状况。

此时若是郑智身在高俅这个位置,必然老早就拔刀相向,血溅五步。哪里会这般三番五次拿言语来恐吓。这完全不是高俅熟悉的东京气氛,更不是满东京都是文官脸面的场合。郑智也不是按照高俅熟悉的套路出牌之人。

郑智听得高俅问话,更是不答,只等众人皆上将台列好前后,吩咐一句:“来拜高太尉!”

“拜见高太尉!”鲁达等众将听得郑智吩咐,齐声拜见。却是这些军汉远远看起来还没有什么不同,等到真近前,一股气势截然不同。

“郑智,你什么意思,造反不成?”彭杞哪里还看不懂局面,更是知道自己该往前出头。

高俅更是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巨大的挑战,这是自高俅上位以来,从来不曾感受到的,只见高俅伸手一指出来说话的彭杞,开口道:“来人,捉拿反贼!”

彭杞听得吩咐就要回头喊人,鲁达刚上台来,拜见之后也未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得彭杞点名道姓说郑智要造反,高俅也吩咐彭杞捉拿反贼。伸手便把彭杞拦住,面色狰狞问道:“你要捉拿哪个反贼?”

彭杞伸手便去推鲁达,却是双手伸出,自己倒退了两步,大声喊道:“来人啊,造反了,造反了,沧州兵造反了。快来人啊……”

鲁达听言,哪里还不明白,挥手就打,开口怒道:“直娘贼,你可是说洒家造反?”

鲁达拳动如闪电,大喊大叫的彭杞哪里有丝毫准备,面门挨个正着,直接往后倒落在地,便是一拳就昏死过去。

郑智看得左右围上来的几十人,阴沉着脸看向面前高俅道:“高太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高太尉若是要拿某郑智的性命,且也找个合适的理由,若是如此就想拿捏与某,哼哼……高太尉可是便是小瞧了某的胆气。”

呼延灼站在一旁前后踌躇,此时听得郑智话语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是这高太尉压根就在与郑智过不去,想来两人之前便有仇恨。想通这个关节,呼延灼反倒不似之前那般踌躇,而是往后站了战,事不关己,只看这场好戏如何落幕。

高俅看得左右围上来的几十个军汉,又看了看面前离自己不过几步的郑智,慢慢开口说道:“郑智,今日之事,必报东京官家知晓,圣谕之下,且看你一个人头落地!”

“高太尉手段通天,某自是比不上,某只有这一身胆气,当年做都头的时候便在东京街头截杀恶人,某到今日都是拿命换来的,高太尉几番截杀与某,可不要逼人太甚。”郑智此话便真是威胁,心中也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真做了逼不得已的事情。

郑智的大局显然比这个高俅重要太多。有些事情终归要在台面之下来做。

鲁达等人一听郑智这般明白话语,眼神紧盯高俅,哪里还不知东京截杀与船上的杀手都是这高太尉所为。

鲁达已然怒不可遏就要上前,郑智只是伸手一拦。郑智只要众人一个愤怒便可,并非真要动手,众人的愤怒便是高俅的忌惮,更是让高俅知道郑智麾下这些军汉可不是只会站着吓人。

高俅更看到众多军汉之中的熟悉面孔,王进、林冲赫然在列。又听得郑智把杀自己那个过继儿子的事情直接放在台面。

郑智这般浑人,高俅已然没有了之前派人截杀的那种运筹帷幄,似乎感到了一种无力感,再看到倒地不起的彭杞,无力感更甚。

如同高俅当年在街边被泼皮混混打了一顿,无力反击。如同当年被王进的父亲王升几棒打倒在街边,只得自己回家养好伤口。便是这种无力。

“郑智,你目无上官,藐视军法,袭击同僚,今日这般种种,本司一并报到枢密院与官家面前,且看圣谕落,拿你如何!”高俅沉声说道,便是当初那般想得过于简单,只以为郑智到得帐下,便能随意拿捏。

如今哪里又能真正拿捏在手,郑智一府经略,文官五品。有宋一朝,阵前斩将是有,却是几百年大宋,何曾杀过一个文官。文官最重的刑罚也不过是配几千里,大宋的皇帝都不干的事情,他高俅又哪里干得了。何况此时想做也不可能做得成。台面下的手段兴许可行,台面上的手段,高俅自己认真想来又是一身无力。

梁山之上,这聚义堂已经争论几番。

晁盖稳坐在头一把交椅之上,兴许这把交椅已经坐不得那么稳了,看得下面几十好汉头领吵吵闹闹,晁盖压了压手臂,开口与宋江再道:“公明,郑智已来,军将足有七千之多,此事当真还需从长计议。”

晁盖身边,唯有三阮兄弟与刘唐四个泥腿汉子。便是吴用也一副和事佬的模样,那小旋风柴进,更是主战之人,听得郑智也来了,柴进哪里还会听晁盖的从长计议。

宋江并不是冲动之人,心中也有思虑,大破高唐以后,宋江对梁山上的军事操训以及军械装备花了无数心思,看着梁山每一步的进步,心中难免升起许多自信,听得晁盖言语,只答道:“沧州之兵,三千精锐而已,其余不足为道。另外三路皆是河北州府之兵,与高唐州禁军差不得多少。如此大好局面,正是我梁山名传天下的时候,如何能畏畏缩缩?晁大哥可不要被那郑智吓破了胆气。”

吵闹已久,晁盖听得宋江最后一语,终于压制不住火气,站起身道:“我梁山虽有上万能战兄弟,官军却有两万多,如今我等不避其锋芒,反倒要下山与之正面交战,难道我梁山兄弟的命如此不值钱?”

宋江看得晁盖怒,却是也不害怕,也站起身道:“晁大哥此言差矣,官军人多,却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我梁山上的好汉个个精锐,若是我等一战而胜之,便是天下扬名,江湖好汉必然争相来投。若是我等畏畏缩缩,天下好汉又会如何看待我梁山。”

宋江显然是知道在座各位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面子似乎就是大义,宋江言语更是直击在座头领的要害。

众多头领听言,也不断点头响应。

宋江与晁盖话语已然就说不到一处去,自然也该和事佬吴用出言:“两位哥哥稍安勿躁,官兵战力如何,且试一试就知道了,依我之见,避实击虚即可,若是郑智上阵,我等先拖上一拖,若是别的军将,那便与之一战。只要能灭了其他三路,再与郑智决战,胜算便是极大的。两位哥哥以为如何?”

吴用这个军师,也不少浪得虚名。这般计策也是最为保险,梁山有这水泊相助,也就有了大部分的战场主动权。宋江想一战扬名,让朝廷重视自己。晁盖想窝在山上避过风头。

吴用却是综合了一番,给了一个结论。

晁盖也知这个法子便是最佳了,只要不是冒然决战,也还是能接受的,便道:“便依学究之言。”

宋江看得在座众人,还是觉得吴用的话语少了一些士气,梁山众人皆是磨刀霍霍、跃跃欲试。正是士气可用之时,吴用话语多少也有些畏缩。却是宋江也知道吴用说得有些道理,只得点点头不再多言。

第三百一十八章 便看个你死我活

将台之上,局面已然是紧张状态。将台下几千士卒显然也感觉出气氛不对。

头前不少西军汉子更是隐约听见了一些话语内容,原本停在远处不动的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动,前腿不断在地上左右移动,马头也往上竖立起来。

随后大片的马匹躁动起来,躁动的马匹更是让这局面显得紧张。

郑智回头看得一眼躁动不安的马群,看得麾下三四十个左右推搡着围上来刀斧手的指挥使,阴沉着脸问道:“若是太尉没有其他吩咐,某便带麾下军汉们去安营扎寨。”

郑智话语一完,也不等候高俅回复,直接起身往将台下去,身后几十正副指挥使鱼贯而下。

七千士卒,在将台众人的注视下,6续退出校场,直接往校场之外安营扎寨,军营之内,已经没有了其他空余的场地。

正在此时,沧州步卒之中有一都头不断回头往将台之上打量,脸上都是紧张,又更是仔细往将台看了几番,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低着头跟随者队伍往前走去。

彭杞终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摸了一把血流不止的鼻子,看得不远处一马当先的郑智,又看了看周遭几十个刀斧手,大怒道:“来人,随我去捉拿反贼郑智!”

高俅阴沉着脸也不说话,呼延灼却是连忙上前道:“彭杞,勿要再横生枝节,此事以后再说。”

“呼延将军,有人造反,你没有看到吗?”彭杞看得呼延灼竟然伸手来拦自己,更是气愤。

“一切有太尉定夺,太尉心中自有定计,且听太尉吩咐就是。”呼延灼也知道彭杞挨了一拳,正是气愤的时候,便说听高俅吩咐。

彭杞听言,连忙又抱拳与高俅道:“还请太尉下令,末将马上带人去捉拿郑智。”

高俅听言,迈步往一侧而去,直接下了将台骑上一匹健马,并无一言一语。

呼延灼看得高俅离开,也跟着下了将台,韩韬自然也紧随在后。

唯有彭杞楞在当场,随即又是骂骂咧咧,随后喊来左右,吩咐去调查那个打自己的沧州军汉到底是谁。

天色黑尽,一个沧州军汉从营寨之中偷偷跑了出来,正是之前那个频频回头去看将台的步卒都头。

此时这个都头脱下了一身铁甲,跑出自己的营帐,直往不远郓州城而去,显然是想趁着城门还未关的时候进城里去。

高俅刚回郓州府衙不久,推脱了所有郓州官员邀约应酬,独自坐在自己小院的书房之内。

高俅出身低微,必然能屈能伸,心思更是比一般人毒辣,在高俅心中,郑智是必死无疑,却是这个死法也要重新再谋划一番。

高俅独坐不久,一个小厮带着一封书信在门外喊道:“禀太尉,有个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是要太尉亲自过目。”

“不看了,把人打走便是!”高俅心中不快,开口便是拒绝,此时只想一个人独处片刻好好思虑谋划一番。

小厮听言便回头要走,却是此时,高俅又出言道:“且把书信拿上来再说!”

小厮刚走两步,又听得高俅话语,心中一愣,也弄不懂这高太尉到底是怎么了。疑惑之间也不敢拖沓,连忙回头推开房门把书信呈到高俅案前。

高俅展开书信,随意瞟上几眼,忽然身形一正,双手摊开书信认真看了起来。

不得片刻,只见高俅刚才还皱着的眉头慢慢舒缓了不少,开口问道:“送信之人呢?”

“禀告太尉,送信之人已经走了,只是交代小的一定要亲手呈到太尉面前,还说过两日寻得机会再来拜见太尉。”

高俅听言,挥手把这小厮打了下去。又把书信摊开仔细看了一遍。

书信字迹极为潦草,甚至还有错别字,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读书人所写,但也不妨碍阅读,只看书信之中几行黑字:小人大拜见礼,太尉慧眼台鉴。小人告沧州经略制置使郑智目无王法、欺君罔上。大罪四条:

其一,未得朝廷调令,私自调兵出沧州,帮助独龙岗上的江湖匪类解决江湖争端。

其二,滥杀无辜,沧州点将,未经审理,只为立威,私杀盐山县都头两人。

其三,私养匪寇,西北少华山,河北桃花山、二龙山、白虎山,四处大贼,皆乃郑智私养匪寇,听从郑智一人调遣,为郑智打家劫舍、谋取钱财。

其四,私走盐货,山东强人武松,擅杀良民,乃官府通缉之人,藏身沧州军中,为郑智私走盐货牟利。

大罪四条,句句实属,太尉明察。小人若能得保性命,也可上堂作证。叩再拜太尉!

高俅越看这封书信,心情越好了起来,瞌睡时候枕头便有人送了上来。如此四条大罪,若是一一坐实。郑智必然下狱查办,只要郑智下狱,再想杀郑智,自然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高俅连忙把书信折叠好,贴身与怀中,大步出得房门,几声呼喊,左右上来七八员持刀大汉。

“去查刚才是谁给我送的书信。查清之后,把这人请到这里,记住,必然要有礼有节,不可唐突。”高俅已然等不及了,如此事情,哪里还等得了送信之人过两日再来找自己,高俅此时只想赶紧把这人带到面前,问清书信之中的内情,更是要快把这郑智置于死地。能知道这么多内情之人,必然也是郑智身边亲近之人。

七八个大汉拱手一礼,快步奔出了小院。

营寨方才扎好,郑智自然吩咐下去埋锅造饭。大军到郓州来,便是粮草都是自己备得足足,也是知道高俅大概不会管自己这些事情。

鲁达挨着郑智坐下,脸上怒意未消,开口问道:“哥哥,这高俅几番想要哥哥性命,我等岂能让他得活。”

围坐一圈军将,听得鲁达直言不讳,都是连连点头,王进林冲更甚。

郑智环看一番,心中也是感动,这些汉子当真是没有把这个高太尉放在心上,只为自己安危思虑。在这个年代,能有这样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便是郑智自己都升起了更强的信心。

“开战在即,便看个你死我活!”郑智只说一句,只说了一个态度,众人已然安心,都知道自己哥哥可不是那般好相与之人。

第三百一十九章 便从少华山上的贼人说起(感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七八汉子从郓州府衙奔出,片刻就动了不少人调查送信人的身份,已经夜晚,自然也没有多少效果,送信之人也未寻到。

高俅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等候送信之人再次上门来找自己。

天刚一亮,四匹快马从刚刚打开的城门飞快而出。四人便是四件事,有去独龙岗,有去沧州盐山的,有去沧州清池城,有去河北几座贼寇匪山寨的。

高俅天未亮就把一切安排妥当,心中不差,不久之后也出了郓州城,来到城外校场。

这回便是当真击鼓点将,拔营出征了。

郑智高俅,已然到了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地步。郑智只是按照律令流程做自己该做的,点将人到,听完军令,回头拔营先走。

梁山山寨,并非水泊之中围着的一座岛屿,而是水泊之北,三面环水一面环山之地。便是梁山的北方是与6地相连的。

却是北面都是大小山岗连绵之地,并不适合军队展开,也不是能当作战场的地方,这也是为何梁山大寨易守难攻的原因,也是进出梁山的交通多靠水路的原因。想破梁山,最好的办法还是造船直接登6,集中优势兵力攻打营寨。

高俅这次四路大军来攻,显然没有想造船的事情,真正花大本钱去造船水战也是高俅后来才会想到的事情,所以也就只得往北面大小山岗去攻。

梁山如今的建设一句完备,6路之上,山岗陡峭处的城墙也建造得十分完备,水面方向的水寨也是极为坚固。有此防护,显然也是梁山最为重要的倚仗。说此处是宝地也不为过。

梁山北,南山路下,此地本事水浒之中上山落草的林冲打劫杨志的地方,两人还在此有一番大战。

此时却是驻扎下了连绵营寨,能住两万人的营寨实在不小。

高俅大帐点将,稳坐头前中间,也未有何问策与商议,开口便是:“郑智领兵为先锋往南山路去,歼灭沿路之敌。彭杞领兵往东山路去,扫清沿路障碍。”

高俅虽然是皇帝赵佶最主要的军事参谋,但是这高俅哪里打过仗,哪里又真正会打仗。却是也不妨碍这些军令下达。

东山路也会是原本落草的林冲纳投名状打劫的地方,东南两路,是两条主要6路进出梁山的山道,山道必然是小道。

即便大军一路到得梁山大寨脚下,也铺展不开战场,只能看着高墙兴叹。便是连许多大型军械都不好展开。

郑智得令,也无法推辞,所有人下马行军进山,只留几百新兵步卒看守马匹。

彭杞在大帐之中瞟了郑智无数眼,得了军令,也是带着四五千人入山,颇有点得意洋洋,也是暗暗与郑智较劲。

本来这一战,梁山之兵,会出来与官兵大战。直到遇见呼延灼的连环马,方才回寨子里避战不出,赚徐宁来练了钩镰枪再出寨来战。

此时两路先锋人马,直接入了山。骑兵已然就没了用场,只得全靠步行。西军从来都是最为擅长步战,便是郑智麾下西军老卒,大部分也来自庆州精锐的铁甲步卒,郑智心中自然也不会心虚,梁山从始至终也没有在郑智眼中。

聚义堂上,宋江更是神采飞扬,终于等到今日一展威风,头前晁盖也懒得多管,自由宋江吴用来安排前后。

宋江今日也着了一身皮铁甲胄,站起身来行令:“花荣打头阵,领雷横、穆弘、黄信、吕方、杨雄、石秀、郭盛往东山路去迎彭杞,调八千兄弟埋伏左右山岗,堵截来去之路,不得放走一人。”

宋江如今最能信任之人,也只有小李广花荣这员大将了,自然也要花荣打这头阵。便是要一击致命,把彭杞这一路官兵消灭。

众多头领上前领命。众人皆是甲胄在身,还都是铁甲,虽然这些铁甲并非制式步人甲,重量也小了二十斤左右,却也是极好的防护。

“着戴宗带人往南山路去监视郑智,但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宋江手下,还有这神行太保戴宗,一般马匹都比不得他的奔跑度。

“戴宗得令!”戴宗上前领命。

军令一条一条下完,众多有吩咐的头领下山而去。宋江也出得聚义厅,站在聚义厅前方的平台之处,眺望着练了几个月的精兵慢慢从后山出寨。

郑智刚一入山,斥候前后各出五六里,道路两旁左右山岗也安排斥候平行而进。这般手段自然也是为了避免中埋伏。至于正面交战,即便是这种摆不开阵势的地方,郑智也是信心满满。

却是不管郑智如何小心翼翼,竟然一路之上未现一个人影,走得一个上午,连个斥候的身影也未现。

越是如此,郑智自然越是觉得有诈,神经紧绷。如此埋伏的好机会,小道两侧都是山岗,在郑智想来,怎么可能不出兵来伏击。

一边郑智神经紧绷,紧张兮兮。一边东山小道上,彭杞则是信心满满,两万大军来讨梁山,彭杞在战略上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彭杞这么多年也见多了山林盗匪,这些盗匪是什么模样也了然于心,山匪喽啰那衣缕阑珊的模样也历历在目。

虽然听得情报说梁山有一万兵马,彭杞哪里会相信这种山林能养活一万人马与几万贼人家眷。想来也不过是贼人夸大其词、自壮声势。

有这些既定印象与想法的彭杞,此时更是不会相信贼人敢出寨来与自己四千精兵厮杀,此时的梁山贼人,只怕都窝在山寨里瑟瑟抖,那晁盖宋江大概心中也只求能依靠山寨地势抵挡住官军攻势。

高俅稳坐中军,快到午时,毒辣的太阳到了正中,高俅也是大汗淋漓,面前是呼延灼与韩韬两员大将。

“呼延将军,此战胜后,本司调你往东京禁军中任职如何?”高俅虽然一身是汉,却也忍受得住,高俅毕竟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呼延灼听得高俅言语,眉头轻皱一下,立马上前答道:“但凭太尉吩咐。”

呼延灼虽然如此来答,却是心中并不十分愿意往东京任职,背井离乡是其一。其二便是也知东京是文官之地,武官哪里有地位可言。虽然在州府之中虽然也有上官管辖,呼延灼也只需面对一个上官即可,只要得到上官信任,呼延灼也是逍遥自在。

其三,便是呼延灼对这高俅也慢慢看得透彻了些,高俅终究是一个泼皮出身,少了一份文人的儒雅。实在算不得一个好上官,便看这几日的事情,呼延灼心中也有个计较。若真的东京一行,是福是祸还真未可知。

真正有本事的武人,如几代将门呼延灼,终究不是那种能卑躬屈膝之人,终究还有一份武人内心的节操。

“好,韩将军与彭将军也一并到东京禁军里任个职权,今后你们三人互相也有个照应。”高俅又道,脸上已然带笑。

韩韬却是没有多想,心中有些欢喜,只道:“能为太尉效犬马之劳是末将的福气,多谢太尉抬举。”

却是此时,门外令兵禀报:“禀太尉,沧州军中一个都头求见。”

高俅听得禀告,心中哪里还不知是何人,连忙打呼延灼与韩韬出去,招这求见之人进打仗。

一员汉子身着铁甲,进门之前一直低着头,既不与人对视,也不让人看清自己容貌,进得大帐之后,跪拜大礼:“小将曹正,拜见高太尉。”

高俅竟然起身几步来扶,开口笑道:“你让本司等得好苦,快快起来,本司有话来问。”

曹正被高俅一扶,全身一愣,心中皆是感动,忙拱手回答:“太尉请问,小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俅扶起曹正,慢慢往后坐回座椅,也示意曹正坐在之前呼延灼坐的椅子上,然后开口问道:“不知曹都头是何许人也?与这沧州郑智是个什么关系?”

“回禀太尉,有一人太尉一定熟悉,便是林冲,小将本是匪贼林冲之徒,在官道边开客店为生,恰遇林冲投店,便随林冲投了郑智麾下。郑智这厮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小将身为大宋子民,内心日日煎熬,此番遇得太尉威严,才能告恶官,得意解脱内心煎熬。”曹正答话之间,身形都有些颤抖,可见内心之中的紧张。

当初曹正被郑智夺了这二龙山的大头领,到得燕青手下做打探消息之事,每日河北山东来回奔忙,又要听一个十几岁少年的吩咐,心中多是不平衡。

曹正做不得多久,便寻林冲换了一个差事,到了武松麾下走起了江湖,每日风餐露宿,哪里有那二龙山大头领的威风,曹正便是连陈达杨春两个在河北一点名气之人都比不上,几乎就做了喽啰一般,每日听武松陈达杨春三人差遣,来回奔忙不断。

曹正哪里还能爽快,只得再到沧州找林冲,表示想要入军伍。林冲自然安排,刚好开始训练沧州本地新兵,便一并让曹正加入了训练。

每日操练辛苦与普通士卒无异,号施令操练这曹正的还是鲁达,鲁达性子着急,但凡这曹正有个懈怠,那便没个好相与,打骂也是有的。曹正心中,哪里还能不怀恨在心。

鲁达亲自操练之人,成军之后,大多都是基层军官。这曹正又是老人,也就当了一个都头。却是这个都头对于曹正来说又能值得什么东西,哪里能抚慰曹正心中的“创伤”。

“好,极好,大宋能有今日繁荣,便是这大宋有许多如曹将军这般正直的汉子。你且把你知道的一并说与本司,本司整理调查之后,一定还沧州百姓一个公道。”高俅心中激动非常,这郑智的人头已然就在眼前。

曹正听言,准备把那四条大罪娓娓道来,却是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停顿了片刻。

高俅见状,以为这曹正还有疑虑与顾忌,忙又道:“你但说无妨,此番你为朝廷立功,本司一定保你身家性命,等此战了结,你便随我往东京禁军任职,做个指挥使不在话下。”

曹正听言,更是激动,又是大拜:“多谢太尉抬举,此事说来话长,小将便从少华山上的贼人说起……”

第三百二十章 前方战事不妙(感谢轻牛万赏)

午时刚过,汗水已经浸透了郑智铁甲里面的衣衫,几千军汉随郑智躲在阴凉之处,开始吃午饭。

郑智有些着急,不时站起身来往小道前方眺望,希望在小道尽头能看到斥候的身影。一个上午的行军,虽然度不快,梁山大寨已然不远,午后一个时辰之内必然就要到大寨脚下,宋江吴用可不是好相与之人,一直不见一个梁山人马的身影。郑智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东山路那边,彭杞麾下几千士卒也在埋锅造饭。饭后便到梁山,此时吃饱,稍后也有力气作战。

彭杞更得意洋洋,也知道自己料定了这梁山之人的本事,如此轻松过得这山间小道,也就知道这些梁山贼人不过尔尔。

亲兵把饭食恭恭敬敬送到彭杞手上,彭杞接过饭食,开口与左右军将笑道:“若是梁山贼人们但凡有些胆气,我等岂能如此轻易就到得这里?贼寇终究是贼寇。”

一员军将心思活络,开口笑道:“将军此番得了太尉看重,必然要高升,若是将军在东京混个权职,可不能忘了兄弟们啊!”

“放心……放……”彭杞话语一半。

霎时间左右山林,皆是摇旗呐喊,无数刀兵反射着烈日阳光飞奔而下。

彭杞手中的饭食立马掉落在地,连忙站起身来拔出腰刀大喊:“迎敌,迎敌!”

无数军汉拿起兵器左右迎敌,迎来的却是一波箭雨,箭矢虽然没有多少准头,却是遮天蔽日,瞬间射倒一片。

便是彭杞也连连后退到一棵树下去躲。

箭雨连连,满场哀嚎不止之时。一员铁甲英武汉子冲出山林,口中大喊:“彭杞狗贼在何处?不要做那缩头乌龟,快快出来与爷爷大战厮杀几个回合!”

这汉子手中一柄强弓,张弓搭箭飞快,连连怒射,箭无虚,每一箭都有一人到底。正是小李广花荣。

再看随花荣奔出的汉子,哪里是彭杞以为的衣缕阑珊,个个都有甲胄,虽然甲胄看起有些怪异,做工也是粗糙,却也显得不少精锐。

满场喊杀,响天动地,山道两侧挤满了人,人马之多,哪里数得过来。

彭杞此时哪里还有镇定,左右几番,终于提着手刀往花荣处而去,两人相距不过三四十步,哪里听不见花荣这般喊叫。便是彭杞也知花荣正是敌将,战局如此,先杀了花荣才能有胜算。

“彭杞在此,哪个小贼大呼小叫!”

花荣擅长使弓,却是手底下的枪棒功夫也是不差,寻着不远处的彭杞直奔而去。

两人初一交战,彭杞哪里会是对手,不过几个回合,便连连后退。

梁山士卒也当真勇猛,显然是宋江这几个月的操练起了大作用,更有打破高唐州的士气。

此时梁山八千人马,人多势众,又有伏击之下的攻其不备。战局很快便倒向一边。

片刻之后,彭杞麾下军汉抵抗的已然是少数,更多的人正在夺路而逃。两方厮杀也多是梁山士卒的围追堵截。

花荣彭杞两人又战得十来个回合,彭杞被花荣长枪扫倒在地。原本这一战,也是花荣对彭杞,彭杞便是连花荣二十招都接不下来。

彭杞倒地,花荣哪里还能放过,长枪飞刺而出,便要把这地上的彭杞刺杀当场。

地上的彭杞被摔得七荤八素,回过神来见得花荣长枪刺来,哪里还有躲避的余地,连忙开口大喊:“好汉饶命!”

一语之下,这花荣果真急停了手脚,站定在彭杞面前,挥枪又砸得一下,开口吩咐左右道:“把这厮绑了。”

再看战局,梁山之势已然不可阻挡,漫山遍野的官兵,逃出不少,却是死伤更重,更有许多人直接跪地投降。

彭杞之兵,比梁山士卒差得太远。梁山汉子,此时大多也是见过战阵的老卒,彭杞麾下如何能比。

快到傍晚,不断有溃兵逃回营寨。呼延灼见后大惊,问得几番,连忙往大帐而去。

大帐之中,高俅与曹正相谈两个多时辰,却是还说得没玩没了。

呼延灼此时哪里还顾得了这些,直接奔入大帐之中,开口便道:“太尉,前方战事不妙。”

曹正见得有人进来,连忙起身背了过去,便是不想被来人看清面容。

高俅听言大惊,连忙站起身来问道:“如何不妙?”

“禀太尉,彭杞遭梁山伏击,兵败被抓,几千士卒溃败,逃回来几百残兵,军将武官一个没回来。”呼延灼答道。

“岂有此理,这彭杞为何这么不堪,头前还在夸夸其谈,为何一日便败到这般地步?”高俅大怒,脑中还有这彭杞出之前一脸笃定的模样,哪里想到才一日就成了这般局面。

呼延灼站在当场,自然也接不下高俅这般话语,心中也有自责,毕竟彭杞是自己推荐的,败得如此快,又败得如此彻底,他这个推荐之人哪里还敢多说。

高俅怒而又问:“郑智如何?”

“禀太尉,郑智那边还未有消息,此时应该到了梁山贼寨之下。”呼延灼答道。

高俅听得呼延灼说郑智没事,没来由心中更怒,似乎这大战的胜负也没有郑智一个人的性命重要,只道:“为何彭杞遭人伏击,郑智却没有一点事情?”

这话当真问得呼延灼哑口无言,郑智安然无恙在呼延灼看来本是好事,却是不明白高俅为何有这么一问。

背对着呼延灼的曹正听得高俅问话,忍不住开口道:“太尉,郑智在沧州三番五次私放过梁山贼人,此番彭将军兵败,其中必然有诈,这郑智肯定脱不了干系。兴许就是这郑智与梁山贼人里应外合,方让彭将军有此一败。”

呼延灼头前着急,并未多去管一旁这个背对着自己之人,此时听得这人出言,心中大惊。哪里想得通这人话语之中的逻辑,这郑相公如何会与大贼媾和以败官军?

高俅气愤不过,听得曹正一语提醒,开口便道:“必是如此,郑智狗胆包天,竟敢如此丧心病狂,哼哼……”

高俅一声冷笑,呼延灼也感觉一冷。其中关节看不清楚,却是能感觉这一战已然不是行军打仗剿贼那么简单,在这高太尉心中,兴许官场倾轧更为重要。想念到此,呼延灼不禁心也冷上了几分。

郑智此时已然就在回营的路上,虽然到得梁山脚下,看到了那一片高墙,却是小道而来,没有器械,强攻也是不可能。即便是有器械,郑智也不想攻。

傍晚日落,还有余晖。

郑智带兵回营,依然看到不少破落残兵,心中也有猜想,直奔大帐而去。

曹正已走,呼延灼坐在大帐一侧,高俅也是一语不。

郑智进来,也不与高俅说话,开口便问:“呼延将军,彭杞在何处?可是遇了贼兵?”

呼延灼看得一眼冷面高俅,回头与郑智道:“郑相公,彭杞遇到上万贼兵埋伏,被贼人抓去了。”

郑智听言,一声冷笑:“哼哼……赵括之辈,竟然还打了先锋。呼延将军这等良将却是不出,可笑!”

高俅哪里不知郑智话语是在说自己,开口说道:“此战若败了,本司倒是好与官家交代,便是有些人,只怕有些人少不了一遭苦头。”

高俅显然也知没有必要再与郑智言语交锋,也是此时难以拿捏这个郑智,但是心中也憋着一股怒气,只等自己搜罗证据报到东京。胸有成竹之后,反倒能平静不少,便是看得面前郑智嚣张,也只当作笑话来看。

曹正一番详细禀报,有些事情难以查实,有些事情要证据便是手到擒来。比如郑智带兵出沧州去独龙岗,比如郑智还指挥两千山林贼人作战,比如郑智私斩盐山两个都头。证人更是简单,便是那原本盐山知县,只要高俅一封书信,必然能到东京作证。

“高太尉位高权重,自然不妨事,却是这山东大贼,肆虐州府,太尉不为官家排忧解难,不为黎民百姓做主,原来这般才真正是朝廷栋梁。童贯之辈,当真相去甚远。”郑智话语也是不饶,这一路心中也是思虑许久,如何杀高俅?

花荣便是重点。

呼延灼最不愿见到这般情况,高俅与郑智话语交锋,呼延灼都是不言不语,此时这般情况,大战已经开始,呼延灼心中想胜,不想这么憋屈败阵回乡,只得上前开口道:“高太尉,郑相公,如今大战已起,怎可先言失败。为今之计,便是明天大军出动,到得梁山匪寨之下,把军械都运过去,强行攻之,方能得胜。不知二位上官以为如何。”

郑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梁山临水有粮,久围无益。若是想破梁山,一个便是造船,从水路而去,一个便是强攻。却是这强攻也是下下策,山林脚下,阵势压根就摆不开,军械也摆不开,强攻实在是无奈之无奈。

“呼延将军,此战攻之难克,造船可行!”郑智话语简洁,也懒得去解释。

“贪生怕死之辈,岂敢乱言官家忧难与黎民百姓,明日强攻之,一战而克!”高俅听进了呼延灼话语,显然也不愿去同意郑智的话语,更是高俅不懂战阵。

呼延灼其实也知道此战的难处,也是无奈才出此言,不想如此就退兵。与高俅拱手点头之后说道:“末将先行告退,去准备明日强攻事宜。”

呼延灼早早告退,自然是不想再看这两个上官言语交锋。

郑智听言,转头先出了大帐。

今夜梁山,酒宴不断,花荣大胜而回,还抓了天目将彭杞,宋江脸上更有光,此时梁山,士气已经到了顶峰。

再看彭杞,跪在聚义堂前。

宋江亲自与之解除绑缚,好酒伺候上来,不等宋江多说。

彭杞大骂郑智几句,立马拜倒在地,入伙梁山。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知相公要杀何人

沧州经略府衙,一个高大的汉子带着一个女子又来拜见。

徐氏坐在主座,一脸的尴尬,面前这位栾廷玉与扈三娘两个多月前就到了沧州,只是郑智一直不在家中,徐氏也信誓旦旦说过等到自家官人一回来,便立马差人去找栾廷玉。

只是郑智回这衙门,前后不过一刻,换了身衣服就走了,徐氏当时心情不佳,又着急忙慌给郑智找衣服换衣服,还真把这事情给忘记了。

简单见礼之后,徐氏先开了口:“栾教习,扈姑娘,官人是回来过了,但是未有停留,换了一身衣衫直接就走了,急切之间,我把你们的事情给忘记了,实在抱歉。”

两个多月之前两人来衙门里拜见,期间就没有再来了,也主要是扈三娘不好意思这般上门来找。徐氏自然也就把事情慢慢淡忘了,也主要是郑智回来的时间实在太短。

栾廷玉听言也觉得有些尴尬,却是也没有多少怪罪,只问:“夫人客气了,也是时间太久,不怪夫人。头前听闻前两日郑相公带兵出去了,所以想来寻夫人打听一下郑相公的去向。还望夫人告知。”

徐氏此时表情也舒展不少,也是这徐氏性子太过纯良,有一点点亏心事,也是尴尬非常,立马回道:“栾教习,官人去了郓州,听说是去郓州剿贼,剿那梁山上的贼寇。”

栾廷玉听言一惊,站起身来,想都未想便道:“多谢夫人,在下告辞。”

栾廷玉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坐得下去,起身便告辞,带着扈三娘打马直奔独龙岗而去,祝家庄与这梁山不共戴天,这般事情哪里还能缺席。

扈三娘从头到尾都是低头不语,只是跟着栾廷玉前后见礼,也许是心中面对徐氏有些不自信。此时随着栾廷玉一礼辞别,也是着急往家中去,攻打梁山,扈家庄必然也要出兵马,领兵之人自然是扈三娘自己。

此事也可见沧州治军之严谨,整个清池城都知道郑相公带兵出去了,却是没有人知道这郑相公是去了哪里。便是士卒们也不知道会去哪里,只有少数军将主官知晓目的地。

梁山下大营,高俅也懒得多言,众人到齐,直接开口吩咐:“命呼延灼、韩韬之所部随本司走南山路往梁山贼寨。郑智带沧州兵往东山路。攻城军械全部带齐,午时三刻,梁山贼寨汇合,不得有误。”

大军尽出,两路是必须的,山道路小,一万多大军若是都挤在一条路上,若是被贼人截击,人数的优势也就一点也挥不出来了,只有一个进退两难,两路人马便能解决这个问题。

高俅也不敢一人在大营等候,也怕这梁山贼人从山道小路来偷袭。跟着自己信任的军汉,才能有安全感。

“遵命!”呼延灼与韩韬上前答话,铿锵有力。

郑智只是抬抬手,懒得多言。昨日郑智是走南山路,今日让郑智走东山路,显然也是这高俅心中的小九九。

出更是快,昨夜许多东西都准备妥当,只等今日出。高俅临时更换两边人马路线,随即出,便是怕这郑智与贼人报信。如此直接出,即便郑智报信也来不及了。

却是高俅不知,梁山之上有一奇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飞奔赶路比好马也不差,正是神行太保戴宗,大敌当前,戴宗必然就是这打探传递消息之人。

郑智的沧州兵与其他路的队伍,差别太明显,哪里还需要什么人来传递消息,远远一眼就能认出郑智在哪。

梁山的战略便是依托郑智麾下精兵来制定的,先灭了郑智的“羽翼”,方才会与郑智决战。高俅与呼延灼等人一路,显然就是陷入险境还不知。

大军出,无数沧州士卒肩头都扛着各式各样的木头,这些东西最终都会组装成床弩。还有无数军汉扛着长梯前进。

郑智实在不想这么攻坚,却是也不得不往梁山而去。所以郑智招呼来身边军将,边走边议。

“此番高俅必然会让我们打头阵,此事该如何?”郑智皱眉问道,心中也是憋屈,这主动权始终都在高俅手上,郑智可以不理会高俅话语,却是不能不理会高俅军令,两者的区别太大。

若是郑智直接怠战,违抗军令。这高俅当真一纸奏折到东京,再寻几个御史,郑智就当真吃不了兜着走。

“哥哥,我等岂能给这高俅卖命!”林冲平常都不说话,此时再遇高俅,虽然不能当面报仇,却也是怒不可遏。

“自是不能给高俅卖命,若是这厮要洒家给他打头阵,洒家岂能听他命令。”鲁达自然也是不忿,在鲁达心中,之前是给老种相公卖命,之后给小种相公卖命,如今给郑智卖命,讲的就是一个义气感情。

史进、韩世忠等人也议论几句,便是不愿打这个攻坚的头阵。

朱武思虑片刻,上前来道:“相公,这高俅必然会要我们强攻城池,我等不若把这寨门炸开,如此也能保得弟兄们平安。寨门开了,这高俅自然不会让相公得了功劳,必然要派呼延灼韩韬先进寨子,梁山晁盖宋江也不是泥捏的,便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朱武这番话语,也是思虑得极为周全,对于人心的分析也是透彻。两害取其轻,自家的军汉,自然不能在这梁山折损了。

火药,自然也是郑智的大杀器。即便没有大炮,几个黑火药的炸药包,也是威力巨大的,炸开个山寨之门自然不在话下。

郑智听得朱武的建议,点点头道:“哼哼,如此也好!”

这一句如此也好,含义不少。军中大战起来了,才有机会。若是大战不起,高俅一直都在无数人包围之中,哪里能动得了手。

计策已定,众人各自往后去寻自己的部曲。

郑智叫来老胡,又喊来朱武鲁达守卫在身后。开口与老胡道:“老胡,你从此时起,一步不离都在我身边。”

老胡不明所以,疑惑着笑问道:“相公,哪次阵前我老胡不是在相公身边,肯定一步不离。”

郑智神色一凛,开口又道:“到时候让你射杀一人,不得犹豫,更不能失手。”

老胡看得郑智神色,又见得郑智眉头皱得紧紧,此时才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原来不论多大的战役,郑智都不曾这么吩咐过。忙道:“相公,我老胡不会失手。不知相公要杀何人?”

“杀何人你不需问,只要我下令叫你射,你抬手便射就是。”郑智此时也不想给老胡太多心理压力,临阵之时,令一下达,也由不得老胡犹犹豫豫。此时若是直说了,只怕老胡一路上都是心乱如麻,反倒要出问题。

第三百二十二章 算你走运

老胡听言,心中虽然还有疑惑,却是也未多想,只是点头得令。任由老胡如何去想,也只是想着目标是梁山之上哪个人,随即又道:“相公,万一那人穿了重甲该当如何?”

神臂弩再强,终究也难以奈何重甲,即便是近距离能穿透,也只是能穿透而已,并不能保证能杀死人。

“放心便是,我叫你下手之时,必然是能杀之时。”郑智心中也有这点担心,若是高俅临阵穿了一身重甲,这事情当真就不好办了。

南山路小道,高俅也是大汗淋漓。烈日灼人,本来高俅还坐在一匹矮马之上,却是这小道太窄,林木树枝横七竖八,高俅挨了几下树枝抽打之后,终于还是下来步行。

呼延灼果真不比彭杞,谨慎非常,前后斥候不少,还有两侧山岗也安排了人手。便是不能再与彭杞一样中了贼人的埋伏。

众人刚出不久,戴宗已然就到了聚义堂前,开口直接与宋江禀报道:“公明哥哥,官兵今日倾巢而出,近两万人,军械也全部带上了,分了两路,今日只怕是要强攻大寨了。”

宋江也不去看一边的晁盖,起身忙问道:“郑智走了哪一路?”

“郑智走的是东山路,另有呼延灼与韩韬走南山路,似乎那高太尉也随呼延灼来了。”这些情报,戴宗一眼就看得明白。

“好,便在南山路伏击呼延灼。”宋江先便想到这个办法,也是这个办法之前奏效了,效果还相当显著。

吴用捋了捋山羊小胡,开口道:“公明哥哥,此番再伏击,只怕呼延灼早有防备,不可当作歼敌之手段,只能当作袭扰。”

吴用也是想得透彻,这呼延灼不比旁人,本身就是武艺高强,麾下官兵也是精锐,还有这彭杞的前车之鉴,若是大军前去伏击,胜败实在难料。

宋江听得吴用一番提醒,也点头道:“便让花荣带三千人马前去伏击,不与之近战,躲于林间攒射,给这高太尉一个下马威。”

吴用此时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伏击一路小道人马,若是不能快得胜,等到另外一路郑智出了小道再回头夹击,那便正要出大事。想要快解决呼延灼,哪里有那么容易。

郑智也是谨慎赶路,若是知道宋江还要故技重施,派花荣前去伏击呼延灼,郑智必然也要去凑一下热闹,赶路之时,这高俅必然不会穿重甲在身。奈何郑智此时并不知晓,心中只想赶紧走出这小道。

临近午时,太阳越毒辣,呼延灼也越谨慎,不断派出斥候,斥候越派越多。

呼延灼也不下令休息用饭,只想一口气走出这小道,腹中虽然饥饿,大军还是不停脚步。

只是高俅似乎有些吃不消,开口与呼延灼道:“呼延将军,午时快到了,休息片刻再行军。”

呼延灼连忙回答:“太尉,不可休息啊,再走大半个时辰就出了小道,此时合该先出险境再说,若是久停与此地,贼人必然多有时间准备,若是碰上了埋伏,后果不堪设想。彭杞将军便是这般着了贼人的门道。”

呼延灼话语极为诚恳,高俅听言,摇了摇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无奈道:“也罢,那些凉水吃食与本司。”

呼延灼听言连忙解下腰间的水囊递了上去。却是看见小道头前,一个军汉飞奔往回,背后甲胄上还插着一支羽箭。

高俅接过水囊,却是看见呼延灼连忙往头前奔去,也跟着回头去看。

“将军,将军,有埋伏,前面有埋伏。”这军汉看见朝自己奔过来的呼延灼,出声大喊。

“贼人还有多远?”呼延灼人还没到,却是连忙开口去问。

“将军,两里地左右,两边山林之间,看不清楚人数,弩箭无数。”这人喊完,一头栽倒。

呼延灼连忙上前扶起军汉,查看了一下这汉子的后背,羽箭透甲而入,却是入得不深,鲜血也流了不少,不过看起来大概是没有生命危险。

呼延灼起身看得两侧山林,心中盘算几番,然后下令道:“传令,所有人皆入山林往前,既然伏兵在林子里,就把他们找出来。”

令兵不断回头传令,所有军汉往两侧山林而上。呼延灼显然有些将才,既然现了伏兵,自己人多势众,便往林子里去寻敌人,这伏兵也就没有了什么优势。

军令下达完毕,呼延灼拉着高俅也往林间而上,更吩咐一队亲兵护着高俅,山林便是乱战,呼延灼更是自己也跟着高俅,就怕这高太尉有个三长两短。

果真不得片刻,山林间就起了厮杀之声,也有无数羽箭破空之声。如此山林之战,此时的女真人最是擅长,短距离拉弓开箭,即快又有准头。如今这两边人马自然是差了太多,最终还是短兵相接的肉搏。

肉搏之下,惨嚎凄厉,在这林间回荡,格外吓人。

呼延灼心中大急,本想护着这高太尉安危,此时却是犹豫几番,终于开口道:“太尉,你在后面不要往前,末将到前面去厮杀,等杀退贼人再来接太尉。”

高俅听得这回荡在山间的嚎叫,心中自然也起了波澜,多少也有些惧怕,忙道:“好,好,我在这里等你。”

呼延灼拿起双鞭,迈步飞奔与林间。双鞭呼延灼,这一手武器便是鞭,但是可不是抽打马匹的鞭,而是铁鞭。隋唐时候也叫双锏,就是熟铁做的两根有棱有角的铁棍,一根二十来斤,以抽打与砸克敌。

等呼延灼到得前头,双方已然就错综成了一片,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呼延灼双鞭狂舞,连把几人砸得脑浆迸裂,当真也是一往无前,手下全无一合之敌。

连连往前的呼延灼忽然现头前不远处,几个军汉片刻之间连连倒地,胸口都插着一支羽箭。

大惊之下,呼延灼连忙也躲到了一棵树后,开口喊道:“呼延灼在此,哪位好汉当面,可敢出来一战!”

弓弦几响之后,又是到底几人。随后听得不远处也传来一个声音:“梁山花荣,前来会你。”

话语一落,一个汉子身穿铁甲,手持一杆长枪奔出。

呼延灼见状,双鞭一紧,往树后奔出。

花荣与呼延灼两人大战已起,叮当作响,正是棋逢对手,两人左右来去十几个回合,当真打得个旗鼓相当。

四周皆是大战,跟着呼延灼冲上来的军汉也越来越多。厮杀之声更甚,如此山林,也就没有一个其他谋划,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花荣本来信心十足,头前二十招便把那天目将彭杞打落在地,生杀予夺不在话下。所以对这大名鼎鼎的呼延灼,也小看了几分。

此时与呼延灼打斗起来,花荣才知这盛名之下无虚士,呼延灼实在难以对付。二三十个回合过去,花荣也感觉到压力巨大。

呼延灼双鞭沉重,手中力道更是惊人,单手挥舞二十多斤的鞭,毫不拖泥带水。一柄铁鞭便能挡住花荣的长枪,还有一柄便能来攻花荣。

如此花荣哪里还能轻易招架,唯有聚精会神,招式百出。却是这长枪在林子之中,还有左右树木枝丫掣肘。

花荣越打越是难受,呼延灼自然越打越畅快,双鞭狂砸不止,四五十个回合之后,花荣只有举枪招架的办法,已然没有了进攻的时机。

再看得左右,越来越多的官兵,花荣已然不想恋战,举手扛过呼延灼双鞭爆砸,抽得空档,花荣转身就跑。

呼延灼看得情况,连忙起身去追,却是已经落后了七八步。口中大喊:“小贼休跑,且来再战。”

花荣哪里会回头再战,听得后面追赶,越奔越快,到得一棵树后,花荣急止脚步,低身捡起一样事物。

呼延灼看得花荣捡起的东西,连忙往地上一趴。

破空之声贴着呼延灼的身上飞过,呼延灼更又是忙往旁边滚去,已然就到了一棵树后。

随即又是一根羽箭飞来,插入呼延灼身前的树干,羽箭尾巴还在不住颤动,嗡嗡作响。连续两支羽箭,瞬间而出。

“算你走运!”花荣留下一声话语,转身就走,随即又是左右大喊:“传令撤退!”

等到呼延灼从树后出来,花荣早已经跑得远远。却是也听见花荣下令撤退。随后也有人在前方敲锣鸣金。

第三百二十三章 郑相公如何会去投贼

花荣带着梁山的士卒边打边撤。这一场伏击战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倒是花荣也不气恼,此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袭扰一番,目的也达到了,至于成果大小且也不论。

此时的花荣有了之前一场成功漂亮的伏击战,已然功勋卓著,也就没有必要在意这一场袭扰战了。

呼延灼自然“大胜”而回,便是敌人主将都被呼延灼打跑了,这场胜利在高俅想来,那便是酣畅淋漓的胜利。

“呼延将军名不虚传,着实威风,将军一出,贼人望风而逃,立此大功,可喜可贺!明日往东京的奏折了,少不了写一段将军今日功劳。”高俅笑着与呼延灼说道,自然也是在收买人心,用话语收买人心自然是最方便廉价的办法,高俅也不会吝啬。

“太尉过奖!”呼延灼拱手一礼,虽然谦虚,脸上皆是笑意。能把自己的名字放到东京官家面前,那便是莫大的荣幸了。别人的奏折皇帝能不能看到另说,高俅的奏折皇帝一定是第一时间可以看到的。

“将军谦虚了,大战刚完,先休整片刻如何?等将士们用过饭食休息好之后,再往前去。”高俅话语中问了一句如何,显然就是商量的语气了。

呼延灼点头答道:“也好,战场也要清扫一下,还有伤员更要安排妥当,便在此地休整半个时辰再行军。”

郑智显然不知道呼延灼那边已经先打起来了,还在带着部下快行军,军汉们腹中饥饿,却是这一趟郑智也不敢逗留休息,只吩咐快走。好在军汉们倒是习惯了这种行军,体力上也是不差。便是沧州的新兵在这烈日之下也显示出不凡的忍耐。

等到郑智又到得梁山大寨之下,便开始埋锅造饭,几百步外的寨墙沿着山势而建,还故意专门寻找陡峭的地方建墙,也让这梁山后山的寨墙极为的险峻,如郑智上辈子看到的长城一般有一种难以逾越之感。

等到饭后,高俅终于到了,刚出路口,抬头望着面前险峻的寨墙,高俅把目光看向呼延灼。

呼延灼此时却是长叹一口气,也看向高俅,见得高俅眼神之中有疑问的意思,便开口道:“太尉,这般寨墙实在易守难攻,即便真能攻下,也要士卒们用命去堆,必然损失惨重啊。”

高俅听得呼延灼说损失惨重,随即便道:“你看那边郑智,还从容不迫的埋锅造饭,我等却是被人伏击。攻寨之战,便让郑智打个头阵!”

呼延灼听言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自己麾下的军汉,能少牺牲一个便是最好。

两军汇合,郑智自然也来见高俅。

高俅开口便问:“郑智,你早来许久,可看见有贼人从南山小道逃出来?”

“不曾见到!”郑智答道。

高俅听得郑智一句冷冰冰话语,没有一皱,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怀疑,怀疑是不是这郑智把逃出来的贼人放回了梁山。比较郑智一路畅通无阻先到了,南山路那便还接战打斗了许久,按理说郑智应该可以拦住逃出来的贼人。

呼延灼见得高俅皱眉模样,忙开口解释道:“郑相公,适才我等在路上又遇到的伏兵,交战些时候,贼人的伏兵便撤退了,按理说应该是往梁山而回,不知郑相公到此地多久了?”

“某到这里有些时候了,饭都做好吃完了,没见到贼人身影,你可知伏击你的是何人?”郑智知道怎么回事,心里也在疑惑这些人与呼延灼交战了,应该也不会走在自己前面到梁山。

“如此想来,那贼人应该还在山林中某处躲避,好在贼人数量并不多,不过两三千人,领头的名唤花荣。”呼延灼答道。

“花荣?此人着实不凡,本是青州清风寨的副知寨,练就一身箭无虚、百步穿杨的本事,本是一员良将,奈何从了贼人。”郑智听得呼延灼话语颇为客气,自然也就说上几句。

“郑相公说得正是此人,一手射术当真了得,这人至少射死了末将麾下十几个汉子,便是末将也差点着了他的道。如此良将从了贼,当真可叹。”呼延灼听得这花荣原本还是军中的将领,不免有些叹息,这样的人物落草成贼,实在可惜。

高俅听言,摆了摆手:“若花荣当真没有回寨子,倒是一桩好事,这寨子里的贼人少了一大助力,正是强攻的好机会。郑智,你去整兵,稍后击鼓进攻。”

“不需整兵,随时可战!”郑智之前就有心理准备,此时也没有多少气愤,也知道朱武分析的有理,炸开寨门了事。

反倒是高俅看得郑智这般爽快,颇有些诧异。原本以为这郑智怎么也不可能这么爽快上阵,必然要与自己顶撞几番。

呼延灼听得郑智话语,又抬头看了看远方林木之中若隐若现的寨墙,有些担心的看了郑智一眼,却是也没有说什么话语。养兵千日总有用时。

“那便去吧,听鼓而进,不得有误。攻不下贼寨,拿你问罪。”直到此时临战,高俅才真正有拿捏郑智的一些资本,比较高俅才是主官领帅。

高俅本想说一句“攻不下寨子提头来见”,终究还是说了“拿你问罪”。郑智一个经略制置使生死,终究不是高俅能决定的。

郑智头也不会便走。

号角一起,六千多人马瞬间聚集起来,随即有慢慢成列分开,铺满了几百步的正面战线。西军老卒都聚集在寨门中间的方向。

郑智亲自抬出几个小土陶罐子,把里面的黑色粉末倒在地上几张白布之上,白布几层包裹得紧紧实实,再插个小洞,放入引线。

最后又用密不透风的牛皮纸捆扎严密,七八个简易的炸药包也就成型了。

砍来几根树杈做炸药包的支撑点,七八个亲兵一人背一个不小的炸药包。点起几支火把,一切也就准备就绪了。

郑智却是又在阵头,第一次用爆炸物,众人皆没有经验,郑智心中还是觉得自己来弄比较放心。

晁盖宋江等梁山大小头领都上了寨墙,远望山下集结的官兵。

吴用看得整兵的无数铁甲,脱口而出:“此番攻寨的是郑智。”

晁盖听言眉头一皱,左右道:“快多搬些檑木滚石上来,箭矢也要多搬。”

宋江也看得几眼,反倒浅笑出来:“如此正好,沧州兵来攻寨子,必然损失惨重,之后决战也多一分胜算。”

吴用也点头道:“正是正是,我梁山后寨易守难攻,他郑智来了也是无用,正是消耗郑智兵力的时候。”

寨墙之上,众人反倒有一份安全感,如此寨墙,居高临下,便是官兵有通天之能,也难以攻上墙头。

攻城之战,要的就是攻击的强度与密度。士卒奋勇攀爬,源源不断,如此慢慢在墙头打开缺口,然后更多的人上墙头。这梁山后寨的地势,大规模的军阵集结不了,也施展不开,强度与密度这个先决条件便难以达到。

呼延灼看得前方已经准备好的郑智,又看了看远处的寨墙,心中虽然在庆幸上阵的不是自己,却是也走到大鼓旁边,准备亲自为郑智擂鼓助威。

鼓声隆隆,郑智身边令兵不断来往飞奔,六千多人开始往前迈步。

令兵飞奔,只有一个命令传达,便是到得寨墙之前,不要强弓,所有人集中弩箭往寨门上方左右攒射。

特别是米氏的汉子,更是被郑智严令攒射。若论单兵射术而言,米氏自然是整体准度最高的。

高俅见得郑智大军往前压进,也不免心跳加起来,人生第一次真正直面战场。

却是等郑智大部队往前走得几十步,高俅惊讶的现原地留下无数的东西,开口便问:“如何这郑智长梯都不带了?”

百胜将韩韬就在一旁,也是惊讶无比,疑惑答道:“兴许这郑相公是另有高招。”

韩韬自然也是不明白,却是这高太尉问话,也不好不答,也就说上了这么一句。

“高招?什么高招?莫不是这郑智要投贼不成?”高俅心中早已认定郑智与这些河北山东的贼寇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时见到郑智反常的举动,心中难免胡乱猜测。

“太尉多虑了,郑相公如何会去投贼,不可能的事情。”韩韬自然想得简单,那便是一个州府经略使,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理由回去投靠反贼呢。只有弊没有利的事情,哪里会有人愿意去做。

“郑智这种人胆大包天,有何事他做不出来,快下去叫军将们防备一下,万一这郑智投了贼人,我等也好脱身。”高俅眉头紧锁望着前方,心中早有计较,也自然听不进韩韬话语。

百胜将韩韬也是无奈,只得也下去整兵。

麾下有七千精锐军汉的州府经略,岂会去投了这梁山贼人,韩韬边走边想,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高太尉的逻辑,甚至都有点怀疑这高太尉是不是脑袋有些犯浑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老胡,你可认得前面那个是高俅

郑智不想拿麾下军汉的命去填这寨墙,也就不需要这些沉重的长梯,自然把长梯扔在一边。

此时的郑智哪里管后面那高太尉怀疑七七八八的事情,到得寨前一百多步,令兵又是不断来回奔忙。

六千多大军止住了脚步,许多军汉开始把肩膀上的木头放了下来,有老卒上前组装。

片刻之后二三十具床弩就装好放在了地上,然后老卒们慢慢垫高床弩,调试着射击仰角。

宋江站在墙头之上,又见到这般利器,脑中立马浮现出这利器在祝家庄爆出来的威力,心中一惊,忙喊道:“快放箭!”

吴用连忙伸手来拦:“公明哥哥,一百六七十步外,还射不到,稍后再放箭。”

宋江此时方才回神,颇有些尴尬,准备说上一句话语。

话语未出,一道黑影从空中飞来,直奔众多头领聚集之处。

宋江吓得连忙低头躲在垛口之后,众人皆是躲。

巨大的弩箭直飞而来,直插入后面寨楼的砖墙之上,便是砖墙,也被这弩箭射出一个大洞。

这一箭便是在郑智身前的老胡试射而出,见得弩箭落点,老胡点点头满意道:“这般调试正好,便往上面射。”

左右几个军汉皆是点头,连忙上前拉弓再上箭。等待之后强攻开始的万箭齐。

宋江在寨墙之后等得片刻,见箭矢就这一支,探出头来往下看去,却是这一探头,远远现了一个眼熟之人,连忙来问左右道:“你们看那人是不是秦明!”

宋江抬手去指,众人皆去远眺,左右看得几番。

“好像不是,秦统制怎么会出现在郑智军中。”

“似乎就是秦统制,那日秦统制被郑智抓了去,显是他投到了郑智帐下。”

“胡说,那人哪里是秦统制。”

“也不知是不是,不过看起来真有些像。”

众说纷纭,百步之外,哪里能看得详细。却是众人不一之时,眼神慢慢都聚集到了不远一语不的黄信身上。

黄信何许人也?人送外号镇三山,正是这秦明的徒弟,青州兵马都监。黄信上梁山也是因为师父秦明的劝说。

黄信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更是低头一言不。

宋江连忙问道:“黄信兄弟,那人可是秦统制?”

黄信犹豫再三,更是加剧了众人眼神中的疑惑。黄信面对如此多的疑问眼神,终究说上了一句:“似乎是吧!”

宋江哪里听得到前面的“似乎”,只听见后面的“是吧”,宋江转头开口往外大喊:“秦明狗贼,我宋江待你不薄,你如何敢与狗官媾和,来与我梁山作对。”

远处的秦明似乎听见了有人喊自己,抬头往墙头之上看去,看得几眼也不答话,心中仇恨也不表露,只是转头去看郑智。此时的秦明腿伤早已痊愈,又是一员响当当的好汉。

一切准备妥当,郑智一声令下,众人迈步往前,万箭齐,笼罩墙头。

几个头领连忙把宋江晁盖吴用连忙往低矮的城楼子进去躲避,众多守城的汉子也是紧紧贴在垛口之后。

床弩砸得城垛与城楼咚咚作响,锋利的铁箭簇更是直接扎进砖石里面。

无数的箭雨抛射上高空,随即以抛物线砸到寨墙之上,瞬间射倒无数喽啰,满地哀嚎。

郑智看得左右百十亲兵,开口大喊:“走!”

百十人往前飞奔,身后跟随几百西军汉子与米氏军汉,也是快步往前,一轮一轮的箭雨往城头压制。

宋江从城楼透过窗户往外打量,见状大喊:“反击,快放箭反击。”

众多喽啰拿起弓弩,起身反击。

霎时间血花四溅,刚起身的无数喽啰,大多弓弩还未射出便往后倒去,胸前插满羽箭!

郑智还在狂奔,看得面前零星飞向自己的羽箭,回头大喊:“米真务,你想死不成。”

郑智显然是把面前飞来的零星羽箭怪罪到米真务身上,便是这米真务火力压制的任务没有完成好。

米真务听得郑智喊叫,更是大急,回头用党项语狂喊几句。后面跟着的两三百米氏汉子更是卖力攒射,准头十足。

也是郑智心中难免还是有个亲疏之分,开口怪罪也只怪米真务,而不是去怪同在后面攒射的西军汉子。

弩炮巨箭砸得城墙之上碎末横飞。郑智已然就到了寨门之处。

宋江虽然看不懂城下百十号人冲上来是为何,却是也急忙大喊:“快,快砸,檑木滚石快砸!”

此时不论宋江怎么呼喊,却是这漫山遍野几千强弩,几十弩炮,就往这寨门左右倾泻,即便不站起身子都会被羽箭射中,哪里还会有人站起身子去还击。

便是也没人认为百十号人到了寨门,短时间能能耐这厚重的大门如何。只等这密集的箭雨过后,自然也能收拾百十号在城下官兵。

郑智便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用火药来炸城门之人。

一个个火药包被头前就准备好的树杈紧紧固定在寨门中间,八根长引线被郑智捻成一股。

一切准备就绪,郑智回头大喊:“快跑,都快跑!”

军汉们拔腿就跑,这些亲兵军汉倒是真见过这玩意的威力,一两斤便能把校场炸出一个大洞的玩意。

看着眼前燃起了火星的引线,郑智心中忽然有些畅快,似乎找到了某种失去多年的感觉。往后奔跑的郑智脸上竟然还浮现了些笑意。

步伐也相当勤快的郑智,跑得几十步之后,已经满脸是笑!

“轰隆!”一声巨响!

火光大闪,黑眼冲天。郑智已经飞扑在地!

亲兵汉子纷纷回头来找郑智,郑智却是自己站了起来。

牛大上前问道:“官人,你还好吧?”

郑智回头看得一眼,那门洞哪里还有寨门,已然通透到能看见寨子里的山路了,哈哈大笑道:“他妈的,仗就应该这么打!这才叫打仗!哈哈……”

牛大见郑智哈哈大笑,自然也知郑智没事,忙又问道:“官人,咱们冲进去?”

“冲什么冲,回头!”说完郑智回头就走。

众多军汉面面相觑,哪里见过这么打仗的,这城门都开了却是不往里冲,即便心中疑惑,众人也只得跟着郑智往回飞奔。

城头上梁山众人皆被这一声巨响吓得懵起来,便是宋江也被震得许久回不过神来。

终于有人大喊一句:“寨门破了!”

宋江听得这一句大喊,竟然不顾还在攒射的箭雨,直接冲到阶梯旁边往下看去,见得满地木屑,连忙又往阶梯而下,口中还在大喊:“快下城头,快!”

宋江此时都来不及惊吓,只想用一切办法阻挡郑智进这梁山大寨。

远处的高俅也被这一声巨响吓得一跳,再定睛一看,那门洞竟然都开了,高俅都有些敢不相信问道:“可是破了寨门?”

“太尉,寨门真的破了,被郑相公……打破了。”韩韬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郑智破门的手段,结巴一下说了一个“打”字。并非韩韬没有见过火药,却是从没有想过火药还有这等威力。

高俅听得韩韬确认的话语,又往前几步左右看了看,回头喊道:“快叫呼延灼过来,韩韬,你快领兵冲上去,呼延将军随后就到。上前叫郑智撤兵回来!”

韩韬听言,哪里还能不懂,迈步就跑,功劳送到手上了,岂能不要。片刻之后,几千韩韬麾下士卒便往寨门处狂涌而去。

呼延灼听得高俅差人来唤,急忙到得面前,随后也领兵往前冲去。

郑智还站在寨墙一百多步之外,沧州兵也只是不断攒射着。

后方皆是喊杀四起,无数官兵从山林之间往上蜂拥。片刻韩韬到得近前,开口与郑智道:“郑相公莫见怪,高太尉之命,让相公领兵回撤!”

郑智摆摆手示意韩韬快往前去,口中也笑道:“无妨,你且快去,再晚了宋江便把这寨门又堵上了。”

韩韬听言,赶紧往前看得一眼,果真那门洞之处,已经被人搬来不少杂物。韩韬也不再与郑智客气,带着士卒拔腿就跑。

郑智呼唤来令兵,左右交代几句撤退的军令,便转身回头。

不得多久,高俅已在眼前,左右不过几十个东京带来的护卫。

郑智前后左右看了看,没有一紧,喊道:“老胡,快过来!”

老胡就在不远,连忙奔到郑智面前。

郑智指着远处一棵红色叶子的小树,开口道:“快射那棵红色叶子的小树!”

老胡不明所以,抬手拉弓就射,几十步外,羽箭插入手臂粗细的树干之中。

郑智点了点头,又往前方高俅看去。

可见郑智谨慎,射术这种凭感觉的技术,有时候也讲究一个手感,叫老胡先射一箭,老胡精准射中,状态正好。

“老胡,你可认得前面哪个是高俅高太尉?”郑智开口问道。手也往前方指去。

老胡抬头打量一番,点头道:“自是认得,见过了几次。前面中间那个穿红色官服的,最是惹眼的那个便是高太尉。”

朱武听得郑智言语,自然知道郑智要做什么,一脸紧张看向郑智。

郑智又抬起手往前方指去,口中也有话语要说。

高俅却是正在眺望远方头前,只想看到呼延灼与韩韬带兵冲进梁山营寨。

第三百二十五章 高俅老贼

郑智抬手往前面**十步指去,沉声说道:“老胡,把弩弓拉开。”

老胡心中其实也有点感觉异样,却是也没有多想,拉弦上箭,动作极为流畅。

“老胡,射那高太尉!”郑智忽然大声命令道。

老胡想都未想,抬头就射,羽箭腾空飞起,老胡射完之后,心中一惊,哪里不知道自己射的是谁,瞪大眼睛看着郑智。

郑智也不管老胡的惊骇,眼睛紧盯着前面的高俅。

只见弩箭划过天空直奔高俅,郑智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高俅还在远远眺望,望着头前冲入寨门的韩韬,又去望已经到了大寨门口的呼延灼。

并未穿重甲的高俅,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就在来临。

羽箭眨眼就到高俅面前。只见高俅身边一员精壮汉子大惊而起,眼神凌厉,一柄腰刀闪电而出,往高俅面前劈去。

高俅被这腰刀吓得一跳,随即一股剧烈的疼痛,人已经往后栽倒。

郑智看得高俅栽倒在地,开口大喊:“亲兵都随我走,其余人等候在此,王进指挥!”

话语一完,郑智飞奔往前而去,只想去看着高俅到底死没死。身后跟着一百号亲兵汉子,还有鲁达史进林冲武松杨志等早有准备之人。郑智之所以只叫亲兵都随行,也实在是这种事情必须保密,不宜外传。其次也是要做得隐蔽一些,若是大批人马随行,有心人必然会猜想出许多事情。

跑得二三十步,只见高俅又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一杆断箭插在了自己左肩之下,身体之外还露出一截断箭的箭杆,鲜血横流,却是插得并不深。

显然是身边那柄闪电而出的腰刀救了高俅一命,刀的主人必然是武艺极为高之人,否则哪里能有这份功力,出刀也不会如此精准快。

若是这高手的腰刀没有那么锋利,闪电之间把羽箭切成两半,若是这人的刀比较钝,高俅必然也不会受伤。就是这锋利无比的腰刀,瞬间凌空把这羽箭一刀两断,箭头虽然少了许多力道,却还是微微改变了一下方向钉入了高俅左肩之下。

只见高俅站起身来,哀嚎几声,又看见不远冲过来的郑智,心中大惊失措,哪里还不知什么情况,开口喊道:“快走快走!郑智要杀我……”

显然高俅也是吓到了,这般情况,高俅身边虽然也有几十个东京来的高手护卫,却是哪里有与郑智正面厮杀的勇气,郑智哪一日舞枪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高俅第一想法便是走!

那救得高俅一命的汉子听言,提起高俅回身就跑,左右几十护卫把高俅紧密包成一团,奔得飞快。

郑智见得高俅站了起来,心中恼怒非常,却是也没有办法,事已至此,只得加快度去追。

不得片刻,这高俅已然就入了南山路小道,郑智带着左右一百多人也瞬间进了南山路,前后相距不过几十步。

郑智环看左右无人,开口大喊:“放箭,给我射!”

军汉们的弩弓已然在手,史进林冲鲁达等人毫不犹豫,抬手就射。老胡心中犹豫,却是手中不慢,羽箭也是快射了出去,其余军汉更是想也不想,弓弦嗡嗡。

箭雨飞出,头前裹挟着高俅飞奔的护卫汉子个个一身重甲,却是也栽倒六七个。其余许多人身上也插着羽箭,却是这硬弩虽强,透甲之后也不过伤了皮肉,丝毫不影响行动,还能见到不少汉子直接伸手把挂在身上的弩箭拔了出来。

郑智看得弩弓并不十分奏效,更是大急,跑得更加快,事已到了这般地步,便是天涯海角也要追到这个高俅。

便是鲁达这般浑汉,也知道事关重大,追得比郑智还要着急,还开口大喊:“高俅老贼,休要跑!”

高俅听得喊叫,跑得更加快,心中震惊也回复不少,便是高俅,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今日大战之中,郑智竟然会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来杀自己。

小道左侧上岗之上,林木之间,一人听得鲁达大喊,心中也是一惊,话语不禁而出:“郑智追杀高俅?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惊讶疑惑之间,看向左右众人。

一个汉子却是笑道:“花荣哥哥,随他怎么回事,正是狗咬狗一嘴毛。”

显然这人正是并未回寨子里的花荣,头前也并非花荣不愿回那寨子,却是高到路口,就看见郑智大军也到了寨子面前,只得在林子里暂避。刚才花荣正准备带兵去救寨子,此时却是在林子里看见这一幕。

“走,随我去追!”花荣也不多想,既然高俅郑智都在这里,追上去正好。

郑智闷头不断追赶,身旁众人也时不时射出一两支弩箭。

高俅更是仓皇逃命,只想出得这南山路,回到营寨里,营里还有几百看守士卒与马匹,到得大营,不论是带兵来捉拿郑智,还是骑马逃入附近县府城池,这条命必然就保住了。留给郑智的也只有一个死字。

“太尉,卑职回头去拦住郑智!”高俅身边那个救命的高手出言道,也是对自己身手的自信,只是想回头在这小路把郑智挡上片刻,回身再跑脱不在话下。

“不要回头,快跑快跑。”高俅刚被这人救得一命,只想这人在身边能多一份安全。也是高俅实在不认为这汉子回头能挡住郑智,高俅心中已然就有这既定的印象,便是郑智武艺非别人所能匹敌。

再看梁山大寨,韩韬呼延灼带着无数士卒已经进入寨中,厮杀大起。寨内梁山汉子抵抗得极为顽强。

梁山众多头领更是勇猛非常,便是宋江自己,也手持一柄刀冲到头前。

越来越多的官兵冲了大寨之内,却是呼延灼韩韬还是感觉压力巨大。并非那种城破之后,敌人尽逃的感觉。双鞭左右砸打,虽然杀人无数,却是依旧有贼兵前仆后继。

再过片刻,几个梁山头领看得呼延灼勇猛,奔上来围攻呼延灼一人。呼延灼双鞭勇猛,面对几个高手围攻也并不落入下风。

众多左右梁山头领见得吕方郭盛,杨雄石秀四人,没有一个是庸手,四人围着呼延灼打斗,却是也不能把这呼延灼打倒在地。更有其余头领奔上来相助。

韩韬自然也去支援呼延灼,旁边更有不少军将往呼延灼支援而去e

虽然寨门破了,却是这战事依旧胶着,胜负难料。

郑智追着高俅在小道狂奔许久,依然还是几十步的距离,小道本就崎岖,追击起来实在困难,一心逃命之人总比追杀之人更加快。

高俅并不是白苍苍的老头,三十多岁的高俅,一个极为优秀的“足球”运动员。即便受了一点小伤,却是在这小道上也能奔得迅捷无比。

郑智跟在高俅身后狂奔,忽然视野往旁边扫视一下,见得山上林间,也有身影影影绰绰,稍一猜想便知这林间必然就是还未进寨的花荣,心中更是焦急。

鲁达似乎也现了山林之中有人,开口往前喊道:“高俅,休要再跑。洒家今日必杀你!”

不得多久,前方一个山菱拐角,高俅进入拐角,瞬间出了郑智的视线。

郑智狂奔大喊:“快追上去,不要让高俅出了我等视线。”

郑智便是怕这高俅一出视线,在这林间随便找了一个隐蔽处躲了起来,如此当真便是大麻烦。

等到郑智也过得拐角,头前几十汉子又在视线之中,高俅的红色官服隐隐约约还在人群里面。郑智不禁松了一口大气。

却是这几十个汉子竟然停在了小道之上。

郑智再一抬眼远看,头前不远处竟然又来了一队人马,旌旗不少。把高俅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高俅身边一个护卫汉子大急,上前喊道:“你们是哪里的军汉,快与高太尉让路。”

却是高俅见得前方来了不少士卒,心中大喜,急忙喊道:“我乃殿前司太尉高俅,反贼郑智正在追杀与我,快快去把郑智拿下。”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个活可也不要放过

新来之兵头前站着一员军将,听得“郑智”二字,眼神一惊,并未有丝毫动作,也不回话,只是抬眼往前打量起来。;想看看郑智在哪,至于这个什么东京太尉,栾廷玉也懂不得许多,更没有去多想,只想看到郑智身在何处。

郑智看得前方旌旗,心中大喜,只因几面旌旗之上看得真切两个大字,一个是“祝”,一个是“扈”。

高俅自然是不认识这“祝扈”是哪个州府之兵,但是见得面前这员将领并不回答自己话语,也知道事有不对。还见得面前竟然还有一员女将,更是大惊,朝廷禁军之中,从来就不曾听闻有过女将的事情。

高俅心中已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不是朝廷兵马!

随之身后传来一声呼喊:“栾教习,快拦住他们。”

显然这呼喊就是郑智出,祝家庄与扈家庄来人助战,栾廷玉必然会到,即便还没有看到栾廷玉,郑智也知栾廷玉就在前方。

栾廷玉听到呼喊,立马认出这声音就是郑智,连忙答道:“郑相公打梁山狗贼,我栾廷玉带兵来与你助战了。”

高俅大惊,来人是郑智的同党,心中已经慌乱的高俅回头看得一眼,开口命道:“快冲过去。”

这般慌乱之间,高俅潜意识里宁愿面对前面不知多少的敌人,也不愿回头往郑智那边突围。

高俅身边那个高手听言,毫不犹疑,腰刀一翻直奔栾廷玉而去。

栾廷玉等候郑智许久,也修养了许久。此时早已又是那个壮硕的汉子,见得一人持刀冲向自己,手中长枪一抖,一跃几步,连连刺杀而去。

随即高俅身边几十汉子都往前杀去,高俅随着几个护卫想要往路旁右边的山林而上,绕过头前敌人。

扈三娘见得头前之人冲了上来,日月双刀也在手中,几步往前奔去,还出话语大喊:“堵住他们!”

道路上的祝扈两家庄汉,近前的也往前冲杀,后面的直接往两边山林而上,便是要堵住高俅等人。

郑智眼中只有高俅,见那袭红衣往山林而上,自然也直接追了上去。

栾廷玉面前这高手,武艺自是不差,能被高俅信任之人,必然不是庸手,却是这人挑了一个错误的对手。

栾廷玉武艺,世间也没有多少人能与之匹敌。便是这个刀出箭断的汉子,也比栾廷玉差上一筹。

只见栾廷玉手中长枪幅度并不多大,却是也打得面前这个汉子连连后退。

郑智已经到得高俅身后不远,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高俅此时回头再看手握铁枪的郑智,看得郑智那穷凶极恶的满目,心中才真正感觉到无比恐惧。

高俅边跑边道:“郑智,大宋几千里江山,你造反必然会败。若是今日不再追我,此时便就此揭过。”

高俅此时心中一心想这郑智是要造反,郑智要杀自己也是因为这造反的事情败露了。

郑智哪里会去听这话语,今日便只有个你死我活,哪里还有什么就此揭过的说法。

高俅看得郑智不回话语,只是闷头追赶自己,脚步抬得更加快,心中已然就想求饶,却是心中又有一份身为殿前司太尉的脸面。求饶话语一时半会还说不出口。

高俅左右看得身边还剩下的几个护卫,心脏已然就跳到了嗓子眼,等到再跑不远,头前林间,已然出现了不少手持刀兵的汉子,这些人显然就是小道上来的士卒。

高俅再往前跑得几步,终于还是止住了脚步,前后已然都没有了道路,已然山穷水尽,只得回头与郑智喊道:“郑智,你当真要杀我?东京官家岂会放过你!”

郑智见得高俅终于停住了脚步,快上前,十几步距离瞬间而过,高俅话语便是当作没有听到一般。

高俅身边一个护卫来挡,却是被郑智长枪直接扎了个通透。扎透之后,郑智连长枪都松了开来,飞身到得高俅身边,一拳直接打到高俅脸颊之上。

高俅哪里能挡得住郑智一拳,只一声闷哼栽倒在地,脑袋晕晕沉沉,却是还有一点清明,迷糊之间开口说道:“郑智,饶我一命!”

只见郑智走到高俅面前,看得高俅左肩之上的断箭,伸手抓住露在身体之外的木杆,大力往肉里按了进去。

断箭插入高俅肩头,往胸口之内斜插而入,直刺左胸里面的心脏。

高俅惨叫一声,全身抽搐不止,鲜血从口鼻呛出,显然这箭矢不仅刺破了高俅心脏,却是也把气管刺破了。

郑智冷眼站在一旁,也不管旁边鲁达几人砍杀几个护卫,只站立着看得高俅身躯一下一下的抽搐,片刻之后终于不再动弹。

郑智方才长出一口大气,环看四周,快步而下,口中大喊:“一个活口都不得放过!”

活口自然放不过。扈三娘听得林间郑智的声音,更加卖力砍杀起来,几十个护卫,已然被围得严严实实,便是山林之间,也有无数庄汉。

等到郑智带着鲁达等人进入战圈,更是大杀四方,丝毫不费力气。

栾廷玉把那救得高俅一命的高手打得四处辗转腾挪,直到与左右的护卫挤作一团之后,终于被栾廷玉一枪横扫在地,被无数庄汉捅死当场。

梁山大寨之内,越来越多的梁山兵马围到了寨门之处。

呼延灼身边更是聚集了梁山无数的头领,此时呼延灼再也难以轻松厮杀,竟然边打边退,战局越来越不利。

韩韬手段实在不够,两个梁山头领便能把韩韬逼退。士卒无数,却是也展不开阵势,只得挤作一团。

若是呼延灼此时能有马匹,带着三千连环马军,必然也不是这般局面。

宋江越打越是欣喜,看得慢慢后退的官兵,已然不似之前那般惊慌失措,竟然站在高处开始指挥大局。哪里人手不够,哪里人手太多,一目了然,军令也是无数。

南山小道之上,战局已定,高俅与身边几十护卫已然没有了一个活口。

栾廷玉与扈三娘也到得郑智面前,郑智拱手抱拳便道:“多谢栾教习与三娘今日出手相助。”

“郑相公与我还客气什么,我栾廷玉这条命都是你的。”栾廷玉也是拱手,脸上都是笑意,能帮郑智的忙,心中多是高兴。

扈三娘等得栾廷玉说完,也道:“你与我扈家有恩,我扈家自然也是有义。”

栾廷玉与扈三娘两人在郑智出两日之后才从沧州回独龙岗,好在这独龙岗就在沧州与梁山之间,两人到得庄中,快点了两三千兵马便往郓州赶来,当真来得是时候。

当真善恶有报,情义相帮。郑智也不再多言,看得几个汉子抬下来的高俅尸体,准备往梁山大寨而回。

史进手中拿着一个东西递到郑智面前,说道:“哥哥,这是高俅怀中的,哥哥且看看。”

郑智接过史进手中的东西,正是一张书信,已然被鲜血染得通红,上面的黑字历历在目,真是洋洋洒洒的郑智四条欺君罔上大罪。

郑智看得眉头紧锁,心中怒不可遏。几下把书信撕得粉碎,又捏作一团塞给史进。

史进接过碎纸团,开口问道:“哥哥,可知此人是谁?”

“你看左右兄弟,可有一个这般忘恩负义之辈?”郑智显然知道这人并不在自己身边,却是也有个不低的身份,不然哪里能知晓这些事情。

史进听言环看一番,也摇摇头,觉得郑智说得在理,在场众人,史进怎么也不认为会有人做下这等事情。

“走,快回梁山去!”郑智此时也不得不把这个事情放下,只想赶紧往战场那边去。至于这吃里扒外之人的身份,郑智慢慢也能锁定在一定的范围。

便是往回刚转过之前那个拐角,小道头前,又出现不少人,头前一个正是在后面追赶上来的花荣,花荣见得头前官兵回头,还有几人抬着一个红色官服的尸体,停住脚步开口便道:“郑智,你竟然谋杀自己的上官,把这东京来的殿前司太尉高俅杀了,哈哈……此事可是被我看个正着。”

花荣此语,已然就有拿捏郑智的意思,便是把这事情当作郑智的把柄拿在手上,想让郑智投鼠忌器。

郑智看得笑的花荣,开口喝道:“梁山反贼花荣,暗箭射杀高太尉,快与我捉拿这厮!”

鲁达一马当先便往小道冲了上去,亲兵军汉与独龙岗的庄汉也毫不犹豫。

花荣笑容一止,本以为这郑智会投鼠忌器,怕自己把这事情说出去,然后有个什么谈判之类的,却是没有想到这杀高俅的凶手立马就变成了自己。

看得已经冲将上来的众人,已然不过十几步距离了,也由不得花荣有多少想法,手中长枪紧握,只得上前迎敌。

一柄宝刀砍在花荣长枪之上,直把长枪磕飞出去,花荣当面,那宝刀又劈砍而来。

花荣立马连连后退,心中大惊,这人竟然比那持双鞭的呼延灼还要凶猛。哪里再看头前拐角处源源不断的士卒。

花荣转身就跑,哪里能让郑智这般就把自己抓了去,若是真被郑智抓到,花荣当真就是这杀高俅的凶手了。

却是花荣也没有想得深厚,即便逃脱了,杀高俅的也会是他这个梁山反贼中的神射手,原来的清风寨副知寨花荣。

第三百二十七章 当真小瞧了这些贼人

花荣身后,还有两三千梁山人马,却是花荣没有一点恋战之心。回身奔逃也不是顺着小道逃跑,而是故技重施,往山林里钻去。

花荣自然也是知道,如果是这般被追着往山寨去,那是万万不能的,只有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郑智几千士卒还在山寨之外等着。

郑智见花荣这般转身就跑,嘴角带笑,颇有些阴谋的味道。看得鲁达奋起直追,开口唤道:“不要入山林,先回梁山寨前。”

鲁达听言,自然止住了脚步,看着头前不远的花荣,骂骂咧咧几句,往小道而下。

朱武来到郑智面前,开口道:“哥哥,这般让花荣背下这桩事情,不知拿呼延灼会不会信”

“信不信由他去,高俅被箭矢射死,难道还是我射的不成?”郑智话语说得一本正经,也管不得呼延灼信不信,即便呼延灼不信又能如何?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呼延灼不信也得装作信了。

就算这呼延灼有了证据,郑智也大概能料定这呼延灼不会多管闲事,也不敢多管闲事。有些事情,不是呼延灼这么个等级的军将能管得了的。

有些事情讲究一个权势问题,只要郑智一直保持手握权柄,许多事情自然就不是事。但凡有一天郑智失去了手中的权柄,即便不是郑智干的事情,安几个罪名在郑智头上也不在话下,也只得任人拿捏。

能指鹿为马,从来都是因为大权在握,与是否证据确凿关系并不大。

郑智从小道奔出之时。寨门争夺战已然就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皆是损失惨重。

梁山人马越战越勇,只因为他们输不起,输了这一战后果不堪设想。

呼延灼与韩韬的人马自然慢慢军心不稳,也只因为他们输得起,输了下次再来即可。

郑智站在将台之上,看着被仍在一旁的高俅,又去眺望前方积累的战局。开口问道:“朱武,你说这战事还要不要继续?”

“哥哥,看来这呼延灼是打不进去了,要不我们上?一鼓作气把这梁山灭了?”朱武试探性问道,自然也是内心的想法。但是朱武这知道郑智既然问了,事情就不是自己想得这般简单。

“若是这一仗胜了?功劳会是谁的?我有没有可能得东京官家赏赐,加官进爵?”郑智又问。眼神只盯着地上的高俅。

朱武也随着郑智的眼神往地上的高俅看去,思虑片刻,皱眉回道:“哥哥,此战不胜为妙,若是此战胜了,东京官家心中只会想着是这高俅忠心耿耿,以死报效朝廷,以死报答皇恩。若是此战不胜,来日再战,哥哥再胜之,便是给这高太尉报仇雪恨,官家也会感激哥哥。必然要给哥哥加官进爵。”

朱武似乎想透彻了其中事情,说得也是极为明白。郑智听得也是连连点头,郑智既然了这么一问,自然也就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再问朱武,也是一种考校。

显然这朱武回答得极为的妥当,郑智心中也是欣慰,这朱武成长得实在是快,视野开阔了,看待问题的高度自然就不一样了。朱武慢慢也可以独当一面。

“好,那便如你说的这般办。叫栾教习与三娘把旌旗都收起来,人马便跟在沧州兵末尾。”郑智话语,也是给朱武一个认可。

“哥哥,那便鸣金收兵,与其把功劳给一个死人,不如给哥哥一个晋身之资。”朱武听得郑智认可了自己前后一番思虑,心中也是极为高兴,更多有了一分自信。话语说完见礼,便回身也去安排一应事情。

鸣金之声传来,呼延灼长出一口大气,架住几柄刀柄,回身就走。士卒们更不需要谁来命令,似乎早已在等候这鸣金之声,全部转身便撤。

宋江听得寨外鸣金,心中大喜,起身就往外去追。

却是身后吴用急忙赶了过来,口中大喊:“公明哥哥,追之不得啊,城外郑智几千精兵还在等候。”

宋江听得吴用呼喊,回身问道:“敌军已败,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

“哥哥,敌军未败啊,只是撤退。为今之计,只得快快堵住寨门,防止敌人第二次进攻。”吴用算是真正头脑清醒之人,满场头领,大多都是杀红了眼眶,没有一人能想这些事情。

宋江听得吴用话语,思索片刻,开口大喊:“快搬石头重物来堵住寨门。”

呼延灼奔出寨子,看得后方没有贼人掩杀出来,心中更是安宁不少,往远方将台直奔而去。

将台之上,并未看到那个熟悉的红色官服,只看到一身铁甲的郑智站在头前,左右皆是甲胄在身的军汉。

郑智见得呼延灼已经不远,上前几步迎了上去,开口便道:“呼延将军,大事不好,高太尉被花荣袭击,身死当场。我等合该回到郓州,往东京禀报此事,再作计较。”

呼延灼听得高俅死了,停住脚步,楞在当场,一时哪里能反应过来,只问:“郑相公你说什么?高太尉死了?”

“是啊,高太尉死了。你与韩将军上前厮杀,我正往回退兵,正见到那花荣从山间冲了下来,左右两三千人号贼人,围攻高太尉,高太尉一时反应不急,仓皇之间往那小路退去,花荣紧追不舍,我也急忙去救。却是为时已晚,花荣神射,一箭穿胸,高太尉身死当场。”郑智心中冷静,话语自然极为有逻辑。

呼延灼听言又惊又怒,开口问道:“郑相公,花荣此时身在何处?”

“那贼人花荣此时又入了山林之中,寻之不到,呼延将军,你快快随我去看看高太尉吧。”郑智边说边退到一旁,让呼延灼起身往前。

将台之上,太师椅下,高俅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颜面痛苦。

呼延灼上前蹲下查看一番,果真一杆断箭插在左胸之上、肩膀之下的锁骨附近。

“郑相公,如今这般怎么是好?东京官家怪罪下来,我等皆是大罪责,圣心难料啊,只怕要拿我等往东京问罪。”呼延灼心中最先想到的就是这官身不保,呼延家几代将门到得如今,依旧混到州府的兵马统制了,再往下,这呼延家也就称不上将门了,呼延灼便是死也没脸面对列祖列宗。

呼延灼的反应倒是出乎了郑智预料,原本以为这呼延灼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之类的,却是没有想到呼延灼对着高太尉还当真没有多么放在心上,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事情。

“我等先回郓州,把此事赶紧报到东京知晓,也把高太尉赶紧送到东京去。呼延将军不需担心,官家若是知高太尉被贼人杀死,必然更要剿灭这梁山,还有我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郑智开解道,心中倒是比呼延灼想得透彻,高俅是主帅,一应军令皆是高俅所下。众人不过是听命行事,哪里会有什么罪责。呼延灼显然只想到这高太尉是皇帝赵佶的心腹,怕这皇帝一怒,浮尸千里。自己会受到无妄之灾。

呼延灼已然乱了些分寸,听得郑智安排,连连点头答道:“便依郑相公之法,先回郓州再说。”

此时也由不得呼延灼不依,呼延灼一府统制,与郑智的身份比起来自然是差了不少。高俅已死,自然是郑智来下达命令。

众人整兵准备往小道回营,然后拔营往郓州。朱武不多时便依照郑智吩咐写好了文书。

大军回到营寨,郑智带着文书来到大帐,率先拿出自己的大印盖在文书之上,然后签下自己的大名。

呼延灼也签好大名,拿出官印盖上。韩韬也不多想,随之盖上大印与名字。

文书八百里加急往东京,信使不过两人,却是带了十匹挑选出来的健马。

随后又找来车马,把这高太尉用石灰腌制一番,裹得严严实实,送往东京。

此时呼延灼心中的忐忑方才慢慢平息,坐在大帐之内,开口又问:“郑相公,末将细细想来,此事实在有些蹊跷,为何这高太尉不往头前我等大军的方向来,反而回身往小道逃了去?”

郑智也是一脸懊恼道:“我也不知啊,当时我与高太尉相距两百步左右,看得林间影影绰绰许多人马,也听得厮杀大作,等我赶到头前,高太尉已然被众多护卫裹挟着入了小道之中。莫不是这花荣早已料到这些,派人潜伏在了左右,围上之时已然断了高太尉往前的道路?”

呼延灼左思又想,自然也想不通,只道:“兴许便是如此,这花荣心计当真深厚,难怪彭杞会栽在他手上。来日若是再战,一定要把这花荣斩杀当场。”

郑智也点点头道:“我等皆小看了这梁山贼人啊。”

呼延灼也跟着点头,一脸认同道:“当真小瞧了这些贼人,这梁山不仅士卒操练的精良,战力不差,这些头领也是智计不凡,末将大意轻敌了啊!”

便是韩韬听言,也是连连点头,长吁短叹。本以为冲入贼寨是去捡功劳的,却是不想损兵折将,一点好处也没有捞到。

第三百二十八章 陛下节哀

东京汴梁,皇城艮岳,早几年这里还叫万岁山,如今已然有了正名:艮岳。

艮岳在东京当真是大名鼎鼎,便是百姓经过皇城墙边,都能听见艮岳之中鹿鸣鹤唳。

如今的艮岳,比之几年前更加美轮美奂。走兽飞禽、奇花异木只是点缀,亭台楼阁、瀑布飞泉才是美景,怪石嶙峋方才是精髓。

艮岳已然是集中华几千年园林之精髓,也是皇帝赵佶私人之地,更是皇帝赵佶最为自豪的地方。

每日游玩一番艮岳寿山,看得新进的几株林木,观赏一下更为奇特的自然山石,拿起几支画笔,题上几诗词,人生极乐,不过如此。

世人为何都想做这个皇帝,便是皇帝权利大到可以为所欲为,尽情满足自身。

财色太俗,配不上文人身份。好色与床底不起,误国误民。贪财于府库之中,劳民积怨。

赵佶以为,纵情于世间难寻之山水园林,谱出宁静淡雅之美妙乐音,画出怡人心境之高尚之作,再来诗词佐上几杯小酒。此乃身为一个皇帝应该有的洁身自好,有这般皇帝,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今日赵佶在这艮岳之中,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面前童贯更把身形躬得几近九十度。

只听赵佶声音陡然而起,喝道:“我大宋之地,如何有这般凶贼?当朝太尉亲征,竟然战死当场,叫朕如何面对这天下黎民百姓?”

“陛下节哀!”童贯躬身低头不起,只听赵佶怒,心中也是知道,等皇帝完怒之后方能开口说正事。

“你让朕节哀,如何节哀?高俅忠心耿耿多年,当初我为端王之时,不过一个闲散小王,皇位压根也与朕无缘,那时高俅便伺候在旁,尽心尽力,鞍前马后从无一点差池。如今朕做了皇帝,身边多是巴结小人,哪里还有高俅那般忠心耿耿之人。失了高俅,如失一臂,疼彻心扉!如何节哀?”赵佶站起身来,越说越是激动。

赵佶当这个皇帝,也是走了运气。赵佶的父亲神宗去世的时候,本是赵佶的哥哥哲宗赵煦继位。赵煦九岁继位,当了十五年皇帝。按理说这皇位也没有赵佶什么事情。

奈何这赵煦是个短命鬼,二十四岁一场病就一命呜呼了,赵佶因为有文才,糊里糊涂当了这个皇帝。

“陛下,高太尉忠良贤德,众人皆知,此番遭遇不测,实在是国家之损失,臣心中也是痛心疾,天妒英才啊!”童贯一脸的悲痛,似哭未哭。

“天妒英才?哪里是天妒英才,如今我大宋盛世,居者有屋,耕者有田。百姓安居乐业,却是还有这些好吃懒做者聚众为匪,实在是天怒人怨。起初高俅来与朕辞别,朕便与他说不需亲自前往,高俅一心为公,亲身上阵,方才有此劫难。若是当初朕不允此事,岂有今日。呜呼哀哉。。。”赵佶对着高俅,实在是感情深厚,便是这般事情,还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扯。似乎是自己害了高俅丧命一般。

童贯听得此言,站起身来,一脸气愤,开口怒道:“陛下,此仇必报,高太尉如此贤良之臣,栋梁之才,却是被匪寇偷袭而死。是可忍孰不可忍,微臣请旨,率兵征之,必然为高太尉报得大仇!”

赵佶看得童贯模样,心中似乎好受了一点,开口道:“童贯,着你领十万大军征之,一定要把梁山贼寇杀得一个不留,以慰高俅在天之灵!”

童贯听言一愣,这皇帝开口就是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去剿一个山匪,这官家当真是不通兵事啊。当初远征西夏,禁军厢军加上民夫也没有凑够十万大军。如今为高俅报仇,开口便是十万大军。

真要出个十万大军,这钱粮军饷就是天文数字。便是童贯谋划攻辽之战,也不过想要一个十万大军。

“陛下,哪里需要十万,便是一万即可,若是破不得这梁山,臣提头回东京。”童贯信誓旦旦下了这军令状。

赵佶听言,脸上已然就是感动,上前抓住童贯手臂,开口说道:“童贯,你也是宫中老人,忠心耿耿多年,此番定要为高俅报得大仇,不负高俅同殿为臣一场,也不负你我君臣恩情。”

童贯听言连忙大拜,便是当年出征西夏,皇帝也未如此语重心长与童贯说过一番话语,答道:“臣必然不负陛下嘱托,一定大破梁山,把反贼一网打尽。”

“好,且饮此杯!”赵佶已然化悲愤为力量,端起自己的金杯送到童贯面前,脸上的悲愤去了大半,唯有一脸的坚定与复仇的怒火。

童贯受宠若惊,接过皇帝赵佶的杯子,一饮而下。连忙又把杯子双手托起,递还给赵佶。

赵佶接过金杯,口中还道:“那晁盖宋江之流,若是捉了活口,一定送到东京来与朕瞧瞧。”

“遵旨!”

梁山之上,已然气氛高涨,热火朝天。便是在梁山脚下,都能闻到山寨之上的阵阵酒香。

宋江如今,已然声势冲天,这梁山之上,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反对之声。宋江之名,更是响彻河北山东,甚至响彻整个大宋朝。梁山更是天下匪类的圣地,江湖绿林之中的头一号。

酒宴连绵,宋江吴用也喝了不少。却是两人并不多喝,只是一起往里间来寻晁盖,此番官兵虽然退了,对外说是被梁山好汉们击溃,事实如何,两人心中也是有数。更有花荣带回来的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两人哪里还能每日安心吃酒。

“两位哥哥,朱贵传信上山了,如今所有人多在议论,说我梁山把当朝太尉给杀了。此事已然传遍了江湖,朝廷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不得多时肯定还有大军来讨。”吴用皱眉说道。

晁盖听言也是并不多言语,只是转头去看宋江。

宋江心中大恨,恨的自然是郑智,恨的事情也太多太多,便是这梁山杀高俅的事情,便是宋江心中头一等。只这一条,几乎就断了宋江的招安之路,断了宋江身居高位的仕途梦想。

“官兵不久必然还会再来,再来之时肯定兵马更多,如今我等必然要马上招揽各地好汉,增强实力,好应对官兵讨伐。只要再胜一次,想这朝廷也就不敢轻易与我等再开战端了。”宋江说道。

宋江就是要打仗,要打赢官兵,要打赢朝廷。打赢了才有资本谈判,打赢了才有高官厚禄。如今宋江感觉实在憋屈,招安之事,希望渺茫了不少,却是宋江心中还有那么一份念想。

吴用一直都猜得到宋江心中的念想,虽然了解得并不透彻,却是也有大致的感觉,开口问道:“公明哥哥,那高俅明明是郑智所杀,这郑智非要把罪名安在我梁山头上,此时我等也该有个计较,不得让那郑智如此轻易就脱了罪责。”

“学究所言极是,我等也该在这江湖上放出言语,把郑智杀高俅之事放到江湖上与众人知晓,岂能让郑智那狗官这般轻松如愿。”宋江也觉得不能背下这么一个黑锅。

晁盖此时方才言:“即便我们放出了这个消息,不说朝廷官府,便说这江湖之上又有几个人会信?一府经略去杀当朝太尉,便是傻子也不会相信的事情,只会以为是我等离间之计,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反不如就把这事情认了下来,此事本就是极为大的名头,认下此时,江湖好汉但凡有对朝廷官府不待见的,必然争相来投,也是展我等势力的最佳噱头,认下也可。”

晁盖哪里管得宋江招安不招安的事情,更不知这宋江一心要做个什么大官。晁盖心中只觉得这事情歪打正着,认下也好,梁山反倒不吃亏。朝廷一定会再来征讨梁山,即便不认这个事情,朝廷大军还是回来。那还不如那这个事情化作招兵买马展势力的有利噱头。

宋江听言,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此事不可。认不得,若是认了此事,我梁山必然就是朝廷心腹大患。”

晁盖抬眼去看宋江,开口反讽道:“不认此事,朝廷就会善罢甘休?”

吴用知道在认不认高俅之死的事情上两人分歧极大,也就不再多说这个话题。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自然也就会按照各自的办法去做。所以多说也是无益,宋江去传消息说郑智杀了高俅,晁盖去传消息说梁山杀了高俅。也只凭两人去做就是,台面上争吵实在没有好处。

吴用心思活络,连忙开口岔开话题道:“两位哥哥,说到招兵买马,我心中有一个极佳的人选,若是能把此人赚到梁山,我梁山必然更上一个台阶。”

“学究说的是何人?”宋江连忙问道。

“河北玉麒麟卢俊义!”吴用答道。

宋江听言,连连点头道:“学究说的可是河北三绝卢俊义?此人若是能上我梁山入伙,那我梁山何止是上一个台阶。。。”

便是晁盖听言也是一惊,开口便道:“大名府卢员外在河北自然是大名鼎鼎、一呼百应。却是这卢员外豪富之家,哪里会上我梁山落草?”

吴用浅浅一笑,只道:“两位哥哥,我自有妙计,包这卢俊义上我梁山聚义。”

宋江听言大喜,开口与吴用道:“若是河北玉麒麟能上梁山,我这第二把交椅让给他也是无妨。”

宋江此言,自然是当面暗示吴用去把这个事情努力做成。至于第几把交椅,对于宋江来说也是无所谓,不论是第二把交椅还是第三把交椅,宋江也稳稳握住了大权。

晁盖听言有些吃惊,心中莫名有些不快意,却是也不知道为何不快意,只道:“若是卢俊义上了梁山,不若把我这山寨之主的位置与了他也好!”

吴用又感受到了两人话语中的不对劲,连忙开口道:“那我且去试试,若是卢俊义当真上了梁山,坐个第三把交椅正好。两位哥哥仁义无双,若是卢员外知晓了,必然也能感受得到诚意。此番邀请卢员外也一定能成功。”

倒是吴用心思活络,第三把交椅便是吴用自己这把交椅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水泊之边,选地造船

郑智与呼延灼收兵郓州城,等候东京进一步的军令安排。

不得十来日,东京快马加鞭文书已经送到郑智,枢密院大印与童贯私印盖在文书之上,着郑智与呼延灼驻兵郓州等候。童贯领着几十护卫带着粮饷银钱已然就在路上。

郑智心中大喜,事情终究还是按照自己预测的进行,当然也是记忆中水浒传的事态展。

郑智把书信递给身边的呼延灼,开口与座下孙胜道:“孙胜,命你点五百骑士往沧州,快马把冯慧与众多船匠接来郓州,水泊之边,选地造船。”

真要破梁山,以步兵走小道攻打寨子终究还是下策,水泊行船,直接登6湖滩,一马平川才是上策,骑兵直接上岸打破山寨,能避免大量精锐的士卒牺牲。

湖船自然不比海船,又是登6之用,自然不比海船的设计与建造复杂,平底即可,而且也不需多么巨大,更不需要建造许多船舱。

船内空间越大越好,空间越大便能运送更多的士卒与马匹。十来里水路,都不在话下。小风小浪也没有什么晕船的问题。只要登6的湖滩,那梁山大寨,哪里还有多少威胁。

“遵命!”孙胜上前得令。

呼延灼听得郑智下令,看完手中文书,自然明白郑智的打算,开口也道:“郑相公此法甚好,有船去得梁山,摆开阵势,梁山贼人便算不得什么了。”

呼延灼也是对自己三千连环马极为自信,只要给自己连环马军一个挥的场地,哪里还怕什么梁山头领武艺高强。

“呼延将军,童枢密亲来,此战必然不能再败,若是再不能胜,你我当真皆要领罪受罚了。”郑智嘱咐道,心中对呼延灼也有寄托,不仅在这梁山剿匪之战,还有不久之后的宋辽之战。

连环马军,说白了也是铁甲重骑,呼延灼能成三千铁甲骑,也有高俅给的马匹与甲胄的关系。这三千连环马虽然初成,马匹虽然并不健壮,士卒骑术也只一般,更不谈骑射。却也是如今大宋难得的骑兵部队,河北两路就此一家。以后几番战阵,再好好调教一下,必然也是战阵之上的中坚力量。

“郑相公放心,末将必然尽心尽力,不敢差池,只要破得梁山贼寇,给朝廷与百姓一个交代,末将死而后已。”呼延灼心中自然真是这么想,这是呼延灼真正第一次上阵打仗,原来都是小打小闹,不说忠君为民之心,但说这求胜的心态,呼延灼也不想就此败阵回乡。

再说水泊之边,朝廷大军退入郓州城,朱贵又回到酒店开始经营起来,招待四方来客。

这几日的酒店当真人满为患,三阮兄弟更是忙都忙不过来,一批一批的江湖好汉从这里乘船进入梁山,少则三五人,多则几十上百。

这一战大胜高俅,更是让高俅身死梁山,如今这江湖绿林,早已沸腾了一般。有义气相投的三五好汉,更有百十人占山打家劫舍的普通山匪,这梁山已然就是一个吃肉吃酒的逍遥去处,人间天堂。

朱贵每日迎来送往,络绎不绝,但凡有人来投,一顿好酒好肉招待之后,等到船只,直送山寨,朱贵更是每日喜笑颜开。对于朱贵而言,如今的梁山败了朝廷大军,又是有钱有粮,每日无数好汉争相来投,正是一日千里的势头,自然也不懂得其中事情内幕。

今日午后,酒店外匆匆跑进来一个汉子,赤黄须,进门便是与跑堂小厮大喊:“朱头领在何处,快快寻来。”

头前这酒店里,从来都叫朱贵为朱掌柜,哪里会直呼朱头领。却是如今也不需藏个什么身份了,直呼朱头领也不怕人报个什么官。

小厮来禀,朱贵也不嫌麻烦,迎来送往自然如此,即便身为梁山头领,这第一道的接待朱贵必须也是有礼有节,即便是一个普通泼皮,朱贵也是笑脸相迎,也是因为朱贵这般敬业,才一直有这么一个差事。这份差事当真也是脸面十足,江湖人没有哪一个不对朱贵敬仰三分。

朱贵到得堂前,看得来人人高马大,头赤红,胡须黄,一看就知不是一般江湖汉子,上前拱手笑道:“在下朱贵,不知哪位好汉当面。”

“朱头领有礼,在下段景住,江湖人称金毛犬,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禀报晁宋两位哥哥当面,烦请朱头领快快引荐。”段景住着急忙慌,客套之后立马就说正事。

朱贵看得这人着急忙慌模样,以为当真有天大的事情,虽然并未在江湖上听说这么一号好汉的名头,却是也不敢怠慢,带着段景住直奔酒店之后,芦苇丛中。

芦苇之中大多时候还留有一只小船备用,情急之后是朱贵自己撤退用的。朱贵听得这段景住有急事禀报晁宋两位哥哥,自然不敢等候怠慢,便用这小船赶紧把段景住送往梁山。

段景住随着梁山汉子,一路直通聚义堂前,在众人当面,禀报要事。

到得晁宋当面,这段景住哪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只听这段景住左右见礼之后禀报道:“禀晁宋两位大哥,在下段景住,在北地江湖上有个金毛犬的诨号,祖籍涿州人士,今春去到枪竿岭北边,盗得一匹好马,雪练也似价白,浑身并无一根杂毛,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那马又高又大,一日能行千里,北方有名,唤做‘照夜玉狮子马’,被小人侥幸盗得在手,江湖上只闻及时雨大名,无路可见,欲将此马前来进献与头领,权表我进身之意。不期来到凌州西南上曾头市过,被那曾家五虎夺了去。小人称说是梁山泊宋公明的,不想那厮多有污秽的言语,小人不敢尽说。逃走得脱,特来告知。”

晁盖端坐当前,听得这段景住话语,自然有些高兴。梁山之主就坐在当面,这段景住却是只说江湖只闻及时雨大名,晁盖哪里还会爽快。本以为这段景住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原来是偷了一匹马半路又被别人打劫了去。还说是梁山宋江的,又与那时迁之流一样,是个扯起虎皮做大衣的。

晁盖也就没有当回事,也懒得理会。

反倒是宋江听言大喜,又装作一副气愤模样,开口便道:“岂有此理,时间哪有这般事情,这曾家当真不把我梁山放在眼里,戴宗,你去打探一二,看着曾头市到底是个什么底细,江湖行走,便是讲个脸面,这曾家可还给我梁山一分脸面?着实欺人太甚。”

宋江此言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这江湖上说的就是一个脸面,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也只为一个脸面。梁山如今大势,天下好汉争相来投,若是这般脸面把不住,如何能在江湖上撑起这么大的势力。

却是宋江又要做那替扯虎皮之人出头的事情,这段景住不过刚到梁山,几言几语,梁山似乎又要动刀兵。

晁盖听得宋江言语,心中也在念想,这般难道又要开战?却是又想了几番,心中也有些定计。

戴宗三日就回,还在聚义堂前,消息已然打探的清清楚楚,开口禀道:“这个曾头市上,共有三千余家,内有一家,唤做曾家府。这老子名为曾长者;生下五个孩儿,号为曾家五虎:大的儿子,唤做曾涂,第二个唤做曾密,第三个唤做曾索,第四个唤做曾魁,第五个唤做曾升。又有一个教师史文恭,一个副教师苏定。去那曾头市上,聚集着五七千人马,扎下寨栅,造下五十余辆陷车,愿说,他与我们势不两立,定要捉尽我梁山中头领,做个对头。那匹千里玉狮子马,现今与教师史文恭骑坐。更有一般堪恨那厮之处,杜撰几句言语,教市上小儿们都唱道:‘摇动铁枇澹神鬼尽皆惊。铁车并铁锁,上下有尖钉。扫荡梁山清水泊,剿除晁盖上东京!生擒及时雨,活捉智多星!曾家生五虎,天下尽闻名!’”

曾头市也是如祝家庄这种村落聚居之庄,本就在郓城境内,与宋江与晁盖本是同乡,比之那晁盖原来的东溪村势力不知大了多少。自然也比较了解宋江与晁盖两人的底细。自然不把这晁盖宋江放在眼里。

人心自古就是如此,越是了解底细,越是不会把人看得起。就如夫妻之间,丈夫不论在外多么威风凛凛,回到家中也多被糟糠之妻呼来喝去。就如同乡之人,你未迹时候别人就是一方豪富,等到你比别人有钱了,别人也多会说上一句走了狗屎运。

如今这曾家,自然也就是这么一个想法,一个东溪村的保正,一个县里的押司。领着一些贼人造反,即便势头多大,在这曾家眼里也不过是一个侥幸的暴户。何况这曾头市还是极为有实力的庄子,人马钱粮都是不缺。

便是跟这保正与押司作对又能如何?还搏了一个朝廷官府的名声。

晁盖之前心中就有一些计较,此时听得戴宗话语,开口怒道:“这畜生安敢如此无礼,我当亲自走一遭,不捉此辈,誓不回山!”

晁盖一语而出,与当初宋江要去打祝家庄的话语如出一辙。便是晁盖心中想要夺权了,夺权之法,与宋江也没有什么区别。

宋江听言一惊,哪里不知晁盖心中所想,连忙开口道:“哥哥乃山寨之主,也是我梁山上万汉子的主心骨,哪里能轻动,还是小弟前去为好。”

晁盖摆手摇头道:“公明,不是我要夺你功劳,实在是你下山多次,厮杀劳困,我今日替你走一遭,下次有事,便还是你去。”

宋江眉头紧锁,这般夺权的手段自己都用烂了,面前晁盖却是也有这个办法来对付自己。

吴用见得这般情况,又看两人似要争执,连忙上前道:“公明哥哥,此番就让晁大哥走一遭也可,曾头市哪里能挡得我梁山兵锋。公明哥哥便与我去请那玉麒麟,时间紧迫,也两不耽误。如此可好?”

吴用自然看得懂事情台面之下的问题。宋江听言,眉目也舒展开来,看得吴用几眼,也想得明白。对于一个曾头市,卢俊义显然更加重要。若是卢俊义的事情办成,晁盖便是再打十个曾头市也是白搭。

“好,那便依学究之言,祝晁大哥旗开得胜。”宋江点头答道。

晁盖心中也不多想,点齐五千人马。带穆弘、刘唐、张横、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杨雄、石秀、孙立、黄信、杜迁、宋万、燕顺、邓飞、欧鹏、杨林,直奔郓城曾头市。

宋江与吴用自然就在筹划大名府卢俊义之事,把这卢俊义请上梁山才是正事。只要卢俊义上山,豪富财资且不说,就卢俊义这一份江湖名头为了梁山所用,河北两路绿林以后当真都是梁山的势力了。

第三百三十章 血光之灾

童贯既然要来,郑智自然也就不靠那么点钱粮耗费,造船之事必然不遗余力。

童贯带着军饷钱粮从东京而来,一时半刻也到不得山东郓州,郑智已然就在筹划战事。对于与童贯的重逢,郑智心中也极为憧憬。

燕青匆匆进得大帐,上前禀报:“相公,晁盖下山往郓城去了,听说是与曾头市有嫌隙,要与之开战。”

郑智点头问道:“宋江身在何处?”

“宋江应该还在山上,却是吴用也下山了,但是吴用并没有与晁盖大军同行。相公,我们要不要去曾头市?”燕青问道。

郑智此时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曾头市就不去了,随我去大名府走一遭,吴用合该有此一劫了。”

郑智自然是知道晁盖打曾头市会是一个什么结局,心中也想得明白,晁盖身死,也解脱了一些手脚。如今梁山之上,非要数出几个还不错的好汉,晁盖一系的几个人倒是算得上。

当初在沧州放过了晁盖,晁盖至始至终也没有再与郑智有过冲突,而且还算配合郑智的许多事情,晁盖也配得上有情有义几个字。此番要灭梁山,没有了晁盖,郑智反而更加放得开手脚。

燕青听言大喜,连忙问道:“相公,当真去大名府?哈哈,也不知主人最近怎么样了。着实想念得紧。”

郑智看得燕青一脸的高兴,心中却是想起了一些不高兴的事情,只道:“小乙,你且下去收拾一下,稍后往大名府走一趟。”

郓州到大名府,距离并不遥远,快马几日就到。却是郑智想起了卢俊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并不如燕青那般喜悦。主母与管家偷情媾和的事情,也与此时燕青说不出口。

大名府中,卢府越富贵,便是整个大名府也知如今卢员外越豪富,街面上供应沧州好酒的酒肆,几处高档的美食酒店,还有那几处占地面积巨大的商场,日进斗金,皆是卢员外的产业。

今日午后半晌,快是傍晚。大名府城外几十健马从远处飞奔而回,到得城门之外方才慢慢勒马止步。

健马左右,七八只壮硕的大黄狗,许多骑士手臂之上还架着苍鹰,正是左牵黄右擎苍。

城门之处,更是热闹,谁都知道领着这几十健马回来的便是大名府富卢员外。

只见守城军将上前笑道:“卢员外,今日大早见你出城,怎么午后半晌就回来了,狩猎收获如何?”

“今日收获颇丰。”卢俊义拱手笑道,心情实在是好,转头拿过几只猎物丢在地上,开口又道:“这几只麂子不错,都有十几斤重,晚间与弟兄们吃一顿好酒。”

那军将连忙捡起一只麂子打量一下,笑道:“多谢卢员外,卢员外弓马娴熟,当真是河北头一号的人物。”

“诶,马倒是骑得不差,这射术我却是不行,大多都是汉子们猎的。”卢俊义说话间往后比划几下,身后几十壮汉,腰间长刀,背后长弓,实在英武。

这军将听言连连笑道:“那是那是,大名府中谁人不知员外麾下有几十党项武士,员外好生了得啊!这些党项人都能管得服服帖帖的,随员外驰骋起来当真威风,羡煞旁人。”

卢俊义哈哈一笑,打马慢慢往前。那军将带着几个士卒还相送几步。

一个看守北京大名府城门之将,对卢俊义这般有礼有节。富贵并不能让卢俊义受到这般礼遇,却是这卢俊义一身的无敌武艺,才是卢俊义受这些军汉武人敬仰的真正原因。

卢俊义刚刚到家,管家李固亲自端茶倒水,在这前院大厅之内伺候左右。几十党项汉子也落座大厅之中,座椅已经摆好,只等厨房把猎物都做成菜肴端上来。

这些党项汉子自然都是郑智之前送给卢俊义的,反倒让卢俊义从此有了一大乐趣,每日带着这些弓马娴熟的汉子驰骋于平原山林之间,好不快活。那些乐音诗词,亦或是勾栏瓦舍,当真不能让卢俊义有丝毫兴趣。

唯有这般行武之事,才是卢俊义能有最大的愉悦。这些党项汉子头前倒是不太听话,被卢俊义一柄长枪轻松挑落二三十人,终究也就自在了。再有卢俊义每日好酒好菜,仁义相待,当真也是忠心耿耿。

平常枪棒习练,这些汉子也是紧紧相随,也能学得几下手脚。出城游猎,也是这些汉子们最大的乐趣。

时候还稍早,卢府门外忽然热闹起来,吵杂之声直传前院大厅,卢俊义好奇问道:“李固,你且到门外看看去,如何这般热闹。”

李固连忙快步出得门外,片刻又回来禀道:“员外,端是好笑得紧,门外来了一个外地走街算命的,算一卦要一两银子,这般价钱,哪里有人舍得去算,旁人皆在围着调笑这人。”

卢俊义听言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开口道:“既然能出此大言,必然有几分广学,且请与我进来瞧瞧。”

李固又连忙去请这算命先生进来。这算命之人进得卢府,左右打量一番,到得大厅之内,看得左右几十个大汉陪席,心中也想这卢员外果真名不虚传。

再打量几眼头前卢俊义,更是觉得人物不凡与旁人,《满庭芳》有道: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威风凛凛,仪表似天神。惯使一条棍棒,护身龙、绝技无伦。京城内、家传清白,积祖富豪门。

杀场临敌处,冲开万马,扫退千军。更忠肝贯日,壮气凌云。慷慨疏财仗义,论英名、播满乾坤。卢员外,双名俊义,绰号玉麒麟

卢俊义自然也打量几眼这算命先生,开口问道:“先生那里人士?尊姓大名?”

“小生姓张,名用,自号谈天口。祖贯山东人氏,能算皇极先天数,知人生死贵贱。卦金白银一两,方才算命。”这人答道。

要问这算命先生是谁?正是山东郓城智多星,梁山水泊吴军师。正是吴用!

“好,一两不多,你且与我算上一卦看看。”卢俊义倒也是起了些兴致,便叫这吴用与自己算上一卦。一两银子,千个铜钱,对于普通人家自然不菲,对于卢俊义便是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还请员外生辰八字!”吴用装模作样,倒是有一幅高深莫测。

卢俊义报了生辰。只见吴用拿出一副铁算子,前后摆弄来摆弄去,一时掐指,一时皱眉。随后口中默念,又叨叨些听不清楚的话语。

最后吴用一脸大惊,说了一句:“怪哉!”

卢俊义潇洒,只道:“但说无妨。”

“员外原谅则个,卦象显示,员外百日之内,当有血光之灾,家私不保,死于刀剑利器之下。”吴用一脸高深,又是老神在在,仿佛成竹在胸。

“哈哈……先生此言差矣,我卢俊义在这大名府,一不与人结怨,平日也多作好事,更不看重那钱财之事。二来不犯国法,不为恶事。哪里来的血光之灾。”卢俊义倒是不信这些事情,冤有头债有主,卢俊义行得端坐得直,也就不怕小鬼半夜敲门的事情。

吴用见卢俊义压根就不信,忙又道:“罢了,世人都喜欢听那阿谀奉承之语,听不得一句真话,员外贵造,一向都行好运。但今年时犯岁君,正交恶限。目今百日之内,尸异处。此乃生来分定,不可逃也。”

吴用一心想把这卢俊义骗到梁山附近,好把这卢俊义先裹挟到梁山上,然后以礼相待,高位厚恩,让这卢俊义留在梁山之上。自然也就要使尽浑身解数,让这卢俊义相信自己会有血光之灾,好让卢俊义听自己之言,出门去避这灾祸。

且不说卢俊义到底信不信,却是卢俊义还是一脸笑问:“那依先生之见,如何才能避得过去?”

吴用心中也在盘算,只道:“想员外心中也多是不信小生之言,这避祸之法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吴用欲擒故纵。却是一旁李固出言道:“员外,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妨先信他一信也无不可,即便不灵验,也无甚损失不是。”

卢俊义听言当真有些意动,正要再问。只听门外一个小厮奔到大厅之内,禀道:“员外,门外李掌柜来了。”

卢俊义听言一喜,开口道:“快把李掌柜请进来。”

李掌柜何须人也?李二李兴业是也,正是郑智派到大名府的主要管事之人。这李兴业帮卢俊义赚得盆满钵满,卢俊义平日也多有看重。

吴用听得有人此时来拜访卢俊义,心中也是恼怒,却是也无法,只得开口与卢俊义道:“员外,血光之灾,当早早避之,此番员外有事,明日小生再来与员外详谈。”

卢俊义笑道:“先生慢走,反正血光之灾还有百日,明日再谈,李固快与先生准备些银两。”

吴用听言,连连摆手道:“银两便是不需了,血光之卦,不收银两。”

吴用哪里在乎几锭银子,便是要把这戏做个全套,让这卢俊义深信不疑。

卢俊义听得吴用不要钱,当真又信了几分。算命的人,多是危言耸听然后再收钱消灾,说白了就是要赚钱。面前这个先生竟然不要钱,卢俊义心中当真有些相信了一点。站起身来拱手道:“先生慢走,明日我差人去寻先生来府上再谈。”

吴用也是拱手,起身便往门外而出。

正是此时,李兴业已到得大厅之外。但是这头前进来的却不是李二。

只见头前进来一人开口便是大笑:“员外,近来可好啊!”

卢俊义听言一惊,头前一打量来人,连连几步上前,满脸是笑。

第三百三十一章 奈何为贼

卢俊义见得头前一个进门之人,满脸是笑,连忙拱手答道:“一切都好,兄弟别来无恙啊!”

此时一个少年从门外几步飞奔进来,直奔到卢俊义面前,开口笑道:“主人,我回来了。”

卢俊义看着少年,也是极为开心,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小乙,你长大了,是个男儿好汉!”

燕青当真变化极大,原来一个偏偏少年郎,如今已然也是一个轮廓分明、眼神中皆是精光闪烁的汉子。便是面目的肤色也黝黑了不少。

却是在座还有几十党项汉子,看得进来之人,个个面色一变,头颅也地下了几分。这段时间无忧无虑的生活似乎抹平了许多创伤,却是这些创伤与内心的黑暗还在深处隐藏。当见到这一切的罪魁祸,终究还是难以逾越。

“郑兄弟来得正是时候,我今天刚猎了些山珍美味,快快入席。”卢俊义与燕青短暂相逢聊得一句,赶紧上前来招呼起郑智。

郑智随着卢俊义往头前座走去,自然也是看到了一旁的吴用。吴用看得郑智进来,内心狂跳不止,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比之前在沧州的时候更加浓烈,使得吴用站在一边都不敢乱动。

郑智用眼神看得一眼吴用,走到座坐下,开口道:“学究何不过来同坐?”

学究叫的是谁?吴用自然清楚,却是有些犹豫。

反倒是卢俊义左右看了看,明白过来,问道:“兄弟可是认识这位先生?可是也找过这位先生算过一卦?”

“哈哈……这位先生算卦倒是不错,只是算得不如我准。吴学究,愣着作甚,还不来落座。”郑智倒是洒脱,在卢俊义家中也丝毫不显得拘束。

吴用已然无法,不情不愿也只有往桌面而去,却是也瞬间转换了一个笑脸,拱手道:“郑相公,在卢员外府中能遇到相公,当真是有缘。”

郑智摇摇头道:“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天注定,有时候却是人自己的安排。就如吴学究今日到得卢府,也如某今日在这里碰上你,都是人为而已。”

吴用自然听懂了郑智话语中的含义,颇为尴尬。这个郑智一直都像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座大山,不论自己如何谋划,如何去思虑。似乎总是被这位郑相公压得死死,被这位郑相公看得透透。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聪明来说,实在是世间最大的一种难受。犹如诅咒一般,跗骨之蛆,如何也不能摆脱的难受。

吴用走到郑智身边下,坐了下去,面色中的笑已然没有了,只是不咸不淡说道:“郑相公,你可是来抓我的?”

卢俊义已然看懂了一些事情,这个算命的显然不是那么简单,也不信张,而是姓吴。张用变成了吴用……

卢俊义想到这里,心中哪里还不知道这大名鼎鼎的吴用是谁?此时卢俊义面色也是阴沉,抬眼看着郑智,并不说话,只是起身亲自给郑智倒酒。

菜还未上,酒却倒罢。

郑智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并不回答吴用话语,开口道:“东汉之末,有一毒士,贾诩贾文和,从不说什么道德仁义,谋略之中,每每直击人心。只要目的,不要手段。吴学究,某把你比作这毒士如何?”

“不敢当,贾先生乃帝王辅佐,将相之才,谋国之人,在下不过一山野书生,草寇之辈,差之甚远。”吴用不论心中是不是这么认为,这种场合却是也谦虚。

“呵呵……学究是要差上一筹,差在学究格局太小,见识浅薄了些,不知何为大世面。”郑智更是直言不讳的评价,或者可以直接说是批评。

吴用听言面色一沉,被人这么直接的批评,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自然是难以接受的。一个以智慧见长之人,一个以智慧服众之人,却是这引以为傲的智慧被人直接鄙视了。吴用心中并不服气。

“郑相公谋略深厚,智计不凡,吴用佩服。不知相公此来寻在下,所为何事?”吴用心中自然知道今日已然就不是巧遇与缘分了,心中也有忐忑,却是总还认为自己能再逃过一遭,没来由这么觉得,只觉得在这郑相公手下逃了两次了,这一次大概也差不多。所以只问郑智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郑智摆摆手,指着酒碗笑道:“不若等酒菜上齐,再谈事情如何?”

“郑相公直言就是,能办的事情,在下自然不敢推辞,做不了的事情,相公也莫怪。”吴用当真就觉得郑智几次三番放过自己,必然是有事要自己办,此时心中就怕这个事情是自己办不了的。

“如此也罢,既然学究心急,那便把事情先说。如今梁山已然成势,学究也该功成身退了,某此来,便是把寄存在学究项上之物取回来,学究也莫见怪,先吃饱喝足,也好安心上路。”郑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却是左右燕青武松鲁达之辈听言,面色狠厉已然露出,杀气十足。

卢俊义听言一惊,却是也想得明白,梁山的军师,郑智要杀之,自然合乎情理。卢俊义抬手示意一下李固,又示意一番在场众人。

厅内所有人全部站起身,脚步繁杂之间,已然空无一人。

吴用哪里听不懂项上之物是什么东西?项上不就是人头?

只见吴用蹭的便站起身来,开口问道:“郑相公要拿在下这条性命自然无妨,却是也要死个明白!”

吴用自然不会如卢俊义那么去想,郑智要杀自己,可不会是因为自己是那梁山反贼的军师。若是因为此事,吴用也活不到今天!

郑智抬头用眼神瞟了吴用一眼,反问:“学究当真不懂?若是学究当真不懂,如何能比贾诩?”

吴用听得郑智一提醒,脑中飞运转起来。

当真不懂?吴用当真不懂吗?到得此时,吴用哪里会想不透彻?只是没有去想,更是不愿往一种可能性去想!

此时郑智已然提醒,也由不得吴用不想,梁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出此沧州与郑智相会,损失不小,却是晁盖吴用与近千精锐都安然回了梁山。

当初若要杀自己,对于郑智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为何要放?

沧州寻朱仝,被郑智麾下抓到牢狱之中,几日就放,这又是为何?

两万官军围困梁山,寨门已破,梁山反倒胜利,郑智却是一兵未损,还杀了高俅。放任这反贼梁山,这又是为何?

事情到了今天这般地步,前后联系之间,所有人都可以想不通,吴用却是不可能想不通!吴用若是都想不通,何来梁山?

“养贼自重!养寇自肥!郑相公才是那毒士!郑相公乃真正的国之大贼也!”吴用伸手指着郑智,已然知道自己命到绝时,梁山已肥待宰,也是自己命绝之时!

吴用双手都在颤抖,苦心多年之梁山,如今却是变成了郑智晋身之资。

吴用不愿认输,再开口,言语都是颤抖:“郑智,你当真以为胜券在握?如今梁山精兵可达两万,又有水泊环绕。沧州之兵不足万,胜负还难料矣,即便我吴用死在大名府,你也休想得逞!”

“学究且坐,时候还早,酒菜尚未备好,不急。学究既问此话,心中自然有个计较,梁山想胜,不过是与命相争,生机只在一线尔!”郑智伸手把吴用拉坐在椅子之上。

“郑智,你托大如此,我便在黄泉之下看你如何一败涂地!”一个人即将面对生死,哪里还能平淡如常,即便吴用也无法坦然。

郑智也不多去解释,只道:“已然到得此时,某之所以能胜,已然不是智计百出之事,便是某能知道你梁山还有什么手段能用。”

此话不假,郑智的先知先觉,是这场大棋之中至关重要的一点。

“即便战阵相对,你我排兵布阵以敌,我梁山两万精兵,也不怕你!”吴用似乎还想据理力争,争的已然不是胜败,而是自己的一线生机。

郑智轻微摇了摇头:“说你格局太小,视野狭窄,便在此处了。世面你当真没有见过。两军对垒,就你梁山两万精兵?某一员大将,千余铁骑,必然冲得你梁山军阵变作一团乱麻?战阵非你这个乡村学究可作想象。战与谋,似乎相合,终究还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你懂小谋,却是不懂大战。”

郑智能有心思慢慢与吴用言语相谈,似乎也有一种对于千年名人的自我心理安慰。真要杀吴用,郑智内心之中总认为该与之有一番深刻一些的交谈。至于这交谈的意义,也不需多想,便是只想与吴用聊上几句。

“如此说来,你郑智便是极懂得战与谋?我吴用一生,作不出锦绣文章,考不得进士及第,却是熟读鬼谷纵横、兵家典籍,日日考究人心,每日思索古往今来兵家战事。不过是想在这世道留一个生而为人之尊严,不远随波逐流于历史洪流。胜败都在人为,再战又能如何?你郑智可保自己百胜不怠?”吴用终究在这最后时刻,把内心的骄傲表达的显露无疑。读书之人,有智之人,内心之中永远有这么一份并不示人的骄傲。

“你在乡村山野之地,谋划这国家纵横之道?却只看见村夫为斗米争斗,村妇反复说着家长里短,是为可笑!太平年间,你于山贼窝里,谋划兵家战事,见的不过是打家劫舍,脸面义气,更是可笑。成事不能蛰伏等候时机,纵横不能有用武之地,兵事不能有施展之所,可悲也!”郑智说得似乎有些激动起来,语调也加重了几分。吴用兴许是有才华的,却是这才华不在该施展的地方。

大宋江山,隐患是不少,却依旧是个太平盛世,太平盛世便没有可以让反叛者生长的空间。造反也不过会是昙花一现,这便是为何陈胜吴广会败,一个泥腿子刘邦能成的原因之一。世道未乱,匪寇终将只是匪寇。

吴用所托,也是非人,晁盖宋江,并非有那雄才大略,终究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吴用听言楞得片刻,却是心中依旧不服,开口道:“世间道理,不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哪有如此多的道理可言,今日我吴用虽然身死在此,得不到那施展抱负之广大天地,时也命也。但我梁山,必然能败你。”

“胜利者大多相似,失败者各有各的失败。学究便不多想,且好好吃喝,今日有卢员外招待一顿酒菜,也不亏待了这最后一顿。”郑智头前还有言语交锋,想要在道理上说服吴用的想法,此时已然就想得透彻。

人非用话语说服的,终究是自己想明白的。即便道理上说得过,也并不能折服一个人,人心并非与人屈服,只会自己影响自己。

卢俊义听得良久,并非是一头雾水,大致也明白许多话语中的意思,却是也插不上话语,也不想表什么言论,只道:“我再下去安排几个好菜,今夜吃好喝好。”

说完卢俊义出得门口,唤来李固,交代几番。

不得片刻,酒菜上得齐备,众人开始吃饭。

吴用也动了几下筷子,却是心事重重,哪里真能放开吃喝,生死当前,什么美味也如同嚼蜡。

只听吴用开口又问:“郑相公,若是你掌梁山,该当如何?”

郑智一听吴用话语,哪里不知吴用是真在想一些事情,只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九个字,后世朱元璋反元的主要方针指导,高筑墙便是好好经营根据地,广积粮自然是要展综合的自身实力,缓称王便是不着急出头,蛰伏以待时机。

梁山不成事,主要原因就是江湖绿林风气太重。没有真正的根据地,钱粮之物都大多靠劫掠。才起步就出了大风头,成为众矢之的,朝廷大患。

包括后世闯王李自成,也是败在这里。没有一个真正根据地的部队,就是一场豪赌,不容失败,不容重新来过,一把定胜负。有根据地的势力,从来都是百折不挠,失败了蛰伏起来在展,重新再来。

还有后世一个伟人的成功,便不多谈。

吴用听言,自然明白道理,却是又想起了宋江,开口说得一句:“我梁山可称贼寇,但是并非反贼,忠君之心人人皆有,不过是狗官横行,奸佞当朝。以后成事,必然只是清君之侧!”

“哼哼……自欺欺人。起了兵马劫掠了州府,回头来说自己不是反贼。天下广博,南北几千里,东西几千里。你问世间亿万人,梁山是不是反贼?”郑智真是有些觉得可笑,招安似乎是一条好路,好到可笑之路,谁会相信一个反贼的忠心?

即便招安了,也不过是被人当作棋子与战阵中消耗了去,对于当朝而言,不过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何人还会在乎你是否忠心?

一顿好菜,自然吃得并不愉快。吴用言语争锋自然说不过郑智,吃饭也吃不进几口。

这顿酒菜也吃得并不热烈,既无来往觥筹交错,也无言谈欢笑。只有鲁达几人自顾自大口酒菜。

便是卢俊义也左右看来看去,听得几番,卢俊义倒是认为这吴用有几分才学。只是有一句话语,便是说了这吴用。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不敢不敢

万事万物,不过一个生死,只看怎么生来怎么死!

吴用被几个军汉带了下去,宴席也作了罢,鲁达武松等人自然是吃得饱饱,郑智与卢俊义显然没有吃得尽兴。

两人在卢府花园之中,小亭半月,几盏灯笼,小菜几碟,美酒几碗。既是吃饭,也是闲叙。

燕青与李固站在一旁伺候。还有李二也在一旁站着等候。

寒暄三五,郑智便直入正题:“员外,大名府乃大宋之北京,是个繁华之地,卢家世代在此繁衍生息,家财也是越积越多,往后卢员外不知有何打算?”

卢俊义也饮了几杯小酒,郑智所问,其实也是卢俊义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卢俊义自己的思考中,其实有更深层次的一个危机。

卢俊义自己如何打算,其实倒是小事,却是这卢家该当如何?卢俊义尽管平常刻意去回避这个问题,但是这个危机一直都是存在的。

卢俊义没有子嗣,无后这件事情,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家庭,特别是一个大家族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的。

“唉……兄弟,不瞒你说,我习武三十年,身体并无隐疾,却是不知为何总是生不出一般半女,卢家到我这一代,如此产业,无后还能谈什么打算。不过逍遥度日,了结此生。年轻时候还难以接受,一次一次努力。事到如今便也接受了,不论旁人躲在背后怎么笑话,也终究影响不了我了。以后这份私财,小乙带一份走,其余的都分给叔伯兄弟的子孙们去享受吧。”卢俊义说道此事,终究还是没有了平时的豪爽,已然有些消沉。

郑智听言,却是知道卢俊义误会了自己的话语,郑智并未就此事来问,郑智真正想问的却是关于以后兵荒马乱,卢俊义该当如何。

“员外,此事倒是也简单,叔伯兄弟中过继一子便是了,也不需纠结。”既然卢俊义说了出来,郑智自然也是回答了一句。过继完全是没有问题的,中国自古就有这种解决办法,从皇帝的继位问题到普通家族的传承,过继是解决没有子嗣最好的办法,高俅便是如此。

卢俊义点点头回道:“头前几年倒是有过这个想法,只是家中夫人不同意,再过几年实在无所出,便也只得走这一步了。”

郑智听得卢俊义说自己夫人,郑智难免会想到一些事情,不自觉抬头看得身旁伺候的李固一眼,接着又道:“员外,其实我所说并非此事。有一事倒是要与你说透彻,燕青也是在此,他也知晓许多内幕。辽宋要开大战了,往后只怕会是连年战乱,这大名府虽为北京,却也不是稳如泰山之地,所以才问员外有何打算。”

卢俊义听言惊愕,转头便去看燕青,只见燕青也点了点头。辽宋两国百年不战,突然毫无预兆便要再开战端,卢俊义过得许久,方才平复下来,开口问道:“兄弟,此事可是一定?”

国家之间开战,实非小事。卢俊义心中只想,兴许这还只是一个提议或者事态还未真正到得那一步,毕竟辽宋檀渊百年,即便要开战,也要有一个冲突或者理由,这一切不可能毫无预兆就开始。

“板上钉钉之事,年内若是不战,开年必然举大兵而起,不死不休!”郑智话语严肃,没有丝毫作伪。

便是一旁李固,也听得目瞪口呆,便是在李固心这个层次的人心中,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对于李固而言,家国大事并不在考虑范围,只想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非要去打仗。

“兄弟,这大名府离边境并不近,当真这大名府也会受到波及?”卢俊义再问。

“此番再战,不死不休之局面,大名府到边境之地,快马也要不了多久,战乱已起,并非稳如泰山。”郑智再答,许多事情郑智心中并不敢打包票,此战不知关乎辽宋之战,还关乎宋金之战,几年之内,一切如同狂风暴雨呼啸而来,上百年繁华大宋,便在这暴风雨中左右摇摆。

在这狂风暴雨之中,郑智没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保证的,郑智最大的努力,此时也不过是想保住自己一家老小、身边人的安危性命。

此时对于这个国家,郑智只有憧憬,并不能去保证。要此时的郑智去保证自己能护得这个大宋几千里地不受战火侵袭,郑智没有这个实力,只能是一个且做且看的希望与憧憬。

“兄弟要我如何去做?”卢俊义此时刚受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更想听到郑智的建议。

“把能卖的田地铺面以及财产全部变卖了,随我去沧州!”郑智直言答道。

卢俊义听得郑智一句,内心没来由一阵疼痛,多少代人的积累,哪里能说卖就卖。卢俊义脸上已然就是纠结与不忍。

燕青见得卢俊义为难,凑上来说得一句:“主人,相公此法较为妥当,时间还长,主人寻到合适的价钱,慢慢变卖也来得及。沧州兵强马壮,若是真有乱世,也能保得一方平安。”

燕青在沧州这么久,对于沧州的一切已然极为熟悉。郑智这个办法,若真逢乱世,不失为一个非常好的保全之道。不论多么豪富的身家,乱世之中不过也是无根浮萍,反而容易招来更加大的灾祸。这一点才是和平稳定的可贵。

卢俊义点点道:“郑兄弟自然不会害我,小乙也不会害我。此事当办,先把街面上的店铺都盘出去再说。”

乱世人,不如狗,即便是富人也不过如此。卢俊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更是知道这事情当真不是开玩笑的,理性与感性,已经不是卢俊义这个年纪的武人去纠结的事情了。做真正的决断,内心也纠结,却不会反复。

“如此便好,沧州置产之事,便让小乙帮你办,清池城也还算不错,好的宅子也不少。”郑智点头说道,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一旁的李固听得卢俊义要变卖大名府中所有的产业,心中不禁有些紧张,脑中浮现了许多想法与事情,也试探性开口问道:“员外,我等要不要先等候些时日再看?若是真开战了再变卖也不迟。”

李固自然有自己的小算盘,或者说这李固起自己的私心。这么多年帮卢俊义这样一个好说话的主人操持家中事务,其中的灰色好处不用多说。却是卢俊义突然要把所有产业都变卖了,李固哪里还有财源?

更不说李固心中还有一份深藏着的觊觎之心,对于卢俊义家产的觊觎。听得卢俊义说要把财产分给燕青与叔伯兄弟,这每日在眼前进进出出的金银跟李固也没有丝毫关系。

自然也关乎李固与卢俊义夫人贾氏的私情。

卢俊义听得李固出言,眉头一皱,虎目瞪了一眼,开口怒道:“我与郑相公交谈,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好不知礼。你说此话,可是以为我家兄弟口出虚言不成?”

李固连忙躬身往后退得几步,口称:“不敢不敢。”

郑智更是盯着李固看得几眼,心中也有怒意,并非对这李固胡乱插话的愤怒。而是郑智也在李固话语之中听出了一些私心,不由自主就想到这李固与主母偷情不说,还陷害卢俊义与牢狱之中,差点被斩了级。

“不妨事,员外且来吃酒!”郑智收回了目光,不再多看李固。

“兄弟莫怪,这李固好生不晓事,无礼冲撞了。”卢俊义回过头来,拿起酒杯与郑智对饮。

便是在此,也看出卢俊义心中对于燕青与李固的不同,按理说燕青的身份地位比不上这李固。却是两人区别甚大,燕青插嘴说事,卢俊义只当作平常应该,李固此时插嘴便是一顿怒斥。

燕青自小被卢俊义当作儿子来养,燕青自然也是极为争气,更有聪明伶俐,舞枪弄棒、相扑散手无一不精。

若真要论起来,李固对于卢俊义,也是功劳不小,家中一应事情都靠管家李固打理,外面生意也大多是李固经手操持。这也是李固起觊觎之心的主要诱因,每日经手无数银钱,却是没有一分真正属于自己,换做旁人也容易去多想。

两人小饮小酌,吃喝闲谈。也有李二上来汇报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李固与卢俊义也不时补充一点。

月上头顶,方才散去。

卢俊义往内宅而去,燕青带着郑智往安排好的房屋走去,李二跟在身后相送。

走得片刻,郑智忽然停下脚步,静静听得片刻,又重新起步。

燕青李二对视一眼,一脸疑惑,却是也不问。

直到到得一间小院厢房,燕青准备告退,郑智说道:“小乙,你且随我进来,有事问你。”

燕青跟着郑智进得厢房,郑智又吩咐李二道:“李二,你且到院子里守候片刻,不得让人打扰。”

李二自然听话出门,心中却是疑惑,这夜半三更,哪里还会有人来打扰。反过头来一想,也知道自家相公要说的事情必然极为重要。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且回去等我

“小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不知你家员外回去之后睡在哪里?”郑智一边往座椅上坐下,一边有意无意问得一句。

燕青也未当回事,也只随便回上一句:“主母一般早睡,不喜欢半夜被打扰,主人若是回去太晚,一般就不往主母厢房去打扰了,多是睡在另外一边厢房。”

郑智点了点头,大概也就问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便道:“叫你进来也是有事要你去办。”

“相公尽管吩咐就是,小乙必然给相公办得妥妥当当。”燕青如今也越有自信,只因为燕青从未给郑智拖过什么后腿。

郑智点点头,拿起桌面上油灯旁的一根小木棍,把灯芯挑了挑,房间瞬间明亮不少,随后又道:“这卢府你最熟悉,翻墙上房的事情也做得多了,手脚也是极为麻利,从今晚起你便盯着这个李固,一举一动皆不要放过,但有事情,不要自作主张,来与我汇报。”

燕青闻言一愣,却是不明白郑智为何要自己盯着李固,但是也不去多问缘由,只问:“不知相公说的但有事情是什么事情。”

既然有任务,燕青自然也就想知道任务到底是什么,便是这个要盯着的事情是什么。也就是任务的目标。

“此事你就不需多问,只要记住一点,遇事不可冲动,一定要来与我禀报。”要郑智此时来说,也是有点说不出口,却是也要嘱咐一下燕青。就怕燕青真的事到临头,忍不住那一时之气,下手就把李固给宰了。

有些事情关乎名声与性命,捉奸拿双,说的就是一个人赃并获。燕青毕竟不是当事人,卢俊义才是这当事人,就怕燕青一时冲动,把事情办砸了就不好。毕竟郑智也不了解卢俊义的妇人贾氏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之人。

“相公,小乙省得了,这便去办。”燕青倒是没有太当回事,心中更是不会想到事情的真相并非那么容易接受的,至少对于燕青来说事情是难以接受的。

郑智点了点头道:“便去做事吧!”

燕青拱手出了房门。李二见的燕青出门,便自己进了房间,开始伺候郑智洗漱。

卢俊义府中自然不缺下人,却是这伺候的事情都是李二自己亲自来做。

喝了不少好酒,不多久郑智便睡了下去,李二却是也未离开,只在小厅地上铺了床被褥睡了下去。

如今的李二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李二,即便在这大名府,李兴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入皆是留守司与各个衙门,上能见三品中书舍人梁世杰,下能会各大府衙主官。不论黑白两道,李二在大名府几乎就是横着走的人物,却还是能如此来伺候郑智。也不枉郑智对李二一番看重与教导,人心如此,才是人间礼义。

这李二在大名府这段时间,还给自己填了两房小妾,这倒是郑智没有想到的,听来也是哈哈大笑。

燕青回到自己房中,片刻出来便是一袭夜行黑衣,口鼻都是黑巾蒙面,在这卢府翻墙上房,没有丝毫阻碍。

便是燕青刚到中院李固住的小院里,便看到这院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片刻之后,竟然也走出一个黑衣人影。

燕青大惊,哪里会预料到这种事情,停在一根廊柱之后,看着这黑衣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往行廊而入,甚至就走过燕青藏身的廊柱旁边。

等得这黑影稍稍走远,燕青又跟了上去。

已然入了子时,整个卢府一片寂静,唯有不时走过一两个巡夜防贼的护卫,这黑衣却是熟门熟路,连什么时候哪里会出现巡夜之人都知晓,老早就能避开。

避开之后这黑影直接往内院而去,内院院门此时早已上锁。大宅之中,内外院子区别甚大,平常下人便是连入这内院的资格都没有。

燕青本以为这黑影大概也要学着自己翻墙的手段,却是没有想到这黑影直接停在院门处,摸索片刻,竟然传来开锁之声,这院门竟然开了一条小缝,黑影直接往院门而入。

燕青哪里还不知道此人是谁,还有谁能有这内院的钥匙,除了管家李固,还有谁有掌管内院钥匙的资格。天亮之前,内院的丫鬟不得出来,外院的小厮更是不能进去,唯有天亮时候,等到李固来解锁开门,内院的丫鬟才能出得院子来做事情。

燕青心中已然疑惑非常,便是要看这李固到底要做些什么。燕青自然不会往院门进去,而是贴在墙边,双脚一力气,一跃而起,双手已经抓住了高墙顶端,一个翻身便上得高墙。

等到看清入院的李固去向,不敢直接跳下,怕出声响,而是慢慢贴着墙边抓住墙头吊了下来。

更让燕青疑惑的是这李固竟然直接往一间厢房而去,到得厢房门口,站了片刻,方才再起身离开。李固停留的厢房燕青自然认得,正是卢俊义平时回得晚了会去睡的那间厢房。

等到燕青看得李固直接去了主母房间,才知道这李固为何会在头前卢俊义睡的厢房停留,便是听里面卢俊义的呼吸之声,用来确定卢俊义不再夫人房间之内。

燕青看得李固直接推开主母房间而入,到得房间外面的燕青,此时已然不是疑惑,而是全身的愤怒,一身的怒火。

燕青走到一间窗户之下,慢慢坐了下来。心中想的正是郑智刚才的几句话语,不断的克制着自己的身形,身形已然克制到不住的颤抖。

杀人不过刀进刀出,克制自己不要去杀人才是真正的困难与勇气。

只听得里面传来李固的声音:“夫人,事情不好,今日我听得员外与那沧州来的郑相公交谈,员外要把这北京大名府里面的所有产业都变卖了。举家搬迁往沧州清池县去。”

“员外为何忽然要如此?这般是何道理?员外可是犯浑了?”回话之声极为讶异,自然就是这卢府的主母、卢俊义的妻室贾氏。

听到这里,燕青反倒消了一些怒气,听得两人开口便是“正事”,并非苟且,燕青内心也宁愿相信这李固半夜如此只是关于一些利益事情,并非真是苟且。

“唉……那郑相公不过三言两语,员外便要变卖几代家财,举家搬迁,当真不知员外为何如此信任这真相公。”李固心中自然有些纳闷。

“那郑相公说了何事?”贾氏也是好奇,到底为了何事能让卢俊义坐下这般事情?

“只说是宋辽要开战,让员外往沧州去,可保平安。”李固答道,对于开战的后果或者是对于郑智能保平安的事情也并未有多少了解。

“员外当真老糊涂了,这郑智只怕是看上了员外的家产,骗员外往沧州去,也不过是好拿捏员外而已,老糊涂啊……此事一定不能让这郑相公得逞了。”贾氏倒是有几分聪慧,只是分析错了方向。

燕青在门外听得眉头一皱,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主母会有这么一个念想。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如此思虑的,那小乙还帮着说话。今日员外还说,要是膝下无子,以后这份产业,小乙给一份,剩余的都分给叔伯兄弟的子孙是享受。”李固又道。

“这……这当如何是好……我年纪轻轻便嫁给了他,十年来任劳任怨,如今也不过二十有四,若是他哪日一命呜呼了,叫我怎么去活。”贾氏言语已然就是为自己担心。

男权社会便是如此,女人无子,丈夫死的时候最多便也是一份养老的费用,卢俊义能给的也不过是多一点的养老钱,家产终究还是要给男人的。

便是门外燕青听来,想了片刻,心中也觉得这般对于主母而言有些不公平,只想着以后当真有这么一天,自己那份不要了给主母养老也可。

却是燕青刚刚这么一想,门内便传来一声不堪入耳的话语:“夫人,如此我们便更要加快一些了,赶紧生个孩子出来,否则临了,你我便是连个下人奴仆都不如了。”

下人奴仆自然说的就是燕青,只是燕青还在疑惑李固说的“要努力一些生个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里间已然传来一声娇嗔,随后便是粗重的喘气之声。燕青哪里不懂这些,头前还想着只是利益,并不是苟且。此时真相已然就在耳边,哪里还由得燕青自欺欺人。

原来努力一些,赶紧生个孩子是这么一个意思!

燕青站起身来,全身紧绷,脚步却是挪不动了。不知是往前一步,进得房间,手刃这两个不知廉耻的狗男女,还是往后一步赶紧先去通知郑智。

已然到得这个时候,杀人之心哪里还能忍得住,却是忍不住也要再忍一忍,燕青已然不是那个无忧无虑少年郎,这段时间在沧州历练了这么多事情,慢慢也成熟起来。

只见燕青终究还是往后走了一步,随后步伐越来越快,出的内院,更是飞奔起来。心中已然就在想,定然要一个人赃俱获。

“嘭嘭”敲门大作,李二才刚刚躺在地上入睡,惊得弹坐了起来,连忙开了正门。

燕青一袭黑衣,吓的李二一跳,翻身就是出拳来打。

燕青抬手架住李二拳头,开口道:“李哥,是我,小乙,快快叫相公起床来。”

李二才收了拳头,开口说道:“小乙哥,原道是你,吓我一跳,三更半夜的,你这一身打扮也是吓人。”

燕青已然没有心思再说其他,抬腿就往里间厢房而去,开口呼唤郑智。

郑智也是刚刚睡熟,听得呼唤,起了身子,清醒一下脑袋,开口问道:“小乙,这半夜有何事?”

“相公,快随我去找主人,李固这厮人面兽心,百死不足解我心头之恨。”燕青咬牙切齿说道。

却是郑智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来得如此之快,本以为燕青前后总要几天才能现一些蛛丝马迹,却是不过一个多时辰,事情就让燕青撞了个正着。

郑智披上外衣,连忙出得厢房,三人飞奔而走。

三人到得内院正门,郑智忽然停住脚步,回头与李二说道:“你且回去等我。”

此事郑智不需问燕青也知道是什么场面,终究还是要给卢俊义留个脸面,越少人在场自然越好。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便成全你

李二跟了一路,忽然被郑智吩咐回去,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郑智与燕青直接从正门进得内院,左右看了看对燕青道:“你家主人住那间房子,我去唤你家主人,你去堵在主母门口处,先不要露了风声。”

燕青抬手往右边一指道:“右边厢房第三间,也是正中那间。”

郑智点点头直往右边而去。

燕青片刻又到得头前那间厢房门前,里面已然就不是粗重的喘息之声,而是浪语淫音。

对于十几岁就浪迹花间的浪子燕青,哪里还能不知道里面生的事情,只见燕青回身往院子而去,院子两旁有两排武器木架,平常都是卢俊义早起习练用的。

此时燕青从中拿出一柄长刀,转身就走。却是走得两步,回头又抽出一柄长刀,两手皆握长刀而来。直奔那房屋门处就去。

郑智到得卢俊义门口,敲了几番,叫醒了卢俊义。

卢俊义睡眼惺忪前来开门,看得门口郑智,惊讶问道:“兄弟,你如何这半夜到我这里来了。”

“员外,燕青在你家主厢房处等候,你快快去,事关重大,紧急非常。”郑智也不知道怎么去说。

卢俊义自然不解,也未反应过来,还有惊讶郑智半夜怎么出现在了自己房间门口,只问:“兄弟有何事关重大的要事”

“非我之事,是员外之事,员外快去。”郑智边说边拉卢俊义出门。

卢俊义不明所以,却是看得郑智一脸急切,也起步快走往自己厢房那边而去。

郑智走到院子一半,便不往前,只开口道:“员外快去就是,我先回房睡去,明早再会。”

郑智并不想参与卢俊义这种事情,实在也是为卢俊义留个面子,男人遇到这种事情,当真是难以想象的,外人在旁更是尴尬。郑智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与其跟着去,还不如避开好。家庭内部问题,还是让卢俊义一家人自己解决。

卢俊义愕然看着郑智转身往院门方向走去,然后回头一脸不明所以,起步又往自己厢房方向走去,脑中皆是疑惑。

走不多时,刚到门口不远,就看得一袭黑衣手持两柄长刀,夜月之下,长刀寒光熠熠。

卢俊义大惊,开口喊道:“何人?”

燕青看得卢俊义已来,起身抬脚便是踹门,口中还道:“主人快来,今日非要杀了这来年两个狗东西!”

卢俊义听得声音,才知前面不远手持钢刀的是小乙,又听得小乙说要杀人,更大惊,连忙飞奔往前。

再看房间之内,来去两句话语,早已吓得这对野鸳鸯楞在了当场,哪里还有那些舒爽的声音。

房间大门哪里经得住燕青愤怒抬脚,早已左右破裂而开。过得小厅往左,便是卧室。

油灯昏暗,却是也足够看清床上两人。

等燕青站得瞬间,打量清楚,拿刀就要去杀。

卢俊义也赶到屋内,看得燕青手中的双刀,开口喝道:“小乙,你是作甚呢?”

燕青回头看得一眼卢俊义,几步过来,把右手的长刀往前一递,开口便道:“主人,快拿刀杀了这对奸夫**狗男女。”

燕青能止住往前去杀人的脚步,并非心中不气,也不是卢俊义的呵止,只因燕青觉得,还是自己主人亲自来杀更为解气。

直到此时,卢俊义方才打量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床上赤赤条条躺着两团白花花的肉,便是被褥衣物都散落一地。

卢俊义已然楞在当场,却是愣神时候,手臂都不自觉往前伸去,接过燕青递来的长刀。

要问此时卢俊义到底是个什么念头,五味杂陈都难以形容,唯有一片空白才是正确的形容词。

这一片空白的脑袋之中,完全被怒火慢慢填满。长刀在手,卢俊义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燕青却是往一边桌几之上,挑动了几下灯芯,房间越的明亮。

床上两人,已然楞了许久。

只见李固连滚带爬下的床榻,把地上的衣服拢了拢抱在胸前,人已经跪在地上,开口便道:“员外,员外饶命啊,此时不能怪小的啊。”

话音之下,头颅磕在地上咚咚作响。李固此时心中的恐惧已然到了极致,自家这个员外要杀人可不是笑话,手起刀落便是一命呜呼。李固显然不是那种视死如归之辈,能坦荡到视死如归之人也就做不出这般事情。

卢俊义不言不语,只是往前,燕青却是哪里忍得住,开口便是大骂:“李固狗贼,今日哪里还能饶你狗命,你这般狗都不如的东西,若不是主人待见你,哪里能有你今日。恩将仇报还想活命。老子便是杀你一家老小也难解心头之恨!”

“饶命啊员外,饶命啊,小的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功劳苦劳十几年,只望员外能饶了小人这条狗命!都是夫人教唆小的才做下了这般丑事,小的知罪了,知罪了……”李固的额头不断与地面大力的接触着,还出嘭嘭响声。

床上的贾氏伸手拉起掉落在地的被褥,遮蔽了春光外泄的身形,此时已然泪眼婆娑,口中嘤嘤哭泣道:“员外,妾身向来洁身自好,却是被这狗贼李固强占了身子,又受其威胁,才不得不做下这般丑事,员外且杀了妾身吧,妾身实在无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却是这对狗男女,连夫妻都不是,自然各自飞得跟快。

燕青哪里能听得这两人信口开河,互相推卸,开口怒骂:“主人,你可别听这狗男女胡说,适才我还听两人互相谈论着家产的事情,还有要生一个儿子……不堪入耳,若不是我左右思虑良久,早就一刀宰了这两个狗贼!”

卢俊义两耳嗡嗡,其实谁的话语都没有听进去,眼前这般景象,还叫卢俊义能听进什么话语?又还能听进什么解释?

绷紧的身体步步往前,脚下的李固还在拼命的磕头,一柄长刀已然从后背插入,贯穿身体。

只听燕青喊道:“主人杀得好,如此杀了也不足解恨,合该千刀万剐了这个恩将仇报的狗贼。”

李固趴倒在地,抽搐不止,口中还在咿呀求饶。

却是卢俊义走到床边,手中滴血的长刀却是犹豫了,眼睛盯着床上女子,十年的夫妻,终究不是那么洒脱,终究内心还是有那么一分犹豫。

只听卢俊义开口问道:“为何?”

贾氏哀怨之间看得卢俊义一眼,双手抚了一下泪水,嘤泣之声更大,哽咽之间说道:“员外,都是这李固人面兽心,竟然趁你不在,奸污与妾身,妾身怕这事情暴露,才受其威胁。妾身无脸,只求一死啊,员外你杀了我吧。”

这贾氏心思,总有几分手段,女人对付男人总有办法。以进为退,却也只想保得一条性命。

燕青哪里不知贾氏心思,连忙开口道:“主人,可不能信了她的话语,头前我亲耳听见她要与李固生个儿子,好来继承家产,此时却都推到李固身上了,当真心思歹毒。到得此时还出言来诓骗主人。”

贾氏一听,更是大哭而起,指着燕青喊道:“员外,今日之事非是如此,燕青也是那包藏祸心之人,事情本是这般,这燕青头前撞破了丑事,竟然也想求欢,被妾身严词拒绝,所以才怀恨在心啊,妾身嫁到卢家已有十年,从来都不敢做半点逾越之事,却是被两个下人如此欺辱,还有何活下去的意义,员外,快快赐我一死吧。”

燕青听言,更是气得抖,刀已上前便要杀人。此时燕青才明白郑智为何要自己遇事一定要去禀报,蛇蝎之心不过如此。

卢俊义伸手一拦,止住燕青,面色已然有些狰狞,开口喝问道:“燕青何时撞破了丑事?何时要与你求欢?”

贾氏被这一问,当真有些语塞,刚才不过是心急之间信口开河,病急乱投医,此时非要说个所以然,自然要思虑一下,一个谎言往往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

只见贾是哭泣片刻,慢慢抬头说道:“就在今夜,稍早之前,燕青见得李固夺门而入,便也尾随进来,威胁与我,想要求欢。妾身哪里能答应此事……燕青贼子才是真正包藏祸心啊,你看他半夜一袭黑衣,便是来做这般丧尽天良之事的。”

卢俊义脸面狰狞更甚,上前一步到得床边,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刀往里一送,从被褥而入,直接贯穿床上之人,口中怒道:“淫荡不说,更是蛇蝎心肠,我卢俊义娶了你这么一个妇人,当真是老天无眼!你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了你。”

床上贾氏瞪大了双眼看着卢俊义,哪里想得到这卢俊义突然就下了杀手,却是咿呀之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这么看着卢俊义,身形疼痛之间慢慢蜷缩在了一处,抽搐不止,血染满床。

“小乙从小随我长大,风流之间却是从来不下作,如此之人你也要信口诬陷,时间如何有你这般歹毒之人。刚才你何不把我那郑兄弟也一并诬陷进去?恬不知耻,死不足惜!”卢俊义咬牙切齿,却是也知道贾氏还能听到自己话语。

卢俊义性子虽然大咧豪爽,却是不代表卢俊义傻。此时哪里需要多想多分析,被人撞破了丑事,却还能安然继续、等人来捉?

燕青这般还能去叫郑智,又来唤自己,还敢当面对质。

何况卢俊义看着燕青长大,如何能不了解燕青是个什么性子。

燕青看得卢俊义把贾氏捅死当场,心头恨意也消去大半,开口说道:“主人,此事并非我现的,是郑相公今夜吩咐我去跟踪那李固,方才撞破此事。相公只怕老早就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卢俊义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只把长刀往地上一扔,转头便走。燕青解气了,却是不知杀人的卢俊义此时心中已然就在滴血。便是手刃两人,也解不了卢俊义心中真正的悲哀。

卢俊义出的房门,往另外一边厢房而去。燕青也不跟随,只是看得横尸两具,开始收拾着满场狼藉。

寻来几床被褥,把两具尸体包裹起来,又用麻绳捆绑的严严实实,不让人看出一点身份破绽。

连夜又套了马车,把两具尸体放在马车之上,用杂物遮盖严实。回头又去收拾屋内的血迹。

这些事情假手旁人是不可能的,只得燕青一个人好好收拾妥当。待得到了天明,燕青也会一个人带着尸体出城,寻个没有人的地方,挖坑掩埋了。

家丑不可外扬!

一切的一切,只得当作没有生过。至于这主母与管家为何突然消失了,卢俊义自然也会有个合适的解释,管家回乡守孝,妻子多年不出子嗣给休了之类的……

郑智更是不会再提起,只当没有这么一件事情。

第三百三十五章 晁盖应声而倒

郑智早起,并未去寻卢俊义。知道中午饭点之前,卢俊义才露面,又备一桌酒菜。

燕青早已出城把事情办妥回来了,还有鲁达武松等人同桌共食。

卢俊义双眼无神,显然这一夜无眠。

郑智开口说道:“员外,我稍后便往留守司衙门一趟,去见一个梁中书,随之便往山东去了,员外赶紧把事情处理妥当之后,来沧州相会。若是无人帮衬,大小事情尽管吩咐李二去做就是。”

卢俊义点了点头,只是提起酒杯与郑智示意。

两人同饮。燕青看得自家主人这副模样,心中自然担心,与郑智说道:“相公,这几天我想在主人身边伺候着,我的差事,武二哥大多也是熟悉,便让武二哥帮衬着相公些时日。还望相公成全!”

“便如此,小乙先留在大名府,等员外收拾妥当了,一并来沧州就是。”郑智对于燕青的这一分感情也是感动,自然也不会不允。

卢俊义也往燕青看去,眼神闪烁中似有泪光。不论多么坚强的汉子,终究还有内心柔软的一面,此时对于卢俊义来说,燕青似乎就是唯一的亲人了,在这种时候,这个“儿子”的陪伴兴许也有别样的意义。

这顿饭依旧并不热闹,还是吃饭,喝酒只是一种调剂,气氛之下,当然也喝不了几杯。吃饱便散。

郑智陪着卢俊义喝上一杯清茶,不一言。

见得鲁达等人准备好了行礼物事,郑智起身告辞:“员外,你我当初拜下兄弟,如今也是历历在目,今日先走,来日沧州同醉!”

卢俊义也是起身相送,拱手大拜,只道一句:“感谢兄弟!”

“你我何须言谢,见外了!”郑智答道。

“大恩不言谢,不得多久便到沧州与你相聚。”卢俊义已然孑然一身,似乎还有一点东西可以抓住,不是这万贯家财,也不是江湖名声,似乎只有眼前的燕青与郑智。

郑智一礼,带着十几条汉子迈步而出。

往留守司见得梁世杰,不过来去客套,又送上财物。梁世杰留酒,郑智却是没有吃,只说战事要紧,往山东而回。

同行之人,还有一个山羊胡须的书生,这书生两目无神,全身无力,只是瘫软着被绑在战马之上,随着健马脚步起伏不止。

曾头市中有一员教师大将史文恭,此人武艺也是绝顶,能二十回合打败霹雳火秦明之辈,武艺已然也是世间难逢敌手,与栾廷玉大致不分上下。

此人当真是弓马娴熟,一杆方天画戟更是耍得出神入化。段景住带着偷来的一匹绝世好马过这曾头市,史文恭教得曾家五个虎子,个个也是不凡,看得如此绝世好马,买卖不成便强夺在手。

五人抢马,却是献给了自己这教师史文恭来用。只是把这偷马之人段景住放走了,谁也没有料到一个偷马之人,竟然能引来梁山几千大军出头。

与梁山作对,先前这曾家倒是并不惧怕,自然也有面子上过不去,也有对于晁盖宋江的看不起。

见得五千兵马在寨外慢慢铺开,铁甲寒光,步马严整。曾家之主曾弄心中已然有些后悔,却是也到得这个时候,不战也得战了。

晁盖对于时迁之辈何其看不上,当初杨林石秀来梁山禀报,晁盖第一反应便是把这两人拉出去砍了。而今一个与梁山毫无关系的偷马贼段景住,晁盖却是亲自带兵与之出头。这种态度上的翻转却是十分有意思。

晁盖便要是靠这一战,重新奠定在梁山的地位,即便不能重新夺得决断大权,晁盖也要在梁山之上重新夺回话语权。如今晁盖,实在尴尬,看似身为梁山之主,却是这梁山大小事情,哪里又轮得到他晁盖做主。

曾头市就在眼前,麾下头领上十,左右马步五千。曾头市并未有如祝家庄那般的寨墙,只是临时御敌起的寨栅,也就不需多少攻城器械。

大军修整一两个时辰,吃饱饭食,左右排开,军阵颇为严整。

便是这军阵的严整,自然都是宋江的功劳。要真正说能力,晁盖差宋江不少,便是只有宋江,才有今日梁山这一番军阵。晁盖显然做不到这一点,晁盖便是郑智说的江湖绿林风气,上下皆是兄弟,便也就少了一个真正的上下之分,也就少了一种严格的纪律。

只听晁盖站在军阵头前,左右逡巡片刻,看得众多头领都各自领兵就位,开口大喊:“弟兄们,曾家欺我梁山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随我破了曾头市,诸位兄弟皆有重赏。”

左右汉子呼呵大喊回应,便是要破这曾头市。

鼓声一起,晁盖一马当先冲将出去,所有汉子随行冲锋。对于寨栅而言,只要等在栅栏头前站住脚跟,栅栏自然也就会被打开口子,与攻城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箭雨先起,互相对射,梁山弓弩显然比曾头市的多,占了不少便宜。

待到栅栏面前,长枪里外互相捅刺,已然就是血腥不止。梁山汉子们似乎见惯了一般,却是这曾家的汉子第一次如此激烈血腥厮杀,终究还是不如梁山汉子那份血性。

却是也无大碍,梁山人马,一时半会儿也打不破这栅栏的阻挡。

晁盖更是身先士卒,亲自在栅栏之外厮杀不止,也不断吩咐左右砍倒栅栏,又用马匹系绳来拉。

晁盖不比宋江,身先士卒就是义气使然,也让左右兄弟更加奋勇。

寨内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大健马奔出,正是那照夜玉狮子马,马上一员悍将,手中一杆方天画戟更是硕大,背上一副硬弓,左边箭筒之内二三十支羽箭满满当当。正是教师史文恭。

史文恭也是沿着栅栏打马左右飞驰,不断指挥着汉子们作战。见得寨外一人也在左右指挥,更是往前不断捅刺寨内之人,已然连杀几个。

左右也有人认出那人,正是东溪村保正晁盖。

史文恭勒住马步,手中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插,张弓引箭。

羽箭飞驰之间,瞬间看见晁盖应声而倒。

第三百三十六章只求一死

晁盖应声而倒,左右汉子连忙把地上的晁盖往后拖出战场几步。

再看晁盖,面门之上插着一支羽箭,好在羽箭并未入脸太深,也是脸颊上的骨头深厚,阮小二连忙把插在晁盖面门上的羽箭,血流也并不大。被扔在地上的羽箭还有史文恭三个小字。

取来金疮药为晁盖止血之后,几个汉子把晁盖往后方抬去。随之鸣金收兵。

本只算小伤,本来晁盖脸颊中箭,算不得重伤,此时晁盖却是昏迷不醒,众人皆是大惊。三阮兄弟带着晁盖连忙往梁山而回。

史文恭更是看得清楚,见到晁盖中箭倒地,心中大喜,又见梁山鸣金而退,左右点齐兵马,出寨子掩杀而去。

晁盖昏迷,众多头领失了主心骨,又见曾头市的汉子掩杀而出,连忙退兵往梁山而回。好在同在郓城附近,梁山并不十分遥远。

晁盖一直昏迷,水米不进,一波一波的梁山汉子前来探望晁盖,也不见有丝毫好转。

此时众人才猜测是史文恭箭上有毒。

汤药一帖一帖往晁盖口中灌去,夜半三更之时,晁盖终于转醒,似乎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看了一下宋江,又左右看了几眼,见到房内头领不少,开口说得一句:“若是哪个捉得那个射我之人,便教他做了这来梁山水泊之主!”

晁盖言语刚说罢,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此时这梁山水泊之主,大名鼎鼎的托塔天王晁盖,就此走完了一生。

人之命,似乎当真有天注定,晁盖如何也迈不过曾头市这一遭劫难。临时也不把这水泊梁山寨主之位传给这个宋江。

宋江听得晁盖临时一语,面色一沉。又看得晁盖咽气而去,嚎啕大哭,如丧考妣。哭得全身瘫软,旁边左右,竟然拉都拉不起来。

梁山几万人汉子与老弱妇孺皆是披麻戴孝,灵堂设好,众人一一祭拜。

祭拜完毕,便在这灵堂之上,也是在这聚义堂前,宋江终于稳坐正中,开口问道:“晁大哥临时之时嘱托,谁能捉得仇人,便教他坐了这梁山之主,如今大仇当前,众位兄弟且来商议一番。”

话语说完,宋江往右边看了看,却是那智多星吴用并未回来,心中更是有些憋屈。

众人听得宋江一语,皆是轻声与左右关系好的人交谈起来,一时间也未有人出言来说话语。

却是宋江又问:“吴学究人在何处?山上生这等大事,为何迟迟不归?”

戴宗听问,起身上前拱手,左右看得几番,欲言又止。

“戴院长有事直说,此时还婆婆妈妈作甚。”宋江已然就有不好的预感。

“哥哥,吴军师在大名府被郑智拿了,听人传说,那郑智把吴军师……”戴宗话语终归有些支支吾吾,只因这句传说实在有些难以让人接受。

“把吴军师如何了?”宋江猛然站起,急忙问道。

“把吴军师……把吴军师……杀了……”

“什么?此事听何人传说?护卫军师同去大名府的几个汉子身在何处?”宋江哪里能接受这个事情。

“同去的几个汉子都回来了,便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军师扮作算命先生入得卢府,随即郑智也到得卢府,军师便再也没有出来了,过得两日,卢府左右邻舍都传军师被郑智害了性命,还是燕青大早出城掩埋的。”才刚刚祭拜了晁盖,戴宗本不想在今日这时候说出,却是也不得不说了。

宋江听言,捂着胸口跌坐在虎皮大椅之上,只觉得胸口出不得一口大气。晁盖之死对于宋江来说自然是有利的,也并无真心的多少悲伤。吴用之死,才是宋江真正的打击,吴用已然就是宋江左膀右臂,真正能倚仗之人,此时听得吴用身死,宋江自然痛彻心扉。

满场都是喧哗惊呼,梁山忽然损失两个主要人物,众人哪里能接受。

花荣看得左右,上前大声说道:“如今两处大仇当前,更有郑智这等大敌未退,我梁山几万条性命危在旦夕,还请公明哥哥主持大局!”

花荣一语,满场皆止,都往花荣看了一眼,又往头前宋江看去。花荣劝进,用词极为斟酌,主持大局,与那梁山之主,虽然是一个意思,却是在这晁盖还躺在厅内尸骨未寒之时,用得极为恰当。

“还请公明哥哥主持大局!”

“请公明哥哥支持大局,带我等为晁大哥与吴军师报仇!”

众人随着花荣话语,皆起身往前劝进。

便是阮小二这般晁盖铁杆,此时也是泪眼婆娑上前说道:“公明哥哥,如今晁大哥尸骨未寒,我等皆是束手无策,还请公明哥哥下令,带我等打破曾头市,定要给晁大哥报仇雪恨。”

宋江看得众人众志成城,一口大气终于缓了过来,内心之痛掩于面下,慢慢坐正身形,抬了抬手示意众人禁声,慢慢说道:“大仇当前,大敌当前,我宋江义无反顾,且随各位兄弟心意主持大局,但得有何人能为晁大哥报得大仇,定然奉作梁山之主。”

“公明哥哥大义!我等心服口服,但凭哥哥吩咐!”花荣随之接话。

却是此时,门外匆匆奔进来一个汉子,上前喊道:“报!!!”

宋江慢慢又站起身形,开口说道:“快说!”

“禀报各位头领,小的今日白天探得一事,水泊东岸往北,无数船工匠人正在开工打造船只。小的左右打探几番得知,匠人多是从沧州而来,造船之地,还有两三千官兵把守。”

宋江听言,哪里不知是怎么回事,大惊之下连忙转头去看阮小二。

阮小二看得宋江眼神,几步上前说道:“公明哥哥放心,我家三兄弟,惯于水战,即便郑智仓促打造了些船只,也敌不过我梁山水寨之威,此番定然教他有来无回。”

宋江方才稍稍放心下来,开口道:“既是水战,我梁山也不怕这郑智,且教他知道我梁山的厉害。传令,阮氏三雄,从今日起好好操练水兵,不得有误。”

阮小二头前拱手答道:“得令!”

宋江又道:“大敌当前,此番我梁山人马不得私自下山,先败官军、活捉郑智之后,再往曾头市与晁大哥报仇雪恨。”

众多头领自然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此时梁山生死存亡才是重要,只要败了官兵,曾头市自然不在话下。

郑智回到郓州,自然也收到了晁盖身死曾头市的消息。

此时郑智带着几个汉子打马视察了一番造船之所,随后沿着水泊之边慢慢打马散步。

只见郑智转头与旁边一个书生说道:“晁盖身死,正中宋江下怀,如今梁山便是宋江之梁山了。”

只见这书生满脸已是热泪,答道:“晁大哥一生只为义气,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领导之人,宋江虽然面善心黑,却有成大事者的性格。此番郑相公想破梁山便更是难上加难。此战梁山天时地利皆有,胜率更大。”

“哈哈……天时地利?再加一个人和又能如何?天时无常,非谁能独占。地利可克。人和乃梁山之小和,天下安稳大同,才是真正的人和。太平之势,几万人要与天下亿万作对,如何能成!你既说忠君,便让你看看梁山覆灭之后的天下,有没有你施展所学的一席之地!”郑智勒住马匹,眼望水面波光。

“梁山若灭,只求一死!”

“死?死不过平常,死不足惜,只可惜你就要错过了想看到的天下大乱。与你说一绝密之事,宋辽大战,明年开春就要开打,刻不容缓,不死不休!”郑智随意说道。

“郑相公如何这般信口开河?如此撩拨我于相公也没有什么好处。”

“你是极为聪明之人,所以相信万事万物皆有一个逻辑分析,便是认为宋辽之间没有开战的理由,也没有到开战的契机。终究是站在山腰,看不到山顶风光,更不明白山顶之人是如何看待这世间万物。宋辽既然要开战,自然有开战的理由,更有开战之契机。你要学的还有很多。”郑智说道。自古有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便似如今的朱武,虽然不读纵横离间,却是慢慢开阔的眼界,慢慢懂得了朝堂之谋,慢慢知道如何去为郑智谋划。

水面波光衬着夕阳,满面红光,草木土石皆染,煞是好看。

有人活得简单,便如卢俊义,追求比较简单的生活与乐趣,对人也保持最基本的义气与信任。郑智开口说宋辽开战,卢俊义出于信任,立马就选择相信。

有人活得复杂,复杂到事事都在计算。有执念,有抱负,只看有没有该他的那一方田地,有没有该他进步的那一个空间。

活得简单者,有人情味,生死得失之间,少了许多掣肘。

活得计算者,执念与抱负往往绑架了自己的洒脱。因为所有事情都有个得失,有了得失就有了利益,就有了权衡,就有了更多的掣肘。

第三百三十七章 别无他法

“相公,童枢密马队还有十里!”武松直入大帐禀报。

郑智满脸皆是喜色,站起身来左右看得几番,开口说道:“诸位随我去迎童枢密!”

所有麾下汉子都拱手回应,呼延灼与韩韬自然也无二话。

两千铁骑,加上几十军将,打马在官道飞驰。

童贯还是那个童贯,只是双鬓微微有些白,白得似乎更多了。却是春光满面,丝毫没有那种提着脑袋上阵的感觉。

笑起来如沐春风,特别是面对郑智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和煦照人。

微微福的双颊越的白皙,透着女人皮肤的细腻,显然这也是童贯身为阉人的好处,不多的胡须打理得井井有条。

见得郑智拜见在头前,童贯连忙下马,竟然拱手回了一礼,开口笑道:“郑智,一向可好?”

“都好都好,童枢密向来都好?”郑智也笑着回答一句,看得如今的童贯,郑智似乎有一种见到家中长辈的感觉。

“我有甚好不好的,在东京里,总有那些烦心来去,还是离了东京诸公让人舒坦啊!”童贯半开玩笑说道,却是也说得实在,要做一件自己认为为国为民正确的事情,总有许多掣肘与斗争,出来走一趟自然是舒坦的。

“童枢密日理万机,些许小事却是要劳神亲自走一趟,当真是我辈无能!”郑智轻轻拍了一下马匹。

郑智马屁一出,童贯哈哈大笑道:“郑智,拍马之事,终究还是不适合你啊。那赵良嗣便比你拍得更有手段,拍得不显痕迹,让人舒爽。”

郑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面色颇为尴尬,却是心里更是舒服,童贯还是那个童贯,开口只道:“赵良嗣之辈,我自是比不上的。”

“哈哈,看你与这赵良嗣还当真不对付,难怪在东京赵良嗣左右都说你差事不上心,人品低劣,话里话外都让我把你好好修理一顿方才解恨。”童贯笑道,心里终归有自己的计较。

“这厮着实欠打,下次再见,先打一顿再说。”郑智也知道赵良嗣去了东京一定会这么抹黑自己,即便心里有预料,此时从童贯口中听到,也难免有些气愤。

童贯摆了摆手,开口道:“上马,你我同行。打赵良嗣就不必了,有些人有用,要用,也必须用,但是终究就那么点用处。”

郑智回身上马,自然也听懂了这句话,终究就那么点用处,意思也是明显,说白一点,用完了就是狗屎。

便是这一句,也显出童贯内心的亲疏。甚至赵良嗣与郑智,连比亲疏的资格也没有。其中道理也不需多说,患难之交与利用的关系不是一回事。

两人打马同行,马不快,只是任由马步慢走往前。

不得片刻,童贯回头挥退左右,与郑智两人脱离大队头前十几步之后,童贯抬眼来看郑智。

郑智也用眼神回应了一下,见得童贯面色慢慢沉了下来,眉头也慢慢锁了起来,似有要是要说。

果真童贯盯着郑智看得片刻,开口说道:“高俅之事,是否有内情?”

这句话语问得郑智身形一震,童贯问出此话,已然心中就有些答案,郑智想回答,却是有些犹豫,这事情实在太过胆大,真正回答了,不知童贯心中会作如何想法。

这种事情与朝堂之上的权力倾轧完全就是两回事,已然打破了官场规则与惯例,一个下官直接下杀手去杀朝廷重臣,这便是大宋一百多年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亦或者说是中华上下几千年也少见的事情,这事情似乎能证明这个人内心没有敬畏,胆大包天。说的更直白一点,便是此人毫无顾忌,对于皇权的权威丝毫不放在心中。

却是郑智在童贯面前,也说不出直接开口否定的话语。

便在这犹豫之间,童贯回过眼神,点了点头叹道:“郑智,你心有猛虎啊,着实危险。”

对于童贯来说,这般的手段,实在有些骇人。处于权利旋涡的童贯,与人仇怨,从来都是用权谋来胜,也不曾动过这般手段。满朝文武,没有一人用过这般手段。

便是高俅,手段恶劣,也不会把这般手段用在朝堂诸公身上。高俅也是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过火,招来的不是皇帝的怒火,而是满朝的排挤,后果太过严重。

反倒是郑智一个下官,一个东京诸公心中的芝麻小官,却是出其不意做下了这般事情。

“高俅太过欺人太甚,非要置我于死地。”郑智解释一句,也唯有这么一句解释。

童贯摇了摇头:“此事怪我,一时不查,让高俅得逞,置你于险地。杀人似乎是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却是杀人也是最坏的办法。郑智,若有一日你身居高位,杀人之心当克制。猛虎伤人,也会伤己。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为加快自我灭亡,朝堂与战阵,天壤之别。”

郑智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明白其中道理。若是童贯不护着自己,又看清了此事内情。郑智这一手,当真就是置自己于死地。

那些事的经过,文书里面众人的官印画押,郑智的那些完美的计划,都显得苍白。也不需什么证据,朝廷大佬,一巴掌便能把郑智拍得绝境。郑智即便造反,也是个众叛亲离,除了左右极为忠心的兄弟与少数军将,便是李纲也会站在对立面上。

“逼上绝路,你死我活的境地,别无他法。”郑智轻声说道。

“此事你做得倒是极为严密,下不为例。此事并非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只是你不愿用而已。你内心之中,何尝又不是想杀那高俅?”童贯话语也是极为轻微,更是看得明白许多事情,看得明白郑智内心的想法。

事情自然被童贯说中了,郑智若不是想杀高俅,压根就不需往郓州来。一份书信到东京,童贯斡旋之下,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郑智拖拉之下,人还未到郓州,便调到别处去了。当真可以避免与高俅面对面。

童贯要找理由自然简单,宋辽大战即起,与皇帝禀报之下,怎么调动郓州郑智都是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郑智已然无话可说,杀高俅的这个时机,郑智当真等了许久。被人看穿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郑智已然就在找话题转移视线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官家舒爽了,诸事都好办

“还有一事向童枢密禀告,梁山之贼,灭之不难,下官正在水泊之边打造船只,船只造好,便是梁山覆灭之日。”郑智开口说道,已然就岔开了之前的话题。

童贯轻叹一口气,也不再往下多说之前的话题,答道:“剿贼之事,对于你来说,自是不难,否则我怎敢在官家面前立下这军令状,一应事情你操办就是。此来山东,途径河北不少州府,便是大名府也逗留了一日,军备之懈怠,实在惨不忍睹,我心有不安啊。”

童贯对于战阵之事,对郑智自然是极为信任的。此番北上,剿贼只是其中一件事情,真正的事情便是童贯要自己北上视察一番军备之事,就如当年童贯在西北之时,亲自巡边一般。

宋辽一旦开战,童贯便是直接负责人,是铸就不世功勋还是留一个恶名昭著、遗臭万年,也在此一战。童贯内心看似平静,所有事情都是井井有条,其实内心已然到了最为紧张的时候,也是最为不安的时候。

“头前种相公来河朔,与下官见过一面,下官曾与种相公说过此事,当时便是想暂时不开战端,河朔无一个可战之兵。想来种相公也当面与枢密说过此事,未想朝廷还是要战。”郑智说了一句这般话语,心中其实对童贯这个决定还是有些不认同。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不能结束。这件事情由我开始,却是不由得我再结束。事情展已然也不少我能半途而废的,如今我不过也是被许多人裹挟着往前,事情展的度也远远出了我的预期。便是官家,也是一心想战,如何还有回头之余地。何况此事也是我极力促成的,便不能再瞻前顾后,必然要把此事办成,更要一战而胜之。”童贯似乎又在教导郑智一般,把事情已然说得透彻了许多。

此时郑智才恍然大悟,之前一心以为是童贯鬼迷心窍,一心想名留青史,想要封王。如今看来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如此大事,也不是童贯一个人便能办成。那赵官家何尝又不想名留青史,何尝又不想铸就不世功勋,何尝又不想变成后人敬仰的千古一帝。

朝堂那些主战之人,又有几个懂得战阵兵事。何尝又不是迎合圣意,想要从中得到政治利益。

“既是如此,已然箭在弦上,下官自当竭力备战,再与恩相征战沙场,再立一个不世功勋。”郑智又用了恩相这个词汇,这个词汇在这大宋已然泛滥,却是郑智很少说得出口。

童贯转头再看郑智,问道:“种师道说你能起两万精兵?”

郑智点点头道:“沧州之地,养两万精锐颇为勉强,下官竭尽所能,开战之时,一定带两万铁甲来见恩相。”

情义便是如此,若是郑智不支持童贯,还能支持谁?郑智更是深知一个道理,支持童贯也是支持自己。

童贯连连摇头,把手中缰绳放了一些,说道:“两万不够,河朔京畿,唯有你手上有能战之士,其余州府皆靠不住,两万太少。”

“两万已然是下官的极限了,沧州一地,虽然比一般州府要大上不少,却是也养不起多余的军汉,也没有多余的军汉可以招揽。”郑智实在有些为难了,并不是郑智不想多练兵马,沧州与郑智,实在有个极限。

童贯自然知道郑智的为难,打马快往前几步,伸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开口问道:“你看这郓州之地,民风彪悍,多出悍匪,是不是练兵的好地方?”

郑智心中有些预感,只道:“河朔山东,自古就是出强兵之地,燕赵与齐,便有传统。”

童贯点了点头,脑中已然就有想法,开口说道:“从北到到南,沧州,棣州,齐州,郓州,连成一线。此战胜后,高太尉大仇得报,四州许你,明年开春,练五万能战之兵。”

童贯话语,已然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也是童贯别无他法,若是郑智手下都无兵将,童贯还能指望谁上阵与契丹人厮杀,燕云十六州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如今能让童贯心安之法,唯有郑智!

郑智还是有些心虚,有地盘自然是极好的事情,但是给了地盘,立马就要五万精兵,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从招兵到训练,本身就需要过程,时间紧迫不说,巨量的钱财缺口更是一件郑智压根就无法解决的事情。

“恩相,此事难度颇大,便是五万铁甲,也是几百万贯巨资,其中时间耗费不说,便是这些银两,下官也难以筹措解决。”郑智终究不敢大包大揽,刚才一度之间,郑智差点为了地盘点头应答了下来,冷静之后,还是只得面对现实。

童贯听言,沉默片刻,心中深知钱粮耗费的巨大,已然不是几百万贯的事情,便是军备齐整,便是上千万贯,还有人员的粮饷,其中花费便是天文数字。

时间紧迫,还有这无数钱粮,也是压在童贯身上的一座大山,东京官家可不会去想这些事情,赵佶自然只想着富庶大宋,几十万禁军不在话下,童贯又哪里敢把这些真正的事情禀报与赵佶知晓。

皇帝心中自然有皇帝对于这个大宋的一个梦,这个梦也是所有朝臣多年来给皇帝营造出来的一个梦,童贯哪里敢去打破皇帝心中的这个梦幻?这个梦幻一旦破开,便是朝野震动,童贯立马与整个朝廷站在对立面上了,兵事**牵涉到政事**,牵涉到整个国家的形象。不是童贯能轻易说破的,即便说破,也是妖言惑众,御史台那些文人与皇帝也在同一个梦中。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手段,钱粮之事,枢密院与你解决一部分,我私人给你解决一部分,其余缺口,便看你自己的手段,是要是拿,是劫是掠,全凭了你自己去。”童贯咬牙切齿说出这么几句话语,事到如今,童贯一心只有宋辽之战,其他事情不过都是小事。

历史之中,童贯也是如此,大军一出,河北沿路州府,如蝗虫过境一般,州府府库之中便是老鼠也活不下去,虽然不是真正劫掠,却也是手段极其恶劣,从官员私财到州府府库,再到大户人家,没有一个能逃得这番威逼利诱。史书记载,一说童贯贪得无厌,也有说军费糜耗不足。

郑智听得心中一颤,似乎看出了自己与童贯的差距,看出了自己与古人的差距。后世重民生,这个时代,百姓便是真正的国之工具。看似拿的都是官员官府大户的钱,这个压力终究还是透过权力一层一层转嫁到底层百姓身上。

不过想转回来,童贯的办法与郑智在沧州施行的办法,归根结底也是一样的,便是把衙门掏空,逼着世家大族给钱。只是在手段上有些区别,在力度上也有区别。童贯之法,只有一个字,就是强,强拿强要,当然见效也是极快。

郑智思虑左右,点了点头答道:“此事下官当办妥!”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也由不得郑智不去办妥了。

“好,如此便好,如今盛夏快要入秋,明年开春之后便是筹措起兵之时,真要开战,应该也要到夏天了,一年时间,一定要办得妥妥当当,不得有误。大宋国运在此一战了。”童贯已然是千叮万嘱,此番北上,童贯似乎主要便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唯有郑智一句话,才能让童贯心安不少。

郑智听得叮嘱,在马上身形一正,严肃答道:“下官一定办妥此事,不负恩相信任与大恩。”

童贯说完此事,心中的沉重减轻了不少,开口问道:“这梁山之贼,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刚才郑智说梁山,童贯压根就没有心思,此时童贯把自己心中的事情解决了,倒是把这梁山又想起来了。

“梁山贼寇势力倒是不小,此时兴许有两万贼人了,即便不到两万也差不得多少了,河北山东州府,都不是对手。此番要破这梁山,还得以骑兵击之。梁山三面是水,一面是山,所以唯有从水面登6,湖滩一马平川,便于骑兵驰骋。所以下官在恩相来前,已经就在打造船只了。”郑智简单答道。

“两万山贼,不足为道,若是能拿得一些头领到东京请功便是最好,此事你当记在心中,官家舒爽了,诸事都好办。”童贯想的终究不是战事,战事是郑智想的。童贯想的还是朝堂上的操作。

“下官明白。”郑智自然明白,但是这送到东京请功的人选倒是要斟酌一下。

军营已然不远,郑智本想请童贯到郓州城里去吃饭,却是被童贯拒绝了,直接就在营里解决了晚饭,喝了几杯小酒。这一顿饭着实吃得辛苦,不断有郓州本地大小官员前来拜见,便是这一顿饭,童贯就会见了二三十人。

倒是让童贯小了一笔横财。晚间童贯也不进城,直接在营帐里睡下。

第三百三十九章 圣公

四洲之地,便是沧州直线往南进入山东郓州,也就是河北东边与山东西边连接的地方。

此时郑智再想这四洲的地盘,心中慢慢有了些激动。

齐州郓州在手,基本就能封锁大半个山东半岛,这块地盘战略意义实在重大。甚至以战略来说,即便真的有一天金人横扫华北地区,郑智也有足够的地盘与之抗衡,河北一部分与山东半岛便是郑智的主要根据地。

还有五万大军,五万能战之兵,郑智对于童贯是感谢的,对这样一份信任的感谢。五万大军若是能成军,已然就是郑智真正安身立命之本。

未来的时局虽然还不明朗,但是郑智已然就有了许多预测。只要有那个强大的金国,郑智手中的五万大军就不会如西军那般,因为一纸军令变得荡然无存。

郑智忽然有了一股力量感,真正能掌握力量是一种极为让人兴奋的感受。

童贯到了郓州,却是并不在郓州多停留,战事已然都交给了郑智负责。童贯启程继续北上,往河间府而去,河间府与真定府、太原府,是辽宋边境最为重要的州府,也是三个最为重要的军事基地。

雁门关便在太原府附近,百年前主要战场。童贯此来,必然要再往北去。

郑智此时主要任务便是打造船只,却是这些船只郑智也有了一个新的安排,也是将来与梁山作战的时候最为重要的底牌。

便是在船底安装铁板,用铁板把整个船底包裹起来。

也就是郑智对吴用说的,他心里极为清楚梁山还能有什么手段,便是阮家三兄弟的水鬼的杀手锏,便是在水中把船底凿穿。

郑智这么简单的一手,自然也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然多花时间与银两是一定的,如今的郑智也不在乎这些,如今要一次性解决了梁山,才有四洲之地供郑智练兵,若是梁山不灭,如何来的四州之地?

即便给郑智四州之地,这郓州齐州中间有这么一个水泊梁山,还谈什么练兵,便是剿匪都来不及。

南方睦州(杭州淳安),几个人聚集在一个山野破庙之中,破庙之外还有上百持刀江湖汉子。

庙内为一人身形壮硕,国字方脸,面目十分严正,也有一股不凡的威严。

左右几个大汉,皆把目光看向此人,目光之中皆有一股崇拜。

为汉子忽然目光一凛,开口说道:“清溪官军懈怠,军营之内完全一盘散沙,可作起事第一战。”

“圣公,往清溪去,蔡尊并非等闲,手下也还有几个可战之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头前一个汉子答道。

圣公是谁?便是方腊,此称呼的出处,似乎与摩尼教有些关系。开口回答之人正是方腊心腹方七佛。

方七佛本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之辈,武艺不凡,一手方天画戟在江南州府也是顶尖的存在。

“往清溪,再下睦、歙两州,便可直往杭州,唯有取杭州,我等才有大势,杭州富庶,有钱有粮,得了杭州,大事可成。”圣公方腊内心已然就有一个战略计划,起事也不少仓促,为得几日,方腊已然准备了许久。

如今江南,民间对朝廷怨恨颇深,已然被这花石纲弄得民不聊生,此时对于方腊来说正是大好时机。

起事要想有人跟随,便是要在这种民怨沸腾的时候。江南占了大宋大半的富庶,得了江南,方腊有信心与这赵家争夺这方天地大鼎。

“圣公,若是起事便要与蔡尊开战,我等人手不够,此事当早作打算。”方七佛开言说道,

“我等起事,便打一个旗号,诛杀方勔,必然应者云集,人手且不担心,各位兄弟此番往各处联系江湖豪杰,越多越好,起事之时声势便要大,大势一起,蔡尊便不在话下。”方腊似乎胸有成竹,只要第一战胜利,往后便是前景远大。

朱勔何许人?正是负责应奉局的主官,是这花石纲最主要的直接负责人。如今江南之地,对于朱勔,哪个不是恨之入骨,方腊自然也借用民怨以成势。

“圣公放心,我等一定多加联系人手,必然在指定日期来此汇合。”方七佛开口答道。

方腊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们各自先去筹备,日期一到,便在此处聚集起事,一定不能误了时候。”

众多汉子皆拱手答是,各自退了出去。破庙之外上百持刀汉子片刻便散了去,不留一点痕迹。

水泊之边,一队人马飞奔在一条小道之上,汉子百余。

烈日灼人,百余汉子皆着短打劲装,头上还有斗笠遮阳,长短兵器毫无遮掩,大喇喇挂在马匹之上。

水泊之边有个酒店,迎来送往无数,酒店也住得满满当当。酒店之内无一不是江湖绿林中的人物。

这队人马到得近前不远,皆下了马匹,步行往酒店而去。

酒店门外小二看得远处走来上百带兵刃的汉子,脸上皆是笑容,没有丝毫害怕。最近这段时间,连这些招待客人的小二都对这般场景极为习惯了。

小二离得老远就上前去迎接,极为热情,看得左右,知道哪人是头领,连忙走到面前开口笑道:“好汉,路途辛苦,快快入店里去,酒菜早已备好。”

那头领面目大半被遮阳的斗笠遮蔽,也不抬头,只问一句:“朱贵可在?”

“在的在的,我家头领便在店里,不知好汉打哪里过来的?可是要到我梁山入伙?”小二丝毫不在意这人直呼朱贵之名,反而脸上笑容更甚。

“听闻如今梁山势大,江湖上的汉子争相来投,不知有没有这回事?”这人又问。

小二听得此话,一脸自豪答道:“那是自然,如今我梁山大败几万官军,便是连当朝太尉也身死梁山脚下,三山五岳的好汉那个不敬仰,看诸位好汉不是等闲人,此番到得我梁山,一定要上山好好看看。”

这小二如同推销员一般,不断与这领头汉子说着自家梁山,显然也是知道这百十号人看起来就十分精壮,若是能上山一趟,由宋江亲自出面招揽,必然又添一份助力。当然此事若成了,这小二也是能得到奖赏的。

这领头的汉子也不多说,只是快步往酒店走去,口中只道:“梁山我自是要上去,快去把朱贵叫出来与我喝上一杯。”

此时小二方才脸色有些变化,朱贵毕竟是梁山重要的头领,这人说话如此不客气,听在这小二耳中自然是有些不爽,好在这小二也是迎来送往惯了,并不作,只道:“好汉先到酒店内落座,朱头领稍后便会出来。”

百十汉子脚步毫不停息,三四十人直入酒店之内,还有几十人便在酒店之外等候。

第三百四十章 二哥,放我等一条生路(感谢意大利钢炮万赏)

众人落座,三四十人却只能挤在两张桌子旁,身边左右皆是满满当当。可见江湖上来投靠梁山之人何其多。

为的汉子看得这酒店满满当当,眉头大皱,心想这一趟倒是早该来了。

小二自然连忙与这些人上酒菜,众汉子拿起来就吃,显是这一路赶来,也是疲乏。

朱贵听得下人来报,自然来到大厅处。

朱贵刚到大厅,左右汉子两三百人,全部站起来与朱贵见礼。倒是让朱贵面子十足,朱贵也是拱手与不少人简单客气几句。

满座之人,唯有刚刚进来的三四十人稳坐不动,自顾自吃喝。

众人眼神便直往这伙无礼之人看去,心中也有愤怒,江湖上讲究的便是这些礼节脸面,此时大厅挤下了将近三百人,唯有这伙人与别人不一样,哪里能让人看着舒爽。

果真邻桌有人开口呵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汉子,如此好不知礼。便是你们的脸就比我等的大不成?”

只见为汉子身边一人冷眼一瞪,开口怒道:“你又是哪里的泼皮,爷爷面前哪里有你聒噪的份?”

那开口呵斥的汉子听言气得拔腿而起,直接冲了过来,身边也有十来个壮硕汉子,显然这人也是老江湖,不是老江湖也不敢随意出这个头,江湖脸面自然看得极重。

那汉子带着一桌十来个人冲到面前,开口说道:“可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见识一下我兖州钻山豹的手段?”

这便是江湖流程了,受了人怠慢,报了名号,若还是一言不合,那便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什么钻山豹、钻地鼠的,爷爷来会会你!”说完这汉子一杆点钢枪在手,从座位上直接飞起,点钢枪便往那人横扫而去。

这人满为患的大厅,瞬间让出了一个不大的空间,只让这两人拼斗。

钻山豹一柄奇形怪状的鬼头刀也急忙而出,却是没有想到这汉子如此不讲规矩,名号都还未撂下就出招来打。

朱贵哪里还听不到头前有人已经打起来了,急忙在人群中挤了进来,等到朱贵挤进人群,只见一个手持大刀的汉子已经被一杆点钢枪打倒在地。

这点钢枪已经指在了那汉子的喉咙脖颈之处,只听点钢枪的主人问道:“爷爷的脸面可是比你的大?”

倒在地上手持大刀的汉子左右扫视一番,看得身边围着无数人,连那朱头领也挤过来,哪里肯去认怂,开口道:“要杀要剐你便下手,我钻山豹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最是见不得无礼之人,有种报上个名号,今日我死,也给我兄弟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只听那点钢枪的主人哈哈大笑道:“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跳涧虎陈达是也,你也不看看你这几个兄弟,刀都不敢出鞘,还会为你报仇?今日便让你白白死在这里!”

说完陈达便要下手杀人。

朱贵哪里还看不懂形势,更是认出另外一个汉子稳坐在板凳之上,正是打虎武二郎,朱贵连忙上前劝解道:“二哥,还请二哥高抬贵手,若是钻山豹得罪了你,将打一顿,也便罢了,何须取人性命。二哥宽宏。”

陈达听言回头去看坐在桌上的武松,武松也抬头看着朱贵,慢慢取下头上的斗笠,放在桌面之上,慢慢开口说道:“朱贵,你倒是还认得我!”

朱贵连忙面带微笑,开口道:“如今二哥在这山东地面,哪里会有人不识得,二哥大量,便饶了这钻山豹一命,让他赔上几碗好酒如何?”

如今在这山东地面,武松当真大名鼎鼎,不说赤手空拳打死老虎,便说在聚义堂前,几十梁山头领面前,把那黑旋风打得昏死不起,还全身而退,就这份威严,已然响彻山东。便是还有人传说那李逵就是死在武松手上的。

只见武松摆了摆手,开口道:“朱贵,这厮小命与我也无甚用处,死活倒是随意,今日来你这酒店,还有一件要事要做。”

朱贵闻言也知道不好,忙问道:“不知武二哥来小弟酒店还有何要事?”

围观汉子听得朱贵几声二哥,却是也并不知道这句二哥便是说的武松武二郎,只是看得朱贵这般尊敬的姿态,大多也知道这位二哥必然是江湖上的巨擘,否则一个梁山头领怎么会如此姿态。

“朱贵,你这酒店生意太好,在我看来,合该一把火烧了,此番来此,自然就是做这个事情,顺便把你也请到郓州去走一趟。”武松慢慢站起身形,话语平淡,却是眼眸犀利。

朱贵闻言一惊,却是也回过神来,武松何许人也?便是那郑智手下一员悍将,台面下的江湖事情都是武松来处置,这个时候要烧了这酒店,自然也是要削弱梁山的势力展。

只见朱贵面色阴晴不定,一时间不知回一句什么话是好,却是又不太敢与这武松直接动手,如今梁山喽啰倒是不少,高手当真不多,李逵死后,真正能与顶尖之人争锋的,也就剩下花荣了,朱贵压根就算不得高手,惯于迎来送往,自然少了一些血气。

朱贵话语未出,却是这地上的钻山豹替朱贵开了口:“你算个什么东西,江湖上哪个不知这酒店是梁山的产业,岂是你说烧就烧的?”

钻山豹当真是投名心切,钢枪还在自己脖颈之处,便开口来为朱贵说话,必然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要在这梁山之上谋一个不错的差事与职位,为自己的身份高低搏上一把。大概也是心想自己应该不会在这酒店被人杀死。

钻山豹一语,左右两三百号汉子立马吵杂起来,自然也有人大喊,内容不过都是说这个什么“二哥”不自量力,欺人太甚。

武松听得左右聒噪,虎目一瞪,开口与陈达说道:“还留着这厮作甚。”

陈达闻言,点钢枪往前一送,血溅几尺。

朱贵见得这钻山豹身死在当场,立马开口道:“武二,你如此咄咄逼人,可是欺我梁山无人?你看看左右几百号人马,皆是我梁山好汉,你在此嚣张,可还想安然走出这个大门?”

朱贵心虚,却是到了此时,作为梁山的脸面,这个面子也不能丢了。话语之中便把左右两三百人拉拢起来,也想武松有一个忌惮。

“哈哈……朱贵,你胆子倒是不小,某武松,龙潭虎穴何曾皱过一下眉头,来人,点火,给我烧!”武松脸上大笑,笑得十分狰狞,哪里有一点心虚,开口便让人点火来烧。便是想把这些人都赶到酒店外面去。

果真门外几十汉子听言,四处收拢引火之物往这酒店外围堆积,便是要把这占地面积不小的酒店给燃起来。

左右之人群情激奋,却是也听清楚了朱贵话语,武二便是武松,有人知晓,也有人不知晓,却是还真没有人上前动手,却是有许多知道武松之人骂骂咧咧。

“武松,你好狗胆!”

“武松,你这条官府的好狗,官兵早已一败涂地,你这条狗却还敢来此耀武耀威。”……

骂咧之声此起彼伏,却是终究没有一人敢上前动手。

武松拿起桌面上的遮阳斗笠,抄起一旁的长刀,开口喊道:“某武松在门口等你们,有不服的,便来会一会,生死不论。”

说完武松往门外走去,几十汉子都跟随而出,百余汉子眨眼便把这酒店围了一圈。

朱贵看得左右搬来出柴火等物慢慢堆积,心中又急又怒,左右看了看满场众人,开口道:“各位好汉当面,武二仗着狗官势力,作威作福。今日更欺人太甚,众位好汉随我出去与这狗贼拼了!”

朱贵唯一能够倚仗的便是这屋内两三百人,此时去梁山求援也来不及。差了一分血气的朱贵已然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与这武二搏上一把了。

“杀了武松这个狗贼……”

“与他们拼了……”

左右汉子听言,皆有响应,如今这事,已然就是众人上山的投名状了。

朱贵听得左右言语,心中的勇气也升起了不少,抄起腰刀便往门外而去。

武松见朱贵真的抄刀出来了,拿起长刀便上前去迎,口中还喊道:“点火,快快点火。”

朱贵眼前,那武松手持长刀真的冲将上来,朱贵心中一愣,当真还是有些害怕,却是也由不得朱贵在思前想后了,长刀已来,只得提刀去挡。

“当!”一声,朱贵已然连退几步。

左右随出之人,立马顶了上去,此时许多人心中还真有把这武松砍死当场的想法,若是谁能杀得武松,上了梁山必然立马身居高位,这份投名状实在太大。

却是这份心思还在心中打转,武松长刀左右劈砍,已然连斩几人,直追朱贵而去。

杨春陈达更是随后跟来,左砍右杀。便是武松与杨春陈达三人,便把这冲出门来的无数好汉杀得连连后退。

武松一杆长刀,从来没有一合之敌。人的影树的名,武家二郎从来就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便是这刚一接触的片刻,哀嚎四起,朱贵已然没有争锋之心,也少了搏命的勇气。只因为这完全不是搏命,而是送命。

“二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朱贵不断后退,已经退到了酒店门口,实在没有上前与武松搏命的胆气了。刚才出门时候的气势泄得一干二净。

武松溅得满身是血,手中长刀毫不停歇,依旧还在左砍右劈。凶如猛兽下山,谁人都不过是一只小小猎物。

冲出门外之人拼命后退,还未出门之人也不敢再出门来拼命。

朱贵见武松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自己话语一般,连忙又是大喊道:“二哥,放我等一条生路,这酒店便给你烧了去。”

不知武松杀了几人,却是等到武松再一抬头,左右已然没有了一人,全部又退回了酒店之内。

武松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本只是溅到脸上的点点血迹,被武松这么一抹,涂红了整个脸颊,看起来越骇人。只听武松说道:“朱贵,你且出来,随我到郓州走一趟,看看相公如何落你。”

武松话语之中,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气势。

头前若是朱贵看到武松,拔腿就跑,用酒店之后芦苇丛中的小船下水,直奔梁山,兴许还能逃得出去,此时哪里还有逃跑的余地。

朱贵听得武松指名道姓叫自己出去,心中大惊,赶紧往后吩咐一句,让人到酒店后门去看看,口中只道:“二哥,是不是我随你走了,其他人便能安然无恙?”

“束手就擒者活,抵抗者死!”武松边说边左右看了看,看得左右搬来的引火之物差不多了,抬头盯着酒店之内人群里的朱贵。

朱贵一时说不出话语,只得沉默,也是在拖延时间。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知郑相公如何处置梁山众人

朱贵还在沉默之中。武松看得身旁点起的火把,抬手一挥。

火把便往易燃之物扔去,易燃之物上便是柴火,火势片刻便微微升起。不需多久,这个酒店便会全部燃起,变成火海一般。

朱贵更是大急,口中呼喊道:“二哥,此事可还有得商量?”

武松便是话语都懒得回,也不看那人群中的朱贵,只是拿出一块破布,拭擦着手中的长刀。

长刀带血,烈日一晒,血浆变得黏稠,更有一股臭味。却是这粘稠的血浆怎么都难以拭擦下来。

只听武松擦得几下,口中说得一句:“晦气!”

朱贵身后一个汉子凑了上来,开口道:“头领,后门出不去了,火已经先燃了起来,还有许多汉子在后面把守。”

朱贵眉头皱作一团,看着前方不远的武松,看得武松带着遮阳的斗笠,使劲擦拭着手中的长刀,心中慢慢紧作一团,不断鼓舞着自己内心的气势,想要找回一份勇武,想要带着酒店之内的众人冲杀出去,杀一个逃出升天。

良久,火势越来越大,朱贵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往外喊道:“二哥收了宝刀,我等出来了。”

武松浅浅一笑,开口道:“兵刃就留在酒店里,不需带出来了。”

朱贵低头扔下腰刀,慢慢走了出来。

陈达往地上吐得一口浓痰,往前迎去,伸手把朱贵后背衣领一提,拖着往前,左右几个汉子上来绑得严严实实。

一波一波的人从酒店里出来,一个个被绑押在地面之上。

等到两百多人皆束手,火势已然把整座酒店笼罩起来,浓烟滚滚,噼啪作响。

武松出言吩咐一个汉子道:“去把马匹带过来。”

不得多久,百余马匹到得近前,所有汉子都被长绳连接在马鞍之上。众人上马往郓州而回。

朱贵自然被绑在武松马后,只见武松收了长刀,鞭子往马背一抽,马匹迈步而起,朱贵却是在后面不断迈步奔跑跟随。

百骑全部飞奔而起,两百多个汉子被绑在马后迈腿狂奔,无数汉子跟不上马步栽倒在地,却是也不见这些骑士停住马匹,依然拖着不断往前。

此番武松这一趟,快来快走,便是不想被这梁山上下来的人马追上。

随后几日,整个郓州与齐州,只要是水泊之边,便有一条禁令,所有渔船舢板都要抬到岸上安放,所有人不得下水。

也禁止任何人上岸。衙门官差、本地禁厢,还有郑智麾下军汉,不断在这水边巡逻。

但凡碰到手持刀兵之人,一律押下大牢问罪。沧州的禁令,已经就到了齐州郓州之地,不准一个江湖人物走动。

梁山之北,东南山路,两条小道,皆有军汉在路口扎下了寨栅,直接把路口封堵住,一边是祝扈两家与韩韬,一边是呼延灼。

两路人马,没有其他任务,便是把这营寨把守住,不准放得一个人进出。便是两侧山野,也多有哨兵于山林之间。

郑智一番安排,已然就把这梁山围得死死。除非这梁山倾巢而出,选一路全力突围,否则哪里还有一处能通之路。

宋江显然也不会这么干,梁山之上,有粮有水,更有地利。如今唯有死守,突围是想都不会想的事情。梁山若是守不住,即便突围出去,这些人马哪里还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此时大帐之内,除了郑智、朱武,还有一个书生坐在一旁,这书生最近几日都在这大帐坐着,也不言语。只是白天被人押到大帐之内,晚上被人押回去睡觉。

一应事情处理完毕,郑智伸了一下胳膊,站了起来,左右动了一下手脚,开口问道:“吴学究,你看如今这梁山插翅也难飞了。”

这书生显然就是吴用,吴用平常一言不,唯有郑智说的话,吴用一定会回答,只听吴用回道:“梁山不缺粮食,围上一年,山上除了少些酒肉,却是也能吃得饱饱,郑相公此番不过无用之功。”

是不是真的无用之功,吴用心中自然有些计较,却还是这样去说。一来是自我安慰,二来也是想知道郑智的回答,郑智的回答自然就是郑智接下来的谋划打算。

围困真的没有用吗?显然用处很大,这梁山从此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也传不出里面的消息,也不会再有一人上山。这种心理压力,便是宋江也是每日惶恐。战局已然就极为被动,连这官军有没有动作都难以及时知晓,这便是军事信息上的极大不对等。

郑智点了点头笑道:“学究,有没有用你心中自然有个计较,若是你要问我如何攻这梁山,与你谈论几句也是无妨,铁骑之威,学究在那独龙岗也是见过的。某起五千铁骑登6梁山南岸,且看他宋江还以什么来与某对敌。”

“郑相公倒是想得简单,登6梁山南岸,不知郑相公可是让人马都游上岸去?”吴用此话,点到即止,自然不会真把梁山底牌显露出来,此时露出底牌岂不就是帮了郑智,害了梁山。

“学究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我手下最精锐的都是来自西北,能在水中翻腾之人,千里无一,唯有造大船横渡。梁山许多汉子,从小就活在这水泊之边,入水如蛟龙一般。对付船只自然手段颇多。”郑智话语说得有些笑意,说到这里,抬头又去看了一眼吴用,只见吴用还是老神在在。

郑智收了些许笑意,便下了一剂猛药:“吴学究,你说要是我把这船底都装上铁板,不知阮家几个兄弟是不是只能爬上船来与我拼命?”

吴用听到这里,双眼一睁,哪里还有那老神在在,只觉得胸口憋闷。一种无力感充斥全身,随即虚汗不止。

抬眼再去看这郑相公,心中自信与自尊似乎荡然无存,此时这梁山,有自己这个智多星或者没有自己这个智多星,又有什么区别?胜负似乎已注定,非人力所为。这个郑智,便是一座大山,压得此事的吴用难以喘过气来。

朱武也去打量着吴用,心中实在不知为何自家相公对这个吴用青睐有加,这吴用在朱武看来不过是抓来的一个贼寇,却是每日都放在这大帐里坐着,听得所有机密要事,从不避讳。

朱武知道郑智心中想法,便是要收这个吴用到麾下,却是朱武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吴用有什么过人之处。

吴用在郑智心中,过人之处只有一点,便是不择手段,没有那些礼教与仁义的束缚,能把人心的下限做到最低。这一点是朱武远远比不上的。

郑智依旧在活动着手脚,端坐在这条案之前一个下午,处理各方的事务,督促各方人马行事,实在让郑智全身都有些酸麻。此时的郑智也在等候吴用的话语。

良久,吴用终于开口:“郑相公,若是梁山破了,山上众人如何处置?”

郑智听得一问,看着吴用点了点头,这吴用终究还是认输了。

郑智停了手上的动作,开口道:“某在西北之时,一战胜之,直杀到心中没有一点戾气为止,杀到众多兄弟觉得心中舒爽了为止。便是俘虏,也屠杀不止。梁山多是有罪之人,也多有无辜,更是大宋子民。某之心中,杀心不甚,只求覆灭之,不可再有贼患。”

郑智此话,当真是内心交了底。与党项之战,每每看到渭州城中的恸哭,郑智杀心便不断升腾。但是在这梁山之下,郑智杀心倒是没有起来多少。这也是一个氛围所致,这郓州之地,终究不是边关战场,也少了边关战场的哪一种肃杀氛围。

吴用听得此言,心中其实并不能建立起一个比较,说白了,并不能十分理解郑智的话语与心中想法。吴用只想知道梁山上的人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开口还问:“不知郑相公准备如何处置梁山众人?”

“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也大多死不了。沧州需要苦力人手,正是梁山众人的好去处。”郑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造船厂,要造大海船,人手实在缺乏。随后又想到五万精兵的事情,又道:“选精壮者编练入军伍。”

吴用听言,心中松了不少,又道:“若是郑相公能这般宽宏,在下可以帮衬一二,为相公收了那些能战之人的心思。”

郑智听言,脸上带笑,这吴用已经再为自己做事了,这便是吴用的态度,也是开始。尽管为自己做事是有前提的,至少证明这吴用已经掌握在手。

吴用心思,显然比郑智想得复杂不少。吴用能这般,只因为心中那一份对于梁山的负罪感都没有了。

吴用为何没有了背叛的负罪感,只因吴用知道,今日自己在不在梁山,梁山败局也大概是定了下来。

梁山败局,与吴用本人没有丝毫的关系。既不是吴用造成的,也不是吴用能救的!

既然如此,吴用也并不觉得自己是背叛。人生之路,从此告一段落,又重新开始了一段旅途。

第三百四十二章 契丹小娘,不禁折腾(大章)

整个梁山,已然难以得到外面的消息,派人出去,极少能有回来的,布置在外面的人手也不见能有回到梁山。

只因为水面之上,再也看不到一艘船只。

朱武带着一队士卒都在水泊之边,脑中飞运转着,因为朱武刚刚得到了一个任务,便是要找出高俅怀中那一封书信的主人。

郑智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对于背叛者,郑智实在难以接受。前几天太忙,才拖到如今来解决这个问题。

朱武心中其实能把这个背叛者大致锁定在一个范围,但是要确定是谁,显然还是做不到。

朱武在这水泊之边不断来回踱步,脑中略过一个一个的人脸,一个一个的怀疑对象。

此时郑智正在船坞旁边,把一具一具的强弩搬上船只。

此时船坞停了许多二三十步的船只,这些船只看起来像是半成品,甲板之上没有桅杆,没有船舱,整个甲板都是一片平坦。怎么都不像已经完工的船只。

却是这些半成品,在郑智看来已经完工了,两侧有桨,有明轮。船舱两层,加上最上面的直通甲板,已然就是郑智要的形态。能最大限度装载人马与物资。并不需要如何舒适,连遮风避雨都不需要。

船只平底之下,更是包裹了一层铁皮,平底船,也能最大限度靠近湖岸。

开战之日已然不远!

下午郑智回到营寨,朱武来拜见,两人商谈许久。

快到傍晚,整个营寨擂鼓聚将。

等到几十都头以上军将到齐,郑智开口说道:“船只已然准备完毕,后日大早登船出,所有营曲,今夜整军完毕,全营枕戈待命,不得有误。”

“遵命!”几十军将齐刷刷得令。

“今夜马匹全部要喂饱,士卒也要吃饱。此番灭了梁山,左右人皆有重赏,皆能升官。”郑智这句话倒不是乱说。郑智手下即将有五万编制,官位自然多了去,也少不了在座众人的,主要也是在座这些人的。

鲁达听言,立马笑出声来,之前军令的严肃也过了,此时开口问道:“哥哥,等洒家杀了宋江,不知哥哥封个什么官?”

郑智也是微笑,答道:“我给你谋个中亮郎如何?”

中亮郎便是郑智在任渭州兵马都总管时候的官衔,此时的郑智倒是有这个能力许给鲁达。甚至身边几个主要的军将兄弟,也该有这么一个待遇了。

“哈哈……哥哥说话算数,以后洒家也是郎官了,此番当真光宗耀祖了。”鲁达听言自然十分高兴。

史进头前两步笑道:“鲁达哥哥还是赶紧生个儿子吧,听说你还有一个契丹小妾,赶紧生个大胖小子才好,以后枝繁叶茂了,出去也称个将门之后。”

鲁达听言面色一红,连连摆手,倒是有些腼腆起来,只道:“契丹小娘,不禁折腾。”

鲁达的契丹小妾,自然是在辽东时候粘罕送给郑智的,鲁达与牛大一人分了一个。

鲁达一语,全场大笑,有人是调笑,有人自然是羡慕。

却是这个场面,倒是提醒了郑智,座下不少兄弟,多未有妻妾,每日只随自己军令左右,想到此处,郑智心中有些不忍,以前倒是没有注意这个事情,如今连李二都养了两房妾室,便是史进也不是当初那个少年郎了。

“兄弟们,这一战之后,某再给你们一个大任务。此任务人人都要完成,完不成者军法从事。”郑智忽然假装一脸严肃道。

“哥哥,打完宋江,还要去打谁?”鲁达最先接话,一脸跃跃欲试。打仗对于鲁达来说,是正经事,不打仗便闲得慌。

“此战之后,所有人都要娶上一门妻妾,若是完不成者,军法从事。”郑智话语还是严肃,这个问题由不得调笑,不仅关乎所有人的生活与幸福问题,还关乎这些汉子们的传宗接代。军将难免阵前亡,死了留个后,也算有一点点安慰。

郑智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笑,便是鲁达又开口道:“哥哥,洒家可没钱再娶个妻妾。”

“你怎么就没钱了?”郑智听言眉头一皱,随即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罢了……之后我与老裴商量一番,搞个娶妻生子的款项,但凡娶妻妾、生子女的军中袍泽兄弟,按照职务高低都可以领钱。”

鲁达不是没钱,而是每个月的粮饷都花在不该花的地方去了。活得太过潇洒,手脚从来没有节制,有多少钱便能花多少钱。请人喝酒可以一请十几桌,出手更大方,只要口袋有,从来不会吝啬,更不谈存钱了。主要也是鲁达压根就不缺花销,花起来也没有一个数。

“哥哥,这般好,娶妻有钱领,弟兄们就有钱娶妻妾了。”鲁达听言连连点头,笑容已然止不住。军中浑汉,还不止一个鲁达如此,多是这般豪爽无度的汉子。

这样的浑汉,也需要一个女子来管一下,或者说需要一个女子来操持一下家当。有了女人才能存钱,没有女人,有些浑汉永远也存不下来积蓄。

肉菜上来,众人大快朵颐,酒一人只有半碗,军中不得多饮,也是惯例。

众多军汉下去开始整军,把所有需要携带的物资全部打包。最忙的不过祝龙麾下的辎重营,连夜往船上运送着后勤事物。直到快接近子时方才停歇。

子时一过,郑智并未入睡,带着朱武与亲兵慢慢走到将台之上。左右亲兵开始慢慢燃起将台左右的火盆火把。

随后鼓声大作,号角连营,撕破了夜间的寂静,响彻整个大营。

大营霎时间沸腾起来,四处都是言语喊叫的口令之声,脚步伴随着甲胄大作。

不得多久,将台之下黑压压站齐一片,显然也是平常训练极为纯熟,此时紧急集合也有条不紊。

郑智左右看得几眼,开口说道:“点校名册!”

众多主官开始点名,声音此起彼伏。

史进上前:“禀报相公,重骑左翼甲子营,应到五百三十七人,实到五百三十七人。”

林冲上前:“禀报相公,重骑左翼乙丑营,应到五百六十三人,实到五百六十三人。”……

杨志上前:“禀报相公,铁甲步卒丁卯营,应到五百五十人,实到五百四十九人。”

郑智听言眉头一皱,开口问道:“差了何人?”

杨志面色也是难看,忙答:“左都差都头曹正一人!”

郑智听言,心中似乎在想什么,片刻之后,面色狰狞道:“杨志听令,着你捉拿此人,务必擒来大帐见某,办不好军法伺候!”

郑智心中,这曹正十有**就是这个内奸了。动机显然不用多想,郑智原来并未多想,此时想来自然通透。关键是这曹正显然不是第一次私自出营了,而杨志作为主官丝毫未有察觉,便是这失职之罪。

郑智治军,从后世到现在,从来就是一个“严”字。能给钱给粮,甚至能给老婆。却是少不得一个严。上辈子当兵,便是如此。

杨志听言,心中大恨,拱手答是之后,带着身后几百部曲便先出了校场空地。

朱武走到郑智身边,附耳轻声道:“相公,这曹正十有**入水泊去了。”

郑智点点头并不说话,只是扫视着在场七千余人,开口道:“今夜各自解散好好休息,明早听鼓聚兵。”

众人开始整队带回,唯有林冲未走,脸上皆是担心,曹正毕竟是他的徒弟,此时犯了军法,而且还是战前犯法,若是郑相公一时怒起,只怕当真是个人头落地。

林冲不走,自然也是想着等众人都走了,上前说个人情。

郑智也下了将台,林冲连忙上前拱手道:“相公,曹正江湖出身,不识得军法厉害,还请相公莫要动怒。”

郑智看得林冲,开口道:“林冲兄弟,你且散了部曲,明早便要开战,先让弟兄们回去休息。再到大帐来找我。”

傍晚聚将,郑智说后天大早开战,显然就是假话,战事明早就会开启。至于那句假话,自然是说给有心人去听的。

曹正当真听个正着,竟然这般半夜出了营寨。曹正到高俅那里去告郑智,还算情有可原,毕竟高俅是一个大树,能给曹正一个富贵。曹正为何要给梁山去报信,郑智当真是有些想不通。

便是朱武出这个计策的时候,郑智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心中还是觉得也许不会有什么效果。

林冲回头。郑智开口问出疑惑:“你说这曹正为何要与梁山去报信?梁山又能给他什么?”

朱武想也不想,直接答道:“曹正心中不过是有恨而已,相公不待见他,他自然想找能待见他的人投靠了去,也有个富贵逍遥。高俅身死,梁山大势已成,江湖上赫赫威名,何曾又不是一个好去处?”

“哼哼……兴许也是想我此战一败涂地,得了朝廷责罚,解他心中之气。”郑智此时也知道,自己那般直接把这曹正从二龙山寨主之位撸了下来,实在没有照顾到曹正的面子。

朱武点点头道:“相公说得有理,这种人,终归也是如此狭隘的想法,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罢了罢了,事情倒不似我想的那般复杂,也是好事。我先去休息,你到大帐等候林冲,与之说得清楚透彻一些。”郑智心中本以为这内奸之事,涉及颇大,也许有背后的黑手势力,有人处心积虑。此时知道是曹正,心中倒是觉得轻松不少,并非那般处心积虑的谋划。若当真是有人处心积虑,郑智平白又有了一桩大麻烦。

郑智睡了去。有人睡不着了,便是林冲,朱武前后说的事情,林冲有些目瞪口呆,虽然心中早已感受到曹正几次来找自己的时候态度上的变化,但是林冲怎么也不会想到曹正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人心叵测,不过如此!师徒亦然。

此时曹正,亦然就在梁山聚义堂中安坐,宋江知晓了曹正身份与来意,礼节极为周到,拱手大拜。

曹正直感觉受到了巨大的尊重,开口说道:“山东及时雨大名,响彻江湖,今日得见,果真不凡。”

“曹都头过奖,今日曹都头能行如此大义之事,必然也是豪杰人物,我梁山对于曹都头这般豪杰人物最是敬仰,若是曹都头能来我梁山共聚大义,在下愿意以第三把交椅待之。”

为何第三把,只因为花荣已经坐了第二把交椅。

曹正似乎极为感动,梁山几万人马,第三把交椅是何等尊崇,比之一个都头高了十万八千里。

却是曹正心中也有算盘,开口笑道:“公明哥哥大义,如今狗官横行,奸佞当道,我曹正江湖多年,也是仰慕诸位侠义,只等这一战打败官军之后,在下便往梁山来会诸位兄弟。”

曹正说得极为仗义,却是心中的小算盘也不简单。便是要等到郑智真正败了以后才上梁山,若是梁山败了。此时留在梁山岂不是自讨死路。

宋江听言,眯眼一笑,似乎看得明白,似乎又并未察觉曹正的内心,只道:“梁山随时迎候曹都头,世间若是少了郑智这般的狗官,才有我等逍遥自在。”

曹正听言,附和道:“郑智在沧州,罪行累累,却是无人敢管,这个大宋朝廷已然腐朽,正是如公明哥哥这样的豪杰出头之时,今日仓促而来,如今也该回去了,此战之后,再来相会。”

宋江听得两句马匹,笑着送这曹正下山而去。

却是曹正未想,小舢板刚刚上岸,正往回营的路上行去,不久便被无数士卒逮个正着。杨志赶将过来,上前便是一脚,口中怒斥:“曹正,你身为都头,更是林教头之徒,如何不知军法威严,大战当前,半夜如何敢出营寨?”

曹正被这一脚踢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脸色煞白,忙道:“杨指挥使,卑职实在是思乡心切,便出来走得几步,卑职知罪!”

杨志便是也没有上前再打,毕竟也要看在林冲的面子上,怒道:“曹正,此番相公怕是饶不了你,大战当前违反军法,少不了一番大苦头,此番你赶紧先去见林教头,有林教头作保求情,许能少受一些罪过。”

杨志倒是爱护手下的弟兄,此时盛怒之下,却还是为这曹正出谋划策。

曹正听言连连点头:“多谢杨指挥使,卑职赶紧去寻师傅。”

走到半路,却是远处一人打马飞奔而来,甲胄俱全不说,还持长枪在手。

直到近前火把处,杨志才认清楚来人,正是林冲,忙上前道:“林教头,你赶紧带曹正去相公那里请罪求情,后日便要开战了,我麾下少了一个都头上阵难以行事。”

林冲面色不善,看得杨志,只是拱手,随即下马,直冲曹正而去,长枪直接在空中一个旋转,枪尾往前一挑,直奔曹正。

曹正哪里还能反应过来,被林冲一个枪尾挑翻在地。

等到曹正再想起身,锋利的枪刃就在眼前,曹正连忙开口道:“师父,我知罪了。”

“知了何罪?”林冲怒道!

“我实不该枉顾军法,半夜出营。”面对盛怒的林冲,曹正哪里敢有多余言语。

“哼哼,你这半夜出营去了哪里?”林冲再问。

“师父,实在是思乡心切,家中……”曹正脱口而出便是刚才那一套说词。

便是曹正才刚说,长枪横扫过来,抽得曹正在地上转得几圈。

“你想说思念家中何人?”林冲哪里不知这曹正家中情况,开封府中,曹正也没有人能思念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上岸便让宋江开开眼界

曹正此番才反应过来,忙道:“家中亡父,多年无人祭扫,心中实在难受……”

林冲虽然有些优柔寡断,却是有情有义之人,哪里见得背叛,长枪又扫,把这曹正打得惨叫连连,翻转不止,开口喝问:“你是不是刚从梁山回来?是不是与这梁山反贼通风报信去了?”

“师父,冤枉啊,徒儿哪里会做这般事情,师父冤枉……”曹正哪里敢认,这事情认下,哪里还会有命在。

林冲也不言语,收了长枪,上前伸手提过曹正,直往水边而去。杨志听得林冲话语,大吃一惊,连忙也跟将上去,更亲自拿起火把往头前照明。

不得多久,众人便在水边寻到一艘舢板,舢板才刚离开水面,就在水边泥沙之中。

小舢板虽然不大,却也是不轻,曹正顺着下坡把这舢板放入水中,却是回来之时,哪里还能一个人把这舢板再上坡拉到岸上,只得把这舢板弃在水边泥沙之上。

林冲指着不远处的舢板,就要开口问话。

却是曹正话语更快,忙道:“师父,我并未到这里来了,这下水之船与我无关啊。”

林冲话语一止,伸手接过杨志手中的火把,往前走得几步,伸腿按住曹正后背,脱下了曹正一只鞋子。便往水边而去。

曹正大惊,开口喊道:“师父,冤枉啊……”

水边泥沙之中,脚印错落有致,林冲稍微比对一下大小,看得鞋底纹路,河边湿润的泥土里,便是鞋底的线头凹凸都能比对得上,心中更是确定,再回头,脸上皆是狰狞。

曹正慢慢爬了起来,涕泪俱下,只说一句:“冤枉啊……”

“冤枉?这边放船只的地方,多是游骑巡逻,有几人能避得过?我林冲一世英名,落了你这么一个不肖之徒,今日我不杀你,叫我如何面对诸位兄弟与相公。”

此话一出,曹正心知不好,看得越来越近的林冲,忽然转头就跑。

这一跑,杨志反应最快,转头就追。

曹正一只光脚,一只有鞋,跑起来不得平衡,哪里能跑得过杨志。几步之外便被杨志老拳打倒在地。

林冲看得逃跑的曹正,心头震怒,再到头前,长枪已然不是横扫,只有突刺。

天刚一亮,鼓声隆隆,郑智只吩咐埋锅造饭,饭罢出征。众多军将虽然一脸愕然,却是也有条不紊,一应准备也是妥当。

梁山之上,宋江也起得大早,站在山头平台之上,聚义堂就在身后。稍后自然是要在这聚义堂议事。议论的便是这军事部署,明日郑智便要来打,所有的部署都要安排妥当。

宋江已然知道郑智有十来艘船只,一次可载两三千人马上岸。江州浪里白条张顺与阮家兄弟手下的水兵也要早作准备,定然要把这郑智沉到泥沙里喂鱼去。

花荣最先到得聚义厅前,往宋江走来,开口道:“公明哥哥,此番败了郑智,以后便是真正逍遥了。”

宋江听言面色是笑,却是抬手摆了几下,说道:“败了一个郑智,还有张智李智,如今把这郑智败了,你我合该往东京走一趟了,你我不过替天行道,见不得这些狗官欺压良善,不顾百姓生死,搜过民脂民膏自肥。造反非我等意愿,实属被逼无奈,等这一战胜后,到了东京,合该寻个门路了。”

宋江说到东京去寻个门路,花荣自然听懂了要寻门路做什么。只答:“但凭哥哥吩咐就是,只要东京官家还能接纳我等,招安也无妨。”

宋江要的就是花荣这句话,开口笑道:“若是真招了安,花荣兄弟也该有个几品官当当。”

花荣倒是并未多想,只道:“招安之前,定然要把晁大哥的仇恨先了结,否则招安之后多有掣肘,到时候会有许多兄弟不服气。”

宋江此时才想到这曾头市的事情,忙道:“这是自然,晁大哥仇恨必然要报。”

却是此时,花荣忽然看到远方水面,隐隐约约出现许多船只,再看几眼,果真是不少船只,只有十几艘之多。

“哥哥,你快看,是不是官军来了?”花荣指着远方水面大喊。

宋江连忙转头去看,果真水面之上清晰可见,十五六艘奇形怪状的船只,这些船连桅杆与船舱都没有,宋江也是大惊,忙道:“快快去叫张顺与阮家兄弟过来,昨夜那个曹正必然是郑智的计策,我等中计也!”

花荣连忙往山下跑去,宋江身边不少喽啰也往寨子四周奔去。

宋江远远望着水面上的船只越来越近,慢慢都能看得清楚紧密排列在甲板之上的高头大马。心中更惊,口中大喊:“曹正误我,郑智狗贼实在狡猾。”

聚义堂前,几面大鼓也被敲打得咚咚大响。

张顺与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匆匆奔来,宋江哪里还来得及多说,只道:“快快带人下水,一定不能让官军上岸。”

四人飞奔而下,岸边不大的水寨之中,两三百汉子赤膊站立,手中锤子凿子,口中一根芦苇管子。众多汉子随着张顺阮家四人鱼贯下水,便往水中游去。

等到大小头领聚集,宋江简单吩咐几句,也往山下而来,水边大片开阔之地,营寨寨墙离水边不过两三百步。寨墙之内还有大片的平地,皆是住人之所。

梁山主要聚居之地,都在这寨墙之内的平地之上,如今已然住得满满当当,几万居民,还有街市店铺。后面才是梁山,梁山再往后便是后山寨墙。

如今这梁山,便是一座不大的城池一般,面对着茫茫水泊。

众多头领带着人马各自上得寨墙,宋江也是亲自来到寨墙之上,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船只,不断在水面寻找着自己手下的水兵。

宋江对于麾下这些水兵自然是极为有信心的,一个个都是水中蛟龙,特别是那浪里白条张顺与三阮兄弟,在水里便是蛟龙也比不上这几人的本事。

潜入水中的汉子,宋江自然是寻不到,不论宋江多么有信心,却依旧缓解不了多少紧张,虽然之前并不认为自己会败,此时当真便是生死一战了。

甲板之下,几十船工拼命摇着长长的木桨,船只也是行得飞快。

郑智站在甲板最头前,吩咐左右把床弩全部集中在船头之上,更让众人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射。

这平底船就是有好处,可以一直插到岸边,可以让人马直接上岸,若是尖底船,那便只能停在离岸还有一段距离的水面之上。

梁山就在眼前,此时眼前的梁山,与那后山截然不同。正是郑智要的一马平川,军汉们上了马匹便能左右驰骋。

即便入了寨墙,也能打马冲杀。郑智非要耗时耗力耗钱打造船只,便是不想往后山去攻,步卒对拼,虽然精锐程度与装备差距决定了胜率会很高,但是也会损失不小,毕竟是贴身肉搏。

这种能让骑兵挥的场地,才能最大限度保证士卒的安全。显然是麾下士卒的人命比钱粮更加重要。

郑智眼睛看着前方,水岸已经不远,只见岸上并没有人把守,梁山之兵,全部聚集在了墙头之上。

郑智大喊:“加,快快加,所有人帮忙摇桨!”

其实郑智这个命令已然就是多余,下层的军汉早就帮着船工开始摇桨了,船越来越快。十几艘船往梁山脚下的岸边直冲而去。

郑智尽管心中知道水中会来不少好手,却是站在船头也没有现一点踪迹。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

郑智对于潜水高手,心中也有过见识,不说后世军旅之中,只说民间,也有许多海边的百姓,下水捞鱼之人,能在海底十来米潜水好几分钟。

如今在这大宋,这样的人显然不会没有,若是有人能潜到水下几米深的地方,郑智手中的武器,也就无法产生什么威慑。

6地已然不远,不过三四百步的距离,一个军汉从船底飞奔上来,跑到郑智面前禀道:“相公,船底传来许多响声,有人在水底凿船。”

郑智点了点头,面带笑意,船底包裹了一层铁皮,人力想要凿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郑智开口大喊:“传令下去,再加,快点冲!”

船只动力全靠人力。军汉拱手又往船只而下,船只二层皆是奋力的号子声,节奏紧凑一致,船工与军汉们互相配合奋力,所有人皆是满身大汗。十几里的水面,实在辛苦。

这军汉传了命令,又往下一层,最底层倒是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汉子把耳朵贴在地板之上,听着船下的动静。

过得片刻,船下终于没有了叮叮咚咚的声音。这军汉又奋力上到甲板之上,往船后望去,几十步外,冒出不少黑乎乎的人头。

汉子大喜,开口大喊:“快往后射!”

随即许多军汉也现了船后冒出的人头,张弓便射。

水面立马染出不少鲜红,却是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头。显然这些水中蛟龙上来换了一口气又潜了下去。不过也有几个倒霉的被箭矢射中。

郑智往后面甲板来看得一眼,看得不少慢慢晕开的鲜红,口中自言自语道:“黔驴技穷了,今日上岸,便让宋江开开眼界。”8)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公明哥哥,快快开门

“哥哥,他们要上岸了,我引一队人马到岸边击之,定然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上来。”花荣看得水面情况,十几艘船只马上就要到得岸边,心中哪里还能不急,渡水而击之,也是兵法上战术。

宋江眼睛一直注视着水面,心中急切不似花荣,口中说道:“郑智麾下,不过几千人马,想要打破寨墙是不可能,呼延灼在后山,合该分一路人马赶紧到后山驻守,防止呼延灼领兵攻打后山。此时我等不宜出战,唯有固守。”

宋江的思虑自然不差,后山寨墙外,已然出现不少官军身影。却是这寨前不再水边防守,放由郑智登6,也是败笔。

花荣自然看得到其中关节,忙道:“哥哥,此时不击之,等郑智站稳脚跟,想要再胜之,只怕更难矣。”

旁边吕方也上前来道:“公明哥哥,花荣哥哥说得有理,此时合该往水边拒之,若是不成,再以寨墙阻敌,也是无妨。”

石秀却是想得更多,也道:“哥哥,那郑智手中有一破门利器,放任其上了岸,只怕寨门不保啊。”

宋江心中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左右看得几番说道:“即便寨门破了,他郑智几千人马也攻不进来,后山破时,他呼延灼也只得铩羽而归。不过此时水边击之,也是好计策,着花荣、吕方、郭盛带两千马军与两千步卒出战。”

花荣大喜,连忙得令下了寨墙。寨门一开,梁山能凑到的马匹全部出战,后面还跟着两千步卒。看准郑智船只登6的方向,慢慢摆开阵势。

船只慢慢集合在了一处,越来越近,花荣弓已在手,只等船只进入射程。

只见船只之上,船桨频率越来越快,船也越来越快。

一支响箭从水边往岸上射了过来,花荣大惊,连忙张弓搭箭,却是这支响箭才飞了一半路程便落在了水面之上,花荣一笑,与左右吕方郭盛道:“这郑智也太心急了点,显是战前过于紧张了,此番看来不过如此啊!”

吕方与郭盛听得花荣一语,也是笑,心中紧张也去了一半。

却是此时,几十支黑影划过长空,直往水边飞来。

看得花荣面色一惊,哪里还想不起来这是何物,明显就是床弩来了。

只见花荣连忙往马背趴了下去,口中还在大喊:“快躲,快躲。”

话语还在呼喊着,巨箭已到,顿时惨叫连连,甚至有些人连惨叫都不出来,目瞪口呆看着自己胸前巨大的血洞。

床弩之威,何其巨大,列阵的梁山士卒,死伤无数,有人被洞穿而去,有人被扎在地上不住的挣扎,更有许多人被连锁打倒在地。

“快散开,快散开!”花荣环看一番,口中大喊,空中剧烈的破空声又来。

便是几十支巨大的羽箭,也能把这阵势搅得乱作一团。众人不断左右散开。

巨大的弩箭已经飞来,依旧有人倒在血泊之中,但是杀伤力与之前差了不少,也有不少弩箭落了空,直插进泥土里左右摇摆,土石飞溅。

床弩不断,花荣更是左躲右藏,险险避开了几支。

又是一声尖锐的响箭划过长空,此时的响箭直接把6地上的一人射了个对穿。

接着箭雨即至,比床弩更加可怕,精准非常,又遮天蔽日。无数在6地上的汉子往地上栽倒。

花荣此时才反应过来,张弓搭箭连忙回击,口中又在下令:“快射,快回击。”

却是这本已经散开了的战阵,又被一轮箭雨打击,已然乱作一团。战阵若乱,军令自然难以传达。

有人到处乱跑,有人往前去张弓搭箭回击。只是这弓弩的威力差了不少。

只能少数箭矢偶尔钉在了船上,杀伤力微乎其微。

花荣拼命攒射着箭袋之中的羽箭,此时船上之人已经看得极为清晰。

甚至花荣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大喊:“老胡,快射花荣!”

便是这一句隐约听到的话语,让花荣身形一震,手臂的伤痛还历历在目,哪里不知对面也有高手。

只见花荣连忙从马上下来,躲到了马后,手中动作却是丝毫不停歇,依旧不断攒射。

便是花荣刚射出两支箭矢。只觉得眼前一黑,抬眼再看,身前的马匹竟然直接往后倒地,把花荣压在了马匹之下。

再看马匹之上,一杆长枪一般的箭矢横贯而出,直插到身后不远的泥土里。花荣心中却是暗自庆幸,若是这巨箭穿透马匹射到自己身上,哪里还会有命在。

花荣连忙抽出被马匹压住的双腿,后人群之上而去,不让自己暴露在敌人视线之中。

“下船,下船!”船只已经到了浅水,已然搁浅不能再行驶。随着话语传来,水面之上慢慢出现了无数马匹与骑士,水只到马匹小腿之处。

这些铁甲竟然并不着急往岸上冲杀,而是不断倾泻着羽箭。

花荣看得水中整队的铁骑,再看乱作一团的左右,心中更急,口中大喊:“列阵,快列阵!”

郑智下得船只,看得前面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敌人,也不着急,与左右令兵说道:“先推船!”

为何要先推船,只因船只为了更加接近水边,更好登6,船头都搁浅在了浅水泥沙之上。此时把船只推出泥沙,也是为了后续部队及时达到。

无数铁甲开始回头推船,也有一部分铁甲不算攒射之间,还在打马整队。

当船只退出泥沙之时,郑智已然上得麒麟兽,手持长枪。

花荣此时才清楚看出自己麾下这些汉子的短板,阵列训练显然不是光练好排队即可,阵列并不是只在战前。战时能不能快紧密的集合才是最为重要的。

花荣看得水面上快整队的铁骑,再看左右还在散乱的士卒,心中大恨,已然知道大势已去。寻来一匹健马,回头就走。

无数汉子随着花荣就跑,更多人看得回头的花荣,全部往寨墙而回。

郑智看得花荣竟然撤退了,打马就冲,往前掩杀。距离不过一百多步。

上千健马飞驰,溅起无数水花,煞是好看。众多铁骑瞬间便上了岸,后面的船只船头也慢慢出得泥沙往后退去。

花荣打马片刻就入得寨墙,无数汉子打马随后进入。却是还有无数的步卒还离得远远。

铁骑飞奔,已然紧随其后,长枪往无数梁山步卒后背捅刺。

哭天喊地也不足以形容惨状,许多不久之前还是三山五岳有脸有面的好汉,此时才刚一上阵,便白白送了这条性命,便是送了性命之后都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直到死这一刻,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恐怖之人,满身甲片的高头大马之上端坐着一个同样满身铁甲的一个巨大骑士。如此钢铁猛兽,如同地狱恶魔一般。

这个念头伴随着这些好汉走完人世间最后一程,原来战阵厮杀当真不是江湖拼斗!

花荣大步上得寨墙,宋江在墙上紧张的看着墙下厮杀,越着急。

“哥哥!”花荣急忙也到寨墙之边往外看去。

“花荣,我说不得出寨,你非要出寨,如今这般,该当如何啊!”宋江看得越来越近的铁甲骑士,更是想起了那日独龙岗上郑智带着百余骑士的威风,心中升起了不少连宋江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惧怕。

“哥哥,快让喽啰们放箭,把郑智逼回去!”花荣哪里还有心思去解释出寨迎战的事情,只是赶紧建议宋江施行反制措施。

宋江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下令:“快放箭,快放箭。”

此时寨墙之上,无数喽啰更是紧张,这些喽啰有一半多是新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慌慌张张之间张弓就射。

两方人马已然慢慢交织在一起,箭雨之下,不见一个铁甲敌人栽倒马下,却是看到无数梁山士卒中箭倒地。

宋江看得更急,花荣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连忙张弓也去射。

宋江左右看得几眼,见无人说话,咬牙跺脚之间,开口大喊:“关门,快关门!”

花荣听言一惊,忙道:“哥哥,不能关门啊,还有一两千兄弟在外面呢。我现在领兵出取救他们。”

宋江哪里还能听进花荣话语,依旧喊道:“快关门,快!”

宋江此时看到岸边又有千余骑士往这边飞奔过来,哪里敢在让花荣出去,只怕花荣再出去,也被敌人铁甲骑士咬住回不来。

寨门快关上,也关住了一千多梁山步卒的生路。

寨门之下,无数汉子拍打着,喊叫着!

“花荣将军,快开门啊……”

“快让我进去……”

“公明哥哥,我是白大虫刘望啊,快开门让我进去……”

宋江听得寨墙之下无数呼喊,看得左右汉子惊愕的眼神,忽然嚎啕大哭:“弟兄们,我宋江对天誓,一定为你们报仇!”

郑智勒住马匹,梁山寨墙就在眼前,抬头看得几眼,把手举起在空中,所有骑士停住马步,拿出弩弓。

随着郑智手臂一挥,箭雨倾泻而去。片刻之后又来一千多骑加入攒射。

寨墙下的梁山士卒,一片一片的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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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米真务,快给洒家让到一旁去(大章)

郑智打马在这寨墙之下左右逡巡,身上的铁甲不时叮咚作响,六十多斤的甲胄,哪里是一般的软弓能够轻易穿透。

梁山之上,虽有强弩,却也不多,只在高唐州缴获了几十具,实在派不上什么大用处。梁山自然也没有这个能力去造强弩,造合格的强弩与打造甲胄的技术要求差别甚大。

白大虫刘望,本是济州一处山林匪寇,绿林中也算有几分脸面,最近带着几十个手下投了梁山,宋江表示极为看重,做了一个都头大小的头领,麾下一百多号人。

如今这刘望就站在寨墙之下,如何呼喊也进不得山寨之内,那个礼贤下士、有情有义的宋江在脑中崩塌了,刘望脑海之中的宋江只剩下贪生怕死不顾兄弟的虚伪,

后面的官军抵近不断攒射,刘望身边的兄弟不断倒地,刘望已然万念俱灰,心中只剩下恨,却是不知恨的官兵郑智还是恨的梁山宋江。

宋江还在墙头嚎啕大哭,刘望自然也听不到,耳边只有左右兄弟的惨叫哀嚎。

忽然身旁一个人中箭倒地,脖颈之间血流如注,刘望急忙一把抓住快要倒地的兄弟,一个翻身也倒了下去,倒在了这中箭之人的身下。

羽箭还在攒射,郑智已经缓缓打马回头,寨墙之下,没有一人还能站起身来。

众人也随郑智打马回头,两千多铁骑直到水边才慢慢停下,等候后续部队登6之后,安营扎寨。

官军慢慢走远,寨墙之下许多逃得一命之人慢慢站起身来,又开始呼喊。

宋江此时也止了嚎哭,飞快下了墙头,亲自来开寨门。

刘望第一个进入寨门,只见宋江一把上前抱住刘望,开口便道:“刘望兄弟,我宋江对不住你啊,对不住众位兄弟,一定要给众位兄弟报仇,一定要杀了郑智这个狗贼!”

刘望只呆呆说道:“随我从济州来的兄弟,死得就剩我一人了。”

“都是我指挥不利,此战胜后,我当以死来谢众位兄弟!”宋江一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却是也感动了左右众人。

花荣更是上前说道:“哥哥,将士难免阵前忘,哥哥节哀,为今之计,唯有胜了官军,杀了郑智,才能不负兄弟们的寄托,众多兄弟便是死也瞑目了。”

宋江点点头道:“便叫我与这狗官郑智同归于尽了去。”

刘望与不少人都进了寨子,众人更是七手八脚把不少伤员都抬进了寨门。

远方水面,整个上午都是忙碌,越来越多的官兵上岸,黑压压一片,几乎占满了这一段的湖岸。

三千铁甲,两千轻甲,两千铁甲步卒。船只停在浅水之中,不断卸载着物质辎重。

营寨也慢慢扎了起来,诸多工作,一丝不苟。

吴用也上了岸边,被几个军汉看守着眺望梁山大寨。此时吴用见得郑智顺利上岸,心中也知道这梁山大概是难以抵挡了。官兵打破寨门便只有个横冲直撞。

心生悲凉的吴用慢慢回头,泪眼已湿,进得一个营帐,不愿再出来多看。

临近午时,各自都在埋锅造饭。

同桌之上,花荣开口道:“哥哥,往后士卒训练还需加强,大战之中,但凡散乱了,却是如何也聚不起来。”

宋江自然也看见了之前花荣的情况,点点头道:“也是新上山的兄弟操练时间太短,练得几个月必然不似今日这般。”

花荣似乎觉得宋江说得有道理,却是又觉得哪里还差了一点,想得片刻说道:“哥哥,练兵之法我等皆是自己摸索,之后当寻个正统的军将来练兵才是。”

花荣本是一个副知寨,实在算不得多高级的军官,对于练兵也是勉为其难。

宋江听得此言,面色微愠,开口道:“若不是那秦明吃里扒外,练兵之事当有人选。”

花荣听言,眉头一皱,心中对于秦明实在复杂,秦明毕竟还是花荣的妹夫,只道:“秦统制被那郑智活捉了,此番也是身不由己,此番若是败了郑智,兴许也能把秦统制救回来。”

宋江听言也不答话,有些事情,宋江心中清楚。自己与秦明,归根结底,还是有仇恨的,包括花荣,与秦明也有仇恨。秦明走投无路之时勉强上了梁山,如今投郑智的可能性也是极大,只要郑智敢要他这个青州通缉之人,秦明也没有理由拒绝。

却是宋江花荣还在商量着以后如何如何……

吃罢饭食的郑智,已然就想着一战定胜负的事情,五千骑兵已然在整装待。

破门的办法,自然离不开火药。

宋江也是有预备,寨墙之上并未留多少人马,除了防御后山的几千士卒,剩余一万多人,大多都在寨门之后。等着如上次那般,在寨门处打败呼延灼一样,再把郑智如此打退。

宋江相信麾下汉子们保卫家园的勇气,相信汉子们包围家园的决心。身后便是所有人的一家老小,老弱妇孺。众人必然抱着必死之心,这就是宋江信心的来源。

宋江心中,人不怕死,战之必胜!

郑智此番并不上阵,慢慢走上一个临时架起来的木台之上。看得眼前军汉们已经准备好。

鼓声隆隆而起,刚起的鼓声并不严密。

史进带着几百士卒飞奔而起,床弩怒吼,硬弩嗡嗡。几千箭雨,当真是遮天蔽日。

又是这般景象,一般的战争对于郑智来说,已经慢慢程序化了。对于军汉们来说,也早已经程序化。便是老兵们,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什么时候会有什么命令。

史进头前而出,带着二三十个火药包裹。几百铁甲度飞快,身后更有箭雨压制。

寨门之后,一万多梁山士卒排着紧密的阵型等待着。宋江更是在一处房屋顶上,观看着整个战局。

史进已出,米真务排在最头前,把队列站得狭长,以方便更加快通过寨门。

米真务之后,便是鲁达、林冲、韩世忠等人。

冲击之威,自然是铁甲更大。但是米真务两千皮甲却是到了头前。郑智自然是不想让自己麾下的汉子过于惨重,攻坚第一波,米真务最是适合。

米真务一脸凝重,也不敢有丝毫违背,不断操控着马匹保持队形。只等前方寨门洞开。

郑智对于米真务的战斗力倒是有个清楚的了解,了解也来自于郑智与党项人的作战。党项骑士,从来都是前仆后继,血性十足。

“轰隆!!”一声巨响!

史进打马而回。

米真务面色狰狞,猛的一拉缰绳,健马双蹄弹起,米真务更是凌空竖了起来。

“加鼓!”郑智在台上大喊一声。

“咚咚咚咚咚……”

鼓点如雨,毫不停歇,便是郑智也许久没有听到过这般的鼓声,十几面大鼓,敲得震天响。

米真务马蹄落地,闪电而出。两千轻骑犹如离弦之箭,往那洞开的寨门飞奔。

喊杀之声,都是党项语言。

花荣就在宋江身边,听得传来的咿呀呼喊,眉头一皱,思虑一下,惊讶道:“哥哥,莫不是党项人?”

郑智麾下,真正的党项第一战,便在今日!原来那些与郑智厮杀的勇猛党项人,此时已然就是郑智手中的利刃,出鞘之时,依旧锋利无比。

“党项人?哪里会是党项人,党项人如何会给郑智如此卖命!”宋江答道。

米真务手中一杆长枪,一马当先,飞过得寨门,面前便是黑压压无数士卒,米真务毫不犹疑,直往人群一头扎去。

少年米真务已然长大成人,继承了先辈勇武,面对战阵,毫不犹豫。身后轻骑,更是没有一人拖沓,兵器往前,马步毫不停歇。

梁山汉子,头前之人,个个瞪大了双眼,看着快冲向自己的马匹,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惧怕。却是惧怕也无济于事,唯有伸出兵刃去挡。

刚一接触,梁山阵中,瞬间人仰马翻,无数人刀兵还在手上,人已经腾空飞起。如此马,哪里是人力能挡。

米真务手中长枪左右刺杀横扫,座下更有党项最好的一匹健马,连连撞飞无数人。

便是这第一波冲击,立马给后续骑士争取了巨大的空间。一队一队的轻骑入阵,寨门之后,越来越大的空间被冲击出来。

各处都是呼喊惨叫,血肉横飞。

便是花荣也大惊失色,战阵如斯,花荣也是第一次得见。一边攒射,一边与宋江说道:“哥哥,你听这些人的言语,当真就是党项人。郑智手下是有一批党项养马人。”

宋江内心已然也是知晓,口中呼喊:“挡住这些党项人,挡住他们,只要挡住了党项人,官军必败。”

只见这些党项人如野兽一般,不断打马冲阵,落马者也是立马爬起来厮杀,便是身受重伤者,也丝毫不减厮杀的威势,拼命往前。

宋江当前,面对的这番景象。何尝又不是郑智在西北会州之时面对的景象,党项人就是这般往郑智寨子里冲杀的。

会州筑城之战,对于党项人来说,更是惨烈,拒马在前,铁甲步卒在后,后方箭雨攒射,紧密阵型死守不退。却是依旧挡不住这些党项人如潮水一般的攻势。

梁山士卒,人人奋勇,却是依旧节节败退。

郑智身边,战旗一挥,鼓点依旧。

鲁达看得战旗动作,回身左右摆了一下头颅,把放在手上的铁盔往头上一戴,抽出宝刀,口中嘶嚎一句:“随我冲!”

铁骑重甲,蹄子砸在地面之上,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鲁达一马当先,林冲、韩世忠、孙胜等人皆在身后。两千余铁骑步伐都跑得极为一致,马步丝毫不乱。

鲁达离弦而出。史进带着几百重骑立马又到头前列阵!

郑智也戴好铁盔,坐上了麒麟兽,亲兵百余,立在史进身边。

步卒也开始左右收拢,准备跟着郑智冲锋。

杨志不断在这些新兵面前呼喊:“不论如何,队列不能散,一人倒地,后者补上,出枪整齐划一,不得乱刺,步伐一定要按照训练规定,不得拖沓!”

无数西军老兵军官也在大喊着传达军令,提醒着士卒们一定要按照规定前进,按照训练的节奏攻击。

米真务的马匹终于止住了,头前敌人实在太多,出得寨门不远,多是街道,越来越紧密。米真务的马蹄也冲到实在冲不动的地步。

米真务却是丝毫不惧,左右刺杀不断,身边汉子也是勇猛,即便落马,也是往前。这些党项人天生就知道一个道理,战阵之上只能往前。

宋江看得这些党项人冲锋的势头慢慢止住,更是大喜,开口大喊:“快,快压上去,把党项人赶出去。”

两千党项,终究太少,不能形成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势头一止,立马感觉压力巨大,四方八方皆是敌人。

却是此时,米真务听得身后马蹄震天,更是听见一人大喊:“米真务,给洒家让到一旁去!”

米真务听言,连忙打马往左右杀去。口中还用党项语呼喊着左右散开。

众多党项人刚让开一片空档,一群在阳光下寒光熠熠的铁甲重骑飞奔入场。

头前一人正是鲁达,手中宝刀何其锋利,便如收割机一般,身形过处,皆是一排一排倒地之人。

重骑威势,在这种局面,哪里是轻骑能比,更不是人力所能抗衡。

钢铁洪流,如锋矢入肉,丝毫不受阻挡,所过之处,唯有一片一片倒地哀嚎,随即又被踏成肉泥。

宋江此时一脸惊骇看着头前,便是整个梁山,何人又真正面对过如此局面,在此之前,便是想象都想象不出。

一个国家倾尽全力打造出来的战争机器,便是当前这些西军铁骑,宋江带着两万江湖匪类,怎么可能正面阻挡得住。

只听宋江大喊:“花荣,快射那个军将。”

宋江要花荣射谁?必然就是一马当先的鲁达,那鲁达太过恐怖,一柄宝刀,已然砍倒几十号人,头领也砍翻几个,竟然没有一合之敌!

花荣连忙战功搭箭去瞄那快往前的鲁达。如此快运动之人,花荣使尽全身力气,拉满强弓,也是瞄准许久,才出手中一箭。

箭矢划破战场上空,直往头前鲁达飞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少来聒噪,听我的便是

羽箭已经飞出,花荣瞪大眼睛紧盯着前方那个铁塔一般的军将。

在战阵摸爬滚打的鲁达,忽然感觉全身一冷,战斗嗅觉便是如此,对于危险有一种难以解释的预知。

只见鲁达抬头往空中看去,那急飞行的羽箭在空中只有幻影,一般人哪里能看得见,却是鲁达看得一清二楚。

鲁达连忙低头想要去躲,却还是晚得半步,鲁达低头之间,羽箭直接从肩膀上面插入甲胄,透开甲胄之后,射入肉中,却是卡在了骨骼之间。

铁甲深厚,却还是让这支花荣使劲全身力气射出来的羽箭扎进了鲁达肩膀之上,虽然伤势不重,却是痛彻心扉。

“啊!!!!!”鲁达爆出来的嚎叫犹如野兽一般,远处房顶上持弓的花荣已然就在鲁达血红的双眼之中。

不仅有花荣,还有宋江!

鲁达也不多看,伸手拔出羽箭,马不减,宝刀依旧左右劈砍,口中嚎叫不止。

方向却是已经认定,便是往宋江花荣站着的房顶奔去。

铁骑入场,战局已然是一边倒的局势。战争,并非有必死的决心便能获胜,还要看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梁山大军一万几千,此时已然散乱开来,再也不复之前那般的阵势。寨门之处,更是成为了一块无人的空地。只余满地尸体。

寨外郑智,转头对胡精忠看得一眼。

胡精忠已然会意,从箭袋之中抽出一支响箭,对着天空飞射而去。

几百铁骑随郑智奔腾而起。更有两千步卒双腿拼命往前迈去。

片刻时间,郑智奔入寨内,却是不再随着鲁达的步伐往前突击,身边几百铁甲往左转向,两千步卒往右转向。便是要把这梁山在寨门处合围的态势全部击溃。

花荣看得自己一箭虽然射中却是并未奏效,连忙又取一支羽箭,再拉满长弓去瞄鲁达。

鲁达依旧埋头厮杀,不论前面挤了多少人马,鲁达都是这战场收割机一般,没有一个人的性命值得鲁达再出第二刀。

羽箭闪电而来,直奔鲁达胸口。

鲁达似乎并未察觉一般,花荣表情之上,渐渐露出一点喜色。

忽然见得鲁达身形往健马一边探去,连斩几人头颅。飞驰的羽箭却被恰到好处的避了过去。战阵之上,鲁达哪里可能让人连射两箭在身。

世界上最强的单人弩弓,也不过都在一百米每秒以内的初度。便是后世的复合弓,也才勉强能突破一百米每秒以上的初度。却是这个飞行时间,能给鲁达这般战阵绝顶高手足够的反应时间。

鲁达避开一箭,坐正身形,通红的眼神又往远处花荣看得一眼,劈砍动作毫不停歇。

花荣惊讶非常,连忙再去拉弓。一箭飞出,依旧射不中那飞奔的鲁达。这种事情,便是花荣都觉得不可思议,自从练就这般百步穿杨的绝技,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目标人物,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如此精准的躲过飞驰的羽箭。

却是不知鲁达这一辈子,面对过的羽箭数不胜数,已然形成了一种有效的熟练应对。否则战阵这么多年,鲁达如何还能生存下来。

花荣绝技,便是这种战阵之上冷箭伤人的射术,正面厮杀,花荣面对真正的高手,从来都是束手无策。

等到花荣回过神来再看局势,那一条钢铁洪流越来越近,心中大急,这样下去,梁山哪里还有胜算。

花荣几箭而出,毫不奏效,宋江已然心慌,开口斥道:“花荣,还不快快把那人射落马下!”

花荣听得宋江呵斥,却是并未抬弓,开口说道:“哥哥,你赶紧往山上去吧,此处危矣!”

听得花荣一句提醒,宋江连忙放大视野左右去看,梁山哪里还有阵势可言,左右皆被冲乱,正面战局,面对不远处那一员悍将,已然没有一点阻力。

宋江立马转头往房顶而下,口中还道:“花荣,快快下去挡住那个军将!”

花荣听令,连连放出几箭,把箭袋中剩余的羽箭全部放出,随即往房顶下来。寻得马匹,左右还有几百铁甲骑兵,其余一千多骑皆被宋江带着往山上退去。

花荣也不多想,到得这个时候,只得拿命去搏,敌人铁甲重骑。花荣身边也有几百铁甲骑士,虽然甲胄差了许多,马匹也是裸身。比不得官军精良,却是花荣心中,感觉还有一搏之力。

只要稳住正面战局,把这一队铁甲骑士阻挡住,便能收缩正面战场,压缩官军的生存空间。

鲁达闷头砍杀,毫无顾忌,疯狂到了极致,口中嚎叫从未止过。便是这嚎叫之声,似乎也能给左右骑士带来巨大的士气一般,整支铁骑便如鲁达的状态一样,皆是疯狂厮杀。

忽然头前阻力一小,鲁达再一抬头,面前已然没有了敌人,敌阵已被凿穿。若是平常,战阵凿穿,头前之人会继续打马,只等左右部曲全部出阵,再打马回头列阵冲锋。

只见不远处,迎面而来一队骑士,也是铁甲,头前一人鲁达自然认得清楚,不是那射自己的花荣还能有谁。

本来还在回头查看部曲的鲁达,此时直接脚踩马镫从马上站了起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站起来的鲁达宝刀高高举起,随着马步上下起伏,口中大喊:“直娘贼,给洒家死!”

花荣见得头前一骑,竟然直接站在马镫上冲杀过来,心中一惊,便是从未见过有人在如此高的马上还能在马镫上站得稳当。当真如世间的奇闻一般,若是花荣见过能脚踩马背站立飞奔的党项人,必然更是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两军对冲,四蹄飞扬,交汇只在片刻。

鲁达与花荣,已然就在当面!

高高站起的鲁达,狂怒到了极致,宝刀高举,毫无招式,便是时机极为精准之间,从上而下,大力劈砍,用尽了全身之力,只想把这暗箭伤己之敌一刀斩成两半!

如此高相对,花荣经验哪里及得上鲁达,便是这出招的时机也慢得半拍,连忙双手举枪去挡!

铁枪横在头顶,迎来宝刀暴力飞砍!

“当!!!”火星飞溅,宝刀锋刃直砍入铁柄之中!

入铁几分,险险就要把这长枪铁棒当场砍断!

再看鲁达,被自己这般大力震得往后一倒,跌落马背之上。

两马瞬间而过!

等到鲁达再坐起身形,随手把当前一人劈落马下,转头看得一眼。

花荣连人带马,皆倒在地上,可见鲁达这般巨力非常!

倒地的花荣,双臂已然不是麻木,而是剧痛不止,更是不听使唤。想再站起身来,却是眼前密密麻麻皆是马蹄!

花荣恍惚之间,只感觉马蹄不断从身体上踏过!

鲁达眼中,已然再也看不到花荣身影,却是耳中还能听见马蹄踩踏之下的嘎吱声响。

“直娘贼,找死!”

鲁达一声暴喝,心满意足,回过身形,当面几百梁山铁甲骑,已然不在话下,只有一个大杀特杀!

马都骑不稳的铁甲,面对西军铁骑,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鲁达过处,皆是空空的马背!

两军对冲,片刻出阵,等到鲁达再打马回头,前方几百空空的马背,却是没有一人还能端坐其上!

溃败一词,源于一种心理状态,便是那敢死之心消失之时!

上阵之时听着隆隆鼓声的那一份勇武激荡,再也不复!

这便是溃败!

当有一人犹豫后退之时,所有人如同泄去胸中一口大气!拔腿便跑!

花荣淹没在密密麻麻的马蹄之中。宋江带着人往山上而去。无数头领倒地不起!

战阵便是如此,能自己掌握生死之人,如鲁达!才是战阵的王者!

等到无数马蹄再回头冲来的时候,梁山众人,抵抗之心已然消逝!

不断有人往山上爬去,只因半山腰上,还有木头的栅栏,山腰上的栅栏平常只作盘查岗哨的用处,此时这些栅栏似乎还能给这些人一点安全感,似乎进了栅栏便能把自己与敌人分隔开来,还有挡住这些沧州官兵的希望。

山上还有山东及时雨,郓城呼保义,孝义黑三郎!山上还有众人的公明哥哥!名头响彻整个江湖绿林的宋江!

郑智从左侧砍杀而来,面对马背两侧的无数喽啰,毫无阻力!阻力已然都被鲁达一人扛在了肩上!

狼入羊群,只看郑智选择那只绵阳去猎杀!几百骑士,赶着三四千人不断往山上奔去。身边的士卒更是从来都没有打过这样的轻松的仗。这些老卒,大多面对了十来年的党项人,哪里想到今日入阵,竟然这般不费力气。

马步停止在宽敞的山路之下!老胡拿出弩弓,抬手便要去射山道往上狂奔之人。

郑智挥手止住了胡精忠,开口道:“与鲁达汇合,打扫战场!投降之人皆可免死!”

老胡收了弩弓,抬头往山道望了几眼,慢慢打马回头,带着众人各自去传军令!

此时郑智身后上来一员骑士,开口说道:“相公,花荣若是没死,还请留他一命!”

郑智回头看得一眼,正是秦明。只道:“降者皆可活!”

秦明点了点头,拱手退了下去。花荣与秦明,关系算不上好,甚至有仇,却是秦明枕边之人就是花荣的妹妹,终究还有那么一份情义。

却是郑智看来,战阵无眼,花荣若是逃得了一命,能跪在马下,生死自然也无所谓。花荣并不在郑智眼中!

无数军将慢慢往郑智身边聚来,宋江已然就是瓮中之鳖,健马上不得山路,唯有步行往前。

鲁达打马缓缓而来,身体已经染成了暗红,走到郑智面前,开口大笑道:“哥哥,洒家又胜得一阵!”

秦明看得鲁达,连忙上前问道:“鲁将军,花荣呢?”

鲁达自是认得花荣,便是在白虎山就见过花荣,听得秦明来问,只以为秦明是问自己有没有把这梁山大将斩落马下,立马神气十足道:“那厮,实在不禁打,已然被铁蹄踩成了肉泥!”

秦明面色黯淡,又往后退了下去,却是不知心中作何感想,心痛显然不至于,遗憾是有的!

郑智也不管这些,开口说道:“寻斥候查看一下,后山呼延灼有没有开始攻寨?”

牛大打马就走!

山上宋江,依旧站在聚义堂前的空地之上,眺望着山下战场,面如死灰。

“公明哥哥……花荣哥哥身陨了!”吕方恭敬站在宋江后方,如今梁山,也只剩下吕方郭盛,石秀杨林之辈了。

郭盛石秀几人还在后山把守。宋江身边头领,唯有吕方一人。

还有张顺三阮兄弟,此时却是不知在这水泊之中游到哪里去了。

宋江面色阴沉,听得吕方禀报,忽然暴起呵道:“还要你来聒噪个甚,难道我不知花荣死了吗?”

吕方连忙后退两步,不敢说话。只是不断往山下看去,看得官兵都在山下止了步伐,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再看宋江,手臂横出,指着前方山下,忽然大喊:“郑智……郑智!!!!!!!!”

泄几番,宋江又回头来看吕方,开口问道:“后山如何?”

“后山呼延灼与独龙岗上来的人马也在攻寨子了,郭盛兄弟正在带人防守,暂时无虞!”吕方禀道。

宋江长叹一口气,慢慢往聚义厅而入,吕方跟在身后,聚义堂左右还有两千多人马。

宋江快走到聚义堂最头前,慢慢坐在正中那张铺着虎皮的大椅子上。

坐得片刻,宋江开口道:“往后山突围吧!”

吕方听言一愣,忙回道:“公明哥哥,后山近万敌军,怕是……”

后山呼延灼韩韬手下,便有七八千,加上祝扈两家人马,一万有余,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

吕方刚才已然看在眼中,此时宋江说往后山突围,小道之间,挤着这么多人,哪里有突围的去向?

宋江冷眼一蹬:“怕是什么?事到如今,还怕什么?你怕死不成?你后悔与我上山落草了不成?还是怪我不该与这郑智为敌?”

“公明哥哥误会了,小弟从未后悔过啊,只是想说后山官军上万,又是狭小之地,突围怕是不成,若是要突围,往前寨突围,若是能在水寨之处夺得几条小船入水,兴许还能走脱!”吕方急忙答道。

宋江站起身来,大手一挥,一脸狰狞说道:“少来聒噪,听我的便是,往后山突围!”

不知是这宋江不敢在去面对郑智,还是宋江觉得后山呼延灼比前面郑智好对付,便是宋江打定主意,要往后山突围而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梁山终(巨大章节)

宋江下山了,往后山下去。

却是不知宋江此时作何想法。宋江的自大是有的,宋江的悲哀更有!

宋江兴许是一个极为有手段的政治家,却并不是一个好的领导人,甚至算不上一个有远见的人。

但是对于争权夺利与收拢人心,宋江必然是此中高手。此时已然不关乎宋江这个人本身的善恶好坏。

下山的宋江步伐并不快,并非那种急忙逃命的模样,反而走得极为沉稳。甚至回身看了几次吕方,面色带有非常多的善意与慈祥,似乎在为刚才对吕方的怒意感到抱歉。

也许宋江内心深处的仁义是虚伪的,但是虚伪久了的仁义,也就是真的仁义了。一个人若是在人前一直能装出一份仁义道德,这份虚假的仁义何尝又不是真的呢?

这也是为何许多人能为宋江卖命的原因所在。

郑智开始上山了,两千步卒行在最头前,郑智自己带着下马的铁甲在其后,最后则是步行的米氏轻骑。

梁山并不高耸,也称不上险峻,更不是中华大地上有名的名山大川。梁山之所以为梁山,只因为梁山之上曾经有这么些故事。

故事里有这么些人,有晁盖,有宋江,有吴用。这些故事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这些故事便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有恶人,有好人,有时代的悲剧,有社会的不公,也有人性本身的善恶。

故事在郑智手中变得不一样了,故事即将落幕。

郑智上山的步伐也不快,就如宋江没有逃命的仓皇,郑智也没有追杀敌人的急迫。

士卒们甲光向日,步伐稳健,士气高昂,准备好所有战争需要的一切。

郑智忽然心生一股悲凉,这个从小熟悉的水泊梁山,已然就到了尽头,莫名有一种空虚。

从见到鲁达的第一刻,郑智便有一种憧憬,在西北之时,不论经历多少家国大事,内心还是憧憬着这山东河北的好汉,憧憬着将来要来看看这水泊梁山的故事。

郑智一路运筹算计,一路筹备策划,高俅,梁山,都在郑智内心之中成为了一个目标,成为了一个事关自己生死的大事。

生死一过,已然到得落幕之时,郑智之前的那些憧憬,之后的这些谋划,慢慢有了一些空洞。空洞到郑智在这上山的路上忽然有了一种空虚。

环看四周,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鲁达,史进,林冲,杨志,秦明……

郑智脸上忽然有了一些笑意,忽然感觉这个故事并未落幕,面前的这些活生生的人,面前的这些同袍兄弟,何尝又不是这个故事的延续呢?

传奇还会更加精彩!

再看郑智,上山的步伐都加快了不少。

吕方看得宋江投来的善意目光,看得宋江面色之中的一份善意,不知不觉也露出了一点微笑,开口问道:“哥哥,稍后你一定跟紧在我身边,我带你冲出去!”

宋江点了点头,回过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后山营寨,那里喊杀震天,官兵正在猛烈的冲击着寨墙,郭盛石秀等人防守得很好,虽然损失不小,却是也没有让呼延灼占到一点便宜。

冷静下来的宋江,似乎也明白许多事情。这梁山是守不住了,身后那个郑智,当真战胜不了,即便填上所有人的性命,也挡不住郑智手下那般军队的冲击。

看清了事实,宋江反而洒脱了不少,对于未来,宋江此时也来不及打算,头前的自以为是也来不及去检讨。

突围是一定的,至于突围以后该怎么办,也只有做一步看一步。此时宋江,忽然强烈的思念起一个人来,这思念之人,便是吴用。此时若是吴用还在,必然能更清晰的为众人想好一条出路。

如何突围,突围之后往哪里去,到哪里躲藏,然后如何东山再起。

宋江从来都没有像此时这样需要吴用,宋江从来都把自己的定位放在吴用之上,以自己为领导,以吴用为辅助。此时这种对吴用强烈的需要感,又让宋江更一步认识了一下自己。

郭盛石秀杨林在墙头看得从山上下来的人马,已然感觉事有不对。战事胶着,石秀杨林留在寨墙之上继续战斗,郭盛飞奔下来,直往后山来迎。

“哥哥,你们怎么下来了?”郭盛看得宋江与吕方,连忙把心中不好的感觉问了出来。

吕方头颅微微低下,宋江摆了摆手,开口道:“寨子破了,郑智带着人马追杀进来了,我们得赶紧突围了!”

郭盛大惊失色,忙道:“哥哥,此番如何还能突围,后山一万多官军围得水泄不通,只要打开寨门,官军必然冲进寨子,在这狭窄的地方腹背受敌,内外夹击,如何还能走脱得了!”

郭盛已然有些懊恼,甚至话语之中还有一股责怪,责怪宋江吕方没有守好前寨,责怪宋江怎么把事情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我宋江一生,情义为先,事到如今,梁山如此大好局面毁于一旦,便是天不助我,世间之事,多是一波三折。今日拼死杀出去,来日再看我等东山再起!”宋江开口说道,依旧有一种能影响人的情绪。

“哎”郭盛懊恼之间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道:“那便随哥哥杀将出去!”

宋江点头之后,又回头往山上看得一眼,隐隐约约无数铁甲与兵刃泛着寒光!

“哥哥,随我走!”郭盛把兵器握得紧紧,便往前去。

几人带着两千余残兵,直奔寨门而去,也不通知左右,更没有军令下达。

郭盛头前一个,直去开了寨门!

寨门之外,呼延灼、韩韬、栾廷玉、扈三娘见得久攻不下的寨门忽然洞开,都是有些诧异。

却是栾廷玉最先反应过来,开口大笑:“哈哈……必然是郑相公大胜了,那宋江要逃,呼延将军,快快往前去拦,把这宋江堵在寨门之处!”

呼延灼连忙打马往前,身边跟着上千士卒。栾廷玉更毫不犹豫便往寨门冲去。

两人一马当先,直奔寨门。

石秀杨林见得山上无数铁甲冲了过来,又见寨门忽然洞开,哪里还不知生了什么事情,大势已去,急忙往寨墙而下,如今也唯有突围一个选择了。

呼延灼双鞭在手,栾廷玉长枪飞舞。

郭盛吕方更是护得宋江出寨,两人也是打马在前,便来迎战头前两员敌将。

事情往往便是如此,世间也有一个定律,越是担心的事情,往往就越会生。

吕方一杆方天画戟,直冲栾廷玉而去,却是瞬间便被挑落马下,小温侯吕方,有三国吕布温侯之名,却是少了温侯吕布真正的勇武。与栾廷玉对比之下,相形见绌。

落马的吕方,看着栾廷玉再刺来的长枪,却是回头去看得一眼宋江,眼神还在宋江身上,已然被长枪贯穿了身体。

栾廷玉又哪里认识梁山好汉是谁?心中只有那祝家庄的仇恨,下手如何还会留情!

悲哀不过如此!

郭盛比之呼延灼,更是相去甚远,一马错过,被呼延灼转头追打,片刻之后便是脑浆迸裂。

呼延灼此时,唯有一心求胜,一扫上一战失败的屈辱。武人终归就是这点追求,胜败与脸面实在重要。

宋江哪里想到头前出去的两员大将,如此便身死当场,连忙拔出腰间一直作为配饰的宝剑,便有了一番厮杀的勇气。已到绝处,也由不得在思前想后,拼得一命,兴许还有个活路可走。

已经到得半山腰的郑智,此时也看得那后山寨门已开,不少梁山汉子都往寨外涌去,开口喊道:“快追出去,见到宋江,格杀勿论!”

鲁达听言,也不看下山之路危险,迈步便奔,似跳似跃,飞快往山下奔去,无数军汉也紧随其后。

越来越多的梁山汉子从寨墙而下,跟随着想出寨子。却是被无数山上下来的军汉咬得死死。往前出寨也不是,往后反击也不是,往前出寨,后背便给了敌人,往后来反击,却是又架不住山上下来的官军人多势众。

便是在这进退两难的犹豫之间,无数汉子身异处,满地鲜血横流。

战局到得如今,已然就是一边倒的局势,一方进退两难,手足无措,更没有统一的指挥。一方士卒精锐,人多势众,士气高涨。

片刻之后,鲁达已然堵在了寨门之处,寨内从墙头下来的汉子出不去,寨外的汉子又被堵截。

等到郑智赶到寨门之处,带着三千西军汉子直冲而出。

石秀杨林到得宋江旁边,却是也来不及去问为何到得这般境地,只听石秀开口问得一句:“公明哥哥,往哪条路去?”

后山小道,也就两条,东山路与南山路,此时往哪条路去,对于宋江来说都是一样,却是石秀杨林与身边的这些汉子在此时也需要一个目标。

“往南山路走!”宋江用宝剑往空中指了一下放下,开口说道。

石秀杨林有了方向,拿着兵刃便往前冲杀,头前密密麻麻的官军,一眼望不到头,林木之间更是还有无数官军围杀过来。

郑智带兵赶到,更是尾随厮杀。局面之惨烈,已然不能用言语形容,只听得山林之间,到处都是嘶喊,到处都是哀嚎。

整个空气都弥漫着血腥,整个空间都凝固起来。

石秀杨林,终究也是回天乏术,左右冲杀之间,怎么也看不到人群的尽头。

局势已然明朗,明朗到连宋江都看得一清二楚。往前是无穷无尽的官军,往后也是无穷无尽的官军。两千多人,被围在后山寨门处稀松的山林之中,没有了退路!

没有了退路,也就没有了希望!

整个梁山大寨,到处散落着残兵败将,到处散落着老弱妇孺的哀嚎,到处散落着悲凉!

唯有后山寨门外,宋江被围在人群之中,站定了脚步,并不再往前后去奔走。

一条一条的汉子倒地,一个一个兄弟消逝!

栾廷玉左右不断刺杀,眼神也在到处寻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寻找宋江这个大仇人。

停驻了许久的宋江,忽然动了身形,起步往寨门而回,走得片刻,后方追杀的铁甲已然就在不远。

只听宋江一句大喊:“郑智,宋江在此!”

“郑智,我宋江就在这里!”又是一声。

“郑智,我在此处!”……

郑智似乎听到了喊声一般,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透过无数厮杀之人的缝隙,看到了举起宝剑大喊的宋江!

“牛大,左右传令去,停手吧!”郑智先吩咐了一句牛大,方才慢慢通过人群,往前而去。

无数亲兵尾随郑智,为郑智清除道路上的阻碍。

直到近前,两人相距不过十来步,左右已然清出一块空地。

郑智与宋江,已然面对面站定!

郑智紧盯着宋江,并不说话。

宋江也看到了郑智,看到了郑智这张有些陌生却又熟识的脸面,放下了高举的宝剑,开口说道:“郑智,我宋江恨你入骨!”

郑智听得哂然一笑,直觉得这宋江话语幼稚如孩童一般!

却是又听宋江说道:“我宋江向来以仁义待世人,却是终究穷途末路,时也运也!到得此时,不过一死。但求你饶得我梁山这些兄弟,我宋江自己把人头送到你手上!”

郑智不以为然,开口大笑:“宋江,你不过是假仁假义之辈,到得此时,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我宋江仁义与否,临时来评说也无意义,假仁假义也罢。今日我为贼寇你为官,我把人头奉上,只求换众多兄弟一条生路!”宋江在人前装了一辈子的仁义道德,此时还是在众多人满前,还是在装这一份仁义!

不管仁义是否真心,宋江也要保持这最后一份尊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晚节不保,便是宋江这一辈子的尊严扫地。便是再在人前装一回,也算保住这一辈子在乎的名声。

郑智并不答话,只是看着面前的宋江。厮杀慢慢停歇,喊杀之声越来越小。

郑智心中慢慢有了一句评语,就像给一个去世之人葬礼上的挽联一般。

宋江,野心甚大,一心想出人头地,一心想出将入相,想把权柄掌握在手。苦心经营自己这一身的名头,面善心黑,争权夺利极为擅长。助人不少,害人更是不轻。

评语到此,宋江作为一个野心家、一个不择手段之人。并不能得到郑智一丝一毫的同情,几番临时的话语,也不能打动郑智。

只见郑智抬了一下手臂,作出一个“请”的姿态,并不多说。

宋江抬起宝剑,左右看得几番,慢慢低下了头颅,不与任何人对视。

沉静许久!

郑智看着宋江,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心中觉得宋江这样的人,可能做不出挥剑自刎的事情,开口喊道:“鲁达,你便去帮宋江走上一程!”

宋江自然是在犹豫,在痛苦,在挣扎!大仁大义,话语好说,挥剑自刎,却是当真需要世间最大的勇气。

鲁达听言,嘎嘎一笑,提着宝刀便往前去。

宋江抬头看着走近的鲁达。

越来越近!

鲁达手中提着宝刀,步伐不快不慢,宝刀还在滴血,面目似有调笑与戏谑!

终于鲁达到得宋江身前,手中宝刀也抬了起来,口中还道:“宋江,洒家送你上路!”

便是此时,鲁达宝刀还未劈下。

只见剑光一闪,宋江瞪大眼睛慢慢往后倒去,鲜血从脖颈之间飞迸而出!

鲁达看得一愣,随即回头与郑智道:“哥哥,这厮当真敢死!”

郑智看得倒下去的宋江,并不多言,吩咐左右:“遍搜梁山,把所有人都抓起来,不得放走一个!”

宋江当真敢死!是不是当真敢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江终究还是死在了自己手中,到得最后时刻,并未去挨鲁达那一刀。

至于梁山余下众人,无数的“好汉”,无数的老弱妇孺。

郑智屠刀,止于此!

第三百四十八章 自己人,自己人(感谢搬砖大咖万赏)

梁山寨前,水泊之边,空地上无数尸体还倒在血泊之中慢慢凉。

更多的老弱妇孺被赶到这里,也有不少的士卒喽啰被集中到此处,但凡青壮一些的男子,全部被绑缚了手脚,堆在了一处。

近两万官军开始大规模搜山,梁山虽然不高耸,也不没有多大,却也是一座山林,其间能藏人的地方数不胜数。

尽管有两万官军搜山,却也是不小的工作量。

山林之中,一个山洞之内,柴进惶恐不安,左右还有几个手下护卫,挤在一个小小的岩洞里面,大气都不敢出。

洞口被茅草遮蔽得严严实实,只能透进来些许微光。夏末时节,硕大的蚊虫布满了岩洞,几人更是不敢大动作去驱赶。

只因为洞外到处都是脚步与呼喊,有远有近。柴进没有过人的武艺,没有良好的水性,更没有搏命的勇气,此时也只有在这山洞之内不敢动弹。

柴进算是走运的,找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山洞,暂时还能处于安全之中。

彭杞却是更加仓皇失措,一会在低洼水沟处匍匐,一会又猫到草丛里面躲避。一会儿又走出来想去寻呼延灼,想着自己比较是官府军将,只不过是打了败仗被贼人活捉了。

一会儿又想着梁山肯定还有许多人没有死,自己这个谎言怕是难以说得过去。更想到郑智如今是官军的主官,更是又不敢出来见人,只得漫山遍野到处躲避,却是没有一处觉得安全。

不大的梁山,漫山遍野都是如此惶恐逃窜之人,两万官军,分为两队,前后相对搜索。现贼人,更是翻山越岭去追。

追上的绑缚起来送到寨前去,难以追到的羽箭漫天,射杀当场。

宋江的尸体摆在了大帐之内,吴用看得片刻,终究还是转过头去,似有泪水,似又坚定。却是没人能看到吴用具体的表情。

大帐之下,更是跪伏了石秀杨林等七八个头领汉子,便是孙新之辈,也跪在当场。

郑智坐在条案之后,手指慢慢敲打着条案,出轻微的敲击声。

鲁达、呼延灼等人都在搜山,帐内除了亲兵,也只有朱武与吴用,还有跪伏在地的这些梁山头领。

却是还有一人并未去搜山,正是穿着一身甲胄的扈三娘。

条案之上出的轻微敲击声,在此时忽然有些安静得可怕的环境里,显得各位的瘆人。

沉静了许久,忽然郑智开口问道:“柴进在何处?可有尸?”

朱武上前来答:“柴进还未寻到。”

“一定要把柴进寻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郑智面色都是思虑,显然是在筹划着什么事情。

朱武似乎懂得了郑智的思虑,开口道:“相公,这柴进一定要寻到,东京官家要人,把柴进送到东京最好不过,官家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

郑智点点头,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开口道:“适才我便在犹豫此事。朱武,你且分析一下,官家到底是需要一个活的柴进还是需要一个死的柴进。”

朱武似乎刚才就想得透彻了,此时立马答道:“相公,死的柴进兴许省了官家许多麻烦事,若是神宗皇帝当朝,送去个死人,必然是为君分忧。如今官家,还是送活得好!送活的才能有官家挥的余地。”

朱武话语说得含蓄,却是也说得极为透彻了。赵佶与他父亲截然不同,若是一个有手段有谋略的君主,一个前朝皇族子弟,既然犯了死罪,杀了送去,当真省了皇帝的许多麻烦。否则送到皇帝手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杀了,怕这天下众人攻讦诟病,世人多相信阴谋论。赵家杀柴家的人,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世人也夺回相信是赵家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不杀,又不符合皇帝的利益。一个造反的前朝皇室,实在是给自己的统治带来不小的威胁。所以郑智杀了再送去,才是符合帝王心态的最佳做法。

却是如今赵佶当朝,一个仁智礼仪信的读书人,少了帝王心术。郑智若是把柴进杀了送去,兴许这赵佶还不满意,觉得郑智给他的圣名添了污痕。送个活的去,赵佶用无限的”博大胸怀”赦免去了,博得整个天下的“美名传扬”,才符合赵佶的价值观。

想要四州之地,郑智不免就要迎合一番。尽管有童贯操作,却是郑智自己也不能去拖了后腿。

郑智敲打条案的手指停了下来,说道:“未想这柴进怎么都有一条活路啊,当真是出身决定了命运,运道十足!”

朱武听得郑智赞同了自己的想法,更是自信,又道:“有一人可去顶罪责,便是彭杞,身为朝廷军将,兵败投贼,还为贼人出谋划策,致使官军大败、高太尉身死。这些罪责都可以往他头上安放。把贼宋江的尸体与彭杞送到东京,必然能让官家解气。”

“好,就如此去办,一定要把柴进与彭杞捉拿到手,其余梁山贼人,都装船押到沧州去,青壮去开挖船坞,协助造船。老弱妇孺严加看守,晒盐织布。”郑智简单安排了一下,梁山众人的安置,头前郑智就谋划好了。

吴用听得朱武说得头头是道,内心也在思考,却是还没有真正摸到门道。朱武已然到了揣测帝王心态的地步。吴用却是连帝王的概念还没有建立起来,自然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

这并非思维模式与状态的差别,而是在一个思维高度上的落差。思维模式是天生注定,难以改变。思维高度却是可以后天学习,见多识广慢慢进步。

朱武指着帐外几个跪在地上的头领问道:“相公,这些人如何处置”

“这些人先关到经略府的大牢里去,沧州之军还要扩充,童经略要我把麾下部曲扩张到五万,以后这些人都要编练入伍,也不要让他们受了太大的罪过。此时以后由吴用来操办,梁山青壮,皆可往军中编练,不得合编,只能散落在各个都队之中。”郑智此时已然开始在想这些事情了,五万军队,便是五万青壮,实在不少,梁山可用的青壮,挑选一番,五六千人总有,自然不能浪费了,有吴用在身边,许多事情还是比较好解决的。

朱武点了点头,心中还有担忧,便是这军费糜耗筹备的事情,却是在此时也不用多说,以后回了经略府也有细谈。朱武自然还并不知晓四州之地的事情。

只听郑智又吩咐道:“把捷报分了两份,一份往东京,一份往河间府、太原府去寻童经略。”

童贯自然就在河间府到太原府一带,至于具体在哪,郑智也是不知。传信之人一路寻去,也自然能找得到。

却是朱武有些不同的意见,开口道:“相公,不若把这捷报拖后再,过得十来天月余再捷报,如此方可显示相公作战艰辛,剿贼功大!”

朱武完完全全就是为了郑智在考虑,旁人打了胜仗,必然欢天喜地赶紧报捷讨功。但是这郑智实在胜得太快了些,童贯刚到郓州不久,郑智一战就胜了,若是如此报到东京,东京诸公哪里会把这般的胜利当回事。

唯有把这捷报内容做得漂漂亮亮,把郑智的艰辛写得清清楚楚,把敌人的势力夸到极致,才能显出郑智这一战胜利的重要性与功劳。

这一点当真是郑智没有想到的,此时郑智听来,脸上转了笑意去看朱武,笑道:“好个朱武,当真一员好谋士,事无巨细,这般思虑极好,便是如此,先不报捷。”

朱武听得郑智直言来夸奖,谦虚拱手,却也有笑意在脸上。

吴用不动声色,却是敏而好学,脑中运作的飞快,分析前后,正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天色渐黑,再不得多久,就是黑夜,此时藏身在一片茅草之中的彭杞心情慢慢安定了不少,天色黑下,便能有几个时辰的安全,安全之中,也好谋划如何出这梁山。

思虑之间,彭杞似乎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为何不熟水性,否则寻个空档扎入水中,十有**能活了这条性命。如今却是只能往后山一条路了,后山寨墙颇高,又有官军把守,想要逃出去,几率实在太小。本来是保护自己安全的寨墙,如今却是阻挡彭杞生路的阻碍。

抬头看得快要落山的斜阳,彭杞紧张惶恐的心情慢慢去了大半,却是这紧张的心情一去,全身只有疲惫袭来,更能听到肚子里咕咕作响,已然一整体没有进饭食了。

左右看得几眼,身边皆是茅草,好在草根能食,连忙双手刨土,拔出一根一根的草根,嚼着口中,味道着实不差,还带有丝丝甜味。

彭杞这一辈子,哪里经受过这般的处境,不免悲从中来。

也来不及让彭杞多去体会悲哀,杂乱的脚步从远处传来,还能听见有人吩咐左右“这边那边”的声音。

吓得彭杞连忙往地上趴去,全身紧贴地面。

茅草丛中,看似是极好的藏身之地。却是彭杞没有多去思虑,越是这般看起来是极好的藏身之地,必然也是官兵搜查的重点。

脚步越来越近,长枪扫过茅草的声音也听得极为清晰。

彭杞已然不敢抬头去看,只得把身形往地面去贴,直想把身体钻入土里才好。

“起来!”一声暴喝!

彭杞依旧不动,只盼望着这句话语是在说别人,而不是只说自己。

“说你呢,起来,再不起来老子一枪扎死你!”随着声音,左右无数的脚步都往这边汇合过来。

听得一枪扎死你,彭杞轻轻抬了一下头,四周皆是手持利刃的军汉。全身无力之间,慢慢坐起身形。

左右汉子上来便是拳打脚踢,打得彭杞连连哀嚎,口中也在求饶:“各位好汉饶命,我是呼延灼将军麾下彭杞。自己人,自己人。”

“他妈的,自己人还趴在这里作甚。”彭杞话语,引来的又是一顿拳脚。

这些军汉对于搜山之事,实在厌烦。感觉不上阵杀敌还累,搜到了贼人,拳打脚踢一番也是泄心中的不快。

等到众人殴打作罢,绑缚都不需要,彭杞哪里还有去逃走的力气,只有全身的疼痛难忍。却是这些军汉也不来抬,还逼着彭杞自己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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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米氏与米擒

彭杞跪在郑智面前的时候,只是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心中也是知道这个郑智显然不待见自己,此时除了磕头求饶,也是别无他法。

郑智也是懒得管这个彭杞,只让左右把这彭杞带下去。

却是还有一人并未捉到,便是柴进,柴进在郑智心中比这彭杞更加重要。柴进的身份地位,决定了柴进对于东京皇帝赵佶的重要性。

夜已落幕。

士卒伤亡也清点完毕,沧州士卒伤亡倒是不大,米氏伤亡惨重,几百具尸体在这水泊岸边排成一列,着实有些伤感。

米真务站在尸体面前,一具一具去查看。

郑智也从大帐走了出来,站在这些尸体头前,并未去招呼远方还在查看的米真务。

知道米真务看完所有的尸体,郑智才差人把米真务叫到面前。

米真务面色悲伤,恭敬站在郑智身侧。

“米真务,你恨我吗?”郑智低沉着声音问道。

“小的不敢!”米真务轻声答道,头颅微低,看不清楚面容。

郑智慢慢往前踱步,米真务侧后跟随。

郑智又开口道:“米氏一族,如今还有几千号男丁,按理说来,族群并不比原来少。原来的米氏,也衰败多年,早已不复党项八大氏族的荣光,便是地盘,也是最靠近大宋边境的贫瘠草场,与北地与西边的富饶地盘相差极大。大战之后,如今米氏还有几千号男丁,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郑智话语,是有些道理的,草原部落,本身对于血统并不看重,一个部落的人口数量才是重点。部落间互相攻伐掳掠,不过也是为了增加人口罢了。

但是郑智话语,却是又偷换了一个概念。把那血海深仇用这般话语淡化了不少。

米真务低着头,让人不能看清他表情的真实变化,只是开口答道:“多谢主人宽宏!”

“米真务,你便是能忍,忍着屈辱,忍着仇恨。在我面前怎么都是一副顺从的样子,但是你内心住着一头饿狼,记着你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只想能到羽翼丰满的那一天。”郑智话语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转头想去看看米真务的反应,却是看到米真务依旧低着头跟在身侧。

郑智开口又道:“你在我麾下,永远都不会有羽翼丰满的那一天,永远都要被你的族人帮助手脚,永远都要被你姐姐绑住手脚。你米擒一族,即便身在贫瘠的草场,也是日日有想恢复祖辈的荣光。想要再现党项八大氏族的荣耀,想要与拓跋氏的后人争锋。但是在西夏,米氏永远实现不了这个愿望,即便是把你姐姐嫁给皇族子弟,也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望。”

米真务听到这里,忽然抬起了头,开口问道:“难道我米擒,注定就要如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

米真务开口便是米擒,却是不说米氏,语气也有些愤怒。显然是此时的心态已然就有了变化,似乎感觉郑智把自己的内心说得透彻了,米真务,终究不是那个懦弱的少年,若还是那个懦弱的少年,哪里能在战场如此勇猛。

勇猛之人,必然不可能懦弱。这也是郑智看得清楚的,所以才说出“心中住着饿狼”的话语。

郑智说出此话,米真务已然就少了一层伪装,开口说出了那一句米擒。

郑智听言,反倒点了点头,嘴角也有一些笑意,又道:“我可以给你米氏几百年前的荣光。你几千铁甲,再现米氏几千铁骑,随我征战沙场,百战百胜。所有异族的俘虏,都归到你米氏帐下,让你的部族重新扬光大。但是,你米氏的仇恨,你需要认真思虑。因为,若是让我再看到米氏的对我的威胁,你的部族,从此就要真正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

郑智要兵,要精兵,要精锐是骑兵。米擒就在眼前,只要穿上重甲,就是精锐的重甲骑兵。郑智实在没有办法拒绝这个事情,五万大军,若是四万多新兵,这样的精锐,郑智自己都没有自信。

唯有如此,让麾下上万的精锐铁骑,才是郑智面对契丹真正的自信。

米真务抬头看着郑智,看得许久,看到郑智慢慢停住脚步,也回头来与自己对视。米真务内心,仇恨从未消失。米真务之所以能这般为郑智卖命,只因为沧州还有近万的族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许多刚出生的小孩,有即将成年的少年,还有一个米真念。

米真务不如此卖命,郑智一怒之下,这一切都会变成泡影,变成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这才是如今这个成年的米真务在战场上拼死的真正原因。

“如今的米擒,还谈何荣光,还有何脸面去想几百年前的米擒,还想什么与拓跋争锋。即便是拓跋,如今的嵬名,如今的党项李氏,又谈何荣光?即便是如今的党项,又还有多少荣光?”米真务似乎有些消极,面对每日的生活,米真务极为的坚韧。若是面对历史,面对党项,面对米擒,米真务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部族还有什么大的出路。

郑智眼神紧盯米真务,沉声开口说道:“草原是什么样的一个草原?你比我更加了解。大宋马上要与辽国开战。某郑智便是这大宋第一的将军,但有一日入得草原,你米氏随在某身后,还有无限的未来!”

米真务听言一惊,惊的不是宋辽要开战,惊的是自己那少得可怜的族人又要上战场,又要在战场上如今日这般一个一个死去。

米真务之前对于战争从未多想,只想着安安稳稳休养生息,让部族慢慢壮大。只因为这个大宋,从来就不是战乱之地。便是今日这般大战,也不过是镇压一些反叛者,在这大宋并不会多见,是难得碰上一次的事情。所以今日这般的伤亡,还是可以接受的。

如今听得郑智话语,米真务哪里还不知郑智是又要自己族人如今日这般冲锋在前。

米真务长叹一口气:“你终将是想把我的部族在这战阵中慢慢消耗殆尽!”

米真务感到一种无力,无力到不知如何去反抗这样的命运。便是此时,两人相距不过一步之远,米真务腰间也有短刀,却是也生不起杀人的心思。杀了眼前这个郑智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何况米真务也知道必然是杀不了。这种无力感已然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心中只有仇恨,并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大宋境内,散落几万党项人,西北更多。如你米氏,想要展,不过人口罢了。人口我可以给你,给你党项人,给你契丹人,给你草原各个部族的人。但是你米氏,从此就姓米,汉字“米”,永远要效忠在某之帐下!”郑智话语忽然冷,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米真务这回才真正听懂,抬头看着郑智的眼睛,开口说道:“若是我的部族,有几万铁骑,必然就是草原上的雄鹰,没有谁可以让几万米擒勇士臣服。”

米真务刚才的极度的无力感,化作了此时话语中的“自暴自弃”。在郑智面前把自己的心态展露无疑,因为那种极度的无力感,让米真务对未来消极到了极致。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切的努力都没有了意义。

没有了意义,也就没有了那番虚伪与隐忍的动力了。

第三百五十章 学究此话有理

“将来你有几万勇士,能成这草原上的雄鹰,那也是某给你的。你还将臣服与某脚下,某还是你的主人。”郑智话语直白,直白得胸有成竹,直白得信心十足。

米真务看着郑智,眼中没有凶光,只有疑惑,因为米真务不相信,不相信自己有几万骑士的时候,还会像现在这般臣服,还会像现在这般隐忍。

米真务也并不相信自己会有几万勇士的那一天,并不相信郑智会如此养虎为患。

“你将来的一切,都只是某的赏赐而已。你的内心永远不会拥有力量!”郑智极为狠厉的说道。

郑智话语,便是对米真务内心的一种摧残。已然高明到了极致!

其实郑智内心,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便是:如果有一天米真务的子孙内心慢慢长出的这种力量,便是郑智自己的子孙失去了此时郑智的那份对自己实力的信心。只要郑智还活一天,这一切都会在掌控之中。

这就是郑智此时的自信!

米真务并未真正听懂这句话语,只是回道:“骑在马上的米擒,永远都是雄鹰!”

米真务话语说得极为的骄傲,却是神态与语气上看不出一点骄傲,甚至只有颓丧。

“米氏只会在敌人面前存在,在某面前,米氏永远不会有这份骄傲,就如现在的你,说出的话语自己都不信。当真可笑!”说道此时,郑智一副讥笑的模样看着米真务,随即又狠厉说道:“某不想再听到米擒二字!”

郑智眼神,泛着凶光。此时的米真务,哪里敢去对视。就如郑智说的那句话语,米氏在郑智面前,哪里会有一点骄傲可言。

郑智起步往回,米真务随在身后。郑智慢慢收了眼神,又道:“某将赐你米氏的荣光,这荣光只在别人眼中、只在你米氏的心中。某将赐你的,随时可以收回来,再收回来的时候,便是米氏消失的时候。”

说完郑智快步往前,地上满是米氏尸,郑智看都不看一眼。直往大帐而回。

大帐左右,还有西军汉子的尸,却是还有用船运来的棺木,一具一具衣衫齐整,面目干净,慢慢往棺木里面装去。

米真务直跟着郑智进得大帐,郑智为开口让米真务下去,米真务只得这么一直跟着。

到得大帐坐下,灯火通明。朱武整理好许多公文,都码放在条案之上。

郑智拿起最上头的一份,正是朱武些的捷报,郑智看得片刻,极为满意点了点头,盖上大印,递给一旁等候的朱武,开口说道:“过上些时日再出去。”

捷报之中,内容自然与事实不符,皆是作战如何曲折,士卒如何勇武,军将如何勇武。敌人如何强大,如何艰难困苦,如何损失惨重,如何胜败反复,如何最终运筹帷幄取得胜利。诸如此类,像是话本小说一般的剧情。

朱武接过公文,点了点头。

郑智又道:“回沧州后,让老裴准备两千套人马铁甲。给米氏装备起来,以后米氏骑兵,都做铁甲重骑来训练。”

朱武闻言,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米真务,点点头回道:“相公,此事我与老裴定当操持妥当。”

米真务闻言,眼中一惊,身形也站直了不少。实在没有想到自己部下,也能有一身人马重甲。人与马匹皆披重甲,在这战阵之上,那将是何等威势。

米真务还在多想,郑智又道:“米真务,回去之后就在米氏中选调人手补充部曲,两千铁骑一个不能少。以后米氏的铁骑,便驻扎在清河,不得军令,一步也不得乱走。”

米真务连忙上前答道:“遵令!”

却是不知郑智如何又了怒气,听得米真务一句“遵令”,竟暴然而起,顺手拿过椅子旁边的马鞭,上前就打,直接抽到米真务的面门之上,口中喝道:“得了主人赏赐,却是说不出一句道谢?”

马鞭啪啪乱抽,抽的便是米真务刚才在外面的无礼,郑智显然对于米真务那份显露出来的仇恨极为生气,直到此时才作出来。

“拜谢主人!”被抽打的米真务,哪里还会说不出这一句话语。却是这一句话语也止不住郑智的抽打。

马鞭直抽了十几下,郑智方才止住,把马鞭一扔,走到案后落座,许久之后才开口:“米氏上阵将士,赏赐与抚恤,同沧州士卒一个待遇。”

此话自然是说给朱武听的,朱武连忙拿笔出来记录。赏赐与抚恤系统自然是军中极为重要的规定,郑智也舍得这笔支出。只是西军老卒的待遇不同沧州士卒,西军的待遇自然是极高的,一条人命便是几百贯。

米真务还站在一旁等候,低着头颅,似乎不如少年时候那般愤怒与害怕,或者是习惯了这般的抽打,亦或者是比少年时候更懂得隐忍。

郑智说出那句抚恤赏赐的话语,不免又想到了钱,又到了用钱的时候,开口吩咐道:“朱武,写几份公文,济州、齐州、郓州知府衙门各去一份,便说梁山战事胶着,着各州摊派剿贼荣军之饷,一州各出五十万贯,七天为限,军饷不到,带兵来取!”

郑智话语说得极为强硬,也是心中有气。军饷不到,带兵来取。这话语要说是写在纸上,当真便成了郑智的罪证了。

朱武忙道:“相公,不若写七天为限,军饷不到,上报枢密院问罪?”

朱武的说法自然是妥当的,既是威胁,也不会落人话柄。枢密院是谁?便是童贯。枢密院问罪也就是童贯问罪。这大旗当虎皮自然是好用的。比郑智那句带兵来取更有分量。

郑智也想起了童贯刚见面的时候与自己说的话语,开口道:“好,便如此去写。快写快。”

朱武连忙奋笔疾书。

这几州,将来终究也是郑智的地盘,所以郑智心中少了一点忌惮。却是此时还没到郑智主政的时候,朱武的写法自然是最好的。若是当郑智主政了,也不需要这么去威胁了。

朱武奋笔疾书,郑智却是转头去看角落一直没有说话的吴用,吴用每日都在大帐,郑智来也在,郑智走也在。只在大帐角落坐着,一动不动,从来不参与言,即便心中对一些事情有想法,也是默不作声。

郑智此时得空,想起了吴用,开口道:“吴学究,且到头前来坐。”

吴用慢慢起身,拱手坐到头前朱武的对面。开口问道:“相公有何吩咐?”

便是这句有何吩咐,郑智听得极为舒爽,这句话代表了吴用的一种态度,便是听候吩咐的态度。

“头前水战,走脱了张横与阮氏兄弟,你可有法子把这几人招揽过来?”郑智开口问道。也是郑智对于水战的人才极为看重,沧州那些以后会建好的大海船,正缺这种人才。走脱的也不止是张横与阮氏兄弟,还有两三百个水中的好手。

“回相公话,江湖联系,总有方法,学生可以一试。”吴用开口答道,便是自称也变成了学生。吴用倒是极懂人心。

“好,那你便去试试,招揽回来,直接入得沧州军籍,还有赏赐。”郑智也不在乎这些人是否会忠心,有吴用在,三阮兄弟自然不在话下。按理说,郑智还对三阮兄弟有恩,沧州放晁盖的时候,这些人也是一并放过了的。

吴用听言,反倒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忙道:“相公宽宏大量,学生为几个兄弟拜谢相公大恩。”

这番自然便是大恩,晁盖三阮与吴用,便是最早的兄弟,三阮当初一起参与劫生辰纲还是吴用开口说服的,阮氏三雄与吴用的关系自然不用多说。此时三阮得了一条生路,吴用哪里能不感谢。

若是没郑智这话语,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个兄弟,此时当真就是丧家之犬,官府通缉之下,没了梁山,哪里还有这三兄弟藏身之地。

“小事尔,学究于我帐下效力,我也自当送你一份大礼。”郑智话语说得简单,却是试探性说出了一个词语,便是说这吴用在为自己效力。便也是要把这个关系确定下来,既不突兀,也在这随意之间照顾了吴用个人的自尊与感观。

吴用自然也不会去反驳,只是拱手再谢:“多想相公,学生感激不尽!一定把阮家兄弟招揽到相公麾下效力,也不枉了三人一身的本事。”

郑智倒是有些欣喜,如此两人才算是真正确定了关系。吴用便是那曹操身边的毒士贾诩,此时当然还有差距,以后兴许当真不比那贾诩差。

“此时过两日再说,明日还请学究帮忙,点检一下梁山上的粮草钱银。”此时郑智自然也就不客气了,也该是吴用做事的时候。梁山上的财物,吴用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吴用来做这事,也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吴用此时也出言来道:“相公,这梁山当真是一个战略之地,此时破之,当为己用,一定要驻扎人马在此,防止再为他人占了去。”

吴用这话,郑智当真也是没有想过的,只因为这齐州郓州都会是郑智的地盘。此时吴用一说,郑智难免想起了金人,这梁山当真是个险要之地,作为战略上的据点自然是极好的。

“学究此话有理,此处可作驻军之堡寨。”郑智答道。

吴用听得郑智同意了自己的话语,拱手点头,心中也有一份欣喜。便是这郑智当真能听进去自己的话语。一个谋士,最重要的就是获得这种认同。有了这种认同,才有谋士挥的余地。朱武亦然。

第三百五十一章 鲁达,你可别把人打死了

天色明亮,已然就是第二日上午。

郑智起床就往伤兵营帐而去,随军的军医人手还算充足,如今更有缝合之法,又有烈酒这样的消毒利器,当真是能活人无数。

所有伤兵,见得郑智进帐,个个挣扎着起来行礼。目光之中并无受伤的悲戚,反而精光熠熠。

西军士卒也不多说,却是不少沧州士卒也是如此。只因为这伤兵营里,昨夜就抬了银钱进来放,数额不菲。

这一招自然也是当初在种师道那里学来了。这个时代,当兵吃粮,精神上的鼓舞必然不如银钱来得见效。爱兵如子,说到底也就是两条,一条便是给予士卒该有的尊重,另外一条便是让士卒生活优渥。

精神鼓舞自然也是要的,大仁大义也要讲,却是不能只讲精神。

只靠精神来支撑一切信念的,从古至今,也只有后世红色政权能真正做得到,那份追求实在是不能比的。如今这个世道,让士卒愿意卖命,也就爱兵如子这两条更加重要,有了爱兵如子,加上中华民族固有传承的忠孝礼义,才是维护一支军队战力的保证。这种方法,西北种家显然做得极为成功。

在众人此起彼伏“拜见相公”的声音中,郑智一个一个营帐视察完毕,方才回到大帐落座。

吴用此时已然不在营帐之内,而是带人上山开始清点财产。梁山的资财自然不菲,劫掠了一个州府的钱粮,必然是极为富有的,这个数字也会给郑智一个不小的惊喜。

梁山的劫掠,自然是彻底的劫掠,高唐州从各个衙门到大户家族,当真是劫掠一空。这也是梁山为何短短时间之内能把军械装备焕然一新的原因。

帐外忽然传来几声大笑,大笑之后,鲁达进得帐内,开口道:“哥哥,洒家把那柴进拿来了!”

郑智听言一笑,开口道:“这柴进当真有几分本事,这不大的梁山还让他藏了一天一夜。”

“哥哥,你道这厮藏在哪里?”鲁达笑问道。

郑智听言,只是笑着往鲁达看去,也不答话。这鲁达也不是第一次用这种说书的模式讲话。

鲁达见郑智眼神看了过来,立马又道:“这厮与七八个汉子挤在一个岩缝之内,扒开茅草一看,挤得满满当当,当真可笑。这厮当真会藏,若不是那个吴用在半道山路上碰到洒家,指点两句,洒家一时半会还当真找不到这厮。”

郑智听得鲁达说是吴用指点,心中自然也知道是吴用在与鲁达示好,手段倒是不错。便是这一句指点,鲁达对这吴用的感观也就差不到哪里去了。如此想来,与其说吴用是在半道上碰到鲁达,不如说是吴用在半道上找到鲁达。

聪明人做事当真还是不同的。如今吴用到得郑智麾下,与鲁达这些老人弄好关系也是吴用此时最为重要的事情,也是吴用将来能不能安稳立足的关键。

郑智看透这些,自然也没有必要与鲁达说破,吴用这样行事,对于郑智来说自然是好事。只问道:“柴进人呢?”

“那厮就绑在帐外不远,要不要洒家把这厮提进来与哥哥老打一顿也让哥哥出一口胸中恶气!”鲁达此话,显然是头前对这柴进已然就有了一顿老打。以为郑智对这柴进几番拿不到人,必然心中有气。

郑智听得也是笑,对于柴进,郑智也没有什么恶气,之前拿不到柴进,还悬赏重金缉拿,也不过就是郑智自己的安排而已。

“不必了,带下去严加看管就是。”郑智摆摆手笑道。

“哥哥,你不去打,洒家再去帮你打一顿。”说完鲁达转身就往大帐而出,便是要为郑智去再打一顿出气。

这一句倒是把郑智吓到了,只听郑智忙道:“鲁达,你可别把人打死了。”

到得门口的鲁达停住脚步转身来道:“哥哥放心,洒家省得,必然留一条命送到东京去。”

鲁达这回倒是聪明了些,知道柴进这般身份,是要送到东京请功讨赏的。

郑智对于鲁达那般三拳打死人的拳头,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此时鲁达说得这句,郑智方才放心下来,凭着鲁达身手与经验,要留人命,自然是不在话下。

三拳打死镇关西,郑智又想到这么一句话语,不禁又暗自笑了笑。

一箱一箱的银钱从山上被搬了下来,都直接码放在大帐之中。

直到下午半晌,吴用才带着最后一些箱子下得梁山,到得大帐,恭恭敬敬把一本账簿递到条案上放好。

郑智也未去翻账簿,只开口问道:“银钱与粮食共有多少?”

吴用开口回道:“回禀相公,银钱共作三百二十五万六千一百四十三贯又一百三十五钱,粮食还在清点运送之中,大概三十多万石左右。”

吴用当真是极为用心,便是这些刚刚清点出来的细节数字,也记得一个不差。

郑智点了点头,心中觉得,这赚钱当真不如抢钱来得快,这梁山十万生辰纲的本钱起步,宋江一上山,几战败北,打破一个高唐州,便有了这份身家。此时郑智自己都没有三百多万贯的积蓄。

“取四十万贯与呼延、韩韬两位将军,再取二十万与祝扈两家。余下皆运到沧州去。”郑智吩咐道,利益均沾是自然的,众人都出了力,自然也该有收获。

郑智也知道自己与呼延灼的缘分还未尽,攻辽之战,呼延灼必然也要上阵。也就是郑智的友军了,兴许这呼延灼还会到郑智麾下效力。韩韬亦然。

想到这里,郑智忽然又想起了独龙岗上的三家,此番扩军,这三家兴许也是一大兵源。几千人总能凑到。此事自然还要与这几家的主人商量一番,主要是与祝扈两家商量,此时的李家自然是要听祝扈两家的安排。

吴用得令,拱手退出了大帐,自然是要去把要给别人的钱分出来。郑智吩咐这事情,也是对吴用的信任,如此巨量的钱财,都给吴用经手,已然就是无比的信任了。吴用心中自然也是知晓的。

此时郑智也并不想着带兵回沧州,准备在这梁山驻扎一段时间,等到捷报出的时候再起兵回去。也是要把这戏份做足了。

如此驻扎,搜山自然还在继续,这梁山当真难以走脱一人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那边让三娘同去沧州(限免大章)

7_]h6a|#>sBek/2uo7g旧被郑智麾下的官军围得死死,既不准进,也不准出。\r

唯有官军的船只每天往梁山来来往往,从梁山运出许多东西,也往梁山运送许多物资。\r

郑智麾下的部曲主力也还驻扎在梁山岸边的空地上,至少还需要半个月时间才会撤出战场。\r

官道之上却是有三千人马开始北上,人马头前旌旗之上,祝扈两个大字迎风招展。\r

郑智也在头前,身边带来百十个亲兵汉子,还有祝龙。这一趟再去独龙岗,自然是为了兵源的事情往三家去商量。\r

如今郑智麾下,大致计算一下,已然可以凑齐了两万多人手,西军老卒三千左右,米氏两千,训练了几个月的沧州新兵也有四千,手头上能战之兵已然就差不多一万。\r

米氏还能征召三千左右,梁山俘虏之中征召五千人,再到独龙岗征召五千。又能凑出一万三千人。\r

沧州招兵的事情一直没有停止,刚刚入伍的也有三千余人。如此算来,也有两万六千人,五万大军,已然就有了一半。\r

其中精锐,自然是三千西军与即将入列的五千米氏。这八千铁骑,才是郑智真正的王牌。\r

精锐的步卒,自然是五千独龙岗的士卒与五千梁山俘虏,还有随郑智攻打梁山的两千沧州步卒。这一万两千人都是经历过厮杀的,严格训练一番,必然就是郑智麾下步卒的主力。\r

有此两万人,郑智与契丹人对阵的信心也就建立起来了。\r

入秋季节,天气还在炎热当中。\r

大宋,还是那个大宋,歌舞升平,文人在自己编织的梦幻里活得逍遥自在,皇帝赵佶更是从来没有出过汴梁,更是不知民间疾苦,赵佶的视线,只有汴梁那些繁华的街道。\r

江南之地,正在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这场腥风血雨在历史当中,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却是真正搅动大宋根基的开始。比之山东梁山,危害大了许多倍。\r

江南之地,本就是这个大宋朝廷最主要的经济来源。等到这场血雨腥风起,方腊起兵之时,以风转残云之势,占领江南六州五十二县。席卷整个浙江全境,安徽大部,江苏大部,江西东北,如此富庶广袤之地,全部陷入一片大乱之中。\r

把整个大宋南北几乎切成了两半,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是这个江南再也不复原来的江南,便是这极短的时间内,让汴梁的大宋朝廷慢慢陷入了经济困境。让这个大宋朝廷愈雪上加霜。\r

战乱时间不长,却是这个后果是极为惨重的。相反宋江之乱,不过只是兵事之乱而已。\r

郑智从梁山到独龙岗,官道平坦,行军四日,四百余里。\r

说起大宋官道,当真修建得极为平整宽敞,四通八达,这样的官道也是繁华大宋极为重要的原因之一。\r

却也是历史上大金女真能一马平川、以极快的度扫荡大宋的重要原因之一。\r

从秦朝统一,开始修建驰道(最早的高公路),这个华夏,似乎对于修路极为热衷,每朝每代都是如此。道路修建的好坏,也是跟各个朝代的经济实力有关。这些道路,也是华夏始终能保持一个统一国家的重要保证。\r

郑智到得祝家庄,祝扈两家的主要人物齐聚一堂。\r

左右见礼之后,祝太公把郑智迎上主座,恭敬开口道:“相公此番灭得宋江这个狗贼,我祝家上下,感激涕零,拜谢相公大恩!”\r

老太公说完,左右招呼一下,祝龙祝虎祝彪三兄弟赶紧站到父亲身后,几人随着祝太公便是大拜!\r

郑智刚刚坐下,却是又连忙起身来扶祝太公,白苍苍之人大拜,郑智心中当真觉得有些受不起,扶起老太公之后,郑智开口道:“此行本是来谢祝扈两家不远几百里往郓州驰援,却是老太公客气了。”\r

“相公带兵去打梁山,我祝扈两家哪里敢袖手旁观,此番报得大仇,以后相公但凡又何差事吩咐,我祝家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后我祝家,便是为相公马是瞻!”祝太公话语,自然是极为诚恳。\r

几乎不受官府管辖的独龙岗祝家庄,此时说出这句话语。原因也只有一个,便是郑智对这祝家庄,实在是恩重如山。\r

扈太公也连忙上前拜下,接话道:“我扈家庄必然也如祝家庄一般,相公只要有用得上的地方,我扈家庄绝不说二话,定然为相公办得妥妥当当。”\r

郑智转身又去扶扈太公,两个老人如此大礼,倒是把郑智忙坏了。把这两人各自请回左右落座,郑智方才自己坐回座椅之上,开口说道:“两位老太公,此番我来独龙岗,也是有事相求,还望两位太公多多帮忙。”\r

郑智自然也要直入主题了,事情急迫,由不得郑智拖沓,练兵本就是个需要时间的过程,其他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r

两位老人互相对视一眼,祝太公开口问道:“相公直接吩咐就是,钱粮我们两家多年下来也有些积蓄,相公只要开口,我两家必然不敢推辞。”\r

祝朝奉听得郑智有事相求,不用多想便认为郑智是要钱粮。因为这祝家庄,此时除了钱粮,也帮不上郑智什么。\r

郑智摆了摆手,说道:“老太公想差了,最近我与枢密院童枢密见得一面,当面得令,命我在沧州扩军备武。部曲员额达五万之巨,如此巨量的士卒,我一时半会也招不到手。心想这独龙岗上的儿郎个个骁勇,便想在这独龙岗招些人马入禁军效力。”\r

祝朝奉听言,哈哈一笑道:“相公,我祝家儿郎入军伍效力倒是好说,却是有一点相公还需允了老朽。”\r

郑智一听好说,心中一松,却是又听到这祝朝奉还有条件,连忙问道:“老太公请说。”\r

“也不算甚么为难事,相公只需与老朽作保,祝家儿郎不得与旁人听令奔走,只能在相公一人麾下效力。”祝朝奉此言,也是极为有道理的。祝朝奉信得过郑智,相信郑智不会亏待自家族中的儿郎,却是信不过别人。祝朝奉的条件也是简单,便是祝家入伍的汉子,不能由朝廷调来调去,只能保证一直在郑智麾下。\r

扈太公听言也是连连点头,都是同族的孩子,出去了,自然也要对这些孩子有一个保障。\r

郑智一听这个条件,立马开口道:“这是自然,祝扈两家的汉子,我郑智带出去,必然照拂妥当,不论是谁,也调不走一人。”\r

祝朝奉听得郑智保证,开口道:“我祝家出三千青壮儿郎。”\r

此话一出,郑智心中一喜,开口就是三千人,也实在是出乎了郑智的预料。却是又看得祝朝奉往身后看了看,随即还说道:“便让祝虎祝彪也同去吧,让他们都随相公出去搏一个前程。留在独龙岗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也不会有个什么出息。”\r

“多谢老太公!”郑智此时也只有感谢,三个儿子都给出来了,也不由得郑智不感动。\r

祝朝奉把自己儿子一并都派出来了,除了希望三个儿子将来能有个大出息之外,也是要做给整个祝家族人看的,家族便是这般,要家家户户出人当兵,自己自然也要以身作则。\r

“相公,我扈家不比祝家人丁兴旺,便让扈成带一千五百人随相公往沧州去吧。”扈太公开口,自然也与祝朝奉是一个意见。\r

“多谢扈太公成全!”郑智再谢,此事已然妥当了,过程比郑智想的简单了不少。\r

祝朝奉见得扈太公也开口表态,目光往扈太公看过去,两人眼神交汇之间,互相示意了一下,祝朝奉有开口道:“相公,老朽也帮这李家做个主,再出一千五百汉子。如此也就凑个六千人手,跟随相公左右效力,也希望相公多多关照。”\r

郑智听言,站起身来,左右拱手示意几番,心中当真就是感动,六千人,比郑智预算的最多五千人都还要多。这个世道人心,终究还是华夏传承的忠孝礼义,与人为善必然也会得到善果。见多了忘恩负义,这样的民族人性,实在让人感动。\r

众人聊得畅快,却是有一人脸色越难看,几番想要开口,始终找不到机会,过得许久,扈三娘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往前两步。\r

众人看得扈三娘突然出来了,皆停住了交谈,眼神都往扈三娘看去。\r

只听扈三娘道:“郑相公,我随为一介女流,却是也想入军伍效力,还望郑相公应允。”\r

郑智听言一愣,倒是当真把这巾帼英雄扈三娘给忘记了,随即又笑道:“三娘,你便不要掺和这些事情了,大宋军伍,从来都不招收女子。三娘在家中好好伺候扈太公便是。”\r

众人哪里不知扈三娘的心思,却是不能说破。郑智自然也能感受到一点,但是这个场合,也多说不得,自然开口就是拒绝。让女人上阵杀敌,郑智内心之中也是不愿意的。\r

“相公,此番灭宋江,我虽为女子,却也是领兵上阵,杀敌不少。如何就不能入军伍?”扈三娘本就是一个性格的女子,自然有自己心中那一份坚持。\r

如今的扈三娘,内心之中,对于郑智,已然就有情愫。这种情愫让从小就舞枪弄棒、特立独行的扈三娘慢慢有些不管不顾起来。不论如何也想在郑智身边,即便是上阵杀敌也不在话下。\r

扈三娘一语,听得扈太公内心有些心疼,眼神柔和往扈三娘看去,看得自己女儿面目中的那一份坚定,实在有些不忍。也想起就在不久之前,扈三娘从沧州回来,刚一进庄子,什么话也不说,到处点校人马,带人就走。\r

扈三娘表现出来的那种热情与急切,只为一人,便是郑智。\r

扈太公左右想了几番,摇了摇头,终究还是站起身来,缓缓开口道:“相公,老朽这个女儿,从小舞枪弄棒,也不是那般能伺候人的性子,与其在家中蹉跎了岁月,不如随相公去做她自己喜欢的事情。老朽不比朝奉,膝下有三员虎子,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日便让三娘代老朽往相公麾下尽些微薄之力吧。”\r

这句话语,听得郑智有些错愕,实在是没有想到扈太公会说出这番话语,又看得扈太公那一双看着扈三娘疼爱又不忍的目光。郑智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r

在场众人皆是动容,眼神都在这两父女身上。便是祝彪,也低下了头颅,连连摇头,叹了一口长气。心中大概也是认了。。。也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了。。。\r

扈成看得自己父亲如此,也出来开口道:“相公,舍妹武艺远胜与我,上阵杀敌,必然不落人后,还请相公破例。”\r

郑智看着扈三娘,扈三娘也抬眼直视郑智双眼。扈三娘双眸之中传来一股热切,热切到有些咄咄逼人,还有一股期盼,期盼到郑智真正的拒绝不了。\r

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间,女人终究是处于劣势的地位。女人从来都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女人从来都只有对生活的向往,却是这些向往只能依附男人去实现。\r

郑智终于点了点头,开口道:“那便让三娘同去沧州。”\r

郑智这个回答,不仅说的是扈三娘入伍之事,其中还包含了许多含义。这些含义,别人不懂。郑智自己却是知道,扈三娘也能感受到一些。\r

“多谢相公!”扈三娘英武的眉宇露出了笑容,笑得极为开心,笑得极为畅快。带着这份笑容,扈三娘心满意足退到后面的座椅之上。\r

酒宴备好,自然少不得一顿酣畅,酣畅到郑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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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府往河间府的路上,童贯往南打马疾驰,满心愤怒,眉头紧锁,久久不散。\r

这一趟巡边,留给童贯的只有愤怒。不论头前听到多少关于河朔禁军糜烂的话语,也不及童贯自己亲自看到的来得震惊。\r

河朔无兵!河朔不是没有精锐之兵,也不是没有可战之兵,是河朔当真无兵!\r

童贯满眼,只看到老弱病残与锈迹斑斑的刀枪。百年和平,只留给下这些给曾经猛将如云的边境。\r

童贯心中更是知道,武备到得这般地步,并非军将无能。究其原因,便是这些读书人从来就没有把兵事当成一回事,拿着朝廷调拨的军饷,却是从来不正眼去看自己辖下的这些军汉一眼。\r

文人误国,这句话语,童贯心中想说,却是在这个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宋,实在不知如何说出口。也不敢说!\r

童贯此来,只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便是把雄州的榷场直接关闭了。雄州榷场,便是宋辽边境最主要的贸易之地。两国互通有无,主要也是通过雄州来进行。此时要开战,自然也就不能再以贸易资助敌人。粮食与铁器,便是一两也不能往辽国流通。\r

(雄州,便是此时鼎鼎有名的雄安新区。

第三百五十三章 明日就走

1p17[)nsts!on)#dz>时心中,只想赶紧去寻郑智,寻郑智询问对策,再叮嘱郑智整军备武。\r

童贯心中愤怒不止,愤怒之中,还有更多的忐忑不安。攻辽之战,所有指望,只在郑智一人身上了。\r

是真正所有的指望,全部都在郑智一人身上。时间如此紧迫,叫童贯如何能不着急。\r

头前还想,这河朔之地,即便武备废弛,但是零散凑出几万人马,不论战力如何,总是能行的。此时看来,已然都是泡影。\r

带着这些老弱上阵,破衣烂衫,锈迹斑斑的兵器,连壮大声势的作用都做不到。敌人见了会笑,开战时候会逃。百害无一利。\r

童贯此时往南而回,打马飞驰不止,左右护卫都跟得极为辛苦。童贯对于事态的严重性已然极为了解。\r

郑智从独龙岗回到梁山,收到了三州一百五十万贯的军饷,梁山上的粮食也基本都运出了水泊。粮食与军饷中的一部分自然也是要分给呼延灼与韩韬的。\r

过得不久,大军开始往撤出水泊梁山,往沧州而去。呼延灼也往汝宁而去,此番呼延灼虽然\r

捷报也已出。大军回到沧州,随着大军回来的还有巨量的银钱。\r

刚回沧州第二日,郑智大早就出了城,心中自然是挂念自己的大炮。战争实在残酷,特别是国家之间的战争,郑智只想准备得更加充分一点,胜败实在太过重要。\r

七八个汉子拖着一门黑漆漆的大炮,大炮之下还有硕大的木轮,整个大炮都被装在十分坚固的木炮架之上。\r

即便有轮子,却是也要七八个汉子才能拖得动。\r

郑智看着这个大家伙,满脸是笑,连连点头,开口道:“凌振,这才是某心中的大炮!”\r

一旁指挥的凌振听言反倒并不十分欢喜,答道:“相公,这大炮是造出来了,威力也是巨大,却是过于笨重了,实在难以搬运,便是从库房里搬到此处,十来个汉子围着一起运,也用得许久。”\r

凌振言外之意就是这大炮战场上不实用。郑智也不去想这个问题,说道:“且试一炮与我看看。”\r

凌振听言,自然开始忙活起来,尽管凌振心中并不看好这门大炮的实用性,却是也欣喜这门大炮的成功打造。\r

“把炮口往这边。。。”\r

“后面的木架撑住,挖一个坑把支撑的架子埋起来。。。”\r

“炮口往下压一点,后面抬高。。。”\r

凌振指挥着大炮摆放,炮口瞄准,目标还是之前那棵被“剃头”的大树。\r

郑智看着凌振忙里忙外,从摆放到瞄准,再到装填火药,全部都是凌振一人在指挥,旁人只能打下手。\r

显然是这沧州还没有人能熟练掌握这一套流程。大炮才出这一门,熟练使用大炮的也才这一人。大炮成军服役的差距实在太多,郑智心中不免又着急起来。\r

凌振拿着一根火把到得郑智身边,开口问道:“相公要不要亲自来点火?”\r

郑智摆摆手道:“凌振,你点火就是,我便看看就好,打得这一炮,我还有事与你说。”\r

凌振听言,几步上前点燃大炮上面的捻子,随即退后几步,并不走远,只在大炮后面几步远,显然凌振对这门大炮极为有信心。\r

火炮一声怒吼,炮口火光大起,炮管剧震。\r

随即浓烟滚滚,郑智眼神还在看着这门大炮,远方山腰上的大树也爆出剧烈的“嘎啦”声,树干应声而断,连着树冠不断往山下滚路。\r

郑智此时才抬头去看山腰,自然对这大炮的威力极为满意,开口道:“此炮甚好!”\r

凌振也不再去检查炮身,只回头答道:“相公,此炮威力巨大,用此炮打城门,一炮便能把城门轰得粉碎。”\r

郑智点了点头,抬手挥了挥飘过来的硝烟,说道:“若是动员所有人手,一个月内能造几门?”\r

“若是人手充足,原料备齐,一个月造出三门到四门应当是可以的。”凌振已然就知道这个事情落定了,不论自己怎么觉得这门炮不实用,但是面前这个郑相公显然打定了主意。\r

郑智回头招手,裴宣赶紧走到头前,听郑智说道:“老裴,多招铁匠,全力打造,原料物资,只要需要,全力去购买,让来沧州的所有船队全部带上生铁与火硝硫磺,高价收购。”\r

郑智手中,四百多万贯巨资,虽然还不够用,却是也能奢侈一段时间了。\r

“相公,如此怕是。。。”裴宣心中自然是有担忧的,头前还听郑智吩咐,开足马力打造五万套铁甲。\r

头前裴宣听到这个吩咐,脑袋立马一片空白,五万套铁甲,便是天文数字了,此时又要全力打造这大炮。裴宣是务实之人,手头虽然刚刚接收了郑智带回来的四百多万贯,却是这笔钱哪里顶得住如此的支出。\r

“你便全力去办,银钱之事,自然有我来想办法解决。”郑智自然知道裴宣要说什么。\r

裴宣也不答话,只是拱手点头。\r

见得裴宣点头,郑智又与凌振说道:“一门炮至少要几个熟练之人来操作?”\r

“回禀相公,若是一般情况,十二人左右,勉强能操作此炮。若是有马拖拽,六人可操此炮。”凌振答道。\r

郑智心中稍稍一想,开足马力与人手,一个月就算能造五门大炮,一年也不过六十门炮,四百人便足够了。随即说道:“凌振,你立马着手制定操炮守则,把操炮的每一个步骤都严格规定下来,晚些时候我派四百人来此学习,你负责培训操炮人员。”\r

“遵令!”凌振恭敬得令,这些事情对于凌振来说自然不是难事,但却是极为花费时间的事情。\r

郑智自然也知道培训熟练的炮手是极为耗时的事情,所以更要加快时间开始着手。\r

午饭便在这制炮的山沟里吃了,也有几杯小酒。如今沧州,俨然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厂,四处热火朝天,造炮造甲造兵器,还有造船。\r

城外到处都在扩建兵营,平整校场。沧州临近的汉子,多往清池来做工,也能赚得一份不小的收入。\r

裴宣自然是最忙的,知府李纲也是忙得脚不着地,田亩之事还在继续,随即还要扩大四州地盘,这田亩之事,也是郑智主要的快经济来源之一,李纲自然当其冲。\r

午饭刚过不久,几骑飞出城来找郑智。\r

童贯从河间府赶到沧州了!\r

郑智打马进城。\r

经略府小厅之内,座童贯,左右郑智与李纲。\r

见礼一番,童贯从怀中慢慢摸出一本折子,开口大笑道:“哈哈。。。郑智,你当真长进了。”\r

郑智闻言一愣,仔细看得童贯手中的折子封面,几个大字“京东西路郓州齐州剿贼战报总汇”,郑智才反应过来,悻悻一笑道:“恩相见笑了。”\r

童贯笑意不止,打开折子,随意读了起来:“贼军五万余,从东南袭来,我军措不及防,连退二十里,方才稳住战线,与之僵持三日,奈何贼军势众,破之不得!哈哈。。。”\r

郑智听得童贯调笑,更是不好意思起来,也笑道:“一战破之,一战破之。”\r

郑智听得不好意思了,相反童贯倒是看得连连点头,只道:“郑智,你如今倒是深得官场之道啊,此战报写得极为纯熟,深得其中三味!如此我往东京,也省了许多手脚。”\r

“恩相慧眼!”郑智也不知再回什么话语是好,出得一句马屁。\r

“哈哈。。。想当年,你我在会州,在灵州。那时候我见你打马冲阵,所向披靡,何等威武。便是攻那灵州坚城,也是手到擒来。破个小贼,自然是不在话下。”童贯笑着夸奖郑智,说得几句,表情慢慢有了变化,似在回忆,似又有向往,随即又道:“郑智,看你打仗,当真是一种享受,一想还能在战阵见你那般雄姿,期盼得紧啊!”\r

童贯自然是期盼的,郑智若是还能大神威,便是攻辽大胜。童贯如今,做梦都是攻辽之事,如何能不期盼向往。\r

童贯此话,便是一旁的李纲也连连去看郑智,实在难以想象作为枢密院使的童贯说出这样一番描述,当初的郑智到底是何等的威武。\r

郑智看得童贯表情,自己耳旁似又听见了灵州城中,几万西军悍卒口中齐声爆出“郑将军威武”的呼喊,山呼海啸一般的场面,不禁也是热血上涌,再也不似调笑,上前道:“恩相放心,百死而已,不在话下。”\r

童贯收拢了心情,说道:“郑智,收拾一番,带兵随我入东京面圣吧,面圣之后,便有四州之地,所有事情一定要快准备。”\r

童贯此来,终究还是为了正事,给郑智地盘,给郑智权利,给郑智钱粮,给郑智人口。童贯只要五万上阵能战之兵,只要战阵之上大获全胜。\r

郑智倒是没有想到此番自己又要上京,心里也没有准备。但是去东京也是无妨,没有了高俅,东京也就没有了什么威胁。\r

“恩相,不知何时出?”郑智问道。\r

“明日就走!”到得如今,童贯实在没有时间来拖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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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妾身开心呢

正事议完,童贯也去休息片刻,晚间自有宴席。

一家团聚,三个女子,一个孩子。郑智自然也是极为惬意的,一壶谁也喝不惯的清茶,躺坐在内院树荫之下。

三个夫人张罗着点心小食,还有一些刚刚摘下来的瓜果。李师师拿来瑶琴,慢慢拂弦,并不成曲,只是断断续续一些片段,也是随意。

李氏面带微笑,轻声开口道:“官人,梁山的贼人终于剿灭了,现在官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金翠莲在一旁站着,手中还有一柄蒲扇,轻轻在郑智身侧摇晃着,徐徐微风,在这树荫之下便能消去所有秋天的暑气。

一个孩童在烈日之下不断来回奔跑,穿着一身肚兜似的衣物,上蹿下跳,旁边还有一个小丫鬟香汗淋漓跟在左右。

“娘子,此番还要往东京去一趟,见了皇上,领了赏赐,再回来,便能在家里长住一段时间了。”郑智随口答道。

“东京一去又是两月,聚少离多的时日当真不好受,便是凯儿也每日来问官人去哪里了,如今凯儿极喜欢骑马,却是家中都是女流之辈,也无人能带他往马上驰骋。”徐氏淡淡说道,似乎是随意的话语,却是也包含了许多无奈。

郑智听了儿子喜欢骑马,也是欢喜,笑道:“未想我带凯儿骑了一次马,他便喜欢上了,当真是个男儿汉,稍后我再带他出去逛一圈。”

不远处玩耍的有鸟大汉似乎也听到了“马”这个字,急忙凑了过来,奶声说道:“大马马,我要骑大马马!”

“哈哈。。。好好,等日头下去了一些,爹爹带你去骑大马!”郑智放下手中的茶壶,坐起身来便去抱郑凯。

徐氏脸上笑意更甚,说道:“凯儿每日看得经略府门前那些大马,都指着要去骑呢,却是没人敢带他去骑马。”

郑智看着怀中左右扭动的孩子,咧着嘴笑,却是这三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住郑智一双大手的禁锢,怎么都想下到地上去耍。

有鸟大汉挣扎许久,郑智终于松开双手把这大汉放到了地上。

大汉欢天喜地往前蹦跶着,口中更是兴奋大喊:“骑马马喽。。。爹爹带我骑马马喽。”

郑智目光看着大汉的背影,看得格外认真。

“官人,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徐氏开口,面色微微有些愁容。

郑智回头看得徐氏一眼,说道:“你我还有何事不当讲的,但说无妨,哪里有那么多为难。”

徐氏停顿片刻,开口说道:“妾身父亲来沧州了,大哥小弟都来了,全家都到了清池。”

此事对于徐氏来说,实在有些为难。上次的不愉快,徐氏自然记得清清楚楚,却是不知道郑智救了徐家人命的事情。如今娘家人来投奔这出头的姑爷,本身对于徐氏来说,本身也是没有脸面的事情。

但是另一方面,徐氏算是得了富贵,怎么可能不去照顾自己娘家人呢,徐氏打心里是想要好好照顾自己娘家一家人的。所以这个事情已然就变得相当为难了。

“人在何处?什么时候到的?”郑智问道,其实郑智也没有把那些鸡毛小事记在心中。每日生杀大事忙忙碌碌,哪里有时间去记那些小事。

“来了有十多天了,头前也没有与妾身说,直到了清池便来经略府找妾身了,安排在城里客栈住着呢。”徐氏答道,说这些话语,实在有些心虚,这份心虚也在徐氏的语气之中显露无疑。

“凯儿刚好也要骑马,稍后一并出门去接吧,接到经略府里来。既然举家来了沧州,自然也要照拂妥当,寻个差事营生。”郑智并未多想,既然自己妻子的娘家人都来了,也自然该照顾一番。

徐氏听言,面色更是心虚,慢慢低下了头,善良之人便是如此,总怕与人添了麻烦。心想自家相公,每日忙于公事,还要上阵杀敌,郑智越是简单处理此事,徐氏更是觉得这些事情实在不该让他烦心。

郑智看得徐氏模样,连忙又道:“娘子,此乃好事,阖家团聚多好,娘子应当开心才是。”

徐氏抬起头来,眼中点点泪光,口中还道:“妾身开心呢,开心得紧。”

郑智赶紧伸手帮徐氏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心中也有一阵心酸,这个时代的女人总有这些可悲。不论如何的地位与富贵,活得实在不洒脱。

金翠莲此时开不了口说话,却是把手中的蒲扇摇得更是起劲,凉风嗖嗖吹得郑智也是舒爽。只因为这个事情在主母心中好多日了,日日唉声叹气,此时解决了,金翠莲也是高兴的。

李师师停了琴音,等候片刻,见两人没有再说,开口道:“官人什么时候启程去东京?”

郑智闻言,转头看得李师师一脸的期盼,自然也有会意,只道:“明早既走,师师同去如何?”

李师师自然是想同去,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便是郑智问了一句同去如何,李师师也不好意思直言回答。

只得转头去看看徐氏,又看看金翠莲。见徐氏眼神之中的并无不高兴,再见金翠莲也没有什么不快。李师师才答得一句:“官人若是不便,奴家就不去了。”

郑智听言一笑,说道:“师师,你快快去收拾行李,再带几个下人到老裴哪里多支一些银两来,你我路上也有要个用度。”

许多事情郑智自然是看得懂,也想得到,却是不说破。带李师师去东京自然不算什么事情,便是连银两也为李师师考虑到了。到了东京,总不能让李师师出门折了面子。

“那奴家这便去收拾东西。”李师师起身说得一句,面色也极为欣喜,轻轻一礼,回头便往厢房而去。

“小莲,别扇了。坐着休息一会,吃些瓜果。”郑智看着李师师进了厢房,回头与侧边大力摇着蒲扇的金翠莲说道。

“嘿嘿。。,官人,奴不累呢,累了自去休息的。”金翠莲把这蒲扇摇得愈加快,用以显示自己并不累。

郑智笑着摇摇头,也是无法,只得拿起茶壶又喝得几口。

第三百五十五章 敛财有道

大早而起,童贯随着郑智往军营点兵。

童贯将台稳坐,左右看了看与郑智道:“点兵!”

郑智却是拱手不动,口中说得一句:“恩相今日坐得帅位,不若就把这军令来行一次如何?”

童贯听言一愣,却是也来了兴致,笑道:“也好,战阵几番,少行军令,今日便来点校一番兵将。”

话语说完,童贯站起身来,郑智跟在身侧。童贯再看左右,反倒有些小小的紧张,正了正身形,挺直了身躯,开口喊道:“击鼓!”

身后将台,十几面牛皮鼓隆隆大作。

不得片刻,马蹄大作,无数士卒从军营四面八方集合过来,马蹄声,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丝毫不显慌乱,度更是极快。

童贯看得连连点头,还不断回头与郑智示意,眼神之中自然就是夸赞。郑智今日要童贯来点兵,自然也是有意要表现一番。童贯此行看了河北山西不少州府军备,再看沧州,必然就是鲜明的对比。

黑压压几千铁甲,鸦雀无声,横平竖直,兵刃寒光闪烁,满场竟然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之气。

随后军将开始上前报备人数。

童贯听得更是连连点头,整个大营,竟然一人不缺,如此快的集结,如此严格的管理,如此军容军貌,如此严明的军纪。大宋无数州府,沧州可当第一!

童贯这段时间内心的焦急与忧虑,在此时似乎烟消云散了一般,直感觉心情大好。听完各部军将报备,童贯脸上带笑回头问郑智:“哪一步是党项?”

郑智上前指了指答道:“那边两千铁甲是米氏!”

“可能战否?”童贯对于党项俘虏组织起来的骑兵,自然是有疑虑的。

“一往无前,奋勇之势,不减当年会州。”郑智答道,也说得极为直观。

便是这一句“不减当年会州之势”,童贯自然就有了一个了解,当年在会州筑城大战,童贯就在城头之上,党项士卒的威势,就在眼前。

“郑智,你当真是好手段啊!”童贯打自内心夸得一句。能用敌国之兵,为自己战阵冲杀,手段何其高明。

“还有一事托付恩相。”郑智直言相求,也不来客套。

童贯听言,又是浅笑:“难怪你今日让我点兵,原来是有事相求。”

“嘿嘿,小事尔,党项能战,与其把那些党项俘虏散落在大宋各地做些苦力奴仆,不若选其精壮送到沧州来,来日上阵,皆是精骑。恩相以为如何?”郑智说道,意思也是明显,便是把之前那些党项俘虏,选精壮的汉子送到沧州来,到了郑智手中,便是现成的好骑兵。

“如今你麾下党项不过两千骑,人多了怕是难以控制。”童贯也有疑虑,说得也极为有道理。

“此事好说,青壮汉子与妇孺一并送来,便好控制。”话也不用说得透彻,郑智手段,归根结底便是用老弱妇孺控制这些党项军汉,士卒带在身边,妇孺老弱皆控制住,哪里敢反。

童贯自然也听得明白其中含义,想了片刻,再问:“人若多了起来,你往哪里安置这些人?聚众太多,怕是弹压不住,随时爆,便是万劫不复啊!”

郑智听得此问,往前一步,附耳与童贯道:“沧州有船,出海有巨岛。”

童贯听言,眉头一挑,赞道:“妙,此计甚妙。党项俘虏主要都在西北,此番再从秦凤调拨一些战马过来,如此便是妥当了,此事办!”

“多谢恩相,若是一年之内,能起一万党项铁骑,上阵与辽厮杀,当真一举两得。”郑智话语,自然诛心。党项人命,在郑智心中似乎还是不太值钱。

童贯点点头,也道:“也不能排除这些党项人会铤而走险,所以党项若是有一万骑,你麾下也要有同等数量的汉人骑士,否则太过危险,要多防一手。”

“恩相放心,汉人骑士也会筹备,战马之事还望恩相多多操持。”郑智自然是缺战马的,但是对于童贯来说,战马并不十分为难,在西北,战马如今也没有了什么用处。

郑智虽然这么去答了,但是这汉人骑兵的问题,郑智还是为难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把梁山与独龙岗上能骑马之人都组织起来,也没有多少。临时来训练倒也算可行,但是这战力自然是有差距的。

即便如此,郑智还是要组建汉人骑兵,现在不组建,以后更不可能有。现在组建了,即便战力有差,但是几年之后,必然就是精锐之师。这是为以后作长远打算的事情。这是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

“战马之事,我自当为你操持。种经略随后也要到河北来的,也会到一些西军的老卒来。一并多带些战马来,这些战马本也是你的战利品,此番带来给你,种经略自然不会为难。”童贯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如今对于郑智,童贯必然是有求必应,只求战阵能胜。

郑智拱手谢过,开始解散部曲。只留两千米氏铁骑与一千西军,再吩咐祝龙准备辎重事物。

童贯郑智,带着三千人马,几个囚车,便往东京去了。

两天便到德州,傍晚入得德州安德城外军营,童贯并不入城,只随军安营。

郑智与童贯坐在帐内,亲兵进来禀报,门外德州知州前来拜见。

童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与郑智道:“你今天且学着点,东京回去之后用得上。”

郑智听得一头雾水,却是不知童贯要自己学什么。

知州姓袁,生得肥头大耳,进来拜见,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抬着一口不小的箱子。箱子放在正中之后,几个小厮头也不敢抬起便下去了。

寒暄几句,袁知州直入正题,笑道:“今日童枢密路过德州,下官荣幸之至,晚间在城里备下一桌酒菜,还请童枢密赏光,德州大小官员皆是翘以盼,恭候枢密大驾光临。”

童贯面色一直严肃,淡淡说道:“军中袍泽众多,大战刚刚落幕,伤亡惨重之余,本枢密身为主帅,哪里能去酒席作乐。好叫麾下这些兄弟如何看待。此事作罢了。”

袁知州一听,错愕片刻,又道:“童枢密爱兵如子,下官敬佩,稍后下官安排一些酒菜送到军中,聊表心意,以慰众将士剿贼辛苦。”

“如此甚好。”童贯还是不咸不淡,一股威严压得这袁知州喘不过气来,

却是这袁知州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整个童枢密,这般不受待见。

郑智却是看得一头雾水,这童贯叫自己学着点,郑智实在是没有看出到底要学什么。

只听袁知州又道:“枢密此番为国为民,剿贼辛苦,下官略备一些薄礼,还请枢密笑纳。”

童贯眼皮微微一抬,开口道:“打开看看。”

袁知州听得此话,连忙上前打开箱子,箱子内自然都是金银。打开时候,袁知州又回头来看童贯脸色。

郑智也抬眼往箱子里看去,这些金银,七八万贯总是有的。心想这袁知州倒是大手笔。

却是不想童贯瞄得一眼,挥了挥手,面色不愠道:“抬回去吧。本枢密明日便走了。”

这袁知州听得此话,楞在当场,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心中思前想后,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童枢密,又不能开口去问。

抬头看得童贯一眼,回头又看了箱子几眼,袁知州开口道:“不知枢密……”

话语才出,童贯便又道:“赶紧抬回去,本枢密乏了,你也会去吧。”

童贯直接出言赶客,也容不得这袁知州再留,只得脸色煞白唤来几个小厮又把这箱子抬了出去。

袁知州一走,郑智连忙起身问道:“恩相,这般是为何啊?”

“如今缺钱,要拿就多拿点。”童贯说道。

郑智恍然大悟,这个道理自然是懂的。心中才知童贯要自己学的原来是这个事情。

果然一个多时辰之后,城里又来一两大马车,车内几个大箱。这袁知州又来拜见。

再拜见时,童贯一副笑脸相迎,还吩咐军中火头,备制酒菜。

郑智果真是学到了点,敛财有道,说的就是这童贯了。这袁知州吃了一番脸色,回头必然是思前想后,想来想去也就把念头放在钱财之上了。

果然,回城寻左右官员再多备一点,这童枢密便满意了,满脸是笑。

童贯也是示意郑智到郓州齐州主政之时,也用同类的办法去敛钱财。缺钱之时,办法先不论,必须要把这五万大军建立起来。所以童贯连这些事情都去教郑智,便是怕郑智这个军汉不通这些手段门道。

郑智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却是也知童贯用心良苦。

再过境几个州府,童贯都是如此这般手段,一路到得东京,手头竟然就有了一百多万贯。如此效率,实在有些吓人。

便是郑智也想,难怪别人都说钱不如权。自己辛辛苦苦开酒坊,开市,开酒楼,原来赚的都是血汗钱,这童贯走一路便是一百多万贯。当真不能去比。

第三百五十六章 殿前司之谋

郑智心中知道童贯的意思,便是让郑智以最简单最快的方法筹集军饷。这种方法,对于郑智来说,自然也是有用的,将来麾下州府县寨,这般巡回一趟,当真也可以快凑到一笔不小的钱。

但是郑智要得更多,并不是这些官员的贿赂,相反这般拿了人的钱财,总不能立马就翻脸不认人,拿了人的钱财自然还要与人消灾。

郑智要的是对于自己地盘的掌控力,绝对的掌控。并不是为官一任,过几年就升官财就走了。所以郑智有了这么一个出点,这种手段其实就不太适用了。

也还有一个名声的问题,如此敛财,哪里还能好名声。童贯一个太监,又身居高位,自然无所谓。郑智却是不同,总要在意这些东西,如此敛财,其实归根结底,压力还是会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

袁知州忍痛损失了一笔,那么自然会从下面的官员身上赚回来,下面的官员又会转嫁到基层的小吏,基层的小吏哪里来的收入?自然是在普通的百姓身上压榨出来。

就如那花石纲一个道理,看似只是皇帝收集一些奇石草木鸟兽,归根结底还是人民受苦,少数人从皇帝哪里得利。这个利益的转换便是把百姓的利益分给少数人去享受。

郑智要做的事情是把官府衙门与世家大族富户的利益抢到自己手中来,而非把百姓的利益间接抢到自己手中。这便是清查田亩,掌控府衙县衙的办法。

税收有比例定数,佃户交租子也是朝廷规定范围,如果大户私自高利加租,自然也要受到同族反对,更会受到衙门与郑智的打击。

以前的问题就在于这租子到了大户手中之后,却是逃了国家的税收,一部分税收也间接到了那些违法乱纪的小吏手中,又有一部分间接的孝敬到了官员手中。

郑智清查田亩,自然是要把这些大户逃的税收一次性补齐,掌控府衙县衙,也是要把衙门里的账目清查清楚,收拢经济大权。

此法虽然也会间接给普通百姓增加一些压力,但是主要还是打击既得利益阶层。与童贯这种粗暴的方法自然是不同,但是也是耗时耗力,更是巨大的工程量。有一个好处便是不会留给别人话柄——

汴梁在望,郑智再一次到得这百万汴梁城,郑智面容之中,透着一股轻松。

相反童贯面色有些微沉,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想来到得东京,童贯面对的烦心事情实在太多。

米真务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城市,这样的繁荣文明,对于一个游牧民族出身的米真务来说,实在有太多的震撼。

草原文明,生存一切都靠实力,一切都靠刀枪健马。说得直白一点,便是靠抢掠,部落与部落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都是如此。

游牧民族面对中原文明,只有两种心态,一种便是崇拜,一种便是觊觎。这两种形态,便是中原文明与游牧文明几千年所有历史的基本出点。

童贯打马在头前,进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盘查阻拦,甚至童贯进城,前方还有守城士卒开路。

众人也不下马,便是如此长驱直入。

童贯随着马步摇头晃脑,忽然问得一句:“郑智,你说官家会把这殿前司给了谁人?”

郑智闻言,想得片刻,头前杀高俅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要说殿前司,当真是权利极大的衙门,东京守备区,掌管二十多万东京禁军,甚至还有巡捕缉盗的职权,皇宫内卫也是殿前司掌管。

便是赵家的身家性命都在殿前司了,殿前司太尉自然也是皇帝极为信任之人,五代十国,武将作乱太甚。殿前司这种衙门,哪里能轻与旁人,一个不慎,这大宋宝器都会旁落他家。

由此可见,赵佶对高俅的宠信已然到了极致。

“恩相,朝廷上下,还有何人可掌殿前司?”郑智思虑一番,心中大致也有猜想,童贯似乎对这殿前司起了想法。

童贯左右想得几番,如今赵佶当朝,前朝老臣多被排挤,多是满头白封一个悠闲职权闲赋在家。赵佶自己登基时间并不算长,手边之人,高俅是算极为有能力之人,办事还算有条有理,也极为牢靠。

但是赵佶未登基之前,身边又是些什么人呢?不过都是些好玩的小厮下人,每日陪着赵佶遛马斗狗,闲赋度日。赵佶从来就没有想过当皇帝的事情,一朝有运,短命大哥一死,赵佶接下了这宝器,却是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高俅一个字都写不周正的人,自然也算泼皮,却是管下了殿前司二十多万人马。

可见赵佶手边,实在无人。既没有去做争夺皇位的打算,也没有真正的人才会去投靠赵佶这么一个闲散亲王。

郑智这么一句,自然是在提醒童贯,殿前司的事情可为。没有人能比一个太监更让皇帝放心了。历朝历代许多宠信太监的皇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站在皇帝这个角度,太监似乎是最能放心之人。

在中国的传统观念上,有后才有一切,没有后,争下这几千里江山又有何用。

太监,从来都没有造反的动机。即便有太监号称九千岁,却是也只会趴在皇帝脚下战战兢兢,从来不会往头上只有几步远的宝座多看一眼。

童贯点了点头,又直问道:“官家会不会把这殿前司放在我手里?”

童贯这回问得极为直白,便是要郑智给出一个答复。有时候人在犹豫之时,当真需要亲近之人给一个坚定的支持。这个支持不关乎事情对错与否,只关乎信心问题。

童贯身边,已然没有能说得上话语的亲近之人了,唯有郑智。郑智此时,地位不高不低,与童贯没有利益冲突。两人关系又是极好,郑智在童贯心中也多有谋略。所以童贯才开口来问。

“恩相,殿前司何其重要,更是国之根本,不与恩相,这满朝文武,还能与谁去?更何况官家更是清楚恩相必然不会去行乱事。”郑智话语说得隐晦,最后一句便是点明童贯太监之身。

童贯抬起头,看了一眼汴梁的天空,枢密院与殿前司若是都在手中,这前后几千年华夏,童贯便是这头一号的太监,前无古人后也不会有来者。

但是要想得到殿前司,对于童贯来说,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必然要花大手段,其中纵横之间,利益交换也是很多的。便是这个事情的步骤也是极为繁琐,需要一个重臣出面提议,然后有朝臣附和,更还要安排人手在朝堂上的几番大辩论。

童贯自己却是又不能出面,还得谦虚谨慎。帮童贯出头的朝臣,自然也是有利益之间的交换,如何面对那些反对之人,也是需要不少手段。

还有一个重要的人,便是蔡京。蔡京会不会帮童贯,便是童贯自己内心也觉得十有**这蔡京会从中作梗、使绊子。

原因也是简单,蔡京与童贯关系极好是没错,两人联盟,情义是基础,更多的还是利益上的互相需要。但是如今的蔡京,在中央权职机构里一手遮天。某些方面也代表了文人的立场与利益。

童贯慢慢代表了武人的立场与利益,若是童贯再掌殿前司,把这大宋军队全部直接掌管在手。没有了高俅,童贯与蔡京,很容易就在很多问题上失去了平衡,更容易站在对立面上。

还有一个一针见血的原因,蔡京不能让朝堂之上,有另外一个人的地位达到或者接近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地步。不论什么原因,人性便是如此。

童贯对于这些事情,也看得明白。童贯若是想要这个位置,蔡京十有**会是暗中的一大阻力。

“你去找人写一封书信,书信便是晁盖写给宋江的。”童贯一脸思索的模样,口中似无意之中在说话一般。

“恩相,不知这内容写些什么?”郑智问道。

“内容便是:梁山起兵七万,准备破大名府,直入汴梁。把进攻路线,作战计划写得详实妥当。若是要攻汴梁,会作如何的计划,你便写怎样的计划,一定要写得极为可行。”童贯面色有些狠厉说道。

童贯话语,便是要郑智自己认真制定一个从郓州进攻东京的计划,然后再把这计划安排在宋江与晁盖头上。

“书信我今晚就做,明日送到恩相面前。”郑智听言立马答道。却是脑中也在思索童贯为什么要这么做。

童贯此为,并非要把郑智与自己的功劳扩大,而是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让皇帝赵佶感受到一点威胁,感到一点不安全感。便是让赵佶知晓这个东京也不是一直稳如泰山的,也有人觊觎,也有人想带兵来打。

如此,赵佶更加会把殿前司太尉的位置看得重要。童贯这一手,便把一些潜在的文官竞争者排除掉,而自己这个几番大胜的知晓兵事之人,自然就更加出众一些。

“不需送给我,哪日官家召见你,你直接奏给官家就是。”童贯又道。这种事情就是对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进行心理暗示,郑智去给,自然更是妥当。

郑智点了点头,这种小事,自然要给童贯做好。这军事计划,更要写好。

童贯手段,实在惊人,郑智自然是佩服的,也是在学习之中。这封密信,加上郑智虚构的捷报,两相比对,这事情哪里还能不可信。

“相公,那我便往殿前司的军营去驻扎了,明日再来拜见。”郑智带来的军将,自然还是驻扎在之前殿前司的军营里。

“把那些银钱都带上,到沧州也能用上。”童贯说道。一路收了一百五十多万贯,此番都给了郑智作为军饷。

“多谢恩相。”郑智也不客气,如今缺的就是钱。

第三百五十七章 郑相公的尴尬

对于童贯的谋划,郑智也帮不上什么忙。童贯吩咐的事情,郑智自然要做好。

部曲扎在军营之后,郑智带着七八个伙伴上街,米真务也在其中。自然还有李师师与一个家中十几岁的伺候丫鬟。

在这东京,郑智当真也没有熟悉的地方,第一站自然就是往矾楼而去。李师师更是等候不及,便要去矾楼,矾楼便算是这李师师的娘家人了,很小时候被这王妈妈买来,便在这矾楼长大,其中的感情不言而喻。

丫鬟叫小婵,买入府中还不到一年,十分伶俐的小丫头,李师师看中之后便带在了身边,使用起来也极为顺手。

众人熟门熟路往白矾楼而去,天色刚黑,沿路之上,已然灯火辉煌。这番景象,在别的地方是很难看到的,在清池,到得夜晚,街面便是漆黑一片。偶尔有几处灯火,便是勾栏瓦舍之地。却是小地方的勾栏瓦舍也显得小器许多,客人也少。

汴梁的灯火,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沿路店铺,大多晚间都营业,使得这街面如同有路灯一般明亮。

暑气未消,汴梁百姓,倒是有几分后世都市居民的味道,也极为喜欢饭后出门来散步走动。

所以这刚刚入夜的街道,也显得极为的热闹,虽然街边少了许多摆摊的商贩,却是也多了其他的摊点,卖些小食,卖些孩童玩具等等。

汴梁有七十二名楼,这些地方,更是人流如织。

矾楼门口亦然,正是客流高峰时候,郑智也不似之前那般穿得绫罗绸缎,打扮如富商一般,略显老土。此时的郑智,已然一身极为合体的华服,外表不显奢华,却是细节上极为讲究,腰带上的卡扣,衣服边角的纹路,皆是极为精美。

左右皆是军汉,便是一声武士劲装,紧扎的袖口,纹饰上也多有讲究。

众人慢慢身居高位,气势上也不同之前。头前当真就是一股浑汉气息,如今慢慢也有了自己的威严与气质。

刚到矾楼,李师师有些着急一般,快步便入了矾楼。倒是把郑智扔在了几步之后,放在平常,李师师必然不会如此逾越,此时已然就是忘记了许多,只想赶紧见到故人。

跑堂小厮见到有客人来,自然上前迎接,看得头前进来一个女子,随后又有一帮男子。倒是让这小二犹豫了,不知是去迎接这女子,还是去迎后面的官人。

倒是李师师笑着先开了口道:“小猴子,来了客人还不赶紧上前来迎。”

这小厮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再抬眼去打量一下,哪里认不出来人,先是一惊,随后赶紧上前躬身笑道:“李大家,你怎么回来了?”

“小猴子,你怎么说话呢?难道我出了阁,还不能再回来看看?”李师师假装生气道,却是见到这个跑堂小二,李师师也倍感亲切。

“小的说错了,大家勿怪,小的掌嘴。”这小二倒并不是诚惶诚恐,只装作打了一下嘴,脸上皆是笑意,显然也是知道李师师再开玩笑。随后又道:“李大家快快随我往里去,王妈妈每日都念叨你呢,最近新来了一批小娘,调教之时,每每都把李大家拿来夸赞一番。”

李师师听得此话,心头莫名一酸,等到郑智也走近了,便又起身往内苑而去。

郑智倒是不紧不慢跟着李师师往里面走去,此时小厮自然上前来伺候起郑智,躬身往里面去请。

郑智见得李师师与这小二颇为熟络,又见这小二极为热情,回头吩咐道:“小乙,看赏。”

燕青从怀中摸了摸,拿出一锭银子给了这小二,口中还笑道:“今日你倒是走了运,小爷怀中没有零碎钱,便给你一锭。”

银子虽然不大,却是也有五两,这小二自然是千恩万谢,出手便是五贯,当真极少碰到这般豪爽的客人,这小二平常也见不到大人物,大人物自然不会从正门进去,皆是有专属的通道。平常这小二迎来送往的大多都是一般人物,领到的赏钱也就多不到哪里去。

内苑入口处,这小二也就停住了脚步,恭敬说道:“贵客里面请,小的只能送到这里了,里头自有人伺候,祝诸位贵客今夜开开心心。”

这小厮自然是没有入内苑的资格的,内苑多少女子,私自进入不得。只在内苑需要做一些力气活的时候,这小厮才能进去帮忙干活。也是这般一来二去,倒是也与李师师熟络起来。主要还是李师师性格温和,并不倨傲。

郑智自然自己往里面进去,也有丫鬟前来引路。头前李师师左观右看,亭台楼阁都是极为的熟悉,似乎在回忆与怀念一般,郑智开口道:“师师,你且先去寻王妈妈,我便与这小娘到大厅等候。”

李师师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路自顾自往里进,把自己这官人怠慢了,连忙回头过来不好意思道:“官人见谅,奴家……”

“不妨事,赶紧去见王妈妈便是。”郑智自然知道李师师要说什么,也就先开口打断了,然后自己往前走去。

李师师心中感动是自然,看着郑智走了过去,也在左右观瞧。李师师与郑智小小一礼,便往一边小路转了过去。

却是这大厅之内,虽然灯火通明,却是没有多少客人,只在角落处坐了两桌,一桌坐了两个儒生打扮的人,一个极为年轻,一个有些年岁了。另外一桌上坐着七八个汉子,这些汉子都是一身紧袖劲装,与那两个儒生打扮之人完全两样,便是护卫之类的人。

郑智也不凑近,带人往门边一桌坐下等候。

刚刚坐下,郑智便感觉无数目光袭来,抬头一看,头前那桌护卫个个眼**光往郑智这边看来,一脸的戒备,颇有点警告的味道。

郑智自然是好奇,也与之对视几眼,左右军汉皆感觉一股不善之意,都是回头往那边去看。

鲁达左右看得几眼,怎么都感觉不舒服,开口便道:“看个甚看,洒家来吃杯酒,干你们鸟事?”

鲁达一语,对面那桌立马有一人站起,却是刚刚站起,后面那个年长一些的儒生开口道:“算了,坐下吧,不要横生枝节。”

郑智眼神自然便往这年长一些的儒生看去,却是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想得片刻,倒是真想起来。此人似乎也在蔡京生辰的时候去过蔡京府中,还是在蔡京内厅坐着的一位。

好在郑智上辈子便有一个技能,就是记人脸与身份。再想想,此人正是王黼。此时的御史中丞,也就是御史台的长官。却是郑智不知,此人不久之后便要开大宋之先例,连升八级,官拜尚书省右仆射,也就是右相。

郑智认得王黼,王黼却是在人群之中认不得郑智。只是坐着不动,像是在等候什么人。

郑智环看四周,也有些纳闷,今日并无客人,台子上也没有人来主持,台下也不见多少伺候。却是这御史中丞王黼带着这么一帮人在这里干坐着,实在有些奇怪。

李师师直入房间去寻王妈妈,寻得一个正着,两人见面,笑中还有泪眼。

王妈妈抓着李师师的双手,左边看看,右边瞧瞧,笑道:“嫁做人妇了便是不一样啊,春光满面的,实在羡煞旁人啊。”

李师师自然羞红了脸,道:“妈妈近来可好?”

王妈妈嘴角一撇,笑脸中假装出一丝愠色,开口道:“你这一走啊,我生意都差了许多,快要没饭吃喽。你近来都好?”

“妈妈还是喜欢说笑呢,我走了,不是还有一袖姐姐吗?哪里会没饭吃哦,便是妈妈那些私房钱也攒得足够了。我一切都好,家中夫人也是极为贤良,待我不差,官人也是极好的。”李师师说道,脸上都是轻松的神色。

“只是极好的,能花那般价钱赎你出去,自然也要当个宝贝供着,谁叫我家师师本来就是个宝贝呢。”王妈妈拉着李师师坐了下来,心中也是极为开心的,为李师师有一个好归宿而开心。这李师师在王妈妈眼中,自然是与自己女儿无异。

“妈妈,今日过来急促了些,本来还给你带了礼物呢,一大包北地的貂皮,有几十张,都是上好的,家中官人从辽东带回来的,明日再带过来,请个好裁缝做上几身大衣,冬日里御寒时候,当真极为暖和。”李师师急着出门来矾楼,当真还把这礼物给忘记了,此时自然想起来了。

貂皮自然是郑智从黄龙府南下的时候,一路劫掠的战利品。顺手也就往船里塞了不少带回来。

王妈妈听言,极为欣喜,便是那种女儿有出息了回来孝敬母亲的感觉,开口笑道:“这郑相公当真是有本事啊,辽东之地的貂皮也弄得到,这般貂皮,在东京,一张可卖几十贯不止,成衣更是天价,头前还见些大官穿过呢,妈妈头前是想买,却是舍不得,师师当真是孝顺,妈妈高兴……”

说得高兴二字,王妈妈泪水又是滚落,连连抬手去擦。已然是如母亲一般的情感。

李师师见状,连忙岔开话题说道:“今日这内苑怎么冷冷清清的,不如平日里热闹呢,一秀姐姐今日不会客,是不是不舒服啊?”

见得王妈妈,也不见差人去叫一袖过来,李师师自然也是要问的。李师师与一袖这个姐姐关系自然极好。

“一袖正在会客呢,只是对外不会客。”王妈妈擦着泪水,随即又笑了笑说道。

“哦,那便是有贵客来了。”李师师何等聪慧,自然能猜到。却是随即又疑惑道:“既是有贵客来了,怎么不见有人把守呢?”

李师师这么一问,王妈妈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只道:“贵不可言啊,贵得只能偷偷摸摸,自是不能漏了风声,哪里还敢派人在门外把守。”

李师师听言也不多想,更不多问,只道:“那一袖姐姐今夜是不是出不来见我了?”

“许是出不来,也有可能会出来,说不定。最近两月,这贵人常来。有时候过夜,有时候半夜便走了。”王妈妈说道。

李师师听言不免有些遗憾,却是也知道自己会在这汴梁留些时日,又道:“那我明日再来就是,却是想念得紧。”

“明日白天来便是,白天必然是能见到的。明日再听师师弹奏几曲便是更好了,如今这些女娃,没有一个有师师这般慧根,奏的曲子真真是不忍耳闻。”王妈妈此话,也是在与李师师抱怨,抱怨新进的这些女孩子都难以入眼。

两人交谈叙旧之时。

郑智那边落座才只片刻,便见得大厅侧门进来几个汉子,汉子中间护卫着一人。这人一身淡蓝袍子,颇为潇洒,进得厅内,王黼连忙起身,轻轻拱手,也不说话。

却是这人有些懊恼道:“今日一袖姑娘身体不适,过五六日再来。”

王黼自然听懂这过五六日再来的身体不适是什么意思,浅笑道:“当真来得不是时候,官人宽心一些。”

郑智抬头看得一眼,十几步距离,瞧得真真切切,那进来之人,可不就是皇帝赵佶!

没了李师师,这赵佶竟然搭上了一袖。还在这尴尬时候让郑智碰上了。

郑智第一反应便是低头,此时着实有些尴尬,上前去拜见也不是,不去拜见也不是。

郑智还在尴尬之时,赵佶已然往内厅大门这边走来。眼神也在打量着内厅之内这另外一桌人。

郑智微微抬眼再看之时,正好与赵佶对视到了一起。

郑智又尴尬起来,收回目光也不是,盯着看也不是。如此场面,便是郑智也有些手足无措。好巧不巧,撞到皇帝嫖妓,这算什么事情?

赵佶看得郑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屠羌十万的郑智,也是那个“禽兽不如”的郑智,忽然大笑道:“哈哈……郑将军,倒是巧了,在这里也能遇见你,头前还在看你的捷报呢,这一仗当真打得好,惊心动魄之间稳住大局,剿贼功大啊。却是不想此时就遇到了。童贯也回来了?”

倒是赵佶解了郑智的尴尬,郑智连忙起身便要跪拜,众人见得郑智起身,也连忙跟着起来。

这跪拜还未下,赵佶便抬手虚空一扶,笑道:“不需多礼。”

郑智也知道不需跪拜下去,躬身大礼拜道:“陛下万岁!”

左右军汉一听,吓得大跳,参差不齐也是跟着道:“陛下万岁!”

随即郑智再答:“回禀陛下,此番得胜,童枢密带着微臣今日刚到东京。”

第三百五十八章 秦桧的悲催

赵佶听得郑智回答,笑了笑道:“童贯有识人之能啊,麾下有郑将军这员虎将,几战皆胜,也是我大宋之福。←,”

赵佶对于郑智的称呼,一直用郑将军,也是头前郑智那一番舞枪印象过于深刻。

“回禀陛下,大宋能有贤良之臣于堂、有能战之将于战,皆因有圣明之君于殿,家国之幸事,社稷之幸事。”郑智又拿出了对于童贯没什么效果的蹩脚马屁。

却是这蹩脚的马屁,在赵佶这里极为奏效,赵佶听言大笑,笑得几声,左右看了看王黼与另外一个年轻的儒生,随即再道:“头前一直以为郑将军是那战阵良将,近来却还得知郑将军允文允武,还能作得一手好诗词,今日闲趣,不若随朕同饮几杯如何?”

赵佶知道郑智能写诗,自然也是在这矾楼里听说的,应该说是听曲听到的,一袖功不可没。

“陛下见笑,微臣少读几本诗书,多习枪棒武艺,文才难登大雅之堂,当不得陛下夸赞。能陪陛下同饮,微臣荣幸之至。”郑智此时急忙谦虚起来,当面可是饱读诗书的赵佶,真坐下来交谈几番,郑智会背几诗词也难以蒙混过关。

赵佶听得连连点头,也只当郑智是谦虚,能写青玉案,再说没有文才,赵佶也不在意,只回头与王黼道:“且先不回,吩咐人送酒菜进来,便在此处饮上几杯。”

王黼听言拱手,但是并未有动作,只用眼神示意一下身边那个年轻一些的儒生,这年轻儒生自然会意,连忙下去吩咐酒菜。

赵佶先行便落座在身边一张空桌之上,王黼随坐,郑智自然不能乱动,只看得赵佶招了招手,方才过去陪坐。

赵佶脸上都是笑意,左右打量几番,指着前方鲁达等人开口问道:“这些可都是郑将军麾下军将?”

“正是微臣麾下袍泽兄弟,个个都有万夫莫当之勇,战阵一往无前,从无敌手。”郑智连忙回答,自然出言去夸自家兄弟。

赵佶听言,目光看向郑智,又问:“比郑将军如何?”

“战阵之上,皆不比微臣差,有这些兄弟相辅,微臣方能于战阵之上百战不殆。”郑智又道。

“好,好,明日你入宫中来见朕,把这些军将名单皆报上来,人人都有赏。”赵佶忽然心情大好,话语之间,大手一挥,便是人人有赏。

郑智立马起身拱手:“拜谢陛下大恩!”

众人听言,都是深拜一礼,随郑智说道:“拜谢陛下大恩。”

赵佶显然很享受这般感觉,笑意更甚,赏罚分明得人心,有功大赏,有功之人自然更是忠君为国。

此时那个刚刚出门去吩咐酒菜的年轻儒生走了进来,赵佶抬眼瞧见,又道:“秦桧,再去催一番,上来酒菜。”

郑智听言一惊,连忙抬头又去看这年轻儒生,秦桧之名,实在太过响亮,响亮到遗臭万年。南宋一朝,著名的奸相,岳飞之死,与这秦桧脱不了干系。便是这么一个主和派中的主和派,软骨头中的软骨头。

虽然有人为这秦桧去翻一些案,却是不管什么原因,在那个国家衰颓之际,又是国家中兴之时,这秦桧无论如何也要求和的软骨头,实在是历史中的耻辱罪人。

此时秦桧,不过三十左右,已然就是左司谏,也就是门下省主要的议事官、谏言官。以后也会接任王黼,任御史中丞。王黼也是从左司谏升到御史中丞。这秦桧,必然就是王黼的亲信嫡系之人。

秦桧刚刚才吩咐下去准备酒菜,此时进来又被赵佶吩咐去催。可见赵佶此时心中也是很高兴的,也许正是为了郑智这番胜仗高兴。

秦桧拱手,转身就出。郑智盯着秦桧背影看得出神,脑中自然还在想着许多事情。赵佶见郑智盯着秦桧去看,开口问道:“郑将军可是认识秦桧”

郑智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说道:“微臣并不识得秦司谏,只是在东京偶有耳闻。”

郑智自然是托词,王黼听言,立马插问一句问:“不知郑经略闻得这秦桧何事啊?”

王黼出言,意思很明显,便是要在郑智口中听到关于秦桧的好名声。在赵佶面前,这般话语从郑智口中说出,效果自然不同。王黼便是要为秦桧去铺一个道路,秦桧也是按照王黼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上升。

这句话倒是把郑智问住了,郑智也懂得王黼的意思,便是要郑智说上几句赞美,却是郑智停顿了片刻,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赞美之词,并非郑智不懂得如何迎逢,实在是面对秦桧,郑智一个两世军汉,如何说得出口。

王黼本是笑脸,却是看得郑智犹犹豫豫并不说话,脸色已然垮了一半,开口再问:“不知郑经略对秦司谏有何耳闻?”

赵佶也转眼过来看郑智,自然也是要听郑智说得几句这个秦桧。最近一段时间,王黼总是带着秦桧在赵佶身边转悠,赵佶并非当真不懂王黼如此的原因,却是也没有当回事,这秦桧也从来不逾越,只做这些打下手的事情,如小厮一般使唤也是顺手。

王黼再问,郑智抬眼看得王黼一眼,不得不答之时,军汉心思实在容不得郑智违心得没有底线,开口答道:“回王中丞,下官听闻,这秦司谏口才极佳,却是并无德行,趋炎附势,左右逢源,从无主见,非君子尔。”

郑智自然也是编的,不论秦桧如何,只有一事让郑智心中过不去,便是这秦桧面对国家民族之大敌,无论如何也要卑躬屈膝去乞求和平,郑智实在见不得如此之人还能上位。

秦桧与南宋赵构之时能登相位,自然就是两人不谋而合的想法。赵构不想战,秦桧也是臭味相投,赵构如何能不重用秦桧。

王黼听言,面色一沉,看着郑智,目光皆是不善。实在想不通不过一句言语便能成人之美之事,这郑智像是脑袋抽风了一般,非要与自己过不去。两人从不相识,也无仇无怨,这郑智如此给自己使绊子,不免恨意丛生。

郑智话语一出,见得王黼脸上克制的怒意,又与赵佶道:“陛下,此言多是东京里的许多文人谈论,微臣也不曾眼见,陛下慧眼,自能识人。”

这句话语,更是诛心。虽然说是不曾眼见,却是又说是东京里许多文人说的,便把这番言论的可信度又提升了不少。

赵佶倒是打个哈哈,只道:“入朝为官,自招人言,朝廷从来不禁言路,议论便是鞭策,于国有益。小事尔,今日只饮酒作乐,不谈这些事情。”

赵佶这番话,看似平淡。却是话语深意,十有便是信了郑智话语。

王黼听言,连忙转了个脸色,开口道:“官家所言极是。”

秦桧此时又进了内厅,这回进来,便是直接带着上菜的丫鬟一起,显然是怕皇帝赵佶再催,直接带着酒菜进来了,如此办事,当真极为妥当。

秦桧看得王黼面色不善,又看赵佶少了之前的笑意,以为是嫌这酒菜上得慢了,忙拜道:“陛下,酒菜上来了。”

“好,吃酒吃酒,郑将军今日可作几曲,若得上佳,明日朕亲笔书写下来赏与郑将军,以慰将军战阵劳苦。”赵佶终归还是喜好此道,国家大事烦心,唯有琴棋书画才是人生大爱。

郑智听言,倒是有些意动。赵佶独创瘦金体书法,当世第一也不为过,并非奉承,时人所评有假,后世千年,每朝每代大家人物,皆如此评论,便是不假。直到郑智上辈子,行家评这瘦金体,也说几千年华夏绝佳。

“微臣少,多习武。陛下乃大方之家,微臣班门弄斧,还请陛下包涵。”郑智此话,自然就是准备要背上一二诗词了,总共会背的也不多,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至于赵佶之后会与会与郑智深谈孔孟,郑智也不多想,在场还有王黼这么个文人,还有秦桧这个个进士及第,推辞出去,总有人接。王黼秦桧本就想出彩头,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赵佶一听,更是大喜,开口道:“去唤几个伶人来唱曲。”

秦桧自然又回头去请,本来这些事情护卫来做即可,却是这秦桧要在赵佶面前表现一二,也顾不得这些,有求必应。此时秦桧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便是王黼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对劲了。

秦桧转头还未出门,门外进来两人,正是王妈妈与李师师,两人叙旧之时听得丫鬟来报,说这贵人从一袖房间离开了,正要来招呼郑智,再去请一袖,也是故人相聚应该有的礼数了。

哪里想到这赵佶却是在这内厅里坐了下来。王妈妈进来一看,连忙低头行礼。李师师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赵佶见得来人,认得清楚,又是笑:“哈哈……早前便听闻这东京屈一指的大家被郑将军藏于金屋之中,今日有幸再见,当真是不白来了,能再听师师姑娘一曲仙音,幸甚,幸甚。”

郑智见得李师师忽然进来,本来眉头一皱,赵佶当面,郑智自然心中总有些不爽利。却是见得赵佶目光之中,皆是文人潇洒之意,并无其他多余念头。也就松了一口气,反过来想得一番,却是自己先下手抢了这皇帝赵佶的女人,倒是洒脱了不少。

李师师自是认出了赵佶,见得自家官人陪坐皇帝一旁,心中自然是欣喜的,一礼之后也不多说,只到一边等候。

赵佶抬杯,众人相随,这酒宴便就开始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你到大殿等候

酒宴开始,赵佶先起了酒杯,随后自然是几人去敬赵佶,然后互相致意喝得几杯,场面功夫还是要做。如此这般,小酒也就喝得七八杯下肚,便是状态正好。

状态正好之时,伶人到场,王妈妈自然起身安排,众人左右落座。搬来条案,焚上熏香,摆好丝竹。

李师师面前也是摆弄好,纸笔也在面前。听词书写,本就是技术活,需要极高的文学造诣,先要听得懂作者表达的意思,才能准确的写出作者读出的遣词造句,一般人当真还做不了这个事情。即便是文学造诣极高之人,听词书写,不免也会出一些差错。

赵佶又饮一杯,开口说道:“且来作一曲!”

赵佶话语随意,并不指名道姓,却是眼神看着郑智,自然是叫郑智来作,郑智脑袋飞运转之中,口中问道:“还请陛下出题。”

这话说完,郑智倒是有些紧张起来,就怕赵佶出得一题,自己脑袋中无解,也是紧张看着赵佶。

赵佶左右看得一看,笑道:“郑将军行伍征战,又金屋藏娇,想来也是个聚少离多。不若便如此来得一曲如何?”

赵佶出题,要听的不过就是儿女情长与花前月下。赵佶的文学喜好,也多是这些文人小情怀,与后世的一类文艺青年颇有相似。赵佶若不是身居高位,只做一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必然是极会享受生活的有才之人,名利双收也不在话下,一世逍遥也是唾手可得的。

赵佶军汉,对于儿女情长的诗词自然少了一份关注,内心之中还是比较喜欢大开大合的文章诗词,如李白“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亦如金戈铁马入梦来的战场杀伐。

如此,郑智只得脑中拼命回想,从自己并不多的储备之中寻一个题解。

赵佶见得郑智在思虑,倒是也不在意,现场作词,本就如此,思前想后才有佳作。

王黼本想出言与皇帝赵佶,自然也是王黼与秦桧也要参与,却是这一题只出给郑智一个人,这一题自然也就没有了他们两人什么事情了。

郑智想得片刻,开口道:“

叶落难飞还

到秋哪般

西风不晓分离难

念得细雨无日夜

有心何安?

点桂香几番

数日阑珊

只待来年月再圆

又等香风无声寐

再见可难?”

郑智词罢,赵佶摇头晃脑片刻,出言道:“好一曲《浪淘沙》,月圆夜,秋意浓,西风紧,敢死之心,流连之意,英雄也有儿女情。好曲,烦请李大家了。”

赵佶自然喜欢这种缠缠绵绵的儿女情长。这《浪淘沙》,通篇并没有去描写战阵,但是战阵隐隐都在背景之中,在一个感受之中,有了这个背景,才有那句“再见可难”。手法也有几分高明。

李师师听得自是感动,文艺女青年其实就需要这种感觉。活在这个时代,女人终究是附属品,特别是文人大家,从王安石到苏轼,都能把自己的小妾随意便送人的。

作为李师师这么个出身,跟定了一个人,其实别无所求,安稳的主要的,安稳之中,能有这样一点点心灵上的安慰,已然就是享受中的奢侈了。

琴音调好,叮咚之间自然还是那般风味。李师师唱着这郑智写给自己的词作,自然更有感情,感情从音符而出,也更能影响旁人,无形之中又为这词曲增色不少。

一曲而罢,赵佶连连鼓掌,随后笑道:“此词上佳,不得绝佳,郑将军可还有大作?”

“还请陛下再出题。”郑智脑中,大作是有,但是也要有个应景,才能不显突兀,这也是郑智让赵佶出题的原因,若是让郑智自己挥,郑智当真不知道此时该去表达个什么感觉。

不久之后,一袖也出来了,虽然身体不适,留不得赵佶过夜,但是出来陪坐,自是无妨,也是该有的礼数。

一袖出来之后,李师师便是乐音之中,都有了些许欢快,虽然场合并不能促膝长谈,但是氛围对于李师师来说,自然是极为欢快的。

赵佶自然也有词作,秦桧也多有挥,但是这王黼却是迟迟不出作品。倒是让郑智有些惊讶,按理说这大宋官场,一个御史中丞,必然是文采斐然之辈。却是这王黼憋了许久,憋不出几句像样的词句,郑智再看王黼,不免又看低几分。

却是郑智不知,王黼虽然也是进士及第,但是史书评之:“为人美风姿,目睛如金,有口辩,才疏隽而寡学术,然多智善佞。”

便是长得俊美,眼睛漂亮有神,善于口才辩论,才疏学浅,有智慧,但是智慧都用在了谄媚之道。

这样一番评语,正是印证了赵佶用人的喜好,一种就是长得漂亮的,一种就是蔡京这种有才的书法大家。

往深处说,赵佶用人,还是以审美为标准。不论是人长得漂亮,还是字写得漂亮,皆是审美。

觥筹交错之间,几人慢慢微醺,也开始摇头晃脑,郑智这般身板,酒量自然比其余几人要好上一筹,状态倒是比几人好上不少。

赵佶也尽了兴致,对于郑智也算满意,酒酣之时,自然也不谈什么孔孟,以玩乐为主。倒是解了郑智可能会出现的尴尬。

只听赵佶开口又道:“郑将军此番剿贼大胜,不若把战阵沙场的事情拿来说说如何?”

郑智闻言,脑中一转,开口便道:“此番剿贼,众将士众志成城,奋勇当先,却是也胜得有些侥幸,捷报之中,陛下也得知其中许多细节,贼势之大,动则五七万人马来去纵横,幸好此次童枢密准备得妥当,开战时机也是正好。若是再与贼人几月半年整兵备武,再想胜之,必是难上加难。”

赵佶听言,眉头慢慢皱起,问道:“郑将军倒是实在,旁人作战,败了也说胜了。郑将军胜了却说侥幸。可见贼人之势何其大,山匪之患,如何变成如此大患,其中道理,郑将军可能说道一二?”

赵佶也是想不通,头前接到的禀报,都说是梁山之贼,梁山梁山,不过就是山贼的意思。高俅出征之时,更是信誓旦旦。如今忽然这山贼势力就乎想象了,赵佶哪里能想得通。

“回陛下,梁山之贼,非山匪小患也。宋江其人,善于收拢人心,笼络无数愚昧之民,晁盖更是早早就于水泊梁山之上蛰伏,经营多年,早已成势,只是旁人皆不知晓。高太尉一战,梁山大胜之后,声名大噪。北方几路州府之强人,皆往梁山苟合,如此才迅成得大势。还有一事重大,微臣并未在捷报中提起,本想大殿之上面见圣上时面呈御览,此时便与陛下先看。”郑智说完,便伸手到怀中去拿什么东西。

赵佶听得郑智言语,心中更是沉重,虽然事情已经了结,却是还能从郑智口中感受到一种不安全感。

再看郑智掏出来的东西,正是一封书信,这书信便是郑智下午刚刚写好的军事计划,也就是童贯让郑智伪造的那一份军事计划。此时给赵佶,时机实在是好,还容得郑智有机会为此事前后铺垫。当真是帮了童贯一个天大的忙。

赵佶面色微沉接过书信,展开之后,洋洋洒洒好几页纸。赵佶展开便读,越读越是心惊。

梁山胜得一仗,杀得高俅之后,随即便计划要进攻大名府,过得大名府也就直通汴梁了。

赵佶看完,默不作声。只递给身边王黼去看,王黼接过,读得眉头大皱,这份计划若是成型,此时汴梁之外,只怕就是十万贼兵围城了。大宋一百多年,何曾有过这样的事情。

郑智看得两人表情,松得一口气,童贯之托,已然成功。

“郑将军,明日上朝之时,你到大殿等候,退朝之后朕有话问你。”赵佶与王黼对视一眼,随即说道。

“是!”郑智拱手答道。

赵佶随即站起身来,只道:“今夜就此作罢,且先回去。”

说完赵佶起身就走,哪里还有作乐的心思。这封书信,显然在赵佶这个从小都没有感受过威胁的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影响。童贯对这赵佶,果然了若指掌,童贯攻心之法,显然已经奏效。

郑智起身相送,越佩服起了童贯。争权夺利,其中牵涉的方方面面也乎了郑智的想象,此时郑智,当真就是一个学生一般在见识与学习。

临了出门,王黼还回头看得一眼郑智。心中也在分析前后,显然是王黼也看得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看到头绪。

赵佶一走,郑智回头与李师师说道:“师师,你且在此与王妈妈、一袖大家叙叙旧,我出门一趟,晚些时候过来接你。”

李师师自然知道郑智是有急事,忙起身来送,王妈妈与一袖自然跟随,礼节周到。

郑智带着汉子们出门,直奔童贯府邸而去。今夜之事,必然要与童贯禀报一番,好让童贯谋划得更加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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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南方起大贼

汴梁城门,天黑之时,早已关闭。若是没有殿前司加盖大印的命令,便不可能在天亮之前再打开。

却是这天黑不久,几骑从南方飞奔而来,到得城下,往城门之上大呼:“南方紧急军情,开城门以报枢密院。”

站值之兵听得城下呼喊,探出头来看不真切,又扔火把到城门之下,果真几个军汉,开口道:“稍后片刻,我去请指挥使。”

过得许久,一个不着甲胄的汉子穿着睡衣到得城头,左右看得几眼,开口问道:“哪里来的军情?”

这汉子显然就是那士卒口中的指挥使,此时在城楼之内值守。问出此言,显然是心中还有疑惑,军情多从北地来,不论是西北还是正北。却是这南方,不知多少年没有这般夜里要紧急入城传递军情的事情了。

只听城门之下那人急忙道:“睦州军情,不可多问,快快开门以呈枢密院,事关重大,不得拖延,否则降罪下来,你我皆担待不起。”

这指挥使听得话语,当真也是煞有其事,只道:“没有殿前司军令,城门不得开,且用吊篮把文书递上来,我差人转交枢密院。”

城下那人听言,也是无法,只得嘱咐道:“一定呈于童枢密当面,兹事体大,但有差池,你我皆是人头不保,一定马上呈到童相公处。”

这指挥使听得这番连连嘱咐的话语,心中也重视了起来,等到放下去的吊篮再提上来,拿过篮中书信,翻转一看,果真火漆印泥皆在,大小官私印鉴齐备,心中大惊,哪里还不知南方当真起了战事。

这指挥使急忙往城下而去,打马直奔童贯府邸。

郑智此时已然就在童贯府中,正在禀报今夜之事,偶遇皇帝赵佶,当真是给童贯帮了大忙。

书房之中,只听童贯说道:“好,有今日这番偶遇,让你当面与官家谈论此事,比殿前禀报更来得直接,官家听你话语之后,那般着急先走,心中必然是不太平的,如此甚好。”

郑智此时也知道童贯攻心之策,便是要营造一种不安定的氛围,间接影响皇帝赵佶对于殿前司太尉人选的定夺。

百年汴梁,平稳展,从来不受外地威胁,所以这殿前司,多是皇帝心腹之人,更多是文官把持,武人几乎从来不能指染。这也是东京禁军武备废弛的重要原因,如今童贯便要改变此事,要把这殿前司也掌握在手。

东京禁军还是有些精锐的,这些精锐不在于士卒,而在与这些将门之后,这些教头武官,士卒虽然多不操练,但是东京禁军里自然有许多人才。从王进林冲,到杨志,甚至到金枪手徐宁,皆是东京禁军里的人物,大多都是家学传承,祖辈都是随太祖征战沙场的良将。皇宫内卫也还多有好手。

再一个便是这东京禁军,比之地方禁军更加有钱,粮饷更加充足,军械司库中,虽然多有亏空,但还是有不少存下来的好货。

这些才是童贯向掌控殿前司的重要原因。一切为了战争服务,也许也一切为了童贯那个王爷梦服务,为童贯名垂青史服务。谁叫赵家先辈有言:收复燕云者,封王!

“恩相,官家让我明日上殿等候召见,不知会谈何事?”郑智如今与童贯便在一条船上,能帮童贯争权夺利,自然不在话下。要见皇帝,也需要与童贯商量。

“官家召见你,不过公私两事尔,公事便说战阵,想来官家也没有多少兴趣,你只需照着今日所说应答便是,私事不过玩乐,此事你当慎重一些,该出风头便不能谦虚,如此才能在官家面前留下好印象。”童贯作为皇宫内侍出身,实在太过了解皇帝赵佶。

郑智点了点头,童贯这么一说,郑智也就放下心来。第一次被大宋皇帝在皇宫里召见,多少还是有些忐忑。好在这赵佶并非真正的帝王心术,也就好打得多。

此时书房之外,小厮禀报道:“禀报枢密,门外城防守备指挥使求见,说是有紧急军情面呈。”

童贯听言眉头一皱,这大宋天下,此时哪里还有这半夜送进来的紧急军情,开口道:“带进来。”

指挥使随着小厮直进书房,拜道:“禀报童枢密,南方送来紧急军情,但是入夜城门不得开,只由末将转呈当面。”

郑智上前接过这指挥使双手托起的书信,转身放于童贯案前。

童贯急忙去了火漆,打开书信,看得许久。脸色越深沉,却是这深沉之后,童贯反而又有了笑脸。

待到看完,童贯把书信往桌面一放,开口道:“半夜有劳,你且先回去吧。”

这指挥使躬身退出书房。郑智一脸疑惑往童贯看去。

待得送信之人走远,童贯忽然笑道:“哈哈……天助我也,所谋之事,已然成功大半。”

郑智自然没懂,开口问道:“恩相,这南方有何军情?”

“南方又起大贼,一月之内,连占睦州、歙州(杭州淳安,安徽黄山)两个州府,贼势之大,已然过宋江,直接占领州府要地。当真是瞌睡时候来的枕头啊,便是这一纸军情,比你今夜的书信更有效果。天助我也。”童贯笑着说道。

几万梁山大贼刚灭,南方又起势力更大之贼,这些事情可不就是替童贯去攻那皇帝赵佶之心。

倒是童贯,此时显得自私了些。贼人作乱,先想的不是民不聊生,却是先想此事有利于自己。

郑智听得童贯话语,脑中立马就浮现一个名字:方腊!

“恩相,如此便是又要动刀兵了。”郑智自然先想到又要打仗了,灭了宋江,再平了方腊,也算这水浒走了个有始有终。想到这里,郑智不免又想起两人,王庆田虎,这两人似乎还未出现。

郑智努力回想一些事情,似乎事件前后时间有差。

“不急不急,且让江南东路与两浙路先剿之。”童贯谋划,一切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在童贯心中,此时政治利益比军事利益更加重要。

郑智哪里不知道放任方腊的后果,短时间内江南两浙,六州五十二县将会全部沦陷,杭州这等重镇,也会落入方腊手中。

郑智看着童贯,心中当真也没有一个定计,只开口问道:“恩相,放任贼人,万一贼人坐大,江南一片战火,江山社稷之祸也。”

郑智把心中知道的那个结果说给童贯去听。显然内心之中,还是想要童贯早点出手的,只因为郑智即将面对契丹女真,要钱要粮的时候,江南两浙有失,也间接是给自己拖后腿,将士多了,郑智如今的财政问题自然多要倚仗这个大宋朝廷。

童贯摆了摆手,只道:“无妨,朝中之事,一两月内便会定妥,那时候再说其他也不迟。”

却是童贯不知,江南武备,几乎形同虚设一般,再给方腊两个月,方腊必然已经兵临杭州城下,等到朝廷再调派大兵去剿,来去又是几月,方腊的地盘已然就扩大到了极致。

郑智听得童贯之言,又道:“恩相,此事宜早不宜迟,河朔武备废弛如此,可想江南武备到得何等地步,江南之贼势力不小,若是无精兵去剿,必然星火燎原。如今又是攻辽之时,后院起火,粮饷皆受影响,还望恩相左右定夺一番。”

童贯听言,眉头大皱,心中也知郑智说得有理,此时已然就是权衡之中。一方面童贯在殿前司这件事情上,是希望有方腊这么一个大患的。一方面往郑智刚刚说的方向去想,这大贼当真不能养过了头。

童贯一时半刻,却是也拿不定主意,两相权衡,不过都是为了攻辽之事,便是只得左右犹豫。

许久之后,童贯才说得一句:“郑智,你且先回,明日同上大殿。这些事情明日见了官家再说吧。”

郑智已然听懂,童贯大概是想先看看皇帝赵佶的反应再作对策。拱手之后,退出了这书房。

时候不早,郑智带着众人又往矾楼去接李师师。

第三百六十一章 梁太尉见笑

汴京皇城,占地面积巨大,皇城一角也能建起巨大的艮岳,艮岳之中的这些太湖石数量巨大,后世北京故宫左右,依旧还能看到艮岳之中的太湖石,便是金人从汴京带到中都(今北京)去的。

垂拱殿中,赵佶于宝座之上,环看座下群臣,不显多少威严,却是显得极为的和善可亲。

郑智站在大殿最后,看到的都是一个一个的背影,还有那官帽帽翅左右摆动。便是连皇帝说话的声音都要侧着耳朵去听,才勉强听得清楚内容。

老太监梁师成用尽全力喊出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童贯率先往前一步,开口道:“臣有奏。”

赵佶坐在上面,一身淡蓝袍子,头上只扎了一个髻,比之昨夜见到的赵佶更显几分道骨仙风。

“讲!”赵佶回答之语,十分随意。赵佶大概是并不喜欢上朝,每日临朝心中便想着早早早散去。朝政不能不理,却是这朝政对于赵佶来说,只算是不喜欢的工作,人生的乐趣也不在此。

“禀报陛下,昨夜江南道紧急军情,睦州出了一个名叫方腊的大贼作乱,一个月内,连占睦、歙两州。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定夺。”童贯说完话语,微微抬头去看得一眼赵佶表情。

皇帝赵佶听言,竟然站了起来,盯着童贯看了一眼,又左右扫视群臣,心中实在疑惑,开口问道:“贼兵多少?”

“禀告陛下,贼兵三万到五万之间,还有许多被裹挟的从贼良民。”童贯其实也并不知道方腊此时到底有多少人,答出这一句,有自己猜测,也有私心去微微夸大一下。

赵佶听言大怒,开口喝问:“江南之地从来富庶,一百多年皆是我大宋钱粮供应之地,百姓安居乐业,如何会出贼人?如何有这么多百姓会从贼人作乱?”

赵佶实在想不通,若说江南出个三五十人的江湖匪寇,也是正常。但是江南之地,如此多的人造反,赵佶哪里能想得通,理由在哪里?动机又在哪里?

此时赵佶之问,已然就在问满朝群臣,童贯自然不会去说话,也不知怎么去解释这个问题。

众人皆不言语,便是最头前的蔡京,也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说话。

江南之乱,满殿朝臣,尽管不说话,却是也能大致猜到症结之所在,如今江南不外乎花石纲,花石纲之祸关乎大宋皇帝,却是又不敢多说这个问题。

赵佶左右踱步之间,越愤怒,这好好的大宋朝,宋江才刚刚覆灭,又起一个方腊,赵佶当真有些不明白了,为何到了自己临朝之时,这天下就出了这么多恶人。

踱得几步,赵佶忽然怒道:“何人可解朕之疑惑?江南富庶之地,为何会起这般大贼?”

赵佶站住脚步,眼神往下面盯着,盯着这满朝文武。

还是无人答话,如今连这御史台都被王黼之辈把持,还能几个谏言之臣,即便敢谏之人,也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出头。这事情关乎到赵佶本身,如何能多言。

赵佶看得大殿竟然无人出来答话,更是愤怒,开口道:“蔡卿,你可能为朕解得此惑?”

蔡京被点了名,只得上前一步,答道:“回陛下,臣极为惊讶,也正在思考,为何这江南之地也会有人附贼作乱?臣也没有弄明白。”

“童贯,你来说!”赵佶又道。

童贯眉头一皱,答道:“臣也不知其中缘由,正派人往江南查探。”

童贯显然不是不知,已然知晓得清清楚楚,方腊起兵,打的旗号便是“诛杀朱勔”,朱勔便是这花石纲主要的负责人,其中缘由怎么可能不清楚。

“查,去查。剿贼平叛之事,枢密院可有应对?”赵佶问道。

“禀陛下,臣已先军令,令江南路、两浙路调集重兵往睦、歙二州合围剿贼。派杨可世将军前往主持战事。”童贯终究还是想把这方腊放任一下。只因为童贯从来没有把方腊放在心中,只要殿前司在手,剿灭一个方腊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杨可世其人,也是西北军将,本是华州观察使,也参与过宋夏之战,如今从种师道手下到得童贯麾下效力。也是一员猛将。

赵佶听得童贯有了安排,心中担心也去了不少,如今的童贯在赵佶心中,已然就是一个百战百胜之人,是赵佶在兵事之上的定心丸。

虽然担心去了不少,但是这怒气却是未消,赵佶听完童贯话语,挥了挥衣袖,也不再说再问,也不管朝臣是否还有其他事情要奏,起身就走,直接往垂拱殿后退去。

老太监梁师成连忙也起身跟随。只留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童贯脸色之上皆是阴沉,却是内心之中完全是另外一个感觉,因为事情正在往自己计划的方向展。

赵佶走了,蔡京走得几步来到童贯面前,开口问道:“贼势当真如此之大?有几万人马?”

蔡京老奸巨猾,自然能感觉到童贯在这个问题上说得有些问题,当面便来问。

“太师,贼势当真极大,到底其中多少贼人是能拿刀枪作战的,下官也是不知,还得等军情再报,方才有个了解。”童贯答得也是天衣无缝。方腊此时,手中能战之兵,怎么也不可能有三五万,便是三五万柄兵器也凑不齐。

南方从来都不是战地,衙门府库之中也凑不出几副军械装备,此时方腊手下,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兵将。

蔡京点了点头,说道:“随我走一路如何?最近你不在东京,东京之事你多不了解,有事与你相商。”

童贯听得蔡京有事与自己商量,也不多说,只作一个请,蔡京先走,童贯随后,两人直往大殿而出。

倒是郑智等候在大殿最后,看得朝臣都走得差不多了,也不见有人过来叫自己。心中还在猜想是不是皇帝赵佶把自己给忘记了。

又等得片刻,侧门之处,终于进来一个老太监,直往自己走来,身边跟着四个小太监。

郑智哪里认不出来人,连忙上前拱手道:“拜见梁太尉。”

梁太尉是何许人?便是这内廷最得势的老太监梁师成,此时已然官拜检校太尉,便是此人,连赵佶的圣谕都敢伪造,已然权倾朝野。

梁师成看着郑智眯眼一笑道:“郑相公,能得官家赏识,好福气啊。”

“梁太尉见笑。”郑智自然也是笑脸。

“随我来吧,别让官家等久了。”

郑智连忙跟在梁师成身后,这大宋皇城,实在奢华,郑智也是左右打量,后世明清紫禁城已然差得远了。

一路往东北而去,正是艮岳。郑智更是大开眼界,奇花异石无数,摆放得极为有层次,层峦叠嶂之间,远看恢弘大势,近看处处皆能出彩。

路边麋鹿成群,却是这些麋鹿毫不怕人,优哉游哉慢慢啃着草料。

再往前去,一处矮山,山间各种草木山石,还有人工的瀑布从断崖而降,瀑布挥洒如仙人播米一般。

瀑布之下有人工湖,湖水清澈见底,各种景观鱼群于小湖之中自由自在游走。

湖边还有湿地,显然也是人造的,湿地之上点缀仙鹤几只。

矮山对面便是一座楼宇,赵佶已然就在楼宇之上。

郑智实在有些震撼,此间景色,虽然多是人造,却是丝毫不显匠气,反倒让人心旷神怡,似有一种仙气袅袅。可见设计这些景观的人,艺术造诣已然达到顶峰。

要问这设计者是谁?

主要的理念设计,便是这艮岳的主人,皇帝赵佶。

郑智随着梁师成从青石台阶而上,楼宇之上三个大字“绛霄楼”。

郑智进得楼内,一个巨大的观景半开楼台,视野极佳,可饱览艮岳景色。

赵佶已然就在楼台处,赵佶左右两个女子,两人拉开一副卷轴,直有五六米,赵佶正在仔细打量着这幅卷轴。

郑智站在门口一旁,梁师成自往前去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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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皇帝赵佶

赵佶见得郑智来了,回头开口笑道:“郑将军,且上前来看看这副画。”

此时赵佶,丝毫没有了刚才在朝堂之上的怒气,看起来心情大好。连带郑智也轻松不少,起步往前见礼。

等到郑智一礼再抬头,面前五米长的画卷映入眼帘,看得极为眼熟。

再细看几眼,郑智脸色十分惊讶。对于画作之道,郑智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了解,但是对于面前这幅画作,郑智却认得出来。

赵佶见得郑智等着这幅画看得入神,还面露惊讶,开口笑道:“郑将军,此画技艺如何?”

回过神来的郑智连忙答道:“活灵活现,细致入微,当真是汴京的活画卷,把整个汴梁城门一景画活了。”

“哈哈……这幅《清明上河图》是朕画院之中一个名叫张择端的人所作,刚刚递上来与朕观瞧,这张择端倒是并不出名,画得这幅大作,当真花费了极大的心思啊。”赵佶显然也才刚看到,对于这种画法也是新鲜。

郑智听言,忙道一句:“此画当世第一也!”

这句话倒不是奉承,而是郑智心中就是这么想的,这幅《清明上河图》,后世无价之宝,人人都夸。连郑智这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画的人,也有意无意看到无数次这幅画的图片。

赵佶一听,看得郑智一眼,随即笑道:“郑将军看来是只通诗词,并不懂画作啊。此画胜在新奇,技艺也是不差,但是离当世第一差得太远。你看这些建筑,多是横平竖直,再看这些贩夫走卒,过于写实。技艺虽然堪称绝顶,却是格局太小,写实如此,已然就落了下乘,还多画贩夫走卒之人,便又落了一乘。只能作玩物尔,上不得大家之眼。”

郑智听言一愣,实在没有想到赵佶竟然如此评论这幅《清明上河图》,真正是与后世截然不同的评价。

却是郑智不知,《清明上河图》在这个时代属于尺画、工画。并不能上得大家之眼,唯有技艺与新奇上的出色,才让赵佶看了许久。也是因为技艺与新奇,还有画作中花费的心思,才打动了赵佶,没有弃之如敝履。

这《清明上河图》就是这个时代的街道照片,在赵佶看来失去了一份艺术感。

郑智自然不懂这些,开口问道:“微臣驽钝,多习武艺,陛下见笑了,不知陛下心中,何等画作才是绝佳之作?”

郑智心中也实在是好奇,也有一份好学。连这《清明上河图》都被赵佶说落了下乘,郑智便是真想看看到底什么画作才算上乘。

赵佶听言一笑,两袖一转,说道:“也罢也罢,便让你看看何等大作,才能堪称绝佳。把那幅《千里江山图》拿来上。”

梁师成拱手之后,往楼里隔间走去。片刻再回来,一副画卷稳稳抱在手中。

此时左右太监与侍女更是忙碌起来,一张一张的条案从各处搬了过来,拼接在一起。

郑智看着这个场面,哪里还不惊讶,不过是看一幅画而已,面前条案便摆上了十来张,全部拼接在一起,直有十几米的长度。

梁师成轻手轻脚把卷轴放在条案之上,解开锦布,慢慢摊开。

蓝黑白色相间,还有淡黄其中。映入眼帘便是高山耸立,随即江水浩渺。奇树怪石之间,点缀几间亭台。

再慢慢摊开几米,一种滂沱大气直扑面门而来,山势连绵不断,水磨长桥,茅屋村舍。

再有隐士行旅,飞鸟行船。慢慢展开,雄浑壮阔。

郑智看得有些呆了,两辈子从来没有欣赏过什么画作,再看这幅,实在看得人心旷神怡。

郑智步伐随着画卷展开慢慢往前而去,处处皆是景色,处处都用心非常。世间竟然能有人作出这样的画,惊为天人。

直到画卷止住,已然十几步之远,这幅画作,十米不止。

“郑将军,此画如何?”赵佶开口问道。

郑智慢慢往回,又走到画卷开始的地方,也感觉此画比之那幅“照片”,更显不凡的气势与作者胸中的格局,慢慢回道:“陛下,此画堪称当世第一,微臣今日长了见识。”

回话之间,再看开篇题跋,字迹圆润丰满,下笔柔和有度,正是蔡京手书,内容只说一个事情,便是这画作是一个叫王希孟的十八岁年轻人所作。

郑智看后更是惊讶,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竟然能作出这么一幅绝世佳作,便是用天才也能以形容。

赵佶见郑智正在看跋,开口笑道:“郑将军,这王希孟能出得此画,也不负朕花了半年时间慢慢调教,天才也。”

郑智哪里还能不懂,便是这个王希孟就是赵佶的徒弟。赵佶话语也是在显示自己,徒弟尚且如此,师傅必然更加高明。

“陛下高明,这王希孟能得陛下亲自调教,此生大幸啊。能出此图,当流芳百世。”郑智也不是拍马屁,此时当真是佩服至极。

《千里江山图》流放百世,也是不假。保存得极为完好,千年后人,犹能瞻仰。

郑智又看得一会,蔡京不知写了跋,在画中留白处,还赋诗一。只是这诗文写得一般,非景非感,便不赘述。

赵佶听得郑智评赞,更是开心,又道:“朕观古今千幅,此图天下无双。”

《千里江山图》看罢,梁师成又上前慢慢卷起十多米的画卷,手脚之间显得格外的小心。

画卷收好,条案撤去。赵佶又唤来纸笔,已然兴致大起,便要亲自挥毫。要让郑智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

郑智站在一侧,心中慢慢平静,看着面前兴致勃勃的赵佶,挥毫泼墨之间,潇洒至极。

郑智看得久了,看得乏了,慢慢看得也没有多少兴趣了。郑智终归与赵佶不是一类人,郑智终归是一个武夫,能背几诗词也全是上辈子义务教育的功劳。郑智可以背几出来显摆,却是实在附庸不了这种风雅。

赵佶召唤郑智来,不谈国事,不谈战事,也不问公事。便是如此让郑智看着他作画,看着他写字,看着他潇洒的文人才气……

郑智心思,不复之前的好奇与惊叹。站在身后看着赵佶,忽然只想回去与鲁达史进几人吃上几杯老酒,说上几句闲谈。

赵佶心中,自然以为郑智这般文人,必然看自己作画看得津津有味,更是有感与敬佩之中。哪里会想到郑智心中,其实多是不耐。

良久之后,大作已毕。长约三尺之作,桂树明月,一名绝佳的仕女调音微弹,背景之上,楼阁窗台,冷榻其中,几缕熏香袅袅。

赵佶放下画笔,拿起一支细笔狼毫,端正其中,左手微微撩起右手衣袖,瘦金之体,跃然纸上,正是昨日郑智那《浪淘沙》。

写罢之后,取怀中私人小印加盖。

摊开在条案之上,只等墨干。

“郑卿,你且上来看看。”赵佶开口说道,称呼已然从郑将军变成了郑卿。

郑智等候许久,一直站着等赵佶停笔,此时听言上前,看得片刻,只道:“陛下此图,比之《千里江山图》更佳!”

赵佶听言大笑:“郑卿好眼力,此图昨夜就在朕心中构成,今日下笔如神,毫不停顿拖沓,一气呵成,线条柔美,意境与你的词也是极为相合,也是朕今年最好的一幅了。”

“陛下书画双绝,当世无人能比。”郑智这句马屁拍得也是极为随意。似乎并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这幅大作。

赵佶听言,俯身吹得几下还未干的墨迹,开口道:“此图便赐予你,望将军与战阵之中再立新功。”

直到此时,郑智才听得赵佶口中终于说得一句正事,便是让郑智在战阵之中再立新功。郑智只得连忙答道:“拜谢陛下恩赐,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国效力。”

赵佶想到战阵,面色微沉,站起身来开口问道:“郑卿可知这江南为何有人要造反?”

赵佶终于尽了自己的雅兴,此时才开口说得正事。

郑智毫不犹豫,直言便道:“方腊起事,打出的旗号便是诛杀朱勔,江南之地,应者云集。”

郑智不如满朝文武那般瞻前顾后,也是站了许久,有些不耐烦,开口便把这事情说得透彻。诛杀朱勔,其中隐情不就是直指花石纲?

赵佶听言,没有一皱,却是似乎没有听懂郑智话语中的意思一般,问道:“朱勔在江南,可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郑智听得赵佶这一问,楞得片刻,抬眼看了一下赵佶,想来这赵佶还真没有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去想。只道:“这些微臣便不知晓了,微臣多在沧州,对于江南之事并不了解,不敢乱自猜测。”

郑智已然把话语说道这个地步,赵佶再不懂,叫郑智如何再说。

赵佶皱着眉头慢慢卷起墨干的画作,心中自然也在思虑,赵佶对于朱勔自然是极为宠信的,这个艮岳,大部分都是朱勔的功劳。却是也不知朱勔到底做了何事招人如此痛恨,心下想定便是准备招朱勔入京问个清楚。

卷好画作,赵佶便往郑智递来,郑智双手接过,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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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老谋深算

郑智往艮岳去见赵佶。

童贯随着蔡京慢慢往皇城而出,两人并行,其他官员不敢左右而近。

蔡京看了看童贯,说道:“童枢密,你我相交多年,老夫也承蒙童枢密当年举荐之恩,这么多年你我在这朝**同进退,到得如今,也有十几年,时间过得真快啊。”

童贯听得蔡京突然出了感慨,不明所以,只道:“这么多年了,下官也拜谢太师照拂恩情。”

蔡京听得童贯之言,抬手一止,说得一句:“你与老夫还如此客气作甚,老夫今日,便是有一事相求,还请童枢密多多帮衬啊。”

童贯自是不知蔡京还有何事要求自己,连忙客气道:“太师,何事直说无妨,太师与我何须客气。”

蔡京听言,抬头看了看左右,慢慢说道:“头前我接宫里密报,梁师成忽然于官家面前构陷与我,此事当真让我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蔡京说得此话,语气之中颇有一股无奈与悲伤。

童贯自然听得明白,这蔡太师虽然话语显得悲伤,却是已然有了对策,不然也不会与自己开口说这些话,便问道:“太师有何吩咐?”

蔡京听问,也不急着回答,而是又道:“张叔夜之辈,本已被我贬为一个草场监司。如今却是又回来东京,官家还许其做上了中书舍人,张叔夜与我旧仇,如今便是他出头在官家面前构陷与我,梁师成在宫中也是极力配合。老夫危矣。”

梁师成身为如今内侍第一宦官,深得皇帝赵佶宠信,又是手握重权之人。出手要与蔡京过不去,其中必然也是有隐情的。

童贯自然能想通这些,问道:“不知这梁师成要与太师为难,所为何事啊?”

蔡京听言,冷冷一笑:“哼哼,当是有白眼狼坐不住了,也等不及了而已。”

童贯听这哑谜,自然不懂,抬眼又看得蔡京一眼,说道:“还请太师明示,哪里需要下官帮忙的,下官必然不敢推辞。”

蔡京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皇城,慢慢说道:“王黼之辈,翅膀硬了,想要振翅翱翔。”

童贯听言一惊,连忙说道:“太师,王黼不过一个御史中丞,还差得远呢。再说这王黼也是太师一手提拔起来的,太师多虑了。这梁师成也没有理由去帮王黼做这般出头的事情。”

蔡京年事已高,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听得童贯言语,摆了摆手,说道:“你有所不知,王黼如今不同以往了,他讨好官家的手段是你我学不来的。便是那梁师成,王黼待之如父一般,两家又住得临近,便是那院墙都打通了,两家如同一家一般。手段非常啊。”

说出这句话的蔡京,才真正显得有些无力,叱咤朝堂十几年,到得如今,似乎真的碰上对手了。这个对手曾经还趴在自己脚下,如今已然在暗处伺机而动。

童贯似乎也听懂了,想得昨日郑智与自己说偶遇皇帝赵佶之事,也就知道王黼讨好皇帝的手段实在不凡,便是带着皇帝偷偷出宫玩乐,还能找到符合赵佶喜好的女子供其潇洒,如此手段,便是童贯蔡京两人也做不出来。两人最多是送女子入宫,却是不敢带赵佶偷偷出去玩乐。如今这御史台掌管在王黼手中,似乎王黼就有这么个不怕他人诟病的有恃无恐。

本来历史之上,王黼找的为赵佶找的女子正是李师师,如今却是一袖。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赵佶似乎就喜欢上这种偷的感觉。

“太师,若真是王黼,这王黼当真也是敢想,他离这一品还差得远呢,想要上位,也不看看满朝大臣有哪个会答应。”童贯此时虽然对于王黼的手段极为惊讶,却是对于王黼这份着急的野心不太看好。

蔡京听言,竟然轻轻笑了出来,笑得有些无力道:“童枢密,如今的官家,可捉摸不透啊,兴许就真把这尚书仆射、中书侍郎给他了呢?”

蔡京老辣,看事情极准。这赵官家,当真就开了大宋之先例,来了个晋八级的大手笔。气得满朝苦熬资历与层级的老臣,无不吐血三升。

童贯不以为然,大宋朝一百多年,哪里有过这样的事情,哪个朝臣不是一年一年熬上来的,王黼不过御史中丞,正四品下的通议大夫,文官第十级,要上一品有资格坐相位,至少还差八级。

“这王黼当真是痴人说梦,如此亟不可待,不怕来个鸡飞蛋打。太师有何事要下官去做,但说无妨。”童贯说道,却是也知道此时不能退缩,王黼与童贯终究不是一路人,蔡京居相位,对于童贯来说更有好处。

即便蔡京也许会是童贯执掌殿前司的阻力,却是也不能让蔡京就此失了相位。政治便是如此,没有对错,只有利益,一切皆围绕着利益来做事情。

“你说如今老夫若是不反击,随他们去闹是不是更好”蔡京忽然说的这么一句与头前态度完全不一样的话语。

蔡京这个转折,童贯也是面面相觑,本以为这蔡京要自己帮忙,却是这蔡京又突然来得这么一句话语,让童贯实在摸不着头脑。只问:“太师所说何意?”

“哼哼,老夫官场沉浮多年,这相位也不是失了一次。哪次不是又得回来了。王黼之辈还嫩得紧,想要上位,便让他到风口浪尖上去看看,便看看这大风如何把他吹翻在地。此时敌暗我明,反击起来太费手脚,便让他到明处去,老夫在暗处看着他。”蔡京也是与童贯聊得这么几句,方才有此想法。

连升八级,当真便如童贯所说,亟不可待。这连升八级之后,便是要得罪满朝文武,老的看不惯,小的也嫉妒。便看王黼怎么坐得稳这个位置。

童贯此时也通透了不少,蔡京在这东京经营几十年,王黼一朝上位,蔡京有的是手段把王黼整下来。何况还有这满朝文武,不论老幼,不论哪个阵营,王黼这史无前例的连升八级便把这些人得罪了个遍。

“还是太师看得远,下官佩服。”童贯这一句佩服是自然,佩服之中也有欣喜。只要蔡京能短暂罢相,童贯前路,已然就没有了阻挡,必然事半功倍,哪里还能不喜。

蔡京想通透之后,心情大好,两手合于袖笼之中,脚步也摇晃得快了不少。本还想四处联系盟友与这王黼一争高下,如今倒是省心了。

郑智得了赏赐,也在赵佶高兴之中出言告辞,赵佶虽然对郑智会然告辞觉得有些突兀,却是也不强留。

郑智抱着御笔书画,也出得皇城,直往童贯府中去了。

童贯早已到家,心情正好,口中还吟唱着小曲。

郑智进得书房,似乎隐约还听得清楚童贯口中唱的正是大苏学士的词作,开口笑问:“恩相今日好兴致啊!”

“大事可成,自然兴致不差,许是有天相助,事事皆顺我心,南方有方腊造反,朝中的阻拦忽然又没有了,叫我如何能不开心。”童贯本来还要左右谋划,四处与人说合,如今这一切,似乎都不用做了,只需要一两个大臣帮自己给皇帝提起此事,十有**便能成功。

“恭喜恩相啊!今日官家召我去,竟然别无他事,就为尽个雅兴。”郑智说道。

“官家便是如此,上朝如受难一般,只要退了朝,便能自找乐趣优哉游哉。今日还有一事未奏,便是给你请功,此时明日再奏,四州之地许你,你也该赶紧回河北去整军备战了。”童贯说道,也是今日不容童贯再奏,不然童贯巴不得赶紧把郑智的事情定妥下来。

“多谢恩相操持,如今诸事皆顺,何不饮上几杯?”郑智倒是也有兴致,比之在艮岳之中看赵佶画画,与童贯饮酒自然是乐趣更多。

童贯酒后便是真性情,连自己是个阉人的事情都可以拿来开玩笑。这一点倒是让郑智极为喜欢与童贯饮酒,氛围好,又放松,也不需要谨小慎微。

真正与人相交,便是这种状态最好。

第三百六十四章 武人自保

“今日心情大好,吃上几杯。”童贯语气轻快,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郑智随后跟出,更是派人去叫鲁达史进等人。

童贯与郑智诸人正在饮酒之时。南方杭州城外66续续出现许多布巾包头、手持兵器之人。

杭州城门紧闭,诺大的杭州城,也是江南两浙的经济文化中心之一,另外一个重要城市便是江宁府(南京)。

南方的杭州城大约有两百年没有战火,但是城墙也是极为雄伟高大,人口自然众多,直有二三十万。到得南宋之时,杭州人口暴涨到一百多万之巨。

二三十万居民的杭州城,也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巨大城市。城墙之上也站满了士卒,只是这些士卒的装束与这个繁华的杭州城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有多少年没有穿过的甲胄,早就锈迹斑斑难以蔽体。士卒穿上之后实在难看至极,相反许多没有穿着甲胄的士卒,身上的公服倒是更显气派,毡帽颜色艳丽,衣装也是红蓝相间显得比北方士卒华丽不少。

沧州士卒,铁甲严整,但是这衣物却多是灰白颜色的麻布,若不穿铁甲,士卒们看起来与农田里的民夫没有什么两样。杭州城里的士卒,铁甲鲜少,但是这衣物却是极为漂亮,色泽鲜艳不说,质地也是极好。

方腊来了,方腊起兵造反到得如今,不过两三个月,却是已经到了杭州城下。

城内已然笼罩着一股黑云,满城大户人家,多百年豪富积累,布商粮商盐商遍布,此时家家户户紧闭大门,四处收拢铁器放给家中奴仆。

半夜时分,整个杭州城里四处都能听见叮叮咚咚的闷响之声,家家户户的后院偏僻处,都有人挥舞着锄头掘地。便是要趁着夜幕把家中的巨资埋入地下,未雨绸缪。

童贯派的大将杨可世还在南下的途中,方腊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杭州城下。这般紧急的军情也从杭州飞快往北方的汴京。

第二日童贯再去上朝,郑智下午便等来了圣旨,圣旨内容便是让郑智经略那四州之地。郑智接了圣旨便往童贯府中辞行。

时间紧迫,由不得郑智在这东京浪费时间。童贯也知郑智回来,下朝之后便在家中等候。

郑智寒暄拜见便直说主题:“下官想明日便往沧州回去,马上接受新地,招兵买马备战。”

童贯摆摆手道:“且还多住几日,等南方军情到达再走不迟,南方战事,我心中多是担忧,万一事态严重,我将亲自南下,你自然随我同去。”

童贯话语意思明显,郑智心中一想,便也知道自己只怕又少不得往南方走一遭,方腊之势,郑智心中有数,这一趟便是走定了。

“恩相,此番南剿方腊,是不是再从沧州调些军将过来?”郑智问道,心中也是知道既然要打,那便准备妥当一些,身边不过一千西军与两千米氏。怕战事胶着,平定方腊实在不能拖得太久,必须以雷霆之势解决问题。郑智身上还有一个大任务,便是那五万精兵的事情。

“再从沧州调兵,总要一两月,时不我待,等把殿前司的事情定妥,直接从东京禁军抽调人手,你且回去等候几日。杨将军已经就在奔赴杭州的路上,兴许也不需我等南下。”童贯心中,自然是不想横生枝节,杨可世能平定方腊便是最好,也免得自己又要带着郑智走一趟。这一来一回又是几个月时间。

郑智眉头早就皱了起来,哪里不知南下剿贼的时间花费,便是路途来回也是两月。若是再等沧州兵到,传令回去等候沧州兵到来,又是一个多月。哪里都是时间,郑智实在有些焦头烂额。

“恩相,不若我此时就带兵南下。”郑智试探性问得一句。

“不可,你便随在我身边,此番要抽调东京禁军,官家总该有个定夺了,等过一两日准备好,就把殿前司的事情妥定了去,那时候军情应该也到汴梁了,再来定夺,兴许你也可直接就回沧州去。”童贯若是南下,身边没有郑智,总少了一点安全感。如今的郑智,在童贯心中便是这兵事上的定心丸。就如赵佶心中的童贯也是兵事上的定心丸。

童贯此时对于整个大宋朝的军备已然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越是了解都透彻,郑智便越显得重要。

郑智虽然知道方腊事态的展,却是此时也难以再说其他,只得听童贯吩咐在东京等候着。

童贯之事,其实并不如童贯说得那么快就会解决。这个度也取决与王黼对蔡京难的时间,必然要等王黼先上位,童贯才会接着动手。

便是童贯也是着急,想得此处,忽然开口道:“郑智,我今夜宴请王黼,你便随我作陪如何?”

郑智自是不知为何童贯突然要宴请王黼,想到自己当着赵佶的面让王黼难看,也有些抵触,便问道:“恩相为何要宴请那王黼?”

“此事你便不需多问,随我去就是。”童贯起身答道,也是一时半刻难以解释。童贯请王黼,不过就是为了暗地里表达一下对王黼的支持,想让王黼早些动手。此时童贯便往门外而去,两人先后并行。

童贯支持是真是假也不多说,但是这个态度表达,对于王黼来说,自然是一剂强心针,必然让王黼觉得事情已经到得时机成熟之时。

政治上的操作便是如此,童贯虽然没有蔡京那般大势,也没有王黼那般锋利。但是童贯就是这般稳扎稳打,也是这般长袖善舞。一切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出点。

王黼如今,势头自然极好。赵佶的宠信,梁师成的帮助,还能借用张叔夜这些清流的力量。再有童贯“鼎力支持”,大事可成。

郑智听言,心中想要拒绝,却是也说不出口,只得点头道:“那便随恩相同去,就怕这王中丞不待见我。”

“哈哈……此事你当真做得不妥,却是也无妨,待不待见又能如何,此番我去给他送礼,他岂能与你翻脸?”童贯自然是知道郑智为什么这么说,前天晚上的事情童贯也了解。之前也就秦桧之事说过郑智,此时也不在意。童贯此话,已然就有护短的心思,护的就是郑智。

王黼之流,终究不过昙花一现。上位又能如何?童贯似乎已经看见了王黼是怎么起的高楼,又会是怎么倒塌下来。没有足够的根基,哪里撑得起高楼不倒。

官场总有一个误区,以为巴结了上面便能平步青云,很多人便只往头上看,却是不往左右去看。没有了左右的支持,上位也又能如何?不过是什么也做不来,谁也不买账。人人笑脸相对,却是人人背后冷箭。

蔡京这么多年的经营,哪里是一个王黼能比的。

郑智回头一想,身为枢密院使的童贯,忽然宴请一个四品官,这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思前想后一番,试探问道:“恩相,这王黼可是想上位?”

童贯听言,停住脚步看得郑智一眼,笑道:“郑智,你多有长进啊,竟如此也能看透许多事情。上位又如何?你不需多想,王黼之辈,终究还是嫩了点。”

郑智听此言,心中那一点小担忧也就消失了,只道:“官场倾轧当真不适合我这种武夫,还是战阵让我畅快。”

此话不假,狄青岳飞,虽然战阵无敌,却是在政治上还是差了许多。文武之别,便在于此了。允文允武之辈,如赵家老祖,这几千里江山便在那兵不血刃之中到了手。也难怪有宋一朝对武人习惯性的打压。

童贯看着郑智,慢慢又回过头去,忽然口中说得一句:“武人保身,只在低调行事。在旁人面前少一些聪明更好。”

童贯此言,并非敲打郑智,实在是在教诲郑智。郑智那般轻易便与王黼秦桧起了冲突,当真有些不智。低调才是掌兵之人明哲保身的最好方法。

“多谢恩相教诲。”郑智随即接了一句,虽然如此回答,却是心中有些不以为然,郑智不是狄青与岳飞,自然不会任人拿捏,忠君之心也不在郑智的理念里。只有手中有兵,管他什么狂风暴雨。

这便是价值观与理念上的截然不同,不在于智慧与情商。只在于郑智一个现代人的心里观念。

心中充斥着这种心思的郑智忽然看得面前的童贯,心中一紧,面对这个童贯,郑智实在有些放不开手脚。郑智少读书,少了文人负心,多了仗义屠狗,面对童贯自然还有情义这一层的牵绊。

童贯似乎也听出了郑智话语之中的随意,只是摇了摇头,迈步往前走去。此时郑智还没到能让人猜忌的资格,童贯心中自然就以为来日方长,教导的机会还多。

慢慢调教之下,郑智是个聪明人,总能知道许多利害轻重,不会走狄青的老路。更何况还有自己的庇护,童贯自然也就不那么着急,只当郑智年轻气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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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感谢乌伤公子盟主二十万大赏!)

汴梁之秋,少了一份悲凉。这夜晚凉爽下来的气温,让这座百万人的大城更加的热闹生气。

今日汴梁大街上,来了大人物。几十铁甲士卒前呼后拥,铺着地砖的街道上,来往行人全部往两边躲开。

士卒中间簇拥着两匹健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两马之上。

沿路都是各大名楼,大大小小的窗户皆被撑开,都来看这一群横冲直撞之人,楼里坐的大多都是文人士子,亦或是附庸风雅的跟班。

这汴梁城,很少见得这么招摇过市之人。文人大官,在这汴梁城从来都是低调,更不骑马,多是乘牛车,也有坐轿。

如此出门,不免引来许多文人看不惯,街道两侧,皆是议论纷纷。

“那马上是何人?如此张扬跋扈,几十兵丁前后开路,当真岂有此理,我大宋公器岂能为人私用?”旁边茶楼之上有一年轻儒生开口问左右同伴。

“那人你都不认识?那是枢密院使童贯,若非枢密院,哪里来的这么多兵丁。”这人显然是认得童贯。

“原来这个阉货,仗着在西北捡了点功劳,便是如此嚣张,我大宋朝几时轮到阉人如此张狂,满朝诸公尸位素餐,竟没有一个敢与官家去状告此人行径?”年轻儒生面色满是愤怒,这个时代文人至上,阉人永远都是下等人,阉人若是上位,便更招人记恨。

年轻文人多疾世愤俗,更是看不惯这等行为。

“嘿嘿……吕兄刚到东京,见得少了。原来还有个高太尉,那出门排场比这大了去。吕兄开春入考,若是中个进士及第,见得官家再禀不迟。”

“周兄这是什么话,我辈学子,路见不平,岂能坐视不理?你看这些兵丁,拿着刀枪却是赶着我大宋百姓,有种去与敌人厮杀,在自己人面前耀武扬威算得什么本事?”

“吕兄,若是你能西败党项,北剿宋江。你便是打马入皇城也没人说得一个不字。”这姓周的儒生笑着说道,显然这人倒是有几分见识。

“周兄,圣贤之道可是若此教导世人的?这街上打马两人,带着几十兵丁左呼右呵,满街百姓皆要与之让路,世间岂有这个道理?一个阉货,岂敢居功自傲?你看马上那人,也是一副文人模样打扮,却是跟随在阉人身边献媚,还敢出来为虎作伥、丢人现眼,枉读诗书,当真斯文扫地。”这姓吕之人越说越是愤怒。

姓周的文人此时听得话语,转头又去打量一番,立马心头一喜,起身开口道:“吕兄,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说完周姓文人起身就走,面带喜色。

这姓吕的士子忽然一愣,看着正在下楼之人,愤愤开口道:“人皆说东京周度文,当世才子。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下楼之人自然就是周邦彦的小儿子周度文,显然是刚才在楼上认出了随童贯打马而过的郑智,此时急忙下楼去追。

矾楼今日,不同以往。来了几十兵丁把这矾楼把守得极为严密。童枢密今日到得这矾楼,自然与往日不一样。

内苑早已清空,四处门庭,皆有带甲士卒刀枪守候。

郑智下马随童贯往里面走去,看得门口迎接之人只有王妈妈。郑智开口道:“这王黼倒是傲气得紧啊,恩相都到了,他还未到。”

童贯自然知道话语的意思,心中也有感想,却是并不表露,只笑道:“我请他吃酒,自然是我该先到。”

童贯虽笑,话语意思中也透露出一点不愠,郑智当然听得出来,答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这王黼倒是胸有成竹啊,还未上位就已经把这宰相的味道玩出来了。”

郑智虽然知道这王黼不久就要连升八级的事情,但是对于王黼的印象实在不佳,究其原因,不过就是王黼身边有那么一个秦桧。若郑智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兴许就不会这么厌恶秦桧了,心宽一些也就只当作政见不合之人处理。却是郑智是个武夫,武夫自是看不上秦桧这样的人。

靖康之难,秦桧也被金人抓走北上,却是在半路又逃脱跑了回来,回到南方赵构麾下,从此一心求和。其中事情,虽然不能轻易揣测,但是这秦桧一直与金人使节保持着联系与沟通,此事便值得玩味。

有这些事情,郑智两世行伍,眼中如何能揉得进这颗沙子。

“有些事情,看得破并不一定要说破。他王黼想如何随他去就是,我们要的是自己的好处,意气之争最为徒劳,利益才是根本。”童贯语重心长,显然又是在教导郑智。

郑智并非不懂这些,但是郑智内心之中,总是对于许多事情少了一份敬畏。郑智只信奉实力,内心隐隐对这个大宋朝廷上下有一种鄙视,也就更加不在乎许多事情。

这些人在东京一个个手段了得,势力通天。但是金人一来,这些通天手段又有什么用处?又有几人能逃得一遭大祸?满朝文武,哪一家哪一户不是连自己妻妾子女都守不住?

这便是郑智内心鄙视的最大原因,此时一个个人五人六,几年之后连老婆女儿都被人肆意侮辱,叫郑智如何能不心生鄙夷?张叔夜之辈还有个勇气自缢身亡,其他人?哪个不是苟延残喘活得不如狗?

郑智正准备敷衍应答一句童贯的“谆谆教导”。此时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喊:“王中丞到!”

童贯停住脚步回头等候,郑智也自然不再多说。

王黼身边依然跟着秦桧,互相寒暄几句。郑智主动走到童贯身后,也就不再说话,也不去看王黼秦桧,若不是童贯硬要郑智来,郑智如何会浪费时间与这二人见面。

此时周度文也到得矾楼,过了前面大厅,往内苑而来。自然被兵丁拦了下来。

周度文看得头前互相寒暄的几人,自然看到郑智,连忙开口喊道:“郑兄郑兄。”

周度文再见郑智,显然过于欣喜,便是童贯面前也开口去喊,虽然有些失礼,周度文也是不在乎这些。周度文也有自己的骄傲,便是这周邦彦,小苏学士(苏轼弟弟苏辙)之后,这大宋朝文才之上便只有周邦彦这一人了。

郑智回头一看,自也认出了周度文,也是开心,连忙与童贯见礼道:“恩相,那人是周邦彦之子周度文,是下官旧识好友。”

郑智意思童贯自然知道,笑道:“让他进来吧,周提举之子,在东京也是大名鼎鼎的才子,今日同席也多一番乐趣。”

童贯也知道郑智在这里很是无趣,来个朋友作陪也是无妨。周邦彦此时提举大晟府,也是个闲散的官职,大晟府本就是皇家音乐学院,周邦彦年事已高便做了这么一个闲职,当了这音乐学院的院长。管着一帮填词作曲的皇家乐师,没事出出考题,参加一些文人诗会,倒是相当轻松。

郑智听言,轻轻一拱手,回头便去接周度文。

“郑兄,你几时到的东京啊?怎么也不来找我。”周度文脸色是笑,却是心中也有点不爽利。

“到得第三日了,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了,周兄见谅。”郑智自是解释,带着周度文便往里来。

“公务繁忙我不怪你,派人知会一声总是行的,郑兄当真是不厚道。”周度文边走边是埋怨。

“本想等公务忙过再与周兄相聚,周兄原谅则个。”郑智被埋怨两句,其实心中是感动的,这周度文当真是个不错的朋友。

“罢了罢了,今日合该罚你多吃几杯。”周度文也埋怨之后,也并不是真的生气,若是真生气也不会从路边一直跟到矾楼来找。

郑智听得周度文言语,看得几眼头前,开口说道:“周兄且稍待片刻,我去头前禀告一番,几日童枢密有事与这王中丞商量,我便不去凑他们的热闹了,今日与周兄不醉不归。”

周度文听言也是高兴,只摆摆手示意郑智先去禀告。自己便站在原地等候。

郑智往前去禀报,便是不想与王黼秦桧干坐,便是在赵佶身后站着干等郑智都不耐烦,何况王黼秦桧两人。

与童贯禀得一句,童贯当着两人的面也就没有多说,放了郑智在前院等候自己。

郑智自与周度文到前院吃酒,片刻又来三五面熟之人二楼雅间同坐。

无人唱曲,便也就懒作诗词,只喝酒聊天,倒是让郑智更适应这种酒宴。

“郑兄,明年开春便去春闱,准备了好几年,此番定然要中一个进士。若是进士及第,你说我是留在东京为官好,还是到外地为官好?”周度文吃了几杯酒,话语中便少了些许谦虚,多了一份自信。自信自己几年的准备,此番必然得中。

“此事你若问我,自然是去外地为官更好,在这东京地面,满地都是大小官员,不过是苦熬资历、蹉跎度日。若是做个地方主官,便能施展手脚,为国为民做上一番事业,如此岂不更好?”郑智答道,心中也有心思。

“郑兄此话有理,便听郑兄的。郑兄沧州有没有实缺?我便随郑兄到沧州去如何?”周度文此时自是想往沧州去,沧州还有一个好友李纲李伯纪,如此至交好友同地为官,当真是好事。

“沧州倒是无缺,但是郓州有缺,周兄便往郓州为官如何?”郑智便是在这短短时间里面,把自己心中的一点心思想妥善了。郓州在齐州之南,正是新得地盘的要冲之地,沧州有李纲,郓州有周度文。

如此配合,对于郑智来说便是是最为有利于自己掌控这不小的地盘。

周度文一听,自然是极为遗憾,只道:“郓州有缺有什么用,郑兄乃是做大事的人,伯纪跟着郑兄,一年就升了知府。说实话我也想与郑兄同地为官,却是遗憾啊。”

郑智听言一笑:“哈哈……周兄倒是不需要遗憾,如今圣旨刚下,郓州匪患刚平,朝廷命我经略沧州、棣州,齐州、郓州之地,用以压制山东匪患,周兄来郓州正好,匪患刚平,这郓州正是为民做点实事的地方。周兄以为如何?”

周度文听言大喜,站起身来连连说道:“恭喜郑兄高升,郓州我愿去,此番必中,郑兄你在郓州等我便是!”

周度文话语说得慷慨激昂,中进士对他而言自然不在话下,能有一个自己满意的地方去为官更是欣喜。

郑智抬起酒杯,心中也是高兴,能得周度文,实在是意外之喜,抬起酒杯说道:郓州等着周兄大驾光临。预祝周兄金榜题名。”

左右几个熟人也是端酒起身,脸上多是羡慕,羡慕周度文的运气,有一个名头响亮的好爹不说,自己又是才华横溢,相交之人也是身居高位,如此岂能让人不羡慕。众人口中也是来祝贺。

周度文拿起酒杯,左右相敬几下,开口道:“也预祝各位兄台金榜题名,同朝为官。”

众人一饮而下,离春闱大考还有大半年,这些文人自然日日苦读备战,便是出门都少了,今日出来自然是要畅饮。

童贯与王黼在内苑对饮,身边自有乐队奏唱。童贯对于女色自然没有什么需求,所有身边奏唱的也就不是一个人了,便是叫了一个乐队,管弦皆有,还有打击乐器。倒是隆重非常。

“王中丞如今春风得意啊,圣宠正隆,满场文武那个不羡慕,今日赏脸,童某荣幸之至。”童贯话音已出。

“童枢密折煞下官了,下官虽然掌管御史台,却是在朝中品级低微,今日蒙童枢密看得起,实乃下官之幸。”王黼话语谦虚,却是面目皆是得意,内心之中自然是认可童贯的话语,满朝文武皆羡慕这句话,更是让王黼得意非常。

“哈哈……最近听闻王中丞的一些事情,手段当真高明。”童贯也是眯着眼在笑,再出言语,已然就有所指。

王黼再听此语,内心一虚,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是知晓的。但是这个童贯是何人?便是那蔡太师十几年的盟友,此时说出这句话的用意,王黼哪里敢不去想其中深意?

“童枢密所说何事?下官不明,还请童枢密赐教。”王黼此时自然不敢去认自己做的事情,如今还在筹划阶段,哪里敢在童贯面前去承认。

“诶……王中丞心中自知啊。蔡太师年事已高,怕是难以久居朝中。今日童某宴请王中丞,也是想与王中丞多多走动一些,以后同朝为官,也互相有个照应。”童贯话语已然说明。

王黼刚才还有心虚,此时听得童贯话语,立马又是笑脸,笑得极为的快意。便是一边的秦桧也是笑了出来,直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便是这童枢密也来与王中丞示好,想来许多事情已然妥定。

“多谢童枢密看得起下官,同僚之间,以后自当互相照应,童枢密乃朝廷柱石,下官若是能得枢密照应,一定铭感五内,投桃报李。”王黼自然也是顺着童贯话语去说,也在试探童贯内心真假。

却是这王黼也自认为把童贯看得透,一个阉人本就入不了真正的文人圈子,出了皇宫内侍,自然要在朝中四处交好以自保。

“好,便是个互相照应。今日也无他事,且饮酒!”童贯说得一句互相照应便是表现出来的真正态度了,其余也不需多说,只坐等这王黼力。若是王黼还瞻前顾后,童贯也少不得过两日再请王黼吃上一顿。

王黼更是大喜,有童贯相助,似乎这朝中已然没有了阻力,蔡京失了童贯,王黼得了童贯这么一个盟友,此消彼长之间,蔡京似乎已然不在话下。

只等御史台众人写好弹劾蔡京之奏章,梁师成与皇帝赵佶吹几次风,张叔夜张克公之流商量妥当,便是这蔡京罢相之时。

今日晏饮,当真是宾主尽欢。

半夜回到住处,郑智唤来吴用,拿出纸笔往沧州去信。信件内容便是让经略府先行派兵接管四州防务。随后立刻开始招兵买马。

第三百六十六章 有些事情你没有想透彻

天色大早,郑智便往枢密院衙门而去,枢密院衙门在内城北面,这也是郑智第一次到这个大宋朝最高军事机关。

童贯大早就派人来召,郑智也知是有要事,更是不敢耽误。

枢密院堂前,童贯坐席,左右是枢密院执政邓洵武与赵良嗣,就等刚刚派人招来的郑智了。

邓洵武虽然为枢密院执政,枢密院执政层级极高,便是童贯手下最高的官员,甚至与枢密院使有着同样的职权,算是枢密院正真日常处理公务的主官,童贯这个枢密院使的主要的日常工作大多都是邓洵武代劳。

但是这邓洵武在联金攻辽这件事情上与童贯意见并不一样,邓洵武算是少数把这件事情看得比较通透之人,他还说过一句话语,大致内容便是说辽国乃服汉教化的礼仪之邦,女真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与辽国为邻必然好过与女真为邻。意思便是联金灭辽不妥。

不过这也是徒劳,赵佶与童贯已然打定主意了,也由不得邓洵武来改变。

郑智到得枢密院,一边跟着守卫往里进,也一边左右打量了一番,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与其他衙门的造型也是大同小异,办公之所,从中央到地方,布局也是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枢密院上下不少了兵丁军将。郑智迈步记得白虎节堂,这里便是枢密院最重要的地方。殿前司也有个白虎节堂,便这军委办公室,主要的军事会议与军事命令都是从这里出。

调兵遣将的虎符令牌也只能从这里取得,此处便是守卫最为森严之地。

郑智进来见得三人,见礼几番,赵良嗣倒是熟人,邓洵武自然是第一次见,童贯自然也有介绍。

四人再坐定,童贯开口道:“郑智,此番唤你来,只因北方有军情来报,耶律延禧撤军了,十几万人被女真人追得溃不成军,女真人如今已然就要占领辽东之地,此时大概已经兵围辽国东京辽阳府。辽国大败,我等出兵更多一分胜算,我刚收战报便急忙唤你来知晓。”

郑智自然早有预料,倒是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倒是邓洵武听言,惊讶非常,连忙开口来问:“恩相,契丹十几万大军,如何就这么败了?赵中丞从辽东回来之时,说这女真不过一万多人,如何能胜?”

童贯摆了摆手道:“时也命也,辽国皇帝出征辽东,耶律章奴却趁机在上京叛乱,辽皇还如何能在前线打仗,只得班师回京平乱,如此才让女真有机可乘,尾随掩杀致使辽军大败。也是天助我等,辽之败,非战之罪也。”

童贯有军报在手,自然说得清楚其中事情的展。却是郑智更加知道,辽军十几万,与阿骨打几战皆讨不到便宜,反而伤亡惨重,形成短暂僵持,才在上京叛乱之时慌了手脚。辽军但凡能胜女真,十几万人号称的七十万大军也不会在撤退的时候被一万人追得溃不成军。

这一战也标志着女真正式崛起!崛起成一方大势力,从此由守转攻,主力部队越打越多,将要横扫辽国。

邓洵武摇了摇头,答道:“若是金灭辽,弱辽为邻尚且难胜,与强金为邻,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啊。”

邓洵武一语倒是把郑智惊住了,郑智听言便去看邓洵武,满朝文武,反战者也不在少数,却是只有邓洵武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语,直指问题的根本。其他人反战,皆以劳民伤财为论据,亦或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哪里能说服人。只有邓洵武把问题的关键看得清清楚楚。

童贯听得此言,却是压根不去多想,更是懒得去答,只道:“金人得势,便是我等得势,此番开战,更要加紧时间准备,赵中丞当再往辽东去一趟,定下明年开战的日期,南北同时夹击,一举灭辽,收复燕云十六州不在话下。到时候我等凯旋而归,必然有重赏。”

赵良嗣起身看得一眼郑智,目光之中些许不善,再转头拱手与童贯道:“枢密在上,下官定然办妥此事,不敢贻误战机。”

童贯点点头,挥手示意赵良嗣坐下,随即又问郑智道:“郑智,此番等赵中丞从辽东回来了,开战日期便会定好,你一定要把士卒操练妥当,士卒一定要上阵能战,不得有误。”

对于童贯来说,事情就是三方面,一方面联系女真,一方面操练士卒,一方面后勤补给。唯有反复盯着这三方面的工作,才能把这次攻辽之战的准备做到最佳。

“恩相,操练士卒之事关系重大,下官要不现在就启程回沧州,如此在东京实在浪费了时间,时间紧迫,练兵又非一日之功,还请恩相定夺。”郑智心中实在是着急,便是每日这般在东京住着也安心不了,只有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才能让郑智安心。

童贯听言,皱眉思虑片刻,说道:“唉……此事当真为难,你带三千部曲往杭州去吧,剿灭方腊之后即刻回师。”

郑智心中也在犹豫,努力回想着记忆中的事情,方腊之乱,童贯带兵南下之后,很快就平定了,此事似乎没有自己也能平定。想到此处,郑智又道:“恩相,方腊之患,并非难以平定,开战在即,还是让下官回沧州备战为妥。否则南下一趟,一来一回便又是两月,再往沧州也需二十来日,期间再作战,如此好几个月便过去了,如此……”

郑智说得有些着急,话语也并未说完,但是意思已然表达清楚。

童贯心中自然有一番计较,即便郑智不说这一番话语,童贯心中也是清楚明白这一番道理,此时郑智说了出来,童贯长叹一口气道:“南下剿贼,有些事情你没有想透彻,剿贼只是其一而已,江南富庶,你军费缺口甚大,此番方腊作乱,你带兵往南方去一趟,好处颇多啊。”

郑智倒是真没有想到童贯还有这么一层思虑,带兵南下,竟然也是为了给郑智筹措军费。以战养兵,以战扩军,自古如此。

郑智恍然大悟,开口便道:“那下官便不等恩相同去,下官这便回营中准备,明日大早南下剿贼。”

郑智再说此话,也是知道历史上,平定方腊本就是童贯亲自带兵亲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扫荡南方,更是活捉了方腊。

童贯本想等待殿前司事毕,再亲自带兵往南去,再把平定方腊的事情用来堵住东京那些反对之人的口舌,也向皇帝赵佶证明自己掌军是事情是正确的,也给赵佶吃个定心丸,让自己这殿前司太尉与枢密院使坐得更稳当。此时也是知道等不及了,事情由不得再等。

“你去吧,战决,不得拖沓。”童贯还是有几分遗憾,话语中也多有无奈。其中也有为郑智担心,担心郑智手段不够,得不到多少银钱。若是童贯自己亲自去,便是连杭州的地皮也要搜刮得干干净净。

郑智拱手得令,又与邓洵武拱了拱手,回头便走。却是把这赵良嗣冷落了,赵良嗣自然感受得到,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此番郑智倒是认识了邓洵武,对于邓洵武也是印象极好,这邓洵武在郑智心中当真就是一个聪明人。大宋朝上下,唯有这一人能看透事情本质问题。8)

第三百六十七章 地龙翻身了

下午枢密院便送来军令文书,还有几个南方向导。

营中自然都在收拾,准备明日大早往南。郑智又在大帐之中写信回沧州,这回是写给李纲的,便是要李纲代表经略府开始整顿四州政务,推行沧州的田亩政策。

如今事态,已然容不得再拖沓,书信中只传达一个态度,便是动作要快,手段要强。带兵弹压之,但凡有阻力,格杀勿论。

郑智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态度也是越来越硬。内政之事,郑智之前总有许多顾虑,到得如今,一切都是跟时间赛跑,唯有强压之,其他手段都太慢了。

此时祝龙进账禀报:“相公,此时起兵往南,军中物资必然不够用,此事还请相公定夺,要不要往枢密院领些钱粮来?”

郑智一边低头看着吴用写好的书信,一边凌空摆手道:“不够便往沿路地方州府去征。”

童贯头前就给了一百多万贯,如果童贯想再给,也不需郑智去要。沿途拿钱收购粮食也耗时耗力,必然是来不及的。

吴用听言眉头一皱,出言道:“相公,这般去干要,只怕沿途的州府衙门不会买账啊。”

郑智目光一凛,拿起看完的书信,确认无误之后慢慢折叠起来,说道:“不给就入衙门里强抢。”

吴用听言,欲言又止,本想说出心中一心担忧,却是看得郑智面色上的凶意,也就说不出口。心中也是知道这郑相公是聪明人,应该是胸有成竹,必然不会真去做傻事。

如今满朝大臣即将面临王黼与蔡京之争,御史台王黼顾着去办蔡京,清流之辈也会自告奋勇出力扳倒这奸相蔡京。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郑智这点破事,只要不杀人放火举旗造反,劫个州府内库充当军资的事情,谁还有空来管。

即便有人弹劾,也有童贯为自己辩驳,赵佶自然也在为蔡京之事焦头烂额,自然也会忽略这个事情。何况郑智在赵佶心中,印象极佳,这一趟来东京,最大的收获便是让郑智与皇帝赵佶有了交集。

赵佶当真就是这种任人唯亲之人。

祝龙倒是不在乎这些,事情已经禀报,郑相公也有对策,这便足够了。至于其他,也就是听命行事。

李师师直接被送到了童贯府中暂住,自然也留了一笔钱与李师师。在东京有童贯照拂,李师师必然是无忧的。

郑智也是放心的,一切安排妥当,第二日天才蒙亮,大军就南下而去,一切都是争分夺秒。

从汴梁到杭州,一路过大宋南京应天府(河南商丘)入淮南东,到扬州、江宁(南京),再南下到杭州。路途其实比汴梁到沧州远上许多,但是沿路皆有水道。

但是郑智身边都是骑兵,有三千多匹战马,战马不能久在船中,特别是这种舱室众多的船,长途运马几乎就是要马的命。再一个便是郑智还要沿途筹措军粮,只得沿着官道飞奔。

南方官道,自然比北方修得更好,但是水网密布,不时就要乘船横渡河流。

才走得三日,安营扎寨之时,祝龙便又来找郑智道:“相公,军中存粮不多了。”

“你先入附近城镇购些军粮,出得应天府再找沿途州府筹措。”郑智终究还是有些谨慎,即便要强征粮饷,也要先出南京应天府之地,否则离东京太近了些,怕不太稳妥。

祝龙自然下去安排这些事情——

话分两头,在沧州的李纲收到从东京送来的书信,展开书信一看,眉头大皱。

却是李纲也注意到了落款之处的日期,这书信从东京出,到得李纲手上,一共不过五天。

沿途送信之人五六匹快马轮换,日夜兼程一刻不停。竟然五天就到了沧州。

李纲看完书信,把书信往叠好收入怀中,起身直奔经略府。

裴宣与朱武留守沧州,见得李纲到来,连忙迎入小厅。

李纲还未落座便开口道:“郑相公差我带兵往郓州齐州之地,丈量田亩,收缴逃税。还望两位多多支持。”

朱武听言,上前道:“李知府,昨日我等也收到东京来信,也要南下接手三州防务,正在调集军将,明日大早便走,此番正好同去。”

“朱先生,你为郑相公之军师,也去过郓州,此来也是请教先生一事,此番往郓州收缴逃税,合该从哪里入手?”李纲如今对于这份工作早已熟门熟路,一处地方,工作要想顺利推行,便是要抓一个典型。这典型必然就是当地最大的家族势力,哪家势大便拿哪家来开刀,如此才能杀鸡儆猴,工作才能以最大的效率执行。

说话之间,李纲从怀中拿出书信递给朱武。朱武摊开书信快读了一遍,书信之中的态度朱武自然也感受得清楚。也就明白了李纲所问的要出哪里入手是什么意思。

“李知府,郓州有个曾头市,可从此地入手。”朱武话语虽出,却是眉头大皱。曾头市不比寻常地方,一个不慎,便是刀兵相见,那便又是一场大战,这个事情实在不是那么好处理。

此事便如郑智刚到沧州一样,动手便把这柴家庄给破了,瞬间把掌控了沧州局面,李纲下去办差也没有很大的阻力,便是这些世家大族都知道衙门里的手段。

但是这曾头市显然不一样,曾头市虽然不是梁山这种贼寇。但是比梁山更难处理,梁山不过就是起兵去打就是。曾头市不然,虽然也是鱼肉乡里的大族,一匹好马过境,也敢直接出手强抢,丝毫不把国家法度放在眼里。

但是这曾头市终究还是世家大族,并非强人贼寇。曾头市之百姓,也是普通的百姓,种地织布的良民。

“好,我现在就会衙门里选调衙吏,明早同去郓州,此时还请经略府多多帮手。”有了熟门熟路的朱武,李纲也少了许多麻烦,差事也会顺利不少。

“李知府客气了,您与我家相公何等关系,不需如此,但凡有用得上的地方,知府直接吩咐便是。”李纲客客气气,朱武也是不敢托大,不管谁的差事,都是郑智的命令,朱武自然不敢怠慢。

三千铁骑过得应天府,便入了亳州(安徽亳州),谯县便是亳州州城所在,大军直往县城而去。

铁骑飞奔不止,官道之上尘土飞扬。

谯县北门,几个守城兵丁看着远方尘土飞扬,便是一个目瞪口呆,这谯县上百年都没有见过这番场景。

一个兵丁杵着长枪看着头前,盘查进城之人的差事也忘记了,口中喃喃问着旁边的队头道:“队头,你看北方那尘土?莫不是起了风暴?”

那队头也看着远方的天空,却是答道:“瞎说,我们亳州何曾有过风暴?”

“队头,不是风暴,那是什么?”

这队头也皱着眉头在思索。

忽然传来一阵一阵的隆隆闷响,地面都在颤动。

这队头倒是有些见识,连忙大喊:“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快跑……”

地龙翻身便是地震,此时这队头感受着地面的震动,只以为是地震了,拔腿就往城门之外的空地跑去。

左右皆是大惊,十几兵丁还有进出城的百姓全部跟着往城外跑去,地龙翻身,哪里还能在建筑物底下待着,只有往空地才能逃命。

众人惊慌失措之间,远方的尘土越来越近,铁甲健马终于露出了原型。

刚才还慌不择路的兵丁连忙跑到队头身边,吞了吞口水说道:“队头,不是地龙翻身了,是东京来了军将,你看那些人,全部健马铁甲,必然是从东京来的。”

这兵丁倒是有些聪明,直以为这等装备的军将,又是从北方来,必然只有皇帝在的东京才会有。

这队头左右看了看,也觉得自己丢了脸,装作一些愤怒道:“我又不是没看到,还要你来说,南方有人造反,东京自然会派兵去剿,少与我卖弄……”

第三百六十八章 你是趁了谁的势头

三千铁蹄越近,隆隆之声越是响亮,地面震动越是厉害,便是地面上的小石也左右摇摆起来。

谯县满城百姓,皆出门来看热闹,这城门左右已然围得满满,还有许多人不断往城门处赶来看热闹,远远看着这一队铁甲骑士奔来。

这谯县在历史上也是有名的地方,此地只说一人,便是足以在华夏有一席之地,便是东汉末年曹操曹孟德,此地便是曹操的故乡,于此土生土长。曹操起兵讨伐董卓之时,身边也多有如许诸这般的谯县义士跟随,皆是忠心耿耿、百死不悔。

却是如今的谯县,哪里还有人看过如此军士,白苍苍者也从未闻过百十号马蹄,更不提如此铁甲。

城门之处,见得如此军容,竟多是欢呼雀跃,如同赶集一般热闹非凡。

士卒早早就把这城门处的杂物清理得干干净净,好容马蹄顺畅。却是这些士卒已经忘记,大宋朝军队过境,都是不入城池的,只会扎在城外。

郑智看得头前城门处忽然聚集起无数百姓,也是觉得新奇,却是也不得不早早勒住马匹减,以免酿成意外事端。

到得城门,那队头上前拱手:“不知是哪位将军驾临谯县?”

鲁达便在队伍头前,也不停马,开口只道:“你只管去寻你家知府到快到衙门里候着,我家相公片刻就到。”

这队头不敢多说,连忙回身快跑,直往衙门里去。鲁达话语自然是郑智的意思,郑智可不想浪费时间,只想打马到得衙门之时,知府一定在衙门里等候着,免得浪费时间去寻,事情办完也要接着赶路。

三千铁蹄从北城而入,入城之后便也只得慢步往前,街道虽然不窄,却是百姓众多,而且越聚越多,还有热心的百姓不断在队伍头前带着路,指着衙门的方向作请。

今日这谯县,满场都是看热闹之人,也是不知多少年没有这般热闹了。

郑智看着这般景象,在北方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承平百年,南方更久,百姓从不闻兵事,当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衙门已到,郑智从马上下来,往衙门口而去。

衙门口亳州知府已然就在等候,知府姓陶,见得郑智下马,拱手上前开口道:“不知哪位将军当面,本官未得告知,不知今日有大军过境,怠慢了。”

这知府面对这无数铁甲,虽然也是震撼,却是并不兴许,一州知府面对武将,能客气一点已然就是比较不错了。

郑智上得最后两个台阶,拱手答道:“本官乃沧州、棣州、齐州、郓州四州经略制置使郑智,奉枢密院令,带兵往杭州剿贼,路过亳州,请调粮饷,望亳州知府配合。”

这陶知府一听,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个姓郑的经略相公听起来名头甚大,不过就是来要钱粮的,再开口倒是谦虚了不少,只道:“下官未得上令,实不知有大军过境调粮,烦请郑相公等候几日,下官派人往南京核实一番再开府库。”

郑智一听,也不多说,往后挥了挥手,又道:“倒是不知知府贵姓?”

郑智一挥手,身后军将全部开始下马,更有马车往知府衙门处牵了过来。

“下官姓陶,兹事体大,本州每年都有粮饷上缴,此番相公来调粮,下官实在不敢枉自做主,还请郑相公等候几日。”这陶知府看得郑智麾下军汉的动作,已然有些慌了,连忙解释一句。

“嗯,陶知府可能是不知前方战事吃紧,本官哪里有时间等候几日,贻误战机便是人头落地,此番唯有筹措出钱粮赶紧奔赴前线,其余事情还请陶知府自行处理妥当。”郑智话语一落,转身又道:“搬!”

身后军汉听言便往衙门里冲去,门口几个衙差哪里敢上前去拦,片刻便有几十军汉冲入了衙门里面。

陶知府似是愣住了,随即忙道:“郑相公,如何能这般行事,大军入城本就不符规矩,怎还能强抢衙门的钱粮?”

这陶知府显然也是吓到了,脱口而出的话语变得越客气,却是这脸面上的表情已然就是气愤,身为一地主官,衙门的钱粮与自己私人的钱粮本就在一线之间,说是衙门的便是衙门的,说是自己的也可以就是自己的。

此时这些军汉横冲直撞进去取钱粮,岂不就是与抢自己的钱粮是一回事。被人抢了哪里还能不气愤。

郑智听言,也不理会,只是又往后招了招手,立马有更多的军汉往衙门里进去,把这大门口挤得满满当当。

祝龙此时也挤了过来,凑到郑智身边轻声问道:“相公,进去搬什么啊?搬粮还是搬钱?”

祝龙倒是有些心虚,这般强抢衙门的事情祝龙也是第一次见识。军中缺粮是自然,但是此时并不缺钱,不算从沧州带来的,便是童贯还刚刚给了一百多万贯的现钱。

郑智额头一狞,直接大声说道:“遍搜府衙,战阵上用得上的,全部带走。”

这句话祝龙倒是听得似懂非懂,什么叫战阵上用得上的?这个该怎么界定?却是郑智话语已出,祝龙又不好上前再问,只等拱手皱着眉头往里进。

好在还有一人也进来了,便是吴用,吴用自然懂得这句话语。战阵上用得着用不着倒是其次,只要是看中的东西搬走便是,用不用得着自然就看众人看不看得上了。

陶知府听得郑智大声说出来的这句话语,气得全身抖,指着郑智便道:“郑相公,你我同朝为官,岂可如贼人一般劫掠府库,如此行径,我一定告到东京官家处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郑智嘴角一歪,笑了笑道:“陶知府请便,只要不贻误战机,其余事情皆由陶知府去就是了。”

这陶知府看着无数铁甲,心中大恨,哪里还不知这位郑相公便是有恃无恐明抢了,指着郑智却是又说不出话来,连忙招来左右吩咐道:“快快去城外调兵来。”

郑智自然也是听得清楚,却是也不去理会,只站在门口处看着麾下军汉往里进去。

衙门口处挤满了军汉,自然也就没有了百姓凑上前来的位置,却是这临近左右的民房中,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便是一个临街的窗户,就挤下了七八个看热闹的人头。

“今日之事当真是怪异,东京来的军将竟然把这府衙给抢了,怪得紧啊……”

“是啊是啊,天下第一的怪事倒是被我等遇上了。”

郑智倒是不在意这些百姓的议论,却是忽然不知哪座民楼里传来一声喝彩“抢得好,这狗官了十来年的横财,到头来倒是白忙活了。哈哈……”

这一句大声的喝彩,倒是把郑智吸引住了,回头不断去搜寻是哪里出的声音,却是也看不出是谁说的。

虽然没看出是谁喊得一句,郑智也是眯着眼点了点头,大宋朝文人至上,权利便失了管制,地方官场沆瀣一气,到得如今,再也难看到包拯那般的世道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从赵佶以花石封官开始,这官场哪里都是谄媚,清流已然绝迹。

陶知府听言,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指着声音的大致方向,开口便道:“来人,快去把人拿来!”

几个一直面面相觑的尴尬衙差,此时如蒙大赦,赶紧往声音方向去拿人。拿不拿得到倒是无所谓,离开这衙门口便也算保全了些脸面。

军汉们入得衙门,横冲直撞,遇门则踹,遇锁则撬。片刻之后便有无数财物往外搬来,银钱也有,粮食更多,其余事物更不多说。

祝龙搬着一张太师椅便往门外来,刚到衙门口。郑智伸手便把祝龙拦住了,开口问道:“祝龙,你要这椅子作甚?”

祝龙闻言笑道:“相公,这椅子可是大理国才出的红木打造的,极为难得的好东西。”

“你这厮倒是识货,却是这行军带把椅子有何用,扔了扔了。”郑智心中都想笑。这祝龙头前还对自己话语似懂非懂,此时连椅子都搬出来了,显然是受了吴用点拨,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相公,这椅子怎么能说无用呢?相公点将的时候,将台之上也该有张座椅,这一张正好,就算放在大帐之中办公也是极好的。”祝龙答道。

郑智听言倒是有些无言以对,摆了摆手道:“嗯,这椅子战阵之中倒是用得上,那便搬到马车上去。”

祝龙闻言,也不多等,急忙把座椅往门口马车上放去。

陶知府连进两步到得郑智面前,抬手指着郑智喊道:“郑智,你是趁了谁的势头,安敢如此行事,等我告到东京,让你人头落地。”

郑智伸出右手,把这陶知府的指着自己的手指慢慢挥到一边,开口道:“陶知府,本官也知你积攒家底不易,奈何战事紧迫,不得不如此筹备粮饷,若是粮饷不足,士卒们哪里有心去剿贼,万一临阵哗变,那便是更大的罪过了。还请陶知府见谅,此番本官奉了童枢密之命南下剿贼,也是迫于无奈,陶知府多多理解才是。”

这陶知府只听得童枢密二字,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语。心中更是在计较着许多事情,自己的靠山正是那应奉局的朱勔,朱勔比之童贯,还差得远了。想得此处,这陶知府不免有些心虚,却是也不甘就此被郑智抢了,脑中更在思索着对策,如何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给夺回来。

郑智自然是不管这陶知府如何去思虑,既然做了这般的事情,也就不怕这陶知府去告,东京现在的局面,还真不是一个地方知府玩得动的。朝中即将出现大变动,只要变动一起,各方大佬不论有没有关系的,都是焦头烂额。只等郑智平定方腊再回东京,搬空几个衙门的府库哪里算事情。

第三百六十九章 去把这厮拿了

越来越多的东西从府衙里被搬了出来,一个时辰不到,这府库已然被搬空。

郑智打马而上,抬手与祝龙示意一番,随即起了马步往城南而去。从北城而入,自然往南城而出,郑智还要加快度往杭州赶去。

却是队伍刚刚动身不久,还未出城,便是南城城门处被几百士卒拦住了。

街道不窄,也不过就是这么个街道,两方人马相遇,自然相互堵在了一起。

鲁达已然就在头前大喊:“何人胆敢阻挡洒家去路,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郑智打马往前,已然看到鲁达狰狞的表情。

头前一个军将骑着一匹不错的健马上前拱手道:“我乃亳州兵马都统制韩迁,接到知府命令,所有人不得出城。”

鲁达手已经握到刀柄处,郑智打马上前示意了一下鲁达,开口说道:“韩统制,本经略军令在身,急往杭州剿贼,你再阻拦,便以叛贼论处,还不快快让开道路。”

韩迁看得郑智两眼,却是开口答道:“此时不得出城,等候我家韩知府来了再说,陶知府自有计较。”

郑智听得眉头一皱,这便是难以善了的意思了。郑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似乎总有些不顺利,心中犹还记得童贯带兵征辽之时,过境州府也是这般抢的州府衙门,却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自己不过才抢得第一票,却是被人堵在了这里,心中耐心实在有些不够用了。

只听郑智开口问道:“你让是不让?”

韩迁回头看得自己麾下几百人马,心中也不慌,便韩迁心中认为对面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军容严整,却是怎么也不相信这些人敢在这谯县之中动手伤自己麾下的军汉,只道:“恕难从命。”

“好,韩统制,既如此,那就怪不得本官了,本官在杭州前线战阵之上等着你。”郑智说完回头挥了挥手。左右士卒双腿夹紧马腹,往前躬身,便是战斗的准备。

郑智这句在战阵等着韩迁,自然也有所指,如今江南剿贼,正是枢密院调兵谴将,调这韩统制往前线去自然也不在话下。

便是此时身后也传来大喊,正是那陶知府,声音传来:“韩统制,快快拦下他们,衙门里的钱都被他们抢去了,你的钱也在里面啊。怎么也不能放他们走了。”

这韩迁一听,哪里会让,更是听不进郑智的威胁,或者也没有听懂,开口怒道:“便是你们强抢府库,此等大罪,还不束手就擒。”

“哼哼,韩统制,这府库里有多少钱是你的?”郑智阴沉笑问道,回头也与左右又说一句:“传令往后,全体准备,打马冲出去,不得下手杀人。”

便是郑智自己也不知道这一趟到底得了多少财物。

韩迁以为这郑智说这么一句话是有认怂的意思,或者是想有个商量,开口答道:“府库存银三成是我的,此事没有商量,你一分也不得带走,否则今日休想出这城门。”

“哼哼,三成倒是不少,难怪你如此拼命。”郑智出得刚才一问,便是想确定这个统制是否清廉,此时已然确定。就是不问这一句,看得头前这几百老弱病残,郑智大致也能猜想。

这大宋的天下,已然烂到了骨子里,清廉的官员已然比凤毛麟角还要难寻。也难怪处处有反贼,也难怪面对辽金,如此不堪一击。尊重读书人的国策是对的,但是独尊士大夫便是大错特错,否则便是如今这么一个结局。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此话当真不假。也难怪后世朱元璋,抓到贪官就要扒皮充草,即便只贪十两也要扒下人皮之后填充稻草,放在衙门里警示后来官员,后到任的官员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这张衙门里被剥下来的人皮。

用这种过犹不及的手段来惩治文人,实在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只可惜这种手段,随着朱元璋一死,慢慢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鲁达,去把这厮拿了!”郑智话语一出,已然打马起步。

鲁达听清命令,一声大吼,马匹飞奔而起,刀也不拔,赤手空拳直冲那统制韩迁而去。

韩迁哪里想到鲁达会突然难,慌忙之间拔出腰刀便要抵抗。

鲁达来势何等惊人,健马瞬间便到这韩迁面前。

韩迁也是来不及多想,只是反应之间,拔刀便往前劈去,想要挡住冲来的这员黑脸虬髯大汉。

鲁达哪里会被这韩迁劈中,身形轻轻一避,刀锋便错了过去,再侧身伸手往旁一抓,一个汉子就被凌空抓起,被鲁达双手摁趴在马背之上。

郑智也到得一旁,手中马鞭左右抽打,马鞭抽打在这些没有甲胄的老弱身上,霎时间惨叫连连,皆往旁边避让。

史进、林冲、燕青、武松等人随后也到,有样学样,马鞭抽打不止。亳州这些老弱,哪里有反抗的胆气,便是自家都统制都被人抓去了,又被这马鞭抽打得皮开肉绽,全部往两旁退去,寻着街边门店就往里钻。

这些士卒,当真比山贼都不如,散得飞快,鸟兽一般逃开。

健马没了阻拦,越奔越快,大军飞出城。

鲁达马背上的韩迁,头前还出言大骂,被鲁达几下老拳,已然打得老老实实。

出城不久,郑智吩咐道:“鲁达,把那厮扔在路边,让他回去准备人马,准备南下上阵杀贼。”

鲁达听言,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把这韩迁往路边一片草丛丢了下去。这韩迁跌落马下,在草丛滚得几圈,久久站不起来。却是也不知这韩迁有没有听到郑智话语,知不知道自己要南下参战。只等郑智一份书信快马回东京,这韩迁必然也就要接到枢密院调令南下了。

头前两日出的杨可世此时也还未到杭州,尽管杨可世坐船从运河南下,此时也不过刚刚行得大半旅程,枢密院到江南与两浙各路州府的调兵军令也大多还在路上。

此时的杭州城,已然战火纷飞,方腊就在城下一百多步之外,看着无数包着头巾的汉子不断往杭州城头上爬去。

要论势力与战力,历史上的方腊比之宋江,高得几个档次。从打下的地盘就能知晓其中优劣。

方腊身边精锐,多是真正心有愤怒的反叛人士,内心之中便是要为自己活不下去的生路讨一个说法,与这大宋朝廷要要一个交代。这种对于朝廷与贪官污吏的愤怒与江湖贼人聚义,内心的动力与能量也不在一个层次。一个是把大义当作口号,一个内心的反抗便是大义。

说直白一些,便是方腊身边主要精锐多是被逼无奈的反贼,是真正被花石纲“逼上梁山”之人!宋江麾下,却大多本就是江湖匪类,以大义为借口之辈,真正逼上梁山之人却是极少可数之人。

便是方腊自己,本是一个漆园主,便是一个制作精美漆器的作坊主。只因这花石纲,朱勔手下的应奉局不断以皇帝赵佶的名义,从方腊的漆园搜刮免费的精美作品。致使方腊生计难以为继,一怒之下揭竿而起。

便是打出一个“诛杀朱勔”的旗号,江南之地,应者云集,三四个月就打到杭州城下,可见花石纲对于南方百姓的伤害何其之深。

即便是伤害如此之深,已经到了逼着人民造反的地步了,整个南方官场,竟然没有一个士大夫官员谏言为民作主,还一个个去与朱勔巴结献媚,只求升官财,朱勔更是圣宠正隆,私自许人官职也不在话下,以至于应奉局被时人戏称为“南方小朝廷”,这便是这个徽宗赵佶治下的大宋朝。

应奉局在方腊起义之时短暂废除过,却是方腊一平,这应奉局又重新开了起来。这便是艺术家皇帝赵佶干出的事情!——

郓州之地,李纲带着朱武,还有韩世忠、杨志等人与几百军汉直往曾头市而去。

如今梁山已灭,这曾头市去了大敌,又恢复了以往的那个曾头市,本来作为防守之用的营寨栅栏也被拆除了,来往客商又慢慢在这曾头市落脚,曾头市自然也恢复了之前的风光。

李纲一身暗红官府,头上两翅方冠,已然可以打马飞奔在队伍头前。

曾头市看守道口的喽啰见得头前不远奔来的一身官服与几百铁甲骑士,早已回头往庄子里去禀报。

李纲更是横冲直撞往庄子里去,进得街道,勒马问得路人,便直往曾家大宅而去。

曾家族长曾弄早已等候在大门口处,远远迎着那一身官服而去,拱手大拜道:“不知哪位上官驾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李纲稳坐马上,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一身锦衣的老头,开口问道:“你可是曾家的家主?”

“老朽曾弄,正是这曾家的主人,不知贵客上官打何处来?”曾弄对于这附近州县的官员自然是熟悉的,逢年过节总会去拜访,却是面前这个年轻官员实在不认得,却是也不敢怠慢。

“本官乃沧州知府李纲,如今奉四州经略府之命,前来丈量你曾家田亩,望你妥善配合,不得有误。”李纲此时方才下马,开口便说正事。既然是来为难的,便不能好言好语。华夏自古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打定主意为难,就要把别人的笑脸先止住,否则也就难以下手。

曾弄哪里听过什么四州经略府,便是郓州知府衙门也才刚刚收到朝廷消息,以后这郓州便归了郑智的四州经略府管辖。这曾弄自然是还没有来得及收到消息。

“上官见谅,老朽实在不知有四州经略府这么个衙门,劳烦请问上官此来丈量田亩所为何事?”曾弄虽然不明白,却是也知道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知府此来也是有事找自己。

“丈量田亩,自然是要清查你曾家在衙门田册之外的土地,用以补缴你曾家多年偷漏之田赋。”李纲直言不讳说道。

此时曾弄哪里还不知李纲来意,面色一沉,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

曾弄这一支,便是这曾头市的大地主,也是这曾头市的主人,其余百姓多是曾弄一家的佃户,大多租种曾弄家中的田地,给曾弄缴纳租粮。这曾弄再给朝廷缴纳田赋。曾弄自然不会老实到分文不差去交。上下打点妥当,这曾家在册的田亩之数与实际的田亩之数自然相差甚远。

家业也就是这般办法快积蓄下来的,赚得越多,这曾弄便会买越多的田地,再打点妥当,再赚钱,再置产买地,如此往复循环。世家大族多少这般手段,软硬兼施的土地兼并也在这般手段中不知不觉的进行着。

大族势力也就越来越大,底层百姓生活自然越困难。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到得后期,土地兼并问题不仅使百姓生活艰难,更是国家财政的巨大损失。有明一朝,到得末期更甚之,这也是明末国家收不上税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三百七十章 三万七千余亩

曾弄听得李纲直言要查自己田亩数,要自己补缴天赋,心中哪里愿意,开口道:“这位李知府,我曾家年年都向县衙缴纳天赋,从来不缺分毫,如果李知府有疑意,还请往县衙去查看田册账目。此时正值秋收,老朽实在难以配合李知府行事,还望恕罪。”

曾弄心中也是清楚,若是真来个公事公办,这么多年偷漏的田赋,不知几何,必然是个天文数字。

“本官做事,何须你来教,清查了你曾家的田亩,本官自当要往县衙里比对计算。你收你的粮食,本官自己带人丈量田地就是,并不冲突,此时知会你一句,便是让你早作准备,补缴田赋的银钱不够,也可那粮食抵扣。”李纲态度强硬,话已经说得极为清楚明白。

曾弄听言,眉头大皱,转念一想,忙道:“李知府远从沧州来,定然旅途劳顿,还请入宅内休憩一番,老朽备些酒菜与诸位上官解解乏。”

说话之间,曾弄已经低身作请。

李纲头前本是想到这曾家吃上一顿,此时看着曾弄,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只道:“此来你曾头市,经略府派了几百军汉,怕是你家招待不过来,本官便不多叨扰了,只到庄外扎下营寨,军中自有火头,今日时辰不早,明日再来办差。告辞。”说完李纲回身上马,带着人便往庄子外面去了。

曾弄看着李纲打马的背影,脸色越难看,本想把这年轻的李知府请到家中伺候一番,再塞一笔银两把此事平过去,却是这年纪轻轻的知府竟然油盐不进,事情已然不是那么简单了。

“父亲,这四州经略府到底是个什么衙门,怎么从沧州管到郓州来了?”曾涂皱着眉头上前问道,心中也知事情已然不是那么简单。曾弄膝下五个二子,曾涂老大,也就是这江湖人称曾家五虎之一。

曾弄看得李纲带着几百铁甲走远,也回头往宅子里进去,口中回道:“我写一封书信,你派人进城送给知县,问一问这个四州经略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曾密上前问道:“爹,这四州经略府的人今日竟然带兵来了,必然是想与我曾家为难,此事也是平常,哪次换知县知府的,我们曾家不都得花上一笔,这四州经略府想来也不过就是这个意思,今夜送笔银钱去就是。”

曾密便是二子,之后还有曾索、曾魁、曾升。曾头市还有两员教师,正教师唤作史文恭,正是江湖传说射杀晁盖之人,武艺不凡。还有一人名副教师苏定,此人也是这五虎的师傅,想来武艺也是不差。

曾弄听言,摆摆手,叹了一口气道:“此事怕不是这么简单,不过今夜这钱还是得送,密儿晚些时候便去取些银两送去,探听一下这李知府的口气。”

曾密拱手点了点头,口中又骂骂咧咧道:“世道如此,狗官横行,便是我们辛辛苦苦积攒一些家财,这些狗官来走一趟就要给一大笔,当真让人不爽快。赁得我的脾气,一刀砍了这狗官才能顺心。”

曾弄听言,连连摇头道:“在家瞎说可以,出去了可不得胡言乱语。”

曾密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点头,也不说话。

不得片刻,曾头市中,一人骑着马匹直奔县城而去,怀中还有曾弄的亲笔书信,便是向知县打听一下这个四州经略府的来头。曾头市到郓城县城,一趟不过三四十里,倒是并不远。

郓城知县时文彬与这曾头市关系自是极好的,年节时候,钱也收到手软,自然事无巨细给了一个回复。便是这四州经略府的事情,时文彬也不过昨日刚刚收到公文,今日曾头市便派人来问,时文彬心中也咯噔一下。

城外李纲等人安营扎寨之后,裴宣却是趁着天还未黑,带着百十人也往郓城而去,便是面见知县,交接防务军权。

时文彬手下禁军,本还有几个不错的士卒,也有两个厉害的都头,一个朱仝,一个雷横。如今这两个手段不错的都头早已死在梁山乱军之中,这郓城禁军自然也就是个摆设了。

时文彬刚刚把曾头市的人打走,裴宣随后就到,时文彬哪里敢怠慢,直把裴宣迎入衙门会客厅上座。

“时知县,此来也无他事,这文书知县且看看,若是无有疑意,便请加盖大印,趁着城门未关,我好出去复命。”裴宣倒是有些着急,便是要赶在天色黑尽的时候回到营中。文书自然早就准备好,此时也递给了时文彬,内容不过就是给城外禁军的最后一道军令,以后郓州军伍都划归四州经略府直接管辖,盖上知县的大印也就妥了。

时文彬见裴宣连句客套寒暄也没有,心中更是多想了些念头,接过文书,阅读片刻,回话道:“裴左官稍待,下官这便去取大印。”

说话间时文彬便转身往正衙去取大印。裴宣如今便是这四州经略府下的左厅推官,从六品的官衔,也是赵佶见郑智的时候让郑智把有功的军将名字都一并呈上加赏,郑智便为裴宣谋了这个推官,推官便衙门里管理文书处理的官职,也兼管一些案件审理。每个州府衙门以及一些东京尚书省下六部衙门,下面都设推官,左右厅各一个,朱武自然就是这右厅推官。

时文彬盖好大印回来,把这文书递给裴宣之后,又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递了过去,开口问道:“还有一事唐突,请裴左官指点几句,不知郑相公此番主政郓州,可有什么紧要的差事?”

时文彬问得含蓄,裴宣自然是听得懂,新官上任三把火,便是在请教裴宣郑智会烧哪三把火,也好让时文彬有个准备,免得触了眉头。

裴宣接过文书便又阅读起来,确认内容与印鉴无误之后,方才叠好往怀中收去,却是也用这个动作假装没有看到时文彬递上来的布袋子。收好文书,裴宣答道:“时知县,相公为官向来公正,主政一方,也只做两件事去,一便是整顿府衙政务,二便是整顿军备。言尽于此,先告辞了,趁着天色还未黑下,我得回营中去。来日再会。”

说完裴宣起身拱手便走。倒是时文彬尴尬在当场,手中的布袋还悬在半空。但是这裴宣的话语也听得明白,整顿军备对于时文彬来说也不算事了,毕竟军权都交了出去。但是这整顿政务就有些宽泛了,如何整顿,整顿那些方面,当真是千头万绪。

天色已黑,正是家中晚宴之时,曾头市主要人物尽皆到齐,曾弄接到知县时文彬回复的书信,展开正读,读得越为难。看完之后又左右传阅一番。

曾涂看完,黑脸说道:“爹,原来这四州经略府就是那个灭了梁山的郑相公的衙门,如此可不好糊弄了。”

曾密听言,一脸不忿接话道:“这郑相公不过就是想多要一些钱粮而已,有什么不好糊弄的,大哥想多了。”

曾弄却是个明白人,皱眉说道:“此事便如你大哥所说,可不好糊弄了,你道庄外那些官差为何挑了我曾头市?便是我曾头市家大业大,方园百里无人能及,此番只怕不是一些钱粮的事情,你们看那个年纪轻轻的知府,来此哪里有一个好脸色,如此只怕就是要我曾家把历年偷漏的田赋补足才会罢休,否则哪里需要带如此多的军汉?便是派个下官走一趟的事情,这李知府哪里需要几百里亲自到郓州来?”

曾弄话语说完,还在长吁短叹,却是心中知道,这么多年的田赋真要算起来,哪里是一星半点。却是曾家只怕也没有这么多现银。

曾涂听言大急,忙又问道:“爹,我曾家实际有田地三万七千余亩,每年交粮不过一万三千亩,如此去补,哪里补得起啊……”

一万三千亩的数目,便是大约五十年前朝廷清查的田册数目,也是神宗熙宁二年,王安石变法之时全国普查之数。当初这曾家田册之数与实际田亩之数应该相差不大。五十年后,却是这曾家竟然就有了三万七千余亩,五十年左右翻了接近三倍。能有如此扩张的度,偷漏田赋便是主要手段之一。

却是也有一个细思极恐的道理,曾弄这一支五十年来扩张了多少田地,便是这曾头市附近的居民百姓变卖了多少田地。至于这土地兼并的手段,自然是软硬皆有,其中血泪只怕也是不少。

曾密一听,气呼呼接道:“他郑相公也不能把人往死里去逼,我等不从,他还敢强取豪夺不成,明日管得那个知府如何说,便是个不依就是,且看这个年轻知府还能把我等皆下了大狱问罪不成?”

曾密显然是在这曾头市一亩三分地上嚣张惯了,话语之间皆是江湖耍赖的态度与手段。

曾弄也不多言,转念只道:“赶紧去库房之中取二十万贯出来,今夜送到庄外去再说。”

此时曾弄唯有先如此,若是庄外那个知府把这钱收了,那就是万幸。若是这知府不收钱,麻烦就大了。本来曾弄准备送给三五万贯表示一下,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此时开口已然就是二十万贯了。

曾家这等大地主,大世族。当真比县衙、府衙都要富庶,只因这曾头市,三四万人的聚居之地,不论田地还是街边商铺,大多都是曾家的产业,曾头市其余人大部分百姓也只是依附着曾弄一家讨生活。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大概也是如此,便是这三不管的独龙岗,祝扈李三家,与这曾家的模式也差不多。却是独龙岗上有一点不同,便是独龙岗本是管外之地,三家带领族人开荒而得势,便少了其中许多扩张的黑暗手段。

第三百七十一章 你是谁的老子?

东京御史台,王黼案上两份弹劾的文书,先后两天送到,一份来自亳州,一份来自濠州(安徽凤阳)。

两份文书内容出奇的一致,都是郑智纵兵强抢府衙,劫掠府库。

王黼端坐案上,旁边还有秦桧,如今的秦桧已然就是王黼的跟班一样,自己门下省司谏的差事几乎都不做了,就在御史台王黼身边鞍前马后。好在这门下省与御史台也有不小的统属关系,秦桧在御史台倒是也说得过去。主要是这司谏官也是闲职,往前推几十年,司谏官在门下省权利极大,什么事情都有表意见的资格。却是如今门下省在蔡京手上,司谏也就可有可无了,蔡京可不会把一个司谏放在眼里,便是这秦桧一年到头也不知能不见到蔡京一次。

“中丞,你说这郑智当真胆大包天、张扬跋扈,头前还在官家面前与我为难,丝毫不给中丞脸面,没想到这么快又落到中丞手里了,这回可要他好看。”秦桧之后自然是也知道那天晚上矾楼之事,早已把这郑智恨到骨子里了,此时看到这文书,心中便是暗喜。

王黼看着秦桧,皱着眉头问道:“你可知这郑智是怎么迹的吗?”

秦桧听得王黼一问,心下疑惑,稍一回想便答道:“下官倒是知晓一二,这郑智原本不过是西军里的一个都头,随着种家征战,倒是有幸被童贯看中了,从此平步青云,一个军汉也能经略州府,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听坊间传说,童贯为了扶他上位,还专门花钱找人买了几诗词与他搏名声。”

王黼听言,摇摇头道:“坊间传说就不要拿来说了,郑智那天当着你我面前作的词可当不假。”

秦桧听言撇了撇嘴,却是不以为然道:“诗词小道尔,多买上几总能派上用场,若是这郑智当真有文才在身,何不去考个进士?”

秦桧对于自己这进士及第自然是无比自豪的,几年官场也是顺风顺水,自然是风光正劲。

王黼抬头又看了一眼秦桧,慢慢说道:“此事也就不多谈论,却是这郑智还为难不得,此事只能压在案头了,以后再说。”

御史台也就一个职责,便是专门负责弹劾朝中官员,为皇帝直言谏事。

秦桧听言,一脸失望,只道:“中丞,为何不把这郑智弄下去?有此大罪,只要我等在官家面前据理力争,便是童贯也保不住他。”

秦桧一直跟着王黼,但是似乎对于王黼暗地里的谋划知之甚少,想来王黼行事也是极为保密的。秦桧看好王黼,大概便是因为跟着王黼能经常见到皇帝赵佶,还能参与赵佶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王黼见秦桧话语,脸色有些愠色,摆手只道:“其中事情你不懂,此事你不得外出与人说,便先压在案头之上。”

王黼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刻与童贯杯葛,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与童贯杯葛,一切要以大局为重,自然不能因为一个郑智把童贯又推到蔡京那边去了。此时的童贯,对于局势实在举足轻重。

秦桧见得王黼脸有愠色,自然不敢再说,却是心中也有不爽。这个郑智好端端在皇帝赵佶面前给他难看,秦桧哪里能不恨得牙痒痒。似乎只有郑智下罪,秦桧才能在赵佶面前转换一个印象。

郑智哪里管得东京这些事情,心中已经算定了许多事情。只要御史台不动手,其他些许小官就算敢得罪童贯,也不在话下。至于南方这些州府主官的后台朱勔,此时回东京已然自身难保,岂能再来弹劾郑智?

从亳州而出,郑智就得了一百多万贯,还有十几万斤粮食。再从濠州出来,郑智又得七八十万贯。

军汉们的手段更是熟门熟路,此时已然又要入滁州,却是这滁州一过便是江宁府。滁州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这江宁府(南京),郑智心中还未打定主意。江宁府不同其他州府,乃是南方赋税重镇,也是江南两大中心城市之一,便是江宁知府的官衔都比其他地方的知府要高上三级一品。

江宁自然也是驻扎有重兵之地,却是这江宁的豪富可不是亳州这种地方能比的,郑智一路之上都在权衡,心中多是谨慎——

再说曾头市,曾密带着几个牛车,二十万贯巨资直奔庄外而去。

庄外早已经建起了营寨,营寨左右灯火通明,营寨之内才刚刚开始用饭,又是扎营,又是埋锅造饭,自然就吃得比曾家晚了许多。

曾密带人刚近营寨大门,几个骑士就迎了出来,头前一人开口喝问:“天王盖地虎!”

曾密听得一愣,自是没有听懂军中口令的事情,只是轻轻一拱手道:“我乃曾头市二庄主,前来拜会李知府,烦请通报一声。”

那骑士似乎早就接到了命令,也就知道如何处理,开口只道:“军营重地,不通口令者不得靠近,若是战时答不出口令者,便是格杀勿论。赶紧走吧,免得吃一遭苦头。”

曾密听言,气上心头,心中只想,自己好端端提着二十万贯来送礼,竟然被人如此怠慢,心中哪里过得去。怒上心头就要作,却是又努力压了压,也知与这军汉说不得什么道理,口气不善道:“你便去报一声,就说我曾家带了二十万贯来。”

曾密心中实在不信,不信这世间还有看着二十万贯不动心的,所以便直言不讳说了出来,丝毫不顾及这行贿之事的私密性。

却是曾密口气中的不善已然惹怒了马上的骑士,只听这骑士开口怒道:“滚,再不滚教你好看。”

这马上的军将正是韩世忠,早早就听了李纲与裴宣的吩咐,在这里等着曾家来送礼的。泼韩五何等人物,岂能听得别人如此口气与自己说话。

曾密一听,借着火光看得马上这人年轻的面容,也是怒火中烧,指着韩世忠道:“你这贼配军,便叫你去知会一声你家知府,说我带了二十万贯来,你便去就是,此事可是你能做主的?你家知府听有二十万贯,必然出门来迎。你把老子堵在此处,教你家知府少了这笔进项,怕是有你吃罪的。”

韩世忠一听,牛眼一瞪,手中长枪往马鞍前一横,口中蹦出几个字:“你是谁的老子?”

曾密一听,更是不惧,心中只道把这二十万贯送到那年轻知府手中,必然能叫好这知府,至于他手下一个守门的军汉,算得什么人物。

只听曾密指着韩世忠怒道:“老子拉着二十万贯到得这里,竟连个门都不让进,岂有此理!有你这贼配军吃罪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哥哥,容我与这厮再打过(五千大章,万字更完,晚安)

韩世忠哪里受得如此鸟气,口中大喝一声:“找死!”

马步已然向前,直奔曾密,曾密前来送礼,自然是没有带兵刃的,但是这曾密力大无穷,能使一柄五十多斤的雁翎刀,也不是易于之辈。

曾密见这马上小将冲了过来,丝毫不惧,站定脚步就要迎敌,口中还道:“黄口小儿贼配军,老子便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韩世忠听言,面色震怒,却是也不多言语,手中长枪已然舞起,直往曾密砸去。

曾密更是胆大,竟然举起双手便要去接韩世忠的长枪,想要抓住挥来的长枪,凭借着自己大力气把这韩世忠直接拉落马下。

却是不料,这韩世忠出枪何等快,哪里由得人空手去接。

正是曾密抬手之时,长枪闪电般划过长空。

曾密瞪大双眼看得自己双手抓了个空,随即感觉肋下一股巨力,身形便往一边栽去。

等韩世忠勒马再看,这曾密已然倒在地上,疼痛得蜷缩着身体一时半刻站不起来。

左右几个军汉见得韩世忠动手,刀枪尽出。

曾密身后几个汉子见得自家庄主倒地,连忙去扶。

曾密咿呀片刻,终于顺了一口气,却是疼得龇牙咧嘴起来,这肋下只怕已然骨折,被几个汉子扶了起来,怒不可遏,指着韩世忠破口大骂:“直娘贼,今日打得你老子,岂能甘休,待老子回家引人马来,定要杀你!”

韩世忠本已收手,见得这人再骂,勒马转向,再奔曾密而去,口中回道:“娘的,不识好歹,且让爷爷好好整治一番你这狗东西。”

几个汉子见这骑士又要来打,连忙往头前来挡,便是要护住曾密。

却是这几人皆是赤手空拳,哪里挡得住韩世忠,马虽然不快,但是韩世忠一杆长枪,左右抖动几番,几个汉子尽皆栽倒在地。

此时曾密哪里还愿去吃这眼前亏,转身便想走,却是这肋下既有剧痛又是麻木,转身哪里能跑。

反倒是韩世忠收了长枪,打马而过,伸手一抓,竟然把这曾密凌空提了起来。

韩世忠提起曾密往马背上一架,曾密挣扎着想要逃脱,后背心又迎来韩世忠老拳砸了七八下,砸得曾密一时间背过气去。

此时韩世忠打马回头,直奔营寨而去,口中还往后喊道:“尔等带着钱滚回去,这曾密擅闯军营,带回经略府落。”

几个骑士随着韩世忠打马而回,几两牛车旁的汉子站起身来,惊得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几句,连忙赶着牛车往庄子而回。

马背上的曾密消停了片刻,又回过气来,开口便骂:“直娘贼,等老子领人马来杀了你。。。”

“嘭嘭嘭。。。”又是几番老拳,砸得这曾密终于说不出话来,却是咳嗽连连,可见韩世忠下手也是不轻。

韩世忠带着曾密直回大帐,下马拖着曾密便往大帐而入。

大帐之中,李纲坐在中间,左右便是裴宣与朱武,下还有杨志、孙胜几人。众人还在吃饭,每个人都端着一只木碗,手拿筷子搂着碗里的面食,案几之上还有烧饼小菜,小菜之中也有一点荤腥,可见郑智军中饭食倒也不差。

韩世忠进来把这曾密往地上一扔,开口道:“李知府,这人是那曾家的二子,赶都赶不走,非要到营里来吃点苦头。”

李纲放下手中木碗,抬头看了看地上的曾密,又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问道:“你唤何名?”

曾密再见得这个年轻的知府,态度自然好上不少,连忙咬牙起身拱手道:“在下乃曾家二庄主,今夜来此带了二十万贯的劳军之资,却是被这军汉无端打了一顿,还请知府为在下主持公道。”

这曾密进来,先说身份,再说自己带了二十万贯,意思便是在与李纲示好,随即便开口告状了。心中只想这知府看着二十万贯的份上,也该给自己一个公道,惩治一番那个乘人不备的军汉。

李纲听言,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烧饼,面色带笑左右看了看,竟然不说话,拿起筷子又夹起案几之上的小菜往口中送去。这李纲倒是也吃得惯军中的饭食,吃得也是不亦乐乎。

裴宣见李纲不说话,放下手中碗筷,开口接道:“军营重地,岂由你擅闯?若是战时,早已格杀当场,还由得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来人,军棍伺候。”

却是这曾密哪里想到是如此后果,连忙大喊道:“我家父亲念知府远道而来,特差在下送来二十万巨资劳军,如何这送钱都有罪了?你们这衙门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曾密一心想着自己送来二十万贯应该是被奉作上宾的,所以面对韩世忠也毫不放在眼里,只想见到这个知府,自然要受礼遇,却是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遭。

韩世忠哪里管的曾密呼喊,有把这曾密后衣领提在手中,把这曾密拖着往营帐之外。

出门之前还听得裴宣又说一句:“打个三十脊杖,扔到营外去。”

韩世忠点头称是,拉着曾密出得营帐,左右军汉也上来帮手,片刻之后军棍大作,还有那曾密呼天喊地之声,却是也不敢再破口来骂,怕惹怒帐内之人又得惩治,却是心中大恨,恨得咬牙切齿。心中甚至在想,不过几百官军,回去便带来人马来讨回来。

曾弄本还在庄子里等候自己二子回来,却是等来二子被抓到军营里去的消息,连忙亲自奔出庄来。

却是刚到大营门口,就见到自己儿子被几个军汉架了出来,直接被扔在地上。几个军汉扔下了人,转身便回了军营之中。

曾弄连忙前去查看,看得心疼不已,口中还问:“儿啊,如何得罪了这知府,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了?”

“爹,你带我回去点齐人马,我要平了这营寨。”曾弄满头大汗,口中咬牙切齿说道。

曾涂看得也是愤怒不已,扶起自己二弟,开口便道:“我且去问问这知府,如何就把二弟打成这个样子,可是嫌我等钱送少了不成?”

曾弄连忙起身来拦,口中直道:“先回家,先回家,此时还需从长计议,冲动不得啊。赶紧把史教师也叫来商量一番,此事不能冲动。”

曾弄是个明白人,二十万贯钱送到门口都不要,事情麻烦了。民与官斗,普通手段哪里斗得过?正要与官冲突,随便就是个造反的罪名,此时来的还是这四州经略府之人,便是那刚灭了梁山的郑相公麾下,即便真要造反,也要看看这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

“爹,你看看我,看看你儿子都被打成什么样了,还商量个甚,带人冲进去便是,且看这李知府给个什么说法。”曾密终究是个莽撞人,江湖上嚣张惯了,便是当初晁盖的马路过曾头市,也被他直接抢了,此时哪里还忍得住。

曾涂听言也是帮腔道:“便去找那个知府讨个说法。”

曾弄听得两个儿子话语,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四州经略府哪里是那么好打的,开口喊道:“回去,先回去再说!”

话语说完又示意一旁的汉子来抬曾密,曾弄自己起身就往回去。汉子们自然跟着就走,曾涂也是前后看了看,跺了跺脚往回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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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智打马直出濠州,往滁州州城清流(安徽滁县)而去,清流以清流水而得名,清流水自然就是滁州的一条河流,河水清澈,故名清流水。

清流城便在这清流水畔,清流水并不长,不过百十里地,水浅之处不过齐腰,渡水也就并不需船,连马都不用下。

刚刚渡过清流水,众人便不再往前,而是急忙下马擦拭着人马的铁甲,铁甲实在太过贵重,遇了水一定要立马擦拭干净,否则马上就会生锈。军汉们哪里敢不爱护这一身的铁甲。

便是郑智也拿出干布巾不断擦拭着自己甲胄上的水渍,插完之后又给麒麟兽披的铁甲去擦。

鲁达边擦边是埋怨道:“哥哥,这南方当真麻烦,这一趟过了无数的小河了,你看着甲胄,怎么擦都还是有了锈迹。”

郑智擦得极为认真,也是鲁达话语不错,即便再认真去擦,甲胄之上也有点点锈斑,口中回道:“此时不过是淮南,过得淮南到了江南之地,水网更加密布,走不得百十里地就要过水渡河,小如这清流水,宽广的便是几里地的湍急水面,与北地大大不同。习惯就好,等入了清流城,便去多买些稠油把这铁甲刷上几遍,总归是好一些的。”

郑智自然是知道,总归也是好一些,油遇了水自然都要浮起来。这样下去铁甲再怎么维护也是要生锈的。

鲁达边擦着自己裙摆处的铁甲边道:“哥哥,这南方的大江河,还能比沧北泥沽河宽广不成?”

鲁达见过最宽的河流就是随郑智巡边的时候见到的沧北泥沽河了,泥沽河对岸就是辽国析津府,这泥沽河也就是后世天津的海河入海口那一段,入海口处,自然宽广。

“泥沽河算不得宽广,扬子江才算真正的宽广,你没听过大苏学士有词唱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大江说的便是扬子江。”郑智也是有耐心,慢慢给鲁达科普起来。扬子江便是长江了,大江也是特指长江的词汇。大苏学士自然就是苏轼了。

鲁达听得郑智一句,顿时失了兴致,只道:“什么大苏小苏的,洒家可不懂这些学士说的事情,念不来诗词。”

郑智听言,自是一笑,也不多说。

却是此时,官道之上,往北奔来一个赤膊大汉,直往郑智上岸的这边奔来,度飞快。

随后又有几人出现在视线里,正是七八个衙差,边跑便是大呼小叫。

“站住,快站住!”

“贼人哪里跑。。。”

便是这几声大喊,所有军汉皆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抬头往前去看,郑智也是抬眼去看,只看得那头前奔过来的赤膊大汉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离郑智四五十步的距离踌躇不前。

郑智再细看这大汉,身材极为壮硕,比之鲁达也不差,赤膊上身,肌肉鼓胀到要爆裂开来一般,却是面庞极为青涩,显然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这汉子显然是被后面的官差追着跑过来的,本想从管道尽头这里渡河,却是看到头前几千的铁甲,哪里还敢往前去跑。回头又看追来的七八个衙差,正在犹豫之间。

后面衙差见得前面无数的军马挡住了去路,更是大喜,又是呼喊起来。

“头前各位上官,快快帮忙,不要跑了贼人。。。”

郑智听得远处一两百步外的呼喊,又看得四五十步外的那个赤膊大汉,开口与鲁达道:“你去把那个汉子叫过来,便说我有话问他。”

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身板的人,实在不多见。如此身板,不仅要有粮食去吃,还要有苦练力气的功夫。就如鲁达便是这般,肉食吃够,又肯下苦工来练,方才有这么个身板,平常人哪里能遇到。

郑智军伍,自然看得这般身板就有一种见猎心喜之感。

鲁达听言,翻身上马便往前去。

那赤膊大汉见得头前有人骑马过来,回头往后看了看,又往鲁达方向看得一眼,打定主意转身就跑,便是知道往前几千人堵在河边必然是走不通了,唯有回头,心中也是自信,七八个衙差也不在话下。

却是鲁达健马跑了起来,度飞快,哪里是人腿能及,片刻就追了上去,见这赤膊大汉回头在跑,口中喊道:“洒家来寻你,还跑个甚的跑?”

这赤膊汉子转头一看,健马已经就在身侧,听得鲁达之言,却是回了一句:“休要管闲事!”

鲁达听言火冒三丈,飞身一跃,直接从奔跑的健马之上跳了下来,身形还在空中,已然就直扑这赤膊年轻大汉而去。便要把这出言不逊的汉子扑倒在地。

却是不想这汉子脚步一止,伸手便来挡鲁达。

两百多斤的鲁达借着马扑倒下来,竟然被这汉子凌空挡住了。

鲁达踉跄站稳,更是大怒,挥拳就打。

这汉子也是火爆,双拳也打了过来,竟然几拳之间,与鲁达打个不相上下,力道更是惊人,两人相交之间,嘭嘭作响,拳拳入肉,这赤膊汉子竟然毫不落下风。

出招快之间,竟然还连连打中鲁达好几拳,也挨了鲁达几拳。却是挨了鲁达几拳也不见有事,反倒拳脚更快。

郑智见得鲁达与那人打了起来,还打得旗鼓相当,兴致大起,翻身上马便往前去。左右百十铁骑亲兵立刻上马跟随而去。

百十骑顷刻就到得当场,左右围了一个大圈,郑智也是饶有兴致看着场中两人拼着拳脚。

两人路数倒是极为相似,皆是直来直去的打法,鲁达见郑智到得身边,自己还拿不下这汉子,心中大急,拳脚更加迅猛,口中还在大喊:“直娘贼,岂敢让洒家在哥哥面前落了脸面。”

鲁达暴起全身之力,瞬间把这汉子打退两步。却是这汉子口中也是大喊:“教你多管闲事。”

话语一路,这赤膊大汉也是暴起,又把鲁达打退两步。

鲁达只感觉自己这脸面没地方放了,站稳身形怒往前冲去,双只大手一把抱住这汉子的腰间,肩膀也抵住这汉子的腹部,把这汉子顶得连连后退。

赤膊汉子慌忙之间,脚步不断后退,双拳也不断去砸鲁达后背,砸得铁甲哐啷作响。

终于一个不慎,这汉子栽倒在地,被鲁达压在身下,鲁达挥拳就砸,赤膊汉子抬手护住面门。

挡得几下,赤膊汉子忽然身形一拱,全身力,竟然把鲁达又翻了下去,立马又把鲁达压在身下,也是挥拳去砸。

两人便在这地上翻来覆去几番,如孩童打架一般,却是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又是谁都挨了不少老拳。

郑智见得这般情况,开口说道:“快把这两人拉开。”

左右武松史进几人连忙下马去拉,几条大汉才把两个在地上打滚之人拉开,鲁达被武松与两个军汉紧紧勒住却还是不断往前要去打,口中还在喊道:“直娘贼,洒家取来宝刀,一刀砍下你的狗头。”

赤膊汉子被史进与几个军汉按住,口中也不示弱:“你去取宝刀来,老子一杆长枪把你捅成筛子。”

“鲁达,且罢手,容我问得几句。”郑智看得鲁达盛怒,出言来止。

鲁达听得郑智话语,站定脚步不再往前,左右甩了几下,甩开武松拉着自己的手臂,气呼呼道:“哥哥,且容我与这厮再打过。”

郑智摆了摆手往那赤膊大汉看去,见那赤壁大汉也消停了下来,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此时七八个衙差也赶到,却是进不得百十铁骑的圈子,只得再人群外喊道:“上官,这人乃是在清流犯了案子逃出来的贼人。”

这赤膊汉子听言,上前拱了一下手道:“我乃。。。。”

第三百七十三章 洒家的宝刀呢?

这赤膊汉子听言,上前拱了一下手道:“我乃杨再兴。”

这汉子虽然面对百十骑士,却是毫不畏惧,话语之中也是随意,面色之中余怒未消,显然是身上挨得鲁达重拳还有些隐隐作痛。

郑智听言,眼光一横,盯着这赤膊大汉看得许久。郑智自然是知道杨再兴何许人也?就是那后来单骑闯入金国大阵,差点捉了那金兀术的猛将。单骑闯阵,宋史记载:再兴以单骑入其军,擒兀术不获,手杀数百人而还。

后来金国统帅金兀术带二十万大军再来,杨再兴带三百人遇敌大军于小商河,力战而死。宋史记载:再兴以三百骑遇敌于小商桥,骤与之战,杀二千余人,及万户撒八孛堇、千户百人。再兴战死,后获其尸,焚之,得箭镞二升。

即便战死,杨再兴也杀敌两千多,还杀了一个万户,杀死一百个百户,实在悍勇到了极致。烧杨再兴尸体的时候,还烧出了两升箭簇。

杨再兴身中几十上百箭,还能杀敌不止,可见宋朝的铁甲质量之高。

在这河边,忽然遇到杨再兴,这个堪称南宋第一猛将之人,郑智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杨再兴,久久没有说话,这杨再兴虽然是个莽撞汉子,但是这个时代的大宋,就需要杨再兴这种莽撞人。

“上官,快快拿了那个贼人……”不远处进不来几个官差又喊得一句,希望里面的这些军汉能把这杨再兴拿了。

郑智抬头往人群外看得一眼,又来问道:“你可是杀了人放了火?”

郑智似乎记得这杨再兴是先在曹成麾下,后来曹成被岳飞所灭,这败军之将杨再兴才被岳飞看中,收入麾下。曹成在这大宋朝廷看来就是贼人,虽然曹成也反抗女真人,但终究也是趁乱而起的朝廷反贼,后来被岳飞灭了。

杨再兴迎着郑智的目光看去,左右甩开史进几人的拉扯,气呼呼答道:“我本是路过清流去汝阴(安徽阜阳),却是与这城里的泼皮起了冲突,打了几十个泼皮,才被这衙差来追。若非不想把事情闹大,几个衙差又能奈我何?”

杨再兴便是在汝阴遇到曹成的。

郑智听言,点了点头道:“既然不曾杀人放火打家劫舍,那便罢了。大郎,你且去把那几个衙差打走。”

说完郑智也从马上翻身下来,两步走到杨再兴面前,开口道:“你这一手武艺着实不凡,我这兄弟鲁达在战阵之上从未遇到敌手,倒是与你打了个半斤八两,不知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史进听言从人群出去,自去打那几个衙差。

杨再兴此时听得郑智语气和善,又叫人去赶衙差,倒是能感受到郑智的善意,答道:“我才刚刚学得武艺出师,便想往这江湖上来走一遭,还没有什么营生。不知当面是哪里的将军?”

郑智听得杨再兴问,哈哈一笑道:“你看我等模样,像是哪里的将军?”

杨再兴听言,转了一下眼珠,还真用心想了想,随即答道:“听将军话语中的口音便是西北的,但是看将军麾下装束,必然是打东京来的,这淮南之地,也没有几个像样的军将。”

“哈哈……某乃郑智,于西北击党项,于山东击宋江,现在往杭州击方腊,小杨兄弟一身武艺,厮混于江湖倒是浪费了,何不如随我从军,也能立一番功业光宗耀祖。”郑智对于这个杨再兴自然是看重,心中也不想这般人才浪费了,留在麾下战阵冲杀正好。

杨再兴听言,心中大惊,开口便道:“梁山宋江在江湖上名声甚大,麾下武艺高强的好汉多如牛毛,原道是被你杀了,郑将军好手段啊!”

对于这几千里外的西北战事,杨再兴知之不多。却是对于这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宋江,杨再兴却是听人说得多了。

郑智见这杨再兴出言去夸宋江,面色一变说道:“宋江之辈,国贼尔,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麾下收拢的多是四方贼人,此等贼人,岂能不杀。看你这一身武艺,不思为国效力,却是把贼人当了好汉,宋江麾下之徒,能有几人敢称好汉,只有某麾下兄弟,战阵与敌,骁勇敢死,放可称好汉,你这般可不是也想学这宋江做那些为祸乡里的事情?”

杨再兴也如鲁达一般是莽撞人,听得郑智几语,一时语塞。此时杨再兴心思也被郑智说对了,杨再兴自然是佩服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汉子,却是被郑智这么一说,杨再兴又觉得郑智说得有道理,支支吾吾回得一句:“我何曾说过要做为祸乡里的事情了。你那兄弟骁勇敢死又能怎样?我也不比他差,他也打不过我。”

鲁达一听,自然知道杨再兴是在说自己,连上几步喊道:“直娘贼,便与你一柄长枪,你我再来打过。”

武松几人连忙又上前来拉,郑智对着鲁达摆了摆手,又与杨再兴道:“你既敢死,何不到我阵前杀敌?”

杨再兴听言,眉头一皱,心中却是想要拒绝。这大宋承平两百年的南方,哪里还有人愿意当兵,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兵的军汉,在这南方富庶地,从来就不受人待见。人见人厌的群体,做的事情也大多是给上官当牛做马。杨再兴学了一身无敌的武艺,但是心中从来都没有过当兵的念头。

杨再兴不愿当兵,但是看着郑智一身铁甲,又看得左右百十号人个个高头大马,铁甲厚重。武人心中,不免又有一点点羡慕。

却是在杨再兴犹犹豫豫之间,鲁达破口骂道:“直娘贼,你若是敢到我哥哥麾下,洒家每日寻你晦气,日日与你大战几百回合,直要把你打服了为止。”

“狗东西,便看谁服了谁!”杨再兴听得鲁达话语,心中哪里能忍,骂得一句之后,又转头与郑智说道:“郑将军,你若是许我一匹高头大马,再给我打造一支六十斤的长钢枪,我便随你去了又何妨。”

郑智听言一笑,开口便喊道:“寻祝龙来,给这小兄弟去挑一匹好马。”

男人终归抵挡不住策马奔腾的诱惑力。就如后世男人对于车的向往一般,这大宋南方哪里还有健马,骑一匹党项好马过闹市与后世驾着敞篷跑车在街道上飞奔也是一个道理。

相对而言,这高头大马比跑车更有派头,因为在这南方,有钱都买不到。若非要一个比喻,开着私人坦克过闹市倒是更加恰当。

鲁达这话语一激,杨再兴必然也不会认怂。

“谢过郑将军了,我便随你身边去,厮杀之事,从来不惧,但凭将军吩咐了。”杨再兴赤膊上身,拱手一拜,身上的肌肉抖得颤动几下,当真好一条大汉。

郑智更是大喜:“我乃河北山东四州经略制置使,你便随我做个亲兵都头如何?”

“好,好,再谢郑……相公,我杨再兴必不比人差。”杨再兴自是欣喜,这辈子见过的武官,最大的也不过都头,这郑智上来就给个都头,杨再兴哪里还不喜,却是也知道经略这种官职便不能称将军,只能称一声相公。

祝龙此时也牵着一匹好马过来了,还有一套铁甲。

杨再兴接过缰绳,脸上皆是笑,围着健马转得一圈之后就要往马背而上。

郑智看得也是笑脸盈盈,左右挥手示意几番,众人散了包围,列队就要往回。

郑智自己也是打马回头,却是刚走几步,身后忽然哄堂大笑,笑得最开心的便是鲁达,只听鲁达说道:“哈哈……好马好马,不枉洒家从西夏几千里把你带过来,还知道为洒家争口气。”

郑智回头一看,那杨再兴已然栽倒在地,显然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想来这杨再兴也未骑过马。郑智也不多看,转头又往前走去。

杨再兴听得鲁达大笑,心中哪里不气,开口怒道:“笑个甚鸟笑,老子三五天便能让这马服服帖帖,到时候叫你好看。”

显然这杨再兴对于别人的笑声倒是不在意,对于鲁达的笑声便是感觉伤了自尊一般。也算“英雄相惜”。

郑智也不回头,只道:“今日时辰不早,便在这里扎营,小酌几杯,明日再入清流城里去。”

“哥哥,甚好甚好,洒家口中早已淡出鸟来了,饮上几杯甚好,明日再进城里财去。”鲁达听得喝酒,自然两眼放光。军中若是郑智不开口吃酒,平常自然就吃不上酒。

郑智今天许众人吃酒,自然也是要招待一下这个杨再兴。

搭建营寨对于这些军汉来说,不过一个时辰之内的事情,火头军效率更是高,不得多久每个军汉面前都是有酒有肉。

大帐之中,众人分坐左右,大快朵颐。

杨再兴走了些江湖,倒是也知礼,拿起酒杯一个一个去敬,从郑智以下,个个敬到,也互相介绍一番,混个脸熟。

却是这杨再兴独独就少了一人,便是鲁达被杨再兴直接略了过去。

鲁达见得杨再兴回去落座,面色一沉,站起身来指着杨再兴怒道:“你这厮端端好不知礼,岂敢看轻洒家,来人,取洒家宝刀来,洒家便与这厮来个了结。”

郑智也不阻拦,只是笑着去看杨再兴。心中也想看看这杨再兴到底有几斤几两。

杨再兴也站了起来,左右看得一眼,开口道:“哪位将军借在下一柄长枪。我与这虬髯黑厮来个了断。”

如今鲁达,这一下巴的络腮胡当真越浓密,也少了打理,吃起酒肉时候,酒渍肉沫糊满了胡须,确实有碍观瞻。

史进听言,也是笑道:“我便借你长枪,我这鲁达哥哥在武艺上从来都是目中无人,杨兄弟努力些才好,不负我借你这杆长枪。”

说完史进便起身去取长枪。史进自然是想看好戏,也是“火上浇油”,这些军汉,自然都喜欢看这样的好戏。

鲁达听言指着史进说道:“大郎,等我收拾了这厮再来收拾你。”

鲁达自然不是对史进有什么意见,却是这个时候史进这般,让鲁达总觉得自己被人调笑了。

史进回头嘿嘿一笑道:“哥哥可得小心,小弟近来枪法如神,怕哥哥一个不慎吃了亏就没面子了。”

史进自然是在调笑鲁达这个浑汉,更是知道鲁达心胸豁达,并不会在意,所以玩笑也就无所谓。

只听鲁达左右大喊:“洒家的宝刀呢,怎么还未取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什么袖子断不断的

鲁达宝刀在手,看得杨再兴也接过了史进三十多斤的长枪,便往大帐而出。

杨再兴掂量了几下手中的长枪,拱手与史进说道:“轻是轻了些,还算合手,谢过史将军。”

说完杨再兴也出了大帐,郑智与众人也跟着出来了,片刻之后左右也有许多还在吃饭的军汉都围了上来,许多人手中还提着酒碗。见得自家鲁将军要与人捉单,个个大呼小叫,喝彩连连。

只见杨再兴刚一站定,鲁达宝刀哐啷而出,口中大喊:“洒家来了!”

忽见长枪凌空一抖,便是金铁震响,火花四溅。

这一招相遇,两人路数已然都在郑智眼中,鲁达与杨再兴,竟然是一个打法,皆是横冲直撞的模式,招式大开大合,从无虚招,便是招招致命。

两人对战,便如之前拳脚对打一般,皆是如此直来直去。

鲁达只有劈砍,再劈砍,一刀一刀。

杨再兴也是闪电而刺,浑圆而扫,招招都用尽全身之力。

两人这般打法,反倒逼着两人多腾挪,对方招式过来,两人从不收回兵器来挡,只随身形去躲避。

旁人看得心中越紧张起来,在众人眼中,两人好似搏命一般,毫不留情。

郑智看得连连点头,心中也有计较,开口与身边看得津津有味的史进说道:“大郎,你比鲁达如何?”

史进本以为自己哥哥会问杨再兴武艺如何,却是郑智问得这一句,史进思索片刻说道:“战阵之上,鲁达哥哥当真所向披靡,小弟不如啊。这个杨再兴也实在悍勇,比之鲁达哥哥不差。”

郑智也是知道,这鲁达越凶悍了,比之前更甚,战阵之上,鲁达似乎就是人力的极限了。郑智随即又转头来问林冲:“林冲,你来说说。”

林冲自然知道郑智要自己说什么,开口答道:“原来与鲁将军便比试过一次,末将输了一招半式,如今再比,只怕也挡不住鲁将军之威。”

郑智点了点头,也回得一句:“战阵搏命,我不如鲁达啊。如今又有一个杨再兴,以后打马冲阵,有这两人,当百战不殆。”

再看杨再兴,被鲁达劈退一步,挥起长枪大力往下砸去。

鲁达全身须皆张,虬髯络腮胡一个一个如同钢针一般,眼都不抬,似乎一切都在战斗意识之中大局在握,身形往左前一跃,已然避过这快如闪电的长枪,宝刀又横劈而出。

杨再兴哪里能让鲁达一刀劈中,全身爆巨力,拔地而起,长枪顺着下砸之势往鲁达持刀的手扫去。

杨再兴身形还在空中往前,长枪已然就要打中鲁达手臂。

只见鲁达不等这一刀完全劈空,已然换招,刀刃一番便往上撩,只想把这半空中的杨再兴从下往上斩落当场。

“当”一声刺耳巨响,两杆兵器在半空交汇,火星迸溅。

如此巨力,两人手臂皆是一麻,鲁达身形一顿,止在当场。

杨再兴更是在半空失了平衡,身形也控制不住,直接砸了下来。

恰好砸在止住身形的鲁达身上,杨再兴哪里管得这么多,近了身挥拳就打。

鲁达反应也不慢,拳头也挥了出来。

“嘭嘭”两声,拳拳到肉。两人各自吃疼,却是各自也不退让,拳头再砸。

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长短兵器已然使不出作用,两柄好刃皆脱手落地。只听拳头互相嘭嘭作响。

两人本是手持兵器厮斗,此时又变成了之前那般空手对打。这对打的过程与之前毫无二致,如出一辙。

郑智看得大笑,这两人当真就是个半斤八两了,开口说道:“罢了罢了,下次再打过,先去吃酒。”

两人在场中已然打得红了眼,似没听到郑智话语,还在扭打。武松史进燕青林冲既然自然又上前去拉劝。

几条武艺非凡的大汉也难以拉住这两人,拉了许久才彻底止住两人打斗。

这回鲁达也不出言去骂了,杨再兴也没有说话。给几条大汉“押着”回了大帐。

左右落座,郑智笑问杨再兴:“杨兄弟,我这兄弟鲁达武艺如何?”

杨再兴之前自是不服气的,拳脚没有打过,自以为一手长枪必然能胜,现在这一手长枪绝技也胜不了,语气不咸不淡只道:“算是一条好汉。”

说完,杨再兴抬起酒碗便往鲁达走去,又道:“算你今日运气好,下次必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敬你一碗!”

鲁达听言,抬起酒杯,口中气呼呼道:“小兔崽子,今日洒家手段还没有使完,下次也叫你好看。”

说完两人碰了一下酒碗,仰头一饮而尽。杨再兴显然心中对鲁达也有敬佩,不然也不会起身来敬酒,只是话语也不落下风。

鲁达态度也软化不少,从“直娘贼”到“小兔崽子”,也就证明了鲁达内心之中的变化。

“哈哈……好好,某有鲁达与再兴两人,战阵之上还有何人可以匹敌,吃酒吃酒。”郑智自然出来圆场,眼睛看着鲁达与杨再兴,忽然觉得这两人不像有仇,反倒更像英雄惜英雄。

酒肉吃罢,军中自然不容众人尽兴,只得浅尝辄止。

宴席散去,鲁达出得大帐,忽然拉住了燕青道:“小乙稍后,洒家有事与你说。”

燕青一双俊朗的眼睛看着鲁达,笑道:“哥哥有何事?”

鲁达反倒又不说了,只是站着等了一会,等到众人皆散了去,走远了些才又看向燕青,欲言又止。

“哥哥有何事直说就是,小乙一定竭尽全力为哥哥办妥。”燕青又笑着催促一句。

鲁达拉着燕青又往大帐一边走了走,终于说到:“小乙,你随我到帐中走一趟,一桩小事情你帮忙。”

燕青看着鲁达,眼神已然变得奇怪起来,一脸疑惑说道:“小弟生得是俊朗了些,却是没有断袖之癖,哥哥快快放手。”

燕青自小游戏花丛,懂得倒是真不少,见得也是不少。这断袖之癖者自然也是见识多了。

鲁达一听,气呼呼说道:“小乙你瞎说个甚呢,什么袖子断不断的,洒家是想请你帮忙,教洒家几手相扑绝技,来日好教那小兔崽子好看,非要把他打得服服帖帖。”

燕青看得鲁达,轻微笑,刚才其实也不过是个玩笑而已,此时却是知道,原来这鲁达是想学几手自己的相扑绝技,又不好意思明说,更不好意思让旁人知道了,所以才这般神神秘秘的。

“哥哥,这算什么事情,你直说就是,弄得神神秘秘的作甚,这便随你去。”燕青轻松说道,随即便起身往鲁达大帐走去。

鲁达又连忙拉了一下燕青:“小乙,此事你可不能与被人去说。”

“省得省得,小弟省得,如何也不能让哥哥落了脸面。”燕青回头答得一句,鲁达方才放心迈步往前。

鲁达为何突然想学燕青的相扑绝技,显然就是与这杨再兴打来打去,终究变成两人扭打的僵局。既如此,学了相扑的手段,岂不是就能扭打得过这杨再兴了。

武艺之上的事情,鲁达倒是极为聪慧的。

郓州曾头市,天已大亮。曾头市外营寨,出来一队人马,铁甲骑士百十号,还有几十个衙吏。

这些衙吏个个肩膀上扛着一根细长的木棒,胳膊下夹着纸笔。这细长的木棒便是丈量的用具,每根都是刚刚好一丈长,上面还有一些刻度。

便是要开始丈量曾头市的田地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这小二实在张狂

曾头市的清晨,百姓早早就起来了,视野之中到处都是金黄,穿着灰黄色麻布衣服的汉子俯身在麦田里,与金黄的麦子和谐在了一起。

麦穗抖动之间,一捆一捆的麦子被割了下来,汉子再起身,满头大汗,却是笑容极为幸福。华夏几千年的老百姓,一年到头就等着这一刻,人生的一切都围绕着这一亩三分地。

幸福也是如此简单,就是看着晴朗的天气,收割着金黄的麦田。

韩世忠跟在李纲后面,开口说道:“李知府,河北这边的麦子真好,我们老家那边就长不出这样的麦子,只能种糜子与高粱之类。还是河北的麦子面吃得香甜。”

李纲笑了笑道:“糜子麦子都不如稻谷好吃,常州出得大米煮的饭,真真吃得香,比麦子面都香。”

“稻米是好吃,就是不扛饿,在汴梁时候吃了几次稻米,吃完一两个时辰就感觉腹中空空的。”韩世忠接话道,当然也是韩世忠个人感觉,稻米饭兴许也比面食更容易消化。对于韩世忠这样的西北汉子,一顿敞开吃,能吃一两斤面,便是后世西北都还有这么能吃的人。

“哈哈……我倒是没有这个感觉,许是韩将军太能吃了。”李纲笑道,自然也是知道自己的饭量与这些军汉比起来差得太远。

韩世忠一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道:“李知府,哪里是我能吃,你问问兄弟们,比我能吃的多了,鲁达哥哥一顿吃两斤面,还要吃两斤肉,还能喝几碗酒呢。”

李纲听言,笑着连连摆手,这种事情哪里能这么去比。

便是此时,远远就看到曾弄带着人赶了过来,李纲收了笑容,减缓了往前的脚步,皱着没有等候曾弄过来。

曾弄上前,一脸是笑,完全没有为自己儿子昨夜挨打的事情生气一般,开口只道:“李相公早啊。”

李纲微微拱手回应一下,却是先不说话。

“李相公实在勤奋,这么早就带人办差了,可是要下地丈量了?”曾弄又笑着问道。便是这称呼都上了一个档次,从李知府变成了李相公。

“嗯,此番来就是丈量田地的,郓州齐州棣州,差事实在繁重,唯有加快度努力去办。”李纲见得曾弄这样的笑脸,也客气了不少。

“李相公何须如此辛苦,老朽家中都有地契,拿着地契核算一下也就出来了,比这下地丈量轻松得多了,想来相公也还未吃饭吧,不如到老朽庄子里吃些小食如何?”曾弄终归还是在想方设法去搪塞这个事情。

“吃饭就不需了,稍后营中火头会送来,却是不知曾家有多少亩的地契啊?”李纲倒是机敏,差事上的事情极为敏感。

这一句倒是把曾弄问住了,曾弄犹豫片刻,答道:“相公,老朽近来也未核算家中田亩数量,心中也没有一个底数,李相公此来正好,不若帮老朽一并核算一下如何?老朽感激不尽。”

曾弄话语如此去说,却是李纲心中也了然,真要到曾家去算,哪里能算得出一个实际数字,却是也道:“如此也好,便先上曾府去核算一下地契,也省了本官许多差事。”

曾弄一听大喜,急忙躬身去请,李纲自然带着众人便往曾家而去。

曾弄自是有曾弄的手段,用尽手段也要把这事情搪塞一番。到得曾家,地契多寡自有曾弄去搬,搬出多少地契来算,也就是曾弄能控制的了。

地契自然不会作假,一亩便是一亩,一亩不会变成亩变成了八分本就是曾家的损失。只有想把地契往多里改的,没有人会把地契往少里算。地契也是曾家控制佃户的手段,也是对于土地所有权的唯一保障。同族之中,要想服众,便更要清清楚楚。

曾家大宅,忽然进来百十号军汉,却是曾家早早就把饭食准备好了,一碗一碗的面皮汤被送到军汉们的手上,众人倒是也未拒绝,吃得呼呼啦啦。身旁还有不少小厮伺候着,吃完立马来加。

几千年中国的经济与繁荣,很多人以为大宋的繁华是商业带来的,其实不然,中国古代的长治久安与经济文化的达,完全是由农业带来的。不论商业多么达的时代,展的动力其实都来自于农业。

饱暖思**一点也不假,只有吃饱了,人才有精力去想文化,花精力去生产农业以外的东西,才会有商业。农业才是根本与基石,商业不过是社会的润滑剂,古代商业的本质也不过是促进吃饱之余的百姓生产出来的多余产品交流。

为什么在古代,很长一段时间,欧洲,中亚、北亚,美洲非洲总是穷困潦倒。这就是农业水平的差距。包括和平时期中国的人口保有量也是因为农业的高度达,直到后世,非洲富得流油的土地就是种不出粮食,中国人去种立马就是大丰收,这就是民族基因里面的农耕天赋。

李纲抹了一把嘴角的面汤,与曾弄说道:“还请把地契搬出来,本府也好早早核算清楚往经略府交差。”

“李相公稍后,老朽这就去搬。”曾弄笑着说完,便下去准备地契。

几个大木箱子搬了上来,曾弄打开一个木箱,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都是一张一张的白纸黑字,还有鲜红的指印。

“李相公,曾家的地契都在这里了。”曾弄从木箱子里拿出一叠递上前去与李纲查看。

李纲接过一叠地契,点了点头往前走去,又把手中的这叠地契放回箱子里,说得一句:“多谢曾太公配合本府差事。”

曾弄拱手客气,正欲说话。

只听“啪”一声,李纲把这打开的箱子又盖上了,喊道:“来人,把这些地契搬出去,照着地契上的田地做册。”

十几个军汉上前提着箱子就走,曾弄面色一变,已然感觉事情不对,连忙开口问道:“李相公,地契上的田亩与实地无误啊,不需重新丈量。”

“本府哪里信不过曾太公,白纸黑字哪里还会有假,地契上的田亩自然不需重新丈量,地契上没有的田亩便需要丈量了,还需要找一下主人,若是无人认领,便往经略府充公了,以后当作官田。”

李纲实在聪明,这般手段,几乎就让自己少了一半的工作量,显然也是在办差过程中学到的经验。

这样一手也把曾弄逼到了墙角,地契只搬来不到一半,此时再搬出来,那便是自己把老底都送上门了。但若是不搬上来,更是两难,那些不在这几箱地契之中的土地,哪里还会有人去认领,便是如李纲所说充了官田。

此举只在逼曾家,却是不逼百姓,只因为百姓反正都是租天来种,租曾家的还是租官田,对于百姓来说都是一样的交租。

李纲一语之后,转身就走,几十根木棒又被众多沧州知府衙门的官吏扛在肩头。

曾弄皱着眉头,面色抖动几下,看着李纲吆五喝六往宅子而出,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却是这面目上的怒意也显露出不少。

此时已经走远了一些的李纲忽然回头说得一句:“多谢曾太公,比对完毕之后,一定一张不少奉还。”

“父亲,这小儿实在张狂,不若……”曾涂自然看懂的事态,年轻的江湖汉子,已然恶向胆边生。

曾弄一语不,抖了两下袖笼,把袖笼边角捏在手中,慢慢回头,往大厅而去。

曾涂跟在身后,见自己父亲不言不语,又着急说道:“爹,唤史教师来,躲在暗处一箭射死这黄口小儿。”

曾涂话语已然比头一句说得更加直白。

曾弄压根一咬,说得一句:“叫家中的帐房与管家过来,算一下如果要补缴田赋一共需要多少银两。”

曾涂听言更急,以为自己父亲当真要补缴田赋,忙道:“父亲,不论多少,都是天文数字啊,家中这些年的收成大部分都买了地了,如何拿得出来这么多钱,莫不是要卖田去补不成?”

曾弄心中自然是在权衡,有些事情做了就难以回头,所以便要做这利益上的权衡,语气不善道:“你唤他们来就是,你以为杀人就这么简单不成?先算了再说。”

“父亲,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年来儿子也没少杀几个人,江湖汉子哪个不知我曾家五虎的威风,再杀一个又何妨?儿子听说那郑智都不在沧州,更不在郓州,此时还怕他作甚。”曾涂已然想入歧途,便是要用杀人来解决问题。

曾弄把这些言语听在心中,却是也懒得多说,心中自有计较,只道:“你去把管家与帐房都叫过来,把你几个弟弟也叫来,还有史教师与苏教师都唤来。此时还需从长计议。”

曾涂此时一听,倒是能接受,至少不是只叫帐房来算账,而是把几个弟弟与史文恭都叫来了,有几个弟弟在,曾涂大致也知道这几人会支持自己的想法。曾家几十上百年才积累这份家业,如何能拱手让人。

李纲行事,过于公事公办,已然就把曾家逼到了墙角之上。却是李纲心中也知道,不如此,如何为郑智去交差,如何去面对之后的大战。8)

第三百七十六章 此地看着就有钱

李纲带着几箱地契正在田间地头核对着地契中的田亩,也有几个书吏正在曾头市张贴着告示,内容便是让各家各户到庄外营寨中等级各家田地产业,无人认领的土地全部收为官田。

李纲看着地契连连笑,与刚来的裴宣说道:“这曾老头还说自己不知家中田亩之数,你看这地契码放得整整齐齐,对应的实地也是秩序井然,都不需我等花功夫与对应,只需按照顺序一一比对即可,如此规整,想来这曾弄对于自家的田亩了然于胸啊。”

裴宣听言,看着这一望无际的金黄田地,眉头皱了皱,低声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怕是恶向胆边生啊!”

李纲自然是听得懂这句话语,眉毛一挑,说道:“人若为财死,可悲矣!”

李纲显然还是保存着一个读书人的教养与价值观,并未被这社会所污染,也间接导致李纲做起事情的时候总愿意较着一股心里的劲。裴宣见得多了许多事情,自然不会出李纲那种感叹,开口接道:“李知府,人若不为财死,世间哪里还有这么多争斗。有些事情不得不防啊。”

“嗯,裴左官说得对,该防一手。”李纲话语说完,又想韩世忠示意了一下。

韩世忠上前听得李纲几句吩咐又回头去寻杨志,几百号骑士就在营寨里出来了,皆是整装骑马,就在这田间地头游走。

曾家大宅之中,史文恭、苏定都到齐了,还有曾家五虎的另外三人,曾索、曾魁、曾升。却是缺了曾密这么一个伤员。

另外一边小厅,几张条案上七八个帐房与管家正在忙忙碌碌,算盘随着一双双熟练的手指噼啪作响,这算盘与后世的算盘还有些区别,却是功能差不多。珠算之物也才兴起几十年,便是这北宋年间明的东西。

有了算盘,算账的效率提高了无数倍。这也是北宋年间经济高度繁荣的产物,若是没有北宋这般的繁华世道,也就出不了算盘这种绝顶的算数用具。

曾弄听这隔壁的噼啪声并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左右与几人交谈着,说着这些事情,说得义愤填膺,说得怒不可遏。

直到中午快要吃饭的时候,隔壁厅内的噼啪声终于慢慢止住了,管家从小厅侧门进得大厅,拱手禀道:“老太公,算出来了。”

曾弄从座位上起身,话语急促道:“快说该补多少?”

这管家似乎也明白其中事情,摇了摇头说道:“合该补银一百九十八万贯之巨。”

曾弄听言大惊,立即问道:“怎么这么多?田赋每年也交得几万贯,如何还欠这么多?是不是算错了?”

“老太公,如何会算错啊,五十多年的田赋,算成这样还是少的了。”这管家显然是专业人才,一辈子与这些数字打交道,自然心中早已有个了然。

曾弄听言,全身力气去了一半,跌坐在椅子上,又问道:“若是拿粮冲抵,要多少?”

“老太公,以现在的粮价,需要一百多万石。”管家似乎知道曾弄会有此一问。

粮食不比银钱,保存时间有限。便是独龙岗上三家加在一起也凑不出一百多万石。

“库房里还有多少存银,又有多少存粮?”曾弄再问。

“存银还有四十万贯左右,存粮二十多万石。”管家回答得极为自信,便是这些数字早早就在心中。

曾弄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管家下去。这么多年,土地越置越多,到头来哪里会想到这越来越多的土地会叫自己这么为难。

曾密看得管家下去,上前说道:“父亲,这知府小儿便是要逼我们卖田地了,这产业如何能卖啊,我曾家多少代人才积累下来的产业,这般卖了,叫我们死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曾弄心中计算了一番,道:“现银加上存粮,勉强算有八十万贯,这是要我曾家卖多少土地来凑啊……这些年辛辛苦苦置办了这些田地,又在城里置办了不少产业与店铺,此番怕是大多付之东流了。”

史文恭对于事情原委十分清楚,却是不一语,此事乃是曾家家事,实在不是他一个外聘的教师能作主的,其中的利害关系也太大,史文恭更是不敢随意插嘴。此事与梁山晁盖来袭,本质上就不是一回事。

却是这副教师苏定不这么想,开口说道:“老庄主,把这什么沧州知府赶走便是,谁再来丈量什么田亩,便把谁赶走。”

曾弄听言,叹了一口气答道:“苏教师,你看庄外,五六百铁甲骑士,如何能赶得走,如今我郓州归了这个四州经略府管辖,受得这些人的节制,莫不是叫我造反不成?”

苏定听言,忙道:“如今这狗官当道,欺压乡里良善,逼着老庄主卖田卖地卖产业,造反自是不成,却是这民变倒是可行,便让他知晓一下厉害,也有个忌惮,总比如今他们这般肆无忌惮来得好。”

苏定倒是有几分聪明,造反与民变,字面上的意义差别且不论,便是这手段上的区别,在座众人都心里有数。

曾弄听得这一番计策,拍案而起,直说道:“好,便是如此,下午便叫族中的汉子们把庄外的营寨围个水泄不通。”

曾涂一听,面带喜色,往前几步便道:“爹爹,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语,我这边回去抄家伙,管教这些狗官有来无回。”

苏定连忙上前去拦住曾涂,口中说道:“大庄主,使不得使不得,空手去就好,不得带兵刃。”

“苏教师,如何就不能带兵刃了,不带兵刃难道如我二弟一般任人殴打不成?若是打起来了何以自保。”曾涂自然是没往深处去想。带兵刃和不带兵刃的区别就在于造反还是民变。

苏定也想起昨夜的曾密,却是也不知如何回话,只去看曾弄。曾弄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开口说道:“便听苏教师的,下午去把这营寨围起来便是,所有人不得带兵刃。”

午饭时候,李纲带着人打马从田间回到营寨,刚刚开始吃饭,营寨之外,从四面八方迅聚集起来无数百姓,这些百姓头前还在田间收割着麦子,此时却是午饭都不吃,直接便围到了营寨之外。

越聚越多的庄汉已然在营寨之外聒噪起来。营寨里的军汉也全部放下碗筷上马列队。

李纲站在大帐门口,眉头紧紧皱在了一处,却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情况。在沧州还真未遇到如此反抗的手段,沧州事情相对顺利也是因为郑智已到沧州就把这柴家庄翻了个底朝天,把这沧州世家大族基本都震慑住了。

如今到得郓州曾头市,李纲面对营寨之外越聚越多的百姓,直有上万人之多,心中实在有些犹豫。氏族同姓多是如此一呼百应,哪里需要问什么青红皂白。

韩世忠整好人马,打马到得李纲面前,一脸愤怒道:“李知府,且许我纵马一番,把那曾家几个人全部抓来,当真是胆大妄为,不知我经略府的厉害。”

李纲连连摇头道:“韩将军打马出去拿人,怕是死伤无数啊,寨外多少无辜之人,此法不妥,且待从长计议。”

“李知府,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什么,要是相公在此,必然打马出去了。如此刁民,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岂会知道厉害。”韩世忠的思维模式与李纲这种读书人自然是不同。

“韩将军,你想错了,即便是郑相公在此,也不会纵马出去拿人的。稍待片刻,且让我与裴左官想一下应对之策。”李纲说完,便往大帐而入,裴宣自然也赶到大帐来商议。

韩世忠看得李纲进了大帐,口中喃喃自语道:“我家相公手段,哪里容得他人威胁,若是相公在此,今日便是那曾家老头的死期。”

韩世忠与李纲对郑智的个人认知截然不同,韩世忠见的多是战阵之上杀伐果断的郑智,自然就有这么一番认知。李纲见的多是谈笑风生的郑智,自然是另外一个认知。

却是不知郑智此时若真是在这里,会是一个什么应对。

此时郑智正打马出的滁州,直奔江宁府而去,江宁府本是南唐的都城,北宋攻南唐之时,后主李煜被俘,被软禁在汴梁郁郁而终。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李煜也是一个书法、绘画、音律、诗文样样精通的大才子,冠绝一时,与现在赵佶便是一类人,也是这艺术家皇帝。便是这一生的境遇也极为相似,都是个国破家亡被人软禁到死。

北宋灭南唐,把这南唐后主封为违命侯,金国灭北宋,把这赵佶封为昏德公。两人皆是郁郁而终。李煜被软禁之时,更是留下了传唱千古的词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郑智策马停在江宁城,江宁自古便是繁华富庶之地,文化经济皆是一时无两,金陵河畔,才子佳人传承千年,直到明清。

鲁达史进这些从北方来的军汉,算是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做江南,贩夫走卒也能身穿几缕绸缎的地方,岂是鲁达史进能想象的。

百万汴梁城的繁华来自于达官贵人,来自于全国的给养,一户贵人便养着几十上百的底层百姓,这江宁之地却是另一番景象,从里到外透露出一股生气,透露着一股富庶。

“哥哥,要不要进城,此地看着就有钱。”鲁达随着郑智驻足看得片刻,开口问道。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还有哪里的兵将可用?

郑智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层低矮乌黑,便是要下雨的预兆,回过头来,看了看鲁达跃跃欲试的模样,开口只说得一句:“进城!”

鲁达似乎对于抢府库的事情上了瘾,一脸兴奋打马就走,郑智随之也催动着马步。三千铁甲引来无数人城门之处所有人行注目礼。

几个守城军汉见得一队人马往城门奔来,连忙上前去拦。

众人近得城门,自然也放慢了马,郑智走到头前,眼神已经往江宁城内看去,江宁府衙便在这江宁城,郑智内心也十分好奇,也想见识见识这大宋繁华的江宁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从城门洞往里看去,映入眼帘的白墙黑瓦,墙角飞扬,左右店铺,人来人往。却是没有汴梁熟悉的那种叫卖声,来往行人也少了许多呼喝,多的是一种安静与祥和,又不失繁华与忙碌。

守城士卒上前拱手说道:“不知哪位上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守城的士卒显是见过世面,一般有上官来访,多是提前就知晓的,忽然碰到这般声势的马队,却是也有礼有节,进退有据。

郑智听得话语,看了马旁的士卒一眼,心中也有疑惑,两世为人的郑智第一次到南京(江宁府)这个地面,一直以为这南京讲的是音调温柔的吴侬软语,此时听得这士卒的口音,完全听得懂,与那吴侬软语显然相去甚远,口音之中还能听到一丝北方的味道。

也不怪郑智没有见识,实在是华夏之地太大,郑智一个军汉哪里能全然知晓透彻。

“江宁府衙往哪条路去?”郑智马步不停,随意问得一句,眼神又到得这江宁城之中。

墙角的青苔,墙上的花纹,窗格上的雕花,门梁上的祥瑞,样样精细非常,一丝不苟。

李煜词中的雕栏玉砌实在不假,汴京不能比的地方,便是这个城市的精致。精致不仅是外表的模样,更是在于人心,一颗精致的心,方能建造这样的城市,过的也必然是精致的生活。

“上官请,小的头前带路,府衙就在这条大道正中之处,两刻便能到。”这士卒连忙往前作请。

郑智也不多说,扔下缰绳与这士卒。这士卒连忙接过缰绳,牵马前行。马蹄之下钉有蹄铁,马蹄铁磕在这青史铺的街道之上,嘎嘎作响,几千马蹄慢慢入城,响声一片,煞是好听。

郑智左右慢慢打量,在一处店铺前看得几个汉子不断举起大木锤子敲打着什么,便多看几眼,便也了然,却是许久没有见过这般场面了。

牵马的士卒十分玲珑,连忙笑道:“上官,此乃年糕,以江米所制,江米乃糯米的一种。年糕软嫩爽滑,煞是好吃,要不要小的去买一点来?”

郑智听得这士卒话语,开口笑道:“买一些来尝尝也好,此物某家乡也有,只是好久没有吃过了。”

郑智说的家乡自然是上辈子的故乡湖北,湖北之地自然是有年糕的。却是这士卒见多了来往客商,听得郑智一口西北的口音,不禁有些疑惑,这西北怎么可能有年糕,只是也不敢多问,松了缰绳直往路边的店铺跑去。

西北倒是也有年糕这种食物,却不是糯米所制,而是糜子软黄米为原料。

郑智看得这士卒去买年糕,忽然想起还没有给这士卒钱,连忙往后边不远的祝龙挥了挥手。

祝龙上前听得郑智要钱,从怀中一掏便是一小锭明晃晃的银子。郑智接过之后,这士卒便奔了回来。

“上官尝尝,刚刚出锅,还是热乎乎的。”这士卒自己掏钱买了几块年糕,放在一张黄纸上,用手托着递给郑智。

郑智伸手接过洁白的年糕,年糕直冒热气。顺手又把那锭银子扔了下去。

这士卒接过郑智扔来的银锭,喜笑颜开,也不拒绝,伸手拉过缰绳便往前去,口中直道:“多谢上官赏赐。”

郑智已然迫不及待吃得一口,有些烫嘴,却也囫囵嚼得几口吞了下去,大笑道:“还是这般滋味,实在香甜。与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江宁的年糕与湖北的年糕自然是味道差不多,因为原料与做法都是大同小异。

这一句话倒是让身旁的鲁达起了兴致,连忙伸手来要,说道:“哥哥,快与洒家尝尝。”

郑智把手中年糕递了过去,鲁达接过,吃得一口,口中直道:“好烫好烫,味道不差,只是与小时候吃的不一样。哥哥你是不是都忘了渭州年糕的味道了?”

郑智笑着摇摇头,也不去解释,只是又伸手去接鲁达手中的年糕。接过之后,开口与身后吩咐道:“祝龙,给兄弟们一人买一份这年糕,味道实在香甜。”

祝龙自然带人下马去做这事,后勤辎重总是还要兼顾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便是此时,从接到对面奔来两骑,座下骑着矮马,却是马飞快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驰骋,吓得左右行人连连躲避。

只听马上两人大呼道:“快快关城门,快快关城门。”

本来牵着马匹的那个士卒听言,松了缰绳连忙上前去迎接,口中也在大喊:“吴都头,生什么事了?”

便是这一声喊,只见头前马匹忽然勒住减,到得头前停马,对着那上前迎去的士卒说道:“严队头,你不守门,在此处作甚,还不快快回去把城门关起来。”

郑智闻言又看了一下这士卒,还真没想到这人竟是个队头。

“吴都头,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忽然大白天要关城门?”

“反贼方腊麾下方七佛,带贼兵已经破了宣州(宣城),反贼先锋石宝已入江宁府境内。还不快快去关城门。”这吴都头话语说话,矮马也奔起,越过郑智直奔北城门而去。

严队头听言,面色大惊,转头看得一眼郑智,拱手说道:“上官,你沿着大路一直走,不需两刻便能看到衙门,小的不送了。”

严队头说完便走,郑智也轻微拱了一下手,打马往前。双手在胸前挫了挫,回头与鲁达道:“鲁达,今日便不搬这府库了,已经到了战场了。”

鲁达一脸遗憾道:“哥哥,你看着江宁,看起来比汴梁的繁华,府库里的钱财肯定堆积如山了。”

郑智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去搬杭州城的府库吧,杭州城的府库此时才是真正的堆积如山,十个江宁也比不上。”

鲁达自是不信,说道:“哥哥,杭州城难道比十个江宁更富庶”

“非是杭州比十个江宁更富庶,是这方腊比是个江宁的府库更富庶,方腊破了杭州,岂能不搜天刮地?只怕杭州城里的钱财都归了方腊所有了。”郑智说的自然是极为有理的,方腊破杭州,不就是因为杭州富庶的原因,有钱有粮自然就有兵有将,还能打造军备。

“哥哥说得有理,这方腊必然了大财,比宋江还有钱,洒家便去为哥哥帮方腊抓来。”鲁达已经摩拳擦掌了。

郑智打马慢走,两边街道,行人忽然来去匆匆,江宁百姓只怕大多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宣州到江宁,三百里地,此时方七佛的先锋石宝若是入了江宁府境内,到江宁城就不到两百里地了。

郑智握住缰绳的手微微一紧,说道:“要开战了,叫弟兄们都机灵点,都要随我回沧州去。”

“哥哥,你便放心就是,剿个贼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鲁达显然是没有听懂郑智话语中的叹息与深意。

不久之后这江宁府衙就在眼前,府衙门前聚集了不少人,便是江宁知府王汉之也到得衙门口处。皂衣毡帽的军汉,宽袖幞头的官员,把这江宁府衙门口挤得满满当当。直让人感觉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与紧张。

郑智从街道而来,看得这般景象,停了马匹。所有军汉皆止住马蹄,这衙门口也容不得马匹再过。

衙门口众人也看到了这一队铁甲,虽然看不得到底多少,却是这一队铁甲忽然出现,犹如雪中送炭一般,满场霎时间躁动起来,所有人皆往这便走来。

头前一个快步走来的老者便是王汉之,直有六十六七岁,已然有些老态龙钟。

郑智也快步去迎,这老者郑智见得还有几分眼熟,却是也想不起是谁,拱手只道:“在下河北四州经略使郑智,当面可是江宁知府?”

“老夫王汉之有礼!郑相公此时到得江宁,实在是雪中送炭,有郑相公在此,江宁无忧。”王汉之也拱手客气,面目皆是喜悦。王汉之何须人也?几年前还是尚书省下工部侍郎,随童贯出使辽国。郑智与这王汉之当真还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在蔡京府中外院的时候,王汉之上前与童贯见礼,两人有过匆匆一瞥。

郑智自然是不认得王汉之,但是王汉之却是认得郑智,只因当初郑智在东京蔡京府中那一个风头出得太过潇洒。当初东京献俘,郑智之名便也传得沸沸扬扬。

“王相公客气,你我可是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郑智开口直言道。

“哈哈……郑相公好记性啊,在蔡太师府中的时候,你我倒是见过一面。后来老夫便随童枢密出使辽国,之后就往江南来了。”王汉之话语微微提了一下童贯,自然也是知道郑智便是童贯的亲信,此时也是在交好关系的意思。

果真王汉之一提童贯,郑智脸上一笑,客气道:“王相公,我奉枢密院之命,带兵南下剿贼,还请相公安排一下麾下兄弟们的食宿。”

王汉之哪里还会推辞,忙道:“这是当然,老夫稍后就去安排。头前老夫还在焦头烂额,此时郑相公带兵来了,老夫当高枕无忧啊,郑相公衙内请!”

六十几岁的王汉之作请,郑智连忙上前去扶,两人并肩往衙门里走去,过得门槛,郑智问道:“王相公,不知现在杭州是个什么情况?”

“唉……贼势极大啊,杭州如今已落贼手,两浙制置使陈建战死,廉访使赵约战死。杭州知州赵霆弃城而逃,如今下落不明。宣州、广德、歙州、睦州、杭州皆落敌手,如今这方腊先锋石宝已经北进江宁府境内,幸得郑相公赶来,不然我等还不知如何应对啊。”王汉之一番话语,长吁短叹。

“杨可世将军可过了江宁?”郑智忽然想起了早自己两天出的杨可世,开口问道。

“杨可世将军倒是几天前乘船路过了江宁,如今在哪里老夫也不知,却是杨将军身边并无多少军将,此时兴许往常州苏州等地调兵去了。”王汉之此时内心轻松不少,也是知道这刚到江宁的郑智不同旁人,是个敢战之辈,更是个悍勇无当的将军,有郑智来援,王汉之内心安定的不少。

郑智听言想了片刻,又问:“江南附近,还有哪里的兵将可用?”

“唉……江南哪里还有可用之兵,本来以为那郭师中能当贼兵,却是一败涂地,全军覆没。如今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人兴许还能与贼一战,便是婺州观察使王禀,王禀如若还不成,江南两浙,再也无兵了。”王汉之说到这个话题,全身一股无力之感。

郑智更是眉头大皱,自己三千骑兵入江南,江南若是没有兵将能配合,如何能打方腊,难道一州一城去攻?或者直捣杭州求决战?

此战当真比西夏之战复杂得多,比剿灭宋江更是复杂十倍不止。实在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三百七十八章 可有破敌之策?

此时郑智与王汉之已经到得衙门外厅落座,左右军汉与官员也是坐得满满当当。

“王相公,朝廷在两浙路常驻禁军有多少人?”郑智这句问话也是郑智对于大宋朝南方的情况实在知之甚少,按理说每个道路都有大规模的驻军,比如秦凤路,边境州府皆有驻守,但是还会囤积重兵于秦州,这便算作是机动力量与临时的集结应对之兵。

在南方则不一样,州府驻守的军将其实不多,甚至有些小城池只有衙差,并无禁军驻扎。大宋主要的军事力量都在北方,主要的军费消耗自然也都在北方,从熙河兰湟到秦凤再到河北一线,才是东京之外禁军驻扎的主要之地。

“两浙常驻禁军五千,兵马都监察为颜坦,早已在清溪县被方腊所杀。”王汉之边说边摇头。

郑智听言,也无话可说,一个道路,常驻的大军只有五千,而且还被刚刚起步的方腊歼灭,连主将都死了。可见战斗力之低微,刚起步的方腊连真正的武器都没有几柄,竟然能全歼五千禁军,杀死禁军主将。

“王相公,此番我奉命剿贼,自当接手江宁防务,还请王相公把城中能用之兵皆集合起来,还有衙门里的地图也都翻出来,如此也方便作战,你看如何?”郑智也不客气,到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郑智慢慢吞吞。

“这是自然,如今这江宁百万百姓安危,尽交付郑相公手中,愿郑相公战事顺利。”王汉之与郑智说话,立刻转头与左右吩咐道:“成统制,你便下去点校人马,所有人马皆在这衙门口集合,点校之后再来请郑相公亲自校阅。”

座下一员铁甲军汉站起身来,拱手答:“遵命!”

随即这军汉便出门去集合人手,王汉之又开始左右吩咐,叫文书去找地图,叫推官去安排郑智麾下军汉的食宿。

不久之后地图就摆在了郑智面前,一张一张的帛锦地图全部被摊开在地上。

有了地图,一切就更加直观起来,如今方腊的地盘,就是以杭州为基准点,由东向西一条线路,两浙路几乎全境陷落,江南路中南部基本陷落,宣州已破,江南路便只剩下江宁府、常州、苏州等地了。

这个大宋朝最主要的的经济命脉,方腊占了四分之三。

郑智慢慢围着地图查看,吴用鲁达等人也上来看。郑智倒是还能看得清楚明白,吴用也还能从地图上的文字看个大概,鲁达等几个西军的汉子对于这江南完全一点概念都没有,看得大皱眉头。

王汉之左右安排妥当,又等候郑智看地图许久,才上前问道:“郑相公,可有破敌之策?”

郑智抬起头来去看须皆白的王汉之,开口道:“破敌之策都是没有多想,如今我麾下三千铁骑,人生地不熟,不可轻举妄动,只等杨将军有了消息,方可见机行事,但是这方腊北来江宁的贼军可以先行破之,以阻方腊往北扩大地盘之势,也保江宁无忧。”

王汉之听言,连忙拱手道:“这便是最好不过,贼人已破杭州,若是再破江宁,江南两浙便尽落敌手,江宁若是无忧,方腊也便跳脱不出这江南之地,只等朝廷大军到来,便可合围之。”

王汉之说得这么多,其实归根结底就是郑智能保住江宁,不使他六七十岁的老知府晚节不保。两浙路制置使陈建都战死了,两浙路的主官战死了,但是杭州知州赵霆却是逃跑了,这也给几十岁的王汉之一个很艰难的选择,贼兵若是真到了江宁府,江宁府是守不住了,王汉之何去何从才是真正两难。

郑智倒是真没有听懂这王汉之的理论,方腊若是要地盘,往西,往西北,皆是展的方向,江南西路,淮南西路,哪里都可以攻伐,而且都是比较富庶的地方。一个江宁府挡在北方毫无意义,南方水系达,道路通畅,这江宁也挡不住什么。

“王相公,此时还有一事要做,便是派出熟悉江宁地形之人,打探石宝在何处,方七佛又在何处。”郑智打仗,向来都是斥候先行,军事情报对于郑智来说极为重要。

“自然自然,此事可吩咐成统制去办,稍后校阅了人马,郑相公吩咐就是。”王汉之此时对郑智自然是言听计从,王汉之六十六七岁,读了一辈子的书哪里见识过刀兵,若叫这王汉之单独面对方七佛,便只有束手无策。不仅王汉之,整个江南两浙的州府主官,只怕绝大多数都是如此,只有一个词:束手无策。

又过许久,太阳也快下山,衙门口外江宁士卒终于集结完毕。郑智来到衙门口,只见懒懒散散三四百人,郑智看得连连摇头,江宁府城十几二十万人口,只有三四百号驻军,也难怪在这衙门口便能点校人马了。

放在后世,一个普通地级市,武警、消防与警察加在一起都有好几千人。此时一个江宁府城却只有三四百号人马,难怪方腊攻城略地那么简单,几个月就能占下六州五十二县,只怕是贼兵走到哪里,哪里就被攻破了。

便是叫方腊骑马走遍六州五十二县,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看着面前这几百号衣着光鲜却是不着甲胄的士卒,郑智也没了多少点校的心思,开口说道:“成统制。”

成统制名唤成扬,便是这江宁府兵马都统制,郑智统领上万西军与两万配军会州驻城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这个官职,渭州兵马都总管,层级还比这江宁府兵马都统制低了半级。

这成扬听得郑智叫自己,连忙凑到头前,也见得郑智面色有些不善,拱手停在郑智身边。

“此番只给你一个任务,立刻领人带着燕指挥使去打探贼军动向,一切皆听燕指挥使吩咐。”郑智知道江宁府这些兵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唯一的用处便是这些本地人熟门熟路,打探消息正好。便是打探消息郑智也不放心,也让燕青跟着去。

燕青听言,几步走上前与这成扬见礼。成扬生得并不高大,却也有了些年纪,只有四五十上下,看得这燕指挥使一副少年模样,还要一切听这燕指挥使吩咐,也不知成扬心中作何感想。

郑智见两人见了礼,开口又道:“鲁达上前听令。”

郑智就直接在这衙门口行起了军令,鲁达听言连忙上前拱手。

“接管所有城防,城门全部戒严,所有进出城之人,全部严查,一旦现身带兵刃之人,立马下狱。”郑智此令,便是要防止里应外合的事情,当初祝家庄那一战,让郑智对于这种破城之法格外忌惮。

“得令!”鲁达声音洪亮的答道。军令一,众人立马就是另外一副精气神,不仅鲁达,左右身后所有西军的汉子全部站得笔直笔挺,便是一直跟在人后的米真务也不自觉站直几分。

众人身上瞬间散一股肃杀之气,看得王汉之也不自觉后退两步,面色也为之一变。

成扬似乎也受了影响一般,不自觉站直了几分。

一时间,整个衙门口的气场都变得完全不同了。

“史进听令,放游骑百人与江宁城外方园二十里,日夜不断。”郑智再道,却是这剿灭方腊之战与西夏之战完全不同,与梁山之战也不通。郑智初到江宁,完全两眼一抹瞎,便是要把这主动权握在手中,情报工作自然是第一位的。

“得令!”史进上前领命。

郑智一道一道的命令下达,众多军汉几乎都有任务在身,总共不过三千人马,面对这二十万人口的江宁城,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却是更难想象三四百号禁军的江宁城,平时是怎么守卫的,想来有个把贼人翻个城墙也防不住。

衙门口众人军汉领命之后各自散去,成扬麾下的士卒自然也被分成好几批,去辅助鲁达等人行事。

王汉之看得郑智安排有条不紊,心中更是安定不少,上前笑道:“郑相公不愧是沙场老将,老夫佩服啊!”

“王相公过奖。”郑智也拱手回复一下,心中其实多是担心,只因为此时心中连个计划也没有。

“今日事毕,老夫安排了桌酒宴为郑相公接风,时候不早,郑相公随老夫走一趟如何?”王汉之一脸诚意,伸手作请,这种礼节也是自然。

郑智也不拒接,伸手也请,便跟着王汉之出衙门而去。

王汉之本走在头前,忽然又慢了一步与郑智并排,便是要给郑智介绍江宁府城地理人文,郑智倒是有兴致去听,比较这江宁本就是历史名城,从汉末三国到后世,这江宁一直都是大名鼎鼎。

“郑相公,要说江宁,便不得不说这秦淮河了,十里秦淮自古就是文人墨客流连之所,今日我等也要泛舟秦淮,领略一番这秦淮韵味,也不枉郑相公这一趟原道而来。”王汉之能主政江宁,心中也是有些自豪的。

郑智听得连连点头,借着傍晚余光,打量着身边的河流,倒是并不显得多么宽敞,却是这秦淮河穿城而过,两岸江南水乡的韵味实在典雅,比之汴河两岸还要多了一番风味。

路过一个巷口,王汉之忽然停住了脚步问道:“郑相公,你道这是何处?”

郑智听得一问,打量了一番,不过就是一个巷口,并无什么稀奇,只是这巷内的建筑比其他地方显得大气一点,也未多想,答道:“在下不知,还请王相公解惑。”

王汉之听言,哈哈一笑,捋了捋胡须说道:“此处乃乌衣巷,自古以来就是豪门大族居住之地,魏晋风骨到得如今,犹有遗存,如今也多住文人大族,书香之所也。”

郑智看得王汉之一副自得模样,自然也想起一些事情,便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郑智印象似乎是上辈子小学时候学的。乌衣巷却是跨越千年呈现在郑智眼前,郑智不禁也驻足观看了起来。

“哈哈……正是正是,正是这乌衣巷,刘禹锡当初笔误,这王谢应该为王榭尔,此乃人名。”王汉之也不知从哪里听轶事。却说这王谢并非指代东晋王谢两大家族,而是指代王榭这么一个人。

郑智自是不知王谢到底说得什么,也不多言,只是起身又往前去走。8)

第三百七十九章 狗官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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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郑智还是兴致勃勃,却是王汉之说来说去就是这么点事,郑智自然也没有了头前的兴致。

王汉之自然也现了郑智兴致缺缺,连忙带着郑智往一处码头而去,码头上早有画舫等候,画舫之中自然就有清倌人,清倌人不外乎也是吹拉弹唱。与汴梁七十二名楼也就是一回事了。

对于这种场合,郑智也慢慢习惯,画舫几层,装饰得极为漂亮。画舫内多是江南女子,苏杭软语唱出的声音与汴梁女子完全两样,各有千秋。若拿李师师来说,李师师便是一股空灵与悦耳,软语唱曲多是温婉如玉。

郑智坐在画舫最顶层,自然也是最好的清倌人来伺候。楼下还有两层,多是本地士子聚集。江南不比河北山东,江南自古文风鼎盛,家族势力大小也多伴随着族中文才的高低,文才高的自然能做官,做了官家族势力就越来越大。河北山东,民风彪悍,拳头大的往往能闯出一些名堂。

所以自宋以下,南方为官者往往比北方的多。便是这大宋朝,江南两浙官员便占了朝堂大半,还不算淮南、荆湖等地。朝堂大佬也多来自南方。

却是今日这画舫显得格外的冷清,楼下似乎没有多少客人,大致也是因为贼兵临近,众人也少了作乐的心思。

便是郑智也刚刚听王汉之说,蔡京埋葬在杭州的祖父与父亲的坟墓也被方腊掘了,尸骨被暴晒于野。郑智听得这个消息,对于这方腊起兵的事情又看重了几分,更知方腊与宋江完全不同——

郓州曾头市,李纲在大帐之中坐得许久,营寨之外围满了曾头市的百姓。

韩世忠与杨志一脸气愤,心中直感觉憋屈,自从入得军伍以来,哪里有过这般束手束脚的事情。

李纲想得许久,忽然开口道:“裴左官,要不今夜我等先撤回郓州,调集大军再来弹压。”

李纲心中实在不愿乱起刀兵,曾头市之民便是无辜,起了刀兵冲突,最后伤及的也是这些无辜。只有调集大军前来,才能让这曾家看清形势,不敢妄动。

调兵之事李纲自然要与裴宣来说。裴宣听言,只道:“此番来回,又是半月,相公差事紧急,哪里容得这般拖拉下去,此法不妥。”

韩世忠听言,开口怒道:“哪里需要这般麻烦,我带麾下汉子冲将出去,拿了曾弄就是。”

裴宣看得韩世忠一会,心中也在计较。李纲心中也知不能再拖拖拉拉,却是又怕起了刀兵,激了民变。便是韩世忠再说这话,两人皆是沉默良久。

裴宣想了片刻,看着韩世忠道:“韩将军,你可有把握?”

“左官放心,我与杨志兄弟打马冲出去,何人能挡,拿个曾弄,不在话下。”韩世忠胸有成竹,战阵之上何曾怕过谁。

裴宣又去看了看杨志,与李纲对视了一下,年轻的李纲心中犹豫不决,便是不表意见。

杨志见得裴宣眼神,一脸自信,开口道:“必拿曾弄这个老家伙问罪。”

裴宣是个沉稳人,却也是见多了世面,如今在郑智麾下,也做多了胆大的事,点了点头只道:“便是如此,两位将军一定要手下留情,不能如战阵厮杀手段,少伤无辜。”

韩世忠把案几之上的头盔往头上一戴,拿起长枪开口道:“放心便是,只要不是送死的,我等也不多理会。”

说完韩世忠便出了大帐,杨志也戴好头盔跟了出来。

两人出门上马,韩世忠却并不急着行动,而是慢慢站到马背之上,环视一番左右,找寻曾弄的身影。

找了许久,韩世忠怒骂道:“这老东西,动百姓出头,却是自己不来。”

杨志听言说道:“韩兄弟,这曾弄不在,倒是不好办了。”

“如何不好办,我看正好,若是他在这里倒是有些束手束脚,既然他不在这里,必然就在家中,你我带人冲出去,直奔庄子里去,此时庄子里必然空虚,冲进曾家拿人就是,反而还能避开这些无辜之人。”韩世忠又坐回马匹,口气凶戾说道。

杨志一听,恍然大悟,调转马头便走,口中还道:“正是这个道理,便冲进曾家里去。”

两人打马,几百铁骑早已准备妥当。

营寨之外,曾涂带着三个兄弟正在人群之中,四人一脸笑意,只听曾涂笑道:“姜还是老的辣,父亲这一招,便逼得姓李的小二投鼠忌器,只能窝在营寨里不敢出来了。”

曾索也道:“大哥,以后你还要多学着点,爹爹这办法比你那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办法好得多了,你看那姓李的知府可敢再激民变?”

“那是那是,这些手段当真要多学,你我还是太年轻了,做事有些毛躁,那黄口小儿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知府,岂是父亲的对手。头前咄咄逼人,如今你在看他,哈哈……”曾涂此时心中便是觉得自己父亲是在高明。便是叫自己不带兵器也是高明之中的高明。

此时人群之中,呼喊之声此起彼伏。

“狗官逼死人……”

“不让我等有活路,既然便死在此处算了……”

“狗官乱权,压榨良善,官逼民反……”

曾涂听得这些声音,心情更是大好。带着几兄弟席地而坐,还吩咐小厮回家取酒来饮。

便是此时,忽然传来马蹄大作,曾涂惊得拔地而起,只见营寨大门瞬间打开,几百铁蹄蜂拥而出。

门口众人早早就看到冲出来的马队,更是吓得四散逃开,这身披铁甲的高头大马声势实在有些吓人。

“官兵杀人了,官兵杀人了……快快拦住他们。”曾涂看得四散开来的众人,急忙大喊,便是要让众人把这些官兵挡住。

韩世忠一马当先,一杆长枪左右乱扫,头前来不及闪躲之人,皆被韩世忠大力扫到一边。

非生死之仇,非保境安民之责,这些百姓哪里愿意被马蹄无辜踩死,尽管曾涂大喊也控制不了在场上万人。众人都是左右避让,心中也只想着不过就是来与外地来的一个知府示威的,哪里想着要来与官兵拼命。

曾涂见得众人皆往旁边去躲,心中大急,连忙往马匹奔驰的方向而去,想去拦下头前那人。

韩世忠见得头前百姓竟然都自动再躲,反而放慢了一些马,容得左右去躲避。

却是这头前忽然冲上来一人,开口大喝:“狗官岂敢擅杀良民!”

这人自然就是曾涂,仗着自己有一身武艺,便要来拦韩世忠。话语之中也是在威胁韩世忠,让韩世忠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泼韩五哪管得这些,看得头前来人正是那曾弄之子,手中长枪一收,直奔而去,口中大喊:“岂敢找死!”

只见长枪闪电而出,借着马更是迅猛,便是要把今天下午的鸟气由这一枪全部泄出来。

曾涂见韩世忠迅猛一枪,也不躲避,竟然想伸手去接,便是想接住长枪把韩世忠从马上拉下来。

只见曾涂眼疾手快,险险避开了枪刃,竟然双手抓住了刺来的枪身。

韩世忠何等武艺,战阵之上来去纵横之辈,哪里由得曾涂空手来接这一枪。枪身一转,身体绷紧,使出全身之力,枪刃也随之一变,直奔曾涂胸口而去。

曾涂抓住枪身正准备使力去拉,却是哪里还由得他来力,双手竟然被带得一个旋转。

眼睁睁看着枪刃从胸口而入。

此时的曾涂已然目瞪口呆,双手却还紧紧握住这杆长枪。只见这长枪又从胸口拔出,连带得曾涂身形也往前扑倒。

等到双手无力一松,一匹快马从旁而过。

曾涂眼前唯有飙射出去的鲜红。

接着无数铁蹄从旁飞过,震得大地轰鸣。曾涂耳中唯有嗡嗡声不止。

几百铁蹄没有阻挡,瞬息而过。只听身后几声大喊:“杀人了,狗官杀人了!”

曾索、曾魁、曾升三人飞奔过来,只见自己大哥躺在血泊之中,全身抽搐不止,身下鲜血狂涌。

“快追上那厮,为大哥报仇。”曾索一声大喊,拔腿便追。

只见头前那队骑士直奔曾家庄子而去,身后竟有上万人来追。曾家三子自然就在头前,手中还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棍。

只是越追越远,头前马队已然全力在奔。身后上万人皆是双腿来追。营寨与这庄子不过几百步远。

马队瞬间就出了视线,入得庄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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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军令一出,唯有百死

曾头市曾家大宅,曾弄与史文恭对坐大厅,副教师苏定坐在下手。这曾家对史文恭一直非常尊敬,用座上宾这个词用来形容极为贴切,曾家本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如今能有能与当初梁山相抗衡的武力,基本都是史文恭的功劳。

“两位教师,今日老朽这般手段,也不知这李知府会不会乖乖就范。老朽眼皮直跳,心神不宁啊,就怕出得什么祸事……”曾弄一脸担忧,却也是被逼无奈,不愿出这笔巨款,也就唯有如此办法了,

苏定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淡定说道:“老庄主放心就是,想那姓李的不敢轻举妄动,我曾头市的厉害他也看在眼里,他不过带了几百号人马,翻不起浪来。”

史文恭却也是一脸担忧,听得苏定话语,接道:“话不可这么说啊,毕竟他是官,我等是民,此番就算他们知难而退,怕是过不得十天半个月又会卷土重来,经略府不比郓州知府衙门,沧州如今是大军囤积之地,特别是这个郑智来了以后,手下军汉上万,猛将更是不少。破那梁山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算现在退了,来日大军前来,我等实在难以应对。”

曾弄一听,面色中的担心更多,忙又问道:“史教师,那经略府虽然是官,却是也不能横行无忌,我曾头市又不是梁山那样的匪贼,经略府还能出兵来打不成?”

苏定听言,点头道:“老庄主说得极是,经略府可以出兵打梁山,但是怎么可能出兵打曾头市?下次再来,便也如此就是,再派上万的百姓围住他们,看他们是敢打还是敢杀!史大哥也不需担心,老庄主此计必然万无一失。”

史文恭听言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苏贤弟,你可不要忘了当初大名鼎鼎的小孟尝啊。小孟尝柴进身怀太祖御赐丹书铁卷,最后落得一个什么下场?那经略府可曾束手束脚?还不是说破就破了?逼得那柴进只得入梁山去躲,现在还被那郑智拿到东京去请赏了,生死未卜。苏贤弟想一想,曾头市可比得过柴家庄?”

曾弄闻言,也站起身来,眼看史文恭,问道:“史教师,若是过得半月,经略府大军而来,该如何是好啊?”

苏定看得曾弄如此着急,虽然知道史文恭说的都是事实,却是也连忙开口安慰道:“老庄主别急,柴进那是自寻死路,仗着有那先祖传下的丹书铁卷便不顾朝廷律法,四处庇护江湖匪类与朝廷通缉的贼寇,焉会有好下场。曾家可不曾犯了朝廷律例,更不曾与朝廷作对,那经略府可敢肆无忌惮?”

苏定一席话语,显然把这曾家几十年来偷逃朝廷田赋的事情放在了脑后。史文恭却是心知肚明,开口接道:“老庄主,此番得过,经略府下次再来,便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反抗也不过是讨价还价的手段,该给的还是得给,给多给少再来计较。只要老庄主态度上多谦恭一点,再加上一点手段,谈一个能接受的数目,也未尝不是一条好计。如此才能一劳永逸啊。”

曾弄听言,面色又变,说到要给钱,曾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愿意,不论给多给少,总是几十上百万贯的事情,曾弄一辈子就守着这份家业慢慢展,此时忽然又要给出这么多,如何舍得。舍不得是其一,却是也知道不论舍不舍得,史文恭的话语是没有错的,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事,总要出一点血。

却是曾弄还在沉默思考犹豫之间,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吵闹。

吵闹之声还没有听真切,便是一声惨叫。

三人连忙起身到大厅门口去看,只见院中已然进来几匹健马,健马之上也端坐着一身铁甲的骑士,院门处还挤满了打马低头进来的铁甲。

只听头前一人大喊一声:“曾老匹夫在何处?”

喊话之人手中一杆长枪还是滴着鲜血,马步还不停歇,纵马直奔大厅而来。

曾弄听言,哪里还不知大事不妙,转身便往史文恭说道:“史教师,快快快……”

便是一个“快快快”还未说完,史文恭已往院子一边的武器架子上奔去,片刻之后一杆长枪在手,翻身就往那说话之人去拦。史文恭受了曾家这么多年的俸禄,事到临头也没有丝毫犹豫。

“又来找死!”只听马上之人一声大喝,手中长枪直奔史文恭击来。

两枪空中连击三下,健马步伐一止,那骑士从马背力,纵身一跃而起,长枪借势高高砸下。显然是这马步被止,不如下马来得灵活。

史文恭见得那人来势惊人,连忙后退两步横枪去挡。

从马背飞下的一枪,势大力沉,却是也被史文恭挡了下来,更把这史文恭又击退两步,史文恭此时也知对面这人手段非凡,开口问道:“当面何人?”

只见这铁甲汉子长枪又飞刺而来,脚步极快往前,口中喊道一句:“延安韩世忠!”

一句延安,便道出了来人的出处,史文恭手中长枪不等,出枪极快,口中还道:“原来是西军好汉。”

史文恭武艺也是不凡,水浒之中打遍梁山无敌手,更是引弓射死了晁盖。唯有输得无敌卢俊义一筹。此时韩世忠与之捉单,两人枪影飞舞,要论武艺高低,韩世忠自然还差了一点点,奈何韩世忠年轻力壮,厮杀起来又从不惜命,两人一时半刻却是不见高低。

杨志急忙也下得马来,心知此时要战决,身后跟来上万人,距离也不过几百步,拖沓不得。

只见杨志越过院中捉单两人,直奔大厅而去,眼中已然就看见了门口处的曾弄,哪里还有半分犹豫。

此事从大门处挤进来的骑士,只有近百人,全部下马往院子冲来。史文恭上前来阻拦的时候本想几招把这韩世忠打落马下,抓在手中,此番祸事就自然解决了。却是哪里知道沧州来的这员小将如此能打,下手招招致命,拖得自己也顾不到其他。

曾弄见的这般情况,开口只说一句:“苏教师快快阻挡一下。”

说完之后曾弄转身便往大厅而入,只想寻得后门出去躲避一下,心中也知只要躲得一时半刻,等到族中人马回来就安稳了。

苏定心中想走,却是犹豫了一下,心中直以为还未到生死存亡之时,如此胆怯只会丢自己的脸面,以后便难以在这曾头市立足了,只得往前几步在武器架上去取朴刀。

等到苏定取了朴刀往大门几步,杨志已然就到了面前,宝刀在手,直往苏定劈来,口中还吩咐左右:“快追那老头,赶紧把那老头捉过来。”

苏定听言,完后飞退一步,避开杨志一刀之后,便想去阻挡左右如狼似虎的军汉。

却是苏定刚往后一退,杨志已然欺身又上,迅雷不及掩耳,宝刀已然只留一道残影,飞劈再来。

此时哪里还由得苏定去挡左右军汉,已然自保都来不及,只得连忙又退两步,却是到得门槛旁边。

青面兽杨志得势不饶人,脚步飞快往前,宝刀又劈。

苏定后脚踩着门槛,手中朴刀往前去挡,仓促一招,又往后连退,被这门槛一绊,一个踉跄之后,人已入得大厅。

杨志武艺自是非凡,但是这苏定其实也不差,若不是苏定三心二意,还想去挡追曾弄的军汉,也不会这么快就落入下风。

再看左右军汉,早已往大厅之内涌去。直等苏定刚刚站稳身形,杨志宝刀早已临近。

苏定别无他法,只得练练去挡。

杨志打斗之法与那韩世忠极为相似,早已脱了江湖打斗的范畴,出手便是战阵搏杀之法。与人对敌从来不去虚实试探,也不去有礼有节,更不会有什么点到即止,出手便是直奔要害,只求杀人。杨志练的武艺,本来就是祖传的军中绝技,用此法来施展,更是威力不凡。

苏定被杨志几番凶悍,打得只有只有格挡之力,聚精会神去斗,怎么也翻转不了局面,只是越打越凶险。

门外院中,史文恭与韩世忠两人斗得更是天昏地暗,棋逢对手。

史文恭已然知道事情出了之前是想象,两人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史文恭心中便起了息事宁人的心思,长枪不止,却是还开口说道:“韩将军,此事有误会啊,曾家都是良民,何不就此收手,便让老庄主与你家知府坐下来商谈一番如何?”

韩世忠斗得正是起劲,年轻人好胜心强,遇到如此对手,正要一心求胜。心中隐隐也有憋屈之感,遇到这么一个武艺高强之辈,几十招搏命没有占到一点便宜,便是憋着一股劲要斗到底。听得史文恭一眼,韩世忠长枪愈舞得快了几分,口中只回一句:“军令一出,唯有百死!”

韩世忠此话,显然就是与这史文恭杠上了,便是死也要把这史文恭刺杀当场。西北军汉的杀性实在太重。

史文恭已然不年轻,自然不比韩世忠这般争强好胜,也不比韩世忠这般不要命,连架几枪之后开口又道:“韩将军,此事有误会啊,如此拼命实在不值当。”

韩世忠却是也不回话,闷头就是打。

史文恭见得这般,也难以寻常招架,出招自然更是猛烈,两人越打越是惊心动魄。却是这史文恭还不断回头去看,心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门口之处不断有铁甲军汉手持明晃晃的刀兵冲进来,所有军汉皆是下马步行。一时间整个曾家大宅鸡飞狗跳,军汉们随着两侧厢房左右而进,满宅子大呼小叫,哭喊连连。

显然这些军汉是准备把这曾家翻一个底朝天,把能抓之人全部抓到手。

第三百八十一章 我。。。我有何不敢!

再看苏定,在杨志宝刀之下,已然险象环生,青面兽这个名号就说出了杨志这人的性子,便是如野兽一般凶猛,一身武艺便是林冲也拿之不得。

此时杨志早已占尽上风,苏定招架都显得格外吃力,好在这大厅不小,苏定边打边退,辗转腾挪躲避的空间倒是足够。

两人正在厮斗,忽然从大厅后门又回来了几个军汉,几个军汉还四脚朝天抬了一人。此人正是曾弄,白曾弄哪里能跑得过这些正值壮年的军汉,眨眼间便被人抓了回来。

曾弄被几个军汉抬着刚一入大厅,开口便喊:“苏教师,快来救我!”

苏定闻言一愣,眼角余光不自觉往后看了一下,立马见得老庄主曾弄被几个军汉擒拿在手。

苏定心中大急,回过头来,杨志刀光又到。

却是这苏定分神去看曾弄这刹那间,杨志已然得了机会,下手更是狠厉,宝刀直往苏定脖颈之间飞劈而来。

苏定看着就要到自己脖颈之上的刀光,大惊失色,吓得双腿猛烈点地,身形直往后飞去。

刀光堪堪躲过,却是这身形已然就稳不住了,直接躺倒在地。

杨志哪里还能放过这般好的机会,打斗二三十个回合,等的就是这么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只见杨志直接飞扑而起,宝刀往地上横扫而出,直奔苏定腰腹。若是这一刀劈实,苏定必然腰斩当场,一刀两断。

苏定也来不及再起身,腿脚飞点地,贴着地面便想往后退去,更想再躲这一刀。

却是为时已晚,宝刀为劈中苏定腰腹,却是血光一闪,苏定双腿齐膝而断。杨志宝刀吹毛断,何等锋利,便是这切口都极为平整。

一切生得太快,苏定第一反应却是想站起来。却是双手一撑之后,哪里还站得起。唯有一声嘶嚎,痛感才来,惨烈无比……

杨志哪里管得那些血腥还是残忍,刀光上前,头颅立马飞出几步,在这大厅的地面上左右滚动。

“走,带着那老头回营!”杨志宝刀凌空一震,震落无数血滴。再看刀身,已然光亮如新,连擦拭都不需要,这便是杀人不见血,丝毫不假。

杨志出得大厅,看见韩世忠还在与史文恭打斗,已然斗得天昏地暗,开口大喊:“韩五,走啦!”

韩世忠看得杨志身边军汉提着曾弄,心中也知大功告成,回头看了看史文恭,却是心有不甘,又是连攻几招。

史文恭自然也看到被几个士卒提得四脚朝天的曾弄,手中动作已然狂,也不管韩世忠攻来的长枪,也是飞刺而去。

两人连战几个回合,四周的军汉已然开始出门。

杨志见得这韩世忠似乎脱不了身了,已然被史文恭缠住,提着宝刀便上前要与韩世忠合斗史文恭。

杨志一入战圈,与韩世忠一前一后便把这史文恭夹在了中间。

史文恭哪里挡得住两人合击,阵脚立马混乱起来,便往一侧退去。

韩世忠也管不得那么多,战阵就是如此,同袍从来都是共进退。只见韩世忠步伐快上前,挺枪就刺。

史文恭一眼去看韩世忠,一眼又去看杨志。抬枪来挡韩世忠一下,却是又连忙往地上一滚,险险躲过杨志一刀。

再看曾弄,已然被几个军汉抬出了大门口。史文恭大急,连忙又开口道:“两位将军,这都是误会啊!”

两人哪里管得误会不误会,手中兵刃好不拖沓,便是要杀人。

史文恭往一侧连连躲闪,任凭这史文恭有通天手段,也挡不住韩世忠与杨志两人合击。

却是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吵杂之声,四处皆是大呼小叫,咒骂不止,还有弓弦之声。

韩世忠与杨志一听,也知道是曾家的汉子们都追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迅收了招式,转头就往大门而出。

史文恭哪里还不知事态已然出了预料,更知曾弄在官兵手中,已然投鼠忌器,不敢从大门而出,转身便往院墙处奔去。

韩世忠出了大门,果真两边被围得满满当当,一眼望不到头的曾家汉子,这些汉子手中刀枪棍棒五花八门,便是桌椅板凳也都拿在手中。

韩世忠与杨志上得一匹健马,往前挤去。到得头前,两方却是没有动手,只是互相咒骂。

只因为曾弄就跪在头前,脖子上也架着一柄明晃晃的大刀,旁边还有几个半大的男孩,便是之前从曾家大宅一并抓出来的人。

“快放了我父亲,否则叫你们一个也走不出这曾头市!”曾索站在头前,手中一根大木棒,面目睚呲欲裂,便是看得自己父亲就跪在面前几步远。

杨志抬了抬手,左右军汉皆止住了声音,却是个个控弓上弦,准备一战。

那曾家三庄主曾索见得官兵止住了声音,也抬了抬手,不得片刻四周也安静了下来。

只听杨志说道:“曾头市庄主曾弄,偷漏朝廷田赋,动族人暴力抗法,围攻官差,奉四州经略府之命,捉拿回去问罪,其余人等,但有反抗,皆按造反论处。”

杨志见多了郑智手段,也学了几分,倒是学得极像。

曾索身为三子,平时从来由不得他来做主,却是此时场中只有他身份最高,见得自己父亲就被挟持在几步之外,还有子侄四五人也挟持,一时间便是束手无策,说出话语也是结结巴巴:“狗官……你……你血口喷人……你莫不是要逼我等造反不成?”

韩世忠听言大怒,抬起长枪直指曾索:“老子杀的反贼多了,你便造一个试试,看看你这曾头市还留不留得下一个活口!老子先杀了这老贼小贼与你瞧瞧!”

头前军汉听言,倒是没杀人,却是动手就是打,一个军汉扬起长刀便往曾弄后背击去,好在是刀背,只把这曾弄打得直接扑到在地,口鼻都摔出了血迹,牙齿都掉出好几颗。

曾索、曾魁、曾升三人见得自己父亲挨打,已然暴怒,拖着手中棍棒躁动起来,却又是犹犹豫豫,上前也为难,不上前又憋屈。

唯有曾索再出言骂道:“直娘贼,今日谁也别想出这曾头市,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却是此时,史文恭刚刚翻出院墙挤到头前,连忙开口道:“两位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曾索看得一旁的史文恭,又道:“史教师,快快救我父亲啊……”

史文恭连连压手,答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先交涉一番。”

曾索三人见得史文恭说此话,似乎又有了主心骨,都把眼神看向史文恭。

韩世忠看得史文恭,心中觉得这史文恭有资格与自己说话,开口问道:“你还有何事要交涉?”

军中汉子便是如此,有手段的便有资格说话,没有手段的便是连谈话的资格也没有。

史文恭把长枪往曾索递去,拱手上前说道:“韩将军,此事实在是误会,李知府不远几百里到我曾头市,不外乎丈量田亩,收缴田赋。归根结底不过就是钱粮,钱粮之事好说好说,还望韩将军高抬贵手啊。”

史文恭还是有几分见识,也有几分手段,能屈能伸,知道事情落了下风,便只得服软。此时若是真厮杀起来,即便把这几百人都杀了,曾头市只怕也是大祸临头,到时候便是个尸横遍野。唯有再坐下来谈,如此才能解决今日这样的局面。

韩世忠听言冷笑:“哼哼……头前这田赋之事倒是没有这么好说,你们曾家一个个要钱不要命,此时反倒好说了,还说是什么误会,其中事情你我都心知肚明。也罢,你们曾家来几人随我去见李知府,有什么话语对李知府说就是。”

史文恭听言,忙道:“多谢将军,还请将军善待曾老太公。”

韩世忠也不答话,便是夹起马步往前。

曾索听得史文恭直言,见这史文恭似乎要放这些官兵走,连忙上前拉了一下史文恭急道:“史教师,如何能放他们走啊,父亲还在他们手上呢。”

史文恭皱眉回头与曾索道:“在这里与在庄子外有何区别?此时唯有和平解决此事,岂能再动刀兵?”

曾索听得这一句提点,前后张望了一下,倒是明白过来这个道理。只要自己跟着,庄子里与庄子外倒是区别不大。随这些官兵出去,还能有时间去准备刀兵放给庄汉们。

只听史文恭又道:“请韩将军头前带路。”

韩世忠扬起头颅,也懒得说话,手中长枪轻轻划出一个小圆放在身前马背之上,左右挥了挥手,马步已然向前。

曾索连忙有吩咐两个弟弟带人去取兵器。随即跟着史文恭往外而出。

忽然曾索脑中灵光一闪,拉着史文恭轻声说道:“教师,不若我先出去,把那什么李知府拿住,用李知府交换父亲如何?”

史文恭眉头一皱,眼睛一瞪,轻声喝道:“他敢杀你父亲,你敢不敢杀知府?”

曾索被史文恭这一问,自然心虚不已,叫曾索去杀一个朝廷命官,还是一方大员,他哪里有这杀官造反的胆子,却是口中还道:“我……我有何不敢!”

史文恭看得曾索这般心虚模样,说话都不利索,哪里还有闲心去理会,便是自顾自往前走去。

再看曾索,也只是随着史文恭脚步,哪里还如他所说要去抓知府。

上万曾家庄汉裹挟这几百骑士便是这般慢慢出了庄子,直奔庄外军营而去。这曾家,便是上午还在有说有笑,到得这下午傍晚,已然死了一个曾涂,便是曾弄老太公也一身是伤被几人提得四脚朝天。

第三百八十二章 经略府当真好手段

曾头市外的营寨,方园不过几十步,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一万多号汉子,汉子们本都是普通的农汉,却是在这几年都受了一定的军事训练,此时个个拿着刀枪剑戟,虽然不显得多少齐整与悍勇,但是也有几分模样。

营帐之内,几百铁甲军汉,一个个端坐马上,队列整齐。两边便是如此互相对峙,气氛格外紧张。

这些铁甲骑士都是见惯了风浪,虽然军令严谨不能谈笑风生,但是神色都是极为轻松,在这紧张的气氛当中并没有多少心里压力。

每个人心中都格外自信,只要给他们几十步的冲锋距离,世间似乎没有人能阻挡他们的马步。

大帐之中,李纲坐,裴宣坐左,韩世忠与杨志坐右。再下手便是史文恭与曾家三子分坐。大帐空地之上还有十来个军汉押着曾弄与几个半大少年。

少年嘤嘤而泣,显然是被这般场面吓住了,其中也有曾家老大曾涂之子,此时哭得格外的伤心,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父亲被人杀死。

曾弄头顶本来是一丝不苟的髻,此时却是花白头披落满肩,满脸鲜血。一个老人被如此对待,这场景多少显得有些残忍。

“李知府容禀,此事误会甚大,曾老太公是无辜的啊,围在外面的百姓并非是老太公指使,他们只是误会了李知府头前张贴的公告,没有读懂其中的意思。还请李知府明察。”史文恭话语恭敬,也有一种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人情世故里的智慧。

李纲听言笑道:“有没有误会暂且不论,其中的细节你们都是心知肚明。想以暴抗法,这大宋朝还从未有过这等强人,便是那梁山水泊也被我家相公踏成平地。闲话少说,此番来谈,是你作主还是曾家老头作主?”

韩世忠与杨志把事情办成了,李纲头前的犹豫也就烟消云散,此时便是要快解决这番事情。

史文恭头前也是说的场面话,只想把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一下,此时听得李纲一问,史文恭赶紧看得曾弄一眼,回话道:“当然是曾老太公做主,我只是代表老庄主来谈此时。”

曾弄此时浑浑噩噩之中稍稍清醒了一些,后背隐隐作痛,面目之上也多是伤口,听得史文恭话语,又左右看了看被押在地上的孙子,却是默不作声,心中已然翻江倒海。

李纲引言一笑:“哼哼……那便是你能做主,也好,那本府便直言不讳了,曾家的田地,即便不细算,本府心中大约也有个底数,交得两百万贯,此事作罢。粮食与其他财物抵扣也是可以的。若是不想交,地契之上有名之人,全部拿下大牢问罪。曾家家产全部充公。”

史文恭听言,也知道数目倒是相差无几,却也只能去看曾弄与他的三个儿子。

曾索三人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便是也看向自己的父亲。到得如今,实在是被逼无奈。不论心中有多少忿恨也只得压在心中。

史文恭内心的意见自然是想把这事情了结,花钱消灾。花别人的钱感觉不到心疼,只想把这曾家保住便好。

曾弄自然也感觉到场中的目光皆聚在自己身上,抬起了头看了看头前的李纲,又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儿子与孙子,说道:“钱粮我曾家出得起,李知府,你如此欺辱我曾家,杀我大儿,用我孙子的性命做要挟,这般手段岂是朝廷官府所为?”

曾弄内心倒是有几分狠厉,若不是自己几个孙子也被人拿了,曾弄倒是不怕死,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到头来被人如此欺辱,死对他倒是没有多少威慑了。

李纲被曾弄话语一说,心中莫名一些觉得理亏,一个年轻文人面对此番场景,难免如此去想。

裴宣立马接道:“老儿,官府收税,你为了偷逃田赋,指使这些无辜百姓来围攻官差,这般手段又岂是良民所为?这般手段与反贼何异?官府如此对付反贼,岂不是天大的恩惠?你可知那宋江是个如何下场?”

曾弄被这一句话语问得哑口无言,却是史文恭连忙开口打圆场:“此事都是误会,老太公从未指使百姓围攻官差。曾家哪里会不交田赋,只是这数额实在巨大,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钱,还请李知府宽宏,可不可以想个折中的办法,减免一些,分几年来交也好,也给曾家留一条活路。”

李纲听得裴宣之言,再看下面几个半大少年,心中负罪感去了大半,开口回道:“早如此商量,何必让事情到得如今?两百万贯,一个铜钱也少不了。钱粮不够,拿地来抵。四州经略府不久之后就要驻军郓州,但凡再有此事,必然大军前来弹压,你曾家若是老老实实做个良善,可保无虞,若是你曾家还想暴力抗法,其中后果也要想个清楚。”

李纲对于郑智急需要钱去做的事情一清二楚,哪里能接受什么分期付款的事情,话语虽然说了个来回。其实目的就一个,便是要钱带到沧州去扩充军备,所有事情不过就是围绕着这一个目的而已。

这郓州也就曾头市这么一个级大户了,其余不过多是如晁盖东溪村那种地方,一个村中保正,也算是富家大户,还能为十万贯铤而走险,自然也就富不到哪里去。

沧州还有几家书香门楣,这郓州便是一户士家大族也找不出,这便是区别所在。齐州(济南附近)倒是有些士族,如那后世鼎鼎大名的词人李清照,便是齐州人士。

史文恭听得李纲强硬的话语,又转头去看曾弄。

李纲看得曾弄模样,也于心不忍,挥了挥手示意后面两个军汉。

两个军汉便也松了手,曾弄动了几下刚才被反在后背的双手,随后擦拭了一下嘴角,开口道:“给了钱,可是把我家孙儿都放了?”

裴宣此时听言,开口便道:“给了钱自然就放人。”

经略府一直由裴宣当家,当家人自然是知道菜米油盐贵,也是知道郑智吩咐下的差事焦头烂额,没有钱当真寸步难行,听得曾弄一问,便立马有了回答。

曾弄眉头紧锁,便是知道此事只有用钱来解决了,却是心中如何也不痛快,更是憋屈得呼吸困难,还有满腔的忿恨。

史文恭见曾弄还在犹豫,连忙唤得一句:“老庄主……”

曾弄摇了摇头,双手慢慢撑地,站了起来,口中轻声道:“罢了罢了,如此罢了。老朽这便回去筹措。”

裴宣听言,嘴角一扬,开口吩咐道:“把老太公送出营寨去!”

史文恭连忙起身来扶曾弄,心中也是安定不少。回头一想,不过昨晚到今天,事情为何就成了这般局面。回头又看了看头前落座的几人,李纲,裴宣,韩世忠,杨志。

心中一声叹息:经略府当真好手段!8)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大战在即,无心风雅

曾头市的钱自然是不够的,粮也不够,还要留些存粮下来养活人。如此便只有用地来抵。

曾头市的百姓慢慢也散了去,钱粮不断从曾家往外面的营寨运来。

李纲脸上虽有笑意,却是心中知晓此时只怕还没完,杀子之仇,夺产之恨。如何叫人能咽得下去。

李纲心中担忧,却是也不去多想,如今只想差事能顺利推行下去即可。拿下曾头市这个硬骨头,其余地方自然也就轻松简单得多,阻力也会小上无数倍,省时省力之下,应该也是对郑智要做的事情有个很大的帮助。

衙吏们不断计算着银钱数量与田产折价,李纲便在一旁监督着。天色已然黑尽,曾头市内外依旧灯火通明。

史文恭带着最后一车粮食来到营寨之中,面见李纲,怀中还有一叠地契,即便是要用来抵扣田赋的地契,曾弄也是多加挑选,自然是把那些相对来说差一些的田地交给经略府。

史文恭从怀中取出地契递给李纲,开口说道:“李知府,这田赋基本已经补齐了,不知何时放了曾家几位小公子?”

李纲接过地契,随意翻看了一下转交给一旁的沧州衙吏,开口说道:“放自然是要放的,等曾弄随本府到郓州府衙去把这些地契上的手印都按了,本府便把那几人放了。”

李纲心思也是缜密,一来要保证这曾家不会行险翻脸,二来也是地契要有个交接,也就需要曾弄亲自签字画押才行。

史文恭听言反倒有些心安,只要这李知府不出尔反尔就行,拱手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明早便随李知府进郓州城去。”

李纲听言,摆了摆手示意史文恭退下去。时候也不早了,多说无益,好好休息一夜,明早把事情了结妥当,自然还要赶往下一家去丈量田亩——

江宁城秦淮河支流,夜幕降临,河中水流轻缓,河道之上慢慢多了许多张灯结彩的游船,这种船叫做画舫,画舫之内不时传来丝竹之音,还伴有温柔的曲调。

虽然比不得往日的喧嚣,却是也热闹非凡。

其中一艘颇大的画舫之中,郑智带着吴用、杨再兴与几个亲卫席落座,对面便是江宁知府王汉之与几个本地官员。

唱的曲子倒是熟悉,也是郑智所作《浪淘沙》,头前不久郑智在皇帝赵佶面前背出来的这一曲《浪淘沙》,赵佶方在皇宫之内叫周邦彦手下之人唱得几次,转眼间就传到了江南之地。

便是大宋传递军情的度也不过如此,可见文人在这个世界的影响力是何其之大。就如后世流行音乐一般,眨眼间就能传遍大江南北。

王汉之听得新曲,也是连连点头,一曲唱罢,开口问道:“云姑娘,此曲所出何处?”

头前小台子上的清倌人生得也是美丽,还伴随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说话唱曲的语调却不似江宁口音,反而是一口的吴侬软语,听得人格外酥麻。大同的婆姨,扬州的瘦马,虽然这句话语到明清时候才真正开始流行,也说明了江南女子在整个中国是格外受欢迎的。

瘦马本身就是一个贬义词,其中深意就是可以随意凌辱之。也是一种对于女性的悲剧,更是说明江南女子的性格温和,任劳任怨。

婆姨一词便多了一分泼辣,当然这泼辣与后世说的泼辣也不是一回事。只是性格上的外向,并非后世所说的泼妇。大同婆姨与扬州瘦马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女子形态,一种是情趣上的优点,一种是能满足男人的掌控欲。

不论怎么说,男权至上的社会,两种明码标价的女子,自然也是命运与社会的摧残。但是也能满足男人对女人最根本的身心需要。

“王相公,此曲刚从东京传来,听姐妹们说是东京官家最近听的曲子,听闻词的作者名叫郑观汐,是北地的大官。头几年还有一曲《青玉案》,想必相公也是听过的,便是这个郑观汐所作。”小台之上的云姑娘放下手中的琵琶,语调温婉,有礼有节。

王汉之听言,会心一笑,又看了看郑智,心中自然知道这郑观汐是谁,毕竟王汉之便是从东京来的,还与童贯关系不错。看着郑智开口道:“郑相公,此乃上达天听也,恭喜恭喜啊!老夫在东京十来年,从未在如此在官家面前露脸,郑相公着实让人羡慕。”

郑智当然明白王汉之指的是什么,开口笑道:“山野隐士之作,偶尔听来,王相公见笑了。”

王汉之听言,笑意更深,只道:“哈哈……不知郑相公还从那山野隐士处听来何曲,今夜不妨再背诵一两篇如何?”

大宋文人大多如此,天塌下来也挡不住吟诗作词的娱乐,杜牧在江宁秦淮河有诗《泊秦淮》,里面便有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世人听得此诗多是鄙视那唱曲的商女不懂国仇家恨,却是从来不想为何这商女在有亡国恨之时,还在隔江唱曲。

没有自我麻醉的文人士子饮酒作乐,又哪里会有商女唱曲。

郑智一来,王汉之面对贼人的心病就去除了,心情自然大好,美人佳音,美酒在手,不来一些文人风雅,便也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倒也不是这王汉之不知轻重缓急,王汉之在这大宋,相对来说还是一个不错的官员,却是这整个大宋朝就是这个风气。

靖康之后,两位皇帝被掳。大宋偏安一隅,照样还有“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感慨。天塌下来,大多文人也是该吃吃该喝喝,作词唱曲也不会落下。

“王相公,大战在即,无心风雅,见谅。”郑智端起酒杯再饮,话语也是事实,刚刚才行了一通军令,大战在即,郑智哪里还有心情给这王汉之作词娱乐。郑智也没有心情去娱乐王汉之,若是此时赵佶在此,兴许郑智迫于无奈还会搜肠刮肚来得一曲。

王汉之听言,环看了一下四周环境,也是觉得有些尴尬。心中想来也知道,郑智马上要带人上阵厮杀了,此时自己叫他作词也有些不适合,笑了笑道:“既然郑相公无心,那老夫作上一曲与郑相公消遣一番,用以助兴,望郑相公战阵得胜,凯旋而归。”

王汉之这句话倒是极为妥当,也把头前尴尬解了。

郑智饮了一杯,听言也笑着作请,听王汉之话语,郑智心中倒是有几分感动,这王汉之能为自己上阵杀敌作词,整个大宋还真没有几个文人能做这事情,因为这些文人大多也不会往这个地方去想。

王汉之屏气凝神开始想着词句。那云姑娘也奏一曲舒缓,郑智抬酒与吴用对饮。杨再兴倒是大大咧咧,也不起身敬酒,只是自顾自喝了个畅快,大吃大喝,在这场合倒是有些煞风景。

王汉之要作词,气氛也就落了下来,只等王汉之大作而出,才是**。厅里的声音觥筹交错之声也就止住了,不能打断了王汉之的思路,只有乐音轻缓。

却是此时,楼下传来有人对谈之声,听得隐隐约约,但是也能听个真切。木船隔音效果并不佳。

“方腊麾下贼军已经进了江宁府了,我欲北上避难,邓兄要不要同行?”

“我怕是走不啊,如今连车马都租不到,刚进了几千匹的绸缎,这些绸缎是我的身家性命,若是绸缎运不出去,叫我如何能走!”

“那便赶紧都便宜卖了去,亏一点也无妨,得了钱好赶紧走,贼军一路势如破竹,这江宁怕是也守不住了。要钱也得有命去花不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此时人人都在抛售,哪里还有人会买入,我此时一走,贼军入了城,我那些绸缎哪里还保得住,以后一家老小何以度日……”

郑智在楼上,听得连连摇头,这一番话语也打断了王汉之作词的思路,听得眉头大皱,整个江宁此时只怕都在争相出逃,越是有钱的大户,便越是拖家带口、打包细软想要北上。也难怪租不到足够的车马来装货物了。

王汉之忽然站了起来,开口道:“郑相公稍待,老夫下去与之分说一下,也让他们知道郑相公到了江宁,必能保江宁无忧。”

郑智挥了挥手,只道:“人心如此,非是王相公一两句话能扭转,走便走吧。战事顺利了自然都会回来,”

王汉之听言,脚步也就止住了,慢慢坐了下来,只是叹了一口气,心思深沉不少,却又开始去想自己的新词。王汉之这新词倒是真有些卡壳了,以王汉之几十年的造诣,作一曲风花雪月倒是能信手拈来,好坏另说。但是叫王汉之作一曲上阵杀敌的词作,却是久久憋不出几句。

郑智叫住王汉之也是有另外一层深意的,一是知道就凭王汉之三言两语说服不了人,二来也是郑智脑中又往钱的方向去想了,转头便与吴用道:“学究下楼一趟,便把那人的绸缎都买下来。”

绸缎永远都是不愁销路的,南方绸缎到得北方利润更是巨大,翻倍不止。江宁府本就是出产丝绸的地方,此时江宁府内的绸缎都在抛售,郑智手边有大笔闲钱,全部换成绸缎存在这江宁府,等战事妥定一并带到开封府、汴梁城、大名府、河间府去,又是一笔巨大的进项。

吴用心思何其活络,哪里不明白其中深意,拱手起身就下去了。讨价还价的手段,攻略人心的办法,吴用自然不在话下。

第三百八十四章 必许你一个前程发达

“策马奔腾刀枪利,贼人听弓心头惊……战而克……大将凛然睥睨……郑公沙场名!”

王汉之想了许久,词作才出。磕磕巴巴之下,郑智也听得个囫囵。

虽然郑智文墨并不擅长,却是眼光极为刁钻,毕竟后世能入课文的诗词,皆是千古传唱的大作。大多读起来就别具一格,又有许多都是气势雄浑的语句,亦或是感情深厚。

王汉之憋了许久憋出来一词,实在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郑智听得怎么都难以入耳。

下几个官员自然开口来赞,好坏自在人心,但是马屁却是不绝于耳。

郑智也拱手致谢。尽管诗词差了些,但是这份心意还是要领,在这大宋,为上阵之人写词的保守文人,实在不多。若不是郑智也有几分才名,还身为文官,王汉之只怕也是懒得多搭理的。即便是来救江宁的,也不过一顿酒菜,嘱咐一番,哪里还有这些节目。

不得片刻,吴用便上得楼来,又到郑智下坐好。

郑智看得吴用一眼,吴用附耳禀道:“相公,已然谈好,明日他会到知府衙门来交货。”

郑智点了点头道:“明日便托这人把话语传出去,江宁府所有要抛售的布匹绸缎,我们都买下来。”

吴用拱手答道:“相公,我已经与那人说了,托他与周遭之人传得此言。”

郑智看着吴用连连点头,这吴用办事当真不错,便是郑智一语,吴用不需吩咐也能猜出其中深意。交代事情与这样的聪明人,实在省心省力。

吴用见郑智投来一个褒奖的眼神,又拱手来谢。心中也是极为受用,聪明人便是需要别人对自己的聪明认可,这便是最大的成就感了。

当然有时候这聪明也要有个度,过于表露,也是祸事,如三国杨修,便是先例。

王汉之词作出来,也自有那云姑娘来弹唱。

唱罢又是夸赞,王汉之倒是非常受用,文人之文,谋士之谋。得了认可,皆是如此。

第二日大早,知府衙门人满为患,吴用也是忙得脚不着地。

大门口处,吴用一张座椅,一张条案,身边几口大箱子,箱子内都是明晃晃的钱。几个军汉守在箱子旁边。

还有不少衙门里的差人也跟这帮忙。商人越聚越多,货物堆积成山。不断往衙门府库里面搬运。

吴用一个一个接待着这些商人,昨夜那个姓邓的商人也在一旁帮忙。价格却是越压越低,压得这些商人满脸愁容。好在现钱交割,钱货两讫。

这些人拿了钱自然就回家收拾细软,带着家眷往北去避难。

反倒这个姓邓的商人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竟然一直就在吴用身边帮忙,并不急着回家收拾东西。

中午时分,稍得空闲,这姓邓的商人开口问道:“吴学究,您买了这么多货,可是已经找好了车马来运?”

吴用手中执笔,还在不断记录着今日货物的数量,听得一问,随口答道:“此时哪里有闲心运这些东西,便先寄存在衙门的府库里,以后再说。”

邓姓商人心中一惊,似乎猜想到了一些事情,心中也在计较,为何这姓吴的学究便如此胸有成竹大量购买,难道这江宁城万无一失?开口又道:“吴学究,这江宁兴许转眼就落入了贼人手中,买这么多绸缎布匹,若是有失,损失惨重啊。”

邓姓商人此话自然就是试探吴用,吴用何其灵敏,抬头看了看此人,已然知晓他问话的意思,心中也不当回事,只笑道:“你若是不想卖了,我把你的货物退给你也无妨。”

吴用倒是心善,也只这姓邓的有几分聪明,如今满城皆是货物,倒是也不多他这一点,今日这人也帮吴用忙前忙后,与他一些好处也是无妨。

那人听言,心中也在权衡,有些事情便在一个眼光,不论如何权衡之后,也有一个赌博的意义在其中,商人天生重利,只要这利益足够大,什么样的风险也是可以权衡其中的。

这邓姓商人看了看吴用,心中慢慢盘算了片刻,也是知道但凡这江宁城无虞,若是此时自己留在江南,只怕就要一笔横财了,开口笑道:“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家中还有染布的作坊,学究买了这么多绸缎布匹,其中生布不少,自然是要染的,这份生意可否给小人来做?”

这人倒是心思活络,话语意思已然明显,便是准备留下来了,却还要与吴用交好,赚这份染布的钱。不仅要赚这份染布的钱,还要跟着吴用一起一笔战争财。

吴用心思明了,笑道:“邓官人哪里人士?大名为何?”

“小的本是江宁府溧阳人,在这江宁城住了三代了,大名唤作邓先。”

“如此也好,你便去清点一下生布有多少,一并交与你去染。把你的货也运回去,再给你付一半的工钱。如今这江宁府抛售的货物何其多,便让你也一笔横财。不枉你今日忙前忙后的照应。”吴用显然对这邓先极为有好感,旁人卖了货物都急急忙忙赶回家去收拾东西,这邓先却是一直帮着吴用忙前忙后,人情便是如此,付出也会有回报,有时候回报还是意想不到的。

邓先听言大喜,自己的货不用低价抛售了,还能提前收一笔工钱,这工钱到手立马又能换成低价的布匹,其中利润可想而知。

“多谢吴学究大恩,学究还有什么吩咐没有,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邓先大礼拜下,心中喜不自禁,溢于言表。

吴用听言,开口道:“倒是还真有事托付你去做,这江宁府但凡有钱一些的人家,皆在出走。你手下应该也有不少伙计小厮,便帮我收购生铁,还有火硝硫磺,有多少收多少。”

“小事尔,小人一定给学究办得妥妥帖帖,便是别人家的铁锅菜刀也给学究收来。”邓先话语说得满满,却也是不假,人都背井离乡要逃了,还要家中这些铁锅菜刀作甚,自然是要把能换成钱的东西全部换成钱带走的。

吴用听得此话,当真越把这人看重起来,邓先在吴用看来,不仅有聪慧,还有眼光,做事也算牢靠。便道:“甚好,还指点你一事,此番乱事之后,你便往苏州、秀州(上海)出海之处去多置办海船,以后还有大买卖与你去做。”

吴用之聪慧,当真不凡。虽然还不见庙堂谋略,却是在这些展的事情上眼光极其独到。这便是要给郑智在这南方找了一个商业上的代言人,也可以说是一个帮手,江宁与秀州并不远,河道直通而去更是近在咫尺,郑智在沧州造船,以后必然要走海路。这邓先若是也有船队,以后许多买卖当真便利不少。

郑智自然想不到这些事情,吴用却是在为郑智未雨绸缪。

邓先听言,虽然不知其中深意到底是什么细节,但听得这大买卖,自然更喜,出门遇贵人不过如此,忙道:“小的一定办妥,一定办妥。”

“好,此事办妥,必许你一个前程达,先随我去用饭。”吴用放下笔墨,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往衙门里走去。

自然还有人不断往这衙门口运送着布匹,争先恐后。就怕慢了一步,这收购之人钱财用尽,货物只能砸在手中留给贼人了。

邓先大喜,连忙起身相随,在这江宁城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进过这江宁府衙,也没有进这府衙的资格。其他下属衙门倒是有幸去过几个。

吴用带这邓先进衙,自然也是要与郑智介绍一下。此事吴用做得极为妥当,眼光长远。却是也要得到郑智的认可。

府衙之中,王汉之自然在处理公务。郑智却是趴在小厅地上,慢慢看着铺在地上的七八幅地图,又与自己脑中的记忆一一比对。自然也是为了大战作准备。

第三百八十五章帮我穿甲、点校士卒(巨大章,感谢搬砖大咖与黄二胖君万赏)

郑智看着这些地图,越看越是心烦。原来看大宋的地图,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在西北时候,出了横山就是大片的草原沙漠,一马平川,还有极为熟悉地形的老兵与向导。

对于那种一马平川之地,这个时代的地图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如今在看江南的地图,问题就凸显出来了,在一张没有比例尺与等高线的地图上进行军事参谋作业,还没有一个真正极为熟悉地形之人的讲解,当真难如登天。

此时两个词汇就出现在了郑智脑中,等高线与比例尺。等高线便是对地形地貌的详细描绘,一座山的山势,地形的高低,在等高线上都是一目了然、

比例尺便是对距离的准确描绘,也是对整个地图的大局中详细的目标点之间的关系进行精准的描绘。

简单的制图测绘作业,其实并非什么高深的科技。而是有一套简单的办法可以实施,若是需要稍微精准一点的测绘作业,需要的设备也并非是特别需要技术含量的东西。其中的计算方法才是关键核心技术。

简单测绘也是一个特种兵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之一,反过来看图来辨别方向距离也是这个技能中的一项。

郑智看着面前的地图,思虑了良久,从比例尺到等高线,自然就延伸到了军事教育的问题。延伸到军事教育问题之后,郑智脑海之中更有了一个军校的感念,或者叫做讲武学堂。

培养军官的军事素质,似乎也是提升军队战斗力的重要手段。从战略眼光到军事谋略,其实都是可以进行系统的培养的。

汉代飞将军李广便是一个简单直白的例子,李广因何而死?只因为李广跟随卫青出兵去打匈奴。出之前制定好的军事计划,倒是李广带兵出去之后,茫茫草原,李广迷路了。

等卫青打败单于回来的时候,越过沙漠碰上了迷路的李广,便质问李广为何不到,是不是临阵脱逃。李广因此羞愤自杀!

冷兵器时代战争,经常生这种事情,便是两军对垒,你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你,很多将军带兵出去一趟,兜兜转转毛都没看见又回来了,徒耗钱粮人力,特别是与游牧民族作战的时候,在广袤的草原之上,这个问题尤其突出,这也是汉人很少进攻草原的原因之一。许多军事计划的失败也是因为这种最基础的军事素质问题。

若是有一张有比例尺的地图,有一个能看图作业的参谋或者向导。这些问题完全就可以避免,那个“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飞将军李广也不会羞愤自杀。军事计划也能制定得更加合理,也能更好的执行。

这只是军事素质教育之中最基础的一点。

郑智此时看着这些地图,已然想得极为入神,军事教育的事情已然就在脑海之中酝酿。从军事素质到战术与谋略,此时越觉得重要。原来带几千士卒的时候还好,此时手下士卒要扩充到五万,在这个通讯与调度都落后的时代,这些问题尤其重要。

吴用带着等邓先进得小厅,看着坐在地上看着地图呆的郑智,吴用也不敢出言打扰,只是站在门口处等候着。

郑智慢慢想了许多,回过神来,看得门口的吴用说道:“学究,下午帮我找一个极为熟悉江南与两浙地形的向导来。”

吴用一听,脑中一转,看得身边的邓先,忙答道:“相公,我身边这人兴许可行。”

商人在这个时代,便是要走遍大江南北的,特别是邓先这种做绸缎布匹生意的商人,自然更要在江南两浙到处跑,从生丝购买,到织成布匹,到漂染,再到运出去卖,这些事情便让这个邓先走遍了整个南方之地。

邓先听得吴用一语,也知地上坐着的这人必然就是吴用上面的大官,连忙上前见礼道:“小人邓先,拜见相公。”

郑智看了一眼邓先,也不客套,开口便说:“你过来看看,某且问你几个问题。”

邓先连忙上前到得郑智身边,看着郑智往地上前后比划几下,问道:“江宁到杭州,直线距离几何?路途距离多少,要行几日?”

郑智此时满脑子都是地图上的问题,也就懒得前后去客套,便是这邓先是何人都懒得问。

邓先却是连郑智比划的地图都不看,开口说道:“依小人多年来的走商经验,江宁到杭州,直线距离应该在五百里左右,路途距离大约七百里,单人快马,三四日能到。若是运货步行,十日左右也可到达。”

邓先的经验自然差不了多少,江宁到杭州,准确的直线距离应该在两百三十公里,五百里左右也相差不大。

郑智闻言,回头便去取案几之上的笔墨,开口还吩咐吴用道:“去找一把尺子来。”

吴用本想开口叫郑智去吃饭,此时话语也被堵住了,只得快出去寻尺子。宋朝度量,一丈等于十尺,一尺等于十寸,一寸等于十分。一寸便等于37厘米。当然,对于度量来说,用什么作单位都是一样的,只要有标准单位,计算起来也是一回事。

片刻之后,吴用取来尺子,郑智便趴在一张地图上量了起来,从江宁到杭州,一尺六寸。五百里实际长度,那么一寸大约就等于三十一里地。

郑智量好之后,头也不抬又问:“江宁到苏州直线距离大概有多远?路途又是几何?”

邓先自然是看不懂郑智在地图上写的是什么,量的又是什么,却是也连忙回答道:“直线四百里左右,若是路途来说,应当在六百里上下。”

郑智又开始量地图上江宁到苏州的距离,一尺二寸。郑智稍微计算,一寸便是三十三里左右。与之前计算的差了两里路,一尺的地图距离也不过差了二十里路。这比例尺虽然有问题,但是这地图已然比较准确了,这个结果倒是让郑智松了一口气,古人制地图的手段倒是没有郑智想的那么落后。

其实郑智不知,古人制作地图的理论其实不差,与后世的理论基本是一致的。差就差在制图的技术上,主要就是测绘计算的技术。

中国古代地图的制作方法称为“制图六体”,包括即分率(比例尺)、准望(方位)、道里(距离)、高下(地势起伏)、方邪(倾斜角度)、迂直(河流、道路的曲直。

这个办法的明人叫做裴秀,东汉末年生人,便是三国到西晋时期的人才。可见中国的古人是何等的有智慧。只是在测绘计算上与现代相去甚远,也没有能描绘地形与等高差的等高线。

此时郑智再看这几张地图,信任感便多了几分。神情自然也就轻松了不少。地图误差也只在小范围之内,并非自己担心的南辕北辙的差距。

吴用见得郑智神情轻松了些,连忙开口道:“相公,该吃中午饭了。”

郑智听言,起身把笔尺放回案几之上,开口道:“学究,寻个人去通知一下伙房,让他们把饭菜送到这里来,我们便在此处用餐。”

吴用点了点头,门口便有王汉之派来伺候的衙吏,交代几句之后便又进来了。

此时郑智又开口问邓先:“江宁去杭州,要过广德,再过湖州,这一路官道好不好走?快马要走几日?”

“禀相公,这一路官道极为通畅,只是如今官道都被贼人把持,怕是过不得,若是在原先,有一匹能跑的快马,四日之内,一定能到。”邓先恭敬答道,心中似乎明白了这位相公到底在做什么。

郑智听言默不作声,心中已然在构思一个冒险的计划,事到如今,时间太过紧迫,郑智心中已然萌了冒险的念头。

吴用瞅准时机上前说道:“相公,此人名唤邓先,祖籍是江宁府溧阳人士,居江宁已有三代,都是从商,家中也出过举人。”

宋朝科举,只分三级,州、省、殿。考过州试便是举人。并没有童生试考秀才一说,秀才并不需要考,读书人大多可以直接参加州试,州试之后便是举人,再就是省试,已经就不是地方考试了,而是朝廷尚书省下属礼部举办的考试,已然就是进京赶考了。

明清则不同,秀才就需要考,自然就出了许多头花白也考不中的老童生。而宋朝只有落第秀才之说,就是考不上举人的秀才。后世许多小说里面宋朝考秀才之说,便是可笑的。

郑智听得吴用介绍,转头看了看吴用,又看了看邓先,心中也知道有深意,却是也想起了昨夜之事,便问道:“可是昨夜在画舫之中的那人?”

“正是此人。”吴用答道。其实也并不需要多说什么,吴用点到即止,郑智自然也就会明白一些事情。

郑智点了点头道:“嗯,学究思虑深远啊,学究便把此事做妥就是,不需多禀报,以后一并来说就是了。”

郑智当着邓先之面,也懒得详细去问。但是吴用大致的用意,郑智也是知道的。也就如此去与吴用来说,也是给了吴用足够的信任。

吴用听言,也不多说,只是拱手致意,却是心中极为舒畅,跟随在郑智这么一个聪明大度之人身后办事,也是吴用这样一个聪明人的福气。郑智与宋江之间的差别便显现出来了,宋江的格局实在差得太多,小到身为军师的吴用都感觉束手束脚,不能一展胸中沟壑。

在郑智身边便是截然不同,吴用不需担心自己不能一展胸中沟壑。反而担心自己胸中的沟壑太浅,不能满足郑智的需要。

不得片刻,衙差送来饭菜。正宗的大米饭与江南小菜,米饭香甜,小菜清淡可口,加上一些肉食,搭配极为得当,这便是江南人的生活。

虽然郑智对于这种清单的口味并不喜欢,而是习惯与后世爆炒的重口菜肴。但是这样一餐饭食也是享受。

饭食用罢,吴用正准备带着邓先出门继续做事。一个俊朗年轻人奔了进来,正是燕青,面目之上也显出一些风尘仆仆,后面不远还跟着江宁府兵马都统制成扬。

郑智看得燕青进来,早已起身,先开口问道:“小乙,你昨天傍晚出,现在就回来了,可是贼人不远了?”

燕青拱手之后,歇得一口气,说道:“相公,末将带着几人快马来回,已经探听清楚了,那石宝带了一万左右贼人,皆是布巾裹头,从宣州入了江宁府境内,刚过孔家岗,迫近溧水县城,离溧水还有七八十里的距离。”

郑智回头便去看地上的地图,找到溧水之后,又问道:“贼人兵甲如何?军阵如何?”

“相公,贼人之中,鲜少看见有甲,兵刃倒是不少,但是也能见许多人还拿着木棒,军阵自然也不谈,人人头上都裹着不同颜色的布巾,倒是看起来颇为壮观。”燕青只说上万人都包裹着头巾颇为壮观,其中意思也就是没有什么其他值得称道的了。

郑智自然也听懂了燕青话语之中的含义,江南之地多钱多粮多布匹,但是就缺兵甲。方腊能凑出这么多兵刃已然就不简单了。郑智却是连贼人有没有马都懒得问,汴梁都缺马,朝中大臣只能坐牛车出门,何况这江南,方腊必然是没有几匹马的,更不谈组建骑兵。

此时方腊麾下大将方七佛一路的先锋队就有上万人,可见方腊手中人马倒是不少。史书记载,方腊裹挟百万。此时看起来,这史书也许夸大了一些,但是方腊手中,有个一二十万人应该不在话下。当然也只是有一二十万人,有一二十万个手拿刀枪棍棒的百姓。难怪这方腊有建元的信心,虽然这方腊并未称帝,但是这方腊自号“圣公”,也颁布了年号“永乐”。设置官吏与将帅系统。

也就与称帝是一回事了,只是把这“皇帝”之名改成了“圣公”。只有皇帝登基才会有年号之说。

郑智站定身形,甩了一下衣袖,开口道:“帮我穿甲,点校士卒。先把这方腊的先锋吃了,保住江宁。”

郑智此时已然就把江宁府当作自己的大本营了,自然就要先把方七佛的前锋石宝赶出江宁府。

一直站在一旁的牛大连忙出门吩咐几个令兵出去传令,然后转身进来给郑智穿甲。

吴用听言,已然知道要出兵打仗了,拉着邓先拱手出得大厅,开口吩咐道:“邓先,这收购货物的事情便交与你了,稍后我便与这衙门里的衙吏交代一番,让他们带着银钱配合你做事,记清楚账目,等我两三天之后回来再行查看。”

邓先听言一脸震惊,倒不是震惊吴用这么信任自己,而是震惊吴用信誓旦旦说两三天后就回来。忙道:“学究,小的预祝相公出征,旗开得胜。”

吴用看得邓先脸上的表情,虽然听得邓先的预祝,却是也知道这邓先内心是震惊与担忧的,便笑道:“放心就是,最迟三天就回来了,此战不在话下。”

邓先听言,连忙说道:“学究战阵之上一定多多保重,贼人势大,学究一定要安全归来。”

吴用知道这邓先是好心,却是连连摆手笑道:“万余刚拿刀枪的百姓,不算什么,你便安心做事即可。”

邓先看得吴用胸有成竹,虽然内心极为担心与紧张,却是也不好再多说。邓先实在是担心,若是此战败了,这江宁便会立马落入贼人手中,自己这权衡利弊得失的豪赌也将一败涂地,输得个干干净净,几代人的积蓄也将化为乌有。

吴用起身往衙门口而去,邓先跟随其后,心中只念道:老天保佑,但愿一切都如吴学究所言。

便在邓先心中念叨着老天保佑之时,吴用忽然又转头叮嘱道:“收购之事一定要加快度,货物买得越多越好,价格你可酌情而定。能用极低的价格收购布匹的时间也不多了,最多三日之后便买不到了。”

吴用话语自然是有道理了,三日之后,得胜而归,还有谁会去抛售货物。

邓先听言,连连拱手道:“学究放心,小人一定动所有身边之人,全力买布买铁,还有火硝与硫磺。”

“嗯,布铁是主要的,火硝与硫磺其次,江宁府也不出火硝硫磺。”吴用把事情嘱咐清楚。

两人出得衙门口,吴用又唤来衙吏吩咐这些事情。

片刻之后,城中鼓楼之上,出阵阵鼓声,传遍整个江宁城。还有无数令兵打马狂奔,往城中四处传令。

所有沧州来的铁甲士卒皆骑战马往衙门口而来,已然就是擂鼓聚兵了。

郑智穿好甲胄,出得衙门,端坐马匹之上。四面八方敢来的铁骑快聚拢,开始点校。

点校完毕之后,郑智也不多说,骑马便走,左右相随。

唯有祝龙焦头烂额,不断把马车上不需要的东西清理出来搬进府衙暂时安放,把需要的东西又开始装车。

只因为这一路来“抢”的东西实在五花八门,行军从简,自然是不能带的。却是昨天下午才刚到江宁,也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

等到祝龙带着辎重出之时,郑智已然带兵出得二三十里地。

第三百八十六章 把这厮拉到路边砍了

三千铁骑,从沧州一直到江南江宁府,但是这一路下来并非舟车劳顿,也算吃得好睡得香,赶路还有党项健马。军汉们的士气都是极为饱满。

三千军汉,两千是米真务麾下的党项人,只有一千是西军老卒。郑智心中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米真务与这些党项人,越是南下大宋腹地,这些党项人便越会安分守己。

大军一路南下,水系纵横,即便是在江宁府境内,道路上的大小河流不少。小溪小河自然是有桥相通,或者直接涉水。

却是还有两天稍微大一些的河流,一条是秦淮河,一条便是溧水。溧水县便是因为溧水而得名。

过秦淮河时候还有大的石拱桥,过溧水便极为麻烦了。

郑智站在溧水面前,几十步的水面,虽然不算宽广,却也是挡住了去路。好在郑智上辈子也算是长江流域土生土长的人。所以士卒开始伐木伐竹,用绳子简单绑扎一下,人马也可过河。

三千人也不算多,工作量就不算太大。

刚刚过河,一路快马南下的燕青便从南方疾驰而回,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上前禀道:“相公,事有不妙,溧水知县失踪了,显然是弃城而逃了。”

郑智听言皱着没有问道:“贼人现在何处?溧水由何人把守?”

“刚刚围城,正在打造长梯,如今溧水只剩下两个都头带着一百多军汉与衙差。”燕青又道。

“他妈的,这知县明明知晓有援军在路上,还弃城而逃。那两个都头只怕也要开城投降了。”郑智脑子不需多想,心中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急忙转身说道:“传令,所有人全前进。”

杭州知府都能弃城而逃,何况一个溧水知县。自古读书人分成两种极端,一种嘴炮无敌,骨头松软,没有脊梁。一种视死如归,只留丹心照汗青。前面一种自然是极大多数,如此时杭州知府赵霆、明末东林党人。后面一种便是凤毛麟角,如屈原、文天祥。

郑智座下麒麟兽迈开四蹄不断狂奔,此时离溧水县城不过三四十里,却是贼人已然就围在了城下。

若是到得慢了,等那溧水县的都头顶不住压力开城投降,那便一切都晚了。郑智再想攻城,伤亡必然不轻。

道路两旁,新人络绎不绝,都是往北方逃亡之人,拖家带口,肩挑手拿,大包小包。见得大队骑士而来,皆往道路两旁躲避。

道路越接近县城,自然越是宽敞,四五匹健马排开也算宽敞。过了溧水河的大军度自然越来越快。

忽然头前来了三辆马车,郑智没有看错,当真就是马车,虽然马匹矮小,但也是马车。

马车车厢宽敞,直接挡住了大道。

郑智急着赶路,口中大喊:“快让开,快!”

相距不过百步,若是头前再不让路,郑智便只有勒住马匹,不然便要撞到一处。

鲁达看得头前相向而来的健马,也是大喊:“快给洒家让开!!”

鲁达声若洪钟,传得极远,头前三辆马车果真减了度快要停住。

郑智正准备松一口气,夹起马腹更要加。却是见得那三辆马车突然又起了步伐,不偏不倚相向而来。

惊得郑智连忙拉住马匹,拉得疾驰的麒麟兽惨叫连连,急停不稳,还在踉跄之间惯性往前二三十步。

随后整个队列皆是马匹惨嚎,不少马匹也撞到一处,好在反应距离还算足够,并未造成人仰马翻的惨状。

郑智怒火中烧,眉目已然狠厉。口中大喊:“去把那车里的人都拖出来。”

牛大带着左右十几亲兵打马往前,便要去拿人。

吴用一直在郑智身边不远,此时上得头前来,开口道:“相公,那三辆马车若是从溧水县而来,必然就是失踪的知县。”

吴用说得自然是极为有道理的,如今溧水县城,比之江宁更慌乱。谁还能有三辆车在手,而且三辆都还是马车,除了县衙之人外,不可能还有别人了。

郑智头前也未多想,听得吴用一语,心中自然明白,更是怒冲冠,也等不得牛大把人拿过来,直接打马就往前去。

牛大带着十几军汉到得近前,健马拦住马车,马车也只得停了脚步,却是头前一架马车的车帘立马被人掀开,露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这人开口呵道:“何人大胆,竟敢拦截官府马车,还不快快让路。”

牛大听言,也懒得回话,见得马车停止,随即翻身下马便往头前那辆马车走去,面目已然狰狞。便在打了这么多仗,何曾遇到过这般事情,行军之时,便是小种经略相公也会让到路旁,便是童贯也知让路与骑兵,却是在这江南之地,竟然还有人要士卒先让路,竟然还有人让自家官人让路,在牛大看来,这便是自家官人的脸面问题了。

车上男子见得头前这军汉一脸狰狞往自己这边走来,连忙又呵斥道:“大胆,我乃溧水知县,你们这些贼配军岂敢无礼,把你家将军叫来,看看他这官是不是不想当了。”

这溧水知县一句话,道尽了整个大宋朝文武之间的不平等,一县知县,进士及第,何曾会把军汉放在眼里?便是枢密院与殿前司里都是文官,都是进士及第,文人要找武人麻烦,随便寻个枢密院的同窗,便能把一般的武人政治一番。

这便是文武差距,名头大如狄青,在边疆军汉心中、在民间百姓心中,名声震天!也要受得文人处处掣肘,郁郁而终。寻常武人哪里入得了这些读圣贤书之人的高眼。

在这江南,便更不说,武人几乎都没有存在感,如衙门里的衙役一般的地位。甚至还不如衙役受人待见,至少衙役还有点实权。到得饷粮的时候,还要处处受人鄙夷,克扣卡要更是不在话下。

如此江南两浙,哪里还会有脸上纹着大黑字的军汉去舍命杀敌?

牛大已然气不打一处来,加快脚步便往那马车而去,马夫看得这么一个凶神恶煞快步上前,心虚之间也只得来伸手阻拦。

牛大挥拳就打,口中骂道:“直娘贼,滚一边去!”

这马夫也算是苦差之人,也有两膀子力气,却是被牛大一拳从马车这边直打到马车那边,昏昏沉沉之间哪里还敢爬起来。

“狗东西,好大的狗胆,本县一定派人拿你问罪,配沧州牢城里去!”这知县指着牛大大骂,却是心中一点也不虚,面对反贼,这知县怕得弃城而逃,面对官兵士卒,这知县心中震怒非常,却是高高在上,一点心虚都没有。

沧州牢城,自然是汴梁开封等地配犯人的场所。江南判罪人,多往南方配。从江南配北方苦寒之地的沧州,已然就是死刑之下最厉害的手段之一了。

“哼哼,老子刚从沧州来,还真想回去了。”牛大惨笑一声说道,面目中狰狞带笑,越瘆人。伸手便抓住了这知县指着自己的手臂,往下一拉。

知县哪里受得住牛大这般力道,已然从车厢里栽倒下来,落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车帘大开,里面还有三个女子,绫罗绸缎花枝招展,更还有两个少年。

那知县栽倒在地,摔得蒙,却是连忙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

牛大伸出右脚,狠狠跺了下去,一声惨嚎,这知县立马撒开手脚趴在了地上。

车厢之内几人刚刚吓呆了,回过神了,全部往马车而下。

旁边军汉上前,一人拿住一个,便往地上摁去。霎时间哭喊一片。

“狗贼,我父亲乃溧水县知县,朝廷命官,尔等岂能……”

“啪啪”两声,军汉硕大的巴掌便呼了下来,立马止住了少年的喊叫。

此时郑智马步刚刚近前,开口问道:“牛大,这是何人?”

“官人,这人说是溧水知县。”牛大边说话之间,还用脚使劲踩了踩地上之人。

那人又是一声惨叫,抬头看得郑智一眼,自然也知道郑智便是这伙军汉的上官,开口又骂:“你是哪里的军汉,如此欺辱朝廷命官,可是不想活了?”

郑智并不下马,开口反问道:“你身为一县主官,明明知晓江宁城有援军而来,为何不在城中安抚百姓、组织防御,反倒弃城而逃?”

“本县做事,岂容你一个贼配军指手画脚,今日你如此欺我,此事没完,等我告到江宁府,告到东京城,教你好看。”这知县即便被牛大踩在脚下,见得郑智还是手舞足蹈,语气中没有丝毫心虚。

郑智眉头皱松两下,开口骂道:“他妈勒个逼的,把这厮拉到路边砍了!”

郑智两世当兵,怎么能忍受得了这样的人,就连上辈子军中的脏话也脱口而出。便是一个秦桧郑智也忍受不了,秦桧还只是个左司谏,也还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此时这个做了这弃城而逃还毫无愧疚的人就在面前,郑智火气翻涌之间,唯有杀人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读书人本该立国兴邦,本该以自身知识改变百姓的命运,本该胸怀大志,为国为民一展抱负。而如今这读书人,个个口称圣贤,不是孔子就是孟子。不知《论语》通篇是不是都在教育这些读书人要临阵脱逃、自私自利?

第三百八十七章 你敢杀我?

牛大听得郑智话语,手上动作毫不犹豫,伸手便揪住了知县的髻,拖着便往道路一旁走去。

吴用听言,心中大惊,虽然知道郑智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但是听得郑智要杀这知县,连忙开口道:“相公三思啊!”

吴用是个读书人,更是知道这大宋朝皇帝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有宋一朝,从来不杀读书人,不论读书人犯了什么罪,最多只是贬官或者配。皇帝都不杀士族,郑智开口就杀,实在不妥。

便是被牛大揪着髻往一边拖的知县也开口大喊:“贼配军,你敢杀本县?”

牛大听得手中这人还在大呼小叫,挥起拳头就是打。便是心中也在纳闷,自家相公都要杀人了,这知县此时还这般不怕死,面对反贼却是弃城逃跑。

郑智面色冷峻,与吴用挥了挥手,只道:“溧水知县,大敌当前,弃城而逃,满城守军人心大乱,无心御敌。局势危急,城破在即之时,臣无奈,唯有阵斩知县,以定军心。”

吴用自然听懂了郑智话语说的是什么,便是吴用稍后要写的往东京的奏折。只得收回前倾的身形,坐正在马上。

再看牛大,腰中短刀已经拔出,伸向那知县的喉咙处。

此时这知县才知厉害,心中狂跳之间,立马大喊:“你敢杀我……我大哥……”

却是话语还未说话,喉咙已被切开,血流如注。牛大这般军汉,杀人之事比刽子手还要利索。

事情变化太过突然,被压在地上的几个人却是还未反应过来,看着路边喷出的鲜血,直以为是幻觉一样。三个女子,两个少年,只怕也是第一次看到杀人的场面。

牛大杀人干净利落,一只手还在揪着面前这人的髻,另外一手收回短刀,在这知县后背的锦衣上擦了几下,随后插回腰间。便是牛大这般熟练的杀人手法,把这知县的脖子对着道路之外,下手快,连手掌都未沾染半点血迹。

随后牛大松了揪住髻的手,抬脚踹出,尸体往前飞了几步,落在道路下的水沟之处,口中还道:“直娘贼,死有余辜。”

牛大心中,当真也是这么想的,渭州满城军汉,临阵脱逃者,哪个不是被种家相公挂在了城头之上。

牛大心中虽然如此类比,只是在这大宋,士族子弟的性命自然是比军汉要金贵的。种师道也只敢斩杀军将,从来不曾杀过文官。

“把马车都推到道路下面去,赶紧赶路。”郑智指了指面前三驾马车吩咐。

左右军汉皆放了地上之人,便去把三匹矮马解了车架子,把这马车往道路一边推去。

忽然哭号之声大起,刚才还被压在地上的五人全部往道路旁边的水沟而去,扑向那被牛大踹出去的尸体。

郑智皱了一下眉头,旋即又松了表情,开口道:“死不足惜,一县主官竟敢在大敌当前之时弃城而逃,不知要害死多少百姓。百死不足以抵罪。”

三个车厢被军汉们推下道路,撞在道路下面的树干之上,皆歪倒一边,细软之物散落一地,无数明晃晃的黄白之物也散落出来。

牛大一见,大喜道:“官人,好多银钱。”

郑智见得道路一开,打马就走,口中回得一句:“上马快走!”

郑智心中只担心这溧水城破,便要填上不少麾下军汉的性命,连去捡钱的时间也没有了,打马就走。

牛大又看得一眼路边下面散落的银钱,表情上都是遗憾可惜,但是也只得赶紧上马。

三千铁蹄又隆隆而起,快步飞驰。

再到溧水县城,不过十几里路,道路宽敞,片刻就到。

溧水城已然就在眼前,城墙不高,倒是极为齐整。城墙之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北城之外倒还是围了不少戴着头巾的贼人。

马步不止,吴用急忙大喊:“相公,快去南城,只怕城门已开。”

吴用便是看得城墙之上并无士卒,就猜想到南城只怕已经打开了。石宝自然是从南边而来,所以主力应该就在南城那边。

郑智手中已握长枪,听得吴用提醒,枪尾直接拍打在马尻之上,麒麟兽用尽全身之力不断飞奔。

大队骑士绕着城墙疾驰!

无数贼军看得有官兵到来,不躲不闪,竟然跟着马蹄奔跑追击,喊杀震天。显是这些贼军自从起兵,从未一败,便是看见几千匹马也毫不畏惧。

郑智自然不会去管这些跟在身后的贼军,一心只想先到城南。

几万人聚居之城,面积也不小,比渭州城都大上不少。郑智身后贼兵两三千人,追得片刻,已然就见不到人影了。

等到郑智绕到城南,听不到一点喊杀之声,果真城门已开,贼军正在进城。

“整队!”郑智大喊一声,降低马。

吴用坐骑不比麒麟兽,刚刚被郑智拉下一段距离,此时快跟上,开口道:“相公不急,城门刚开,贼军都在城外,正是战机。”

郑智往身后看了看,疾驰十几里路,马队阵型已然有些散乱,听得吴用言语,自然也并不十分着急,开口道:“学究带一都人马往一旁去,观战即可。”

吴用虽然能打马飞驰,但是自然是不能上阵的,每个人的用处不一样,吴用也不是用来上阵厮杀的。吴用身上也并未着铁甲。

吴用听言,也不多说,打马就走,直往远处奔去,身后还跟着百十骑士。

再看城门之处,本来正在进城的贼军忽然停住了脚步,全部转向往东边郑智方向奔来。

“杀!!!!”

“杀狗官,诛朱勔……”

方腊麾下这些贼兵,几个月来百战百胜,在这江南两浙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攻城拔寨从未有过失利。此时更是人人奋勇,上万头巾贼军,竟然就这么往郑智冲杀而来,既无阵型,也无指挥。

燕青话语没错,这上万头巾挤在一处,看起来声势当真浩大,颇为壮观。

郑智看得头前三四百步远冲过来的敌人,也不着急,口中又喊一句:“快快整队!”

西军汉子与党项人的素质便在与此,即便连奔几十里地,整队依旧迅,片刻之后横平竖直摆开了阵型。

郑智回头又看几眼,开口喊道:“冲锋!”

一旁胡精忠踩弓上弦,取出响箭便装了上去。只等郑智一声令下。

郑智也不去看老胡动作,只是举起手臂放在空中,眼神紧盯前方,凭着经验计算着距离。

重甲骑兵集团冲锋,大地都出隆隆巨响,只见郑智悬在空中的手臂往下一挥。

老胡抬手就射,响箭飞出,立马嗡嗡大作,天空无数黑点飞驰,度极快。

头前箭矢还未落地,老胡响箭已然再出。第二轮齐射箭矢又已升空。

前面敌阵,一员身穿铁甲的大汉正在抽打着坐下的矮马,左右还是三四十骑跟随。此人正是石宝。

石宝何许人也?正是圣公方腊座下四大元帅之一,南离大将军!此人一身武艺绝顶,水浒之中,死在他手下的梁山好汉不少,急先锋索便是其中之一,还有索、邓飞、燕顺、鲍旭、马麟。与关胜捉单,也能占到上风。

此时石宝打马冲锋,毫无惧意,自信非常,官军败了无数,也不差再来一波。

只是抬头一看,天空布满了飞来的黑点。

第三百八十八章 快快带兵去追(感谢幸福蚊子五万大赏!)

南方禁军,能引强弓于一两百步之外者,早已是凤毛麟角。

石宝与官军交手无数,极少见到有人能一两百步之外拉弓射箭,不论是官兵还是自己麾下,能射硬弓之人,少之又少。能把硬弓百步之外射准的,更是一个都没有见过。

此时见得漫天黑点,石宝当真有些目瞪口呆,却是心中也知道那天空上飞来的是什么。

等得石宝再回过神来,身边竟然是满地哀嚎,无数人滚落一地。

“快散开,快散开……躲避箭矢!”石宝举起手中的劈风刀左右大喊。

只等石宝话音刚落,立马感觉肩头一痛,第二波箭雨又来,铺天盖地。一支羽箭被抛射到天空,在从天空落下,扎进石宝肩膀之处,破开铁甲,已伤皮肉。

再看周边,大片汉子滚落在地,嚎叫不止。

便是石宝也不自觉拉住了马匹,心中大惊,起兵几个月了,战事无数,攻城几十,麾下伤亡加在一起也不如今日两波箭雨多。

只见石宝伸手抓住肩膀上的羽箭,用力一拔,羽箭带着血肉而出,疼得石宝面色狰狞。

未想空中又有破空之声,石宝挥舞起劈风刀,劈风刀影密不透风,连挡七八支箭矢落地。

“大将军,不可止步,快冲杀,只要近身,这些官兵怕死,必然败退。”说话之人也是一身铁甲,名唤刘赟,乃方腊座下八骠骑之,封为飞龙将军,此时正是石宝的副将,武艺也是不差,能与关胜大战几十回合之辈。

石宝听得刘赟一语,夹起马腹又奔。

头前郑智不过三四十步远。鲁达此时已然到了郑智头前,作为锋矢最前。

鲁达方向,自然便盯着敌阵三四十个骑马的汉子正中而去,正中自然就是南离大将军石宝与飞龙将军刘赟。

弩弓已收,所有人刀枪在手,身形向前微微倾斜,全身蓄力,等待出雷霆一击。这般接阵的场面,已然被众人演练的无数次,也实战了无数回。

两军转瞬之间交汇。鲁达手中宝刀高高扬起,寻着一员铁甲飞劈而去。刘赟一柄朴刀也是交击而来。

两人凌空一招,马匹相错而去。鲁达经验丰富,一招并未杀敌,也不回头去看,手中宝刀毫不拖沓,已往头前一人劈砍而去,头前也是一员骑士,身穿皮甲,却是被鲁达一刀斩落马下。

再看刘赟,被鲁达砍得身形一震,朴刀微微一停,急忙再出。

却是一杆长枪急从左侧直奔腋下,等到刘赟想来再挡,已然来不及。

只听一声尖锐刺耳,铁枪锋利的枪头直接刺穿铁甲,杀入肋骨之间七八寸。却是又瞬间抽出,再往前刺。出枪之人正是郑智。

刘赟随即落马,任由无数铁蹄碾压在身躯之上。

按理说这刘赟身为飞龙将军,八骠骑之,一声武艺也是不凡。却是刚一接阵,便身死当场。

方腊麾下猛将,在这江南两浙威名赫赫,却是瞬间一命呜呼。只说明一个道理,战阵之上,个人勇武往往是次要的。同袍之间的配合才是重中之重,既有绝顶武艺,又能配合默契,战阵之上必然所向披靡。

再看石宝大将军,迎着对面便是秦明。本已有些心虚的石宝看得秦明手中硕大的狼牙棒,出招便是格挡。挡得一下,错开马匹,随后又是史进长枪。

石宝出招就是挡,已然就料定还要再挡一招,果然史进长枪也未建功,枪刃贴着石宝面颊而出,把这石宝的铁盔捅落在地。

惊得石宝连忙低头,手中劈风刀往前一阵乱舞,火花四溅……

郑智连捅两骑,再看面前,皆是布衣头巾的喽啰。长枪也不再捅刺,只是抡起来左右挥舞抽打。

几十斤的长枪加上郑智多年打熬的力气,抽打在血肉之躯上,非死即重伤,被打之人没有一个还能站起。如此杀敌,效率惊人。

三千皮甲战马扫过一万石宝麾下贼军,犹如镰刀割麦,只见一茬一茬的“麦子”躺倒在地。

等到郑智冲出人群,往前行得二三百步打马回头,满地皆是死伤,直有四五千人。鲜红沾满大地。有人死得透透,只有肌肉还在抽搐。有人断手断脚,哭天喊地想要爬出战场。

再看另外一边的贼军,刚才还在喊杀震天,此时竟然连头都不回,只往西边亡命奔逃。

石宝自然是不敢再战,刚才一路才铁甲刀枪丛中过来,被压制得只能格挡,一式杀敌的招数都来不及使出,惊险连连。出得战阵回头一看,麾下死伤过半,左右三四十军将更是只剩七八号人,飞龙将军刘赟也不见了人影。

人的信心正在顶峰的时候,被人雷霆一般踩到脚下,心中已然就生出了阴影一般。石宝跑得毫不犹豫,只想打马快走。左右麾下汉子,心中只怕也是与石宝一样,哪里还有再战之心。

队列再整,片刻便集结起来。却是郑智岿然不动,也不下令。

“哥哥,快追,头前还有几个铁甲军将,追上去一并斩杀了。”鲁达手中宝刀往前方指去,前方能看见七八匹坐在马上奔逃的铁甲汉子。

郑智挥了挥手道:“且让他走吧,那些喽啰多是良民,受人裹挟从贼,战阵上不由人情,此时败退了即可。”

鲁达听言收了宝刀,抹了抹溅在脸上的血迹,开口道:“哥哥,你便是心善。依得洒家,追上去一顿乱砍,杀得个精光才好。”

鲁达一句心善,引得左右哄堂大笑,郑智在众人心中,与心善这个词从来沾不上边,唯有杀伐果断。

老胡上前笑道:“鲁达,你这厮说个什么鸟话呢,还由不得相公大慈悲一回?”

如今郑智麾下,能有资格与鲁达这般说话的,也就是老胡这个头都有些花白的军汉了。

鲁达听言也嘿嘿一笑。众人皆因为鲁达说的“心善”一次笑,唯有一人此时面色沉得漆黑,便是米真务。米擒一族上万人,如今苟活于世的不过两千,此时众人谈论的话语,在米真务听来何其刺耳。

“且进城去看看!”郑智也在笑,此时大手一挥,吩咐众人往溧水南城门而去。

城门洞开,城墙之上没有一个士卒,进得城门便是大街,两侧十几间店铺大火冲天。

郑智忽然面色一变,头前街道两旁,竟然有七八个批头散的女子,**上身被绑缚在地,下身裤裙也是散乱。皆是大声哭嚎,手脚被绑,只能在地上不断蠕动。

街道两边,更有不少倒在血泊之中的无辜。

郑智愤怒已然止不住,开口便道:“鲁达,快快带兵去追!”

鲁达听言,拱手说道:“得令!”

话音一落,两千多铁甲随着鲁达转身就走,只留亲兵于郑智旁边。

郑智头前对方腊麾下这些叛军还有同情,心中也有怜悯。只想这些人都是被花石纲逼得走投无路,方才起义造反。

此时见得这般景象,郑智方才恍然大悟,若不是自己来得早,石宝才刚刚入城。只怕这溧水城到处都是这般景象。

人性似乎总是如此,一个人从受害者到加害者,往往只有一条线。一个人受的苦难与欺辱从来都不是他之后做下恶事的借口。

兴许方腊起兵之初,手下左右的汉子都是义愤填膺、为民除害之辈。如今方腊麾下,几个月之间义军就有几十万,管理如此混乱,鱼龙混杂之间,大奸大恶只怕也是不可胜数。

但是方腊麾下,能奋勇厮杀之辈,只怕多半是这般奸恶之徒。只因为那些从未拿过刀枪的农夫,拿起刀枪之后,只是一个从众心态,如何会有那些江湖奸恶悍勇?与官军交战,这些奸恶之人,往往就是方腊能倚仗之人。

兴许之后方腊会意识到这个问题,会想着去整顿军纪。却是此时刚刚起兵几月,四方皆在大战,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些问题。战胜官军才是方腊此时唯一追求的目标。

郑智黑着脸慢慢往前,牛大带着亲兵汉子们下马去为这些被绑缚在地的女子解除绳索。

城门口处,早已没有了其他人影,郑智不断打马往前,终于在街面一处窗户角落现一双眼睛,郑智感觉吩咐道:“去把那人叫过来。”

杨再兴连忙下马,几步冲到街边房屋之内,片刻之后提出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麻布衣服,跪在郑智面前两股战战,瑟瑟抖。

“某乃朝廷剿贼的官军,贼人已被打退,你不需害怕,且起来说话。”郑智开口道。

那人一听是官军,一声憋了许久的哭嚎而出,开口拜道:“上官……”

哭嚎之间,却是话语也说不出来,心中的惧怕虽然止住,却是只能用哭嚎来泄之前的胆战心惊。

郑智看得心酸,摆摆手吩咐道:“那些水来与他喝。”

这人接过杨再兴递上来的水囊,猛灌几口,方才止住哭嚎,开口说道:“拜见上官,小人本是这溧水城里的衙差,本来在城头之上守城,但是城中都头与贼交谈几番,便打开了城门,贼军入城之后烧杀抢掠,小人来不及跑,只得换了一身衣服躲避在此不敢出来。”

郑智听言怒问:“都头何在?”

郑智陡然激动一语,音调既大又怒,惊得跪在地上的衙差全身一震,忙拜道:“贼军入城之后放,小人吓得只顾逃跑,也不知此时都头在哪,许是回家了。”

郑智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喊道:“封锁所有城门,全城搜捕溧水县都头。”

杨再兴拱手之后,带着一队人马便往城中奔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鲁将军性情中人(感谢盟主黄二胖君十万大赏!)

鲁达两千余骑士出城往西边追击,不需两刻就远远能看到贼军头上包着的头巾了。

鲁达大喜,引弓就射,连连射倒几人。

健马不断飞驰,鲁达带人不断追击掩杀,但是越追越是现道路逐渐狭窄起来,不如官道那般宽敞。

鲁达如何也不曾想到,溧水往西竟然会有山区。山势虽然不高,却是占地颇广,越往西,山区越广,林木越茂密。

溧水往西有一座道教名山:茅山。过了茅山就进了常州,常州往西就有太湖,苏州。往南过湖州就是杭州。

花石纲最早便是从太湖里的奇特石头开始的,俗称太湖石。花石纲展到如今,已然就是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无所不包。地域也是涵盖极广,大率太湖,灵壁、慈溪、武康诸石;二渐花竹、杂木、海错;福建异花、荔枝、龙眼、橄榄;海南椰实;湖湘木竹、文竹;江南诸果;登莱淄沂海错、文石;两广、四川异花奇果,已然包含了几乎整个大宋。

江南两浙,荼毒最深。即便是从福建往汴梁的荔枝,海南往汴梁的椰果。都是江南两浙负责运送,都是朱勔的杭州应奉局负责操办。人力物力,皆出江南两浙之地。

山路尽头,鲁达止住马步,看得时不时从山间露出的几个人影,终于收了宝刀,一路追杀,又斩杀不少,活捉也有几百。众人打马往溧水县城而回。

吴用此时也入了溧水城,此时溧水城中,两百军汉四处缉拿溧水县禁军都头。

郑智下马站在大街中央,一张地图就摊开在青砖铺就的街道之上,看得片刻开口问道:“贼从宣州入江宁,必然是过高淳,想来高淳已落贼手。溧水到高淳有多远?”

郑智身边只有吴用、燕青、成扬三人与几个亲兵。此话自然是问江宁兵马都统制成扬了。

成扬本来随着吴用远处观战,看得郑智带兵击贼,如镰刀割麦一般横扫贼人,心中已然热血沸腾,此时听得问话,成扬汹涌澎湃之间上前激动答道:“禀相公,溧水到高淳,百里左右,一路沿着石臼湖边而行,皆是官道坦途。”

成扬话语之中就透露出想让郑智南下高淳的意思,自然也是想郑智收回高淳。只要收回高淳,江宁府境内就没有贼军了。

郑智听言点点头道:“小乙,你与成扬带快马去探,去回。”

燕青拱手,翻身上马,与成扬带着几个士卒飞奔出城。

此时溧水城内渐渐有无数人从城北往城南而来,显然是搜捕都头的士卒把贼军败退的消息传了出去,城南逃往城北的百姓也就慢慢回来了。

地面之上,又摊开了一张地图,这张图比之前那张大上许多。郑智看得许久,开口说道:“学究,你看此图,从江宁到杭州,过广德再过湖州是一条路,这条路笔直东南而下,路途比较近,可以过余杭直入杭州城。另外一条便是从高淳入宣州,再正东进杭州,这条路自然遥远许多,还要过杭州境内昌化、于潜、临安三县,才能抵达杭州城下。如此看来,这广德湖州一线才是进军最好的途径啊。”

郑智一边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一边回头去看吴用,吴用也是上前仔细观看一番,问道:“相公意思可是放任宣州不管,带兵直插杭州?”

郑智收回了在地上指点的手臂,开口道:“你看地图,若是入了宣州一路往南,还要过境几个城池,入杭州之后又有三座较大城池,如此路途遥远不说,还多了几场战事。若是破广德、破安吉直插余杭,离杭州城已然就只有四五十里。快马一个脚程便到,中途都不需要休息。即便破了余杭之后屯兵于此,杭州城皆在我一个时辰的马步之内,只要战机一到,随时可以进攻,如此于我等有利,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吴用听得郑智话语,也是觉得极为有理,却是心中也有担心,开口说道:“相公,此法甚好,却是我们兵马不过三千,方腊在杭州附近必然囤积重兵,方腊麾下能战敢战之士,只怕大多都在杭州之地,我们三千兵马孤军深入,只怕不妥。”

郑智心中焦急,想早日回沧州,却是也知战争之事,永远不能操之过急。方腊麾下二十万人马是有的,把这江南两浙剿得一个天翻地覆,二十万人中但凡有三四万稍微精锐一点的士卒,围困自己手下三千骑兵,完全不是问题。人马多寡相去甚远,七八十倍的差距,郑智心中虽然自信,却是也不敢孤身犯险。

“不知杨可世将军身在何处,此时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王知府说的那个婺州王禀此时是个什么情况。若是杨可世将军与王禀能一齐进攻,方腊必然尾难顾、腹背受敌,我等便可长驱直入于杭州城下。”郑智对于杨可世是极为信任的,毕竟同出西军,心中自然比较信任。杨可世后来也是敢率领四五千的西军骑兵与辽国耶律大石正面对战之人,虽然战败,却是也勇武非常。

再到后来,杨可世上阵与辽国骑兵大战,胸腹中箭,全身是伤,连自己的靴子里面都装满了自己的鲜血,却是还能手杀几十人。即便如此,杨可世自己仗着厚重铁甲,竟然还活了下来。

此时杨可世入了江南,却是兵荒马乱不知身在何处。郑智心中也只想着杨可世能带兵与方腊打起来,如此自己也可以动手。

婺州王禀已然被郑智忽略了,却是郑智实在不记得这王禀是何许人也。王禀也是北宋末年铁骨铮铮的军汉,此时任职婺州(义乌金华)观察使,婺州兵马都统制。后来任职建武军节度使,驻防太原城。

在宋钦宗把太原割让给金国的时候,朝廷派人来给王禀传达旨意,王禀依旧不肯开城投降。带着自己的儿子与手下军汉死守孤城太原,被朝廷放弃之后,无援无粮,坚守二百五十余日,完颜宗翰强攻太原九次,没有一次打破太原城。最终太原城中,骡马吃光,树叶吃光,地上的草也吃光了,就连马鞍都被吃光了。

金兵破城,王禀率兵与之巷战,被敌人围攻,身中数十枪而死。王禀之子王荀投河而死。金国大将完颜宗翰(粘罕)最恨此人,面对王禀尸体之时,竟然打马反复踩踏王禀尸,用以解自己心中恨意。

杨可世王禀二人,皆是北宋末年少有的勇武之士。

郑智此时却并未把这王禀当回事,实在也是第一次听说。

“相公,不若派人到苏州去联络一下杨将军,若是联系得上,同时进攻,必然能建奇功。”吴用说道,更是知道苏州南下杭州,更加方便快捷。

“此法甚好,等成扬回来,此时便交与他去做。只要联络上杨可世将军,必然事半功倍。”郑智说道,心中的军事计划也越清晰起来。

吴用想了想又道:“若是能联系到婺州王禀,那便更好了。”

郑智看着地图,摆摆手道:“婺州于杭州之南,方腊横在中间,联系不上了。王知府说那王禀能战,却也不知真假,兴许此时已然被方腊所败。”

吴用听言也不多说,兵荒马乱之际,信息也就通畅不了,许多事情多说也没有意义。

不久鲁达打马而回,刚一见郑智便气呼呼说道:“哥哥,那石宝跑得比兔子还快,竟然跑进山里去了。”

郑智听言,以为鲁达没有追上,便问道:“可是没有追上?”

“追倒是追上了,却是没有杀得一个军将,斩杀的皆是些喽啰,还捉了几百个喽啰回来。若是哥哥早教洒家去追,哪里能容得这些人逃脱。”鲁达如怨妇一般埋怨一句。

郑智见得鲁达似乎有些愤愤不平,笑了笑道:“你且带兵入城里去搜捕这溧水都头,等祝龙来了便埋锅造饭,今晚在城中吃上几杯。”

鲁达拱了拱手便带兵下去了。郑智看着鲁达背影,与吴用笑道:“你道鲁达这厮,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却是这战阵不能不尽兴……”

吴用听言也笑:“鲁将军性情中人,相公能得鲁将军这般好汉相助,当真是相公之福啊。”

郑智看着鲁达摇头晃脑打马走远,微笑着连连点头。鲁达这人,不贪钱,不好色,重情重义。能与鲁达有缘,这样一世兄弟,郑智心中也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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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安心上路吧(感谢搬砖大咖两万大赏)

祝龙带着几百辎重与火头军终于到得溧水,战事也早已落定。祝龙一来,便又是苦差,埋锅造饭只是其次,清理战场才是主要。

南城之外,尸几千,还有趴在地上哀嚎的贼军伤员,郑智都是一概不管,皆放任在城外。郑智麾下倒是没有什么伤亡,轻重伤十几个,一人堕马被踩死。

郑智带着吴用与几个士卒慢慢上得溧水县并不高大的城墙。溧水虽然离江宁不远,却是并不属于平原地形,反而是小丘陵地带,视野之中其实有不少小山岗与矮山包。

但是溧水总体来说却算是比较平坦的地方,道路也极为通畅,耕地不少,雨水充沛,自然也是物产丰富,长江大水系旁边,还有石臼湖不远,粮食从来不欠收,实在是一个安居乐业之所。

从汉以来,南方人口越来越多,自唐以下,已然形成了后世一千多年的南富北穷的局面,传统中原慢慢凋敝,更有西北之地,汉人自古在黄河之边耕种,慢慢形成了黄土高原,黄土高原本也是郁郁葱葱,其实主要原因就是汉人几千年的耕种造成的。

但是中国自古以来的战争,基本都是在中原一决胜负,不论是汉末魏晋,还是隋唐,五代十国大宋,明清。

真正主要的大战都是在中原地带解决问题,中原鼎定之后,中华就会趋于大一统。南方往往都是休养生息,即便生战争也是华夏一统的收尾之战。强如东吴,比之曹魏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哥哥,洒家把这厮拿来了。”鲁达上得城墙来禀报,

郑智不再看着城墙之外的大小山包,转过头来眼中便是满城的高低屋檐,比城墙高的房屋无数,屋檐往天空翘起,极为漂亮。

“把那厮拉上来。”郑智挥手吩咐道。

几个军汉提着一个人便上了城墙,然后押跪在郑智面前。这人倒是一身破烂铁甲未脱。

郑智开口问道:“可是你下令开城投降的?”

那人想拱手,却是手臂被军汉抓住了,只得急道:“回上官,卑职完全是身不由己啊,卑职之所以开城,也是念及全城百姓安危,与贼人谈判之时,贼人答应开城之后不会纵兵劫掠,卑职才打开城门的,上官明鉴。”

郑智听了这拙劣的谎言,喝问道:“可是贼人答应了你劫掠你家,所有你才开城投降的?”

“上官明鉴啊,敌众我寡,卑职也是无可奈何啊,知县都弃城而逃了,留卑职一人在城中御敌,手下不过一百多号人,贼军上万,如之奈何?”

这都头似乎说得挺有道理的,便是知县都逃走了,他开城投降又算得什么。世间多是这种看似有道理的理由。吃了一辈子的军饷,到了保家卫国的时候,连反抗都没有便投降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都头不比普通士卒,普通士卒兴许生活艰辛,这都头即便不受人重视,却是也能赚得盆满钵满。朝廷养其万日,却是一时用场也派不上。

不说忠君爱民,只说这个一辈子的军人,最后竟然派不上军人的用场,要来何用?此人不杀,郑智如何还能服众,麾下军汉如何去看。

郑智也懒得再问,再问也是这些理由借口,只出言道:“阵前投敌,斩!头颅挂在城门之处示众。”

左右众人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因为这种事情在西北也不是没有生过,西北的城门之上也不是没有挂过这种人的头颅。

几个军汉拖起这都头,把头颅摁在垛口之上,一柄大刀已经扬起。

郑智也不在看,转身就往城墙而下。

“上官,杀我又何妨,你可敢去杀知县吗?他先弃城而逃,为何不杀,我一个小兵却是枉死于此!天理何在?”这都头也有几分聪明,出言只想活命,言语相激自然是想让人觉得自己情有可原。

郑智脚步已经下了几个台阶,却也只是摇了摇头并不停步。郑智的对于军人这个身份的认知与价值观与这人相去甚远,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内心的摇摆。

郑智下了城墙,军汉的大刀扬起了片刻,也该落下了。却是身边另外一个军汉用手示意了一下,那柄悬在半空的大刀也暂时停住了。

这军汉凑到都头耳边,说得一句:“我家相公治军向来如此,你是死罪难逃了,死之前告诉你一事,让你安个心,溧水知县也被我家相公斩杀于道路边上,安心上路吧。”

这军汉话语说完,站直了身子,手在空中轻轻示意了一下。

这都头眼神惊骇之间看得军汉一眼,似乎还有话想说,却是那大刀迅落下,一刻头颅便滚落城下。

几个军汉又迅下城去捡那颗头颅。

自秦国开始,对于人头的称呼出现了一个词汇:级。级一词来自战争,为何人头被叫做级?因为秦朝军队作战,上交一个敌人头颅便能升一级,升级之后便有军功,可以分田地,可以免税赋。

所有秦国士兵战阵之上人人奋勇,大秦强军更是扫荡寰宇,一统。每一战之后,所有秦国士卒腰间都挂着人头去登记请赏。口中皆道:又得一级。

便是头的意思,级一词便这么传了两千多年。

郑智下了城墙,说得一句:“去把那知县的级寻来,与这都头挂在一处。”

自有亲兵听了吩咐下去办事。

祝龙安排人开始埋锅造饭,郑智也进了溧水县衙。

天黑城关时候,燕青终于赶了回来,叫开城门,直入县衙。

“相公,高淳并无多少贼军,城头低矮,城头之上左右数来数去不过百十号人。只是听说宣州有兵马正在往高淳来,不知多寡。”燕青这个差事也实在辛苦,但凡军情奏报,皆出他手,每日来回奔命,还极为危险。这少年汉子却也乐此不疲,从不言苦。

吴用听言,看了一眼郑智,开口道:“相公,这高淳之兵应该倾巢而出来打溧水了,此时高淳空虚。但若是想保高淳无忧,必然还要再战一场,把宣州来援之兵击溃,才可保整个江宁府无忧。”

“学究说得有道理啊,我们人少,三千兵马,不可能分兵把守,唯有再战一场了。把宣州之兵击溃之后,方七佛便会安分下来,没有必胜的信心也就不会再出兵来犯江宁了。”郑智点头说道。

高淳就是江宁府与宣州交界之城,宣州全境落入方腊左膀右臂方七佛之手,方七佛若是在溧水、高淳连续损兵折将,也就会安分了。

燕青禀报了军情,见郑智也制定了计划,便开口说道:“相公,可还有饭食?”

郑智听言,连忙吩咐左右道:“快去吩咐火头备下酒肉与燕将军。再备一些好酒,我与燕将军饮上几杯。”

亲兵下去传令。燕青也一边落座。吴用又道:“相公麾下不宜分兵,但是这高淳还是要有人把守,合该让王知府把江宁所有禁军都集合起来,驻防高淳,若是贼军再来,也可抵挡些时日,为相公出兵来救争取一些时间。只要高淳不失,江宁府便无忧。”

郑智听言点了点头说道:“学究现在就写书信往江宁城去。想那亳州兵马统制韩迁也在路上了,一并派到高淳驻防。再把溧水城门上的两颗人头挂到高淳城头上去,警示众人不得怠战。”

郑智虽然领兵几年了,却也是第一次指挥这种地域攻防战,还是在这种人口密集,城池林立之地,也是没有经验。只能一边指挥一边学习。

这种学习的经验,对于郑智以后实在重要。郑智几番大战,在西北,只是领军之将,按照预定的大计划作战即可,也管不上其余战线的事情。在沧州不过就是攻打一个梁山,也不需考虑什么大局。

此时郑智才是真正在一个领帅的高度上来指挥一场大战略的战争,与以前的一军之将完全不一样了。对于之后指挥大战也是好处颇多。

吴用自然也是第一次,两人如此有商有量,也是如此互相进步。

“相公,要不要把去信东京,把濠州之兵也调过来?若是能得亳州濠州之兵,总能派上一些用处,加上江宁之兵,虽然不能战阵冲杀,但是守卫城池总有好处。”吴用又顺着思路出谋划策。

郑智听得也是连连点头,也知自己若是直取杭州,必然不能真正孤军深入,孤军深入最怕的就是后路被抄,那么军粮的供应就会出问题。把附近州府之兵都调来,郑智每攻克一处,也就有人手把守一处,如此也就安全多了。

“一并拟写书信,今夜便出去。还有那阵斩溧水知县的事情,也一并往东京,免得让人拿了把柄。”

身居高位,权柄日重。许多事情不得不做,却是也有许多事情也多受这大宋朝廷与制度的掣肘,并不能放开手脚。还算太平的年月,私自杀一个文官,实在是违背了整个大宋朝廷与皇家的价值观。不解释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解释,也是先是上书请罪,再说被逼无奈的理由,以求皇帝恕罪之类的。

郑智说到此处,感觉浑身难受,杀一个弃城而逃的知县,竟然还要去请罪。这繁华大宋,郑智待得越有些憋屈。原来在种师道与童贯庇护之下,郑智反而觉得手脚灵活。此时轮到自己出头做事,便是如此不爽利。

第三百九十一章 臣死罪!(感谢有安然得自在万赏!)

东京汴梁,正是秋高气爽,阳光明媚之时。既没有夏日的燥热,也未到冬日的寒冷。

这个时节的日子最是怡人,一年有两个时节最适合游玩,也形成了两个成词,春游与秋游。

皇帝赵佶自然也不能错过好时节,只是赵佶的秋游还是围绕着这个艮岳,艮岳景色,便能看尽大宋几千里江山。

最近赵佶有些心情也有些沉闷,只因为最近朝堂气氛极为怪异,每日上朝皆是死气沉沉,便是赵佶自己也似乎感觉到宝座之下的这些群臣正在酝酿着什么。

还有南方战事,日日忧心。每天都能接到四处求援的战报,一两个月之前,枢密院大多都是不在朝堂奏报的,最多只是提及一下。这近一个月来,童贯忽然天天在朝堂之上奏报战局。

整个江南两浙,四分之三的最富庶之地,皆落于反贼之手。

随后便是尚书省又开始奏报府库捉襟见肘,江南陷落,便是这个皇宫之内,也能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

御史台最近呈上来的折子,也与以前不同,原先多是一些地方上的弹劾问题。最近却是又朝臣开始分析时政,针砭时弊,虽然结论并不言明,但是话里话外都把矛头指向太师蔡京。

便是这朝堂之上没有一件让赵佶开心的事情,每日都是这些让赵佶忧心之事。

唯有这艮岳才能让赵佶心情好起来。

道君教主皇帝赵佶一身素服,双手背在身后,脚步缥缈于艮岳之中,一时看水,一时看荷,抬头有山石,低头有花草。

一群宫女太监跟在其后,有人抱琴,有人拿着笔墨,有人拿着画卷,也有人提着酒菜。便是随时等候赵佶有感之后的肆意挥洒。

赵佶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十三岁左右,身材也已高挑而起,长得极为俊俏,眉目之间与赵佶隐隐有些相似,一身气质也一脉相承,颇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感。

此女正是赵佶之女,赵缨络,封顺德帝姬,帝姬之称,便是政和年间由公主改来的。帝姬的意思就是公主。

“璎珞,听说你最近与周邦彦学琴,学得如何啊?”逛了一会的赵佶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一扫之前朝堂上的沉闷。

“回父皇,周夫子教得好,只是女儿愚笨了些,还未学得几分。”赵缨络脆生生答道。

“哈哈……你倒是会给周邦彦说好话,他的琴艺只在中上,比不得朕,但是他的词是上佳的,如今大宋已然无其右者。琴若是学不好就不学了,回头朕亲自教你,但是与周邦彦学学词还是可以的。”赵佶开口笑道,却是也极为自信,琴棋书画,能出赵佶右者,如今大宋也找不出什么人来了。

“父皇,周夫子的词越来越老气了,不如他年轻时候作得好了,倒是有一个叫郑观汐的,填的词挺不错的。”赵缨络生在这么一个帝王之家,又有赵佶这么一个父亲,耳濡目染,文学艺术造诣自然不差,从小更有一股自信在心中,品评名家也敢随心而谈。

只是这赵缨络结局悲惨,靖康之难,汴梁城破,赵缨络便被粘罕这么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抢了去,后离开粘罕又被他人强占,未过多久便惨死北方。

赵佶听言大笑:“哈哈……依朕之感,郑智比周邦彦差了一筹,郑智志不在此,也未填过几,周邦彦作词几十年,常有大作传世,要学填词,找周邦彦绝对没错。”

赵缨络闻言,疑惑道:“父皇可是见过这个郑观汐?”

“见过几次,在河北为官,头前一段时间宫中乐师常唱一曲《浪淘沙》,便是他作的。”赵佶便说边走,目光四处流连欣赏美景,又与自己爱女闲谈,一脸的轻松与惬意。

“哦,此人文采斐然,却是所出词作极少,想来也不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若是以后能专心治学,一定不比周夫子差。”赵缨络显然是最近听过几郑智抄袭的词,也就留了一个印象。

赵佶听言,回头看得一眼赵缨络,随即笑道:“郑智怕是治不了学,此人生得五大三粗,又有一手绝顶武艺,带兵打仗的事情做得极好,此时正在南方剿贼。往后也要往北方上阵。治学之道怕是与他无缘了。”

赵缨络听言也不多想,五大三粗这个词汇在她想来,便是略带贬义的。又道:“父皇,周夫子有一个儿子名唤周度文,头前碰见一次,倒是有几分才学,便是他与周夫子谈起郑观汐,又念了几诗词,所以女儿便听到了。本以为是哪里的青年才俊呢,原道是一个武夫。可惜了……”

自然是可惜了,如今的大宋,郑智这样的人在赵缨络看来就是可惜了。

“也不可惜,郑智领兵有道,于国有功。”赵佶随意回答一句,看得身旁空地之上一颗松树,似乎感觉正好,开口又道:“璎珞,朕与你抚上一曲,你且听且学。”

赵缨络点了点头,等到身后宫女太监摆好条案瑶琴,又得几张方凳放好,乖巧坐在一边。

赵佶叮咚而起,技艺凡,赵缨络更是听得如痴如醉,有诗为证:吟徽调商灶下桐,松间疑有入松风;仰窥低审含琴客,似听无弦一弄中。

此诗出自蔡京之手,题于赵佶亲画《听琴图》中,画作流传后世为国宝。蔡京一手书法,也是极为潇洒,苍劲有力又不是失快意逍遥。

赵佶抚琴之时,老太监梁师成从小道快步上前,见得赵佶琴音正浓,只得在一旁恭敬等候。

片刻之后,赵佶手指慢慢离开琴弦,只等余音渐止,方才抬头,看得梁师成也不理会,只问赵缨络道:“璎珞,可有感觉?”

“父皇弹得好,女儿差太多了。听父皇弹完之后,女儿便是连再抚琴的信心也没有了。”赵缨络听得琴声已然有些自卑,想来也是花了大功夫去练习,但是差距还是挺大。

赵佶听言笑道:“璎珞不必气馁,琴之一道,技艺只是基础,技艺也是小道,沉迷与技法便落了下乘,乐音能通人心,抚琴也是由心而,有感而弹。这琴音之中的停顿便如人情绪上的呼吸一般,感之所致,信手掂来即可,情绪到了,一切停顿起伏便是随心所欲,以心而奏,也就能打动听者之感,动听一词便是这个由来,动听之感也是如此,是为大成。”

“女儿受教了,多谢父皇教导。”十三四岁的赵缨络听得似懂非懂,却是也有感触。

赵佶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梁师成,开口问道:“何事?”

“回禀陛下,朱勔求见。”梁师成老得须皆白,回话之间,也把身体躬得比九十度还要多,这个一手遮天的内侍老太监,礼节之上不敢有丝毫怠慢。

赵佶听得朱勔求见,面色一沉,心中似乎不想接见,犹豫片刻,却还是开口说道:“传到此处来。”

梁师成又是深深躬得一礼,回头去叫朱勔。

朱勔一身官府,却是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到东京便来求见皇帝赵佶。随着梁师成往艮岳而入,心中胆战心惊,南方之事,朱勔心知肚明,此时被皇帝招回来,是打是罚,朱勔一路之上都没有睡好一个安眠觉。

一入艮岳,朱勔便开始四处打量,不时也能看到眼熟之物,也看得朱勔慢慢升起一丝成就感,这个美轮美奂的艮岳,一景一物皆是朱勔在后面劳苦奔走。看得这个艮岳,想着皇帝赵佶在艮岳召见自己,朱勔心思又慢慢安定了不少。

曲径通幽,一处太湖巨石似乎挡住了去路,待得走近便是柳暗花明,转过这巨石,不远之处一棵松树之下,赵佶稳坐。

朱勔连忙躬身快步上前,跪拜脚下磕头说道:“陛下,臣有罪啊!”

霎时间便是涕泪俱下,本是嘤嘤而泣,随后又是嚎啕大哭,大哭之间又能感觉朱勔似乎在压抑自己的哭声。一副情深意切,闻之动容。

赵佶就这么看着跪在脚下的朱勔,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

“陛下,臣有罪,臣死罪!请陛下以臣之性命,平江南民乱,臣也算死得其所,不负陛下皇恩浩荡。”朱勔一边压抑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声音,一边涕泪纵横说话。

赵佶听言,终于开口:“江南为何有民作乱?作乱之人为何又要杀你?”

朱勔一听赵佶语气,已然知道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忙道:“臣在杭州,一心为陛下办差,只想陛下为国操劳之时,能有一个解除疲乏之所。江南这几年,盛传摩尼邪教,臣以天下正统道教之念,下令江南不准传邪教之说。那方腊便是摩尼邪教之,以邪法蛊惑百姓,造反之时,方才要诛杀臣。臣死罪,实在未想到邪教如此势大,竟有造反之心,臣死罪!”

朱勔几句死罪,话语半真半假。江南摩尼教是有的,但是方腊造反,与摩尼教并非有必然的联系,方腊造反是借助了一些摩尼教的势力,但是摩尼教本身也没有能造反的能力,摩尼教从唐朝开始入中国,到得大宋也不过是极为小众的教派。摩尼教对于方腊来说只是如江湖势力一样的小小助力而已。方腊造反,究其原因,自然还是花石纲的问题。

赵佶见朱勔,也就是要问清楚江南造反的原因,此时似乎也知道了答案,便开口道:“如今江南大乱,应奉局之事便先停了吧,等江南平定之后,你再往杭州接着办差。”

朱勔实在没有想到今天能这么顺利就逃过一劫,连忙拜谢道:“拜谢陛下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佶在这艮岳,实在不愿多理朝堂那些烦心之事,挥了挥手示意朱勔退下。朱勔自然如蒙大赦,起身行得一礼,赶紧后退而走。

朱勔退走,赵佶又开口道:“传旨郑智,朕以道君教主之名,命他剿灭叛乱之时,同时清剿蛊惑百姓的摩尼邪教!”

“遵旨!”梁师成拱手之后,自然便去拟旨。本来拟旨之事,皆由门下省而出,如今这门下省的职责都被梁师成一手把持,皇帝谕旨,便是出自梁师成之手。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叩谢陛下天恩

赵佶简单处理了朱勔之事,又与自己女儿赵缨络谈起了乐音之道。

此时的东京汴梁,已然暗潮涌动,正在酝酿一场政治风暴。

汴梁城王黼府中,人头攒动,御史台大小官员基本到齐,还有龙图阁直学士张叔夜之流,张叔夜此时虽然无多少实权,却是正气凛然的清流之辈。

管理科考事宜的知贡举事张克公也在场。张克公本也官拜御史中丞,却是因为得罪了蔡京,一步一贬,最后贬到去组织科考的这么一个差事,虽然这份差事有些实权,却在朝堂之上没有一点话语权。

张叔夜张克公二人与蔡京,便是有旧仇。

左司谏秦桧,自然也在场。宫中内侍李彦竟然也抽空到场,此时李彦刚刚接替杨戬荣升大内总管。

在场二三十人,皆穿便服,落座于大厅左右,把这大厅挤得满满当当。王黼却不居正中席,只坐右边,李彦居左。正中的位置自然就空了下来。张叔夜虽然也到场,但是自顾自

众人也并不多交谈,都在耐心等待一人。座也是留给此人的,便是检校太傅梁师成。

梁师成办好赵佶交代的差事,拟好给郑智的圣旨往南方。随后出宫回家,梁师成在汴梁城中有一处大宅。

大宅就位于王黼府邸的旁边,所以王黼才能与梁师成交好。刻意讨好之间,王黼更是待梁师成如父亲一般,两家的宅子相连的院墙都打通了一个门,直接连通。

梁师成归家之后,换也一身衣服,直接从自己家院墙小门到得王黼家中,直入大厅。

众人起身拜见。口称太傅。

众人便开始议事,话题只有一个,就是明日早朝之时,就要向太师蔡京难,要把这蔡京赶下朝堂。

厅内气氛热火朝天,众人皆是心潮澎湃。事议一半,童贯也到得场中,与众人见礼之后,坐与梁师成身侧。

童贯到场自然是表达一个态度,也不说话,只看得众人讨论热烈,安排谁先上奏说些什么。然后谁再说什么,谁说几条蔡京罪证,谁又说另外几条蔡京罪证。

一环套一环皆安排得妥妥当当,疑义之处,众人又商量几番,各自建言出谋。最后谁来总结陈词。总结陈词之后,还要准备辩论之言以应对蔡京的反击。

童贯听得满脸微笑,又是连连点头。不时去看王黼那一脸得意与胸有成竹。

王黼也感受到童贯目光,对视一眼,面带微笑礼节回应。

童贯见得王黼与自己对视,也是微笑点头,以示支持。童贯也一直在等候今日,等待着蔡京罢相,等候着自己那殿前司的职位。王黼在童贯心中,不过就是自己上位的棋子罢了。

待得蔡京再动之时,童贯必然也是要身先士卒,把这王黼再踩在脚下。政治倾轧,向来便是如此。

童贯于其中,长袖善舞。这一场风暴,最后得利者,兴许就是童贯了。

童贯坐得片刻,众人的议论慢慢接近尾声,随后开始商量着写奏折。各自也取来自己的笏板,把明日要说的话语记录在笏板之上。

童贯与王黼两人到得旁边小厅私聊片刻,两人似乎也达成了某些共识。童贯随后便出了王黼宅邸。王黼自然又回到大厅与众人慢慢准备着明日的事情。

第二日大早,群臣开始聚集在宫门之外,等候早朝。

蔡京一人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面,左右一个上前搭话都没有。便是童贯也离得远远,两人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

蔡京似乎知道今日不同以往,身后百官,一大半是蔡京这十几年一手提拔。有人低头不语,有人不断用目光去看头前的蔡京。

等到王黼到场,身边二三十人跟随,皆是一脸兴奋与期待,便是互相交谈的话语声音都比旁人的要大。皆在期待着今日事成之后,众人皆能分上一杯羹。

却是这二三十人的小团体,引来左右无数的目光,有人不明所以,有人鄙夷一笑,也有人连连摇头。

中门紧闭,两侧小门洞开,左右群臣从小门而入。直上垂拱大殿。

百官列班站好。梁师成先出:“陛下驾到!”

随后一脸还未睡醒模样的赵佶才出,一身素袍,走到龙椅宝座,撩了一下身后裙摆,落座于上。

身边小太监上前倒茶。

之下百官手持笏板,躬身三呼万岁!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梁师成例行公事喊道,眼神已是期待。

“臣有奏!”

赵佶却是都不往下去看,一手拿起茶杯送到口中,一手凌空一挥示意奏表之人说话。

“臣今日所奏,弹劾太师蔡京……”

便是此言一出,赵佶心中一愣,放下茶杯,抬头往下看去,听这御史台官员弹劾。

头前话语刚毕,又有一人大声说道:“臣也有奏!”

赵佶本以为刚才一人弹劾蔡京,合该朝堂上议论一番,却是又有一人接着上奏,开口只道:“讲!”

“臣也弹劾太师蔡京,罪状八条……”

赵佶已然明白过来,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梁师成,又看了看下面念读罪状之人,似乎也知道今日之事不同寻常,便是梁师成最近也在赵佶面前说了许多次蔡京的事情,内容皆是蔡京之恶。所以赵佶才去看身边这个老太监几眼。

又出一人,还是弹劾蔡京。

赵佶又拿起了茶杯,喝得一口,便往蔡京看去。蔡京在赵佶心目中,一直是那个书画造诣绝顶、办事牢靠之人,也深得赵佶信任,只要赵佶出了满意的书画新作,第一时间便是给蔡京观赏,以至于赵佶画中题跋,多是蔡京手书诗词。

两人不仅是君臣,对于赵佶来说,两人更是同道中人,有惺惺相惜之感。

“……综上罪状,蔡京才薄德寡,不足以担当重任,理应辞去朝廷要职,再选有德者辅助陛下国政,还请陛下明鉴。”

待得再无人接话,赵佶扫视一下众人,开口问道:“可有人反对?”

朝堂之下,无一人出言。

赵佶点了点头,又问:“可有人附议?”

此问一出,堂下二三十人皆躬身答道:“臣等附议!”

赵佶哪里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只道:“好,既然如此,蔡卿可有辩驳?”

众人目光皆聚集在蔡京身上,只见蔡京面不改色,慢慢跪到地上,把手中笏板置于身前地上,随后拜倒在地,开口说道:“回禀陛下,臣无辩驳之言,诸公罪状加身,洋洋洒洒有几十条之多,臣一人百口莫辩。臣侥幸,得陛下信任多年,愧领要职。如今为诸公所恶,实已不得人心,惭愧之至,有负陛下圣恩。臣有罪,还望陛下念臣年迈老朽,近来又有病痛缠身,已到行将入木之年,让罪臣归家颐养天年。叩谢陛下圣恩。”

蔡京磕头再拜,话语一出,跌落无数人的眼珠。便是还有人准备了无数应对辩论之词,此时已然没有了用场。

王黼听言,胸中长出一口大气。不论什么过程,王黼等的就是蔡京这句话语。等的就是蔡京失败认怂。

却是不知蔡京何等高明,又对赵佶何等了解。这么多人攻讦自己,若真是一条一条去辩驳,反而落了下乘,这个朝堂便跟菜市场一般吵闹不休,赵佶乃文雅之辈,如何能见这般不雅的场景。

此时蔡京以退为进,不辩不论,俯认罪。头前那五六个人的几十条罪状,在赵佶心中已然就留不下多少印象了。反倒凸显了蔡京高风亮节。

今日之事,众人对蔡京群起而攻之,赵佶心中自然有数,便是这些人早已组织计划好的事情。如今蔡京高风亮节,赵佶心中作何感想,不言而喻。

赵佶也长出一口气,又喝得一口茶水,扫视一番百官,出言问道:“那依照尔等之见,何人可堪当重任?”

这一问,自然有人早已做好准备,便是要出言推荐王黼。这人正是秦桧,此时秦桧一直没有出言,也没有附议,便是等这一问之后再力。然后王黼再出言谦虚,愧不敢当。

却是秦桧正准备出列禀奏之时。跪伏在地的蔡京已然先开了口:“回禀陛下,罪臣以为,满朝诸公,能堪此重任者,唯有御史中丞王黼。”

蔡京此言,更是高明。便是蔡京知道王黼最近与皇帝赵佶走得近,皇帝赵佶更极为宠信王黼。此时出言,岂不又是为赵佶分忧?岂不又是深得皇帝之心?岂不更是高风亮节?

蔡京此法,就是要把王黼架在火上来烤。王黼既然想出头上位,那便把他放上去,至于谁来烧火烤这王黼,自然就是蔡京自己。这朝堂三省六部,蔡京不点头,连升八级的王黼当真还玩不转,也服不了众。玩不转自然就是要出事情。蔡京便等着这王黼出事情,即便没有事情,蔡京也要给王黼制造一些事情出来。

赵佶一听,看了看地上的蔡京,又去看王黼。王黼在赵佶心中,便如高俅一般,使唤起来极为顺手,与王黼在一起,赵佶直感觉浑身轻松。赵佶本来是玩味问得一句,此时蔡京一言,赵佶当真有些意动。

不为其他,只为这每日沉闷的朝堂能改变一个氛围,变得轻松起来,不让自己在这大殿上如坐针毡,只想赶紧下朝往艮岳去消遣。

赵佶心中有些意动,却是看得跪伏在地的蔡京,心中又有不忍。

童贯此时也上前出言道:“禀陛下,太师入朝多年,兢兢业业,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如今年迈,最近也多病痛缠身,再如此竭尽心神,只怕难以长久,若是有个万一,必然是朝廷损失。不若让太师回家将养些时日,待得太师身体康健之时,再招入朝为陛下分忧,此乃两全。御史中丞王黼,向来恪尽职守,可堪大任,请陛下定夺。”

童贯此言,丝毫不提刚才蔡京的几十条罪状。还把蔡京夸了一通,又推了王黼上位。分寸拿捏得极为到位。既合了蔡京心意,又合了王黼心意,也许还合了皇帝赵佶的固有认知。

此时王黼听言,连忙上前拜道:“陛下明鉴,微臣身为御史中丞,哪里有资格堪当重任,朝中老臣颇多,能力出众者不知几何,哪里轮得到微臣逾越。”

王黼之言,已然就把话题从蔡京有没有罪转移到何人可以堪当重任了。却是又表露出自己的谦虚。

赵佶听言,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头前心如明镜,知道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却是又有些糊涂了,话题突然就变成王黼有没有资格拜相的问题了。

“蔡卿既然身体有碍,且先回家将养,至于其余事情,容后再议。”赵佶出言便把这个话题至于此处。至于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佶也要理一理头绪,至于王黼上不上位,赵佶自然也要权衡一下。

“叩谢陛下天恩。”蔡京再拜得一下,拜下去的身躯,起身都有些困难了。

“蔡卿快快请起。”赵佶见得蔡京模样,连忙出言平身。随即又道:“今日可还有奏?无事便退朝。”

稍等片刻,见无人说话,赵佶起身就走。

梁师成眯着眼睛与王黼交流一个眼神,随即喊道:“退朝!”

王黼又回头与许多人交换一番眼神,内心还在忐忑不止。

却是这连升八级之事,大概也板上钉钉,蔡京致仕。赵佶心目之中,唯有王黼一人!

蔡京爬起身来,低头便往外而出,也不与人交流眼神,更不与人攀谈。唯有童贯快步上前伴随左右,两人轻声细语说了几句,随后童贯便止住了跟随的脚步,只等王黼出来上前道贺。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夜有高人穿墙过

郑智站在高淳城头之上,城头不远是一条通往石臼湖的小河,水流清澈舒缓,水下并不深,仔细观瞧还能看到水里的游鱼,有大有小。

进这高淳也可以说是兵不血刃,燕青带着成扬与十几个汉子混了进来,郑智大军一到,燕青就把这城门打开了。

高淳其实并不是县治,而是镇,但是又并不归属于溧水县管辖,颇有点“县级镇”的意味。

高淳镇的城墙也是极为低矮,有些富户家里的围墙似乎都比这城墙要高。但是高淳镇也是一个比较富庶的地方,城内人口也有两万以上。之所以有这么一个低矮的围墙,也是这高淳两百年从来没有过刀兵之事,这城墙也就没有修高的必要。

不仅高淳,整个江南两浙,城墙皆比北方的低矮。即便是曾经作为南唐都的江宁城,城高也不过两丈,二十多万人口的城池,城墙的规格比之渭州都要差上一点点。承平太久的副作用便是如此。

燕青上得头前禀报:“相公,高淳的文武衙门里都是空无一人,主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衙差与士卒一个也找不到了。”

郑智听言,摆了摆手,只道:“算了,不找了,想来这江南,大多是这么个情况了。等到反贼平定,想来这些人又都会冒出来。”

鲁达气呼呼道:“若是在秦凤,一个个抓来砍了!读书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鲁达似乎自己总结了这么一个结论。鲁达印象中,临阵脱逃的在秦凤哪里会有活人。

郑智心中自然也有类似的感觉,口中说道:“话不可这么说,你看种家相公,世代书香门第,镇守西北这么多年,不是挺好的?还有李纲,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把沧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品性如何与是否读书没有关系,只在于个人。”

鲁达其实明白这些道理,不过就是埋怨一句,此时郑智如此去解释,鲁达也没得什么可说,只道:“哥哥说得对就是。”

“小乙,宣州来的贼兵到哪里了?是不是方七佛亲自来了?”郑智问道。

“相公,方七佛似乎没有来,来的是方腊麾下的宣州守将,来了三个,分别叫家余庆、李韶、韩明,有七八千号人马,宣州贼兵应该来了一半。”燕青答道。

“哦?方七佛身在何处?”郑智又问道。方七佛便是方腊麾下最为信任之人,杭州便是方七佛打下来的,湖州也是方七佛北伐攻克,宣州大部分也是此人拿下。如今再往北,就是江宁府了。

燕青被郑智一问,面色有些尴尬,似乎觉得自己的差事没有做好,音调也低了不少说道:“还未探明方七佛在何处。”

“无妨,我等初来乍到,也是无法,待稍过几日,这些情报就自然清楚了。”郑智显然也看出了燕青情绪上的微小变化,出言也是安慰,说的更是事实。若是在河北山东,燕青做情报实在是一把好手,到得这江南,人生地不熟,也只有如此。

“相公,家余庆所部,已经过了宣州边境水阳镇,如今到了固城湖边,到高淳大概也只有三四十里地了。过得中午,贼军大概就要到高淳了。”燕青听得郑智吩咐,又连忙把知道的情报说了出来。

“还来得挺快的,这家余庆是何来头啊?”郑智虽然知道敌人就在不远,却是一点慌张也没有,与那石宝一战,方腊麾下这些贼军的战力一目了然,对于郑智来说,威胁实在太小。

此时郑智心中,对于杭州之外的贼军,已然不放在眼里,却是也知道方腊身边,应该还是有些能战之人的。

“至于这家余庆是何来头,卑职也是不知。只知道这人官职不小,是方腊亲封的宣州经略制置使,想来也是深得方腊信任之人。”燕青说道。

“哼哼……还真是不小的官,与某品级了。”郑智开了一个玩笑,又道:“鲁达,击鼓备战。”

鲁达回身便去做事。郑智也下得城墙,准备吃午饭了,午后便要上阵杀敌。

行军打仗总是无聊的。在南方打仗对于郑智来说更是无聊,在西北,还能抓得满地牛马羊。在这江南,即便胜利了,也看不到什么战利品,敌人比自己都穷。此时敌人的钱财,只怕都集中在了杭州。

方腊更是在杭州卯足了力气,生产一切军械设备,从刀枪剑戟到甲胄,方腊实在缺的太多太多,还不谈弓弩,方腊麾下,能用军中弓弩者,唯有一人,便是昱岭关守将庞万春。

此时方腊显然也没有着重与弓弩之上,方腊一路几个月的作战经验,这弓弩似乎可有可无一般。否则此时庞万春就不应该在昱岭关驻守了,而是正在训练弓弩兵。

无妨吃罢,郑智又上了城头。

等候许久,本应该出现在眼前的贼军,竟然迟迟未到。郑智之所以在高淳以逸待劳,而不是出兵去三四十里之外迎敌。只因为大规模骑兵作战,往往就需要比较宽阔的地面。江南的道路,要不就是临水,要不两边郁郁葱葱。实在不适合骑兵作战。

若是在西北,三四十里地面,郑智只要不是防守任务,一定趁敌赶路时候队形散乱,迎头痛击之。这种遭遇战,在会州打败嵬名仁明的之后,打了不少次。

又等几刻,燕青皱眉上前问道:“相公,贼军应该要到了,此时迟迟不出现,一定是中途有变,不若我再出城去探一下。”

郑智又看了看远方小河的那一边,除了零星几个拖家带口的行人,没有一点大动静。吩咐道:“小乙,你便再去探探,多带人马,即便遭遇也要保个安全。”

燕青拱手得令,下了城墙,片刻之后一百余骑打马而出。

郑智下得城楼,等候许久,太阳虽然不算毒辣,却是也晒得身上铁甲烫。见得街道之上站满了一列一列的铁甲,郑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下马纳凉。这般队形严整备战了许久,却是没有敌人来,这些老卒只怕也晒得有些疲惫了。

“相公,莫不是贼人惧战撤退了?”吴用上前问道,心中也在思索这个问题。昨日石宝大败而逃,也见识了新到官军的战力,此时若是石宝既是赶到宣州边境,兴许这些贼人当真惧战退回去了。

“不来倒是省事了,不过这宣州经略使亲到,想来不至于未战就撤了。”郑智倒是没有往吴用的思路去分析,而是分析了一下人心。方腊初立,封了一堆将军与经略使,这宣州经略使本就是一方封疆大吏,如何会这般不战自溃,与方腊也无法交代。

果然,快到晚饭时,燕青打马回城,只有一个消息,便是宣州经略年庆余在固城湖边下了营寨,也在埋锅造饭。

想来是要修整一夜,明日再战的意思。

郑智自是无所谓,吃罢晚饭,洗漱一番便去休息。

城墙之上,四周城门之处皆燃起了巨大的火盆,把城门附近照得明亮。城门之上,皆有小队来回巡弋。这城防之事,郑智麾下这些军汉自然是熟门熟路,从来不会有差池。

月如圆盘,月光也给了人许多视线,照得整个高淳城朦朦胧胧。

一个黑影从高淳不远的小河趟过,便是脚步在水中,也不出多少水声。即便到了河中央齐腰深的水面,这黑影脚步也是极为稳健,丝毫不受水流阻扰。

便是这过河的手段也知此人武艺非凡。趟过河水上岸,一个光秃秃的头颅便显了出来,一杆巨大的禅杖更是在月光下铮铮亮。

过河之后,这人却是走到一棵小树背后,站着并不动弹。唯有极为细小的水声滴答,黑衣之上被河水浸透,此时水珠正在从衣角处滴落到地面上。

待得几刻,衣角再也不滴水珠,自然也就不闻这水声滴答。忽然见得一个黑影冲出小树之后,往城墙处飞奔而去。度快得如猎豹一般,却是不闻一点脚步之声。

有这般轻功,只怕比之那神行太保戴宗也是不差。难怪这人头前会在小树后面等待身上的水分滴完。原来这水滴之声对于这人来说都是累赘。

从小河边到城墙下,一百多步的距离,这黑影瞬间即到。身形已然就在城墙之下,城墙之人正有来回巡弋的小队,竟然毫无觉。

只等城墙之上巡弋之人的脚步声一过,一柄硕大的禅杖迅猛往地上一点,一个身影已然跃上了半空。

再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悬停在了半空之中,身形就挂在城墙之外,一手抓住了城垛,一手还拿着那柄硕大的禅杖。

此时这一段城墙之上,又走来一个铁甲小队。脚步极为整齐,在这安静的夜间咔咔作响。

待得脚步一远,这黑影翻身而上,一步跨过不到一丈的城道,身影竟然已经悬空挂在了城墙内侧。

此时另外一个小队铁甲就在不远处,慢慢往这边走来。这黑影就挂在城墙之上一动不动。

巡逻如此严密的城墙,这黑影竟然这般简单就翻了进来,此人手段,在这大宋只怕难遇敌手。

再等城头上的脚步远了一点,这黑影已经稳稳落在了高淳城内。

实在匪夷所思,即便郑智自己,对于麾下士卒的巡逻极为熟悉,也不可能像这黑影一般如此简单便过了城墙。这大宋朝,实在是藏龙卧虎,高人辈出。

已然是下半夜,高淳城内本就没有留下多少百姓,此时军管戒严,城中除了不时走过的巡逻军汉,更是见不到一个人影。

那黑影上蹿下跳,翻墙入户,不得多久,高淳街道阴影处竟然出现了七八个黑影大汉,人人手中皆有利器。显然是这刚刚进城之人一一联络到的人手。

一个矮小的汉子探出头在街道上左右看了几番,往一边指了指,低声说道:“教主,那姓郑的官军主将就在城北张家大宅。”

“头前带路。”身后刚刚入城的那个秃头大汉点了点头说道,声音极为低沉,还带有一股沙哑。

七八条黑衣大汉在这高淳街道的阴影处不断前行,碰到巡弋的士卒便翻墙入户躲避,却是这七八个人翻墙竟然都不出任何声响。没有一个庸手。

张家大宅片刻就到,几个汉子在围墙之下,都往秃头看去。这手拿禅杖的秃头做了几番手势,随后一跃上墙,骑坐在围墙之上,把禅杖悬在半空。

下面七八个汉子6续抓着禅杖越过墙头,稳稳落在院子之内。院内正是典型的江南小园林,草木假山便是最好的掩护。

中国的宅子,不论南北。几进院子,最里面的永远是最豪华舒适的,因为往往这宅子的主人都住在内院。中院一般住着家中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外院自然是住下人奴仆的。

这些黑衣汉子也是极为高明,翻进来便是内院。内院文雅,有大树参天,也有小池荷塘。

七八个黑影看得不远正中厢房门口站着两个军汉守夜,已然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皆匍匐在地面之上,慢慢往那门口处挪动而去,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两个守夜的军汉手拿长枪,两人正在无聊,却是并不交谈,只因为自家相公正在里面熟睡,不敢有丝毫打扰。只要站得一个时辰便有同袍来换岗。

地上的黑衣借助草木石头的掩护,移动的幅度极为微小,便是蠕动一般。如此动作,便是要一击致命,不能让这两个护卫出喊叫,以免惊动旁人功亏一篑。

那秃头此时也找了一块黑布抱住了光亮的头顶,半个时辰竟然只往前挪动了三四步的距离。可见这人耐心十足,胆大心细。

忽然听得一声轻微门响,秃头连忙把脸埋进草里,又是一动不动。

门响之声来自不远处的侧面厢房,厢房里又出来两个军汉,脚步轻微间往正房而去。头前两个站岗的军汉似乎松了一口气,轻轻拿起杵在地上的长枪,起身回侧房休息。

两个刚出来的军汉自然又到得正房门口处站定。

等到一切安定,秃头又慢慢往前挪动起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今日送你这狗官上路

明月慢慢落入屋檐之后,夜色低垂。刚才这院内还有月光之时,视线还算良好。此时已然有些伸手不见五指。

郑智厢房门口,一个军汉轻声开口道:“你在此守候着,我去拿个火折子火来把灯笼点起来。”

对面军汉点了点头,也不答话,两人就在郑智房门之外,自然能少说话便少说话,不能把里面熟睡之人吵醒。

头前说话的军汉便往自己住的厢房而回。

这军汉刚进厢房,两人各自落单,机会大好,一个黑影从正房下面花盆之处跃起,手中一柄短刃泛起寒光。

这守卫的军汉心中一惊,来人身影已经近前,手中长枪已然不急,连忙去拔腰间短刀。

却是为时已晚,短刃从脖颈而入,一只长满老茧的大手也捂住了这军汉的口鼻,顺便把这军汉身形架在半空,随即慢慢放下。

一员身经百战的西军汉子便这般被人偷袭而死,临死也没有出一点声响。

那去拿火折子的军汉转身出门,兽总的火折子还冒出点点火星,这军汉低头吹了一下火折子,立马出淡黄的火苗。

等这汉子再一抬头,廊道之下蹿起两人,快如闪电,一人手中寒光熠熠飞刺脖颈,一人捂口,转身到后面架住这军汉身形。军汉一身甲胄,若是栽倒在地,必然是响声震天。

这两个汉子没有头前那人的武艺,只得两人合作偷袭。

又是一员身经百战的军汉如此被人杀死!

只是这两人千算万算,算错一招,这军汉虽然不出多少声音,却是临时之际把手中的火折子奋力甩出,便要掉落在地。火折子多是细竹制作,空心的竹筒之内保存着引火之物,引火之物类似于后世烟丝之类的干燥之物,极为紧密塞进竹筒之内,也有用密集的纸制品塞紧,可以燃烧许久而不熄灭。在一定时间内,比火镰引火方便得多。

火折子就要落地,廊道之下又蹿起一人,飞身去接。却是为时已晚。

“咚咚……”几声,这小竹筒跌落在石板上,弹跳几下,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

“谁!”从这军汉出来的房间内传来一声喝问。随即有人翻身起床,还有刀兵之声。

事已至此,头前在郑智门前那人反应极快,伸腿便往厢房门踹去,口中还说得一句:“随我杀!”

这人正是那偷入城中的秃头,原本还想用短刃慢慢挪开门栓,轻手轻脚入内,把房间里面之人杀死在梦中。此时计划已然失败,唯有舍命一搏,快入内,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秃头力气何其之大,只见房门应声而倒,秃头起身入内,一片昏暗之间,却是凭借经验便往左边而去。厢房摆设多是如此,正门而入便是一个小厅,小厅左侧就是卧室。

七八条黑衣汉子也往正面厢房奔去,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听脚步声大作。

一员大汉手持长枪从侧面厢房而出,便是衣服也没有穿,只是**上身,露出一身鼓胀的腱子肉。

此人正是亲兵都头杨再兴,出得门来,几个黑衣影影绰绰就在眼前,杨再兴快步去追,口中大喊:“有刺客!”

其实不需杨再兴大喊,左右亲兵皆已醒来,四处都是刀兵大作。

郑智更是在房门踹开的一刹那便从床中蹦起,听得满屋脚步,放在床榻一侧的长枪已然就在手中。连忙下得床榻,贴着墙根站定身形。

房间之内,伸手不见五指。

秃头进得卧房,也知道房内之人已然醒来,站定身形左右探听一下,却是不敢冒进,口中喊道:“拿火折子来点火。”

一个黑衣汉子从怀中也掏出一支竹筒,取了盖子,用力一吹,竹筒泛起微光。

“快点灯!”秃头又吩咐道,实在是这火折子光线太弱,这厢房面积不小,什么也看不真切。

这拿着火折子的汉子接着面前的微光,往一边摸索前行,烛台必然在侧面的桌子之上,点燃烛台,便好杀人。

郑智贴着墙壁,冷静一下心神,看得不远处点点微光正在摸索,双腿用力,忽然暴身而起,长枪飞刺而出,直奔那微光而去。

秃头听得声响,虽然看不真切,手中禅杖也是凌空砸去,口中大喊:“小心。”

却是为时已晚,只听一声惨叫,这房间唯一的一点火光飞落在地,只剩点点火星撒落一地。还有一声闷响,便是身形砸倒在地。

郑智先杀一人,听得耳边犀利破空之声,急忙回枪一挡!

“当!”硕大的禅杖与长枪凌空交击,火星四溅,便是这火星四溅的瞬间,郑智已然看清房中许多人影。连退两步到得床榻边上,摆出一个长枪起手式,却是又一动不动。

这秃头也在火花瞬间看清郑智方向,却是也不敢随意上前,听得门外院子里人声大作,秃头连忙喊道:“都堵到门口处,不准任何人进来。”

几个黑衣汉子听得吩咐,拿起刀枪便往厢房门口而去。

刚到门口,已然厮杀大作,杨再兴更是大喊:“掌灯,快快掌灯!”

秃头哪里不知事态紧急,仗着一身武艺高强,提着禅杖便往前摸索而去,刚走几步,五六十斤的混铁禅杖高高举起,飞往前砸去。

郑智听得破空之声,举枪又挡。

这一下交击,两人皆出全力,火星更甚,两人已然互相看清。秃头杀人心切,急忙再出绝招飞扫而来。

郑智往后一跃,直接上得床榻,随即出枪前刺。口中怒喊:“何人敢来刺杀某?”

“宝光如来是也,今日送你这狗官上路。”这秃头原来宝光如来邓元觉,身份乃方腊国师。表面身份是一个和尚,其实这邓元觉便是摩尼教教主。

摩尼教辅助方腊起兵,整个摩尼教也尊方腊一声“圣公”。邓元觉也被方腊封为国师。也是邓元觉一身武艺非凡,水浒之中与鲁达五十招不相上下,更是打败过霹雳火秦明。

霎时间,满屋之内,尖锐的兵器对撞之声大作,两柄沉重的铁兵器砸得火星四溅,屋内似乎有了“闪光灯”一般,时暗时灭。两人便是借着这火星迸飞出来的光线,打得不可开交。

宝光如来是何人,郑智却是一时半会还没有会意到,若直说邓元觉,郑智倒是可以记起来。却是这宝光如来,郑智此时也没有多余的念头去想。只因为这秃头武艺实在高,又是力大无穷,郑智唯有一心一意与之周旋。

邓元觉自然是越打越着急,实在不想这官军的主将竟然有这般武艺,出乎意料之外。却是又不得不杀此人,邓元觉随方七佛北伐,多负责招兵买马之事,也是借助摩尼教的一些影响力来做此事。

头几天邓元觉刚到宣州,正在联络宣州摩尼教徒,刚好碰到连夜逃回来的石宝,说得溧水战败之事,听得石宝说有几千官军,人人铁甲健马,几人商议之后,也知难以力敌,便出此下策。邓元觉自然是几人中武艺最高的一个,高淳城内也有教中内应,邓元觉自然便是这刺杀之事最好的人选。

院内已起灯火,杨再兴赤膊上身,一马当先便往门口杀来,门内挤着六七条大汉,武艺皆是不差,互为犄角,配合得当,杨再兴连出几招,竟然并未建功。

听得房间内金铁交击大作,杨再兴更是焦急,与几个军汉挤在门外舍命去刺。终于刺倒一人,未想这些黑衣摩尼教徒也是悍不畏死,又把这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一时半会却还是进不得房间之内去助郑智。

“杨都头,快快让开!”

杨再兴听得身后一人喊道,回头一看,正是老胡,双手正在拉弓上弦。杨再兴连忙退到一边。

弓弦一震,七八步的距离,如此强弩射的羽箭在这黑夜之中,哪里由得人去躲,立马有一黑衣汉子应声往后栽倒。

老胡动作极快,连忙又拉弓弦,又是射倒一人。

杨再兴已然等不及了,抬眼看得身边的窗户,灵光一闪,跃起身来,破窗而入。

邓元觉听得脑后响声大作,哪里不知有人破窗而入,也是经验十足,身形一退,硕大的禅杖已然往身后而去。

果真杨再兴的长枪破空而来,被这禅杖险险挡住。

郑智见得空档,欺身而上,长枪疾如闪电。

邓元觉便是接得身后之人一招,已然知道身后那人武艺水平,心中大惊,却是知道事已难成。火花之间,见得头前郑智也来,邓元觉连忙往右一滚,躲过郑智长枪,再起身,已然到得正门小厅。

邓元觉这番动作,已然就是要逃了。

郑智与杨再兴两人起身就追。

邓元觉到得门口,更是毫不犹豫,伸手把一个黑衣汉子往外一推,这汉子瞬间被一支羽箭射透胸膛。

邓元觉翻身而出,周边军汉皆是挺枪来刺。一柄硕大禅杖凌空一扫,十几个枪头皆被扫到一边。

再看邓元觉,双腿用尽全身之力往前撞去,连连撞翻几人,已然出得人群,直奔院墙而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 哪里来的这般死士

老胡急忙拉弓再上一箭,看得往院墙奔去的身影,抬弓就射。

邓元觉度极快,片刻便到得院墙之下,翻身往院墙跃了上去,刚上院墙,羽箭疾驰而来,已然入体,把这邓元觉射落下去,却是落在了院墙之外。

老胡大喊:“刺客中箭了,快追快追!”

郑智与杨再兴到得小厅,在黑衣人身后连刺几人,也追了出来。看得那黑影从院墙之上落下,杨再兴快步便往院墙而去。

郑智落后些许,回头说得一句:“尽量抓活的!”

说完此话,郑智也往院墙追去。此时房内应该还有两三个黑衣人,已然是困兽,没有邓元觉那般手段,已然就是无路可逃,活捉倒是不难。

杨再兴也是翻过院墙,却是手段不如邓元觉灵敏。郑智到得墙边,用长枪一撑,也到得院墙之上。

只是这院墙之外,并无人影。只有东落的明月照得地面上隐隐有几处黑,还有一点点反光,正是血迹。老胡果然是射中了,却是老胡预判这邓元觉会翻墙而上的一箭并未射中要害。

杨再兴与郑智两人先后跳下院墙,分左右去追。身后更有几十个军汉6续跳了下来。

牛大也在人群之中,正要去攀爬院墙。

“牛大,快快打马去传令,封锁所有城墙,全城搜捕刺客。”说话之人正是老胡,此时老胡并未去翻墙,而是又上了一支羽箭对着厢房之内,便是要活捉里面的刺客。

牛大听言,连忙往宅院大门而去,大门之处便有马匹。

老胡端着弩弓慢慢往前,左右还有十几个老胡麾下的士卒,围在门窗之外。老胡左右吩咐道:“多点几个灯笼来,必然要活捉这些人。”

两个军汉回头便往左右厢房而去,老胡也站住脚步,端着弩弓封锁门窗,便是不能让一人走脱。

等到灯笼点来,众人慢慢往前,进得房门,小厅之内尸体几具,有长枪刺杀的,有被弩弓射死的。

却是还有两人是自刎而死。

军汉们提着灯笼左右搜索片刻,禀道:“房内无人了。”

老胡放下弩弓,看着地上两具自刎的尸体,眉头蹙在了一处,口中说得一句:“哪里来的这般死士?”

老胡心中有些惊骇,这江南之地一路走来,处处都显出南方武风凋敝,禁军怕死,贼兵羸弱。为何偏偏又出了眼前这样视死如归的死士!这逻辑实在不通。不说江南,就是整个大宋境内,也从未见过这种宁愿自刎也不愿被活捉的私人蓄养死士。

这些死士竟然来刺杀自家相公,不由得亲眼所见的老胡不惊骇。

却是老胡不知,宗教的狂热,向来如此。摩尼教崇拜光明,传入中国已有几百年,势力虽然不大,但是教派组织严密,为了生存,摩尼教更是慢慢向江湖组织的方向展,教派之中多是身手高明之辈。如今摩尼教一心帮助方腊造反,邓元觉更是身居国师之位,便是想方腊得天下之时,帮助摩尼教展兴盛,就如今日道教一般,便是皇帝也信奉道教。

摩尼教自从入了中国,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即便到得清末民国,摩尼教也还存在,只是表现形式有了变化,如白莲教,便是摩尼教展出来的一个分支。一直在中华大地存在了一千多年的历史。后世许多人都知晓的明教,也是摩尼教展出来的分支,历史可考,并非人为杜撰。

郑智与杨再兴跳下院墙,分头狂追不止,却是再也不见邓元觉的身影。

郑智心中大怒,实在不知为何忽然被人这般刺杀,要说是方腊派的人,也不可能到得这么快。要说是高俅余党,高俅本是一个泼皮,能动用的都是禁军人手,此时早已人死灯灭,还会有何人为其如此卖命。要说高俅死了还能有这般能量,当初也不会被自己轻易杀死。

郑智追了许久,驻足在一个街道路口处,身边还有几十军汉四处搜查。

不远还有一队骑士举着无数火把而来,正是鲁达。

“哥哥,刺客去了何处?”鲁达上前问道,满脸愤怒。

“某也不知,你带了火把正好,快快回头去查血迹方向!”郑智吩咐道。刚才手中没有照明之物,借着月光狂奔,实在难以现路边血迹,此时鲁达带有无数火把,回头重新再找,兴许会有收获。

不得片刻,史进带人也来。米真务也是来得极快,得了消息不敢有丝毫拖延,生怕郑智大怒之下有个怪罪。

“史进带人搜城,每家每户,不论有没有人,全部要搜,不得放过一间房子。米真务带麾下封锁所有城墙,所有麾下骑士,都上城墙站哨,不得走脱一人。”郑智显然知道这城门是走不了人的,唯有城墙可能会让刺客逃脱。

郑智吩咐完毕,上得一匹空马,带着鲁达打马回头。再到大宅墙下,接着火把照明,开始搜索血迹。

果真有所收获,血迹到得另外一处宅子院墙便消失了,众多军汉砸门而入,血迹又往隔壁一下院墙而去。

便是这般一家一家砸门,血迹越来越少,却是一无所获。

郑智回到自己住的大宅前院大厅,喝了几杯茶水,开始等候四处汇报。

老胡第一个到来,上前禀道:“相公,没有捉到活口。”

郑智听言疑问:“如何还教人逃脱了?”

老胡忙道:“未逃一人,六人被杀,两人自刎。”

郑智听言一惊,此时想法与老胡刚才无异,便是在想这大宋民间何时有了这般死士,江湖绿林郑智也见得多了,军中好手也见过不少,也实在想不通这样能自刎的死士是哪里来的。

此时吴用燕青也在身边,郑智与两人对视一眼,开口问道:“宝光如来是何人?”

吴用与燕青两人一听这名号,心中也知道这是江湖上的诨号,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这诨号是何人的。

“相公,江湖并未听说过这个诨号。”吴用想了片刻答道。

郑智听言又去看燕青,燕青也是摇头答道:“相公,我也不曾耳闻此人。”

“此人武艺绝顶,正是刺杀某的那人,有此武艺者,在江南肯定名声不小,小乙快快去查,定然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郑智说道,心中也知晓这人敢报名号,必然就不怕自己知晓身份,也就说明这人身份应该不难查到。

燕青拱手出得大厅,即便是下半夜了,燕青也要出门去查。今夜,整个高淳,已然无眠。

“相公,今日这刺客,应该就是反贼方腊麾下之人!”吴用想得许久,笃定几番,方才开口。

“何以见得?”郑智刚才站在街口处随便分析了一下,却是没有深入去想。此时听得吴用笃定之语,赶紧问得一句。

“能对相公有如此仇恨的,只有三人,一是高俅,二是梁山,三是方腊。高俅便不多说,相公心中有数。梁山也不可能,梁山是逃了一些喽啰,却是没有这般实力。唯有方腊在这江南势力通天,有这般死士也解释得通。”吴用答道。

“我才刚入江宁府几天时间,这方腊如何能反应这般迅,便派如此精锐死士前来刺杀?”郑智又问。

吴用停顿片刻,回道:“兴许不是方腊亲派,而是方腊在本地的人手,溧水一战大败,唯有如此手段来得胜了。”

郑智点了点头,心中也举得吴用说得极为有道理,开口说道:“这方腊当真是不简单啊,某小瞧他了。”

“相公以后要多带军将在身边,岗哨也要多些人手,不能再像原来那般随意,这方腊手下能有一批死士,也就有第二批。战阵之上打不过,自然要想这等手段来得胜。江南本就是他的地盘,唯有多加防范。”吴用又道。

“学究说得有理,以前太过大意了些,吃一堑自当长一智。”郑智心中也是了然,以后异乡作战,对于自己的安全问题一定要更加重视。以前只以为这城池都在掌控之中,城墙巡逻严密,城内还有巡逻,自己左右还睡着亲兵,必然是极为安全的。今夜之事也是给郑智提了一个醒。

“相公,贼人今日事败,明日大概就要退兵了,一定会回宣州加固城防,防备我等进攻。这一场大战是打不起来了。”吴用说道。

郑智听言,眉头一皱,站起身来问道:“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

吴用眼神精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忙道:“两个时辰就天明了。”

“好,传令下去,再搜一个时辰,不论搜不搜得到,全体将士于南城门集合。”郑智松了眉头说道。

吴用拱手便往大厅而出,便是去找令兵传令。郑智的意思,吴用自然是懂,便是要趁天亮之前出城袭营。

郑智自然就是这般想的,平白无故被人暗算一回,哪里能让这些人就这么轻松退走,这口鸟气,唯有杀人来泄愤。贼军驻扎湖岸之边,地势必然比较开阔,便杀他一个天翻地覆。

第三百九十六章 竟然不知逃跑

高淳城内,北城墙旁边一处宅子,这宅子里竟然有一处极为隐秘的地窖,地窖的入口竟然在烧火做饭的灶台内。

这地窖不仅是地窖,还是地道,地道长约两百多步,直通北城外的一片临时窝棚区,这些窝棚住的都是本地的菜农,菜农们就在城外田地里种着各类菜蔬,直接供应高淳城内民众的需求。

一个黑衣汉子趴在地窖内的一个台子上,肩膀处插着一直黑漆漆的羽箭,羽箭穿透了整个身体,卡在了肩胛骨与锁骨之内,射出身体的箭头已经被截断,箭尾控制身体的羽毛在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显出一片鲜红,血迹不断从身体内往外渗。

“教主,拔不得啊,这箭杆都卡在骨骼之内,也不知伤了什么地方,万一断在体内,后果不堪设想,还是明日请来良医再做处置吧?”一个打扮极为普通的汉子皱眉说道。

只见这黑衣人一个光秃秃的头颅,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身形也在抖,面目更是一种强忍的痛苦,此人正是刚刚刺杀郑智的宝光如来邓元觉,只听邓元觉要紧牙关,在牙齿缝隙蹦出一个字:“拔!”

旁边那汉子听言,无可奈何,伸手拿过剪刀,几下剪开左右的夜行黑衣,双手紧紧拿住箭杆,长吸一口大气,说道:“教主多忍着些!”

邓元觉不言不语,牙关紧紧。

旁边汉子提起一条腿,直接踩到邓元觉的后背之上,抵住邓元觉的身躯,防止邓元觉疼痛的时候跟着自己拔箭的动作起身,以免拔箭失败。

动作准备就绪,这汉子爆全身力气往后一弹。羽箭与骨骼出尖锐的摩擦声,随后从邓元觉后背拔出,带着一条血线喷出!

“啊!!!!”邓元觉一声惨嚎,撕心裂肺!

拔箭的汉子连忙甩下手中带血的箭杆,随手拿来一个布团直接塞到邓元觉口中,急忙说道:“教主,忍一忍,到处都是官兵,不能叫啊!”

邓元觉一口咬住布团,全身瑟瑟抖,汗如雨下。颤颤巍巍随着汉子的动作侧起身来,口中呜呜而鸣。

汉子身边桌面七八个瓶瓶罐罐,里面的药粉不断往邓元觉前后伤口倾泻,干净的布团也堵在前后伤口处,又来白布缠绕包裹,忙乱之间有条不紊,经验十足。

“教主,不知这羽箭伤到体内何处了……”事情做完,血迹还在不断渗透,汉子担心说得一句。

“生死有命!”邓元觉的话语从布团缝隙传出,带有一股决绝。

汉子点了点头,此时当真是生死有命了,又取来烈酒去喂邓元觉。

邓元觉挥手推开烈酒,慢慢拿下布团,开口说道:“我若死了,教主之位传与圣公,教内一应人员,皆听圣公号令,不得违背。”

“教主,如此值得吗?”汉子放下手中的烈酒,又去取清水来喂。这汉子能在邓元觉交代遗嘱的时候说出此话,显然在摩尼教中地位也不低,与邓元觉关系也非同一般。

“听我的便是。”邓元觉此时哪里有心思慢慢去解释,心中只有一个伟大的念想,便是要把这摩尼教扬光大,只要方腊功成,摩尼教从此便一飞冲天。邓元觉就是要方腊与赵佶一样,做一个教主皇帝。一个道君教主皇帝,一个圣公摩尼教主皇帝。

“唉……教主吉人自有天相,哪里能死在此处。”这汉子内心里便舍不得邓元觉就这般死去,大概也是不愿看到方腊变成教主,只因这方腊压根就不信光明摩尼,信教之人总是把这些看得比较重要,信仰才是志同道合,信仰才是马是瞻。

邓元觉听言,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冷冷一瞪,瞪得这汉子不寒而栗。

“属下遵命就是!只要光明遍人间,其他事情又算得什么。”汉子看得邓元觉眼神,点头应答,心中其实也理解邓元觉的念想。

摩尼教崇尚光明,核心教义与世间其他教派的教义内涵其实并无两样,也是劝人向善。但是摩尼教又与基督教、佛教、道教、伊斯兰有所不同,后四者都是多在于个人内心的修炼修养。

基督教在于个人的觉悟忏悔,感谢上帝赐予的,忏悔自己的罪恶,达到内心的透彻,以达天堂。

佛教在于忍受人间痛苦,善待一切,追求精神解脱,以达净土,以修来生。

道教在于人与精神与自然的和谐,追求境界脱,以达人与宇宙的一致性,哲学上脱世俗,成仙逍遥。

伊斯兰对于个人的修养修炼更是直白,伊斯兰教义上直接就规定了真主与先知对于人的教化规定,有准确的行为规范与公益义务。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做。都有清楚的认知规范,内容自然是对于人的自身修养与对于神的信奉。伊斯兰对于个人自身洁净更是有苛刻的要求。

摩尼在这一点上却又有区别,摩尼信封光明,却是又充满了争斗,摩尼核心的二宗三际,二宗便是光明与黑暗,善与恶。三际就是斗争的过程,初为善恶分开,中为恶压制了善,造成善恶不分,后为光明重临人间。摩尼教义的氛围本身就带有一种斗争,也带有一种强烈的要拯救世界、拯救世人的使命感。

这也是摩尼为何在中国展不起来的原因,中国百姓,内心中其实是缺少一份对命运的斗争精神的,越是承平稳定的时期,生活还过得去的时候,越是没有摩尼教展壮大的土壤。摩尼教永远只在乱世的时候才能稍微崭露头角。

这也是摩尼教不被统治者喜欢的原因,传到中原不到百年,就在唐朝武宗时与佛教一起被血腥镇压过,从此摩尼便永远处于台面之下。

至于后世摩尼教的分支,许多也邪恶化了,变得与最早的教义相去甚远,比如白莲教,便是十足的邪教组织。

摩尼教从波斯迹,里也有基督教与佛教的影子,其实还有伊斯兰的影子。摩尼教神话里也有父神,也有先知,也有佛陀。

宝光一词也来自摩尼教,摩尼十二神,也叫十二常住宝光王。“宝光如来”的诨号兴许不是一个简单的江湖诨号,也是邓元觉这个教主自己的教派神化身。

宗教本身是劝人向善,是为人的哲学以及处事的标准。但是宗教一旦狂热,就会出很多问题。如摩尼教,本身的教义就与其他的不同,就带有狂热的含义暗示,在悲苦乱世来临的时候,也就是摩尼教真正能有所展的时候。

一个时辰之后,高淳街道上军汉打马的脚步声慢慢散去,高淳城内本身人口就不多,三千人搜查全城也算是人手众多,但是这身受重伤的宝光如来就这般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高淳南门在夜色之中慢慢打开,郑智一马当先,左边便是引路的燕青。

三千铁骑打马飞奔,官道之上被火把照得明亮。

郑智内心的怒火已经到得爆的边缘,生死郑智看得轻,却是也看得重。为了争夺一份安身立命之本,郑智可以生死置之度外。也是为了这一份安身立命之本,为了家庭与身边这些兄弟,郑智又把生死看得极为重要。

对于今夜之事,郑智从后怕之中展出来的愤怒是不言而喻的。本来方腊在郑智心中并无多少敌对之感,只有让自己上升功勋,此时这个感觉也慢慢生了转变。

有人要自己死,郑智岂能让他好活。

高淳城内慢慢回归平静,地上马蹄带来的声音与震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邓元觉疼得翻来覆去,内心更是难以安宁。有些事情实在出乎了邓元觉的预料,纵横江南两浙的邓元觉并非第一次做这刺杀之事,更不是第一次与人搏命厮杀,却是这一次不仅死了八个教中好手,连自己差一点都死在当场。

这也是邓元觉这一辈子的头一次,那军将的勇武历历在目,那些士卒的精锐也印象深刻。连那主官一人邓元觉都知道自己难以取胜,还面对两个如此高手,邓元觉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并非担心自己安危,而是担心方腊造反的阻力越来越大。从起兵之初到如今,野火燎原一般横扫江南两浙,此时出现这么一个姓郑的官军将领,已然就是方腊道路上最大的阻碍了。

忽然邓元觉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如何城中如此安静,快快出去查探一下。”

身边的汉子连忙从楼梯而上,顶开灶台之下的铁板,又顶起铁锅,从灶台而出。

片刻之后这汉子又回来了,开口便道:“教主,城中的几千骑士从南门出城了,火光绵延数里。”

邓元觉一听,心中一惊,口中直道:“大事不好,快快扶我出城。”

“教主,你这般如何能出城,还是在此地静养一些时日再说。”汉子答道。

“还静养个甚,官兵出城袭营了,家经略哪里会是对手,赶紧把消息传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邓元觉一边说话,一边单手努力撑起自己的身躯,便要往地道出城。家经略自然就是方腊麾下宣州经略使家余庆,也是城外驻扎在固城湖边的大军主帅。

“教主,此时我等出城也来不及了啊。官兵都是健马,我等如何追得到头前去。”这汉子实在不愿邓元觉拖着重伤之躯还要出城赶路,虽然只有三四十里,却也可能让这邓元觉身死路边。

“少说废话,快走!”邓元觉竟然自己先迈着步子往地道而去。

汉子无法,只得跟上,架住邓元觉往前。

不论邓元觉多么心急如焚,重伤之下,轻功再如何了得,自然也是跟不上郑智的步伐。

郑智眼前,已经就是固城湖滩,湖滩之上已然乱作一团,马蹄震天而来,还有蜿蜒的火龙照亮整个官道。

此时郑智停在湖滩之上,左右军汉正在整队。

只听郑智指着前方笑了出来,笑得极为的残忍,笑着说得一句:“竟然不知逃跑,勇气可嘉。”

敌军营寨,建得实在简陋,比之党项人的篱笆寨都不如。却是里面的贼军反倒显得极为的勇猛,似乎并不怕官军,虽然被这马蹄声势震醒,但是一个一个都拿着武器往马蹄声来的方向集合过来。

第三百九十七章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寨子之内,石宝也被这熟悉的马蹄之声震醒,急忙往大帐而来,大帐之内也聚集了不少军将,正在往身上快穿戴营中少数的几套铁甲。

看这情况石宝也知众人是准备迎敌作战,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去寻家余庆,家余庆自然也在穿甲准备作战。

“家经略,敌军势大,不可力敌啊,还是先撤军再说。”石宝对于不久之前的失败心有余悸,自然不想家余庆再上前送命。

家余庆听得石宝话语,答道:“石将军,我也知敌人势大,此时再撤哪里还来得及,若是任由敌人尾随掩杀,必然损失惨重,横死无数,此时唯有一搏了。”

“家经略,并非没有办法啊,此时若是撤退,上得官道,敌军都是骑兵也挥不了多大作用,即便掩杀而来,我等往路边林子里钻,敌军也是束手无策的。此时在湖滩与之作战,实在不妥啊,敌军皆是骑兵,冲锋起来势不可挡,损失必然更加惨重。”石宝有了前车之鉴,自然心中了然。

身边副将李韶听不过耳,上前说道:“南离大将军可不能如此涨敌人威风,虽然敌人都是骑兵,在末将看来也不过是一鼓作气之势,只要挡住官军第一波冲击,便可战而胜之,官军哪里有奋勇之人,多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第一波冲击不能奏效,必然原形毕露。南离大将军只是输在了一时不备,此时我等皆知敌人手段,必然有一拼的实力。”

石宝听言,听得李韶还帮自己分析了一下战败的原因,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却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自己是亲自与敌人交过手的,战阵之上左躲右闪,险险保住性命,这股官军显然与原来遇见的不是一回事,忙道:“李将军,事实只怕并非如此,还是听我的,先撤退为好。”

家余庆看得石宝一眼,又快去穿自己的甲胄,开口只道:“南离将军,你我皆知,国师显然是没有得手,此时撤退是来不及了,闲话少叙,南离将军也快快去穿甲胄。”

在家余庆心中,撤退就意味着麾下许多人会毫无还手之力被敌人杀死,还不如放手一搏,也觉得李韶话语有点道理,虽然从未见过骑兵,但是也知只要阻挡住骑兵攻势,骑兵也就没有多少威力了。

大帐几人,快穿好甲胄,出来再看。远方火把已经聚在了一处,马蹄大作,所有火把上下闪烁。虽然不闻一句喊杀之声,却是声势惊人,任何人第一次听几千匹马齐步奔腾,内心的震撼是这么也避免不了的,即便见多识广的郑智也是一样,第一次见到几千匹马奔腾,内心的震撼与心潮澎湃不由自主。

家余庆看得头前威势,心中莫名一慌,理论与想象永远都不是一回事。头前这些骑兵一路而来,马步之声也是不小,却是并不能震慑人心。此时这些骑兵合在一处齐步飞驰而来,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石宝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开口喊道:“快快躲避,箭雨要来了。”

家余庆听得喊叫,往旁边一个草垛之后躲去,果然无数破空之声飞来,霎时间响声大作,射入木头的声音,射入地里的声音,破开帐篷的声音,射入人体的声音,不尽相同。

但是之后的声响却是一致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家余庆站起身来立马要去指挥救援,也要指挥防守。

“家经略不要出来,快快回去!”石宝显然是有经验的,连忙出言提醒家余庆不要出来。

石宝一声大喊,家余庆又把头缩回草垛之内。

羽箭自然又来,营内四处皆是哀嚎。这黑衣之中,非要的羽箭只闻破空之声,哪里看得到影子,等到破空之声入得双耳,已然就被射倒在地。

一支羽箭插入余家庆身边的地里,羽箭没入一尺多深,只留箭尾的羽毛还在震动颤抖。

这一幕看得家余庆更是心惊,便是拿一支长枪用尽全身之力插得一下,也不可能入土这么深,这羽箭竟然有这般的威力,实在骇人听闻。

“家经略,两轮箭雨已止,敌人要冲上来了。”石宝在此出言提醒,提醒的都是用无数麾下汉子的性命学来的经验。

家余庆听言,起身往前狂奔,口中大喊:“所有人随我冲出去,止住敌人步伐,只要拦住马匹,官军就会溃败而逃。”

家余庆说的话语正是副将李韶分析的理论,自然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只是不知这道理在对面这些官军面前适不适用。

无数汉子随着家余庆往寨子外冲去,挨了两轮箭雨,众人皆是憋了一口恶气,便是要冲上前去把这些贪生怕死的官军多杀几个为身边刚刚中箭的兄弟报仇。

显然家余庆也知道自己建造的这些篱笆挡不住马步,不如带兵也一鼓作气冲上前去,只要阻挡了敌军马步,按照以往经验,敌军大概就会四散而逃。

此时也由不得家余庆再去多想,手中朴刀高高举起,便是这一刀下去,便能砍断两条马腿。唐朝陌刀,宋之朴刀,皆是加长型大刀,砍马的效果自然是极好。

但是唐朝陌刀并非主战武器,朴刀也非军队主战武器。军阵之上,主战的武器还是真正的长兵器,唐为马槊,宋为长枪。陌刀、朴刀,终究是辅助兵器,只在两军混战之时才能挥作用。冲阵之时,还是长兵器更能奏效。

两轮箭雨之后,两军已然只有几十步远,骑士们纷纷放下弩弓,拿起兵器。

直到家余庆冲出营寨,才看清已到近前的骑兵,面前这些骑士,与他脑海之中的骑兵显然不是一回事,便是这些骑士坐在马的高度都出乎了预料。还有这人马皆披重甲,听说的与眼见的,其中差别实在太大。

不论心中何其震撼,却是也只能硬拼上去,只能去阻挡这些骑兵的马蹄。

家余庆高高举起手中的朴刀,随即低身横扫而去,便是要直奔头前健马双腿。

郑智麾下冲锋,军将皆在头前,家余庆这一刀,当面便是史进。

史进战阵无数,经验老道,见一柄朴刀劈向自己马蹄,哪里能如了这人之愿。长枪抡了一个浑圆,借着马,便往那挥来的朴刀击去。

火花一溅,家余庆身形一止,这一刀显然不能奏效。在抬头便是长枪无数,只由得家余庆左挡右闪。

健马如得阵中,犹如狼人羊群,不论多么有道理的理论,现实终将是现实。

以这样的步兵去挡精锐骑士的冲锋,实在是异想天开。便西军步卒,每每结阵阻挡骑兵,即便能成功,也是损失惨重,何况这些连皮甲都没有一套的贼军。

“杀!”郑智话不多说,口中只喊出一个字。

“杀!”

“杀!”

随即左右皆是附和,一声一声的杀慢慢传开。

局面惨不忍睹,也毫无悬念。既无紧密的阵型,也没有箭雨御敌,还没有一身甲胄。如何能挡住这般骑兵出冲击。

健马如梳子一般从敌阵扫过,只余满地死伤。冲入营寨之后,无数火把扔向寨中,随即燃起熊熊大火。

等到郑智打马转向。家余起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是伤,即便是铁甲也已经裂开了几处口子。

石宝却是又寻了过来,口中只道:“家经略,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家余庆终于明白石宝为何一阵而败,看得左右,听得满地哀鸿遍野,回得一句:“往哪里撤?”

石宝听言,连忙道:“先往北走,到得高淳附近,往西边入山林里去。”

石宝就是这般逃得一命的,此时也不用多想,知道只要入了林子,便能活命。

家余起看着头前的迅烧起来的大火,又看得火光之中打马转向的骑士,犹豫刹那,开口喊道:“快快撤退!”

话音刚落,马蹄声又响起。郑智又在头前,开口说道:“贼人要跑,快追上去!”

石宝架着家余起奔得飞快,左右却是再也没见一个军将,皆是喽啰。便是之前那个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副将李韶,也不知身在何处,大概也是倒在了哪个角落里掉了队伍。

刚才还被人举着的“家”字大旗也倒在地上,刀枪掉落一地。

不论人能跑多快,终究是比不过马匹的。

郑智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口中大喊:“再杀上去!”

郑智内心的后怕化作了愤怒,这愤怒实在难以消减。

训练得极好的战马似乎也见惯了这般场景,不需要人指挥方向也知道该往哪里狂奔,该往哪里去追!

不远的头前,郑智看得一个铁甲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往北方跑去,双腿一夹麒麟兽,麒麟兽便往那人狂奔而去。

贼人的铁甲,必然是军将。杀军将对郑智来说自然是更加解恨的。

长枪夹在肋下,健马飞驰。那军将似乎也知道后面追杀之人越来越近,还频频回头来看。此人正是李韶,刚才官家一阵而出,李韶身中几击,一条腿也被长枪砸骨折了,此时见得左右之人皆在后撤,也是忍着剧痛起身往后逃跑。

后撤逃跑的李韶,内心却在蒙,实在还没有明白过来如何就败了,这黑夜之中,都没有看清左右七八千人马到底生了什么。

第三百九十八章 北伐已止啊!

邓元觉终于到了,到得十分快,眼前皆是往自己涌来的士卒,大多都是布巾包头的喽啰。

不远无数马蹄正在掩杀,哀嚎不止,处处皆是惨叫。

邓元觉在官道旁的一条小道而来,此时手脚并用爬上一个小土坡,身边的汉子更是前拉后拽。

世间总是有一个道理,越是担心的事情便越会生,这是后世的“墨菲定律”,也是一种心理学效应。邓元觉看着眼前月光之下的这一幕并不惊讶,只有痛惜。

因为这一战后,起义军的北伐攻略也将彻底止步,想一路打到东京去的预想也破灭了。本来势如破竹的北伐,从此由攻转守。

这种大战略上的阻碍与停顿,才是邓元觉痛惜之感的原因。

邓元觉一手捂着锁骨之处的伤口,身形佝偻,大气粗喘,连连摇头说道:“北伐已止啊!”

“教主,一时胜败算不得什么,前后两战也不过损失了两万多人马,圣公麾下几十万兵马,必然卷土重来,这姓郑的不过几千人马,等圣公大军而来,必是这姓郑的覆灭之时。”身边汉子说道。

“日新,有些事情你未深想,却也是你还不懂。此战大败,方七佛北伐部将只余四万,还有宣州湖州广德之地要防守,能出战之兵不过一万余,哪里还有一战之力?圣公如今在杭州备战,军械之事已然是焦头烂额,等到圣公准备妥当,这江宁之地,必然已经屯有重兵,再想北伐,就是与官兵决战了。”邓元觉能当这摩尼教主,还能为方腊国师,这份见识实在不凡。

这汉子名唤日新,便是裘日新,乃摩尼教北宋之时的中坚人物,裘日新也是摩尼教的一员悍将,历史上与官军力战到死。头前随石宝大军刚刚进入高淳不久,石宝领兵去打溧水,转眼便一败涂地,等得郑智来高淳,裘日新便在摩尼教于高淳的驻点之内潜伏下来,直到今夜邓元觉前来。

“教主,决战又如何,圣公麾下几十万人马,与朝廷决战,胜算颇大。”裘日新开口说道。

邓元觉捂着伤口慢慢坐了下来,耳边充斥着无数喊叫,摇了摇头说道:“以今日官军战力,决战当真有很大胜算吗?圣公还在秣兵厉马,朝廷又会给多少时间让圣公去整训士卒?又能给多少时间与圣公去打造军械?今日一过,不需多久,这些官军就要南下攻城略地了。”

邓元觉对时局看得极为透彻,纵深防守总是这般。兴许方腊扩张得太快了,几个月就占了几十州县,获得的钱粮虽然不菲,但是要防守的区域也实在太大。今日见得官军如此战力,邓元觉才明白过来这个道理。

若是把占来的州县白白让出去,也是不可能。但是要防守,难度更大。如此便是骑虎难下。一旦起义军有攻转守,官军作战反而更加有利。

方腊起义之时,几个月间横扫无数,看似得了巨大的便宜,实际上也埋藏了许多隐患。最重要的就是军备不足,史书都说从贼者百万,但是这百万贼人,若真要上阵作战,最基本的需求就是一百万件武器。

一百万件武器,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从基本没有武器到装备所有人,这个过程实在太过漫长,就算再有钱,也不能一蹴而就,即便是一个现代全自动工厂,要生产一百件铁器也不是一个庞大的工程量。方七佛北伐宣州江宁等州府之兵,已达六万,这六万件武器,已然是方腊短时间内能筹措出来的极限了,里面还包含了绝大部分缴获来的兵器。

还有南下两浙的军将,西出淮西的军将。可想而知,杭州的二三十万人马,此时几乎等于手无寸铁。这才是邓元觉说方腊在杭州焦头烂额的主要原因。没有兵器,还谈什么打仗。

宋之南方,和平了一两百年。压根就不需要多少武器,官府衙门更是没有多少存货。但是宋之北方,百年前与辽大战无数,如今也与西夏几十年战事方定。这期间,还要抽调无数江南武器军备存货去支援北方战事。如今的起义军除了缴获官家的少量军械,也别无来路,到得如今,叫方腊到哪里去筹措军备,除了自己大规模制造,别无他法。

这也是历史上童贯能快平定方腊的重要原因。

裘日新似乎听懂了邓元觉话语之中的深意,却是也懒得去多想,只道:“教主,我们快走吧!”

“不急,等官军过去,我们直接从官道回宣州。”邓元觉胆子自然极大,身下几十步外,无数铁骑飞奔,邓元觉便留在这土坡之上张眼看着。

郑智手中的长枪,已经被鲜血浸透,血浆顺着枪杆流下,也浸透了郑智的衣甲。

一路往北追杀,高淳低矮的城墙已经出现在眼前,只是高淳城里没有兵马出来前后夹击,也只有郑智带兵一路尾随砍杀。

有许多脑袋灵光一点的贼兵,看得马蹄远远的时候就往道路边的林子里钻去,跑得无影无踪。

也有许多脑袋不那么灵光的,听得身后厮杀之声,觉得官家还远,一路沿着官道飞奔,却是再一回头,马步已然就到不远,再想往林子里钻,天空中便飞来几十支羽箭,顿时射倒一片。

也有老实厚道些的人,一路狂奔三四十里,终于是跑不动了,虚脱在地,跪在一旁,高举双手。这些人也许也算是比较聪明的,至少官军铁蹄路过,当真留了一条性命。

等到官军快要过完,后面来了一队骑士,赶着几百俘虏慢慢前行,又把这新跪地投降之人串绑起来,接着沿路而去。即便虚脱了也被拳打脚踢逼着往前去走。

对于俘虏的安排,郑智心中早有打算,沧州缺的就是人手。

家余庆边跑边脱去身上的铁甲,心中只后悔没有在营寨里带匹马出来,此时若是有马,也不需这么狼狈。

一边的石宝看得路边有条小路,拉着家余庆便往小路而入,入得小路都觉得不稳妥,还往小路旁边的低矮林子里钻去,一柄腰刀不断劈砍着林子里的荆棘,直往林子里越钻越深,等得出了林子,看见一个村庄,两人又不敢往村庄里进去,绕得林子边缘狂奔,只因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进村庄太过危险。

到得现在,却是只有石宝与家余庆两人作伴了,两人早已不辩方向了,唯有奔逃。

郑智兵少,也不可能分兵到处去追。

直到天色大亮,高淳往西的路途上再也看不到贼兵,马步才止。

“哥哥,容洒家修整一番,今日午后便去杭州杀了方腊这厮!”鲁达似乎还不解气,郑智遇过两次刺杀,一次在船上被高俅手下之人刺杀,一次便是在这高淳。

高俅刺杀郑智,高俅已死。此时方腊再刺杀郑智,如何能容得方腊得生!

郑智调转马头,开口道:“先回江宁!”

郑智说的都不是回高淳,而是直接说回江宁。鲁达听言一愣,忙道:“哥哥,还回江宁做甚,便是如此一路杀到杭州去,岂能让方腊那厮苟活!”

“杭州自然是要打的,却是不在此时,等得杨可世将军一齐动手之时,两路合击之。”郑智说道。

“杨将军倒是条汉子,他在熙河兰湟(甘肃与宁夏部分、青海小部分)之时与党项作战也是极为勇猛,洒家也听说过他的名头。与杨将军两路同战自然是好,只是洒家心中这口鸟气实在难忍。”鲁达说完这句,口中还在骂骂咧咧。

鲁达极为维护自己的心思,郑智听得也是感动,回头看着鲁达说道:“不需着急,方腊成不了大事,只要杨将军动手,一战便可解决杭州。”

鲁达点了点头,口中还在骂咧着“直娘贼”之类的话语。

第三百九十九章 众卿可有破敌之策?

等郑智再入江宁之时,整个江宁城万人空巷,城门内外夹道而迎。

王汉之更是带左右文武出城几里来迎接。

自从方腊造反到如今,江南两浙从来未有过胜利,各地州县没有一座城池能挡住贼军兵峰。

如今郑智陡然大胜,两战下来,斩敌八千余,俘虏两千多,击溃贼军先锋大军两万余人。都是实打实的数字,王汉之甚至亲自参与善后工作,督导各地官员组织人手掩埋尸体,以防瘟疫。

江南如此富庶之地,硬生生被赵佶的花石纲引出大乱。郑智虽然上阵厮杀毫无顾忌,却是回头再看满地尸体,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这样的胜利,似乎并不能给郑智带来多少喜悦,要说贼兵该不该杀,大多也是该杀的,即便许多本是受害者,却是也大多做下了更多的恶事,方七佛北伐的先锋部队,罪恶更多。

兵灾自古如此!兵过如梳,也是这个道理。

但是这场兵灾的原因却是人为造成的,皇帝赵佶便要负要的责任。这样的战争,郑智内心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但是上阵之后,仇恨终归还是会有,就如郑智卧室门口那两个亲兵护卫,横死当场,不由得郑智心中不起仇恨。

仗还要打,方腊自然也要灭。但是左右怎么去想,终归还是有些憋屈。这场大战与西夏之战,本身就有根本上的区别。

贼军退了,江宁府保住了,江宁府的百姓自然是欢天喜地。这也就是这一战的意义了。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在西北遇见过。在这江宁城又遇见了,这种场面总能给上阵的士卒带来一份荣誉。

等到军汉们再入江宁府,江宁府外的军营与校场都被修整个干干净净。军汉们也有了一个比较舒适的驻军之所。

王汉之把郑智迎入府衙,酒席早已准备好。

本地官员二三十人,郑智麾下军将二三十人,把这衙门大堂做得满满当当。

酒宴之上客套寒暄的过程大同小异,华夏自古如此,南北皆是这么一个习俗。

几轮酒过,主座之上的郑智开口问旁边的王汉之道:“王相公,江宁府内的禁军抽调的情况如何了?”

王汉之听言,面色稍微有些尴尬,答道:“郑相公,各县的军令都下达了,也都到江宁城来点校了,只是……”

郑智也知江南军备肯定也是极为懈怠的,不在意问道:“王相公直说便是。”

“只是人数太少了点,千余人马,难当重用啊!”王汉之话语说得比较含蓄,千余人自然是太少,这个难当重用才是主要表达的意思。

郑智也懒得去想,只道:“如此便即刻派到高淳驻防,千余人倒也不少,高淳城小,勉强可守。”

郑智并非不知这江宁禁军无用,却是也知道方腊的士卒也不过尔尔。禁军缺的其实是信念,贪生怕死这个词也是极为贴切的。看得贼兵众多,未战先怯的心理才是这些人逃跑的原因。

但是如今到得郑智接管江宁防务,就不由得这些人敢轻易逃跑了,高淳还留有几十号西军汉子,便是要督军作战的。何人敢言一个逃字,人头便马上挂在高淳城头,与溧水知县、都头的人头作伴。

王汉之听言点了点头,似想起了什么,说道:“郑相公用兵如神,老夫也就不多参与了,一应军务郑相公吩咐就是。今日上午半晌,北边还来了七八百号士卒,说是从亳州来的援军,领兵的名叫韩迁,安排在北城外的空地扎营了,郑相公也可拿来差遣一二。”

“哦,此人我认识,便是亳州兵马都统制,大概是接了枢密院军令,赶来江宁支援的。便一并排到高淳驻防,如此高淳有近两千守军,贼军轻易也攻之不得。”郑智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往枢密院调亳州兵马的也是郑智自己。

王汉之听言,心中越安定了许多,郑智话语极为有底气,王汉之自然就有底气。如今江宁无忧便是王汉之最大的欣喜,只要江宁不收兵灾,王汉之当了一辈子的官,也算得保晚节,善始善终。

却是王汉之不知道,方腊事后,王汉之还有功得赏。荣升龙图阁直学士,龙图阁其实就是皇家图书馆,在这士大夫至上的大宋,皇家图书馆学士,自然是对官员很大的褒奖。

包拯便有这么一个头衔,包龙图。这龙图也就是龙图阁学士的意思,对于读书之人,受人称一声学士,也是莫大的荣耀。比如三苏学士,老苏学士苏洵,大苏学士苏轼,小苏学士苏辙。

一门三学士称号,老苏倒是沾了两个儿子的光。唐宋八大家,这父子三人就占了三个名额,实在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奇迹。那个时代的大宋,也真正是文风鼎盛,安居乐业。

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与三苏虽然年龄上下差距很大,但都算得上是同时代之人,其中也包括包拯与司马光、曾巩。这几人的生活互相都还有着或多或少的交集。那个年代的大宋朝,才堪称文风鼎盛,人才辈出。

赵佶登基,第二年苏轼离世,第三年苏辙离世,两个兄弟一个享年六十四,一个六十三。这两人便是北宋文坛最后的见证者,两兄弟年轻时候也见证了先辈范仲淹、王安石、欧阳修、苏洵等人一个一个相继离世。

赵佶当朝的大宋,相比而言,文风凋敝,文人风骨也差得太远。官场之上,再也没有了范仲淹、王安石这等有为之臣。

宋夏战争几十年,宋能在大战略上越来越成功,与范仲淹七八十年前在西北制定的方阵政策有极为重要的关系,也是范仲淹制定了西北的军政制度,才有如今的西北强军与那些军所堡寨。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也是被范仲淹逼得对大宋称臣。

范文正公说了一句话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语传承千年。

王安石变法就不多言了,大部分内容都是极为务实科学的,不论实践过程之中有多少成功、多少失败。但是王安石为这个大宋积累了一个丰厚的国家底蕴。才有如今赵佶能这般肆意挥霍的本钱。

士大夫似乎也分时代一般,大师辈出也是扎堆而来的。大师们6续走了,大宋变成了如今这么一个大宋,实在可悲。

凯旋的酒宴过去了,宾主尽欢,众人的喜悦都是自内心的,少了逢场作戏,气氛自然更加热烈。

郑智也喝得酒酣正爽,谢绝了众人挽留,直接出城到军营里去了。

自然还要吩咐吴用写军情捷报的事情,这捷报只往枢密院,要不要往上呈奏,自然由童贯去定夺。

事情妥当,临到睡时,吴用正要出门,郑智忽然又想起一事,开口道:“学究,明日你去寻那个邓先,让他安排一些船只出海,把俘虏都运到沧州去。”

用船走海运押送俘虏,自然是最妥当的。一来船只运量大,二来节约时间,三来俘虏也容易管理,大海之上不可能生逃跑的事情。

吴用听言,脑中也想起了一事,开口道:“相公,若是寻船出海,不如顺便也派人从大江水路到苏州去寻一下杨将军,若是联系上了,战事必然顺利许多。”

郑智头前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是刚到江宁几天,事情接踵而至,来不及去多想,此时听得吴用提醒,哪里还想不起来长江出海,江宁府过去便是润州(丹阳),润州过去就是常州,常州再下去就到苏州了,水道通畅无阻。

郑智大喜,脸色泛出笑意,口中直道:“正好正好,叫燕青带人一同上船往苏州去。”

吴用此时拱拱手,慢慢退出大帐,往自己营帐而回。

一夜好眠。

江宁张灯结彩,庆祝凯旋。

杭州城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杭州府衙之内,方腊一身龙蟒金衣端坐在宽敞的大堂之上。这一身龙蟒,也就彰显出了圣公的皇帝之尊。

左右文武百官,朝廷一应系统俱全。左丞相娄敏中,右丞相祖士远,参政沈寿等等一应俱全。虽然并不完全按照三省六部之法,但是权职部门一个不缺。一个国家的雏形也建立起来了。

得了如此大的地盘,方腊也需要这般分封文武,奖赏有功之人。外放官员,中央官员,军中元帅将军,皆是恩德。

方七佛、石宝、邓元觉立于场中,把前后之事一一禀报,等待圣公方腊处置定夺。

方腊身形微胖,却是充满了力道,显然也是武艺不凡之辈。听得三人前后禀报,眉头大皱,心中愤怒不已。身家性命皆在北伐军中,如今北伐失利,方腊如何能不愤怒。

“那姓郑的军将是何许人也?”方腊厉声问道。

邓元觉拱手答道:“回禀圣公,臣头前也不知这人什么来头,回来的路上派人多番打听,才得知一二。此人名唤郑智,本乃西北军中将领,与党项人作战极为勇猛,听说党项皇帝都被他逼到沙漠里去了。如今在河北任职,官居四州经略制置使,实乃北地封疆大吏。麾下军汉皆来自西军,都是与党项百战之兵,个个骁勇善战。”

方腊一听,眉头大皱,扫视一番众人,随即问道:“众卿可有破敌之策?”

第四百章范围天二、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

方腊一听,眉头大皱,扫视一番众人,随即问道:“众卿可有破敌之策?”

恰逢新败,这敌人有被国师与南离大将军说得这般厉害,众人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出什么破敌之策,唯有低头不语。

左丞相娄敏中看得情势,开口说道:“圣公,如今这郑智刚到江宁,一应情报皆不知晓,唯有先打探清楚消息,再来制定破敌良策,是为稳妥。”

方腊听言,努力压制一番心中怒气,又问道:“婺州王禀久攻不灭,议了几日,也不见良策,该如何是好?”

此时方腊,看似势力极大,地盘众多。郑智一来,方腊已然就是腹背受敌之势,王禀此时也要由守转攻。若是战略转换之间,郑智与王禀当真都起了进攻,杭州也就危险了。

方七佛刚从北边回来,又吃了败仗,此时方腊出言询问,方七佛心中念想几番,出来说道:“圣公,王禀不比那郑智,王禀麾下之兵多是本地士卒,贪生怕死之辈众多,臣愿带兵剿之,必然一战而胜!”

方腊听言,看了看方七佛,说道:“好,带兵剿灭之,不可让其坐大。”

方腊对于方七佛是极为信任的,起兵之初方七佛就一直跟随左右,立功无数。几十州县,很大一部分都是方七佛攻打下来的,便是这杭州城都是方七佛打下来的。所以北伐重任方腊也交到方七佛手中。此时方七佛去剿王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得令,臣一定剿灭王禀,得胜回朝!”方七佛也是极有自信,要说方腊麾下军将,运筹帷幄之道,方七佛可称第一。

方腊点了点头又吩咐道:“还请国师辛苦,快快打探江宁军情,以定破敌之法。”

邓元觉身受重伤,从江宁府一路强撑回来,伤口一直渗血不止,难以愈合,此时又得方腊差遣,却是也不推辞,只道:“圣公放心,臣一定办妥差事。”

邓元觉身居国师之位,这摩尼教虽然并非多大的势力,也不能直接给方腊提供多少可战之兵,但是用来打探情报是极为有效率的。所有情报工作多由邓元觉来做。

方腊心中烦乱透顶,这起兵造反之事远远没有当初想得那么简单,虽然起兵至今还不到一年,虽然占据的州县几十,虽然部众能计百万。但是怎么看都像是如履薄冰,怎么都是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杭州城中,训练士卒与打造军备之事,诸卿一定要竭尽全力办妥,不得有误,朕也会日日巡视检验。今日便到这里,退朝吧。”方腊似乎有些身心俱疲,对于训练士卒与打造军备之事,方腊当真是日日巡视,此事关乎存亡,只因杭州城内二三十万手无寸铁的士卒,实在叫他焦头烂额。

众人慢慢退出大堂,见得方腊走后,邓元觉却是直接坐在了地上,表情痛苦不堪。石宝与方七佛连忙来扶,都是知道邓元觉肩胛之上还有箭伤,急忙差人去唤医官。

杭州城实在不凡,方腊未起之时,人口就有二三十万之多,此时兵灾到来,城内也还有二十万居民,只因这兵灾来得实在太快,快得城内居民都来不及反应,甚至快到城内百姓都没有把这作乱的方腊当回事,只以为是他乡之事,用不得多久就平息了。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贼兵已然围城。知府赵霆弃城而逃,整个富庶杭州就这么完完整整落入的方腊手中。

此时杭州,二十万百姓,二三十万的贼军,却是一点也不拥挤。北宋灭时,南宋以杭州为新都,无数北方民众随行迁徙到杭州,杭州升格为临安府,人口也暴涨过百万。

原本繁华的杭州,此时却显得格外萧条,原本城中往来的富户大族,皆遭兵祸。更有许多大族家中有在朝廷为官的,下场更是惨烈。蔡京祖父与父亲的坟墓都被刨开了。

商业的繁华往往就是资本来支撑的,城中富户倒下来,资本也就没有了。商业自然就萧条下来了,一个如此大的城市,没有了商业,也就没有了一切生活物资的补给,几个月间,杭州城完全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生活物资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贵,百姓生活自然越来越惨,饿死人的事情也就时有生。

唯有方腊麾下,有钱有粮,虽然是杀鸡取卵,却是也能保证短时间内军政稳定。依托方腊生存的百姓也能有一份正常的温饱,比如铁匠木匠。

吴用大早就入了江宁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先便是派人去寻邓先。

两人交接了账目,又点验了货物,并无差错。却是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事务繁忙,但是忙忙碌碌的邓先一直笑意盈盈,喜上眉梢。待得诸事办妥,开口笑道:“吴先生真乃高人,料事如神,先生走后三日,城内的布匹价格不降反升,比原先的价格都高出了一成。小的也大赚了一笔,拜谢先生指点之恩。”

吴用头前一直埋头做事,此时也笑道:“非我料事如神,而是我家相公非比寻常,剿些反贼自然不在话下。”

“是极是极,郑相公非比寻常,大宋之内,无人能及。”邓先有心讨好,假装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即又道:“先生,正值午饭时候,小人做东,请先生小酌几杯如何?”

“吃酒就不必了,下午还有事情要办,吃个便饭即可。”吴用自然却之不恭,吃邓先一顿便饭也是应该的,这邓先也确实赚了一笔不菲的银钱。

邓先连忙头前作请带路。

吴用也不客气,便往前行,又想起一事,开口道:“我家相公还有一事差遣与你,你当办妥。”

“先生放心,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也要为相公奔走妥当。”邓先听得那高高在上的郑相公还有事情专门吩咐自己,哪里会嫌麻烦,反倒格外欣喜。话语也说得满满,这也是商人惯用的说词。

吴用听言一笑,道:“上刀山下火海倒是不需要,些许小事尔。明日你赶紧往城北码头去找大船,有两千多俘虏要运进渤海,送到沧州去。此时对你来说不难,一定要快快办妥。船只要多租一些,把这几天收的货物也一并带去沧州。”

运俘虏的事情自然是郑智安排的。但这运货物的事情却是吴用自己的计划,其实还不知货物,还有沿路抢来的钱粮与东西,此番总是顺带,也就一并运回去。免得到时候回沧州之时,多了许多累赘。

“先生安心,此事三日之内一定妥当,大江之上船只并不难寻,只是这能出海的船工比较难找,到时候小的亲自随船往秀州(上海嘉兴)一趟,秀州多有出海船工,一定把船工安排好,定保船队安全到达沧州。”邓先便如此会说话与做人,把事情说得极为简单,又把难处表达出来,更是把解决问题的办法又说出来,轻易之间还表达出自己的能力与能干。

吴用听得这三言两语,回头看了看邓先,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此事妥当之后,相公绝对不会亏待与你。”

邓先听言心中大喜,但是面色却并不表现,口中只道:“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这都是小的应该的。”

两人相谈甚欢,来到一处酒楼之中,酒菜片刻备齐。邓先极为热情,吴用也只是浅尝即止,并不多饮。一来下午还有许多差事要办,二来吴用对于酒也没有多少喜好。

东京枢密院,坐落于内城东华门外不远,东华门虽然不过只是皇城八大门之一,对于大宋文人来说,意义不同寻常。大宋科举,公布进士及第之时,便在这东华门处又专人唱名。

那个时候,能在东华门外听到自己名字的读书人,也就意味着从此鲤鱼跃龙门,寒窗十年终于功成名就。

东华门乃皇城之门,入了东华门便是皇宫,出了东华门,就是汴梁内城各种衙门聚集之地。

东华门不远的枢密院内,童贯手捧一张金黄卷轴,卷轴摊开,一方鲜红印鉴于其中,上面几个鲜红隶书:范围天二、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

正是皇帝赵佶以于阗两尺大玉自制玉玺重宝大印,文字之中,还篆刻花鸟鱼虫等精美图案。

大印之中黑字,才是圣旨御诏!

童贯从此独揽大宋朝所有军将,从道路州府到东京汴梁,一兵一将,皆由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太监统领。

看得片刻,童贯眼角微微有些笑意,却是也未笑出来。慢慢卷起圣旨,系好卷带,放入一个宝箱之内,锁好铁锁,放在案几之上。

左右官员自然知道这圣旨所书何事,皆要上来道喜。

童贯挥了挥手,开口道:“江南反贼未平,还请诸君劳苦,随我往殿前司点校,抽调精锐,后日大早,随我亲征江南。”

众人拱手,童贯已然起身往外,众人连忙跟随而去。

第四百零一章 看看官家有何吩咐

童贯,童枢密,检校太尉,殿前司都太尉。

圣旨到手的一刻,童贯才算真正掌管了天下所有兵马,而不是枢密院的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

东京街道上,十几匹马带着几十士卒快而过。童贯端坐殿前司,点校东京二十多万禁军将领。

枢密院来的官员也开始接管甲仗库,点阅实际账目与库存。

童贯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抽调人马,东京禁军,军备懈怠是自然,却是也不乏好手,金枪手徐宁便是其中一位,这也是郑智在童贯面前提过的一人。

此时这徐宁自然就在抽调范围之内。还有一些教师教头,几员虞侯、牌军,一些平常轮值的御前随侍。

童贯要五千精锐往江南,士卒人选调用便是徐宁等人的差事了,军令在明日之内就要集结完毕。

殿前司已然许久没有过这般的军事行动了。几十年东京禁军,这些当年随太祖太宗的骄兵悍将后人,大多也失了勇武的传承。东京禁军底蕴早已败得差不多了,选出的二三十个武艺高强之辈,再挑五千强壮一些的士卒,已然就是东京禁军的极限。

其他士卒,有做手艺做得好的,有做苦力的,有做下人小厮伺候上下军将的,高俅家中小厮皆是东京禁军,也有种地种菜的,就是没有能打仗的。

殿前司还有三千多匹优劣军马,高大健壮的平时多作皇帝仪仗之用,稍微低矮一些的便在禁军调用。

勉勉强强凑出五千人马,集结之上,声势到还不算差。至少甲胄还算齐整,有不少甲胄保养极好,迎着太阳还闪闪亮,这些保养极好的甲胄平常多是在赵佶左右撑门面用的,此时却是当真派上了用场。

其余人等,多少也有一副全身甲,不论是铁甲还算皮铁甲,左右也算是装备俱全。

童贯自然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太监,此时已然是一个对于行军打仗都算得上精通之人,点校人马,安排辎重,行军开拔,一切有条不紊。

整个枢密院与殿前司,真正知晓兵事之人,还有实际操作实践之人,竟然是这个主官童太尉,这太尉还是个太监,实在有些讽刺。

这大宋朝的军事,冥冥之中与童贯这个主官也有些相合,似乎都是被“阉割”了一般。

第二日大早,郑智练了几趟长枪,又打了拳脚。上午也没有什么事情,郑智唤来老胡,便是要学习射术。

虽然郑智知道射术一道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是没事的时候也会练练。

米真务也在一旁。

箭靶在百步之外,郑智端起弩弓,左右瞄准。

老胡在一旁指点:“相公,初习精射,讲究手稳眼明,平心静气,精进之后便是要日夜不辍,以精射为惯射,讲究手感与经验,便能射移动之物。”

老胡话语说得简单扼要,郑智也是听得明白。郑智便在这个初习射的阶段,动作要领与枪支射击异曲同工,但是射击的难度大了太多。枪支射击讲究三点一线,但是弓弩射击,简单的三点一线是不行的。

弓弩近距离射击,简单瞄准倒是可以,远距离就是一个抛物线了,还是熟能生巧的事情。熟能生巧了,那就是经验与手感了。

理论虽然简单,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郑智连射几箭,百步之外,皆不上靶。甚至有一箭从靶子边缘擦肩而过,却就是不能把羽箭射到靶子上。

老胡看得情况,开口道:“相公稍待,我去把靶子往前移一些。”

说完老胡飞奔过去,便把靶子往前移了二三十步。

等到老胡奔回来,郑智再射几箭,倒是能中靶一二,虽然不能中圆心,却是也把羽箭插在了靶子之上。

又练了片刻,郑智放下弩弓开口道:“老胡,许久不见你射了,你来试试。”

老胡自然不矫情推脱,接过弩弓,吩咐旁边一个军汉几句。军汉飞奔往前,便是又要把靶子往远处去移动。

老胡接过郑智的弩弓,伸手反复拉了几下弓弦,看了看头前还在搬动的靶子,开口笑道:“相公,你这张弓力道当真不差,也是一张难得的良弓!”

原来老胡反复拉伸弓弦的动作便是要试一试这张弓的力道,毕竟不是老胡自己的弓,所以老胡这般经验老道的射手,也要有这么一个简单熟悉的过程。

“哈哈……弓是好弓,只是用弓之人不是个好射手。”郑智也自嘲一句。

“相公勿要气馁,以相公习弓进度,假以时日,必然也能百步穿杨。”老胡开口说道。

郑智却是摇了摇头,虽然心中也有自信,只要勤练不辍,自己也能是一个好射手,但是也知自己实在不可能一门心思练习射术,也打趣道:“二十年后,且看某百步穿杨。哈哈……”

老胡自然也听懂了郑智的玩笑,也笑道:“我老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二十年,怕是看不到相公百步穿杨了。”

郑智听言笑而不语,对面搬动靶子的军汉飞奔回来了。

老胡抬手便射,羽箭飞出,立马拉弓上弦,接着再射。

反复五次,五支羽箭顷刻之间便射了出去,每一支都准确中的靶心。

郑智见得老胡无数次拉弓射箭,每每都是赞许,这一次连五箭,竟然落点几乎全都一样,心中又被震惊一次,开口夸道:“神乎其技,老胡神乎其技啊。”

老胡听得郑智谦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相公过奖了,这手算不得什么,军中也有不少人能做到的,射靶子其实看不出技术,能射中靶心的射术只算小成之技,登堂入室之人,便是要射活物,例无虚。射活物便是讲究一个悟性与经验了,有此天分者,世间少有。”

老胡说的理论,郑智自然是能懂的,如上辈子军中练枪是一回事,打靶精准者,不一定打迅移动目标也会精准。

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弓弩比步枪更是难以操作,更加需要技术与经验,甚至天赋。

郑智看了看身边的米真务,开口又道:“米真务,你来试试。”

米真务听言,拱手谦虚说道:“主人,小的与胡都头相去甚远,无脸献丑。”

郑智再看一眼米真务,笑道:“你从小在马背之上长大,必然精通骑射,何来献丑之说,且射几箭看看。”

党项人,崛起于沙漠草原,基因里就带有天赋,郑智见的党项人太多太多,哪里会去相信米真务谦虚的话语。

老胡听言,把手中的弩弓递给米真务。米真务接过弩弓,低身恭敬看了一眼郑智,也拉伸几下弓弦,试了一下力道,随即转过身形,一箭飞出。

羽箭飞驰瞬间,射入靶中,却是险险上靶子,米真务摇了摇头,又低身说道:“主人,此弩强劲有力,威力极大,只是把弓横了下来,与小人自小习射的习惯不同,所以操作起来不尽人意,还望主人恕罪,小的近来也多有练习,再过得一段时间,一定如臂指使。”

郑智本还有些失望,听懂米真务话语之后,便说道:“取张弓来,你再射一箭试试。”

弩与弓,虽然原理相同,但是对于射击的技术与经验是极为不同的。汉人之所以明弩,也是因为弩更好训练,更好操作,而且瞄准的难度也相对较小,羽箭飞行的轨迹也要好掌握一些。

弓不同与弩,影响弓射击精度的条件多了许多,不仅是角度、力、瞄准等方面,还有前后手的配合,也还有箭尾在弓弦上的受力位置。甚至弓的瞄准时间也不能过长,否则就要影响拉弦的手的稳定性。弩就不受这些条件的影响。

所以大汉之所以能击匈奴几千里,也是因为汉朝军队开始大量装备弩,一个农夫,三月之内,便能被训练成为一个比较合格的弩手。

等到亲兵再取一张弓来,米真务接过长弓,稍稍一拉,便是一脸的自信,抬手就射,羽箭飞驰的度明显不如刚才,却是精度十足,直插靶心。

郑智看得这般情况,疑惑说道:“如此,某且问你,作战时候,你是觉得弩好用还是弓更顺手?”

这个问题郑智之前从未想过,此时遇见才有得这么一个思考,当然一切以作战的战斗力为准,自然也就以米真务的意见为准。

“回主人,依小人之见,短时间看,弓比弩好用,但若是长久来看,弩比弓威力大了许多,也更容易精准。再给小人一些时间,小人一定带领族人把这弩习练好。”米真务答道。

郑智点了点头,看来这弩还是比弓要强悍一些,也是乐见其成,特别是对于农耕民族,弩也更能快形成战斗力。

吴用大步而来,上前禀道:“相公,东京来了圣旨!钦使正在大帐等候,相公快快去接旨。”

吴用生平第一次见到圣旨这种东西,表现得有些莫名的激动。

郑智看得吴用激动的话语,笑了笑道:“走吧,看看官家有何吩咐。”

若是郑智不插手梁山之事,吴用兴许还能见识一下圣旨长什么模样。但是此时吴用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圣旨这种东西。千百年来,圣旨从来都是受到崇敬的,特别是读书人,只要入学识了字,内心之中便有一个刻在骨子里的理念:忠君爱民,为国效力。

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学文之初,这个理念便贯穿始终。自然也深藏在吴用心中,这也是吴用不反对宋江招安的原因所在。当然,这也是郑智能说服吴用为自己效力的原因之一。

如李纲、周度文、吴用这些读书人的这种深埋心中的这种想法,如大宋掌控整个社会的士大夫阶层的这种想法。兴许将来也会变成郑智的某些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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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不能在郑相公面前丢了脸面

“皇帝敕曰:朕悉江南之乱,祸在邪魔,乱于外道,起于摩尼。惊天下民乱之根,皆于邪教愚民所致,特敕命四州制置使、太中大夫郑智,以兵覆之,凯还民本,拨乱反正,以平乱源,平江南,稳定社稷,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付郑智!”

郑智拜谢圣恩,接过圣旨,随即顺手递给吴用,上前寒暄钦使,这钦使本是中书省下侍从官,姓黄。钦差而出,郑智自然也是要接待一番的。

吴用接过圣旨,又摊开了看了许久,看得那皇帝赵佶自制的鲜红大印。又仔细再读了一遍其中文字,甚至连圣旨的材料也细细观瞧一番。

郑智已经带着传旨的侍从往门外而去,准备进城里安顿。吴用跟着出门,却还在仔细研究着圣旨。

对于读书人的科举之法,是中国古代统治者最为伟大的明之一。有了科举,理论上来说就是人人都有了上升的渠道,有了从平民变成贵族的渠道,也有了左右国家方针政策的渠道。

这与西方是极为不同的,西方的贵族,世世代代,身来便是贵族,只在固定圈子里传承。中国的贵族却是可以通过读书来获得,这也是中国国代的王朝可以长时间统御大面积疆域的重要手段。

也解决了许多底层民众常规性反叛的问。当然理论自然与实际是有差别的,寒门子弟,一朝得中,从此平步青云,这种情节永远只在故事里面。不会在现实之中,即便现实中生了,也不过是一朝得中为结局,而不是平步青云为结局。

中国古代王朝,拜相之人,入阁之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底层出身,都是士族的权利。士族一旦形成,也就把持了主要的读书资源,更会形成固定的贵族阶级。即便朝代更迭,这些名门望族也多不会覆灭,在新朝之时,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即便是刘邦与朱元璋两个泥腿子上台的朝代,朝廷大臣,也多是固有士族的天下。萧何也是读书之人,本身便是沛县大族。刘伯温更是两浙士族子弟,还是元朝进士及第。

出身决定一切的理论,从古至今,从中到西,都是通用的。只要阶级形成,那么阶级只会越来越稳固。所以底层人的逆袭才会变成励志故事,但是终究只是励志故事,而不可能变成普遍。变成众人传颂的故事,本身就是证明这件事的稀有性。

不论古今,不论中西。底层人民都是在这种励志故事中寻找着阶级差距的心理平衡。

吴用一直带着这封圣旨跟在郑智身后,直到郑智把这东京来的中书侍从安排妥当。再看吴用手中的圣旨,郑智面色慢慢低沉下来,开口与吴用说道:“还拿着这圣旨作甚?”

吴用没有明白郑智话语的意思,答道:“学生第一次见得圣旨,多看了会,回头便找个宝箱为相公锁起来放好。”

郑智似乎有些气愤,开口又道:“锁起来作甚,满篇话语,一派胡言!”

原来郑智气愤的是这赵佶始终还是不知这江南之乱是为何而起,却是也不知赵佶是装作不知还是当真不知。

若是赵佶是真不知晓,那这大宋朝实在可悲。若是赵佶装作不知,这大宋更是可悲之至。

郑智甚至在赵佶面前亲自出言暗指朱勔,暗指花石纲。这赵佶还是把方腊造反的原因归咎与摩尼教蛊惑人心。摩尼教若是真能蛊惑整个江南两浙,那这方腊大军必然如那夜的刺客一般,悍不畏死,大宋朝怎么可能还能平定叛乱?

再想方腊一平,朱勔的江南应奉局就会重新开张。郑智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郑智内心之中,对这大宋朝与赵家虽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但是也谈不上厌恶。有童贯,有种师道,有周度文,以后李伯纪,郑智内心其实并不厌恶这大宋朝。

但是此时的郑智,对于赵佶,已然产生了厌恶之感,再想这大宋朝,脑中想的都是王黼、秦桧之流。

吴用听得郑智话语,直言去说圣谕是一派胡言,心中大惊,忙道:“相公慎言,相公慎言。”

郑智面带怒色,脚步急行,回道:“剿灭摩尼,凯还民本,你看着江宁府,哪个是摩尼?民众之心,哪个有邪魔?”

吴用被郑智一问,陡然一惊,连忙追上几步说道:“相公,那日刺客,会不会就是摩尼?”

郑智被吴用一语提醒,止住了脚步,眉头一皱,片刻说道:“看来这摩尼当真要剿。”

郑智心中,已然通透,刺客赴死之心历历在目,唯有教派洗脑才能解释得通。

吴用听得郑智言语笃定,面色也是阴沉,答道:“看来当真是摩尼。”

两人一脸不快回得大营,王汉之派人送来请郑智晚间画舫游玩的请柬就在案几之上。王汉之自然是要谢郑智,也要好好招待郑智,招待的方式也不外乎如此了。

苏州城离太湖不远,花石纲最早也起与此地,围绕太湖有常州、湖州、苏州。湖州已经陷落。常州苏州本也是方七佛北伐的目标,如今却已止步江宁。

杨可世带着七八百亲兵已经入得苏州半个月之久,苏州禁军也被全部整合起来,一千多人,却是都在城外校场操练。

杨可世自然也带来了西军的行事风格,把这一千多苏州禁军操练得苦不堪言,懈怠之人也连斩了七八个,更是捉了几十个逃兵刺配沧州牢城。半个月来,苏州禁军倒是有点模样了。

燕青随船而来,在通州(南通)对面的福山镇上岸,一路直奔苏州城。从江宁入长江出,到得苏州城时候,依然是三日之后。

燕青也打听清楚,知道东京来的人就在城外军营校场,便直奔而去,心中也还在忐忑,不知这人是不是杨可世。杨可世入得苏州,便在这军营之中操练士卒,很少出去,苏州城内百姓,大多也不知道来了一个什么将军。

直到燕青拿出腰牌与文书进得军营拜见,才知当面这个面色低沉之人正是杨可世,连忙开口说道:“末将乃郑相公麾下指挥使,特奉我家相公之命前来拜见杨将军。”

杨可世这半月来,一直都是焦头烂额,手中亲兵虽有几百,但是面对这一个州府只有一千多人马的苏州,是在不知如何是好,剿贼之事,完全看不到头绪。

此时听得燕青自报家门,杨可世转眼便是笑意,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位郑相公可是渭州郑智郑相公?”

“正是!”燕青又道。

杨可世得了确认,站起身来开口又问:“你家相公现在在何处?”

“我家相公正在江宁,刚刚击溃方腊两万大军,稳住了江宁局势,特派末将前来联系杨将军,以图合击反贼之策。”燕青说道。

杨可世听言大喜,连说几句:实在是好,有郑相公在江南主持战局,大事定矣。枉费我每日失眠度日,若是早知晓郑相公也南下了,何须如此焦急。郑相公有何吩咐?”

燕青听得杨可世几句好,又听得杨可世夸奖之语,心中也是极为高兴,与有荣焉。答道:“我家相公所说,皆在信中,还请杨将军过目。”

说话间燕青掏出怀中书信递了过去,杨可世连忙展开书信来读,读得片刻,开口大笑:“当初在西北之时,童经略于秦凤出兵攻打党项,我于熙河兰湟驻守,直到战事定妥才出兵去打西夏卓啰和南,郑相公一战定妥,待得我出兵之时,党项人多作鸟兽散去,虽然连得数城,皆仗郑相公威名。当年那时,我心中便有后悔,此生未与郑相公同阵而战,实乃人生大憾事。未想到得江南,还能与郑相公同阵杀敌,此生无憾矣。”

燕青听得更是晕晕乎乎,更是难以想象当年之战是如何威风凛凛。也出言说道:“末将也是生不逢时,未与相公同击党项,遗憾终身!”

杨可世满脸笑意,一扫之前阴霾之色,只差手舞足蹈,待得心神稍定,开口说道:“当年之事,晚间吃酒再叙。郑相公所托,便是百死也不敢怠慢,只是这苏州兵少,加我带的亲兵一起,也不过两千人马。若是南下奔袭杭州,只怕力有不逮,此事还需禀明一二。不知小将军有何见解?”

杨可世对于郑智的崇拜,在其话语之中也可见一斑。西军那场大战,实在是酣畅淋漓,郑智威名,在西北自然是无人能及。便是连郑智麾下的一个指挥使,杨可世也用小将军来称呼,礼节上的尊重不言而喻。

燕青也是没有想到杨可世会向自己问计,想了片刻回答道:“末将在江宁之时,随相公两战,对于贼军颇为了解。不过都是乌合之众,军纪奇差不说,军备更是不谈。杨将军麾下有不少精锐悍卒,可以南下先打几仗,攻占些城池要地,即便不孤军深入,也可拖住贼军一部分主力防备。等我家相公出兵杭州之时,也可少一些压力。”

杨可世头前还真未相公带着这两千人马出战,也是知道贼军势大,两千太少。此时听得燕青话语,也是豪气冲天,直道:“好,便依小将军之言,明日便出兵湖州,且下几个城池再说,不能在郑相公面前丢了脸面。”

第四百零三章 徐宁,金枪班教师徐宁

燕青第二带着杨可世的回信启程往江宁而回。

杨可世集结了两千人马便直奔湖州而去,过得苏州城南边的吴江,已然就算进入战区,一路皆是沿着太湖往南而行。

方腊在湖州驻军并不多,北方主要驻军之地在宣州广德一线。湖州对于方腊来说,其实算是比较靠近腹地的地盘。因为湖州往南,便能直插杭州。

苏州相比江宁而言,其实离杭州更近,而且地势也是极为平坦的,道路更加通畅。

三日之内,杨可世连克小城三座,离湖州归安城已然只有几十里路。

归安便是湖州的大本营,杨可世已然止步于此,又往江宁去信禀报。

等到燕青回得江宁,带回杨可世的回信,看得杨可世信中极为恭敬的词句,郑智心中大喜。不仅欣喜联系上了杨可世,更是欣喜杨可世的态度,杨可世能这般配合自己,战事自然更加有利。

又过几日苏州捷报传来,郑智知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开始着手准备动攻势。

郑智与杨可世两方加起来不过五千兵马,却是要对史书上记载手下有百万之众的方腊动进攻,这种事情已然有些匪夷所思。

却就是这么真实的生了,历史上童贯剿方腊,其实也未有大军来袭,总共也不过两三万人,把这百万之众的方腊活捉入京。

也算方腊生不逢时,若是放在靖康年间,金兵围困汴梁之时,方腊兴许能成大事,却是在此时这个关头,方腊的失败也是可以预料的。

看似势力极大的方腊,其实还不如梁山展得稳当,至少梁山可以从无数渠道获得军备物资,方腊要想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的武器装备,难如登天一般。

还有一点也是方腊失败之处,便是方腊身边,并无真正熟悉军阵之人,没有一个军将是真正出身军伍的,皆是半路出家的将军元帅,大多都是江湖人物,对于排兵布阵与练兵之道,当真都是一窍不通。指挥大兵团作战,连一点能借鉴的经验也没有。

古代冷兵器作战,对于军中打仗的程序都有极为严苛的要求,便是击鼓鸣金、令旗指挥,上下统属,都是有极为成熟的一套规定。方腊麾下,当真是无一人精通此道,作战之时,都是蜂拥而来,战斗之中的军令指挥下达,从来都不能通畅。

如此战法,遇到真正的正规军,实在不堪一击。

但是刚刚迹几个月的方腊也无法短时间内解决这些问题,摆在方腊面前的最重要问题还是武器军备。

等到杨可世捷报到得江宁,随着捷报一起到达江宁的还有童贯,以及童贯带的五千东京禁军。

江宁官场上下,再一次忙碌起来。童贯横渡大江,王汉之出城十里迎接。只因王汉之与童贯实在是老相识,当年童贯出使辽国,王汉之便是亲随官员之一。王汉之十里而迎,倒是苦了郑智,郑智本打算就在军营等候,但是这王汉之出了十里,郑智也只得相随而去。

王汉之能来江南富庶宝地江宁府任知府,也有童贯幕后帮忙操作。

人马渡江,大小船只来来回回,为了保持渡江集结地点的一致性,还有船工在岸上拉纤,每次船只渡江之后,都要再把船只拉到大江上游几里,再次渡江之后才能保证登6之地在同一个地方。

如此反复,实在繁杂,也实在辛苦。这也是长江在军事上如天堑一般的原因。也是为何曹操南下,会用到大量船只的原因。便是要保证麾下士卒一次性渡过天堑,否则前后军只能隔江相望,后果不堪设想。兵书有云:半渡而击之。也是这个道理。

童贯先行过江,见得王汉之与郑智,自然欣喜,三人打马同行。

王汉之寒暄过后,出言便道:“童太尉亲自带兵南下剿贼,那方腊号称百万之众,只怕也逃不了覆灭之局了。”

王汉之话语,自然是恭维,童贯听言笑道:“哈哈……我此番来,还给你带了一份大礼。”

“不知太尉所说的大礼是何物?更不知下官受不受得起太尉的大礼啊。先行多谢太尉大恩。”王汉之话语客气两句,随后又是出言道谢,显然与童贯关系也是不一般。

“老了几岁,倒是越奸滑了些。”童贯笑着与王汉之打趣一句,随即又道:“此番我来,还给你带了皇帝圣谕,江宁知府王汉之,差充江南东路安抚使。这份大礼如何?”

大宋官职,经常与这般的任命,派遣与差充。比如大名府留守梁世杰,便是派遣官,以中书舍人官职,派遣北京留守,就像是中央官员下地方任职,但是人事关系还是属于中央的中书省。

王汉之差充江南东路安抚使,就像是代职。以江宁知府的官职,暂时代任整个江南东路经略安抚使。也就是掌管了整个江南东路权职,安抚使自然是负责后勤之事。若是招讨使,那便是还要负责带兵作战的讨伐事宜。制置使又不一样,制置使便是军政一把抓的地方主官。

王汉之听言,喜上眉梢,忙道:“多谢太尉抬举之恩。临老入土了,还能升官,倒是出乎预料。当初谋这个江宁知府之时,本想着到这江南养几年老朽之身,得个晚年安宁。却是不想在江南还能遇战事。这几日又能想起当初随太尉出使辽国的时候,这一辈子当真是消停不下来了。也罢,下官便以这老朽残躯付与官家与朝廷了,以尽忠义。”

王汉之话语既是唏嘘叹息,也是在童贯这个旧人面前对自己这一生作了一个总结。年迈之人,多是喜欢如此回顾一生,也有对自己这一辈子过往的怀念。

“哈哈……我看你这模样,许还能活个十来年,此时唏嘘人生,岂不太早了些。与其在这里长吁短叹的,不如先帮我办件差事。”童贯笑道。

王汉之听言,松手中缰绳,拱手答道:“太尉吩咐便是。”

“江宁富庶,粮草之事便由你负责了,此来人马五千,加上郑智人马,已达八千之多,人吃马嚼,耗费实在不菲,东京是不可能有粮草支援的,唯有靠你了。”童贯说道。

官场本就如此,童贯与蔡京这种身居高位之人,能久经不衰,便是有这么多人在后面支持。打仗要打赢,也少不得这些手段,少不得有人鞍前马后奔走。

“太尉放心,下官老是老了,但是在这江宁还是有几分手段的,钱粮之事不在话下。”王汉之受了新官,自然也不会拖童贯后腿。八千人马的粮草,对于江宁府衙来说,还是能支撑一段时间的。

童贯点了点头,转来问郑智道:“时间紧迫,你来得不少时日了,可有破敌之法?”

“太尉,破敌之法已有,头前我与杨可世将军也联系妥当了,两路齐头并进,直插杭州城。太尉带的五千人马来得正是时候,苏州杨将军正是缺兵少将之时,把这五千人马归到杨将军麾下,两路齐之下,一战而成。”郑智当真觉得童贯来得太是时候,杨可世若是再得五千人马,必将如虎添翼。

童贯听完郑智话语,反倒有些惊讶,实在没想到郑智竟然不要一个援兵,问道:“当真把东京五千人马皆归杨可世麾下去?”

“太尉容禀,下官麾下皆是精锐骑士,战马也不比其他,一日奔袭两百里不在话下,若是加了其他人马,反倒累赘。杨将军麾下多是步卒,战法也是步战之法为主,东京之兵到杨将军麾下,更能挥作用。”郑智出言解释道,郑智便是要一路飞奔往杭州,缩短方腊的反应时间,也缩短战争持续的时间。

“也罢也罢,我哪里还信不过你,你说如何便是如何。我便一路跟随在你身后,同去杭州。”童贯本来心中想的也是来支援郑智的,带兵而来也是为郑智增加战力,此时郑智出言就拒绝了,倒是有些伤了童贯的“拳拳之心”。但是童贯对于郑智也是极为信任,自然不需多说。

郑智听得童贯之言,也感觉手脚舒畅,有童贯这等上官信任,郑智也自然更加舒服。忽然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太尉,还忘了一事。在东京的时候下官曾提过要抽调东京禁军一人,不知太尉还记不记得?”

童贯脑中一想,随即答道:“记得记得,金枪班的教师,唤作徐……徐……”

童贯公事繁杂,脑中想的事情颇多,却是忽然之间记不起这个名字了。

郑智连忙出言提醒道:“徐宁,金枪班教师徐宁。”

“对对,就是此人,此番也随了军,等大军都渡了江,便派人把他找来。”童贯倒是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多谢太尉,东京禁军都去苏州,江宁便留此一人足矣。还请太尉下个文书,此人以后便随在下官军中效力。”郑智对于徐宁自然是不能放过的,不论如何也是一员武艺高强之将。

“许你便是了,调令文书,扎营之后一并与你。”童贯此生,兴许没有多少优点,但是童贯用人方面倒是极具慧眼。北宋末年,敢战之将,皆是童贯一手提拔之人。

第四百零四章 河北种师道

童贯宁愿跟着只有三千人马的郑智一起去杭州,却是不愿跟着即将有七千人马的杨可世一起作战。这其中的信任不言而喻。

童贯打马头前,问了问军营方向,却是并未入城,而是直接往军营而去。童贯带兵,多是这般随军而行。

王汉之也未出言去请,只随着童贯入军营,显然也是对童贯极为了解。

五千人马66续续渡江,前后进的军营稍微安置。

童贯落座大帐中心,已经吩咐郑智拿出地图,郑智拿出地图,自然还要上前汇报情况。

童贯对于这些事情也极为擅长,地面铺开七八张大小地图。郑智在地图左右来回走动,口若悬河:“恩相,此处江宁,江宁南下往西入宣州,宣州已落贼手,南下往西便是广德与湖州,过得湖州,几十里便到杭州。”

“再看此图,苏州在这边,下湖州便可直插杭州。”

童贯看得地图,听得郑智前后解说,心中已有了然。倒是童贯带来五六个东京禁军将领,看得地图倒还有一脸的疑惑。

显然这些人是听得个一知半解,若是这七八张地图整合起来成为一张大图,这些东京军将兴许还能明白郑智简单几语的介绍。但是这地图七八张铺在地上,并非完整大图,看起来自然极为散乱,郑智话语又是极为简单,并未详作解释,一般人当真听得一头雾水。

童贯不比这些人,在西北看过的地图多了去了,便是通过地图上的山脉走向,江河走势,边境地名,便能迅在心中把这些大小不一的地图拼接起来。这便是经验了。

“破敌计划也一并说说。”童贯刚才听得连连点头,此时知道了敌我军情以及地势大概,便是要问郑智如何破敌了。

“恩相请看,从江宁出兵,下官三千铁骑,从溧阳之西直入广德,破了广德再入湖州西边安吉,安吉已破,可望余杭。过得余杭便是杭州了,如此一路快马南下,贼人一定难以想象下官进军之度,必然措不及防。”

“杨将军从苏州而出,入湖州东边破了归安,便可在湖州会师,大军南下,直逼杭州城。如此大局可定。”郑智简单把计划说了一遍,便是两路合击,两路同进湖州东西两面,会师之后,便能合攻杭州了。

童贯听得连连点头,这计划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郑智既然做了这么一个计划,对于这计划的可行性自然也有信心,便也不再多言,只道:“宣州该如何?若是敌人来个围魏救赵,从宣州出兵攻打江宁,江宁无兵,只怕要落贼手。”

郑智听言,又指着地图答道:“恩相且看,从宣州进江宁府,必经高淳,下官在高淳屯了些江宁本地兵马。可挡一二。即便高淳挡不住也不需着急。此战从大战略来看,我等围攻杭州,贼军必然不可能去围攻江宁。杭州乃方腊最重要的地盘,一旦陷落,方腊大势已去,江宁对于我等来说,只算一座城池,得失之间并无这般重要的战略价值。

这围魏救赵之法,也就不能切入我等要害。我等可以舍江宁而打杭州,方腊必然不可能舍弃自己安身立命之杭州而打江宁。对于方腊来说,只要我军一动,势如破竹,必然招回外地所有兵马来援杭州。”

童贯听言,看着郑智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开口说道:“当真是这么个实质。如此便实施计划就是。”

“恩相,待得几日,等把五千东京人马运到苏州与杨将军,再约定一个进攻时间,便可出兵了。”郑智答道。

郑智童贯两人说得头头是道。东京来的几个禁军将领才终于弄懂了地图关系,听得郑智前后的计划,也在各自盘算。

忽然有一个军将起身出言说道:“太尉,此事怕是不像郑相公说得这般简单啊。”

童贯听言,以为哪里还有纰漏,连忙开口道:“田岩将军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童贯也不是第一次开这样的军事会议,自然也知道战事无常,集思广益才是重点,就如西北之时,与几位老将军商讨战事,也是这般你一言无一语来完善计划的。

田岩自然就是东京殿前司下面的指挥使,官职倒是不低,厢指挥使的官职,比地方州府兵马都总管还要大上半级。

“太尉,郑相公所言,皆是快马奔袭,势如破竹,此计划才能顺利。但是郑相公麾下,不过三千人马,末将听说这反贼方腊麾下,从者百万。百万之众哪里容得郑相公三千人马如此攻城拔寨。若是万一郑相公败了,或者陷入僵持局面。宣州贼兵必然从容过境江宁,我等后路都被截断了,该当如何?”田岩所说,自然也是极为有道理的。

只是田岩不知,郑智的计划,都是建立在对敌人有了充分了解的基础上的,更是建立在对自己麾下军将极为自信的基础上的。这两者才是郑智计划的基石。

童贯听言,摇头笑道:“不需担心,郑相公不比旁人,此计划既然成型,自然有十足把握,你便在苏州配合好杨可世就是,一切听从杨可世的军令行事。”

童贯对于郑智,对于西军,包括杨可世。也是极为有信心,更是相当信任。西军如何战力,童贯更是亲眼目睹,亲身体会的。

田岩听言,似乎觉得这童太尉实在太过马虎,如此军机大事,竟然三言两语便决定了,忙上前又道:“太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不可轻敌冒进,唯有再从邻近道路州府多多调兵遣将,集合大军而战方才是稳妥。”

童贯本以为田岩当真有什么高见,刚才解释一句,此时听这田岩不依不饶,笑意一止,摆摆手道:“调兵遣将?等邻近州府这个出一千,那个出八百,集结到何时才算稳妥?集结几个月才能有你想要的大军。等到大军集结,贼人只怕更加势大,此时不趁那方腊手忙脚乱之时致命一击,更待何时?”

童贯心中还有一句话未说出来,那便是时间不等人,郑智的时间更是急迫,战事容不得这般拖延。

田岩看得童贯面色一变,也不得多言,只得悻悻回到座位,却是一脸担忧。

倒是王汉之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心中对童贯与郑智有十足的信任,郑智一来江宁,入江宁的贼人立马尸横遍野,如此事实摆在面漆那,不由得王汉之不信任。

军事会议也就开到这里。众人自然又要入席吃喝。

吴用听了郑智几句吩咐之后,又连忙入城去寻邓先,寻邓先只有一事,便是要船,大船小船舢板,只要能找到了,全部都要。

五千人马沿江下苏州,这江宁府,便是能漂在水上的一片木板都要被翻出来,也能绑在船后放上几捆羽箭。

大江对岸,和州(马鞍山西)、真州(**),扬州皆有公文,全力备船。官商民,全部动员起来,便是要一次性把五千人马载到苏州登6。

北方种师道,带着千余亲兵老卒过得大名府,刚到河间府之地。也是奉枢密院之命,先行入河北备战。

备战之策,不过就是督促各地州府兵马集结。此番集结,也就是为攻辽之事做准备,大小州府之兵皆有定额,大的州府最要出四千人马,小的州府也要出兵两千。

十万大军之数,便是要这般去凑齐。人马集结之后,自然还要操练点校一番。

整个河朔山西,已然炸了锅一般,如沧州这般大州,若是没有郑智,也不过能凑个两千多老弱病残,沧州之地,还是有许多罪犯刺配为军的,也不过能集结这点人马。何况其他地方。

各地皆是焦头烂额,但是也有人接命令之后,点校人马便开拔了。如呼延灼,手下军将颇为严整,人数也够,自然也就不显为难。

东平府中,双枪将董平皱着眉头,心神不能,手中文书刚刚送到,严命董平于麾下禁厢之中点校三千精兵往河间府集结,董平可非寻常,隐隐能胜徐宁半筹之人。

东平府知府程万里更是焦头烂额,书中也有一封文书,饷银三十万贯,粮食二十万石。一个月内要送到河间府去。这钱粮说白了就是程万里自己得掏腰包,但是程万里心中哪里舍得。

给是不给,程万里心中也在权衡计较,出命令之人便是这新任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三路兵马都统制种师道。虽说这兵马都统制并不能管地方政务,但是这种师道身后是何人,程万里心中也是有数的。

东昌府内,没羽箭张清坐于案几之后,两员副将于下左右,一个叫做花项虎龚旺,一个叫做中箭虎丁得孙。

张清武艺,更是不凡,一手飞石头绝技,打遍梁山无敌手,在他飞石之下败北的好汉,十几人之多,水浒之中,呼延灼、徐宁、杨志、关胜、董平、鲁达皆被他打过。还把刘唐给活捉了。若非吴用计策,梁山上下,当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三人左右传看了文书,面面相觑,也是三千精兵往河间府集结。

丁得孙开口说道:“张统制,这种师道在西北威风凛凛的,怎么突然到河北来了,还要我等集结兵马前去点校。这河北几十年没有如此点校的事情了,看着军令之中的口气,若是不从,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张清早已在思索对策,手下人马虽然不少,却是也凑不出三千,缺口好几百。想得许久,出言道:“便把江湖中的一些朋友都叫来助阵,把人凑齐了往河间府走一遭吧。点校而已,点校完了回来就是,若是能在那种相公眼下出得一遭风头,兴许加官进爵也是可能的。”

张清倒是有些聪慧,忽然这河北两路加上河东的兵马都被种师道一个人管辖了,这种师道的权职实在大得吓人,能量必然也是惊人的,若是让种师道看重,好处不言而喻。

却是张清有一事没有想到,便是此去河间府点校之后,短时间就回不来了,还要日日早出晚归操练。

军纪自然严苛自然不说,只是这严苛军纪之下,那些来助阵帮忙的人哪里还能走得脱。

第四百零五章 恢复故都

种师道能被童贯信任,手段也不是别人能比的,,几十年戎马,从来都是杀伐果断之人。河北军中,此番只怕要被翻个底朝天。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操练士卒这种事情,面对这些老弱病残,有天大的手段,也无可奈何。其中艰难,种师道内心已然有了准备,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杭州城内,方腊每日兢兢业业,忙碌非常,甚至连睡都睡不着。一夜未眠的方腊强撑着疲惫又来上朝。

文武几十人,在这杭州城的府衙大堂之内,并不显得拥挤,方腊端坐椅上,众人开始商议要事,内政之事,无外乎就是军械,没有其他。这事情已然是方腊心中最主要的事情了。

“报!!!!”一个汉子飞奔进来单膝跪在地上。

方腊听得喊声,陡然站起,急忙问道:“何处告急?”

显然方腊心中也有些预感与预料,心中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要生的。

“启禀圣公,官兵围城,归安告急。”

方腊一听,心头一震,实在不知为何湖州归安也会告急,连忙又问:“弓温如何说官兵有多少?”

“弓留守派人上报,归安城外,近万官兵精锐,正在攻城,归安城岌岌可危,请圣公派兵去援!”弓温自然就是方腊麾下湖州留守知府。

方腊挥了挥手,示意传信之人下去,然后开口问道:“湖州告急,方元帅已经南下击王禀,何人愿带兵去湖州支援?”

左丞娄敏中上前拱手道:“圣公容禀,湖州三万多守军,归安告急,弓留守必然会把湖州其他地方兵马调集到归安驻守,官军不到万人,归安当无忧矣。圣公不必着急。”

方腊听言,心思转了几番,又道:“归安乃湖州中心之地,也是杭州屏障,官军上万精锐围城,如何能等闲视之,定要加派援军,以防有失。何人愿往?”

方腊显然对于大局上的事情比较看重,杭州正北方向就是湖州归安,一旦有失,杭州必然告急。唯有再多派人马,方腊心中才能安宁一些。

娄敏中听言,便也不再多说。头前之所以说那番话语,也是因为杭州城内能战之兵也不多,杭州城内虽说有二三十万人马,但是武器不过三四万之多,剩余人等,人手一根木棒都还有差。揭竿而起,便是说的这种情况,竿便是竹竿木棒,揭竿而起,便是拿着竹竿木棒起义。杭州不过三四万,出兵救援必然一万以上的人马就要带走,娄敏中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方腊一语问出,门外又冲进来一个军汉,大声喊道:“报!!!!”

方腊还未坐下身形,又听报急,眉头大蹙,喊道:“快讲!”

“启禀圣公,广德告急。官军三千,城门已破,守军正在城中苦战,请圣公派援军。”

方腊听言大怒,手掌重重拍打在条案之上,开口喊道:“岂有此理,如何城门就破了?广德城内,士卒上万,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回禀圣公,听人来报,官兵皆是铁甲重骑,城门被敌人炸开,骑士已然入城,城中将士皆在苦战。”

邓元觉一听,起身便道:“是郑智,是江宁郑智,此番广德只怕保不住了。还请圣公早作打算。”

娄敏中听得邓元觉话语,也道:“圣公,若是广德失守,湖州安吉当其冲,定要急派援军往安吉驻守。”

方腊哪里还不知局势所在,长出一口大气,压制一下心中愤怒,开口又问:“王禀如何?方元帅可有战报?”

婺州(义务)王禀,也是杭州城极大的威胁,婺州到杭州,三百里路程,婺州王禀一旦得势,北上杭州也不过三日时间。方七佛与王禀之战,此时显得格外重要。若是南方战败,归安一失去,安吉再破。三路大军便是合围之势,杭州必然腹背受敌。

右丞祖士远上前禀报:“方元帅近几日未有战报到杭州,圣公不必担心,方元帅善战非常,南方无忧矣。”

方腊听得安慰,点了点头,问道:“何人愿意领兵驰援归安与安吉?”

石宝左右看得几眼,上前说道:“臣愿领兵驰援归安。”

“好,南离大将军带人前往归安城,一定要阻挡官兵攻势,力保归安不失。”方腊对于石宝武艺心知肚明,虽然刚败一战,却是也极为信任。

石宝率先出言去归安,却不是郑智方向的安吉,其中自然是心中有过盘算的。那铁甲骑兵之危历历在目。

厉天闰也上前道:“臣愿带兵驻防安吉。”

“极好,命镇国大将军厉天闰带一万人驻防安吉,命南离大将军石宝领兵一万驰援归安。出兵,不得有误。”方腊麾下,高手不少,比之梁山有有过之而无不及,厉天闰也是一员高手,杀周通、屠张清,败董平。手段也是绝顶。

两位大将军接了命令,立马转身而出,便是要带兵去援。

事情暂时处理了一番,娄敏中脑中急转片刻,开口禀道:“圣公,江宁官兵皆入了广德,何不放家余庆出兵江宁,以断敌后路?”

方腊听言,脑中也在思索着。

邓元觉却是先出来答道:“此计不可啊,官兵两路入湖州,真正目的是杭州城,此时城内能战之兵不过万余人,此时进军江宁毫无益处,宣州还有重兵,为今之计,唯有紧急调家余庆带兵回杭州来,是为稳妥。”

娄敏中听言,开口又道:“国师所言差异,江宁乃郑智后路,如果江宁有失,那郑智岂能不带兵回头去救?”

“丞相之想,过于表面。此时广德城门已破,城内守军十有**会败。广德一破,归安告急,王禀又还未覆灭。如此三路官军人马目标都在杭州,此时去打江宁,又有何意义?”邓元觉能当国师,见识上实在不低。

听得两人言语,方腊心中自然也有计较,开口说道:“唉……叫家余庆带兵驰援杭州。”

方腊心中了如明镜,只要杭州不失,借助着杭州的物力人力支撑下去,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士卒,五万,十万,二十万,三十万,都是会有的。若是杭州不保,那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广德城中,战事早已妥定,郑智看得这广德城中满目疮痍,也能从这满目疮痍中看出原本的广德是一个什么样的富庶。广德并非小城,人口六七万总是有的,地处江南腹地,又是江宁往杭州6路必经之地,也有河流经过,虽然不比江宁与杭州,却也不是一般地方可以比拟的。

如今的广德,四处都能看到大火之后的漆黑,到处都是宅子残破的大门,街道之上本来没有一个来往行人,直到城内战火熄灭之后,才有人66续续出来打探消息,才知晓官军已经胜利。

方腊起义,荼毒整个江南两浙,也严重创伤了大宋江山的根本,这个大宋盛世,一去不返。没有了江南支撑,汴梁也会随之迅变化,那个歌舞升平的汴梁也将渐渐萧条。

童贯一直等到战事完全定妥才入广德,入得府衙,童贯笑意不止,掌管军事的童贯哪里管得这满目疮痍,只有战事胜利的欣喜。

“郑智,这仗打得极为漂亮,比当初攻打灵州城轻松多了。如此一路南下,要不得多久就入杭州了,又是大功一件。”童贯见面就是夸奖。童贯早些时候也在杭州待过,要说这应奉局的前身就是童贯,当初童贯在杭州就是负责为赵佶收拢艺术品的,也是那个时候童贯帮助蔡京重新入京崛起。

“恩相,一路行来,广德境内,无一处未经兵灾劫掠,想来湖州宣州杭州之地多是如此,江南两浙如此毁于一旦啊。”郑智说道,虽然说这赵佶自作孽不可活,但是这江南百姓实在无辜。

童贯点了点头,只道:“江南之地富庶,良田无数,过不得一两年就会恢复以往的繁华,不需担忧。”

郑智也不再多说,童贯通晓政治,懂得谋略,也比较知晓兵事。但是童贯终究是一个太监出身,对于民生与经济一窍不通。江南的繁华是好多代人一步一步展出来的,是一代一代人的勤劳的积蓄才有今日这般景象。如此毁于战火,哪里是一两年就能恢复的。江南多良田不假,但并不是说明年粮食出来了,这江南就恢复往昔了。

商业展,离不开资本,资本才是整条商业链运作的根本。民间大小的资本没有了,百姓产出的蚕丝卖给谁?谁又来组织生产绸缎,绸缎又如何变成衣服?有了成品谁又大规模组织贩卖到远方获取利益

没有了资本,一切的分工合作都不能整合。百姓自己产出一些蚕丝,自己纺成线,织成布,做成衣,卖给谁?

整个社会,陷入了一种停滞。城里人没了工作买不起粮,农夫出产了东西卖不出价格,甚至卖不出去。没有了商业,朝廷也收不到税,一切都是联动的恶性循环。

那么钱去哪里了?钱自然是到了方腊手上,钱全部集中在方腊手中,并不代表方腊有多么富有。商品充足之时,钱这种经贸中介之物才有价值,价值也会越来越高。商品越少的时候,钱就会越不值钱,物价只会越来越高。

就如后来南宋与金国的经济关系,金国搜刮了整个大宋北方所有的金属制品带回国内,南宋年年还要进贡金银给金国,后果并非金国越来越富有,而是只造成了一个局面,金国爆严重的经济危机。

金银本身并没有价值,金银过剩,只会造成通货膨胀,就如后世银行不断过量印刷行纸币是一个道理,只会造成物价飞涨。贵族阶级还能支撑,普通百姓士卒早就难以为继。

金国中后期,国内物价涨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一个百人队的士卒饷,得用马车拖钱去。这也是宋朝反制金国的手段之一,应该也算是最早的经济战争。

方腊收拢如此多的钱财,自然也是类似的道理。有钱买不到东西,物价越来越贵。好在方腊此时手中粮食不愁,也就不会真正爆出危机。

道理极为简单,但是能看破者,实在不多。方腊之所以在军备打造等事情上越来越慢,就是因为正常的商业已经不能运转。没有了商业流通,方腊单靠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原材料?

经营之法,本就是富民才能强国。

河北沧州校场之中,一万多新兵正在操练,郓州齐州之地也在源源不断送来新兵。

独龙岗上三家也按时送来几千汉子,白虎山二龙山之地也只留几百人手驻留,精壮的汉子都已到沧州汇聚。

沧北之地,马羊遍地,还有少许的牛。若是外地人到此,只怕以为自己是入了草原。

船厂之处,已经有三艘大海船已经快要下水,新造的海船与之前打造的两艘截然不同,不仅船身更加狭长,扬帆的桅杆更多。船身两侧更是开了两排窗口,,这些口子建造之初就是郑智亲自交代设计的。

至于这些口子的用处,不言而喻,将来会是一门一门黑洞洞的大炮。海洋对于郑智来说,太过重要,心中也有一份如此情怀。

李纲此时奔波在齐州各地,原本文弱的书生,如今已然晒得如黝黑的农夫一般。源源不断的钱粮,慢慢支撑着沧州所有事情的运转。

西北沙漠往西的瓜州西平府,西夏皇帝如今都城。

皇帝坐在宫殿之上,宫殿再也不似当初那般金碧辉煌,皇帝心中憋着一股气势,面目之中皆是憧憬。坐下百官罗列,今日朝议之事,实在重大,关乎西夏党项的未来,整个国家民族的前途,就在今日。

大殿之上,也不似原来那般都是须皆白之人。年轻面孔几乎战局了大半。

李仁忠、李仁礼。还有那西夏第一勇士李仁明皆在大殿头前位置,已然身居要职。

皇帝李乾顺从宝座之上站起身来,开口道:“宋之西军,早已颓败,种家老狗也不在秦凤,正是夺回故都之时,众位有何计划?”

李乾顺今日正是在朝议之上提出此事,必然就是老早有了准备。8)

第四百零六章 战火即起

舒王仁礼已经为这件事情奔走了好几年,直到今日才算终于有了结果,上前答道:“陛下,宋人于秦凤之兵已经卸甲几年,如今种师道也已不在秦凤,那个郑智也在几千里之外,如今正是我党项男儿生死一搏、报仇雪恨之时,还请陛下降旨,召集党项各部勇士,起兵夺回旧都,恢复我大夏威名。”

嵬名仁明也连忙上前答道:“陛下,舒王殿下说得极是,如今我大夏几年休养生息,羊马满地,正是起兵再战之时,臣愿为先锋,为陛下夺回旧都。”

仁礼仁明两人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前后言。李乾顺自然也是早有打算,今日谈论此事,之前与许多人也有商议,开口再道:“宋人背信弃义,不顾停战之议,出兵偷袭我大夏之地,如今兵强马壮,正是报仇之时,诸位卿家一定要全力备战,不得有误。”

宋夏之间,宋人从来都没有违背过停战协议,违背停战协议的从来都是西夏。但是国家之间,话语道理皆是如此。并不一定要以事实为基础,睁眼说瞎话也是正常。

一个须皆白的官员颤颤巍巍出得人群,禀道:“陛下,依老臣之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上一战我等惨败如斯,损失惨重,此时再启战端,若是再败,后果不堪设想。还请陛下三思。”

这番话语自然极有道理,上一战失败,西夏没有了沙漠东南的大片广袤土地,也没有了繁华的都城。若是再开战又败了,西夏这个国家只怕也不会存在了,这世间也不会再有党项人繁衍生息的权利了。

皇帝李乾顺心中本就是主战之想,此时哪里会听旁人退缩的建议,开口答道:“宋人亡我之心不死,此时我等若是不趁其不备开战,待得宋人做好准备,必然会出兵来袭。与其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

这老臣听言答道:“陛下怕是误会了,宋人在熙河兰湟与秦凤之地,精锐之士皆已卸甲归田,并未有亡我之心啊。”

这老臣之想,自然是想要与皇帝辩论,党项如今只剩下以前一半的实力,再也不复当年那般军力,如何能轻启战事。大宋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哪里又是那么好击败的,若是能击败,这边境战争也不会持续几十年不止。

李乾顺的想法却是不同,但是李乾顺也为想过要与宋拼个你死我活,李乾顺就是想要自己原来的宫殿,想要自己原来的都城。

舒王仁礼一听,有些焦急,上前说道:“宋人精锐解甲归田,岂不正好,正是给我等出兵的机会。我父如何而亡?我等是如何被宋人赶到瓜州的?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此仇不报,你们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满朝文武,本来有人还想出言来辩,却是仁礼一番话语,让众人犹犹豫豫起来。皇帝的态度也表达得极为明显,这开战之事,怕是已经板上钉钉了。

今日朝议,不外乎就是年轻的主战派与皇帝心思不谋而合。而这些年老沉稳的官员,已经无力阻挡。

李乾顺听得仁礼话语,接道:“党项本是他人附庸,生活艰苦,受人压榨,景宗皇帝英明神武,带领八大部族揭竿而起,建立起大夏之国,拯救党项族人于水火,从此党项才算能堂堂正正活在这天地之间。如今宋人欺我党项,我等如何还能一忍再忍,唯有舍身搏命才不负祖先之恩。此事无需再议,传令各部,十三岁以上的男子,全部要到瓜州集合,出兵灵州城,恢复旧山河!”

舒王仁礼,嵬名仁明两人相视一笑,几年心愿,终于达成。两人内心之中的恨实在太深,仁礼有杀父之仇,也有人格之辱。

李仁明更是几番战败,还有那夺妻之恨。两人早已不谋而合。

若是按照历史展,童贯经略西北,虽然对西夏之战获胜,却是没有胜得这般彻底。只是在边境之战上大获全胜,逼得西夏俯称臣。西夏国势衰败,也就没有了再战之心。大宋也没有再战之心。双方便是如此默契的停了战端。

但是如今宋夏之战,因为郑智的原因,胜得太过彻底,兵峰直指西夏都城,把西夏皇帝都逼得远走沙漠。也造成西北如此彻底的裁军之策。世事多变,造化弄人。

此番党项再起兵,征召将士下线已经到了十三岁,也可见得党项人颓败之势。也是郑智当初在西夏攻人之策的成功,把党项东边大量人口与财产掳掠一空。

江南之地,湖州安吉城,厉天闰带着一万士卒前来驻防。

士卒们站满了城头,布巾包头,却是并未有甲胄。但是手中的兵器却是寒光熠熠,这些兵器多是新打造出来的,打磨得极为锋利,在阳光照射之下显得极为夺目。兵器虽新,只是少了一份肃杀之气。

官兵终于来了,旌旗不多,却是人马重甲。视野之边,越来越多的重甲骑士慢慢出现。如此甲兵,给镇国将军厉天闰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

待得三千骑士全部出现在视野之中,这股威压越沉重,站在城头之上的厉天闰使劲喘了几口粗气,左右看了看自己麾下的士卒,心中更有担忧。

“加快度拆除城中的房屋,快把土石硬木之物皆搬到城头上来。”厉天闰又下一令,城墙附近的房屋拆了十之**,只为守城。

郑智眼前,终于看见了安吉城,安吉城乃湖州西的重镇,也是湖州西边的中心城市,但是城墙也并不高大,城防设施也并不完备,这也是江南城池的通病。

郑智抬头看了看天色,午时刚过不久,心平气和往左右吩咐道:“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吃饱了修整一个时辰攻城。”

祝龙带着人便下去安排。鲁达却是开口道:“祝家大郎,给洒家备几碗烈酒。”

郑智听言问道:“鲁达,马上开战了,你还吃个甚的酒!”

“哈哈……哥哥放心,吃上几碗酒之后,洒家一定多杀几个贼人。”鲁达笑着答道。

郑智脑中忽然浮现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些场面,敢死之时,将士多饮酒壮胆。鲁达显然不需要饮酒壮胆,饮酒狂倒是可以的。如此一想,郑智也并无多言。兴许这种办法,以后当真还要多用,对阵契丹,对阵女真,上阵之前饮上一碗烈酒,兴许对麾下军汉当真有些帮助。

史进听言,也凑起了热闹,开口道:“祝家大郎,与我也备上一碗。”

祝龙点了点头,打马往后而去,口中还道:“一并多备一些,要吃酒上阵的自取就是。”

众人扎营,先给马匹喂上一些精料。随后修整等待开饭。

自从用火药破城之后,攻城之前,众人再也不需准备众多攻城器械了,倒是省时省力。

如今攻城之法也有进步,便是用床弩射羽箭,羽箭上绑扎着点燃的火药包,直接把这羽箭射到城门之上,如此便更加安全妥当。

牛大带人慢慢展开床弩,也在捆扎着火药包。

童贯虽然一路跟着郑智,但是并未真的随军作战,而是远远跟在后面,并不亲临一线。

湖州东边,归安城下,杨可世围城几日,不断打造着攻城器械,长梯已然摆满了整个大营前面。

石宝却还在路上,离归安还有一日路途。显然杭州到归安的路途比安吉要稍远一点。

杨可世久经沙场,也带有几百亲兵,斥候出得远远,也知道贼兵援军快到,正在大帐中盯着地图查看。

田岩就在一旁,开口问道:“杨将军,贼人援军明日即到,必然要想些对策,不能让援军入城,否则这归安城便更难攻下了。”

杨可世点点头,心中早已在酝酿此事,指着地图说道:“你看此处有一云巢山,山口之地可以埋伏重兵,伏击如何?”

田岩看得杨可世手指之地,开口答道:“伏击自然是好,只是我等不过七千人马,贼人援军上万,只怕难以奏效啊。”

杨可世听言一笑:“哈哈……田将军多虑了,某与贼人前后也打了几战,贼兵战力不堪一击,我带三千兵马于此处伏击之,击溃贼军不在话下,你且在此坐镇大营,等候我得胜而回。”

杨可世信心十足,麾下也有几百亲兵,如今还得了不少战马,自信非常。

田岩看着杨可世胸有成竹的模样,脑中竟然浮现了之前郑智同样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却是也不知再说什么是好。兵书有云,轻敌冒进以败。田岩虽然没有真的打过仗,却是熟读兵书,实在想不通郑智与杨可世这般轻敌之人,为何屡战屡胜。

“杨将军,万一城中贼军出兵接应来援之敌该如何?岂不让将军腹背受敌?”田岩再问。

杨可世听言,笑道:“如此正好,城中贼军若是开城接应,不需管我,你便赶紧擂鼓攻城,一举冲进去。如此倒是也省事了。”

田岩眉头一皱,却是也点了点头,杨可世既然如此说了,不需管他。田岩也没有理由不这么去做。

第四百零七章 火药岂能破开城门?

郑智坐与大帐之中,面前站着一员军将,生得极为壮实,身上还穿着一副金光闪闪的甲胄,甲胄极为精致。在郑智看来,这副好甲颇有当年金甲嵬名的既视感。

“听闻徐教师擅使钩镰长枪?祖传钩镰枪法独步天下?”郑智开口问道。面前之人便是金枪手徐宁,头前忙着奔袭赶路,没有时间见这徐宁,此时偷闲便把徐宁唤到面前认识一下。

徐宁身上这一身金甲,便是祖传的“雁翎圈金甲”,这副宝甲保存得极为妥善,油光亮,阳光之下金光闪闪。徐宁之所以上梁山,也正是徐宁表兄弟金钱豹子汤隆到徐宁家中把这副宝甲盗走了,徐宁气急之下一路狂追不止,一直追到山东境内,被汤隆与乐和下药蒙倒。

如此便被抬到梁山之上。汤隆又穿着自己这表兄弟的宝甲去打家劫舍嫁祸给徐宁,徐宁如此被逼无奈,只得留在梁山之上。

“郑相公过奖,末将这手枪法倒不是拿来与人打斗所用,家中祖辈皆是随太宗皇帝沙场征战之将,祖传钩镰枪法也只适合战阵之上,破敌重甲骑兵最佳。当不起相公独步天下的夸赞。”徐宁话语说得极为谦虚,把这钩镰枪的用处也说得透彻。

“哈哈……若是钩镰想法能破骑兵,那便更能当得独步天下的夸赞了。徐教师谦虚了,如今战事紧急,本该早些时候与教师一叙,拖到今日召见当真是怠慢了,教师勿怪啊。”郑智出言说道,心中也在盘算着让徐宁心甘情愿随自己去沧州的事情,所以礼节上显得格外尊重。

徐宁听得郑智话语,心中只觉得如郑智这么一个高高在上之人,对自己一个禁军教师如此有礼有节,不免有些感动,连忙又拱手道:“相公抬举,但凡相公有用得上之处,只需吩咐便是,钩镰枪法虽然是末将家传绝技,若是相公那日用得上,末将也不敢私藏,一定倾囊相授。”

郑智几次提起这钩镰枪法,徐宁心中大概也是以为郑智看上这套枪法了。徐宁倒是并不在意这套枪法,徐宁家传还有一套枪法,称为金枪法,金枪法才是真正拿来与人争斗厮杀之技。钩镰枪法说白了就是一套步兵用钩镰枪这种独特武器与骑兵作战的作战方法,也包含了训练方法。

“如此甚好,某于河北当职,如今正在河北山东之地大练兵,不知徐教师愿不愿意随某往河北任职?若是教师愿望,必然不敢慢待,一个营指挥使是跑不了的。”郑智顺着话语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以调令强调之,自然不如心甘情愿前往来得好。

徐宁一听,哪里还有不愿,一个教师如何比得过营指挥使的权职,连忙拱手答道:“末将能得相公抬举,此生大幸也。末将愿随相公建功立业,死而后已。”

整个大宋禁军之中,教师教头这种职位,直有五千之多。其实并无多少真正的实权,没有实权也就并无多少真正的好处。一个营指挥使,麾下五百号人马,哪里是一个教师能比的。徐宁也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郑智满脸笑意说道:“如此甚好,教师且下去修整片刻,稍后攻城大战,且看教师大展身手。”

“多谢相公,末将定然不负相公所望,稍后战阵之上,一定奋勇向前,多杀贼人。”徐宁拱手说完,慢慢退出大帐。

战事即起,三千铁骑列阵,鸦雀无声,众多军汉早已习惯了一般,也不需如何鼓动士气,只是伸手轻轻拍打健马脖颈,安抚健马躁动不安的心神。

牛大带人推出几架床弩。床弩绞盘嘎吱作响,慢慢绷紧弓弦。

老胡在一旁手持一支巨箭,不断调整着巨箭上绑扎的火药包位置,以保证羽箭飞出去的重心平稳。

郑智看着老胡忙前忙后的动作,头上已然大汗淋漓,这份差事也只有老胡来完成了。

厉天闰看得对面列阵的官军,忽然感觉轻松起来,对身边左右说道:“这官军这般列阵是为何?莫不是要用马来撞城墙不成?”

湖州安吉守将吴成笑道:“镇国将军,这官军莫不是傻了不成?连一架云梯都没看到,人人上马列阵,这般岂能攻城?当真是笑话……哈哈……”

厉天闰脑中想起什么,收了笑意,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忽然见得对面两百步左右的阵前,冒气点点白烟。

白烟瞬间飞驰而来,一杆长长的羽箭直冲城门而去。

“不好,是火药包,头前听说官兵便是如此破了广德城门。快快到城门去,把城门用杂物堵起来。”厉天闰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吴成听言,倒是并不着急:“将军,不需着急,火药包岂能炸开城门,火药包拿来当烟火还不错,炸城门不过痴人说梦。”

“轰隆”一声!一杆羽箭扎入城门之上,爆出巨大的响声。

厉天闰赶紧在城垛处弯腰去看,吴成也弯腰去看,起身之后说道:“将军你看,城门完好无损,官兵不过是徒劳而已,火药岂能破开城墙。”

厉天闰见得下方城墙当真完好无损,心中大气一松。看得吴成一眼,见吴成一脸笑意,也泛出一丝轻松。

老胡于阵前射得一箭之后,见羽箭射中了城门处,心中有了感觉。随即一具一具床弩去瞄准,待得全部苗瞄准妥当。

“点火!”老胡一应令下。所有绑扎了火药包的羽箭全部被点燃。

“射!”一柄柄腰刀砍在固定绳索之上。

七八支羽箭飞驰而出,带着一尾白烟。

厉天闰看得天空之上飞来的七八道白烟,心中大骇,大喊一声:“快快下城,堵住城门!”

一切为时已晚,七八个火药包联动爆,声势巨大,整个城墙都在震动一般。

厉天闰都被震得有些晕晕沉沉,手忙脚乱下得城门,只听城外鼓声隆隆。

郑智不言不语,只是缓缓把手抬起,然后又慢慢放下,马步已起!

三千健马如离弦之箭一般,马步震天。

群骑之中,一员金甲煞是惹眼,奔在最头前,便是要做第一个打马入城之人。

郑智自己反倒被裹挟在亲兵之中。

两百步的距离,厉天闰才刚刚带兵到得城门之下,面前便可看见头前一身金甲已经不远。

“快,快把门板搬上来!”厉天闰一杆长枪闪烁,这杆长枪也是新换的利刃,眼神盯着头前本来的金甲徐宁,便是要把金枪手徐宁一招挑落马下。

厉天闰身后无数士卒,把这城门几乎挤满了,还有人搬着拆卸房屋得来的硬木挤在人群之中往前来堵。

徐宁打马疾驰,到得新上司麾下,怎么也要表现一番,

徐宁左右之人,手中皆有弩弓,距离已近,弩弓平射而出,直往城门洞内钻去。

厉天闰眼光之中已然看清飞向自己的一支羽箭,手中长枪快舞动一下,羽箭已然被打偏出去。

再看左右,倒地十几人,血流不止。

“站好,官兵来了!”厉天闰一声大喊。手中长枪冲天舞起,双腿往前一蹬,人已经于半空之上,和坐在马上的徐宁同等高度,新打造的利器飞刺而出。

徐宁哪里管得这些,横枪一挡,身形一顿往后止住,金枪连连往前刺杀而去。

左右贼兵喽啰贯穿几人,健马已然入得敌阵。

厉天闰一击不奏效,迎面而来更是无数长枪,落地的厉天闰连连格挡几下,终于站定身形,长枪再出。

史进见得面前这人一声铁甲,身形一矮,长枪夹于肋下,凭借马匹急,直刺而去,口中还有大喊:“死来!”

两枪交击而开,史进竟然还回头看得一眼,眼神之中颇为遗憾,却是这一枪并未刺杀那人。只有把那人留给后面同袍。

阵前斩敌将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史进遗憾也在于这光荣不属于自己了。回过头来,只有奋力去杀左右喽啰。

郑智也入城了,待得郑智入城,城门两侧已经清扫一空,安吉大街的青石板被铁蹄踏得“呛呛”作响,还有石屑横飞。

石屑已然被鲜血染红,地面也被血浆沾染得有些打滑。

血腥弥漫于空中,几碗老酒下肚的鲁达闻得血腥之气,口中咿呀大叫,宝刀飞劈而下,竟然把一个贼兵一刀劈成两半,五脏六腑与肠子散落一地。

厉天闰单打独斗手段极为高明,在这健马如林的军阵之中却是挥不出一点实力,马步一匹一匹飞而过,也容不得他去挥多少手段。

如此铁骑冲阵,已然不是人力可以阻挡,厉天闰边挡边往大街一旁撤去,直接钻进了大街旁边的一栋残破小楼之内。

街道之上挤满了布巾包头的贼军,被健马冲得七零八乱。头前之人回头往后撤退,后面的人不断呐喊着往前去冲。已然挤作一团。

健马入大城,唯有横冲直撞,马踏连营。

安吉已破。厉天闰败了,败得这么迅,也是这么的彻底,败得厉天闰还未反应过来,满城已然都是哀嚎惨叫,还有那拼命奔逃喊叫的声音。

一员骑士,人马皆披重甲,一杆丈二长枪,左右刺杀。身边围着十几号喽啰似乎也是无济于事,即便抽空上前砍杀一下,也不过是火星四射,回头又被马上的骑士一枪捅个对穿。

铁甲之威,实在太甚,已然是冷兵器时代难以逾越的存在。

这些一身布衣的贼兵汉子,仰望一身人高马大的铁甲,如何还起得了敢战之心。便是马蹄扬起,也能踏死一人。

郑智手持长枪,却是这杆长枪都为沾染多少血迹,顺手垂在健马右边,只用眼神左右观瞧。

战局已定,再战便要入杭州境内了。

第四百零八章 圣明之主,苍天庇佑

安吉城南门大开,无数人蜂拥而出,往杭州境内狂奔。

无数铁蹄也随之而来,一路掩杀不止。一直追到官道之上再也看不到一个人为止。

郑智打马漫步在安吉街道之上,城门附近的民宅全部被拆得七零八落,城墙之上堆满了拆卸下来的各种重物。

厉天闰也未想到,费了这么大功夫拆卸下来的东西,竟然一点也没有派上用场,此时的厉天闰早已从东门而出,跑得不见踪影了。

郑智显然也习惯了面前这般场面,一座原本繁华兴盛的城市,变成眼前这般满目疮痍的场景。

一座宅子,通常都是几代人的积蓄与辛劳,却是变成了一滩瓦砾废墟。这安吉城再想恢复到原来的场景,至少也是一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城中百姓还能如原来那般富裕,一二十年是一定也做不到的。

江南文风鼎盛之地,来了一帮拿着刀不识字的人。后果可以想象。

湖州归安城南七里,正是云巢山,官道从云巢山侧而过,云巢山并非高山峻岭,不过五六十丈的高度,却是能把守官道要害。

今日的云巢山与往日看起来略微有些不同,若是本地人打眼一看,必然能现其中不同之处。因为林间裸露之处竟然出现了原来不曾见到的许多石头,显然是人为布置上去的。

石宝带着万余兵马驰援归安,一路紧赶慢赶,只想在敌人攻城之时到达归安城下。云巢山一过,七里之内就到归安城。

湖州地势,算是比较险要之地,境内也算是崇山峻岭,虽然有大湖河流,西边则是天目山脉,境内林木覆盖无数。但是湖州也算是真正的江南之地,北是苏州,南是杭州。真正说吴侬软语的地方。

石宝一路行来,即便有宽敞官道,却是蜿蜒曲折,忽上忽下,行军赶路也是艰难。

终于要到归安,石宝心中轻松不少,骑着一匹并不高大的马行在人群头前,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眼前的云巢山并不高大,在这一路之上也并不显眼,石宝快马而过,过的云巢山便是一片开阔,上得高处隐隐似乎还能看到归安城墙,视线极为宽广。

杨可世于林间看着上下官道上的贼兵,看得头前人马已经过了山口,却是并不着急,依旧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一万人于官道排列而过,绵延三四百步的距离。队头过得山口,队尾却还未入山口。

杨可世紧盯着下面的贼兵,看着一个一个包着布巾的头颅于林间闪烁。

终于等到贼兵队伍中心到得伏击地点,杨可世大力推下身前的一块大石头,口中喊道:“杀!”

无数石块从山林滚落下来,伴随石块滚落的还有不少羽箭。

还有林间无数喊杀之声!

从山林之中滚下的石块,击打在肉身凡体之上,非死即伤。被石块击中之人,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脑袋灵光之人,第一时间便知找个坚固的地方躲避。躲避不及者,哪里还会有命在。

准备的滚石一次性全部倾泻下去,羽箭不断攒射。杨可世亲自带兵往山下冲杀而去。

“快回头去救!”石宝哪里还不知身后队伍遇到了埋伏,打马回头便要去支援。头前出得山口的两三千人跟着石宝便往回冲去。

兴许石宝到得如今才算真正了解了什么是打仗。遇见了郑智那般的强兵,又遇见了杨可世这般的诡计埋伏。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原来攻下的城池,杀死的官兵,战无不胜的战争,又哪里能称得上战争。

一队骑士从归安城放下飞奔而来,直插云巢山口而去,正是杨可世手下几百亲兵汉子,这些汉子都是从熙河兰湟随杨可世出来的,也是与党项人打了许多年仗的悍卒。

几百马蹄在这开阔地面上,声势也是不凡,虽然没有郑智麾下那般人马披甲。但是军备也是不差,有人铁甲在身,有人皮铁甲覆体,骑马的技术也是不差。

石宝刚刚回头想去救援,此时传来的马蹄之声打断了石宝的动作,待得回头一看,几百骑士冲锋而来,石宝连忙又调转马头,口中大喊:“迎敌,随我迎敌!”

石宝又一次面对骑兵冲锋,虽然大喊迎敌,开始心中已然有些胆怯,实在是郑智那一日的威势太过吓人。石宝一度以为自己也要死在当场,虽然逃得一命,此时再面对骑兵,心中阴影难除。

林间贼兵,被滚石羽箭击打的七零八落,杨可世亲自冲杀,一杆长枪犹如无敌一般,见者既死!

官道之上的贼兵,都是才刚刚拿到崭新的刀枪之人,虽然也攻城略地无数,却是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胆大者还上前抵抗几下,胆小者,直接就往另外一边林子里钻去。

伏击点后面的贼兵,竟然都不再往山口里进,直接就往远处撤退而去,还集合在一处远远观望战局。似乎在看里头交战双方到底是谁得了优势,也是在审时度势,若是自己人占优便立马冲杀进去,若是官兵占优,这些人大概也就往杭州而回了。

骑兵冲杀而起,虽然不算多么熟练,但是四蹄的马步冲进没有阵势的人群,便是沸油入锅一般,瞬间炸裂开来。

用身躯去挡马蹄,石宝麾下的汉子似乎并没有这个勇气。

杨可世带人冲散山口官道上的贼军,随后便往山口外而来,便是要与骑兵前后夹击石宝。

石宝一身武艺高强,连杀几人之后,却是再也不敢回头,马步狂奔片刻脱离了战场,竟然直奔云巢山另外一边而去,到得林子旁边,下马便往林子里钻去,熟练非常。

未经打磨的军队,永远不能经受逆境的考验。人人都有血性,但是这个血性需要激,需要内心的力量。人人都会懦弱,懦弱更会传染,懦弱的时候便是内心缺乏了一股力量。

方腊麾下,似乎都是这般乌合之众,比之梁山都差得远。梁山至少经营了许多年,展了许多年,士卒都有操练。方腊得势太快,甚至连治国的方针策略都来不及提出,连给追随之人的美好未来愿景都没有给出,起兵的噱头也还是诛杀朱勔,连“均田地、免赋税”这种吸引人的口号都没有来得及喊出来。几个月就有了广袤的地盘,就有了百万之众,这看似光荣伟业的一切实在太像是镜花水月了。

一个坚硬的小石子,便能打破这一汪水池,这倒映出来美好的镜花水月也就会化为乌有。

兴许方腊自己心中都还没有一个对于未来的计划与打算,心中大概也只想着赶紧打造军械,武装军队。

石宝败了,上次败得突然,这一次败得简单。

杨可世带着七千人马,精心准备着攻城之战,一切有条不紊,皆因杨可世经验丰富,心中早已知道攻城之战该如何打,攻城器械该如何准备,身边还有几百亲兵可为先锋,甚至杨可世自己也可为先锋。

东京城内,皇城垂拱大殿,赵佶再一次上朝,此次上朝不同以往,今日赵佶上朝时的表情再也不似原来那般苦着一个脸,露出一脸不愿意的模样。反而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脑中还浮现出昨日上朝之时,王黼于朝堂之上演戏的画面。

王黼确实在朝堂之上演起了戏,演的还是搞笑节目,当着百官面前,王黼竟然学着妓女表演艳舞的动作。赵佶看得哈哈大笑,百官随之也笑翻了天。却是也有人看得连连摇头,却是没有人敢出面斥责这刚刚上任的尚书仆射半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梁师成尖锐的话音传遍大殿,这老太监与童贯不同,是真正从小就阉割入宫之人,却是颌下也有胡须。为何会有胡须?自然是粘上去的,这粘胡须之事还被赵佶拿来调笑几番,越是调笑,梁师成反而越是喜欢做这件事情,似乎也是能让赵佶开心的事情。

王黼回过头来扫视左右官员,便是要看看谁有什么事情要奏,王黼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要事,直等下朝之后便要去私会赵佶,今日还要带赵佶去耍弄一番。

枢密院副使郑居中出言拜道:“臣有奏,有南方军情奏报。”

赵佶听得是军报,倒是有些心急,忙道:“快讲。”

“启禀陛下,童太尉领兵南下,大军随行两路,一路从苏州入湖州,一路从江宁入湖州。两路皆有大胜利,郑智领兵三千,于江宁大败贼军,斩杀八千级,随后强攻广德城,又斩级五千,奏报来时,郑智已破湖州安吉城,斩五千级。苏州杨可世,连破小城三座,围攻湖州归安,又于归安城外伏击方腊援军,斩三千八百级。正在全力围攻归安城,不日可破。两路人马会师之后,便要直插杭州,江南可定矣!”

赵佶一听,站起身来便道:“好,好。童贯果然不负朕之所望,郑智也是百战良将,平定江南贼乱,指日可待。王卿,你且说说该如何赏赐有功之臣啊?”

王黼听言,脑中飞转,上前一步,又回头与刚上任的御史中丞秦桧对视一眼,开口说道:“陛下,战事如此顺利,实在可喜可贺。陛下是上天之子,又是道君教主,我大宋江山稳固,实乃上天庇佑。童太尉刚刚掌管殿前司,便能带领东京禁军屡战屡胜,更是陛下识人之明。四州经略使郑智连战连捷,也是童太尉指挥得当。我大宋人才辈出,皆因陛下勤政爱民、以感上苍。我大宋国运蒸蒸日上,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功业春秋、福泽后代,圣明如此,更应该受世人崇敬。臣与童太尉能在圣君御下为臣,实乃臣等之大幸!”

王黼一言,把皇帝赵佶吹捧一番,却是把赏赐之事带了过去。内心之中已然就是不愿看到郑智再受封赏。

赵佶听言大喜:“哈哈……王卿深得朕心,朕于朝政,日夜不辍。为的就是我大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国运能够蒸蒸日上。如今盛世,不枉朕日日苦心。待得南方贼乱平定,朕要亲制九鼎,以祭苍天!”

郑居中听言,面色一变,左右看得同僚几言,又去看王黼洋洋得意的背影,微微抬头瞄了一下皇帝赵佶眉飞色舞的模样,郑居中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今日朝议禀奏此事,为的就是表现枢密院之功绩。王黼几言之后,这枢密院的功绩都变成皇帝圣明,苍天庇佑了。

第四百零九章 神宗皇帝与司马光(多谢俺玛尼把你哄万赏!)

郑居中寻得王黼与赵佶说话的空隙,上前禀道:“陛下适才说封赏功绩之事,依臣之见,战事未定,可等童太尉凯旋回朝之时再议。”

郑居中已然别无他法,唯有等童贯回来再说。

赵佶差点就忘了还有这一茬,听得郑居中话语,开口说道:“如此甚好,等童贯回朝,再议封赏之事。”

王黼听言,目光直往身后郑居中看去,似有不善。

朝议之后,王黼却不回衙门,也不回家。直接往宫内而去。

宫内有一处院墙,这院墙之外便是宫道,宫道直通皇城城墙,再出城门便是繁华的汴梁街道了……

院墙之处出现了两人,正是王黼与赵佶。王黼蹲在院墙下面,赵佶踩在王黼肩膀之上。

“神宗皇帝,你小心一些啊!”王黼一脸讨好的微笑,在赵佶身下开口说道。话语自然也是玩笑,神宗皇帝是何人?正是赵佶的父亲,也是当年王安石、司马光等人当权时候的皇帝。也是神宗皇帝当朝之时,把大宋的臃肿官员体系重新改制,把治国之法也进行了重新探讨,大宋朝才变得越富庶,家底越来越深厚。

赵佶踩在王黼肩膀之上,努力攀爬着院墙,听言也是大笑,这王黼把自己比作英明神武的神宗皇帝,赵佶心中自然是开心的,开口也道:“司马光,司马光,你再站起来一些。朕上不去。”

王黼把赵佶比作神宗,赵佶把王黼比作司马光。两人当真是礼尚往来惺惺相惜。若是神宗与司马光两人泉下有知,有这么两个不肖子孙,只怕棺材盖都压不住。

王黼听言,立马再站直一些身体,看得赵佶翻过院墙,开口说道:“陛下先到西华门稍等片刻,臣司马光随后就到。”

赵佶翻出了院墙到得宫道之上。王黼已然助攻完成,飞快往外而去。

汴梁声色犬马日,江南战火纷飞时。

杨可世满身是血站在归安城头,看着一波一波的士卒从身边走过。杨可世带着几百亲兵终于攻上了归安城墙。

城墙失守,越来越多的士卒冲上城墙,随即城门大开。

归安城破了!

杭州连续接到两封战报,湖州已然全部陷落,方腊哪里还坐得住,歇斯底里泄一番,指着面前文武百官喊道:“一个个都是废物,都是废物!!!”

左右人等,噤若寒蝉,不一语。

唯有邓元觉上前说道:“圣公息怒,湖州陷落,官军直逼杭州。我等便在杭州打败官兵即可,明日宣州家经略就可带兵入城,城中还有几十万大军驻守,定然可击败官兵。”

才刚刚当“皇帝”不久的方腊,听得邓元觉一语,开口问道:“方元帅在何处?”

方腊心中还是最相信方七佛,两人本就是同乡同族同姓。方七佛能征善战,此时方腊心中唯有方七佛再能让他安心。

方腊一问,邓元觉眉头便皱在一处,文武官员皆是把头颅又低了低。

方腊见得这般景象,已然知道大事不妙,开口再喝问道:“国师,方元帅大军在何处?”

邓元觉硬着头皮上前拱手,慢慢说道:“启禀圣公,刚收战报,方元帅与王禀战败,已经北撤,退兵浙江沿岸,正与婺州王禀对峙浙江。”

(浙江便是钱塘江,这条江名也是浙江省这个名称的由来。)

方腊又听噩耗,面色立马紫红,直感觉胸中一口气顺不过来,一口血痰从口中喷出,身形已然站不稳当。

邓元觉连忙上前去扶,口中还在安慰道:“圣公勿急,杭州城内还有几十万大军,几路官兵也不到两万,我等岂能不胜。此番官兵一败,朝廷必然再也无力来征讨,圣公大事成矣!”

“召方元帅入城中驻守,不要再与王禀沿河对峙了。杭州城才是根基,其他州府,一并弃之!”方腊慢慢站定身形,开口吩咐道。兴许邓元觉的安慰也起了作用。

湖州最南,武康城下。郑智与杨可世终于会师一处。

武康早已人去楼空,大军入城,竟然还有百姓夹道而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湖州南方这座城池,离太湖不远,离杭州也不远,也是花石纲荼毒最甚之地,几个月前方腊起义军入城,兴许也有人这般开城相迎。此时官军入城,又有人开城相迎,。

要说方腊起兵,初时,当真应者云集,便是要反抗花石纲暴政,花石纲令得太多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到得如今,方腊之祸,比之花石纲更甚,江南只剩疮痍满目,哪里还是当初诛杀朱勔之事?方腊欲望又哪里只是诛杀朱勔这么简单,起兵不过几月,已然就是“皇帝”之尊了,儿子方天定也被封为太子。

起兵造反,就是要鹿鼎中原,夺得天下重宝,铸就不世功勋。自古就有那么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方腊也算是过了一把当皇帝的瘾。

武康城中,童贯亲自吩咐今夜大排筵席,庆祝战事顺利。

几番来去,觥筹交错,童贯也是兴致大起,开口说道:“最近一些时日总是会想起当年,想起当年在秦凤的时候,也是这般连战连捷,打得党项羌人远盾大漠。那一日入灵州城的景象历历在目。又想当年初上战阵,与郑智蔚茹河边遭遇党项金甲嵬名,那一日之后我便说这郑将军乃大宋第一勇将,今日再看,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把酒言欢,皆听得哈哈大笑,唯有米真务于末席笑不出口。杨可世更是接话道:“太尉,末将此生唯一遗憾的就是当年会州入西夏之时,不能亲身随郑相公上阵杀敌,只能在熙河兰湟出兵做一些收尾之事。今日得偿所愿,能与郑相公同阵而战,人生大幸也!”

郑智听得两人这般夸奖,笑着拱手答道:“恩相与杨将军过奖,过奖!皆是恩相领兵有方,用人得当。”

童贯看得郑智笑着说过奖的模样,笑道:“哈哈……郑智这厮,上阵天下无敌,却是做不好两件事情。”

童贯喝了酒,连自己是个太监的事情都可以拿来说笑,此时郑智自然知道童贯是要开口调笑自己,也就笑着默不作声。却是杨可世听言疑惑问道:“太尉说的是那两件事?”

“哈哈……郑智这厮拍马屁的功夫太差,永远只是流于表面,教人一眼看破。这拍马屁可是一门大学问,待得哪一日带郑智上朝堂之上见识一番,朝堂诸公的马屁功夫那是滴水不漏,造诣高深。若是郑智能学习一二,功力必然大涨!哈哈……”

杨可世听言也是大笑不止,忙又问道:“太尉,那还有一事呢?”

“还有一事?还有一事便是这厮敛财的功力太差,卖酒赚点小钱便洋洋自得。养兵岂可无钱?这一点向我学习即可!学得几分手段,必然也是日进斗金。”童贯又道。

郑智听言,正想辩解两句,鲁达喝得正是兴奋,反倒用破锣嗓门先开了口:“诶……太尉此话差矣,我家哥哥近日也是功力倍涨,连搬空了几座衙门府库,赚了不少钱呢!不信你问问就知道了。”

鲁达话语少了一些恭敬,但是也多了一份直爽,童贯听言,连连摆手又笑问:“说他功力太差,你这黑厮还不乐意了。若不是手段差了,岂会被人告到东京去!几分弹劾奏折都还留在御史衙门里压着呢,虽然被那王黼压制下来,却是也被那王黼拿在手上当作一个筹码,待得哪日用得上了,时机一到,岂会不做文章。”

郑智本以为童贯是在调笑自己好玩,此时听言才知童贯正是在教导自己。脑中也飞运转,当初为了节约时间,省时省事,直接纵兵抢掠,当真未想那么多。在这件事情上目光当真还是短浅了一些,只想着王黼要仰仗童贯,也就不会拿自己这些事情怎么样,何况还有童贯在朝堂作保,又与赵佶结了善缘。事情万无一失,此时听来,这件事情当真为以后留下了隐患,这王黼事成之后得了势,正是洋洋得意之时,蔡京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会对童贯投鼠忌器。

“请教恩相,此事如何才算做得妥当?”郑智开口问道,当时一切都过于仓促,实在未想太多。

童贯听得郑智态度,笑道:“此事简单,强抢也不是不可,当初只是少做了一件事情。若是把衙门里府库的钱粮与来往账目文书一并搬走,岂还有弹劾之事?”

郑智一听,恍然大悟。如今的主官,本就把衙门府库当作自己的私库来用,公私不分,账目必然是有问题的。郑智如此突然强抢,也就容不得这些主官重新做账册,无人追究也就没什么事情,一旦真上了朝堂,适用起了律法必然就是大罪。如此哪里还有人敢去弹劾。

郑智想到此处,实在有些后悔。处事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留把柄。把柄一旦出去了,事情即便不,也有清算的那一日,历朝历代被清算的权势通天之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童贯看得郑智后悔模样,又出言安慰道:“事情既然已做下,也就不需瞻前顾后,有些人看似得势,却是也算不得什么。自以为天下就他一人了,其实还差得远。吃酒吃酒,不需担心。”

正话反话皆由童贯来说,却是也表达出童贯心中对于郑智的看重。一来教郑智滴水不漏的处事原则,二来也表达了自己护短之心,由不得他人拿郑智怎么样。

当然也是童贯御下之法,一番话语也把自己恩德之处用另外一种他人能接受的方式无形表达出来。

郑智未去深想,开口感谢一番,抬杯去敬。脑中也还在回想头前行事时候的纰漏,又想那斩杀县令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另外一种更好的行事办法。人从来不是生而知之,而是这般慢慢长进的。

第四百一十章回禀圣公,离城门三百步远(多谢烈日狂刀两万大赏!)

杭州西偏北一点,五十里外就是余杭,余杭城楼之上,家余庆带着宣州两万多人马昨日才刚进入驻防。宣州到杭州路途不算近,而且接到命令的时候,郑智已经破了广德。

宣州经略家余庆能按时赶回来,也是一路之上快马加鞭,紧赶慢赶了。

城楼之下,二百步外,上万士卒,甲胄俱全。家余庆看得心中慌,战阵之上,一个穿甲的士兵与一个不穿甲的士兵,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家余庆是切身体验过铁甲之威,再看城门下面上万穿甲的士卒,还有好几千的骑兵,不由得家余庆心中不慌。

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这两丈高的城墙了。

童贯这回也随军到了余杭城下,已经进了杭州境内,随军行动比自己行动着实要安全一些。

大军还在修整,大帐之中惯例要开战前会议。童贯心情极好,笑意满面,攻城克艰,在西北难如登天,在这江南却是十几天就从江宁打到了杭州境内。在童贯看来,平叛胜利指日可待。

童贯虽然坐在主座,却是并不说话,抬手示意左边郑智开口,郑智点了点头说道:“各位将军,此番进攻余杭,余杭城内多是宣州来的贼兵,在方腊麾下,这宣州之贼算得上是精锐。此番我等兵力上万,所以一定要把余杭城内的贼兵全歼于此,以免贼兵溃败之后进入杭州城,增加我等攻打杭州的阻力。”

杨可世听言,立马点头道:“郑相公说得在理,听闻杭州城内贼兵二十多万不止,却是也听闻杭州城内能战之兵并不多,余杭之贼若是全歼于此,杭州城内必然少了一股助力。”

童贯也不开口,只是微笑点头,不时拿起案几之上的茶水,任由郑智指挥。

郑智听得杨可世回复,环看了一下场中众人,开口说道:“命田岩带两千士卒围困东城门,不需攻城,只需在贼人逃窜之时阻挡贼军。”

田岩虽然一直不认同郑智的作战方式,但是一路目睹两路官兵势如破竹,已然无话可说了,上前拱手答道:“末将得令!”

“命杨可世带领四千士卒强攻南门,闻鼓既攻,不得有误!”郑智再下命令。

杨可世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上前答道:“得令!”

“各自下去准备吧!”郑智又道。

童贯听得郑智命令已经下完,疑惑问道:“郑智,如何三门皆围,西门却放了?”

郑智听言笑道:“此乃围三缺一之策,城门一破,贼军必然一溃千里,我等便能快占领余杭城,也可减少损失。若是四门皆围,贼军必然作困兽之斗,便会把战斗拖到僵持阶段,难以快解决问题。东南两门皆围,放了西门,贼军即便逃出城去也只能往宣州方向而回,不能再南下或者东去,也就回不到杭州,如此既能战决,又能防止贼军入杭州,实为最稳妥之策。待得杭州一破,宣州一些残兵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了。”

童贯听言点点头,似乎也在学习一般,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便是这个道理。杨可世本来心中也有疑惑,刚说要全歼敌人,郑智这么一手安排,杨可世也想出言去问,又不好意思。此时听得郑智解释,心中满是敬佩。起身拱手说道:“郑相公,末将现在就去点校兵马备战。”

郑智点了点头,田岩也拱手出得大帐。

余杭即将开战之时,杭州西南方向几千人马已入钱塘,离杭州城只有十几里地了。正是婺州王禀。

方七佛听得方腊命令放弃了浙江防线,直接入了杭州城,王禀带兵立马渡江而来,入得钱塘已然就是繁华之地,却是没有了繁华的模样。

钱塘百姓,竟然有不少人围在军营之外,许多青壮竟然要加入王禀麾下,随军去打杭州。

王禀倒是不意外,一路而来,这般加入军伍之人已经有两千多了,麾下也有负责此事之人。

王禀生得极为壮硕,在这文人遍地的江南显得极为高大,一脸虬髯胡子,看起来就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感。面目之中也显出不少蛮横味道,便是从面相上来看也不是好相与之辈。

此时王禀坐于中军,眉目似有喜色。

面前一个士卒禀报:“将军,童太尉亲自带兵正在围攻余杭,小的见得情况立刻快马回来禀报。”

旁边一个军将也是大喜,开口问道:“将军,我等是不是赶快出兵余杭,以助太尉一臂之力?”

王禀心中喜悦难以克制,一路而来皆是眉头紧锁,此时脸上难得保持笑意盈盈,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即便胜利也难以有多少喜悦,而是面对更大的敌人,此时到得杭州境内,终于弄清楚了朝廷大军的动向,终于不是孤军奋战了。

“钱塘到余杭多远?”王禀出言问道。

“回将军,七八十里地,快马半日可达,行军最多一日可到!”刚刚从余杭回来的斥候答道。

王禀心中盘算片刻,开口道:“我等不去余杭,童太尉攻打余杭应该不在话下,只怕杭州出兵去援余杭。我等现在就出,把大军驻扎在杭州城下,如此方腊这厮必然不敢分兵去救余杭。”

王禀所言自然有道理,余杭已经是杭州最后的门户了,方腊肯定想救。若是王禀几千大军屯于杭州城下,必然给方腊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王禀看似一副粗人模样,却是心中也有沟壑,极为有战略眼光。

杭州城内,方腊一身龙蟒,朝廷上下百官皆聚一堂,吵作一团,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禁声!”方腊陡然站起,看得堂下吵闹,实在是心烦意乱。

官员们听得方腊一声大吼,各自停下话语,都把目光投向方腊。

见得众人终于不再吵闹,方腊开口道:“方元帅头前所言,各位有何意见,一个一个说!”

护国大将军司行方上前答道:“禀圣公,方元帅想出兵去救余杭,实在不妥,余杭有宣州守军两万余,皆是善战精锐之士,必能保余杭不失。如今杭州城内能战之兵不过三万多人,方元帅也只领几千士卒而回,加在一起不过四万,其余皆是手无寸铁之人,如何还能分兵而出。杭州城墙绵延十数里,人手已然不足,若是分兵之后官兵偷袭杭州该如何是好!”

司行方本是太子方天定的亲信,也屡立战功,被封为护国大将军,与石宝、厉天闰同级。

司行方直言方七佛只带几千人回来,显然是暗指方七佛与王禀作战不力,方七佛听言开口道:“圣公,王禀已入钱塘,若是不援余杭,万一余杭有失,杭州已然就是孤城,再也没有了出去的同道,与宣州、睦州,歙州之地隔绝开来,如此便陷入困守孤城之险地,后果不堪设想。圣公三思啊,余杭一定要援。郑智麾下士卒,战力极高,余杭即便有两万守军,也难以保证稳妥。镇国将军曾守安吉,对此心知肚明!”

方七佛说完,还用眼神去示意镇国将军厉天闰,厉天闰上前也道:“圣公,方元帅并未虚言,官兵攻城,用的是火药,几支羽箭便能破开城门,随后几千铁甲打马横冲直撞,实在难以阻挡。”

厉天闰如此说,也是给自己的失败找个话头借口。

方腊听言,看了看司行方,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方天定,问道:“太子如何想法?”

方天定与司行方对视一眼,答道:“父亲,依儿臣之见,还是杭州为重,杭州乃根本之地,不可有失。”

方天定虽然没有明说自己的意见,话音之中也是不出兵援助余杭的意见。

邓元觉听得两方意见,一直在思索,此时方才接话道:“圣公,依臣之见,这余杭还是要援。若是不援,余杭必破。诸位若是做好了困守杭州的准备,打定主意不援余杭,不若把余杭守军一并撤入杭州城内,如此胜算更大。若是诸位不想余杭失守,不愿困守杭州,那就一定要出兵去援余杭。”

方七佛听得国师出言帮助自己,连忙又道:“国师所言极是,虽然宣州、睦州、歙州之地此时并没有多少兵马,但是国师摩尼教下,还有不少力量,只要余杭不失,摩尼教众一定可以挥不小的力量支援杭州战事。一旦余杭有失,杭州城与外界便成隔绝之势,再也不能获得一点外界的支援了。”

邓元觉与方七佛两人在方腊心中地位甚高,听得这二人言语,方腊本来不想分兵救援余杭的心思也松动不少。心中也在犹豫权衡,两人话语之中余杭似乎越重要起来。

方腊还在思虑之间,众多官员都盯着方腊,大堂之内,一股紧张伴随着鸦雀无声,只等待方腊作出最后的决断。

“报!!!!”堂外一声大喊打破了大堂内的安宁!

一个士卒冲进大堂跪在堂下,口中大气粗喘:“启禀圣公,紧急军情,婺州王禀带几千人马已经兵临杭州南城。”

方腊听得心头一急,出言问道:“王禀还有多远?”

“回禀圣公,离城门三百步远!”8)

第四百一十一章 何以城门未倒?(多谢烈日刀狂两万大赏!)

“回禀圣公,离城门三百步远!”

这一句话语听得方七佛心中有了些莫名的慌张,王禀本来只有三千婺州亲信,方七佛出兵去剿,反而让王禀越打人越多,如今已有五六千人之多。方七佛的失败,虽然主要归咎于麾下军汉作战不力,战力太差。也间接说明王禀是一个悍勇之人,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中国上下几千年,士卒作战的奋勇之心,主要来自与主将。一直到抗日战争,为何如上将佟麟阁与王铭章、中将张自忠等人都会战死沙场,并非他们走不脱。完全是因为中华自古如此,将赴死兵必随之。

这种情况一直到朝鲜战争才有所改变。西方文化之中,便没有这样的价值观,甚至将军是可以允许投降的,贵族投降更是要受到优待。

说多少家国大义,不如将军一勇。大哥勇武,小弟才不会怯懦。

“诸位,官军兵临城下,该如何是好?”方腊听得禀报,心中更是有些慌张,方腊的慌张与方七佛不同,方七佛的慌张是自己内心的对于战事不利的心虚。方腊的慌张是真正的慌张,才刚刚享受到帝王之尊,才刚刚大权在握,满以为自己会如刘邦一样建立不世之基业,转眼便见兵临城下。一种患得患失的慌张萦绕在心中。

不到一个月前形势还是一片大好,各路出击无往不利,北伐更是连破两个大州府,兵峰直指大江边上的江宁府。一个月之后,竟然腹背受敌,已被人逼近都城之下。这一切的变化实在太快。方腊帝王威严才刚刚有些感觉,已然就陷入险地,如何不教方腊内心惶恐不安!

太子方天定气愤道:“父亲,王禀狗贼几千人马也敢在杭州城下耀武耀威,孩儿与护国将军这就点齐人马,出城把王禀狗头带回来!”

方七佛刚才心虚低头不愿多言,此时听得方天定要带兵出城,连忙说道:“太子殿下不可,此时唯有坚守高墙最为稳妥,杭州城墙两丈五六尺,敌军一定无法破开城墙。久战必退!”

方七佛此时最为担心的就是方天定出城迎战,若是战败,后果难以想象。王禀的善战,方七佛心中太过了解。

太子方天定横眉看得一眼方七佛,开口怒道:“若不是你屡战不胜,如何能让王禀这厮兵临城下,我此时出城打退王禀,便是要保杭州安危。且看着王禀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为何能把元帅你打得节节败退。”

方七佛听言,面色如紫,实在没想到太子方天定竟然如此直言斥责,便是方腊也不会如此与自己说话。心武百官面前又说不出一句话语,只得憋着气低头不语。

国师邓元觉连忙出言回旋:“太子殿下,元帅之言不无道理,如今坚守之策才是最佳,城内有粮有兵,官军必不能破!”

邓元觉说得城内有粮有兵,也是事实。方腊手中粮草钱银自然不少。只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想到杭州还有二十多万百姓,若是战事当真胶着几个月,这些人该吃什么生存。

方七佛听得邓元觉一语,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邓元觉与之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方天定自然看到方七佛与邓元觉两人的小动作,开口道:“岂能让一个王禀在杭州城下耀武耀威,我等若是龟缩不出,教天下英雄好汉如何看待!”

方天定一句天下英雄好汉,终归是返本归源。这满朝文武百官,几个月前不就是所谓的英雄好汉?

方腊终于长舒一口大气,一身精气神去了大半,说道:“紧守城池,不得出城迎战。且待余杭官兵退去,再剿王禀。”

“父亲,不可啊。城外不过几千人马,此时不先灭之。万一余杭有失,杭州岂不是压力更大!”方天定急忙出言再道。话语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如今已然两难。对于方七佛与邓元觉来说,方天定带兵出城与王禀野战,若是有失,杭州城立刻岌岌可危。

对于方天定来说,余杭一旦有失。城外王禀与北方来的官军会师一处,杭州城也是压力更大。

“不需多言,守住城墙便是!”方腊心中也有自己的计较。方七佛不能胜的人,自己儿子出去又岂能保证得胜?城墙终归是最好的倚仗。

余杭城并非大城,而是杭州卫星城,城内居民自然也不多。

城外一万多人马围了三面,绝大多数甲胄齐全,也有零星甲胄不全之人。

老胡又在忙前忙后,七字排开,头盔里的汗水从斑白的两鬓流下,把颈口处的铁甲也打湿了大片。

郑智看得老胡动作,开口与身边鲁达道:“老胡是真的老了。”

四十多岁的汉子,两鬓已然斑白,在这大宋朝的也不少老胡一人。田间地头的农夫多是如此,三四十岁就开始白头。

“哥哥,这次回去,就让老胡在家中颐养天年吧。”鲁达回得一句,老胡脸面之中已经沟壑纵横,在这样随军作战,只怕当真有一日一命呜呼了。

老胡似乎听到鲁达破锣嗓子说自己颐养天年的事情,回头说得一句:“鲁达,你这厮日日在背后说我坏话,岂是以为我打不过你?”

鲁达一听,开口说道:“老胡,你这厮不识好歹,洒家何时说了你坏话,是哥哥说你老了,又不是洒家说的。哪日你这厮若是死在战阵之上,教哥哥回去如何与你儿子交代?”

老胡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似乎也有些惆怅感伤,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牛大,再搬一块石头过来,垫在前面。”老胡不答鲁达话语,只是埋头去调整床弩角度。

片刻之后,老胡回头看得郑智一眼,点了点头示意准备妥当。

郑智大手一挥。

七八支巨大的羽箭带着火药包直飞城门。

轰隆巨响,郑智长枪在手,便要打马冲锋。

待得烟雾微微散去,城门破裂几个大洞,却是没有倒塌,郑智眉头一蹙,问道:“何以城门未倒?”

老胡远眺几眼,上前答道:“相公,怕是城门之后堵了杂物,这城门被堵死了。”

郑智听言下马,口中骂道:“妈的,倒是学聪明了。快去备一些大药包,再砍一些树杈过来。”

牛大立马带人前去准备。大药包自然不能再用羽箭去射,只能冲上去放置。

家余庆看得城门被炸之后依旧坚挺,心中安心不少。回头不断吩咐城内士卒快点拆卸房屋。砖块石头,梁柱之类,源源不断往城墙上运送。

城外官兵,正在慢慢靠近,家余庆也是第一次见得巨弩的真面目,能把一支长枪一般的羽箭射出几百步远的距离,这种利器江南哪里会有。

大火药包还在准备,几支绑着小药包的羽箭已经又在床弩之上,郑智开口道:“老胡,接着射,射到城头上去。”

老胡听言,又在重新调整床弩,口中还道:“相公,且看老胡炸死这些贼人。”

床弩又出怒号,羽箭直接飞向城楼之上,稳稳钉在了城楼墙壁。

火捻子还在燃烧,左右贼兵却是不明所以。

家余庆就在城楼旁边,见得还在燃烧的火捻子,开口大喊:“快躲起来!!”

话音刚落,捻子已到尽头,霎时间火光大作,浓烟滚滚。炸得左右血肉模糊,五脏六腑、手脚四肢满地都是。即便是离得远一些的人,也是震得耳鼻流血。

家余庆直感觉两耳嗡嗡作响,似乎失聪了一般,只见左右哀嚎的动作,一时之间却是听不见哀嚎的喊叫。

“躲起来,快躲起来!”家余庆拼命大叫,却是连自己的喊叫都听不真切,两耳只闻嗡嗡,脑袋里全是这种声音。

郑智点了点头说道:“头前都把这床弩唤作弩炮,如今这床弩才算真正的弩炮。老胡,再射几波。”

郑智也许并不注意,古之“炮”为“砲”,与火药也没有多少关系。

左右亲兵又连忙去给巨箭绑扎火药。如今能操弄火药的,也就郑智身边这些亲兵了,亲眼见得郑智操弄几番,慢慢也学会了一些。

羽箭飞上城楼,城楼上火光四起,巨响大作。郑智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好像是在轰炸一般,面色也露出不少笑意。

倒是祝龙打马到得头前,苦着脸开口说道:“相公,火药不多了,节约一点吧。还有杭州城要打,用完了就没有了。”

郑智看得祝龙表情,哈哈一笑:“哈哈……祝家大郎这个辎重官当得不错。老胡,且停住,不要再炸了,留到杭州去,剩余的火药全部炸完。”

老胡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回头道:“相公,如此利器,为何不多备一些。”

祝龙倒是先开了口:“老胡,如此利器,必然难以制作,如何多备得了。有这些就不错了。”

郑智笑着答道:“多备,自当多备。此时沧州库房之中一定堆积成山。以后再战,必然让你放开手脚去炸。”

倒是鲁达想起了之前的话语,开口道:“哥哥,这次回沧州,洒家到城外置办几亩好田地,便让老胡这厮回家种地去。”

鲁达自然也是调笑,战阵当前,这些老卒却是这般有一句没一句的调笑,显得轻松非常。

“老子年少入伍,这辈子也没有种过地。你自己买地自己去种吧!”老胡也回得一句,便是斗嘴了。

当然,老胡就算离了军伍,也不需种地过活。老胡不比鲁达这种放开手脚花钱的人,自然也就有了一笔不菲的积蓄,买上百十亩田地,做一个小地主是不在话下的。

牛大带人从后面奔来,手中都抱着捆扎得紧紧试试的硕大火药包,一个便有二三十斤重,火药包外伸出一根不短的火捻。

待得众人上马,郑智眉头一狞,口中喊道:“击鼓!”

十几面大鼓隆隆,鼓声传遍整个余杭城。

南城杨可世等候了许久,终于听得鼓声传来,回头也说得一句:“击鼓!”

四千士卒抬着无数长梯飞奔往前。

家余庆站在城头之上,此时脑中嗡嗡之声才渐渐散去,已然听得前后鼓声大作,官兵两面同时攻城。

家余庆也早有布置,也不惊慌。

直到家余庆看得头前出来几百铁甲骑兵,头前许多人手中还抱着巨大的布包,心中大骇。口中狂喊:“快射,快射!”

却是身边左右,又有几张弓弩,弩弓之中也没有几张硬弩。攒射之人也没有几个能射得精准。

那一队骑士看着天空飞来的零星羽箭,视如无物一般,丝毫也不减马蹄度。8)

第四百一十二章 岂能让家余庆这狗贼得意忘形

随着一声巨响,城门终于被炸开了,无数杂物从门洞之内飞出,便是街道两边不少正在拆卸房屋的士卒都被波及,死伤惨重。

家余庆又一次被震得昏懵,耳鸣不止。退到上百步之外的骑士再一次起了冲锋。

北城已破。片刻之后杨可世也站在了东城墙之上。攻城之战,压制火力是极为重要的,这一点杨可世麾下亲兵自然做得极好。

杨可世身先士卒往城墙而上,城墙上守城的贼兵,听得北城剧烈的爆炸之声,在箭雨之下,连探头出来的勇气也缺乏。

家余庆自己都缺乏一股士气,何况麾下士卒。余杭的城墙似乎不再是家余庆的倚仗。

西城城门也被打开,一场攻坚战争,结束得这么快实在出人意料。

郑智打马入城之后,就在城墙之下不远驻足,回头去看城上之人。几身铁甲就这般在城墙之上目送着铁骑入城,甚至连城墙都不下来。

郑智也懒得去管,也不需要去管。这些军将不下来,自然是因为城墙之上畅通无阻,只需一路奔到西城便可下城逃走。城墙倒是变成了一条极好的逃生之路。

家余庆也走了,这个宣州经略使,自然是往宣州而回。

“哥哥,洒家去追他们。”鲁达冲入大街之上,横冲直撞,贼兵都往西城而逃。

郑智站在余杭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前后左右观瞧片刻,摆摆手道:“把城内贼兵都清出去即可。”

这一条命令下去,三千铁甲也不需再奋勇去杀,而是如同赶羊一般把城内的贼兵往西城们赶去,跑得慢的自然一命呜呼,跑得快的还能走脱一条小命。

直到郑智也到得西城门下,召回出了城的骑兵之后,开口道:“去通知杨将军,把几个城门都关起来,待得童太尉进了北城,把北门也堵死。再命所有士卒皆到东城集合!”

牛大带人四处去传命令。

童贯片刻之后带着吴用与几十护卫进了余杭城,坐在马上左右环顾余杭城街道,咧嘴大笑不止:“哈哈……你家相公明了一件战阵之利器啊,有此火药,攻城拔寨竟然变得如此简单。”

吴用身为军师,并不随军作战,都是随在大军之后,待得战事定妥在上前来,如今还有一个童贯,两人几战下来倒是极为熟稔了。

“太尉说得是,我家相公改进的火药,威力实在巨大,用在攻城之事,屡试不爽。只是这火药难以制作,产量有限,两年多才产四百多斤,此番都带到江南来了。”吴用心思缜密,留了一个心眼,便说这火药难以制作,产量极少。

童贯听言点点头道:“如此利器,产量极少也是正常,若是产量极多那还了得。”

童贯自然不懂这些,也并不当回事。好东西稀少难得,这个道理也是正常。

童贯入城之后,军汉们四处搬来杂物便往门洞去堵。

待得童贯到东城,上万士卒又开始集结。

童贯上前见得郑智问道:“郑智,如何又在集结士卒?”

“恩相,此处离杭州不过五十里,余杭只需留得千余人马守卫即可,即刻兵杭州,若是一个时辰之后贼军看我等已经到得杭州城下,必然惊慌失措,便是方腊也会大惊失色。下官是想,既然余杭胜得如此不费力气,不若就立马给方腊一个下马威。”郑智也是临时起意,头前并未预料到余杭之战如此顺利快,从鼓声开始的时候到战斗结束,总过不过三刻时间,连战马都未喘气。

童贯听言,笑意更甚:“哈哈……随你一起打仗,实在省心。这便出,快走快走!”

童贯听得郑智话语,心中也是认同的。童贯曾经也久居杭州,此番故地重游,还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去杭州,也有些急切起来。

方腊亲自上得城墙,眺望几百步之外的王禀。王禀带着士卒后退了两三百步开始安营扎寨,忙前忙后,一片热火朝天。

看得方腊一脸愤怒,却是也知不能出城迎战,回头与左右说道:“待得此战之后,一定要斩杀王禀狗贼。”

方腊心中只想坚守杭州,等得官军败退之后,便要拿这婺州王禀开刀,以泄心头之恨。

方七佛新败,听得方腊言语,也不做声。太子方天定听言,开口道:“父亲,这王禀蹦跶不了几日,只等余杭战报传来,我便带领麾下士卒杀出城去,把这王禀的头颅带回来献给父亲。”

“好,极好!”方腊听言心中大爽,连说几个好字,回头往城墙而下,会去静待余杭战报。

邓元觉不比方天定,出兵援助余杭之事不了了之,此时邓元觉心中满是不安,不断张目往西边眺望。

方七佛也是难以平复心中的担忧,总觉得一切要往不好的方向展。

众人随方腊下得城墙,正要往杭州府衙而去,刚走到半道。

几个士卒打马而来,远远见得众人,口中喊道:“报……报……报……”

话音惊慌失措,断断续续,还有颤颤巍巍。

方腊心中一惊,站定当场,直等几个打马禀报的士卒从街道另外一边过来。

邓元觉与方七佛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皱眉,又把视线转向街道另外一边。

几个士卒刚刚近前,正要下马行礼,方腊急忙问道:“可是余杭战报?余杭战事如何?”

几个士卒下得马匹,一人连忙说道:“禀报圣公,余杭战事如何还不知,只是……只是……城西出现无数官军铁甲骑士。”

“什么?城西出现官军?”方腊一脸不可置信又问。

“城西出现官军骑兵,人数众多,看不出又多少,小的一见这般情况,急忙打马来报。”

方腊还是不敢相信,即便余杭城破,官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杭州城下,开口急道:“快随我去看看。”

郑智自然是来了,就在杭州西城之外,一路健马飞驰,从余杭到杭州,五十里地,竟然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连带童贯也快马加鞭一起来了。

一路之上,三千铁甲打头,还有三千多有坐骑的士卒随后,也还有三四千没有坐骑的士卒迈着双腿追赶。

如此在杭州城墙之上,看起来像是源源不绝一般。官道之上不断有官兵到达城下。

待得方腊从城南附近赶到城西,登上城楼,官兵于城外正在集结,看起来直有上万,还有络绎不绝的士卒从官道出来。

方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城下几百步之外,开口问道:“这些官兵都从官道而来,难道余杭家余庆投敌了不成?”

邓元觉听言上前答道:“家余庆乃圣公亲信,跟随圣公十几年,如何会投敌。圣公不可妄自揣测。”

“若不是家余庆开城投敌,官家何以此时到得了杭州城下?”方腊怒不可遏,对自己的揣测已然深信不疑。

方七佛也上前说道:“圣公,家余庆断然不会投敌啊!”

“不会投敌?不会投敌?那这城下官家如何解释?来人,把家余庆一家老小皆捉拿到这城墙上来,一个也不能放过。”方腊心中笃定,立马便想起了家余庆在杭州城内的一家老小。

“遵命!”左右军将转身就去拿人。

方七佛也想起了家余庆一家老小之事,连忙又道:“圣公,家经略一家老小皆在杭州城内,如何会去投敌啊,圣公三思啊!”

方腊已然狂躁起来,开口怒道:“他如何不敢投敌,官军必然许了他高官厚禄,他才敢做此事。做了之后还想瞒天过海,以为我不知道。此时家余庆这个狗贼必然就在城外,且让他看着一家老小人头落地。”

邓元觉已然不再说话,但是方七佛心中怎么也觉得家余庆不可能开城投降,又开口道:“圣公三思啊,家经略自小就跟随圣公左右,圣公向来对其了若指掌,家经略并非那畏死投敌之人啊。”

方腊回头怒瞪一眼方七佛,慢慢说道:“人心似海,家余庆如今身居高位,尝到了权利的甜头,心思已变,如何抵挡得住高官厚禄的诱惑?必然是他眼见余杭难保,接受了官军的条件,看城投降了。所以这官兵此时才能出现在杭州城下。”

方腊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也深信不疑。一个人但凡对一件事情起了疑心,必然会想方设法去证明自己怀疑的事情。

郑智到得城下,吩咐老胡展开床弩,便要真要给几个下马威了。

牛大展开床弩,老胡慢慢绑扎着火药包。

郑智看得老胡动作,心血来潮吩咐左右亲兵道:“到城头下面去喊几声,叫那圣公方腊开城投降,就说只诛恶!”

左右亲兵几十人打马往前,到得百十步的距离停住马匹,众人齐声大喊:“开城投降,只诛恶!”

“开城投降,只诛恶!”……

城头之上,方腊听得面色紫红,心中大怒,狰狞喊道:“我说如何?官军又用如此手段蛊惑人心,那家余庆必然投敌了。枉费我待他如儿子一般,却是如此背叛于我。岂有此理!”

邓元觉听得连连摇头,心中也信了大半。便是方七佛内心也有动摇,也萌生出家余庆是不是真的投敌叛变的想法。

几十老弱妇孺被方腊亲兵押解着往城头而上,身上皆被绳索绑缚。哭啼不止。

方腊听得哭声,回头大喊:“快带上来,岂能让家余庆这般狗贼得意忘形!”

第四百一十三章 看看何人还敢投敌

老胡一切准备就绪,示意一眼郑智,便要开始“炮轰”城头。

郑智正要抬手下令,却是见得城头之上一群老弱妇孺皆被押跪在垛口之处,头颅也贴在了垛口之上。

“牛大,去看看那城头上面怎么回事呢?”郑智一脸不解吩咐道。

鲁达也随意猜测道:“莫不是这方腊准备拿百姓做肉盾不成?”

郑智听言,又眺望几眼,心中觉得兴许有可能。

城头之上忽然有人大喊道:“家余庆,还不快快出来看看你一家老小。”

郑智离得远,听不真切,打马上前一些。城头的喊话终于听明白了。

郑智笑道:“鲁达,这方腊竟然以为家余庆投降了,当真可笑。”

史进上来说道:“哥哥,许是我们来得太快了,方腊便以为是家余庆开城投降让我等从官道直入杭州。”

郑智点了点头,打马回转,口中笑道:“不需管他们!把头前喊话的汉子们都叫回来吧,看方腊自己表演一番。”

鲁达史进等人也随郑智回头,自有人上前去传命令。

方腊吩咐人喊话许久,却是不见家余庆现身,心中更恨,开口道:“这狗贼,敢做不敢当,一家老小都要赴黄泉去了,竟然还躲着不出来。给我斩!”

一声“斩”之后,城头之上哭嚎一片。却是也止不住屠刀下落,几十人头从城头掉落下去。

随即尸身也被扔下城头。

便是如此也不能解方腊心头之恨,开口怒道:“不杀家余庆这背叛投敌的狗贼誓不为人!”

郑智看着从城垛上掉下来的几十个人头,回头看了看左右,又抬头看了看城楼之上,看得一个一身黄金龙蟒衣装之人正在歇斯底里大呼小叫。

“今日且扎营。”郑智吩咐道。

老胡听言也不多想,回头便去拿起已经架在床弩上的巨箭,然后松开绷紧的弓弦。

士卒们开始从马车上卸下后勤器具,砍伐周遭树木。

童贯上得前来,开口问道:“郑智,为何不打了?”

“恩相,你看那城门下的尸,都是方腊麾下宣州经略使家余庆的家眷。方腊以为是家余庆打开了余杭城门投降了,所以我等才如此快能到杭州城下。此事倒是可以做一下文章,若是能成,攻打杭州便更加省力了。”郑智说道。

杭州不比其他地方,杭州城也是方腊的大本营,方腊最主要的中坚力量都在杭州,最亲信之人也在杭州,还有摩尼教中的主要人手也聚集在此处。想要破杭州,一定是一场血战,如今家余庆这件事情似乎给了郑智瓦解杭州城内人心的突破口。

童贯疑惑问道:“家余庆倒是无妄之灾,此事如何做文章?”

郑智考虑片刻,开口说道:“余杭还抓了百十个俘虏,今夜想个办法先放了再说。”

童贯似乎也明白了些事情,点了点头道:“且派人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往宣州传最好不过,想那家余庆也还未走远。”

童贯对于人心之事,也有几分手段。郑智不过从余杭离开一个时辰,家余庆自然也才离开一个时辰,这个事情似乎真有大文章可作。

此时城南方向转交处突然出现十几匹马,往郑智这边飞奔而来。

左右军汉本来已经放下的武器,突然全部拿了起来。郑智看得远方十几骑头前竟然有一杆大旗,旗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王”字,回身与童贯道:“来人莫非是婺州王禀?”

童贯显然也看见了旗帜上的字,开口说道:“头前王汉之也与我说过王禀,只说此人善战,未想他也到杭州城下了。”

郑智与童贯为何如此猜测,也是因为敌人不可能派十几骑便来冲阵,只有可能是官军。一个王字,两人都想起了王汉之说过的婺州王禀。

果然这十几骑飞奔来而,到得近前下马,头前一员大汉上前问道:“不知哪位是童太尉,末将王禀拜见。”

童贯打马几步出得人群,开口道:“某乃童贯,你便是婺州马步都统王禀?”

王禀听言立马恭敬作揖道:“回太尉话,末将正是婺州王禀,带领麾下士卒刚到杭州,未想太尉也到了,太尉兵锋无敌,末将实在敬佩!”

童贯笑了笑道:“非某兵锋无敌,带兵之人乃是沧州郑智。你到了多少士卒到此?”

王禀听得童贯话语,左右看了看,似乎也能猜出谁是郑智,与郑智对视一眼,抬手一礼,郑智也轻轻拱手还礼。

王禀才答道:“末将带来五千多好士卒,两千多是原本婺州的士卒,其余人等皆是沿路招揽的受反贼荼毒的义士。”

“竟然有这么多人自愿加入剿贼的队伍,可见这反贼方腊荼毒之深,今日官军围攻杭州,便是这方腊的末日。”童贯听得王禀话语,心中不免升起一种崇高感。

左右众人皆是如此,越是看见贼兵荼毒百姓,众人心中的正义感越强大。方腊打着“诛杀朱勔”的正义旗号起兵,最早也是应者云集。如今剿贼,也有这么多人呼应,世间之事,已然难分对错。

王禀听言也答道:“这些义士虽然不通武艺,但是作战极为勇猛,每阵必然奋勇当先,末将也因为这些人才能一路打到杭州城下。”

“好,此乃民心所向,待得方腊覆灭,这些义士都应重重有赏,王将军屡立战功,更应有赏。”童贯心中已然知道面前这个王禀是个有才能之人,竟然能带着几千人在百万反贼之中屡战屡胜,定然是个人才,这等带兵的人才岂能放过。

王禀听言大喜,口中答道:“末将身为婺州兵马统制,身肩保境安民之责,岂可让反贼荼毒一方水土,末将做的都是该做之事。多谢太尉恩赏!”

郑智看着王禀,也是连连点头,至少这王禀对于军人价值观的定义与郑智是一致的。

“好,若是天下文武皆如王将军这般恪尽职守,我大宋何愁不能兴盛,又何愁燕云十六州于契丹异族之手不得回归。王将军乃国之栋梁,更该奖赏。”童贯又夸奖道。

郑智此时也上前道:“恩相,不若让王将军把麾下士卒都带过来,此时合该集合一切力量,分兵反而不利。”

打杭州自然不比打余杭,余杭可以围而攻之。杭州城只要破了即可,只要城破,即便方腊逃脱了,逃到哪里都是丧家之犬。

“甚好!”童贯回得一句,又吩咐王禀道:“王将军,你便快去把麾下士卒带到此处来,一并安营扎寨。”

“得令!”王禀躬身一礼,回头上马便走。

待得王禀拆卸营寨过来之时,天色已然渐渐昏暗了下来。

从余杭过来的士卒也6续到齐,四处都在点校。知道祝龙也到得杭州城下,便开始埋锅造饭。

杭州城内,方腊端坐堂上,皇帝九五之尊展现在了一身龙蟒之上,依旧怒气未消,口中问道:“家余庆麾下,共有几员军将?”

左丞娄敏中上前答道:“随家余庆驻守宣州的共有六员军将,分别是李韶、韩明、杜敬臣、鲁安、潘浚、程胜祖”

方腊虎目一张,精光爆射,咬牙切齿道:“六员军将,但凡有一个忠心之人,家余庆也不敢开城投敌,明日把这六人家眷全部押上城楼,看还有何人敢投敌!”

方腊内心之恨,已然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些投敌之人后悔。却也是这些人倒霉,头前一直在作战,作战之时自然不能带家眷,但凡再过几个月,到得年关之时。这些家眷也会被接到宣州团聚,也就不会生这样的事情。

娄敏中听言面色有些为难,开口道:“圣公,依臣之见,此事只诛恶即可,家余庆身为主官,他要投敌,麾下军将也是难以阻止的,圣公不可擅杀啊。”

方腊听得“只诛恶”,似乎碰到了心中某根神经一般,起身怒道:“甚么只诛恶,若是没有麾下军将支持,这家余庆安敢如此背叛,明日便叫他们一个一个后悔晚矣。看看还有何人敢投敌!”

方腊似乎真有些歇斯底里,歇斯底里也是来自方腊心中深深的不安全感,来自于其内心实在舍不得这一身刚刚穿上不久的龙袍。

危难之中的方腊,实在不能忍受亲信之人的背叛。更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生,唯有如此血腥手段才能震慑住那些想要用背叛换取高官厚禄之人。

夜也三更,城外营寨之中,游骑尽出,巡逻不断。

营寨北侧有几个营帐,里面有一百多号余杭城中抓到的俘虏,这些俘虏都由祝龙负责远送,也是到得最晚的一批人。

这些人横七竖八躺在营帐之内,却是没有一人能安然入睡。

一个汉子借着月光左顾右盼,又慢慢挪动身躯想要靠近一个相熟之人。

红土的地面上垫着一些稻草,这汉子挪动之间,忽然感觉屁股之下一阵剧痛,连忙奋力挪到一边,伸手去摸伤自己之物。

片刻之后,一块手指大小的断刃出现在这人手中,刃口极为锋利。

这汉子一脸喜悦,小小断刃不断切割着手上的绳索。

忽然营寨之外传来几句清晰的对话:

“我去撒尿,你且在这里守好。”

“我也尿急啊,要不我先去,你先守在此处。”

“你这厮,老子不尿急,你就不尿急,同去吧!”

随即便传来两人离开的脚步声。

帐内的汉子更是欣喜,手中的绳索已然断开,立马又把脚上的绳索也切割开来。

这汉子也来不及放松手脚,又去切割另外一人身上的绳索,未想这断刃实在锋利,几下便切割开了几根绳索。

待得大帐之中三四十人都松了手脚,两个撒尿的守兵却是还未回来。这汉子更是胆大,又往另外一个营帐摸去。

未想另外一个营帐之外也没有人把守。

不得片刻,夜幕之中,百十多人趴在地上不断往寨外挪动。

一切就是这般巧合,寨墙之上竟然也有一个缺口,只是拿几根小木棍随意绑扎了一下。

一切又是这般巧合,巡逻的士卒火把还在远方闪烁。

这些人竟然就这么简单的逃出了营寨,待得百十号人跑得两三百步,只听营寨之内号角连连,四处都是军汉大呼小叫。

甚至能隐约听到这些人喊叫的内容正是捉拿逃贼。

随即无数骑士从营寨而出,四面八方追缉。众人拔腿便往不远一处小林子内钻去。

这四面八方出来的无数骑士,就是拿不住这些逃跑之人。

第四百一十四章找圣公评理去

天色大亮之时,杭州城头之上,城垛之处,又被押上来两三百人,皆是老弱妇孺。自然就是家余庆麾下军将之家眷。

更有人大喊:“宣州叛将韩明、杜敬臣、鲁安、潘浚、程胜祖,你们的家眷都在城墙之上,圣公有令,尽皆斩,尔等上前收尸!”

李韶其实已经在江宁随石宝战死了,其余人等倒是都还活着。所以六人变成了五人,家余庆麾下唯有李韶一家幸免于难。

话音一落,又是人头滚滚,随即尸体也被扔到城墙之下。上至白老人,下至襁褓婴儿,竟是无一人幸免。襁褓小儿也落得一个一刀两断。

这一切也是出乎郑智预料的,从余杭快马加鞭到杭州,本只是想给杭州城里的敌人增加一些心理压力。

实在没有想到会让方腊以为家余庆开城投降了。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郑智看完方腊表演的大戏,回头又入了营寨,只等开饭。

与此同时,杭州城东,百十号衣衫褴褛之人快步冲到城门之下,正是昨夜从郑智营寨逃出的俘虏。

这些人于城下大呼小叫,城头上的士卒急忙打马前去禀报。

方腊依旧坐于堂前,听得禀报,心中大喜,开口说道:“快快把这些人迎进来,这些汉子才是忠心耿耿之人,如此兵荒马乱也要往杭州而来,都该重重有赏!”

方腊得知有溃兵从余杭回来,似乎心里也得到了许多安慰。更是看到了与家余庆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典型一般,自然要重重有赏,也能鼓励杭州城内之人。

那禀报的汉子连忙打马飞奔回去,便是要把这些人都接进来,若是晚些时候被城外官军现了,这些人只怕难逃一死。

如今杭州附近,已然没有了别的去处了,往南都是王禀收复之地,往北是湖州,往东则是大海,往西正是郑智营寨。除了进杭州城,别无他路。

东城内,几百汉子不断搬运着城门洞里的杂物,不得多久,终于清出了一条道路,打开城门,城门外的百十人蜂拥而入。

进城之后便有人递上来清水与食物,众人饿了许久,接过就吃。

一个汉子递上清水之后,开口问道:“听说你们家经略在余杭开城投降了?”

接过清水的汉子刚刚喝得几口,听言一口水喷了出去,怒道:“是何人胡说八道?我家经略岂会做这等事情。你再敢胡说,老子与他你了!”

“你与我拼命有何用,城中都传遍了,昨日圣公还把家余庆一家老小皆斩了,岂是胡说。城中人人都知家余庆在余杭开城投降了。听说今日大早还把湖州另外五员军将的家眷也一并斩杀了。”

“胡说八道,我家经略在余杭奋勇作战,奈何官军太过狡猾,竟然用火药把城门炸开,无数铁甲骑兵奔入城中,我等如何还抵挡得住?定是小人构陷,我要禀明圣公,把这构陷的小人全家杀光,为我家经略报仇。”这汉子气愤难当,把手中的水袋往地上一扔,起身便走。

身后那人连忙捡过水袋,追上去道:“当真如此?圣公正要召见你们,我给你们带路。”

百十汉子一边吃着手中的东西一般往杭州府衙而去,当听得城内盛传自家经略开城投敌的时候,众人皆是愤怒。

方腊于堂前稳坐,左右官员也退到两边,百十个汉子觐见圣公,跪了一地。

领头的汉子才刚刚拜倒磕头,立马抬头说道:“圣公明鉴啊,冤枉啊,我家经略从未开城投敌,一直奋勇作战,奈何官兵势大,难以阻挡,城门是被官兵火药反复炸了几次才破开的,城内大战,死伤无数,我家经略更是身先士卒,岂容小人构陷侮辱。还请圣公主持公道,把那构陷小人捉拿问罪,为我家经略家眷报仇雪恨。”

方腊正欲开口说一些嘉奖的话语,此时听得此言,目瞪口呆,左右环视一下官员,良久之后,方才问得一句:“家余庆未开城投敌?”

“回禀圣公,我家经略岂是那背叛之人?只有身先士卒奋勇杀敌,便是连投敌的念想也未有过!”

方腊再问:“那为何官兵这么快就到了杭州城下?”

“圣公,官兵几千健马,快马加鞭之下,几十里地,一个时辰都不需要。所以官兵才到得如此之快。”

方腊内心尴尬非常,面色紫红,看得左右几眼,定了一下心神,开口说道:“家经略忠心耿耿,却是被小人构陷,此事一定要追究下去。尔等一路劳顿,先行下去休息吧。”

事情终归不是方腊以为的那样,六个家族被方腊斩杀殆尽,面对如此之事,方腊却是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单单这一点都是有几分帝王心术。

堂下众人不疑有他,皆拜道:“圣公圣明!”

说完此话,众人退去。

方腊面色阴沉,又看左右,见左右皆不言,开口问道:“此事该如何是好?”

众人皆是一脸懊恼之色,如今城墙之外两三百具老弱妇孺尸,再问如何是好,众人哪里敢上前答话,即便敢上前答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腊面色更沉,忽然双眼狰狞几下,开口又道:“城中刚刚混进敌军奸细,被我等查明,处死!”

刚刚还被方腊当作忠心耿耿之人,此时立马就变成了奸细。一个误会酿成大错,便只有用谎言再来掩盖,否则此事一旦传开,杭州城内必然人心惶惶。方腊狠辣的手段似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方七佛听言一愣,上前答道:“圣公,如此恐怕不妥啊。”

“有何不妥,难道任由这些奸细于城中散布谣言动摇军心不成,快快处死,一个不剩!”方腊狰狞着脸面说道。当真是无毒不丈夫。

娄敏中连忙出言说道:“太子殿下,快快带兵去斩杀奸细。”

方天定手持兵器,起身就去召唤麾下军汉。

刚从府衙而出的百十军汉心中气愤难当,随着带路之人往驻地而去,驻地之处自然还有酒肉伺候。

杭州城内二十多万兵马,沿路皆是布巾包头之人。

一路行来,众人皆是四处宣传,便是要为家余庆正名,也是要为自己正名。余杭城内众人,从来都没有开城投降。

只是这杭州城头,早已人头滚滚,宣州一系军将家眷尽皆屠戮一空。除了江宁战死的李韶。

众人一路行来,也遇到不少同乡熟人,拉着一路同行,到得驻地,依旧气愤难当。小人一句构陷,便把众人主官家眷全部杀死,此事实在难以接受。众人更是担心自家军将若是听得这个消息,没有投敌也要被逼得去投敌了。

众人开始吃饭,酒菜丰盛,本来是准备用来犒赏众人忠心的。却是众人不知,这一顿只怕就是断头酒了。

果然不得多时,方天定带人赶到,血光满地。

众人更是呼天喊地,嚎叫不止。只是这些嚎叫太过无力,挡不住刀枪之利。

更有无数士卒上前围观,方天定一面指挥着麾下众人清查活口,一面大喊道:“这些人乃官兵混入城中的奸细,圣公有令,尽皆处死!”

众人围着议论纷纷,更有许多人认识其中同乡,心中疑惑不止,不敢相信,却是也不敢多言。圣公太子亲自前来,也由不得众人多言。

尸一具一具扔上牛车,方天定带人也离去了。

“江家三郎如何会是奸细,我从小就与他相熟,圣公怕是弄错了吧。”

“是啊是啊,小五郎才十四岁,最是懵懂直爽,如何会做这般事情。只怕家经略是冤枉的,圣公身边才是有奸细啊。”

“惨啊惨啊,圣公只怕是受人蒙蔽了。”

“当初我也随家经略打过仗,家经略最是勇武,自小就跟随圣公左右,怎么可能做投敌之事。杀错人了……”

众人议论之声越来越大,更有人越说越是愤怒。

“圣公身边,必然有狗贼奸细,否则如何会冤枉好人。”

“必然如此,我等去找圣公评理去,我等都能看清事实,岂能容小人作祟。”

“找圣公评理去,一定不能枉死好人。”……

忽然在场群情激奋,便是认定有真正的奸细在蒙蔽圣公方腊。

片刻之后,几百号士卒便往杭州府衙而去,沿路跟随越聚越多。

家余庆蒙冤之事,方腊身边有奸细之事,冤杀一百多入城士卒之事。瞬间在这杭州城内被传得沸沸扬扬。

越来越多的士卒从四面八方赶往府衙聚集。

无数刀枪棍棒在府衙之外举国头顶。

“圣公明鉴,斩杀小人!”

“圣公明鉴,斩杀小人!”

“家经略是冤枉的!”……

方腊还在大堂之内,刚刚听得儿子汇报,事已做完,才放下心来,片刻之后便听得府衙之外众人高呼不止。

“怎么回事?门外为何有人呼喊聒噪?”方腊开口问道。

方天定急忙又回头出去,刚到大院就已经听清了呼喊内容,赶紧回头又往大堂跑来,禀道:“父亲,门外聚集了不少士卒,口中皆喊家余庆是冤枉的,父亲身边有小人。”

方腊听言大怒,口中说道:“岂有此理,还反了不成?来人啊,把门外之人都驱散了!”

方七佛连连摇头,上前又禀道:“圣公,不可强行驱之啊,此时唯有圣公出门去解释一番,否则流言四起,军心难稳啊。”

方腊听得方七佛话语,怒瞪一眼方七佛,开口说道:“你还敢聒噪,若不是你,焉能有今日之事?”

方七佛听言大惊,实在不知为何方腊把这些事情都归咎在自己身上,连忙解释道:“圣公,臣是有罪,但此事实非臣之过也!”

方腊心中已然对方七佛起了责怪之意,本来大好的局面,似乎都是方七佛作战不力导致的,方七佛在宣州败北,又在婺州失败,这一切似乎当真就是方七佛的罪责。

“若非你领兵不力,节节败退,岂有今日?你还敢狡辩不成?”方腊此时已然少了许多理智,唯有一心的愤怒。愤怒方七佛作战不力,愤怒门外这些士卒不听号令。甚至愤怒家余庆守城不力,死有余辜。

人心生了恐惧,自己却不知道,只把恐惧当作愤怒泄而出。

邓元觉连忙上前解围道:“圣公,如今杭州城内还有二十余万人马,杭州必然万无一失,如今稳定军心为重,还请圣公息怒。”

邓元觉显然感觉到了方腊的失态,几句话语也是想让方腊镇定下来。

只见方腊忽然暴起,双手于案几之上大力挥去,案几上的一应事物全部被挥到地上,叮当作响。口中怒道:“我说那家余庆开城投降,莫非你等都不相信?此事必然如此,太子,去把门外之人都驱散开,不得聚集在此。”

“遵命!”方天定得令随即出门而去。

家余庆之事,对错早已在人心。唯有方腊难以回头。

第四百一十五章 他失了余杭,便是该死

“圣公圣谕,家余庆在余杭驻防之时,贪恋高官厚禄,卖主求荣,开城投敌。派遣麾下亲信进城做内应,蛊惑人心,以图扰乱军心,已经就地正法。圣公严令,尔等不许在此聚集,散去!”方天定带了几百人马守在府衙门口之处,更是派人大声宣读方腊的命令。

命令一遍一遍的宣读,未想反而造成更大的反弹。

“家经略冤枉,圣公明鉴啊,圣公身边有小人作祟,一定要明察啊!”

“小五郎如何会做奸细之事,此事定有内情,一定是有奸细在圣公身边蛊惑。”

“请圣公出来,我等有事要禀报……”

方天定看得人群越来越多,一眼望不到头,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心中已然不耐烦,开口仿佛左右道:“来人啊,用棍棒强行驱之。”

左右几百汉子听言,手中皆握长枪短棒,却是一时间面面相觑,人数实在太多,府衙门口街道上,一眼望去皆是密密麻麻。

方天定见得麾下亲兵竟然不听号令,又开口大喝道:“还不动手?莫不是要本太子亲自动手不成?”

方天定一句大喝,左右众人无法,倒持枪棒开始赶人。

棍棒打在人身上嘭嘭作响,也打得许多人哀嚎不止,却是哪里能赶得动这么多人,密密麻麻的人群,比肩接踵,即便挨打了想要撤退,却是也无路可走。

一个汉子挨得两棒,指着打自己的人开口大喝:“尔等不止为圣公分忧,反而助纣为虐,让圣公身边的奸细小人得逞,是何道理?莫不是以为老子手中刀枪不利?老子同族小五郎才十四岁,竟然说他是奸细,世上岂有这般道理。”

那打人之人心中一虚,开口答道:“你快走便是,圣公有令,便是不教你等在此聚集,我也是奉命行事!”

“你奉圣公命令行事,那你便进去把圣公叫出来,我等当面与之陈情,若是你再敢助纣为虐,不分是非,老子一刀砍了你!”

“我如何能叫圣公出来,你快走吧!我奉太子之命,不得不从,你再不走,我便只有再打了。”这人明显有些心虚,手中的棍棒也打不下手,只拿在手中挥得两下以示恐吓。

“你奉太子之命,便叫太子去唤圣公出来,我等有话与圣公禀明!”

这汉子手中棍棒还在高举,却是无言以对,太子哪能听他的。但是手中棍棒也打不下手。

人群越群情激奋,喊叫之声更甚。

方腊与大堂之内怒火也是更甚,开口喊道:“如何还在聒噪,命太子调大军前来弹压,岂能让奸细蛊惑了人心?”

身边一个亲兵立马出门传令。

方七佛哪里还不知事态有变,连忙上前再禀道:“圣公,不可弹压啊,只需圣公出去解释一番,安抚一下人心,众人必然退去,若是强行弹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方腊听言,心中莫名有些心虚,随即说道:“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家余庆背叛投敌,此事说出去即可,还要我解释什么?”

方腊实在有些歇斯底里,对于方七佛明显有些排斥,邓元觉心中大急,上前也道:“圣公只需出门说几句话语即可,便说家经略之事正在调查之中,圣公必然会主持公道。如此人群必然散去。还请圣公移步门口。”

方腊听得此言,心中有些意动,却还是答道:“莫非你们都以为这家余庆家眷不该杀?家余庆失了余杭,便是该死!”

邓元觉连忙上去又道:“圣公,此乃权宜之计,先把人群散去,待得几日之后,再来定家余庆之罪也未尝不可。”

邓元觉此时倒是显出了智慧,也知道方腊心中所想,如此回旋才是此时最好的办法。

方腊听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此计尚可,都随我一起出去!”

邓元觉听得方腊话语,才长舒一口大气。连忙上前去请方腊下得台阶,往大堂而出。

人群越吵杂,局面越混乱。

便是方腊的脚步也加快不少。

邓元觉第一个出门,便是大喊:“圣公出来了,静一静,都静一静!”

方腊一身黄金龙袍随之而出,众人慢慢安静下来。

却是有一人上前跪于地下,开口喊道:“圣公明鉴啊,家经略冤枉啊。小的同族小五郎也死得冤枉啊!”

方腊面色一变,正要开口。

“轰隆,轰隆!!!”城外传来几声巨响,响声震天,直冲云霄。

随后西边黑烟滚滚,伴随隆隆鼓声!

邓元觉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口大喊:“圣公,官兵攻城了!”

方腊身形一震,开口大喊道:“快快守城,快快往西门守城!”

场面瞬间炸开了锅一般,众人大惊,皆往西门而去。显然这些人都是知道,不论多大的事情,都比不过守城重要。

连同方七佛邓元觉等十几武将也往西门而去。把方腊一人放在了府衙门口,四周皆是闹哄哄一片,人挤人不断往西门支援。

却是还有一人跪在地上,口中喊道:“圣公明鉴,一定不能受奸细小人蒙蔽啊,一定要把小人抓出来为家经略与五位军将家眷报仇雪恨,也为我家小五郎报仇雪恨。”

方腊已然不耐烦,开口呵斥:“你从何处听说家余庆冤枉?家余庆何曾冤枉了?他失了余杭,便是该死,何曾有过什么冤枉,还不快快去守城门?”

说完方腊转身就走,身边也只有太子方天定与一些亲兵。

这汉子却是还在原地愣,目瞪口呆。

许久之后才操起地上的长刀,转身往西门而去。

城门之处,郑智自然是在攻城,那百十个昨夜放走的俘虏一进城,郑智就开始准备攻城之事。

等待半个时辰左右,郑智便下令进攻了。

郑智进攻之时,城楼之上的士卒也正在交头接耳,看着城门下面两三百具老弱妇孺的尸,谈论着家余庆与其麾下五个将领的事情,也在谈论刚刚入城便被杀死的一百来个从余杭回来的士卒之事。

一队骑兵从远方飞驰而来,羽箭大作,天空上的黑点密集如雨。

霎时间城头之上,倒地一片。精铁的箭簇轻易破开麻布衣服,破开皮肤,射入肌肉之内,毫无阻挡的射穿躯干。

鲜血随着箭簇从身体另外一边溅出,羽箭带来的大力把人一并推倒在地,随即便是剧烈的疼痛与惨烈的哀嚎。

一轮一轮的箭雨不断往城头之上倾泻,郑智军中,最主要的消耗物资便是羽箭,每战之后,士卒们最先要做的工作便是收集之前射出去的羽箭。

羽箭看似简单,制作起来也是极为繁琐,一支优良的羽箭,从精铁打造的箭簇到笔直的箭杆,再到尾羽的安置,都是极为繁琐的工序。精铁打造的箭簇最为重要,与党项人作战之时,羽箭穿甲的能力与箭簇的质量息息相关。郑智对于箭簇的质量更是有着严格的要求。

方腊麾下士卒,从来没有准备过专业的盾牌,甚至都没有想过盾牌这种事情,也从未遭受过箭雨的打击。此时面对这漫天挥洒的箭雨,实在有些束手无策。

侥幸者窝在城垛之后不敢露头,不幸者已经被羽箭钉死在城道之上,全身抽搐,鲜血不止。

牛大到得城门之下,手中硕大的火药包被一根一根的树杈固定在城门之下。

若是党项人守城,必然也是有箭雨还击,各种重物也不断往下倾泻,牛大必然不会如此简单就到得城楼之下,也不会如此从容操作这些火药之事。

城门之后虽然被无数杂物堵得死死,奈何火药实在太多,直有一百多斤,全部被安放在城门之外。

众人开始撤退,牛大点燃火捻,上马便奔。

一声巨响,城门轰然倒塌。门洞之内的杂物也往城内飞散而去。

牛大见得城门倒塌下来,心中大喜,待得烟雾散去。城门果然洞穿,却是还有无数杂物残留。显然这杭州城的门洞比那余杭城堵得更加严实。

“快冲上去搬开杂物!”牛大一声大喊,身边两百多骑往前飞奔。

羽箭依旧一轮接着一轮倾泻,大多都准确落在两丈宽的城道之上。城楼左右两三百步,看不到一个露头之人。

巨响之后,无数贼兵从城楼而下,便往门洞来堵。

牛大手中一柄硕大朴刀,冲上前去便是砍杀,一身五六十斤的重甲在身,朴刀不断劈砍眼前的贼兵,丝毫不顾向自己袭来的刀枪。

铁甲便是如此好用,即便受伤,也不过只是皮肉,丝毫不影响这些老卒的战力。

郑智看得前方情况,空中蹦出两个斩钉截铁的话语:“击鼓!”

鼓声大作,便是冲锋之时!

“传令,杨可世与王禀带兵上城墙!”郑智知道前面门洞胶着,城墙上反而少贼兵,上城墙再入城中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令兵打马飞奔传令。

郑智一马当先,离弦而出。几千骑士相随而去。

铁蹄隆隆,大地都在颤抖一般。

牛大不断向前砍杀,左右皆是排成一列的长枪,长枪配合妥当,往前刺杀。瞬间便把冲入城洞之内的贼兵打退十几步。

身后无数军汉快把门洞之内的残余杂物不断往外搬去。

听得身后马蹄大作,众人动作跟上加快几分。

第四百一十六章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临近城门,郑智放缓马,直等牛大带人让开道路。

牛大也知身后自家官人就要到了,心中更是着急,朴刀也不劈砍,双手一横便往前推去。哪里管得刀兵打在自己身上,只是爆全身大力,不断往前退去。

头前三四人措不及防,被牛大推得连连后退。左右长枪也是拼命往前去刺杀。

门洞一共不过二三十步,几十铁甲奋勇向前,终于把贼兵赶出门洞之内。

“快让开!”牛大一声大喊,往城门左边退去。

身后上百汉子手中抱着大小重物也冲门洞冲出。

门洞之内,虽然还有不少杂物,却已经成了坦途。郑智带兵已到,无数铁蹄从门洞而入。

待得郑智冲进城内,抬眼望去,街道不远,密密麻麻皆是人头,无边无际。正是从府衙赶来支援的贼兵。

便是郑智也看得头皮麻,似乎这一辈子也未见过这么多拥挤在一起的人头,即便是在西北与党项大战之时也未见过。

方腊裹挟百万,从来都不是一句假话。杭州城内,二十多万贼兵,此时都从四面八方往西门涌来。即便大多人只是手持木棒,也随着人群不然涌往西门。

这般场景,郑智心中也有震撼,却是只能咬牙大喊一句:“冲上去!”

杭州主街宽敞无比,十几骑并行也不在话下。若是只人并行,几十个人也可并排而行。

健马飞蹄,郑智一马当先,左右军将一个不差。

若是一般马匹,看得前方这么多人,必然会踌躇不前,马毕竟不是机器,而是有自己思维的动物,知道规避障碍,知道自我保护。唯有训练精良的战马才会在此时还能听从主人的指挥,即便前面看不到路,也会一往无前飞奔而去。

当健马用披着甲胄的胸膛撞上人的身躯之时,立马爆出骨骼脆响与惨叫。

郑智一头扎入人群之中,长枪完全不管两边,只是不断往正前刺杀,只想扫清马匹往前的去路。

杨可世带人翻过城墙,扫清城头零星抵抗之人。迅下得城墙,大街已经挤满了人。杨可世带兵往左边小街而入,身先士卒,斩杀无数。

王禀也是悍勇,往右边小街进入,麾下汉子喊杀震天。

方腊稳坐大堂之上,手中一柄大印,正是用杭州知府赵霆的大印重新雕刻的,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正是天子印鉴。方腊翻过印鉴,看着这八个大字,眉头紧锁,不知在思索什么事情。城内喊杀之声不断传来,方腊握着大印的手越来越用力,用力得手指都有些白了。

刚刚出门的太子方天定此时奔进大堂之内,口中急道:“父亲,官兵入城了。”

方腊抬眼看得一下方天定,面色慢慢舒展一些,显得镇定了不少,开口说道:“慌什么慌,我乃圣明上天之子,得气运庇佑,城内几十万大军必然打败官兵,重夺山河,鼎定天下。”

方天定看得自己父亲镇定的模样,脸上的急切也去了大半,开口又道:“父亲,城内皆是混战,儿臣出去四处查探了一番,元帅与国师还有各位将军也不知身在何处,父亲要不要先往城南暂避一下,等待战事鼎定再到此处犒赏三军。”

方腊摆了摆手说道:“不需如此,朕便在此处等待众位将士凯旋。”

方腊自称一直用“我”,忽然说得一个“朕”字,听得方天定一愣,随即开口道:“陛下且在此处等候凯歌,儿臣去为父皇把守大门,以免宵小冲撞。”

方腊挥了挥手道:“太子,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你为太子,将来也当克继大统。你便随朕坐镇此处,唤你麾下司行方把守皇宫大门即可。”

方天定听言,忽然感觉有些热血沸腾,屈膝叩大拜,口中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方腊抬手,随即把手中的大印放在案几之上,又道:“皇儿去吩咐吧,事情安排妥当便道此处来陪朕!”

“遵旨!”方天定起身出门,便去寻自己麾下亲信护国大将军司行方。

圣公方腊,虽然早早就有了皇帝之实,却是一直没有正式把圣公之名改为皇帝。直到此时,父子二人终于把这最后一步完成了。

铁骑入得人群,犹如人命收割机一般,斩杀无数。却是头前依旧密密麻麻,郑智咬紧牙关不断往前,心中越坚定,已然顾不得其余事情,只是一心往前厮杀。

贼兵末尾之处,一个汉子手持长刀,随着人群不断往前,不时抬头去看远方的高头大马,目光之中,有一铁甲骑兵最是惹眼,不断往前冲杀,一枪下去,竟然能把一个士卒跳起一丈多高再扔入人群砸倒一片。

这汉子眼神也有些恍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脑中忽然浮现一个青涩少年被刀砍死的画面,又浮现两三百个老弱妇孺尸两断的画面。更想起自己在城头之上举刀斩杀一个襁褓婴儿的画面。

汉子越想越是入神,慢慢感觉全身的力气也被抽空了一般,身体只随着人群往前。

忽然汉子惊醒过来,再一抬头,远处那员骑士又是一枪,随即挑起一个大汉往前一扔,又是砸倒一片,犹如杀神一般。

汉子脑海之中又浮现出圣公方腊刚才恼羞成怒斥责自己的模样,还有小五郎瞪大眼睛、青涩面孔的带血头颅。

汉子站住了脚步,往前看了看,又往后看了看。身形不自觉转了一个方向。

“啊!”一声大喊,这汉子拔腿就跑。

身边一个相熟之人立马喊道:“袁三郎,你去哪里?”

汉子脑中一片空白,口中不由自主说得一句:“快跑!”

那人听得汉子一声大喊,楞在当场,片刻之后往前看得一眼远处的漆黑铁甲,回头喊道:“袁三郎等等我!”

随即左右上百人都驻足不前,这些人皆是那袁三郎的部属,更是之前在府衙闹事最前头的那些人。

上百人开始掉头狂奔,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踌躇不前,越来越多的人调转方向奔逃。

后面跟有四面八方涌来的无数人不明所以,看得往回狂奔之人扒开自己后退,皆是面面相觑。

头前的铁甲依旧威势不减,依旧冲杀不断。主街左右的小道之上也不时冒出许多官兵步卒加入战团。

第一线的贼兵终于支撑不住了,再也不愿往前去送死,不断往后挤压着人群,便想钻入人群逃出升天。

前面的人想退,中间的人踌躇,后面之人驻足不前。一时间混乱不止,有人哭天喊地要后退,有人奋勇喊叫想鼓舞士气,更有人瞻前顾后权衡利弊。

一支咬牙坚持的郑智此时方才感觉一阵轻松,不论前方人头如何攒动,如何一望无际。至少面前这些人露给自己的已经是后背了。

郑智稍稍喘了一口气,大喊道:“快快传令,前面的继续冲杀,后面的快用弓弩攒射,把羽箭都射完!”

战阵之中,传令之法已经变成口口相传了,只要听见命令之人,皆往后重复一次。

不得片刻,后面无数铁甲拿出弓弩,羽箭不断往前飞驰。

密密麻麻的羽箭再一次给了这些布衣头巾之人重重一击,压垮了许多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更多的人开始调转方向,往后而去。

人体凡胎在这般利箭面前实在太过脆弱,没有重甲与盾牌,每一支羽箭都如地狱中射出来的一般,夺走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袁三郎跑得最快,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不断在人群之中冲撞着,不知多久,终于冲出人群。

人群不远,二三十个铁甲正在本来,头前一个正是方七佛,见得从人群中逆向冲出来的袁三郎,立马大声呵斥道:“岂敢临阵脱逃,快快回头作战!”

袁三郎目光微微有些呆滞,停住脚步看着方七佛,也看着头前二三十个铁甲军将,口中冒出一句话语:“家经略奋勇,全家死与圣公之手,我家小五郎无辜,也死于太子之手。官军铁甲无敌,伤之不得,如何还要我去送死?”

方七佛听言大怒,长枪在手,上前几步便把袁三郎有些呆滞的袁三郎捅杀当场。口中喊道:“临阵脱逃者死!”

便是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又挤出百十汉子,见得满是是血倒地抽搐的袁三郎,全部止住了脚步。

方七佛见得忽然又奔出这么多人,开口大喝:“再有临阵脱逃者,立斩不赦!”

百十汉子互相对视几眼,又看得头前二三十怒目而视的铁甲军将,纷纷回头又入得人群之中。

方七佛收了长枪,眉头大皱,回头与邓元觉说道:“国师,你教中人手回府衙里去,定要护得圣公安全。”

邓元觉自然知道方七佛内心所想,也不推辞,回头就走。如今这杭州城中,堪称死士者,也就邓元觉麾下六七百摩尼教徒了。

方七佛内心更是隐隐知道,战事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顺利。方七佛带领这些起义军征战无数,对于这些人实在太过了解。几战败北之后,便更是了若指掌了。

这番情景,方七佛心中已然在担心之前见过的溃败将会再次上演。

第四百一十七章 宝光如来,幸会幸会

百十个随袁三郎一起冲出人群的汉子,看得袁三郎惨死当场,虽然全部回头又入得人群之中,却是没有一个有心作战,而是都在人群之中停驻不前。

方七佛带着二三十员军将,也没入人群之中,不断往前穿插而去,一心只想上前去加入战斗,却是不知前面的人已经开始转头奔逃了。

杭州主街极为宽敞,只是再怎么宽敞的街道终究只是街道而已,近二十万人拥挤一团,有人驻足不前,有人拼命往后,也有人奋力向前。

街道前后的通行已然瘫痪。

郑智放慢了一些马,不再奋力向前厮杀,头前敌人实在太多,挤得密不透风,即便此时再如何奋力往前,马步也冲不进人群之中。

除了前面几排铁骑,其余人等皆在向前攒射。不断有人倒地不起,街道之上连马蹄都踩不到地面,而是直接践踏在尸体之上。

如此马步越缓慢,这缓慢向前推进的马步反而更有一种压迫感。

史进虽然杀人无数,但是看得满地尸,心中似乎有些不忍,开口问道:“哥哥,要不要招降?”

“不可招降,只能这般厮杀驱赶!”郑智铁青着脸回答道,并非郑智真正铁石心肠,几十万汉人,要全部屠杀,郑智自然下不去手。

但是此时招降是一定不行的,敌人数量实在太多,郑智麾下汉子太少,根本就不可能控制得住这么多人,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此时唯有边杀边赶,把这些人赶乱、赶散,赶出杭州城去,变成一团一团的溃败。

只有如此才能确保胜利,只要敌人溃败了,分而击之才是能招降的时候。

屠刀依旧不止,面前再也没有人敢上来拼命了,铁甲在这些刚刚拿起刀枪的农夫面前,威力实在太大。这些人从来都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只有如虚幻一般的攻城拔寨、屡战屡胜,当真正面对战阵的时候,那脆弱的盲目自信实在不堪一击。

就如一个人本来飘在云端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现实忽然把他从最高处跌落到了谷底,想要再建立起自信,想要再建立起敢战之心,实在太难。

“老胡,还有多少羽箭?”郑智开口喊道。

“相公,我这里还有七八支!”老胡上阵,马背后面两边一定备好两筒羽箭,三四十支之多,旁人大多只带一筒。虽然老胡射比别人快,但是老胡都只剩七八支了,郑智也知众人羽箭都不多了。

郑智回身解下自己马背之后的箭筒,往身后不远的老胡递去,口中还道:“老胡,全部射完的时候报告。”

“遵命!”老胡接过箭袋,又是拼命攒射,越快,头前二三十步人山人海,压根就不需要如何瞄准,老胡要做的便是尽量把羽箭射得更远一点,射到一二百步之外,给后面的敌人造成更大的心里压力。

忽然左边街巷钻出一员铁甲大汉,出来便喊道:“郑相公,左右街道都肃清了,敌人大多往城中逃散了。”

这人正是杨可世,话语意思便是请示郑智下一步该如何。

“杨将军,你带领部下往城中心去,往杭州府衙去,方腊兴许就在府衙之内。”郑智知道自己现在是走不开的,必须要持续保持这种对敌人的高压态势,要把这些人彻底压垮,使得敌人大部队真正开始溃逃。

所以吩咐杨可世往杭州府衙去是最好不过的,杭州城内建筑繁多,街道极为复杂,但是也有一个好处,便是四通八达。杨可世只要问清楚方向,一路直奔府衙必然畅通无阻,即便遇到小股人马的阻挡也不在话下。

“遵命!”杨可世拱手一语,回身又进得巷内,巷子另外一边的街道上,正是杨可世七千麾下士卒。

郑智见得杨可世入得巷子,开口又喊:“令兵,去通知王禀将军,让他带兵往杭州府衙去。”

令兵打马就往另外一边的小巷钻了进去。

王禀作战不如杨可世顺利,虽然手下也有五六千士卒,士卒也是奋勇,却是装备差了太多。既没有如杨可世麾下几百亲兵的弓弩羽箭,也没有东京士卒的一身甲胄。装备水平只比贼兵好上一点,自然不如杨可世作战顺利。

但是王禀也是一往无前,杀得贼军节节败退,王禀自己更是如疯魔一般,满身是血冲杀不止,手下人命更是有上百条之多。这也是为何王禀能困守孤城太远八个月不让粘罕前进一步的原因,更是王禀死后粘罕恨得还要纵马践踏王禀尸体的原因。

北宋末年,大宋朝并非没有勇武之人,王禀就是一员真正的铁骨铮铮,奈何朝廷羸弱,家国颓败,已然是大势所趋,并非部分武人勇武就能力王狂澜的。

方七佛邓元觉等人在哪?

密密麻麻人群之中,二三是个铁甲左挤右推,却是不得寸进,在场将近二十万布巾包头的汉子,再也不是能助方七佛屡战屡胜的骄兵悍将了,已然变成了方七佛的累赘。

人群越来越密集,挤得水泄不通,还不断往后挪动,犹如潮水一般,挤在人群中的这些铁甲军将,怎么也通不过人群,更到不了头前作战。

“向前,快快向前,退着斩!!!”

“往前去,不要后退……”

“圣公万岁,圣公必胜……”

“后退者斩!”

方七佛喊得撕心裂肺,喊得歇斯底里,喊得喉咙沙哑,喊得暴跳如雷。

也喊得似乎周遭并没有一个人听得到一般,也喊得似乎没有一点作用。

越来越多人往后,整个人群都在缓慢后退,裹挟在人群之中的汉子们,不管是想进想退,皆如大江之中的浪花一般,身不由己。

兵书有云,兵不贵多而贵精。

圣公皇帝方腊麾下,似乎还只来得及让兵多起来,还来不及让兵变成精锐。

郑智回头巡看一番,见得许多汉子已经收起了弩弓,也有不少汉子开始俯身到地上去拔插在尸体上的羽箭,显然的不少人已经射光了箭筒里的羽箭了。

郑智轻轻夹了一下马腹,开口命令道:“加前进,往前压!”

羽箭就要射完了,必然就要往前施加更多的压力,不能让敌军重整旗鼓反扑,一定要一鼓作气压倒敌军。

郑智马步轻快,麒麟兽身高体长,一跃便是几步远,郑智长枪握在手中,三十步的距离转瞬即到,长枪连续捅刺,又是连杀几人。

左右军将全部上前,一排一排的布衣贼兵哀嚎不止。

一个人生长十几年才能长大成人,有这一膀子力气能拿得起刀兵砍杀。

死却是太过简单,只在瞬间,寒光一闪,血溅几步,便是倒地不起。含辛茹苦长大的一条性命转瞬即逝,死得轻如鸿毛,死得不如草芥。

还有方七佛沙哑的呼喊作伴,这些不如人耳的呼喊便是这些死亡唯一的仪式。

溃败一直都在生,只是还没有真正大规模的溃逃,还有许多犹豫不决之人,还有许多驻足观看之人。

只是这些犹豫与驻足之人已经明显能感觉到人群后退的力量越来越大,如潮水一般,再也容不得那些犹豫之人还能站稳身形。

溃逃终于爆了,大面积的后退,无数布巾包裹的头颅只剩下一个后脑勺对着敌人,还能看见许多不时回头观望远处铁甲的慌乱眼神。

如此拥挤无序的奔逃,必然造成一个后果。一人惊慌到底,便有无数脚步从这人身上踩踏而过,也会有更多的人被绊倒,便有更多的人被踩踏而死。

邓元觉看得如潮水一般后退的士卒,眉头大皱,楞在当场。

方七佛已经疯癫了,手中长枪不断往人群之中捅刺,空中大喊不止:“回头,回头杀敌,回去……”

只是这声音越沙哑,越细微,越不入人耳。

方七佛不断刺杀着后退的士卒,也不断受到后退之人的冲击。

终于,方七佛往后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身上的铁甲被人踩得嘎嘎作响。

“元帅!”邓元觉大惊失色,口中大喊一声,便往方七佛走来,手中几十斤的禅杖不断击打着人群。

左右军将皆聚拢过来。

马蹄越来越近,人群溃逃的度越来越快。

邓元觉使劲全身力气横扫出去,坚硬硕大的禅杖扫倒一片。终于露出地上的方七佛,几个铁甲上前把方七佛拉了起来。

“元帅,你怎么样了?”石宝紧张问得一句,石宝一直跟随方七佛作战,两人感情自然极好,石宝心中实在担忧。

方七佛晃荡一下脑袋,看得一番左右,目光稍稍有些呆滞,空中回得一句:“众将随我向前。”

话毕,方七佛拿起长枪,二三十员军将不似之前那般成排去阻挡逃兵,而是紧作一团慢慢往前,却是依旧寸步难行。

方七佛等人寸步难行无妨,因为郑智来了,人群退出,面前露出了这二三十号铁甲。

方七佛、邓元觉、厉天闰、石宝,还有所谓八骠骑,浙江四龙,江南十二神。

这些人多是江湖汉子,如今成了军将,此时人人一身铁甲,就在郑智面前。

忽然人群之中露出的这些铁甲,也是让郑智稍微一惊,方腊麾下,铁甲必然就是军将,如此多的军将聚在一处,倒是让郑智没有想到。

郑智稍微止了一下马步,看着头前十几步远的铁甲,忽然认出一个熟人,开口问道:“宝光如来,幸会幸会!听闻你是方腊国师,上一次匆匆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邓元觉自然也一眼认出了郑智,开口道:“郑智,那日算你走运,今日遇见正好,纳命来!”

话音未落,邓元觉迈步往前便要去杀马上的郑智。左右二三十军将全部暴起杀来。面对无尽的铁甲,还有这一份赴死之心,也是实在难得。

第四百一十八章 加官进爵在此一搏

邓元觉忽然暴起,一旁的鲁达反应极为迅,人从马上高高跃起,宝刀直接大力劈下。

邓元觉的目标是郑智,却是也没有想到郑智身旁一人反应如此快,一并大刀已经就在头顶。

邓元觉连忙横起手中禅杖去挡头上袭来的宝刀。

郑智见得对面二三十个铁甲直冲上来,开口喝道:“杀!”

众骑随着郑智一声呼喊,马步忽然奔腾而起,虽然度并不快,却是极为齐整,长枪全部往前端刺,整齐划一,长枪如林。

如此整齐密集的刺杀,与江湖路数决然不同,但是威力惊人。密集的马蹄而来,由不得敌人不退,若是不退必然与健马撞上,还有马上的紧密长枪,威胁更大,也由不得武艺高强的辗转腾挪。

一员铁甲冲将上来,便是不信邪,对自己一声高强武艺极为自信,不闪不避高高跃起,竟然跃得高过了马头,大刀飞劈而下,想要把马上之人斩落马下。

却是跳起来之后,这人已经后悔,只因面前忽然出现了三支长枪急刺向自己。空中的汉子已然没有了闪避的余地,唯有大刀回收,往刺来的三支长枪砍去。

一顿火花,大刀扫偏了袭来的长枪,这汉子大气一松,落与地下。

“嘭!”往前奔跑的马匹把这落在地上的汉子撞个正着,这汉子随即倒地,更有无数长枪刺杀而来,一波接着一波。

鲁达大刀不断往邓元觉劈砍而去,势不可挡,脚步沉稳往前。

邓元觉也是不虚,几十斤的禅杖上下格挡,精铁交击,一点下风也不落。

只是不断逼近的马匹让邓元觉感觉压力倍增,马上至少有两人是邓元觉认识的,一个便是郑智,另外一个自然是杨再兴,这两人的手段邓元觉是见识过的,若是这两人上前助战,邓元觉知道自己必然是抵挡不住。

左右军将不断后退,便是还没有想好怎么阻挡这密密麻麻的铁蹄。

方七佛心中大急,回头看得一眼,开口喊道:“快快搬东西来拦路。”

郑智回头看得一眼,开口喊道:“老胡快射!”

全军上下,大概也只有老胡箭筒里还有六七支羽箭了,还是郑智把自己的箭筒给的老胡,老胡留了这么几支备用的。

老胡想都未想,拿出弩弓,却是没有从箭筒上去拿羽箭,而是俯身从地上拔起一支带血的羽箭搭在的弩弓之上。

羽箭射而出,头前一员铁甲应声栽倒,便是这一身铁甲也没有用,羽箭直接透过铁甲扎入心脏之中。如此近的距离,老胡手中的弩弓威力更比一般人的大,只有两石有余,精制的羽箭,透甲也是威力十足。

无数溃兵往南城、东城、北城蜂拥而去,三个城门洞开,无数士卒冲出城门,往自己家的方向奔逃。

这些随方腊起事的士卒,大多都是杭州附近的百姓,大多都是江南两浙的农夫,此时心态崩溃,一心逃命,家的方向自然就是逃命的方向。

回到自己的村子,回到自己的庄子,似乎好像可以觉得一切都没有生过一样,再拿起锄头去田间地头摆弄几下,便可以忘记这几个月经历的一切,忘记自己如禽兽一般杀过无辜之人,忘记自己做过的坏事,重新回到那艰苦的日子里,一切还可以云淡风轻。

那个要诛杀朱勔、结束花石纲的圣公方腊似乎当真变得不再重要。

杨可世带兵直奔府衙而去,一路上皆是溃逃之人的背影,再也没有一个人上前来阻挡杨可世的去路,没有一个人再去担心这些官兵往城中而去,直奔府衙,圣公方腊会有危险。

杭州府衙之内,司行方带着几千士卒守卫在府衙外围,看着眼前不断奔逃的士卒,头前还上去盘问阻止,此时司行方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多到司行方不知该如何去阻止。

裘日新带着几百摩尼教徒在府衙之内守卫。

方腊见得赶来的裘日新,反而有些生气,喝问道:“你不随国师厮杀,到这里来作甚?”

“回禀圣公,教主担心圣公安危,特地差遣小的过来护卫圣公周全。”裘日新开口答道。

一边的方天定忽然开口提醒道:“要叫陛下!”

裘日新听得提醒,楞了一下,随即也明白过来,开口又道:“拜见陛下万岁!拜见太子千岁。”

太子这个称呼裘日新倒是叫得熟悉,这方天定当太子的时间也不短了。只是陛下这一句称呼,裘日新还叫得有些生疏。

“平身!”方腊答得一句,开口又问道:“外面战事如何”

裘日新听得方腊一问,眉头一皱,开口答道:“回禀陛下,战事一直胶着,还未分胜负。”

方腊听言虎目一瞪:“方七佛越来越不中用了,几十万大军与两万官兵作战,竟然久久不胜,是何道理?”

裘日新听言,面色更是难看,外面的真实情况他一清二楚,也知道官兵是占了不小的优势,此时却是不知如何去答,只道:“回禀陛下,官兵铁甲众多,围攻困难重重,一时半会难分胜负。”

方腊似乎更有些愤怒,站起身来开口道:“你带人马,随朕出去厮杀,这么久不分胜负,便是只有朕御驾亲征了,生死关头,最后还得朕亲自出马。”

方天定拿起一杆方天画戟,心中也是自信非常,便是要随自己的父皇御驾亲征。

裘日新也是无法,开口只说一句:“陛下可以稍等片刻,兴许片刻之后便有人回来报捷。”

话音一落,司行方冲进大堂之内,开口喊道:“圣公,府外杀来不少铁甲官兵,还请圣公快快从后门先撤,末将先去阻敌。”

“些许官兵岂能吓到朕,城中几十万士卒都在奋战,朕岂能不在中军稳坐?随朕出门退敌!”方腊只以为是小股人马,心中也不在意。

司行方听言一惊,府外岂是些许官兵,街道另外一边铁甲数之不尽,越聚越多。连忙开口道:“圣公快走,门外官兵铁甲无数,数之不尽,城中大部分人马皆已溃败奔逃,此时不走便来不及了。”

司行方一直都在门外,眼前奔逃而过的士卒哪里是一个两个,已然是成千上万了。战局情况可见一斑。

方腊一听,哪里相信,开口喝道:“岂可信口开河,将士们都在奋勇杀敌,你却在此出言乱我军心,其心可诛,莫非你才是那官兵派来的奸细不成?”

司行方听言大惊,忙解释道:“圣公明察,末将自小与太子相熟,从未有过二心。城中士卒当真已经溃败,圣公往后门而出,便可亲眼得见。”

这一场大战,司行方当真就是一个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城中心便是杭州府衙,是到四方城门最近的点,也是他人溃逃比较快的通行道路。溃逃之人数,用成千上万都不足以形容。

太子方天定也连忙出言道:“父皇,行方必然不可能是奸细。”

方腊看了看方天定,口中喝道:“不是奸细也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裘日新看不过眼,心中也知道一些外面的情况,上前来道:“陛下,司将军之言,恐怕是真的。”

方腊左右看得两人,心中愤怒不止,回身到得案几之后,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柄黄金宝剑,开口大喝:“朕才不信你们这些欺君之语,且看朕如何退敌。”

说完方腊便往门外而去,一声黄金龙袍,一柄黄金宝剑,还有下巴上的虬髯胡须,当真有几分英雄的味道。

左右众人连忙跟随而去。

方腊刚出大门,还在左右打量,便听得一人哈哈大笑:“哈哈……郑相公所言不差,方腊果然在此!众将士快随我去拿方腊项上人头,加官进爵在此一搏。”

门外果然无数铁甲官兵,把这府衙前面围得水泄不通,相距已然不过三四十步。头前一员哈哈大笑的铁甲军将正是杨可世,见得一身黄金龙袍,哪里还不知眼前这人就是所谓圣公方腊。

方腊头前一直不相信,却是这眼前的事实由不得他不信了,心中大惊,黄金宝剑哐啷出鞘,左右军将皆往前迎战。

司行方本想叫方腊从后门先走,此时已然交战,也管不得那么多,拿起长枪便往前冲杀而去。

老胡射术无双,如此近的距离,已然连连射倒几人。地上看到羽箭的时候,老胡便把俯身去拔,地上没有羽箭的时候老胡便回身去抽。

郑智不断打马向前,也不下马,面前这些铁甲当真不是那些喽啰可比,郑智想要一招致命也是不现实,众人整齐前行,不断刺杀。

马前之人想要寻得空档杀上几个官兵,却是左右都难以奏效,唯有如此一边后退一边僵持。

方七佛想要搬东西来挡住马蹄去路,却是这空旷了几个月的大街上,哪里还有能阻挡马匹前进之物,便是连个摊贩的摊架子都难以寻得。

老胡身后,更多人开始俯身到地上去捡羽箭,捡到一支羽箭立马就往前攒射。

方七佛已然无力回天,又想上前厮杀,又要防着天空上不时飞来的零星羽箭,还要想着如何阻挡马步。一切都已经是徒劳。

第四百一十九章大胆,岂敢如此与朕说话?

方腊并非贪生怕死,也并非没有勇武。能带头起兵造反的人,从来就不是怕死之辈。

但是方腊心中有害怕,有恐惧。方腊不怕死,但是怕自己用生死置之度外换来的一身权柄、换来的帝王之尊,会突然变成一场空。

几个月前的方腊,至少是意气风的,谈笑自若,有理想有抱负。只是这些理想抱负实现起来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到方腊自己如梦似幻。

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争霸之路如方腊这般顺利,在一个山沟破庙小洞里面带着几百人起兵。忽然如大火燎原一般,席卷整个江浙地区,席卷整个大宋富庶之地,大宋根基尽数在手。

一切太过简单,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一般。一个普通人到九五之尊的逆袭,只在几个月时间。随后便是只有一个目标,打造足够的军备,率领百万带甲之士北伐,再北伐,进攻两淮,进攻河南河北。鼎定中原,从此江山变色,天下归心。

一切那么顺利,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空,这是方腊不能接受的。这一切叫方腊如何能接受?

死从来都不是方腊畏惧的,就像现在,方腊一柄黄金宝剑冲入无数铁甲之中,大杀四方,连连斩杀几人,面对无数袭来的兵刃,方腊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唯有舍命搏杀。

杨可世盯着这一身金黄龙袍便奔了过来,长枪架住那黄金宝剑,与这方腊捉单搏杀。

无数军汉都往这一身黄金之人围过来,不为其他,只为这一份功勋实在太大,杨可世说加官进爵在此一搏,若是能杀方腊,何止是加官进爵那么简单。

胜利在望之时,再也没有人犹犹豫豫,这一份绝世功勋就在眼前,一颗头颅可以改变自己、改变家族、改变子孙后代的命运。

司行方与裘日新脑中清醒非常,便是方天定也能清楚看到事态的变化。这无数铁甲,已然不可力敌。

裘日新一边支援着方腊,一边大喊:“陛下不可恋战。”

方腊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与杨可世战作一团,杨可世也并非易于之辈,心中更是知道眼前之人何其重要,更有一份舍命的气势,富贵便是要险中求。

司行方见方腊并不理会裘日新话语,连忙开口道:“太子,快快叫圣公先行离开,到城南躲避一下,不可以身犯险啊。”

方天定一个方天画戟也是连杀几人,听得司行方话语,也知道轻重缓急,连忙开口道:“父皇快走,父皇乃九五之尊,岂可以身犯险啊,快走啊!”

方腊依然没有听见一般,如疯魔一样与杨可世拼斗,想来方腊心中也是清楚,面前之人正是官兵头领,杀得之人似乎就能翻盘。

剧烈的打斗,方腊头上带着的黄金乌纱也倒向了一边,散落出许多头,头之间,点缀不少银色,这是几个月之前还不曾有的。

铁甲越来越多,双方犬牙交错,已然乱战一团。

方七佛边打边撤,二三十员铁甲已然只剩十几个。邓元觉与鲁达捉单,似乎已然落入下风,只因鲁达身后无数铁甲的威势太大,压得邓元觉束手束脚。

石宝打落一支飞来的羽箭,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开口喊道:“元帅,城中喊杀四起啊,莫不是圣公遇袭了?”

方七佛竖耳一听,城中之地果然传来无数喊杀之声,心中一惊,左右看得几眼,喊道:“快走,回去救援圣公。”

方七佛还是冷静的,已然清楚认识到这一战无力回天了,但是一切还未到全盘皆输的境地,只要方腊还在,只要圣公还在,江浙还有无数城池,还有西边宣州、歙州、睦州之地,还能东山再起的希望。

若是方腊有失,一切就再难以翻盘。

郑智似乎也听得城中传来的喊杀,浅笑一笑,看得方七佛等人转身就跑,鲁达奋力往前去追,开口喊道:“鲁达上马!”

鲁达听得郑智命令,止住脚步看得几眼几步之外狂奔的邓元觉,飞奔回头上马。

“往府衙去支援杨将军,此战定矣。”郑智语中带笑。面前的贼军已经跑出了两三百步之外,道路之上再也没有了阻拦。

王禀终于也到得杭州府衙,从街道另外一边出现,看得不远处战作一团,连忙带着部下往前狂奔。

杨可世正在厮斗,也是压力巨大,方腊身边也还有几千亲信人马,摩尼教死士几百,见得远方又来一队人马,心中大喜,开口大喊:“快来,方腊在此!”

王禀已到几十步之外,隐隐约约听得杨可世大喊,虽然听不清晰,但是方腊二字竟然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也是大喜,口中喊道:“弟兄们,方腊就在前方,快快往前,建功立业在此一战。”

左右军汉士气大作,本已疲惫的面色似乎又焕出一股新的精气神。

“诛杀方腊,为我父亲报仇!”一人忽然大喊,竟然热泪盈眶。王禀手下有两千多自愿随军作战之人,能自愿舍命厮杀的,必然就是心中有大仇之人。

“诛杀方腊!!!”

“诛杀方腊,以慰我家娘子在天之灵。”

一时间喊杀大作,许多人随王禀奋勇大战无数,为的就是今日能报仇雪恨,此时机会就在眼前,心中已然汹涌澎湃,不可遏制。

杭州府衙本是杭州城的中心,面前大街宽广,府衙之前的空地也是广阔,此时已然被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丝毫空隙。

方腊便是这一万多人乱战的中心地带,便是方腊此时想走也难以冲出人群了。

十几员铁甲也到得当场,方七佛一头扎入人群之中,十几员铁甲从众多官兵的身后左冲右杀,反而没有遇到多少阻力,竟然没有人在意冲进来的敌人,都只把目光投向人群之中的那一点金黄。

“圣公,臣来救驾,快快随臣杀出去!”方七佛看清不远处的方腊,开口大喊。

方腊听得方七佛话语,心中大恨,开口喊道:“方七佛,你还不快快去组织城中人马把敌人赶出城去!”

城中情况方七佛哪里不知,哪里还有人马可以组织,开口直言道:“圣公,城中兵马皆已溃败逃散,大战败矣,圣公快走,留得青山在,他日必然东山再起啊。”

方七佛直言不讳,这般紧要关头,再说什么粉饰太平的话语已然没有意义,不论有功有罪,只要方腊能审时度势杀出城去,便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胡说八道,城中几十万人马,怎么可能全部溃败逃散,方七佛你妖言惑众,朕必斩杀于你!”方腊不信,即便到得此时方腊依旧不信自己会败,自己几十万大军,官兵不过两万,如何会败?方腊只相信麾下士卒一定还在城中与官兵厮杀。

叫醒一个睡着的人容易。但是要叫醒一个存心装睡之人便是不可能的。此时的方腊似乎就是那个装睡之人,但非故意装睡,而是方腊潜意识里就不愿意去相信自己几十万大军会在杭州战败。

因为这一败,几个月的梦幻就真的破灭了。方腊这个梦想者也就成了一个赤裸裸的妄想着,这个结局如何教人去承受。

方腊不信什么东山再起,自己几十万兵马在旁若是都失败了,还谈什么东山再起。

街道上一句出现了无数铁甲骑士。

郑智来了!

头前乱战尽在眼前,郑智开口喊道:“传令,杨可世王禀带兵退后,把这前后去路都堵住。”

如此乱战,郑智麾下铁骑实在挥不出多少作用,反而徒增伤亡。所以郑智便叫杨可世与王禀撤出战斗,分出敌我,让出位置。如此骑兵才能纵横。

几骑令兵打马冲进人群。

府衙门前这般拥挤的地方,下达军令异常的顺利,左右皆是大喊,片刻之后,厮杀慢慢停息,杨可世弃了方腊往后,王禀也往另外一边退去。

方腊见得变故,面色大喜,口中喊道:“官兵撤退了,快随我厮杀。”

话语说完,方腊提起宝剑便要去追。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正是方七佛。

“你拉着朕作甚,官兵已败,还不快快掩杀。”方腊回头瞪着方七佛怒道。

方七佛抬头看着不远的铁甲其实,回道:“圣公,不能再往前追了,带人往另外一百年杀出去。”

方七佛说的另外一边自然就是王禀所在的方向,此时再去追杨可世,哪里还有杀出去的可能,杨可世身后还有无数铁骑环伺。

杨可世带人推到两边,郑智打马轻快往前,见得那个一身龙袍的虬髯大汉,开口喊道:“方腊,你已是穷途末路,何不缴械投降,也保你身家性命,也给你麾下这些出生入死的汉子们留一条活路。”

“大胆,岂敢如此与朕说话?朕乃天子,受命于天统御万方之九五之尊,尔敢如此与朕说话,可是不想活了?”方腊还在梦中未醒。

郑智轻轻拉住马匹,听得方腊梦呓之语也有些吃惊,心中忽然想起了宋江自刎之时,再看眼前这个一身黄金龙袍的方腊,只觉得高下立判。

至少宋江还敢坦然面对,不论心中如何害怕,终究横剑自刎保留不少人命。面前这个“皇帝”方腊竟然到得如今这个地步还做着帝王之梦,郑智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哈哈……统御万方?实在是个笑话,你连这府衙都统御不了,还说什么万方。方腊,你知道万方都在哪里吗?你见过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吗?一身龙袍不过沫猴而冠尔,伶人作戏罢了,此时不跪地求饶更待何时?可是想满门皆斩,寸草不生?”郑智大声呵斥道。

第四百二十章 你不过赵佶脚下驱策之犬马

方腊听得郑智轻蔑话语,怒不可遏,开口大喊:“来人,给朕斩了这厮!”

方七佛又拉了拉方腊,轻微说道:“圣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臣为你挡住敌军,圣公快走啊!”

方腊大力一甩,摆脱方七佛拉着自己的手,指着郑智怒喊:“快来人,诛杀这个目无君父之人。”

郑智摇了摇头,开口喊道:“只诛恶,投降者免死!执迷不悟者满门皆斩!”

一句话语下去,倒是出乎了郑智预料,竟然没有一个人放下武器,在场之人都是方腊亲信,对方腊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崇拜。还有那几百摩尼教死士。与城中几十万乌合之众当真还有些区别。

只是方腊并不是当初那个方腊了,几个月时间足以让方腊变成另外一个人。历史之中,方腊便是被童贯麾下官兵活捉,手下死伤殆尽,却是自己被活捉了,实在有些不符合英雄好汉的行事做派。

如今遇到郑智,方腊身边还有几千人马,帝王之梦还挥之不去,也是可悲。

郑智见得这般情况,把左手慢慢抬向空中,再快挥下。

羽箭零星往前飞去,无数铁蹄大作。

已然是最后一战了!

几十步的距离,健马越跑越快。

马蹄直接冲入人群,不论怎么样的死士,面对无尽的铁蹄也只有无力之感。仰头开着奔来的敌人,高举手中的兵器往空中刺去,随即兵器被打到一边,一匹健马从身边而过,再来一匹健马,利刃穿胸而过。

方七佛从方腊身后一把将他抱住,邓元觉也上前帮忙,几个铁甲就这般抬着方腊往人群后面撤去。

方腊口中还有大喊:“大胆!尔等胆大包天,可是想死不成!”

“圣公,得罪了!”方七佛哪里还管得这么多,要打要罚也要有命出这杭州城。

骑兵冲阵,必然人仰马翻,这些一身布衣之人,除了一死,实在没有手段去抵挡如此如此多的铁骑。

铁蹄过处,唯有一排一排倒地不起,马蹄度,更不是双腿能比。

方七佛看得身后越来越近的铁甲,口中大喊:“太子,你来抬圣公,臣去阻挡敌兵!”

方天定连忙接过方七佛来抬自己的父亲,此时的方腊已经被七八个人抬了起来,口中依旧大喊不止。

方七佛从旁边一员铁甲手上取过长枪,随即转头便去厮杀,已然阻挡在了郑智面前。口中大喊:“郑智,你可敢与我生死捉单一场!”

郑智打马冲阵,哪里会在意一个军将,骑兵作战也不适合停下来与一人比斗,除非是被阻挡下来无路可去,否则马步岂会止住。

江湖上却是不同,捉单才是显出武人高尚的战斗方式。方七佛以己度人,自然觉得身为一个习武之人,必然会应允自己捉单的邀请。

方七佛见得郑智对着自己冲了过来,以为郑智当真要与自己捉单,高高跃起长枪快而出,便是要把郑智逼下马背。

郑智哪里管得这些,横枪大力一扫,把这方七佛刺来的长枪扫到一边,马步快而过,回头又刺一枪。

方七佛提枪一挡,郑智已然头前远去,两人相交不过两个回合。

等到方七佛再想去追郑智,面前已然是无数利刃袭来,史进,孙胜两人夹击飞刺。

方七佛矮身一挡,再起身来,前面又是长枪无数,身后还有回马枪刺来。若不是史进与孙胜知道这人乃方七佛,必然连回马枪都不会有,只会奋力去杀头前之人,不会再管身后之人,骑兵快掠阵便是如此,只有往前的,没有往后的。

方七佛手段也是惊人,竟然原地旋转翻飞而起,叮叮当当连挡五六支长枪。还能在力竭之时出枪往左边一人刺杀而去。

长枪刺入一员铁甲腹部,出剧烈的尖锐摩擦声。却是这力竭之时刺出的一枪,只是刚刚穿透厚重的铁甲,伤了皮肉之后再也不能寸进。

待得方七佛收回长枪从空中落地,眼前已然是一个硕大的马头,马头也被铁甲包裹,唯有两个眼睛还露在外面。

方七佛连忙想持枪再往面前这匹马刺去,却是哪里还来得及,健马披甲的前胸直接撞了上来,与方七佛撞得一个满怀。

不论武艺多么高强之辈,战阵之上永远只能按照战阵上的规则来,如此才能挥自己武艺的优势,若是在战阵的规则上落了下风,也不是个人武艺能弥补的。

方七佛倒地了,带着一股视死如归倒在了无数马蹄之下,这一倒便是再也不可能爬起来。

忠心耿耿的归属不少都会是这般下场,历史也有许多惊人的相似,也有许多巧合的轮回。

马蹄越过之处,还有不少幸存之人,杨可世立马飞扑上去,这些幸存之人再也不能对杨可世造成多少威胁了。

方腊七八个铁甲汉子抬着飞奔,身后无数效死之人前仆后继,为圣公方腊,为宝光教主争取侥幸的空间。

一切不过都是当臂挡车,意志可以战胜一切本身就是一句谎话,意志不可少,但是决定胜负的也不单单只是意志。

方腊被人抬出人群,远处便是王禀,邓元觉看得远处无数敌军,开口问道:“生死在此一举,圣公能战否?”

方腊大声答道:“快快放开朕,朕自己能杀敌!”

邓元觉轻轻一点头,左右数人把方腊放了下来,邓元觉起身便往前面奔去,口中大喊:“圣公,臣陪你一起杀出去。”

方腊也不知作何感想,或者压根就没有什么感想,敌军已在眼前,也由不得方腊多想,唯有厮杀,厮杀也是方腊最不惧怕的事情。

郑智双手长枪乱舞,威势惊人,口中大喊一句:“老胡,备几支羽箭,射杀方腊。”

老胡连忙去取弓弩,回头看得一眼左右箭筒,空空如也,口中也是着急大喊:“谁还要羽箭,快快递给我。”

左右皆无回应,此时人人都用弓弩,哪里还会留有羽箭。

唯有一人从身后解下箭筒,大声喊道:“我这里还有。”

正是杨再兴,杨再兴马背之上也备有箭筒,却是没有弓弩,只因杨再兴还未习练射术,所以一直持枪冲杀,把这筒羽箭早就忘记了,此时听得老胡提醒才想起自己也带了羽箭,连忙取下往老胡方向传去。

王禀之奋勇,世间罕见,疯魔一般往方腊冲去,身边还有他的儿子王荀,王荀继承了其父王禀的一身勇武,也随其父死战沙场,从未缺阵。两员铁甲大汉带着无数人便要去阻挡方腊逃走。

方腊已然无处可逃!

杭州西城门,童贯打马入得城池,面色大喜,只因头前接得禀报,那方腊已经被郑智围困在了杭州府衙之处。

大局已定,城内贼兵四散奔逃。童贯打马入杭州,当年童贯也是在此处真正开始迹的,蔡京也在这杭州城借助童贯之力重新被启用。

“想当年这杭州何等繁华景象,如今却是这么一幅凋敝场景,实在叫人唏嘘啊。”童贯对杭州还是有点感情的,对杭州街道也极为熟悉。

吴用听言,连忙答道:“太尉做了一件大好事啊,把这杭州城从贼人手中夺了回来,功业无双。回到东京,官家必然有重赏。”

童贯听言哈哈一笑:“哈哈……某到得如今,枢密院与殿前司皆在手中,官家已然赏无可赏了。此番回得东京,朝廷诸公反而会头疼,如此功绩,该如何赏赐。”

童贯所言不假,自古功高难赏,还有一句便是功高震主。童贯一个太监自然不存在功高震主的担忧,却是也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了。

“太尉,官职不能赏赐,爵位也该有的,太尉不需担心。”吴用倒是心知肚明。

童贯听言,看得一眼吴用,倒是没有想到吴用这么一个山野先生还懂得这些,开口笑问道:“哈哈……封王如何?”

童贯看似开玩笑,却也是心中所想。

吴用听言一惊,大宋一百多年,何曾有过身前就封王的外姓之人。从未有过,便是王安石也是死后追封舒王。更没有裂土封王一说,大宋朝的王爵,只是一个给一些功勋卓著的死人用的表彰名号。童贯活着就想封王,岂不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太尉若想封王,这点功勋似乎还不够。”吴用试探性说的一句。

童贯点点头道:“剿一个方腊是还不够,若是燕云在手,便足够了。”

吴用此时才听懂过来,却是不再答话,只是拱手点头。

城中喊杀之声慢慢消散,亲信与死士再多,也不可能在这种死局之中翻盘。

邓元觉武艺再高,也不可能冲破王禀几千人马的围困。甚至邓元觉与王禀也是久战不下,不得寸进。

郑智马蹄慢慢收了下来,再冲杀下去就要冲到王禀阵中去了。

方腊身边,已然不过百十号人作困兽之斗。

郑智从马上而下,左右几十军将亲兵都随着下马,几排步兵枪阵不自觉就排列整齐了,一步一步往前杀去。

“方腊,你还不投降?”郑智大声喊道。

方腊回头看得一眼,此时这个梦当真已经破灭了,破得太过现实,现实得太过凄惨,凄惨的方腊脑中一片空白,空白得有些癫狂。

“朕乃苍天之子,你不过赵佶脚下驱策之犬马,安敢大言不惭,你便唤赵佶到杭州来与朕当面对谈,看他有何话语敢对朕说!”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到得此时,这方腊竟然说出这般话语,竟然叫这大宋的皇帝来杭州见他,与他对谈。当真不知是一种什么心理,郑智也实在不能想象这方腊内心是个什么逻辑思维。

也许方腊心中,这世界上的人都没有资格与之并肩,唯有同是皇帝的赵佶才有资格与方腊谈论这胜败之事。

郑智被骂得一句,心中已然起了怒火,开口喊道:“老胡,给老子把这个皇帝射杀当场!”

不论是真皇帝还是假皇帝,何曾能入郑智心胸,郑智又何曾真正有过一丝的敬畏。

老胡听言,弯弓就射。羽箭飞驰而去,不偏不倚,直冲方腊。

方腊昂挺胸,站得笔直,便是心中还在睥睨天下。羽箭袭来,一个汉子挺身而挡,随即往方腊怀中倒去。

方腊伸手推开栽倒过来的汉子,对郑智怒目而视。

“接着射!”郑智迈步往前,老胡不断攒射。左右军汉皆挺枪往前,整齐划一。

那方腊依旧站得笔直!!

第四百二十一章 家国大幸,社稷有福

汴梁白矾楼,已然是秋末时节,伴随雷声隆隆,大雨将下未下。

一袖与李师师两人焚香对坐,谈论闺蜜之间的私话,说一说男人,说一说音乐。

如今的一袖,也不似之前那般日日迎来送往。有了赵佶以后,一袖也就渐渐不再抛头露面了。

李师师嫁了人,一袖也不再会客。一个嫁了封疆大吏,一个跟了当今皇帝,这一切看似极为美好,对于王妈妈来说却是损失惨重,皇帝赵佶虽然也会给钱,但是收入少了太多,赵佶并不能带来丰厚的收益,反而让长袖善舞的王妈妈没了饭碗。

“师师,姐姐是真羡慕你啊。”一袖忽然有些多愁善感,原来的一袖可不会这般,却是最近多了赵佶这么一个人,虽然隔三差五就来这矾楼私会,反而让一袖惆怅起来。

李师师心中能感觉到一袖说的是什么事情,开口答道:“姐姐哪里还会羡慕别人啊,这东京城的里花魁,哪个不羡慕姐姐你啊。”

一袖眉黛微蹙,缓缓说道:“妹妹不懂姐姐的苦,官家是个好人,但是官家又不是一个良人,姐姐羡慕的就是妹妹能得一人心,从此也算相濡以沫,也能携手白。官家若是一个普通人,那该多好。”

李师师慢慢懂得了一袖的心思了,若是让李师师自己选,李师师也宁愿与郑智携手百年也不愿意遇见一个皇帝赵佶。至少郑智能够带李师师入得家门,也能给李师师一个安稳的生活。

皇帝赵佶却是做不到这些,甚至赵佶出宫来会一袖,也不知心中是有多少喜爱还是单纯喜欢这样一种状态。赵佶显然不可能把一袖娶到皇宫里面去,如今这种状态,看似极好,对于一袖而言,何尝又不是一种负担。

这些事情也消灭了一袖趁着还有几年青春寻一个良人的念头,却是又不能带给一袖一份真正的安稳。女人不必男人,并不是攀附了权贵就能安心安稳,何况一袖也没有主动去攀附赵佶。

但是赵佶在一袖眼中,又是那么的有魅力,与赵佶谈恋爱的感觉自然也符合一袖的心理预期。只是这一场明显没有结局的恋爱也折磨这一袖。

“姐姐勿忧,官家这般喜爱你,总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李师师安慰一句,却是这一句安慰说得也缺乏了一些底气。在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连王安石、苏轼这样的人都能把自己的妾室送人,赵佶又怎么可能把一个风尘女子真的看得多么重要。

一袖听得安慰,抬头看得一眼李师师,心中似乎当真好受了一些,即便是这么一句一厢情愿的安慰,也能让一袖暂时升起一些希望。

小婵从门外走了进来,福了一礼,轻快说道:“夫人,奴刚刚在外面听人说童太尉要入京了,还抓了一个假皇帝回来。”

“什么?可是真的?”李师师听言一惊,立马就站了起来。童太尉回来了,岂不就是自家相公也要回来了。

“真的呢,外面好多公子都在谈论呢,说童太尉带兵下江南,一个月时间就平定了叛乱,收复了几十个州府,把那反贼头子方腊都抓回来了,听说那方腊还登基做了皇帝,被童太尉直接绑回来了呢。”小婵说得极为快,便是一股脑把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师师连忙回头与一袖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姐姐,妹妹先回去了,童太尉回京了,家中官人也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妹妹得在府中等候着。”

一袖面色立马也变得喜悦起来,一扫之前心中的不快,只为自己这个妹妹欣喜,也站起身来一礼之后说道:“妹妹快回去吧,郑相公征战而回,必然需要妹妹伺候左右的。”

李师师又得一礼,转身便走,心中也是急切,刚刚出门又开口问道:“小婵,你还听说了什么没有,一并说出来。”

“夫人,奴也未听说其他事情,只听闻还抓了无数的反贼,奴听到这个消息就过来与夫人禀报了。”

李师师埋头快走,出得矾楼大门,门口已有车马等候,两人上车便往童贯府邸而回。

江南战事已然进入尾声,郑智带着麾下与童贯先行回师。杨可世与王禀带兵收尾,继续攻打宣州、歙州、睦州等地。显然也不会再遇见什么阻碍,歙州应该也就一处险要了,便是那庞万春驻守的昱岭关。

杭州城内,一千多万贯巨资,几百万石粮食都还在钱塘江码头等候装船,钱财倒是已经先装船北上了,只是这几百万石粮食实在运不走,只能尽量多运,运不了的便在江南等地低价抛售,也算造福一方,至少不能让杭州城再饿死人。

汴梁就在面前,郑智面色显得极为疲惫,虽然南下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却是也让郑智身心俱疲,麾下军汉更不用说。赶路南下,接着大战连连,接着便赶路回来。便是连马匹也瘦了一圈。

庆幸的是一切都出乎预料的顺利,头前以为至少两三个月的事情,此时一个多月就回来了,也为郑智节约了不少时间。

童贯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囚笼之内的方腊,开口与郑智说道:“郑智,叫人把那方腊身上的龙袍脱下来吧,入得汴京,这一身黄金龙袍实在不妥。”

郑智听言,心思一转,开口笑道:“恩相,为何要脱,依我之见,这一身龙袍正好,看似不妥,实际上极为稳妥,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童贯听言一愣,心中一想,立马明白过来,开口笑道:“哈哈……郑智,你倒是越来越长进了,如此去见官家当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把方腊那顶盘龙黄金冠与大印都找出来,一并带去面圣。”

郑智此番想得确实显出不少智慧,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皇帝平常都不穿这般黄金龙袍,也不戴皇冠,历朝历代的皇帝,即便上朝,也不过是穿红色官服,戴翅幞方冠。

若是赵佶看见方腊穿着这么一身龙袍,不说带来多少心里压力,也更能暗示童贯功劳之大。

皇宫大殿,早已过了早朝时间,赵佶依旧与垂拱大殿正襟危坐,左右群臣一个也不少。太监早早就来禀报,童贯带着郑智马上就要入皇城了。

得胜还朝,家国大喜。大宋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这个国家表面上还是那般的祥和安宁。

童贯一脸风尘仆仆带着郑智大步入得朝堂,三呼万岁。

“爱卿快快免礼,此番得胜,家国大幸,社稷有福。朕能有二位如此贤良,也是朕的福气。”赵佶满脸喜色,自从有了童贯,大宋兵威越强盛,战事越顺利,大宋一百多年从来未像今日这般扬眉吐气。

“多谢陛下!”童贯直起身子,轻微看得一下左右,有人面色欣喜投来赞许的眼神,有人眉头紧皱心中无感,也有人似乎颇为嫉妒。

童贯也不多看,禀道:“陛下,贼方腊已被擒获,就在大殿之外,陛下要不要把这贼传进来问罪一番?”

赵佶连忙答道:“传!朕要亲自问问他为何要造反,朕向来治国勤勉,百姓安居乐业,朝廷何曾亏待过他。”

郑智听言一愣,心中似乎想起了方腊在被俘之前也说要见赵佶当面对谈,此时赵佶要见方腊的理由也是可笑。

方腊被绑缚上殿,一身黄金龙袍煞是惹眼,便是皇帝赵佶都看得一愣,张目不断打量着这个身穿龙袍的虬髯大汉。

郑智也看准时机开口道:“陛下,臣有东西觐献。”

赵佶听言方才回神,轻轻挥了挥手,一个小太监连忙上前接过郑智手中的东西,给赵佶送去。

送上去的东西自然就是那盘龙金冠,还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印。

赵佶左右翻看一下,心中大怒。指着下面还在左右打量的方腊怒道:“乱臣贼子,安敢如此逾越,岂不闻天道有数,正统居中,跳梁小丑竟敢窥视宝器,实乃罪无可赦。”

方腊打量一番左右,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赵佶,心中也是一愣,心中实在无法理解那端坐宝座之人竟然穿一身素服,看起来与平民无异。

“赵佶,成王败寇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赵家宝器可是正统?天下德者居之,像你这般不顾百姓死活,只顾一己之私之人,哪里有资格端坐于上。”方腊心中兴许当真想过与大宋皇帝对谈的场景,只是在方腊想来,自己会是那个胜利者,而赵佶是那个失败之人。

虽然今日这般场景并非方腊心中所想,但是方腊的话语却是没变。即便自己得胜了与赵佶会面,大概也是这一番话语。

王黼听言,上前怒道:“来人,快快掌嘴,阶下之囚安敢口出狂言,给我打。”

大殿左右的军汉连忙上前,便是要打这方腊。

童贯眯着眼看着一切,却是默不作声,心中反而还有些开心。反而觉得这般闹腾挺好,越是闹腾,越是显出自己功勋卓著。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下嫁于屠户之门

左右上前就打,响声噼里啪啦,赵佶临朝至今,这个朝堂上还是第一次生这种在大殿里打人的事情。

一身龙袍的方腊被几个军汉摁跪于地,脸颊已经红肿,牙齿掉落满地。能在赵佶身边当差之人,必然是有几分手段的。

“岂有此理,世间竟然有如此妄人,为了一己之私搅动天下大乱,耗费国家钱粮,牺牲无辜之命,岂不闻朕之大宋,威望于外,恩德于民,朗朗盛世,岂容这等宵小作祟。”赵佶是个读书人,是一个有着高尚情操的文人,即便怒不可遏,说出来的话语还是在讲道理一般。

童贯眯着眼看得许久,也知道差不多了,上前禀道:“陛下,如此祸国殃民之辈,依臣之见,合该枭示众,以警世人。”

赵佶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虽然赵佶一直表现得风度翩翩,刚才方腊说话之时,赵佶内心之中无来由有些心虚,此时听得童贯话语,立马接道:“准奏,祸国殃民者,人神共愤。还有那梁山造反之柴进,一并示众!”

柴进此番当真是无妄之灾,本来赵佶早就把这个被关押在大牢里的前朝遗族忘记了,此时方腊的出现,反倒让赵佶心生不安,愤怒之下,连带这个本来要放了的柴进也遭极刑。

王黼听言,开口道:“陛下圣明,以直报怨,圣人之道也。国法为直,陛下公正!”

童贯挥手示意几个御前军汉把这方腊带下去,这一场闹剧也算到此为止。

赵佶稍稍平复一下心情,看得安吉之上的盘龙金冠,又看了一眼巴掌大小的大印,心中慢慢安宁下来。开口说道:“枢密院使童贯,四州经略使郑智,荡平匪寇。功勋卓著,王卿,你且说说该如何赏赐啊!”

王黼听言,上前答道:“童太尉向来战功彪炳,乃我大宋栋梁之才,百年难遇,此番又立新功,依臣之见,可封太师,加封楚国公,以示陛下圣明天心。”

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并非实职,而是对臣子最高的名义头衔。大宋朝封赏爵位不比之前,都是不能世袭罔替的。

赵佶听言大喜,开口道:“好,准奏。郑智该如何封赏?”

赵佶再一问,王黼低头假装思索一下,答道:“郑智随童太尉征战沙场,为国用命,可封中奉大夫,以资鼓励。”

赵佶听言一愣,中奉大夫是何职?不过就是正四品下的文官衔职。郑智已然是从四品的太中大夫了,现在封一个正四品下的中奉大夫,这个封赏实在太小。便是无功之人,熬得两年资历也能这么升职。

“王卿,郑智为国效死沙场,似乎……”赵佶开口一语。

“启禀陛下,郑智剿贼之功有目共睹,然郑智年不到三十,今年山东剿贼又连升三级,位居从四品,还有经略四州之地的权职。如此升迁度,朝野已然颇有微词。依臣之见,不若把近日功勋给郑经略记下,待得来日再有功勋,一并封赏,是为妥当。”王黼答道。

王黼之言,也不是没有道理,郑智几年之间从一个都头升到四品大员,度实在惊人。更有许多人知道郑智本是一个渭州屠户出身,难免会有那些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在背后诟病,不仅诟病郑智走了狗屎运,更在议论蔡京童贯祸国殃民。若是连个屠户都能当四品官员,这些十年寒窗的士子读书还有什么意义?

童贯听言眉头一皱,开口问道:“王相公,朝堂之上晋八级之事也有生,为何还有人看不惯连升三级?”

童贯话语直白,也是王黼做得不留情面,如今的童贯已然是朝堂一方巨擘,哪里还会看这王黼脸色。若是蔡京居相位,童贯自然还有个好商好量。王黼实在不入童贯之眼。

童贯此话一出,朝堂诸公,当真大部分都是一脸不快。朝堂上能站在前列的大多都是花白头,唯有站在最前头的却是一个连升八级的黑之人,如何教人服气。

倒是童贯一语让赵佶有些尴尬了,毕竟这事情是赵佶做出来了,只听赵佶开口道:“童贯,有功自然要赏。王卿说得也不无道理,郑智太过年轻,功劳自然不会忘记,却是不能短时间内连升两次,先行记下,容后有功再赏。”

赵佶一语,把对童贯与王黼的态度表达的清清楚楚。称呼童贯大多都是直呼其名,称呼王黼都是王卿。并非说这王黼在赵佶内心之中地位更高。

而是两人身份有根本性的差别,太监者,皇帝私人奴仆,是那种说打就打说罚就罚的私人奴隶,童贯能得如今这般权柄,也全赖这么一个太监身份。

说白了,童贯就是赵佶私人财产一般,这也是赵佶宠信太监的基本原因。王黼何许人也?王黼乃当朝士大夫之,是天下士大夫的代表,在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朝,某种意义上王黼便是与赵佶共天下的。尊重王黼,便是尊重天下士大夫。

至于天下的士大夫愿不愿意被王黼代表,那是另外一个事情。

童贯听言,低头不语,心中却是大恨。郑智没有说话的余地,大宋朝只有谦虚的,没有为自己要官的。此时却是只能默默忍受。

童贯拱手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一个凌厉的眼神投向王黼。王黼似有察觉,转头来与童贯对视一眼,却是也不心虚,反而脸上带笑点头。

大概王黼以为,自己为童贯某得太师之位,还有楚国公的爵位,已然是对童贯莫当的恩惠了。

朝堂之上,似乎随着童贯一个凌厉的眼神,已然暗潮涌动。

李师师带着小婵坐马车一路直奔童贯府邸,内心之中多是激动,虽然分离时间并不长,还不到两个月,奈何郑智上阵作战,李师师更是日日担忧。此时郑智得胜而归,可见李师师心中欣喜。

马车到得童贯府邸门前,小婵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李师师下车。

两人迈步往府门而入。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头前可是李大家?”

李师师转头一看,一个面色有些黑黄的儒生,左右还有几个下人,还穿了一身官服,看起来当真有些面熟,却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何人,见这一身官服也不好意思怠慢,开口问道:“不知是哪位相公当面。”

“李大家,你如何不记得我了,我是许仕达啊,犹记得当年进士及第,常于矾楼之中与大家对谈。”这人原来是许仕达。

正是那个刚刚进士及第,想要与李师师欢心,在李师师面前与郑智过不去之人,也是被郑智激到西北灵州城去任职之人。

李师师此时已然想起来了,许仕达的变化当真不小,一脸风尘仆仆,面色不复原来的白净,反而有些黑黄,可见西北风沙之地何其艰苦。

“原来是许公子,两三年不见,一切可好?”李师师客套一句。

许仕达见李师师认出了自己,立马喜笑颜开,忙道:“一切都好,不知大家近来可好?”

李师师见许仕达一脸风尘,还穿有一身官服,猜想他可能也是刚刚入京,便道:“公子边疆为官几年,着实辛苦。周公子若是知道你回来了,必然欣喜。奴家今日还有要事,来日有缘再叙。”

李师师一心只想着郑智就要回来,得赶紧回去梳妆打扮,等候郑智。所以也不想在这门口与一个男人多谈,客套几番便想离开。

许仕达倒是没有多想,听得李师师夸赞自己,心中如蜜一般。当初一气之下自请到西北边疆之地为官,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人吗。连忙问道:“大家此时到得童太尉府邸门前,不知所谓何事?”

李师师身形已经转了一半,也不好意思就这样直接进去,答道:“奴家夫君今日凯旋归来,奴家一直寄居太尉府中,正要回去等候夫君归来。许公子若是有要事,且先去忙,有缘再会。”

许仕达刚入一路从西北赶到汴梁,刚刚入得汴梁内城,却是意外碰到到了李师师,本也未有多想,听得李师师一语,脑中立刻蹦出了一个郑智,不免有些不快。答道:“李大家乃天下少有之才女,未想下嫁于屠户之门,实在可惜。奈何……”

许仕达话音才说一半,已然触怒李师师,只见李师师怒道:“公子自重,读书之人岂可如此说话。告辞。”

说完李师师转身就走,哪里忍得有人如此说自家夫君。

许仕达此言,并非无心。却是自以为是,以己度人。在西北任职几年,虽然多听说郑智的传说,却是也对郑智的出身一清二楚,甚至还到郑智卖肉的状元桥去过。只以为李师师嫁于郑智,乃是被逼无奈,更是心中屈辱,本想出言开解几句,却是不想一语触怒了李师师。

许仕达见得李师师怒而转身,连忙上前追得几步,口中还道:“李大家,我口无遮拦,得罪之处还望谅解。”

李师师哪里还愿意理会,往府门直入而去。许仕达还想解释两句,再去宽慰一下李师师屈辱的内心,却是门口两员守门军汉上前来挡。

许仕达被两个军汉挡住,又见李师师直进门中走远,开口怒道:“尔等岂敢拦本官。”

一个军汉听言,也怒道:“你是哪里来的闲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敢撒野,有你一顿老打。”

军汉作势欲打,当真把许仕达吓得后退两步,哪里还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只得悻悻回头。走得几步回头看得一眼,口总喃喃说道:“阉狗宦官也能得势,苦读十年竟然受辱,岂有此理。”

许仕达边走便骂,心中如何也不能爽利。特别是郑智这么一个巴结讨好阉狗宦官之人,越想越是气不过。

许仕达为何到得东京?便是折可求收到了西夏正在备战的情报,正要差人往东京禀报。这份差事便被许仕达讨来了,明里许仕达说要趁此机会回乡看看,实际上是想趁这么入京的机会四处疏通一下,想调回东京。

西北之地,实在太过贫瘠,太过艰苦。灵州之地更是在沙漠边缘,许仕达等这么个回京的机会也等了好久。

第四百二十三章 那还不快把童贯召来

军情奏报,自然往枢密院去,折可求与种师中早已写好书信,加盖几方大印。

内容便是党项人又在聚兵聚粮,这一个动作也就预示着党项人又要起兵来犯。穷兵黩武不过如此,整个党项大族已然要奋死一搏了,押上了西夏国所有的一切赌注。

这个消息着实让折可求、种师中等人震惊不已,西北已然无多少可战之兵,唯有种折两家还保留的一些私兵,一家不过千余。还有州府厢军几万,如是党项人真的举族来袭,这些兵马实在难以抵御。

许仕达带着奏报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汴梁,进了内城遇见李师师,不欢而散,许仕达自然也就往枢密院而去。

郑居中童贯等人皆在上朝,枢密院唯有邓洵武在座,许仕达递上文书,看得邓洵武大惊失色,起身就往皇城而去。

许仕达倒是落得清闲,回头便去约三五旧友打听消息,打听如今这东京哪个权柄在手,哪个说话有分量,跑官之事该去找谁。

不外乎圣宠正隆之王仆射,见不到王仆射,拜见一下王仆射的心腹秦桧秦中丞也可成事。

许仕达几年西北,内心倒是越的骄傲起来,西北之地多是武夫,从东京来了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任职灵州知府,自然受人尊敬。那些当初的骄兵悍将早已解甲归田,种折两家也是以礼相待,这许仕达虽然没出的什么力气,也没有什么政绩,但是明面之上倒是面子极大。

自古边疆,即便有文人,大多也是犯官贬谪。贬谪的犯官多无职权,如苏轼乌台诗案贬谪黄州,任团练副使。看似还有官职,其实无权无事无俸禄,还要自己开荒种地,否则就要饿死。

可想许仕达在灵州也是比较舒服的。只是条件所致,吃不惯睡不惯,还要日日受风沙。

邓洵武飞奔入宫,不想早朝已退,文武皆往外而来。邓洵武寻得童贯奔过去,口中急道:“太尉,西北军情。”

童贯接过文书,快浏览一番,心中也是大惊。左右看得一下,开口喊道:“王相公留步。”

王黼正在头前与左右谈论什么事情,听得童贯忽然喊自己,转身一脸笑意过来,开口笑道:“恭喜童太师高升啊,今夜矾楼摆酒庆贺一番如何?”

童贯面色微沉,开口道:“王相公且看看刚到的西北军情奏报。”

王黼接过奏报,浏览一番,急道:“如此大事,快快往宫内去见官家才是啊!”

童贯答道:“合该见官家禀奏,某先回衙门询问一番,王相公先去禀报。”

童贯心思,已然就是向王黼难。枢密院执掌军事,但是三省才是真正的国家领导机关,王黼才是这些中央机关名誉上的一把手,此事给了王黼也是正好。

王黼听言眉头一皱,已然知道童贯心思不对,口中说道:“童太师最知兵事,合该同去面呈官家。”

“王相公乃朝中席,合该先与官家奏报商议。某此时也不知具体情况,回衙门里询问清楚之后,再来奏对,以免官家有问,某无以答。某先行告辞,王相公快去。”童贯显然知道这王黼有几斤几两,如此先后而去,便是要让赵佶有个对比,若是同场而去,也就显不出这么一个对比了。

童贯要的就是赵佶问王黼,一问三不知。至于什么询问情况,不过就是托词,西北之事,东京之中还有何人能比童贯更了解。

童贯说完转身就走,王黼拿着这一份文书当真有些左右为难,却是也不得不往宫内而去。

郑智跟随左右,已然知道事情大概,随着童贯往皇城之外急走,开口问道:“恩相,党项人再起兵事,此番可灭其国!辽人已经不足为惧,自身难保,必然不可能再插手西夏之事。”

宋夏之战几十年,中间永远横着一个辽国,打胜了辽国也来斡旋,打败了辽国也来斡旋。辽国就是宋夏两国中间的裁判一般,这裁判的执法能力还异常强大。如今辽国就如郑智说的自身难保,这个裁判也就再也没有了执法能力了。

“唉……当真是焦头烂额,攻辽迫在眉睫,党项又起战端。此事当真还需从长计议。”童贯答道,党项人当真会选时候。

“恩相,与党项之战不难,不过钱财尔。只要种相公带着一笔军饷回西北,短时间内便可再起一支强军。渭州秦州府库之中军械充足,种相公回去振臂一呼,大事可定。”郑智答道。

道理也是简单,西北卸甲几年,原来的那些精兵良将也挥了几年锄头,生活多窘迫,战力自然不比当年。但是西夏也不是当初的西夏,如今的西夏,只怕甲胄都凑不出几副,精兵也早已损失殆尽,战力必然也是大打折扣。

种师道若是归了秦凤,短时间内拉起一支队伍应该不难,倚仗着府库里的军备,与西夏一战应该不在话下。

“种师道已去了河朔备战,此时再调秦凤,河朔之事该如何?”童贯问道。

“种相公必然也愿回秦凤作战,有种相公在西北,党项不足为惧,河朔之事,下官可保定妥。”郑智开口说道,种师道从河北回西北,郑智必然大权在握。如此虽然官职没升什么,但是实际权柄就大了太多。

童贯眯着眼看了一下郑智,似乎心有所感,却是也未多想,也是别无他法,只道:“唯有如此了。先回枢密院去等候官家召见,看看那个王黼能说出一个什么所以然来。”

王黼觐见,赵佶依旧在艮岳之上,心情大好,身边也还有赵缨络相随。西北已平,南方已定,内外皆安,收复燕云似乎也近在眼前,每日上朝也轻松愉快,更有艮岳美景,还有什么能让赵佶烦心的。

绛霄宝楼,赵佶刚刚摊开画院新进画作,准备带着自己爱女品评一番,也是教导赵缨络画作上的造诣。

“陛下,西北军情奏报,请陛下过目。”王黼呈上奏报。

梁师成接过文书,摊开在赵佶面前画作的角落处。

赵佶把眼神从画作移开,瞄上几眼,开口道:“朕懒得看了,你便说吧,西北有何事?”

“陛下,西北党项正在聚兵,党项人十三岁以上皆召入伍,随时大军来犯。折家经略估计,可有十万大军。”王黼开口说道。

“什么?”赵佶听言一惊,眼神又往角落的文书看去,随即又问:“世间岂有这等厚颜无耻之徒,刚刚订立的城下之约,此时翻脸就不认了。西北备战如何?”

“陛下,文书上说,西北禁军皆已卸甲几年,无兵可战,请朝廷派援军。”王禀又答。

赵佶眉头一皱,派兵不就是要钱?士卒东京多的是,却是这钱……

“合该派多少兵将支援?”赵佶问道。心中也知西北兵力不够了,卸甲令都是赵佶自己亲自颁的,如何不知这些事情。

王黼对于兵事哪里懂得,支支吾吾两句,说道:“这个……依臣之见,党项善战,起兵十万,援军至少也要比党项人更多,方可得胜。”

“比党项人更多?多多少?二十万?二十万去出征西北,要多少钱粮?”赵佶开口又问。

王黼一个御史出身,虽然如今掌管六部,但是哪里懂得这些,又答道:“二十万兵马出征西北,粮饷……粮饷……一千万贯。”

王黼当真也是信口开河,若是真从东京派二十万大军远征西北,一千万贯哪里够用。若是再打上几个月,士卒就该饿肚子了。军费并非就是钱,粮食才是重点,军备消耗也是重点。西北缺粮,要养活二十万人,从东京运粮去,若是一个民夫能运一百斤粮食,半路就得吃大半,到得西北边境,能不能剩下二三十斤都是问题。此乃火耗,也是主要的消耗之一。远征从来都不适合农耕民族,便是卫青霍去病远征大漠,也把大汉家底消耗殆尽。

“一千万贯,你尚书省下户部赶紧准备钱粮。多备一些,攻辽之战也迫在眉睫,不可有误。”赵佶问道,似乎问题也解决了,不过就是二十万人马,一千万贯钱粮。

王黼听言一愣,别的事情不清楚,但是户部有多少钱王黼是一清二楚了,哪里来的一千万贯,连忙开口道:“陛下,户部存银只怕……只怕不够。”

“户部有多少钱?”赵佶皱眉问道,这事情似乎已经到了死胡同了。

“陛下,户部存银不足三百万贯,今年江南两浙有方腊作乱,未收到赋税,府库已然捉襟见肘。”王黼答道。

“捉襟见肘?如今方腊已平,着江南两浙各个州府赶紧把欠缴的赋税收上来以充军资。”赵佶倒是自己提供了一个解决办法。道理也想得简单,欠的钱还上来就是了。却是没有想过江南之地有没有钱来还。也不想战火之后的江南已然是满目疮痍。

江南两浙之地,交的赋税多是粮食。几百万石的粮食多在郑智手中控制,也在杭州城,这么多粮食,如何运得来?即便动员整个江南民力物力运得来,郑智也不会拱手献给朝廷,自己在沧州更是捉襟见肘。何况还要养活那些江南两浙战乱之民。

王黼听言更是为难,开口道:“陛下,这个……怕是来不及。各个州府收取赋税再运到东京也不是一时半会,必然要几个月时间方才能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如何?”赵佶听言有些烦心,好好的艮岳赏景赏画的时间,非要来点烦心事情,已然有些不耐烦。

“陛下息怒,依臣之见……这个……依臣的想法……”王黼依了几次,便是依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赵佶听得更是心烦,盯着王黼看得几眼,大袖一挥,把那案几角落的文书挥到地下,起身左右踱得几步,已然怒上心头。

王黼见得赵佶要怒了,连忙又道:“陛下,依臣之见,童太师兴许有办法。”

赵佶怒道:“那还不快把童贯召来。”

王黼满头大汗,拱手答是,连忙起身去请童贯。

国家大事,终究不只是谄媚迎逢。

第四百二十四章 此人便是郑智

王黼回身出得艮岳,也不走远,只在艮岳之外等候,也有太监已经去传童贯了。

王黼此时才明白,不论自己与皇帝赵佶的关系有多好,终究不可能变成朋友,皇帝还是皇帝,臣子还是臣子。玩乐可以在一起肆意挥洒,但是公事还得公办。员工永远不可能与老板变成真正的朋友,朋友的氛围必须是在把工作做好的基础上。

赵佶本来极为惬意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看着面前的新画也没有了兴致。似乎心中又想起了蔡京的好处,蔡京虽然不懂得王黼这些游戏的手段,上朝时候多有压抑。但是真正有遇到事情的时候,蔡京总能侃侃而谈,一个一个的解决办法呈现出来给皇帝赵佶来挑选。

原来的赵佶,觉得有解决方案的商量挑选过程都心烦。此时来了一个王黼,连解决方案都提不出来,这种差距才真正在赵佶心中酝酿与感受。

“父皇,是不是又要打仗了?”赵缨络此时开口问道。

赵佶回身看着赵缨络,眼神中满是疼爱,答道:“这世间的人才,有人擅文章,有人擅治国,有人擅打仗。大宋人才济济,却是也多烦乱之事。大宋八千里山河,任何事情不过都是一时烦忧,过不得多久就会风平浪静。打仗的事情童贯自有办法,也不需朕多操心。”

“父皇,为何那个王黼束手无策,童贯就能有办法呢?”赵缨络多习文艺,却是当真不懂世间百态,出身于这种家庭,自带一股不食人间烟火。不过十三岁的少女,更是不懂家国之事,不免有此一问。

“璎珞,就如朕刚刚说的话语一样,人各有所长,王黼并不擅长这些事情。”赵佶解释一句。

“哦,王黼不擅打仗,那他必然是擅长治国与文章了。”赵缨络倒是聪明,听懂了赵佶的话语,也就有了这么一个结论。

却是赵缨络这么一个结论,把赵佶说楞了,王黼拜相也有一段时间了,朝堂上也不见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两人相熟也不是一日两日,平常更不见王黼作什么锦绣文章。便是赵佶画了一副山水,王黼题跋,一笔字也写得毫无特色。

此时认真想来,当真不知王黼擅长什么。

赵佶想不出王黼擅长什么,若是换做旁人来评价,必然给出四个字:阿谀谄媚。王黼就擅长讨皇帝开心。

赵佶想到此处,又想起刚才王黼那几句支支吾吾的依臣之见,依来依去依不出一个所以然,心中不免更是心烦,开口道:“璎珞,这王黼当真一无所长。”

赵缨络听言一愣,实在有些不明白了,问道:“父皇,若是这王黼一无所长,为何不教童贯来当尚书仆射呢?”

这话语要说旁人来说,必然听得赵佶大怒,朝廷任免岂能由他人随意议论。但是赵缨络却是能说,只因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又极为聪慧,极具艺术细胞,深得赵佶喜爱。

赵佶听言忽然觉得有趣,哈哈一笑道:“哈哈……璎珞,一个太监如何能当文官之,岂不让天下笑话,太监只能给差事去做。”

赵缨络听言也笑道:“父皇,如何一个文官还比不过一个太监,宫里这么多太监,不若都去做官算了。”

赵佶也只赵缨络是在开玩笑,听得更是开心,口中答道:“要不要给璎珞也封个官,璎珞聪颖过人,若是做官,可比司马光。哈哈……”

赵佶也是说笑,大宋朝不可能有女人做官的事情,即便是公主帝姬也是不可能的。其实司马光与王安石是同时期的,王安石变法的主要对手便是司马光,王安石自然是一个比较激进的改革派,司马光却是一个极为守旧的保守派。两人算是政敌。党争有一段时期也是围绕着两人进行的。

司马光算是儒家代表,王安石便算是法家代表。两人政见不同,但是两人私交却又是不差。治国理念上也不一定非要说谁高谁下,都是极为有才之人。

王安石的主要理念在于用新法来充盈国库,增强国家实力。意思大概是善于理财者,可以让民不加税赋,国家府库充盈。

司马光的主要反驳思想便是:天下每年的生产结余都有一定的定数,这些东西不在民就在官。若是官府收入增加了,那么民众的收入就减少了。府库充盈必须就是盘剥百姓。

苏轼比两人年轻不少,却是也参与了这些故事。苏轼乌台诗案之前,是一个保守派,也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而且还受到王安石的排挤。司马光上台要废除新法,苏轼又反对司马光对新法的全盘否定,也受到排挤。

但是王安石与苏轼两人互相的评价又是极高。王安石评苏轼: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苏轼看了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怀古》,极为敬佩,夸道:此老乃野狐精也。

几十年前的大宋文人,当真是极为有风骨与品格的,真正做到了君子和而不同。几十年后的大宋文人,相去甚远。司马光还有一个突出的贡献便是历时十九年编撰了历史巨著《资治通鉴》。

还有一个姓司马的也写了一本史学巨著,便是西汉司马迁写的《史记》。

司马,本就是官名。从西周开始便有了这么一个官名。许多人便以自己的官名为姓氏,所以有了司马这个姓氏,中国古代的文人传承便是如此,司马一姓,名人辈出,还做过华夏正统。便是有家学渊源与传承。

也是世家士族的传承,一两千年都能如此,即便朝代无数次更迭,姓司马的总能在时代中留下印记。也间接说明了历朝历代的贵族阶级其实也是相对比较稳固的,并不因为朝代更迭而造成社会阶层的大转变。

底层穷苦,基本上世世代代都是底层穷苦,这也与教育资源有着极大的关系。后世教育资源也决定了阶级形态,“读书无用论”从来都是底层自欺欺人的借口。中西皆是如此,阶层差别基本都是稳固的形态。

这个世界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社会的进步标志也就是让更多的人能接受教育,让更多的人有机会获得更高的教育资源。这也是新时代能带来的一点新希望,但若是真想完成一个阶级的大反转,那也不是一代人可以成就的。而是一步一步的往上,这个往上的过程也足以安慰人心。

赵佶与赵缨络闲聊,家庭的温馨似乎也能消解赵佶内心的烦乱。文化人的文雅便是受不得心态的烦躁,只愿意追求内心的安宁。

童贯来了,后面还带着郑智。两人觐见,又一次打破了赵佶的安宁。

赵佶闲话也懒得多说,开口直问:“童贯,党项之事该如何?”

童贯早已有腹稿,开口答道:“回禀陛下,党项之事,三百万贯钱粮加上一人便可解决。”

赵佶听言,不自觉露出喜色,忙问道:“快快与朕道来。”

“陛下,西北虽然卸甲几年,但是精兵悍将并不缺乏,只是藏兵于民,西北府库之中的军备也极为齐整。只要有一个名望极高之人振臂一呼,必然能在组一支强兵,所以只要有粮饷,人马倒是不愁。”童贯说道。

“那何人可堪此重任?莫不是种家种师道?”赵佶再问。虽然问出此言,心中却也知道谁能到西北振臂一呼。便是那个被赵佶卸下一身军权的种家了。

站在赵佶个人立场之上,种家对于中央的威胁当真不小。若是种家当初真要起兵造反,这个时候的大宋朝,谁又能挡。当然,这也仅仅就是赵佶个人的立场而已。对于国家来说,这个立场其实是不成立的,是极为自私的。

童贯听言,连连点头,还躬身一礼,口中答道:“陛下圣明,臣之所想皆在帝心,臣所言之人正是种师道。”

童贯的马屁自然比郑智高明了几倍,拍马屁的词句虽然没有变。但是方法截然不同,用自己的话语去引导皇帝的结论,再来称赞这个结论,如此这马屁才能让赵佶自己觉得可信,自己觉得受用这个马屁。

这个马屁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让赵佶潜意识里都不好意思拒绝童贯的提议,让种师道再回西北的事情更加定妥。

赵佶想了片刻,开口答道:“如此也好,三百万贯倒是不多,此番定然要灭其国,一劳永逸。朕这个决定,你也一并传给种师道。战事定妥之后,再行卸甲屯垦。”

“谨遵陛下圣明。”童贯又是大礼。

郑智却是听得眉头一皱,还要特别交代一句完事之后又去屯垦,这些西北出生入死的军汉,到了赵佶这里当真就不值钱了,用的时候便让他们卖命作战,不用的时候便弃之如敝履。

这种随意处置的态度,郑智只感觉如吃了大便一般,恶心至极。

赵佶此时又轻松起来,说道:“便把此时办妥,攻辽之事也不得延误。”

“遵旨,臣先告退了。”童贯一礼之后后退便走。

郑智自然相随而去。却是赵佶忽然又开口道:“郑卿,你且留下。”

郑智听言,与童贯对视一眼,止住了脚步。

此时赵佶却与赵缨络也对视一眼,笑意盈盈道:“此人便是郑智。”

第四百二十五章何人所作又有何妨?

赵缨络听言,起身一福,开口与郑智道:“璎珞有礼!”

赵缨络倒是传统教育下的女孩,礼节上面一丝不苟。按理说应该郑智先给赵缨络行礼,倒是赵缨络听过郑智几大作,心中对于郑智还是有几分好感,反而先行一礼。

“拜见顺德帝姬殿下。”郑智也拱手来拜。

赵佶开口说道:“郑卿,今日无事便随朕挥毫几番。若是得了佳作,郑卿再填词一曲。璎珞头前也听得你的词作,今日正好遇见,且指导一二。”

郑智听言也无可奈何,只道:“只怕臣难出佳作,配不上陛下丹青之美。”

郑智心中自然是有排斥的,刚才听得赵佶说战事完结之后再行卸甲,心中便有不快。

“哈哈……拙作也可,你些就是,随心而为才符合山水之乐。”赵佶倒是不在意这些,心中对郑智词作水平也有自己的认知。

梁师成极为见机,连忙开始准备笔墨纸砚。

郑智心中有话想说,思虑片刻,开口道:“陛下,臣对一事有些许见解,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佶正在收拢大袖,以免画画的时候沾染了墨迹,听得郑智话语,轻松答道:“但说无妨。”

“臣以为,西北强军卸甲不妥。”郑智终究还是想说这件事情。

赵佶听言一愣,这种事情关乎赵家之根本,也是朝堂之上的共识,从来不曾听过反对的话语,便道:“且说来听听。”

赵佶当真也就是让郑智说来听听,此时自然不会真去多想。大宋朝哪里容得别人掌握强大的军事实力。

“多谢陛下,臣以为,此战若胜,党项虽然国灭,看似西北平定。但是党项人实非我族类,必然有异心。若是西北没有强军压制,必然还要再起叛乱,此为其一。其二,若是西夏尽归大宋,那么我大宋便与黄头回纥,草头鞑靼,西州回鹘等部落接壤,还有吐蕃诸部在一旁,这些部族势力极强,必然还有战端,若是西北无强兵,如何能抵御这些异族之兵。陛下圣明,开疆拓土之时,必然要有强兵弹压异族才能守土无忧。”郑智说了一番道理,也是希望说服赵佶能保留一部分西军悍卒。希望至少也让当初那些西军同袍有一个不错的生活。

黄头回纥与草头鞑靼都是甘肃酒泉附近的少数民族,回鹘人自然是新疆之地的少数民族,吐蕃是青藏高原的各部少数民族。势力都是不小。

赵佶听言,只是点了点头答道:“嗯,此事等战事平定之后再议。”

郑智已然无话可说,只得站在身后等着赵佶作画,画作的内容也还是艮岳一景。

虽然已是深秋时节,艮岳却还是郁郁葱葱,丝毫不显萧瑟,常青树木皆不凋敝,竟然还有各种各样盛开的鲜花。人道是春暖花开,其实秋天开的花也不少,这艮岳如同一个植物园一般,应有尽有。

赵佶一边作画还一边与赵缨络闲谈,内容多少教导赵缨络作画的技巧。两人一个教得好,一个敏而好学,画面当真极为温馨。

一幅丹青,与赵佶的心情也极为吻合,花草树木好风景。

赵佶转身来道:“郑卿,且填词一。”

郑智心情不比赵佶,自然是不爽的,看着这一幅草木花鸟,也想不出什么符合立意的词作。

片刻之后,只道:“陛下,臣愚钝,实在想不出好词。”

赵缨络听言,撇了撇嘴角,开口道:“草木花草之词,最是好作,如何写不出,周度文常说你有大才,天下罕见。如何一曲草木也作不出来?莫不是你不愿意为我父皇作词?”

生长于皇家的赵缨络,当真少了一份对人对事的修炼,可能也是年轻,话语棱角尽出。心下想得也是直白,便是以为郑智不愿意给赵佶作词。

赵佶听言哈哈一笑,说道:“无妨,好坏本是他人评,且作出一曲再说。”

郑智听言,口中答道:“陛下,臣有一曲,却是不符合题意,不知陛下愿不愿听。”

赵佶听言,轻轻一抬手,示意郑智直说。

郑智也不多等,开口说道:“臣偶得一词,乃麾下军汉之妻所作,请陛下品鉴:

此恨何时已

滴空阶、寒更雨歇

葬花天气

三载悠悠魂梦杳

是梦久应醒矣

料也觉、人间无味

不及夜台尘土隔

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

好知他、年来苦乐

与谁相倚

我自中宵成转侧

忍听湘弦重理

待结个、他生知已

还怕两人俱薄命

再缘悭、剩月零风里

清泪尽,纸灰起”

一曲《金缕曲》,道尽了对亡故之人的思念。本是纳兰性德悼念亡妻所作,却是柔情悱恻,更似女子手笔,情深意切,相思之苦,泪尽死灰。

岂不闻,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郑智用这一曲来表达妻子对于马革裹尸的丈夫心中思念,实在恰到好处。

赵缨络已然听得潸然泪下,一股愁情,阴阳相思。如此感情最动少女心思。

赵佶听完,一口长叹,问道:“当真是你麾下军汉之妻所作?”

“军汉战死沙场,未亡人肝肠寸断。臣每见此情此景,无不动容落泪。何人所作又有何妨?”郑智答道。

百姓疾苦,从来不出汴梁半步的赵佶又哪里知晓。郑智便是要说与这个才子去听,用文人的方式与之述说。

“好词,绝妙好词!朕深知百姓疾苦,奈何家国事业未晋,北方强敌环伺,兵事也是无可奈何。待得收复燕云,成就太平盛世,百姓便可安享天伦。”赵佶心中显然也有所感,但是虽说深知百姓疾苦,却是他又哪里真知百姓之苦。

“陛下,兵事无奈,却是这些出生入死的军汉不能弃之如敝履啊,如此太过寒心。”郑智终究还是要表达这个意思。

赵佶此时也听懂了,看着郑智,眉头微皱,答道:“郑卿用心良苦,朕已知晓了。此词极佳,且唤伶人来唱。”

郑智听得赵佶话语,直感觉一股寒意,如之奈何?

赵缨络听得话语,擦拭一下双颊泪水,开口道:“父皇,便不请伶人了,儿臣来唱吧。儿臣头前恰巧学了苏学士《乳燕飞》的音律。”

《金缕曲》这个词牌,最早收录《东坡乐府》,便是苏轼的词最早开始传世,本来名叫《贺新郎》,因为苏轼的《贺新郎》之中有一句“乳燕飞”。这个词牌名又称《乳燕飞华屋》。当朝翰林学士叶梦得又填这词牌,里面一句“谁为我唱金缕”。这个词牌便又称作《金缕曲》。

“璎珞来唱极好,朕也听听璎珞琴艺与唱腔有没有长进。”赵佶倒是欣喜,有这么一个女儿,也是赵佶的享受。

郑智站在一个军人的角度考虑许多事情,也背出了这一词作,此时对赵佶大概也是死了心。并没有多少欣赏公主唱曲的心情。

梁师成安排好案几瑶琴。赵缨络便开始抚琴唱曲,技艺也是不差,只是少了曲中那一份极致的哀愁。没有真正感受的哀愁,终归达不到动人的效果。

赵缨络边唱便去看郑智,郑智却是没有丝毫感受。

一曲唱罢,赵佶提笔手书,把词句写在了宣纸之上,印章几处,随即递给了赵缨络,开口笑道:“璎珞弹唱技艺见长,朕便把这词赏给你了。”

“多谢父皇。”赵缨络接过词作,开口又问:“父皇赏赐之物,儿臣可不可以转送他人?”

说话间赵缨络还偷偷看的郑智几眼。

“赏赐给你了便是你的了,你想送谁便送吧。”说话间赵佶把印章往怀中收去。

“儿臣想把这副词作转送给郑智,此曲本是他所作,送给他正好。”赵缨络接着说道。

说话间,赵缨络拿着这幅瘦金体的好字走到郑智面前,递了过去。

郑智接过之后开口道:“多谢帝姬殿下。”

郑智一句多谢,赵缨络莞尔一笑,回到座位上坐好。

郑智便也不想多待,开口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臣今日刚入东京,还要往枢密院交割事宜,先行告退了。”

赵佶挥了挥手。郑智慢慢退出绛霄楼。

郑智一走,赵佶看得赵缨络,开口说道:“璎珞,这郑智早有妻妾,并不合适。”

赵缨络听言面色一红,忙道:“父皇说的哪里话呢,儿臣可未多想什么。父皇也不可乱说。”

赵佶看得赵缨络脸红模样,也是觉得有趣,从来未见过自己女儿有过这番模样,笑道:“哈哈……未多想便好。皇家帝姬是不可能下嫁有正妻之人的。郑智善战,以后也多上沙场,更不合适了。”赵佶终归还是表达出了内心的自私。说郑智多上沙场,所以更不合适,言外之意便是将士难免阵前亡。

“父皇,你说这郑智如此大才,为何偏偏要做一个领兵的武夫,当真是可惜了。”赵缨络又说一句可惜了,这一句可惜与上一次的语气已然不同。上一次单纯只说可惜,这一次便是带有个人感情的惋惜。

“朝廷用人,自然是善战者上阵。这郑智也是一方经略,有什么可惜的。”赵佶随意答得一句,抬头又是艮岳。

第四百二十六章 沐浴之事,也就不再多叙

郑智到得枢密院,与童贯一起往府邸而回。两人骑在马上,左右依旧有一队军汉相随。

两人闲谈,童贯开口道:“适才某从艮岳而出,碰到了王黼。这厮大概也感觉到了一些事情,与某说话的态度不善啊。”

郑智想了片刻,答道:“王黼想来也是知道恩相在给他下绊子了。”

“哼哼,知道又如何,本来还想容这厮几日,这厮却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竟然在朝堂之上不与某脸面。如此也罢,今夜到太师府去拜会一下,有些事情也该开始了。”童贯语气不善说道。童贯不是读书人,读书人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童贯就是一个底层出身的太监,某种程度上、或者某些事情上,童贯算得上一个真小人,小人报仇,那便是从早到晚。

“恩相,要想王黼下台当真不那么容易,这人没有做过什么具体的事情,俗话说不做便是不错,要找此人的罪状,还当真不好找,阿谀奉承并不能当作罪过。唯有从其交好之人下手,梁师成必然是一大突破口。”郑智分析得极为有道理,中国自古便有这样的官员,擅长阿谀钻营,却是不做一点实事,还有一句歪理,不做不错,多做多错。有些人便是如此明哲保身的,什么也都干,所以自然不会犯错误。

这种人最是可恶,占着茅坑不拉屎,偏偏还能一直占着这个茅坑,还找不到什么理由把他从茅坑赶出来。只有制度的进步,考核与问责制度的展,才能慢慢杜绝这种现象。

童贯听言,似有所思,片刻之后说道:“此法甚妥,便从梁师成下手。”

历朝历代的皇帝,从来都是不能忍受外官与内官交好这种事情的。外官负责国家治理,负责政策制定,负责国家的运行。内官一般只做皇帝交代的事情。外官如果交好内侍,就会造成皇帝对于国家认知上的误差。

往深里说,内侍与外官形成一种良性的竞争与平衡,才是皇帝需要的。这个道理自古如此,也是早期朝代的经验与教训,特别是汉末十常侍的教训最为显著。也是后来皇帝自小就知道的一个基础共识。甚至到后来,到明朝,内侍与外官便是更加对立,内侍甚至起到了监督外官的作用,某种程度上内侍也是皇帝的眼睛,如果眼睛都出了问题,皇帝对这个国家便是两眼一抹黑了。

对于皇帝个人角度而言,内侍比外官更加好用。但是内侍也不得逾越,内侍办事,但是不能有决定事情的权利。

如果内侍与外官互相勾结,那么内侍的权利就逾越了,皇帝对于外官的掌控也丧失了。皇帝对国家的了解与掌握也就减弱了,皇权的权威自然也就随之减弱。

郑智点点头道:“听闻王黼与梁师成两家住得极近,院墙相通,此时可做文章。”

“此事某也听说了,此事可做最后一击,当务之急便是要让官家知道这王黼一无是处,如此才能产生厌恶,有了厌恶,此事再来,大事可成。”童贯对于政治倾轧,手段显然是极为老道的。

郑智听言也不在多说,也是知道这些事情童贯比自己懂,就像今日党项之事,王黼显然就吃了一个大亏。

两人到得府邸,童贯自去准备拜见蔡京的事情,如今的童贯也被加封太师,虽然正式的诰命文书还未下达,但是事情已经定妥,所以不论地位还是权柄上与蔡京已然平起平坐。此时童贯想要的东西都已得到了,蔡京再上位对于童贯来说自然是利大于弊的。这件事情上王黼其实算是帮了童贯一把。

郑智与童贯分开,入得一个小院,李师师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得郑智进门,面露喜色,连忙迎上几步开口道:“官人终于回来了,奴家已经叫人烧好了热水,可解官人旅途劳顿的疲乏。”

郑智也是满脸是笑,伸手把李师师一把揽入怀中,笑道:“热水不足以解疲乏,师师同去沐浴可好?”

李师师立马一个大红脸,低头看得一眼不远处捂着嘴笑的小婵,嗔道:“官人说什么呢,没个正行,小婵还在旁边呢。”

说话间李师师还挣扎着要脱离郑智的手臂,大宋风气,虽然不比明清保守过度,却是也不习惯人前如此亲密。

郑智自然也笑着松开了手臂,再道:“且去找一身宽松的衣服,每日穿着甲胄,实在难受。”

“嗯。”李师师嗯得一声,低头飞快逃走,便是去为郑智准备内外衣裳。

小婵似笑非笑上前来道:“官人,往这边来。”

郑智跟着小婵往准备好沐浴木桶的厢房而去,进得房间到得冒着热气的木桶旁边,张开双手道:“小婵,来给我卸甲。”

小婵走到郑智身边,伸手便去解郑智腋下的牛皮带,甲胄最主要的连接处便是腋下,这种设计也是比较科学的,腋下也是敌人最难以击中的地方,可以更好的保证甲胄不会在受到攻击的时候解体脱离。

小婵却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原来在沧州,卸甲之事多由徐氏或者金翠莲亲自动手,便是李师师都做得少。六十斤的甲胄,自然极为繁琐,特别是宋朝这种铁片甲,更是繁琐,从未接触过的人想要把这一套甲胄正确的穿在身上都难。

小婵解得手忙脚乱,解得郑智手臂都抬酸了,腋下一边都没有拆解完毕,郑智有些不耐烦道:“小婵,你如何这么笨呢?解个绳索都这么慢。”

“官人……非是小婵笨,是给官人穿甲的人把这绳结都系得死死的,拉不开。”小婵神经大条解释一句。

郑智听言,心知不怪这小姑娘,军汉们穿甲,多是怎么结实怎么来,军汉们解甲也仗着一身力气,这小姑娘显然没有这般力气,便笑着说道:“你这小姑娘真是笨啊,拉不开用嘴咬。”

郑智一语倒是点醒了小婵,只见这小姑娘踮起脚尖便用牙齿去解。待得一边甲胄全开,小婵已然满头大汗。

此时李师师帮着一摞衣服走了进来,脸上的羞红还未褪去,再见郑智却又莫名其妙红了起来。

郑智见得李师师进来,开口与小婵说道:“小婵,你先去解脚上的,让师师来解上面的。”

李师师虽然不如徐氏做得熟练,但是比这小婵还是经验丰富得多。

李师师听言,把手中的衣服放到一边,也上前来帮郑智卸甲,果然比这小姑娘手脚麻利多了。

“哎呀……”忽然听得如此一声。

郑智低头一看,这小姑娘竟然趴倒在地。看得郑智连连笑。

小婵听得郑智笑,也不好意思了,连忙爬起来自言自语道:“真没想到这么重呢。”

原来是这小姑娘解完护腿铁甲的绳索,铁甲滑落下来,小婵便想伸手去接,却是错误估计了重量,十几斤的铁甲便把这蹲下来的小婵直接带趴下了。

李师师也在一旁看得笑,开口道:“平日里都挺伶俐的,怎么今日迷迷糊糊的?”

“夫人,奴哪里想到官人竟然把这么重的东西穿在身上,官人当真厉害呢,这么重的甲胄在身也行动自如。”小婵又开始去帮郑智去解另外一条腿上的甲胄。

郑智这几年,似乎慢慢习惯了这般被人伺候的感觉。这种享受是后世从来不曾体会的,对于郑智个人而言也是越来越享受。军中有军汉伺候,回来有女人与小厮伺候。

便是吃饭也有人准备好一切,端到面前,当真有点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味道。

甲胄脱开之后,也就开始脱贴身衣物了。

小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夫人,奴先出去了。”

李师师闻言也未多想,便道:“你出去作甚,官人沐浴,你也帮帮手。”

郑智一听,忙道:“让小婵出去吧,师师伺候便是了。”

在一个小女孩面前脱得一丝不挂,郑智自然是不习惯的。何况兴许稍后还会生一点少儿不宜的事情,也就更不方便了。

小婵听得郑智一言,如蒙大赦,抬腿就跑,出门之后还知道回身把门关好。对于这小女孩来说,就这么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便看见一个男人的裸体,自然也有羞涩。

解去衣物,郑智跳入热水之中,全身泡了进去,捧起一些热水便往脸上抹去,抹得几下,口中直道:“啊……真是舒爽,师师也快宽衣下来。”

李师师面色越羞红,心里大概也有准备,慢慢动手解衣。

郑智看得李师师慢慢吞吞的动作,竟然还出言去催促道:“师师快些,这一个多月每日领兵作战,着实思念得紧。”

李师师听言,竟然背过了身去,手上的动作也不见加快,反而更加慢了些。

郑智看得摇头笑,也不再去催,拿起水中的布巾自顾自搓洗起来。最让郑智觉得麻烦的还是这一头长,打理起来实在不方便,在家中还有,梳洗都有人伺候。到得军中,那些浑汉一个月不洗头也没有什么感觉,郑智却是隔三差五要洗,不洗便感觉浑身不自在,脑袋上更是瘙痒难耐。洗头这件事情上那些亲兵军汉显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沐浴之事,也就不再多叙。

第四百二十七章 当了官便不成人样

“沐浴”一番,穿好一身儒衫,在李师师的伺候下绑扎好髻,郑智直感觉神清气爽。

男人的疲乏,似乎只有女人才能消解。

端坐于书房案几之上,小婵端来一杯什么都不加的清淡茶水,郑智端起来一饮而尽,似乎还觉得有些口渴,又吩咐小婵再倒一杯。

待得小婵再端一杯茶水进来,便开口说道:“官人,刚才小厮来报,门外一个叫周度文的来拜访。”

郑相公凯旋而归,周度文倒是消息灵通。

“快快请进来。”郑智端起茶水又是一饮而尽,显然“沐浴”一番之后,当真有些口渴。

小婵出得书房,小院门口的小厮也还在等候,得了吩咐立马飞奔去请门口的周度文。

“郑兄,听闻你又立新功,把那贼方腊都生擒回来了,可喜可贺啊!”周度文也不客气,拱手一礼,便笑着与郑智说道。

“可喜可贺?官家就给升了一级,封了个中奉大夫。”郑智此时才表达出心中的不满,剿一个宋江都连升三级,还给了个四州经略制置使。这次剿灭纵横江南两浙的方腊,竟然就给升一级,郑智心中如何能舒爽。

周度文听言,眉头一皱,显然心中也是惊讶,开口问道:“官家如何这般小气,难道郑兄因什么事情恶了官家不成?”

“官家倒是没恶,只是把那王黼恶了。”郑智轻描淡写说得一句,对于童贯要报复王黼的事情,郑智也是极为支持的,郑智也不是读书人,内心之中也比较相信现世报。什么十年不晚的,在郑智看来那是被逼无奈的借口,有能力报复哪里还能忍。

“尚书王仆射?你怎么把他给恶了此事当真麻烦。”周度文听得郑智一语,心中不免有些担心,王黼乃是如今文官之,朝廷最有权势之人了,周度文心中连忙思索起来,便是要给郑智想想办法,随即又道:“郑兄,你得着童太尉帮忙与王仆射说项说项,如此应该能开解一二。”

周度文自然是不知最近朝廷权利中心的这些龌龊与杯葛。便是每日吟诗作对的周邦彦也并不知晓许多。

郑智听言笑道:“周兄放心,童太尉稍后便会出门,就是去帮我说项的。”

郑智自然也不可能给周度文一一解释,便这么说得一句,也知周度文是替自己担心。这么说自然也是为了让周度文安心。

周度文一听,果然安心不少,答道:“如此甚好,王仆射自然也要看童太尉的脸面,以后也不会再与你为难。”

政治圈子之外的人,总是把政治与官场想得这么简单。以为许多事情就是一个脸面或者一句话的事情。从外看起来似乎就是如此,其实内在纠葛哪里是这么简单。

“都是小事尔,只会妥当,不必担忧。周兄此来可是今夜又有聚会?”郑智说道,此时心情也是轻松,出门去玩玩自然也无妨。

“哈哈……郑兄果真高智,今夜当真有聚会,还是在矾楼,郑兄回来得当真是时候。今日聚会倒是非我邀约的,郑兄可还记得许仕达?”周度文问道。

“许仕达?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印象……”郑智也有些想不起来了,毕竟只是一面之缘。便是到得西北都未曾有过交集。郑智上一次从东京回西北,不久就又带兵去了沧州,许仕达这个名字就再也没有在郑智耳边出现过了。

“想郑兄也不太记得了,当年郑兄第二次来东京之时,不是有一个新科进士与你过不去,被你激得几句,这人便自荐去西北灵州城任职了?此人便是许仕达,郑兄想起来了吗?”郑智记不得这些事情,周度文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哦……记起来了,许仕达就是他啊,此人能到西北边疆任职几年,也算有几分气度了。今夜便与周兄同去一会。”郑智听得提醒,自然就记起来了这人,此时在郑智看来,这个许仕达能说到做到,也算不错。

李师师此时也刚刚收拾好郑智沐浴之后的衣服,便吩咐小婵去洗衣服,自己端着一杯茶水走了进来,恰好听见许仕达这个名字,不免眉头一皱。

把茶水放到周度文身旁的茶几之上,开口道:“周公子请吃茶。”

周度文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得一礼,口中答道:“多谢李大家……多谢嫂嫂。”

周度文倒是在称呼上有些错乱了,及时改正了一下。李师师也福一回礼。

周度文又与郑智回道:“就是此人,今日还到我家中来拜会了,一身知府官服,意气风得紧。”

周度文所说也是人之常情,西北灵州本是西夏的国都附近,是极为贫瘠苦寒之地,在那里当个知府,比之秦凤秦州、渭州这种地方的知府差得太多,若是富庶之地,只怕连知县都比不上。但是奈何知府就是知府,也有这一身知府官服,许仕达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一身官服了,如何还能不显摆显摆。

郑智听言,也未多想,只道:“灵州城也算不错,当年我入灵州之时,灵州也算不得小,城中也有好几万居民,如今灵州城没有了党项人,也还有两三万汉人。只是那里风沙太大,沙漠就在不远,生活颇为艰辛,许仕达能在灵州为官几年,倒是有几分坚韧。”

灵州便是宁夏吴忠市,往西不远就是库里奇沙漠。历来有戎戎、匈奴、党项人在此聚居,后来也是蒙古人的势力范围。

如今灵州,党项人都被郑智的攻人之法掳掠一空,周遭的草原也就没有了游牧民族,只有灵州城里的两三万汉人加上驻守的军汉了。

“郑兄倒是提醒我了,原记得灵州城便是郑兄带兵打下来的,如今这许仕达能到那里任知府,还是托了郑兄的福呢。倒是让这许仕达走了运道。”周度文笑道,长在东京的周度文其实也不能真的想象灵州这样的边疆城池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都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文人的文字其实始终还是带有浪漫主义情怀。写出来的给人感觉略微有些浪漫,但是真实的萧瑟荒凉哪里又只是文字中的壮阔。

李师师听得两人对谈几句,已然确定两人谈论的就是那个许仕达了,想开口说话,却是又知道男人说话女人不好轻易插嘴,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女人也没有资格在男人谈论的时候插嘴说话。

倒是郑智不在意这些,见得李师师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师师可是有话要说?”

李师师这才开口说道:“官人,今日奴家就在这门口处也遇到许仕达了,这人出言不逊,把奴家气坏了。”

郑智一听,皱眉问道:“他说什么了?”

李师师本不愿说这些事情,只是听得郑智话音之中对这许仕达还有点褒奖的意思,又想那许仕达出言不逊的模样,不免心中难以平衡。自家官人背后出言夸奖,许仕达当面出言不逊,两相比较,便是李师师也不能忍。

“他说……奴家……嫁于屠户之门,实在可惜。”李师师不想说这些,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这句话语当着郑智面来说,实在太过无礼,却是李师师心中又不能忍,支支吾吾也就复述出来。却还是省略了一个字,许仕达说的是“下嫁于屠户之门”,这个“下”字便被李师师不自觉略去了,也是李师师从内心里从来没有“下嫁”这个感觉。

郑智听言哪里不知这句话是何意,面色微微一变,却是也不再多说。

李师师看得郑智脸色,心想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回身把周度文喝罢的茶杯从案几之上拿起放到托盘之上,又去把郑智身前的茶杯也取了过来,回头出门而去。

李师师刚一出门,周度文勃然大怒,口中说道:“岂有此理,君子慎独,岂可如此背后辱及他人,我周度文此生再也不识许仕达,今夜矾楼也不去了。我不去矾楼,便看今日东京士子,何人还去捧他的场。”

周度文显然是要用自己的办法给这个许仕达难堪,也是要给郑智出气。话语也是没错,东京周度文若是不去捧场,汴梁有名的这些士子,当真也就没有几个人回去。这也是周度文在东京的影响力。

年轻文人自然有年轻文人的圈子,这个圈子还是相对比较团结与纯真的。一朝得中,一切也就会慢慢改变,也就有了提携照顾了老师,有了派系,有了政治利益。

郑智听言,摆了摆手道:“去,为何不去,今夜机会正好,便去会一会他。”

周度文听言一愣,随即也想明白过来,开口道:“对,便去会会他,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当了个官便不成一个人样,且叫他当众也落一落脸面。”

郑智起身便往门外而出,周度文随后。

出门碰到李师师就在门口不远,内心颇为忐忑,见得郑智出来,眼神也是有些闪烁。

郑智见得李师师模样,开口道:“师师,此事你该早与我说,受了鸟气还藏着掖着作甚。”

李师师听言,才知自己没有说错话,还说对了话语,心下忐忑立马平定下来,也没有了任何负担。只道:“奴本也不想给官人徒增烦恼,却是听官人还夸赞这人,所以才把此事说出来的,官人勿要生气。”

郑智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道:“师师,我与周兄出门去了,今夜晚归,不要多等,困了便先睡。”

说完郑智带着周度文出门而去。

第四百二十八章 郑智战秦桧

郑智与周度文出门,童贯其实早前就出门了。

杨再兴与牛大带着几个亲兵军汉便装跟随,之所以郑智在东京出门也要带护卫,主要还是因为上次在东京遇到了截杀,让郑智越警惕起来。

众人步行到得矾楼,天色刚刚黑下,时候不早不晚。

郑智与周度文直接往内院而去,身边只有杨再兴与牛大,其余军汉便在大厅处吃喝等候。

许仕达作为东道主,老早就到了。见得周度文进来,连忙笑脸上前迎接,待得看清楚旁边郑智的时候,许仕达显然是认出来了,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是笑脸:“周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两位快请。”

周度文板着脸也不回话,直往里面走去,郑智自然也是无所谓,认出这个还算熟悉的脸之后,径直往里面走去。身后杨再兴与牛大跟随而入。

几人走到最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下,许仕达也跟了过来,心中也知道事情不对,却是也并不在意,只道:“周兄且安坐片刻,吃些肉菜填一下肚子,时候尚早,还需得一时半刻众人才会到。今日还有一贵客也会到场,是在下今天花了大力气请来了,周兄可也要交好一二,以后仕途也有个倚仗。”

许仕达依旧一身五品官服,倒是显得极为亮眼,周度文回头看得一眼,也懒得去理会许仕达说的什么贵客稀客,只道:“你忙你的就是,不需管我。”

许仕达哪里还不能感受周度文的冷漠,面色也微微变了一下,又去看一眼郑智,却是假装不认识一般。

邀请的文人士子渐渐都到了,许仕达在门口处迎来送往,一一打招呼。倒是把厅内的周度文忙坏了,进来之人个个都来与其打招呼。

人也差不多到齐了,酒菜也都上好了,便是伶人都在一旁准备妥当。却是许仕达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

周度文等候许久,站起身来开口喊道:“许仕达,今日你邀约此会,人都到齐了还等什么呢,你若是不来主持,我便替你代劳了。”

“是啊是啊,许大相公磨磨蹭蹭什么呢?”

“快点进来,今日不醉不归啊。”

众人也多附和几句,许仕达听言站在门口说道:“诸位稍后,片刻即可,今日还有贵客啊,贵不可言,此公若是到场,诸位皆有好处啊。”

“哪位贵不可言啊,难道你把官家请来了不成?”周度文开口讽刺道,心中也不觉得许仕达能请到什么贵不可言之人。

“周兄慎言,周兄慎言。”许仕达倒是谨慎,周度文出言讽刺,若是真被来人听到了,那尴尬的也是自己。

周度文听言一哂,拿起一把折扇摇晃几下,开口与郑智道:“郑兄,我们吃酒。”

郑智点点头,拿起酒杯与许仕达对饮。

又过得一会,花苑小道上走来一人,带了连个小厮。许仕达面色大喜,却是先回头往厅内说得一句:“来了来了,御史台秦中丞到了。”

说完才赶紧一脸笑意往前去迎,要说许仕达能搭上秦桧这条船也是花了大力气的,几年积蓄与家中的家底直接都抬到秦桧府中,当真也换来了秦桧一个面子。

众人一听御史台秦中丞,哪个还敢端坐不动,全部都站了起来。便是周度文也不自觉站了起来。

唯有郑智端坐不动,正与杨再兴碰杯。

周度文刚一站起,看得郑智端坐不动,往外看得一眼,眉头一皱,又缓缓坐了下来。开口道:“郑兄,这御史台秦中丞不同旁人啊,失礼恐怕不妥。”

郑智胸有成竹,只道:“端坐无妨,秦桧算得那根葱。”

周度文听得郑智如此说,又往门外看得一眼,终究还是端坐在郑智旁边,却是心中也有忐忑。

秦桧被许仕达迎了进来,左右拱了拱手,随即说道:“诸位东京才俊今日同聚一堂,本官也来蹭上一杯,有幸有幸。”

秦桧今日能来,也不全是许仕达的面子。结党之法不过如此,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潜力,若是想在朝堂之上经久不衰,既要上有靠上,也要下有助力。助力自然就是这些年轻人,年轻人也最是好拉拢,稍微一点恩惠抬举,便能马是瞻。

“多谢中丞!”

“拜见秦中丞……”

“中丞今日能来,是我等之大幸……”

话音此起彼伏,许仕达也是笑着脸往前作请。

直到最头前,秦桧忽然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微变。

许仕达哪里不知,连忙开口道:“周兄,还不快快见过秦中丞。”

周度文倒是有些尴尬了,却是郑智先开了口:“秦中丞,多日不见,幸会。”

秦桧此时自然也看到了郑智,面色更是难看,口中说得一句:“郑相公也在啊,幸会幸会。”

说完秦桧便往郑智对面一桌坐去,对于郑智的不待见溢于言表。

许仕达自然也看出两人有些不对付,却是也不多管,便去伺候起秦桧。

待得秦桧坐好,碗碟匙筷备好,酒杯也满上。许仕达方才开口道:“在下多谢诸位今日到得矾楼一会,特别感谢秦中丞百忙之中能抽身来此。在下当年自请往西北边塞为官,为国戍边,今日有幸回得东京,能与诸位才子再叙往日情缘,深感荣幸,诸位吃好喝好。”

“许兄为国尽忠效力,实乃吾辈之楷模也。”

“多谢许兄今日款待。”

“许相公大义。我等铭感五内。”

众人有客气有奉承,许仕达听得洋洋得意,倒是周度文听得有些刺耳。这些人原来都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客气一两句倒是无可厚非,竟然有人开口阿谀奉承,也是让周度文第一次看出了人心与社会的一些真实。

许仕达今日能出如此风头,这到场的秦中丞倒是占了主要的原因。

许仕达拿起酒杯,左右示意,然后又与秦桧作请。许仕达心中,今日这酒宴自然得秦桧来开席,这也是自古的传统。

秦桧也拿起酒杯站了起来,也左右示意一番,口中只道:“诸位尽兴!”

全场所有人全部站起身来抬起酒杯拱手作礼。唯有郑智不起身,显然郑智内心打定主意不给秦桧面子,逢场作戏都不愿意。一来郑智心中实在看不惯秦桧,二来也是王黼今日白天刚刚给自己下绊子,此时郑智哪里还会去给秦桧面子。

秦桧看得郑智对自己丝毫不理会,面色阴沉开口道:“郑相公今日看起来心情不佳啊,可是在朝堂之上受了气不成?”

秦桧是明知故问,问得这一句也是给郑智找不痛快,显然秦桧心中也知道自己与郑智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秦桧心中也暗指恨着郑智。

郑智也听得出秦桧话语所指,朝堂之事,这御史中丞自然也在场目睹,自己大功而回,给升了一级虚衔,不用想也知道秦桧当时心中必然暗自爽快。

“某倒是常听闻这乌台秦桧,巴结上了当朝尚书省王仆射,最近变得意气风起来,乌台本是谏言督导弹劾的衙门,却是这乌台的中丞也开始巴结权贵了,文人风骨尽失,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郑智在这文人场合,所说话语自然是文人的主流价值观,不论这些读书人心中如何黑暗,但是这圣人教诲之下的价值观,在明面上也是要拥护的。

乌台便是御史台的别名,也是因为御史台衙门经常会有无数乌鸦驻足停留,所以有了这么一个别称。苏轼的“乌台诗案”,这个乌台说的便是御史台。

御史台本是言官衙门,设立的初衷就是用来监督百官,弹劾官员的。所以御史台一直都是比较独立的衙门,御史台的官员主要的工作就是每日在朝堂之上针砭时弊,攻击各方官员。这才是大宋朝御史台存在的意义。

大宋不以言获罪,政治风气其实是华夏上下几千年最为开放的时候,敢言者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历代大宋皇帝看御史台,越是能攻击的官员越会得到皇帝的青睐。若是言官结交权贵,便是文人之耻辱。

秦桧听言,面色大变,郑智话语,若是拿到朝堂诸公面前去说,兴许会被人觉得是幼稚。但是在这些年轻士子面前说,便不一样了,这关系到一个文人的品德。长辈之人,不论做了多少坏事,或者内心有过多少龌龊,在后辈面前永远都是要装作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郑智在这些年轻后辈面前如此去说秦桧,这叫秦桧如何立足。

“郑智,你不过仗了童贯之势,蒙蔽当今圣上,侥幸从一个军汉得了如今官职,你身为四州经略制置使,可考过什么功名?可在东华门外唱过大名?有何脸面在我等圣贤子弟面前侃侃而谈,有何脸面混到文人圈子里来?这矾楼文人聚会又岂是你有资格来的地方?”秦桧倒也是聪明,以彼之道还治彼身,郑智说他没有文人风骨,他便说郑智连文人的资格也没有。

郑智一听,眉头一挑,站起身来便道:“若是文人都如你秦中丞一般以阿谀权贵为当官之道,稳坐乌台却是从来不为官家谏一直言,每日徒领俸禄蹉跎度日。这天下文人要来何用?不知秦中丞身为圣贤子弟,是作出了一篇锦绣文章?还是写就了一篇传唱诗词?要说侥幸,以秦中丞腹中诗书,能唱名东华门外才是天下最大的侥幸。”

众多士子听得两人互相毫不留情面的话语,皆是楞在当场,两人一个从三品,一个正四品,皆是朝中大员,如此互相攻击,这些年轻士子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却是郑智一语,当真也说中了许多人的心思。这秦桧,要说政绩,众人也未有过耳闻,要说诗词文章,众人更是不曾听过。反倒是郑智郑观汐,还有几分名声,至少在座众人大多都听过郑智写的词作。

此时众人眼神皆往秦桧看去,便是要看秦桧对于郑智的话语如何回复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无敌郑智(求月票)

秦桧听得郑智言语,心中立马想起了郑智当着皇帝赵佶面前所作的《浪淘沙》,又想起在这矾楼一袖处听得的郑智几曲大作,用文人或者圣贤子弟这种词汇攻击郑智,不免有些心虚。一时间当真有些语塞。

秦桧铁青着脸语塞当场,许仕达自然要立马冲锋陷阵,连忙说道:“郑智,你不过侥幸作得几曲小词,安敢如此攻击当朝御史中丞,御史台为朝廷纳谏之重要衙门,岂可容你一个外官出言攻讦,你当真好大的胆子。”

许仕达出言“护主”,倒是正中郑智下怀,今日本就是要来会一会这个许仕达的,见他送到面前来了,郑智开口斥道:“此处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西北大战在即,你身为灵州知府,更是当其冲,竟然还在东京饮酒听曲,枉为一方父母官,枉读十年诗书,如你这般品行之人,哪里有资格做官,你又有何脸面穿着这一身官服招摇过市?”

郑智话语一出,满场一片哗然,众人最先惊讶之事便是西北又要开战了。随即都往许仕达看去,心下便想,难怪这许仕达现在回东京的,原来是为了避战。

众人猜测倒是不错,许仕达竭力要把这传递军情的事情接下来,避战也是主要原因之一,许仕达刚一得知党项人正在集结大军秣兵厉马之时,便是大惊失色,这汴梁城里的文人,十个有九个是这种贪生怕死之辈。

但凡有些骨气,这汴梁城也不会被金人马蹄肆意践踏。靖康之事,当真有太多可笑,即便汴梁内城未破之时,这些文人哪个不是任由金人摆布,便是皇帝也是如此。徽钦二宗于内城之中,金人叫哪个皇帝出来,哪个皇帝便自己乖乖出来束手就擒,整个百万大城,没有一人反抗,提议反抗之人反而被排挤,可悲至极。

许仕达听得郑智话语,又看得众人眼神,心中哪里不虚,开口说道:“我是为了传递军情才亲自从西北回的汴梁,岂是为了避战。”

“你既然不为避战,如何还在城中邀约众人饮酒作乐?如何还有心思去巴结这乌台秦桧?大战当前,身为主官不在衙门里坚守备战,反而赖在东京不走,是何道理?”郑智质问道。

“我哪里赖在东京不走了?我不过也是今日才到东京罢了。”许仕达开口说道。

“哦,今日才到东京?可是明日就要快马赶回灵州备战守城?”郑智追问道。

这一句倒是把许仕达问死了,当初去西北,正值西北大胜,党项远走大漠,西北一片祥和。此时此刻的西北,党项聚兵十万,已然大战即起,再去灵州要冲之地,在许仕达想来,岂不是自寻死路?许仕达也才刚刚巴结上秦桧,把全部身家都送了出去,正要运作调动回京之事,如何还能再回灵州死地去。

“明日……明日我也还有……还有紧要差事。”许仕达便是这般支吾一句。满场众人,眼神中皆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再看许仕达,便是鄙夷了。如今对于许仕达这么一个灵州知府来说,还会有什么事情比备战更加重要。

一旁年少的杨再兴听得郑智话语,心中大恨,也开口道:“如此孬种,竟然还能当知府,着实可笑。”

左右众人听得郑智身边一个少年说得此话,皆是一脸深以为然。

许仕达更是心虚尴尬,连忙回头去看秦桧。秦桧目光却是看向郑智,目光之中皆是怒火与恨意,开口怒道:“郑智,你身为四州经略制置使,却是未有丝毫功名在身,能得这份官职,全赖蔡京童贯欺上瞒下,本官身为御史中丞,明日早朝之时必然要在官家面前弹劾于你,还有你那纵兵劫掠州府之事,更要一并禀奏御前定夺,叫你失了这一身权柄,看你还有何资格在此侃侃而谈。”

秦桧此言,显然是说不过郑智,便开始威胁郑智了,连郑智纵兵劫掠州府这种事情都脱口而出。话语虽然是威胁,却是也不是假话,御史台做的就是这些差事,弹劾郑智自然不在话下。

郑智听言一笑,哪里在意这些,自己现在的权柄,是自己一手一脚打出来的,而不是像秦桧这样靠巴结人得到的。人只有自己有能力,有用处,地位自然就会比较稳当,如今河朔也是大战在即,赵佶不用自己还能用谁。

“哈哈……御史台王中丞可是恼羞成怒了?你窃居御史台,自然是想弹劾谁便弹劾谁了。但是某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也不怕小人构陷,以权谋私不过如此,公报私仇王中丞也自然做得出,还请王中丞随便,明日某便听候你御史台落就是。”郑智笑道,心中也是不慌,兴许有些事情对自己还有利。

秦桧听言,恨恨瞪得郑智一眼,也不再说话,话已至此,便是明天见分晓。如今身为御史中丞的秦桧也憋了一股气,便是要给郑智好看。

郑智见这秦桧偃旗息鼓了,心中也是爽快,拿起酒杯便喝。

秦桧也是拿起酒杯喝了起来。面色越阴沉难看。

许仕达心虚尴尬,却是也知要把这秦桧伺候好,只等秦桧放下酒杯,连忙又去给他满上。

随即又示意台边等候的伶人上场。

场中气氛极为怪异,众人吃着许仕达请的酒,却是都在心中暗暗鄙视着这个许仕达。也连带着把秦桧也鄙视了一番。郑智与秦桧互相争辩,演变成了秦桧要动用手中权力来打压郑智,道理胜负已经一目了然。这秦桧的形象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伶人唱得一曲,许仕达听得难以入耳,心思也是烦乱,当年许仕达也是享受过李师师与一袖的乐音的,此时听得这伶人曲调,自然知道高下。便站起身来往台子一边招了招手。

一个半老徐娘连忙快步走了过来,显然不是那王妈妈,大概是这王妈妈的接班人。

只听许仕达开口道:“这台上之人唱得这般模样岂能出来丢人现眼。还不快快换一个人来。”

“还请许相公海涵,矾楼如今便数她唱得最好了。”这妇人连忙解释道。其实也并非台上姑娘唱得多差,而是许仕达自己内心有个对比,才显得这姑娘唱得不那么好。

许仕达听言一怒,开口道:“你这老货也敢来消遣本官,矾楼李大家不在了,不是还有一袖吗?把一袖叫出来,难不成你觉得本官给不起银钱不成?”

这妇人听言面色一惊,忙说道:“如今一袖大家寻常不见客了,还请许相公见谅。”

“你这老货什么意思?一袖寻常不见客,意思是本官不值得一见?”许仕达更是怒火中烧,原来不过一个普通士子的时候都能见到一袖,此时身为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却是还见不到了。

妇人大急,连忙说道:“许相公慎言,许相公慎言。”

许仕达与这妇人前后几句话语,说得极快,却是把秦桧惊吓了。站起身来怒道:“许仕达,你瞎说什么胡话呢?还不赶紧坐下。”

许仕达自然是不知关于一袖的事情,但是秦桧可是心知肚明,皇帝赵佶的女人岂能出来见客,这不是吃饱活腻了?

许仕达听得秦桧呵斥自己,不明所以,连忙解释道:“恩相,这矾楼岂能如此欺客,恩相好歹也是御史中丞,如何能受这些伶人轻慢。”

秦桧眼睛瞪着许仕达,却是不知说什么是好,有些事情只能心知,却是哪里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只见秦桧竟然起身便往大厅门外而去,已然是又气又怒。

许仕达实在不知自己哪里把这御史中丞得罪了,连忙起身去追,便是追到门口,还回头怒瞪郑智一眼,便是把秦桧此时怒的原因归结在郑智头上。

秦桧急走出门,几个小厮也连忙跟随上去,也还跟着一个许仕达。

郑智自然也听到了刚才许仕达与妇人的对话,看得秦桧出门而走,自然知道其中缘由,脸上大笑不止。口中还道:“今日可是许相公做东,这许相公都走了,岂不是无人付这酒钱。矾楼竟然也有人敢吃白食……”

许仕达刚刚出门,听得此言,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塞进门边一个士子手中,随即又走。

周度文也是目送秦桧与许仕达出门而去,心中畅快不少,开口与郑智道:“郑兄实在厉害。未想如今朝堂竟然如此混乱,秦桧这种人竟然也能身居御史中丞之重任,听闻这秦桧乃当朝王仆射的人,想那王仆射也不少什么好人。”

周度文便有这般风骨,敢直白说出自己内心所想,即便是王黼,周度文也丝毫不忌口。自古文人清流多是如此,敢讲敢说,其父周邦彦也是这样的人,历史上这周邦彦便是连皇帝赵佶也敢作诗讽刺。

有才之人,常常被人批评恃才傲物。有时候换个角度想,其实也是风骨。到得明末东林党之人,便是为了骂而骂,为了反对而反对,便是过犹不及了。

第四百三十章 此事是否是有误会

郑智与周度文走这一趟,目的显然是达到了的,效果比预期还好。

倒不是说郑智如何在面子上反击了许仕达。而是在秦桧的事情比较有收获,一个人恼羞成怒的事情,就是会做傻事的时候。

郑智一年之内两立大功,南北两大反贼都被郑智带兵剿灭,北地宋江佣兵七八万,还要带兵进逼汴梁,南方方腊裹挟百万,直接就称帝了。如此两个大贼皆亡于郑智之手,还有攻辽之战迫在眉睫。在这个节骨眼上秦桧去赵佶面前弹劾郑智,郑智似乎当真有些乐见其成。

许仕达一走,这酒宴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片刻之后郑智起身拱手也要走,周度文自然随行。两人出得矾楼,倒是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找了一个小店落座,又吃了些东西。

第二天早朝,秦桧憋着一身鸟气往皇城而去,手中奏折与笏板都写得密密麻麻。

百官等候在皇城之外,王黼更是站在众人头前,意气风。宋朝早朝,本没有定制,并非日日朝会,王安石变法之后规定五日一次,到得赵佶哥哥宋哲宗赵煦之时也不作数了,有时候勤快一些,有时候也就稀疏一些。大早皇城的钟鼓响起,便要早朝,不响便不早朝。到得如今,这些都不作数了,且分事情轻重缓急,又看要议论的国家大事是否密集。

徽宗赵佶虽然算不得一个多么圣明的皇帝,但是赵佶却自诩是个开明之主,也有远大的抱负。徽宗的父亲神宗皇帝兢兢业业,手下更有一众贤良,一心想收复燕云,却是都没有动手。赵佶却是觉得天时地利人和,到了成就大业之时。

对于早朝之时,赵佶一方面又比较厌恶,朝堂之上态度也较为敷衍。另一方面又比较勤快,显得自己勤政爱民。这也是文人惯有的纠结心态,其中也有一点点虚伪的含义。早朝之时,赵佶也多是去露个脸,然后想方设法早早退去,甚至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奏到朝堂之上,赵佶反而还要斥责。

如此这赵佶临朝之时,早朝倒算是密集。辛劳了百官早起准备,也辛劳了自己。

秦桧穿过人群到最头前去与王黼见礼,王黼看得秦桧手中拿着厚厚的奏疏,笏板也写得密密麻麻,开口问道:“今日所奏何事?”

“回恩相,昨夜下官碰到一小人,受了一肚子的鸟气,今日正要弹劾于他。”秦桧答道。

王黼听言有些意外,微笑又问:“如今这东京城中,是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得罪你秦中丞啊,这是当真不知道御史台的厉害啊。”

王黼话语轻慢,看似说笑,态度却是极为骄傲的。话语似乎是在奉承秦桧一般,实际上却是在奉承自己、夸奖自己。秦桧能得这御史中丞,王黼显然是主要原因。

“多谢恩相抬举啊,此人正是那童贯手下的郑智,昨日在矾楼与之碰面,着实气煞人也。”秦桧一脸火气,显然是真怒火中烧了。

王黼一听是郑智,点了点头道:“此人倒是可以弹劾一番,昨日童贯还背后给我下绊子,今日便给些厉害与他瞧瞧正好。”

王黼眼神中也有犀利,倒是觉得秦桧今日的事情做得正好,这个郑智当初便在赵佶面前不给自己脸面,如今童贯也给自己下绊子。此时弹劾郑智正是时候,便是王黼心中所想,上位两个月来,也要让朝中众人知道知道自己的手段。更不能让童贯这样的老阉货轻慢了自己。

秦桧得了王黼这番态度,心中大定,便等宫门打开,朝堂奏对了。

郑智大早起来,也不多等,待得李师师与小婵收拾妥当,套了马车便往军营而去,回沧州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时间已然越来越紧迫。

铁甲健马也早已准备妥当,三千多人马不停蹄北上而去。如今钱粮还算充足,正是回去大展身手的时候,郑智已然归心似箭。

杭州杨可世也正在码头之上忙碌,身边还有商人邓先,码头之上大船无数。

最先上船的便是郑智搜罗的一千多江南匠人,压在船底的都是粮食。

匠人在船上算得上待遇极好的,至少没人都有一个床铺,还能在船上自由活动。

再上船的便是俘虏了,这些要被运往沧州的俘虏人数直有四五万,一艘两三百料的船只,船舱之内塞满了几百人,然后把这船舱锁得紧紧,又用巨大条木封死,只留一个投放食物的小口子。食物自然也是简单,便是坚硬的饼子,按照人头数一人一个,一天投放一次,再给上十几捅清水。好在从杭州出海,到渤海并不十分遥远,若是海路遥远些,只怕途中死伤无数。

俘虏多是喽啰,如石宝这等军将,不是战死就是斩。几乎一个不留,方七佛更是战死当场,人头也是郑智亲自割下来的。邓元觉也被鲁达几人围攻而死。

那时的杭州府衙,场面惨不忍睹,便是太子方天定也被长枪捅扎出几十个窟窿。只有一人一直站得笔直,口中谩骂不止。站到被无数军汉压倒在地,用绳索紧紧绑缚,便是方腊了。

方腊兴许当时已经有些神经错乱了,一日之内,从失去余杭到自己被官兵包围。局势翻转实在太快,那几十万大军如空中楼阁一般,一切虚幻得只如大梦一场,却是又梦得如此真实。皇帝之尊,只在太过可悲。

赵佶稳坐龙椅,早朝开始。

众人拜见,老太监梁师成尖锐嗓音叫得一句。秦桧迫不急的而出,开口说道:“臣有奏。”

赵佶照例挥了一下手臂。

秦桧立马便道:“启奏陛下,臣掌御史台已一月有余,遍访东京大小衙门,每日查看地方道路所呈文书,各处官员大多勤政爱民,律己尽忠。今日所奏却是弹劾一人,此人窃居高位,却是屡犯国法,为祸官民。臣本以教导之心与之交谈,奈何此人屡教不改,臣无奈无能,只好今日上奏陛下定夺。”

赵佶微微抬头,问道:“何人如此胆大,岂敢如此张狂行事?”

按照常理而言,大宋皇帝对于御史台还是极为信任的。御史台在大宋朝,还颇有点明朝锦衣卫的意思。只是锦衣卫乃内官衙门,御史台却是外官衙门。两者在权职上颇有相通,御史台也是有自己的牢狱,也有自己的执法衙差,权柄实在不小。

乌台诗案爆之时,苏轼刚刚到江南出任湖州知州。只因上书的诗文之中带有个人感情,出言抱怨皇帝推行新政,被人构陷。御史台的吏卒便往湖州去抓苏轼,五花大绑给绑到御史台的大牢之中,按照苏轼的描写,御史台大牢如同一个深井一般,极为阴森恐怖,只能抬头看得高处一个井口大小的天窗,白天稍微有些阳光照射进来,苏轼便在这样的牢狱之中被关了一百零三天,出狱之后被贬黄州团练富使。

无权无事无俸禄,自己开垦土地种粮食。那个时候的苏轼才是真正的人生巅峰,把自己开垦的那片地取名东坡,自己带着儿子家人种地过活,也给自己取了一个东坡居士称号。苏东坡也是这么来的。那个时候的苏东坡也到达了自己文学上的巅峰,前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等等大作皆是出自当时。赤壁也就在那时的黄州,黄州便是湖北黄石市附近。

也是因为这一段人生低谷才造就了苏轼在文学上的无上地位。

“启奏陛下,此人正是那四州经略使、中奉大夫郑智。”秦桧答道。

此言一出,听得赵佶都坐直了身形,两眼浑圆,问道:“他犯了什么国法?”

“回禀陛下,此人带兵南下剿贼之时,竟敢纵兵劫掠过境州府,亳州濠州滁州之地大小官员泣血上书,郑智之恶,罄竹难书。竟然指使麾下军汉直接冲进衙门府库之中,把州府府库劫掠一空,如此行径,与造反何异。此等国贼,定然要严惩不贷。”秦桧说得声泪俱下,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

赵佶听得眉头一皱,问道:“童贯,可有此事?”

童贯上前,不紧不慢开口道:“陛下,此事臣知道得一清二楚,秦中丞话语半真半假,却是颠倒黑白。方腊作乱,席卷江南两浙,当时剿贼之事迫在眉睫,朝廷府库却是捉襟见肘,郑智未在东京带走一分钱粮,一心带兵南下为陛下分忧。无钱无粮又要大战连连,人马一路南下,连下一顿的口粮都没有,钱粮不让地方州府拼凑又该如何?郑智带兵纵横南北,百战不殆,从西北打到山东,何曾听过郑智有过劫掠的事情?郑智又岂是那般不顾国法之人。过境州府征缴一些士卒口粮,本也是有商有量的事情,未想这秦中丞不知内情,也不亲自调查,便在这朝堂之上构陷有功之臣,此事如果传扬出去,叫天下人如何看待?有功之臣不赏也就罢了,还要受人构陷,以后这天下何人还敢为国尽忠效力?”

童贯一语,听得赵佶都有些心虚,要说郑智的功劳,自然极大,赵佶却是听从了王黼的建议,竟然未加封赏,本身就有些亏待。郑智心性如何,赵佶心中更有自己的见解,一个能入赵佶眼人,赵佶哪里会去相信这人会做这般胆大包天之事。

文人多是如此,只有认同了一人文才,往往便以为这人与自己是同路之人。君子之交便是如此,如王安石与司马光,王安石与苏轼。文人即便有争论,也不关乎人品,只关乎对事的看法。

何况国库紧张,郑智为了国家,竟然不领粮饷就急着带兵南下作战,更显得郑智忠心。

只听赵佶问道:“秦卿家,此事是否是有误会?”8)

第一百三十一章你这老货,是不是耳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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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此时证据确凿,并未有丝毫误会啊,御史台中还有各州府大小官员亲笔奏疏,臣所奏之事并无一点差错。”秦桧开口答道。

童贯立马回击:“秦中丞,你掌御史台,岂可如此颠倒黑白,构陷朝廷有功之臣如此不遗余力,这般是为何?郑智为国厮杀,每阵皆是亲自着甲上阵,勇立军阵之前。在西北,某亲自见他第一个冒着尸山血海攻上灵州城头,在山东,某亲自见他勇闯贼寨逼死宋江。在江南,某更是亲自见他每战皆是冲锋在前,亲手活捉方腊。唯有如此勇武之人,才能有麾下士卒用命。郑智把命都交给了大宋,你却在人后攻讦构陷。某便想问一句,于国家社稷,你秦桧又做了什么?大战在即,莫不是你秦中丞也有披甲上阵百战不殆之勇武?莫不是你秦中丞也有舍生取义的忠心?口舌之徒,不为社稷谋利,反而为了自己个人恩怨公报私仇,你如此攻讦郑智,不就是因为郑智曾在陛下面前说了你的坏处?其心可诛!”

童贯话语自然是在反驳秦桧,看似反驳秦桧,其实也是在为郑智表功,更是在提醒龙椅之上的皇帝赵佶,郑智何其重要。

却是也提醒了赵佶一件事情,便是郑智在他面前说过秦桧的坏话。暗示皇帝赵佶,这秦桧正在公报私仇。

赵佶自然把这些话语都听了进去,抬眼看向秦桧,当真有种公报私仇的观感,再看赵佶,面色也越难看。

王黼听得童贯话语咄咄逼人,也只秦桧是招架不住的,连忙出言道:“陛下,童太师说得也是在理,但是有功之人并不代表不会有过错。许是那郑智剿贼心切,又苦于手中无钱粮,方才一时心急做下此事。此事虽然情有可原,却是枉顾国法,形同谋逆。治国之法,本就是赏罚分明,恩威并施,这郑智有功已赏,有过也当罚。郑智本也是一个西北屠户出身,一直也是军汉,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属正常。蔡太师当时不明所以,才把这没有丝毫功名在身的武官当文官来用,也是差错。陛下英明神武,当有定夺。”

王黼话语技巧,比秦桧倒是高出了不少。便是把郑智拿来剖析一番,证明郑智这阵浑人出身之辈,做下这等事情也有可能。更是把蔡京也牵扯进来,郑智一个武人当文官用的事情说成蔡京的失误。

显然如今的王黼,已然不把那闲赋在家的蔡京放在眼中。

赵佶心中自然是有定夺,只是大概不会往王黼要想的结果去定夺。便是如王黼所说,郑智本是一个武夫出身,当这经略使还是当初赵佶在蔡京府中亲口应允的,郑智虽无功名在身,却是文采斐然,便是连自己的爱女赵缨络都说可惜了,有没有功名对于赵佶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王黼拿着这个事情不放,更叫赵佶心中有些不耐。这王黼与秦桧的关系,赵佶早已了然,如今这两人在朝堂之上弹劾刚刚剿灭方腊的郑智,弹劾这个马上要往河朔与辽人大战的郑智化,如此共同进退,这不是结党还能是什么。

在想昨日这王黼对于党项之事支支吾吾的模样,赵佶面色,已然不耐烦起来。

再听童贯出言:“如此也罢,当初蔡太师罢相之时,大罪几十条,蔡太师一条也不辩驳,自己请辞回家,高风亮节。今日郑智又是如此大罪,罢了罢了,既然王仆射如此看不惯郑智,不若就让郑智也辞官回家吧,倒也是乐得清闲,将士难免阵前忘,也免得日后阵前冲锋有个闪失,如此也算能多养儿女,稳过一生。”

童贯自有童贯的高明,以退为进之法,往往能获得同情,特别是如赵佶这般文艺之人,最是多愁善感,也最能情感用事。童贯与蔡京皆是能把握赵佶这种心思之人。

童贯一语,也把蔡京带了进来,便是也要小小的帮助蔡京一下。

赵佶似乎已了然于心,长叹一口气,开口问道:“众卿都有何看法?”

王黼听得童贯似乎偃旗息鼓,又听赵佶此问,心中大定,赵佶既然开口问众人,王黼心中只以为,朝堂百官,自然皆是要捧自己这个尚书省仆射的场子的。就如以前朝堂之人,众人皆以蔡京马是瞻一样。

王黼倒是想得简单,一朝权在手,还有哪个敢与自己过不去?便是御史台也在自己手中,在场众人岂敢当众打自己的脸面。

尚书省下刑部尚书范致虚往人群而出,开口答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此事定然是秦中丞有些误会了,待臣派人查明此事,朝议之时再禀奏陛下,如此才不失公允。”

王黼听得目瞪口呆,刑部便是尚书省下直属衙门,刑部尚书的顶头上司便是王黼这个尚书省仆射。王黼如何也不会想到范致虚会出言与自己为难。

范致虚何许人也?范致虚能得如今这个权职,全赖蔡京提携。十几年前范致虚也帮助过蔡京,重新启用蔡京的时候,范致虚更是亲口说出:非让蔡京为相,否则这朝堂就不可能有所作为。

两人在这朝堂之上互相扶持十几年,连升八级的王黼又算得上什么?

昨日童贯拜会了蔡京,今日便是立马现行了。

赵佶听言,开口说道:“如此正好,便让刑部重新调查此事,之后再来禀报。无事退朝!”

王黼回头看得范致虚一眼,眼神中多是警告,急忙又快回头说道:“陛下,此事御史台已经证据确凿,便叫御史台把各州府官员文书呈上即可,还请陛下审阅。”

赵佶看着王黼,摇了摇头,越心烦,起身之后,往梁师成挥了挥手,示意梁师成喊退朝。

老太监梁师成在这正式的朝堂之上,自然是没有话语权的,却是心中也为王黼着急,看得下面的王黼,又回身看了看赵佶,却是犹豫了一下,还想等王黼再说两句。

赵佶走得两步,见身后并没有传来老太监梁师成的声音,转身怒道:“你这老货,是不是已经耳聋了?若是耳聋了,便换个人来喊。”

梁师成听言大惊失色,连忙大喊:“退朝!”

太监不论权柄多大,终究只是皇帝私人奴仆,一身权柄也多来自皇帝个人,即便暗地里手段通天,却是又如何敢明面上如此违背。皇帝对于真正的内侍宦官的处置,必然是一语而决的。

梁师成还不比童贯,梁师成的权柄皆来自皇帝赵佶。童贯的权柄,前期自然也自然是如此,现在已然不同,童贯的个人价值如今也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梁师成喊完之后,连忙快步跟随上赵佶的步伐,待得一入垂拱殿屏风之后,梁师成连忙几步走到头前,跪拜而下,口中说道:“陛下恕罪,适才奴婢一时走神,还请陛下圣恩饶恕。”

赵佶眼皮一抬,直接走了过去,口中还道:“你这老货,连句话都说不好,要你何用?”

赵佶心中烦乱,似乎已然在考虑朝堂用人之事了,此时骂得梁师成两句,倒是有些出气的意味。太监难当,便是如此。

梁师成连忙又是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赵佶已然走远。

再看朝堂之上,王黼面色铁青,正在打眼去看范致虚,想看看这个刑部尚书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当面在这朝堂之上与自己过不去。

再看范致虚,回头就走,便是与王黼对视都没有。

童贯此时走到王黼面前,脸上似笑非笑,开口道:“王仆射,某征战沙场几年,倚靠的便是这郑智,你为何非要与他过不去?难不成你对某这枢密院也有想法不成?”

王黼闻言,看得童贯似笑非笑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这童贯昨日就给自己下绊子,今日又吃了这么一个闷亏,如何还能爽利,开口只道:“童太师,你莫要得意太早,有些事情我们以后再算。”

王黼所指“有些事情”,不外乎就是童贯昨天下绊子的事情。

童贯闻言,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便以后再算。”

说完童贯转身也走。

按理说这散朝之时,王黼应该走在最前头先出门,却是满朝文武,大多不管这王黼,自行先出了门。

唯有秦桧与二三十人还在驻足等候,此时秦桧也上得头前,开口道:“恩相,这……”

“这什么这,今日之事没完,你且派人往淮南几个州府走一趟,我便是不信了,如此确凿之事,还扳不倒一个小小的中奉大夫。”王黼恨恨说道,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秦桧连忙点头答是。

却是这王黼已然着了道,钻了牛角尖。有些事情,其实不关乎真相与否,只关乎人心,只关乎赵佶之心。

王黼与其去调查什么真相,还不如去巴结巴结皇帝赵佶。若是讨了皇帝赵佶的欢心显然更有效果。

第四百三十二章 当真好臂力,少年英雄啊!

郑智带着大军北上,过得出得开封府,就基本进入的河北,大宋东京汴梁城,其实离北方宋辽边境不远,直线距离也不过一千里地,五百公里的距离实在算不得远。

这也是女真南下之时,为何很短之间内就能兵临东京的原因,一战得胜,快马加鞭,十日之内便可从燕云直逼汴梁。

自春秋战国就有古语,赵乃百战之地,赵国不像其他国家,有险可守,赵本就是一马平川之所。赵国主要就是河北,还包含了河南北部与山西部分。

这也是赵武灵王为何要胡服骑射的原因,只因为赵国无险可守,唯有强军以自保。这也是赵国能成为战国霸主的原因。秦国统一天下的前期最大敌人便是赵国。直到秦国出了一个战神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将士,赵国才走向没落。

即便如此,即便赵国四十万精锐皆被秦国坑杀,却是秦国也没有立马能吃下赵国,反而之后还吃了赵国的大亏,长平之战后,赵国征召全国男子,十岁的孩童也带甲上阵,反而在魏国的帮助下击败了大胜之后的秦国,更令秦国大军损失大半。只是赵国从此之后国力已经衰颓,再也不复霸主雄风,再也不是秦国之敌手。

说这么多,也只为说明一点。大宋北方,除了雁门关还算险要,雁门关往东几百里,毫无可守之险。汴梁更不是国都最好的选择之地。这也是大宋朝为何要把主要精锐禁军大部分屯于汴梁的原因,这也是禁军人数不断扩张的原因。北宋一朝,国家收入极高,却是收入的极大部分都付与了军费。

王安石变法之中重要一条就是消减冗兵,解散大量无用的士卒,保留其中精锐,削减军费开支。还有便是冗员,削减政府机关多余的官员与差役。再一个便是冗费,基本禁止不必要的大兴土木与修建寺庙道观的费用。此三冗者,国之危机也。

到得徽宗赵佶临朝,徽宗虽然是变法的支持者,但是这些东西大多也并不沿袭了,赵佶那美轮美奂的艮岳便是冗费最好的证明。

唐于长安立国,宋于汴梁立国,明于南京立国。三者相比,唯有汴梁是最不利于防守之地。即便明朱棣迁都燕京,也比汴梁要好上不少,至少那个时候的燕京还有长城,对于北方游牧民族来说,长城也算是极难逾越的天堑了,只要不是人犯傻,长城是一定能守住大明安全的。

郑智大军进入河北西路治下,过得安利军便是相州(今河南安阳),一路行来不过三日。

相州在整个华夏历史上也是极为重要的地方,也可算是华夏文明的起源之地,商朝国都便在此处,殷墟也在此处被现。《封神榜》之中所说朝歌也在相州南方百十里地。周灭商,周之西岐在陕西岐山县。周便是从陕西到相州来把商灭了,从此分封天下,封出去无数诸侯,诸侯各自征战吞并便展出了春秋战国。

秦之祖先,便是专门给周王养马的封官,这也是为何秦国会在西北崛起,西北横山内外就是养马之地,秦之祖先大概也就在灵州城等地为周天子养马。

秦凤路之秦,便是秦国之秦。

相州大道极为宽广,道路两边自然也是一望无际的耕地,农耕文明总是需要这样平坦的土地来生产。

越是往北,气温越凉爽,已是秋季的尽头,入冬不远。

郑智此次北上,入相州,到大名府就要往东入山东了,郓州齐州之地如今也是郑智管辖,必然要从山东入沧州,不会再从河北入沧州。入了沧州,还要去河间府,种师道在河间府还留下了一个大摊子等着郑智前去接收。如今河朔之兵,皆在河间府集合点校,种师道倒是帮郑智把前期工作都铺垫好了,为郑智省去了不少麻烦。

大军在相州宽广的官道上往北,太阳慢慢西下,秋末的白昼也还算长,郑智抬头看得太阳的方位,也知还能赶上一个时辰的路。

又走一会,郑智打眼看得前头一员大汉。

为何郑智会关注这么一个赶路的大汉?只因这大汉后背挎着一柄长弓,腰间有大刀,另外一边有箭袋,肩上还扛着一柄精铁长枪。

如此一副打扮,倒是极为怪异,郑智一看便想这人是个走江湖的汉子,再一想却是又觉得不是,江湖汉子郑智也见多了,从来不见江湖人有挎弓的。寻常河北百姓,哪里有几人会习练射术?

郑智越看越是怪异,开口道:“牛大,把那汉子叫住!”

牛大打马轻快出得队列,追上几步,开口道:“头前那人,站住。”

只见那汉子一回头,一副青涩面容,嘴角都还只有绒毛。却是身得极为周正,国字方脸,有棱有角。人称道相由心生,这人给人第一感觉便是一个周正之人,不似宵小之辈。

“你可是叫我?”这少年回得一句,面容已有笑意,似乎看得这马上皮甲之人,心情极好。

“便是叫你,我家官人找你,且等片刻。”牛大说道。

这少年听言,回头打量了一番远方走来的无数铁甲健马,心中大喜,开口问道:“你家官人是哪里的军将?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休得多问,待我家官人来了自有计较。倒是你这后生,怎么背得这么一身器械?可是要去哪里行凶不成?”牛大边打眼回头去看郑智边问道。心中也是好奇,如何在这相州还能碰上如此怪异之人,一身刀枪弓箭俱齐,走路也不显累赘,左边箭袋摇摆,右边长刀摇摆,肩上还有长枪,后面又背着一柄硕大的长弓。

如此步行,便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这少年倒是也不生气,还咧嘴一笑,显得极为阳光,答道:“哪里是去行凶,我这是要去上阵杀敌的。”

牛大听言大笑:“哈哈……毛都没长齐还要去杀敌,你这一身叮当作响,百十斤不止,也不知寻个坐骑。”

牛大倒是也知道这少年不似行凶之人,见这少年一脸阳光笑意,心中也有好感,便是玩笑一句。

“坐骑我倒是也想寻,可是没有哪个余钱了,这两柄刀枪,皆是精铁打造,花光了盘缠,只得步行了。”少年答道。

“哈哈……看你这柄枪分量也着实不小,是要花点银两的,你可是这相州之人?”牛大问道。

“正是相州汤阴人士。”少年答道,又看得牛大马背之上挂着一个水囊,少年又道:“赶路许久,口渴难耐,讨口水喝。”

牛大倒是也不在意,取下水囊丢给少年。少年一手接过,另外一只手把肩上扛着的长枪往地上一杵,并未开锋的长枪尾部却是直接插入了土中,立在当场。少年随即解开水囊便喝,连喝几大口,可见这少年当真是口渴难耐。

牛大见得少年这一手,便是长枪浑圆的枪尾也能轻松插进土中,哪里还不知这少年身怀不凡的武艺,开口赞到:“后生好身手啊。”

少年喝得几口,稍解口干,便把这水囊又盖了起来递给马上的牛大,显然这少年也能克制,不好意思把囊中水一饮而尽,而是给牛大还留了大半。

“自小习武,见笑见笑,多谢你的水。”少年显然对牛大这个一身铁甲的军汉也极有好感。

两人闲谈几句,郑智已经走到,见得这汉子人高马大,却是一脸青涩,开口直接问道:“后生,你背着这一身利器是要往哪里去?”

牛大也是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家官人……相公,快快见过。”

少年拱手答道:“见过相公,小的正要往北地投军去,听闻沧州有位郑相公正在招兵,小的自小勤练武艺,又闻这位郑相公能战善战,便想投到它麾下去,也不枉费了这一身武艺。”

郑智听言,又见得这少年背后一张长弓不小,问道:“你这背上的弓有几石?”

少年听得郑智问自己的弓,立马便是一副得意模样,开口道:“三石强弓,能射两三百步不止。”

郑智一听三石,心中不信,便是军中用的好弩,也不过两石,老胡用的也不过两石多,便开口说道:“把你的弓取下与我看看可好。”

少年笑着取下长弓,笑道:“相公你便试试,足足的三石硬弓,石头都能射入几寸。”

郑智接过长弓,口中唤道:“老胡,且来试试!”

身侧的老胡接过长弓,全力一拉,随即迅松开道:“好弓好弓,三石肯定有,只是不太实用,开此弓耗费我全身之力,不得持久射。”

少年听老胡言语,立马说道:“如何不实用,必然能射!我每日射此弓,连开几十箭不在话下。”

老胡自然也是不信,把弓往前一递,只道:“你且试试。”

少年哪里还不知这些人不信自己话语,笑意一收,面色微正,接过长弓,转头双腿前后交叉站好,从箭袋取来羽箭搭上。

正要开弓之时,这少年忽然又把羽箭放了下来,口中只道:“此弓威力甚大,道路多行人,便空拉弓弦与你瞧瞧。”

说完少年空手抓住弓弦,一声大喝,只听弓弦嗡嗡几下,片刻便开满了七八次,连拉连放,毫不拖泥带水。

老胡看得目瞪口呆,口中直道:“好臂力,当真好臂力。少年英雄啊!”

第四百三十三章 岳爷爷

少年又连拉几下才放下长弓,开口笑道:“多谢夸赞。”

少年一脸得意,便是知道自己有过人之处。

郑智看得也是惊讶,开口问道:“后生哪里人士?尊姓大名?”

少年一边把弓往身后背去,一边答道:“小的乃相州汤阴人士,名唤岳飞!”

郑智听得大惊,抬眼不断去观瞧这个少年,岳飞是何人?哪里还需多说,再一细想,岳飞似乎就是相州人士,未想如此半路给碰见了。

岳飞,岳鹏举。此时岳飞还没有“鹏举”这个字,《礼记》有规定,男子二十冠而字。便是到二十岁才能取字。此时这岳飞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七八岁。

郑智许久才收得眼神,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面前这人名声实在太大,由不得郑智心中不激动,只道:“你可是要往沧州投军?”

郑智似乎也记起了岳飞就是自己参军入伍的,宋辽大战之时,就是岳飞第一次上阵之时。

“正要去投军呢,听说河间府也在聚兵,东京也有人传说要与辽国开战了,恰巧沧州正在招兵,便想往沧州去看看。”岳飞说道。

郑智之前就听岳飞说要去投军,此时再确定一次,心中大喜,开口道:“正好,今日便收你入伍,你便随某左右行事如何?”

岳飞听言问道:“敢问相公是哪里军将?”

岳飞倒是也有谨慎,投军也是有自己的要求的,为何非要往沧州投军,便是听说沧州郑相公能战善战。若是平常人,岳飞也不会随意投效。

牛大听言,忙道:“岳小子,我家官人就是沧州郑相公,刚从江南剿贼而回,还不快快拜见。”

岳飞听言,盯着郑智看得片刻,随即面露大喜之色,一排门牙也笑了出来,开口道:“当真是老天助我,拜见郑相公。”

郑智心中的高兴比岳飞还多,口中只道:“不需多礼,便在某亲兵都曲之中做个副都头吧。”

时也命也都是缘分,岳飞倒成了杨再兴的手下了。

岳飞听言更喜,拔出插在土里的长枪,走到郑智面前,还问道:“相公,可真是要与辽人开战了?”

与辽开战之事,酝酿了这么久,童贯与蔡京也只朝堂之上奏对了,此事也就过了保密期,也不需多少隐瞒,早已传扬开来,郑智也就答道:“是要开战了,只是开战之期还未定下。”

“极好极好。”岳飞听言不惊反喜,左右环看一下,又问道:“相公,可还有马匹?”

郑智闻言笑道:“哈哈……少不得你的马匹,却是你也要会骑才是。”

祝龙听言,也不需吩咐,自去队列后面去牵备用的马匹。郑智也是想起了杨再兴当初在马上掉下来的模样,才问岳飞会不会骑马。

不料岳飞答道:“会骑会骑,小的骑马也能开弓。”

对于男子而言,这马实在是太有吸引力,特别是郑智麾下这种高头大马,更是如后世跑车一般,哪有男子不爱。

郑智倒是也没有想到,开口又问:“你还能骑射,这手艺寻常处可学不来啊。”

只听岳飞答道:“都是师傅教得好,原来师父教我的时候,还有一匹老马习练。如今老马也死了,师父也去世了。”

郑智更是好奇岳飞师父是何人,大宋承平时代,哪里还有几个能教人骑马射箭之道。问道:“你师父何处高人?还能教你骑射绝技。”

岳飞说道自己师父去世,本还有些黯然,听得郑智一问,岳飞又是一脸得意,昂起头道:“我家师父乃御拳馆敕封天下第一高手周侗。”

郑智一听,也笑了出来:“哈哈……如此也就说得通了,这天下还有何人能配教你岳飞骑射,原来是周侗。岳飞,便叫你先认个师兄。”

林冲听得周侗也是一愣,不需郑智吩咐,已从人群中出来了,开口急问一句:“你说什么?师父去世了?”

郑智本来没有多想,只想着岳飞既然也是周侗的徒弟,师兄弟见面便是皆大欢喜。倒是林冲一句,郑智才想起岳飞说的周侗去世了,气氛立马凝重了起来。

岳飞听得马上又出来一个铁甲汉子话语,也是楞了楞,随即说道:“我师父刚去世不久,也是师父吩咐,叫我精忠报国,不得游走江湖行恶事。所以我才想着投军报国。”

岳飞显然是有些误会,或者有些没有听明白。

只见林冲下得马匹,手中长枪凌空几个枪花,抖得幻影连连,口中急问:“师父葬在何处?”

岳飞眼中精光一闪,哪里还认不出这一手寒星冷月枪,开口问道:“不知是卢师兄当面还是林师兄当面?”

“某乃林冲,师弟快快带我去师父墓前祭奠!”林冲眼眶已然有泪,授业之恩,如师如父,却是临死不得见上一面。

岳飞连忙上前拱手:“小弟见过林师兄,师父葬在汤阴之北,需往回走三十里。”

岳飞眼中似也有泪,两人师兄弟,虽然从不见面,却是在周侗去世这件事情上情感共通。

林冲连忙回头与郑智道:“相公,我先随师弟往回去祭奠恩师,回头再来追赶大军。”

林冲自然是请示郑智,只听郑智说道:“三十里地倒是不远,一个时辰的脚程足够,某随你同去祭拜吧。今夜就宿在周前辈墓地之处。”

三十里地实在不远,郑智也想去祭奠一下周侗这般传奇人物,这个名字郑智听了无数次,却是也无缘一见,如此英雄,祭拜一下也符合郑智武人心思。

林冲听言,看得祝龙也牵来一匹健马,连忙上马说道:“师弟快快上马头前带路。”

岳飞稍等片刻,接过祝龙递来的缰绳也翻身上马,动作娴熟无比。

大军慢慢转向,岳飞在头前带路,林冲紧随其后。两人皆是一脸哀伤。

郑智见得两人悲伤之色,想着出言缓解一下,开口说道:“岳飞,你那卢师兄此时应该也到了沧州,你们师兄弟三人此番算是聚齐了。”

岳飞听言,果真回头说得一句:“今日当真是太有运道了,刚出门便碰上了郑相公,又能与两位师兄团聚,定然是师父在天有灵,保佑我诸事顺利。”

郑智也道:“周前辈一身武艺绝顶,一辈子打遍天下高手,御前亲封天下第一拳师。更教导出三员人中龙凤,可傲笑九泉之下啊。”

郑智如此不吝夸奖,岳飞当真脸露笑意,只道:“师父便是我的楷模,这一辈子若是能如师父一般名动天下,死而无憾矣。”

郑智听言,心中也在笑。岳飞这个大名,不仅名动天下,还名动千百年。

林冲也受得感染,开口道:“想我年少之时,师父在东京何等威风,败尽天下高手,天下好汉无不敬仰三分,那时候我有幸能拜在师父门下,不知羡煞多少人。”

郑智见自己话语起了作用,也不再多言,便听岳飞开口问林冲:“师兄,快与我说说师父当初在东京的威风。”

史进却是也凑上前道:“你家师父还把我师父给败了,此事我倒是要找补回来,待得我武艺再进一步,便要连挑你们师兄弟三人。”

史进见识过卢俊义的武艺,心中也知还有差距,对于林冲,史进倒是心中不虚。也是王进对于自己惜败周侗之事,还是有些心结的。

林冲听言一笑,摇头并不答话。倒是岳飞听言不快,刚一见面就有人说要连挑自己师兄弟三人,答道:“哪位哥哥当面?岂敢如此托大。”

“王进之徒,史进是也!”史进倒是一直憋了许多事情,憋的事情也主要是在武艺上。便是王进亲口说过史进这一辈子入不得绝顶,史进一直心中有结,更想努力证明给王进看。

岳飞听言,只道:“那便晚些时候与你战上一场!”

“好,一言为定。”史进当真也想打上这么一场。

倒是郑智觉得颇有意思,心中大概猜想如今战阵无数的史进,与林冲也许半斤八两,应该是打不过岳飞的。岳飞便周侗这一生的杰作,后世人称岳爷爷的汉子,打得几十万金过大军丢盔弃甲的汉子。史进想打败岳飞,实在太难。

金兵正是锋芒无敌之时,岳飞便是第一个在建康大败金兵之人,史书记载,金兵横尸十五里。十五里地面,到处都是金兵尸体。岳飞一生,最不缺的就是勇武,在那个全国上下都被金人吓破胆的时候,在那个连南宋高宗皇帝赵构都被金人追得到处逃的时候,岳飞便是那定海神针,一举止住金人南下之锋芒。

岳飞在那个全国将士丢盔弃甲的时期,大战无数,力挽狂澜,才又有之后一百五十二年之南宋。

那个时候的岳飞,比之现在的郑智,功勋不知高了多少。却是结局太过悲哀,悲哀千年,遗憾千年。

还有许多人要论对错,要论真相。不论岳飞有何问题,有何事做得不到位。一个皇帝把这个国家的救世主杀了,这事情,满朝文武,哪个跑得了罪责?还有人为秦桧翻案,秦桧身为宰相,统领群臣之人,不能直言上谏,还为虎作伥,岂能不负责?

第四百三十四章 酒酣胸胆尚开张

祭品摆好,郑智带着众人祭奠几番便到不远空地开始安营扎寨。只留林冲与岳飞在墓前吊唁,还有一人也在一旁作陪,便是燕青燕小乙了,燕青也可以算是周侗的徒孙。

晚些时候又有火头送来酒菜,三人便在这墓前叙旧畅饮。林冲多说小时候记忆中的东京之事,这些记忆也大多与周侗有关,在东京的周通,实在太过威风,林冲说出来的多是热血开心事,岳飞也是听得神采飞扬,只恨自己晚生几十年。

天色慢慢黑下,知道月光如雪,三人才往营寨而回。

大帐之外空地上,篝火连连,一众军将席地而坐,有酒有肉,少了些严肃,多了许多轻松。

行军向来是极为艰苦的,好在众人早已学会苦中作乐。特别是这种不用太过提防有人袭营的夜里,更是多了一种轻松,自然也就能多饮些许烈酒。

李师师也在一旁,面前有一堆小篝火,身边还有小婵。两个女子自然是不方便与那些浑汉凑在一处,却是也连连笑,一旁的这些浑汉荤素不忌的谈笑,着实也有乐趣。

岳飞与林冲燕青三人走进人群,也席地坐下,岳飞脸上并无多少悲伤,反而还多有几分神采。

对于周侗来说,自己爱徒在墓前仔细谈论回顾着他这一生的风光,也算死而无憾了。不许将军见白头,兴许也是周侗年迈时候的心态,也是周侗离开东京、相忘于江湖的原因。回顾一生,留下这些精彩的传说,人生之大幸。

郑智也是酒酣之际,见得岳飞回来,开口笑道:“酒酣胸胆尚开张,岂能无兵刃血光!”

鲁达闻言站起,嗓若洪钟答道:“哥哥说得是,洒家为哥哥舞刀助兴。”

郑智对着鲁达摆了摆手,见得一旁岳飞已然跃跃欲试,开口说道:“鲁达稍待,今日还有一约。”

岳飞听言,也站起身来说道:“相公,苏学士词中还有两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西北天狼已被相公猎罢,苏学士遗愿已成,便让我与史家哥哥一战,以助相公酒兴。”

郑智听言抬头,刚才自己一句,正是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中的句子,岳飞接的词句正是这词的结尾。西北望、射天狼,正是说的西夏党项。

郑智陡然想起这位岳爷爷可不是只有一身勇武昭日月,也还有许多诗词传世,最有名的便是那曲写情怀的《满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岳飞笔下,既有壮怀激烈,也还有浪漫文艺,《小重山》中: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便是这一句,单从古往今来的文学词句来论,也算是极有造诣的。也被后世许多人在各种感情下引用无数。

谁说武夫不能写诗词,谁说武夫写的诗词就是突兀的附庸风雅。

岳飞就是一个武夫,一个自小习武,没有半点功名,自己主动参军入伍,力挽天下倾覆之人,还有这番文学造诣。岳飞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

“天狼虽已中箭,却是未死啊,如今正要作垂死挣扎。”郑智感叹一句,自己到了这个时代,似乎真改变了许多事请,若是苏轼能活个七八十岁,此时还在人世,必然也会与自己把酒言欢。

岳飞听言虽然有些吃惊,也知道郑智话语意思便是西北又要起战事,却是也不以为然说道:“哈哈……党项不过回光返照尔。”

史进早已站起,口中直道:“岳家小子,且来战!”

岳飞往场中空地一跃而去,心中充满自信。

寒星冷月枪对霸烈枪,两种枪法已然不是第一次争斗了。只是物是人非,周侗已入酒泉,王进也慢慢垂垂老矣。唯有岳飞与史进代表了武人的传承,华夏之勇武,大概也是这般代代相承的。

岳飞虽然还年少,身体还未真正成熟,却是已经臂力惊人,臂力与人的意志永远是成正比的,一个人能如此打熬身体,必然是有强大的意志力。

岳飞比史进力大,史进因为杀人无数,自然比此时的岳飞凶狠。

两人长枪于空中来去,火花四溅。在这种氛围之下,这迸溅的火花少了几分凶险,在夜色之中反而多了几分好看,似夜空之中美丽的烟花一般。

左右军汉皆围了过来,喝彩之声四起。

只听鲁达大喊:“大郎,长枪对击而落不要轻易收枪,随势攻其下盘正好。”

林冲也在一旁喊道:“岳师弟,少用虚招,虚招与史大郎不灵,猛攻即可奏效。”

两人似乎也在这场比武之中分了阵营,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就像看人下棋一样,总想帮人支上几招。也是旁观者比局中人看得跟清楚一些。

“夫人,官人那边怎么打起来了?”小婵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双手捂着胸口,似乎受到了惊吓,那长枪带着的呼啸风声实在有些吓人,看着锋利的枪刃贴着人的身躯划过,更是吓得小婵面色都白了,似乎觉得随时就有人一命呜呼一般。

倒是李师师淡定许多,也见怪不怪了,比这紧张的场面李师师都见过,只道:“无事无事,男人便是如此,消停不了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小婵自是没有听懂,也不知李师师说的是啥,心中更是想不通为何平白无故的要这般犯险,在她看来这便是以命相搏。又道:“夫人,岂能拿性命开玩笑啊。夫人快快去劝阻一下。官人他们肯定都是喝醉了。”

李师师听言笑了笑道:“无妨的,让他们闹就是,你去把琴取来,便与他们再助助兴。”

小婵又转头看得一眼,看得更是惊讶,惊讶得不敢回头再看,急忙起身往大帐而去。

郑智一口烈酒而下,看得正是兴起,这岳飞果然人如其名,虽然还少了一些临场实用的经验,却是把一手寒星冷月枪法耍得大开大合,与林冲的路子完全不同,已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再看史进,已然慢慢落于下风,却是也丝毫不显仓促,手段百出,心态上完全没有那种招架的想法,一心想胜。高手过招,常常是一招定胜负,上风下风的差别有时候也并不显得多么重要,心性也是重要的决胜条件。

鲁达林冲两人更是呼喊不止,还有无数叫好之声。

东京城中,蔡太师府邸今夜也有来客,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个个都是朝中大佬。

蔡京一身奢华便服,今日宴客最重要的一道菜便是鹌鹑羹,也是蔡京最爱吃的一道菜。有流言说蔡京吃一次鹌鹑羹,便要几百上千只鹌鹑,此流言也不知真假。但是蔡京喜食鹌鹑是真实的,蔡京奢华更是史实,奢华到连皇帝赵佶见到蔡京府邸回头便开始整修皇宫。

一桌不过七八人,却是也不多喝酒,浅尝辄止。

今日宴会,目的自然是王黼。蔡京开始倒是没怎么言,多是童贯侃侃而谈。

“明日朝会,某便奏一事,河朔聚兵之费,所出何处。”童贯说道,便是要向王黼难了,奏上去的事情自然是要解决,不可能说攻辽大战不给军费,至于这军费哪里来,自然不是童贯要操心的,而是王黼之职责。

蔡京点了点头道:“童太师此合正合时宜,且看王黼小儿能不能变出钱来。内侍梁师成也该吃些苦头。此阉本与我等相安无事,如今权柄日盛,竟然也要插手外官之事,当真以为自己可一手遮天。”

刑部尚书范致虚听言,答道:“太师,李彦之辈在京东强夺民田,田亩高达三万余。还杖毙良民上千,京东河北交界之地激起民乱,此事虽然已经压下,却是可以做一做文章。”

李彦便是那刚刚接任大内总管之人,这个太监也是胆大包天之辈,以官方名义强行把民众之田并入西城所,为自己捞取利益,如此毫无顾忌的手段,可见这太监心中也是没有一丝敬畏的。西城所便是朝廷管理官田的衙门。

“此事可奏,且看王黼是大义灭亲还是要强行狡辩。”蔡京又答。一个人位置越高、权利越大。处理的事情自然越多,需要负责的事情也就更多。各方的利益平衡,各方的需求平衡,才是显出一个高位者智慧与手段的唯一标准。

李彦与梁师成自然是一伙的,内官与外官从来都有利益冲突。蔡京对内官作出的妥协便是把中书省的许多职权间接给了梁师成。

李彦强取豪夺的事情只要在朝堂之上爆出来,王黼立马便被架在火上了,如何处理都不妥,不论怎么处理,王黼也是要吃大亏的。当朝宰相去替一个内侍太监辩解,皇帝赵佶心中必然觉得这样的方式不符合自己身为皇帝的利益。

神宗当朝之时,若是有人弹劾内侍,满朝必然群起而攻之,神宗身边内侍,李宪为,颇为贤良,童贯入宫之时便在李宪手下。那个时候的内侍岂敢如现在这般逾越,王安石司马光等人又岂能容宦官骑在头上。

若是不替太监李彦辩解,梁师成又要黑脸骂这个王黼忘恩负义。

几人又慢慢商讨,临近尾声,蔡京说得一句:“这些事情不能一次上奏,只能一天朝会奏一件,便是如此长久让这王黼为难,官家心中才会有日积月累之厌恶。”

众人深以为然,各自点头,又开始商量所奏之事先后。

岳飞战史进!两人打得正酣畅淋漓。

忽然听得不远传来琵琶之声,正是那十面埋伏,乐音急快如瓢泼大雨。

两人手中兵器都不自觉加快几分,已然到得决胜之时。

第四百三十五章甲兵上万,容之不得

伴随急促的乐音与众人呼喊,史进终归还是敌不过岳飞这等人杰,摔倒在地,已然落败。

史进一脸遗憾,心中也是有些难过。若是史进不随郑智身边,以如今这手武艺,到得哪里也都是随意纵横之英雄。奈何郑智身边,高手越来越多,实在难以让史进建立起来那般睥睨天下的自信。

岳飞反倒心中全是惊讶,也未想到这个看起来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史进有这般武艺,开口便是来夸:“史家哥哥实在厉害,小弟在这相州方圆几百里,从来未逢百招之敌,未想今日差点败与哥哥之手,实在侥幸之至。”

“过奖。”史进听言只是一拱手,内心在这一瞬间实在有些气馁,悻悻回到郑智身边坐下。

郑智自然也要出言开解,本想与史进说你还年轻,以后自会长进。奈何出了一个更加年轻的岳飞,这句话自然也说不出口,只道:“大郎,再下苦工,定有所成。”

史进也是一个豁达之人,听言只道:“哥哥说得是,我以后便再早起半个时辰,勤加练习,必有成就。”

郑智见得史进并不真正气馁,也不多想,便拿酒来饮,先与史进算是安慰,再与岳飞勉励几句。

夜已深,酒正好。还有佳人守候。

大军过相州,过濮阳,直入郓州。

李纲正在郓州,但是裴宣已回了沧州。

郓州政事,还算顺利,李纲手段也越成熟,唯有一处依旧是心结,便是那曾头市。虽然曾头市的田赋已经清剿,但是这曾头市最近越来越是反常。

李纲与郑智相见,第一件事便是把这郓州之事一一禀告。待得曾头市的事情说完,李纲面色已然有些阴沉,

郑智开口问道:“曾家最近都在做什么?”

郑智心中自然也有计较,如此大辱,不仅杀了曾涂,还把这老头曾弄也折辱了一番。杀子之仇,折辱之恨,寻常人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只听李纲答道:“相公,我也是在为此事忧心,那曾家最近每日都在点校人马,勤加操练,怕是有些别样的心思啊。”

李纲用词极为谨慎,只说别样的心思,具体什么心思也不愿意随便乱说,心中更是知晓郑智于刀兵,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

郑智听言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问道:“韩五,你且来说说。”

韩世忠正是那杀曾涂之人,此时上前便道:“相公,这曾家老狗必然包藏祸心,曾头市也有甲兵上万,容之不得。”

郑智心中清楚知晓曾头市是什么货色,即便不论对错,郑智也容不得自己管辖的土地上还有这么一支他人的武装力量。心中已然就有计较,只道:“今日大家且各自回营里休息,明日大早点校人马。”

众多军将起身拱手而退,一路行来也实在辛苦。

此时李纲眉头紧锁,开口道:“相公,曾头市多是良民,手段还需怀柔一些,以免无辜者受难啊。”

李纲心中实在犹豫,这件事情本身也是难以处理,李纲虽然越成熟起来,终究还是一个年轻的文人,面对一些大事,自然不如郑智心中果决。

郑智也明白李纲的心思,只道:“此事其实无关对错,皆是大局。那曾弄此时大概也未有谋反之心,只想操练人马自保。但是如今我掌郓州,已然不比从前,大战将近,哪里还容得郓州有这么一个不能掌控之地。若是我等皆在北地与辽人大战,这曾家忽然难,我等该如何是好?所有这种不稳定因素一定要先解决,不得容忍,明日且看这曾弄如何应对,再来计较。”

李纲听言,自然也知道郑智说得有理,曾家即便现在不敢有何作为,谁也保证不了以后这曾家不会怀恨在心伺机而动。并不多言,只是心中依旧还有担心。

不多时,郓州大小官人皆来拜见,郑智一一见过,互相寒暄,其他人也未多注意,只多注意了几眼这郓州姓王的知府,心中大概也是想起了周度文,郑智还是想让周度文来管郓州的,不过也还需要一个过程。

郑智也只说得几句,内容也是让这些官员皆要全力配合李纲行事。郑智心中对于自己地盘的政务也慢慢有些了打算,军管制服也在郑智心中慢慢升了起来。以后大战连连,唯有军政府制度才能有效的控制地方,一切以军事为重,把许多地方权职都往军队靠拢,让军队的权利越来越大。

军管制度对于郑智个人也有好处,只要保证士卒对自己的忠心,自然也就能保证地方的安稳,并不需要进行两面安抚,省去了许多麻烦。当然也不是说民心不重要,只是民心从来都跟吃饱穿暖有关,这一点郑智自然是可以保证的。

这些想法大概也要一步步实施,只要战事一起,郑智便能名正言顺的放开手脚了,一切不正当的政治改变在战时皆会有正当性。

鼓声隆隆,点兵聚将,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只要身处军营,一切都是那么快麻利,一个部队养成一个好的习惯是何其重要。

韩世忠头前带路,李纲心中不安,也跟来了。大军既出,直奔曾头市。

曾头市在这大早上也显得极为忙碌,虽然已过农忙时节,却是处处热火朝天,青壮汉子们各自拿着刀枪剑戟到空场集合,曾头市中万余青壮,分了好几处场地操练。

曾家五虎如今已成了曾家四虎,曾涂已死,余下四人如何心中皆有一股恨意,操练起族中汉子更是不遗余力。其中曾密最是勤奋,便是这个曾密还受了一顿老打,到得如今才养好身体,心中哪里不恨。

老太公曾弄却在府中,如今身体也不如从前,不知是不是上次之事留下的后遗症。此时的曾弄正在吃着早餐的面汤,口中的牙齿掉落大半,也是上次事情留下的创伤。

曾弄吃罢面汤,夹起一些小菜放到口中,却是咀嚼起来极为费劲,越是嚼得费劲,曾弄心中便越是恼火,两个月之前的事情历历在目。

一个汉子从门外奔来进来,口中大喊:“太公,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曾弄正是恼火的时候,听得有人聒噪,骂道:“你这泼才,大喊大叫作甚,死了人不成?”

汉子听言,也管不得曾弄恼火,忙道:“太公,适才小的往城里去的时候,半路听人说城里有许多官兵人马皆往我们庄子方向来了。小的便连忙赶回来报信。”

曾弄听言,面色一惊,只问:“多少人马?”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听那人说好多人好多马。”

“老夫知晓了,你先下去吧,许是官军路过而已。”曾弄说得一句,把这汉子打走,心中大急,连忙喊道:“来人,快快把史教师与几个庄主都叫回来。”

便是曾弄自己也不相信官军只是路过,只得连忙召集众人回来商议。

几个小厮飞奔去寻人,不得片刻,几人皆道,听得曾弄说了几番。

曾密听言大怒:“父亲,此番定然是那个姓李的狗官又来要钱,如今我们早已准备妥当,便把汉子们都召集起来,给点颜色与这狗官瞧瞧。”

曾密心中所想与曾弄一样,便是想着又是李纲前来敲诈。曾密的心思简单,就是一个态度,不给。若是来硬的,这回非要教训一下李纲不可。

史文恭听言忙道:“不可不可,与官兵开战便是谋反啊,此事当从长计议,不得冲动。”

曾密听言大怒:“教师,你到底是帮我们史家还是帮那狗官的,我大哥都死在那狗官之手,如此血仇,哪里还能对这狗官卑躬屈膝。人马皆在校场之上,便是下令就能集合万余精锐,岂能怕了他!”

史文恭不比曾密这等江湖愣头青,心中知道事情利害,又道:“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日若起刀兵,明日必有重兵来打,如何应对之?难道想曾家满门不保?”

史文恭已然苦口婆心,奈何曾密仇恨蒙了双眼,开口只道:“教师,若是这狗官来此,并非欺辱,我倒是还能忍得过去。若是再有欺辱,便与之拼了,死也要为我大哥报仇,还有苏教师之仇也要一并报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曾密说得慷慨激昂,听得身边三个兄弟连连点头。便是曾密还有一事未说,就是自己也想报仇,把那殴打自己的韩世忠斩落马下才能消解心中恶气。

史文恭直道:“若真是来寻曾家的,且看提个什么条件,若是能做到了,不妨先允之,此时实在不能与官兵拼命啊。”

曾弄听得许久才出言道:“唉……且看那狗官来此有何贵干吧。我曾家也不是能随意欺辱的,且莫要逼人太甚。”

史文恭听得曾弄之言,心中稍定。

等这几人互相商议之时,郑智已然到得曾头市门口。也有庄汉飞奔入庄与曾弄禀报。

第四百三十六章 杀啊!!杀狗官(大章)

“太公,那个李知府又到庄子门口来了,太公快出去看看吧。”庄汉进得宅子里禀报。

曾弄把手一摆,示意知晓了,随即说道:“老二,去把庄子里的汉子都聚集起来,且不出庄,待我先出去探个清楚。”

曾弄也是知道要做两手准备,心中也想着事情只怕真会往坏的方向展,不可能真的任人宰割,更不能束手就擒。

曾密听言大喜,起身便往外奔去,口中还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准备妥当,若是这狗官再敢侵门踏户,便与他们拼了。”

曾弄眉头皱了走,起身也往外走,身后还有史文恭与三个儿子。

待得曾弄到得庄外空地之上,眼前竟然是几千整齐列队的铁甲骑士,心中大惊,已然知道事有不对,不禁回头看得几眼,身边两三百号拿着刀枪的庄汉,实在显得单薄。

曾弄再往前走得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希望能在庄口处看到自己的二子曾密。

郑智见得庄口出来一队人马,抬眼打量几番问道:“头前那个老汉可是曾弄?”

李纲答道:“正是曾家太公曾弄。”

“哼哼……还带着一帮刀枪剑戟的,显然是要暴力抗法的意思啊。”郑智看得出来的两三百人都带有兵器,语气不禁有了几分狠厉。

韩世忠听言也道:“相公,这曾家老贼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上次定然是没有打疼,不知收敛。”

在郑智眼中,自己身为一地主官,到得地方人家,这家人还持着刀枪见自己,哪里还能不多想,在郑智看来这不是嚣张是什么?

曾弄自然也看得无数铁甲,铁甲之中还有人一身官服,便是李纲了。

曾弄带人便往李纲方向而来,到得头前开口道:“草民曾弄见过李知府。”

李纲听言开口道:“先见过经略相公。”

曾弄闻言,见得李纲手势,连忙上前又道:“见过经略相公。”

这经略相公是何人,曾弄也不需多猜想,必然就是那灭了梁山的郑经略相公了。再看头前如此多铁甲健马,心中也就了然,若不是这郑经略到得此处,哪里会有如此多的铁骑。

郑智眼神微眯,开口问道:“曾弄,听闻你这曾头市最近都在秣兵厉马,意欲何为啊?”

曾弄听得郑智一问,心中莫名一慌,在这些铁甲健马面前,实在难以升起多少自信,口中只道:“相公误会了,我曾家想来都是良善,如何会做有违朝廷律法之事。还请相公明鉴。”

“哦?听闻你庄中藏有大量兵器铠甲,又是意欲何为啊?”郑智再问。

曾弄听言,回头看得几眼,忙道:“相公容禀,老朽这庄子里是有一些兵器,却是数量并不多,总共不过三四百具,打造这些兵刃也只是想着抵御一些盗匪,保家为民。不曾有过任何想法。”

郑智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算情有可原,原来梁山有大贼作乱,置办些兵器也是正常。如今这梁山已灭,郓州附近已无贼寇。民间私藏打量兵刃已是违法,便都上缴了吧,且把你庄子里的兵器都交到此处来。”

曾弄闻言,心中便是犹豫,不禁多想几分,这郑相公一看就知道非良善之辈,若是兵器都上缴了,这郑相公再难,曾家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曾弄即便如此去想,却是也不敢出言违背,只道:“相公容禀,郓州附近大贼已去,江湖宵小之辈还有不少,老朽肩负曾头市几万百姓安危,不敢懈怠。还请相公宽容,留得曾家一些兵刃保境安民,曾家上下拜谢相公大恩。”

郑智听言,点了点头道:“也罢,便留你曾家一百具兵器吧,对付一些宵小足够了,其余兵器皆上缴到此处来,快快去办吧。”

曾弄听言,脑中一转,开口道:“多谢相公宽容,老朽身边这些汉子刚好带了两三百具兵刃,皆交给相公。庄子中余下一百多具,便留着对付宵小之辈。”

郑智听言一笑,虽然不知曾头市里具体有多少兵器,但是怎么也不止三四百具,却是也不拆穿,只道:“也罢,便是如此。”

曾弄听言心中一喜,便是觉得这个经略相公比那个姓李的知府还对付多了,若是这一趟便是来收缴兵器的,如此应付过去,倒是皆大欢喜。连忙回头与左右道:“快快把兵器都放到头前来。”

左右汉子听言,皆把兵器往头前送去,放在地上码放得整整齐齐。最有史文恭与曾索、曾魁、曾升四人并不放下兵刃。

韩世忠看得情况,开口喝问道:“你们四人为何还拿着兵刃不放?”

曾弄听言,连忙解释道:“这位小将军容禀,此四人乃庄子里武艺高强之辈,一个是庄中的武艺教师,其余三人皆是老朽之子。他们四人的兵刃都是精铁打造,乃是庄子里对付宵小匪寇的主力,还请小将军宽容则个。”

韩世忠还要说话,却是郑智摆了摆手,又问道:“听闻曾家五虎,在曾头市说一不二,曾头市所有汉子皆唯这五人马是瞻,更听闻你曾家在此地一呼百应,生杀予夺从无二话,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啊?”

曾弄闻言,哪里敢认下这般话语,即便真是如此也不能在这经略相公面前承认,但凡认下此事,必然是官府大患,连忙答道:“相公误会大了,曾头市本是良善之地,族中老幼皆是务农的浑汉,老朽虽然在此地有几分薄面,却也并非一呼百应,曾头市有几万百姓,哪里会听老朽一人生杀予夺,相公明鉴啊。”

郑智听言点了点头,开口又道:“哦,原是如此,既然这曾头市并非人人都听你的,想来必然有人家中还藏有杀人之利器,今日某带人到此,便是收缴兵刃维护地方治安的,如此你便随某入庄子里挨家挨户搜查一番,以免有所遗漏。”

郑智原来是这番想法,便是先要把这曾头市都缴了械,庄汉们没有了兵刃,自然也能防止有人暴力抵抗,如此也就避免了伤及无辜。

曾弄听得一语,心中一个咯噔,便是个左右为难,话语都说出去了,难道此时再收回来?只要郑智一入庄中,万余兵刃皆在眼前……

曾弄抬头看了看郑智,开口解释道:“相公,曾头市里皆是良善,百姓家中锄头菜刀兴许还有几把,必然不可能藏有兵刃啊,田间地头里的汉子,要兵刃也无用啊。相公何必如此劳烦。”

郑智自然知道田间地头里的汉子要兵刃也无用,也更知道这些兵刃就是曾弄与五个儿子打造的,开口只道:“官府办差,向来严谨。不需多说,搜查之后便知,此番前来,只为搜缴,在谁家中搜出一两柄兵刃也不会怪罪,头前带路便是。”

郑智此话,已然把曾弄逼上了墙角,连忙回头看得几眼,庄口之处影影绰绰已有许多人,更是看见自己儿子曾密就站在头前,心中更是叫苦。

郑智见的曾弄犹犹豫豫模样,开口呵斥:“犹豫拖拉作甚,莫不是你还敢欺瞒于某?可是你庄中兵刃堆积如山?意图造反?”

曾弄听言一惊,回头正欲开口再回旋几句。

却是一旁的曾升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我曾家便是藏了兵器又如何?世道大乱,无兵刃教我等如何自保!”

“大胆,我大宋朗朗乾坤,百姓安居乐业,何以世道大乱,谋逆之语,岂敢乱言,来人,把这妖言惑众之人拿下!”郑智开口怒喝。世道大乱之语,在这时代如何能随意说出口,说出来便是大逆不道。

杨再兴听令翻身下马往前,左右还有几个亲兵跟随。

史文恭见得势头不对,连忙上前开口道:“相公恕罪,此子向来混沌,胡言乱语做不得数,还请相公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待得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郑智便是如没有听见一般,只是看得史文恭几眼,打量了一番这个还算有几分名声的高手。

倒是曾升并不害怕,见得杨再兴往自己走来,开口大喝:“狗官,以为老子怕了你不成,好叫你知道我曾家的厉害,岂容你们这些狗官一再欺压。”

说完曾升把手中兵刃紧握向前,又回头大喊:“二哥,快来快来,给这些狗官一点颜色看看。”

便是曾升这一声大喊,远处庄口的曾密也没有听清楚多说,只听得一句“快来”。再看庄口处,无数汉子拿着刀兵蜂拥而出,数都数不过来,万余人马倾巢而出,威势着实惊人。

郑智看得一笑,问得一句:“曾弄,看来传言非假啊,你曾家便是要造反了。”

曾弄实在为难,心中也不想真的当兵相向,眼前这些官军阵势实在不凡,却是也知到得此时,假话托词皆已拆穿,言语上已然没有了余地,便是不能退让了,开口答道:“郑相公,非是我等要造反啊,实乃逼人太甚,不留我等活路,官若是要把民往死里逼,岂能任人宰割,还请相公宽怀大量。”

曾弄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曾头市几万百姓便是曾弄的筹码,用这些百姓逼着郑智投鼠忌器。

此时已然是赌局一般,赌胜了,官兵退去。从此曾头市还是那个不服官府管辖的化外之地,还是曾家自己的私人王国。

在曾弄想来,即便是赌败了,辖下爆民乱,一地主官也是要负责的,这郑相公只怕也没有一个好下场。这一点才是曾弄心中的倚仗。

曾弄抬头话语说完,抬头直视郑智,便是要看看这个郑相公犹豫之后做个如何决断,敢不敢把自己的乌纱帽拿来赌。

便是曾弄以为郑智会投鼠忌器犹豫不决之时,只见郑智忽然猛力一击马尻,麒麟兽脱缰而出,飞出几步。

再看郑智手中一柄硕大长枪划过长空,直奔头前老汉胸膛而去。

血光一闪,曾弄一脸不敢置信,看着自己胸膛之上喷射出的鲜血,然后往后倒去。

再听郑智:“曾家意图谋反,反抗者皆斩!”

左右军将皆打马而出,杨再兴已然动手,长枪直奔曾升而去。

曾升本已胸有成竹,似乎料定这些官兵不敢轻举妄动,却是哪里想到自己父亲转瞬间被人捅杀当场。

再看杨再兴飞来的长枪,曾升连忙抬起兵刃去挡。

仓促间挡得一下,再看杨再兴长枪闪电又出,曾升立马随着枪刃飞向空中,鲜血已经从空中洒落。

便是曾升还在空中未落,杨再兴长枪已然再往旁边的曾索而去。

左右军将上前,目标皆在史文恭与曾家三人,只因头前两三百号人,唯有这几人手中还有兵刃。曾密才出庄口,还有一两百步的距离。

郑智也毫不拖沓,直往一旁的史文恭袭去,口中还在大喊:“老胡,岳飞,米真务,射杀头前那个穿甲之人。”

郑智口中所说穿甲之人,自然就是从庄口奔来的曾密,唯有曾密穿了一身皮铁相间的甲胄。

郑智连喊三人名字,便是要确保一击命中,更要战决,以免祸害无辜。只要曾家之人皆身死当场,这些不明所以的百姓也就失去了主心骨,必然不会再战,这些人大多也不知道到底为何而战。曾家所能倚仗的,也就是这些同宗同族的百姓。

史文恭见得郑智来袭,提枪就挡,口中还道:“郑相公,曾家不曾谋反啊,此事全是误会。”

郑智闻言,口中又喊:“跪地投降者免死!”

史文恭见得头前大队骑士全部手持兵刃往前,一场血腥近在眼前,更是大喊:“相公,快快收手,皆是无辜之人,擅杀不得啊。”

郑智哪里管得这么多,手中长枪连连出击,打得史文恭左闪右挡。

再看身后,老胡,岳飞,米真务皆是张弓搭箭。

带人赶来的曾密见得头前已经开战,口中大喊:“杀啊!!!杀狗官!”

曾密一喊,四处皆是喊杀。曾头市万余人马,当真有些冲锋陷阵的意思。

第四百三十七章 史文恭的后悔

再听一声惨叫,曾索被杨再兴与林冲史进三人围攻,已然倒地,全身皆是血迹。

曾家五虎,不论在这江湖上名声如何大,势力多么大。遇到郑智,一切都是徒劳,如今郑智麾下用猛将如云来形容也不为过。

曾索一死,曾魁也被武松韩世忠几人围攻,也支撑不了多久了,面前无数刀兵飞来,逼得曾魁四处腾挪打滚,哪里还有一点招架之力,便是头也不敢回的曾魁也开口大喊:“二哥,快点来!”

曾魁心中大概也是知晓,自己实在支持不住了,自己这二哥再不来,只怕也要死在当场。

无数铁骑冲入二三百号已经放下武器的人群当中,哪里还有一点阻碍。

有人跪倒在地,有人拔腿就跑。更有人大呼小叫,呼唤着后面之人快点上来救援。

三支羽箭闪电飞出,直奔远处正在飞奔来救援的曾密。

曾密全身陡然一震,似乎也现了空中飞快奔来的黑点,连忙把兵刃横向往空中挥去,心中也知羽箭袭来,必然不能用兵刃去砍。若是极为锋利的兵刃,很容易直接把羽箭拦腰切断,而断箭依旧还是有杀伤力的。

羽箭飞得太快,快到迅雷不及掩耳,快到曾密才刚刚反应,羽箭已到眼前。

“叮”一声,一支羽箭被曾密打到一边。即便被打偏的羽箭,也射倒了曾密身边一人。

曾密见得羽箭射中了旁人,不免心头一松,被如此精准的羽箭射击,这种感受实在太过瘆人,直感觉全身冷。

却是曾密才刚刚放松一点的时候,又有两个黑点已到眼前,只见曾密想都不想,连忙有挥舞起兵刃。

一支羽箭又被曾密打到一边。

即便如此,曾密仍然感觉脖颈一凉,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一下的感觉传入脑海。

随即又感觉一阵剧痛,曾密下意识伸手去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一股热流从脖子上喷射而出。

此时的曾密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大叫一声,张开的嘴巴却是不出多少声音,只有一些闷响,鲜血已从口中涌出。

手中的兵刃也握不住了跌落在地,脚步往后连退几步,撞到身后好几个人。

意识模糊的曾密还听得四周皆在大喊:“二庄主,二庄主……”

这个二庄主曾密倒在众人的怀中,双眼紧紧盯着蔚蓝的天空,却是瞳孔慢慢放大,耳中听到的声音也慢慢消散。

随着无数喊声,更有无数人止住了脚步,皆围在还在不断喷血抽搐的曾密身边。

中间冲锋的庄汉已然止步,左右的汉子还在不断往前,再一回头,中间冲上来之人皆已止步,无数汉子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却是也慢慢止住了脚步。

史文恭不断去架郑智袭来的长枪,郑智身边,更有燕青几人上前帮手。

史文恭招架的越困难,口中依旧大喊:“郑相公,你怎么能如此行事,冤枉好人啊……”

郑智抬头看得远方冲上来的人已经乱了套,心中也安稳了些,开口答得一句:“史文恭,还不跪下,可是想死不成?”

史文恭眼神微微瞟了一眼左右,见得曾魁已然险象环生,随时都会一命呜呼,又是大喊:“郑相公,不可硬逼良民作乱啊。曾头市从来不曾有过谋反之心,相公明鉴。”

郑智闻言也懒得答话,杀心大起,直接从马上一跃而下,手中长枪如泰山压顶,便要了结这个负隅顽抗的史文恭。

史文恭也算得一个真正的高手,这个评论并非只来自江湖,只因这史文恭是一个真正弓马娴熟之辈,抢了晁盖的玉照夜狮子好马,又能弯弓射杀晁盖之人,便是真正的军中手段了。

却是这乱战之中,身边无一个助力的史文恭,也挥不出应有的作用,努力再架得郑智这泰山压顶的一枪,顺势往后一滚,只觉得手臂一麻,手臂已被燕青长枪砸中,连抬枪的力气都没有了,显然伤了筋骨。

史文恭爬起来就往后撤,身边本还有二三百号精锐汉子,但是在郑智一番忽悠之下都早早的扔了兵刃,此时早已左右散去,只余史文恭一人还在当场。

此时的史文恭才有闲暇回头看了看,看得史文恭心中惊骇不已,后方上来支援之人,已然乱套,全部驻足在百十步之外徘徊不前,更有许多人围作一团呼天喊地。

“啊!!!”忽然耳边又传来一声惨叫,曾魁已然倒地,胸腹之上插了五六支长枪,身形正在不由自主的蜷缩抽搐。

燕青打马便往史文恭追去,史文恭正抱着断臂惊骇着往回飞奔,兵刃早已脱手丢弃在了身后。

却是郑智开口喊道:“小乙,活捉了这厮!”

一切皆如郑智预料的那般战决,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也是郑智打了这曾家一个措手不及,更是曾弄没有想到郑智一个堂堂朝廷大员,竟然会如此毫无顾忌的说杀人便杀人。郑智这种官员,实在是曾弄从未遇见过的,也完全脱离了曾弄的预知范围。便是头前在曾弄心中认为的李知府李纲,手段如此狠辣果决,也是不敢轻易动手杀自己,只是用暴力手段逼着自己就范。

一切只因有这么一个郑智!

燕青健马狂追二十来步,史文恭已经就在眼前,只见燕青挥起长枪便砸。

史文恭听得身后风声呼啸,立马矮身就地一个翻滚,险险躲过了燕青砸来的长枪。

健马飞快而过,马上的燕青双腿用力往后一跃,竟然在空中一个后空翻,人已稳稳落地。燕青的骑术显然不是武松杨可世等人能比,也全因自小在一个豪富之家长大,也从小就随着卢俊义在马背上驰骋。

史文恭还在起身,长枪已经又来,逼得史文恭只能在地上翻来滚去。

待得史文恭翻得几下再一抬头,眼前左右皆是马蹄,已经赶上来的无数铁甲军汉把这地上的史文恭围了个紧紧试试,史文恭头上也悬着无数的兵刃,自然由不得史文恭再想闪躲。

郑智慢慢悠悠打马上前,开口道:“史教师,你倒是有几分怜悯之心,不想生灵涂炭,如今曾家老贼与五个儿子已经死绝,便请史教师号令几句,让这些无辜农汉们放下兵刃回去种田如何?”

郑智自然是知道这位史教师在曾头市的威望,其余事情史文恭没有什么权利,但是兵事之上,史文恭便是除了曾家之外的第一人了,这些汉子们的操练之法,大概也都是这位弓马娴熟的史教师手把手教授的。

还躺在地上的史文恭脸上还有惊骇,口中却是不自觉说道:“停战就好,停战就好,还请郑相公手下留情,饶恕了这些无辜之人。”

“恶已除,余下汉子们回去好好耕种,不再生事,某自然不会怪罪。”郑智答得一句,这也是郑智心中最愿意看到的结局。

“多谢相公仁义。”史文恭说得一句,见得悬在头上的兵刃皆已撤去,抱着手臂慢慢站起,又看了看左右,还能透过人群看见不远处的几句尸体,面色全是悲伤。心中也还未想明白为何会是这么一个结局,本来只是官府收税的事情,为何如今变成了这般家破人亡的局面。

郑智自然也不会去管史文恭一脸的悲伤,开口只道:“史教师,请吧!”

史文恭收回目光,忍着手臂的剧痛,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去。

却是此时,身后不远的吴用忽然打马找到韩世忠身后,开口道:“韩将军,还有一事未完,你去帮相公办了。”

韩世忠长枪之上的鲜血还在慢慢往地上滴着,听得话语连忙回头问道:“学究所说何事?”

吴用却是不立马回答,反而把马往前赶了赶,一直凑到韩世忠身边,然后附耳说道:“韩将军快快带一队人马入这曾头市里去。”

韩世忠听言眼中精光一放,心中也已明了,却是问得一句:“学究,是全部杀光还是只杀男丁?”

“女人可留,皆绑回沧州再说。”吴用面色皆是阴狠,此时此刻,唯有吴用反应最为迅,想到了这斩草除根之事。

“明白了。”韩世忠也不多说,转头就走,随便点齐了三四百号部曲,从大队之中往一边而去。

头前史文恭正赶到被羽箭射杀的曾密身边,无数汉子见得史文恭到来,也不再大呼小叫,只等史文恭说话。

史文恭看得面目痛苦的曾密,双眼还紧紧盯着天空,悲从中来。回头看得百十步之外列队站好的几千铁甲骑士,连连摇头。

又左右看得这些庄稼汉子,心中忽然觉得自己为这曾头市操练如此多的人马,似乎都是错的,心中感觉更是后悔,训练个一两千人便足够了。若是不操练这么多人马,曾家也还是原本那个普通的大户。

没了这上万能整齐列队摆弄兵器的庄稼汉,曾家也就没有了这份对抗官府的倚仗,曾家五个年轻人也不可能受到来往江湖人的话语奉承夸赞,也不可能养成这一身飞扬跋扈的性格。

今日之事,也就可以避免了。缴税之事,便是吃些苦头,至少也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第四百三十八章 军法伺候,脊杖三十

史文恭长出一口大气,开口道:“把兵刃都放下吧。”

史文恭话语一出,左右一片哗然,一个汉子上前便道:“教师,如何……”

便是这汉子话语还未出,史文恭已经挥了挥手随即又道:“不要再做无辜牺牲了,你们打不过官兵的,回去好好陪着家小好好过活吧,曾家之事便到此为止。再打下去又有何意义,又是为何而战呢?”

这些汉子听得史文恭一语,大多陷入的沉思,为何而战这个话语,众人当真没有想过。上一次抛头颅洒热血是为了抵御梁山上的贼寇,那时候众志成城,便是要保护一家老小。

此时再战,面对的却是官府,官府总不至于抢夺自己一个平头百姓的财产,即便是官府收税,也没有收到自己头上来。

却是也有人多想了些,出言说道:“教师,此时若是我等放下兵刃,官府拿我等前去问罪,该如何是好?”

史文恭摇摇头答道:“官府已经说明了,只诛恶,只要尔等回家好好耕种,不再生事,便不怪罪尔等。都回家去吧,把兵刃都留在此处。”

史文恭一语,许多汉子皆已心动,却是头前说话之人又道:“教师,狗官的话语岂可相信,现在说不怪罪,待得几天前来拿人,岂不是任人宰割。”

史文恭听言,心中莫名有些烦躁,语气不善道:“若是官府出尔反尔,那便让我先死如何?我便先死在你面前就是了。”

史文恭一语,掷地有声。话音一落,便有兵刃落地的声音。

随即形成了连锁反应,无数兵刃皆已落地。

“回去吧,都回家去,不要再聚在这里了,都走吧!”史文恭又道。

众人开始转头往庄子而回。

远处还有许多人不明所以,却是见得无数汉子都扔了兵器回头入庄,多是效仿。

郑智点了点头,开始打马往前。

忽然见得一队人马从曾头市西边打马飞奔远去,直奔曾头市西边入口而去,郑智眉头一紧,开口喝问:“何人擅自引兵出阵?”

吴用早已到得左右,连忙开口道:“相公,是韩将军引兵出阵了。”

郑智大怒,问道:“谁下的命令?”

吴用听言大惊,连忙答道:“相公,是学生以相公的名义吩咐韩将军入庄子里去的。”

吴用话音一落,只见郑智手中马鞭已经扬起,狠狠抽打在了吴用身上,怒斥道:“岂敢擅传军令,莫不是想死不成?”

左右众人,却是谁也没有想到郑智忽然怒起来,眼神都盯着吴用而去。

吴用惊骇非常,连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心中哪里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连忙说道:“适才兵荒马乱,学生逾越,擅作主张,相公恕罪,相公恕罪!”

吴用此时心中明了,郑智如此大怒,此事已然不关那道命令的对错了,而是军令不比其他,永远只能令出一人,军令一定不是哪个人可以逾越的,可以擅作主张的。更不是谁可以打着郑智的名义随意下达的。只要郑智没有授权,何人也不可。

吴用最近几个月一直跟在郑智身边,郑智对于吴用的话语,大多都是听从的,却是也不代表吴用就可以代替郑智下达军令。

这件事情只要吴用先来问得一句郑智,再去与韩世忠说,程序也就正确了。其实也不费多少手脚,但是吴用这几个月来的如鱼得水,让他把这道手续给忽略掉了。

郑智看得马前跪地的吴用,收了马鞭,开口道:“来人,军法伺候,脊杖三十,把这厮关到大牢里好好反省反省。若是大战之中,再有此事,定斩不饶。”

如今势力越来越大,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军队也越来越庞大。一切的规矩与法度必然要严苛起来。规矩才是有效管理一个大集团的一切根本,若是人人都如吴用这般打着自己的名义便能轻易把军令下达,那岂不都乱了套。

今日机会正好,郑智便是要把这个规矩给立起来。如今的沧州,如今的经略府,再也不是原来那个简单的集团,已然变成一个庞大的势力集团,许多事请便要真正建立一个程序基础,才能确保郑智的正常统御。

吴用心中也清楚,自己的安排是对的,否则此时郑相公必然已经派人打马去把韩世忠追回来了。却是心里也更清楚自己不该如此逾越,军将不该是自己打着郑相公的名头便能去调动的。

“多谢相公宽怀大量,学生一定谨记在心,定然不敢再如此行事。”吴用叩拜感谢,心中却还在担心郑智会不会因为此事而疏远自己。

郑智也不多说,挥了挥手只道:“把这厮带下去。”

左右众人皆是一脸思索,这件事情也是众人从未遇到过的,其中道理心中也明了。

牛大带着几个军汉上前来把地上的吴用绑缚起来,带了下去。

气氛有些压抑,鲁达上前来道:“哥哥,头前那些汉子都扔下兵器回去了,我等要不要带兵入庄子里去?”

郑智抬头看得史文恭带着几人守在远处庄口,正在收缴兵刃,开口答道:“韩五已经带兵进去了,我等便不入庄子了,让李纲带些人进去即可,把这曾家的财产都抄没充公,安抚一下百姓,便也在这曾头市设置一个招兵点,叫那史文恭入军伍,若是不从,拿他下狱听候处置。”

李纲上前来道:“遵命!”

便是李纲的面色也极为严肃起来,觉得今日似乎学到了许多东西,虽然说不清楚具体学到了什么,但是也明显知道收获颇丰。郑智处理事情的手段方法,当真给李纲开启了一个新思路。

远处吴用被牛大绑缚带走,放在空地之上,两员军汉手持硕大木杖站定左右,交替打在吴用屁股与后背之上。

惨叫连连。

牛大还在一旁说道:“吴学究,你且忍一忍,三十杖不多,一会就打完了,官人定然是念你一个读书人身子弱,若是军汉挨打,五七十杖也是常有的事情。”

牛大虽然还出言来宽慰吴用,却是左右两个军汉的脊杖也不见一丝作假,每一下都打得严严实实。军法不比其他,若是作假,这两个军汉怕是自己也要挨上几十下。

吴用哪里还听得见牛大话语,刚才还真未在意挨打的事情,心中只想着此事之后不要受到郑智冷落才是,此时才知这军中脊杖,实在痛彻心扉,唯有哀嚎惨叫。

待得头前曾头市的庄汉们都进了庄子,满地皆是兵刃。郑智打马回头,口中吩咐道:“唤祝龙来收捡一下,我等先回城去。”

左右军将皆随郑智打马回头,留得李纲带着百十人往曾头市而去。

东京汴梁。

今日赵佶颇为烦心,早朝虽然上得不过半个时辰,却是让赵佶坐立不安,只因童贯抛出了一件事情,燕云之战迫在眉睫,军费还未有着落。

赵佶登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来未曾因为钱财的事情烦过心,忽然有人跑来找他要钱,偏偏朝廷还没有钱,这种感觉当真是赵佶第一次体会到。

赵佶出得垂拱殿,慢慢往艮岳而出,忽然回头道:“老货,且去把王黼叫来。”

“老货”二字自然是叫的梁师成,梁师成连忙回应一句,迈着几十岁的双腿飞奔而去。

待得王黼到绛霄楼拜见赵佶,赵佶开口便问道:“今日童贯所奏之事,你可有办法?”

王黼听得心中纳闷,刚才在朝堂之上,王黼该说的都说了,此时皇帝又问一句,王黼却是不知如何去答,只道:“回禀陛下,臣正加派人手催促江南赋税之事,一两月内必然能见到钱。”

“一两月内能见到多少钱?”赵佶再问。

这一问当真把王黼问住了,王黼是有苦自己知,尚书台衙门里,刚刚还收到南方各地州府上书,还有差充江南经略制置使的王汉之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文章,便是要向朝廷请求减税养民。王黼看得这些奏章,一个头两个大。却是又不敢在赵佶面前明说。

“陛下,一两个月内必然能到第一笔税赋,百十万贯总是有的。”事情还是焦头烂额,王黼却也只得先把承诺给出来,还尽量说了一个较大的数字。

“百十万贯?这点钱有何用?你没听到童贯在朝堂之上说河间府已经聚兵操练了吗,粮食什么时候能运到河间府去?”赵佶再问。心中也知道,钱可以慢点到,倒是粮食必须要先到,若是士卒吃都吃不饱,还谈什么打仗。

王黼听言心中一慌,运粮自然比运钱复杂,钱还好说一点,即便一两个月后江南的赋税到不了,自己也可以想办法凑一凑。但是粮食不同,不是说凑就能凑到的,总不能把开封府百姓家中存的口粮都强行征来,若是如此,必然要翻了天,王黼也就该辞官回家了。

“陛下,臣一定尽快办妥。一定加快度运粮往河间府去。”王黼只得如此答一句,若是再承诺一两个月后就能送到,那真到一两个月后,也就是王黼辞官的时候了。

“加快是多快?难道就没有一点其他的办法了吗?”赵佶再问,心中已然有了怒火,这朝廷也不是第一次打仗,原来打仗时候,蔡京童贯等人早早就把这些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丝毫不需赵佶操心。如今来的一个王黼,什么事情都要赵佶这个皇帝亲自操心,叫赵佶如何不怒。

王黼听得赵佶语气中带有怒意,心中大急,却是也心中大恨,哪里不知童贯禀奏这些事情便是想在朝堂之上让自己难堪,原来这些事情都是童贯与蔡京私下里商量之后再到朝堂禀奏,如今却是这童贯连个风声也不与自己透露,直接捅到皇帝面前。

“陛下,童太师征战多年,经验非常,处理军饷钱粮之事必然有办法,不若把童太尉唤来一起商议一番?”王黼此言,不为其他,便是知道军费之事在此时是个无解的难题,便是王黼心中想,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把童贯拉来一起垫背。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承受皇帝赵佶的怒火。

第四百三十九章 臣有一计(巨大章节,一气呵成,懒得拆分了。)

王黼要拉童贯一起来垫背。这话在赵佶听来,似乎变了一个味道,只见赵佶抬头看得一眼王黼,面色颇为平静,语气也极为平和说道:“如此也罢,你且先回去吧。”

王黼闻言,直感觉浑身立马轻松起来,终于不用再在此处受煎熬。

却是赵佶开口又道:“老货,去把童贯叫来。”

便是这一句话语,本已轻松的王黼忽然又感觉压力重重,这皇帝赵佶把自己打回去,又单独见童贯。实在不是一个好苗头。

“陛下,臣未能为陛下分忧,惶恐之至,臣哪里有脸面让陛下一人在此忧心忡忡,且让臣陪着陛下想想办法吧,兴许一会就能想出妥善之策。”王黼此时又不愿意走了,一来不能让皇帝赵佶疏远他,二来也不能让童贯背后构陷自己,若是童贯真有什么比较有成效的办法,王黼也想在一旁帮腔几句,如此也显出自己一些功劳。

不料赵佶却是语气平和开口说道:“你且回去想办法吧,有办法了再来禀告就是。走吧!”

王黼听言,已然无可奈何,只得行礼退去,

梁师成先动身而出,过了小路转角之处,步伐缓慢起来,便是想等王黼过来。

王黼一脸担忧出得绛霄楼,过了小路转角看见梁师成,连忙几步上前与梁师成并排而行,开口道:“太傅,官家要单独见童贯问策,那童贯最近屡屡与我过不去,此事麻烦啊。”

“此事才知道麻烦,头前为何不多想想,你为何非要与这童贯过不去,那郑智又是如何把你得罪了。如今多事之秋,正是用兵之时,童贯正是春风得意,你该亲自与之和缓一下了。”梁师成历经三朝皇帝,当真也是见多识广,虽然并不多读圣贤,却是也知朝堂上许多人情世故。

“太傅,并非我要与童贯过不去啊,是那童贯非要与我过不去。”王黼答得一句,也不正面回答梁师成的话语。便是在王黼心中,也是如此认为的,就是童贯与自己过不去,郑智直言打压自己的心腹秦桧,在王黼看来,岂是当初郑智一个从四品的外地小官敢做的事情?背后难道没有童贯的支撑?

梁师成摇了摇头道:“童贯与蔡京熟识多年,若想童贯弃了蔡京来支持你,你怎么可能不付出一些代价?不花费一些手段与心思?”

梁师成还算是明眼人。却是这王黼当局者迷,王黼眼中当真就只有蔡京,只以为朝中上下十几年来唯蔡京马是瞻,是蔡京的身份带来的。只要自己巴结好皇帝,代替了蔡京,必然也会得到该有的尊重。

王黼把这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一个人晋八级,陡然乍富,没有了官场中最重要的这八级的上升过程,没有了这个过程之中的合纵连横,王黼显然与这些朝堂真正的大佬是脱节的。一个官位并不能真的带来一切,合纵连横、利益均沾才是能服众的真正手段,至少要确保朝堂之上大部分人的利益才是稳固的根本。

成功的政治永远都是最大利益公约数的集合。

没有做到这些之前,低调与谦虚才是王黼应该做的。而不是仗着皇帝的信任便把自己当成了原来的蔡京,认为自己就应该如当初的蔡京一般地位然。信任可以建立起来,信任自然也可以瓦解下去。

“太傅,我并非没有与那童贯示好,他也不想想那太师之位,那楚国公的爵位,是谁在官家面前与之谋来的。”王黼心中大概是真觉得童贯有些忘恩负义了。

梁师成闻言摇了摇头,只道:“那些是童贯该得的,不是你替他谋来的,更不是你给他的恩惠。”

王黼听言心中并不认同,只道:“太傅,若非我,童贯岂能得到这些,若是蔡京当朝,岂会与他这般大的名头?”

王黼此话,当真也有一定的道理,蔡京当朝,兴许还真不一定会给童贯这么大的好处。

梁师成又道:“蔡京予之与否,与你又有何干,两个名头而已,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好处?”

王黼听言,只道:“太傅有所不知,童贯对我,必然是心中嫉恨,圣宠在我,他心里不平尔,非利益好处得失的问题。”

王黼下了定论,梁师成摇摇头也不多言,只道:“多事之秋,三思后行。”

王黼也听言并不上心,回得一句:“太傅,今日看那童贯与陛下说了些什么,烦请晚上的时候告知一下。”

“这是自然。”梁师成答道,童贯与皇帝说的话语,梁师成自然是要再转达给王黼的。

见到童贯进来,赵佶愁眉不展的面色立马缓和不少,待得童贯拜见,赵佶开口就问:“河北已经聚兵操练了,粮饷却是一筹莫展,此事该如何?”

“陛下,王仆射今日在朝堂之上已经明言,唯有等江南两浙的赋税了。如今只有多加催促,督导各路州府转运使钱粮运送,以最快度送到河间府去。”童贯答道,也是中规中矩。

赵佶听言,叹了一口气问道:“若是钱粮久久不到,河北军将你可能确保……”

童贯一听,立马答道:“钱粮久久不到,军将无以果腹,必然哗变,更甚者,兴许会劫掠州府以充饥。”

赵佶闻言,心中深信不疑,大宋赵家,最是不信军汉,这赵佶是那每日提防军汉造反的皇帝,哪里会不信军汉会抢劫以果腹。

“若是解散军将,让其各自回归州府,明年再聚如何?”赵佶问道,既然没有钱粮,便让这些军将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如此也就解决了这些问题了。

“陛下,契丹不比党项,草原大漠之兵,源源不断,若是士卒不操练,必不能胜。燕云也不可收回。郑智在沧州还招了几万人马,更是等米下锅,若是尽皆遣散了。明年哪里来的兵马大战啊,辽人善战,等闲不可胜,唯有如此妥善备战,否则战端不可轻开,还请陛下三思啊。”童贯答道。

赵佶眉头紧锁,左右踱得几步,问道:“粮饷之事,你可还有别的办法?”

“陛下恕罪,臣向来只掌兵事,朝堂大事多不参与,臣也无良策。”童贯答得一语。

一旁的梁师成听得面色一松,童贯的这个回答倒是符合梁师成与王黼的利益。若是童贯忽然冒出一句“臣有一计!”,那梁师成当真就要着急起来了。对于梁师成这么一个太监来说,不论见识了多少朝堂之事,也局限在个人的基础认知了。国家大事如何,那都是朝堂诸公的事情,梁师成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忧国忧民实在不是一个太监应该具备的素质。

赵佶听言,忽然抬头望向远方艮岳,望向艮岳上方的蔚蓝天空,长叹一声,惆怅说道:“历代先皇之遗愿,到得如今,却又付了一江流水。燕云如鲠,一百多年横在喉中,父皇呕心沥血还历历在目,朕无能,愧对列祖列宗啊!”

赵佶一语,当真有几分感动。至少这一份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抱负,是可以称道的。

童贯见铺垫得差不多了,上前说得一句:“陛下,蔡太师多日之前与臣巧遇,闲谈之时曾出得一计,此计可解此时艰困。只是此计臣不敢奏。”

要说童贯高明,就在于此了。如此前后铺垫,实在是把赵佶的心思摸得透彻,还借势又帮了蔡京一把,至于什么计策之事,大概也是与蔡京没有什么关系的。

果然赵佶听言浑身一震,连忙转头来问:“还有何敢奏不敢奏的,快快道来。”

“臣斗胆,还请陛下恕罪。”童贯恭敬一礼。

“快说快说。”赵佶已然等不及了。

“陛下,蔡太师与臣说,各路州府每年的赋税,除了上缴东京之外,都会有不少结余,以供地方筑路修桥、修缮道观府衙等开支耗费,如今战事紧急,粮饷艰难。若是派兵到各个州府清查衙门府库,把这些结余一应充当军资,必然能聚少成多,北地几十州府,应当能聚齐粮饷,明年大战可保无忧。只是如此,各地百姓颇为受苦。”童贯话语说得倒是直白,但是又说得极为隐晦。

州府衙门之富庶,不是皇帝赵佶能想象的。说是聚少成多,只怕这一招下去,要大一笔横财。倒是童贯说话也极为谨慎,州府贪墨之财被童贯说成了为民修路之类的经费。却也说百姓会颇为受苦。

赵佶一听,眼神一亮,问道:“可是郑智带兵南下剿贼时候所行之法?”

“正是!”童贯答道。

历史之中,童贯伐辽,过境州府之时,便是“抢”了一路。如今却是更加名正言顺,只怕河北两路,河东路,京东两路,皆要遭殃。

赵佶思虑片刻,开口说道:“家国大业,唯有如此了。百姓受些苦楚也是为国效力,便如此法去办,着令各路州府安抚百姓,不得出了乱子。”

童贯听言心中大喜,却是面色之上还有一副忧国忧民,只道:“陛下为国殚精竭虑,其中苦心与无奈,百姓必然感同身受,更知陛下圣明。”

这句马屁恰到好处,也正是时候。听得赵佶极为受用,便是心中也极为安慰,有人能懂自己的为难与苦心,是一件多么让人欣慰的事情。

却是也听得梁师成眉头大皱。

半夜时分,梁师成结束了一天的差事回得家中,直接从院墙上的小门到得王黼家中,王黼早已等候多时。

两人攀谈一会儿,王黼心中大急,唤来笔墨纸砚,便是奋笔疾书。

第二日再早朝,赵佶一脸不耐到得大殿,最近几日的朝堂再也不复头前两个月的轻松氛围了,又回归到了原来的压抑,甚至比原来更加压抑,也让赵佶对这早朝的心思越的厌烦起来。

万岁三呼。王黼连忙上前禀奏:“陛下,臣有奏,北地粮饷之事,臣昨夜彻夜思索,一夜未眠,终于有了权宜之计。”

赵佶闻言,倒是来了几分精神,便道:“说来听听。”

“启奏陛下,各路州府,平常上缴赋税都会有一些结余……”王黼侃侃而谈,谈论的内容自然是昨日童贯之语,不过也不尽是童贯之语,而是加了更多细节,比如该如何清查州府府库,该派那些官员负责到各地清查,如何安抚民心等等。倒是也有可取之处。

不论这王黼说得如何精彩,却是赵佶听得眉头一皱,眼神直往身边的梁师成盯了几眼。心中似有怀疑一般,又不那么笃定。

王黼话语,洋洋洒洒,却是赵佶越听越不耐烦,开口说道:“可有奏章?”

赵佶一语止住王黼话语,王黼一脸意犹未尽模样,连忙从怀中拿出昨夜写到半夜的奏折,一个小太监下来接过,便往上呈。

赵佶拿过奏折,随意翻了几下,开口道:“朕回去再作细读,众卿可还有奏?无事退朝。”

赵佶话语一落,便已经起身了。

刑部尚书范致虚连忙上前禀道:“陛下,臣还有奏,所奏之事,事关重大。”

便是范致虚也怕赵佶就这么走了,话语之中还说得一句事关重大,便是要留住赵佶的脚步。

赵佶听得这“事关重大”,果然止住了脚步,问道:“何事?”

“启奏陛下,臣今日所奏,弹劾大内总管李彦强取豪夺,以西城所之民,强占百姓良田三万余,更是激起民变,还强行弹压,杖毙上千无辜百姓。如此行径,臣不得不奏。”范致虚语气义愤填膺。

赵佶闻言,一脸不可置信,这大宋安稳之天下,哪里听说过这等事情,一个皇城之内的太监还有这般能量,还能到皇城之外强占百姓良田,还能有弹压民变,这等手段便是大宋一百多年闻所未闻的。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史实,明明确确记载在史书之中。

只听赵佶喝问:“此事当真?”

“回禀陛下,此事千真万确,御史台必然也收到了地方官员弹劾之奏折,只是都在御史台积压不,还请陛下明鉴。”范致虚这一句话,已然就把王黼秦桧拉进来了。却是范致虚还有一语没说,就是这些少数敢上奏弹劾的官员,早已不知被贬到哪里去了。

赵佶听言,转身又落座在龙椅之上,开口问道:“王黼,可有此事?御史台可收到弹劾李彦的奏章?”

王黼闻言,心中一惊,事情他是心知肚明的,却是不知为何忽然被人捅了出来,只得上前开口说道:“陛下……此事……臣从未在御史台见过弹劾李总管的奏章,且问问秦中丞。”

秦桧听得话语,心中更惊,实在没有想到王黼直接把这事情往自己身上推,连忙上前拱手道:“启奏陛下,臣倒是在御史台见过有这么一篇奏折,似乎是滑州通判所奏,内容大概如此,只是并无佐证,滑州卫州等地也不见有其他人上奏此事,如此大事各地州府皆无上奏弹劾,臣当时以为,兴许是这滑州通判所言非实,也就未多理会了。”

赵佶一听,问道:“这滑州通判是何人,此时身在何处?且唤其到东京来奏对。”

秦桧连忙答道:“回禀陛下,臣不知,且待臣回去翻看一番再来禀报。”

范致虚又道:“启禀陛下,此滑州通判因弹劾此事,如今已经被贬谪至广南东路(广东),若是唤其回来,一来一去,只怕要大半年。不仅滑州通判因此事被贬,还有滑州治下韦城知县也因此事被贬广南。”

赵佶闻言大怒:“岂有此理,着刑部往滑州卫州彻查此事。退朝!”

赵佶回身就走,梁师成心中大急,连忙跟随而去。这大内总管李彦只怕就要遭殃,虽然事情还不知真假,但是这李彦也少不得一遭苦头了。赵佶回去第一件事便是要把这李彦叫到面前来问,不论李彦如何辩解,只怕这李彦也坐不稳这大内总管了。若是罪名坐实,人头也不可能还保得住。

王黼心中怒不可遏,见得赵佶已走,回头大喊一句:“范致虚!”

范致虚已经回头,闻言停住脚步,拱手问得一句:“王相公唤下官有何事?”

“你为何屡屡与本相过不去?”王黼直言耳闻,满朝文武皆驻足来看。

“王相公说的哪里话,下官何曾与王相公过不去,相公乃尚书省仆射,下官只是尚书省下刑部尚书,如何敢与王相公作对。”范致虚答道。

“你今日所奏之事,为何不与本相提前商议一番?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尚书省仆射?”王黼已然怒火攻心了,这几日在朝堂之上颜面尽失,此时哪里还能不火,若是再这样下去,满朝文武还有何人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哦,原来王相公是说此事,难道下官弹劾一个触犯国法的太监便是与王相公过不去,若是如此,下官明白了,明日便与官家再奏一番,把王相公对于李彦强取豪夺之事的看法禀明官家,帮王相公把此时回旋一番就是,还请王相公恕罪。”范致虚开口说道,脸上还似有一些笑意。

左右文武听言,大多忍俊不禁,便是这范致虚当真会说话。

王黼听言,抬手指着范致虚,气得练练说道:“你……你……你怕是这尚书不想干了。”

“王相公恕罪才是,未想王相公与宫中内侍关系这么好,头前下官也并不知晓,不知者不罪,相公息怒息怒。”范致虚便是要当众出这王黼的丑,话语看似请罪,实际便是当着这么好的机会,所有文武都在场,就是要王黼难堪。

王黼闻言,看得左右围观之人的面色,又气又怒,起身就走,口中还道:“秦中丞,这范尚书主政刑部多年,是否一向奉公廉洁。”

王黼当真没有了手段,没有了办法,威势一去,留下的手段只有这般了。这么多人面前,王黼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去给自己立威。

秦桧连忙跟上几步,开口说道:“待下官回去翻查一下近几年来的奏折,看看这范尚书是不是一向奉公廉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往外而出,话语声音不小,皆入左右之耳。

满场当真有不少人强忍着,就怕自己笑出了声。

忽然这大殿之中当真传出一声嘲笑,众人回头一看,正是童贯。

第四百四十章不知相公唤学生来所为何事?

郑智打马在北上往齐州(济南)的路上,李纲也随行回沧州。

如今郓州倒还是留了些沧州官吏,重新清查田亩之事也做得差不多,只剩下具体细节丈量上的差事,已然没有了阻力。

中国历朝历代的更迭,其实还有一个规律。便是土地兼并的规律。

一个新朝代建立,大多伴随着大规模的土地重新分配,有功的士卒会得到土地,战乱时候无地的流民会得到土地。新朝代也会制定新的土地制度,经过战乱之后,往往都是一心想要休养生息,让更多的百姓得到土地,让国家收到更多的赋税变得强大。

但是在国家稳定之后,各种各样的土地兼并就开始了。土地兼并的模式与赋税是息息相关的,也伴随这**。如曾头市这种土地兼并的模式,便是**是主要的原因。还有比曾头市这种势力更加庞大的家族,兼并的土地也就更多。

还有些朝代,文人只要有了功名,便可免除一切徭役与税赋。这一点也是土地兼并的重要原因。甚至会有同族之人把土地直接转到有功名的文人名下,如此便可避税。也有直接把土地卖给有功名的文人,得了一笔钱财之后,再以较低的佣金租赁原来的土地来耕种。

不论哪一种兼并方法,是非法暴力还是**,亦或是故意避税。都与权力息息相关,只要能走通权力,就能达到避税的目的。所以历朝历代,土地兼并都会生,都会随着时间不断进行。

如此也就会造成国家税收的流失,也会造成许多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流离失所之人,必然给国家安定带来巨大隐患。

一个朝代在终结之时,往往土地兼并也到了令人指的地步。明末之税收,一年只能收到四百多万两,严重的土地兼并便是最大的症结。

内忧外患的原因也与土地兼并有这密切的关系。闯王李自成的口号也不过就是“迎闯王,不纳粮”。李自成宣传的政策也就是“均田地免赋税”。有那么多人拿着兵器跟随李自成攻入北京,土地兼并带来的社会问题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朝代更迭,并非谁打得过谁,谁又打不过谁。其实是一个时代社会的整体原因。

历朝历代,土地兼并展到一定地步,一定带来社会的动乱,也就带来了国家的更替。此乃朝代更迭的主要内部因素。吃饱穿暖的人民是不可能拿刀造反的,相反还会更加原因保家卫国,保卫自己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社会工业化以后,人民的生产不再依附着耕种的土地,这种情况也就生了极大变化。但是变相的土地兼并也会造成一些社会问题,但是这些问题也是有解决办法的,其实百姓所追求的一切,不过就是吃饱穿暖,之后再追求一点为人的尊严。这些也就不再多叙。

“伯纪,此番回沧州,我想在沧州建立一个讲武学堂。”如今郑智脑袋一刻不得闲,即便是在马上摇头晃脑赶路,也是在盘算着许多事情。

“这讲武学堂是……”李纲当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虽然顾名思义也能懂得这个东西是什么,却是也想不出到底这讲武学堂要讲些什么。

“自然是讲战阵之事,如今沧州有五万大军,领兵之人参差不齐,便是要集体进行培训,培训的内容大概分为几方面,一是基础训练之法,二是地图作业与行军之法,三是战术制定之法,四是临战指挥之法,五是后勤保障之法。还要建立参谋部,参谋者,参军谋划也。不论是大战略上,还是具体作战的战术上,皆是参谋之事。”郑智大概解释了一下,显然心中也想得极为透彻了,所以此时才说出来。

李纲听言,内心极为震动,开口说道:“相公,古往今来,唯有相公能把战阵之事归纳得这般简明扼要,此五法,开了战阵理论之先河。”

中国人对于打仗,其实早已研究得极为透彻,理论也极为详尽。更有大名鼎鼎的《孙子兵法》。但是这些理论都太过零散,而且还颇为高大上,非要有悟性的读书人才能较为透彻的理解,其实并不利于对各个阶层的军将进行有效教育。郑智所做的便是把这些东西进行简化阐述与系统归纳,让各个阶层的军将都能懂,都有一个具体执行的标准。

这也是后世对于士兵与军官培训的科学办法。郑智便是要在这个时代对各级军官进行有效的普遍培训教育。

让战争变得更加可控,军事计划能更好的执行,战术目的能刚好的达成。步兵什么时候该上,骑兵什么时候该冲,一切都在应有的制度里,不论战局之中多么小的一个环节,皆在这种合理的制度之中。

而非派兵布阵之后,听鼓就冲,鸣金就撤。两军若是实力相当,胜负便有些听天由命的味道了。

小规模的战役如此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大规模的战役,麾下几万人马,这种指挥模式,实在太过落后。大胜利往往就是无数个小胜利聚集起来的,郑智便要把那些小胜利的胜率提到最高,自然就提高了大战役的胜率。

郑智听得李纲夸奖,点点头道:“伯纪,到沧州之后,此事还需你多辛苦一番,选个好地方把这学堂衙门先建立起来。”

“相公放心就是,只要相公把要求提出来,我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学堂衙门给你建好。”李纲极为聪慧,便是郑智稍微一解释,李纲心中已然知道这件事情意义重大。

郑智忽然还想起了一人,开口喊道:“吴用呢?把吴用找过来。”

牛大打马回头便去寻吴用,寻得良久,终于在队伍后面寻到趴在一辆平板车上的吴用。道路虽然平整,却是也有颠簸,每一个颠簸都能疼得吴用龇牙咧嘴。

“学究,相公唤你。”牛大打马上前说道。

吴用听言,面色一喜,忙道:“快快,把我马车的缰绳给牛都头。”

牛大如今也是亲兵都的副都头,与岳飞是一个等级,也算是牛大的荣幸了。

头前拉马的士卒连忙把缰绳递给牛大,牛大接过缰绳,夹起马腹便往前走。

平板车忽然加,疼得吴用嘴角一歪,却是还听吴用说道:“牛都头,再快些,免得相公等急了。”

牛大闻言,连夹两下马腹,马匹纯良,迈腿就奔。身后的平板车也飞奔起来。

待到头前,吴用强撑着支起上半身,抬头就要拜见。

郑智摆摆手道:“趴着吧,一个月内是起不得身子的,养好了再说。”

吴用也不矫情,趴下之后恭敬说道:“不知相公唤学生来所为何事?”

郑智看了看吴用,开口说道:“某准备组建一个新衙门,叫做参谋衙门,参军之事,参军之谋。你当此衙门副主官,便唤作副参谋长,如何?”

说白了这个参谋衙门与军师是差不多的意思,只是比军师的差事多了许多,便是绘制地图也是参谋的事情。这个衙门不仅需要军师,还要更多专业的技术人才。甚至以后传达命令的事情也是参谋衙门的差事。

郑智让吴用来做副参谋长,这正参谋长自然就是朱武了。朱武跟随郑智几年,兢兢业业,虽然不如吴用心思敏捷,但是朱武胜在稳妥。不论什么部门,主官永远是要选稳妥之人的。

吴用听言大喜,连忙又撑起上身,开口说道:“拜谢相公不弃,学生一定把差事做好,再也不会有丝毫差池。”

吴用担心了一路,便是怕郑智因为自己逾越下令之事有所疏远,如今郑智这个安排,倒是打消了吴用的担忧。参军之事,参军之谋两句话吴用自然是听懂了。这个衙门的权职吴用也就能猜个大概,能做这个衙门的副主官,吴用的地位显而易见。

“甚好,你便每日跟在某身边,许多事请还要教给你知晓,这副参谋长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郑智又道,要教的事情还真不少,先便是要把一套固定的程序制定好,还有这些参谋要做的事情当真是要郑智手把手来教。便是制图一项,虽然不算多么复杂,但是想要教会几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多谢相公,多谢相公,学生一定竭尽全力学习,不负相公所望。”吴用面色大喜,就怕郑智不带着自己,就怕郑智不教自己。只要郑智原因在自己身上花费功夫,也就证明了自己的重要性。

吴用在真正见识了郑智手段之后,心思似乎越坚定起来,认定郑智就是自己这个山野学究的未来。吴用也极为享受在郑智身边这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若是不受郑智待见了,吴用当真不知还有什么是自己能去做的,这辈子的追求也就化为了泡影,更不谈人生意义之类。

“牛大,把吴用的马车牵过来一点。”郑智吩咐道。

牛大自然照办,大军还在前行,郑智已经开口教授了:“行军无事,某便与你说一些战阵之事,先问问你,如何才能快知晓一个陌生地方的整体地形?”

“学生以为,若想快知晓地形,斥候乃最佳手段,多派斥候打探,可知地形。”吴用答道,心中却又疑惑,便是这郑相公似乎把自己当成一个门外汉来教了。

却是吴用不知,郑智随后的话语,自然而然就引出了军事地形图。带有等高线的军事地图实在太过重要。也是郑智最想先教授的东西。

第四百四十一章 张顺与阮家兄弟

沧州运河码头之上人来人往,码头也扩建了好几次,连带着码头旁边河道也拓宽了几次。

一个边塞苦寒之地,一个流放犯人的边境州府,如今商人如织,只因沧州经略府有钱,大笔大笔的采购,从制作军装的布匹到打造甲胄武器的铁,大量的粮食,还有各地讨生活的工匠。

各类物资人员,只要运动沧州,经略府都照单全收。来往商旅之中,甚至流传一个玩笑:就算你把一块石头运到沧州,经略府都花钱给你买下来。

物资太重要,囤积物资的郑智兴许考虑得比较多,也考虑得比较长远。

钱这种东西,郑智想方设法也能弄到,但是钱终究只是一堆金属,各类物资远远比钱更重要,钱对于郑智来说,只有花出去之后才会有价值。

郑智回到沧州,第一件事便是到城外山谷里的造作厂去。

山谷的守备越森严,远远就能听见回荡在山谷之中的金属击打声。如今甲胄兵器的生产皆在此处,匠人已有两三千号。

郑智打马一路往前,越过一个一个的炉子,两边皆盖起来许多简易的建筑,有住人的,有仓库,也有遮盖火炉的简易木棚子。

行到最里边,还有一道栅栏隔绝了内外。如今这山谷并不似以前那般每天轰隆震天,想法显得极为安静,浇铸不比打造,相比之下安静许多。

凌振见得郑智,连忙上前拜见。郑智也不寒暄客套,直言问道:“造了多少?”

郑智正在翻身下马,凌振连忙上前去扶,却是郑智动作灵敏,凌振才刚刚作出动作之时,郑智已经下马站定。

“相公,大炮有十八门,还造了一些稍微小一点的炮,有七八门。”凌振答道。

郑智点了点头道:“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凌振连忙头前引路,穿过栅栏进入山谷最里边,路边便摆了几门稍微小一点的火炮,看个头也有七八百斤,几个匠人正提着小木桶给炮身刷着油脂,防止生锈。

凌振见郑智正在打量着这几门稍微小一点的炮,连忙开口道:“相公,本来也未想造这些小炮的,只是三个月前生铁供应不上,余下一些边角料,便产了一门小炮,试验之下,威力也是不凡,小的便自作主张多造了几门,此炮轻便,一匹马拉着就能到处跑,上阵可作先锋。”

凌振解释着造这几门小炮的原因,倒是也想得比较妥当,真正急行军,大炮肯定是要掉队的,这种小炮倒是能跟上队伍。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又往前走,走到最里边,一个长长的草棚之下,整齐排列着十几门巨大的火炮。

火炮黑洞洞的炮管就对着郑智,气势实在有些骇人,黑乎乎的炮管并不十分平整,但是却油光亮。

郑智左右看了看,心中极为满意,开口吩咐道:“运十门大炮与四门小炮到沧北船厂去。明日便启程,过得几日某也要到沧北船厂。”

凌振听言也不多问,只答:“遵命。”

中国的火炮展,其实并不比西方落后多少,明朝的火炮威力并不差,也是当时世界领先水平。明清松锦大战之时,双方都有火炮,而且火炮威力都极大,明朝中后期在中国兴起的红夷大炮其实就代表了当时世界火炮的普遍水平。

火炮的落后是从清朝中期开始的,便是清朝前期,还大量使用火炮作战,不论是征蒙古准格尔丹,还是平定三藩,火炮已经成为了军队必备的作战武器。

中国真正在热武器上落后,便是清朝开始的,国家平定之后,清朝开始了真正的闭关锁国,这些东西也就被封存了起来,也不再展。到得火枪大展的时候,中国的热武器差距就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也造成了近代一百多年的悲剧。

闭关锁国这个词,许多人以为是中国自古如此,其实不然。真正的闭关锁国,便是从清朝开始的。明朝虽然也有海禁,却是也并非闭关锁国。明朝后期制炮技术是受了当时西方很大的影响。

郑智视察完造作厂,心下还是比较满意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进行着。

待得郑智回到经略府,门外小厮前来禀报,说门外吴用求见。

吴用求见倒是让郑智有些意外,按理说吴用此时还下不来床。

当见得几个小厮抬着吴用到得小厅,郑智心中也是笑。

随着吴用进来的还有四条大汉,气温已经有些微凉,这四人竟然还穿着一身短打布衣。

吴用拜见之后,回头开口说道:“快来拜见相公。”

四条大汉连忙跪倒在地,口中齐声说道:“拜见相公。”

四人跪倒拜见之后,一个汉子还磕了一个响头,开口又道:“拜谢相公大恩大德。”

这一句话听得郑智一愣,自己与这四人素未谋面,哪来恩德,便是转头去看吴用。

吴用连忙说道:“相公,这几位正是当初梁山的水军头领,此人是张顺,这个是阮小二,另外两人是阮小五与阮小七。都是水中高手,今日特地带几人来拜见相公。”

郑智听言,打量了一下这四人,刚才还想着与这几人素未谋面,此时再想,郑智与这几人还是见过面的,就在那梁山水泊的水面上远远见过一面,当初在沧州城外也见过面。随即开口问刚刚说话的阮小二道:“不知某与你们兄弟有何恩德?”

阮小二开口答道:“相公杀了曾家一家老小,为晁盖哥哥报得大仇,如此大恩大德,我兄弟三人没齿难忘。”

郑智此时才想明白过来,又看了看吴用,似乎也想明白当初吴用为何着急忙慌叫韩世忠入那曾头市了,人总是要讲一点感情的。一个人如果心中没有一丝的情义,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郑智见得阮小二一脸真诚模样,心中也就受得下这一番感恩,开口问道:“梁山水军,可以招揽多少?”

吴用听言答道:“回禀相公,梁山水军大多覆没,都在相公于沧北的战俘营里面。头领还有两人,一人唤李俊,不知身在何处,兴许也在战俘营出。一人唤张横,正是张顺胞兄,此人已经回了江州老家。”

“嗯,过得几日某要往沧北去,你们四人便随行同去吧。明日且到城外造作厂处找一个叫凌振的人,先学习一些手艺。”郑智几语,也就把这四人安排了一番。沧北船厂建造的船只可不是摆设,阮家兄弟与张顺大概也会安排在这些船上了。至于要学习的手艺,当然就是操炮。

吴用听得郑智叫这四人根他一起去沧北,自然明白是有差事,心中大喜,连忙答道:“多谢相公恩典。”

郑智摆了摆手:“不需客气了,你且回家再养几日,也同去沧北。”

“相公放心,再过几日,学生便能下地走路了,虽然还不能骑马,坐车是可以的。”吴用开口答道,从郓州回沧州,一路慢行,还在齐州,棣州停留了些时日,如今也养得差不多了。

清池城外,军营校场扩大了好几倍,五万人已经齐满,四处皆是军令口号,此起彼伏。

城外不仅是军营扩建了许多,还建起了许多民房,如今的沧州经略府如一个巨大的企业一般,开足了马力生产,自然也有更多的人到沧州来讨生活。从码头的苦力到建筑工人木匠之类,应有尽有。这些人自然也要地方居住,城里太贵,城外也就慢慢有人搭建简易的房子居住下来。

郑智带着杨再兴、岳飞、牛大、老胡几个亲兵慢慢打马在营中闲逛。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训练场上多是队列,新兵老兵皆有。有些新兵已经领到了崭新的甲胄,更多的新兵还是一身麻布军服,红灰相间,头上还有毡帽。

新兵选拔,自然也有制度,上等习马习射,中等铁甲步卒,下等自然就是辎重后勤。不论哪一等,基础的训练都是要合格完成的。

郑智打马一路慢慢前行,没过一处也不多看,只是走马观花。有人认出路过的郑智,自然上前见礼。没有注意的军汉,郑智也不去打搅。

待得往东边一路而去,远远看见一处巨大空场,场中几百健马飞驰,远处还有马厩,健马无数。近处则是靶场,弓弦不断。

正有一群未着甲胄的新兵围在靶场一处。

从人群之中不时射出一支羽箭,百十步外,稳稳射中靶心,又爆连连喝彩。

郑智也是惊讶道:“新兵之中竟然也有人射术如此,某头前倒是小看了天下人啊。”

旁边几人也抬头在看,岳飞接得一句:“相公,民间习射者极少,山间猎户倒是有些高人。莫不是山里出来的猎户子弟?”

老胡忽然脚踩马镫站起身来去看,一支羽箭又从人群飞出,直中靶心,围得紧密的人群又爆出喝彩之声,老胡也就看不真切到底是何人射出的羽箭。

“嗯,许是哪里猎户子弟听闻招兵便下了山来……”郑智心中倒是认同岳飞所说,毕竟山里艰苦,郑智招兵的待遇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岳飞又见得一支羽箭稳稳射中靶心,也开口夸道:“当真好射术,世间真是卧虎藏龙啊。”

一旁的老胡越是看不清,越是站起身来去看,还不自觉拍打几下马匹,马蹄自然也就往前先行了几步。倒是把一旁的郑智给忘记了,自己一人打马到得头前。

郑智看得老胡一人先行,笑道:“老胡,可是技痒要与这新兵比试比试?”

却是郑智不知,老胡兴许认识新兵之中那射箭之人,所以才这般想看清楚到底是何人在射箭。

第四百二十二章这一手差得远,一般一般

老胡听得郑智一语,回过神来,赶紧拉住马匹,回头道:“相公,我是想看看到底是何人射箭如此精准。”

郑智夹起马腹往前,口中也道:“那便一起去看看。”

几人打马往前,到得人群外围,左右百十人,差不多就是一个都曲,坐在马上倒是能看得清楚射箭之人,一脸的青涩,年纪显然不大,十六七岁模样,头上戴着一个铁盔,身上却是又没有铁甲,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少年身边还有一个中年铁甲军汉,显然便是这个都曲的都头,也是兴高采烈,口中还在大喊,叫这少年再射。

一箭飞出,郑智眼神随着羽箭往前去看,又中靶心。便是这一会已经连射了七八箭,没有一支不是插在靶心之上。左右众人纷纷叫好,郑智也跟着喊得一句:“好射术。”

反倒是此时看清了射箭之人的老胡说得一句:“相公,这一手还差得远呢,一般一般。”

郑智听言,转头看了看老胡,开口笑道:“哈哈……老胡,今日里你有些不对劲啊,如何见不得人射术好呢?连连中你却还说一般。”

牛大也跟着开玩笑道:“哈哈……官人,老胡定然是知道自己比不过这年轻人,心里嫉恨着呢。”

老胡闻言也不生气,一本正经说道:“这小崽子射术还差了些,再过几年才有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牛大听言又笑道:“哈哈……官人你看看老胡,说话酸里酸气的,还与一个年轻后生较真。”

忽然一声尖锐的竹哨响起,头前那个铁甲汉子开口大喊:“集合,快快列队集合!”

便是这哨音一响,百十号新兵瞬间拿着长枪列队站好,便是那个射箭的少年也在队列之中站得笔直。

原来是那铁甲汉子现后面来了几个骑士,回头看得一眼,认出了郑智。

汉子整好队列,迈步向前拱手躬身道:“拜见相公!”

一众新兵听得自己都头说得一句“相公”,皆是一脸吃惊,口中喃喃几语,哪里还不知面前这个高头大马的汉子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郑相公。所有人眼神都往郑智看来,左右上下打量了个遍。

头前铁甲军汉听得身后出的喃喃声音,赶紧回头瞪得一眼,所有人立马禁声站好。

郑智看得这铁甲军汉几眼,问得一句:“你是刘大壮?如今也成都头了,不错不错。”

这被叫出名字的军汉听言还有些不好意,答道:“小的正是刘大壮,麾下新兵操练不严,相公恕罪,回头一定再严加管教。”

便是身后众人队列之中还出声响,让刘大壮直觉得在自家相公面前丢了脸面。

郑智听言只道:“好好训练士卒,大校之中若是表现出色,便给你加官进爵。且把都曲都解散了,把那个射箭的少年唤过来。”

“多谢相公。”刘大壮闻言,心中当真有些憧憬,便是把自己这都曲百十号人马好好操练,一定要在大校之时出得彩头。便是刘大壮也想起来,自家相公当年在渭州,也是百十号人马在大校的时候风头尽出。

待得人马解散,那少年随着刘大壮往前而来。

却是这少年目光竟然不在郑智身上,而是不断往老胡看去,直到近前,这少年还在去看老胡。

老胡忽然怒道:“小兔崽子,看什么看,还不快快去拜见相公。”

这少年“哦”了一声,连忙拜道:“拜见相公!”

郑智自然也现了两人关系不同寻常,看了看老胡,见得老胡一脸不好意思模样,又去看了看这少年,开口笑道:“虎父无犬子啊,老胡英雄儿好汉,这小子当真没有给老胡丢脸。”

郑智此时才知道老胡刚才为何那般着急忙慌了,这射箭的少年原来与老胡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当初老胡带着妻儿在渭州追赶郑智之时,郑智后来倒是见过老胡的儿子,几年已过,老胡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

“相公见笑了,这小子本事还未学全,卖弄倒是学得挺快。”老胡连忙答道。

郑智笑道:“老胡,你这儿子不错了,这一手射术,军中可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中国的父亲,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对于儿子鲜少有鼓励的,只有鞭策。

牛大此时才明白过来,说道:“老胡,难怪你头前酸里酸气的,原道是你儿子啊,你这儿子看起来以后比你有出息。”

“有何出息?以后能有老子一半的本事就谢天谢地了,卖弄的本事倒是有几分,就是不知上阵之后是个什么熊样。”老胡答道。

这小胡听得父亲几句,似乎有些不服气,接得一句:“我上阵必是好汉。”

老胡听言一怒,呵斥道:“小兔崽子没大没小,此处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郑智忙对老胡摆摆手,笑问道:“你唤个何名啊?”

小胡连忙答:“禀相公,小的名唤胡报国,小的上阵必然是条汉子。”

这年轻人总是愿意去证明自己的,更不愿意别人看不起。

郑智闻言,对着老胡一笑,道:“你这厮,自己叫胡精忠,给儿子就起个胡报国,兄弟之间才这么起名呢。”

老胡听言,以为郑智嫌自己儿子名字不好,答道:“要不相公给改一个名讳?”

“不改了,胡报国挺好,将来某给取个字即可。”郑智也只是玩笑一下,便是这精忠报国,郑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又问岳飞一句:“岳飞,你背后可是有刺字?”

岳飞闻言一愣,哪里搞得懂郑智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愣愣答道:“相公,我背后并无刺字啊。”

这一句倒是让郑智也愣了一下,只道:“没有刺字啊,那便算了。”

“岳母刺字”这么有名的故事,原来是人杜撰的,这一点倒是让郑智没有想到。

随即郑智又道:“小胡,你可愿随在我身边顶替你父亲的位置?”

胡报国听言,哪里还有不愿意,满心欢喜,连忙答道:“小的愿意。”

却是老胡听言全身一震,面色立马浮现出哀伤,出言问道:“相公,我老胡还能战啊,二石的硬弩随随便便就能拉得百十下。”

郑智此时收了一脸的笑意,面色严正答道:“老胡,你看你这满头的白,还是留在沧州过上几年舒服日子吧,阵前用命半辈子,也该歇歇了。你这儿子当真不错,便让他随我上阵吧,过得两年再让他娶上两房良家女,给你生几个孙子,你便在家中颐养天年,如此可好?”

郑智话语低沉,其实心中老早就想让老胡退伍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直等到此时才说出来。

老胡闻言,似乎也知道郑智心意已决,两眼泪花滚落,却还是又说一句:“相公,我老胡征战沙场二十余年,回到家中闲赋,怕是死得更早,还请相公收回成命。”

“唉……战阵熬人啊,四十岁的人便满头白。你还是留在家中吧,换个权职,当个经略府守卫指挥使,你便帮我把这经略府护卫好。军中白年长之人,以后都到经略府守卫营养老去,都交给你麾下去。”郑智话语说得极慢,便是自己也有些悲伤。

一个西北土生土长的汉子,十几岁参军入伍,与党项人打了二十年仗,上阵无数次,都侥幸活了下来。又随郑智转战几地,来去几千里,每战都在阵前。一个人这么过了一生,不知是幸福还是悲哀,更不知是民族与国家的幸福,还是民族与国家的悲哀。

左右之人,听得郑智话语,皆是悲从中来。气氛也变得极为低落悲伤。

老胡一个军汉,面对尸山血海从来不皱一下眉头,此时却是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似乎还想再挽回一下,口中还道:“相公,我老胡当真还能杀敌,带我上阵,必然不比人差。”

“老胡,并非你不能杀敌了,只是该到你享福的时候了,我等杀敌是为何?不过就是为了百姓能安宁度日,如今也到了你安宁度日的时候了。你可不要小看了这新差事,守卫经略府可不是那么轻松的,出了差池可要拿你问罪。”郑智又道。

牛大也上前劝解一句:“老胡,你放心就是,我在阵前砍的人头,一半算你的。你便好好在经略府当值。你这儿子我也给你看好,必然让他回来给你生孙子。以后你便在家中教孙子射箭,孙子长大了也好再随官人上阵。我的儿子也送到你家去,让你教他习射。”

老胡慢慢低下了头,抬起满是老茧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随即翻身下马,从马后取出自己的弩弓,走上前去递给自己的儿子,随即说道:“这张弩最好用,威力不凡,百十步内能破重甲,准度极佳,以后阵前,专射军将。”

小胡似乎也懂得许多,不似之前那般跳脱,恭恭敬敬接过弩弓,答道:“老爹放心,儿子知道的,专射军将,一射一个准。”

“嗯,相公让你射谁,你便射谁。”老胡忽然又认真交代一句,想来也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怕自己儿子以后会拖后腿,便是再三叮嘱。

“父亲放心,儿子岂能不从军令。”小胡又答。大概以为是自己父亲交代自己要遵守军令。小小年轻自然也想不到太深。

老胡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只是伸手再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

郑智自然知道老胡话语之中的深意,心中更是感动,当初射当朝殿前司太尉高俅,老胡也是豪不犹豫,抬手就射。这份信任与情义,已然不是普通军将之间能有的了。

便是郑智要起兵造反,老胡也会拿命跟随。

“老胡,且上马,再往前去看看骑兵操练得如何。”郑智岔开话题,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东篱把酒黄昏

沧北船厂,几千原先操练的沧州步卒都驻扎在此处。更新快无广告。

这里有不断扩建的战俘营,这里有巨大的船坞,扩建的码头上停着五条狭长的大船,有三条大船上满是施工的匠人,一根一根的桅杆被竖起,船帮之处正在加固梁架与铁板,铁板之上大概就是安放火炮的地方。

战俘营里早已人满为患,还在不断扩建,从江南来的海船源源不断运着俘虏。便是原来梁山的俘虏都已经被赶出了战俘营,如今都去与党项人杂居在了一起。

如此也算是互相监视,党项人监视梁山这些有家有室的俘虏。梁山俘虏自然也要监视着党项人。

船厂的劳工是足够的,甚至劳力有多。

郑智站在码头之边,打量着五条大船,开口问道:“冯大匠,还需再造一条大平船,不需船舱,甲板上下皆要平整,可作跑马之用。”

海运总是有一个问题,便是不能运马。上次打梁山便是用直通的甲板与船舱运马运兵,如今建造海船,郑智不免又想到这个办法,若是船上能有足够的空间让马能运动,海路运马兴许也是可行的办法。

郑智以为这个办法是自己的一个尝试,其实不然,历史上便有用直通甲板的大船运马的,便是明朝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就有专门用来运马的大船,船上甲板能跑马。

运马最大的问题其实就在于马匹在狭小的船舱内不能活动,只要解决了活动空间的问题,运马自然不在话下。

“相公要运多少马?”匠吏冯慧问得一句,也是在想到底需要多大的船。

郑智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些大船,开口直接答道:“运马之船要大,比这些船都要大,不需考虑作战问题,便是怎么宽敞怎么来,至少要能运上几百匹战马。”

郑智心中也有思虑,在这个时代,亚洲没有大势力,几百铁骑应该足以做很多事情。

冯慧点了点头道:“相公,木料都是现成,一个多月内可以下水。”

此时的船厂早已走入正轨,劳力有充足,木料之类早早就伐好。运马船要求又是极低,只需要龙骨与两层甲板,建造起来倒是不费事。

郑智点了点头,回头问道:“阮小二,此船会不会操?”

张顺与阮氏兄弟一直跟在郑智身边,此时早已被这大海船惊住了,一直不断打量着,忽然听得郑智一问,阮小二楞了楞,连忙上前答道:“相公,操船之法大同小异,此船靠海风,要想操作得当,必然还要一些懂得季节海风与海路走向之人帮衬,如此也就不难。”

郑智点了点头,道:“等这些船舾装完成,你们便上船去,熟练的船工也有,你们当多学习。”

“相公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习熟海船。”阮小二恭敬答道。便是另外一边的吴用脸上也多是笑意,郑智能重用阮家兄弟,吴用心中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劫生辰纲之初,其实主要就是五个人,晁盖吴用与三阮,便是刘唐与公孙胜也算不得多么熟悉。只有这五人才是从小认识的小兄弟,便是三阮加入这一件大事,也是吴用亲自说服的。

如今晁盖已去,只留下这四人,这四人能都在郑智麾下效力,也算得了个善终。

郑智也不再多言,只想麾下之人能快掌握这些大海船。回头又与冯慧道:“明日会从清池运来十二门火炮,还需造一些大吊具,把这些火炮吊到船上去,吊具需要能起两千斤重。”

要把那些大炮装上船也是一项大工程,吊具必然比当年的攻城车还要大,原理倒是简单,就是杠杆之法,却也是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好在这吊具只要造好,以后都会有用,并非一次性。

“相公,可是两千斤?”冯慧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一般。

“两千斤,你且快快差人去办。大炮明日就到了。”郑智答道,心中也知道这吊具倒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造型与投石车差不多,只是要大上无数,木制的器具,要扩大当真不那么简单,便是如盖塔搂一样,一层一层加大基础,才能把如此重的东西吊上甲板。

冯慧听得郑智话语,连忙拱手下去安排。

郑智如此快的安排这些事情,心中大概已经有了什么想法,大船出海,若是不做生意,那还能干什么?

必然是劫掠,至于劫掠谁?

答案也只有两个,从渤海而出,一个目标便是朝鲜半岛,另外一个目标自然是日本。朝鲜半岛才刚刚统一不久,王氏高丽灭了新罗百济之后建立了高丽王朝,如今正是十四岁的仁宗王楷刚刚上位,倒是比较安稳,过得三四年才会爆极为严重的外戚叛乱,。

日本此时正值鸟羽天皇与白河法皇之间的权利斗争之时,不过也是比较安稳之时。

两地皆是比较和平的时期,劫掠起来自然也就会比较有收获。日本还有一个储量巨大,而且易开采的银矿,石见银矿。虽然此时还未被人现,却是郑智大概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

对外战争永远都伴随着利益,大船巨炮自然也该有其挥的余地。

郑智看着面前这些大船,心中也是知晓,一切还只是一个开始,一切也就从今日开始。

清河城今日来了一对中年夫妇,这两人一路从青州到得沧州,虽然不远,却是两人皆是步行,一路也是风尘仆仆,两人只带了一个小厮。

夫妇二人到沧州清河,先找了一个客栈安放了行礼,便沿路打听直往经略府而去,显然是来拜会郑智的。

到得经略府门口,中年男子一身儒装,见得门口一个头花白的老汉,上前拱手道:“老人家,在下赵明诚,从青州而来,特来拜会沧州郑相公,还请老人家通报一声。”

却是这老汉听得称呼,面色似有不悦,只道:“相公不在家,你过几日再来。”

这老汉自然就是老胡,卸了战甲,任了这经略府守备指挥使,手下虽然也有百十号人,却是自己闲不住,亲自跑到了经略府门前来站岗。

赵明诚何许人也?其父赵挺之曾经也做过尚书右仆射,更在蔡京之前,只是党争之时失了势,连带一家老小皆被蔡京去了官身。如今在青州隐居已有十年不止。到得今年,这赵明诚也有四十一二岁了。

其实老胡也不过这个岁数,但是两人面相对比起来,却是相去甚远。这赵明诚倒还是一副正常中年人模样,二十多年战阵的老胡已然看起来是个老汉的模样。可见两人生活状态的差别。

赵明诚听言,从怀中拿出一个拜帖递给老胡,开口说道:“那便劳烦一下,把这份拜帖转呈到郑相公桌案之上,过两日在下再来拜会。”

赵明诚态度倒是极为客气,老胡接过拜帖只道:“便与你呈上去,待得我家相公回来看见,再差人去找你。”

老胡说完,赵明诚正欲多谢,又听老胡问道:“你投宿在哪个客栈?”

赵明诚连忙答道:“多谢多谢,在下投宿在城南豪客客栈。”

“客气!”老胡答道,虽然老胡语气比较生硬,倒是这差事极为负责,迎来送往本也不是老胡所擅长的,但是老胡也在极力做好此事。便是这大门本也不需老胡亲自来守,奈何老胡实在闲得无聊。

赵明诚又拱了拱手才回身,与身后中年女子说道:“娘子,且过两日再来吧,这位郑相公词作虽然有得几,却是不知人品如何,希望这一趟不白来。”

这中年女子一身淡蓝罗裙,头上的髻一丝不苟,虽然三十有八,却是给人一股淡雅娴静,气质不凡。只听她答道:“官人,自古文如其人,想来这位郑相公也是个情义之人,与之一会,必然尽兴。”

要论这女子是谁,便是那易安居士,千古第一才女,婉约派代表人物,李清照。也是赵明诚之妻,夫妻二人志趣相投,相濡以沫,共同在青州之地隐居已有十年。两人皆喜欢古往今来的金石之物,收藏颇丰,散尽了家财也要搜罗天下金石,金石便是古往今来的篆刻碑文铭文之类。

隐居期间,两人也是多与各处大家来往,易安居士之名,早已名声在外。一曲早已传唱大江南北。

夫妇二人今日到沧州,自然是来寻郑智的,便是李清照听得了那一曲纳兰性德的才起了拜访的心思,头前李清照也不是没有听过郑智之词,只是头前几曲虽然极佳,却是并不入李清照之耳。

唯有这一曲不同寻常。纳兰与李清照两人虽然相隔几百年,却是词曲风格极为相似,所以这倒是更能动李清照之心。

文人会友,不过就是一个共鸣而已。赵明诚与李清照二人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文人。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第四百四十四章 兀那羌人哪里逃

再次出使的赵良嗣从金国回来了,就在沧州码头上的岸。

郑智恰巧就在码头之上,见得船只靠岸,便在码头之处等候。

赵良嗣下船上岸,面色大喜,即便是见得郑智,也是笑意,开口直道:“郑经略,大喜啊,大喜啊。”

郑智本以为这赵良嗣不待见自己,未想赵良嗣一下船就与自己说大喜,想来是真有大喜之事,答道:“赵中丞这一趟出使,是有何大喜之事啊?”

“哈哈……辽当覆灭矣,金国皇帝阿骨打正在围攻辽国上京临潢府(内蒙古巴林左旗),此战若克,辽之不存也。燕云也就不在话下,大功告成矣。”赵良嗣心中实在欣喜,辽国上京便是如东京汴梁一般,乃是辽国皇帝所在之都城,若是都城陷落,辽国自然大势已去。赵良嗣便是如此去想的,只觉得这燕云十六州唾手可得。

郑智闻言,倒是赵良嗣那般激动,只道:“辽失了东京辽阳,即便再失上京临潢,也还有中京大定府(内蒙宁城),西京大同(山西大同)与南京析津(北京),并非赵中丞想得那么简单。要想得燕云,困难重重。赵中丞此番回了东京,切莫如此话语于朝堂之上,定然要禀奏陛下备战之重。”

“呵呵……郑经略久经沙场,却是过于谨慎啊,只要女真破了辽上京,即便辽国皇帝侥幸也不过丧家之犬,何足道哉。你却是不知,那女真一路势如破竹,辽人实在不堪一击如此不过年余时间,便是上京也被女真人围了。契丹再也不复当初的勇武了,郑经略只需带兵上阵,切莫胆小如鼠,燕云唾手可得。”赵良嗣这一趟金国之行,最大的收获就是见到女真人打契丹人的威风,契丹已经不入赵良嗣之眼,连带郑智的谨慎也被赵良嗣看不起。

身旁牛大听得赵良嗣话语,怒从中来,开口喝道:“你可是说我家官人胆小如鼠呢?”

赵良嗣忽然被牛大呵斥,又见牛大一脸凶悍蠢蠢欲动,心中大惊,开口便对郑智说道:“郑智,你是什么意思?还要叫麾下军汉打本官不成?”

郑智听得赵良嗣话语,心中自然也是不爽,更是明白为何童贯伐辽,两战皆败了。只道:“赵中丞,契丹虽是败兵,却也不可小觑,到得东京切莫信口开河。”

显然赵良嗣是想要郑智去管教一下牛大,郑智只当没有听见一般,心中倒是担心这个赵良嗣回到东京又是这么一通胡侃,若真是唾手可得,郑智带着麾下军汉用命,哪里还有一点意义,到头来倒是被人当做捡的便宜。

赵良嗣本就不待见郑智,此时更受了鸟气,如何还听得进郑智话语,见得郑智也不管教一下这个麾下无礼的军汉,更是愤怒,起身就走,只留一句话语:“畏畏缩缩岂能得胜!”

郑智见得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赵良嗣,也只是无奈摇头。身旁牛大听得赵良嗣说的“畏畏缩缩”,心中更怒,起身便想去追那赵良嗣。

倒是郑智伸手拦得一下,只道:“口舌之徒,焉知战阵之事,随他去吧。”

在场众人皆是一脸气愤,吴用上前来道:“相公,这厮回东京怕是要坏事啊。”

郑智脑中也在思索,吴用话语自然不假,片刻之后说道:“学究,且去准备笔墨,该往东京去信一封了,定然要让恩相知晓其中利害。”

此时唯一能阻止赵良嗣胡侃的便是童贯了,女真把契丹打得丢盔弃甲不假,但是并不代表郑智麾下这刚刚训练的士卒也能把契丹打得丢盔弃甲,契丹打到如今,剩下的皆是与女真百战之兵,如何能小看。过度自大的后果必然只有失败。

契丹还有一人,便是耶律大石,此人也不是易于之辈。即便辽国灭亡之时,耶律大石带着契丹残兵也是横扫了中亚,一直打到伊朗。耶律大石建立的西辽在中亚称霸九十年,直到蒙古人崛起西征,西辽才在历史中消散而去。

历史之中童贯伐辽,也是败于耶律大石之手。

郑智与童贯的书信,主要还是围绕着辽国兵力战力作分析,便是怕童贯也信了这赵良嗣的话语,也要童贯把这赵良嗣压制住,不能让他胡说一气。

郑智带着吴用往清池而回,阮家兄弟与张顺便留在了船厂,待得船只舾装完毕,这些船便要往江南而去,江南还留有许多俘虏与无数的粮食,俘虏是一定要往沧州运回来,粮食自然是能运多少运多少。

赵良嗣与郑智不对付,便是自顾自先走,自己带人往东京而去,连郑智一顿招待都省了。

过得三日,郑智回到经略府,有鸟大汉郑凯已经能流利说出许多话语了。

郑智一声戎装进得内宅,正见这大汉在院内奔跑,左右两个丫鬟护得紧紧,生怕这汉子摔个人仰马翻。

这一次郑智反倒没有生气,只因为这大汉手中竟然拿着一柄木刀,与他人差不多高,正是朴刀模样。这柄小木刀倒是看得郑智极为满意。还能听得这大汉口中奶声奶气大喊:“杀啊,杀啊!”

小婵在一旁跟着,口中还道:“小乖官,可不得打打杀杀的……”

有鸟大汉哪里听得进小婵的话语,拿着木刀便是横冲直撞,院内的花草倒是遭了殃。

“凯儿,且来与为父大战三百个回合!”郑智拔出腰间短刃,在手中挥舞几下,挑逗着自己这儿子。

只见这小子拿着木朴刀飞奔往郑智而来,持刀就砍,口中还道:“兀那羌人哪里逃!”

郑智闻言,心中也是高兴,自己儿子尚武正合心意,拿起短刃上前一拦,口中也喊:“吃为父一刀。”

两人当真打得不亦乐乎,哼哼哈嘿,倒有几分“高手”风范。

徐氏闻得院中火拼四起,连忙从厢房出门来看,见得郑智手中一柄短刃寒光熠熠与儿子打得不可开交,心中大急,连忙喊道:“官人快快停手,切莫伤了凯儿。”

郑智闻言,卖了一个破绽,被有鸟大汉一刀砍中大腿,“栽倒”在地,口中还笑道:“英雄好身手。”

便是这一句,徐氏本来焦急的神色变成一脸的笑意,嗔道:“官人好没个正行。”

大汉郑凯也是咯咯笑,一脸神气说道:“可知道某的厉害了吧。”

身旁一众下人皆是浅笑,牛大一旁扛着郑智的长枪也是大笑不止。

栽倒在地的郑智坐在地上,开口逗弄道:“凯儿是哪里学来的武艺?好生了得。”

“老胡伯父武艺高强,这几日都来院门外给孩儿讲故事,说父亲打仗百战百胜,天下无敌。孩儿今日赢了父亲,以后便是孩儿天下无敌了。”郑凯答道,虽然才不到四岁的孩童,话语却是说得极为流畅。

郑智闻言大笑:“哈哈……今日为父疲惫,所以是你侥幸得胜,明日再来,便打得你人仰马翻。”

郑智心中实在高兴,心想让老胡到这经略府来当差真是做对了,平常军汉在经略府行事皆是谨慎,老胡倒是亲近不少,有他这么一个军汉对自己这儿子耳濡目染,郑智也少了一份担心。

“孩儿今天再练几招,明日还要胜了父亲。”有鸟大汉却是也不服气,男孩听了许多热血战阵故事,习练了几下兵器,又正是好动的年龄,如此也算正常。

郑智闻言笑了笑,问一旁的徐氏道:“娘子,便让凯儿多到前院走动,与军汉们多接触一下,不要每天都关在内院之中。”

徐氏闻言,眉头一皱,心中虽然不远自己儿子每天跟着这些一身血气的军汉在一起,却是也不好反驳,只道:“官人,凯儿早慧,甚是聪明,头前官人说给凯儿找好的先生,是不是把先生请回来教授一些启蒙诗书啊?”

郑智看了一眼郑凯,也知这小子聪慧,点了点头道:“我本是想让凯儿拜伯纪为师的,伯纪乃进士及第,给凯儿当老师不在话下。凯儿要想跟伯纪学习文章,只能送到知府衙门去,却是不能把伯纪请回来。不若先让吴用在府里与之启蒙,先学一些生字,以后大得几岁便到伯纪处多学经典文章。”

徐氏提这事情,一来是与郑智商量儿子的教育问题,二来也是想让儿子少些舞刀弄枪,多读一些诗书。听得郑智话语,倒是也达到了目的,答道:“如此甚好。”

教孩子启蒙倒是吴用的老本行,劫生辰纲之前,吴用就是这么一个山村教师,教孩子启蒙赚取一些生活用度。

宋朝底层的文人其实不如明清幸福,一来朝廷取士的名额相对较少。二来也是科举过程比较直白简单,士子要想进士及第,几乎就是非要一次性过关斩将,从地方推荐开始,考州试,便是中举,然后到考尚书省礼部试,便是省试,再就是殿试。

如果省试未中,就要从头来过,又从推荐州试考起。明清之法便不一样了,童生考了秀才,就有了功名,这一辈子都是秀才,一直有资格直接考取举人,有了举人,一辈子都有资格直接考进士。一步一个阶梯,不需要从头来过。

所有在宋朝,吴用这种非士族出生的寒门士子文人,其实也是可悲的。

郑智环看一番,见得金翠莲也到了院中,却是不见李师师,开口问道:“娘子,师师出门去了?”

徐氏闻言,忽然面色带笑,看着郑智连笑几声。

金翠莲口快,上前就道:“官人,可是有大喜事了呢。”

第四百四十五章 师师有了身孕

“有什么大喜事啊?”郑智随意问道,也在迈步往前,准备进厢房卸甲。牛大把郑智长枪往院中武器架放好,自己便出了门去,家中也还有一个契丹小娘在等候。这个契丹小娘便是当初粘罕送给郑智的,郑智当时直接分给了牛大与鲁达一人一个。

金翠莲本还想再说一句,看得一眼身边的徐氏,却是又停住了。只听徐氏说道:“官人,师师有了身孕,是不是大喜之事?”

郑智听言,止住了脚步,大笑道:“大喜大喜,师师可在房中,快快随我去看看。”

郑智迈步就入得李师师的厢房。

李师师就在门口处,见得郑智进来,连忙上前见礼说道:“见过官人。”

郑智上前便往李师师腹中打量,开口问道:“师师身怀六甲,可有不适?”

“官人,除了呕吐,倒是无甚不适。倒是夫人不许奴出门去,有些憋得慌。”李师师答道。

徐氏听言笑道:“妹妹不懂,刚有身孕之时且多休息,待得肚子稍微大了一些,便可多出门走动了。”

郑智闻言,忙道:“娘子说得极是,且多休息,待得呕吐之症缓解,便可出门活动了。”

李师师点点头答道:“夫人说得是,奴本也不想出门去,只是昨日听闻易安居士到了沧州,便想出门去见一见。”

赵明诚与李清照到清池三天了,老胡让赵明诚过两日再来,这赵明诚昨日便又来了经略府,自然又是白走一趟。两夫妻这三日在沧州倒是会了不少友人,沧州文人圈子也颇为热闹。

“易安居士?”郑智问得一句,脑中倒是没有反应过来,若说李清照,郑智自然听过无数次。但是易安居士这个称号,除了小时候课本之上提过,郑智也没有再在其他地方见过,自然印象不深,对郑智来说还不如晁盖宋江来的出名。

李师师听得郑智疑问,也是一愣,随即皆是道:“易安居士乃前右相赵挺之之子赵明诚妻室,名唤李清照,官人可听过《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便是易安居士所作,居士之《漱玉词》堪称当世第一,大小楼舫皆有传唱,周邦彦便也差上几分。”

李师师解释一番,《漱玉词》乃李清照词集,李清照之词,能传世千年,也是因为李清照笔下文字最动女儿心。李师师对李清照评价如此之高,也是因为李师师女子心思。

词之传世不朽,千百年之后人还能拜读无数,并非都是文人的功劳。青楼女子的功劳其实比文人更大,一曲一曲,皆靠一代一代的清倌人传唱后世。只有这些以唱曲为生的人才会不厌其烦一遍一遍抄写流传着这些歌词。

郑智闻言恍然大悟:“哦,李清照啊,某知晓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才女也!此人在何处?”

李师师闻言一喜,两眼放光说道:“官人也知这曲《一剪梅》啊,实在写得太好。易安居士就在清池城中,头前听闻居士也到经略府来拜会过,只是官人不在。听老胡说居士就在城南豪客客栈暂住。”

郑智看得李师师模样,当真有些后世追星少女的观感,只道:“师师且稍待,待得我洗漱穿衣,再带师师出门与之一会。”

郑智能理解后世那些追星少女,自然也能理解此时李师师的心思。李清照在这些能通诗文的女子心中,便是一颗璀璨巨星一般。

师师听言,忙道:“奴家服侍官人沐浴。”

徐氏摇了摇头,本还想阻止李师师出门,但是听得两人谈论话语关乎诗词,却是心中些许有些自卑,便道:“官人,你若带师师出门,一定要多加注意,切不可磕碰了。此时腹中胎儿最是脆弱。”

郑智点点头道:“夫人放心,必不叫她磕碰了。且叫人备下热水。”

金翠莲自出门去叫人备热水,徐氏与李师师便来帮郑智卸甲。

东京汴梁。王黼每日思前想后,大概也感觉最近一段时间皇帝赵佶对自己越不待见了,心中实在有些慌。

独自一人在家中院内来去踱步,脑中都是近来朝中之事,最近朝中各方大佬每日早朝,皆奏四处为难之事,便叫皇帝赵佶定夺。

大宋之大,州府无数,要找这些茬子自然简单不过。只是这些事情原来大多就在尚书台商议对策,如今这尚书台形同虚设一般,大小事情都往朝堂奏对。如此当真让王黼处境难堪。

每次遇事,王黼大多头前并不知晓,到得朝堂之上,有人禀奏,皇帝便要问策,当其冲就是王黼,如此叫王黼临时应对,哪里能有多少妥当。

王黼心中大概也隐隐感觉到问题所在,蔡京童贯大概就是幕后黑手。这叫王黼都不知该如何去反击,要说再把蔡京拿出来攻讦一番,却是这蔡京自己都辞官回家了,若是再翻来炒作,便是皇帝也看不过眼。若是拿童贯开刀,和平时候都是无妨,却又是用兵之时,童贯便是稳如泰山,也是无计可施。

正在王黼左右为难之时,府中管家一脸喜色奔了过来。

王黼正是忧心忡忡之时,见得管家如此奔来,不悦道:“有何事让你这般狂奔?”

管家连忙答道:“相公,后院松树下竟然长了一株玉灵芝,通体雪白,有三四斤重,相公要不要去看看。”

“不就是一株灵芝,有什么可看的。”王黼闻言更是不悦,灵芝对于王黼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事物。

管家闻言一愣,却是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灵芝这种东西虽然算不得多么稀奇,但是玉芝不然,玉灵芝多长在西藏新疆之地,海拔三千多米的地方。平原地带却是不生长,王黼家中忽然长得一株玉灵芝,本是稀奇事情,奈何王黼心情不好。

管家一礼之后,便要告退。

却是王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好,此事大好,快快带本相前去看看,定不能教人采摘了。”

为何王黼忽然态度大变,便是王黼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自己与皇帝之间,本不是朝堂之交,而是私下里交好。王黼的优势便是能取悦帝心,与其在朝堂之上与别人争夺,不如回到朝堂之外讨好皇帝。家中长了一株稀有的玉灵芝,这般稀奇事情,哪能不邀请皇帝赵佶前来看看稀奇。

皇帝之前也多次到过王黼家中,甚至还在王黼家中宿过夜,王黼自然极尽所能招待,这便是私交了。便是这王黼宅邸也被皇帝赵佶称之为“得贤治定”,赵佶更是亲手为王黼宅邸之中的九处亭台书写了牌匾,可见恩宠。也是王黼为何想把皇帝再邀请到家中的原因。

王黼家中宅院极大,待得王黼到后院,穿过亭台轩榭,过得花草鱼池,还穿过一些少人打理的慌草之地,直到院墙角落处,一棵松树之下,果然长了一株不小的玉灵芝,马蹄形状,通体雪白,细腻非常。大宋生长的灵芝多是红色,这般白灵芝,便是皇宫进贡的都是罕见。

“快叫人把这些荒草都清理干净,把道路整修一番。再派几人好好把守此处。”王黼看得片刻,甚是欣喜,连忙吩咐道。

“相公放心,小的这就叫人来办。”管家答道。

王黼也是转身就走,叫人备了轿子就往皇城而去。

皇帝赵佶心情也是不佳,朝堂日日烦心,叫这惯于安逸的赵佶心中烦躁不已。便是艮岳也难全消赵佶心中不快。

王黼前来拜见,梁师成飞快来禀报,赵佶正停了手中画笔,看着眼前这幅才画一半的作品,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陛下,王黼求见。”梁师成禀道,若是旁人求见,赵佶身在艮岳,梁师成大多都是回绝了,或者叫人先等候,王黼前来自然不同。

赵佶回头看得梁师成一眼,放下手中画笔,开口道:“且叫进来。”

梁师成连忙回头又去叫王黼。

待得王黼拜见,赵佶已经坐在了座椅之上,开口吩咐梁师成道:“且把这画拿去烧了。”

梁师成上前把这半成品的画作卷了起来,便是要带下去烧了,赵佶这般书画大师,自然容不得瑕疵之作。却是这梁师成在这件事情上倒是了些财,赵佶叫烧,烧是不烧还是梁师成说了算,这幅半成品自然是要烧的,若是成品,便是梁师成的财门路了。

“何事啊?”赵佶问道。

“陛下今日开起来似乎有些不悦,臣家中长了一株硕大的玉灵芝,便是整个开封府都从未见过,陛下若是愿意出门去散散心,不若到臣家中去看看稀奇。”王黼答道。

赵佶听言,问道:“开封如何能长玉芝,莫不是你哪里得来了玉芝挂在树下的吧?”

王黼也知赵佶只是随意说说,忙道:“陛下,臣如何敢欺君啊,陛下御驾亲临便知晓了,根基还在松树之下,陛下可亲自采摘。”

赵佶闻言站起身来,只道:“那便去看看,玉芝从来都是只见干货,长于树下的新鲜玉芝倒是还没见过。”

赵佶显然也是心情烦闷,便想出宫去游玩一下。王黼自然是熟门熟路,赵佶出门,必然是王黼作陪。

第四百四十六章 金石曹娥

赵佶今日出宫,倒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直接带着护卫与太监而出,虽然都是便装,倒是队伍也算庞大,明里暗里几十人之多。

一行从东华门出,直奔内城王黼府邸而去。赵佶于马上之内,王黼却是只能坐轿相随。

内城之中,要不就是各处衙门或者道观,要不就是达官显贵府邸。倒并不是说内城里面都是人上人,自然也有许多家奴小厮与普通衙吏之类。

赵佶到得王黼府邸,心情倒是不那么差了,特别是看得四处都是自己亲笔所书牌匾,心情也是极好。边往里走便说道:“若是你家里当真长出了玉芝,不若今日就炖上一锅灵芝银耳羹如何?”

王黼满脸带笑道:“官家吩咐了就是。”

到得王黼家中,便是称呼也变了,从陛下变成了官家。官家其实也内涵了君权神授之意味,但是“官家”一词,其实也包含了大公无私之意,无私心无私财之人为公正,便是“官”。当然,这一切也多是美好的愿望而已。

另外一种解释兴许更贴切,也稍微实际一些。“官”者,“宀”覆众。便是治理众人。

王黼带着赵佶穿过外院,便是中院,中院院子左侧最近多了一条小路直通一旁的院墙,院墙之上自然就是小门,小门另外一边就是太监梁师成的宅邸。

赵佶通过中院之后,眼睛盯着那小路尽头的小门看得几眼,忽然面色大变。这王黼家赵佶也不是第一次来,隔壁是谁家赵佶也是心知肚明,却是这一条通往院墙小门的小路在赵佶心中掀起了波澜。

王黼并未现赵佶面色变化,只在一旁引路,口中还笑道:“官家,还需往前,在内院之中,长了许久都没人现,今日才被下人看到。”

赵佶也不言语,面色越难看,随着王黼作请往内院而去。

进得内院,走到院墙之边,一条刚刚清理出来的小路尽头,便是一棵松树,松树之下,玉灵芝果然长在那里。

赵佶看得几眼,开口道:“嗯,当真稀奇。也算看罢了,今日朕先回宫。”

说完赵佶转身就走,王黼面色一愣,忙跟上几步问道:“官家今日不多留些时辰?臣还准备了诸多节目为官家解闷呢。”

赵佶也不回头,只道:“不多留了,你且在家中,不需多送,明日便有圣旨到你家中来。”

王黼闻言,也未多想,直以为这圣旨大概是与这玉灵芝有关,皇帝赵佶为道君教主,对于祥瑞之类的事物倒是比较热衷的。

“臣恭送陛下。”王黼边跟随边道,便是把赵佶往门外送去。

直到门口,看得赵佶头也不回便上了马车,王黼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却是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沧州清池城中。

郑智带着李师师与老胡等几个经略府退役的老兵到得城南豪客客栈。

老胡上前问得小二,知道这易安居士在二楼大厅会客,引着郑智往二楼而上。

待上得二楼,厅内直坐了二十人不止,皆是谈笑风生,正坐得一对中年夫妇,左右皆是儒衫士子文人。

这等文人聚会,虽然没有丝竹乐音,更没有其他奢华,唯有茶盏几杯,却是更显得气氛良好。

头前夫妇自然是赵明诚与李清照,郑智刚上二楼,便听得赵明诚开口说道:“蔡相公之曹娥碑我倒是亲眼见过,字迹苍穹有力。只是稍差了一筹。”

“哦?蔡相公字迹都稍差一筹,赵兄可是在哪里还看过更好的碑文?”一人问道。

赵明诚拿起茶水喝得一口,点了点头道:“书圣之字,比之蔡相公如何?”

曹娥者,东汉孝女,父亲十足溺水,曹娥在河边哭了十七日,投水自尽,五天之后曹娥的尸体抱着父亲的尸体浮出水面,感动天下。

汉末会稽上虞令感念其孝行,叫人为其作了碑文。蔡文姬之父蔡邕手书文字,刻在碑文之上,蔡邕乃东汉之末书法第一人。此碑文乃金石绝顶之作,只是后来失散了。再到东晋,书圣王羲之复写文字作碑,也是绝顶之作,后来也失散了。北宋元佑八年,王安石的女婿,蔡京之弟蔡卞再次复写文字作碑。

赵明诚说的的蔡相公自然就是蔡卞,而非蔡京。蔡卞书法也是极佳,不比蔡京差上多少。

郑智见得众人谈论得极为投入,却是也不出言打搅,只在大厅末尾处落座。

赵明诚一语倒是惊到了左右众人,便是头前开口那人又问:“赵兄莫非连书圣王羲之的碑文也亲眼看过?”

赵明诚对于金石之道造诣极深,为此夫妇二人家财散尽,更是著有《金石录》传世千年,为后世研究留下了极为重要的史料。只听赵明诚答道:“书圣碑文无缘得见,却是拓印绢本有缘巧遇,侥幸收入家中,幸甚幸甚。”

左右之人闻言大惊,便是有人连忙出言道:“赵兄可带了此绢本?”

王羲之曹娥碑手迹之绢本,也是流传千年,后世还收藏在辽宁博物馆。赵明诚一生最为自豪的便是金石之事,见得左右惊讶之色,一脸自豪道:“此番到沧州来,倒是未带,若是诸位有暇,他日青州一行,可到家中瞻仰,若是诸位手中也有精品,可带到青州来,在下临摹了几幅,可与之交换。”

赵明诚与李清照夫妇,如今收入实在不多,收藏之法也只得如此,便是以物易物了。

“赵兄临摹,必然深得其中几味,换之不亏,他日在下带些金石美物青州拜访。若是能见蔡邕手书,便是死也无憾了。”说话之人神采飞扬,想来也是此道中人。

“蔡邕手书这辈子怕是无缘得见了,在下走遍各地,皆无音讯,生平大憾啊。”赵明诚听得蔡邕,一脸遗憾之色。

又有一人开口问道:“赵兄,时下听闻一事,说是那魏武曹操与杨修见过蔡邕手书之曹娥碑文,却是不知此事真假。”

赵明诚闻言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也听闻过此事,便是杨修与魏武还有字谜之争,实乃人之杜撰也,曹娥碑于会稽(苏州到绍兴等地),魏武一生未到江南,如何见得到此碑文。”

此人一听,恍然大悟,说道:“还是赵兄造诣深厚,原道是人杜撰所出。多谢赵兄解惑。”

郑智头前一直听得一头雾水,此时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这曹娥碑就是《三国演义》中杨修才思敏捷,快曹操三十里的典故。曹操与杨修一起路过曹娥碑下,碑面有八个大字“黄绢幼妇,外孙齑臼”,便是一个字谜,杨修立马而解,曹操直到走出三十里之后才解出字谜。

黄为色彩,绢为丝,色丝为“绝”。幼妇乃少女,少女为“妙”。外孙乃女儿之子,女子为“好”。齑臼是碾磨调料的器具,受辛辣,受苦甜,受辛为“辞”,古代“辞”也作“辤”。

便是“绝妙好辞”。

郑智一直以为《三国演义》中这个典故是真实的,听得赵明诚这个金石大家一语才知,这个典故原来是杜撰的。其实这个故事最早出自《世说新语》,《世说新语》便是南宋成书的,收纳的原来也是有误。

郑智对于李清照之夫赵明诚本没有什么印象,此时却是高看几分,古人治学态度当真带有一股魅力。

待得这个话题谈得差不多,郑智才起身上前拱手道:“在下郑智,见过赵兄,见过易安居士。”

赵明诚听言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回礼道:“见过郑相公。”

李清照也连忙起身一福,说道:“郑相公有礼!”

要说这夫妇二人,如今一个四十有一,一个三十有八,人生已过大半。如此逍遥治学,也算是人生大幸。奈何还有靖康大难,当真也是雨打浮萍,从山东之地一路流亡南下,艰苦也是无数。赵明诚过不得多久还又当了官,靖康之前,还先后出任了莱州与淄州两地知州,然后便是金人肆虐。

左右沧州本地文人士子皆是起身拜见,郑智拱手客气。赵明诚又连忙让出座与郑智。

郑智自然却之不恭,落座之后,开口道:“贤伉俪到得沧州,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郑智对于赵明诚李清照这样的文人,心中不自觉多了一份尊敬。这对夫妇也值得郑智尊敬,值得千百年的中国人尊敬。

郑智心中,文人不过两种,一种便是治学有成,如赵明诚、李清照,《金石录》传承千年,为后世治学之人提供重要的史料参考,词作更动人心。另外一种便是治理有方,如王安石。这两种文人才能称之为文人,其余识字之辈,如贼尔。

郑智这番礼节,倒是让赵明诚与李清照少了许多拘谨,两人也是寒暄几句。

寒暄作罢,李清照开口便道:“常闻相公大作,早生拜访之心,直到再闻一曲金缕方才动身而来,郑相公词作斐然,令人佩服啊。小女子也多喜词作,常有所出,还请相公不吝赐教。”

第四百四十七章 苏学士之词不可取

郑智听得李清照一句“不吝赐教”,老脸一红,心下也是心虚,忙道:“居士词作,在下也多有拜读,如今天下,可当第一。在下不过偶得三五曲,不足道哉。”

此话倒是不假,李清照之词,郑智必然是多有拜读的,全靠九年义务教育加三年高中。郑智主要读书也就在这学生时代了,入伍之后对于打打杀杀的书倒是看过一些,比如水浒三国,宋史其实郑智也未读过,却是看过一些记录片讲座之类。

李清照听得郑智这么一夸,自然也不好意思,忙道:“相公过誉了,妇人家哪里受得如此话语。要说词作之上,苏学士可当第一,苏学士之后,周学正可居位。”

周学正自然就是周邦彦,其实周邦彦才是婉约派中被称为“正宗”,这个正宗之意,大概就是魁,亦或也有祖师的味道。李清照也是婉约词人,自然对周邦彦多有推崇。

周邦彦词作斐然、名气极大,这一点郑智是知道的,却是后世课本之中似乎并无周邦彦之词,郑智也就并未读过多少周邦彦的大作,也就不太了解。

便听郑智接话道:“苏学士之词作,冠绝古今,奈何仙人故去,无缘得见,遗憾啊。”

郑智心中必然是想与李清照有一番交谈,一个千古才女,岂能不见。奈何两人交谈,必然少了不词,郑智也只能带着心虚与之谈论了,好在后世对于诗词的教育也有十几年,郑智对于语文也是极为用心,并非真的没有谈论的资格。

“看来郑相公对于苏学士是极为推崇的,苏学士之词,人皆谓之豪放,奈何不协音律,乃曲中之缚不住者,是为以诗为词,乃句读不葺之诗,文不同科,众人随多称赞,却是也不可取也。”李清照推崇周邦彦,乃婉约派代表人物。郑智推崇苏轼,乃豪放派代表人物。

两派对于诗词的理解必然是有所出入的。但是李清照话语倒是没错,苏轼之词,不符合音律之法,常常唱不出来。便是格式也随心所欲,常常不按严格的格式来写,李清照在这一点上是看不过眼的。评之:句读不葺之诗。

意思便是苏轼把词写成了语句不整齐的诗。此语并非瞎说,有例为证:《念奴娇赤壁怀古》之中,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若是严格按照格式,应该是: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

若是如此,自然不通。

李清照也不是全盘否定苏轼,苏轼文学,并非几词句,还有文章绝顶。却是李清照也看不过眼苏轼这种随心更改格式的做法,词本是合音的,乱改之后,自然也就合不了音,便是不协音律。对于李清照来说,不协音律的词,也就失去了词的意义。

郑智闻言,脑袋一麻,这千古第一才女说话间就把苏轼拿来批评了一顿,这叫郑智如何去接?

“哈哈……男儿多豪放,文辞多抒胸意,苏学士想来也是未多在意音律之事,居士不需烦心。”郑智便是帮苏轼解释一句,回想起来,当初苏轼作得此词,正在黄州自己耕地,哪里还管得了伶人唱曲之事,只是一时有感而。

“想郑相公所作之《金缕曲》,极为协音,必然不似苏学士之法,此法颇不可取。”李清照又道,便是对郑智有了一番肯定。

若真要分婉约派与豪放派,其实也简单。中国词牌古曲,多是婉转动听,温柔唱法,协音的词,自然也是温柔婉转的,便是婉约派居多。苏轼辛弃疾作的词,词句豪放,唱起来大多也就不那么婉转动听。

便是岳飞之词,吃人肉喝人血的,唱起来必然更不好听。大声读起来兴许更显胸怀。

诗词之别,就在于此了。吟诗唱词,吟便有诵的意思,朗诵。也难怪李清照评价苏轼之词为“句读不葺之诗”,便是说苏轼的词更适合朗诵。

郑智再也就接不下去话语了,半桶水与专家实在谈不到一块去,脑中忽然浮现出另外一人,开口便道:“居士说到诗词之别,在下深以为然,便是想起了一诗来,还请居士品鉴。”

李清照几语,便是把苏轼也拿来小小批判了一下,可见也是一个治学的性子。闻言便道:“相公请。”

“此诗只有十个字,便是: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居士请。”郑智说出此诗便是要拿到一个谈论主动权,不然随着李清照说下去,郑智必然多是无言以对。

李清照听言眉头一皱,便是这一诗只有十个字,也是第一次听闻。

左右众人皆是惊讶之色,脑中也在飞运转,想弄明白郑相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众人想得多时,皆是一脸的疑惑。

却是才女李清照忽然眉眼一笑,开口道:“郑相公这是在考我啊,此诗原是回文,正反拆解之,便是一五言。甚是巧妙,相公大才啊。”

李清照看得这诗,也是见猎心喜,这回文诗实在巧妙。便是郑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平常抄写词作,郑智早已无所谓。但是在李清照面前,郑智总有些心虚。

这诗自然不是郑智所作,而是中国历史上明末清初另外一个大才女吴绛雪的大作,一共有春夏秋冬四回文诗。郑智便拿出了“春”这一。只是这个吴绛雪结局悲惨,被逼得跳崖而亡。

便是郑智把这两个相隔几百年的才女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交流。

左右众人听得李清照一语,连忙都在正反拆解,得一五言: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岸啼莺。

众人皆是大惊。

“相公大才也,我等不及也……”

“此诗一出,当流传千古。今日有幸得见,足慰平生。”

待得众人各自默念完毕,郑智才开口道:“居士,此诗还可成七言。”

李清照一听,忙默念几番,惊讶道:“相公此诗一出,只怕这天下鲜少有能及者,佩服佩服,这一趟沧州来得实在值当,郑相公当名传天下。”

“居士过奖了,此诗也不记得是哪里听来的,今日拿来卖弄,能入居士慧眼,也是幸事。”郑智说道,其实郑智也不过就是想自己掌握话语主导权,免得陷入尴尬,才如此卖弄一下。

左右众人又是连忙正反去拆,自然拆得七言: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

“此诗惊为天人,今日算是见识了天下有才之士,佩服佩服……”

“坐井观天这么多年,今日才拨开云雾,相公有礼……”

便是一旁的赵明诚也出言说道:“原来也听过回文之诗,还有苏小妹与东坡学士回文之美谈,今日得见相公十字成两,便是东坡学士回文之中也只是前后,如此相差甚远。此诗一出,回文之中,堪称第一。”

赵明诚之语,说的便是当初苏轼与其妹妹泛舟游湖时候对的三回文诗,一为苏小妹之夫秦少游所作,一为苏小妹所作,一为苏轼所作。只是这三诗中皆是前后回文,不似这通篇回文。

秦少游:静思伊久阻归期,久阻归期忆别离。忆别离时闻漏转,时闻漏转静思伊。

苏小妹附和一:采莲人在绿杨津,在绿杨津一阙新。一阙新歌声漱玉,歌声漱玉才连人。

苏轼见得两,也不甘寂寞,便作: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这三回文,也是传为美谈。郑智十个字能成一五言七言两,技术上已然是技高一筹。

众人不吝赞美,郑智忙拱手道:“诸位过奖,他人处听来的而已,不敢当得诸位谬赞。”

却是李清照也笑道:“听闻郑相公作词,皆托他人所作,侥幸听闻,头前以为是时人传笑。今日一见,果然是真,妙人也。”

郑智闻言,笑了笑道:“赵兄,居士,二位远来,适才在下已于楼下订得几座酒菜,同入席间以酒佐文,岂不妙哉。”

赵明诚忙起身拱手答道:“多谢相公款待,能结识沧州郑相公这等允文允武之大才,实乃在下荣幸。相公请!”

郑智也起身作请,又左右说道:“诸位同请。”

便是郑智也心情大好,这样的文人聚会,比之东京那种文人功利相比,更让郑智舒服。能见千古第一才女,虽然有些许心虚,却是也挡不住郑智拳拳之心。

看似普通聚会,其实也是郑智对于千古之人的这一份怀念之情。

席间李师师也坐到了头前,与李清照毗邻。

酒菜三巡,李师师更是取琴来唱。

《声声慢》《如梦令》《一剪梅》《武陵春》《醉花阴》《渔家傲》《清平乐》《蝶恋花》《浣溪沙》《点绛唇》《行香子》《念奴娇》《临江仙》《菩萨蛮》……

道不尽这个女子一生幸福与悲苦。

第四百四十八章你这老货今年多少岁了?

宴饮接近尾声,郑智忽然开口道:“赵兄,听闻赵兄最近往东京多有走动?”

郑智其实并不知道赵明诚是不是在东京多有走动,但是却知道赵明诚过得两年会到莱州任知州,显然不可能是平空来的。为此事,李清照与赵明诚还两地分居了许久。

赵明诚闻言忽然尴尬一笑,只道:“有些许走动,蔡京如今失了势,想来朝中也无人再打压在下了,也就有了些许心思。”

赵明诚话语倒是直白,却是这些年隐居生活,离开东京久了,似乎对于朝堂一些事情还真不是很清楚。如今人人都知道郑智是童贯的人,也多靠蔡京帮忙才得了如今权职,却是这赵明诚并不知晓此事,若是赵明诚也知道,定然不会在郑智这个蔡京“党羽”面前说出这番话语。

却是赵明诚话语一出,左右许多明白其中事情的人面色立马一变,更有甚者直接挤眉弄眼去提醒赵明诚。

官场向来如此,如今郑智身上早已打上了蔡京童贯的印记。

郑智却是假装没有看见这些,开口笑问:“赵兄,听闻易安居士乃齐州人士?”

赵明诚看得有人挤眉弄眼,大概也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却是不知到底错在了哪里,答道:“内子正是齐州人士。”

“甚好,如今齐州正在经略府治下,不若赵兄到齐州当个知府如何?以赵兄之才,当个知府绰绰有余了。”郑智说道。如今正是加强辖地掌控的时候,此时许赵明诚一个官职,这赵明诚正值人生低谷的时候,必然心怀感激。赵明诚虽然治学有成,终究也逃不脱文人骨子里的追求。

赵明诚任莱州,淄州之后,靖康大难,赵明诚正在南京奔丧,李清照一人带着十五车金石藏品历经千辛万苦南下,最终这些金石书册国宝之物还是毁于一旦。赵明诚不久也病死了。

几年以后,四五十岁的李清照在杭州又嫁给了一个卑鄙之人张汝舟,张汝舟取一个年老色衰的寡妇,就是想要李清照还保有的一些金石与书册。李清照不给,便是拳打脚踢,最终李清照上告张汝舟贪赃枉法之事,以宋律例,妻告夫也要坐牢两年,两人双双入狱,分道扬镳,李家多有官员奔走,李清照坐牢九天出狱,以后郁郁而终。便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此时的赵李夫妇,也是李清照最是幸福的时候,赵死之时,李清照还活了二十六年。从靖康开始,李清照的后半生全部都在悲苦之中。遇见无数小人,便是租住的房东都做了贼人,把李清照最后一点存下来的金石之物也偷盗殆尽。便是李清照对于亡夫的最后一点念想了,于是悬重赏追回,这房东竟然还拿出一小部分来领赏。

一个年老寡妇,悲愤交加,难以言表。

赵明诚听得郑智言语,双眼一亮,连忙答道:“相公,此事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赵兄多才,任职齐州不在话下,至于升迁调动之事,直有某来操办,便是问赵兄愿不愿了。”郑智答道,赵明诚乃太学出身,也是当过官的,此事郑智操作起来倒是不难,蔡京“党羽”这个身份此时自然还是好用的。

便是郑智话语一出,满座都是惊讶,闲赋十年之人,不过是到沧州来拜会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便得了启用,还是齐州知府,如此好事,众人心中只想,为何这么好的事情为何不落到自己头上来。

便是李清照也闻言大喜,李清照本就是齐州人士,家族之地也在齐州,能到齐州为官,自然有衣锦还乡的感觉,连忙回头去看自己的夫君赵明诚。

赵明诚却是已经起身大拜道:“多谢相公厚恩,在下无以为报,定当竭尽全力为相公分忧,把齐州治理好。”

“好,赵兄且回青州收拾家当,待得月余时间,便到齐州赴任。”郑智笑道。

如此似乎也改变了两人命运,特别是改变了这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的命运。兵祸之事,郑智最基本的自信便是可保辖地无忧。

东京汴梁城,赵佶从王黼家中而回,思前想后许久,许多事情已然清晰可见,王黼家隔壁住着梁师成,一个当朝权相,一个内侍大太监,两人毗邻而居倒是无妨,却是家宅都相通。

再往深处去想,那梁师成最近为何屡屡攻讦蔡京,为何朝童贯所说之语,第二天王黼就一模一样又说了一遍。其中事情,已然一目了然。

赵佶落座案几之后,竟然自己提笔在锦帛之上写起了圣旨,以前从来都是赵佶口述即可,圣谕之事皆有门下省官员来操弄。

写得一半,梁师成兴冲冲走了进来,禀道:“陛下,王黼差人送来了一株玉芝,说是刚刚采摘下来的,要不要吩咐御膳房今夜把玉芝料理了?”

赵佶笔下不停,口中却道:“你这老货今年多少岁了?”

梁师成闻言一愣,忙答道:“回禀陛下,奴今年六十有五。”

赵佶此时才放下笔,开口说道:“既然六十有五了,便回家中养老去吧,你有这检校太傅的俸禄,城中也有大宅,养老已然足够。今夜便收拾东西回去吧。”

梁师成大惊失色,连忙拜倒说道:“陛下,老奴惶恐,自小入宫,兢兢业业,还请陛下恕罪啊!”

赵佶提笔又写,口中只道:“你不需谢罪,在宫中一辈子伺候人,如今年长了,回家享受几日被人伺候的日子吧。”

梁师成已然涕泪俱下,又道:“陛下,老奴腿脚还算灵便,还能伺候陛下一些时日,还请陛下……”

便是梁师成话语还未说完,赵佶拿起手中黄色锦帛已经站起身来,口中说道:“那这圣旨拿去加盖了大印之后一起带回去,你与王黼家宅相通,也是方便,便把这圣旨带给王黼吧,也算你为朕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圣旨就不要示于旁人了。”

梁师成闻言,连忙起身去接圣旨,口中千言万语却是说不不出来。

待得接过圣旨,瞟得一眼其中文字,瘦金体书:

尚书台右仆射王黼,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治国有功,于民有益,正值壮年,奈何身患重疾,不能事公,请辞国事。国家多事之秋,时值用人之际,朕欲以社稷之重夺个人之情,又有于心不忍,臣工效死于国,亦是朕之悲哀。三思五想,忍痛允之,愿卿早日康泰,以再用朝堂……

梁师成还未看完,赵佶已然又道:“走吧,回去享福去吧。”

梁师成心中大骇,今日不仅自己忽然被赶出了宫门,连带王黼也要丢失了权职,这一切实在来得太快,快带王黼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圣旨之意,便是暗示王黼主动来请辞,暗示也许并不贴切,已经是明示了。圣旨之文,赵佶倒是念及了一些旧情,给王黼留了面子,也是帝王之道,臣工请辞,皇帝按惯例也是要挽留一番的。

赵佶语毕,转身而走,便是梁师成还有话要说,赵佶已然不想再听。

梁师成心如乱麻,拿着圣旨却是并不去加盖大印,而是狂奔出宫去寻王黼,便是要与王黼商量对策。

却是这圣旨已下,哪里还容得两人还有多少应对之策。

便是此事连童贯蔡京等待都还不知晓。赵佶显然也是最近对王黼颇为厌烦,直到见到王黼与梁师成两人家宅忽然开了一个小门相通,如同一家,此事才彻底爆。上位之人,最最不能忍受的便是手下之人把自己当傻子忽悠,更何况一个皇帝哪里能容忍内侍宦官与外官权相如此勾连。

待得王黼大殿之上请辞之时,郑智已然起身往河间府而去,河间府还聚有几万兵马。种师道已经带着亲兵往西北而去,到得黄河之滨,还有三百万贯钱粮等候种师道一并带去秦凤。

西军又起,只是如今西军,再也不复当年雄风。即便种师道带着巨资而回,打开府库,收拢马匹,举帅旗再招旧部。饥肠辘辘几年的这些厮杀汉,又哪里能再回到原来。

西北贫瘠,并非只是说词,漫天黄土黄沙,又能刨出多少活命的粮食。相对富庶的关中之地,又岂能到得了军汉手中。

河间府城便是河间城,河间名字的由来便是字面上的意思,河间者,两河之间也,有水之地必然产粮,也就是相对富庶之地。

河间府往北就是雄州(雄县),雄州乃辽宋榷场之所在,商榷商榷,商与榷意思相同。榷场也就是商场,雄州也就是辽宋两国官方认定的贸易之地。

雄州更是辽宋战争时候,宋朝主要的军事大本营之一。河间府自然就是雁门关以东最重要的军事后勤基地。

北地除了雄州,沿线便是各个边境小军州,从西到东,广信军、安肃军、保定军,信安军。一个小军州便代表了一支军队,百年前,这些有名号的军队皆是百战精兵,如今早已成了老弱病残。

再往东就是沧州北地的大小堡寨,直到出海。

第四百四十九章 小子,倒霉之人来了

郑智出沧州,千余铁甲随行,其中米擒便有五百,米真务永远都是要带在身边的,其中缘由也就是防止生变,米真务必然不能单独留在沧州。

鲁达、林冲、韩世忠等人也都留在了沧州,正是练兵之时,这些老军将任务极为繁重,入冬之后还有大校阅,更是不容怠慢。

史进、岳飞、杨再兴、燕青等人跟随郑智而出。亲兵之中也还有牛大,小胡。

沧州到河间府,倒是不远,两日的脚程。

小胡第一次随军,虽然能骑善射,却是对于军伍之事格外新鲜,跟在史进牛大身后,不断去问。

“史叔父,我父当年随相公上阵,可有什么精彩的事情说道说道?”

史进不过二十出头,却是被一个小伙称叔父,便是史进自己也听得有些不不习惯,答道:“老胡上阵之事多了去了,只是最出彩的事情倒是不能说。便与你说说他三百步外一箭射倒两个党项骑士的事情吧。”

史进心中老胡最出彩的莫过于射高俅了,却是真不能说。

小胡听言,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却道:“此时父亲与我吹嘘过一次呢,我道只是吹嘘,原来真有此事啊。叔父快说说……”

史进闻言便道:“你这小子,便是如此看不起自己父亲不成,此事岂能是吹嘘,当时你却是不知道,几万党项骑士在城外纵横,还有一队骑士绕城飞奔,老胡用弩砲一箭射杀两骑,党项人立马退避三舍,不敢再靠近城池。城内军将士气大作,何等威风。”

小胡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叔父,并非我看不起父亲,只是父亲平日教导之时,多吹嘘阵前杀敌无数,一会射杀这个,一会射杀那个,听了这么多年,便也是见怪不怪了。又说党项阵前一箭双骑,我便以为是吹嘘着好玩的。叔父莫怪。”

史进闻言哈哈大笑,便是郑智听得也笑起来,回头看得小胡几眼,只道:“老胡手下人命,数不胜数了。你若想有老胡这一番手艺,还得多磨练。”

“相公放心,小的阵前一定用命厮杀,不落人后,也给父亲争些脸面。”小胡答道。

郑智听言,忽然面色一正,问道:“你可杀过人?”

这一句话当真把小胡问住了,只见小胡心中一虚,语气也虚了几分,只道:“猪羊都杀过,想来杀人与杀猪羊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少年性子便是如此,心虚之时也不会认怂,只会说出一些话语来证明一下自己。

左右之人闻言大笑,便是史进还道:“你这小子,杀人与杀猪怎么可能是一回事呢?待得你杀人之时,可别吓得尿了裤子。”

史进自然是调笑。却是郑智闻言,开口道:“未杀过人?无妨,明日便叫你开开荤腥。”

郑智话语一出,杀气陡然而出,便是这小胡也觉得身形不自觉一颤。

倒是史进听言笑道:“想来这河间府有人要倒霉了。”

郑智回头又问得一句:“岳飞倒是在曾头市开了荤腥,只是也不作数,远远射杀一个,想来也没有体会到其中滋味,明日一并都体会一下。”

岳飞闻言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在曾头市看到的尸也有不少,虽然射杀曾弄只是参与,倒是岳飞也并不觉得杀人有多么恐怖,只道:“相公吩咐就是,末将下手必不留情。”

郑智点了点头,轻甩一下缰绳稍稍加快了一些度。

第二日午后,郑智才到河间城外。

城外军营,连绵几百步皆是营帐,营帐之外并没有寨墙,四处走动的皆是兵将,有往城里去的,也有往城外出的,更有无数人在营帐之间穿行不息。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更像是贫民窟,营寨毫无秩序,人来人往也不见几个穿甲拿刃之人。

左右行人见得来了一队军容整齐的骑士,都驻足来看。

郑智皱着眉头往前而去,再看远处,倒是有几处营帐颇为严整。

郑智抬头看了看太阳,午后不久,时候还早,有转头四处寻找了一番,开口道:“往那校场将台处去。”

将台之上,自然还有几面牛皮大鼓,郑智直接下马就上了将台,又左右看了看到处走动的这些所谓士卒,开口喊道:“击鼓聚将!”

牛大闻言吩咐几个令兵往大鼓而去。

鼓声一响,整个大营炸开了锅一般。这些兵将自然知道鼓声代表着什么。

这个去找长枪,那个去寻毡帽。还有军将大呼小叫,也有各处此起彼伏的骂骂咧咧之声。

站在将台边上的小胡倒是真第一次见到这般军营景象,心中惊讶,与身旁牛大小声道:“如何还有这般禁军,当真不忍直视。”

牛大闻言,也低声说得一句:“要杀人了,该你上场了。”

小胡闻言,张大眼睛问道:“相公要杀何人?”

牛大咧着嘴一笑,笑得有几分残忍,笑道:“哼哼……那就看谁倒霉了。”

小胡打眼到处去看,便是看看哪个是牛大口中的倒霉之人。

果然片刻之后一队人马飞奔而来,头前一员军将上前来禀道:“末将呼延灼,拜见郑相公。”

郑智闻言起身,打量一番呼延灼身后军将之数,拱手道:“呼延将军治军有方啊,且把军将列队整齐,上台来等候。”

呼延灼与郑智是老熟人了,听得吩咐转身指挥麾下三四千人马列队,随后上得将台坐在郑智旁边。

小胡也打量片刻,开口问牛大道:“看来此人是倒不了霉了。”

牛大回得一句:“呼延将军哪里会倒霉,呼延将军当初可是在山东剿贼的时候立过功劳的。”

小胡点了点头又各处眺望。

又来一将,正是百胜将韩韬,麾下三千人马,自然也列队一旁。

小胡见得这韩韬也上了将台落座,便又问:“到底何人会倒霉啊?”

只听牛大答道:“我哪里知晓官人的心思,便是有人要倒霉就是了。倒霉之人必然不是呼延将军与韩将军,这两人都是随相公上过阵的。”

过得片刻,又有一队人马领兵奔来,军将上前禀道:“不知哪位上官击鼓,末将张清拜见。”

没羽箭张清,郑智自然是知道的,不免多打量了几眼,之后才到:“某乃郑智,奉命接管河间聚兵之事,你部下有多少人?此时聚集了多少人?”

张清连忙答道:“原是郑相公,我等都接了军令,已知郑相公会到河间接管兵事,只是未想来得这么快,怠慢之处,还请相公恕罪。末将麾下三千一百七十人,已到三千零八十五人。”

张清麾下,自然还有七八百号凑数的,也是种师道军令之下,无奈之法。

郑智点了点头,吩咐道:“且列队落座。”

张清拱手之后便去指挥。

小胡又与牛大道:“看来此人也倒不了霉。”

便是小胡话语之中都还有些泄气一般,只因这小胡憋着一股气等着杀人证明自己,此时左等右等,这挨刀之人迟迟不出现,便是这少年心中都有些等不及了一般。

“你这小子心急火燎的,你看那岳小子多沉稳,等下杀人可也要这般麻利才是,不要拿刀之时犹犹豫豫的,若是铩了官人的威风便饶你不得,拉你来老打一顿。”牛大此时显然是弄懂了这小子的心思,心中也想,难怪这小子话这么多,必然心中也是忐忑的。

小胡闻言,有强作了几分气势,答道:“看好就是,必然是手起刀落,岂敢污了相公威风。”

再来一人,正是双枪将董平拜见,郑智打量几番,又问得一句。情况倒是与张清差不多。

一个人能把武艺习练到高深之处,必然有着一颗坚韧的内心。所以真正的勇武之人,治起军来,必然也是更加严谨一些。

这四员军将6续到齐,便是久久不见来人。

郑智倒是稳坐中军,并不着急。倒是把这小胡等得急不可耐,双手在腹前来回揉搓。

许久之后,终于看得远处呼呼啦啦来了一队人。头前一个军将身边围着几人,一边走还一边给他系着腋下甲胄的牛皮绳。

到得此人到了头前,将台之上已经出了笑声。只见这员军将生得太过肥胖,军中铁甲竟然包裹不住,腋下牛皮绳倒是系在了一处,只是露出腋下大片的空档覆盖不住。

只见此人走到台前,气喘吁吁问道:“不知哪位击鼓,教我一顿好跑。”

郑智站起身来,黑着脸答道:“沧州郑智击鼓。”

便是这一句话,倒是让这军将连忙拱起了双手,显然也知道郑智会到河间府来接管兵事,口中说道:“原来是郑相公到了,怠慢怠慢。末将王天明拜见。”

郑智也不多言,看得台下稀稀拉拉三五百号人,便是问道:“部下多少人,到此多少人?”

“末将部下三千零一人,到此……”这胖子说得一半,喘了几口大气,回头看得几眼,答道:“到此大概五百人。”

郑智闻言喝问:“其他人呢?”

王天明听得郑智语气不善,却是也不心慌,只道:“军中并不操练,其他人皆出营去了,今晚便回。郑相公若是明日击鼓操练,可到两千五百人以上。必然不会误了郑相公差事。”

郑智听得这混不吝的话语,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喊道:“来人,把这厮绑了。”

牛大闻言倒是不动,只与小胡说道:“小子,倒霉之人来了,快去做事。”

小胡闻言,嘴角微微一抖,起身就上前去,岳飞自然也起身下台而去。

第四百五十章小子,感觉如何?

小胡与岳飞从将台之上跃下,便是要上前绑人。

王天明见得郑智一言不合就怒绑人,却是并不害怕,口中还道:“郑相公这是做什么?我是犯了何罪?”

郑智闻言,怒道:“军中律法,可以今日点兵,明日再到的道理?身为军将,竟然还问某所犯何罪,当真是岂有此理,你是怎么当上这个统制的?”

王天明见岳飞与小胡就到眼前,连忙道:“郑智,你不能动我,你可知我是谁?”

郑智听得这么一句威胁,更是怒不可遏,只道:“绑到台上砍了!”

裙带关系在这大宋朝本也正常,把裙带关系拿来自保更是正常,奈何如今的郑智岂能受人威胁,便是问也不问就叫人来砍。

岳飞小胡两个小伙已然一拥而上,这胖子左右还有几个人想上来阻拦,眨眼都躺倒在地。

两人随即上前去扭这王天明,本以为这胖子身形如此,必然有几分勇力,却是未想只是虚胖而已,一声肥膘,走起路来都费劲。

只见岳飞伸腿一勾,胖子已然栽倒在地。倒地的王天明被两个小伙压在地上,哪里还爬得起来。还有几个士卒上前递来绳子,守在一旁。

左右还有人想上来解救,见得面前几个铁甲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只得驻足不前,哪里敢往前去救。

后面呼延灼也连忙站起身来走到郑智身旁,口中轻声道:“相公三思,此人乃尚书省王仆射之堂弟,怕是不好杀,将打一顿即可。”

呼延灼自然是好心,也是为郑智考虑,怕郑智杀了这人引祸上身。呼延灼又说将打一顿,显然是呼延灼也早已看这人不爽了。

郑智闻言一笑,说道:“原道是王仆射,当真是好大的官,难怪手段这般了得,连这么一个胖成猪的浑汉也能成为一地兵马统制,今日击鼓聚将点卯,明日人可以到。此话传出去,不知要笑煞多少人。提上来砍了。”

一旁呼延灼闻言,一脸担忧,虽然知晓这郑相公一向治军严格,却是从不知晓郑相公还如此不畏权贵的。却是也不知这郑相公心中到底作何想法,当朝权相的堂弟说斩就斩。却是呼延灼也别无他法,只得暗自担忧。

只听台下被压倒在地的王天明大喊:“郑智,你岂敢杀老子,你一个四品官算得什么东西,岂不知我家大哥名唤王黼,你得罪得起吗?”

郑智当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浑汉,便是秦桧王黼也不是这么一个说话的模式,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便是王黼再怎么张扬跋扈,也不是这么一个直白的方式。

兴许越是这般狐假虎威之人,便是越张扬。就如郑智上辈子听闻的“我爸是李刚”是一回事,这世界,当真就有这种人。

郑智见得四周66续续又赶来几路人马,更是要立威之时,口中回道:“王黼正好,某杀的就是你这个王黼之弟。”

岳飞、小胡两人与几个士卒七手八脚把这胖子绑定,便往将台之上抬去。抬到将台之上,便把这胖子押跪在地。

便还听得这胖子言语道:“好,郑智,你这么硬气,便是当朝相爷也不放在眼中,那便来杀了某,且看你胆子够不够。”

便到此时,王天定还不信这个邪,便是笃定郑智不敢杀自己。

此事也并非王天定胡乱自信,几日之前那名声震天的种家相公也对这胖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来了一个四品郑智,王天定岂能真正放在眼里。

便是种师道与郑智的处理方法实在不一样,种师道在这方面自然不比郑智,也不如郑智知晓朝堂之争,所以处理起来也没有郑智洒脱。种家世代文人,驻守边疆,对于东京权臣,自然不敢多得罪,只能多交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哼哼……”郑智闻言冷笑一声,抬手示意了一下。一个陌生主官,军前想要快立威,唯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杀人!郑智显然深知这一点,在来时的路上就打算要拿人开刀了,碰到一个王黼的堂弟,那便是正好了。

牛大手拿一柄硕大的朴刀便往前来,直把朴刀交到小胡手上。

小胡接过朴刀,看着面前这颗肥得流油的头颅,才知杀人与杀猪当真是不一样的。

牛大见得小胡正在愣神,忙道:“手脚麻利些,莫让官人等急了。”

小胡听得牛大一句催促,左右看得一眼,高高举起朴刀,牙根一咬,刀锋已然劈砍而下。

“郑智,你当真敢杀我?你这经略怕是不想当了。”王天明此时心中才知道有些怕,开口便是再提醒郑智要好好想想。

郑智哪里听得进这话语。

只见那牙根紧咬的青涩少年刀锋已落,朴刀硕大,直往脖颈后面而去,锋利的刀刃切过皮肤,断了脊椎,切开大动脉血管、喉管与呼吸道。

这一颗人头就落在了地上,还有从心脏之中喷射而出的热血。

热血也洒了小胡一脸,显然是小胡没有经验,若是牛大来,便是一滴血也不会沾染到身上。

此时老胡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门牙,只道:“小子,感觉如何?”

小胡杀完人,一脸的血迹,闻着这人血特有的腥膻,还有些愣神,听得老胡一语,回过神来答道:“感觉不错。”

牛大自然看出了小胡的些许异样,却只是笑了笑,并不出言去调笑,只道:“把这尸体扔下去。”

小胡放下朴刀,便去抬那还在抽搐的尸体。

将台之下,早已议论纷纷,更有人战战兢兢。

郑智往前站了两步,抬了抬手,议论之声戛然而止,可见这杀人的威势还是足以震慑众人的。

郑智环看一番,刚才已经又到了几员军将,开口道:“各路州府主将,一个一个上前来报。”

便是郑智话音落下片刻,竟然没有一人敢再上前。

郑智浅笑一下,心想,效果还算不错。回头与呼延灼说道:“呼延将军,劳烦去把各路州府登记册取来。”

“想过,名册应该在中军大帐之中,末将去查找一下。”呼延灼拱手说得一句,下台上马便走。

呼延灼去取登记册,66续续又有许多军将带兵来到,一眼就看到将台之下那个肥胖的身体,大多都认出尸体是何人,不免赶紧左右打听。

待得名册到来,郑智拿起册子翻得一页便道:“莫州(任丘)6宁安何在?”

一员军将上前支支吾吾禀报一番。郑智顺着这员军将往后看去,人数倒是不差多少。

郑智点点头又道:“永宁军(蠡县)左威何在?”

又有一员军将上前,更是心虚,开口道:“末将左威,拜见相公。末将麾下三千零五十四人,已到两千七百人,其余士卒正在聚集。”

郑智闻言又看得几番,便问:“你麾下军将都在何处?”

这人听得更慌,回头用手左右指了一下,道:“回禀相公,便在此处。”

便是郑智话语一落,本来还比较松散的各州府之兵皆往自己统制身后聚作一团,此时便是瞎子也能一眼看出这永宁军州来人,只怕不出三四百号。

郑智看得清楚,挥手示意一下,便道:“绑上来!”

河间府聚兵,已然是此时大宋最强之兵峰,开春就要开赴前线与辽人大战,却是这军营之中,连士卒都聚不起来,便是如此一副散乱模样,还谈何作战之事。丢盔弃甲是必然的,历史上童贯伐辽,这些军将大概也死得剩不下几个了。

郑智带兵,必然容不得这种事情再生。这些人对郑智来说实在是累赘,奈何又不能不用,燕云有十六个州府,自己麾下只有五万,还大多是新兵,即便辽灭,还有女真。五万人实在太少,便是这些州府城池都站不满,眼前这些军将,便是不能不用了。

“相公饶命,相公饶命啊……”这永宁军州统制左威,自然没有那王黼堂弟的威风,只得拼命求饶。

郑智也不答话,拿起登记册又再点校。

此时小胡回身把地上那柄血迹斑斑的硕大扑倒捡了起来,便往岳飞递去,口中还道:“岳飞哥哥,轮到你了。”

牛大又咧开着嘴在笑,这回倒是笑得有几分原有的憨厚,与小胡道:“小子,你也跑不了,到那边再扛一柄朴刀过来。”

牛大对于郑智的杀心倒是估计得足够,果然不得片刻,又有人被绑了上来。

这些连军营之内部下士卒都不约束之人,在郑智看来哪里还能带兵。上了战阵,必然就是那先丢盔弃甲而逃之辈,郑智又哪里会把这些人留到战阵之上。

点校最后,竟然还有人没到,郑智自然派人前去捉拿。

待得各路州府点校完毕,将台之上已经跪了五人,个个大哭小叫,牛大熟练非常,一人一个布团把这些人哭嚎求饶的嘴巴堵得死死。却是嘴巴堵住了,便是黄白屎尿横流一地。

上阵之将,必然要为自己麾下兄弟的性命负责,这些人若是上阵,那便是拿人命当儿戏玩耍了。

五个人头滚落在地。已然快到夜幕,便是此时,这军营也不得消停,到处都在拆卸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营帐,重新整齐扎过。

无数军汉扛着刀往城外不远的树林而去,便是这营寨的寨墙也要建立起来。

几颗人头的恐吓之下,这些工作倒是效率极高。

第四百五十一章 秦凤路灵州团练副使

郑智到河间府来,接受这么一个摊子,却是郑智自己也没有想好,这个摊子到底该如何处理。m。

是精简其中老弱,保留青壮,然后在操练。若是如此,这五六万人大概要精简一半不止,勉强留下来的最多也就两三万人。

还是就这么都养在这里,操练一番,然后上阵之时便当作厢军后勤来用,占了一个州府就派这些士卒去驻守?

郑智纠结之时,便就人唤来吴用。

吴用本还在清点种师道留下的一些粮草之类的事物,听得郑智差人来唤,连忙奔到大帐来见。

郑智问道:“学究,这五六万杂兵,该如何处置,你可有建议?”

吴用闻言,思索片刻,问道:“相公是觉得这些士卒不堪一用?”

郑智点了点头道:“便是不堪一用,即便呼延灼麾下军将,剿贼还可,上阵与辽人作战,只怕也还有差距。冒然上阵,只怕容易引起混乱,若是导致溃败,当真得不偿失。”

郑智心中也有计较,呼延灼麾下之兵,虽然较之其他州府是强上不少,但是也还是老弱皆有,训练也差上了一些。

宋朝兵制,本来就是终身制的,花白头者,也还在军中养老,也拿刀枪上阵,也还占用一个士卒名额。

“若是相公觉得这些士卒不堪一用,那便也未想过让他们上阵杀敌,如此便不需裁减,若是粮饷足够,多多益善,稍加操练,整肃军纪,守卫城池总是可以的,后勤辎重也多些助力。”吴用答道。

郑智点了点头,吴用倒是说得直白,郑智心中其实未尝没有让这些人上阵作战的想法,只因郑智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手下五万士卒,实在算不得多。所以才有想精简人员的想法,便是郑智心想,如此兴许还能一用。

吴用一语,倒是让郑智不再纠结,也打消了心中一些念头,只道:“那便都养着,你便制定一下每日操练守则,监督操练。”

“是,相公,学生这便去制定守则。”吴用答道。

吴用出了大帐,郑智手中正拿着一封文书,正是刚刚快马加急从东京送来的,上面有中书省,尚书省与枢密院三处大印。内容便是叫郑智派遣人员到各路州府去征收军饷。文书下面桌案之上,还有圣旨,文书自然是给郑智下的命令,圣旨便是给各路州府主官看的,以配合郑智行事。

这事情最终还是让郑智来负责,而不是从东京下派官员来做,必然也是童贯安排的。显然是想要把好处都给郑智一人,让郑智这笔横财。不想有旁人插手捞好处。

郑智看着这封书信,慢慢微笑出来,心中也是乐开了花。钱粮之事,便是如吴用说的,多多益善。如此养这五六万杂兵,也就不在话下。

此事还得有人来办,郑智立马提笔写信回沧州,此事光是军汉还做不了,得文武配合。一方面要军汉带兵快下手,以免有人藏私,更要震慑反弹官员。这些官员明面上抗旨是不可能的,拖拉一番的办法多的是,拖拉之后必然就会藏私,军汉便是要防止这些事情。

一方面还要有能记录点数的衙门刀笔吏来负责钱粮清点入册,军汉大多是做不来这种事情的。

东京汴梁,又是大震动。

王黼辞官,蔡京“养好了身体”,重新上位,七十三四岁的蔡京又重新上位,任尚书省左仆射,太宰。

朝堂之上,便是蔡太师与童太师两大巨头了。

刑部尚书范致虚也得以升迁,任尚书省右仆射,少宰。

左右仆射成太宰少宰,也是宋徽宗改制之后才有的。宰相,本是泛指,如今便合二为一成了一个职位了。

王黼失了权职,却也并未闲着。钻营之人,总有钻营之法。

皇帝赵佶一生有三十二个儿子,其中大儿子赵桓为太子,时年刚刚二十出头。三子赵楷小赵桓一岁,却是更得宠信。

只因赵桓继承了赵佶之才,擅诗文,擅书画。在一年多前,这赵楷还偷偷参加了科举,一路从州试考上去,还勇夺状元。赵佶闻之大喜,虽然把这状元给了榜眼王昂,却是对这个儿子越青睐有加。

王黼自然知晓这些事情,便是无事便往郓王赵楷跟前凑,显然是想帮郓王上位的意思。

如此王黼便也得罪了太子赵桓。

朝堂之上,蔡京清洗的手段倒是并不激烈,颇有点润物细无声的味道,但是王黼一党,人人自危,大多也心里清楚必然不被蔡京所容,也各凭手段往地方调动。

倒是赵明诚的诰命文书下来了,正在往青州的路上。如今的郑智,当真是有求必应。这也是郑智能开口许诺赵明诚的信心所在。

东京城中,还有一人正在忐忑不安,便是秦凤路灵州知府许仕达。

此时许仕达还穿着一身知府官服,正在家中来回踱步。

不久之前,许仕达家中门庭若市,来往青年士子络绎不绝,上门之人,各个带有大礼,开口称呼必是许相公。只因这许相公有大门道,能直通御史台秦中丞。

如今这东京人人皆知王黼罢相,秦桧秦中丞自己都在朝夕不保的时候,这许相公自然也就变成了路人。

人心世态,便是如此现实,这几日许仕达家中门庭冷清,再也不见有人带着大小礼品上门拜见了。

许仕达自然清楚其中之事,无人上门讨好倒是小事,最多编排腹诽几句,亦或是骂上两句泄一下。许仕达心中最为着急的就是自己散尽家财调动之事,不知秦桧有没有给自己办好。

若是王黼罢相之前就办妥了,许仕达倒是走了运道,没有人会把他这么一个小人物放在心中,蔡京更不会想着这么一个什么灵州知府是王黼党羽之类的事情。许仕达也算得偿所愿。

若是此事没有办妥,那这比巨款便是打了水漂了,不可能再找秦桧吐出来,秦桧即便贬谪下野,也不可能还许仕达这笔钱财了。

许仕达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明白的,最近这些时日,当真忧心忡忡,忐忑不安,更是知道自己这般赖在东京不走,也是罪过。却是左右都等不到这份文书。

直到今天,终于有人来敲许家大门了。

正在院中踱步的许仕达连忙往大门而去,便是家中小厮都没有许仕达的动作快。

推门一看,两个小官带着几个差役站在门口,许仕达连忙拱手问道:“不知是哪个衙门的同僚,在下许仕达,有失远迎,快请快请。”

两个小官也是拱手见过,一人说道:“在下乃吏部书令使陈举,见过!”

许仕达只听得吏部二字,面色已然大喜,吏部来人,必然就是调动之事,不可能还有别的事情了。心中只想,大事成矣,钱没有白花。

却是另外一个小官上前说道:“在下乃御史台监察吴保,见过。”

便是一听御史台,许仕达又立马面色一改,御史台下官员,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却是不知是福是祸,忙道:“见过二位同僚,要说御史台,在下与秦中丞倒是极为相熟。二位快快里面请,热茶伺候。”

许仕达话语自然是套近乎,却是这监察御史吴保并不迈步,口中只道:“茶便不喝了,有人弹劾你为官一任,却是并不到任职之地上值,私留东京玩乐,御史台已有调查属实,报尚书省处置。吏部已下文书,押你到到辖地上值。”

许仕达闻言一慌,便是这一言,便让许仕达心中狂跳不止,连忙答道:“为何要押?在下正在家中收拾行李,明日便要动身回西北。”

吏部书令陈举听言,上前便道:“行李已经收拾了?如此正好,吏部文书已到,便付与你了,调你任秦凤路灵州团练副使,灵州战事在即,特命你即刻赴任,不得有误。”

许仕达闻言,已然楞在当场,见得陈举递上来的文书,哪里敢伸手去接。回东京一趟,散尽家财,却是从灵州知府变成了灵州团练副使,便是许仕达连团练副使到底是几品都不知晓。

这团练副使已然是最底层了,从八品的衔。当年苏轼被贬黄州,也是这么一个官职。

便听许仕达战战兢兢说道:“两位是不是弄错了?”

吏部书令使陈举听言疑惑道:“你可是许仕达,原任秦凤路灵州知府?”

许仕达听得陈举一问,却是心中哪里想认,但是不想认也无法,只得点头道:“正是在下,在下与秦中丞关系甚笃。不知二位可能通融一二,让在下先去拜访一下秦中丞再来接这文书。”

监察御史吴保闻言,开口道:“不需拜会了,押送你启程的差役都到了,你且回房去准备一下,稍后便要启程了。”

“二位,此事必然有误会啊,你看……”许仕达心中大急,连忙从袖笼之中掏出几锭银两便往前送去,心中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眼前这个现实,如何也想再作一番努力。灵州大战在即,许仕达哪里还敢往灵州而回,即便是灵州知府都不想要,何况一个什么团练副使。

吴保看得许仕达递上来的银子,开口怒斥道:“你这般作甚,可是还想当一个贿赂言官的罪名,御史中丞大印也加盖在此,你还拜会个甚,还不快快回去收拾,你启程了,我两也好回去交差。若是没有什么行礼需要准备的,那便现在就押你走。”

许仕达脸色已然煞白,忙道:“要收拾的,要收拾的,二位稍后片刻。”

说完话语,许仕达人已回头,心中还在盘算着怎么才能逃脱此劫。却是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又想头前几日各处送来的礼物,还值得几两银子,便又想着再贿赂一番看看。便是不见秦桧不死心,家财都给了秦桧,实在不懂秦桧不帮忙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来陷害自己。

一切自然都是徒劳无功,哪里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许仕达的好处,即便收了这好处,两人也知道自己办不成这许仕达想要的事情。

此事从尚书省直接吩咐下来,两人更是没有胆子收这么一点好处。

其中幕后,自然不言而喻。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为国尽忠出力

河间知府黄潜善傍晚出城而来,便是才听到城外杀人的消息,急忙赶了出来。

黄潜善在历史上倒也是留了名的人物,只是名声并不好。靖康之后,赵构开大元帅府,黄潜善便是副元帅,后来南宋之时,黄潜善也任过尚书仆射兼中书侍郎。害死良臣欧阳澈与陈东。忽悠着赵构听得金人来的消息就四处奔逃,为时人所恶。

黄潜善到得大帐,左右还带了七八个僚属。见得郑智,开口就道:“郑相公,如何不经审理就擅自杀人?”

郑智正欲起身见礼,却是听得这黄潜善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语,眉头一皱,问道:“黄知府此来可是问罪?”

黄潜善听得郑智反问一句,便道:“郑相公,你要杀人,倒是也来问我一句,也会审一番,当朝王仆射之弟便死在了河间城,这叫我如何往东京交代啊。”

“哦?军中可是死了谁的弟弟?”郑智便又坐了下来,也懒得见礼客气,便是黄潜善此言一出,在郑智心中的印象也就跌落了下去。

黄潜善自然不知郑智是否真不知道,一脸着急道:“郑相公,你把那王黼的弟弟给杀了,此事与我无关啊,还请王相公文书之上一定要说得清楚明白。”

郑智闻言,抬头看得一脸着急担忧的黄潜善一眼,只道:“某一位黄知府这般着急来寻是有何急事,原道是此事,军中杀人,自然与你一个地方知府无关,黄知府不需担忧,牵累不到你的。”

黄潜善面色才缓和不少,又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军中郑相公杀人,我是一概不知晓的。”

郑智忽然又站了起来,口中说道:“今日初来乍到,也未曾先去衙门里拜访,便请黄知府到城中招待一席如何。”

黄潜善听言,连连摆手道:“郑相公客气,我为地主,合该由我做东,天色不早,郑相公请。”

郑智微微一笑,便往外走,口中还道:“今日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一下黄知府,还请黄知府应允才是。”

黄潜善闻言心中一惊,直以为郑智拜托的便是杀人之事,忙道:“郑相公,这王天明所犯皆是军法,于地方之上并未有何违法之事,相公所托,倒是有些为难了。”

黄潜善大概以为郑智知道自己杀了王黼之弟,心中必然也是害怕,想要自己帮忙把这黄潜善的罪名坐实一个死罪,如此相对也好交代一点。却是黄潜善哪里会为郑智冒险,心中只想把此事撇得一干二净。

郑智心中越鄙夷起来,只笑道:“哈哈……黄知府多虑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岂能连累黄知府做这等违法乱纪之事。”

显然郑智与这黄潜善身在边境,都还没有受到王黼罢相的消息。

黄潜善这才心中大定,问道:“只要不是这等栽赃罪名之事,其他事情倒是不难,相公请说。”

两人已走出大帐不远,郑智抬手指了指附近各处营帐,开口说道:“黄知府也知城外聚集五六万军将士卒,奈何朝廷粮饷还未到,营中已然捉襟见肘,河间府向来富庶,便是想请黄知府慷慨解囊,共体军中艰难。”

说到钱,黄潜善脸上一抖,随即也出了一个微笑,答道:“郑相公有所不知,头前童太师巡边之时,曾到得河间府,便把这雄州的榷场给关闭了,如今府库之中也是囊中羞涩。”

黄潜善说到此处,又看得郑智一眼,见得郑智面色微沉,忙道:“但是郑相公之难,乃国家军要大事,合该帮衬,便是衙门里节衣缩食也要为郑相公排忧解难,明日我便差人送钱粮到军中用度。”

郑智听得这黄潜善话语说得极为好听,却是心中有些不信,便问道:“如此便多谢黄知府了,不知黄知府明日可以送来多少钱粮?”

黄潜善也知自己话语说得极为漂亮,心想此番大概是搪塞过去了,便道:“府库粮库之中,大概还有两千来石粮食,两三万贯银钱。便都不留了,明日一并送到军中,也算本府为国尽忠出力。”

郑智听得一笑,心中也在腹诽这黄潜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实在不凡,脸皮也极厚,诺大一个河间府岂能只有这点钱粮,便是三岁小孩也骗不到,却是这黄潜善还如此侃侃而谈,为国尽忠出力。不过郑智也不言语去拆穿,只道:“哈哈……黄知府慷慨,在下佩服。那便多谢了。”

黄潜善竟然还答道:“应该的,应该的,大战当前,我辈受得皇恩浩荡,安能不鼎力支持?”

郑智忽然止住了脚步,说道:“黄知府且到营前稍等片刻,某回帐里去取个腰牌,免得夜晚入不得大营。片刻就来。”

黄潜善也不疑有他,只道:“未想相公治军如此严谨,相公自请,我在营前等候相公便是。”

郑智回头几步,开口与牛大道:“去把吴用唤来。”

牛大听得郑智语气,已然知晓有事要生,飞奔而走。

郑智回到大帐稍等片刻,吴用已到。

郑智也不等吴用拜见,已经出言吩咐:“学究快去点齐人马,天黑之前入城,接管河间城守备防务,把河间城中大小府库粮库都搬空,特别是知府衙门,内衙外衙都搬出来。但有人反抗,将打就是。”

吴用并不知晓郑智刚刚收到的文书与圣旨,听言大惊。接管河间城守备防务倒是不难,此时河间府的兵马按理来说也在郑智麾下管辖。但是河间府不比其他地方,乃是宋辽边境重要的军事后勤聚集的州府,如今又无战事,便是连借口都不足,便如此行事,连带知府内衙也搬空,实在太过胆大包天。

“相公,此事恐怕……”吴用连忙答道。

“听令行事就是,不需多言。”郑智也不等吴用话语,便直接打断,回头在案几后面的格柜里取出一卷金黄锦帛,便往大帐而出。

此番再出大帐,郑智便是翻身上马,并不步行。身后牛大带着几个亲兵跟随。

正在等候的黄潜善见得郑智打马而来,上前笑道:“郑相公一手好骑术啊。”

郑智看得一旁还有几辆马车,也笑道:“黄知府请,今夜不醉不归。”

第四百五十三章 妇道长舌,瞎说甚么(四千章节)

黄潜善心中也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却是也未多想,微笑着带郑智便往城内而去。

种师道在河间府待了一小段时间,黄潜善自然是毕恭毕敬,直以为这个秦凤路的经略可能在战时会调到河北来,黄潜善对这个未来的上司自然是极尽所能讨好的。

只是不想种师道半道又走了,黄潜善也就知道自己这一番苦心是白费了。如今来了个郑智,比之种师道就差太远了,黄潜善自然也就多是敷衍。

众人打马入城,城内有一座酒楼名唤德月楼,开张还不到一年,却是生意异常火爆,炒菜之法一时间风靡河间。便是这酒楼里的烈酒都要便宜少许,自然是人满为患。

外加江湖人士都极为推崇,有事便约在德月楼,城内也无人敢来为难,也算得是日进斗金了。

黄潜善并不知晓这刚开张不久的德月楼是郑智手下的产业,吃了几次之后,倒是觉得此楼风味极佳,也就多在此酒宴。

郑智自然是第一次到这河间城的德月楼来,便是看得满口德月二字才知这是自己的产业。

不论这德月楼生意如何火爆,知府光临,自然一切妥当,直往二楼雅间相请。也无人认出郑智这个德月楼的主人。

李二倒是过不得多久便会到河间府来一趟,清查账目之内的事情,河间德月楼的掌柜却是卢俊义的人,只因为郑智麾下并无几个河北本地人。卢俊义在这河北的德月楼自然也有一点股份。

此时城外军营忽然奔出千余铁甲骑士,直往城内而来。

城门口的士卒正要关门,却是这千余骑士如狂风一般席卷入内,吓得守城门的十几个士卒连连躲避。

待得这一队人马皆入城中,最后竟然还有二三百骑士就在城门口处停了下来,皆下了马。

有人把守城门,也有人往城墙而上。便是要把河间城的防务接受了。门口十几个本地士卒却是被控制了起来,直接往城外军营送去,算是征调了。

席间入座,左右此起彼伏都是催菜之声,却是知府雅间的菜片刻就上齐了。

黄潜善作为主人,便是开口道:“今日郑相公为国家军要远道而来,此宴便是为郑相公接风,怠慢之处,相公多多包涵。”

郑智闻言一笑,就要开口答话。

却是此时,街道之上传来无数马蹄之声,轰隆作响。马蹄铁踏在街道青史板上,声音异常清脆。

黄潜善连忙起身顺着窗户去看,映入眼帘皆是铁甲,正顺着大道往北而去。

府衙大概就在城中心位置,这些骑兵路过此处之后,大概也就不远了。

黄潜善连忙回过身来看郑智,口中问道:“郑相公,这般是为何啊?为何入夜之时还有这么多军汉在城中驰骋?”

黄潜善倒是不傻,也知道河间城此时出现的兵事,除了郑智麾下的,也就不可能是别人的了。

郑智闻言笑道:“黄知府稍安,皆是入城皆是奉命的差事,不会扰民。”

黄潜善闻言心安不少,兵匪兵匪,兵入城中,就怕不服管教,变成了匪,不论是真的抢掠还是惹是生非,皆是大麻烦。只道:“不扰民就好,不知这些军汉可是奉了相公的差事,这么时候还纵马入城?”

黄潜善终究还是想弄明白其中缘由的。

郑智闻言,笑道:“黄知府猜错了,某的差事哪里有这般急切,便是明日入城也是来得急的,却是东京官家的差事,所以才这般急切。”

“官家?东京官家?如何官家还有差事在这河间城池之中,当真怠慢不得,还请相公快快告知一二,以免误了官家大事。”黄潜善先是疑惑,然后却又是欣喜,皇帝天子竟然都在这河间府有事,他这个河间府的知府岂能不给皇帝办好,办好了岂不就是上达天听的功劳。

郑智不紧不慢从袖笼之中抽出一卷一尺左右的卷轴,卷轴乃金黄色的锦帛,正是郑智头前回去取来的。

待得锦帛取出,郑智解开其中系带递了上去,笑道:“圣旨在此,黄知府且自己看看。”

黄潜善面带喜色,忙接过圣旨来看。

片刻之后,看得心中一凉,圣旨通篇内容不过就是让各地州府衙门出钱资助军费,如此也就罢了,黄潜善也还有推脱之法。

内容之中更有要各地州府衙门配合清点府库钱粮,不遗余力支援军费。

便是这一条,黄潜善已然慌,此时再听远去的马蹄声,心凉半截。

苍白不自觉已经浮现在脸上,黄潜善卷起圣旨,递还给郑智。

郑智接过圣旨,便道:“本来还想等黄知府明日送到营中的,却是回头拿腰牌的时候,圣旨突然到了,如此也就不再劳烦黄知府了。二千石粮,两三万贯钱,倒是也不多。”

黄潜善看着郑智,心中越惊颤。

只见黄潜善忽然站起身来,抬腿就往楼梯而去,口中还道:“如此大事,圣旨都来了,我且先到衙门里去帮衬一番,佳肴当前,相公自请。”

话语还在,黄潜善人已到得楼下。

在座几个僚属更是面面相觑,皆不知圣旨之上是何内容,见得自家主官忽然离席。几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极为尴尬。

郑智看得黄潜善就这般离席,显然是想回衙门里去拯救自己的财产,口中只道:“黄知府又急事先走,诸位稍安,且先开席。”

郑智自然是不会跟着去的,到时候若是生些不愉快的事情,面对面的倒是尴尬,反不如就让军汉们一顿粗鲁,把事情办妥就是。

郑智自顾自吃饭,这菜色味道当真不错,大火爆炒的肉菜,吃起来就是比蒸煮的美味。

待得黄潜善奔到知府衙门之时,衙门已然被铁甲军汉围得严严实实。

大门也是洞开,无数如狼似虎的军汉已经冲进府衙之中。

皇帝赵佶在颁布旨意之时,心中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份差事会是这么完成的。赵佶心中,以为郑智往各地州府派几个刀笔吏,然后进得衙门,各地衙门配合清点一番,大家开开心心,然后把清点出的钱粮往河间府运去。

却是哪里会想到事情真正的操作办法便是如强抢一般。若是真按照赵佶设想的办法与圣旨字面的意思,郑智哪里还能凑得齐军饷,各州府库房之中,大概也就只有一两千石粮食了。

事情主动权但凡到了州府之上,所有政策皆是假的。只有把主动权拿在手中,行事才会顺利。

河间知府衙门之中,吴用早已安排得妥妥当当,先往外搬的倒不是钱粮,而是各类文书。文书都搬到吴用面前,吴用拿着火把四处查看,用得上的便留下来,用不上的就让军汉放回原处。

也是郑智学精明了,先拿账册,再搬东西,吴用自然照办。

黄潜善奔到门口,便要往衙门而入,却是两个军汉上前喝道:“何人敢擅闯府衙重地?”

黄潜善进这个衙门口,还真是第一次被人阻拦,先是被这话语问得一愣,随后连忙答道:“我乃河间知府,快快让我入内。”

旁边一个军汉听得是知府,倒是话语客气了一点,只道:“知府稍待片刻,我先进去禀报一番。”

说完这军汉进了大门,这一语,把这黄潜善气得半死,进这河间府衙,还要先禀报他人,这世间哪里有这般的事情,起身就往前走去,口中怒道:“岂有此理,本府乃河间知府,便是进个衙门还要别人准许不成?让开!”

却是不想郑智麾下这些骄兵悍将,抢的知府衙门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上前便把这往里闯的黄潜善一把推开,口中还道:“叫你稍待片刻,你就稍待片刻,若是叫你闯进去了,回头军法落在我头上了,你一个知府能负责吗?”

黄潜善推得一下,气得浑身抖,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抬头往府衙之内观瞧,也见院内地上摆满了文书册子,心中更急,怒道:“你这贼配军,本府刚才还在与你家相公吃酒,你这贼汉此时如此待我,便叫你家相公前来,看你吃罪得起,让开。”

却是这军汉也是混不吝,只答道:“你把我家相公叫来应允了,便让你进去。不然就在此稍等。”

黄潜善这辈子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浑人”,抬手指着这铁甲军汉,口中喊道:“你这无礼贼配军,且等着,看你家相公如何收拾你。”

“你少来恐吓,我又没犯军法,相公自然不会收拾与我。”浑汉信心十足答得一语,便是认定自己没有犯军法,便是不会受罚。

可见郑智治军严谨,军法才是一切行事标准,这些早已深入人心。宋之军法,比后世严苛不少,动则脊杖或者当斩,严格实行起来,治军不在话下。

黄潜善正是无语以对,不知再说什么是好。便是吴用拿着火把出来了。

“黄知府回来了,怠慢怠慢,军汉不知黄知府会回来得这么快,无礼之处多多包涵。小的头前也以为知府与我家相公吃酒,一时半会不会回衙,也未交待,实在有罪,还请知府见谅。”吴用一番言语,也是滴水不漏,话语说完,侧过身子便是躬身作请:“黄知府快请快请。”

黄潜善见得吴用这般恭敬态度,把头一扬,双手背后,便往里走,口中还道:“明日且叫郑相公好好管教你们一番。”

吴用也不答话,只是跟随而入。

黄潜善进得大院,见得满地文书册子,强自镇定一番,开口说道:“皇差之事,本府已然知晓了,奈何账册还有出入,且待府中衙吏把账册完备之后,你们再来清点。今日便先回吧。”

吴用听言笑道:“黄知府,此事无妨,今日既然来了,且把差事一并做了就是,待得账册整理好,与府库比对一二,差池之处明日再来计较就是了。小的一定细心办差,不敢有丝毫纰漏。”

黄潜善眉头一皱,心下更慌几分,忙道:“如何能这般,府库账册本就是衙门的事情,岂能假人之手,明日尔等再来就是,也不差这一夜时间。”

吴用见得军汉已经再往外搬箱子了,此时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白说道:“差事已经开办了,黄知府不若差几个衙门里刀笔吏来一起清点,如此两方记录,以后也有个见证。”

黄潜善闻言,已然恼羞成怒,开口道:“你是哪里的芝麻小吏,如此多话,好不知礼,本府行事,岂用你指手划脚,叫你明日再来,你便明日再来就是。”

黄潜善当真是虎躯一震,爆出一些上位者的威势来。

奈何吴用听言一笑,只道:“知府原谅,小的虽然是芝麻小吏,奈何上官有令,不敢不从,军法严苛,小的头前受了几十脊杖才刚刚下地能走,此番差事若是半途而废,只怕又要吃打一番趴上两个月了,还请黄知府慈悲海涵。”

便是吴用话语一出,后衙之中竟然传来女眷叫喊之声。

黄潜善听得叫喊,迈步往后衙飞奔而去,心中怒不可遏,便是想着必然有军汉冲撞了家中女眷。

待到后衙一看,哪里是冲撞女眷那么简单,无数军汉竟然砸开了后衙直接冲了进去。

一众小厮哪里止得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军汉,大多被打倒在地。

一个妇人见得黄潜善进得内衙,连忙上前去,满脸泪水急问:“夫君,苦命啊……你为何要恶了官家,犯了抄家的国法?”

显然是这妇人想多了,只以为黄潜善是犯了事,才惹来这抄家之祸。

“妇道长舌,瞎说甚么,我何事犯了法。”黄潜善怒不可遏,骂咧一句,转头就走。此时黄潜善已然知晓,若想阻止这些军汉,唯有赶紧去寻郑智。

在前院清点账册的吴用见得从身边飞奔而出的黄潜善,脸上阴沉一笑。倒不是在嘲笑这个黄知府,也是吴用心中阴暗了些,自己一个白身庶人,这般拿捏一个知府,心中不自觉有些暗自爽快。

第四百五十四章 坚清壁野

黄潜善急奔而出,上得马车直奔德月楼而去,便是去寻郑智了。这些军汉不听他的使唤,唯有把郑智搬来,此事才能有解。

便是黄潜善心中还认为郑智可以帮助自己解决此事,至少这个郑相公头前还是有礼有节。黄潜善还真未去多想这个年纪轻轻的郑相公也是那面善心黑“笑面虎”一般的人物。

待得黄潜善还未奔到德月楼,便是半路就碰上了自己几个僚属正有说有笑迎面走过来。

黄潜善奔到面前,急忙开口问道:“郑相公呢?”

这几人见得黄潜善火急火燎奔过来,连忙拱手见礼,一人答道:“刚才宴罢,郑相公打马出城去了。”

黄潜善又问:“酒宴如何这般快就散了?你等也未多劝几杯?”

“那郑相公说今日知府不在,吃饱就散了,说是过两日再聚一回。”

黄潜善闻言,也不管这几人,又上马车便往城外赶去。

城门还是开的,门口也有不少铁甲士卒把守,黄潜善马车奔来,倒是没有人上前阻拦。

待得黄潜善奔出城外,直奔军营而去。

刚刚接近军营,便被一队巡逻人马堵在了路上。

黄潜善连忙掀起车帘喊道:“河间知府在此,快快让路,本府寻郑相公有急事商谈。”

头前一个军汉上前来道:“原是知府上官亲到,小将见过。不知上官知不知晓今夜口令,小将上句,铁马冰河!”

黄潜善哪里知道什么口令不口令的,只道:“少来聒噪,快快让路,本府没有时间与你闲聊。”

那军汉面色有些尴尬,拱手又道:“上官容禀,小将在郑相公麾下行走两番,军令实在不敢怠慢,没有口令,今夜这路实在不能让。”

黄潜善并非没有治过军,便是这河间府本来就是军事重镇,奈何黄潜善从来未把这些军汉放在眼中过,除了粮饷以外,也从来没有操心过军汉的事情。却是今日才真正见识到这些军汉“胡搅蛮缠”的厉害,口中只问:“你是哪里州府的军将,岂敢阻挡本府去路?”

“回上官话,小将是汝宁呼延将军麾下。也不敢阻挡上官去路,奈何军中不同,实在不敢拿军令玩笑,还请上官恕罪。”

这军汉头前说在郑智麾下行走两番,便是呼延灼在郑智麾下两次。今夜如此把守军营道路,显然也是受人叮嘱指挥的。归根结底,不过就是郑智要躲起来,不想见这河间知府黄潜善。

此时的黄潜善哪里还能感觉不出事情有问题,自己似乎是被人摆了一道。

黄潜善走出车厢,站立在头前,见得面前几十军汉,心中再仔细思虑一番,越想越气。

又左右踱得几步,心中的怀疑与验证也差不多了,开口喊道:“本府不入军营,你便去把郑智叫出来,便说河间知府黄潜善在营门之处等候他。”

“上官实在为难小将了,郑相公何等人物,麾下甲兵十万,小将一个区区都头哪里有资格见到。便说我家呼延将军在这夜里也不敢前去打搅,上官恕罪。”这军汉心思倒是有几分灵活,找的借口也是足够,便说自己没有资格去见,外人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若是郑智麾下士卒听了,立马就知这是托词了,营寨之中,军情岂能奏不到主帅之处?

倒是这都头也说出了实情,若真要算一算,郑智如今麾下,当真也勉强凑得够十万之数了。

十万兵马主帅,却是一个四品大夫。这事情在大宋朝当真也是头一次。

黄潜善闻言,手指军营方向,全身颤抖,口中大喊:“郑智……你……你……当真……岂敢如此行事。”

头前众人听得此言,倒是一脸疑惑,便是不知这郑相公是做了何事,把这河间知府气成这个样子。

只听黄潜善又道:“郑智避而不见,罢了罢了,尔等便去与他说,本府今夜回去立马上奏东京,弹劾他纵兵劫掠州府府库,且看满朝文武与东京官家会不会让其如此放肆,定叫他脱了这一身官服上京领罪。”

这都头倒是懂事,上前说道:“上官放心,此话自当一句不漏禀告我家呼延将军带到相公处去。还请知府先回,莫教我等听命之人为难。”

“走!”黄潜善爬上马车,恨恨说得一句,便是要回衙门找纸笔了。

待得黄潜善到得衙门口处,又遇吴用。

吴用上前,开口便道:“黄知府稍待,这账册与银钱实数差距甚大,还请黄知府赶紧弥补其中亏空,以免我家相公上奏东京,怕是黄知府吃罪不起。”

原道是吴用稍微一清点,便是内衙外衙加在一起也差距甚远,想来这黄潜善也有秘密藏银之处,便是也要叫他一并吐出来。

黄潜善快步而行,听得吴用一句,立马停住了脚步,开口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岂敢威胁本府,滚到一边去。”

说完黄潜善迈步往里而去。

吴用便在后头,还提醒一句:“黄知府切莫因小失大,府库亏空乃是大罪,银钱去向不明,怕是黄知府也担待不起。还请多加思虑一番。”

黄潜善正在气头之上,哪里听得进吴用话语,头也不回便往里走,找来笔墨,便在来往军汉的吵杂声中奋笔疾书。

一个知府当到这个地步,实在有些悲哀了。说起来也有可怜,可怜之中更有可恨,便是这黄潜善一见郑智说出的推脱话语,也就预示了今日这般悲惨的待遇。

郑智行事,也是越胆大起来。胆大之中,更多来自于对未来的焦虑。一个人能看到未来危险,这种焦虑就一直伴随着,危险越近,焦虑便更重。

郑智虽然平常并不多表露内心中的焦虑,却是这种焦虑如影随形,越来越重。如此秣兵厉马,如此想方设法去展势力,那大金女真就如一个利剑悬在郑智心头之上,时刻提醒鞭策着郑智不断巩固自身的实力。

此事不仅关乎国家民族,更直接关系到郑智自己的身家性命。

西北渭洲,种师道也在焦虑之中,带着三百万贯快马加鞭回到渭洲。折可求与刘法也在赶来渭州的路上。

西北的情况,种师道了若指掌,党项人要的就是灵州城,其次便是静塞军司。灵州城已然当其冲。

虽然党项人与灵州城相隔一个腾格里沙漠,但是这腾格里沙漠也并非天堑,从西向东而来,不过三百里路,党项人若是大军集结,开到西凉府,越过三百里腾格里沙漠,便是灵州城了。

至于长城,早已废弃多年,嘉峪关玉门关也还在腾格里西边的西夏地盘之上,对于大宋来说,这些抵御外族上千年的城墙,早已不堪一用。只有彻底剿灭党项,再修缮长城,以后才能再成为屏障。

灵州城中,两三万本地汉民,四千厢军驻防。这点人马,即便如今颓败的党项,若是攻城,必然是探囊取物一般。

种师道举起招兵,征召旧日麾下军将,已经五六日了,渭州(平凉、泾源、崇信、华亭)一地却是只招到一千余人,也是渭州本身就没有多少老卒,庆州(庆阳)倒是招了三千余人,原州(镇原)不足千人。

种师道真正把希望倒是寄托在延安府,延安府乃种家几代经营之地,那里才是种家的大本营,更是种家精锐最多的地方。

却是这征召回来的老卒让种师道有些失望,比种师道想象的还要凄惨,原来那些肌肉鼓胀的好汉,如今许多竟然是骨瘦嶙峋,只有极少数还有当初那等身板。

西北之地,当兵本就是谋生,即便种师道给的待遇不错,却也是养活一家老小,并不十分富余。一旦失去了这个谋生,官府在荒山野地随便划出一块叫这些人开荒自给自足,却是如何自给自足得了。

屯垦之法,在两淮江南倒是可行,到得如今西北边境贫瘠之地,除非购买大户人家的好地放耕种,否则荒山野地开垦,养活一家老小,实在是难上加难。

奈何东京那些相公哪里知道其中艰苦,既不给购买土地的钱,便是一纸令下,让地方衙门为难,地方衙门为难也是无法,尽职尽责也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本。

若是换个角度,怪只怪郑智这一战胜得太大,多有人说养寇自重,对于西北这些军将世家与麾下军汉,放养一下党项,其实也有好处。

总有这些利弊得失,哪种方法也都不好。终究是百姓受苦受难。

待得刘法与折可求从北地赶来,种师中也从秦州而来,四人落座,左右军将二三十,杨可世却还在赶来的路上。

刘法也不多说场面话语,开口直道:“湟州(民和、乐都)来报,党项大军正在往甘肃军司(张掖)集结,留给我等的时间最多不过月余了,一旦党项过得沙漠,灵州危矣,怕是要得而复失。”

刘法话语之中满是担忧,种师道闻言,思虑片刻问道:“灵州若是难守,我等便坚守西寿与静塞诸城,若是实在不行,那便退守会州新城,待得军将准备妥当,再出会州决战。”

种师中听言忙道:“大哥,如此只怕与东京交代不了啊,刚一接战便损失如此多的城池,怕是要落得罪名啊。”

“唉……我岂能不知会落罪名,如今别无他法,若是把士卒都放在一个个城池驻守,到时候皆要被消耗了去,还谈什么决战退敌,新得党项之地,皆如鸡肋,既无多少治民,也无生产所出,与其硬撑,不若弃之。待得整军完成,一战而决,便是党项灭国之时。”种师道话语之中露出狠厉。

刘法闻言也点了点头,只道:“冬日将近,党项人粮草必然难以为继,便把这些城池一并搬个精光,野外牛羊,即便带不走也一并射杀掩埋,如此坚清壁野,待得些时日再战,党项必然缺粮。此法甚好,老夫同意。”

众人达成共识,随后各自分了银钱去招揽旧部,开始坚清壁野之策。

却是种师中担心的也不无道理,事情终究不会如人想的那般顺利,只能拭目以待。

第四百五十五章 秦中丞必有重赏

(上一章老祝把坚壁清野写成坚清壁野,声明改正一下。也怪老祝读书少,输入法太厉害,错的也能顺利打出来。感谢书友提醒,抱歉。)

李纲接了郑智书信赶到河间府,带了几十个衙吏,还有千余骑兵。

随即又上路往各个州府而去,吴用也跟着李纲行事。千余骑兵在官道之上尘土飞扬,河北的好处就在于大多地方一马平川,官道宽敞笔直,最为适合健马飞奔。

郑智为何非要李纲来做这个事情,其实也是心中有些打算的。

这一趟差事,李纲大概也就把这整个河北两路与河东路的官场都得罪的一干二净。李纲在政治仕途之上也就间接被孤立了起来。

兴许,这就是郑智要的效果。李纲必须牢牢绑在郑智这条船上。

西北灵州城,城内的汉民,不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都在收拾打包家中贵重物品,准备南迁到秦凤。

灵州城外,腾格里沙漠边缘,黄沙正在天空肆虐,地上的青草早已泛黄,这片靠近沙漠的草地实在贫瘠。

忽然天际线处出现一队百十人的铁甲骑士。这百十人驻足在一个坡地之上,一个汉子取下遮面的布巾,往远方眺望。

身旁一个骑士上前来道:“都头,那边,你看,七八个营帐。”

这都头往身边汉子指的方向望去,说得一句:“妈的,这些党项狗如正是如老鼠一般,当年郑相公在灵州的时候,便是把这一片都扫荡得一干二净,未想还有党项狗在此处放牧。”

“都头,兴许是北地南下的,冬日将到,这些党项狗自然是哪里还有草便往地里来。”

这都头点了点头,慢慢把遮面的布巾又套在了口鼻之处,紧了紧马镫,口中大喊:“杀过去。”

这已经是第二次扫荡了,郑智在灵州之时,已经扫荡过一次,如今再扫荡一回,便是刘法所说,坚壁清野,不留一点补给之资与党项。

如今灵州城外,西到腾格里边缘,东到白池城附近,有七八队骑兵四处游弋扫荡,这几百骑兵自然就是老将刘法保留下来的亲兵了。刘法行事,着实狠辣,几十年战阵,自然不会有任何一点妇人之仁。

只见这队其实从矮坡飞驰而下,远处七八个营帐之内,住的自然是党项牧民,有老有小。忽然听得马蹄四起,皆是出来查看,见得情形,也是大声呼喊起来。

左右牵来几匹好马,女人孩子已然上马往北,男人们还在四处搜罗一些东西,还未立即上马而走。

空中羽箭飞驰而来,一百多步的距离,头前已经上马的妇孺倒地不少,哀嚎不止。

再看党项汉子,睚呲欲裂,上马竟然不跑,而是直往铁甲飞奔而去,便是要给自己的妻儿争取一个逃跑的时间。

布巾遮面的都头见得如此,口中大喊:“老七,你带一堆人去追前面的。”

身旁一个汉子听言打马出阵,身边跟着二三十号汉子,手中的弩弓嗡嗡不止。

黄沙依旧在天空弥漫,马上飞驰的汉子常常低头去揉搓双眼,不是亲身体验过的人,哪里能想象西北边疆的严苛。

骄阳似血,人命如草芥。党项人南下之时,手无寸铁的宋人也如今日这些党项人一般无助。甚至还不如这些党项人,至少这几十个党项人还有马匹,手中也有刀兵,还算有反抗之力。

杀完人,开始杀牛羊,牛羊杀完,百十个铁甲汉子冒着黄沙开始挖坑掩埋。冬日即将到来,天寒地冻之时,这些牛羊即便是死了几个月也不会真正腐烂,还是果腹的粮食。唯有掩埋之后,才能不被党项所用。

待得一切完成,拿出党项人现成的粮草喂过马匹,军汉们躲在营帐之中,煮着羊肉汤,取一些烈酒来饮,待得夜过天明之时,这些营帐也会付之一炬。

北方游牧犯边,多是在冬日,大多游牧民族南下,并非要来占领地盘之类,而是纯粹劫掠。冬日草原物资匮乏,这些游牧汉子也无其他事情,组织起来南下劫掠便是常态。

而今党项,已然不是南下劫掠了,而是被西夏国运搬上了赌桌之上,想赌出党项一族未来的生存空间。

再过半月,许仕达从南方而来,几个衙差一路押送。这许仕达一路倒是没有受苦,还要多谢在东京的这段时间,各方士子上门拜会时候送的礼。也算积少成多,有一笔小小的财资,一路之上打点得妥妥当当,也吃得好睡得香。

进得渭州之时,许仕达已然觉得这渭洲有些不对劲,招兵买马倒是其次,却是这渭洲城外搭箭了无数的简易窝棚,窝棚里面住的皆是衣着还算得体之人。

心中稍微猜想一下,许仕达大概也知道这些人必然是从北方来的,心中不禁大惊,待到城门处,许仕达连忙走到一个守城士卒身前,开口问道:“劳驾打听一下,北地是不是战事失利了?”

这军汉闻言脸色一怒,开口骂道:“胡说八道,战事还没开打,岂敢胡言乱语,怕你这狗东西是想讨打。”

身为渭州军汉,哪里受得人如此乌鸦嘴,便是只一听就怒火中烧,已然作势要打。

许仕达连忙退后几步,口中直道:“误会误会,在下只是见城外如此多的北地之民,想多了,实在对不住。”

说完许仕达迈步就往城里进去,身后的军汉差事在身,也未来追赶,却是在后面也骂骂咧咧。

待得几个差人把许仕达押到渭洲府衙,交接了一番。渭州知府也未把这许仕达的事情当回事,如今更多事情要处理,便唤许仕达自己往平夏城刘法处报到去。

许仕达与几个差人出的知府衙门,左右打听之下,方才知晓北地之事,原是这种家相公直接就把灵州与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给放弃了,士卒与百姓皆撤了回来。

还美其名曰:坚壁清野。

便是许仕达心中所想,如此大的大宋土地,这种家相公竟然就这么让给了党项人,连防守都不防,让党项人未费一兵一卒又拿回了无数大宋军汉舍生忘死夺来的土地。

再往深处一想,这种师道不是惧战怕敌,还能有什么解释。这秦凤路与熙河兰湟,也是有好几万士卒的,已然不战自溃。

许仕达似乎看到了自己翻身的希望,看到了自己回东京的机会。

种师道何须人也?正是童贯枢密院下最为倚仗之人,如今未战已溃,丧失大片国土,如此大罪。何尝又不是王黼秦桧翻身的机会?

此时东京押送的差人头领上前来与许仕达告别:“许团练,今日就此别过,承蒙这些时日的照顾,我等先回东京,若是许团练他日有机会回东京,再把酒言欢。”

这几个差人也是吃人嘴短,这一路而来,花销全是许仕达的,不仅还收了许仕达的钱财,连公家派的费用都省下来了。

许仕达听言,忙道:“诸位稍后,还有一事拜托。”

“许团练吩咐就是。”这差人心中也是知晓,只要有事拜托,自然也少不得一番好处。

许仕达连忙凑近几步说道:“诸位稍待片刻即可,待得我写下一封书信,你们带到东京给御史台秦桧秦中丞,秦中丞必有重赏,在下这里还余下一些钱财,一并付与诸位路上花销。”

差人闻言大喜,忙道:“些许小事,许团练客气了,那便请许团练快快写信,我等也好早早上路。”

许仕达哪里还要人催,左右看得一眼,奔入一家酒楼之内,到得柜台之上扔下一些铜钱,便是奋笔疾书,所书内容不过就是种师道如何惧战畏敌,如何未战先溃,如何把大片国土拱手送给党项人。

待得写罢墨干,许仕达连忙又把书信揉成一团,叫人取来一些蜡油烧融,把这书信裹得严严实实,便成了一个蜡丸。

交付之时,口中还道:“此时事关重大,定然不能让人看得书信,到得东京,诸位必然有重赏,秦中丞不会亏待。”

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交到差人手上。

那差人接过蜡丸倒是并不十分在意,只往怀内一收,接过银两之时,口中笑道:“多谢许团练慷慨了,此事我等必然给你办妥,一定安安全全交到秦中丞手中。”

许仕达似乎还有不放心,一路送这几个差人往城门而去,边走边是嘱咐。最后还说得一句:“记得与秦中丞再带一句话语,便是我在平夏城处等候回音,但有差遣,在下一个月内便能赶到东京。”

“许团练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都谨记在心,忘不了的,便是看在许团练这一路慷慨之上,也不敢有丝毫差池。”

“多谢多谢,在下能不能回东京任职,全仰赖诸位帮衬了,若是他日在下调回东京为官,必然百般报答诸位大恩。”许仕达便是竭尽所能让这几个差人要为自己办好此事。

一路又是三叮五嘱,便是这些差人都有些烦了,却是也不好多说,只快步出得渭州城往东京而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一颗敌人头颅换一个字

许仕达到了平夏城,他这个灵州团练副使本来就是虚职,此时更是连灵州都到不了,便是更刘法报到一下,也就无所事事了。

手上还有些银子的浮财,生活倒是没有问题。

河间府之事,已经基本妥当,呼延灼也被郑智安排暂时负责河间府兵马操练之事。

郑智自己却是回了沧州,沧州兵之事比河间府的那些杂兵重要百倍,不久也要大校阅,这个时候的校阅也显得格外重要。

李纲已经在城外划出一块地方作讲武学堂,只是建筑都还没有盖好,大小营帐搭建了一大堆。

对于这讲武学堂到底该上些什么课程,郑智有一个大概的思路,却是没有具体的教材。

讲武学堂的教师也并不好安排,基础训练课程倒是好说,鲁达这样的老提辖便是最好不过的教师了,郑智麾下不少人能来当教师。

主要是理论上的课程,教材涉及繁多,郑智也没有时间一一去编写,即便郑智编写了,别人也讲不明白,唯有郑智自己亲自上阵,然后叫几个文书小吏在一旁记载。

这一切想定安排好,讲武学堂也就要开学了,一切从简,在军中抽选都头以上的军官百十个,便是沧州讲武学堂第一期的学生了。

军中都头就有五百多个,都头以上的军官也有一百多人,这些人显然都是要到讲武学堂来深造的,这些只能慢慢来。郑智便是要自己辛苦一番,好好带出第一期军官,从中选优者便可以接着任教了,这讲武学堂也就能传承下去。

今日正是讲武学堂第一期开学的日子,郑智早早来到学堂的校场之上,校场不到,刚刚站得下百十人,一个台子,一个漆黑的木板,台前还有一块人造的小沙丘,沙丘里面的细沙自然会成为沙盘。

刘大壮刚刚升任都头不久,上次在校场碰到了郑智,此时也就被抽调为第一期学员,显然也是幸运。

刘大壮一路行来,倒是极为开心,虽然头前还不知道这讲武学堂到底有什么好处,现在倒是明白了一点,知道这讲武学堂是相公教大家打仗的地方。

与刘大壮同行的军汉也是一个刚刚升迁不久的都头,与刘大壮关系极好,年龄倒是比刘大壮小上了七八岁,只是这大名不太好听,叫做李幺狗,幺自然是小的意思,显然这李幺狗是家中最小的一个,这种大狗二狗的名字实在是烂大街了。

只是这李幺狗并不识字,也就一直没有改。

只听刘大壮边走边道:“幺狗,听闻相公这回还要所有人读书学字,也不知真假,若真是让我去读书,便是叫人杀了我算了。”

李幺狗闻言,心中并非与刘大壮一般的想法,只道:“大壮哥,学字哪里不好,要是请先生教不知要花多少钱呢,要是我学会了几个字,一定要把这名字给改了。我族中二哥,本来叫做二狗,便是相公给取了个李兴业,你听听,兴业这名字,说出去就透着一股文化人的味道,大壮哥是不知道,二哥自从得了这个名字,出门到哪里都拿出来显摆显摆,开口就说这名字是相公给他取的,多有面子。羡慕得紧啊。”

未想这李幺狗与李二还是本家,虽然不是亲兄弟,却也是一族之人。这李幺狗想学几个字,便是因为这名字了。李兴业本也没有什么文化人的意思,当初郑智也是为了图个吉利。到李幺狗这里看来,便是感觉没有谁的名字比得上李兴业了。

“幺狗,原道你想学字便是为了改名字啊,喝着我的名字也该改一下,大壮也不好听,你学好了字便帮我也改一个。稍后且问问相公,看看一共要学多少个字,便是一颗敌人的头颅换一个字行不行,如此也少受一番罪过。”刘大壮似乎还是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读书便是受罪了。

“嘿嘿,大壮哥,相公说了,便是至少要能看得懂书信,也能写书信。一封书信你想想,密密麻麻几页纸,少说也几百个字了。你杀得了几百个敌人吗?还是老老实实学写字吧,受不得多少罪的。”李幺狗笑道。

刘大壮却是不以为然道:“只要相公答应换,便是几百个字我也换了,娘的,上阵且看老子如何拼杀,必然给相公凑出几百个字来。”

“大壮哥,你就吹吧,别把麾下弟兄的功勋也拿来换字了。”李幺狗倒不是看轻刘大壮,却是这几百个人头,哪里凑得够。

“老子岂会做这般事情,哪一阵老子不砍十几个头颅下来,几百个又何妨。”刘大壮兴许当真没把几百个头颅当回事,如此想来上得几十阵,似乎总能凑够。

李幺狗笑了笑,便道:“大壮哥倒是想得美啊,待会且看相公如何说,会不会与你换。”

两人有说有笑已经到得这讲武学堂的校场之上,便也禁声不再言语,只待郑智到来。

郑智早早就到了,外面人齐之后,便从营帐之中出来,站在的台子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皆往台上看去,便是等郑智言了,郑智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正儿八经的演讲言,倒是有些不习惯,顿了顿身形,咳嗽两声,左右巡视了一下,开口说道:“诸位兄弟,今日是这讲武学堂第一期开学,抽调诸位百忙之中到得此处,便是来学怎么打仗的。

打仗诸位都会,也上阵无数。如今诸位兄弟都已经是军官,再也不似以前听令行事,所以这如何指挥打仗,便也要好好学习一下。某这些时日都会在此处与诸位探讨这打仗之道,还望诸位兄弟努力认真,不要懈怠。”

“谨遵相公军令!”台下齐声拱手喊道,气势不凡。

郑智听得这一身正气的呼喊,倒是也不紧张了,压了压手臂,开口又道:“讲武学堂第一期,为期三个月,所学分两大门类,一门便是基础知识教学,规定要求人人必须学会看书信,写书信。学不会者延期到第二期接着学。第二门为军事课程,课程大多由某亲自教授,要求所有人必须能通过某的考核,通过不了者,也延期到第二期接着学。诸位可是明白?”

“明白!”

“……明白。”

这次回答的声音却是不那么整齐了,有人信心十足,答得也是快响亮,如李幺狗。自然也有人一脸苦色,心中满是担忧,如刘大壮。

郑智心如明镜,知道这些人不识几个大字,能识字者只有少数高级一些的军官。但是郑智也并不是要这些人去通读诗书之类,郑智要的教学办法也不是要教出一个文人,只要求这些人能有平常说话的白话文方式读写书信,教育方法自然简便许多,与后世教小学生认生字的办法差不多,这些军汉真要认真起来,肯定比小学生学得快多了。

“都没吃饱饭吗?学个字有这么难吗?又不是要你们吟诗作词写文章,所有人都要学,学不会就一辈子待在讲武学堂里,可是明白?”郑智又道,与这些军汉也没有多少道理说,便是军令而下,不得不从。

“明白!”这一次倒是答得极为统一,虽然答得统一,却是有些人的脸色越难看起来,对于不识字的人而言,文字这种东西便是高高在上的,更是困难重重的,这并非现实障碍,而是心理障碍。与这个时代文人至上的风气也有关。真要学起来,汉字其实并不那么难。

刘大壮刚才吹牛说笑的时候,信誓旦旦要跟郑智用人头换字,此时真在郑智面前,显然是怂了,哪里敢开口说话,唯有硬着头皮答得一句宏亮的明白。

便是一旁的李幺狗见得刘大壮的表情,也是暗自笑。

在军队里扫盲,这个工作实在太重要,一个能写能看的军官与一个文盲军官,差别也是很大的,书信对于军令军情传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何况还有接下来要学的地图,不懂文字,便是地名都看不懂,还谈何等高线之类。

郑智见得众人声音洪亮起来,也不多说,开口道:“上座!”

许多士卒搬出一个一个的小马扎到众人手上,郑智身后也抬上来一把大理国出产红木太师椅。

待得众人坐定之后,郑智便开始第一课:“战阵之道,人人都说勇武乃是根本。今日在座,人人勇武,所有勇武之事某便不说了。今日第一课便说说如何保存自己,诸位皆是爹生娘养的,家中大多有妻儿老小要养活,所以保存自己的性命便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勇武是一个军人基本的品质,但是勇武一定要用对地方,不能白白送了将士们的性命。用最低的伤亡消灭最多的敌人,便是战阵之道。从精良的军械到严格的训练,再到合适的指挥,皆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士卒的性命,这个道理,你们要牢牢记住。”

郑智一语,台下众人皆是撑着脖子来看郑智。军将训话,哪个都是要求上阵之时将士要勇猛往前,郑智这般话语道理,众人显然是第一次听到。

古代作战,也是无法,开战之后,在指挥与调度效率极低的情况下,对于军将来说,对士卒大概也就只有一个要求了,那便是勇往直前。

郑智如今要做的就是把指挥与调度精细化,精细化之后,便能有精细的操作。只有在这种情况之下,才能适用于郑智这么一番理论。

军事理论的变革,其实往往就伴随着指挥方法的改变,通讯的改变,必然也带来军事指挥的理论改变。要求众人学文,识图,便是这个改变的基础。

文盲士兵与底层军官,其实直到一战前还是军队的主要组成部分,不论中西。

第四百五十七章童贯,可有此事?

郑智正在讲武学堂教授着第一批学员,这些学员也是任务极重,虽然都是老战阵,却是又要学文又要学武,还要学图。三个月任务是在繁重,但是郑智心中知道,难得有这番空闲日子,此时再不做这些事情,以后便是再也难得有机会来做了。

将台之上的郑智,像足了黄埔之凯申公,却是郑智也没有想到,这个沧州讲武学堂会给华夏的军事变革带来怎样的深远影响。

还是营帐搭建出来的沧州讲武学堂,从此开疆拓土,名将辈出。

西北腾格里沙漠边缘,终于出现了无数迎风招展的旌旗,一眼望不到头的健马从沙丘之中慢慢往已经枯萎黄的草地而来,健马驼人,之后还有无数的骆驼驮着物资。

百十骑士站在沙漠边缘的一个枯黄土丘之上,驻足观看了良久。

领头的汉子拉下了遮面的布巾,牙齿不自觉咬得紧紧,手中的缰绳也捏出了汗水,座下的马匹也有些躁动不安。

“大哥,十万不止啊!”老七远眺了许久,待得所有人都出现在沙丘面前之时,口中惊呼一句。

领头的汉子也不答话,只是伸手安抚着座下的马匹,依旧不断往远处沙丘之下打量。

缓慢移动的十万人马,实在太多,多到漫山遍野,多到天际线下,全部都是黑黑一片,多到遮天蔽日。

待得这些人从沙丘走上枯黄的草地,大地都在颤抖。

党项一族男儿,皆聚与此。

老七全身绷得紧紧,心下狂跳不止,盯着两三里之外的草原,手已经不自觉把长枪捏得紧紧。

“老七,党项人疯了,孩童都上阵了,你看那孩童,坐在马上只比马头高出一些,哪里有十三岁?此战若胜,世间再无党项。”领头的汉子还在打量,虽然这汉子心中也是狂跳不止,却是这越来越近的党项大军也不能让这汉子转头奔逃,斥候之职责也不允许他立马转头奔逃。

党项阵中,最头前一员金甲,斜阳照映之下,越金黄。此人显然也现了远处土丘之上的一队宋人铁甲,自然也在打量。

金甲身旁马上坐着一人,也穿一身铁甲,正是舒王仁礼,开口问道:“仁明,且派人去追那一队人,便给宋人一个下马威。”

金甲嵬名仁明却是摆摆手道:“舒王殿下,且叫宋狗看就是,让他们看看我等兵锋威势,十二万大军,便是让这些宋狗看个清楚明白,回去好好禀报一番。且看何人刚上阵与我大夏作战。”

仁礼听言,笑了笑道:“仁明此话有礼,便叫宋狗看看,只可惜那郑智不再西北,若是郑智也在西北,必然要斩其狗头。”

舒王仁礼心中一直记着那份耻辱与仇恨,此番大军而来,仁礼自请随军,便是要亲眼看到郑智死在眼前,如此才能解了心头恨意。

嵬名仁明对郑智更是恨到极致,咬牙切齿道:“宋狗郑智,此番走运不在秦凤,来日必要一雪前耻。”

两人之恨,也是党项之恨,更是西夏之恨。郑智必然当其冲。

远处土丘之上的领头汉子忽然眉头一皱,问道:“老七,你有没有现不对劲?”

老七听言连忙转头四处观瞧,大概以为自己大哥说的是有敌来袭,见得左右荒野之上并未现有何不对劲,忙问道:“大哥,有何不对劲?”

“你看党项军中,并无多少反光之色。”领头汉子经验丰富,显然是真现了些事情。

老七听得一语,再往前面观瞧几番,心中大喜,忽然笑道:“大哥,党项人无铁甲,哈哈……如此甚好,相公若是知晓此事,必然也是大喜。”

老七所说相公,便是老将刘法了。

领头汉子点了点头,伸手把遮面的布巾又拉了上去,调转马头说道:“走吧,回平夏去。”

百十骑转头打马飞奔,便是回平夏寻刘法复命了。

金甲嵬名见得远处百十骑奔走了,倒是心满意足,也勒住了马匹,下令扎营。

扎营之后,党项斥候尽出,往灵州而东去。

待得晚间,斥候飞奔而回,直入大帐禀报:“启禀舒王殿下,灵州城空无一人!”

舒王闻言,面色大喜,站起身来笑道:“仁明,还是你厉害啊,定然是那些宋狗回去禀报之后,灵州城的宋狗都被吓跑了。”

嵬名仁明听言却是眉头一皱,便道:“舒王殿下,宋狗虽然懦弱,但是守城却是极为擅长,如何会放着灵州高墙不守?此事必有蹊跷。”

说完嵬名仁明又去问斥候道:“你们可是入了灵州城?灵州城具体什么情况?”

“回禀大帅,小的确实入了灵州城,城内确实空无一人,只是灵州南面的城墙被拆毁了许多,大概有两里长的城墙被拆掉了。其余倒是没见有什么不对劲。”

刘法不仅拆了灵州两里的城墙,还拆了许多城池的城墙。若是时间足够,只怕这灵州也就不剩下城墙了。

舒王仁礼闻言,疑惑道:“莫不是宋狗内讧了?必是如此,原来还有一个狄青,也是被宋人皇帝猜忌而死,此番种师道定是惹恼了他们的皇帝,天助我也!”

嵬名仁明却是不如舒王乐观,开口只吩咐道:“快快再探,往东再去百十里,南下多派人手,进静塞军司打探一下。”

斥候得令飞奔而出。舒王仁礼满脸喜色,嵬名仁明却是坐立难安,总觉得事有蹊跷。在他印象中,宋人从来没有主动放弃过城池,越是如此,便越是值得怀疑。

大宋都城,东京汴州。

秦桧从王黼家中回来之后,整夜都是兴奋。这两个月来,每日战战兢兢度日,更是在蔡京府中吃了两次闭门羹。每日担心自己这官位不保。

却是今夜喜出望外,种师道惧敌畏战,不战自溃,西北十几个城池全部拱手让给了党项人,如此大罪,那给种师道作保的枢密院使童贯已然罪责难逃。

只要把这事情奏到朝堂之上,秦桧这个御史台中丞必然是大功一件,御史台做的就是弹劾之事,如此大功,先不论童贯会不会失势,便是秦桧这个御史中丞便坐稳了,皇帝也不会轻易让他下台了。

当然,童贯若是就此失势,也是最好不过。即便不是立马丢官,只是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也是极大的收获。

秦桧不知从何处找来了西夏地图,又找来秦凤地图,便是要好好在这些地图之上挥扫一番,好让皇帝赵佶知晓得清清楚楚。

第二日上朝,赵佶才刚刚落座,众人万岁之声刚罢。

秦桧便是大声喊道:“陛下,西北大败啊,党项横冲直撞,已然攻略十几个城池要塞。战事如此下去,只怕秦凤熙河兰湟皆要陷落,还请陛下早作打算,赶紧调兵遣将去援。”

便是秦桧这一声,比赵佶身边的小太监的话语还早,本该这新来的小太监说上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却是秦桧这一声,把赵佶吓得一愣,开口呵斥道:“秦桧,西北尚未开战,你便在此妖言惑众,莫不是失心疯了不成?”

童贯都听楞了,打眼看着身后不远的秦桧,一脸的疑惑,便也是想看秦桧如何作答。

“陛下,西北并非还没有开战啊,是那种师道惧战畏敌,无数大宋儿郎舍命夺来的城池,却是被种师道一并又送给了党项人,西北已然未战自溃。”秦桧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从袖笼之中拿出两卷不小的地图,出得人群便往头前地上铺开。

童贯闻言大惊,口中连忙呵斥:“胡说八道,种师道能战善战,岂会如此?”

秦桧铺就地图,人已在地图之上,痛心疾呼:“陛下,如此大事,臣岂敢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臣之所说,句句属实。种师道在西北自溃兵马,避而不战。灵州城以南,耀得、鸣沙、溥乐、韦州、应理、白池等等,大大小小十几座城池,皆落入党项之手。几年大战,损失数万精锐夺来的城池,党项不费一兵一卒,皆由种师道亲手还了回去。此时党项只怕已经兵临秦凤了。种师道身负皇恩浩荡,却是把国家土地如此拱手让人,其心可诛,其人可杀。臣甚至怀疑种师道是不是收了党项人的贿赂,才如此行事。还请陛下明鉴。”

满朝文武见得秦桧在地图之上指指点点一番话语,皆是面面相觑。此事御史台中丞如此奏到朝堂,只怕已然十之**,却是这个消息,众人如何能消化得了,大宋这几年兵威正甚,百战不殆,收到的皆是捷报,忽然来得这么一件事情,教众人一时之间如何能接受。

只见龙椅之上,赵佶立身站起,开口怒道:“童贯,可有此事?”

童贯心中实在不知这件事情,也是种师道心中也知道此事若是到得东京,立马就是轩然大波,只想着两月内把兵将聚齐,便往北地收复失地,两月时间,也不过是秦凤到东京的来去时间而已。所以种师道哪里会节外生枝,往东京禀报。只要大战得胜,东京再知道这个消息也无妨了。

奈何这东京还是在第一时间知晓了这么个消息。事情已然出乎了种师道的预料之外。

楚王好细腰

老祝之前用了一个楚王好细腰的典故,今天现,原来也用错了。

这个错误,在所有用这个典故的小说之中都生过,甚至在所有读者心中理解都是错误的。

所以老祝就一个说明。

不知道是谁明的,楚王好细腰,然后后面接了一句“宫中多饿死”。所以老祝与大家理所应当的就以为是楚王喜欢细腰,所以宫女们都减肥,饿死好多人。

真不知道这是谁编的,害人的东西。

直到今日,老祝才现,楚王好细腰出自《墨子·兼爱中》,原文: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腰,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

这个故事《战国策》中也有记载。

大概意思是:楚灵王喜欢男人身材纤细健康,所以朝中的大臣都怕自己腰肥体胖,不被楚王所喜,都不敢多吃,每天吃一顿饭控制自己身材。上朝的时候先屏住呼吸,然后用腰带勒紧腰身,扶着墙壁站起来。一年之后,满朝文武脸色都变得黑黄了。

还要解释一点,楚灵王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认为腰身纤细的人,骑在马上就会灵活,杀敌的时候动作更加快捷。那个时候打仗,贵族是要率先上阵的。

以讹传讹害死人啊,这典故跟女人真没有多少关系。

其实还有《墨子》之中还有两个类似典故,一个是“晋文公好恶衣”,晋文公喜欢穿破烂衣服,所以满朝文武皆效仿,都穿破烂衣服上朝。

还有一个典故就是“越王好勇士”,越王勾践喜欢勇敢的人,为了考验身边近臣是不是勇敢,便派人去把水边的船点燃了,然后说船里有宝贝,越王自己亲自擂鼓,让身边之人去救火。身边这些人便往船里冲,烧死一百多个。

这三个故事说的都是谄媚之风。

楚王好细腰的典故用得没错,老祝解释错了。所以在此声明一下。抱歉。

错的人也还有好多,请大家奔走相告。以后就不要在“楚王好细腰”后面再加一句“宫中多饿死”了,实在误导人去乱解释。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临阵换帅(五千四百字大章)

童贯脑中飞快运转,此事既然已经奏到朝堂,童贯心中虽然还有怀疑,却是也知道此事大致上应该是生了,既然有这么一回事,那么该怎么回答就是一个问题。

若是抵死不认,非说没有,将来事,童贯更是收不了场。若是认了,必然也不能随了秦桧的想法,答道:“陛下,此事战报之中稍有提到,但是事实并非秦中丞所奏。实乃种师道时间仓促,为了聚集更多可战之兵,才不得不让出几个空城,把兵力聚在一处与党项人作战,只要战事胜利,几个空城又算得了什么。”

秦桧闻言,又走到地图之上,痛心疾,口中大呼:“国贼尔,党项自从失了沙漠以东土体,便是一蹶不振。党项东来,不过是想收复失地,恢复往日国力。今种师道,避而不战,拱手想让,党项已然达到目的,还谈何作战?童太师,事到如今,你还为种师道辩解,西北哪里是几个城池,大大小小十几座城池,皆落敌手。范文正公以下,几十年来经略西北之功绩,到得今日,前功尽弃。如今党项兵临秦凤,若是种师道再败,便是家国沦丧。古人云,御敌于国门之外,今种师道,引狼入室,是为国贼,可诛可杀。陛下万万不可放纵此贼,当力挽狂澜,以保秦凤熙河兰湟安危。”

秦桧话语,说得极为耸人,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说出种师道万一失败,西北两路,只怕当真要陷于敌手。奈何种师道也是无法,若是不如此,党项人一城一池攻略而下,那时候到得横山边境,种师道也无兵能御敌。

种师道之法,便是不在乎一城一池得失,集中兵力一战解决问题。胜败本是难料,种师道能做的便是尽量加大自己的实力,能拖就拖。时间越久越好,拖到大雪弥漫,拖到党项人缺粮果腹,拖到自己准备得足够妥当。如此便是更有胜算。

只见赵佶手臂高高抬起,大力拍打在案几之上,声响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上,口中怒喝:“童贯,若是西北有失,朕第一个拿你人头来问罪!种家莫不是对于卸甲之事怀恨在心?想借党项以自立?”

赵佶想的事情,已然不是在场诸位所想。站在皇帝的高度,便是人人都可能造反作乱,危害自家天下。古往今来,这种领兵大将自立的事情太多太多,不说远了,宋之前五代十国,这种事情还历历在目。宋三百年江山,防的就是这种事情,历代皇帝无不引以为鉴。

秦桧给了赵佶一个怀疑的引子,大宋皇帝赵佶便在脑中把这件事情散了思维,想得更多更远。

“陛下,种师道万万不会如此啊。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种师道定然是有其苦衷,且待得三个月,便知晓其中了。”童贯有些懵了,今日一切都来得突然,皇帝赵佶的心思,在这种事情上实在太过敏感。赵佶的反应让童贯也有些措手不及。

秦桧连忙加上一把火:“陛下,燕云如何在辽人手中百余年?乃是后唐边疆大将石敬瑭拥兵自立称王,为了契丹能支持自己,石敬瑭便把这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自己称王建立后晋。今日之事,何其相似啊。此时当赶紧遏止,哪里还有时间再等三月?三月之后又会是怎样后果?还请陛下圣裁决断。”

秦桧诛心之语,这一把火当真恰到好处,种师道与石敬瑭一样,皆是封疆大吏,手中皆有人马。皆把大片土地送给了敌国。那么送完土地之后呢?是不是也有一样的结局?是不是也要称孤道寡,建立一个后秦之类?

赵佶这么一个大宋皇帝,这么一个得位不正的大宋赵家,在这种事情上,已经可以不论对错与否了,这种事情不容有失,种师道是不是要拥兵自立已然是其次,但是这种事情一定不能有生的机会与可能。

“带朕之金牌,八百里急奏往秦凤,招种师道回东京述职,种师中也一并跟随回京!”赵佶此时倒是果断非常。

童贯闻言大惊,连忙跪拜而下,口中喊道:“陛下,大敌当前,临阵换帅,是为大忌啊。还请陛下三思啊!”

童贯一边呼喊,还一边去看得蔡京几眼,七十多岁的蔡京却是老神在在,似乎没有现童贯求援的眼神一般。

蔡京蔡太师兴许是老了,只愿安全度日,不想参与进这等大事,以免一个不慎葬送一世英名。

蔡京蔡太师更有可能对于童贯如此境地乐见其成,谁叫童贯如今也是童太师,也是楚国公呢。

“童贯,你这老货,若是西北有失,便叫你人头落地。朕之天下,难不成缺了一个种师道便打不了胜仗了?快马带圣旨往河间府,着郑智往西北接管战事,不得有误!”赵佶对于蔡京王黼之类,从来不会说人头落地这种话语,却是对于童贯,便是人头落地。文人与太监,终究不能相提并论。

兴许赵佶心中,郑智比种师道更加善战,这才是赵佶能这般随意就说换帅的原因,还有一个郑智能让赵佶安心,这几年郑智总在赵佶身边出现,显然也有印象加分。

童贯见得左右,见得震怒的皇帝,再见蔡京老神在在,心已凉透,更知事成定局,已然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大拜而道:“陛下,郑智往西北接管战事未尝不可,却是怕时间来不及啊。”

“来不及便多派好马,日夜兼程。少来聒噪,还不快快去办!”赵佶话语声调低沉又愤怒,手也在空中猛烈挥舞了一下。

童贯低头再拜,站起身来往后退去,口中还道:“臣这就去办。”

太监,终究是太监。曲意迎合才是童贯骨子里对皇帝的方式,比不得文人有据理力争的资本。一个太监,缺的就是这么个资本,生杀予夺终究是皇帝一言而决。就如赵佶所想,太监终究只能有办事的权利,不能有决定事情的权利。

此间只有蔡京还能说上几句话语回旋,奈何蔡京就是不说。

早朝退下,痛心疾的秦桧出得门来,已然是笑意盈盈,今日大胜,胜得酣畅淋漓,便是皇帝赵佶骂童贯一句“老货”,秦桧心中都暗爽不止。今日立此大功,力保家国不失,秦桧这御史中丞的权职,也就稳如泰山了。即便犯些小错,也难以抵消今日“力挽狂澜”的功勋。

郑智的讲武学堂开课快有一个月了,正是不如正轨的时候。郑智自然每天都扑在培训军官的事情上面。

没事也往造作厂巡视一下,每见一门火炮,心中就多一份信心。

李纲每日打马四处奔波,不断有钱粮往沧州而来,这些钱粮本该送到河间府以充军资,却是都被郑智直接运到了沧州,以权谋私,不过如此。沧州造作厂,实在是个销金窟。

冷兵器时代,没有什么东西比金属还贵了。收购大量的铁,只会让铁价水涨船高,即便再贵,郑智也愿意去买。五万套铁甲,刀枪剑戟。两千斤一门的火炮,成本已然越来越高。

郑智要钱,多少都不够用。

沧州之中,有一人此时极为尴尬,每日唉声叹气,便是扈三娘了,虽然郑智允了她从军,但是到得沧州之后,她连军营的门都进不去。显然郑智当真没想过让一个女子随自己上阵杀敌。

扈三娘也只得在城中居住下来,一应用度倒是有人安排得妥妥当当,只是郑智每日忙里忙外,除了郑智刚回来的时候匆匆见得一面,郑智似乎把她给忘记了一般。

今日栾廷玉终于得空,邀约了扈成一起入得城中,两人结伴,自然是去看城中的扈三娘的。

扈三娘的小院倒是不小,也极为的清幽安静,这般安静的环境里,每日传出的都是刀枪剑戟的声音。

见得扈成与栾廷玉来访,扈三娘喜出望外,在这清池城中,扈三娘没有一个相熟之人,独龙岗来的这些人日夜不辍辛苦操练,也没有多少时间进城中来,可见扈三娘的孤单。

“栾教习,大哥,今日军中不忙吗?”扈三娘克制了一下心中的欣喜,问得一句。

“三娘,今日军中放假,鲁将军允得我与教习进城走走。买了些酒菜,今日便在你这里吃上几杯。”扈成对于这个妹妹倒是极为疼爱,有些事情扈成心中知晓,却是也无可奈何,郑相公实在不同旁人,更不知郑相公内心到底作何想法。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扈成早已点齐人马就上门逼婚了。

“三娘近些日子都好?”栾廷玉越健壮了些,可见军中操练也是极为辛苦的。开口也是随意问一句。

便是栾廷玉这么随意一问,便见扈三娘低下了头,也不言语。如今的扈三娘,终究不是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跳脱少女了,女人但凡有了心中事,整个世界都会变一种色彩,似乎也能瞬间成熟长大。

扈三娘模样倒是让栾廷玉有些尴尬,连忙笑道:“三娘近来武艺有没有长进一些啊?要不要与我切磋一二?”

扈三娘轻轻抬起头,轻声道:“教习,三娘武艺,练一辈子大概也不是教习对手了。便不切磋了。”

一个人的变化便是如此,那个争强好胜的懵懂少女一去不返了。武艺的高强与胜负再也不是那么重要。

扈成也想哄一下自己妹妹,也笑道:“三娘打不过栾教习,那哥哥陪你打,哥哥近来在军中也有进步,便叫三娘知晓一下哥哥的厉害。”

扈成自然是打不过自己妹妹的,如此去说也不过是想挑起扈三娘的好胜心。

“大哥,算了吧,不打了,我给你做饭去。”扈三娘大概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去做饭的事情,虽然扈三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这一语倒是把扈成说楞了,自己这个妹妹何曾给他做过一顿饭。却是转头也笑道:“三娘,能吃你一顿饭,有幸有幸。”

扈成是玩笑,扈三娘只当没有听到,拿起扈成买的一些菜肉便往厨房而去,厨房之中两个老婆子帮衬一番,便也把一顿肉菜做了出来。

三人落座,扈成吃得几口,虽然并不多么美味,却是立马开口去夸:“三娘手艺着实不凡,味道极佳,以后谁若是娶了三娘,可就享福咯。”

便是话语一出,扈成已然后悔了,连忙去看扈三娘的脸色。果然,扈三娘又把头颅低了下去。

栾廷玉心中也是纠结,已然看不过眼,忽然开口道:“三娘,相公最近多在城南一处营寨里,那营寨叫做讲武学堂,早上开城之时就去,晚间城门快关的时候才回来。三娘不若明天傍晚在大道上等候一番,与相公同路回城。”

栾廷玉出的主意倒是不差,若是如此巧遇一下,既能保留扈三娘的一些面子,兴许也能把此事解决了。郑智如今太忙,便是经略府的公文差事都快马往讲武学堂送去,还要教导百十人作战,哪里有时间来处理这些家长里短,扈三娘主动一些,兴许也是好事。

没想到扈三娘听得此语,连忙抬头来问:“教习,南城哪个营寨?哪条大道?往南皮县去的路还是往棣州去的路?”

城南出去,大道分了两条,一条往沧州南皮县,可到河东冀州(武邑、衡水、冀县)。一条往棣州进山东,再南下就是齐州。

显然扈三娘才不想多少面子的事情,敢爱敢恨也是扈三娘不同旁人之处。

栾廷玉见得扈三娘反应,心中大定,忙道:“出城不需走远,还不到两道分岔的地方,便是出城走上一里多地等候就是。”

扈三娘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来连忙给栾廷玉夹了几块肉,看了看自己大哥,又再夹几块。心情也似乎好了不少。

天色渐低,郑智结束了一天的教授,也处理了大量的公文,带着亲兵出得讲武学堂往清池城而回。

此时的郑智当真身心俱疲,人若只是体力运动,疲惫之感也就来自身体之上。给上百个大多是文盲的人教授理论知识,花费的心力实在太多,这种疲惫之感,便是心力交瘁。

坐在马上的郑智也有些佝偻脊背,不似往日端坐身板,座下的麒麟兽似乎也能感觉到主人的疲乏,脚步越的平稳。

行得片刻,果真在大道上碰到了骑着一匹小马的扈三娘,扈三娘假装也在往城里赶路,却是马步极为缓慢。

郑智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扈三娘,开口喊道:“三娘?”

扈三娘配合着回头看得一眼,打马到得身边,正欲开口,却是忽然不知该如何称呼,扈三娘心中大概是不愿意称“相公”的,如此称呼直感觉两人差得十万八千里,平常随着众人如此称呼时候,扈三娘便觉得心中一痛,但是不称呼相公,却是也不知叫一句什么好,忽然脑中一闪,便道:“原来是武林盟主唤我啊。”

“这般时候,你怎么还在这里慢慢悠悠,还不快快入城,稍后城门一关,便叫你留宿荒郊野外了。”郑智心中并未多想其他,只想着天快黑了,城门马上要关,这扈三娘当真是不操心,还在这里慢慢悠悠打马。

扈三娘闻言一笑,便道:“本来兴许是要露宿荒郊野外的,碰到了武林盟主,那便如何也能入城了,不急不急。”

扈三娘也是开个玩笑,见到郑智心中多是开心。

郑智闻言也笑了出来,便道:“下次可不得如此大意了,一个女子,岂能在野外过夜。”

扈三娘听得郑智叮嘱,笑意更浓,心中直觉得暖暖的。

却是此时,身后传来马蹄大作。

郑智回头看得一眼,只见四个骑士,十几匹健马狂奔而来。

郑智勒住马蹄,便是等候,四个人骑十几匹马如此狂奔,必然是有要事。

待得四人不远,便听口中大呼:“快让开,天子御令,闲杂人等不得阻挡道路。”

郑智见得那几人飞奔而来,也不减,又听得天子御令,便道:“牛大,到头前拦下来,便说某在此,叫他过来传令。”

牛大回头打马迎去,口中也喊道:“沧州经略相公在此,便到此处传令。”

头前一人连忙拉减马,奔到郑智面前,左右打量几下,说得一句“真是郑相公”,随即连忙翻身下马,从胸前包袱之中取出圣旨,也不宣读,直接跪地上呈,口中禀道:“小的乃……”

郑智也下了马,直接伸手去接,口中打断道:“某认得你,你是童太师护卫余胜,见过多次了。”

这汉子便是童贯心腹,虽然没有与郑智说过话语,但是见了许多次了。

郑智摊开圣旨,心中大惊,圣旨之言,便是叫郑智立马赶赴秦凤接管战事,郑智连忙问道:“种相公怎么了?”

余胜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上来,说道:“小的不敢多言,恩相手书一封,相公请过目。”

郑智接过书信,去了封漆,粗略一读,眉头已然皱到了一处,立刻翻身上马,口中还道:“牛大,快去讲武学堂,吩咐学堂之中所有军将,今夜做好准备,明日随某赶赴秦凤。”

说完打马就走,直往城中而去。

今夜这清池城门,大概是不会关了。一切太过急切,今夜必然无眠。

扈三娘连忙也打马飞奔几步,口中大喊:“武林盟主,明日我也随你去秦凤。”

郑智回头说得一句:“你一个女儿家跟着去作甚?”

“军中都是粗汉,我去可以照料你。”扈三娘心中急切,知道错过今日,不知又到何时,话语而出,已然直白。

郑智回头又回头看了看,说道:“你明日大早便着甲到讲武学堂等候。”

扈三娘闻言大喜,郑智带着亲兵马步飞驰,扈三娘座下小马却是慢慢跟不上了。

跟不上扈三娘索性也不跟,任由马步往前,面色多了许多羞红,心下也在神游。

忽然扈三娘勒住了马匹,又不往城中而去。反倒回头去跟牛大的马步,却是心中忽然想起来还不知这讲武学堂到底在哪,便是要先去搞清楚讲武学堂所在地,免得误了明日之事。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世代种家(感谢搬砖大咖万赏)

虽然夜已落幕,一切还是有条不紊,经略府内所有人都动员了起来。该准备的粮草,要抽调的人马,要带走的军械,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成熟的系统。

“相公一走,米氏该如何处置?”吴用开口问道。

“那米氏所有的男子全部迁到军营中间驻扎,马匹全部收缴起来,此番某去西北,人带三千,马带六千。米氏一族,全部卸甲收兵,就驻扎在军营中,好好看管,每日酒菜备齐,不准任何人随意走动。待得此战完结之后,米真务轻易不敢再有念想了。”郑智心中似乎早已想定,更是知道,只要党项国灭,米真务大概也就会老实下来了。

“相公,要不要多带点人马?”吴用又道,虽然吴用并未见过党项,却是心中知道党项人极为善战,郑智带三千人马实在太少。

“非某不愿多带,若是可能,五万人都带去便是最好。奈何时不我待,五万人如此行军,两个月都到不了秦凤。三千人六千马,二十天内便可赶到。西北战事不明朗,等不得那么久了。”郑智心中了然,西北之战,打不了那么长时间,两方皆没有打持久战的资本,唯有战决。

冬天到了,若是拖下去,党项人必然缺衣少食。开春这些人不回去顾着自己的牛羊,明年这个西夏自己都会出大问题。大宋更没有打持久战的资本,不为其他,钱粮就是大问题。

“相公,种家相公到底是犯了何事,东京官家非要在这紧要关头临阵换帅,实在太不明智了。”吴用口中也埋怨一句,本来这沧州一切有条不紊,这件事情对于沧州来说,实在是横生枝节,打乱了许多事情的节奏。

郑智闻言,摇了摇头道:“种家相公并非犯了事,而是自己作不了主,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图来指挥作战。但是东京有些人又怕他按照自己的意图作主。无可奈何啊,兴许我等以后也要面对这种问题。”

吴用闻言心中一惊,心中已然明白了一个大概,归根结底两个字,猜疑尔!

吴用不比旁人,思虑片刻,开口问道:“若相公是种家,此事该如何?”

此问诛心,郑智眼神一冷,看得吴用直感觉毛骨悚然。

吴用连忙跪拜在地,口中直呼:“学生该死,学生该死。”

郑智盯着吴用看得许久,忽然冷冷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吴用对郑智,并非是能单纯用忠心与否来定位的,其中还包含了郑智对于吴用抱负的实现问题。吴用憋不住问得一句,显然心中是怕郑智与种师道一番,惟命是从。若是如此,终有一日临阵被换的就会是郑智。

那个时候的郑智,不论多么能征善战,不论官职做到多大,但凡沾上了“猜疑”二字,一切都是东流水。吴用的那些所谓抱负也只能随着郑智一并付与流水。

吴用期待郑智的回答,自然是那种不安分或者大不敬之语。若是郑智真立马答出这么一句,吴用兴许又心有不安,郑智显然又缺了一些城府。

这便是人心的纠结。

吴用轻轻抬头与郑智对视一眼,随即又连忙低下了头,吴用已然在郑智眼神与反应之中看出了一些东西,面前这个郑相公是懂的,是懂自己所说的。

吴用深吸一口大气,鼓足了一些勇气,开口说道:“相公该如何学生不知,但是学生以为,种家相公之法不可取。”

吴用还是说得隐晦,却是也说得明白。聪明人说话,不过如此了。意思已然明白,种师道自然是那等世受皇恩,不会违抗之辈。那么除去认命听令,还能有何应对呢?

郑智收回了凌厉的眼神,也不去看跪在面前的吴用,口中只道:“明年,明年与辽一战之后,沧州士卒大概也将卸甲归田了。你腹中多有阴险之策,便说说此事该如何避免?”

吴用哪里想到郑智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吴用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便是谋士与主公之间的差别了,吴用多是遇事而决,郑智却是多想未来远景。

谋士谋事,主公谋略。才是最佳配合。

吴用跪在地上,脑中飞运转,久久不语,郑智也等得极有耐心。

一种静谧在两人之间,却是又有一股交流在两人思维之中。

话语谈到此处,吴用心中想定之后,已然不会再藏着掖着,开口只道:“相公,此事两面应对之策。名不正言不顺之策,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理会,不卸甲,不回京。”

郑智并不点评,再问:“名正言顺之策呢?”

“名正言顺之策稍显歹毒,便是人命之策,挑起战端,与女真战!”吴用再答。

郑智闻言一笑,笑道:“呵呵……吴学究都说歹毒了,想来是真有些歹毒。主动与女真开战,你就不想想失败之后又该如何?”

吴用听得郑智笑语而回,心中也安定不少,接道:“战与不战,真战与假战,相公自有定夺,学生不敢多言。”

郑智浅浅一笑,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两个答案之中,哪个更好,郑智心中显然也有思考。

临了郑智还吩咐一句:“叫祝龙多准备粮草,西北必然缺粮,收拢一些车架,全部用来运粮,一路往秦凤运,持续不断,直到战事结束。”

沧州如今倒是不缺粮草,还有大船源源不断从江南往沧州运粮。郑智如此吩咐,怕的就是自己到了西北之后,粮草难以为继。

吴用下去办事,一夜忙碌,衙门里皆是吵杂,后衙也是无人能入眠。

徐氏,李师师,金翠莲,都知晓自家夫君又要出征。三人久久不眠,都坐在内衙大厅里等候着,等得许久许久,也不见郑智回来。

直到天已蒙亮,郑智才回到家中,传完令回来的牛大也跟进了内衙,接过徐氏早早就准备好的一些换洗衣衫。

郑智也不过简单几语,绑扎一下甲胄,已然转头出了门去。

讲武学堂百十人早早披甲等候,扈三娘也披甲在旁。直到令兵前来,所有人才开赴军营校场处聚集。

讲武学堂的课程自然不能就此停止,虽然要赶路,也还要上阵,但是郑智把这些人全部带在身边,自然也是要继续课程。

大军开拔。三千铁骑,六千战马,一路飞奔。许多战马本是米氏的坐骑,皆被征调带走。

此时正在渭州的种师道手捧圣旨,看得面色苍白,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实在没有料到事情来得这么快,党项人已经占了无数空城,正在柔狼山与杀牛岭处集结,秣兵厉马之时,大战已然迫在眉睫。

本来按照种师道的谋划,在横山边境阻挡住党项人南下兵峰之时,便是战略翻转之时,由守转攻必然奏效。

种师道没有多余兵力在灵州等地一一布防,所以才退到原本的势力范围之内,仗着横山地形的优势,仗着经营多年的防线,只要党项兵峰被阻挡。种师道集结起来的军队便会再出横山,如此便是决战之时。

也由不得党项人不战,党项人也没有那么多兵力放在十几个城池中,党项人如果坚守,种师道集结优势兵力与军备,必然一一而破。党项人也不擅守城,只有集结大军来与种师道对垒。

左右皆是决战的态势了。

只是如今,这个计划才刚刚开始,已然胎死腹中,反而落了一个疑似通敌卖国的罪名。

东京来的钦差,手持赵佶的金牌,站在种师道面前,这些钦差可就不是枢密院的人了,而是中书省下的官员为主,御史台官员为辅。

“种相公,事突然,我等也知种相公有许多无奈,只是圣意已决,还请种相公按照圣谕办事,其中冤屈,到得东京之后,总要见个分晓的。”领头的中书省官员说道。

种师道看着圣旨,许久之后方才答得一句:“上差,且问一下,不知官家安排哪位到西北坐镇指挥?”

“官家圣谕,着河北郑智接管西北军务。”

种师道闻言,点了点头,略微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郑智是不是早已启程了?”

“郑智想来应该也是刚接圣谕不久,兴许刚刚动身。”

种师道心中不禁有担忧几分,只道:“郑智不比旁人,想来知晓其中利害,必然是马不停蹄而来。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种师道对于郑智还是比较放心的,听得郑智会到西北来,心中大气也松了一半。唯一担心的就是事态变化太快,郑智来得太慢。

“种师道,走吧,我等这一趟苦差拖沓不得,官家早已在东京等候多时了,现在就启程往秦州去,带着你家胞弟一并往东京面圣。”此时说话的,自然就是御史台的官员了。这御史台平常倒是没有什么职权,既无辖地要管,也无良民要治,只在别人倒霉的时候,才是他们耀武耀威之时。一天到晚大概也就琢磨着怎么弹劾官员了。

种师道心如死灰,上百年种家,代代忠良,不知为何今日会落得如此地步。到得兄弟二人若是到得东京,是福是祸又有谁能知晓,若是走运,兴许这一家老小也得保全,权柄自然不谈。若是无运,这世代种家,也就到此为止了,兄弟二人大概也就在牢狱度日。

“上差稍待,待某写几封书信往北地,安排一下守城事宜。”种师道最后这几封书信,自然是写给刘法折可求等人的,城池坚守,必然要持久,至少要持久到郑智赶来。如此才能给郑智留下一个大好局面。

种师道做的这些谋划,终究还是为郑智作了嫁衣。不论胜败,也不能给郑智拖了后腿。

几个东京官员倒是没有阻拦,中书省下几人显然是无所谓,御史台几人倒是有些小心思,便是想等种师道写完书信,也拿来看看,说不定书信之中,又是罪状几条。

显然这几封书信让这些御史台的官员有些失望了,除了安排战事,别无其他僭越。若是种师道真想僭越,哪里还由得这几人在他面前耀武耀威,这几人又哪里还有命来查看种师道的书信。

世代种家,终究是忠心可鉴,兄弟二人皆是封疆大吏,掌管兵马无数,却是也拗不过一张圣旨,大概也没有想要去拗这一张圣旨。

第四百六十章 相公此计甚好

刘法拿着从渭州来的书信,猛烈咳嗽几声,把书信往案几拍去,口中大喊:“祸国殃民,非御史台之秦桧莫属。”

刘法并不认识秦桧,只看到种师道书信之中提得一句御史台前来问罪,便把这御史台当作了罪魁祸,显然刘法之想,也是一语中的。

站在一旁的刘法之子刘正彦拿起书信,看得片刻,接道:“父亲,种相公一走,该如何是好啊?”

刘法之子刘正彦,随刘法作战多年。于历史,却是留一个正在谋反的罪名。靖康之后,赵构宠信身边宦官康履、蓝圭、曾择等人,这些宦官在赵构抱头鼠窜之时,依旧强征暴敛,四处搜罗财物,占人田地。

身为为武功大夫、威州刺史,御营右军副都统制的刘正彦与统制官苗傅动兵变,以清君侧,把赵构身边宦官斩杀殆尽,又把当时同佥枢密院事王渊,逼迫赵构传位于三岁的儿子。

各地军将起兵勤王,两人往南奔逃,最终被杀。史称“苗刘兵变”。便是因为这一件事情,连同刘正彦那战功卓著的父亲刘法,从此也不多见与宋史之中,刘法之威名,也被人慢慢淡忘了去。

“唉……如之奈何,朝政不可妄议。郑智要来了,只是不知需要多久。如今之策,便是守好会州新城,党项要南下,必然要先克新城。否则尾难顾,后路不保。新城之大战,为父当亲自坐镇,你便留在平夏,万一有失,也给刘家留个后。”刘法话语悲怆,与儿子谈话之间,既直白,又有顾忌。

领兵在外,最怕遭人猜忌。不议朝政便是自保之道。但是刘法也直白说出了“万一有失”这种话语,也需要给刘家留条后路。

但是两人表情皆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虽然不议此事,却是内心之中的不满哪里能克制得住。

“父亲,儿子此番必须同去,新城之战必然惨烈,父亲身体有恙,儿子若是不陪在身边,心中难安啊。”刘正彦开口说道。

要说西北这些军将世家,所出之后人,当真个个不凡,种师道、种师中、刘光世、折可求,不论最后落得一个什么结果,上阵皆是能战之人,逆境往往出人才。大宋能战之辈,十之**皆出自西北。

刘法摆了摆手,只道:“你便在平夏吧,不需多言,为父已老,一家老小皆指望你了,为父先去新城,待得郑智到了,你便随郑智再往新城来援。”

刘法终究还是考虑到了家族传承问题,此战凶险,刘法已然视死如归。刘法本应该几年前随童贯出征西夏之时就已战死,如今因为有了郑智,刘法还在人世,已然多活了几年。

刘正彦面色已然带泪,口中只道:“父亲一定多多保重,郑相公必然在路上急忙赶,父亲坚守些时日,孩儿一定随郑相公及时赶到。”

父子二人伤离别。郑智自然是如刘正彦所说,正在道路之上狂奔,三千军将,便是甲胄都不穿,而是集中在马车之上运送,如此也能曾家坐骑体力。

最苦祝龙,大队人马休息之时,祝龙还在赶路,到得休息之地,大队人马又开始启程,祝龙也不敢拖拉,稍作休息又是赶路,如此无休无眠,只为辎重能跟上大队人马步伐。极度困倦之时,也不过就在颠簸的马车之上打个盹。

正是黄沙肆虐时。

党项人终于出现在了郑智所筑新城之外。十二万大军到了十万,只留两万人马守卫一些重要城池。

再临此地,嵬名仁明心中唏嘘不已,城头之上再也没有了绑扎在前的同胞。城墙也完全闭合在了一起。城头之上,旌旗熠熠,这等高墙,西北已然是最高了。也是当初郑智改变的图纸计划,把城池面积缩小到原来的四分之一,把城墙加高加厚了许多。

这座城池,从建造之初,只为作战,里面没有一个住民百姓。只有刘法带来的两万多守军,厢军一万,亲兵一千余,还有临时招募的老兵一万出头,这些招募而来的人,主要来自渭州、熙河兰湟,也有秦州的,还有延安府的。原本刘法手下老兵也有两千余。

“仁明,你便是在此地落败?”舒王仁礼看着自己这堂兄弟,说出这么一句话语,意思并非嘲笑,而是想激励一番这大夏第一勇士,失去的荣誉自然要重新夺回来。

嵬名仁明抬头看得眼前的高墙,口中答道:“当初我到此处之时,这座坚城还只是地基,如今已成拦路之虎。”

舒王仁礼听言,笑道:“无妨,今日十万大军到此,便把这城池重新踏为平地,便叫他地基也不剩。”

嵬名仁明点了点头,心中比仁礼还要急切,若是不能攻破此城,军中口粮只怕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坚壁清野,对于游牧作战的模式来说,自然是极为有效的,游牧作战,靠的就是劫掠来补给,若是不能破这城池,一切都将陷入困境。

便是嵬名仁明也没有想到越过沙漠之后,会是这样一番情况,直以为兴庆府还是那个兴庆府,灵州城还是那个灵州城,一番争夺的大战,满地牛羊补给。等到越过沙漠,唯有空空如也。

刘法也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天际线处无尽的党项,面色阴沉,眉头已然皱到了一处。

身后军汉不断把守城之物往城头上运送,所有人都是埋头做事,不说一句话语,北风萧瑟,已然带有丝丝凉意。

刘法见得敌军安营扎寨,开始派人四处砍伐树木,心中不禁一阵懊恼,口中只道:“做了这么多准备,却还是漏了一件事。”

身边军将出言问道:“相公所说何事?”

“唉……这个时节,正是野火燎原之时,合该一把火把此处烧得一干二净,连带把柔狼山与杀牛岭也一并烧了去。大火必然弥漫几日不止,这些党项人几日之内也就过不得山口了。”刘法善战,心思坚硬,一切只为作战,自然不想其他。

若是在真点上这么一把火,整个横山也将付之一炬,边境不少堡寨与百姓,皆要受难。这些事情在刘法心中自然算不得什么,只要能阻挡敌军,便是多大的火也值得去放。

“相公此计甚好。”

“为时已晚啊,也无妨,党项人终归是要来的,早得几日便早几日吧,党项人不善攻城,此城郑智建得极为坚固,必能挡住党项。”刘法这一辈子守城无数,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份信心。

宋夏之战,几十年来就是这个模式,堡寨城池,越建越多,慢慢往北方推进,不断在战略上压缩西夏的空间。这也是当年范文正公、范仲淹经略西北之时定下的御敌之策。八十年来代代相承,从未更改。

大战就在明日,一触即。

此战必然也要几日才能见分晓,直到城内守城之物倾泻得差不多了,城外党项死伤得差不多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硬拼之时,也是见分晓之时。

郑智此时正在黄河之边,搜罗渡船,六千匹马,三千个人,还有一应辎重,要过黄河,工程浩大。

过得黄河,还要过洛水,过了洛水方才过得永兴入秦凤。8)

第四百六十一章 必解此围

会州新城,战事焦灼,党项人攻城,与以往一样,依旧悍不畏死。即便十岁出头的孩童,攀爬起木梯,也是奋不顾身。

党项与宋,结怨近百年,党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上阵伤亡之人,这种仇恨,已然难解难消。

就如那十岁的孩童,拿着腰刀,冒着箭雨落石快往城头攀爬,也只因为他的父亲几年前就在此地战死。

战争的悲哀!不外乎双方世世代代互相敌视仇恨,直到一方彻底失败,败得家国成空,也就是仇恨的终止了。

党项自从建国以后,便与大宋打得不可开交,却是也不知党项人为何是这么一个国家策略。党项人不往西不往北,只是南下与宋死磕,其中道理,真正难以理解。

若是西夏往西开疆拓土,必然比与宋恶战近百年要好得多,也要有收获得多。回鹘等地,自然不是党项对手。兴许党项一族受得汉人文明影响太多,李唐之时更是臣服于中原王朝,便是文字都是汉字的结构与笔法,心中也有了中国这么一个概念,蛮荒之地大概是不入眼中。

又或许,党项战端,也是为了疏解内部压力,党项虽然是拓跋部一家独大,但是也还有其他七大部族,唯有战争才能团结内部,有效控制其余七大部族。党项拓跋皇族,后姓唐李,也是现在的嵬名。只是这些还是不能解释党项人为何非要与北宋死磕,战争的目标有许多,北宋对于党项来说,自然是最没有战略价值的目标,也是最强大的目标,乱战这么多年,党项大多是得不偿失的,反而越打越被动。此事原因已然成谜。

党项一族,也并非真的就是一族,其中大部分是各部羌人,而党项拓跋氏,应该是鲜卑与羌人杂居的后代部族,而今这八族统称党项,但是西夏境内,也有汉人、回鹘人、吐蕃人、回纥人等等少数民族。

刘法也不上城头,只在墙根地下落座,年纪大了,已然不能在这城墙来回上下。

厮杀哀嚎皆入耳中,却是不能让这员老将皱一下眉头,令兵在城中各处来回奔跑,禀报之语,刘法也只是轻微点头回应。

十万党项,先是正面强攻,第二日变成了四面围攻,随后几日皆是强攻。党项伤亡也是惨重,却是攻势越猛烈。

刘法稳如泰山,即便高墙之内不过两万余人,但是这高墙便是天堑,城内箭矢还有不少,墙头檑木滚石也还有余,一切都还在掌控之内。

待得这些东西慢慢用尽,便是肉搏的开始,党项人终归还是要爬上城头的。

刘法对于这一切的节奏了然于胸,对于麾下的士卒也多有信任。

郑智带兵渡过了洛水,心中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下,渡得黄河与洛水,便只有官道驰骋了,过得永兴,便是秦凤。

待得兵马重新整队,郑智正欲下令开拔。

两个斥候带着另外两骑飞奔而来,上前禀报:“相公,杨可世将军已从华阴渡河了,正往北来,这两人便是杨将军麾下的斥候。”

郑智闻言,连忙问道:“杨将军带了多少人马?”

“回禀相公,将军带了亲兵七百,一日之内可到此处。”杨可世麾下斥候答道。

杨可世在江南剿完宣州等地的方腊余部,刚刚北返不久,在东京听得党项寇边,自请带兵回援,家中老小皆在湟州,一路心急如焚,动作也是不慢。

熙河兰湟,乃四州统称,熙州、河州、兰州、湟州。其实也还有西宁州,积石军,廊州等地。秦凤再往西,便是熙河兰湟。

郑智闻言,吩咐道:“你且回去禀报,某便不在此处等候杨将军了,命他我那个渭州汇合。”

“小的定然把军令传到。”斥候答话之后,起身上马,便又往南赶去。

郑智也是快开拔。过得两日便进得庆州,已然就到了种师道原有的势力范围,郑智麾下也多庆州老卒。

庆州之中,又聚集了两千多庆州老卒,还有三千延安府老卒。郑智一到,自然带着一起上路。

过境原州,又聚两千。

渭州就在眼前,郑智一路赶来二十日,苦了麾下儿郎,更苦了座下健马。

渭州还是那个渭州,只是渭州再也没了种家相公。

到得近前,郑智拉了一下马匹,吩咐麾下往城外军营修整,自己带着亲兵直往城中而去。

城门口处一人远远便认出了郑智,飞奔上前来迎。

郑智看得一人飞跑而来,定睛看得片刻,也是认了出来,待到近前,郑智开口笑道:“雷达,你倒是眼尖得紧啊,这么远也能认出我来。”

雷达也是一副笑脸,拱手开口道:“早早听闻郑相公要来,小的在这城门处守了二十多天了,终于把相公盼来了,种相公去了东京,北地又在大战,城中人心惶惶,都盼着郑相公能早日到得渭州啊。”

郑智看到古人,心中也不差,问道:“你这捕头倒是忙得紧啊,原来还只是打扫城中羊粪,现在却开始守城门了。”

“唉……城中士卒都抽调走了,如今城门皆由衙差把守,听闻北地战事越焦灼,小的也是每日心神不宁,若是种相公还在西北,我等也不会如此担忧。”雷达话语之中自然是埋怨,种师道在的时候,不论北地打成什么样子,也轮不到渭州城担忧。

郑智闻言,眉头也是皱了起来,种师道坚壁清野之策,郑智在童贯手书之中也知晓了。策略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若是郑智来谋,此计也是最佳,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但是这坚壁清野之策,必然要让出大片地盘,这事情到了东京,便是祸根。

郑智回头一想,若是直接在开始的时候就把这个策略奏到东京定夺,会不会是另外一个结果?不论时间来不来得及,先奏再做,种师道是不是就会少了这一遭劫难?

答案大概也是否定的,一切迫在眉睫,待得跨马来回三四十日,且不说再撤退来不来得及。即便来得及,东京赵佶大概也是不会同意这个计划的,只因东京那些相公与赵佶心中皆以为,西北还有几万大军,党项不过强弩之末。赵佶哪里愿意放弃这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大片土地,哪里会放弃这个在史书之中能大书特书的开疆拓土的丰功伟绩。

即便是童贯,大概也是这般想法,党项都被赶到沙漠西边去了,精锐损失殆尽,不足为虑。不在实地,终究难以知晓全局。胜利太多,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藐视敌人的错觉。

这个计划若是在东京通不过,种师道只得一城一池去驻守,西北大概会陷入满盘皆输的结局。那个时候的种家就不是回京述职了,那个时候的童贯只怕也会落得一个凄惨不堪。若是计划既没有通过,种师道又这么干了,后果也是一样,还另外加了一条抗旨不尊的大罪。

此事在童贯举荐种师道之初,似乎也就注定了结局。

真要从中找出关节所在,兴许没有从东京来的许仕达,这一切大概也不会如此。

郑智入得渭州,经略府还开门办公,筹措粮饷,组织士卒,一切运行得有条不紊,显然也是种师道走的时候安排得极为妥当。

只是这经略府已然没有了经略相公。

没有了经略相公的渭州,对于郑智的战事来说,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

郑智入得经略府,出几封往各地的文书,催促一下兵将聚集之事。随即便打马出得城中,又回到军营修整。

杨可世终于赶到了,麾下七百来号湟州亲兵。直入营中拜见。

第二日大早,郑智便带兵背上往平夏城,途中又搜罗了镇戎军州与顺德军州老卒两千。

平夏城内,刘正彦每日焦急,彻夜难眠,父亲在会州新城鏖战,郑智左等不到,右等不到。

如今新城被围,便是军情战报都出不来,刘正彦能收到的消息,只有斥候带回来的话语:城池未破。

坐立不安的刘正彦正在大堂左右踱步,令兵飞奔来报:“小刘相公,郑相公大军到了,离城还有二十里。”

刘正彦听言大喜,口中说得一句:“快,快,快快随我去迎。”

说完刘正彦飞奔出府,打马就走,左右十来个亲兵跟随而出。

“在下刘法之子刘正彦,拜见郑相公。还请郑相公快快带兵往会州新城解家父之围。”刘正彦几乎是从马上飞下来的,下来之后单膝跪于地上,心中只想面前这位郑相公快些往会州去,快点去救自己的父亲。

郑智闻言,心中稍安,便是从刘正彦言语之中知道新城还未陷落。开口只道:“你且先上马,入城详谈。”

刘正彦连忙上马,郑智看得刘正彦面色上的急切,马步也快上了不少。

城内衙门安坐,郑智开口便问:“刘老相公在会州坚守了几日?”

“家父在会州已有二十日,开战至今也有十来日了,鏖战不止,党项人日日强攻,便是书信也出不来一封,城中将士此时必然陷入苦战,城破在即,还请郑相公快快支援。”刘正彦话语之中不自觉加了一句“城破在即”,也是刘正彦心中的担忧,日夜担忧这新城会破。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你放心就是,刘老相公最善守城,此时新城定然无忧,待得士卒们修整片刻,立即启程往新城而去,必解此围。”

郑智话语之中也在安慰刘正彦,却是心中也知,十日高强度的围攻,城防大概也到了临界点了。

但是麾下这些士卒,一路赶路,实在疲惫不堪,临阵之前,必然要多休息一下,不能仓促上阵。

新城在会州与西安州交界之处,从平夏去,快马两天必到,只要一到,大战既起。

平夏城中,也还有一人正在焦急等候,正是许仕达,但是他等候的自然不是郑智。

第四百六十二章 便是要好好清算一番

刘正彦虽然听得郑智说稍微修整片刻,但是心中依旧着急,开口说道:“郑相公,家父之事十万火急。若是解得此围,相公对我刘家大恩,没齿难忘。”

刘正彦还是关心则乱,这种要靠别人的时候,话语之间多有哀求的意思,就怕这位郑相公把自己父亲不当回事。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郑智看得刘正彦如此模样,心有不忍,答道:“小刘相公放心就是,此番某再回秦凤,必教这世上再无党项。”

刘正彦听言,连忙又再拱手躬身,口中直道:“多谢郑相公。”

郑智摆摆手,拿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喝完茶却是皱了皱眉头,这咸咸的茶水,里面还有些葱姜蒜之类的,怎么喝也不习惯。

门口一个军汉走了进来,上前禀道:“相公,秦州来人了,说是接了吏部的文书,到平夏来找一个人。”

郑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来。倒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刘正彦站在一旁,听得事情,疑惑道:“兵荒马乱的时候,吏部还到平夏城有差事,加官进爵也是战事鼎定之后的事情了。”

刘正彦也只是埋怨一句,此时什么差事对于留守平夏城的刘正彦来说都是多余的负担,唯有战事才是他心中诸位重要的任务。

几个从秦州经略府来的差人进得大堂,拱手之后禀道:“不知哪位是小刘相公,吏部我那个秦州来函,说是调刘相公麾下灵州团练副使往御史台任职。”

“拿过来与我看看,灵州哪里有什么团练副使。”刘正彦伸手去接递过来的文书,却是印象中哪里有个什么灵州团练副使。

待得看过文书之后,刘正彦才恍然大悟,开口道:“我道是谁,原是灵州知府许仕达,这厮怎么混成个团练副使了。来人,去把这许仕达找来。”

郑智本也没有在意,秦州乃秦凤路经略衙门所在,吏部公文往秦州,再到平夏,也是正常的程序,这差事自然也就是刘正彦的本分工作。

却是这许仕达三字一出,郑智眼睛一睁,开口说道:“小刘相公,把这公文与某看看。”

刘正彦递过公文,郑智看得一眼,眉头一皱,开口道:“这许仕达倒是有些本事啊,人在平夏都还能翻身调回东京。”

刘正彦听言问道:“郑相公莫不是认识这厮?这厮在灵州任职几年,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是逍遥得紧,家父还对他客气有加,便是让人看不过眼。”

刘正彦看不过眼许仕达倒也是正常,便是许仕达那一身文人臭德性,在刘正彦这么一个年轻人眼中,自然是不太爽利的。刘法却是不同,年纪大了,许多事请也看得过眼了,对于正统的进士及第倒是有几分尊敬。

郑智点头答道:“在东京时候认识的,灵州大战在即,这厮躲在东京不回,若不是尚书省有人话,这厮只怕现在还在东京避战呢。倒也是手段不凡啊,人在平夏都有人来调。”

郑智唏嘘两句。刘正彦自然也听懂了,口中不忿道:“这厮走得运道,家父浴血奋战,他却能逍遥回京。早知如此,便把这厮一并派到会州新城去,好叫他躲都没处躲。”

刘正彦这一语倒是提醒了一下郑智,只见郑智站了起来,往前走得几步,到得几个秦州差人面前,开口说道:“你们且先回灵州去,就说这灵州团练副使许仕达正在会州新城,会州被党项围困,人出不来。待得解围之后,再把人送到秦州去。”

几个衙差听言面面相觑,郑智与刘正彦两人话语都是当面。显然许仕达就在平夏,这么去交差倒是有些为难这几人了。

只见领头一人拱手见礼,口中试探问道:“不知是哪位上官当面,也好让小的回秦州能交差。”

郑智闻言,也知这些办事的也有为难,开口道:“秦凤经略府现在谁管事?”

“回禀上官,小种相公去了东京,秦州折相公现在兼职操办一些秦凤经略府的公文。”

郑智闻言,只道:“如此好说,你便去回折相公,便说是郑智截留了此人,拜托折相公往东京回函遮掩一下。”

折可求本是秦州经略,如今种师中与种师道一并去了东京,这秦凤的公文来往自然就由折可求帮忙料理一下。一个什么灵州团练副使的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原来是郑相公当面,怠慢了相公,还请恕罪。如此小的便把郑相公话语带回去了。”领头的衙差连忙拱手答道,当面这个郑智,在西北的名声可不一般,几年前那场大胜实在太过酣畅淋漓,整个西北的军将,哪个没有亲眼见过郑相公上阵之威风。西北之地,还能有谁不闻郑相公之威名。

“去吧,代某向折相公问安好。”郑智挥挥手说道。

“小的一定带到,告辞。”这衙差出门而去。

几个衙差刚刚出得大门,迎面进来的正是许仕达。

许仕达满脸是笑,刚才问得传话之人几句,心中已然猜到了何事,便是步伐也轻快不少。

进得大堂一看,先看得这小刘相公,正要上前拜见,随即又看到了郑智。表情立马错愕一下,脚步也止得两步。

尽管如此,许仕达还是上前开口道:“拜见小刘相公,拜见……郑……经略。”

郑智坐在一旁也不回礼,也不言语。便是这话语之中,也听得出许仕达心中对自己的不满。叫刘法之子都尊称相公,称呼自己却是官职。

刘正彦见得许仕达进来,把郑智放在案几之上的文书拿了起来,递了过去,开口说道:“吏部来函,调你回京,你且看看。”

许仕达接过文书,看得片刻,满脸是笑,连忙拱手道:“多谢小刘相公,多谢多谢,秦凤正在大战,此时调离,心中实在不忍,奈何调令已下,不得不走。下官在此预祝刘相公得胜而归。他日凯旋入京受赏之时,下官一定酒宴招待,庆贺刘相公显赫功勋。”

郑智闻言,听得浅浅一笑,文人之虚伪,在许仕达身上当真表达的淋漓尽致。

刘正彦听言也是无感,随口只道:“行了,文书也给你了,你收好就是。先下去准备一下,先随我等往会州作战。”

许仕达闻言一愣,抬头看着刘正彦,口中直道:“小刘相公,下官就不去会州了,调令已来,不敢耽误,下官还是赶紧回东京,以免恶了御史台上官秦中丞,实在吃罪不起。”

刘正彦听得许仕达言语,看了一眼郑智,心想郑相公所言不假,许仕达这厮当真是有意避战,口中只道:“战事焦灼,你身为灵州团练副使,亦有御敌作战之责,战事刚刚开始,岂能放着麾下士卒一人先走,闲言少叙,且去准备,战事结束,再行回京吧。”

团练使是个什么官?就是地方民团团长,许仕达任的就是这地方民团副团长。唐朝时候团练使倒是权柄不小,藩镇制度之下,团练使甚至是一地军事主官。

到得大宋,团练使已然就是虚职,地方上也哪里还有什么民团,乡兵早已消失。团练使下更无一个兵将。但是这团练使说起来还是领兵之人。

“这……小刘相公,这般……只怕不妥吧,下官调令已到,岂能枉顾东京调令,逗留在此不去赴任,于礼不合啊。”许仕达已然有些愣,愣得有些目瞪口呆。

刘正彦听言,不爽道:“有什么合不合的,有何事能比战事更重要,休得聒噪,快去准备就是,随时听候大军开拔的命令。”

许仕达心中慌乱不已,听到上阵作战二字,脚步都虚浮了不少。又看得几眼刘正彦与郑智,待得再看郑智之时,心中似乎猜想到什么,刘正彦这般不放自己走,必然是郑智从中作梗。

只见许仕达开口说道:“郑经略,小刘相公。吏部调令已到,此时我已是御史台下五品官员。你们岂能私自扣留朝廷命官?”

郑智听得许仕达点名说自己,慢慢站起身来,目光一瞪,口中喊道:“来人,把这团练副使绑了,大战当前,军中竟然还有这般临阵脱逃之辈,岂有此理。”

刘正彦虽然也是不耐烦,却还是与这许仕达唠叨了几句。郑智不比刘正彦,此时哪里有心思与许仕达扯淡,说这些有的没的有理没理。

许仕达听得郑智一语,门口之外已然走出几个高大军汉,心中慌乱如麻,口中大喊:“郑智,你岂敢如此?朝廷命官岂是你有资格处置的?”

郑智闻言,口中随意答得一句:“本想把你这临阵脱逃之辈斩了祭旗,既然你说某没有处置你的权利,也罢,便把你交给党项人处置,且看党项人是留你不留。绑了带下去,开战之时扔在阵前效命。”

几个军汉如狼似虎,把这许仕达一把摁在地上,便是取绳子来绑。

“郑智,休要张狂。种家已然倒了,你那阉狗靠山也要倒了,你还敢如此放肆,御史台早已盯上了你,如果你把我放回东京,此事我还可帮你说项一二,还不快快把我放了,否则无人能救得了你,种家就是你前车之鉴。”

郑智闻言,眉头一皱,口中只道:“原来是你这厮往东京透露的消息,他妈的,死有余辜。带下去严加看管,既然这厮觉得种相公不能御敌,就让他亲自上阵。”

几个军汉听得徐氏达直呼郑智名讳,又把种家拿来侮辱,连忙取布团来堵许仕达的嘴巴,拳脚也是砸了下来。郑智身边这些军汉,对于郑智,对于种家,都是心怀感恩,哪里容得他人出言不逊。

拳脚相加,许仕达却是连叫都叫不出来,只想蜷缩身体去躲,口中呜呜而鸣。绳索绑扎几番,便被几人提了下去。

刘正彦听得郑智言语,已然明白过来,口中愤愤不平:“直娘贼,原道是这个狗日的东西,吃里扒外,便叫他上阵,看他怎么死。”

“这厮不过是个小人物,东京御史台中才是幕后黑手,以后定然要一并清算一下。”郑智说道。心中也是愤怒不止,种家的结局,好坏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种师道对于郑智的恩惠,也不需多言。

刘正彦听得郑智说要清算东京御史台,先是一愣,随即也是一身血气,只道:“便是要好好清算一番。”

第四百六十三章 斩杀了郑智再行攻城

会州新城,阳光并不热烈,只是给这刚刚入冬的时节增添了一些暖意。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尸遍布在城墙一两百步之外,休战之时,城外有不少马车,正在收拢着这些尸,城内之人也不会去阻止这些收尸之人。

在这样的季节,尸体是不会快腐烂的,放在野外能保留许久,等到雪下了下来,三四个月还能如刚死时候一般的模样。

下雪的日子大概还要一个多月,气温却是已经降了下来。人哈气的时候也能看到白雾。

城内本有两万多士卒,如今可能不到八千人了,箭矢与滚石檑木也消耗得差不多,如今已是贴身肉搏之时,架在城墙之上的木梯,总能爬上许多不畏死的党项人,这些党项人作战也是极为勇猛,总会带来许多伤亡。

城外十万党项,如今已有将近三万伤亡,若是再不能攻入城内,党项人的士气大概也快撑不住了。

嵬名仁明心急如焚,终日紧锁眉头,不见一个笑脸。

便是舒王仁礼也不想最初的时候那般轻佻,也有些沉默寡言了,这算是他真正第一次直面惨烈的战阵。当初亲眼见得宋人攻打灵州城的时候,也不见这般惨烈的景象。

宋狗懦弱,终归也只是党项人用来污蔑宋人的话语,并非真正的事实。如果中原汉人真的那般懦弱,李唐之时,党项人也岂会臣服在汉人脚下效命。宋狗懦弱这句话语,显然也包含了党项人自身的不自信,越是不自信的时候,人便越会去说一些鄙视对方的话语。

嵬名仁礼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仁明,为何不叫匠人打造云梯车?当年郑智攻打灵州的时候,我便在场,就是用那种高大的云梯车冲上城头去的。”

嵬名仁明摇了摇头说道:“那等云梯车,打造起来耗费时间,军中又缺木匠,造不出来。”

嵬名仁明说的也是事实,当初郑智围困灵州之时,有人有粮,打造云梯车也耗费了许久时间。但是嵬名仁明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党项匠人,工艺实在差了许多。云梯车上面的梯子与墙壁倒是不难,但是能带动云梯车向前的硕大轮子与轴承,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便是推动云梯车的时候,如何保持这个竖立起来的旁人大物不会被地上的障碍绊倒,也是技术。

舒王仁礼在开战十多天之后,终于感觉有些无力了,开口埋怨道:“城门后面被堵死,攻不进去,用长梯攀爬城楼也上不去,仁明,你总要想一个办法才是。难道一直这么耗着?”

仁明虽然焦急,却是内心极为坚定,是好不受舒王仁礼情绪的干扰,口中只蹦出一句话语:“拿人命填,看那刘家老狗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只要这座城池一破,宋之秦凤,再无城池能阻挡我等步伐。”

舒王仁礼点了点头,只道:“唯有如此了,好在西北的禁军皆成了农夫,最近听闻种家老狗被宋人皇帝叫到汴梁去了,如此算是天助我大夏。吃下这根硬骨头,秦凤之内,四处都是金银粮草,我等再无后顾之忧。”

秦凤本有内附之策,境内多横山下来的熟羌,种师道去了东京这个消息,想蛮也瞒不住。二十多天之后,终究还是被党项人知晓了。

嵬名仁明轻微舒展了一下眉头,喊道:“传令,中午饭后一个时辰,再攻城。”

城池不大,被党项重兵围得水泄不通。冷兵器时代,为何世界上大多的战争都是围绕着城池进行的?只因古之战争,只有城池才有大道,大军与辎重,不走大道是不可能的,若是绕过城池,必然造成腹背受敌的后果,辎重也会敌人袭击。

小道偷袭之法,终究只是大战役中的小插曲,虽然经常能建奇功,但也是为正面战场增加胜算。

游牧战法,虽然有些小区别,有时候也会孤军深入,也只因为对于辎重依赖较少。但是孤军深入之法,也是四面受敌的凶险之法,只为去赌一个谈判的筹码。

刘法迈着老腿慢慢往城头而上,最近刘法身体也是越来越差,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将军白了头,总带有一股悲哀。

左右军将想上前来扶,刘法用目光扫视了一下,众人也就把动作停住了,跟随目送着刘法慢慢上到城头。

手撑着城垛环视一番,刘法开口问道:“四面的尸都收得差不多了吧?”

“相公,都收去。”一个军将答道。

刘法点了点头,眉头稍稍一皱,又环视一番,开口道:“午后党项当攻城了,把城楼拆了吧。”

四门之处,都有城楼,城楼虽然建得并不高大,远比不得内地城池,却也是石头与重木,守城也能用上。

“相公,真把城楼拆了?”军将心中有些犹豫,城楼并非只是一座无用的建筑,军将坐镇指挥,传递军情,存放口粮清水,要用的军械物资。还能站高望远,观察敌情。军汉们夜晚御寒睡觉,都可在城楼之中。

不战之时,也有报时与岗哨的作用。城楼也是一座城池的威仪所在。好好的城楼给拆了,不免有些犹豫。

“拆了吧,快快去做,只要打退了党项,再建起来就是了。”刘法自然不会在意那些事情,此时城楼放在那里也无用,拆下来还能杀不少敌人。

“是,末将这便带人去拆。”这军将也不多言,只要刘法下令,自然拆了就是。

骄阳略微西下,鼓声隆隆。

城外党项人稍稍整理了一下队列,依旧还是散乱,这些人本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将,虽然上阵不缺勇武,终究也站不齐队列。

嵬名仁明也不管这些,便是命人击鼓。

鼓声一响,即便不整齐的步伐,也能声势震天。

箭雨划过长空,刘法又蹒跚而下。城头上的士卒大多都下得城楼,也习惯了这些程序。城头之上只留少数躲在城垛背后。

待得喊杀声近了,士卒们又上得城头,箭雨依旧,虽然大多数人都有铁甲,却也是哀嚎遍地,几十步的距离,铁甲能随能保命,但是箭矢扎进肉中,疼痛也是难忍。也总有一些不幸之人,被这漫天箭雨射中面门与其他一些甲胄连接之处,倒地之后,血流不止。

战阵自在说书唱戏话本里才是热血沸腾,真正的场面,只有一个“死活”二字,哪里能想什么热血不热血。英雄还是什么,皆是平常事,面对生死,只要不转身而逃,哪个不是英雄。

长梯又架了起来,越架越多,不论箭矢如何往下倾泻,不论石头砸下去能死几人。长梯依旧架慢了城垛。

伸手去推之人,许多被射成了刺猬一般,即便如此,也还是有无数人起身想把长梯推倒,即便身中几箭,也锋利去推。

待得推到一架长梯,回头拔下这些射入身体之中的箭矢。再一抬头,倒下的长梯又被人竖立起来。

十来岁的孩子一手拿刀,一手扶梯,双腿快往上攀爬。度极快,抬头一看,一颗不小的石头就要砸下。连忙往长梯旁边一躲,双腿已然悬空,唯有单手抓在长梯之上。

待得躲过石头,连忙又奋力往上爬去。

直到怕上城头,奋力一跃,手中的长刀飞快往前面一人砍去。

那人手持长枪也捅刺而来。长刀透过铁甲砍进了肩膀,奈何力道太小,刀才刚刚入骨,便被卡在身体之内。长枪也来,直接刺穿了这小孩没有甲胄的身躯。

浸透鲜血的长枪直把这党项小孩往城墙外面的空中推去,却是这党项小孩依旧不松长刀,一手还抓住了长枪。

身形悬空掉落,把城头上的那个西军汉子一并从城垛处带了出来,旁人连忙来拉,却已来不及。

两人皆从城头掉落而下。

城头下只听几声骨骼断裂,党项小孩已然死得透透,那个西军汉子双腿皆断,虽然摔得昏懵,却还下意识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四处挥舞,砍得几人腿脚血流不止。

瞬间无数长枪短刃而来,这落下来的西军汉子便在昏昏沉沉之中,表情狰狞着离开了人世。

这才是战争!没有浪漫,没有情感,只有冷冰冰的兵器与冷冰冰的尸体。

“报!!!!大帅,南边二十里,来了许多铁甲骑士与步卒。”一个党项斥候奔到将台之上禀报。

嵬名仁明从座位上弹跳而起,往南方望了望,开口问道:“多少人?”

“铁甲骑士三四千,步卒万余。”

“什么旗号?”嵬名仁明又问。

这斥候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牌,木牌之上歪歪扭扭用刀刻了一个汉字。这斥候自然是不识汉字的,只能照葫芦画瓢,把那旗帜上的汉字刻在了木牌之上。

嵬名仁明接过木牌一看,即便这字迹已经严重脱离了原本的形状,却还是能让嵬名仁明认出一个“郑”字。

郑智来了,郑智终于还是来了。

嵬名仁明把木牌往舒王仁礼递了过去,开口喊道:“鸣金收兵。”

舒王仁礼看得木牌上的汉字,表情为之一变,急忙问道:“如何?”

两人虽然口中多是要把这郑智如何如何斩杀当场,郑智真的来了,两人脸上皆是凝重。

只听嵬名仁明开口说道:“留两万人马围住城池,我带五万人马前去阻拦,斩杀了郑智再行攻城。”

舒王仁礼连忙接道:“甚好甚好,一定要打退郑智。”

便是两人话语,已然高下立判。嵬名仁明要带兵去斩杀郑智,嵬名仁礼却是潜意识中说出一句打退郑智。显然舒王仁礼内心之中对于郑智是极为忌惮的。

第四百六十四章 如何入城?

“相公,党项人鸣金了,正在集结人马,大概五万左右,想来也是知道我们到了。”燕青打马回来禀报。

郑智勒住马匹,点点头道:“嗯,他们要过来了。”

所有人随着郑智停住了脚步,左右军将面色都严肃了起来,也是知道大战在即。

鲁达有些激动,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一般,上前来道:“哥哥,与党项人干吧。”

郑智回头看得一眼,开口道:“不打,往后撤,到得道路狭窄处扎寨子。”

郑智此时实在显然不愿意直接与党项人开战,一路快步行来,士卒多是疲惫,党项人以逸待劳,体力上就有优势。还有人数上的差距也太大,党项人皆是骑兵,此时实在不是开战的最好时机。

刘正彦听得郑智言语,连忙说道:“相公,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啊,家父就在新城之中,还请相公去救啊。”

刘正彦语气多有请求的味道,郑智自然知道刘正彦是关心则乱,他的父亲就在敌人重围之中,心中急切也是正常。

“只要我们到了这里,你父亲便安全了。”郑智解释一句。

吴用却是怕刘正彦还听不懂,连忙接道:“小刘相公放心,令尊必然无忧,只要我等大军在此策应,党项人必然不会再攻城的,只要党项攻城,必然腹背受敌,此时党项人只会想先把我们击败,才可攻城。”

围点打援之策,后世一个伟人用得极为成熟。但是围点打援也是被逼无奈的选择,攻城之战,援军来了,必然要先消灭援军,否则攻城之时腹背受敌必然溃败。

刘正彦并非不懂战阵,听得两人言语,焦急的心态也平复了一些,只道:“相公,我等要想办法入城才是,敌众我寡,若是入得城中,必教党项人望城兴叹,不得寸进。”

郑智听言,看得刘正彦一眼,点了点头道:“嗯,此话有理,得想个办法入城,会师一处,城池可保无忧。”

转守为攻的战略,是从范仲淹以下八十年来对西夏的一贯战略。党项只要南下,西军永远都在城中,待得党项人攻城挫败,西军才会往前推进,大优势之下就进攻党项城池,小优势的时候就往前修筑堡寨城池,步步紧逼。

与党项野战,实属不智。历史上刘法之死,便是童贯犯的一个错误,下令逼迫刘法带兵进攻党项人,一战大败,刘法跳崖摔断双腿,被党项人杀死。虽然这一败并不能抹灭童贯在宋夏之战上的功劳,但是童贯在战略优势之下的轻敌,也葬送了一员西军虎将。

郑智说完话语,打马回头,退出十几里之外,在道路狭窄险要之地安下营寨,军中士卒飞快砍来无数巨木,建立起了屏障。离南边西安州最近的通会堡也不过五六十里的距离。通会堡显然也可以作为郑智囤积粮草之所,西北堡寨,越靠近边境,便是越加的坚固,堡寨之内千余守军,便是党项几千人马也攻不进去。

这个地方离新城三十余里,不远不近,快马只需两刻之内可以赶到。

嵬名仁明开始集结士卒,士卒集合的度实在不堪,磨磨蹭蹭许久,人数都还没有点校完成。这就是精锐与临时组建的军队之间的差别,以前党项人作战,皆是各部久经战阵之人,召之即来,个个经验不凡。而今这些士卒,虽然也有游牧骨子里的骁勇,但是在这些基础方面的事情上,还是缺了太多火候。

待得五万大军终于集结完毕,嵬名仁明带着大军绕过城池往南方赶去。

“相公,党项人集结的大军往南去了。”军将禀报到刘法面前。

刘法闻言,又迈着老腿开始攀爬城墙,待得刘法上得城墙,观望片刻,面色舒展不少,开口道:“头前还道这党项为何突然鸣金了,原来是郑智到了,看党项人南去的人数,不少于五万,郑智麾下,想来人马不少啊。我等无忧矣。”

“相公,要不要率军出城去帮郑相公合击党项?”军将问道,心中也是激动非常,苦战十几日,终于盼到了希望,援军来得正是时候,这郑相公若是再不来,城池只怕也守不得几日了。

刘法摇摇头道:“城池出不得,我等不过八千人马,城外至少还有两万余党项,一旦出城,城池必然不保。若是让党项人占得城池,此战即败。”

刘法心思坚定,对于郑智也有几分信任。此时出城太不明智了,一旦出城,必然陷入苦战,且不论能不能支援郑智,便是自己也难以保存。

这军将闻言,心中不禁有些担忧道:“党项人南去了五万,就怕郑相公……”

“放心便是,郑智心中知晓如何应付的,我等便在城中等着,等得几日,便要见分晓。”刘法心中还是信任郑智的,不为其他,便是郑智当初在童贯、种师道,还有自己面前谋战之时,头脑十分清晰,作战之时也极有章法,必然不会轻敌冒进。

刘法心思与郑智不谋而合,便是以守代攻,互为犄角,就这般把党项人拖住,便是看谁拖得过谁。

只是刘法不知,郑智心中是还有一些别的打算,以守代攻也只是暂时,还有一个天大的计划在郑智脑中酝酿。

道路之上,寨墙快建起,党项人拖沓的组织度,也给了郑智许多时间准备。

一切有条不紊,营帐还未建起,郑智在一处小土坡上叫来了杨可世。

“杨将军,湟州兰州往西夏西凉府(武威),道路顺不舒畅?”郑智开口问道。

“相公,兰州去凉州,必经西夏卓啰和南军司(永登以南),卓啰和南虽然有几个城池在手,却是还有几个城池横在道路之中,并不通畅。湟州往凉州,沿着喀罗川一路北上,倒是比较通畅,沿途党项多有党项部落。”杨可世本是熙河兰湟的军将,对于这些地形自然熟悉。凉州便是西夏西凉府。喀罗川是一条从凉州自西北向东南的小河。

“凉州到瓜州有多远?快马需要多久?”郑智再问,瓜州西平,就是现在党项皇帝现在所居之处,也是西夏西京所在地。

杨可世听言眉头一皱,似乎猜测到一些事情,开口答道:“相公,凉州到瓜州,至少有一千二百里,沿途有戈壁,有沙漠,快马狂奔,末将估算,至少也要七八天不止。”

郑智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头前心中只想着西夏是小国,所以对于距离上的问题,郑智心中向来想得比较短,也因为西夏原都城兴庆(银川)府到宋朝边境,也不过四百里的距离。

一千二百里至少,这个数字实在有些遥远,郑智左右踱起步伐,从会州到湟州,再到凉州,也有上千里地的路程。如此快马从会州出到瓜州,十五日的路程,还不计算沿途碰上的阻碍。

郑智心中是想一战灭了西夏,此时这个计划也是有些疯狂,沙漠东边大战胶着,郑智想着直接从湟州直奔西夏西京瓜州西平,这个想法实在过于疯狂。

但是这个计划,却是也有他可行之处,党项所有能作战的男人皆在会州灵州。郑智只要铁骑三千,必然长驱直入,若是到了瓜州,瓜州城内必将一片火海。

郑智心中有些犹豫,瓜州就在玉门关外,本来是大唐的边关所在,也是西域的开始,如今却是西夏的腹地。在玉门关除,还有唐王之涣一大作: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本是大汉朝建立的玉门关,直到唐朝还是汉人的战略要冲,经略西域的重要关卡,近几百年来,汉人的势力相隔一千多里,只剩缅怀,那里的汉人大概也快绝迹了。直到明之洪武朱重八,才重新把势力范围扩张到那里,更是修建了另外一个著名的关卡,嘉峪关。

郑智踱步良久,始终没有做出决定。

吴用见得郑智犹豫不决,从郑智几番问话之中也知道郑智在犹豫何事,脑中也在思虑,良久之后,吴用拱手说得一句:“相公,大军若是能入新城之中与刘相公会师一处,补充城内粮草辎重箭矢,只要新城还能坚守,此事不妨一试。”

郑智闻言,盯着吴用看得一会,又看了看杨可世,连忙问道:“如何入城?”

吴用似乎已有定计。

第四百六十五章 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郑智当真可恶,竟然又下了营寨防守,上一次是我手下兵力不足,这一次再看他如何抵挡。”嵬名仁明听得斥候来报,说郑智后退十几里于险要处下了寨子,心中倒是不急,身后五万多骑,木栅栏建得再结识,终究也抵挡不住多久。

“大帅,这一次定要报仇雪恨。”嵬名仁明身边一个军将开口说道,这军将能说出这句话语,显然也是跟了嵬名仁明许久的亲信,也经历过那次失败。

嵬名仁明点点头道:“报仇是小事,此番一雪前耻,定要宋人加倍偿还,便把这秦凤屠戮一空,且看宋人再到何处招兵。”

嵬名仁明心中仇恨当真已经脱离了自己个人的仇恨,这次从沙漠东来,灵州城东西两百里、南到宋之边境,竟然没有一个活着的党项人,这种仇恨,实在太大。唯有把宋人也这么屠杀一番才能解心头之恨。

越过了郑智建造的新城,嵬名仁明心中便是带着这么一股恨意,直往南来。

郑智问得吴用一句“如何入城”,吴用思索片刻说道:“相公,入城之法有两计,一计乃调虎离山,夜深时分,相公打马袭营,党项必然重兵前来围追堵截,围城之兵兴许也会加入围堵的行列,此时大军便可入城。”

郑智闻言,摇了摇头道:“此计不保险,党项大军众多,又多骑兵,围堵三千人哪里需要动用所有人,嵬名仁明并非庸人,不可小觑,若是计策不成,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袭营之军也会陷入险地。”

吴用点了点头道:“相公,那还有第二计。”

吴用似乎有些犯毛病了,便是要在郑智面前充分显示出自己的价值,显然心中也知道所谓调虎离山之策并不妥当,却是先说了出来,然后才说第二计。

“快说就是,党项人已经出了,稍后便是大战,不要卖关子了。”郑智见得吴用有些卖关子的模样,开口催促道,话语也有敲打吴用的意思,有智之人,总喜欢卖关子这种把戏,实非郑智所喜。

吴用听得郑智话语,表情微微有些尴尬,忙道:“第二计便是现在就入城,时间紧迫,虎不调也离了山,便叫步卒与辎重现在就开拔,绕道往西,从会州怀戎堡东直入新城之西,若是顺利能到,刘老相公定会开城接应,新城外不过两万党项,还分布在四面城墙之外,乃分散合围之势,一战入城,必定可行。”

郑智听言,脑中也在思索,两万党项围在城下,攻城之卒,必然多不打马。如果一万多士卒突然出现在城西进攻,刘法开城接应,党项人一定措手不及,进城应该问题不大,嵬名仁明想回援也来不及。便是刚才调虎离山之计,还不一定能调得动党项五万人马,此时党项人自己出来,岂不是机会正好,这个机会不把握住,再想让党项人调动五万人马离开战场,必然是不现实的。

吴用见得郑智正在思索,又道:“相公,此计唯有一处凶险,便是相公要在这里抵挡住五万大军进攻,时间不需太久,半个时辰便可打马撤退。相公此来,健马有六千,一人双马,想要撤出战场应是不难,党项人必然追赶不上。”

郑智闻言,拳头一捏,口中说道:“就按此计行事,此地狭窄,党项人想进攻也没有能展开的空间,某麾下三千人,抵挡半个时辰不在话下。待得某撤退之时,嵬名仁明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会引兵来追,大军入城便又增加了几分胜算。”

吴用听得郑智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连忙说道:“相公,事不宜迟,快快点校人马,先往南走上几里,脱离党项人斥候的监视范围,再折转往西,绕道新城西面,全赶路,党项人到得此处,必然还要准备一番,开始进攻之时,大军便也快到新城了,相公在拖得半个时辰,大事成矣,时间差正好。”

郑智也不再去答吴用话语,开口只喊:“牛大,擂鼓。传令步卒集合,骑兵继续加固营寨。”

牛大吩咐左右领兵几句,又飞奔去击鼓。

郑智左右看得几眼,走到岳飞与杨再兴身边,开口道:“岳飞,杨再兴,你们二人随步卒进城,定要奋勇,带大军杀入城中,不得有误。”

岳飞与杨再兴二人拱手回答:“谨遵相公军令。”

“你二人有万夫莫当之勇,却是从未见过真正的战阵惨烈,此番入城,随在刘老相公身旁,便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阵。”郑智开口说道,心中也是这般想法,守城肉搏之惨烈,不是亲眼看到,必然是不能想象的,安排二人随步卒进城,一来是两人勇武难当,可作军阵锋矢,党项无人能挡。二来也是要磨炼一下二人心性,若是习惯了这般惨烈的厮杀,以后上阵之时,心态必然有一个升华,要想心思坚韧,这种磨炼也是必不可少的。也是郑智对这两个历史中的名将期待甚高。

“相公放心,必不教相公失望。相公自己小心,不可以身犯险。”岳飞一脸跃跃欲试,便是初上阵之人,心中多是紧张与激动并存,岳飞这等天生的将才,更有一股冲动。

杨再兴也是点了点头道:“相公,且看末将如何建功立业。”

郑智安排好两人,又去嘱咐刘正彦几句话语。

然后又唤来祝龙,嘱咐祝龙随步卒进城,安心在新城之中,一切听候刘法吩咐。

随后郑智又与杨可世道:“杨将军,开战之后你先走,你麾下亲兵一人一马,怕是跑不过党项轻骑,你带麾下亲兵直接先回湟州等候,多备些口粮,某随后就到。”

杨可世闻言也不多说,只是拱手得令,自己麾下虽然有马,却是人人还有重甲,若想跑赢党项那些轻骑,实在困难。既然郑智有安排,杨可世也不多言,先回湟州备粮草,静待郑智前来。

最后郑智又与吴用道:“此番奔袭瓜州,一路艰苦,学究就不需要跟着了,你也回通会堡寨等候,秦凤路各州府禁军皆在路上,到得再聚一两万人马,便再到此处筑寨牵制党项,稍后我再写书信一封,让秦州折经略快马赶到此处来,你便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可硬拼,便是拖着,拖久了党项人必然急切,急切便会犯错。过不得二三十天,便要下大雪了,若是党项退兵了,也不可急着追赶,一切等某回来再说。”

吴用心知事关重大,连忙又道:“相公快快去写,便是把一应战略安排也写在纸上,学生也好拿给折相公看。”

吴用心思多小人,自然看人也会多虑一些,吴用说出词语,便是担心到时候折可求不听自己的,郑智写下来了,折可求也就不得不遵从安排了。吴用心思,便是把这素未谋面的折可求想得差了些。

郑智闻言,连忙快步去找笔墨,吴用心思虽然有些小了,但是这个想法还是可以的,一切为保万无一失。

古代指挥作战,便也只能如此一个一个的交代,一项一项的安排,还要留下战略方针与他人,以防有失。可见战时,有效的通讯传达何其重要。

大军快聚集,效率自然不是嵬名仁明麾下那些党项人能比。

祝龙这回倒是没有手忙脚乱,辎重也多还在车上没有卸下来,牵着马便能走。

刘正彦、岳飞、杨再兴三人带着一万多步卒从大道打马往南,走出几里地,出得视线之后才折往西去。

一切安排妥当,郑智打马到得寨墙处,左右皆是忙碌的军汉,有人不断加固着眼前的寨墙,有人正在组装的床弩,三十多台床弩,皆是从渭州运来的,此番也是要派上大用场。

祝龙留下的几车羽箭也被拆散搬到头前,士卒们不断拿起地上的羽箭往自己的箭筒里面塞,能塞下多少便塞多少,塞不下了也在肋下夹起几支。

这三千军汉,对于战阵,实在太过熟练。一切都是有条不紊进行着。

待得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列好队列,每个人头前的地上都有几支羽箭插在地上,伸手就能拿起,如此也是为了方便快攒射。

嵬名仁明终于来了,视野之中,望不到边际的秃头党项,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在空气之中。气氛已然凝重。

嵬名仁明一身金甲,便在最头前,三四百步之外停住了马蹄。

一个斥候奔上来,单膝跪地禀道:“大帅,宋人大军忽然南下了。”

嵬名仁明一听,身形在马上立了起来,问道:“什么?都走了?”

“回大帅,走了一万余人,还留了三四千号堵在路上。”

“郑智在哪?莫不是跑了?”嵬名仁明第一反应就是郑智逃走了,赶紧站起身来往远处寨墙望去。

“小的不知哪个是郑智,所以……”斥候答道,想在万军丛中关注一个人也是不现实的,斥候大多也是远远观瞧,哪里会看得清楚某一个人的去向。

嵬名仁明身边一个军将心中忽然想到什么,忙道:“大帅,宋人不会是有诈吧?”

嵬名仁明闻言也不答话,而是打马往前走得一段,到处观望,忽然在远处寨墙后面看到一个熟悉之人,口中庆幸道:“好在郑智没走,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传令下去,排好队列,准备击鼓。”

嵬名仁明已然急不可耐,对于郑智,也没有别的什么话语,国仇家恨历历在目,唯有郑智一死!

第四百六十六章 时间过得多久?

“小胡,把响箭上弦。”郑智大声提醒着小胡,第一次上阵,总让郑智有些不放心。若是老胡,郑智也不会去在意这些小事。

“相公,响箭上弦了。”小胡也大声答得一句。虽然声音极为洪亮,但是也可以明显感受到小胡双手在微微颤抖。

紧张,不过如此。对面人山人海看不到尽头的敌人,便是郑智胸内都心跳加,何况这新上阵的小胡,能站齐队列不退,已然就是莫大的勇气了。

血性,人人都有。拼命,人人都敢。便是再懦弱的人,面对一些不可饶恕的事情,也有拼命的勇气。这份勇气不再拼命的过程之中,而在决定去拼这一命的念头开始。

就如小胡站在无尽的党项人面前,不往后退,便是内心的勇气战胜的恐惧。至于厮杀的过程,已然不是勇气来支撑,一旦厮杀开始,也由不得人畏畏缩缩。只问想死想活。

马蹄大作,嵬名仁明打马在后左右逡巡,看着麾下儿郎用命向前。今日的嵬名仁明内心极为安宁,从知道郑智还在此处之后,嵬名仁明心中已然没有一丝的波澜,心中大概极为坚定的知道,郑智今日会死。

一切的恩怨情仇,一切的国仇家恨,就在今日一笔勾销。至于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米擒真务,嵬名仁明并未有多少在乎,唯一在乎的是抢走米擒真务的郑智。

郑智看着前面本来的马蹄,回身喊得一句:“韩五,点香。”

韩世忠手持一支香,放在身旁一堆小篝火上点燃之后,插在了一个小台子上,香自然是计时用的,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两炷香即可。

郑智把手高高抬在空中。

小胡紧张的看着面前高高抬起的手臂。

大地的颤动与咆哮实在太过骇人,难怪当初亳州之人会把马蹄践踏大地当作是地龙翻身。

小胡也不知如何去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脏,也不知脑海之中有多少恐惧,更不知稍后会是一个什么局面。唯有盯住郑智高抬的手臂。

郑智回头看得一眼小胡,也是怕这小子关键时候掉了链子,见得小胡看向自己的眼神,投去一个坚定的目光,然后点了点头。

小胡得到了郑智这般的回应,像是有了莫大的安慰,轻微挪动了一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插在地上的四五支羽箭,再确认一下这些羽箭的位置,以免稍后攒射之时手忙脚乱。

待得小胡再抬头,郑智的手臂从空中挥舞而下。

小胡连忙扣动扳机,一支响箭穿云而过。

随即密集的箭雨齐射而出。

也有无数的羽箭遮天蔽日而来。

床弩的仰角架得非常的小,巨大的箭矢几乎平直而出,稍稍向上飞行。

狂奔的党项人落马无数,整片整片的跌落马下。没有甲胄的士卒,冲锋过程与送死又有何区别。

一支硕大的羽箭,便能射穿两三人,撞翻一片倒地。

但是党项人似乎对于这般场景已经习惯了,坚城之下,也是这般惨烈模样。

郑智丝毫不顾头顶上飞来的箭矢,手中一张弩弓,也是不断往外攒射,此时已然不在乎是否有百步穿杨的准头了,唯有不断快的把箭矢倾泻而出,越快越好。

箭矢砸在军汉铁甲之上,叮咚作响,插入皮肉的羽箭带着鲜血渗透衣衫,军汉一把抓住箭杆,大力一拉,便是血肉也带出一小块,疼得龇牙咧嘴,疼得大汗淋漓。

手中的动作却是不慢,地上插着的羽箭瞬间都飞向了天空,顺手从箭筒之内再抽出一把羽箭往地上松软的泥土一插,箭雨皆立在面前,拔出一支,立马便往空中飞去,再下落之时,必然夺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乱世为人,其如草芥。十几年长成的汉子,一支冰冷冷的箭矢就是终结。

马匹失去了主人不断的拍打,见得头前竖立起来的寨墙,不由自主的想停住四蹄。

后面的马却是不容得它停止下来,用胸前直撞头前的马尻,撞得前马似乎又感受到主人的拍打一般,只有迈开四蹄再往前去。

侥幸还在马背上的党项人,攒射之时,还拿箭矢俯身去刺前马的马尻,逼迫着这些无主之马更加奋力往前冲击。

“传令,前队持枪,后队继续攒射。”郑智呼喊一句,令兵便不断在人群之中穿梭。指挥几千人马,一令而下,只有令兵飞奔不止,便是这个过程,也是极为繁琐。

党项近前而来,终于到了真正厮杀之时,后军战鼓之声也越紧密。

飞驰而来的健马如飞蛾扑火一般,一头撞在寨墙之上,大腿粗的树干也被撞得摇摆几番,地上夯得严严实实的掩埋泥土,也被撞得松动不少。

后面一个党项竟然直接从马背上站起,更在面前许多健马背上踩踏往前,身形极为稳健。这便是党项游牧的天赋。

越过几匹马背,寨墙就在眼前,这党项人一跃而起,抓住树干便往寨墙而上。

一个军官大喊:“捅下来,快捅下来。”

无数军汉急忙往前,两米多长的长枪被举过头顶,军汉大力跃起,力去捅。那党项汉子从寨墙跌落而下,摔在了健马背上,大腿处已然血流成河。

无数的党项人都在马背之上踩踏往前。这些无主的马匹,忽然成了这些党项人的阶梯一般。

“刺马腿,把马匹刺倒。”郑智大喊一声,手持长枪从树干缝隙而出,对着马匹大腿处狂刺几下。

健马吃疼,高抬双腿站了起来,马背上如履平地的一个党项人被掀翻在地。待得健马双腿再落下之时,已然站不稳当,前面双腿跪倒在地。

无论如何应对,无数的秃头党项,终究还是有人越过寨墙,一跃而下。无数枪头自然都往这跃进来的人刺杀而去,虽然刺杀当场,但是面前的寨墙之上出了空档,必然又会上来几人。

肉搏当面,你死我活。

哪里有党项,哪里便有鲁达、史进、武松、秦明等军将身影,这些人如救火队员一般,总能及时赶到,把冲进来的党项人斩杀殆尽。

韩世忠回头看得一眼还在燃烧的炉香,那炷香依旧坚挺,似乎并没有燃烧多少。

时间有时候过得极快,一炷香,一个时辰,一天,眨眼而逝、

时间有时候又过得太慢,这一炷香,许久许久,才烧了一点点。

韩世忠奋力往前一跃,高高跳起,又捅落一个党项。

身旁跳下一人,直往韩世忠而来,韩世忠眼角一瞟,翻身长枪已出,直把那人刺了一个对穿。

即便如此,口鼻喷血的党项人依旧把长刀向韩世忠挥来,死也要带走一个垫背之人。

韩世忠抬腿飞踢,长刀脱手而去,韩世忠岂能是那垫背之人!

嵬名仁明身下的健马逡巡几番,没有一刻停驻。眼神也一直紧盯着头前。

“让第二波上!”嵬名仁明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是极为低沉,在这喊杀哀嚎之处,也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嵬名仁明将令已下,令旗也在不断挥动,还有令兵飞奔而去。过得一会,才有四五千骑士打马再出。

小胡此时面目狰狞,再也没有了头前的忐忑与紧张,脑中多是一片空白,眼中唯有秃头党项,到得这个时候,也不容得脑中还有什么想法,便是专注眼前,长枪抬起或者端平,全身力快刺出。

双手紧紧捏住枪尾,一次又一次,动作流畅有力。

这一战之后,小胡定然也是一个合格的精锐军汉。

又有无数党项到得寨墙面前,把这寨墙围得水泄不通。

“命令后队押上来!”郑智手中刺杀不止,口中军令节奏也掌控得极为纯熟。

攒射的后队士卒不断往前,把寨墙之内的阵型补充得更加严密。

“大帅,再来一波,就可破了此寨。”一个军将在嵬名仁明身边说道。

嵬名仁明听言,摇了摇头道:“你小觑了郑智,此寨想破,至少还要两波冲击。宋狗擅守,大军需得搭进去一万往上的人命。”

这军将回头目视前方,却是有点不相信,只道:“大帅,你看头前,许多弟兄都冲进去了。”

“即便是寨墙倒了,也还没有到掉以轻心的时候,郑智必然还有一击之力。”这些事情嵬名仁明心中清楚,也历历在目。人命算不得什么,郑智终究要死便足够了。没有了郑智,嵬名仁明不认为这宋朝还有谁能挡住自己。

军将不再答话,只问道:“大帅,再上一波?”

嵬名仁明把手微抬,轻轻往前一挥。这军将已然明白,迅令下,第三波党项人已然不再打马,步行往前而去。头前的马匹已然堵得太多,再打马也没有必要了。

郑智知道党项又加了人手进攻,口中大喊:“韩五,时间过得多久了?”

“相公,第二炷香刚刚点上呢。”韩世忠大声回答道。

郑智口中怒骂一句:“他妈的,老子还以为两个时辰都过去了呢。把人都押上来,把火药包也点上,都往外扔!留个百十斤即可。”

郑智当真舍不得这些火药包,祝龙把多数的火药包都带走了,留下的并不多,郑智还要千里奔袭,也带不得多少。这些火药包本是给玉门关外的瓜州城预备的,此时却是提前拿来用了。

一个点燃的火药包被扔到党项人群之中,虽然还冒着白烟,却是没有一个党项人去理会,依旧不断往前冲锋。

待得片刻之后,一声巨响震天。几个身躯被重重抛到天空之中。

人仰马翻不止,无数甩着脑袋的昏沉党项人站起身来,站在原地愣愣懵,好像听到无数的锣鼓在耳边拼命敲打。炸死的人不过十来个,却是懵的人无数。

嵬名仁明座下的马匹被这巨响吓得轻轻一跃,马步左右乱走。嵬名仁明急忙拉住缰绳,伸手拍打几下健马脖颈,安抚住受惊的马匹。

第四百六十七章 快把我抬上城头去

“大帅,这是火药啊。”这军将也在不断安抚着座下马匹,面色有些吃惊,火药并非没有见过,但是面前这火药的威力已然乎了想象,便是人都能炸到空中去。

嵬名仁明牙关一咬,开口道:“就是火药,威力大上了不少。便是火药又如何?岂能挡住我大夏马蹄。加鼓!”

头前巨响连连,连续有二三十声传来。惊得几千匹健马四散而逃,也撞倒许多党项,更有无数的党项军汉站在原地左摇右晃,两眼直。

便是嵬名仁明也有些目瞪口呆,强行控制住座下马匹,口中大喊:“再上一波人马,加鼓,快快加鼓。”

鼓点已到极致,再出又是骑兵,直有四五千之多。

寨前那些党项似乎显然听不到鼓声,耳鸣头疼之时,便是心神都还未稳定下来。黑火药包的杀伤力比起后世的炸药相差太多,一个几斤重的药包爆炸出来的碎石飞溅,左右当场而亡的最多不过十几人,碎石并不能穿透一个一个的人体带来更多的伤亡。

但是这巨响与冲击波却是能让许多人倒地之后,两耳嗡嗡不止,许久不见恢复。也有许多人直接当场昏懵过去,直到被人踩踏几番,才会吃痛醒来。

火药包显然能阻止寨外这些党项人强攻的节奏。

见得面前这些晕头转向之人,郑智连忙喊道:“小胡,快射响箭。”

响箭一起,所有人连忙拿起弓弩,平行往外攒射,无数党项秃头中箭倒地。却也有许多人身中几箭也站得笔直,只因脑袋里还在震荡,似乎中箭之后并不感到多少疼痛。

马蹄大作而来,又是一波骑兵近前。

郑智令下,所有人手持长枪侍立。

又是一波新的进攻,党项人源源不绝,前仆后继。郑智却还有闲心想到其他,便是心中在想,哪一日自己麾下也能有这般源源不断的数量,也能有这般前仆后继的悍卒。

其实心中也多有一些羡慕,人穷命贱,说的就是党项。吃饱喝足有余粮之人,终归也要惜命一些,说的便是如今这个还在安宁之中的大宋。

为何现代战争,更加强调大小战术的配合,装甲也是越来越厚,不仅是因为军事理论与防护救护更加科学。也是在告诉士兵,你要勇敢一点,只要严格按照战术来做,你放心就是,没有那么容易死。

真要面对生死,顾虑得越多,在乎得越多,便越是畏畏缩缩,信仰也能在其中挥重要作用。嘴炮之人,从古至今,比比皆是。不怕死这种话语多有人说,不怕死之人却是越来越少。

就如抗日战争时期,学生上街头抗议凯申公抵抗不力。凯申公只做了一件事便解决了这些热血学生,派人到抗议学生面前摆了一张桌子,叫这些学生上来登记姓名,放军服,送到军营训练,训练之后立马开赴前线。

无数口中喊着不怕死的学生,立马散了十之**。美其名曰学生的本分是读好书,打仗是军人干的事情。

便是别人的命为国而死是应该,用自己的命为国捐躯却是不行了。生死在人的话语中总是说得平淡,却是没有人真正认真去思考过其中的含义,去认真思考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说那般看淡生死,所以对于英雄,人们总是慢慢少了一份尊敬。

在这大宋,也是这般。人们只在乎是胜是败,胜了皆大欢喜,败了便百般斥责。对于那些真正面对生死的士卒,更没有几人在意。

讨饭流民中招来的兵,打完仗再去讨饭,似乎也是应该的。

这么多悍不畏死的士卒,郑智心中难免有些羡慕。自己麾下五万人马,多数是新兵,不论怎么训练,到底是骡子是马,郑智心中终究还有一份担忧。

党项人又翻进来了。

血浆从郑智的枪刃慢慢流到枪身,再从枪身流到手臂,慢慢浸透衣衫。

鲜血迸溅到眼睛里面,伸手擦拭一把,整个脸都被鲜血染红。

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若是放在东京,必然惊得街坊四邻逃得远远。但是在这里,似乎没有一个人会去在意。

寒冷的北风带着些许沙土吹到空中,粘到军汉们的脸上,慢慢结出一层灰黄的泥垢,其中滋味也教人难以忍受。

喊杀,哀嚎,兵刃,马嘶,狂风,弓弩,摔打……

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

声声入耳。

这些声音是这个世上最难听的交响曲,是这些军汉噩梦之中的背景音,也是这些军汉死亡时候的送葬哀乐。

韩世忠飞身往前,一枪把郑智身侧的一个党项人刺出几步,钉在一根寨墙树干之上。回头大喊:“相公,香灭了。”

郑智听言,身形往后退得几步,口中喊道:“还有没有火药包?”

“还有一点在后面。”韩世忠答道。

“只留一百斤,其他都拿上来,全部扔出去。”郑智大喊。

韩世忠拔腿回身就走。

郑智左右环视一番,又道:“牛大,快过来。”

牛大离郑智十几步远,飞奔到得身边。

“快把令兵都集合过来,越多越好。”郑智集合令兵,便是要下左后一道命令了。撤退之令,必然要同步下达,不能有拖沓,谁拖沓了,意味着谁将要死。

鸣金只是其一,有序撤退,必然还要有军令安排。避免鸣金之后造成许多混乱。

牛大听令便去集合亲兵。

“小乙,快快带人去把马匹带过来,分散等候,检查一下是不是所有的马匹都两两绑定好了。”郑智又吩咐道,撤退显然也不是那么简单。要想跑过党项轻骑的追击,每人两匹马才是关键,若是有人没有得到两匹马,必然会掉队,也是人命关天。

燕青也往后去点了些人手直奔放马之处。马匹安放必然也有讲究,还不能把撤退的道路给堵住了。

嵬名仁明听得头前又有巨响,口中急喊:“再加鼓,再上一波人马。决战时刻已到,必要打破寨子。”

直到此时,嵬名仁明才有些激动起来,人命填了无数,已然到得见分晓的时候了,寨子一破,便是郑智的末日。

这回再甩出火药包,便是党项人也学乖了,只要药包一来,左右的党项人立马匍匐在地面之上,甚至聪明一点的还知道用自己的座驾来挡。虽然还不懂这些药包有火线延时,其实可以捡起来尝试着再扔回去。

但是这些党项人匍匐的动作足以保住许多人的性命,虽然震动巨大,响声震天,依然能让许多人昏懵耳鸣,却是这杀伤力就小了太多太多。

待得又甩出二三十个火药包。郑智开口大喊:“鸣金!”

头前的令兵早四处传达了郑智的军令,此时鸣金大作。

所有铁甲齐齐回头就跑,健马就在身后,每两匹马都用绳子连在了一起,只要上得一匹健马,转身便能走。

寨外许多昏懵的士卒看得敌人竟然回头了,也找来马匹就往上翻,只是动作不再那么熟练。

嵬名仁明远远见得宋人竟然离开了寨墙回头,心中大急,竟然打马就往前而去,口中大喊道:“快追,快追,快随我去追。”

左右军将皆打马跟随。挥旗的令兵却是手忙脚乱,几万大军前后左右,把这令兵忙得团团转圈,便是给四方人马下令出击。

后撤军汉,许多人还肩扛手抬,便是伤兵也都往马背上放去。轻伤之人倒是好说,有些重伤之人,不免还要用绳索饶一圈绑扎一下,以免坠马落地。

一切有条不紊,快无比。郑智上得马匹,回身就走。座下已然不是那匹麒麟兽,麒麟兽此时也不知在谁的座下奔驰。

许多党项人轻松翻过寨墙,追得几步,却是又回了头。直往寨墙而去,身后无数骑士奔来,便是要先把这寨墙拆出一个大缺口,否则如何还能追得上。

会州新城西面。

忽然爆出无数冲杀之声,上万的铁甲步卒手持长枪往城池西门处飞奔。

这冲锋之声,不仅惊动了城外围困的党项人,更把城墙下坐着的刘法也惊得一楞。抬头往城墙上大喊:“什么回事?”

城头上一个军将探出头来答道:“相公,援军来了,在西城。”

刘法连忙站起身来往前,直接开口道:“快把我抬上城头去。”

平常刘法上下城墙,从来不允许旁人来搀扶,只因心中还有那一份骄傲与执着,身经百战,在麾下这些士卒面前,便是要表现出自己老而弥坚。

此时十万火急,刘法也顾不得心中那些坚持,开口直接吩咐人来抬。

几个军将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几人抬手抬脚便把刘法往城头上扛去。

待得城头之上,刘法竟然叫人把自己放在了垛口之上,往西城去望。

望得瞬间,刘法大喊:“击鼓,把西城门洞之内的石头都搬开,着五千人马出城接应。”

四处军将随即忙乱起来,击鼓的,带兵去搬石头的,各自去找部下的,忙作一团。

更又有几人把刘法抬起,直接下城上马,直往西城而去。

第四百六十八章 箭矢有多(四千字大章)

整个新城外围全部躁动起来,西城的党项人正在迎敌作战。

东城南城与北城的党项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更没有明确的军令传达过来。

岳飞与韩世忠两个年轻后生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切瓜砍菜一般冲入人群,完全没有一合之敌,队伍随着岳飞与韩世忠二人不断向前推进。

满载辎重的马车被众人包裹在中间,一万多步卒在马车两边排列整齐队形往前快推进。

东城外四五千党项人听得远方传来的喊杀之声,全部焦急的站了起来。

领头的几个军将急忙派斥候打马前去查看。不久之后待得斥候回来,几个军将立马商量起来。

“将军,本以为是刘法想突围,却是有宋狗竟然从城外进攻西城。我等该前去支援啊。”一个军将开口说道。

“军令未来,我等不可私自离开东城之处,大帅下的命令便是要我等围困城池,岂能擅自脱离阵地,若是宋狗刘法带兵往东城而出,大帅正在与郑智苦战,必然腹背受敌。”主将倒是有几分战略眼光,也是嵬名仁明的命令有局限,完全没有想到新城会遭到敌人攻击。

刘法此时已到西城之上,看着城下忙碌的军汉,口中嘶哑大喊:“快,快搬开城门,冲出去。”

城下已然聚集了五千士卒,有步有骑,却是这城门洞被封得太死,一时半会还搬不开一条道路。

刘法在城头两边走来走去,一会来看门洞里搬出的石头,一会又去看城外突进的宋军,显得焦急非常。

岳飞与杨再兴一左一右,两人突进的度之快,完全出乎了刘法的预料。也造成刘法更加着急,若是城外之人到得城下,城门还未搬开,待得四面的党项都围了过来,必然陷入苦战,便是要误了大事。

步兵对决,党项人完全不是对手,不说甲胄之类,便是党项人的武器,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党项人的武器实在是五花八门,完全形成不了一个稳固有序的步卒战阵。

步兵之法不同骑兵,党项人向来善骑,操控马匹如臂指使,来去皆能紧密作团,冲击力十足。但是步兵之法,必然是要严格操练的,队列整齐是最基本的要求,这些临时组建起来的党项大军,明显做不到这一点,反而像是一盘散沙。

面对长枪如林的步卒战阵,仓促应对的党项人实在有些束手无策。党项人下马之后,完全从猛虎变成了绵羊,步卒战阵与军械装备上的差距,并非勇武不怕死可以弥补的。

嵬名仁明带兵狂追郑智,郑智的人头本已经唾手可得,此时哪里能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四万多匹健马,在这大地驰骋,威势太过吓人。四万骑兵的数量,并非轻易的一个数字。便铁木真灭金之时,也不过几万骑兵,金**力是铁木真的十倍。就如金人灭辽一般,金人最多之时,也不过几万人马,真正的生女真两万不到。辽之兵力,也是金人十倍不止。

兵力数量在冷兵器作战之中,经常不能作为决定胜负的依据。

郑智埋头狂奔,此时一心只想快脱离战场,摆脱身后追来的嵬名仁明。敌人太多,一旦被咬上,必然身陷重围,再也不会有翻身的余地。

奔得大半个时辰,本已出了视野之外的党项人,此时却是越来越近,反倒快要追上来了。

郑智等人皆是身披重甲,党项皆是轻骑,自然会越追越近。

郑智大急,口中连连喊道:“换马,快换马。”

郑智显然没有党项人那等在马背上如履平地的天赋,又不能停下奔逃的脚步去换吗,所以换马过程也是格外小心。

把另外一匹健马慢慢拉到身边,待得两马并行,郑智才在马背上起身,小心翼翼爬到另外一匹狂奔的马背上。

其余士卒皆是效仿,也是小心翼翼在马背之上攀爬。

待得马匹换好,奔驰的度陡然加快不少。一人双马的好处显而易见,这也是蒙古人能决胜千里之外的办法。

又奔驰片刻,党项人在此消失在视野之中。

郑智并不在队列最前,却是知道头前已要到岔路口,开口大喊:“往前传令右转向西,直奔湟州去。”

嵬名仁明越追越有愤怒,坐下健马不断飞驰,马背已被嵬名仁明的鞭子抽出一条一条的血痕。

“快点,快点追上去,不能叫郑智逃了。”嵬名仁明实在没有想到郑智会突然撤退。在嵬名仁明的心中,郑智是有一个固定印象的,便是勇武,一往无前,就算是嵬名仁明自己也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己似乎不如郑智。所以打心底没有想过开战之后郑智会转身而逃。

郑智的奔逃让嵬名仁明有些措手不及,头前的郑智也是时近时远。本已经接近到只有两三百步的距离了,忽然有拉开得看不到人影。

直到此时,嵬名仁明忽然心中一惊,想起头前那些宋人皆是一人两马,内心之中似乎想到了什么。

显然郑智带着这么多马匹,是不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撤退?

如果是一早打定主意要撤退,那郑智与自己打这一仗到底是为了什么?

嵬名仁明忽然降低马,慢慢勒住马匹,左右军将也连忙去拉缰绳。

嵬名仁明皱着眉头问道:“城池处可有人来禀报?”

“大帅,我等狂追出几十里地,便是有禀报来,只怕也只在路上追赶。”

嵬名仁明眉头一皱,忙道:“快快派人回头看一看。”

嵬名仁明越有些心生不安,越觉得郑智似乎有些阴谋一般。

新城之处,四面的军将终于接到了支援的命令,带着麾下一半是士卒往西城外赶去。

西城门已经洞开,城内的士卒也一涌而出,与杨再兴与岳飞合兵一处,抵抗着两边左右两边冲上来的党项人。

祝龙带着辎重车马开始入城。今日祝龙不同以往,以往皆是战事完结之后,祝龙才出来收尾,做的解释一些收尸救治伤员的事情。

今日祝龙也是厮杀不止,手下也有好几条人命,祝龙也是有一身武艺之人,更是栾廷玉的高徒,虽然不如祝彪,却也是弓马娴熟。今日面对这些党项人,当真是也耍弄了一番威风。

这些党项人下马之后战力大减,不仅是因为军械不佳或者是训练不足,也因为其中太多娃娃兵,娃娃兵若是在马背之上,还能挥出不少实力,至少马可以带来杀伤力的加成。但是下马之后,便差了太多,拿的兵器都要小上不少,面对铁甲,实在有些无能为力。

刘正彦随在祝龙之后入城,一入城内便从阶梯直上城头。

父子二人再聚,心中惆怅又欣喜。

刘法却是不表露多少,还是一副胸有成竹老神在在,刘法这种老汉,习惯性隐藏自己内心的波澜。就如面对城外无数的党项一般,坚守十几日不见援军,不论心中多么着急,依旧还是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刘正彦一脸激动奔到面前,本想表达一些激动之情,却是见得刘法并不如何激动,收了一下动作,口中只问一句:“父亲身体可好?”

刘法点了点头,上前拍打了几下儿子的肩膀,只道:“好得很,党项狗不过尔尔,当年平夏之战,党项人号称四十万,不过也是铩羽而归,今日不过十万党项,不在话下。”

刘法内心的骄傲就在于此,经历的大战便是刘法自信的由来。二十多年前,党项集结全国之兵力南下,一度达到延安府外,平夏城外集结号称四十万的党项大军,却是在平夏铩羽而归。

党项四十万大军,只杀伤了三千不到的宋军。

过得三年,党项人又再起五十万大军,号称五十万大军的党项人,又在平夏城铩羽而归,当初的刘法,还是中层军将,奋勇作战。便是平夏两战之后,党项人再也没有了几十万大军南下之国力。

辽人调停之后,西夏对大宋称臣和约。只是这称臣之约,也没有几年效力。

二十年前两战平夏,西军精锐都只有几万人御敌。两战之后,大宋边境便往前推进了不少,建立起了更多前进堡寨,通会堡就是其中一个。

世人皆以宋之无能以鄙,却是不知宋在对外军事战争中,也是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大胜也是不少。对辽维持百年和平,也是阵前射杀辽国主帅,促成檀渊之盟。对西夏更是占尽了优势。

有人说檀渊是耻辱,却是过于片面,那时候的辽国,实在太过强大,从蒙古高原到大兴安岭、西伯利亚,辽东。皆是辽国!宋为弱势,檀渊以兵势促和,已然是最佳结果,没有檀渊,辽人年年南下,要么“打草谷”劫掠物资人口奴隶,要么攻略州府,杨家一门守边,都死伤殆尽,可见边民之苦。有百年之和,才有大宋社会的大展。

燕云十六州,也不是在宋手上失去的,只是宋没有能力他燕云收回来。要论罪人,短命后晋石敬瑭才是民族罪人,为了一己之私造反,反了后唐,认契丹皇帝作父亲,甘做契丹人的儿皇帝,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求援。后晋建立十一年之后,便也被契丹人灭了国。

若是石敬瑭不反,辽人也入不了燕云,后唐与辽人在定州一战,契丹大败而归,那个时候的契丹很长一段时间都派使节与后唐谈和,几员主帅都被后唐大军俘虏,辽人甚至拿重金去后唐求买被俘军将。

奈何历史就是这般,后唐被叛将石敬瑭灭了,石敬瑭的后晋不过十一年,被辽人灭了。后周崛起,后周大将反了小皇帝,有了宋,当年之宋也算是马上皇帝得天下,至少还是敢打敢拼、不屈不挠。百年之后的大宋,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大宋。

“报,宋军一万余,从西边冲进了新城。”斥候终于到得嵬名仁明面前。

嵬名仁明听言脑袋一懵,差点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稳住了身形,开口问道:“什么?宋人怎么冲进去的?”

“大帅,宋人忽然从西边而来,万余铁甲步卒,直入城西,城内刘法开城引兵接应,万余宋军,皆已入城。”斥候大概也就了解这么多了。

嵬名仁明哪里还不知被郑智摆了一道,大怒而起,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拔出腰间短剑,开口怒道:“往利杞,该死。传令斩示众。”

往利氏,也是党项八大部族之一。显然往利杞便是负责围困新城的主将。

左右军将闻言,连忙上前来劝:“大帅,往利杞杀不得啊,往利杞乃部族之长,若杀之,往利氏两万人马,只怕无心作战。”

嵬名仁明也不答话,上马转身就走,急往城池而去。

待得大军回来,几万骑兵绕城围困,嵬名仁明便在阵前,目视城头之上。

城头之上多了无数亮的铁甲,看得嵬名仁明面色越阴沉。

刘法也在城头,见得那一身金甲出现在视线之中,显然知道这金家是谁,开口说道:“来人,把成捆的箭矢都搬上来,搬到城垛上码放整齐。”

刘法的做法,不外乎就是打击城外党项人的士气,人数的增加对于党项人的打击还只是一般,堆积成山的箭矢才是真正的威慑。

一捆一捆的箭矢被码放在城墙垛口之处,越来越多,码到垛口都放不下。

刘法还不罢休,口中喊道:“给我射,箭矢有多,送些下去给党项人用。”

岳飞也在一旁,听言取出三石硬弓,从箭矢堆里抽出一支,弯弓便射。

箭矢直飞两百步之外,插在泥土里。就在嵬名仁明面前不远处。

嵬名仁明哪里不知刘法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开口怒道:“击鼓,攻城,让往利杞带部先上,让他上,城不破不准鸣金收兵。”

往利杞终究还是没被斩,党项人的内部稳定显然也是极为重要。

城外军鼓大作,刘法倒是不紧不慢,一面吩咐士卒们再把箭矢从垛口之上搬下来,一面回头慢慢往城头而下。显然心中也是知晓党项嵬名显然恼羞成怒了,嘲讽的效果也就达到了。

至于党项击鼓之后,到开始进攻,也还要好一会时间。

郑智已然在往湟州的路上,进湟州,往凉州,从戈壁沙漠直奔玉门关。

第四百六十九章 止儿夜啼(四千大章,今夜还有)

攻城之战,实非人想象的那么容易,在冷兵器时代,若想攻下一座四周建有高墙的城池,其中艰难,是难以想象的。

当然前提守城之人有御敌之决心,特别是面对游牧攻城,决心抵抗的汉人在城池内是占尽优势的。就如南宋抵御蒙古,蒙古人在城池之下经常束手无策。

还有一个历史典故,西汉经历王莽之后,东汉衰弱,曾经被打得不成样子的北匈奴开始染指西域,当时的西域诸国,皆是汉之天下。

到得东汉明帝时候,在西域的汉朝军队已经只有两三千人。被匈奴携几万大军围攻天上南边的汉军。

汉军以城池御之,更有勇士拼死突围,赶到国都求援。待得突围之人赶回来,已经历时八个多月。

汉明帝刚刚去世,青年汉章帝继位。朝中大臣皆言无以救,几万匈奴围攻两个城池,两员戊己校尉耿恭与陈忠驻守,各有千余人马。八个月了,怕是早已全军覆没。

时司徒鲍昱力排众议,提议兵救援。起七千铁骑快马往西域天山,大将三员。

援军又得近年而到,一路陈忠抵抗几月,全军覆没。

一路耿恭,围困小城之中,无水喝马尿,掘井十五口终于出水。吃光所有能吃的东西,从粮食到骡马,草木皆不放过,连弩弓里面的牛筋之类的东西都拆下来煮着吃。

每日面对匈奴强攻,不到千人死守不退不降。实在没有食物,耿恭把匈奴劝降的使者骗进城中,匈奴使者一进城,立马绑到城头之上,现场烧锅把这使者当着数万匈奴人面前,煮了就吃。

匈奴人越猛攻。耿恭坚守,最后城中只剩下二十六人,待得援军跋山涉水到来,随耿恭再回玉门关的,只剩下十三人。

其余坚守城池之事,自然也数不胜数,便是王禀在太原,粘罕带兵围攻,也坚守八个月到弹尽粮绝之时。

平夏之守,几十万党项两次束手无策,便不多叙。

今日嵬名仁明气急猛攻城池,刘法就在城墙根下稳坐,听得城头之上喊杀不止,心中却是没有一点惊慌。

岳飞与杨再兴在城头之上第一次面对这般惨烈的状况,心中多是震撼。党项之悍勇,也出乎了岳飞与杨再兴的预料。

只要宋夏开战,内地之人只听闻谁谁谁又击败党项立得大功,从狄青到折种刘,皆是西北常胜之将。以至于宋人心中,党项人似乎只是跳梁小丑一般,今日真正得见,两人才知党项人是何等悍勇不畏死。

杀人杀都手软,并非一句玩笑话语。强如岳飞,三石硬弓攒射无数,射到手臂肌肉都在颤抖,射到三石弓也拉不开了,换来两石弩再射。

直到两石弩都用手拉不开,岳飞手臂已然麻木了一般,只得把弩弓放在脚下来踩,如此才能上弦再射。

但是党项,已然还围满了城池。

岳飞一箭而下,十几步外一个党项少年中箭应声倒地,鲜血从胸腔之内溢出。这少年却是立马又爬了起来,冲到木梯之下,口中还在涌血,双手还在不断向上攀爬。

兴许这些党项人心中也知晓,此战不胜,党项将永世为奴。

岳飞连忙又把弩弓放在地上,右脚弩臂外的脚蹬之处,肌肉颤抖的双手奋力再去拉弦。

再看岳飞,面目已然狰狞,牙齿紧咬,一声低沉的吼叫,弓弦终于挂在了机簧之上,端起弩弓架上一支笔直的羽箭。

再出一箭,那个已经中箭的少年从长梯之上跌落下去,羽箭也插在了少年的头顶。

岳飞丝毫不敢放松,又把弩弓放下来拉,口中大喊:“快,快把长梯推倒。”

杨再兴就在一旁,手中硕大的铁枪直接抵在长梯一侧,全身力去推。

日暮而落,嵬名仁明终于打马转身,口中淡淡一句:“鸣金。”

嵬名仁明心中充斥着一股无力之感,面对坚城,嵬名仁明实在有些无力。年轻的嵬名仁明,党项第一勇士,显然没有经历过二十多年前的平夏两战。

但是军中一些老的军将却是知道平夏之惨烈,与今日攻城,如出一辙。这些人心中的无力感,比嵬名仁明更甚。

种师道与刘法之坚清壁野,便是预料到今日坚守之优势,也是知道重兵囤积之下的城池,党项人必然束手无策。只要准备时间足够,由守转攻的过程才是最终的胜利。

嵬名仁明回到大帐之中,叫来辎重官清查了一下粮草,心中忧虑更甚,面对地图良久,开口问道:“此城再攻下去,大军必然陷入困境,某有一计,不若绕过此城,直奔平夏,破了平夏便可下渭州、秦州。与其在此徒耗,还不如博上一把。”

嵬名仁明说话的词句与语气,显然也是不太坚定的,带有一种商量的意味。显然自信不比从前。

“大帅,此城不破,孤军深入过于凶险啊,平夏也是坚城,宋人正在四处聚兵,平夏便是聚兵之处,此时深入平夏,若是久攻不破,便是退路也没有了。刘法若是那时候率军回援,腹背受敌之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一员老军将急忙接话道,便是一听平夏二字,许多事情已然历历在目。

嵬名仁明听言,开口问道:“难不成平夏城比此城更加难打?宋之悍卒与军备皆在此处,平夏必然空虚,孤军深入又何妨。”

“大帅,平夏若是有五千以上的人马,我等前去,必然陷入苦战,一个月内不可能破城。此时唯有再攻此城,破了此城,便是有粮有甲有军械,再攻平夏之时,事半功倍不止。”老将说得信誓旦旦,对于平夏城的认识也是足够,对于自身的需求也有了解。

游牧战法,不依赖后勤,必然就靠以战养战,破一个城池,占一个地方,便能把自身实力加强不少,游牧若胜,必然是越打越强。

嵬名仁明听言,看着地图久久不语。宋之优势,就在于先进的生产力与足够的人口。

那老将见得嵬名仁明不言不语,想了片刻开口说道:“大帅,为今之计,唯有一边围困,一边打造些攻城的军械,弩炮,投石,冲撞车,云梯车,不论造得如何,多造一些再说。”

嵬名仁明听言,点点头吩咐道:“唯有如此,快快去办,时不我待,军中只要会些手艺的,皆可不上阵,权利打造军械。”

嵬名仁明与这老将虽然如此说,却是在座众人心中也知晓,大军之中,又有几个匠人,绝大多人连尺寸都不认识。

郑智正在往湟州去的路上,去湟州,必然路过兰州,一路之上双马飞奔,在大宋境内,粮食与清水倒是无忧。每到一处,都不需要郑智吩咐,当地主官便开始忙碌起粮草之事,连肉食都备上不少。四战之地,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熙河兰湟之地,政治体制也不一样,已然是军政主导下的先军政治。

内地州府主官,显然没有这个觉悟,便是派人找他要粮,也是推诿拖拉,敷衍了事。

郑智急赶之下,倒是把杨可世给追上了,头前随意说得一句让杨可世先回湟州准备,此时郑智赶上了杨可世,自然同路而去。

郑智身边倒是多出了许多马匹,伤兵皆放在沿路州府地方,马匹多出来上千,杨可世麾下士卒倒是也有了双马。

新城还在苦战,嵬名仁明似乎别无他法,唯有围困,时不时在半夜强攻袭扰几次。也在快赶工制造军械。西夏本也有些军械储备,奈何灵州一破,一切化为乌有。

湟州城又叫邈川城,杨将军回来了,士卒们也阖家团聚。从听到党项人再次起兵的消息开始,杨可世麾下七八百号士卒日夜都在担忧之中,一路赶回来,见得湟州安好,家人无事,就是最大的安慰。

郑智下马步入湟州府衙,征调了一些粮草与清水,命令麾下士卒休息一日,再出便又是七八日的马背奔驰。

马匹也要休息,各种精料都往马槽上倒去。

湟州真正在大宋治下的时间也还不久,熙河开边,也不过是赵佶登基第二年的事情,西北军将世家王厚带兵攻下湟州,史称熙河开边。奈何王厚三年后就去世了。

如今湟州知府姓李,西北姓李者众多,只因当初大唐中心便在西北。李唐以长安治天下,长安便是京兆府。唐朝对于西北的控制力是足够的,当时的党项人虽然也曾经展成了藩镇的态势,不过也是李唐脚下驱策之犬马。之后被欺压无数,也有反抗,也有迁徙,奈何都是徒劳。

党项皇族的李姓,便是唐末僖宗赐给党项领拓跋思恭的,从此党项领皆以李姓,直到李元昊建国西夏,才改了一个嵬名。李元昊的儿子却是又恢复了李姓,西夏皇族从此便是嵬名与李共存。

“李知府,还有一事请你操劳一下,此番远击玉门关外之党项,路途遥远,还请备一些金疮药与羊毛皮。”郑智从未如此一人双马一刻不停的赶路。头前也有几次急赶,却也是要配合马匹的脚力,多有休息。

这一次完全不同,双马换骑,一路狂奔,终于还是出了问题。便是郑智自己,大腿两侧与屁股,多有破皮之处,实在痛苦。

虽然天寒地冻之时,感染的可能性相对较小,奈何还有原路要赶,必然要做一些处理,还要改善一下士卒骑乘的舒适性。顺滑的羊毛皮自然是最佳的坐垫了。

“郑相公放心,下官这就派衙差挨家挨户去收购,三四千块羊皮,应当不在话下。”好在西北几番大胜,羊毛皮这种东西还是不缺的。湟州都是边民,对于兵事,从来都是鼎力支持的。不比内地民众,大概都把战事当作故事来听,多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折可求终于赶到了平夏,此时平夏,又聚起了四面八方赶来的一万多士卒。仓促聚兵,在这个通讯原始的时代,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还要先招收老卒。

各个州府之兵,便是如此一千两千往前线送。

若是当年没有卸甲,几万西军悍卒此时囤积在新城之中,嵬名仁明也不会围困新城这么久,只怕早早就退兵回去了。

如今困守城池的,只怕就是嵬名仁明麾下的党项人了。十几个城池,十来万党项。哪里挡得住几万西军精锐的强攻。再破灵州也不在话下。

吴用一直在通会堡等候折可求,折可求终于带兵又到得郑智七八日前屯兵之处,又起了栅栏寨墙。

嵬名仁明这回却是不再引兵来攻,显然是上次吃了亏,这回谨慎了不少。若是新城再入万人,攻城之战也就没有意义了。

一个西军斥候待得折可求面前禀报:“禀报折相公,党项人正在七八里之外的大道上建营寨。”

折可求闻言,皱眉道:“党项人不来攻我,反倒在大道之上下寨与我对峙,倒是没有想到的事情。”

吴用在旁,开口道:“折相公,党项人被我家相公摆了一道,如今也是学乖了,想来党项人也是知道,若再让折相公带兵入了城,这战事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此番下寨对峙,便是不想折相公参与到攻城之战当中。想来附近几条小道也有党项人正在下寨子阻挡道路。”

折可求听言,哈哈一笑道:“郑智倒是多谋,便是如此就把援军送进了城中。哈哈……党项人下寨阻路也无妨,只要他们攻城,某便带兵攻寨子,且看那李仁明小儿来不来救。”

折可求也是自信,此番秦州精锐老步卒来了两千多。虽然不能与党项野战,但是嵬名仁明攻城之时,折可求也就不怕有党项大军了,攻寨也可放开手脚。

第二日大早,郑智已然领兵出征,麾下两千五百号部署,加上杨可世七百多人马。三千多人直往凉州而去。

此去凉州,郑屠夫之名,将止党项孩童半夜哭啼。

第四百七十章 是那宋狗郑智

郑智率军往北,北上之后才会往西。一路沿喀罗川飞奔。

党项人多日围困新城,却是不再如头前那般强攻,而是多夜半袭扰。

今日却又开始点兵聚集,已然是准备再强攻一次的态势。

刘正彦随着父亲刘法再上城头,开始远观党项战阵。

刘法左右看了看,虽然看得党项阵前出现了一些军械,却是也不在意,便也就不多作其他安排。党项的攻城器械,刘法在平夏时候,见得太多太多,面前这些自然不放在眼中。

刘正彦在后面也看得一会,言传身教不过如此,西北军将子弟多是这般,自小随着长辈上阵,多听多学多见识,才有一代一代的传承。

刘正彦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招来亲兵,耳语几句。

几个亲兵下的城头,不得多久提上来一个人。

刘法回头一看,却是认识,开口问道:“怎么把这灵州知府给绑上来了?”

“父亲,这厮已经不是灵州知府了,是灵州团练副使……哦……不对不对……这厮应该是御史台下的五品主事了。”刘正彦答道。

刘法又问:“都是京官了,怎么还进了城来?”

刘正彦本想私下再说此事,听得父亲又追问,只得上前两步,附耳轻声说道:“父亲,郑相公临走之时交代,说要让这厮死在此处,不得教其回了东京。”

刘法闻言,便是也低声问得一句:“郑智为何要杀这么一个京官?”

“父亲,此人身为灵州知府,明知灵州要开战,却是在东京一直不回。被贬成灵州团练副使押解回来了。不知怎么又运作成了御史台下的官员,郑相公要杀他,只因坚壁清野之事,乃这厮奏到东京去的。郑相公为种相公,如何还能容得了这厮。”刘正彦解释一番,便是他也想让许仕达死在这里,有些事情实在太过气愤。

刘法闻言,眉头一皱,转身看得许仕达几眼,开口说道:“为许相公松绑。”

便是刘法都称呼许仕达为相公,显然心中鄙视,话语也是讽刺。对于刘法这种见多识广的老人家而言,不用说也能猜到这许仕达为何能调回东京,必然是把种师道踩在脚下往上爬。

许仕达松了绳绑,去了口中布团,麻木的身体往地上一摊,却是连忙开口道:“刘相公,下官本应在东京上任,受人挟持至此,还请相公快快派人送下官出城回京。下官感激不尽,衔草结环以报相公大恩大德。”

刘法点了点头道:“许相公不走运道啊,东京诰命文书到了,奈何许相公被党项人围困孤城,不得上任。此时突围已然无望,不若就请许相公在城头坚守几日,待得党项退兵,再风光回京面圣。”

刘正彦闻言,面色一笑,忙道:“来人,给许相公拿些兵刃来,许相公最是英勇,此番多杀些敌人,回了东京也好再受封赏。”

旁边一个军汉直接从地上捡起一柄党项人的兵器,往许仕达面前扔去。

许仕达已然哭丧了脸,在许仕达心中,刘法显然不比郑智,刘法比郑智地位不知高出了多少。见得刘法要让自己上阵杀敌,许仕达已然瑟瑟抖,连忙说道:“刘相公饶命啊,下官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上阵杀敌,还请相公放下官回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刘法正欲转身下城,听得许仕达话语,也不回头,只道:“拿个吊篮来,让许相公出城回京。”

说完刘法已然走到阶梯处,扶着墙壁慢慢下城。

许仕达连滚带爬便要去追刘法,还想再说几句求饶话语,此时许仕达心中已然明了,唯有求饶。

刘正彦哪里能让许仕达过去,抬腿就踹。把许仕达踹翻几步远,开口呵斥道:“你是想用吊篮出城,还是在城头御敌?”

许仕达哪里还看不见城外聚集的无数党项士卒,立马答道:“下官不出城,就在城中即可,还请小刘相公放下官到城下躲避一下。”

左右军将闻言,个个皱起了眉头。便是这句躲避一下,已然触了众怒。

刘正彦哪里管得这么多,紧了紧自己的甲胄,开口答道:“把兵刃捡起来,站到头排去,老子都在城头上,你下去作甚。”

许仕达闻言,立马瘫软在地,便是双腿之间,似乎都有液体而出。

几个军将早已看不过眼,上前便把许仕达抬着放在了垛口面前,还把一柄兵刃塞到他手中。

此时鼓声大作,党项人已然开始进攻。

不得片刻,箭雨袭来。瘫软的许仕达随着刘正彦躲在垛口之后哪里敢起。

待得党项开始攻城,刘正彦一把把许仕达拽了起来,党项箭雨还在不断往上攒射,没有甲胄的许仕达已然身中数箭,已被刘正彦扔在一旁。

刘正彦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拿起弓弩不断往城下回击。大概心中只想,郑相公交代的事情已妥,或者是这厮该死。

西夏凉州西南二百里,祁连山脉东北。此处西南有雪山,往北有草原,往西是沙漠戈壁,其中也有绿洲,西边的绿洲便是西夏甘肃军司,也称甘州,甘州便是后世张掖。

一个斥候回报:“相公,头前二十里有党项部落。”

“多少人?”郑智已经停了马匹,开口问道。

“五千人左右的大部落,其中多是老弱妇孺,壮丁少见。”

郑智拉了一下缰绳,手臂往前一挥,开口说道:“直接杀过去。”

三千多铁骑飞奔往前。

这也是不是郑智第一次冲进党项部落,更不是第一次在党项部落里面大开杀戒。

只是这一次的党项人,再也没有了米擒部落的好运。郑智也带不走这些战俘奴隶。屠刀自然也就止不住。

当初在灵州城外,攻人之法便是郑智提出来的,攻人之法,最简单的就是杀。

依旧还是如农田篱笆一样的寨墙,马蹄飞而入。

惨烈之状,非人能睹。郑智麾下这些军汉,实在是心如铁石。人与兽,似乎也就在这一念之间。褒贬不论,这种军汉大概也是郑智所需要的。

几岁孩童,看着冲过来的铁蹄,愣神呆,也躲避不及。无数马蹄之下,哪里还能看出原本是人的模样。

些许壮丁,手持兵刃,却是不能伤马上铁甲分毫,唯有倒地不起。

哭喊哀嚎,持续得极为短暂。

半个时辰不到,营寨已然大火熊熊。

郑智早已出得营寨,往西狂奔而去。

便是游牧互相残杀,也不至此,虽然会杀光身高在车轮以上的男丁,却是多留妇孺壮大自己。

郑智过处,却是老弱皆杀。大概也只为了自己行踪不被走漏,那西夏皇帝还留在瓜州等候自己到来。

寨内健马,皆被郑智一并带走。如此即便有人走脱了,走漏的消息也快不过郑智麾下双马奔驰。

沿路皆是党项,郑智手段极为凶残,也没有什么合围之法,唯有快马平蹚而过,屠刀横扫而去。带着健马继续飞驰,毫不拖泥带水。

甘州城并不大,城内多是党项贵族,还有吐蕃人,回纥人,极少许汉人。

大军奔来,惊得甘州城门紧闭。

郑智驻马城前,却是眉头大皱,回身问道:“还有多少火药?”

“相公,一百多斤。”

郑智心中更忧,不能快入城,这城便是攻不得,虽然不过两丈多的夯土墙。对于此时的郑智来说,也是不值得拿麾下人命去攻的,更怕城中之人出去求援,只要一求援,消息自然走漏。

郑智闻言,打马就走,口中喊道:“饶过去。”

显然城中也没有兵力能出来与郑智厮杀。

杨可世打马跟上郑智,开口说道:“郑相公,如此饶过去,只怕要走漏消息啊。”

郑智回身答道:“且往前走,走出十来里,放百骑埋伏在大道旁边,拦截所有往西去的党项人,两天之后再启程追赶大军。”

杨可世闻言,点了点头道:“相公此法甚好,便是如此,也不需攻打党项城池了,屠戮部落即可。”

待得郑智过了甘州,甘州城内自然立马派人往西报信。却是两三日之后,甘州城内才接到许多消息,往东一路直到凉州,五六个党项部落皆被屠戮一空,只有少数漏网之人。

凉州已然把这个消息直往灵州放下传去。

直到郑智快要进肃州(酒泉)之时,灵州城里的舒王仁礼带着这个消息直奔前线而去。

舒王仁礼与嵬名仁明刚一碰面,开口急道:“仁明,快快率兵回援,宋人正在往西京去的路上,西京危矣。”

嵬名仁明却是听得一头雾水,开口说道:“宋人哪里还有兵力往西京去?”

“仁明,宋人哪里来的兵我不知啊,只是凉州来报,有一队宋人骑兵屠了凉州境内几个部落,一路向西而去。”仁礼着急说道。

嵬名仁明忽然心中一紧,神色也带几分慌张,开口道:“郑智,是那宋狗郑智,是他往西京去了。”

嵬名仁明自然是猜到了,面前只有刘法与折可求,那奔逃而走的郑智却是不见了踪影。

第四百七十一章 敦煌、玉门关、阳关。

“仁明,快快领兵回去救援啊。”舒王仁礼显然已经乱了方寸,西夏腹地的情况,他岂能不知,便是十岁出头的孩童都在此处作战,郑智带兵入西夏,必是如入无人之境。

从此处到瓜州,两三千里地,沿途多是隔壁沙漠。宋人两三千里奔袭,这种事情,便是谁也不会预想到。中原王朝,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过这般的事情了。这样的事情早已是汉唐时候的传说。

西夏与宋大战近百年,便是倾巢而出四五十万,宋也是据城而,从来未有过主动出击的事情。更不谈千里奔袭。

这一切出乎了众人的预料。便刘法刚从自己儿子口中听到此事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惊讶,甚至心中也认为,郑智三千人马千里奔袭,败多胜少。

所以刘法一心守城,即便郑智失败退回,正面战场只要守住城池,到得大雪之时,也是优势极大。

刘法都未预料的事情,何况嵬名仁明与嵬名仁礼。

嵬名仁明知道郑智带兵奔袭之后,左右踱步不止,仁礼却是在一旁不断催促。

“舒王殿下,此事不急,宋人何曾见过大漠,便是入了戈壁只怕也过不去。”嵬名仁明心中大概也是找到了一条自我安慰的理由。

嵬名仁明所说也没有错,大宋朝的军将士卒,当真还没有几个人见过真正的戈壁沙漠。

那些“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词传说,也只在汉唐的文字之中。

“万一……万一那郑智到了西京呢?”仁礼不懂太多战略军事,却是心中只有凭感觉的担忧。

大宋朝没人见过真正的大漠戈壁,但是郑智见过,郑智从西北到新疆,到中亚、中东,欧亚大6的大漠,郑智都见识过。

“即便是到得了西京,郑智麾下兵力也不多,便是也攻不下城池。”嵬名仁明显然也有些慌了神,话语皆是寄托旁人。

“仁明,西京城中无兵啊,城头那些老弱,怕是守不住城池啊。”仁礼再道,便是越说越是担心。

嵬名仁明忽然有些气愤起来,开口喝道:“此时去救,哪里来得及,这一切都是郑智谋划好的,郑智早已出了十来日,如何去追?为今之计,唯有再攻城池,便是跟郑智争夺时间,且看是他快,还是某快。破了此城,装备数万铁甲,再破折可求。便可南下横扫千里。朝中多是忠臣,只要保得陛下无忧,此战还是我大夏大获全胜,从此宋人再非我大夏之敌手。若是此时退兵往西京,党项再无翻身之日。”

舒王仁礼看着嵬名仁明,眼神直,却是不知回什么是好,良久之后说得一句:“你与本王一万人马,本王带兵去救。”

嵬名仁明听言,开口道:“与殿下五千精锐,殿下快快启程。”

嵬名仁礼本想要一万人马,却是在此时嵬名仁明面前,终究也说不出反驳之语,答道:“仁明,你定要破得此城,党项一族,大夏之国,皆靠你了。”

显然舒王仁礼心中也知晓其中道理,这一战就是赌国运了。

嵬名仁明也不多说,开口喊道:“击鼓,再攻城!”

肃州之处,便是后世之酒泉,酒泉之地,乃后世重要的卫星射基地。世人也多因此才得知酒泉之名。往西直通玉门关与阳关,玉门关之前说过,阳关也是汉唐重地,诗文有言: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其中阳关,便是说的此处,西出阳关,也就入了西域。阳关也是因为在玉门关以南五六十里处,所以才取名阳关。阳也就是南的意思,乃玉门关以南的另外一座关口,故名阳关。古代地名多如此指代,会稽山阴,便是会稽山的北面。若是山阳,便是山的南面。

但是此处还有一地举世闻名,蜚声中外。便是敦煌,敦煌之壁画,千年不息,华夏重要的文化遗产。莫高窟里藏着的五万多件从三国魏晋到北宋时期的经卷、文书,织绣和画像。直到后世才被人现,这些珍贵的文物对于历史研究的贡献极为巨大。

这些文物的内容也是无所不包,从佛道等宗教的经文杂文,到各种杂书记录,政府公文,等等,应有尽有。更有各族文字,吐蕃文、藏文、梵文、回鹘文等等,也是一个不缺。

这些藏了千年之物,主要都是西夏建国初期放进去的。

郑智此时到得肃州,这些华夏最珍贵的文物,也不过刚刚藏进莫高窟几十年时间。藏进去的原因大概也跟党项崛起有关。

其中之壁画,从十六国与北魏开始,历朝历代一直到唐,画了几百年,到得西夏占得此处才走向没落。千年之后再看,依旧惟妙惟肖。其中也还包含了无数的雕塑。

只是郑智此时心中哪里还有这些事情,便是往敦煌看看壁画的心思都没有。唯有赶路与屠戮。

如此也好,这些珍贵之物此时出土,必然也留不到千年之后。

一入肃州,少了许多荒凉,多了人烟。

郑智手中的长枪便更多了许多无辜亡魂,战争残酷便在于此,却是郑智也无可奈何。

从肃州而过,大道之上又多留了三四百号铁骑,便是要阻止有人往西而去。

玉门关与阳关早已废弛,此处的汉朝所建的长城,到得如今,主要之处,已然都成了黄土坡。

健马飞驰而过,曾经的汉唐盛世,就在郑智脚下。这个地方见证了太多太多的历史,汉唐之盛世,也从这里开始,汉唐于西域之威,便是从关卡之处威慑几千里外。丝绸之路,也从这里出直到中亚与欧洲。

那时候中亚文明倒是繁华,欧洲还是蛮荒。直到如今,欧洲也不过是蛮荒之地,文艺复兴之前的欧洲,实在不值一提。中亚却是不同,繁盛之久,与华夏无异,只是中亚文化文明断层严重,不比华夏传承之延续。

玉门关一出,瓜州不远。

瓜州之所以称瓜州,便是与瓜有关,此地多出甜瓜而得名。中国之瓜,多是外来,胡瓜、西瓜,名称也便也说明了出处。

中国的蔬菜与水果,也大多是外来品。杨梅、桃、李、梨、荔枝之类在古文中多见的多是土产。其余多是外来,便是世人多不在意的苹果,到中国也不过一百多年时间。常见古装剧中桌面摆的苹果,十足可笑。

蔬菜便更不谈,葱、蒜薹、还有常见的野菜之类,多是土产。其余皆是外来,只是传入有先后。秦汉食物,主食与鱼肉,再就是现在人们少吃的野菜,才是主要。便是大白菜也是元朝总有开始有的,乃杂交而来。萝卜也是,东汉之时才有。胡萝卜便是更晚,加了一个胡字,已然就到十三世纪。

郑智赶到瓜州城不远,见得城门处正在手忙脚乱关闭城门,心中大气一松。便是知道西夏皇帝李乾顺必然还在城中,西夏整个朝廷都在城内。

“把四边城门先堵起来,出城之人皆杀。”郑智虽然只有三千人马,却是看得城头之上零星几个老汉,心中倒是不着急了,党项人十岁的孩童都往灵州去了,瓜州果然如郑智预想的一般,已然没有了兵力这一说。

灭国之战,实在有些激动人心。

左右军将士卒皆赶了十七八天的路,每日在快马之上颠簸,便是骨头都要颠散架了。终于到得瓜州,终于来到了党项皇帝所在之处。

一切都是值得的。

军汉们打马围着不大的城池飞奔,便是要堵住四门。

郑智就在东门下马,伸手拍打了一下两腿内侧,抬头打量着这座不大的瓜州城。

城内皆是西夏最高层的人物,本来不大的城池,在皇帝李乾顺西迁之后,早已挤得满满当当。城内普通民众,许多都被赶出了城池,腾出地方给这些达官贵人。

如今城内之民,多是衣着华贵之辈。

“把火药包拿过来,攻城还需迅,免得党项人把城门洞给堵死了。”郑智左右活动一下被颠得难受的身躯,却也不担心随后的厮杀,进城之后,显然也不会有激烈的战斗。

却是郑智活动片刻之后,正欲攻城。城头之上忽然出现了许多人,几乎站满了不大的城头。

这倒是郑智没有想到的。郑智翻身上马,便往前去。

第四百七十二章 禽兽不如(大章,今夜继续)

(月底,月票月票……)

瓜州城头本只有零星老汉拿着兵刃,此时忽然站满了人。

显然也是这瓜州城太小,郑智不过休息片刻,城内的人赶到了城头之。

这些人个个衣着华贵,虽然头戴着不一样的帽子,但是身的衣服显然也是来自江南好的绸锦。

郑智打马往前几十步,左右之人也随行往前。城头间一个金黄色衣衫之人煞是惹眼。再靠近一些,龙蟒映入眼帘。这已经不是众人第一次看到龙袍了,江南方腊便也是这么一身衣服,皇帝赵佶倒是鲜少穿黄金龙袍,多传鲜红官衣与素色的道袍。

“哥哥,那个是不是党项皇帝?”鲁达似乎有些兴奋。

郑智点了点头道:“如此众星拱月,那人必然是李乾顺。”

“哈哈……头前抓了个假皇帝,这回看来是要抓一个真皇帝了。”鲁达大笑道,城头虽然站满了人,却都是花白胡须之辈,看不到几个壮丁,这瓜州城已然不设防一般。

郑智身边还余七八百号汉子,这些汉子可不郑智鲁达,对于皇帝还是有极大的好心的,都抬着头往城头去打量。看看皇帝到底长个什么样,这些军汉一次在汴梁城头见到皇帝,一身道袍的赵佶实在不惹眼,许多军汉过了城头之后都没有分清楚到底哪一个是大宋的皇帝。

到得城下一百多步,郑智勒住马匹,开口道:“牛大,前去问问这个皇帝有什么事,没事我们攻城了。”

郑智迈步到得此处,心其实颇有感想,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到了靖康之时的汴梁城。大概金人也如自己一般打马往前,心态轻松,出言调笑。宋钦宗赵桓与徽宗赵佶大概在城头,带着一帮大臣心急如焚。

牛大闻言,打马往前飞奔几十步,到得城下,开口大喊:“党项皇帝,我家官人问你有什么事,没事要攻城了。”

牛大虽然声音很大,内心却多少缺乏一些自信,面对皇帝之尊,一个普通百姓,终究还是拘谨的,便是大声喊出的话语也是把郑智的话重复一遍。

城头一篇嗡嗡议论之声,片刻之后,城头有人回话道:“不知城下是哪位将军?”

牛大不郑智,郑智对于皇帝,打心里缺乏一种尊敬。牛大自小生活在这等级森严的社会,对于等级之事,已入骨子里。与一个皇帝说话,再开口不免有些心虚,强做一番镇定,扬起头颅,开口喊道:“我家官人乃大宋正奉大夫,四州经略制置使郑智!”

城头的李乾顺闻言,眉头大蹙,虽然知道这些铁甲除了宋朝以外,没有别人了。待得证实之时,心依旧更加焦虑不安。左右几个老臣皆围到李乾顺身边。郑智的名字,这些人都是听过的,灵州一战,西夏这些王公大臣即便不愿意听,郑智的名字也会在他们耳边萦绕。

现在郑智忽然出现在瓜州城下,城头之众人,皆是惊慌失措。

片刻之后,城头又传出话语:“不知郑经略有何条件,是盟约,还是要金银?”

显然城头的这些人还没有想到灭国的问题,这也是这个时代多有的心态,党项人败得多了,不外乎盟约,今日被人大军围困都城,那再给一些金银。

便是靖康之时,宋朝皇帝大臣也是这番想法,不外乎用钱粮女子满足女真人是,割地赔款也是正常。两个皇帝都能亲自出城与金人谈判。

这一问,倒是把牛大问住了,牛大本想回答一句,却是不知回答什么,这种事情牛大可不敢做主,连忙拉马转头奔向郑智。

郑智听得问话,看着身边这些军汉,不免心还在想靖康之事。

牛大前听得郑智几句吩咐,打马又往前去,开口大喊:“我家官人说了,叫你们皇帝亲自出城来谈,否则立马攻城,鸡犬不留。”

靖康之时,金人便是如此骗出两个皇帝的。郑智自然也用了这般手段,只要把皇帝扣押在手,那么一切都顺利了,兵不血刃是这般道理。

若能拿得党项皇族与大小官员,一切简单多了,即便回头碰到了党项大军,也能轻松应对。党项人毕竟还有近十万大军,若是回头围堵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城头之又是一片议论之声,久久没有回复。

郑智看得情况,下令道:“砍树做梯。”

郑智攻城,显然不需要砍树做梯,手还有百来斤的火药。这动作显然是做给城内那些人看的。城内几千党项贵族,皆是妇孺老弱,哪里有几个能守城之人。

若是把党项皇帝扣押了,也击垮了这些人的反抗心思,必然个个束手擒。

城外树木不少,瓜州也是绿洲,几百军汉开始伐木造梯。

城头之一阵骚动,不得片刻,城门开了一个缝隙,从缝隙出来一人,花白头,却并非那一身黄金龙袍。

郑智自然也是看到了,心知晓这出来之人肯定是所谓使节。郑智指着前方开口说道:“小胡,去把那出来的老头宰了,叫党项皇帝亲自出来谈,否则稍后便开始攻城。钱粮马匹人口,叫李乾顺自己出来允诺,别人的话在某这里不作数。”

郑智便是铁了心要把李乾顺骗出城来,一个皇帝在手,满朝武必然心态崩溃,生杀予夺自然变得轻松简单。这也是金人对付百万汴梁城的办法。

身旁小胡打马而出,头前牛大还在不断往后面去看,便是不知如何处置是好。见得小胡打马而来,牛大也安心了。

小胡提着长枪,打马往前飞奔,直奔那出城而来的老头奔去,到得近前放在稍稍减。

“小将军,我乃大夏……”这老头一口汉话说得极为正宗,见得小胡到得面前减,拱手开口。

却是话语才刚一出,一柄长枪透胸而过,把这老头捅杀在地。拔出长枪之后,小胡开口大喊:“我家相公说了,钱粮马匹人口,旁人的话皆不作数,叫李乾顺出来,李乾顺若是不出来,便也不谈,你们早早备战,稍后我家相公要攻城了。”

城头之众人见得下面还在抽搐的尸体,似乎都感受到了一种冲击。这些党项王公贵族,显然与大宋朝的官员没什么两样,建国近百年,几代皇帝下来,早已不复当年李元昊之悍勇。

人,是不能太过享受。

城头之,已然炸开了锅。

郑智目光紧盯城头之,日头已经到了城头之下。心等待的耐心也在慢慢消磨,却是心也清楚,若是李乾顺骗不出来,那也只有攻城了,进城之后难免遇到一些反抗,李乾顺身边总还有些护卫,对于郑智来说,少许的伤亡也是可以接受的。

郑智唯一担心的是抓不到拿捏党项人的筹码,若是这皇帝有几分血性,自刎了,这些大臣有样学样的。那真麻烦了,回程一千多里,若是碰到了党项大军回援,唯有拿命去拼。

会州新城,攻城之战已然进入了高氵朝。

一个令兵飞奔下城墙来禀报:“相公,党项人疯了,竟然全军尽出,都压到城外了。”

刘法闻言,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眉头皱了皱,开口道:“扶某城去看看。”

刘法到得城头,北面党项营寨,空空如也,城墙之外,挤满了人,七万党项全部到了城下。

本还在攒射的刘正彦看得父亲突然来,连忙奔过来,急道:“父亲,你怎么来了,快下城去。”

城头之,飞来的石块,大小箭矢,火球,应有尽有。这城头已然极为惨烈。

刘法摆了摆手道:“为父生死,天有定数。这把年纪了,便看天意。党项人如此毫无顾忌放手一搏,看来郑智真出了玉门关了。”

刘正彦大腿之竟然还插着一支羽箭,正在伸手去拔,听得刘法话语,忽然面露一个笑脸道:“父亲,你看如何,儿子说郑相公谋兴许能成,你还不信。父亲打了一辈子仗,过于谨慎了。而今打仗,还是要点谋。”

刘法看得自己儿子从腿拔出来的羽箭,也未见面色有心疼之意,开口只道:“远击大漠,还是汉唐时候的事情,当浮一大白。把城头后面的垛口都拆了吧。”

刘法感叹一句,却是又下了命令。城头两边,正面对外的垛口高大,主要是御敌防守之用。城头另外一边对内的垛口,低矮许多,主要是起到护栏的作用,防止士卒不慎摔下城去。

而今刘法之命,也是经验之谈,便是把这护栏也给拆了,拆出来的石头,自然也是杀敌的利器。

刘正彦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敌人,口回道:“拆,儿子现在带人去拆,父亲快快下城去。”

刘法站定不动,只道:“胜负在此一战了,为父不下城了,在此处看着。将士儿郎们见到某在这里,也平添几分勇气。”

说完刘法又转头道:“去把将旗扛来竖立在某身后处,胜败在此一举了,今日与党项再拼一命。”

刘法在西北,一辈子跟党项人拼命,也拼得了自己这一辈子的前途与地位,临老朽了,再说此话,不禁教人动容几分。

身后令兵听言,忽然觉得身充满了力量一般,大喊道:“遵令!”

一声大喊之后,飞奔而下,不得片刻,一杆高大的“刘”字大旗竖立在城头之。左右几个亲兵还搬来几面大盾,也立在刘法跟前。

城下一员金甲忽然出现在视线之。

嵬名仁明亲自来了,此时再不拼命,只怕再也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三四十里之外,折可求带兵冲出寨子,直奔头前七八里外的党项营寨而去。此时折可求身边,已然不止一万人马,现在已经过了两万之数,虽然多有老弱,却是依旧奋勇。即便不如当年跑得快,不如当年跳得高,也不如当年能厮杀,但是勇武之心,似乎未减。

只要冲破党项人阻路的营寨,折可求必然一头扎进城外党项大军之。此时党项全部下马攻城,没有了骑兵威胁,折可求也不怕与之正面相抗。

已然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口呼出的气雾清晰可见,大雪也在酝酿,天地万物也都要陷入休眠。

高空无大雁,低空无飞鸟。老鹰秃鹫之类也不知躲到了哪里。

萧瑟一片。

人却在厮杀!

血腥之气升腾,在这阳光下映照得天空都带有几分血红。

国之运,人之命。不外乎一个生存空间的争夺。

生在华夏,地能种出百般粮,水能走出万里船,猪羊鸡鸭遍地。气候宜人,有春有夏,有秋有冬。始夏商,教化千年。

这是许多战争最根本的原因,我们生在此处,得了天眷顾。守卫天这份赐予,才是这场战争之根本。

战争,归根结底是资源的争夺。天给你的,你守不住,可悲之至。后世亦然。

一身黄金龙袍从城门缝里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铁甲军汉,还有斥候的下人,也还有几个老头。

郑智咧着嘴笑出声来:“哈哈……”

鲁达却是不知道郑智笑什么,开口问道:“哥哥,要多少东西合适?”

郑智笑意不减,手往前一指,说道:“带儿郎们去把人都绑来,把城门炸开。”

鲁达闻言,也不再多问,点了百十人马往前去。

军汉们把头前西夏皇帝李乾顺与一干老头摁在地绑。

“郑智,朕来与你谈和,你岂可这般无礼?”李乾顺开口大喊,便是百十步外的郑智也听得一清二楚。

郑智却是假装没有听到一般,已然在安排人带火药包往前去炸门了。

一干被绑人等,皆是大喊大叫,被军汉们抬着往郑智这边走来。

到得近前,李乾顺又是大喊:“寡廉鲜耻之辈,宋与夏乃兄弟之国,你算什么东西,岂敢辱朕之尊。”

要说李乾顺这几句话,当真带有一股气势,九五之尊,自然养成王霸之气。奈何这份气势少了朝堂高位的衬托,少了武百官的衬托,似乎不出多少威风。

兄弟之国也不知多少年的事情了,每次和约,皆是如此。却是这党项哪年不兴兵来犯。

郑智也不回话,只吩咐人把这几张破口大骂的嘴巴堵起来。

城头的那些人,竟然爆出哭嚎之声,骂声与哭嚎,响成一片。

“轰隆……”黑烟大作。

门洞已开,几百骑士冲门而过。左右城门听得响声,又敢来千余骑士,只留三四百人守卫另外三城,防人走脱。

骑兵已然入城,城头之还是一片叫骂与哭嚎。

待得军汉从阶梯而,这些老汉指着军汉破口大骂。

“言而无信之贼,天不过眼,必诛尔等……”

“不尊人,不知礼义,不服教化……是为禽兽……”

“禽兽不如……必有天诛……”

却是实在没有想到,异族党项竟然骂汉人不知礼义,不服教化。也是一大观。辽夏之国,虽然民多游牧。贵族已然极为的汉化……辽便是以“修物彬彬不逊于华”而自称,夏服汉化也不是一年两年,已然有几百年之久。唯有女真,乃真蛮也。

第四百七十三章 反败为胜?(大章,久等)

军汉哪里管得这些,骂得起劲的,上前就打。

看得顺眼的就往城下赶,看得不顺眼的上前就刺。

郑智进城之后,开口吩咐道:“先把四门占住,让弟兄们都进城来。老头皆绑,妇孺也绑,壮丁皆杀。”

瓜州城,拢共不过万余人口,进来三千多如狼似虎之卒,鸡飞狗跳不止。

郑智抬头一看,摇了摇头,回头喊道:“拖个人过来,他妈的,乍一看竟然不知皇宫在何处。”

若是别的都城,皇宫自然是最显眼的,也不需要人带路。但是这瓜州城便不同了,一眼望去,当真还分不出哪里是皇宫。

也可知李乾顺从兴庆府到得瓜州之时,为何对那灵州城北的兴庆府兴州皇城念念不忘了,便是赌上国运也要举国东征。

让一个大夏皇帝住在瓜州这种地方,心中如何能平衡得了?李乾顺显然不是李元昊。

皇宫虽然并不富丽堂皇,占地依旧很大,无数宅子打通之后,便是巨大的皇宫了。

宫内皆是女子,从皇后妃子到公主宫女。整个瓜州城竟然也是女人比男人多。

四处哭嚎不止,这般哭嚎与战阵之上的哭喊并不一样,皆是女子之声,有说汉话的,也有说党项话语的。

一个军汉用大手抓住一个女子的脚踝,倒拖在地,就这么拉着往空场之处而去,把这女子拖到地方,这军汉回头又开始穿墙过院去寻。

郑智就在这空场之处,冷眼看着面前生的一切。军汉们不需吩咐,皇宫巡完了,其他宅院自然也跟着遭殃。

本来在皇宫之内的军汉们还比较本分,做着该做的事情。把宫内之人皆聚集在郑智面前。

一旦出了皇宫,这些如狼似虎的军汉变得不一样了,私下之事,难以言叙。

再送过来的女子,已然不比之前,但凡有些紫色的,皆是衣衫褴褛。

李乾顺等一干王公贵胄被绑缚在一旁,面已泣血,在地上挣扎蠕动,口中呜呜而鸣。

郑智转过身去,也不多看,有些事情实在难以入眼,却是郑智又不去阻止,对于郑智而言,麾下这些军汉跟着自己,总要让他们有点奔头。

郑智背过身去之后,看得左右还有一些亲兵在一旁,开口说道:“你们也去吧。”

牛大闻言,嘿嘿一笑,答道:“官人,我等分两批去,先让小胡带一批人出去。”

小胡显然还是初哥,心中有些拘谨,身旁一个老军汉一把拉过小胡,开口笑道:“走,叔父带你去见识见识。”

小胡就这般半推半就随着众人一起往外而去。

牛大倒是不急,看得小胡被带着出去了,脸上皆是笑意。也起身在这空场处左右巡视着。

不得一会儿,牛大走近哭喊的人群,从中拉出一个少女,拖着头到得郑智面前,大笑道:“官人,这个好,样貌清秀,还未出阁,看这衣衫,必不是宫女,可能是个公主。”

牛大把这少女从人群之中挑出来,显然是献给郑智的意思,让郑智也泄一番,男人之间也就自然没有那些藏着掖着的事情,话语也是直白。

郑智回头看得几眼,开口道:“嗯,这个不错,眉清目秀,端庄得紧,这个留给小胡,让她给老胡生个孙子。”

牛大闻言,开口笑道:“官人,这个带回家去吧,小胡有得挑,这个带回去给官人暖床正好。”

牛大说的家,自然就是郑智的家。牛大一直把自己当做郑智家中下人的身份,所以称呼上都一直是官人。便是挑得一个眉清目秀的,也想郑智带回去。这份心思是极为纯粹的。

郑智摆摆手道:“这个给小胡吧,老胡老了,有个孙子看着长大,也能安享晚年。找个寻常的差了些,这个公主正好。”

牛大也不多说,松开这少女的头,也不顾少女伏在地上哭喊,回头又往人群而去。

左右还有一两百个军汉,皆是大呼小叫,空场之人已然有一两千人,虽然多是女子,却也不那么容易控制,杀人之事,自然时有生。唯有杀人才是最好的威慑。

这些贵族家的女子,一辈子锦衣玉食,何曾面对过如此场景。从最初的慌乱哭喊,到慢慢消停下来,面对人生如此大的变故,当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头前还有两三百个被绑缚在地的男人,便是这些女子的顶梁柱,曾经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都是这西夏国屈一指的权重之辈。如今也不过在地上扭动呜鸣。

郑智总是喜欢多想,不时转头看一眼那双目通红,青筋暴跳的李乾顺。又想起赤裸全身、身披羊皮跪在地上绕着完颜阿古打的陵墓跪爬的赵佶。

便是还想靖康之时,汴梁城破之时,想来比面前这般场景惨了百倍不止。

看着被牛大扔在自己脚下嘤嘤而泣的少女,自然也想起了被粘罕抢去的顺德帝姬赵缨络,是否也是这般的景象。

林冲没有出去,就在郑智身边待着,满场军汉,唯有林冲一人面色有些不忍。这个汉子,上阵杀敌可以,终究内心柔软了些。

郑智看着林冲,忽然开口道:“林冲,你还记得初见之时,某问过你这世上有没有神佛?”

“相公,末将自是记得的。也还记得相公说过,神佛不在天上,而是在人心之中,神佛就是自己。”林冲回道。

郑智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敌人若是破了渭州,破了东京,大概也是面前这番景象了。”

郑智也不多言,林冲也不傻。战争永远没有常理可言,礼义廉耻也不符合战争的道理。

林冲点了点头道:“相公,如此弟兄们家中也都有了妻妾,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论林冲心中怎么想,却也说得这么一句。显然林冲是那种感性与理**织的人,感性中自然有悲天悯人的味道,理性中也知道有些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不值得大惊小怪。

郑智也不在谈论这个话题了,开口说道:“传令下去,谁的女人都自己认好,回去了各自带回家中去,一人最多两个,不可争抢,但有争夺者,军法伺候。”

令兵飞奔而出,面上也有喜色,出门而去,传令是其一,带个婆娘回家暖床也是顺手。

男人起冲突,不外乎三种情况,一个是利益之争,一个就是女人,再有一个就是面子上的意气之争。为女人争抢大打出手也是常有的事情。郑智倒是也想得周到。

过得片刻,小胡带人回来了,牛大也就带人出去了。便是鲁达、武松、史进等人都在城内到处劫掠。唯有林冲只陪着郑智。

郑智起步往大厅而入,这大厅也就是李乾顺的朝堂,朝堂不大,但是那张龙椅却是极为醒目。纯金打造的龙椅,左右九龙飞天,造型实在漂亮。

小胡跟在身后,见到龙椅也是十分稀奇,打量片刻,笑道:“相公不若上去坐一下试试。”

这一句话,也是小胡年幼无知,更是小胡心思还不成熟,随意说出这么一句。

但是林冲听到之后面色一变,开口道:“你这小子瞎说什么呢,龙椅岂能乱坐。”

郑智回头看了小胡一眼,又看了林冲一眼,心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开口与小胡道:“小胡,你且上去坐一下试试。”

小胡头前听了林冲的话语,本来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却是又听了郑智的话语,欢天喜地往前而去,上得几步台阶,一屁股便坐在了龙椅之上。还左右摸了摸,又看了看,还拿牙齿咬得一口扶手,开口笑道:“相公,还真是纯金的呢。”

郑智也是闻言大笑:“纯金的你便多坐一会儿。”

林冲本还有些拘谨,心中有那些礼法,见得小胡在龙椅之上左观右瞧的稀奇模样,面色也是带笑。

郑智心中显然也清楚,小胡坐这龙椅倒是无妨,自己若是坐上去了,一旦传出去,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瓜州城今夜无眠,城中的绳子都不够用了,丝绸的衣服都被撕成一段一段的布条用来绑人。

除了零星的反抗,兵不血刃,便是皇帝的百十号护卫也多是束手就擒。

大军并未埋锅造饭,但是军汉们个个酒足饭饱。

会州新城,惨烈无比的攻城之战,满地的党项尸中也夹杂着不少从城头上掉落下来的铁甲。

金甲嵬名爬上了城头,给党项人带来了不少的士气,战事也越的惨烈起来。城外的鼓声紧密得如狂风暴雨。

一身金甲在城头上大杀四方,没有一合之敌。身后更是跟上来了许多党项军汉。

便是老如刘法,也是心急如焚,口中大喊:“岳飞、岳飞……杨再兴……快去把那金甲赶下去。”

二十来日的时间,郑智麾下岳飞与杨再兴,勇不可当的武艺已然就在刘法眼中。此时危急,刘法自然呼喊这两人前去阻拦。

岳飞就在刘法不远处攒射,听得呼喊,口中回道:“得令!”

杨再兴更是埋头穿过人群往金甲上城之处奔去。

二人乃这个时代战阵之上的天之骄子,终究不同凡人,战阵之上永远都会光彩照人。

士卒们不断往嵬名仁明上城之处挤压而去,这个缺口不能任由党项人打开,一旦真正撕开之后,后果不堪设想。

乱战之中,必然需要有人带头,杨再兴一马当先,岳飞紧随在后,边走还边弯弓去射上城之人。

嵬名仁明也是那带头之人,事到如今,亲自上阵,便是要把这命拼在此处,此战不胜,万事皆休。

杨再兴的长枪与嵬名仁明的长枪已然交织在一处,岳飞紧随而到,长枪也出。

便是这两人,就把不宽的城头堵得死死。上前之党项,皆落在两人脚下。

堵住了嵬名仁明,这些上城的党项人也就拉不开这个缺口,往另外一边也是无数的铁甲,没有嵬名仁明这个锋矢,哪里能往前半步。

这一块城头,已然站满了党项人,还有无数党项人就在长梯之上,奈何城头上已经没有了空余之地,上不得城头作战。

折可求带着士卒正在城南二三十里处猛攻党项人阻路的寨墙,箭雨无数,弩炮不止。士卒们抬着短梯翻墙而入。两万铁甲不得多久便把这寨墙打破。

党项人不善守,其实也与步卒的操练水平有关。防守之战,步卒的精锐程度才是根本,若是连紧密的战阵与配合都做不到,何谈防守。

把守道路的党项人不到万人,已然失败,却是也没有人溃逃而去,依旧奋力厮杀。拼命想挡住敌人的往前的步伐。

两万铁甲不断从寨墙越过,不断绞杀着有生力量。

骑兵纵横天下本是,奈何骑兵下马攻城,或者守寨,似乎用错了地方。

嵬名仁明不断后退,退到人群之中,面前必然有人倒地,上前去拼,又被两个更加年轻的汉子打得招架连连。

事态似乎并不往好的方向展,上得城头,却不是胜利。当年郑智攻灵州,上了城头,无数铁甲步卒持枪突进。嵬名仁明却是往相反的方向展,空间被不断压缩,身边的士卒不断减少。

许久之后嵬名仁明再抬头左右去看,自己依然被逼到了城垛处,已然没有了回旋之地。身后还有一架长梯,便是嵬名仁明最后的退路。

岳飞终于松了一口大气,连连挺枪去刺嵬名仁明,口中还道:“我知道你,你叫嵬名仁明,乃是我家相公马下败将,今日我岳飞再败你一次。”

嵬名仁明听言大怒,心中无力,却是也不愿意就这般被赶到城下去,单腿狂蹬一下城垛,人便往前扑来,只想把这出言侮辱自己的年轻人捅个对穿。

“拿你狗头献与我家相公,相公必然欣喜。”杨再兴出言更是直接,挺枪就架。两人配合的越熟练。

两人合击,嵬名仁明哪里会是对手。

城南之处,折可求终于来了,两万铁甲毫不停歇,直冲入阵,一头扎进城南正在猛攻的党项人阵中。

便是在北城城头上的嵬名仁明,也能远远看见天际线处密密麻麻的铁甲。

功亏一篑,不过如此。

咬牙扑上去的金甲嵬名,并不能把岳飞与杨再兴捅城对穿。反而被逼得束手无策。

人力又穷时,不论嵬名仁明再如何勇武,终究还是不能达成所愿。

终究还是把脚踩在了长梯之上。

城下党项人见得金甲到了长梯处,一个军汉开口大喊:“快往上射,快救大帅。”

几个射术不凡的党项人抬弓往上就射。

到得城垛边缘的岳飞连忙低头就躲,再看嵬名仁明,已然到了长梯之上,手脚并用往下。

岳飞牙关一咬,回头捡起一具弩弓,抽出一支羽箭,探头而出,便去射长梯上下了一半的嵬名仁明。

“大帅小心!”城下也是大喊提醒。

嵬名仁明哪里还不知情况,双手一松,便往下跳。

岳飞一箭射空,取出羽箭,在此张弩。

探头而出,已然不见金甲。跳下去的嵬名仁明早已被无数党项人包裹在地,拖着就走。

待得几十步外,嵬名仁明再站起来,已然只能拄着长枪,一步一拐。

“鸣金回营,上马再战!”嵬名仁明大喊。

折可求的援军来了,此时唯有上马,才能把城外的折可求败于阵前,若是步兵去战,必然要吃大亏,这一点嵬名仁明心中十分清楚。

满场皆是鸣金大作。如潮水般来的党项人,也如潮水而退。

城头之下,唯有两三万具尸。如此的伤亡,若是一般战阵,早已溃不成军,却是这些党项,虽然并无多少组织,却是还能聚在一处。

折可求杀得正是兴起,听得鸣金之声,更是掩杀不止。城南到城北,还有两三里的距离,折可求尾随追杀,便是心中也是痛快。

刘法在城头观望,听得城西还在喊杀,心中也知必然是折可求从城南一路追过去了,再看远处党项正在上马,心中大急,开口喊道:“快,快去喊话,让折可求进城来,把西门南门都搬开。”

党项能战之卒,已然不足五万人,但是即便不足五万,只要上马驰骋,折可求哪里能挡得住,全军覆没也有可能,还会给党项人留下两万铁甲,无数的兵刃弩弓。

折可求从城南追到城西,在从城西拐入城北,映入眼帘便是远处无数党项人正在上马集结。也听得城头之上有人喊话,心中大惊,急忙大喊:“快回头,快回头,往西门进城去。”

西门洞开,士卒蜂拥而入。

嵬名仁明腿脚已伤,却是不妨碍上马驰骋。先头万余骑兵已然奔驰而起,往西城飞奔而来。

城头上攒射不止,无数军汉也都往西城城头奔去,弓弩箭矢不断,拉弓的手皆在颤抖。

士卒才入得大半,嵬名仁明已然尾随而至。冒着箭雨掩杀不止,马蹄冲入人群,威力惊人。

几个军汉已然把刘法抬到西城,刘法口中也在布置应对之策,大喊道:“城门里二十步架起拒马,越多越好,入城之人往两侧走。拒马之后列阵以待。”

折可求显然是犯了错误,在这种通讯不达的年代,这种错误在所难免。无法有效的沟通,无法有效的把军情动态快传达,自然要造成这种局面。

折可求听得敌人鸣金溃败,尾随掩杀,实在正常不过。若是折可求一早就能知道北城溃退的党项人直接回营上马,必然不会尾随追杀。

越来越多的党项人打马往西城而来,嵬名仁明丝毫不顾腿脚之伤,拼命打马掩杀,便是想尾随冲进城中,只要入城,即便再有苦战,反败为胜的几率已然成倍数上升。

第四百七十四章 老狗死了

局势急转直下,嵬名仁明的党项骑兵已然咬住折可求入城的步卒,步卒们不断往城里涌进来,队伍最后面的人却都在苦战之中,即便身穿铁甲,也架不住马匹冲撞。

折可求已然就在城头之下,却是犹犹豫豫,并不进城,而是在城门口处大喊大叫,局势到了这般地步,折可求显然心中有数。

刘法就在城头之上,看着下面的折可求,大声喊道:“折可求,快进城来,快。”

折可求似乎明白许多事情,回头看得上头探出头来的刘法,咬了咬牙关,大声回道:“刘叔父,小侄不进城了,叔父多保重。”

折可求此话一出,心中已然作出了一些决定,刘法闻言大急:“折可求,你先进城再说,老夫只有破敌之策。”

刘法心中有没有破敌之策折可求也并不去多猜,这般情况,党项马步已然冲进了人群,城门洞开,若是党项人冲入城中,便是不堪设想,此时唯有留人在城外坚守抵抗,待得大部分人进城了,把城门一关,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谁留在外面阻止党项人冲城,不进城的折可求心中已然有了一份决绝。

“小侄百死,临终一语,还请叔父带给愚弟可适,西北折家便靠他了。”折可求决然之语,实在让人感慨。

刘法闻言,内心之痛并不言表,到了他这个年龄,许多事情也见得多了,见惯了世间之事,内心唯有理性到极致的坚硬。

心如铁石,也是能掌握大局之人必须的品质。

刘法抬头一看,党项骑兵已然就在几十步之外了。对着城下折可求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大喊:“关城门!”

一众亲兵往城下飞奔而去,折可求自己也带着亲兵站在了城外正中央之处,便是要把往城内涌的士卒挡住,还有三五千人,便准备挡在城门口,不让党项进得半步。

视死如归不过如此。

杨再兴正在攒射,听得刘法大喊,心中一惊,往城下看得几眼,开口与岳飞急道:“岳飞,你快快去把祝龙喊来,到刘相公处与我汇合。多带一些火药包,折相公能不能活,就靠他了。”

也在攒射的岳飞闻言,收了弩弓便去找祝龙。杨再兴直奔不远处的刘法而去。

“刘相公……刘相公,不可关城门啊,小将有阻敌之策。”杨再兴边跑边是大喊。

刘法闻言,转头看着人群中过来的杨再兴,问道:“有何阻敌之策,快快道来。”

“刘相公,辎重营处还有利器,小将已经去唤指挥使祝龙了,乃沧州秘制火药包,威力巨大,可从城头往下扔,必能阻敌进城!”杨再兴显然见过许多次火药的威力,此番倒是他第一个想起了这件事情。

刘法听得眉头一皱,却是心中不太相信,问道:“火药包在何处,拿来试一下。”

火药刘法自然是见过的,威力大小,心中也有数。

杨再兴闻言,连忙往城墙另外一边去,便是往内城下面张望,望得片刻,岳飞与祝龙终于带着人来了,火药包也在手中。

待得众人上城之后,杨再兴急忙催促道:“祝指挥使,快点了往下扔,寻两边党项人多的地方。”

祝龙连忙放下手中几个火药包,提起一个找了捻子,寻来一块烧得半截的树枝,便往城垛而去。

杨再兴还怕刘法不信,忙道:“刘相公,请往前来看。”

刘法半信半疑往城垛而去。

此时城门已然关闭,城外还有两三千人,折可求就在城下。这三千铁甲全部在城门前挤作一团,四周而来的党项骑士至少已有两三万人。

祝龙拿着火药包,往城门一边走得二三十步才停止,点燃之后便往下扔去。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飞起的马匹与人,还有大片倒地昏懵。左右马匹更是惊得不知所措。

座上的骑士更是抱紧马脖,不断的安抚。

刘法见得这般威力,心中大喜,面色缓和不少,开口大喊:“快,传令,把城门打开,叫折可求进城来。”

祝龙带着一众几十人手,肩扛手提又往城门正上方而去。

嵬名仁明追杀而来,本以为能随着这些步卒一举冲入城中,忽然见得城门关闭,正是愤怒之时,不断刺杀着面前这些宋兵泄愤。

忽然又见得城门洞开,心中大喜,口中直呼道:“快,快杀进去!”

城下折可求不明所以,见得身后城门又被打开了,连忙抬头大喊:“叔父,快快关门,小侄今日不进城了。”

刘法也在城垛处,大声喊道:“折可求,老夫已有阻敌之法,命你快快带人入城。”

刘正彦也在一旁,心中更是急切,开口喊道:“折相公,快快入城啊,有郑相公的火药包,党项人必入不了城池的。”

折可求刚刚也听得那一声巨响,虽然看不到具体生了什么,却是在吴用处也听到过火药包这个东西,此时心中相信不少。抬头又往城头上看得几眼,见得城上众人一脸急切之中带着几分笃定,折可求心中纠结几番,还是开口喊道:“命所有人快快入城!”

左右士卒闻言也是一喜,视死如归终究是悲哀,逃出升天才是人最基本的本能所愿。拔腿就往城内而入,军令也是一人一人往前传达。

三千人马回头不断奔跑。最外围自然也是损失惨重,许多人刚一转头,便被身后党项骑士刺杀当场。

尽管如此,不得片刻,大多数人已然涌入城门之内,身后跟着的也就是党项骑兵。

刘法见得铁甲皆已入内,大声喊道:“扔下去,快扔下去。”

空气紧张到了凝固的地步,几万党项骑士面对着洞开的城门,这种危急关头,没有一个人不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处。

祝龙点起火药包就往城下扔去,霎时间三四十个火药包全部倾泻而下。有远有近,笼罩了城门外方园四五十步的地面。

巨响连连,便是城头之上的人都震得耳中嗡嗡。

一身金甲的嵬名仁明反应迅,这也是他第二次见到这种东西,连忙下马躲在马腹之后,巨大的震动虽然把他也掀翻在地,却是没有损伤到分毫,起身甩了甩脑袋,准备上马再追。

城头上又出现了许多火药包,刚刚上马的嵬名仁明又只得下马去躲。

岳飞与杨再兴已然下得城头,城内刚才冲入了几十健马党项,两人却是也不去管,直往门洞而入,便是要先去把城门关上。

此时虽然有党项骑士冲了进来,人数并不多,城门口的爆炸阻挡了后续骑士涌入,此时党项人出现的衔接空档,正是关闭城门最好的时机,此时若是还不能关上城门,待得火药包用尽,一切皆休。

几十党项骑士冲入城中,头前不远是拒马,唯有两边而去。更有无数铁甲步卒围了上来,厮杀大作。

岳飞与杨再兴两人带着少许士卒冲入门洞之内,城外竟然还有倒地之人爬起往城门冲来。

岳飞大喊:“我去阻敌,你们快快关门。”

城门之重,并非一人可以快关闭,必然要几人合作。众人手忙脚乱去推。

岳飞已然连斩数人,好在冲上来的敌人不多。

待得城门只剩缝隙之时,岳飞也闪身而入。一众汉子把城洞墙边的五条巨大门栓快抬了过来。

这城门终于还是关上了。

岳飞与杨再兴松了一口大气,往城内而来,便要去寻进城的少数骑兵。

其余之人,还在不断搬着杂物挡在城门后面,五条大门栓也并不保险。

刘法见得城门终于关上,紧张的心脏终于松了一口大气,开口道:“郑智立了大功啊,郑智立了大……”

便是话语还未说话,刘法已然一头栽倒在地……

“父亲……”刘正彦一声大喊,急忙扑到面前。

刘法全身并未有一点伤痕,一身几十斤的铁甲依旧亮,却是面色白,进气不多,出气更少。

人老难免,世人皆如此。没有人能脱凡尘,拜托命运。

战事鼎定了,吊在刘法心中的这一口气也泄了去,上天似乎真有定数。

“父亲……”

“刘相公……”

城头之上喊作一团。

嵬名仁明就在城下,城头上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旁边一个老军将上前喊道:“大帅,天助我大夏,老狗刘法死了。”

这老军将显然内心是极为兴奋的,刘法在这西北,便是西夏宿命之敌,老种死了,刘法死了,这种消息,不论在上面情况之下,都是能振奋人心的。

嵬名仁明却是没有丝毫反应,城头之上依旧攒射不止,只见嵬名仁明垂头丧气,口中低沉一句:“鸣金收兵吧,撤回灵州城去!”

城门已闭,入城无望,再攻城也是徒增伤亡,即便刘法死了,这城池也是拿不下了。嵬名仁明之无奈,便是心如死灰一般。

除了撤回灵州大城坚守,已然别无他法。一切的努力已然都是泡影。灵州城却还有许多要事得办,那被刘法拆去的城墙显然还在重新建设当中。

第四百七十五章 勤王之师(月底最后一天,月票不要忘记了。)

刘法是真的死了,死在了这沙场之上,大概心中走得也是安心,并无多少牵挂。含笑九泉大概也就是说的这种死法,唯一遗憾的大概是死之前没有好好跟自己的儿子交代一番。

北边的党项大营起了熊熊大火,十万大军而来,四万多人而回,终究还是没有破开这座坚城。

嵬名仁明心如死灰,却是又焦急如火。那两千多里之外的瓜州,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但愿老天保佑,瓜州一切如初。

只要瓜州不出问题,即便灵州城守不住,嵬名仁明带着几万士卒再入沙漠,回到瓜州,至少这大夏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日子,再请辽国从中斡旋一番,幸运的话,大宋不起兵远征,大夏之国得保,百十年内再也不往沙漠之东来了。

一切的愿望都是好的,但是世间总有一条定律,越是担心的事情,往往越会生。

瓜州城内,彻夜恸哭,便是月入三更,四处还是嘤嘤悲泣之声。

街道两旁,院内角落,到处都是惨死的党项男人,多是老人,也有孺童,偶尔还有几个女子。

活着的自然更多,却都被绑缚得严严实实。

这座不大的城池,已然被翻了个底朝天。金银铜铁玉,皆被装入城内的车架之上,马匹也再不断往城内进入,套在一个一个的车架之上。车架马匹有多,一些贵重的丝绸都往马背上装。

瓜州四门紧闭,这座城池,只有悲伤。

大殿之内,郑智与一众军将皆未睡去,殿内还有一些葡萄酒。

葡萄酒在中原是少见的,便是赵佶也喝不到也难得品尝一次。淡黄色透明的酒液,与郑智印象中的红酒并不一样。郑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葡萄酒。其实葡萄酿酒,颜色的差别与葡萄的皮与葡萄籽有关,也就是与葡萄的品种有关。黄色的葡萄酒其中的颜色自然也就来自于黄色的葡萄。

葡萄美酒夜光杯,便是《凉州词》,这诗今夜倒是极为应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手上的葡萄美酒,所处的地点,所干的事情。似乎都在这诗中。

再往西去,几千里西域,此处便是起点。

郑智并未多饮,葡萄酒入口稍显酸涩,回甘带甜。世人都说葡萄酒高大上,郑智却是喝不出高大上在何处。一切文化的优势地位,都是实力带来的影响。不论人们怎么说葡萄酒对身体有好处,但是葡萄酒的所谓高大上地位,本质上自然也是西方实力所带来的影响。

茅台酒近来地位也越来越高,并非国人自己到处吹捧的结果,而是随着实力增强之后自然而然的变化。文化的竞争力,归根结底也就是文化背后实力的竞争力。

就如汉唐时期,此处西去几千里,只要是汉人的东西都是被人追捧的。郑智明白这些道理,心中也有悸动,便是此去几千里,再现汉人之威武。

郑智放下酒杯,开口说道:“去把李乾顺提过来。”

牛大就在身旁,郑智吩咐下来的大小事,大多都是牛大需要下去安排的。

不得多久,李乾顺被提到了大殿之中。此时的李乾顺显然不如初见时候威风,被绑了许久,全身都已麻木,只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自然也就是一脸痛苦的模样。这份痛苦,大概是这位皇帝陛下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郑智挥了挥手,左右军汉上前松绑。

李乾顺一语不,勉强撑起身体坐在地上。目光多是疲惫,疲惫之中略带一些恨意与怒火。

“李乾顺,明日带你回汴京去见大宋皇帝,你若是配合着些,这一路也能舒服一点,不需如此绑缚着,还能有架马车伺候。你看如何?”郑智也未多想,这么一个党项西夏皇帝,到了东京,便是盖世之功勋。若是这个皇帝路上配合,当真少了许多麻烦,即便碰上了大批的党项人,也能轻易处置。

李乾顺闻言,抬头看着郑智,开口道:“去汴京去见兄长,自然无甚不可,宋夏乃兄弟之国,知礼知义,想来不会为难。土地马羊,皆可割让,只要保朕再回大夏,郑相公的好处也少不了,朕必然举国之力以报郑相公大恩。”

李乾顺潜意识中,并未有阶下囚的想法,心中还把自己当做一国之主,坐拥党项几千里江山。话语之中也在收买郑智一般,皇帝的手段,习惯性对人以利诱之。

此话听到郑智耳中,却是有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一到郑智脑海,郑智双眼凶光大作。

那东京大宋皇帝赵佶,似乎真不能常理论之。便是辽国皇帝耶律延禧,被追得草原大漠四处奔逃的时候,这赵佶竟然还能派使者去请耶律延禧带人入大宋了,以亲王之礼待着,地位只在赵佶一人之下。虽然耶律延禧南下之时被女真人截住了,并未成行。

但是此事已然把赵佶这个人的思维逻辑显示得一清二楚。郑智不禁多想,这李乾顺若是到了东京,是否也会是这个待遇?

若是赵佶一时高兴,再把这耶律延禧又放回去了,割让些土地,收些马羊。郑智这一趟便是无用之功。

郑智想到这里,眼神凌厉非常,往李乾顺看得许久。看得李乾顺汗毛都竖了起来。

“哈哈……此事好说,便请陛下先去休息吧。”郑智忽然收了眼神,开口笑道。然后又转头吩咐牛大道:“把西夏皇帝请到后面歇息,多派些人手贴身保护着,不得有失。”

牛大自然又上前来押李乾顺到后面去。这皇帝还真不能跟那些大臣关在一处,分开来关,也能防备许多事情。

李乾顺一走,郑智面色立马严肃起来,开口道:“小乙,去把党项皇族所有男丁都清查出来,关在旁处。”

郑智似乎起了杀意,只是一切还待回到大宋再说。杀与不杀,什么时候杀,这些问题只有回到秦凤才能决定,嵬名仁明麾下,还有无数党项士卒,这个皇帝自然也要好好利用一下。

天色大早,瓜州城外队伍绵延两三里。前后皆是铁甲骑士,中间绑了几千人。最头前队列之中,党项皇族皆在郑智身后跟随。

再看瓜州城,已经空空如也,一座上万人口的城池,忽然没有了一个人烟,似乎也有些骇人。

东回之路,再也不像头前那般急赶。这些帮串绑在一起的达官贵族,行路的度也快不起来。

这一趟回程,按照这个度,一月不止。

再入玉门关,郑智才有心思好好打量一下这个地方,关口已然成了土丘,绵延到天际尽头的城墙脉络还清晰可见,只是城墙也成了一道土坎。

从土坎而上,并不费力,轻松已过。这个地方曾经是华夷的分界线,如今再也不复当初的作用了。

燕青读了不少诗书,此时惬意之下,开口调笑道:“相公,听说这玉门关原先叫做小方盘城,是有一个走商感谢上天大雁指路,便把宝石放在了城头之上,所以才叫玉门关的,也不知有没有此事。”

传说中玉门关的由来,也就是这儿一个小小的传说故事,一个行商迷路了,得了上天大雁的指点,大雁叫他把手中的宝石放在了玉门关的城头之上,以此得名。

“民间传说而已,且信且不信,玉门之名,许是关外昆仑山下出产美玉,由此地入得中原,所以得名玉门。”郑智答道,新疆玉乃玉中极品,多由此处进关。

“相公,这个地方好啊,大漠孤烟总在诗词之中,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燕青是文艺青年,自然多了文青的心思,感性所在。

郑智闻言笑了笑道:“你既然喜欢这个地方,以后便派你到此处来筑城。”

“好,一言为定,若是有这一天,相公一定要多派些兵马,且让我再往西去看看,听闻西域大小国家无数,到时候抓他几十上百个皇帝回来。”燕青倒是相信郑智的话语,心中大概也有憧憬。

郑智笑而不答,感觉拉着缰绳的手背忽然一冷,抬头看了看道:“终于下雪了,不知灵州那边是不是也在下雪。”

寒冬终于来了,雪一下便是弥漫整个大地,嵬名仁明也将陷入绝境。

杨可世上前来道:“相公,这边下雪了,沙漠以东必然也要下雪的,党项人的好日子到头了。”

郑智点了点头,回头去望了望绵延无数里的汉堂长城遗迹,迈步往前而去。

头前几员斥候骑马相向奔来。

“报……前方现党项骑兵,五千左右。”

郑智听言也不慌张,回头看得一眼不远处的一架车厢,里面正是李乾顺。

李乾顺听得话语,也探出头来。

郑智转头,淡淡说道:“嵬名仁明倒是心思坚硬啊,瓜州告急,只派了五千人来救,这西夏的皇帝陛下在嵬名仁明心中原来这般不值钱。倒是忘记了,这嵬名仁明岂不也是姓李。”

这一句话语自然是说给后面李乾顺听的。嵬名也就是李,李便是皇族。李就能当皇帝。此乃诛心之语,陷嵬名仁明于不义之中。

李乾顺闻言,又把头收了回去。

郑智也不再回头去看李乾顺的反应,只道:“往前去,且看看是谁这么忠心,不远两千里路途回来勤王。”

第四百七十六章 郑相公见谅

来人自然是舒王仁礼无疑,带着五千骑兵的仁礼回援的度非常快,每个士卒也都配了两匹战马。在攻城伤亡惨重的时候,多余的战马倒是帮了仁礼的大忙。

否则舒王仁礼不可能来得这么快,赶路的度甚至比郑智来的时候都要快上一些。只是不论如何紧敢慢敢,终究还是晚了。

党项斥候当然也老早现了回程的郑智大军。

两军在慢慢靠近之中,停在了沙漠荒野对峙起来。

郑智倒是不急,回头开口说道:“小乙,把皇帝陛下的玉玺拿过来,找个会党项文的人写封圣旨送过去,且看着舒王是忠是奸。”

李乾顺内心的煎熬无与伦比,慢慢伸手挑开车帘,人也站到了车架上,往前远眺那五千人马。五千人集中在一起,看起来实在不多,并没有那等遮天蔽日的威势。就如学校操场上集合的学生,近看还觉得有不少人,远远看去并不显得许多。

李乾顺长长叹了口气,内心有些失望。此处出现了回援的军队,显然嵬名仁明是知道郑智往瓜州来的消息的。

但是眼前出现这么点人,李乾顺眉头蹙在一起,久久不松。

“皇帝陛下,可是有些失望?”郑智开口问道。

李乾顺却是不大话语,面色心事重重。

“哈哈……皇帝陛下不需失望,能派人回援,这李仁明也还算不错,还算有些顾忌,至少还顾忌军中一干老将的看法。回救的是那舒王仁礼,就是不知这舒王仁礼内心是向着谁的,若是这圣旨去了,舒王假装没有看到的话,那事情就不好说了,为了方便作战,某只怕也要有些手段才是。”郑智话语带笑,笑中却是一股威胁。

李乾顺哪里听不懂郑智的意思,若是舒王不顾圣旨,依旧开战。那他这党项皇帝对于郑智来说就是个累赘了。郑智口中“有些手段”,这手段不用多猜,杀人自然是最简单的。

李乾顺终于开口说话了,目视前方,一脸笃定道:“郑相公放心就是,仁礼其父,忠心耿耿,仁礼自然也是忠心之人。这大夏,依然还是朕的大夏。”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便拭目以待。”

郑智话语说完,手臂在空中左右挥舞了两下。三千多铁骑全部动员起来,到头前整齐列队。阵列之后几千党项人,不过留了两三百人守卫,好在多是女子,而且都绑缚得极为严实。但凡谁有异动,这些军汉便是问都不问,上前就刺。

郑智终究还是最相信自己,不论舒王仁礼是不是真的忠心耿耿,但是备战还是要做好的,万一打前来,头前五千党项轻骑,郑智心中丝毫不虚。

一封圣旨被一员骑士带着飞奔往前,过得战场中线,这骑士把圣旨往天上一抛,转头就走。圣旨随风飘落在戈壁之上。

李仁礼就在阵前,心中狂跳不止,舒王仁礼才是真正的战场新人,远远看人打仗与自己亲自列在阵前,实在不是一回事。

李仁礼心中还有更担心的事情,远远就能看见无数老弱妇孺,见这些鲜艳亮丽的衣着,已然猜到瓜州只怕是遭了难了。担心的就是大夏的皇帝陛下有没有逃出瓜州去。

此时见得一个宋人铁甲在阵前丢了一张金色布帛,舒王仁礼已然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开口:“快,快去取过来。”

不得片刻,圣旨已经在手。李仁礼心中更是慌张,皇帝在敌人手中,这当如何处置?

圣旨之中的内容除了皇帝被俘之外,还有叫李仁礼下马投降。这又如何处置?

“回信过去,叫皇帝陛下到阵前来。”仁礼心中还是有一些怀疑的,玉玺并不代表人,仁礼显然并不想在阵前真正看到李乾顺的身影。

回信到得郑智手中,郑智浅浅一笑,吩咐牛大把李乾顺带到阵前去。

事情还是没有如李仁礼的意,李乾顺还是出现在了阵前,左右七八个军汉,刀枪弓弩架得死死。

李仁礼慢慢从阵前退到了人群之中,从马上而下,左右踱步不止。这种情况便是换作任何人,皆是两难。

许久之后,郑智都等得不耐烦了,李仁礼的回信终于还是来了,郑智看得片刻,把书信往旁边燕青一扔,前后环视一番。

燕青接过书信,看得几眼,开口道:“相公,这个舒王倒是想得挺美的,既不投降,也不开战,还要跟着我们往东去。说的护送皇帝往大宋见我们的皇帝陛下。如此当真一举几得啊。”

郑智眉头一紧,开口道:“看来这舒王并不如李乾顺说得那般忠心啊,皇帝当前也敢公然抗旨不尊,西夏多乱臣,失望至极。把李乾顺带到后面去严加看管。”

几个军汉押着李乾顺直往后队而去。郑智一会儿称呼李乾顺为皇帝陛下,一会又直呼其名,便是两种称呼就显示出郑智内心的变化。用得上李乾顺的时候就是皇帝陛下,用不上的时候就成了李乾顺。

也不知李乾顺此时作何感想,大概也是不愿意看到舒王抗旨的,却是又想这舒王有点自己的主见。不抗旨,李乾顺心中大概是极为遗憾的,几千士卒就这么投降了。抗旨了,李乾顺内心又是极为不爽。帝王心思,实在难以捉摸。

郑智大手一举,开口大喊:“击鼓,冲阵!”

李仁礼不傻,打得一手好算盘。不投降,不开战,还一直跟着。若是郑智任由他这般,岂不是自己身边带着一个时时惦记的贼?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贼也只惦记李乾顺一个人,郑智还要时时防备着这个贼。与其千日防贼,不如一战解决问题。五千党项轻骑,郑智丝毫没有放在眼中。若是嵬名仁明到这几万大军回来,郑智倒是别无选择,无奈只能日日防贼,但是仁礼带着五千轻骑,郑智杀人心已起。

鼓声一起,便是疾如雨点。

郑智一闻鼓声,打马就冲。左右军将皆是闻声而动,阵型紧密。

舒王仁礼倒是没有想过会忽然打起来,本还在人群之中踱步挠头,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好办法,正在等候回应,听得对面鼓声大作,连忙往前上马,口中大喊:“击鼓迎敌,快快迎敌。”

小胡少了初上阵的紧张,眼睛盯着郑智不断打马。

直到郑智举起手臂快放下,小胡的响箭也飞了出去,去除了紧张,年轻的小胡肾上腺素直冲全身,面色露出的皆是兴奋与热血。

人皆是这么矛盾,一个街坊四邻眼中孝顺大人、礼让邻里的年轻人,眨眼就成了一个面带兴奋、心中嗜血的杀手,似乎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过渡。人总有许多两面性,再回到沧州,小胡又还是那个阳光少年,又有谁会知道这个少年曾经杀人不眨眼。

党项轻骑也动员了起来,拍打着马背,仓促应战。敌人箭雨已到,倒地无数。

只见铁甲洪流直入党项阵中,似乎并无多少阻力,沿途皆是党项人落地。

这些党项人,空有血性,空有勇气。终究还是战阵新手,还有许多童子军,面对郑智麾下这些如狼似虎的铁甲老军汉,实在差得太远。

若是当初嵬名仁明麾下那等铁甲骑士,五千之数在阵前,郑智必然不会如此冒险。

一阵而达,轻松非常。

冲出战阵的郑智却是并不勒马蹄再聚战阵回头,而是直接绕着大圈转向。

一切都要抓紧时间,党项人战力太差,与其慢慢驻足列队,不如快掉头。也是怕党项人冲过去后直奔后方的俘虏去了,如此直接转向,便是不给党项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虽然阵型松散了不少,但是面对这些党项轻骑,郑智已然不再需要靠着紧密的阵型了,只要大军冲入敌阵,便是凿穿而过。

燕青手中砍杀不多,跟在郑智身后不远,踩着马镫不断站起身来,便是燕青留了一个心眼,要在这几千人的军阵之中去找那个舒王仁礼。

大军再入阵中,党项人大多还未转过头来,阵型也就更不谈。令行禁止的差别就体现在这里了。

燕青频频站起身来,眼神四处搜索,在几千人中找一个人并不简单。但是舒王仁礼有一个特征,便是铁甲,党项阵中并没有几个铁甲。

李仁礼第一次亲自上阵,慌慌张张躲躲闪闪冲出战阵,还来不及多想,敌人的前队已然转向又来。

李仁礼慌张的心思丝毫未减,不断去拉缰绳,便是想让马匹转向,待得马匹转向回头,阵内党项轻骑一片散乱,都在打马掉头。此时下令去调度指挥已然不现实,这些事情就是平常训练中解决的问题。

指挥大量的人员,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燕青忽然大喊:“李仁礼,在那边!”

郑智闻言也抬头去看,几员铁甲聚在一处,刚刚掉头过来。郑智回头大喊一声:“大郎,去把他擒来。”

大军转向不易,郑智身为锋矢,头前只有鲁达几人,已入敌阵,更不能轻易转向,只能认定方向,一头凿穿。此时要抓人,必然只能派少量人马突击。

史进闻言,长枪一收,挥手大力拍打在马背之上,出阵转向而去,身后几十铁骑尾随转向。

骑兵对冲,人数并不多的情况下,交手的时间实在不多,转瞬即逝。马上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左右拼命扫刺。

史进牙关紧咬,甚至并不出枪多进攻,兵刃袭来,能躲则躲,能架则架。不做任何纠缠,还不是起身往前看一眼,一心要完成郑智交给他的任务。

舒王仁礼也是不时抬头到处去看,见得一队铁甲直奔自己而来,心中慌乱更甚,左右看得几眼,急忙拉马转向,便是想避过去。

史进哪里容得李仁礼就这般逃了去,不断拍打着座下马背,起身盯着不远几员铁甲的方向,飞奔而去,左右军将为了跟上史进,杀敌已然不是目的,用尽手段往前狂奔。

马便是有这么个好处,灵性牲畜,大多会自己避让着阻碍物,不会一头撞上去。不论敌我之马,总会下意识避开对方的道路。这也给史进平添了一些助力。

李仁礼抱头鼠窜,身边喊杀震天,唯有李仁礼想方设法去拜托越来越近的敌人。

郑智杀人无算,抬头已然出阵而去。这回出阵,郑智并未再大范围绕道转向,而是拉住马匹,聚兵列队。

李仁礼忽一抬头,一只快而来的手臂从空中飞驰而过,手臂上还有铁甲包裹。

李仁礼直觉得自己腾空而起,随即重重砸下,胸腹砸在了一处凸起之物之上,疼痛难忍。

转头再查看一眼,眼前唯有不断后退的地面与往前的马蹄。

李仁礼终究不是嵬名仁明,不是那员金甲猛将,而是自小读书的大夏舒王殿下。

就这般被史进从马上提了起来,扔在了自己马鞍面前,马鞍的凸起让李仁礼疼得蜷缩着身体,一时间连挣扎之力都没有了。

待得史进也出了战阵,与郑智汇合之后。把李仁礼往地上一扔,一脸骄傲开口道:“哥哥,幸不辱命,这舒王给你擒回来了。”

郑智笑着点了点头,心中也有几分骄傲与自豪,史进在这战阵之上,越的挥洒自如了。

再看头前敌阵,一去一回两个回合,已然只剩一半人还端坐在马背之上。

郑智见得对面军阵也在聚集,倒是也不心急,对地上的李仁礼笑道:“舒王殿下,又见面了,幸会幸会。”

李仁礼就在地上坐着,也不站起,口中只道:“郑智,你待怎样?”

“听闻你家在党项权势通天,一家三父子皆已封王,你父察哥为晋王,你为舒王,你大哥仁忠为濮王。古往今来都是罕见之事。”郑智说道。

李仁礼坐在地上,一语不回。父亲察哥就死在郑智手中,仇人当面,不能杀之,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郑智见仁礼并不回话,也不在意,只道:“去把仁忠提来,便让他们兄弟二人团聚一番。顺便把皇帝陛下也一并带过来做个见证。”

军汉听令前去提人。

郑智又抬头往前方敌阵看去,只见前方党项人聚在一处,却是踌躇不前,大概也是现了自家舒王不见了,已然在犹豫。

郑智也不下令进攻,只是在马上等候着。

不得片刻,濮王李仁忠也到得阵前,皇帝李乾顺也到了。

李仁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便是大礼去拜:“拜见吾皇万岁!”

李仁忠自然也一并拜下。

李乾顺见得战场局面,哪里还不知结果,便是主将仁礼都被擒到了面前,大势已去,嘴唇动了两下,话语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郑智却是开了口:“陛下,抗旨不尊,不论是在大宋还是辽夏,皆是谋逆之罪,唯有一死。某便代劳了,陛下且做个见证。”

“郑相公,可否饶恕一命?朕可以用州府之地换他性命。”李乾顺听得郑智开口就要杀人,心中也是知晓这杀人之事不在于那道不是自己下的圣旨。而是在于郑智个人,察哥死后,皇族之中,就仁礼仁忠二人皆是中流砥柱,李乾顺哪里能见死不救。

郑智叫李乾顺来做个见证,摆明了是要敲打一些这个皇帝陛下,开口回道:“多谢陛下美意,州府就不劳烦陛下恩赐了,某自取即可。来人,把这兄弟二人脱到头前斩了。”

牛大带人上前,七手八脚把两人往前拖,干净利落之下,提回来两个血淋淋的人头。

郑智看得牛大提来的人头,一副厌恶模样,口中直道:“提回来作甚,扔到对面去。”

郑智显然早就打定主意要杀这二人,察哥死在自己手下,斩草除根是自然。

李乾顺把头转了过去,不忍直视,心在泣血。察哥乃李乾顺亲弟,一辈子对李乾顺忠心耿耿,这两个侄儿也是李乾顺看着长大的,此时忽然变成两具尸,李乾顺直到此时才陡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这个皇帝已然没有了多少威严,自己已然身在敌营当了俘虏,自己似乎再也不是那个几千里江山的主人。

郑智却还笑道:“皇帝陛下,往后可要多说些话语,总是某一人说,陛下也不回几句,麾下士卒见了,某的面子也不好看。”

李乾顺终于听明白了,这人大概也是杀给自己看的,便是自己这消极的态度惹怒了面前这个郑智。却见李乾顺点了点头,轻声答得一句:“朕平日里便不多话语,郑相公见谅。”

郑智闻言浅笑,也不多看李乾顺。

一队骑士打马冲出,把两颗人头扔到敌阵面前。

再看党项阵中余下两千多人,已然在打马西撤。

往西大概也就是这些党项人回家的方向。

第四百七十七章 跪拜三日(祝贺烈日刀狂荣升盟主,老祝拜谢大赏!)

嵬名仁明撤退了,大雪已至,坚城如铁,不撤退又能如何?

攻城本是一场消耗战,如今敌人越消耗越多,如之奈何。

错只错在嵬名仁明与舒王仁礼二人太想杀郑智了,听得郑智来了,立马倾巢而出。若是当初嵬名仁明不那么心急火燎大军而去,这座城池也坚持不了三五天。

郑智万余人马,三千多骑,岂敢轻易犯七八万骑兵之威。有个三万党项骑兵挡在郑智面前,郑智必然不敢乱动,城池也能从容拿下。

旧仇太深,如之奈何。

雪下来了,军中已然开始缺粮,好在军中多余的马匹无数,又是冬季。一匹马便能吃饱许多人,鲜肉也能存放许久。

灵州城的城墙正在紧急修补之中,夯土石块不断往城墙上运送。

嵬名仁明在城头之上四处打转,内心焦急非常,一会在南城看看,一会又到西城去看。

南城是宋军来的方向,西边自然是西夏国内过来的方向。

嵬名仁明只希望宋军来晚一点,也希望西边能有好消息过来。

等了十来日,宋军还没到。西边的消息先过来了,皇帝被掳,国之不国。

嵬名仁明手中拿着书信,连濮王仁忠与舒王仁礼也被郑智阵前斩杀,嵬名仁明已然脸色苍白如雪。

“来人,快马去大辽请使节。”嵬名仁明手足无措,也束手无策,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辽国,辽国使者一直以来都是极为有话语权的,如今皇帝被俘,自己也陷入的困境,此时除了请辽人来调停,没有其他办法了。

一个老军将出言来道:“大帅,辽人只怕……如今野人女真反叛作乱,连上京都被辽人围困了,听说辽人皇帝都跑到南边去了,只怕是……”

嵬名仁明听言眉头皱得更紧,片刻之后开口道:“叛乱之事,只在暂时,如今辽人不助我大夏,宋人必然坐大,辽人岂能坐视不管?派人去,先到辽国西京去看看,如果辽人皇帝南下暂避,必然是到西京(大同)去了。”

也不知嵬名仁明是真不知道女真之威,还是自己安慰自己,连辽国上京都被围困了,叛乱岂能是暂时?

这老军将也不多言,显然他对于辽国之事也不甚知晓,女真人也只是一个词汇而已。只得点头去办。

郑智正在兰州往会州去的路上,已然只有几百里地了。

新城众人皆在等郑智回来,刘法去世之后,兵将依旧从四面八方赶来,越聚越多,直破四万之数,特别是党项退兵之后,原本留在边境州府守卫的一些士卒,皆往会州来聚,如今是到了转守为攻的时候了。

城里也是刚刚收到郑智大获全胜的消息,把党项皇帝都掳回来了,如此振奋人心之事,城内已然一片载歌载舞庆祝,酒肉都连吃了几顿。

完颜阿骨打正在围困辽国上京,上京就在大兴安岭南麓不远,辽国皇帝耶律延禧也不知还在不在上京,有消息说耶律延禧已经逃走南下。

完颜阿骨打也管不得这些,只要上京一破,辽人就失了祖地,契丹人在关外基本没有了大势力。若是中京再破,辽国就只有燕云之地了。然后就是蒙古西边的草原。

辽国看似疆域辽阔,国力强大。但是辽国也有一个问题,对于草原的统制力度太小。鼎盛时期,草原诸部落皆臣服,但是这些部落只是名义上的服从,并不为辽国卖命效力。

等到辽国弱势的时候,这些部落便更不会给辽国卖命了。若是辽国能在军力强大的时候真正通过武力来征服草原,施行有效的管理统制,女真人必然不会轻易得逞。几十万草原大军冲入辽东作战,女真人如何等挡得住?

草原这个时候还未真正出现大部落,辽国若是中期真能兵锋去扫,没有铁木真的草原,哪里挡得住契丹大军。契丹人本就有一个优势,契丹也是游牧民族,在大兴安岭迹,从西而下,必然横扫草原。就如铁木真统一蒙古一样的办法。

一切皆是后话,草原诸部不能真正为两百年之久的辽国所用,檀渊之后南边和平百年,辽人在草原无任何作为,便是遗憾。

郑智终于到了会州新城,刘法已死,尸体已入棺材,还未下葬。

郑智祭拜了一番,就在大帐搭起来的灵堂之上落座,开口道:“小刘相公,叶落归根,且派人把灵柩送到平夏下葬吧。”

刘正彦拱手答道:“郑相公,老父生前,一心想剿灭党项。如今战事未定,末将便带着父亲上阵,击败灵州党项,再行下葬,便葬在灵州城。灵州本就是汉地,末将自请,世代镇守灵州,定不教异族再出沙漠!”

刘正彦话语之中并未多少伤心,唯有一腔热血,父为子纲,便是说的这个道理。

郑智闻言,颇有几分触动,开口道:“好,便带刘老相公一起上阵,且看我等后辈为他完成未晋之夙愿。”

刘正彦听言答道:“多谢相公成全。”

刘法这等忠良之将,一辈子保家卫国,历史中也是奋战而亡,代表了军人最为崇高的理想与荣誉,郑智回头看了看牌位上的几个大字,开口道:“来人,把党项皇族都带来给刘老相公磕头!”

左右军将出帐而去,不得片刻,提来十几个党项男子,头前一个便是李乾顺。

郑智起身,开口说道:“皇帝陛下,我大宋老将刘法刚刚去世,合该吊唁一番,便请皇帝陛下在此跪拜三日,以示哀伤。”

李乾顺闻言,回头看了看身后十几个人,转头答道:“刘老将军素有威名,朕也时常耳闻,理应凭吊。”

说完李乾顺迈步上前,第一个跪拜在地。如此大辱,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却是真去做了。在场众多军将个个目瞪口呆,便是在众人心想,皇帝之尊,虽然被俘,也应该礼送到汴梁听候处置,皇帝赵佶也不会让他死,便是南唐后主李煜,赵匡胤也只是囚禁起来。

却是这皇帝竟然能俯答应在此地跪拜三日,实在出人意料之外。

大概是李乾顺心中知晓,但凡不允,身后十几条人命,儿子孙子,如何忍心。仁忠仁礼的人头还历历在目。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吊唁乃悲伤之感,需闻哭泣。”

“理应如此!”李乾顺轻声而答,低下的头颅更是咬牙切齿。

郑智点头之后,出门而去。

刘正彦急忙跟了出来,眼眶里豆大的男儿泪低落而下,几步奔到郑智面前,矮身拜倒,口中说道:“多谢相公大恩,有党项皇帝如此一拜,家父九泉之下,必然含笑心安。多谢相公!”

郑智连忙上前去扶起刘正彦,说道:“小刘相公不必如此,刘老相公一辈子尸山血海,如今党项已灭,只剩一个李仁明苟延残喘,这皇帝合该在此谢罪!”

刘正彦却是不随郑智起身,而是坚持跪拜在地,口中说道:“相公,但有吩咐,我刘家在这秦凤之处,一定鼎力相助,不敢有辞!再拜相公大恩。”

人这一辈子,活得过的就是一个名声,一个尊严。刘法于诗书,一行字,刘正彦于史书,多了几行。但是有此一拜,史书之上,该有本纪。

刘家在华夏,名声鹊起。党项皇帝一拜,西北就此一家。

郑智在此力去扶,口中说道:“你我在这西北,同命于阵前,战事还未定,便请你再带刘家子弟随某上阵,一战平定西夏党项。”

“谨遵相公之命,末将不敢辱没先辈之名声,于阵前百死不悔!”刘正彦话语铿锵有力。

本来称呼郑智都是用“郑相公”,却是这一段话语,皆是“相公”。郑智并未多想,更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是为了表达对刘法作为一个军人的崇敬之心。未想带来的事情出乎了意料。

新城并未有专门的校场,却是有大片的空地,空地之上,四万多人聚在一处,骑兵便有五千不止。

郑智打马逡巡许久,回到简易的将台之上,台上坐的都是高位之人,折可求当其冲。

“折相公,此番北伐,粮饷之事还需相公多多操心,时不我待,还请相公派人多催促一番。”郑智心中也是急切,四万大军北去,北方完全没有一点补给,粮草皆要从秦凤熙河兰湟等地调运,这个过程实在难等。

折可求起身答道:“郑相公放心,某已派了几路人马前去催促,皆有回信,五日之内便可开拔。”

“如此便多谢折相公了。”郑智客气一句,要论资排辈,在这西北之地,郑智资历与辈分差得远了,不说种家两位,便是面前的折可求便不是郑智能比的。虽然领了皇命主战西北,但是这些礼节上的事情郑智也多有注意。

折可求听得郑智多谢的话语,连忙摆手道:“郑相公,要说多谢,某还要多谢郑相公救命之恩,城门之下,若不是郑相公之火药,某岂能还在此处安坐。拜谢郑相公救命之恩啊。”

折可求与种师道刘法这些人,对于郑智的称呼,大多都直呼其名,便是郑智为四州经略使了,刘法开口便是“郑智来了”。

如今这折可求也称一句“郑相公”,显然是自内心的感谢与尊敬。人在这世上,要想获得别人的尊敬,实力便是第一位的,郑智把这李乾顺从两千多里之外擒了回来,这个大宋还有谁能比?

“折相公折煞我了,岂敢受礼,相公快坐快坐。”折可求拜谢之声,自然伴随拱手躬身,郑智连忙回礼之后躬身作请。

第一百七十八章 郑智的为难

(四百七十八写成一百七十八,还改不了,老祝脑残。)

东京皇城垂拱大殿之,种家兄弟二人再一次进来,跪拜在前。

头前一次,兄弟二人刚入东京面圣,还容不得二人多说几句话语,便被被押入大牢。

事情过了月余,兄弟二人终于从乌台的大牢之被提了出来。

童贯开口往禀道:“陛下,郑智之奏,陛下已经读罢,坚壁清野之策,利弊也有陈禀,种师道完完全全是为了战事得胜才出此下策,并无一丝一毫私心啊,还请陛下明鉴。”

赵佶看着案台之的书信,正是郑智派人快马送来的,先是千里奔袭擒拿西夏皇帝之事,再是党项退兵捷报,然后是说明坚壁清野之策是如何高明有效,对于党项人退兵起到了很大作用。

战略的转守为攻,郑智也多做阐述。更加说明了一点,便是西夏此战之后,国将覆灭。

童贯终究还是要帮着种师道的,郑智这一封奏折,也是在帮种师道。若是不把坚壁清野之策的正当性加以解释,种师道自己完全是百口莫辨。

赵佶眼神盯着郑智这篇奏折,久久不语,手指慢慢敲打着案台,心也在思考。

此时显然没有种师道自己说话的份。

但是秦桧却出言了:“陛下,依臣之见,郑智能够得胜,完全是因为陛下英明之断,临阵换帅之明智,此时已然凸显在眼前。所谓坚清壁野之法,只是说词,郑智一到秦凤,立马与党项开战,便得了大胜,可见种师道所谓坚壁清野,是有问题的。”

童贯一听,怒斥道:“胡说八道,秦桧,你不见奏折之,郑智说得明明白白,没有坚壁清野,哪里来的守城之胜?若把士卒分散在十几个城池,只怕早已全军覆没,党项人只怕已经破了京兆府了。”

秦桧闻言,口也道:“童太师,下官身居御史台,岂能不为陛下谏言?你所说之意,别无其他,不过是想包庇种师道而已。若非种师道未战先退,党项人此时哪里还有灵州可以退守?早已全军覆没,奈何现在郑智还要聚集重兵再攻灵州,不知又要死多少大宋儿郎才能再收失地。这些人的命在童太师心难道一不值?”

蔡京老神在在看着童贯与秦桧两人言语交锋,便是头也不抬一下,态度已然明显。

童贯怒不可遏,呵斥道:“秦桧,你读了几本兵书?见过几个士卒?岂有资格在此侃侃而谈?战阵长个什么样子,你见过吗?无知之辈,大言不惭。我大宋与党项交战近百年,范正公以下,哪一次不是转守为攻?哪一次不是坚城以拒,才能往前推进?御史台什么时候变成了颠倒是非黑白之地?”

赵佶此时方才出言:“别吵了,种师道,朕且问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还未开战弃了十几座城池,你自己且解释一番。”

种师道跪在堂下,心若死灰一般听着童贯与秦桧对话,在大牢一个多月了,种师道不是不明白这些事情,心早已了然,开口只道:“陛下,臣无话可说,如今战事已胜,陛下英明,只要能败党项,何人用何办法,臣心皆是欣喜非常。一战而胜,西北再无战事,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种师道也明白,事情对错并不在自己话语,此时也没有什么意义。便看皇帝赵佶会有一个什么处置。帝王之心,从来没有对错,皇帝也不在乎对与错,只求自己心安。

赵佶闻言,面色微微一松,开口说道:“如此也罢,念你们刘家世代在西北苦战,你们兄弟二人便在东京找个住处吧,再派人把西北家眷都接过来团聚,暂时不要离东京去了。”

种师道闻言,心其实是欣喜的,赵佶这么一个处置,虽然不准出东京,但是至少没有降罪,一家老小也算保得一个平安。连忙答道:“多谢陛下恩典!”

赵佶也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几个军汉前带着种家兄弟二人便往大殿而出。

童贯也轻轻松了一口气,心还是较满意的,只要不定罪,以后的事情当以后再说。

秦桧面色并不好看,这种家一直是童贯的心腹,如今不能置之死地,总觉得未晋全功。

赵佶又道:“命郑智快快把西夏皇帝送到东京来,朕当与之促膝长谈一番,国破家亡之君,也当感受大宋恩惠,显出大宋正统之心胸。”

童贯闻言稍稍有些诧异,童贯一个底层出身的太监,对于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多余的仁义,最先想到的是杀。却是赵佶一语,童贯心不免留了一个心眼,口答道:“陛下,此时传令于郑智,怕郑智已经到了灵州前线,无暇他顾啊。怕这党项皇帝一时半会还送不回来。”

赵佶闻言,只道:“那便叫他派一队人马把党项皇帝从灵州城护送回京吧。也不会有多少麻烦。”

童贯点了点头道:“那臣便派人去,怕兵荒马乱的有个差池。”

童贯倒是没想有些什么其他的操弄,只是下意识想把这件事情拖一拖。

蔡京却是猜透了皇帝赵佶的心思,开口道:“童太师,此事有甚为难,多派几路人去传令便是了,一个被俘的皇帝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彼之国亡,必有缘由,陛下与之促膝长谈,定是教诲之意,两国之君,彼亡我兴,为君者,陛下可作榜样也。既然党项皇帝被擒,陛下岂能不亲见之?”

赵佶闻言,面带笑意道:“蔡卿深知朕意,童贯,你便去办吧。”

童贯也只得点头答是,却是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赵佶要见李乾顺,或者赵佶要见草原到处逃跑耶律延禧。归根结底,不外乎显示自己的优越感与仁义之心罢了。赵佶之意,意思说白了是:你看看,我们都是皇帝,你治理的国家灭亡了,我是那个胜利者,我治理的国家蒸蒸日,这是我们两个皇帝之间的差距,你明白了吗?但是我不杀你,还要厚待你,你要感恩戴德才是。

兴许也是高处不胜寒,身为皇帝,天下也只有其他皇帝才能与自己进行较了。这种成感不是别的事情能获得的。把一个亡国之君养在身旁,岂不是时时刻刻在凸显自己的治武功不同凡响?

吴王夫差对于越王勾践,大概也是这种心理。但是这赵佶会不会如夫差一样把勾践给放回去了?赵佶这个一直生活在赞美声的人,一个自信心爆棚之人,兴许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情。

蔡京倒是给赵佶解释得极为高大,还把赵佶作为君之榜样,马屁造诣深厚。

郑智已然点齐人马往北而去,大军已过五万之数。

再临灵州城,郑智并未如次那般兴奋,南面的城墙已经建起,虽然建得极为简易,至少也是把这城墙勉强封住了。新的城墙,石块极少,主要是夯土,颜色也与其他的不一养。

郑智一路前来,沿途的城池皆空,嵬名仁明也极为明智,把大军全部聚集在灵州城之内,也是作了坚守的打算。

城内不过六万士卒,城外有五万铁甲。

嵬名仁明站在城头之,望着五万铁甲大军,也不知心作何感想。

“大帅,敌军远来,是不是出轻骑袭之?”

嵬名仁明摇了摇头道:“坚守不出,守城为重。”

嵬名仁明心明白,出去人少了,面对几万铁甲,便是去送死。人数出多了,万一战败,城池也守不住了,六万轻骑与五万铁甲步卒之战,胜负实在难料,其还有五千多铁甲重骑,与其出城一战,依托城墙坚守显然更好。最最重要的便是皇帝陛下在敌阵之,这个问题嵬名仁明与之前的舒王仁礼一样,还不知该怎么处置是好。

嵬名仁明一直站在城头,目光远眺,看着敌人安营扎寨。大概是在等西夏皇帝在阵前露面,或者也是在等西夏皇帝不在阵前露面。

营帐慢慢搭建起来,寨墙也在不断立起。

郑智于大帐之,还是接到了从东京来的书信,命令郑智派一人人马把李乾顺送到东京去。

郑智看得颇为心烦,这李乾顺要不要送到东京去,郑智也是心忧。郑智心已经有了兵进玉门关的想法,便是把这些故土都纳入掌控范围之内。

党项人自成一族,若是送到东京去,哪天赵佶把李乾顺放回了玉门关外,这玉门关之地,打是不打?若是开战,赵佶不允,无法进行。若是不开战,待得党项人十几二十年后,必然又是十几万骑在手。即便不东来,也是大患。郑智眼的玉门关内外,也是泡影。

以后的重心都在辽金之事,党项人必然会得到喘息的时间。打虎不死,终究是大患。

此番来人,竟然有几路信使。可见赵佶对于此事的看重,来人不仅有枢密院的人,更还有御史台与尚书省之人。更是让郑智头疼。

第四百七十九章 已埋

“几位上使,西夏皇帝就在军中,奈何此时还有他用,送往东京之事还需拖上几天,攻城甚难,有此皇帝在军中,城内之人自会投鼠忌器,于战有益。还请见谅。”郑智帐内七八人,皆是传令之人。

便是郑智一语,这七八人都议论了起来,之后从中走出一人,开口说道:“郑相公有礼,在下万俟卨,乃中书省下右正言,来之前蔡太师与秦中丞皆有交代,便是要立马提人入京,陛下金口御令,还请郑相公不要为难。”

万俟卨何须人也?乃南宋主和派的中坚力量,中举之后十几年,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只是最近刚刚攀附上了秦桧,将来倒是有些大前途。岳飞之冤,此人出力甚大,岳飞洋洋洒洒无数大罪,大多是这个人编出来的,主审严刑拷问岳飞的人也是这厮。秦桧死后,这厮还当上了尚书省右仆射,对金卑躬屈膝不遗余力,死后好谥号“忠靖”,后人见之,多以可笑。

岳飞墓前跪着四人,其中之一就是万俟卨。其他三人,一个秦桧,一个秦桧之妻王氏。一个便是伪造口供的张俊。

郑智倒是不记得这个万俟卨是何许人也,只道:“非为难与你,战事重要,得胜之后自然把这党项皇帝送到东京去,此时正要攻城,这皇帝于阵前有大用,不能走。”

万俟卨显然不想在这战阵之处多留,又道:“战阵是郑相公的事情,下官管不上,下官心中只有皇差,郑相公可不能抗旨啊。”

郑智闻言,看着万俟卨,开口道:“某是否抗旨岂由你三言两语胡乱定夺?家国大事你不管,要你当官何用。你便先回东京复命吧,送李乾顺到东京的事情某自有定夺。来人,送客,把这位万相公送出南营,让他回京。”

万俟卨闻言也不怕,只道:“郑相公如此行事,下官定然一五一十禀报上去。”

郑智也懒得回话,几个军汉上前正要架万俟卨出去,却是万俟卨自己转身就走了。显然万俟卨也知道,这郑智与种师道是一路人,与自己如今的靠山秦桧是敌对的。如今郑智与蔡京之间,似乎也不是一条船上的了。

蔡京对于秦桧,兴许暗中还有些支持,否则秦桧如何能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其他文官却是一个反驳的话语也没有,坐看秦桧与童贯争论。

这些事情东京官场之人倒是能从蛛丝马迹猜测几分,但是在外的郑智,却是一点消息也不知。

万俟卨出门而去,郑智挥挥手示意其余七八个传令之人都出去。众人自然也只得往大帐而出。

吴用就在身旁,凑上前来轻声说道:“相公,要不要……”

郑智点了点头道:“去办!”

吴用迈步快从大帐出来,直接找到小胡,耳语片刻。小胡上马飞奔而去。

小胡此去,带了一队人马。必然就是去截杀这万俟卨的。为何派小胡去,吴用心中也有计较,这万俟卨也骑马。便是以防万一,即便追杀过程中有其他枝节,射杀也可。万俟卨随从之类,自然也要射杀殆尽。

兵荒马乱之地,死些人,到哪里也解释得通。但是这人若是到了东京乱说话,郑智解释起来就难了。

营寨已起,埋锅造饭。

第二日大早,先有炊烟,再起鼓声。

五万大军开始列阵,祝龙从车内一包一包往外搬着火药。

最后一战了,军中汉子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一些兴奋。对于西北之民,对于党项人的观感比其他地方的人要深刻许多,与党项人打仗的也多是西北之民。

党项国灭,对于东京来说,是一个人人都与有荣焉的大胜利。是茶前饭后拿来谈论的高兴事情。

但是对于西北之民来说,影响是方方面面的,最基本的就是以后再也不需要自己的亲朋好友上阵了,没有人会因为战阵而死,也不用担心党项人犯边劫掠。是一种从危险之中挣脱出来、盼望了几代人的安全感。

郑智手拿西夏国玉玺,接过吴用递上来的一张金色圣旨,把大印盖在圣旨之上,口中还道:“皇帝陛下,还请看在两国生灵涂炭的份上,上前去规劝几句嵬名仁明,放下兵刃,也有厚待。”

李乾顺早早被提到了一旁,站姿有些奇怪,跪拜三天带来的后遗症还未消除,口中答道:“理应如此,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如今党项民少,不可再有消耗了。”

也不知李乾顺话语真假,郑智也不管,便叫人架着李乾顺往前而去。李乾顺身上依旧穿着一身龙袍,这身龙袍倒是浆洗得闪闪亮。

嵬名仁明就在城头,远远就看到了几十个军汉带着李乾顺出阵而来,身旁本已架起弓弩的士卒也把弓弩放了下来,这身龙袍,除了西夏皇帝,还能有谁?

“大帅,陛下当前,如何是好?”

嵬名仁明皱眉答道:“且看宋狗有何条件再说。”

条件自然来得快,圣旨也到得嵬名仁明手中,开城投降就是唯一的条件。

嵬名仁明看完所谓的圣旨,直接把圣旨扔下城去,也不说话。

李乾顺便出场了,被军汉们押着往城下走近,待得二三十步远,李乾顺开口喊道:“仁明,开城吧,随朕去汴州,大宋的皇帝必然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兴许还能再回故土。”

嵬名仁明听言,口中答道:“陛下,切不可信了宋狗的话语啊,此去汴州,哪里还会有大夏之国。你死我活的局面,岂能束手就擒。陛下放心,臣一定救你回来!”

李乾顺心中一惊,城头上的那个仁明,似乎再也不是在自己身边读书玩闹的小孩了,已然有了自己的主见。

“仁明,嵬名一族,已是阶下之囚,唯余你一人。此战前途未卜,党项之民所剩无几,再惨烈一战,他日之党项如何还能东山再起啊?宋人何其多,万万之数,用命换命,实不可取也。”李乾顺心中大概真想到一个民族的传承问题,男人都死光了,还谈什么党项。

北宋之人口,一亿两千万,万万之数不假。党项最兴盛之时,也不过三百万人口左右,还连年征战不休。

“陛下,只要臣不败,宋狗必不会杀陛下。臣若胜了,大军南下,长驱直入,宋狗更不敢杀陛下。谈和之时,便是陛下归国之日。陛下安心,臣百死也要救陛下回国。臣若投降了,党项再无翻身之日。陛下明鉴啊。”嵬名仁明极为聪明,分析得也有道理。

嵬名仁明不败,宋人大概就要拿李乾顺来做要挟。嵬名仁明胜利了,宋人更要拿李乾顺做筹码。李乾顺似乎立于不死之地。若是嵬名仁明投降了,那么一切皆休,生杀予夺不过赵佶一句话语。

李乾顺闻言,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些希望,嵬名仁明说的不无道理。回头一想,就算自己去了东京,只要西北战事不停,自己这个西夏皇帝自然还有大用处,想死都难。

两人心中皆是如此去想。想到此处,李乾顺竟然不再开口说话。

左右军汉见这位皇帝陛下不说话了,面面相觑几番,架着这位皇帝陛下回头而去。

待得李乾顺回来之后,随行军将禀报几句,郑智面色如水,点了点头道:“嵬名仁明倒是好算计,皇帝陛下也是好算计啊。如此也罢,把党项嵬名一族皆拉到阵前来,大概嵬名仁明也是想看到这一幕,嵬名一族死绝了,皇位也就没有旁人了。”

李乾顺闻言大惊,连忙开口道:“郑相公,不可啊,适才我真心诚意劝降仁明,奈何仁明不听,此罪不在我,只怪李仁明抗旨不尊,犯上做烂,包藏祸心。郑相公明鉴。”

“陛下放心,又没说要杀陛下你,来人,且带皇帝陛下先去休息。”郑智面色阴沉,话语也是极为讽刺。

几个军汉提着李乾顺就走,李乾顺依旧大喊:“郑相公,容我再去劝一下,容我再去……”

郑智自然不理,坐等嵬名一族之人上前斩。

吴用打马凑上头前,试探问得一句:“相公,这皇帝是不是也……”

郑智左右看得众人一眼,轻声说道:“让其服毒自尽。”

“让其”与“自尽”,语法上已然是悖论,却是几个字把这李乾顺的结局安排了。郑智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不让李乾顺入东京。此时嵬名仁明不投降,这李乾顺对于郑智来说也就没有多余的作用,至于对于赵佶有没有作用,郑智倒是懒得去管。

李仁明与李乾顺二人的心思倒是把赵佶猜得**不离,但是漏算了一个郑智,若非郑智支持,而是种师道领兵,这李乾顺大概就在去东京的路上了。

吴用闻言,也不点头,也不说话。而是默默离开。郑智吩咐“服毒自尽”,吴用倒是心烦起来,这突然之间,真不知到哪里去找毒来让李乾顺服。天寒地冻的,野外都找不到一只毒物。

古之毒,除了人造砒霜之类,其他也就是自然界中的东西了。

吴用找不到毒,心中又想了一个其他的办法。用李乾顺的龙袍“悬梁自尽”,倒是也说得过去。

阵前人头滚滚,那些人头的面目,嵬名仁明自然都认识,却是不为所动。就这么在城头站着,眼睁睁看着,眉头都不皱一下。

过得片刻,只见郑智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往前而来,到得百十步外站定,郑智打马出来几步,开口大喊:“李仁明,没想到你家皇帝不堪受辱,竟然悬梁自尽了。如今嵬名李氏,就剩你一人,恭喜你了,可以登基称帝了,可喜可贺。”

郑智一语,城头上一片哗然。几个老军将再看嵬名仁明的眼神都有了些许的变化。这

这一切当真有些耐人寻味。

嵬名仁明闻言大惊,哪里会信,开口喊道:“郑智,你休要欺我,陛下岂会自尽。”

郑智闻言一笑:“李仁明,某说自尽了,那自然是自尽了,你若不信,某现在叫人把尸送来给你看看就是。这一切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这皇位本来轮到谁也不可能轮到你李仁明,如今却是唾手可得,岂不是人生大幸,你我在这阵前对饮一番如何?”

嵬名仁明哪里还不懂,开口大骂:“郑智,你杀我大夏皇帝,此仇不共戴天,且看我在战阵之上如何取你狗命!”

郑智听言更笑:“好,战阵之约可作数,你死我活罢了。党项就你李仁明一个勇士了,坐个皇位倒是有资格。西夏的皇帝可不是某杀的,你家皇帝是自己用龙袍悬梁吊死的,不可信口开河。”

城头之上议论声越来越大,能听懂汉化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郑智营寨之中却是也有人乱作一团,七八个东京来的信使全部围在一处营帐之内。

营帐横在房顶的一根不大的小圆木上,挂着一具尸体。尸体双眼圆瞪,舌头外伸,被一件龙袍吊在脖颈之上,如此挂在半空之中。尸体下面还有一张翻到的椅子与案几。

“这当如何是好,陛下还在东京等着,蔡太师童太师与秦中丞都在等候,这李乾顺怎么就自己吊死了,这叫我等如何回去复命……”

吴用在一旁,也是一脸惊骇之色,口中答道:“都是军汉们只顾战事,把这党项皇帝给忘记了,刚刚我家相公把这皇帝一家老小皆斩在阵前,本应该早早想到这皇帝会自寻短见,一时大意,当真是一时大意啊。”

“你倒是大意了,叫我等怎么办?此番回东京,吃罪的又不是你。”

吴用忙道:“诸位上差,不若把这皇帝尸赶紧运回东京,如此兴许还能交差,这厮自寻短见,陛下想来仁慈,大概也不会怪罪诸位。”

“唯有如此了,还能怎么办,快快把尸放下来吧。”

吴用连忙派人去解下尸。

此时小胡走了进来,看得几眼尸体,也没有什么感想,奔到吴用面前,附耳说道:“已埋!”

吴用点了点头道:“辛苦辛苦。”

“这有什么辛苦的,以后这种差事学究多吩咐就是,我该赶紧到阵中去了,回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些就赶不上大战了。”小胡说完,转身又飞奔而走。

第四百八十章 可奏奇效(二合一章节,六千字)

谈判已罢,郑智也开始准备着手攻城了,四处人马皆在准备之中,炸城门之法也要在此运用,所以军中也只准备了少量的长梯,其他攻城器械也并没有准备多少。

嵬名仁明与城头之上,脸上皆是哀伤之色,李乾顺死了,终究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嵬名李氏,只剩嵬名仁明一人,整个家族被郑智屠戮一空,岂能不哀。

“大帅,陛下已死,皇族全亡,瓜州成了空城,诸多部落被屠戮一空,末将一家老小也只剩我一个,大帅,我们党项是不是已经穷途末路了?”往利杞开口说道,身为往利族的族长,部落别屠戮一空,带出来的汉子们所剩无几,何其悲哀。

嵬名仁明转头看了看往利杞,见得往利杞面色悲哀之中带有一丝怒火,开口只道:“党项已到生死存亡之时,谁人都是一样,此战若败,世间再无党项,你麾下还有多少儿郎,皆派到城头上来。”

嵬名仁明对于往利杞意见很大,若不是往利杞乃部族之长,只怕早已被斩。之前围困城池的就是他,也是他把宋人援军放进了城池之内,导致攻城之战无法得逞。

显然这个往利杞对于嵬名仁明也是心怀愤怒,心中也是知晓,当时虽然是自己围城,宋人援军之所以能入城中,也是嵬名仁明安排有过失,并不能只怪自己一人。还把自己整个部族的汉子派去强攻城池,死伤无数,如今部族所剩不过两千之数,往利杞岂能不怒。

“大帅,陛下当前,你为何不救?逼着陛下被宋狗杀死,但凡你说一句软话拖上一拖,那郑智也不会立马把陛下杀死。”往利杞心中有怒,心中也有些许怀疑的想法,开口问的时候还是婉转的方式。

便是往利杞此话一出,左右军将都把目光汇聚过来,显然众人心中也有疑问,希望听到一个答案。

嵬名仁明看得左右的眼神,哪里不知众人心思,口中答道:“大军士气当前,若是我说软话去迎合宋人要挟,将士们士气一泄,何以守城?”

“大帅,即便不说软话,也可托词商量一二,回一封婉转一点的书信,为何要阵前扔圣旨,决绝而答?大帅口中说一定救陛下,为何片刻之后,皇族满门皆被杀害?这又是何道理?”往利杞再问,已然咄咄逼人。

显然是郑智之前在城下的一番话语起了作用,党项皇族死绝了,嵬名仁明当真是最得利者,既可以放开手脚不受要挟,又可以名正言顺登基大宝。

党项不比大宋,党项建国不过**十年,大小政变无数。开国皇帝李元昊都是被亲生儿子刺杀而死。第二任皇帝也差点被人政变谋杀,第三任皇帝李秉常也因政变被囚禁而亡。第四任皇帝李乾顺在位时候,也有二十几前的毒杀梁太后案。党项到李乾顺这里也不过才历四朝皇帝,便是四代皇帝,人人都伴随着宫闱之乱,人人都经历过政变之事。

西夏政变已然是时常可见,嵬名仁明所行之事,如何能不让众人多想,何况还有郑智用事实来添油加醋。

嵬名仁明头前心中想的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奈何有了一个不按道理出牌的郑智,如今再把心中所想拿来解释必然说服不了人,因为事实就在眼前。又看得左右,答道:“往利杞,杀陛下的是那宋狗郑智,那郑智才是我党项不共戴天的仇人,为陛下报仇雪恨必然是要杀那郑智,何故拿此事来质问本帅?”

“大帅,莫不是你心中本就想党项嵬名李氏死绝不成?”往利杞已然不管不顾,部落被屠,儿郎两万出征,被嵬名仁明逼得十不存一,能失去的都已失去,哪里还有什么顾忌。

“大胆!往利杞,生死存亡之际,你竟敢在此挑弄人心,是何用意?头前你围困不力,本帅饶你一命,你不知感恩戴德,却还敢在此妖言惑众,可是赴死心切?”嵬名仁明已然震怒,这等话语如何能入耳,天大的冤枉也不过如此了。

“大帅,老儿我孑然一身,死便死了。生死存亡之际,还有人为了登基不择手段,老儿我便是死也要弄个明白,这大夏因何而亡,瓜州遇袭,又是谁派舒王殿下只带五千人马回援。却又逼着我往利两万儿郎上阵送死。若是派我往利儿郎去救瓜州,舒王殿下又岂会身死战阵?莫不是在大帅心中,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救瓜州?”往利杞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猜测得没有错。

嵬名仁明闻言,怒冲冠,从腰间抽出短刀,向前就刺,口中还道:“留你往利杞一命,悔不当初。”

左右军将看得嵬名仁明拔刀刺去,皆上前来想要阻止,却是为时已晚,短刀已入往利杞胸腹之中。

嵬名仁明终究还是太过年轻,被人如此质疑,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也是事实当前,嵬名仁明也百口莫辩,这种事情便是泥巴在裤裆之上,不是屎也是屎。换做任何一人,也难以解释清白。

只要有人开口质疑,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了。谁叫嵬名仁明当初不派大军回援瓜州,谁叫嵬名仁明愤怒之下逼着往利部族硬攻城池,谁叫嵬名仁明阵前一口回绝李乾顺亲自劝降,谁又叫嵬名仁明亲口许诺必救皇帝李乾顺,还说得头头是道。

从郑智领兵而来,嵬名仁明一步错,步步错。却又是被逼无奈的错,从宋人援军入城之后,嵬名仁明其实早就没有了翻盘的余地,只是嵬名仁明又没有办法承认失败,失败的代价实在太大。以至于结局更加失败,一切都在一步一步往这个结局展。

“国贼,嵬名仁明,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你是党项之千古罪人,九泉之下,看你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老子先死,你的死期也就在眼前。九泉之下,老子再来找你拼命……”往利杞捂着胸前,慢慢倒下,口中却是大喊,直到口鼻涌出鲜血,才在地上抽搐而死。

嵬名仁明手持带血之刃,环顾四周,面色狠厉说道:“此战关乎党项存亡,陛下之死,与我嵬名仁明没有半点关系,皆是宋人郑智所为。何人再敢妖言谈论此事,格杀勿论。此战若胜,党项大夏可存,此战若败,不论哪个部族,皆没有活路。尔等可都明白?”

左右军将,个个低下头颅,不愿与嵬名仁明眼神对视,口中轻声答得一句话语,零零散散,都说出一句“明白”。

嵬名仁明也不再左右去看,转头望向不远外的宋人大阵。

鼓声已起,宋人步卒排列得整整齐齐,迈步向前,便是步伐也错落一致。

黑月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刚刚还有阳光,忽然天上鹅毛大雪开始飘落,似乎老天爷也能感受到今日之悲哀,用大雪来祭奠即将逝去之人。

嵬名仁明已然开始大喊下着军令,城头上的人全部动员起来,守城之物也已准备妥当,羽箭的箭簇都多打磨了几下,更加锋利一些。党项人的弓弩不如宋人的强,打磨箭簇也是为了增加更多的威力,能透宋之步人甲。

如今的步人甲虽然厚重,但是还不如南宋之时,南宋岳飞抗金时期的步人甲更加厚重,便是为了抵御金国骑兵的,那个时候的步人甲,一千八百个铁片组成,士卒多持大刀与大斧为兵器,与金国骑兵对战成效显著。只是那个时候的金国骑兵,绝大多数也不是真正的生女真了。

宋人大军慢慢迈步往前,到得头前一百多步,忽然止住了步伐。

郑智在阵前,回头喊得一句:“火药包上。”

一队百十号人的骑士飞奔往前,带了几十斤火药奔去。

近得战阵之前,百十人皆在攒射,身后大阵之中,床弩也不断射,床弩上的箭矢也绑了不少小火药包,飞上城头爆炸不止。

城头党项人也颇为英勇,不躲不避,羽箭往城下倾泻,冲出去的铁甲骑士自然中箭不少,却是阻挡不住马蹄冲锋的步伐。

城门之处的党项人死伤无数,却是依旧还有石头往城下扔来,连连砸倒几人。

虽然石头羽箭从城门之上不断倾泻,火药包还是往城门处码放而去。

点火之后,众人撤退,城门之下已然有二十几具铁甲倒在地上。攻打党项坚城与剿方腊匪寇,不可同日而语。码放药包已然就是敢死之事。

一声巨响,黑烟升腾。

郑智一脸期待往前看去,城门被炸得四分五裂。

郑智已然举起手臂,准备冲锋。

待得硝烟散去,郑智忽然口中大喊:“停,不可冲锋。”

头前一幕也是郑智第一次看见,城门已破,却是这城门之内,竟然被黄白之物堵得死死。

黄色的自然是夯土,白色的就是石头。

党项人竟然用夯土与石头混合在一起把城门堵死了!

嵬名仁明之善战,可见一斑。见过郑智威力巨大的火药包之后,已然想到郑智会用火药包炸城门。

便是堵门之物,也是夯土与石头混合在一起,叫人搬也不是,挖也不是。

郑智眉头紧锁,心中正在思索应对之策。

杨可世出言说道:“相公,且在炸就是,多炸几次,总能炸开。”

杨可世是见识过火药炸城门的,便是在瓜州,一声巨响,城门就洞开了。

鲁达也道:“哥哥,再炸他娘的。”

鲁达显然也知道炸城门的好处,攻打杭州之时,城门也被各种杂物堵得死死,照样给炸开了。

只是两人都错误的估计了黑火药的威力,杂物堵门,本就松散。夯土与石头堵门,哪里能轻易炸开。

只听郑智说道:“炸门之法不可行,城门最是厚重,若是门洞之内皆堵死,二十多步的距离,如何炸得开。”

城门远比其他城墙厚重,城门之上还有城楼。这城门显然是炸不开了。

鲁达闻言,心中也是不急,只道:“哥哥,既然炸不开,那便回头造器械,强攻城头便是了。”

郑智更是犹豫,这一次攻打灵州,显然没有上一次准备妥当。当年童贯领兵之时,集合了全国之力,云梯车打造费时费力,当时也有足够的工匠随军,更有足够的粮食耗费。

如今郑智再攻灵州,哪里比得上当年全功之力,实在太过仓促,便是粮食都在秦凤与熙河兰湟等地临时征调,并不十分足够,耗不起多少时日。

能工巧匠就更不说了,当年连东京造作的工匠都被童贯调来了,如此郑智临时又到哪里去调集许多工匠?简易的长梯才是郑智现实的考虑,奈何长梯攻城,便是人命去堆了。便是人命去堆,胜败也是两说。

城内乃困兽,困兽之斗,尤为疯狂,更加舍命。便是城中敌军的人数也是当年的两倍,无论怎么分析比较,郑智如今炸不开城门,面对的局势自然更加凶险麻烦。

一筹莫展之时,此时攻城也不现实,郑智回头挥了挥手,下令:“退回营寨去。”

大军缓缓而退。

嵬名仁明心中大气一松,看着地上已经死得透透的往利杞,口中说道:“便是如不了你的愿了,且在地下多等几十年吧。”

敌军退去,左右亲兵此时才有空闲,连忙上前来把往利杞的尸体往城下抬去。

嵬名仁明开口问道:“往利部还有多少人?”

“大帅,往利还有两千人。”

嵬名仁明闻言倒是轻松了许多,两千人也就不足为道了,只道:“在城内建个小寨子,把往利剩余之人全部监禁起来,以免生乱。”

嵬名仁明下令,自有人去办。却是左右军将皆把目光投向城外,便是怕嵬名仁明现自己眼神中的不满。

此时一个亲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近前几步,一脸笑意开口道:“大帅,如今正是团结众部族共渡难关之时,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大帅登基,以安军心。只要我大夏还有皇帝,国便还在,众将士御敌之时,也还有一个主心骨。”

这亲兵显然也是一员军将,此时见宋人不战而退,已然头脑有些热,似乎想到了从龙之事,劝进之功。便是在这城头敌退之时说出此语。却是也有私心,便是这嵬名仁明登基称帝,也想自己能水涨船高。

何况这大夏能继承皇位者,唯有嵬名仁明一人而已,早登基晚登基也都是要登基的。如今先言劝进,在此人心中,已然就是劝进头功,若是落于人后,岂不是平白把这份头功让了旁人。

道理自然如此,此时劝进,比赵匡胤那黄袍加身之类名正言顺得多,便是南宋赵构登基都不如嵬名仁明名正言顺。法理、道理、人情,嵬名仁明当皇帝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若是李乾顺死之前还有机会指定继承人的话,也必然是嵬名仁明了。

嵬名仁明闻言一脸讶异,看着这人,再环看左右军将,本来个个都在远观敌阵,此时眼神又全部聚集而来。

嵬名仁明心中倒是知道该如何处理,连忙开口大喊:“来人,把这妖言惑众之辈拉下去斩,本帅头前刚刚下的军令,岂敢当面违抗,不杀何以服众。再有口出妖言者,定斩不饶。”

“大帅,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此时不进,必有后患啊,末将忠心耿耿,大帅饶命。”

嵬名仁明心中也知其中问题所在,却是不一语,看着士卒将此人拖下城去。

此事实在尴尬,按理说此时李乾顺已死,灵州城内有人能名正言顺登基,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也如话语所说,团结一致,心还有所向。

但是郑智于城下几句话语,又把嵬名仁明的登基之路暂时堵死了。嵬名仁明不可能在这灵州城内登基。那么这没有皇帝的西夏国似乎也就亡国了。国已亡,灵州城内,人人皆是哀伤,加上许多部族被郑智屠戮,一家老小惨死屠刀之下,城内军汉的士气只会越来越低落。

其中也包含一些隐患,若是谁把嵬名仁明杀死了,或者嵬名仁明不幸战死了。城内更无士气可言,兴许立马就起争权夺利之风波,人心自古如此。只要不是死到临头,便还有争夺。

如今宋人未战既退,显然是宋人没有攻下城池的信心,只要城池守得住,那么一切皆有可能。这也是此人开口劝进的缘由所在。

城内之事,郑智自然不知晓,对于自己埋下去的种子能不能生根芽,郑智也只能静观其变,却是不能以此作为取胜的办法。

攻城之事,必然还要继续。

大帐之中,众人皆是一筹莫展。营内已经开始打造长梯,不论如何,这长梯是必须要多多准备的,也是下下之策。更是胜负难料之策。

众人商议许久,也无定计。折可求开口说道:“郑相公,既然无法,便只有强攻了,党项无甲,我军有甲,胜算颇大。”

杨可世也出言道:“折相公说得是,只要能破此城,死伤再多也是值得的,灭了嵬名仁明,以后西北再无战事,死伤殆尽也是值得一拼。”

郑智摆了摆手说道:“如今西军,大不如前,你看军中汉子,老的老,瘦的瘦,卸甲几年,再也不是当初那等强军了,强攻城池,就怕持久拉锯,难以奏效又枉死无数。”

刘正彦听言,接道:“相公,我刘家子弟可作先锋,麾下八百亲兵,个个如狼似虎,末将带人当先,死战之,兴许奏效。”

郑智看了看刘正彦,刘正彦拳拳之心,郑智自然感受得到,却还是摇头,口中回道:“死战不怕,就怕死不得其效,枉死便是不该。”

郑智用眼神看了看在角落处的吴用。

吴用心中也未有定计,也只得开口道:“相公,城门难破,只有攻打城墙。刘老相公离开灵州之时,拆毁了一段城墙,如今党项人新建之墙,低矮不少,多以夯土建造,可作突破之处。”

这也是吴用能想到的基本策略了,攻打城墙,必然要主攻党项人仓促建造的那一段。

郑智闻言,面色微沉,却是心中灵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口中立马说道:“掘地道,土墙不牢固,炸之必然垮塌为坡,可以入城。”

众人闻言,个个神采飞扬,这种计策在大宋还是头一次。在后世郑智似乎多有耳闻,只是一时未想起来,炸城墙的战法在近代历史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好计策,郑相公此法甚好,可奏奇效。”折可求闻言大喜,众人商议这么久,却是郑智出了奇谋。

对于郑智来说自然算不得奇谋,而是借鉴。这个时代之人,大多还未多想火药用法的变通,郑智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快快把军将们都唤来,掘进之法,也有计较,某一并安排妥当。”郑智想起挖地道这个办法,也就想起了坑道作业的许多讲究。

挖地道可不是远远的钻洞,一直在地下挖过去。这种办法往前挖,那便不知要挖多久,单方向开地道,地道内的供氧也是大问题,这个年代可没有风机可用,挖几百米的长地道,必然要出问题。往外运土都难。即便是成功挖到了,火药点燃撤退也是大问题,即便用几百米的火捻子来点火,人的度也跑不过火捻。地道爆炸,震动巨大,必然导致简易地道处处垮塌,只怕也是死伤无数。

科学之法是要先挖露天坑道,“之”字型往前掘进,士卒在坑道之中,敌人箭矢也难以射击躲在坑道内走动的人。直到坑道一直掘进到不能再靠近的时候,才会开始挖地道,如此最多几十米的地道,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郑智在纸上不断画着“之”字型的图样,又作一番讲解,何处为坑道,何处开始往地底挖掘地道,一应安排妥妥当当。

事罢之后,郑智伸了伸懒腰,直觉得全身轻松。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不仁不义不信(四千字,祝贺搬砖大咖荣升盟主,感谢大赏)

地面挖掘坑道,比地下钻地道快得太多,一人多高的坑道工程量虽然不少,却是进度极快,挖起来的土都不需要运走,直接码在坑道边上,坑道也就更加深了,也能防敌人箭矢伤到坑道内作业的人。

进攻道路之处的坑道上还用许多成排的圆木覆盖,如此这些坑道也就阻碍不了大军攻城了。

这些自然都是郑智一一安排妥当的事情。

几批人手,二十四小时轮换不断挖掘,日夜都是锄头掘地的闷响之声。

城内党项人自然也现了城外宋军的活动。嵬名仁明在城头之上看得困惑不已。

“大帅,宋狗莫不是想挖地道入城?当真是痴人说梦。”说话的军将满是嘲讽的口吻,自然是在嘲笑城外的敌人黔驴技穷。

攻城之战,挖地道岂能成功?地道狭窄,即便挖到了城内,又能出来几个士卒,只要把守住地道出口,多少人也是送死而已,便是比用长梯攻打城墙都难。

“郑智没有这般愚蠢,不会做无用的蠢事!”嵬名仁明说得一句,心中不断在思索着郑智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若是晚得七八百年,是个当兵的都能猜出郑智这般动作的目的。

但是在这个年代,火药主要也还是放鞭炮用的。威力大一点的火药也不过如此,虽然声势巨大,嵬名仁明也知道火药炸不死多少人。炸木城门还算不错,但凡把城门堵死,郑智的火药也就没用了。

所以嵬名仁明心中也没有想到郑智会去炸城墙,厚厚一堵墙,火药岂能炸得开。

其实嵬名仁明所想也,炸城墙自然是炸不开的。便是把火药放在城墙底下也炸不开。但是夯土墙被剧烈震动之后,必然会垮塌。

只要垮塌了,也就足够了。垮塌了就有坡度,也就失去了城墙的意义。

黑火药的配比再怎么科学,依旧还是黑火药。火药的展也才刚刚起步,黑火药只是基础。便是对于大炮而言,黑火药也只是最基本的,随后还有无烟火药,也就是“火棉”,硝化纤维。

无烟无残留的火药也会带来军事的巨大进步,火枪与火炮再也不用射一次立马要清理炮膛炮管了。弹药的制式化也更加容易与简单。

至于再到后来,化学展起来之后的烈性炸药,分类也极多,常见的便是tnt炸药,化学名叫三硝基甲苯,tnt便是这个名称的缩写。还有常常听闻的c4炸药,聚异丁烯,朔胶炸药,可以如面粉一样随意揉搓改变形状。

郑智手中的黑火药,其实威力也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便是几种原材料的纯度问题了。这个时代生产工艺有很大的局限性。若是火硝与硫磺杂质能够减少,威力自然要成倍数增强。便是木炭品质能提升,也能增加不少的威力。

这一切的限制也不是郑智现在可以立马着手解决的。但是这些问题郑智脑中也在开始想,最简单的便是先要确保木炭的品质,木炭是用木头烧制的,采用窑烧闷熄的办法,每一炉出来的木炭,品质上自然是参吃不齐的。

便是后世土法制作的木炭,在火盆里经常都会大烟滚滚,何况在宋朝。

“大帅,宋狗莫不是想挖开城墙?”

这句话倒是有些道理,相对而言也比较现实,嵬名仁明听言思索片刻之后又道:“城墙虽然多为夯土,但是也有旧城的地基,岂能轻易挖得开,只要宋人在城下露面,便是来送死的,岂能从容挖掘。”

嵬名仁明的话语也是有道理,却是郑智也不可能让士卒拿着锄头去挖城墙,太不现实。只要火药能带来巨大的震动即可。城头上众人思前想后,却是想不通城外宋人挖掘坑道往前是为何。

嵬名仁明心中反复思虑之时,倒是有个好消息到了面前。

“大帅,东城外来了一队人马,是辽人。”

嵬名仁明闻言大喜,也不再去思索城外敌人坑道之事,口中只道:“辽使终于还是来了,辽人必不会让宋人得势,此番一定会给郑智施压,宋人多听辽人的,此番兴许能让郑智退兵。”

嵬名仁明心中实在欣喜,有公心,自然也有些私心。公心便是这大战兴许能听,辽国必然会全力斡旋,甚至不惜以战事威胁郑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辽国岂会让大宋独大。

私心自然也有登基称帝的事情,但凡是在红尘中打滚的人,也就不可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九五之尊,对于生在皇族的嵬名仁明来说,更多了几分诱惑力。

左右军将闻言皆是大喜,全部起身往东门而去。远远看到一队人马从东边走来,人数不多,虽然只有二三十号人,旗号之上的大字当真如救命稻草一般。

几十年宋辽夏,三国鼎立的格局,辽人岂会让宋坐大。

城外的郑智收到的消息比嵬名仁明早了许多,斥候几十里外就现了辽国使节。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郑智也并未有多么上心,便是坐在大帐之中等候,门都不出,更不谈迎接之事。

辽使还是萧特末,这个大辽的驸马爷,也是大辽的领兵之将。

萧特末似乎这几年老了不少,几年前郑智见他的时候,萧特末虽然年纪不小了,却是意气风,红光满面,有着一股别样的精气神。

今日再见,已然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模样,辽国这两年战乱,屡战屡败,家国沦丧,便是这个驸马爷萧特末也压力重重,日夜难寐。

萧特末从大帐而入,见得郑智端坐不动,面色一沉,开口道:“大辽使节在此,缘何不见相迎?”

萧特末虽然上回被怠慢了一次,但是至少童贯表面工作还是做得挺好,这回郑智却是表面工作都没有。他国来使,若是不慎重接待,那便是外交大事,乃是藐视一个国家的意思。

这些郑智自然是懂的,却是也不管,只答道:“大战当前,军务繁重。不知贵使远来有何要事?”

萧特末身为一国使节,郑智这般态度,已然是受了屈辱了,更是知道面前郑智是在明知故问,口中怒斥道:“种师道在何处?本使前来,缘何不来会面?你一个军将小人,岂有资格与本使谈论三国之大事。”

萧特末倒是认识郑智,“军将小人”自然也是固有的印象。这里的“小人”可不是说郑智卑鄙之类的意思,就是“小人”的字面也是,只说郑智地位低下。就如一些小厮下人自称“小人”是一个道理。其实也是萧特末受了屈辱,言语上也要找回来一句。

便是萧特末话语一出,帐内军将个个怒目而视。显然也是萧特末真不知道种师道与刘法两人的变故。

郑智闻言一笑:“哈哈……贵使说得在理,种相公此时不在军中,便请贵使先在营内等候些时日,待得种相公来了,再与贵使谈论三国之大事。小将军务繁重,大战在即,攻城之事迫在眉睫,便不多陪。”

萧特末听得郑智一语,不免有些着急,此来就是为了阻止宋军攻城的,岂能让郑智继续准备战事,忙开口问道:“种师道在何处?本使自去寻他。”

“种相公如今正在汴梁城中,贵使慢走,不送。”郑智也懒得与之扯话,若是萧特末去东京了,郑智倒是乐见其成。

萧特末闻言一愣,哪里想到如此大战,主帅却还不在军中,若真是到东京去寻种师道,万事皆休,连忙又问:“种师道不在,军中何人作主?可是刘法?”

“刘相公坚守孤城,力挽狂澜之际寿终正寝,灵柩还在军中,贵使若是想吊唁,小将这便差人领路。军中一应事务,暂时归小将统辖。不知贵使还有何事?”郑智话语也是调笑,刚才这萧特末说自己是“军将小人”,没有资格,现在倒是要看看这萧特末要不要谈。

萧特末闻言,面色自然尴尬,刚刚说出去的话语,立马又要收回来,这么收实在有些折脸面,但是事到如今唯有与面前这个年轻人郑智谈论了。

为了缓解尴尬,萧特末左右看得一眼,寻了一个座位坐了上去,随后才开口说道:“既然此事落到了你身上,本使便也只有与你谈论一番了。”

萧特末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话语停顿之后去看郑智,本以为郑智会回上一句。却见头前的郑智竟然在自顾自翻着桌面上的公文。不免更是尴尬,口中又道:“宋乃大国,人口万万,夏乃小邦,少土寡民。宋以大欺小为战,还要屠戮其族,覆灭其国。行此不仁不义之事,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嗯。”郑智轻声嗯了一下,也不抬头。这种争辩郑智实在不想参加,如此说话的皆是那些自诩仁义之士的读书人玩的,郑智自然懒费口舌。什么仁仁义义的,两国交战,还管这些。

郑智回了一身“嗯”,便不再言语,便是头都不抬。萧特末面色如水,开口再道:“不仁不义当前,和谈之约墨迹未干,宋又起兵犯夏,行此等不信之事,天下诸国以后谁还敢信宋之诺。”

萧特末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要说撕毁和约,必然是西夏干的事情。若不是西夏临时起兵,种师道又岂会被逼无奈坚壁清野。

“嗯!”郑智这一回不仅出一声“嗯”,竟然还点了几下头。连辩驳都懒得说。大帐之内,不论宋人辽人,都是明眼人,都是心中有数。郑智便是辩驳都懒得说。

郑智如此态度,萧特末已然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怒道:“宋之不仁不义不信,我大辽亦看在眼里。宋违约在先,便也不能怪我大辽不守和约。檀渊之盟,从此也不作数,待本使回国之后,起十万大军于燕,南下伐宋。我大辽为大义举兵,诸位各自保重。”

这回郑智倒是说话了:“贵使话语是否有误,十万大军可是要北上伐金?”

“本使之言无误,金人不过癣疥之患,便是十万大军南下伐宋,此语也是我大辽皇帝之意,失道寡助,违背道义之国,必然要付出代价。”萧特末信誓旦旦,也是别无他法,谈判最后的手段自然是战争。

当年也是在这灵州城下,童贯怠慢了辽使萧特末,事后也亲自出使辽国斡旋了此事。萧特末更是在辽国大殿之上讥笑过童贯,当时朝堂上下都嘲笑童贯,说南朝以阉为使,又说南朝无人之国。

当时童贯受辱,萧特末自然是畅快非常,也知道宋人终究还是怕了辽国。此番再以战争威胁,自然还是这么个意思。

郑智浅笑出声:“如此也罢,贵使且回,你我各自备战,开春之时,小将在河北也备十万大军,不见不散。”

本来攻辽之事,是宋背盟不义。此时倒是变成约战了。郑智也是连连摇头浅笑。

萧特末自家知道自家事,国内军队还有不少,却是哪里有闲南下伐宋,便是有这个闲暇也不能做这个事情,两线作战太过不智。金人是不是癣疥之患,萧特末一清二楚,但是萧特末却是以为郑智并不清楚。家丑不可外扬,奈何家丑已经被人知道了。

萧特末气势陡然而起,指着郑智说道:“郑智,你当真不怕引起两国大战?此事你可负得起这个责任?”

“贵使之言,乃辽国皇帝之意。小将之言,也是我大宋皇帝之意。小将可没有贵使这般胆大,妄言开两国之战端。战端若起,小将倒是不需要为此事负责。就是不知贵使负不负得起这个责任。”郑智反将一军,话语之中,也道破了萧特末的虚张声势。

萧特末听言,已然别无他法,虚张声势也要把这声势撑下去,便是心中在想郑智不过也是在虚张声势,宋岂敢与辽开战!

“郑智,既然如此,多谈无益。若是你不退兵,开春之时,必起大战。本使回朝之后,也会把今日之事修书送到汴梁,便看大宋皇帝如何定夺与你。”萧特末也不可能回头来说软话,更是知道两国交战,和平不可能是用软话求来的。话语在此,便看郑智自己如何思虑了。

“小将也会把今日之事休书一封送到上京,便看大辽皇帝如何定夺与贵使了。哦……大辽皇帝陛下似乎在西京大同吧?如此便送到西京去。”郑智自然是看不顾萧特末这老儿,这一封书信到了耶律延禧手中,待得郑智明年率领大军北上,耶律延禧不杀萧特末都不可能。

萧特末听得郑智竟然知道耶律延禧到了西京,心中陡然一惊。却是也知道多说无益,言多必失,话语越多也就代表心中越是心虚。

“告辞!”萧特末转身就走,一帮辽人随行而出。

第四百八十二章郑智必然无计可施

萧特末离开的大营,一路东回辽国。

嵬名仁明带着一干人等在城头之上目送辽国使节东去。

“大帅,辽人怎么刚来不久就回去了?”

嵬名仁明皱眉答道:“郑智不比旁人,乃敢死之士,刚直之人只怕是不愿受辽人威胁。辽人气愤东去而已。”

“大帅,这当如何是好?郑智不听辽人的,必然是要攻城了。”

嵬名仁明闻言一怒,呵斥道:“你都胆子都被狗吃了?没有辽人就不能厮杀不成?郑智攻城,你便在城头之上守卫就是,宋人又没有翅膀,何以入城来?”

这人听言大惊,急道:“大帅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城外坑道挖到几十步之外,再也不往前挖了,嵬名仁明心中却是更加疑惑,招来几个亲信开口道:“今夜派人以绳索下城往前查看一下,看看宋人挖的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挖到城前几十步又停止了,实在叫人疑惑不解。”

嵬名仁明自然是疑惑,只是不知这坑道不再往前并非是真的停止了,而是转入了地下,开始掘地道往前。

嵬名仁明身为主帅,不去弄个明白,心中如何也安宁不了。

入夜十分,城头上防止敌人偷袭的篝火本来极为明亮,今夜却是黯淡了许多。

待得后半夜,三个白衣人从城垛处顺着绳索滑降而下。匍匐在地面上慢慢往前去。为何是白衣?因为大地已被积雪覆盖,白衣于地上匍匐,肉眼实难现。

头前敌人挖掘的坑道不过五六十步远,如此匍匐而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三人慢慢往前匍匐前进,越近前越觉得不对劲,四下一片寂静,却是能听到头前不远的坑道之中传来粗重的喘息之声与脚步声。

三人更是疑惑,今夜出城就是为了弄明白宋人在这深坑道之内到底做些什么。连忙加快手脚往前攀爬而去。

待得三人顺利到得坑道边缘,起身越过堆积的土堆。

月光之下,一切都已一目了然,坑道内来往的汉子肩上都挑着担子,担子上便是泥土。

三人更加疑惑,坑道都停止掘进了,何处来的这么多泥土。

泥土自然是从地道里出来的,地道的泥土也就不能直接往坑道边缘堆积了,而是要秘密行事,把泥土顺着坑道往远处运走。

三人疑惑之间,便想往泥土来源的尽头处去查看。

坑道之内还有穿甲带兵的汉子来回巡逻,似乎并没有现坑道之上有敌人匍匐查看。

三个白衣人匍匐片刻,终于还是弄明白了宋人正在挖地道这个事实。

事情已经打探清楚,三人又慢慢往城墙爬去。

嵬名仁明听得禀报,心中也在思索,总觉得郑智不会做这般傻事。

“大帅,那郑智必然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用地道入城,实属可笑。”

嵬名仁明还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开口道:“郑智不可小觑,赶紧派人沿着内城墙挖掘一道深沟,沟要有丈许深,宽只能容一人上下。距离城墙四五步开挖,不可挖坏了地基。”

“大帅,今夜就开始吗?”

“今夜就开始挖!”嵬名仁明点头说道。虽然嵬名仁明知道用地道入城的办法并不可行。但是嵬名仁明还是做出了应对之策,挖出这么一条环绕内城墙的深沟,郑智即便把地道挖进来了,也会被马上觉,一人宽的沟,敌人上来一个,便也是死一个。宋军也必然不可能攻入城内。

如此安排一番之后,嵬名仁明心中才安定下来。只要敌人入不了城,一切都不算事情。

城外如火如荼挖掘着地道,城内也是如火如荼挖掘坑道。

一时间这场大战变成了挖土之战一般。两边士卒都在奋力掘着地里的泥土。

城内的坑道自然比城外挖得快,既不需要“之”字型的迂回,又可以几万人一同开工,不得两日也就成型了。

嵬名仁明不断加派人手巡逻城内的坑道,便是想要第一时间现城外宋军地道入城之处。

几日过去,嵬名仁明又开始疑惑起来,城内坑道竟然没有一处现异常。

“都几日时间了,宋人也该掘到城内了,缘何还未现宋人的地道?”嵬名仁明看得左右,也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大帅,显是宋人怕我们现了,掘进得极为小心,所以进度不快。无用之功而已。”

“大帅,依末将之见,并非宋人掘进快慢的问题,而是灵州城地基深厚,宋人遇到阻碍了。”

嵬名仁明点了点头,觉得两人说得都有道理,只道:“嗯,都有道理,宋人既不敢放开手脚掘进,又遇到了地基阻碍。再多派人手巡查,这一两天内,宋人大概就要掘到城内来了。”

话语倒是没错,地道还真遇到阻碍了,城墙的老地基实在不浅。此时还正在向下深挖。

火药包也正在往地道内运送。

一天就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之中过去了。这段时间的安宁,倒是给了郑智一些闲暇,这讲武学堂的课程往前推进了不少。

第二日大早,嵬名仁明早早而起,到得城头之上,这是嵬名仁明每天必做的事情。也是嵬名仁明夜里实在睡不踏实。大军围城,如何还能安然入睡。

“深沟处可有异常?”嵬名仁明第一个问题就是地道问题。

“大帅,日夜都有人手巡视,并无异常。宋人大概还在城墙地基之下束手无策呢,当真是愚不可及之法。”

嵬名仁明叹了口气道:“嗯,再派人巡查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嵬名仁明打心里就不认为郑智是那愚不可及之人,所以越加谨慎对待。

便是此时,只听城外鼓声大作,炊烟才升起不久的宋人大寨,已然出现无数脚步之声,脚步声稍显杂乱。

但是大寨之前,一队一队的士卒正在集合,排列得整整齐齐。

“大帅,看来宋狗是地道无望,想要硬攻城池了!”

嵬名仁明皱眉答道:“兵法之道,以正合,以奇胜,多诡道。郑智此时聚兵,显然是地道已入城内。城外佯攻,想用地道出奇制胜。想法甚好,再加派人手巡查深沟,只要现地道,用土埋之。”

嵬名仁明当真是读过几本兵书的,以正合,以奇胜,本出自《孙子兵法》,这一句话也被用了两千多年。只是世人皆误读此语,都以为“以奇胜”是以奇谋胜利。

却是并非这个意思,奇读“ji”,奇数偶数这个奇数。古人称“余奇”,便是多出来的意思。奇,并非是指奇谋。而是指多余之人。正乃主力部队,奇乃留下来的部队。

兵书愿意是指,在以主力与敌人交战的时候,永远要埋伏一支多出来的兵力,就是奇兵。奇兵能出其不意,在战斗中突然打乱敌人的部署,才是胜利的关键。

兵法中也还有“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曹操对此也有注解。意思就是奇正之兵,也是可以变化的,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可以根据战场形势进行重新的安排与调动。

“大帅,何不放他们出来,出来一人便杀一人,看看宋狗有多少人前来送死。”

嵬名仁明心中谨慎十足,开口说道:“不可放出一个宋人,备土石以埋,堵死宋人地道。只要地道被堵,郑智便是束手无策,退兵不远。”

嵬名仁明见得郑智已经开始用这种手段了,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自信。

城内处处都在调动之中,所有守城的准备皆已妥当。

大战就在今日,好在今日无雪。便是地上的积雪也并不深厚。太阳慢慢升起,带来了一丝丝的暖意。

这种时节作战,也应了唐人岑参诗文中的一句话语: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便是城头上的旗子,也被冻得不能随风飘扬。

此战若是再拖下去,进入真正的严冬,攻城便是更加麻烦了。

嵬名仁明在城头严阵以待。

郑智听得令兵来回禀报之后,搓了搓寒冷的双手,又把双手放到口前哈了几下热气,感受到一丝温暖之后,伸手取过马背上的硬弩,试探性拉了两下,便是怕这弩也被冻住了,好在弹性依旧十足。

“传令坑道点火,令兵传令,听见响声之后,见得城墙垮塌,立马急鼓以冲锋。”郑智开始下令。

令兵又是打马狂奔,头前众多军将皆把目光锁定在前,等着迎来那一声巨响。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不共戴天

响声没有意料之中那么大,有些闷,像是爆炸被捂在被窝里面的感觉。地面的震动传得相当远,便是郑智座下的麒麟兽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一般,浑身抖动了几下。

没有那种土石横飞的景象,一切看起来并不十分完美,对于郑智这种看多了剧烈爆炸的人来说,心中更多的担心是怕威力不够。

硝烟从地底上涌了出来,看到硝烟,郑智心中才安定一些,硝烟能出来就代表地面上已经被撕裂了。

果然,一段二三十步长的夯土城墙开始垮塌,夯土如堆积过高的沙子一般往下倾泻。

郑智连忙回头去看远处军鼓之处,军鼓也没有让郑智失望,卯起劲来拼命出急促的鼓点。

随即是整齐划一往前的脚步。古之战场,用来测量是否进入交战区的词汇叫做“一箭之地”。就是羽箭最远的射程,一箭之地内的便是进入了交战区,一箭之地以外的就是安全区。

大规模的会战,一箭之地尤为重要,为了保持队列与阵型的紧密有序,步卒并非直接开始冲锋,而是要踏着稳定的步伐进入一箭之地之后才开始冲锋,如此也有保存体力的原因。

步兵方阵对于这些规定尤为讲究,步兵的取胜之道就是紧密的阵型。有些事情就是这般,规定已立,盲目去改便会带来巨大的混乱,即便此时要抓紧时间冲入城中,也只得按照平常的办法迈步往前,免得建制混乱,兵找不到将,将也找不到兵,指挥也就更加有问题,给后续作战带来无数的麻烦。

若是再早一些的年代,方阵迈步往前,还伴随着乐队奏乐。

战国时期的战争更是有趣,规矩特别多,很多时候都是绅士战法。双方约定好时间地点,而且还要各自摆开阵型,出的兵马也要一样,双方都是一样的战车数量,一样的兵力。

战车也要各自配对,一辆对一辆,规定一方逃跑,对方只能追五十步,五十步之后就不能再追了,再追击就是没有道义。白头的俘虏还得放回去。

所以有个典故也常被人误解,五十步笑百步,其实深层次的意思是逃跑的人跑了五十步就可以不用再逃跑了,按照规矩敌人就不能再追了,所以才去笑话那个跑到一百步的人胆子小。

楚晋战场上还有趣事,楚国胜了,晋**队开始逃跑,但是晋国有一辆战车停在战场上不动了,楚国与之配对的那辆战车追上来之后,士卒下车来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跑?”

“车子坏了。”晋国的士卒回答。

然后楚国的士卒就帮忙给晋国士卒修车,修好之后,晋国的士卒驾车跑,楚国的士卒上车接着追。追了几步,晋国那辆战车又不动了。楚国的士卒又下车来帮忙修,修好晋国战车之后,又继续追。追到五十步外,楚国的战车就不能再追了。晋国的士卒还回头感谢几句。

嵬名仁明站在城头之上,已然目瞪口呆起来,口中不自觉问出一语:“怎……怎么回事?”

“大帅,城墙塌了!”军将大喊一声。

嵬名仁明像是做梦一般,口中又问:“城墙如何会塌?那一段是谁负责修的,立即斩。”

“大帅,是宋狗,是宋狗的地道。”

嵬名仁明并非没有想到是宋人的地道,只是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作为主帅的嵬名仁明有些懵了,现实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千算万算,哪里算到宋人能把城墙弄塌,便是火药,嵬名仁明也不认为火药可以炸塌城墙,火药的威力连匹马都能挡住,如何能炸塌城墙?

嵬名仁明沉默了片刻,眼神往那一段已经成了土坡的城墙望去。

“大帅,怎么办?”这军将显得格外的慌张,刚一开战,城墙就塌了,已然手足无措起来。

嵬名仁明终于是缓过神来,开口大喊:“随我下城,回头取马与宋人拼了!”

要问嵬名仁明怎么办,这种情况下,嵬名仁明还能怎么办?只有拼命了。宋军涌入城内,以步战去迎敌,党项人哪里会是这些铁甲步卒的对手。唯有上马,至少在马上也还是居高临下,还能占了些许优势。即便打不过,跑起来度也快上不少。

嵬名仁明迈步就往城头而下,左右军将急忙追了下去。

若是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嵬名仁明只怕更愿意带兵出城与郑智决战。至少城外是空地,几万骑兵冲击起来,威力巨大。

如今被困在城池之内,马步如何能冲得起来,何况士卒皆在城墙附近,回头去找马这个过程足以让城外的敌人涌进城内。

方阵往前片刻,终于到了冲锋的距离,郑智打马飞奔,五千多铁甲骑士往土坡之处狂奔而去,步卒也不断紧密起来,往二三十步宽的土坡集中。

土坡之上早已没了党项人,本来在这一段城墙上的人都被震得七荤八素,许久都没有恢复过来。

郑智俯身往前,几乎趴在了马背之上,也是为了座下马匹上坡能更加快。其余骑兵也多是这般动作,马匹上坡之时,骑手如此也能给马匹省力不少。下坡之时便要把身体稍往后倾,避免马匹打滑。

这也是一个老骑手对于重心的把控。

待得郑智越过城墙,密密麻麻的党项人竟然不是往前来迎,看到的全部是往城内奔跑的背影。

唯有少数党项人打马上前迎战。

刘正彦连忙开口大喊:“相公,往城西方向去,那里便是党项人存马之地。”

刘正彦对灵州城的布局自然是极为的熟悉,此时也知道哪些往后去的党项人是为何,所以大声提醒着郑智。

郑智闻言,马不停蹄,手臂往西北方向一指,与头前鲁达说道:“鲁达,往那边。”

鲁达回身开得一眼,已然清楚方向。

大街小巷,再奔得片刻,迎面而来便是党项轻骑,呼呼啦啦看不到尽头,却又是零零散散并不紧密。

大战已然触,厮杀毫不留情。

五千铁甲于宽阔的街道上一马当先。

无穷无尽的步卒涌入大大小小的巷道之内,把这灵州城南面所有的街巷全部填充得密不透风。

四处都是取了马匹回头的党项轻骑,在这拥挤的小街巷内,面对宋人的铁甲步卒,哪里有一点取胜的办法。

骑兵的优势大多在野外,来去自如之地,但凡被局限住了步伐,那便是大难临头。

东京城内,一片喜气洋洋。城内一百多万居民,已然人人都知道西北大捷,党项皇帝都被抓了。

还在奋力厮杀的郑智这一回才是真正名动天下。党项皇帝的尸被快马带回东京,不仅有党项皇帝,更有一众党项皇族的尸体。

种师道与种师中兄弟二人走在繁华的街道之上,头前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家人还未到东京团聚,两个孤家寡人在这落寞的时候,终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相约到城中找个酒店吃上几杯。

“哈哈……大哥这辈子做得最成功的事情便是现了这么一个郑智,一个渭州屠户,谁曾想过是一个天生的帅才,老天有眼啊,此人生在大宋,实乃大宋之福。”种师中开口笑道。

两个年级不小的白人,一身简单衣装,走在这百万汴梁城的大街之上,来往之人,谁又会想到这两人是那西北声名显赫之辈。

种师道闻言也是开心,笑声连连:“哈哈……是啊,郑智便是为战阵而生的,从军虽然不过几年,大小战事无算,百战不殆。天生帅才啊。”

“大哥,待得郑智得胜回朝,兴许你我二人还能翻身。”种师中一边说话,一边还不断左右转头去看街边酒店茶楼之类的。

种师道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可过于乐观,陛下猜忌已起,容不得你我二人了。郑智只怕也是帮衬不上的,当年狄相公便是如此。只要这种家能安安全全,只要你我兄弟能安稳,便也罢了,至少没有落入狄相公那等悲哀,功名尘土事,不争也罢。”

种师道不是不明白许多事情,而是压在心中从来不去表露,只有在自己兄弟种师中面前,才能说出“陛下猜忌”与“狄青悲哀”这类的话语。对于种师道来说,这种话语已然就是极为犯忌讳的了。

“大哥,秦桧狗贼,某将与其不共戴天!杀之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种师中话语而出,双眼满是怒火,这位小种相公也不是易于之辈,杀人也不过是快刀进出的事情。

第四百八十四章搬也不是,挖也不是

种师道闻言,点了点头道:“杀之不难,难在你我还是大宋之臣。”

种家用“世受皇恩”这个词来形容是贴切的,兄弟二人又自小读书,几十年下来,忠孝之心可为楷模。即便是受了不公正的待遇,种师道内心依旧还是保持着为人臣子应有的那一份心思。刺杀朝廷大员,显然不符合兄弟二人的价值观。

即便是种师中,口中虽然说杀之不足以平心头之恨,心中也是这么想,但是也从未想过自己下手。可以用政治手段致人死地,却是不会用直接杀人的办法。

当初郑智杀高俅,显然就是违背了古代这些臣子的价值观。杀官之大逆不道,与造反没有什么区别,乃不忠不孝。

种师中闻言叹得一口气,心中大概也知自己兄弟二人想要搬倒秦桧是不太可能的,口中愤愤说得一句:“这汴梁今日是怎么了?连个空闲一点的饭店都寻不到。”

种师道听言,面色转喜,答道:“国之大喜,百姓自然与有荣焉,岂能不庆祝一番,若是寻不到酒店,便买些酒,再到天汉州桥处去买些羊肉,今日我亲自烤些羊肉,我们兄弟作酒多饮几杯。”

种师中闻言答道:“哪里能让大哥做那庖厨之事,我来烤就是了。那便不找酒店了,直去买羊肉,卖羊肉处定然也有卖酒的。”

兄弟二人转过头来,便往天汉州桥而去,天汉州桥便是当初杨志卖刀的地方。

买罢酒肉,兄弟二人又买了些盐巴,直往在城中暂住的小院而去。

西北叱咤风云的种家两位相公,在这冬天的汴梁城,两人围炉而坐,烤着羊肉,喝着酒。

一分潇洒自在,一分落寞悲哀。

赵佶站在李乾顺尸体面前,尸体还算新鲜,只有一点点的异味。

即便是一点点的异味,也让养尊处优的赵佶拿布捂着口鼻,话语从布内传出:“把这西夏皇帝的头拢一下,遮了面目看不清。”

赵佶自然是不能习惯这种淡淡的尸臭味道,虽然这种味道近乎于无,比之战阵上尸山血海的气味好闻得太多太多,赵佶却也是忍受不得多久。

待得太监上前把李乾顺的头从脸上清理干净之后,赵佶凑上去看得几眼,转身便走。开口道:“童贯,这郑智也不知派人看管严谨一些,竟然让这李乾顺自尽了。”

没有能与李乾顺促膝长谈,赵佶心中大概是遗憾万分,说出的话语也多有埋怨。

童贯跟在身后,忙开口解释道:“陛下,郑智一心想着战事,党项人还有将近二十万大军在灵州,想来也是没有闲暇理会着俘虏之事,陛下莫怪。”

童贯开口便把灵州城内的六万党项说成近二十万,是想为自己与郑智多争取一番功劳,也是在赵佶面前常用的办法。

赵佶快步走得远了些,把口中布巾往后一扔,立马有太监接在手中,随即说道:“朕也知道郑智在前线战事紧张,却是一个西夏皇帝,如何也不多上心一点。”

赵佶话语依旧还是埋怨,想来赵佶对于与李乾顺见面之事盼望多时,到头来却是一个尸。

童贯也答:“郑智也是粗心大意,如此重要的人,却是没有看管好,待得回来,陛下当好好责备一番,免得这郑智以后还如此行事不严谨。”

童贯话语以退为进,赵佶果然接道:“那倒不必,大胜而回,岂能责备,此番得想想给郑智一个什么封赏了。”

童贯闻言心中一轻,接道:“头前郑智剿灭方腊之时便未封赏,此番灭国之胜,永靖西北边患之功,可当重赏,如此郑智必然心感皇恩浩荡,战阵更加为国舍命。”

童贯话语虽然也是带有试探性,却是依旧藏不住为郑智请功的意思。封赏之事本不该童贯表意见,奈何童贯对于郑智之事,实在是忍不住不帮忙。

赵佶闻言点了点头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封赏郑智?”

童贯闻言,心中有些许为难,为官之道,本该以谦虚为主,不能居功自傲,挟功要赏。但是童贯实在忍不住,权衡片刻,立马说道:“陛下,河北河东,明年就要大战而起,领兵之人,除了郑智也别无人选,臣虽为外官之职,却是内官之身,可做监督。但是领兵上阵之事,只怕还是要付与郑智。与辽一战,乃国运之争,河北两路河东一路,皆是前线战区,不若让郑智临时统管,于战有大益也。”

童贯还是直白亲口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语,此事若成,郑智已然不是封疆大吏可以形容。

赵佶闻言,停下了脚步,眉宇往上一挑。

童贯察言观色只需要眼角,立马现了赵佶面色上的变化,急忙低头躬身又道:“陛下放心,只是暂时,战事结束之后,可再行安排。”

赵佶依旧没有说话,而是迈起了慢步往前,走得片刻才开口说道:“大战之时,暂时统领倒是无妨。回头郑智回来了,且在朝议之时与众卿再商议一番。只是郑智如今乃正奉大夫,还需连升上几级,只怕有人看不过眼。”

赵佶与郑智,终究是私交一般。郑智连升几级怕被人看不过眼。私交甚好的王黼连升八级,却是不怕有人看不过眼。

“且待陛下朝会之时再议,此时臣只想着于国有益,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陛下不需上心。至于升级之事,郑智此番灭国之功,想来旁人也是心服的。”童贯也知道见好就收,点到即止。有些事情只需要提点一下,不能在皇帝赵佶面前依依不饶,否则便是事与愿违。

赵佶点了点头道:“西夏若灭,杂事还有不少,也要多番商议,党项旧民的处置问题你可有想过?”

童贯点了点头道:“陛下,此事倒是好说。党项之民不多,男子可编入郑智麾下军中效力,郑智麾下有几千党项骑兵,江南方腊之事,也有上阵,倒是好用。妇孺便是用来控制这些党项士卒的手段。至于党项之地,西北战罢当卸甲几万,不若分给这些士卒,如此也解决了遣散费用,还能让这些老卒戍边保土,一举两得。”

赵佶闻言,面色一轻,笑道:“身边有你,倒是省去了朕不少事情。此法你且与蔡京商议一番,出一个具体的行事办法交到门下省去。大致妥当便依此法行事。”

门下省就是负责审议政令政策的,赵佶这个甩手掌柜倒是极为合格。

“遵旨!”童贯躬身说道,再抬头已然到了艮岳。

灵州城内,正是喊杀震天之时,党项人在这局限之地仓促应战,已然节节败退。城头上备好的无数守城利器,却是没有挥出一点作用。

嵬名仁明已在城北大门之处,口中大喊:“快,快点挖。”

城门围满了拿着锄头的士卒,便是要把这北门再挖开,显然嵬名仁明头前说出拼命的话语,此时又不作数了,至少对于嵬名仁明个人而言不作数了。

大势如何,嵬名仁明向来清清楚楚,否则也不会几番战败还能逃出升天,便是知道什么情况下再战无益。

嵬名仁明面对郑智也不是第一次逃跑,嵬名仁明攻城也不是没有舍过命。人心的复杂就在于此,怕死与不怕死这种简单的词汇实在太过片面。

挖也不是,搬也不是。这本是郑智面对灵州城门的为难。

如今却成了嵬名仁明面对灵州城门的为难。石头与夯土的混合体,实在太难处理。打通城门的工程进度自然极为缓慢。导致嵬名仁明越的急切起来。

郑智满身是血,冲到党项存马之地,迎入眼帘到处都是马匹,挤得密密麻麻,灵州本就不大,好几万的马匹也只有这般存放。这些马不仅是作战的坐骑,也是城内几万人的口粮。如今全部便宜了郑智。

还有无数的党项士卒涌到马前,翻身上马回头来战,却是太过拥挤,穿越身后人群都要许久。

郑智勒住的马匹,抬手示意众人停步,冲到了这里,马步已然缓慢了许多,再也不如头前那般快。也就没有必要再冲下去了,步卒紧密上来也就更有效率。

郑智左右看得几眼,小街巷中已然涌出无数铁甲,近前郑智也看到熟人,开口大喊:“武二郎,带领麾下士卒重新列阵。”

武松也满身是血,手中的精钢大刀血滴已经连成了一线,直往地上流淌而去,听得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正是郑智,连忙答道:“遵命。”

武松如今被暂时调去分管了几个营的步卒,也是武松步战比马战更有威力,掌管几千人马也颇为娴熟。

令兵也在不断奔跑,四处寻找军将下令,已然到了合围的时候,又是稍微开阔的地带,列阵自然更有战力,也是为了士卒的性命负责。

不得多久,一个令兵飞奔回来,开口禀道:“相公,往西两三百步现一个小营寨,里面关押了两千多党项人,秦指挥使派小的带话来问如何处置?”

秦指挥使自然就是秦明。

第四百八十五章 就是入大漠

史料有载,宋之西军,秦陇之士,汉风唐韵,重义轻生不减前人。

百年于夏,敢战敢死。

西军之悲,在于拆分稀释,抗金之时,宋唯一能战之军,几万人马,京畿汴梁,河北河东,西北,江南,处处皆有,处处皆以西军为倚重,处处皆要西军作守备。

如此分兵,莫名其妙覆灭于大江南北,后有吴玠吴璘兄弟二人重新收拢西军余卒,奋力抗金,屡立战功,也是南宋抗金的骨干力量之一。南宋能战之军将,十有**出于西军之中。

西军本就是为了与西夏作战才慢慢展到今日的,当年王安石变法,所有地区的军队皆以冗兵之名进行削减,唯有西军一个例外,甚至王安石还给了西军相对更多的自主权。

今日之灵州城,便是西军使命达成之日,也是西夏党项覆灭之时。

灵州城大战不止,厮杀遍地,越惨烈。

郑智打马到得城中一个小寨之处,小寨简易,里面的党项人如猪圈围起来的猪一般。却又连猪都不如,嵬名仁明为了能不费力气控制这些往利族人,竟然让这些人饿了好几天不止。

又有大雪如鹅毛,竟然连个营寨都无,实在是惨无人道。也是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寨内之人早已奄奄一息,冻伤无数,冻死也不少,没有一个生龙活虎,个个都在生死边缘挣扎。

往利一族,实在悲哀。往利本是大族,比米擒强大许多,即便是经历了上次惨败之后,还能出兵两万余,反观米擒,整个部落也不过几千人,这也是为何米擒人只能到宋夏边境谋生的原因。

但是两族的结局却是相似的。

郑智看得这一幕,开口道:“打开寨门,送些肉汤,点起篝火。”

米擒能用,这往利一族自然也能用。剩余这两千光棍,送上几千党项女子,必然比米擒更加好用。

人可奋死,也要求生。人性总是如此反复。草原法则,一次一次证明了这个道理,铁木真统一的草原,多数也是这般刚才还在与他奋死作战,转头忠心耿耿可亡。明朝山海关守卫之军亦然。

可用忠孝道义鄙之,也可用人性悲哀怜之。不论用什么话语去说,这就是人。获得少了尊严,却是还活着。至于活着做的事情,如禽兽?如圣人?便是人性黑暗里另外一个问题了。

如现在米擒,亦是如此。嵬名仁明心中仇恨深厚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嵬名仁明只能选择忍耐。但是其他米擒族人呢?或者其他被编入米氏的党项人呢?是否又恢复了安稳的生活?是否还愿意真的为嵬名仁明用身家性命去拼?

这就要看嵬名仁明有没有胜算了,至少现在,嵬名仁明毫无一点胜算,能不顾一切陪他去赴死的,显然也不会有几个。

如今有了往利一族,郑智心中更多了许多谋划,往利将是一柄利器。两只恶犬,只有一块骨头,自然要争,只要有争夺,便是制衡之道。也是上位者应该熟练掌握的技能之一。

郑智也不多看这两千多往利人,打马继续往前,头前无穷无尽的铁甲步卒,不断往北城放下压去。

党项人已然穷途末路。

嵬名仁明拼命催促着身边的士卒,城门二十几步,堵死只为坚守,如今却是逃命巨大的阻碍。

越来越多的士卒被宋兵赶到了这里,自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城门这一幕。

大帅李仁明要跑,这个消息看似不算什么,却是压垮这些士卒心态的最后一根稻草。

嵬名仁明身边围着无数奔来的士卒,皆在等着城门被打开,好从城门涌出,往北方无尽的草原大漠去逃,只要出了城池,天高任鸟飞,至少能保住一条小命。

郑智尾随在步卒之后,不断往前,这也是郑智第一次享受为帅的待遇,就是不用自己亲自往前冲杀。

都说古之大将,皆在军中坐镇,从不立于危墙之下。实属后人遐想,自古打仗便有一言“身先士卒”,这一句话语乃是评断一个军将褒奖之语,也是一个标准。便是到了抗日战争之时,将帅死战,也是军魂与信仰。

真正能坐镇后方的,整个大军,按理来说也就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主帅。便是主帅,也不乏阵前而列。

隋唐李世民,何以在军中威望甚高?便是每一阵亲自上马冲锋,这才是他能得皇位的最基础。也是众人在玄武门这种危急关头能效死的动力来源。

郑智不断往前,身边军将越来越少,皆往四处而去,未有折可求此时跟在郑智身边,其余身边紧密之人的主要都是传令之兵,直有百人不止,唯有如此多的令兵才能指挥起这场大会战。

五千多骑士也只有三千多还跟着郑智身边。

郑智忽然眉头一皱,开口大喊:“都往前线去问,可有人见到金甲嵬名?”

郑智与嵬名仁明交手也不是第一次了,嵬名仁明跑路的功夫着实不差,在郑智看来,嵬名仁明跑路比冲锋更加熟练。郑智不免又想到嵬名仁明要逃跑的问题。

身边令兵闻言打马往前而去,便是到各部去询问头前的军将。

党项人被压缩得越来越密,前面的人都在焦急等候着城门被打开,若不是城门太小,只怕都围上去帮忙挖掘了。

后面作战的却是节节败退,都在等着身后能聚集强军来援。

嵬名仁明看似身为主帅,却是已经失去了这支大军的指挥权,因为这种情况之下,嵬名仁明令都到不了前方,何以指挥?将兵分离,唯有乱战。已然出了控制范围。

要把几万人有效的组织起来,还是在这种通信原始的时代,当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不是演义话本之中主将一句话语,似乎所有兵将都听得到。实属异想天开。

所以战时将令,就不能多,想定之后的计划,更不能更改。至于演义话本之中那些什么“八卦阵”、“九门金锁阵”如何厉害,艺术加工得过了现实。真正的所谓阵法,比如戚家军的“鸳鸯阵”,其实是部队基层建制中的一种相互间的作战配合而已,也就是几个人如何互相配合,并非大军摆什么阵势御敌。

大军之阵,一是紧密整齐、进退有据,二是有正有奇,三是左右两翼的护卫,四是后军补给。

“禀报相公,未见嵬名仁明出现在阵前。”

“相公,不见金甲。”

“报!不见党项主帅。”

郑智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折相公,北城之外还余多少士卒?”

折可求闻言回答一句:“北城有千余,西城外最多,有四千。东城有三千。”

郑智闻言急道:“折相公,我等算错了一事,头前皆以为党项人最有可能出西城往回逃,其次是出东城逃往辽国,此时嵬名仁明怕是真要逃了,不是东西两面,而是北城。”

折可求闻言一惊,忙道:“北城?党项人往北城去能到哪里?入大漠不成?”

“就是入大漠。”郑智坚定答道,北去是后世内蒙库里奇沙漠,越过沙漠又是草原。郑智答得一句又道:“此处便交给折相公了,某现在带兵往南出城,定要赶在嵬名仁明出北城之时截住他。”

折可求忙道:“好好,郑相公快去,定不可让嵬名仁明再逃了,否则以后不知还有多少麻烦。”

“折相公,可以开始通党项话者前去喊降了,嵬名仁明既然想跑,军心必然大乱,此时喊降可以奏效。”郑智语毕之后,打马调头,身后三千余骑转头往南城飞奔,此时唯有南城城墙有二十步的缺口可以出城。

折可求闻言心中大喜,自然也知道郑智所说极有道理,看得左右令兵,连忙大喊:“快快往前传令,降者不杀,跪地投降之党项可以活命。”

令兵又出几十。

“再传令后军辎重营皆上前来,备好绳绑,跪地者皆缚之。”折可求对于军务,熟练非常。如此事无巨细,也证明了领兵作战实在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再传令,把南城外的大寨四门全部封死,俘虏暂时先关押在大寨之内。”

事情有条不紊,军令在折可求口中井然有序。这样熟练的指挥调度,便是郑智也差了一筹。这便是几十年的经验使然。战争要想获胜,并非那战阵一战,这般处事严谨的性格也是重要的基础。

郑智越过城墙,打马绕城狂奔,赶到城北之时,城门未开。

却是也容不得郑智稍稍缓上一口气,口中急忙大喊:“快把拒马搬到城门头前去,快。”

城外拒马,本来摆放得较远,只因城头之上有人守备,士卒不能近前。此时郑智到来之后,第一道命令就是把拒马往前推进,直接摆放到城门前面去。

待得拒马摆到头前,郑智又是大喊:“所有人下马,列阵。只留一营在后策应。”

拒马摆到城门前,自然是为了防止敌人打马冲出来。守卫之战,步卒紧密的阵型更有效果。再留一营五百骑士策应,也是为了防止一旦守不住了,郑智也要靠这五百人去追杀奔逃的嵬名仁明。

第四百八十七章 跪在地上爬过来说

城内开始喊降,效果不出郑智所料,果然极为奏效。党项军将,战斗意志早在攻城之前就有松动,显然是在往利杞死的时候留下的导火索。

城墙突然垮塌,更是给了这些军将内心重重一击。

再到此时,嵬名仁明要逃跑,军心已然大乱。

面对四面八方无情无尽的宋人铁甲,越是在前方御敌的党项人,心中越是崩溃。一片一片的死亡,在这个时刻带来的是无尽绝望。失去了支撑内心的力量,失去了对于获胜的憧憬,意志也就消散而去。一个人能从容的面对死亡,意志便是主要的作用,若是意志消散而去,求生的欲望自然就会占据上风。

投降不杀这句话语,此时喊起来,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就如救命稻草一般。身份越高的人,反而越容易作出投降的举动。

而那些童子军,懵懂年岁,十多岁出头,反而越坚定。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死亡,似乎比成年人、比身份高贵的人少了几分畏惧。

懵懂无知,无知无畏,此话不假。

武松握着一柄大刀站在头前,面前七八个汉子都跪倒在地,兵刃也扔在了一旁,唯有两个青涩少年,嘴角上连绒毛都没有长出来的孩子,竟然拿着长刀直往武松冲了上来。

武松微一眨眼,牙关紧咬,上前左右两刀,两个孩童已经飞出去五六步远,五脏肠胃从身前直接涌了出来。

这种惨烈,便是武松内心也有些触动,奈何战阵之上,人与禽兽的差别太小。手中的刀似乎不需要人的大脑控制一般,顺手而出,便是两条生命。

有人跪地,也有人回头往人群里面钻去。

拼命往前钻,手脚并用扒拉着挡路的同胞,一点点缝隙也想拼命往前挤。

更有人心狠手辣,挤不过人群,手中的兵刃竟然可以直接往前刺去,似乎面前挡路的同胞是敌人一般。

往前挤的动力不外乎既想活命,又不想做了宋人的俘虏。似乎挤过人群便能随着嵬名仁明逃出升天。

奈何一切都是徒劳,几万人挤在一处,个个争先恐后想要活命,想要逃出升天。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哪里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让路给别人。

嵬名仁明身边几百亲兵,几十人在头前挖掘着城门,其他人皆转过头不断堵着往前涌来的人马,不论如何努力,圈子也是越缩越小。

“杀,再有后退者杀之!”嵬名仁明大声呼喊,再这么往城门处挤,待得人群堵满城门,哪里还有余地去挖掘门洞,便是门洞之内挖出来的土石都没有空地去放了。

杀自然是简单,但是杀人又哪里阻挡得住人群往前涌动的趋势。即便头前的人不想往前去,不愿被杀,但是身后还有无数人再往前,如何止得住。

如此混乱的场面,敌人也来杀,自己人也来杀。可悲可叹可恨。

这种事情便是在历史中的大宋朝也是生过的,金人南下,徽宗赵佶连忙把皇位传给儿子赵桓,叫儿子守卫汴梁,自己带着童贯与一万在西北新招募的胜捷军南逃。渡河之时,临时搭建起的浮桥上人潮源源不绝。

童贯也是这般在桥头下令,直接射杀渡河之人,连杀一百多人才止住浮桥上的人潮。亦是可悲可叹可恨。

世人皆言童贯可恨,亦不知是童贯之命还是徽宗之命。

史书关于童贯的记载,既说童贯在西北,见圣旨命令退军,却把圣旨藏在马靴之内,带兵与西夏大战而胜。又说童贯贪生怕死,金人南下弃城而逃。既说童贯贪财无度,又说童贯平定方腊有功。

历史于人,褒贬如此,实在难以捉摸原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童贯其人,乃中国历史上极为少见的封王太监,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掌管兵权二十多年的太监。

北宋灭国,人人都有责任。权倾一时者,后世评之,人人为贼,全部都是奸臣。史书之中,徽宗一朝,掌大权者,皆为贼也。

另附《宋史》评价:“贯握兵二十年,权倾一时,奔走期会过于制敕。尝有论其过者,诏方劭往察,劭一动一息,贯悉侦得之,先密以白,且陷以他事,劭反得罪,逐死。贯状魁梧,伟观视,颐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有度量,能疏财。后宫自妃嫔以下皆献饷结内,左右妇寺誉言日闻。宠煽翕赫,庭户杂遝成市,岳牧、辅弼多出其门,厮养、仆圉官诸使者至数百辈。穷奸稔祸,流毒四海,虽菹醢不偿责也。”

童贯掌管兵权二十年,权倾一时,做了不法的事情,被人举报,派去调查的人后来竟然先获罪。童贯生得高大威猛,有胡须,不像阉人。有容人的大气量,也能仗义疏财。还用钱结好后宫嫔妃,后宫之中经常夸奖童贯。擅长笼络人心,门庭若市,养的下人小厮与小官小吏有几百人之多。

但是童贯所做的坏事,剁成肉酱也不能弥补他的责任。

徽宗临朝,官于史书为贼,个个类似之语,“虽菹醢不偿责也”,“菹醢”就是剁成肉酱。

修《宋史》之人,对于赵佶也有评语:宋不立徽宗,金虽强,何衅以伐宋哉!

衅,可以解释为争端,也可以解释为祸害。宋如果不立赵佶为皇帝,金国虽然强,又用什么理由去讨伐宋呢?或者是,怎么会用战争去祸害宋?

其中意思,显然把金人南下的原因大部分归咎在徽宗赵佶身上了。赵佶写信招四处奔逃的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南下汴梁避难,显然是金国起兵南下的重要导火索之一。

历史难论,多说无益。

灵州城内,铁甲步卒也是紧作一团,迈着沉重的步伐不断向前推进,杀之,绑之,驱赶之。

推进的度越来越快,遇到的抵抗自然越来越小。

嵬名仁明并不清楚人群外围的情况,心中大概还以为士卒正在如之前那般奋勇当先,与宋人厮杀惨烈。

待得嵬名仁明不断催促着挖掘门洞的亲兵加快手脚之时,猛一回头,才现宋人铁甲竟然已经到了自己视线之内。

嵬名仁明不禁更是慌张,开口问道:“还有多少未挖?”

“大帅,最多还有两三步就能破开城门了。”

嵬名仁明听言心中一松,两三步的距离了,不远了。身旁环绕的至少还有万余人马,有这万余人马奋力厮杀抵抗,时间显然是足够的。

显然嵬名仁明错误估计了局势,面前万余人马的崩溃度乎了嵬名仁明的想象。

杀一万人兴许要费许多手脚,但是这一万人大多不用杀,宋兵推进的度快到如走路一般。

只要丢了兵器跪倒在地的党项人,被这些西军的汉子如丢沙包一般不断拉扯着往后而去。后面自有人上来绑缚。

嵬名仁明似乎也现了情况不对,迈步就往城门洞内而入。

“大帅,顶上有亮光了,城门马上就开了。”

嵬名仁明抬头一看,从上往下挖掘的门洞顶端,果然透进来一线白光。

嵬名仁明心中大喜,直接越过挖掘的亲兵,手脚并用往上攀爬,直冲亮光而去,可惜亮光之外,还有木城门。

嵬名仁明双手不断扒着顶端的泥土石块,到得尽头,垮塌的度也快上了不少。

顺着泥土垮塌而下,左右士卒更是卖力。一道一道的门栓被取了下来。

城门终于可以扒开一个小小的缝隙了。

嵬名仁明哪里还会等待,挤身往缝隙而出。

刚刚出门的嵬名仁明正要迈腿狂奔,却是又呆立不动,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郑智,就在三四十步之外,就在拒马身后。郑智的面庞,看得一清二楚。

郑智身边,还有三四千的铁甲步卒列阵。但是这些人在这个时候似乎丝毫都不显眼,唯有郑智,才是嵬名仁明眼神的聚焦之处。

郑智自然也看到了嵬名仁明那一身金甲从城门缝隙挤出来,开口大喊:“李仁明,你我交手两次,两次都以你逃跑告终,今日如何也不能叫你再跑了。”

嵬名仁明呆立不动,面无表情,不知是心头昏懵还是未想好该如何应对。

郑智也不向前,只在城门外三四十步的地方列阵等待。

过得片刻,嵬名仁明似乎反应过来,又从门缝挤了进去。

一进城门,口中立马大喊:“快快,快把城门全部扒开,门外有几千宋人,随本帅一起冲出去。”

说完此话,嵬名仁明往门洞进去,直走到城内,找到一匹健马而上,此番能不能逃出升天,就看座下这匹健马了。

待得嵬名仁明再抬头去看左右,身边唯有几百亲兵正在奋力抵抗了,这些亲兵倒是格外勇猛,只因众人都知道城门马上就开了,拼上一拼,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不得片刻,城门大开,嵬名仁明一声大喝:“冲出去。”

左右打马往外飞奔,嵬名仁明却是不动,待得门洞内挤出去两三百骑,嵬名仁明才开始往前,只因嵬名仁明知道城门洞外,有拒马阻拦。

马蹄冲入拒马之中,唯有人仰马翻,勒不住的栽倒在拒马之内,爬起身来,用双腿往前翻越,往前冲杀。勒得住的,唯有赶紧下马来搬。

郑智大手从空中往下一挥,小胡的响箭随之而起。

弓弦大作,箭雨往前飞驰。在这狭小的地面,几千支羽箭瞬间插满了地面,也插满了出来之人的身躯。

依旧不断有人从门洞而出,箭雨再起。

再出来的又是一身显眼的金甲,面前的拒马搬开了许多,却是还有不少。

嵬名仁明打马而立,面色已转煞白。身后依旧有不断往前冲去的骑士,依旧还有下马来搬的党项人。

依旧还有箭雨,箭雨击打在金甲之上,透甲而入,声音格外尖锐刺耳,也带来剧烈的疼痛。

疼得嵬名仁明开口大喊:“郑智!!!!!!”

郑智似乎听见了喊声,手臂高抬而起,口中也喊一句:“停!”

羽箭稀稀拉拉又射了不少才停下来。

嵬名仁明依旧稳坐在马上,金甲之上插了不少羽箭,这些羽箭透甲而入,虽然不能直入肺腑,看起来也格外骇人。

“李仁明,临死之前可是有话要说?”郑智已然胸有成竹,透过门洞已然看得见密密麻麻的铁甲步卒了,门洞内外也不过三四百号党项人。

嵬名仁明今日真正穷途末路,再也无法在郑智手下逃出升天。

“郑智,我知你手下养了米擒骑兵,如今更有几万俘虏,若你留我,几万党项上马为你而战。”嵬名仁明大概是不想死的,只要今日不死,只要还有几万党项儿郎,嵬名仁明总觉得自己还有翻身之日。

郑智闻言,眼角抖动几下,也不知是否真有意动,却是开口道:“李仁明,隔得太远某听不清,你跪在地上爬过来说!”

第四百八十八 多谢相公赏赐

郑智闻言,眼角抖动几下,也不知是否真有意动,却是开口道:“李仁明,隔得太远某听不清,你跪在地上爬过来说!”

嵬名仁明听言一愣,似乎没有听懂一般,开口又道:“先祖拓跋,唐皇赐李,夏国嵬名,可领数万党项,马是瞻!”

嵬名仁明大概是选择性失聪,郑智话语他的听懂了,却是也不与郑智与争辩,党项皇族子弟,岂能跪伏在地爬行?话里话外也还在拿捏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在表达自己的大用处。

西夏本就是这样的国家,隋唐以下,直到五代十国,皆在汉人之下,或被汉人实际管辖,或被汉人名义管辖。直到北宋建国几十年后,李家才在正式建国称帝。

如今也不过八十年,臣服对于嵬名仁明来说不过就是再回到原来而已,嵬名仁明甚至也想,自己可学先祖元昊,找个时机再建大夏也是未尝不可。

所以嵬名仁明的拿捏,也有自命不凡的味道。

郑智闻言一笑,开口喊道:“乞活者,当有乞求的姿态,李仁明,世人皆说你乃党项第一勇士,你便爬到某面前,看看某能不能饶你一命。”

郑智不知为何对于“爬”这种动作有着特殊的执念,兴许潜意识里总能想起徽宗赵佶与钦宗赵构二人赤身裸体,披着血淋淋的新鲜羊皮,绕着完颜阿骨打陵墓爬行的事情。这件事情也不知郑智是在哪里看到的,但是一直记忆犹新。

嵬名仁明听得郑智又说一次同样的话语,面色极为难看,环顾左右三四百号亲兵,只见这些汉子面色上皆失了战意,一脸麻木看着自己。一鼓作气之时戛然而止,有了空闲思前想后,这些汉子似乎也泄了一身的士气。

嵬名仁明不禁更是慌张,开口答道:“郑智,岂敢如此折辱本帅,本帅乃大夏唯一继承之人,你心中可有一分仁义?”

铁甲步卒已经涌入了门洞,却是不知对面嵬名仁明正在与郑智谈话,依旧屠刀不止,身后惨叫连连,更有人直接下马去降。

“李仁明,皇族皆亡,独你求生,既然这皇族的脸面这么重要,某岂能信你有臣服之心。给我射!”郑智一声大喊,羽箭飞驰而去。

郑智心中压根就没有过收服嵬名仁明的想法,出言几句,不过也是为了折辱嵬名仁明一番。郑智可不是以德报怨之君子,当年手臂断骨之痛记忆犹新,心中岂能不恨,恨就要泄出来。

可是这嵬名仁明却是不受郑智之辱,那便直接杀之。

羽箭紧密如雨,几千支箭矢全部砸在城门面前不大的区域里,近半骑兵往地上栽倒。

嵬名仁明一声大喊:“随本帅杀出去!”

却是话音未落之时,嵬名仁明回头看得一眼,原本还有一两百在马上的骑士,竟然大多扔下手中的兵刃,下马跪倒。

门洞之内快涌出许多铁甲步卒。

郑智手臂一抬,止住了羽箭,防止误伤同袍。

嵬名仁明见得如此情形,竟然下马也跪倒在地,口中大呼:“郑相公,李仁明代表大夏一国投降了。从此世间再无大夏,只有大宋。”

郑智听言,把头微微抬起,目光看向天际。

天空蔚蓝,阳光正暖。

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似乎有感念,感念这几十年西北鏖战,到得今日终于有了个结局。

耳边还传来嵬名仁明呼喊之语:“郑相公,几万党项儿郎,从我之下,皆以郑相公马是瞻。”

嵬名仁明的话语依旧把自己与几万党项人绑在一起,似乎在暗示郑智,只要不杀自己,几万党项人便好控制,若是自己死了,郑智便无法控制几万党项人。

郑智心中早有控制党项人的办法,有米擒往利两族,足够了。更是知道,嵬名仁明必然是个祸害。不论嵬名仁明是不是如勾践或者韩信那种忍辱负重之辈,但是嵬名仁明必然不能多留。

头前一群铁甲士卒,欢天喜地把那一身金甲举过头顶,飞奔往郑智面前送来。

郑智眼神一直往天空看去,有些事情到了总结的时刻,不甚唏嘘。

史书记载,西北边境,男儿鲜少能活三十有余,四处皆是守寡之妇,近百年战乱,给西北百姓带来的伤害太多太深。

头前那些欢天喜地之卒,口中欢呼不止,身形蹦起来老高,往前走路都是跳跃的模样,可见是怎么样一种心情。

每每上阵,皆言要找羌狗报仇雪恨,这份仇恨延续了几代人,今日才有资格说大仇得报。

嵬名仁明被无数铁甲士卒簇拥到前,从人群头顶被扔在地上。

“郑相公万岁!”

“郑相公万岁万万岁!”……

万岁之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士卒从门洞之内涌出,北城之外密密麻麻皆是浑身带血的铁甲。

万岁之声如山呼海啸,直贯九霄。从地上爬起来的金甲嵬名口中似乎还有话语再说,却是被这巨大的万岁声淹没,不入郑智之耳。

刘正彦也来了,此时心中激动不已,汹涌澎湃,也随之大喊起来。

刚到城门的折可求听得大惊失色,打马从人群之中不断往前,手臂在空中不断挥舞,口中大喊:“不准喊,都不准喊!”

哪里有人还能听到折可求的声音,折可求心中更急,在马上站起身来看了看郑智的方向,急忙往前。

走得片刻,折可求忽然现身边一人正是刘正彦,伸手就往刘正彦带着头盔的脑袋拍去。

刘正彦正要怒,回头一看是折可求,嘿嘿一笑喊道:“折相公,今日大胜,从此可高枕无忧了,父亲也可含笑九泉。”

折可求面色狰狞怒道:“谁让你们瞎喊的,你也不知轻重,此语如何能轻易去说,岂敢陷郑相公于不义?”

刘正彦闻言一惊,政治觉悟刘正彦是有的,只是刚才受了感染太过激动,此时听得折可求提醒一句,连忙伸手去拉左右之人,口中也呵斥道:“不准喊,都住口。”

刘正彦不断往前,左右亲兵也帮忙开路,终于冲出了人群。

郑智还在头前,面色带笑,也还在这一份喜悦之中,几万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都是在这灵州城。

折可求心中焦急,不敢再拖延下去,必然要马上止住这般山呼海啸,回头大喊:“快去击鼓。”

亲兵打马往外飞奔,四处去寻战鼓。唯有战鼓才能止住如此呼喊。

折可求到得郑智面前,拉了拉郑智手臂,急忙说道:“相公,马上起鼓,且先到鼓旁聚将。”

郑智疑惑回头看得折可求一眼,自己身为大军主帅,岂能有人代自己行令?又看得折可求一脸焦急模样,回头一想,心已了然,回头打马而走。

不得片刻,鼓声大作。山呼海啸之声慢慢消散,所有士卒往鼓处奔去,将兵有条不紊。

吴用在南城之外,之前刚听得北城山呼海啸之声,隐隐听出“万岁万万岁”之语,也是大惊失色,急忙打马从南城往北城狂奔。

待得到了北城,听闻鼓声,心下一松,也往将台而去。

聚兵之后,郑智也不点将查数,口中直接下令。

何人清剿城池,何人看押俘虏,何人打扫战场,何人负责伤员。

一切也是有条不紊。

直忙到夜幕降临,大军才歇息下来。如此一日,从早到晚,士卒们丝毫不显疲惫,反而个个神采奕奕。

军中酒肉今日备得足够,除了差事在身之人,皆能豪饮。

南城大寨之中,四万党项俘虏席地而坐,一队一队的骑士左右巡查,戒备森严。

城内一处大厅,军中大小将领上百人,齐聚一堂,开宴之后,个个上前来敬郑智。

郑智拿起酒杯,虽然并不足饮,却也喝了不知多少下肚。

还有党项女子于厅中献舞,皆是皇帝的舞伎,伴随胡琴之音,众人也是看得大笑不止。

觥筹交错,人人下座左右去敬。折可求也举起酒杯往郑智而来,也是郑智直到此时才有闲暇,两人举杯一饮,交头接耳说得哈哈大笑。

一个军将看得面红耳赤,站起身来,目光看向郑智。出征两三个月了,也是人之常情。

郑智迎上看来的目光,似乎看懂了其中含义,轻轻点了点头。

这军将微微作揖,往厅中走去,竟然直接扛着一个女子往大门而出。

郑智看得哈哈大笑道:“此处不多,营中还有不少无主之女,各自去挑。”

“哈哈……多谢相公!”

“多谢相公赏赐!”

宴罢之际,郑智忽然想起了什么,招来后座之上的吴用,耳语一句:“嵬名仁明也当自尽。”

吴用闻言点头,自去寻小胡。

党项皇族,到得嵬名仁明这里,便是一个不剩。西夏之国,到得嵬名仁明这里也是终结。

这个本该还要延续百年之国,这个本该被蒙古覆灭的国家。此时却亡于郑智之手。若是没有郑智,西夏也还有中兴,李乾顺的儿子继位之后,进行了有效的政治改革,土地封建改革,科举制度改革。

整体学习中原王朝的那一套治国之法。摆脱了许多部族联盟政治带来的问题,也慢慢减少了宫闱斗争的问题。

一切皆已烟消云散。

第四百八十九章 好生伺候

天上的大雪又开始降下来,严冬越来越近,待得严冬之时,年关也就不远。

郑智已经在回渭州的路上了。

折可求同路回秦州,西北这边,种家不在,折可求便是掌控大局之人。

杨可世带兵往西而去,西夏两千多里的江山,腹地多沙漠,东边与宋辽接壤,西边多是绿洲与草原,北边多是草原。

杨可世带兵一路往西,便是要把这巨大的土地重新掌控在手中。

刘正彦就在灵州,也分兵往北,北地还有西夏黑山威福军司,虽然没有什么兵将,但是也还有不少小城池与聚居地。

几万健马,四万俘虏,皆在刘正彦手中控制,按照郑智的吩咐,慢慢往河间府运送,到了河间府自然有郑智麾下人马接收。

河间府那边一直有粮草源源不断往西北来,人吃马嚼,花费实在巨大。

到得渭州,再入城池,整个渭州都沸腾起来。郑智直入经略府,渭州的经略府还是那般模样,只是府内已经没有了一个种家之人,便是种师道的家眷,皆已启程往东京去了。

整个经略府,唯有一些老兵居住,这些老兵皆是断手断脚的残疾汉子,无法谋生,被种师道养在经略府里,西军卸甲之时,这些人便是连开荒都做不到,唯有如此养着。种师道一走,这些人的生活更是艰难起来。若不是这渭洲城里多军汉之家,互有接济,这些人怕是要不得多久都得在这寒冬之中饿死。

郑智在经略府中,点校了一番府内的百十号老军汉,心中也有莫名的触动。

郑智站在平常都是种师道站的位置上,开口问道:“某想带诸位一道去河北,不知诸位可愿意否?”

“郑相公,我等就不随相公去河北享福了,便留在此处看守着经略府,等种相公回来的时候也还有个使唤的人。”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老军汉开口说道。

郑智点了点头,心中大致也猜想这些人大概是等不到种师道回来了,心中莫名一酸,却是又不能说破,只道:“如此也罢,某明日走的时候留一些钱粮与你们备用,待得种相公回来了,你们好生伺候着。”

“多谢郑相公,只要能过了冬天,明年开春时候,我等也自会去寻一份生计,郑相公放心便是。”这人头皆白,面上沟壑纵横,看起来七老八十,但是郑智心中却是知道,这人不过四五十岁,说出这般话语,听得郑智心中只感悲凉。

渭州经略府里还住了一人,此时正在一旁看着郑智,等候郑智忙碌完毕好上前说话。

此人正是一道而来的扈三娘,扈三娘虽然随郑智到了渭州,却还是留在了渭州,郑智并不带她往前线去。

老卒点校完毕,渭州知府又来拜见,大小官员皆往经略府来,郑智自然也少不得一番客套话语。晚间经略府又有酒宴,扈三娘就这么跟进跟出,却是也未与郑智说上几句话语,唯有眼神交流了片刻。

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夜半三更也还有欢声笑语,虽然出征的家人还未回来,却是也不妨碍众人庆祝胜利的喜悦。

城内的德月楼,本是郑智的产业,当初变卖之时,被潘兴国的兄弟买了去,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潘家除了跟郑智去了沧州的潘兴国外,本是要没落的,以此又重新翻了身。

郑智麾下不少渭州本地军汉,几年后再回来,城内亲朋好友自然要聚,德月楼立马人满为患,半夜也还是欢声笑语。

李幺狗与刘大壮自然也在酒店之内,两人本就是普通汉子,大字不识一个,少年从军,征战南北,如今再回家乡,在这德月楼里订了几桌宴席,皆是亲戚朋友。

刘大壮显得含蓄许多,年纪大了,也显得沉稳一些。倒是李幺狗更显得活络,浑身散着暴户的气质,花起钱来便是大手大脚,说起话来也是牛气冲天,前后吹嘘的声音,整个德月楼里就李幺狗声音最大。

一个青涩少年也在席间,大概十岁出头年纪,听得兴致勃勃,待得李幺狗话语停顿之时,连忙开口问道:“小狗叔,二狗叔如今怎么样?”

李幺狗闻言,小道:“你这小子,几年不见倒是长这么大了,你二叔可不能这么称呼,河北几路,谁见了你二叔不叫一句李先生,风光得紧啊,如今相公手下钱粮,都在裴左官与你二叔手中掌管,财神爷一般的人物,那些将军们想要点什么东西,都要找你二叔代劳,河北几路,四处都有相公的产业,皆由你二叔掌管着,每天手边过的银钱如河水一般多呢。”

在座皆是李家的男丁,从几岁孩童到白老人皆有,听得李幺狗一番话语,皆是高兴,便是与有荣焉。

“小狗叔,二叔这么厉害,你是不是也沾了二叔的光啊?”小孩子的话语,自然没有什么忌讳,又是家族聚会,更没有其他生分。

李幺狗闻言,面色一正,只道:“二哥与我一年见不得几面,我这都头的职位便是自己用军功换来的,要说沾光,兴许也有一点,相公选拔人进讲武学堂的时候,兴许有二哥的考虑,所以把我选了进去。听说讲武学堂之后,便能升个指挥使之类的,也不知真假。”

刘大壮就在隔壁桌,隔壁只有一桌,便是刘家的男人们了,气氛虽然也是高兴,但是不如李幺狗这边热烈。听得李幺狗话语,刘大壮开口接道:“此话不假,头前只是人传说,后来吴学究也说过此话,吴学究多在相公身边,他说的自然假不了,你我出了讲武学堂,必然要升一级。”

李幺狗闻言大喜,开口笑道:“哈哈……大壮哥,你若是不努力一些,怕是出不了讲武学堂了,相公到时候一怒之下,让你又去当个大头兵,看你还能不能学几个字。”

李幺狗这一语,刘大壮闻言有些着急,忙道:“最近多在学字了,记住了五十多个,当真比杀人都难,妈的,若是再学不会,只怕相公当真要怪罪。”

“大壮哥,你这进度太慢了,这么久了才学会五十多个字,回去了一定要私下里找学究帮帮忙,不然怕是出不了讲武学堂了,到时候我成指挥使了,便是你听我的命令了。”李幺狗也是出谋划策。

“说得也是,便是要去寻一下了,听说相公要带我等先去东京,便到东京去备一些礼物,见学究也不能空手去。”刘大壮一脸认真模样,正在谋划着自己学习之事。

李幺狗端起酒碗下桌,走到刘大壮身前去敬,口中还道:“大壮哥,我这里还余了一百多贯,一并与你,备个厚礼,好好学些字。”

刘大壮也不多言,起身端着酒碗就喝。

待得李幺狗再回自己这桌,刚才那个男孩又出言道:“小狗叔,我明日也跟你去东京,跟你去河北,行不行?”

李幺狗闻言,面色正了正,心下盘算了片刻,环视一圈开口说道:“各位叔伯,不若把家族都迁到沧州去吧,二哥在河北置办一些田亩不在话下,那边的田地比渭州肥沃得多,还有二哥与我照看着,家族也当兴旺不少。孩子们将来兴许还有一个大前程。”

几个老人闻言,互相对视几眼,真心有些意动,一人说道:“小狗儿,此话当真?”

李幺狗连连点头道:“当真当真的,相公最为信任二哥,二哥办事也最是牢靠,举家去沧州,二哥心中一定高兴得紧,城中置办一处宅院,城外置办一些田地,比在渭州不知好了多少。”

“好是好,只是这么远的路,你明日便要走了,我们这些乡下老汉,带着上百口人,怕是……”老头显然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心中多是担心。

李幺狗闻言,忙道:“大伯放心就是,变卖了家中的产业,你带着大家一路向西,这条路我走了几次了,沿途多平坦。若是碰上一些贼人什么的,也不需着急,便说是郑相公手下军将的家眷,定然不会为难的。”

李幺狗这么多年,又与李二是堂兄弟,对于一些事情倒是了解得比旁人多了不少。

刘大壮闻言似乎也有意动,竟然也开口道:“诸位叔伯,不若也迁到沧州去,沧州比渭州好得太多了。侄儿在沧州也置办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大,也可暂住,到得年关,相公也要一笔银钱,置办些田亩也是不在话下的。”

今日回乡,这些当初随郑智出去的汉子们,大多也算衣锦还乡。便是郑智也没有想到,这一趟进渭州,可不止刘李两家在商量迁徙之事,便是过得几日,从渭州往沧州去的人,直有四五千之多。

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此语不说褒贬之意,但是其中道理是不差的。这些军汉随郑智出了西北,拿命打拼了几年,终究也该有所收获。

郑智今夜就在经略府中休息,酒酣之际,刚刚回房间,坐在厢房的小厅里,牛大泡了一些清茶,开口道:“官人,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洗漱一下。”

郑智点点头,端起茶水就喝,身上多是血腥之气,只是郑智自己却是习惯了,今日仓促,本该泡个热水澡,奈何身边都是军汉,都是疲惫不堪,郑智也就没有出言去吩咐。军中倒是也不计较这些事情,前线作战,几个月不洗澡也是常有之事。

牛大往柴房而去,柴房内烧了一大锅的热水,这些热水要供应亲兵都曲里上百人洗漱,牛大端着木盆,舀了些水便往门外而来。

刚一出门,便碰到的扈三娘,只听扈三娘道:“牛大,把盆给我。”

牛大自然熟悉扈三娘,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把木盆递给扈三娘,口中还道:“三娘子,相公吃多了些酒,好生伺候。”

牛大此时的味道,颇像宫中的大太监一般,叮嘱着第一次侍寝的宫女。对于牛大而言,似乎就把自己当做郑智身边的大总管一样,只要对郑智有好处的事情,便会多操心几番。

扈三娘闻言面色一红,黑漆漆的倒是看不清楚,低着头转身便走。

第四百九十章 冻死老子了

郑智看得再进来的竟然是扈三娘,颇有些尴尬。

扈三娘却是不管不顾,端着木盆放到郑智身前,只顾忙碌,又去取布巾,又是给郑智身边的茶杯里面续水。显然也是想用忙碌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郑智看得扈三娘忙前忙后的身影,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三娘,在渭州住了这么久,可还习惯?”

扈三娘本来正在左右寻找着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听得郑智一问,停下了脚步,开口答道:“渭州本不熟悉,便多走多看了看,也去你原来的两处宅子看了一下,还到这里的德月楼去吃饭听曲,慢慢倒是习惯了些。”

郑智闻言笑道:“宅子早就典给别人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普通的宅子,与别人家的也没有什么两样。”

“就是想去看看,看看你长大的地方而已,城内茶楼酒肆多有人说你的故事,我便在旁坐着听,一听便是一两个时辰,怎么听都听不厌。”扈三娘细语说道,人完全像是换了一个性子一样,不似原来那般大大咧咧的腔调。

“哦?都是怎么说我的呢?”郑智也有好奇。

“都说你的好呢,说你上阵怎么打赢党项人,好多人都说亲眼得见你如何攀爬上城头,如何勇武。”扈三娘倒是不像头前那般拘谨了,蹲下身形摸了摸盆中的水温。

郑智看得动作,也开始脱下靴子,便是靴子一脱,满屋子皆是酸臭味道。

扈三娘被这突然出来的味道呛得眉头一皱,下意识拿手捂了一下口鼻,随即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连忙强忍着拿布巾放在水中。

郑智自然是现了扈三娘下意识的动作,心中也觉得不好意思,俯身伸手直接拿过扈三娘手中的布巾,往脸上胡乱擦了几把,说道:“三娘,夜已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郑智胡乱擦了几把脸,把布巾往盆里一扔,连忙把脚放进水盆之中,便是想掩盖脚上散的味道。

军汉征战,实在是没有办法,也不是郑智不愿意多在意自身的干净,奈何条件不容许。女子当前,郑智不禁又多想几分,脚上的味道倒是其次,自己身上沾染的血污便是更多,一直没有洗澡,味道只怕更大,实在有些尴尬。

扈三娘闻言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把手伸进水里。

扈三娘手一接触到郑智的双脚,郑智下意识把脚往后一缩,之后也不再动弹,只是盯着面前的扈三娘看着。

许多事情郑智并非不明白,终究还是到了该有个了结的时候。

待得扈三娘洗得片刻,郑智拿过布巾自己把脚擦拭了几下,起身大喊:“牛大!”

牛大正在不远的一个厢房之中,房内还有两个党项女子也在帮牛大宽衣解带,听得郑智大喊,牛大衣服才脱到一半,直奔出门回话道:“官人有何吩咐?”

“去看看柴房处还有没有热水?”郑智开口说道。

牛大又往柴房奔去,片刻又回来答道:“官人,又添了一些冷水在灶台上,还未烧热。”

郑智闻言说道:“叫人一并打来,我洗个澡。”

牛大闻言,面色微微带笑,似乎明白过来,连忙去办。心中大概是在想:还是官人讲究。

郑智洗了一个冷水澡,水虽然稍微有点温度,却是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也是把郑智冻得直哆嗦。

扈三娘在小厅里等候着,等候着郑智在卧室洗澡。听着郑智口中哆哆嗦嗦的抽气之声,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地板上皆是水渍,郑智的动作越来越快,洗去了一身血腥,擦拭一番身体上的水珠,连忙把衣服拿来穿,牙齿都在打颤,口中还哆哆嗦嗦说得一句:“冻死老子了……”

小厅处的扈三娘忽然噗嗤一笑,郑智冻得不成样子了,扈三娘心中似有暖意。

待得郑智穿罢贴身衣衫,开口说道:“三娘,快快进来,官人我要裹到被子里去了。”

扈三娘忽然感觉一阵羞涩,再也没有了之前那般勇气,扭捏之间,踌躇许久,却是迈不动腿脚。羞红的脸颊埋在怀中,双手不断揉搓着。

孤男寡女,夜半三更,在同一个房间之内。英姿飒爽的扈三娘之前都没有在乎这些,却是事到临头了,反而又显出了女儿心态。

郑智见得扈三娘并不进来,几步而出,见得扈三娘这般模样,开口说道:“三娘子,时候不早了,可不要把你家官人给冻死了。”

郑智模样也有几分可笑,身上披着几件散乱的衣服,蜷缩着身形,牙齿都在不由自主的颤动着,出轻微的击打声。

扈三娘抬头看得一眼,又是莞尔一笑,终于迈起了双腿。

一夜无话,落红有情。芙蓉帐暖,春宵良度。

郑智早早而起,神清气爽,也不知是因为洗了个澡的原因,还是有其他别的原因。

整个早上,郑智解释一脸微笑,三千军汉也早早起来忙碌,如此大胜而回,整个汴梁都在等候郑智凯旋而归。

东京城中,王黼近来公事全无,却并非无所事事,也是忙碌非常,每日在东京七十二楼流连忘返。

王黼身前,大多时候都有一个俊朗的年轻人,不论到得何处,众人皆是大礼来拜,口中夸赞不止。

此人正是皇帝赵佶的三子赵楷,时封郓王。便是那个后世常有传说的状元皇子,虽然最后这赵楷被点为榜眼,也证明了这赵楷有绝世的文采。

便是这一点,比太子赵桓要优秀不少。这个郓王赵楷倒是像极了他的父亲赵佶。诗词书画,无一不精。

王黼的心思不外乎就是看中这一点,也是知道赵佶对这个三子的喜爱远远多过对大儿子赵桓的喜爱。不免就起了许多心思。

王黼带着赵楷,大多不去矾楼,也是怕一些巧遇的尴尬。其他楼宇两人多是两人的脚步,榜眼郓王的事情早已传遍了东京,赵楷在士子之中,名声自然不小。

赵楷最擅长花鸟,所作之画,在东京已然是天价。

反观赵桓,也是未来的宋钦宗,便是低调了许多,既没有赵楷的文采,也因为太子之位在手,平常不敢多有逾越,反而世间少见此人。

若是没有靖康之难,兴许这皇位当真要到赵楷手中。金兵第一次南下之时,赵佶手足无措,第一时间便把皇位传给了赵桓,让赵桓坐镇汴梁,自己南下而逃,美其名曰到镇江去烧香拜佛,乞求国泰民安。

赵桓登基也是一个千古笑话,赵桓便是这华夏几千年来第一个被抬上皇位的太子。金兵围城,父皇要跑,传位给赵桓,赵桓怎么也不愿意登基,手抓栏杆怎么也不肯去。

哭嚎不止,直到哭昏了过去,才被众人抬上皇位登基为帝王。

虽然这么登基,但是这赵桓也不是易于之辈,待得金兵退去,便把赵佶软禁了起来,不准任何人与之相见,悲戚不堪。一直软禁到金兵再临汴梁,软禁到城破之时。两父子一起被金人骗出内城,掳掠北上,亡于东北黄龙府。

蔡京、童贯、王黼之辈,皆由赵桓下令斩杀。

遇仙楼中,今夜迎来三人,头前一个风度翩翩佳公子便是郓王赵楷,第二个便是王黼,第三个自然是秦桧。

遇仙楼也是东京七十二楼中排名靠前的名店,如今矾楼李师师随了郑智,一袖又地位不凡,矾楼虽然名声依旧居,但是生意上却名不副实了。遇仙楼倒是近来崛起了,楼中座花魁大家荣小容,也是名噪一时。

倒是矾楼如今在众人口中换了一个名字,叫做“一袖府”,只因最近皇帝赵佶似乎不太在意了许多事情,直接把一袖封为“瀛国夫人”,已然把关系公开了。时人便笑称白矾楼为“一袖府”。

今日郓王亲临,荣小容早早出来等候。赵楷也是不遗余力,词作频出,左右众人也不与郓王殿下争风,便是让赵楷尽出风头。

反倒是秦桧一脸着急,今日来寻王黼也是有事,奈何王黼出门会郓王,一路跟随而来,也没有找机会去说。

到得水酒多饮之时,王黼起身出门小解,秦桧急忙跟随而出,开口便道:“恩相,今日捷报已到,这郑智要回来了,还需要谋些对策啊,否则童贯只怕更是春风得意啊。”

王黼一路急行,也是尿急,口中只道:“事情我已知晓,头前还想着党项坚守城池,二十万人马,郑智怕是攻不破这灵州,如此也还有攻讦之语。谁曾想到党项人这般不堪,二十万人也守不住城池。”

两人话语,也暴露出两人不通兵事。若是党项有二十万大军,何必还要坚守城池,早就打得郑智抱头鼠窜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两人却是想不透彻,还能信童贯枢密院中的消息,可见东京之中,通兵事者当真没有几个。皆是这般文酸之辈。

也难怪金兵围城,百万汴梁竟然任人拿捏。宋之兴盛,在于士大夫,宋之败亡,也在于士大夫。

军政两道,岂能只重其一?

第四百九十一章 管他官家还是民家

“恩相,郑智此番话来,只怕要给种师道翻案啊,如此反倒为难了我。更新快无广告。若是陛下降罪下来,如何是好?”秦桧此来主要也是担心自己,若是郑智携大胜而回,在御前为种师道竭力翻案,皇帝赵佶听信之,岂不就是秦桧构陷同僚?

王黼闻言,只道:“放心,种师道翻不案,琢磨上意,你还差了些火候,当年狄青,便是谏官构陷,说其家中的狗头上长了角,角还光。这等借口,仁宗陛下都装作相信。你可知为什么?”

秦桧闻言配合问道:“恩相,仁宗陛下为何如此?”

此事说来也是可笑,狄青任职枢密院四年,每日战战兢兢。谏官竟然连狄青家中的狗长了角,角光,为异祥,如此去证明狄青有谋逆之心,实在可笑。

王黼已经到得如厕门口,进去小解一番,出来才道:“猜忌之心,从来都是一不可收拾的。这种事情,便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种师道如何还能翻案。”

秦桧听得连连点头,心中一松。随着王黼回头,片刻之后又皱眉问道:“恩相,怕是郑智不会与我甘休啊。”

王黼回身看得秦桧一眼,开口道:“他是地方之官,你乃御前近臣,怕他作甚。等他这番春风得意过后,自然有手段与之为难。低着头避着就是了,避得几天他也就回河北去了,再来想办法。只要郑智再倒,童贯便是一只没有了牙齿的老狗,蔡太师与他都只在表面,童贯也得意不了多久。”

王黼私底下的谋划倒还是有些手段的,当初把蔡京赶下来,可见手段不差。如今再谋童贯,这几语也是极为有脑子。

“恩相所言极是,当初恩相在位之时就该把那郑智打下去,如今再来,实在费手脚。”秦桧心中彻底松了下来,此时话语便也就轻松不少。

“当初时机不对,这郑智刚刚剿灭方腊,来不及下手。哪里想到蔡京手段这般狠辣。也未想到只因为与梁太傅家的一个小门,官家就恶了我。如今我也只得把前程都押在郓王身上了,郓王若是能荣登大宝,蔡京又算得什么东西。”王黼说得咬牙切齿,心中恨意从生。

秦桧闻言笑了笑道:“还是恩相手段高明,官家最喜郓王,向来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太子平常深居简出的……”

秦桧话语也不说明,王黼自然听得懂,借着酒意含蓄答道:“无事也要找点事出来。”

秦桧闻言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这种事情哪里能再多说,只随王黼往酒席而入。

已是严冬,北方普降大雪,从西北一路往东京,皆是积雪。郑智的脚程自然也就慢上了一些。

等到种家兄弟二人听闻灵州大捷,已是几日之后,兄弟二人这回倒是找到了酒店,痛饮到半夜方才回去。兄弟二人的家眷也都到了东京,两家人却是挤在一个小院之内。

显然种师道当真没有多少余财,从西北运来的家当,主要都是藏书,种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藏书,装了好几个大车。

兄弟二人最近都是无事,每日盼着郑智到东京,这般大胜,种师道与种师中只想快些见到郑智,好与之痛饮几番,几代种家与党项苦战,郑智一举晋全功,可见二人心中欣喜,等待郑智的心情也是越来越迫切。

待得大军终于到得城外,郑智也知道程序,便在城外停住了脚步,打水来洗着旌旗与铁甲刀枪,也把马匹刷得干干净净。

童贯把这凯旋之时操持得极为甚大,赵佶又一次亲临内城城头之上,文武百官皆随左右,东京的禁军大早就把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也把郑智要走的梁门大街封了起来,街道之上没有一个人,却是街道两边的楼店之内挤满了汴梁百姓。

待得城内童贯派人来传了命令,郑智穿着刚刚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铁甲,上马往东京城而入。

梁门大街直通内城梁门,便是汴梁主要的干道之一,汴梁之梁也就是梁门之梁。

“郑相公好样的!”

“郑相公威武!”

“将士们威武!”

左右百姓山呼海啸,皆是喝彩。也有人想起了上一次如此凯旋入城的似乎也是这个郑相公,更是奔走相告,卖弄几番大多数人不记得了的新鲜事。

待得内城梁门快到,郑智抬起头来在城头上寻找几番,童贯最是显眼,正在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给赵佶说着头前不远走来的军将。

童贯倒是对下面这些军将如数家珍,哪个是谁,贯使用什么兵器,在何处何处杀过党项什么人,参加了哪一战,上一次如何攻上灵州城。

赵佶也是听得大笑不止,口中连道几句“好,大宋好儿郎”,更是挥手致意几番。

郑智找遍城头,却是也未见到种师道,心中已然知晓种师道这一回只怕真是跌了个大跟头。

如此郑智也不再抬头,而是左右去与百姓挥手致意。

吴用见得城头快到了,连忙几步上前到得郑智身边,开口说道:“相公,该呼万岁。”

郑智闻言,似乎记得上次进城之时,在赵佶面前好像是呼喊了几句万岁,回身看得左右,说道:“随某喊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一起,城头上的赵佶更是喜笑颜开,手臂也多挥了几下,口中直道:“好,好!”

童贯看得赵佶开心的模样,心中也是欣喜,能搏皇帝开心便是主要。

万岁喊毕,郑智又左右去致意几番。

“郑智……郑智……郑智!”

几声呼喊从侧面传来,头前郑智也未听到,忽然好像听到有人呼喊自己,转头一看,一个路口处人群前排之中,赫然站着种师道与种师中二人。

郑智连忙拉住马匹,下马往前几步,口中说道:“相公,你如何在这里?”

种师道正是兴高采烈,开口答道:“郑智,此番如此大胜,某岂能不来迎你入城。”

郑智连忙作揖大拜,口中又道:“我哪里有什么功劳,皆是相公谋划得当,却是这功勋到了我身上,实在惭愧。”

却是郑智这一个动作,把这好好的入城仪式给打乱的了。也是郑智并未多想,自己下马来拜得一下是为了礼节,哪知身后军将竟然全部有样学样下得马来。

头前几十个军将皆围过来大拜一下,口中直呼:“拜见种相公!”

身后其余三千多骑士见得头前军将皆已下马,哪里还敢在马上安坐,全部从马上而下,听得头前话语才知是碰到种师道了,错落之间全部说出一句:“拜见种相公。”

种师道看得这般场景,泪水已从眼眶而落,口中忙道:“某无罪就好,功劳便不谈了,此战你打得实在漂亮,千里出玉门关,一战而国灭,名传千古啊!”

城头之上赵佶看得突然的变故,面色一变,开口问道:“可是种师道?”

身旁几人之外的秦桧竟然率先开口道:“陛下,正是种师道。”

赵佶面色铁青。

童贯连忙出言道:“陛下,郑智偶遇种师道,心中多有感恩,忍不住下马拜见一番,可见郑智乃知恩图报有情有义之人。”

赵佶却是一语不,面前几千凯旋大军,竟然在城头下大拜另外一人,这种事情在赵佶心中能作何感想?

郑智答得一句:“相公,此番大胜,您居功至伟,陛下当有恩德。”

郑智见得种师道这般模样,又说这样的话语,不免出言安慰一句。

种师道却是现了不对劲,连忙说道:“郑智,你快快带人上马。某先走了。”

郑智闻言,连忙看得身后一眼,又往城头看得一眼,快说道:“相公派个小厮到城内大营等候一番,晚些时候就随小厮上门拜访。”

说完郑智连忙上马,一众军将也跟随上马继续往前。

吴用凑到头前开口道:“相公容禀几句。”

“说便是!”郑智随意答道。

“相公适才有些不智,如此在官家面前,怕是咸种相公于不义啊。”吴用心中了然。

郑智心中也是有些担心,头前见得种师道,出于礼节,也有激动,下马便拜,也未想到所有军将士卒会随自己下马大拜。

即便如此,却是听得郑智回得一句:“既然做了都做了,那便罢了,也好叫东京这些人都有个心知肚明,种家相公在这东京虽然失了势,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吴用皱着没有点了点头,又道:“就怕官家不会善罢甘休。”

郑智看得吴用一眼,心中不明有些憋屈,憋得人难受,难受至极,往吴用处凑了凑,低沉声音道:“待得辽国战罢,管他官家还是民家。”

吴用闻言全身一抖,险险栽到马下去,连忙开口道:“相公慎言,相公慎言。”

郑智转过身躯,目光往前,只说一句:“吴用,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说完此语,郑智铁青着脸打马往前而去。

吴用听得更是惊骇,低头不敢再语。头上正是那大宋皇帝陛下赵佶。便是吓得打马都忘记了,脑中全是嗡嗡之声,郑智一语,虽然隐晦,却是如同炸雷一般,把吴用炸得昏昏沉沉。

鲁达打马而过,看得身边吴用失了魂的模样,笑道:“哈哈……吴学究,见了官家把你吓坏了不成?”

吴用听得鲁达笑语,连忙夹了一下马腹,惊慌失措之间,口中直道:“鲁将军不开玩笑,不开玩笑。”

鲁达见吴用惊慌失措模样,更是觉得好笑,回头与众人说得一句:“你说这吴学究读了这么多年书,也考了许多试,竟然还怕见官家,哈哈……”

第四百九十二章 小种相公稍待片刻

兵将入了大营,郑智进宫面圣。

赵佶本来极为高兴的心情已然不再,一直面色铁青,从梁门下来直往皇城而去。

郑智在宫外等候许久,等待召见。

虽然还是上午,今日却没有早朝,百官参加完仪式之后,各自回了衙门办公。晚上还有皇家宴席。

郑智等了许久,待得一个小太监出来带路,郑智才一路往艮岳而去,去艮岳的这条路郑智倒是走了几次,也比较熟悉了。

绛霄楼里,赵佶身边除了童贯这个大太监,并没有其他朝臣。如今蔡京年事已高,便是办公都在家中,多陪在赵佶身边的便只有童贯了。童贯一个太监的身份,进出宫闱倒是相当方面,并不需要复杂的程序。

本来今日赵佶准备好好夸赞一番郑智,勉励恩赏之类,此时心情已然不同,看得面前拜见的郑智,竟然并不开口说话。

这般尴尬,童贯自然看在眼中,连忙笑道:“郑智,快说说这次战阵上的一些趣事来听听,你是如何把那西夏的皇帝李乾顺抓住的,与陛下好好禀奏一下。”

郑智也现了气氛不对,听得童贯话语,说道:“陛下,此番臣算是饱览了西夏河山,有山有水,大漠戈壁,绿洲草原,当真是个好地方。两千里江山尽数归宋,已然得了汉唐之故土,明年臣再上阵死战,收燕云诸州,便是汉唐雄风再现,尽显中华之国威名。陛下也当比秦皇汉武,河山万里。”

郑智这几语,倒是把赵佶说得面色稍稍恢复了不少。

童贯看得赵佶表情变化,连忙也加了一把火道:“陛下,郑智话语不尽意,依臣之见,明年若是大胜辽国,秦皇汉武也差了一筹,便是草原上也无边患,国泰民安,百姓富足,秦皇汉武乃穷兵黩武之辈,岂能比得陛下军政之良。”

童贯的意思大概是说匈奴,如今早已没有匈奴,但是有这么一个掌控草原的大辽。童贯所言,自然是把大辽比作匈奴一般。辽国灭亡便是与汉武击败匈奴一般,但是汉武帝击匈奴,那是真正的穷兵黩武,百姓在那段时间也多是民不聊生。而且也还并未把匈奴剿灭殆尽。

童贯这么去比,倒是也有几分道理,不仅有道理,还能符合赵佶此时的心思。

听到这里,赵佶面色倒是好看了不少,开口只道:“那也要明年能败得辽人再说。”

赵佶心中是极为受用这些话语的,也极为憧憬郑智与童贯说的这些愿景,不论心中多么愿意,话语之中还显得有几分谦虚。

童贯听得赵佶如此话语,连忙接道:“陛下放心,挟此大胜之威,再伐辽国,必然一举得胜,待得辽人国灭,陛下之大宋,便是华夏几千年之顶峰,威加四海,八方升平。”

赵佶点了点头,显得极为满意,开口道:“此番大胜,郑智居功至伟,一众封赏还需朝会商议,却是这河北备战之事,一定要妥妥当当,开春北伐辽国,必然要胜,只可胜不可败!”

童贯立马挺身而起,拍打着胸脯说道:“陛下放心,河北聚兵十几万,还有郑智等一众猛将,正是兵强马壮之时,辽人两线作战,必败无疑。最晚明年入冬之前,陛下可在梁门之上再见凯旋之师。”

赵佶听得心中极为快意,目光看向郑智,看得一会开口问道:“郑智,你在西北生长,对于西军之事一清二楚,西军向来善战,乃大宋最强之军,种家在西北经营几代人,你可曾听过什么流言蜚语?”

赵佶话语直白来问郑智,看似没有技术含量。其实问种家只是其一,考验郑智才是主要,便是在试探郑智对于这些事情的态度。

这直白一问,童贯听得眉头一皱,连忙去看郑智,生怕郑智说错什么话语。

郑智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开口答道:“陛下容禀,臣上下几代于渭州土生土长,种家相公在西北几代,只闻战事威武。臣长大成人之后,便有上阵杀敌之心,从了种相公麾下效命,深受种相公恩德。种相公治军,从不言私,只论如何取胜。臣从渭州到的沧州,每每上阵排兵布阵,皆是种相公教授之法。此番再回秦凤,也从来未闻种相公有何臣之心。西北悍勇之军,种家为,折家其次,也还有刘法、刘延庆等几方强军,种家军将不过其中一支。种相公能掌秦凤,皆是皇恩浩荡,皇命敕封,若是不得皇命,何以能掌控西北大局。陛下明鉴,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天下一统已历一百六十余年,若是有人胆敢有不臣之心,方腊便是前车之鉴,臣当为陛下舍命向前,扫荡寰宇,威慑宵小。”

郑智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语,听得童贯汗如雨下。按照童贯想法,郑智不论对种师道如何感恩,此时皇帝当前,必然先要撇清关系。

奈何郑智一来就把种师道夸赞了个遍,童贯听得是心惊肉跳。待得郑智说道最后几语,童贯心中才安定不少,此时表忠心是再好不过的。

赵佶心思也如童贯一样,头前听得有些不爽利,赵佶就是不愿意从郑智口中听到种师道的好话。之后听到倒是心情大好,郑智一番忠心表得倒是不错,话语也是铿锵有力。

显然郑智也不是当初那个郑智,政治情商早已不比当初。但是个人感情上也还保留了当初的性情,否则也不会把种家与种师道拿来夸赞一遍。

童贯知道郑智话语中的纰漏在何处,连忙上前为郑智圆场:“陛下,郑智这等军将,世间罕见啊。知恩图报莫不如此,却是也能分清纲常之理。种师道与郑智,便是师长之恩。陛下之恩德,乃君臣之恩,天地君亲师之理,郑智倒是清清楚楚。得此知恩图报之臣,陛下之福也,大宋之福也。”

童贯词语,便是为郑智弥补话语之中可能存在的疏漏之处,也把赵佶的心思猜得**不离十。

赵佶闻言,果真面色挂上了些许微笑,开口道:“知恩者,仁义也,圣人之道,君子之分。种师道倒是做了件好事,把你抬举起来,倒也是他的福气。便叫种师道在枢密院中挂个闲职,也算能领得几石俸禄,好好教导一下后人,将来也当为国效力。”

赵佶心中,不论相信不相信郑智的话,或者是相不相信种师道,种师道经此事之后,便再也不在赵佶信任的名单之中了。如此安排,已然显出赵佶宅心仁厚。

赵佶对种师道这般安排,也不是信任种师道,显然是做给郑智看的,既然郑智这么感恩种师道。赵佶对种师道小施恩惠,岂不正是收买郑智之心。

童贯闻言大喜,连忙谢道:“陛下如此仁德,种家必然深感圣恩、忠贞不渝,以报陛下海阔胸襟。天下之人,也会敬仰陛下百川之容。臣于当前,更是铭感五内,古往今来仁德之君,已然无出陛下右者。后世之人闻之,也当楷模。”

童贯浸淫几十年的阿谀之语,今日怕是一次性都说完了。

郑智也连忙大拜道:“多谢陛下恩典,臣当效死,以报陛下仁义!”

赵佶自然是受得起两人如此夸奖的,在赵佶心中,种师道犯了这么大的罪,自己也宽容了,可不就是如童贯话语所说。

“今日便谈到此处,今夜宫内有宴,你们二人不可迟到,普天同庆之事,今日当痛饮。待得两日之后还有祭天典礼,一谢上苍庇佑、国运亨通。二请天地之恩,护佑明天出征凯旋。尔等也该虔诚。”赵佶心中倒是转好了,也有心情说些闲话。

两人又拜一下,随后辞别退去。

出得宫门,童贯往枢密院去,郑智与之辞别,忙往军营赶去。

军营门口自然有种师道派的人在等候郑智,便是要给郑智带路,也是之前郑智叮嘱的,就怕自己找不到种师道在何处。

待得郑智一到军营门口,见得门口等候之人,连忙下马见礼道:“小种相公,如何是你亲自在此?”

便是郑智也没有想到,自己叮嘱种师道派个小厮来等候自己,未想来人竟然是种师中。让种师中在大营门口久侯自己,郑智心中自然是感到不好意思的。

“不妨事,不妨事,家中小厮都在渭州遣散了去,只带了几个老人到东京,孩儿们也才刚到东京,他们还不熟悉道路,怕是要误事。某便想着亲自来一趟罢了,反正左右无事,出门走动一下也无妨。”种师中笑着说道。

便是种师中这般话语,郑智听得只有寒意,诺大的西北种家,举家到得东京,却是到了这般地步。

郑智面色微沉几分,旋即又转笑意,开口只道:“小种相公快快随我入营内去,天寒地冻的,先用炉火暖一下身子,稍后同去拜会相公。”

种师中闻言却是并不动身,只开口问道:“营中可还有事?”

“无事无事,便请小种相公进去暖一下身子。”郑智只答。

种师中听得郑智说无事,便道:“无事某就不进去了,你便与某一起走吧,大哥怕是等得急切了。”

郑智看得种师中不愿入营,心中又想起了些事情,开口又道:“那我便入营中去,片刻就出来,小种稍待片刻,稍待片刻,我片刻就出来。”

郑智感受到了种师中不愿意入营的态度。却是没有猜想到种师道为何不愿入营。便是种师中来的时候就想进去,门口站岗的几个东京禁军连通报都懒得通报,更不认得什么西北小种相公,便把种师中拦在了门外。

种师中显然是受了屈辱,一身傲骨,哪里还愿再入这军营。

第四百九十三章 定当牢记于心

东京禁军城内的大营不小,郑智麾下的军将倒不是第一次驻扎在此处。第一次来的时候就与东京禁军生过些许冲突。

冲突主要的缘由便是郑智麾下的军汉每日大早操练打搅了这些东京军汉们休息。当初还直接起过正面冲突的,自然也打了几架,如今东京这些军汉倒是消停了,不敢再惹郑智麾下的军汉。

郑智把种师中“晾”在大营之外,自己进大营中,倒不是军中真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而是进大营之中取些东西。

待得郑智片刻之后再出门来,身后已经跟了几个打马的亲兵,还带了一辆辎重马车,自然也给种师中备了一匹健马。还多余牵了几匹马出来。

待得郑智把缰绳递给种师中的时候,种师中一把接过缰绳,笑道:“东京百般好,就是出门没有马,总感觉人都不自由了。”

种师中口中说的东京百般好,也不知是真好还是假好。郑智也不在意,只道:“小种相公,这回我在西夏缴获了好几万的健马,带到东京也不少,便留几匹在东京给两位相公代步。”

种师中也不矫情,只道:“如此甚好,自小骑马,少了马匹总感觉心中不畅快。”

种师中话语说话,翻身上马的动作极为熟练。

郑智也回身上马,说道:“劳烦小种相公带路。”

“跟我走便是了。”种师中上马之后,似乎心情真变好了不少,一马当先已经行了几步。

郑智跟着种师中打马在这汴梁城中走得许久,冬日街道的忙碌丝毫不减,来往皆是行人。却是这一队打马之人格外显眼,东京中鲜少见到打马过街之人。

能在东京街道骑马的,便只有枢密院与殿前司这种军事衙门了。北宋到得如今,马匹实在稀缺,越往东南,越是少见。倒是西南也还有些矮脚马匹。

外城街巷小道处,一个小院门口。种师中停下了马步,下马之后也是犯难了,一行来了近二十匹马,还有一辆马车。这些马却是没有地方存放。

若是都放在门外巷子里,这条小巷便也被堵得密不透风了,左右还有不少人家,进出都不方便。

郑智也现了这个尴尬的事情,开口道:“把马匹都牵到外面大街上去,留两个人守卫一下,把车内的东西卸下来,抬到院里去。”

种师中闻言也就不再多管这些事情,推门而入,郑智随后也进了小院。

与其说是小院,却是这院子比天井大不了多少,左右皆是两层的建筑,三面建筑围着这么一个小院落。住着种家二十余口人。

穿过院子便是一个会客的正厅,也不大,进去之后左右不过两个椅子,中间夹个小案几,也就没有多少空间了。即便这般拥挤,角落里还放着几个箱子,箱子都是打开的,里面皆是书籍。

东京也算得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是这么个小院,只怕也不便宜。

种师道就在头前座等候,见得郑智进来,起身上前来迎。

郑智上前见礼。种师道开口笑道:“府邸太小,住人太多,摆不下一张正席,稍坐片刻,我们便出门去寻个地方,午间且饮几杯。”

郑智闻言也笑:“相公何不把席面摆到院中去?还有十来个汉子,院中倒是坐得下。”

“如此也可,便在院中吃酒。未想某也有这般山穷水尽的时候。”种师道话语也是自我调侃,面色还有微笑,显然心中倒是不太在意。

“相公何曾山穷水尽,便是这满屋子到处放着的藏书,便富过东京绝大多数人家了。”郑智答得一句。

“好,难得你郑智也能说出这般话语,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当浮一大白。”种师道听得郑智话语,当真觉得郑智长进了不少,当初几个字都写得七扭八歪的,如今却是说出这样一句话,种师道心中也多有欣慰。

郑智嘿嘿一笑,也不接话。此时门口处几个军汉抬着三个箱子走了进来,郑智连忙伸手比了一下吩咐道:“往厅内抬,小心不要碰坏了相公的书。”

种师道看得抬进来的几个箱子,问道:“郑智,箱内是何物?”

“箱内都是些黄白物,是从瓜州李乾顺家中抄出来的,相公在东京也需要用度,便叫李乾顺好好孝敬一番相公。”郑智答道。

种师道闻言,心中自是感动,却是也不表露,更不矫情推辞,种师道与郑智的关系,早已不需那些所谓客套,只道:“好,李乾顺的孝敬某倒是受得起。师中,且去吩咐一下,叫厨房里快快备席,郑智晚间必然还有席面,时候不早,少得耽误了。”

“相公不急,今日若是不尽兴,明日我再来,好好痛饮。”郑智晚间还要入宫去,中午这一顿显然是尽兴不了的,明日自然还要再来。

种师中闻言下去吩咐一番,厨房里忙碌的,也是兄弟二人的妻妾。若是几年前在西北,郑智也不可能吃到种师道夫人亲自下厨做的饭。种师道的夫人也不会亲自下厨。

饭菜自然也不丰富,一些小菜,家中几盘熟肉,几坛好酒。

来去几杯,郑智想起了刚才在艮岳见赵佶的事情,说道:“相公,上午在宫里的时候,官家说让你到枢密院去挂个闲差。倒是合适,明年北伐,枢密院里便会忙碌,有相公在枢密院坐镇,必然少了我许多麻烦。”

郑智话语自然是安慰种师道,却也是说得有些道理的。种师道到枢密院虽然挂闲职,但是这枢密院真正懂得兵事的人也不多,童贯也不会怠慢种师道,如此种师道倒是在枢密院会有些话语权,出谋划策之下,当真对在前线的郑智多少有些帮助。

种师道听得这个消息,也有几分高兴,开口道:“官家仁德啊,如此也算有份差事,有份俸禄,不必在家中混吃等死。”

种师中闻言却不当回事,借着些许酒意开口便道:“仁德,当真是仁德得紧。”

种师中话语自然有些怨气,却是也不明说,语气也就有些阴阳怪气。

种师道也不在意,这种场合,种师中说几句也是无妨,种师道说不出这等话语,倒是也不在意自己弟弟去说,只要不是僭越之语,泄几句也无妨。

郑智自然听得懂,也觉得尴尬,便也不多聊这个话题。起身拿酒便往前去敬。

酒吃得不多,话语却是聊了许多,多是种师道问,郑智答。问的都是作战的事情,郑智说得也是眉飞色舞。

种师道听得连连点头,不时夸赞几句。待得战事问得详尽,种师道还感叹道:“如今已是你的世道了,某老了。当年某三十岁的时候,与你相比差得远。以后你也会比某有出息,打了几十年的仗,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生怕哪里出了纰漏被党项人找到空档。如今再看你打仗,直感觉一股锋利之气,锐不可当。兴许打仗就要如你这般锐意进取,某的打法已然落后了。”

郑智答道:“相公此言差矣,我能有胆气去冒险,便是有刘老相公坐镇后方,若是没有刘老相公老成持重,哪里敢轻言冒险。当初便是想着即便奔袭不利,无功而返,刘老相公也能稳住战局。相公不必妄自菲薄,战阵之道,终究是堂堂正正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种师道听到刘法,心中莫名一酸,又有感慨:“刘老相公也去了,将士们也多要卸甲,西军一去不返矣。如今党项国灭,已然是尘埃落定,想来这就是官家要的结果。”

种师道终究还是心如明镜,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即便没有所谓“畏敌惧战”的罪名,世代种家大概也是会急转直下的。

郑智并不接话,也是种师道自己感慨,郑智也接不上话语。种师道当真还是老了,说起话来都是老人的腔调,多感慨便是老人说话的特点。年轻人话语多是务实,便如当初种师道,从来没有一句多余话语。

时候不早,郑智带着人辞别种师道兄弟,回到大营之中,穿起了暗红官服,扎好腰间玉带,带好双翅方正官帽。一身打扮便是文臣四品。

却是这一身装扮,倒是别有一番味道。只是这身板过于厚实,与那些或肥胖或瘦弱的文臣有些格格不入。

上马直奔枢密院,便是与童贯汇合,同行入宫。

两人同行,自然也少不了闲话。童贯开口问道:“见你一身酒气,可是去见了种师道?”

“回恩相,正是去见了种相公,小饮了几杯。”郑智答道。

童贯点了点头,语重心长说道:“你是个重情之人,当初某初见你,便是看中你重情重义。却是这朝堂之上,如履薄冰,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所以人要懂得婉转回旋,情义可埋藏于心中,有机会的时候厚报之。这朝堂如同伶人的戏台子,违心之事一定要学要做。心思必然不能轻易显露与旁人,要学会长袖善舞。与上奉承,与下恩威,与同僚面善,才是自保之道。你可透彻?”

童贯又是在教郑智,郑智也明了,童贯所说之事便是关于种师道,关于郑智在赵佶面前直言夸赞种师道。

郑智听在耳中,也知童贯所说乃自己几十年的经验,更是这官场的生存之道。童贯就如长辈一般谆谆教导,郑智内心不论认不认同,口中也答道:“恩相所言极是,我以后自当多注意。”

童贯闻言点了点头,却是回头看得郑智几眼,心中显然并不放心,又叮嘱道:“一切皆以自保为重,若是自己都保不住,何以保他人。”

郑智看得童贯目光,点了点头:“定当牢记于心,恩相放心便是。”

第四百九十四章 周夫子讲学

皇城宴饮,文武百官全部到齐,百官说得太少,有资格进宫内宴席的,直有三百多人。

如此大宴,又是庆祝胜利,郑智心中大概以为自己这个战争的功臣会是主角,倒是过于自信了,主角终究不会是他这个四品官员。

郑智本来是准备今天喝醉的,毕竟在场多是高官,若是来敬酒,郑智也不好意思少喝。现实情况却是并非如此,众人大多等着郑智上前去敬,郑智持杯上前的时候,众人说上几句恭喜与勉励话语,郑智便一饮而尽。

敬得主要几人之后,郑智也不再端杯上前,而是自顾自坐着吃菜。觥筹交错间还有许多人等着郑智上前,郑智也一概不理,假装不认识一般。

想来郑智也是真不认识,不说哪些老掉牙的虚职老臣,就算是那些在位的权臣,郑智大多也是不认识的,虽然仓促间在朝堂上见过,大多也听童贯下朝之时一一指认过,却是这些人的名字郑智早已不知忘到哪里去了。

歌舞音律,轮番上演。

如此大宴,隆重非常,直到快要散席之时,郑智才被童贯又叫到了头前,左右寒暄客套几番,又拜了拜赵佶。也就这般散去了。

回去安眠一夜,第二日周度文也就找了上来。在这东京,会亲自来找郑智的,如今也聚只有周度文了。

周度文的父亲昨夜倒是在宫中宴饮,只是几百号人中,郑智也不知哪个是周邦彦。周邦彦昨日倒是没有喝什么酒,周邦彦如今为大晟府提举,这么个闲职平常虽然都是吟诗作曲的,但是宫内的大表演还是有得他忙碌,皇家音乐学院的长官,自然也要负责这些后勤的事情。

“家父昨夜忙到后半夜才归家,站都站不稳了,年事已高,怕是要请辞官差了。”周度文与郑智也是闲聊家常,太过熟悉了也就没有那么多正事。

“嗯,一直没有上门拜会过令尊,今日正好无事,不若去你家中走一趟?”郑智与周度文相交几年,还当真没有上周度文家中去过。

周度文闻言也是欣喜,朋友之间若是没有串过门,当真有些说不过去,只道:“甚好甚好,中午便留在家中用餐,家父平时里倒是多提起你,一直想见你一面。今日闲暇正好。”

郑智闻言,回头与牛大道:“去把从西夏带回来一些香料与银器翻出来,还有几本胡音的书籍,一并打包多带一些。”

牛大连忙下去操持,要说西域的香料,那是名贯天下的,自然是很好的礼物。西域手工打造的银器造型也是极为精美,多少案几上的用具,茶壶碗碟之类。记载着西域风情音乐的书籍便是投其所好了。

“香料尚可,胡音之书家父必然喜欢,银器就算了,过于贵重了些。”周度文说道,银就是钱,银器必然不轻,也就过于贵重了。

郑智摆了摆手道:“无妨,党项皇宫之中,这些银器多的是,造型之美,不亚于我朝之物,送与令尊把玩一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周度文倒也是无话可说,便随郑智安排。

出门之时,郑智自然打马,身后的周度文也上了马,却是在马上战战兢兢,头前还有一个军汉给他牵着,生怕周度文控制不住出了什么事故。

“度文,这匹马便送与你了,在东京无事的时候多习练一下,到得郓州为官,不能骑马便是要误事了。连伯纪现在都骑术不凡,打马能跟上军汉行军作战,你也要有这等骑术,如此才能事半功倍。”郑智说道,在别人手下当官倒是无妨,但是跟着郑智,不会骑马,当真是要误事的。

“放心就是,如何也把这骑术练熟了,能在东京打马出行,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周度文听得郑智要送自己一匹马,本还想拒绝的,听得郑智的理由之后,也就受之无愧了。

两人带着十来个军汉往皇城而去,周府也就在皇城边上。出了宫门便是周府,占地面积实在不小,周邦彦是苏门学士之后,文坛魁之辈,待遇实在不差。

有宋一朝,读书人的待遇实在是好,尊重知识也是值得肯定的。这也是宋朝可圈可点之处,错只错在只尊重了知识,而忽视了军人。文武总被人潜意识里放在对立面上,宋明尤为明显,已然是误区了。如果能像尊重知识一样尊重军人,富庶大宋早已雄霸天下,必然比汉唐更有建树。

周邦彦六十有五,昨夜那般忙碌,实在有些吃不消,睡到日上三竿才刚刚起床,便是周邦彦才起床不久,郑智也就上门来了。

此时周邦彦刚刚吃了一些早饭,正在内院的亭台处晒着斜照进来的冬日暖阳,亭台之内还有一个少女,笔墨纸砚都在石桌之上,少女便在石桌旁坐下,正在提笔琢磨。

冬日上午,晒一下暖阳,实在惬意,有茶有书,旁边还有瑶琴琵琶。

周度文飞奔进来,满脸欣喜,进来便是大喊:“父亲大人,郑观汐来访,就在前厅等候。”

周邦彦放下手中的书,缓慢转头,开口说道:“不可失了礼节。”

周度文此时才看到一旁的少女,连忙躬身一礼说道:“见过帝姬殿下。”

这少女便是顺德帝姬,每日早早出宫来拜访周邦彦,多学词作之道,也学音律。周邦彦虽然在后世不出名,在这个时代,乃至后来几百年,周邦彦便是那名声显赫之辈,作词之人,没有一人不把周邦彦时时挂在嘴边的。

周邦彦的作品在婉约词人中长期被尊为“正宗”。旧时词论称他为“词家之冠”或“词中老杜”,是公认“负一代词名”的词人,在这大宋,词作不出周邦彦者,苏轼在词作一道也比不过周邦彦大名。名副其实的词坛第一人。

“周公子,适才你说何人来访?”赵缨络开口问道。

“哦,是郑观汐来府上拜见父亲,正在大厅等候。”周度文答得一句。

周邦彦此时开口道:“便请郑观汐入内院来吧,如此会客也不显生分。”

周度文闻言又快步出去请郑智。

郑智拿着几本书籍随周度文往内院而来,见面先拜见了赵缨络,与周邦彦寒暄几句,便把手中的书籍呈了过去。

周邦彦接过书籍,翻看几番,疑惑道:“皆是回纥文,倒是还要找人翻译一下。多谢贤侄厚礼。”

郑智笑着拱手:“伯父客气了,进得西夏皇宫,本也不知此书为何物,准备一把火烧了,问得俘虏之后才知是音律书籍,便顺手留了下来。此书与小侄也无甚用处,送给正好。”

赵缨络在一旁开口道:“先生,不若把这基本书给我吧,我带到宫里去,宫里有人能通回纥文,翻译好了再送回来。”

周邦彦顺手把书籍递给赵缨络,口中笑道:“如此也省了老夫一番手脚,宫内自然是有人懂得这回纥文的。多谢多谢。”

小厮忙碌一番,几人就只暖阳之下落座,郑智来拜会周邦彦,主要是因为周度文。真到各自落座的时候,郑智也没有什么话题能与周邦彦这等文学大家谈论,如此反倒有些尴尬。

赵缨络却是先开了口道:“郑大夫,东京中皆知你词作造诣非凡,头前在艮岳也亲眼见识过,小女子刚刚新得一曲,还请郑大夫不吝赐教,斧正一二。”

郑智一个头两个大,在周邦彦面前也没有侃侃而谈的自信,此时见得赵缨络已经把纸张递了上来,也由不得拒绝,只有接过来读了一下。

读完之后,郑智又把词作往周邦彦递去,口中只道:“帝姬之作,小侄读后觉得已是上佳之作,还请周伯父品评一二。”

周邦彦看了一眼郑智,接过词作,粗略一读,开口笑道:“观汐倒是会说话,此词粗略一读倒是朗朗上口,奈何不透人心,有道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其中多是辞藻堆积,少了一分真实情感,文章算是华美,却是流于表面,算不得上佳。”

郑智尴尬一笑道:“周伯父造诣深厚,小侄差得远了。”

却是这一语,赵缨络面色一沉,接过周邦彦还回来的词作,自己又读了一遍,开口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学生此词,便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贻笑大方之家。惭愧惭愧。”

这女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强说愁也是正常,不知愁滋味之人,总能以体会许多人情冷暖。

其实郑智读了之后,也是这种感觉,奈何郑智心中不自信,自然不敢随意开口去说。此时周邦彦说出来,郑智自然是连连点头。

周邦彦又接着给赵缨络上课,话语深入浅出,还不时改动几下原词,又把道理拿来说上一番,这便是周邦彦的自信了。连郑智这个文抄公也听得津津有味,感觉收获不凡,直感觉比自己上辈子的语文老师说得通透得多。

周度文在旁也是听得认真。本是拜访会客的场合,倒是成了周夫子为三个学生讲学。

第四百九十五章 同去无妨

不知周邦彦是好为人师还是习惯使然,只要开口之后,便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开始的时候众人都是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周度文第一个有些不耐烦了,心想自己带郑智来拜见父亲,父亲竟然直接开始教郑智如何作词。周度文自己思虑,郑智本来就擅长此道,此时必然会觉得无趣,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打断,所以郑智一定正在煎熬之中。

周度文这回倒是有点以己度人了,郑智自然没有觉得煎熬,人在年轻的时候没有耐心正常,到了一定年纪之后一定会变得好学起来,因为在工作中会现自己的不足。特别是周邦彦将的词作之道,文抄公郑智更是觉得受益匪浅。

“父亲,我与郑兄先到前院处去,还有一点小事,失礼了。”周度文拖得一会儿之后还是开了口。

周邦彦主要还是要教导赵缨络,此时听得周度文话语,只道:“你们年轻人有事便去先忙。午间一起就餐。”

周度文闻言作揖,眼神示意一下郑智,郑智起来也作揖一番,两人前后便出了内院。

到得外院自然也没有什么事情,周度文带着郑智去拜会了一下周度文的母亲,又把这座大豪宅里外逛了一圈。

宋朝园林之风,古今之最也。不论是清廉还是贪腐,这些大人物们对于家中的园林从来都是极为讲究的。

从皇帝到民间,皆是如此。即便是司马光,在最失意的时候,在洛阳隐居之时,居住的园林也是极为的奢华,名为“独乐园”,竹林花草,读书楼台,钓鱼池塘,小溪药圃应有尽有。

司马光便是在这里完成了《资治通鉴》的许多工作。但是这个占地二十亩的独乐园,记载之中却还是用“卑小”这个形容词,可见宋之园林如何盛大。即便是司马光这种传说连茶具奢靡都要感叹的简朴之人,失势之后居住的却还是不同凡响,后世都少见之。

所以皇帝赵佶奢靡无度的艮岳,也是有其历史与时代的背景原因的。赵佶奢靡成风,不顾成本,靡费巨大,既有赵佶不知民间疾苦的主观问题,也有这个时代风气的影响。

到得中午,周府也有宴席,周邦彦家中的宴席倒是显得寒酸了些,并非大鱼大肉去吃,味道也清淡许多。正统文人,还是有其可取之处,善于治学者,总还是有坚定信仰,对于孔孟圣人教诲,还有一份以身作则。

翩翩君子这种词汇,虽然许多时候带有一些虚伪,却是也真有这种人,还不在少数。特别是周邦彦这种以才名传天下,少了官场黑暗侵蚀之人,反而更显读书人的风范。也可以说这种读书人更显得纯粹一些,如仕途多舛苏轼,也带有这份纯粹。文如其人。

但是也并非就说官场一定会把人变得如何黑暗,范文正公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之辈,不仅为官,能治学。身居高位,民间多歌颂其贤明,这便是区别。古代文人贤良与否,还真是取决于自身对于儒家的信仰程度。

儒家一道,后世之人多诟病之。却是不知,儒家一道,主要教导为人之道,乃至人与自然天地的关系。儒家从百家争鸣中崛起,从董仲舒独尊,到程朱理学的展,甚至到王阳明时期的展。其主要的贡献都在于哲学思考,中华上下几千年的哲学基础,也影响了后世社会的形成。

当然儒家对于许多事情也带来了负面的后果,必然女子裹脚,过于苛刻的男女大防。但是这些东西并非儒家本身的意涵,而是男权社会下的畸形产物,说白了就是男人对于女人的控制欲以及私有欲,这是世界男人共通的特点,只在程度问题。也是动物的本能导致的。

对于儒家的批评未尝不可,但是批评只能在于学术与哲学层面的辩论,现代哲学与古代哲学某些方面的碰撞。

而不是全盘否定儒家,儒家也是全盘否定不了的,这些思想与哲学在社会的方方面面。你可以说“君为臣纲”会带来愚忠的问题,会带来岳飞一般的惨剧,但是这也是有时代背景的,那个时代,君与国是绑在一起的,对于君之效忠,就是对于国家效忠。这个问题不在于君为臣纲的对错,而在于不能让君主来代表国家。

这也就是社会的进步,没有了君主,把君主与国家剥离开来,君为臣纲就不会变成问题,而是会变成“国为臣纲”,这一点的批评许多时候就变得太过表面,也太过肤浅。

父为子纲,这个道理到后世,已然是普世价值,普世价值的出点就在于“孝”,世界所有文明之中,没有一个国家与文化像中国人这般强调与在意孝道。也是被所有中国人接受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若拿来批评,十足可笑。

以上只是稍微举例,只为了证明一味的否定与批评,本身就是悖论。身为一个中国人,对于儒家全面的诋毁,其实就是对于自己全面的否定,一个人怎么可能全面否定自己。你认为对的一言一行,你认为不能触犯的道德底线。全部来自儒家对于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儒家就在每个人心中,就在每个人的价值观中,如何否定得了。

华夏文化,就是与别人不同,你对家庭观念,对于国家的观念,对于社会道德的观念。其实与别的国家与文化都有或多或少的区别,这种区别在绝大多数中国人的骨子里,与生俱来,如何否定得了?

文化的自信也在于此,许多中国人陷入了一种悖论之中,许多公知大v尤为明显。一方面拿着自己骨子里的价值观,一方面又在文化上处处尊崇别人家的。何其可笑,你不论装得如何像一个外国人,甚至以西方人自居。但是你的行为举止,你的思维逻辑,还是中国人的方式。就算一个西方人不认识你,看你第一眼,也把你当做一个中国人。

崇洋媚外之风,也慢慢少了市场。就如前文所说,实力代表一切,实力也代表文化竞争力。

且看世界往哪里展,展的趋势,就代表了一种文化的先进性。中国自古如此,兼容并蓄,历史长河几千年,不同人种,不同文化,不同族群,都在这片大地上繁衍生息,文化上也一直趋于一统,这才是中国这个概念的由来。

中国并非指得国家概念,而是一种正宗正统的概念,自从商周一下,不论哪个朝代,哪个国家,皆以正统自称,皆以“中国”自居。所有统治者想尽办法证明自己乃正统中国,不论是法理上的正统借口,还是迷信的正统借口。从来没有哪个朝代把华夏正宗这个词汇抛弃。

华夏,在几千年人类世界,都遥遥领先,不落人后。只在近一两百年失去了原本的地位,其中原因,很多人得负责,便不多叙。事情已经过去了,过多纠结于原来没有意义,眼光还得往前看。

也是这近两百年的时光,把华夏之自尊心彻底击溃,久久不能恢复。华夏文化的自尊心也落入谷底,甚至普遍性的自我怀疑。华夏还行不行?古老的文化先不先进,全在诸位之努力。全在中国之崛起。

世界上本没有一种制度是最好的,也没有一种文化是比别人的好的。只在人,只在阶段性的合适。此处其实可以说得直白一点,文化影响的是人,人努力,文化自然就先进。

制度不外乎西方人所谓的民主与否,民主真正的意义不在于民主这个词汇或者过程,民主真正的意义在于能不能给人民带来应有的尊严感。半夜出门不会被抢,白天工作有人付钱,想到哪里去搭车就去,回家团圆能有温饱,能学习,能看书,在这世界上已然就过了大多数人的生活质量。这便是基本的尊严。

这就是从吃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到现在生活的进步,制度的成功就在于此。文化的成功也在于此,所谓民主,对比印度就是例子,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民主了几十年,乱成一锅粥。

也可对比台湾,凯申公子在位时,经济飞展,亚洲四小龙,经济快展。凯申公子临死解禁,二十多年停滞不前,毫无建树,薪水还是二十年前的水平,社会撕裂,人民对立。

西方之民主,本身就有局限性,西方掠夺世界几百年的底蕴,才是所谓民主的基础。西方主导的阿拉伯之春,颜色革命,多少国家按照西方的想法进行了改变?阿拉伯之春这个词汇多么好听,如今几年已过,千疮百孔,只成为了阿拉伯之冬。

阶段性的适合,才是国家与社会稳步向前的基础。

国家或者文化之间的竞争,说白了就是世界上生存资源的竞争,有的国家汽油一两块钱一升,有的国家石油六七块钱一升。何故?竞争与争夺的红利。

没有人真心为你好,都在与你竞争。只有自己为自己好,中国再次趴下来,才是别人喜闻乐见的。别人的一切宣传与言论,大多目的就是为了中国在此趴下。

所以诸位当自信,我干我的,以后会比你行。

还有一个流行的段子,一并附上,虽然说得调笑,其实也说出了应有的道理:

四千年前我们和埃及一起书写着象形文字。

三千年前我们和苏美尔人一起玩着青铜器。

两千年前我们和罗马人一样四处征战,开疆拓土。

一千年前我们和阿拉伯人一样富足璀璨。

现在,我们与美利坚一争高下。

我们坐在地球这张牌桌上已经有五千年,但和我们一起玩牌的牌友已经换了无数个,只有我们一直奉陪到底,中间只是上了趟厕所,如今我们又回到了牌桌,还是坐主要位置摸了一把不错的牌。

至于这把牌最后的胜负,一切还未揭晓,但是我们必须抛除一切,全力以赴。正是彼消我长之时,更要抓住机会与机遇。该韬光养晦的,多忍耐,该闷头展的,不错过。二十年后见分晓。

国运之道,就在于此。

与君共勉!

周府的午饭,并不多饮,周邦彦年事已高,这个年纪酒量自然差了许多。克己之人,也不会让自己过度放纵。

吃罢饭食,郑智开口道:“周伯父,小侄今日搅扰了,也是到了辞别的时候,望周伯父福如东海,身体康泰。”

郑智辞别,心中也有打算,便下午得去找种师道,昨日没有尽兴,种师道正是失落之时,今夜郑智便想陪着种师道一醉方休,宽慰一番其心中的不快。

郑智这么一番祝福,却是郑智不知,周邦彦今年六十有五,也到了寿终正寝之时,负一代词名之人,也就是说周邦彦一人扛起了这一代人的词名。但是这么一个文豪之辈,大概是过不了今年春节了。

周邦彦面色微笑,人老了,其实更愿意跟年轻人在一起。其实周邦彦心中也是开心的,口中答道:“年轻当逍遥,老夫年轻之时,冠绝东京,尝与苏学士一争高下,如今只剩下怀念了,老夫酒浅,今夜便由度文与你共醉。”

周邦彦当年大概也是这东京城中风流倜傥的人物。

周度文连忙道:“父亲放心,孩儿岂能怠慢了郑兄。”

周邦彦闻言哈哈一笑,看得自己这小儿子也多有满意。

却是未想一旁的赵缨络也开口道:“二位公子,小女子也想出门见识一番,可否同去?”

郑智也被周邦彦感染,心情正好,答得一句:“同去无妨。”

却是周度文眉头一皱,显得有些为难。虽然北宋时代,民间风气还比较开放,并不如后世保守,但是带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出门玩耍,终归有些不合礼节。

若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也还罢了,面前这人又是帝姬,其中自然还有些其他的风险。郑智未多想,甚至压根就未想这些。

周度文连忙伸手去拉了一下郑智的衣袖,暗示一番。郑智回过神来,看了赵缨络一眼,面色也微微一变。

赵缨络见得两人面色,心中了然,接道:“两位放心,小女子不会与二位添麻烦的,待得换了一身男子衣装,带上几个下人,也就无妨了。”

换男子衣装是其次,带上几个下人才是主要,赵缨络的下人自然是太监,带了太监许多事情也就好说了。赵佶对赵缨络的宠爱就在于此,赵缨络能每天自己带着太监出门到周邦彦府上求学,也显出了赵佶的宠溺。

第四百九十六章 此事以后不准多说

郑智带着周度文,还有男装的赵缨络往种师道家中去。

种师道得了郑智送去的一笔不小的钱财,生活上倒是无忧了,过得一些时间也会换上一座大宅子,一家人在这东京城中,还有诗书传家,若是世道平静,终还有再起之日。

但是种师道兄弟二人心中郁郁不得志的悲哀却是去不掉的。其实郑智对于此事,心中也有愧疚,若是没有郑智,这兄弟二人也不会有这一遭劫难。

种师道在金人南下之时还未经略京畿河北两路,虽然最后结局悲哀,种师中甚至战阵而亡。但是兄弟二人世代忠心,也不需要受到这般猜忌的待遇,对于一个忠贞之人,死战可以接受,被人怀疑了自己的信仰,反倒更难以接受。

这也是郑智愧疚的原因,不论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恩情。郑智在这个时候都愿意陪着两位种家相公酩酊大醉一场。

种师道也知道今日郑智回来,上午就准备了一番,心情也相当不错。自从西北接到圣旨之后,到得东京这么久,种师道一直都在阴郁的氛围当中。直到郑智来了东京这两天,种师道的心情才变得好起来,东京没有熟人,或者说没有亲信之人,没有能交心之人,即便童贯,种师道始终也都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在东京,种师道更是心中有数,不去打扰童贯,也知不能给童贯添麻烦。

郑智则不然,他乡遇故知,便是说的这种情况。

待得郑智再来,午后半晌,众人院中落座,门外一众军汉也并不进来,不远街边也有许多马匹。

互相介绍一番,周度文大礼去拜,赵缨络也盈盈一福。

待得种师道听闻面前这位竟然是帝姬,更是礼节周到,周到得有些苛刻。

时候尚早,几人于院中闲谈。

闲谈片刻,门外一个破锣大嗓喊了起来:“相公,洒家来了。”

一个铁塔虬髯黑大汉龙行虎步便进得门来,一进门便是咧着嘴笑,笑得实在不好看,面上的肌肉抖动几番,反倒显出一股凶戾之色。

郑智闻声音也知是谁,便道:“你这夯货如何现在才到,今日不是留了人给你带路吗?”

“嘿嘿……上午在营中教训了几个直娘贼,东京这些无卵货色还不服气,又打了几番,把殿前司与枢密院的人都惊动了,来了许多人,洒家一通骂,都给骂回去了。所以才耽误了时辰。”说话之人显然是鲁达。

鲁达一进来开口说话,赵缨络面色为之一变。显然是她还未见过这般粗鲁之人,便是面相都长得有些骇人。

“如何又打起来了?上次不是教训过了吗?如何还有人与你为难?”郑智自然听懂了鲁达话语,便是鲁达又在营中与东京的禁军打起来了。

“哥哥,你是不知。这回是洒家寻他们晦气,听得昨日小种相公竟然在营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洒家岂能轻饶了这些无卵货。他们新来了一个什么指挥使,竟然还不服气,那便一并都教训一顿,枢密院与殿前司来的人也没敢放屁,洒家一通骂,都回去了,说是找童太师理论去了。”鲁达义愤填膺说道。

之前多是东京禁军欺生,看不惯这些西北乡下人,自然要找打。这回鲁达却是为了给种师中出气。殿前司到了童贯手中,大小军将自然换了许多,新来的指挥使自然不能让自己手下军汉平白无故给人打了,又是一通纠缠,鲁达哪里管得这些,显然这指挥使也挨了教训。

军中小斗殴倒是无妨,大冲突立马惊动了殿前司,殿前司枢密院下来的人又把鲁达赶回去了。这事情也就到了童贯手中为难,挨鲁达教训的指挥使也是童贯的人。

郑智闻言笑了笑,也不多说,只道:“还不先拜见两位相公。”

鲁达头前听得郑智几问,说得义愤填膺,此时连忙上前见过两位种家相公。

种师道只是一脸的笑。倒是种师中有些不好意思道:“鲁达,些许小事,犯不着与同僚交恶,以后这种事情多忍忍,东京不比秦凤,藏龙卧虎之地,不要轻易得罪了人,皆是祸端。”

种师中与鲁达关系自然也是不差,种师中多在延安府,鲁达便是种师道从延安府借到麾下任提辖的。

“此事如何能忍,小种相公也不是这般忍让的人,受了鸟气,岂能不还回去,你不还,洒家帮你还了就是,如此才通体舒畅。”鲁达说到这里,也是一副解气的模样。

种师中摇了摇头,只是浅笑,心中其实也有感动。却是也怕给鲁达添了麻烦。

种师道倒是不在意这些,只问郑智道:“此事童太师那里……”

郑智摆摆手道:“相公放心,小事尔,童太师大概把我当面斥责一番,再把那挨打之人安抚一下,也就过去了。我等也不会在东京久待。”

种师道也就不在意这些,这点小事,种师道自然不放在心上。只道:“如此打了就打了,我西军汉子出门,何曾吃过亏当。”

却是种师道自己一句话语说完,面色又变了变。一句“我西军汉子”,如今种师道哪里还能代表西军。

郑智忙道:“相公,今夜人多,就不再府中劳烦,不若同去矾楼如何?矾楼里的女子唱曲,婉转动听,佐酒正好。”

郑智自然是要陪着种师道出去散散心,娱乐场所,不出矾楼了,种师道也是文人,更是合适。

种师道笑着点点头道:“矾楼便矾楼,东京七十二楼之,也当再见识一番。上一次去矾楼已经是十几年之前了,那一次也是如你一般打马过街,进京受封赏。”

此时周度文却开了口道:“郑兄,这矾楼如今并不算好去处,今夜不若另寻别处。”

郑智疑惑道:“为何?”

“郑兄有所不知,如今矾楼别人称为一袖府,这一袖刚刚被官家封了瀛国夫人,矾楼里更设了御座。近来官家多去矾楼,我等再去怕是有些不便啊。”周度文解释道。

白矾楼有了赵佶光顾,名声虽然如日中天,却是生意越来越差。对于生意场来说,当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郑智这才明白过来,开口道:“一袖倒是好福气啊,官家也算得上有情有义,那今夜就不去矾楼了,东京城中可还有好去处?”

周度文与郑智的话语,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公子”听得是连连皱眉。两人说的不就是她父亲的事情。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夸赞话语。古往今来名正言顺诰命去封一个青楼女子的皇帝,实在少见,兴许赵佶是唯一一个。

“遇仙楼,楼中最近出了一个佳人,名唤荣小容,唱曲弹琴,冠绝东京,文人骚客多往遇仙楼去,今夜不若同去见识一番?”周度文在这东京,这种资料永远是第一手的。也是引领潮流之人,显然这荣小容能崛起,周度文也出了不少力。

郑智点点头道:“也好,你安排就是。”

众人又闲谈片刻,再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众人出往遇仙楼去。

小公子赵缨络此时一脸兴奋,心中也想见识一番所谓冠绝东京的技艺。赵缨络见得多的都是宫中大晟府乐师,亦或是周邦彦与赵佶这种。对于名声冠绝东京的青楼女子,不免好奇。

遇仙楼不比矾楼大气奢华,也不比矾楼占地面积。虽然小了点,却也是十分淡雅清幽地,一面迎来送往会常客,一面淡雅清幽待文人。

在这种场所,主要的消费群体终究还是文人,世人多听寒门读书人,故事里也多是穷书生、穷秀才,皆以为读书人大多比较穷。其实不然,古代社会,历朝历代,真正富裕阶层就是文人阶层。

即便是商人赚了钱,也会一个劲往文人身份靠,赚钱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让孩子能读书。能在门匾上写上一个“书香门第”,能在文人圈子里得到认可。

反过来说,有权的自然是文人,那么有钱的也就自然是文人家庭。一朝得中金銮殿,才是衣锦还乡。才有家族崛起。穷书生,只要家里有书,也只是家族没落所致。

今日郑智算是来得早了些,开门迎客自然不嫌客人来得早。又有鼎鼎大名的周度文,内苑最好的雅座包间不在话下。这一点倒是与矾楼不一样,矾楼内苑并无雅座包间。

只因为矾楼客多,雅座反倒多占了地方。也因为矾楼来客,皆是文人雅士,聚于一堂更显气氛。遇仙楼则不然,荣小容没有崛起的时候,这内苑来往之人,自然并非都是文人,注重身份的也就需要雅座与别人区分一下身份地位。便是两楼的消费水平也不在一个档次上。

如今出了一个荣小容,遇仙楼才真正开始转型,消费水平也上来了,也有资格拿捏一下高贵文雅。

待得日头慢慢落到山后,客人渐多。郑智与周度文终究还是碰到了熟人。

只见门外进来几人,被小厮带着直往雅座而去。

周度文一眼认出的便是郓王赵楷,显然两人在这遇仙楼了见过几次。

郑智却是一眼认出了跟在后面的王黼,随即又看到了秦桧。

两人对视一眼,郑智正要问走在王黼秦桧头前的那人是谁,周度文已然先开了口道:“郓王殿下。”

郑智闻言却还是不太明了,只问:“郓王是哪位皇子?”

周度文听言一愣,反倒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种常识问题,未想到郑智还会来问。

赵缨络却开口:“郓王乃我三哥赵楷。”

郑智点了点头,郓王郑智不知,但是太子赵桓郑智倒是知晓的。也不多管,王黼与郓王出现,郑智也不当回事。

反倒是种师中开口说道:“郑智,那人可是秦桧?”

显然种师中对于秦桧并不熟悉,只在朝堂上匆匆见过。此时也不能确定。

“正是秦桧。”郑智答道。

种师中面色一变,双拳紧握,口中又道:“杀之不足以平某心头之恨!”

郑智自然是知道为什么,口中说道:“相公放心,总有机会让这厮付出代价。”

种师道看了一眼疑惑的赵缨络,抬了抬手道:“此事以后不准多说,鲁达,且去催一下酒菜。”

鲁达口中差点蹦出一句“那便杀之”,听得种师道话语,也就没有说出口,只出门去唤小厮催一下酒菜。

第四百九十七章 风云际会

酒菜上来之后,荣小容也就要出来了。

郓王赵楷的雅座与郑智是两对面,便是舞台左右两侧。这内苑并没有挑高的大厅,雅座与大厅也就都在这一层的空间。

却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荣小容开始调琴音的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人,身体微胖,模样也平常,一身衣着倒是不凡。左右小厮五六个,便是头前两个小厮也是龙行虎步,身上还挎着腰刀。

众人倒是没有在意这个新进来之人,只是觉得这人派头不小。

却是郑智身边的小公子赵缨络目光一直在这新来之人身上,还凑着头出去看。脸上多有惊讶之色。

郑智也见得赵缨络探头出去看,便问道:“殿下的熟人?”

赵缨络回头坐正身形,微微吃惊的开口答道:“是我大皇兄!”

郑智闻言一愣,赵缨络的大哥,岂不就是太子赵桓,也就是后来的宋钦宗赵桓。随即感叹道:“郓王进来的时候,左右皆起身大礼,倒是太子来了,众人多不认识。倒是有趣。”

满场众人,能认出赵桓的,大概也就三个人,一个郓王赵楷,一个赵缨络,还有一个就王黼了,便是秦桧兴许也不认识赵桓,秦桧或许匆匆见过一面,却是随意也认不出来。

要让郑智把赵楷与赵桓拿来对比一番的话,这赵楷当真潇洒倜傥,偏偏佳公子,身上散着自信的问道。赵桓反而显得极为平凡,除了一身不错的衣着之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胖子模样,并无出彩之处。

“大皇兄平日里鲜少出门,今日不知为何忽然出来了,还到了这遇仙楼。”赵缨络是解释,也是疑惑。

周度文也说道:“太子殿下倒是面生得紧,平日里并未见过。”

周度文话语随意一说,也是在佐证赵缨络的说法。

郑智听得话语,心中已然明了,今日太子前来,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郑智,我等要不要前去拜见一番?”种师道问得一句,郓王带着王黼与秦桧,又是一个闲王。种师道可以当做没看见。太子就不同了,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于情于理也该拜见,也是礼节上的周到。

郑智闻言,看着进来的太子走到头前一桌直接坐了下来,也未要雅座。看得一会,心中也在思量,然后开口说道:“既然王黼秦桧与郓王在对面,我等便去拜见一番又何妨。”

郑智心中显然有示威的意思,无关乎郓王赵楷,只在秦桧王黼。也是想为种师道拉一个名义上的靠山,至少保证自己走了,种师道不会任人拿捏,秦桧之流,也该有点忌惮。

赵楷其人,可不是面相上的那般普通模样,也是一个杀伐果断,手段毒辣之辈。登基之后就把赵佶软禁,把童贯、蔡京、王黼等人一一斩杀,并非易于之辈。

郑智想到这些,也就知道自己上前拜见还是有好处的。特别是赵楷在这里公然结党的时候,好处自然更大。

种师道与种师中两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郑智,点了点头之后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自己衣衫,端正了一下简易的幞头冠,率先而出。

种师中随后,郑智最后。三人往赵桓处去。周度文与鲁达,赵缨络等人自然不跟随。

微胖的赵桓连也现了有三人朝自己走来,眼神往这边看得一眼,便转了过去,也不多看。

倒是赵桓身边两个汉子已经把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太子殿下,微臣种师道拜见。”

“殿下当面,微臣种师中拜见。”

“臣郑智,拜见太子殿下。”

三人6续拜见,左右邻桌之人闻言皆是大惊,连忙皆站了起来,口中虽然不说话,却是连忙作揖见礼,随即往远处桌面而去,倒是把赵桓身边邻桌都空了出来。

赵桓微眯着双眼,显然也没有预料到有人把自己认了出来。待得三人通了名字,赵桓微眯的眼神忽然精光一闪,随即消逝,也站起身来,口中说道:“三位客气了,不需多礼。请入座!”

种师道看得赵桓的手势,闻言便准备入座。

郑智却道:“太子殿下,臣于左有雅间,位置最好,太子殿下不若屈尊往左,雅间里也少些叨扰。”

赵桓听得郑智言语,点了点头道:“郑相公请,两位种相公请!”

郑智连忙去迎,带着赵桓往自己雅座而去。

此时另外一边三人显然也现了情况,头前赵桓进来的时候,三人也是觉得奇怪。待得郑智来请的时候,惊讶之中已然就不奇怪了。

秦桧开口便道:“原来太子殿下是与那种师道郑智有约才到得此处的,恩相,此事……”

王黼摆摆手,开口道:“此事已然在表面,还需想什么。种师道仕途无望,岂能不去攀一番高枝,戴罪之身,竟然还攀得上太子,当真是好手段。”

赵楷此事也说道:“皇兄也是,戴罪之臣,也敢相交,也不怕父皇怪罪。”

赵楷此时内心兴许对于夺嫡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赵楷性格也像极了赵佶,赵佶本身就浸淫在诗词书画里面,从来没有想过当皇帝的事情,奈何上天眷顾,短命哥哥登基不久英年早逝,一个皇位直接砸到了赵佶头上,赵佶对于登基之事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努力。

但是赵楷也并非真一点都没有想过,毕竟赵佶最是喜欢自己,不免带来一些七七八八的想法。但是赵楷心中却是没有想过僭越之事,有种听天由命的态度。

但是王黼显然不是这么个打算,有心叫好赵楷,便是要扶赵楷上位,也好自己从龙有功再次崛起。

所以赵楷这句话语,当真还是出自内心的。

王黼闻言,连忙说道:“太子殿下当真不知检点,卖国之臣也敢与之交好,陛下若是知道了,岂能不怪罪。”

秦桧眼神看了王黼一下,似乎读懂了些什么,接道:“明日臣便叫人写上一封奏折,把今日之事清清楚楚奏上去,且看陛下定夺。”

赵楷闻言,皱眉说道:“也不需如此吧,此事还是不奏为好。”

赵楷心中犹豫纠结,这种纠结也来自赵楷对于夺嫡之事的热衷程度。既有些许想法,又没有打算赤膊上阵去争,自然就有纠结。

王黼答道:“殿下,此事定然要奏上去,不为其他,只为朝廷与社稷。卖国之臣,定然是不能在储君身边的,如此岂不是陷社稷于危墙,一定要防范于未然。”

赵楷闻言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可了王黼的话语。便也不多说。

太子赵桓进得雅间落座,第一眼就把赵缨络认了出来,赵桓与赵缨络见面的次数不少,因为两人都居住在皇宫之中,赵桓居东宫,赵缨络未出嫁,便居住在母亲王贵妃之处,经常也能碰上。但是赵缨络与郓王赵楷这几年就见得好了,赵楷成年后封了郓王,自然不能在宫中居住,而是宫外开府。

赵缨络与赵桓见礼之后,赵桓抬头看得屋内之人,两个老头,一个凶恶黑大汉,一个年轻周度文,一个郑智。

环视一番之后,赵桓自然把目光放在了周度文身上,左右打量几番,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说话。

显然赵桓心中有自己的猜测,这赵缨络半夜出来,大概就是因为周度文了,周度文见礼的时候也说父亲的周邦彦。赵桓倒是猜得有些远了,直以为是赵缨络每日到周邦彦处求学,与周邦彦这个儿子起了情愫之类的事情。

“周公子可有功名?”赵桓猜得许多,开口问道。虽然赵桓猜得不太准确,却是也证明了赵桓是个极为聪明之人,也有自己的心思与城府。

“回殿下话,上一次家父出题主考,在下避了嫌,错过了。明年开春再考,想来能在东华门留名。”周度文说道,也是极为自信。

赵桓点了点头,也知周度文在东京传了几年大名,只道:“好,如此便多努力。”

赵桓话语极少,开口去问也是因为赵缨络,此时便也不再管这些事情。回头与种师道郑智三人点头致意了一下,说道:“多谢三位款待,本宫不胜感激。平日里鲜少出门游玩,今日能碰上三位战阵功臣,实在有幸。且吃酒。”

郑智有意结交赵桓,表现得极为热情,抬起酒杯说道:“殿下过奖,臣些许功劳,当不起殿下夸赞,殿下于东宫奉公守己,少出门游玩,臣也实在敬佩。今日能遇见殿下,三生有幸。臣且满饮此杯。”

郑智一饮而尽,赵桓也饮尽了杯中酒,开口说道:“本宫今夜到得此处,也是听人说三弟最近多在此处,想来一会,进来倒是没有看见,不知诸位有没有见到他?”

郑智闻言一惊,事情当真不是那么简单。赵桓到这里来找赵楷,原因且不论,就是这个事情看起来就有些不对劲。

郑智看得赵桓一眼,开口说道:“郓王殿下就在对面雅座,太子殿下要不要过去一会?”

第四百九十八章 殿下不必挂怀

赵桓闻言,面色一紧,缓慢站起身来,看着郑智说道:“郑相公乃领兵之帅,也是百胜之帅,今日巧遇,本宫荣幸之至,奈何今日还有要事,明夜此地,你我再叙,不见不散。”

郑智知道赵桓今日来此必然有事,也站起身来,只道:“今日能巧遇殿下,也是臣之大幸,殿下请便,明日不见不散。”

赵桓点了点头,出得门口,直奔对面而去。

郑智心中疑惑,却是也不好问,只看着赵桓往对面而去,与种师道兄弟二人对视几眼,几人皆不说话

此时乐音已起,大厅之中气氛正好,荣小容开口出唱,唱一曲周邦彦的《锁窗寒》:

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夜阑未休,故人剪烛西窗语。似楚江暝宿,风灯零乱,少年羁旅。

迟暮。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旗亭唤酒,付与高阳俦侣到归时、定有残英,待客携尊俎。

唱得婉转动听,稍有哀怨,微微缺了一些寂寥。厅内之人多是一脸享受模样。

郑智自然听不进词曲,便是周度文也一脸紧张看着对面雅座。

赵楷见得自己大哥忽然走了过来,早早站起身来等候,王黼秦桧也站得笔直。

赵桓进得雅间,几人见礼。赵桓稍微一抬手算是礼节,面色不善直言便道:“谌儿之事,你们几人可知?”

赵谌便是赵桓刚刚四岁多的儿子,这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赵佶初为祖父,实在高兴,不得多久就封了这个孙子为检校太保、常德军节度使、崇国公。可见赵佶心中对这个孙子的喜爱。

嫡子嫡孙,也是赵桓稳坐太子的重要保障,嫡子不说,还有一个嫡孙,已然就是传承的延续保障了。所以赵佶高兴之下才如此大封一个幼儿。

但是这件事情在王黼看来就是阻碍了,竟然串通东宫官员、太子詹事耿南仲,让耿南仲上书皇帝,把赵谌的节度使、崇国公都给罢了。

罢官乃是其一,却是这耿南仲是代表赵桓请辞的。这么一来,赵桓就是被自己手下的官员与外人联合摆了一道,已然是被人侮辱了一般。

“皇兄,谌儿之事?谌儿罢官之事?此事愚弟实在不知啊。”赵楷面色有些疑惑,不似作伪。显然赵楷是知道赵桓的儿子赵谌被罢了官,也以为是赵桓自己请辞的。赵楷显然还不知道其中门道。

王黼闻言面色一变,却是也不说话。这种事情终究纸包不住火,太子必然会弄得明明白白,却是王黼也不怕,赵谌罢官之后,显然对太子赵桓的地位是一个严重的打击。显然王黼就是看定了赵佶喜欢郓王赵楷,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件事情也是赵桓登基之后就把王黼斩杀的主要原因。

赵桓听得赵楷回答,又把头转向旁边的王黼,质问道:“我儿不过四岁,不知哪里得罪了王相公。今日本宫到此,便是为我儿得罪之处给王相公赔罪的,还请王相公高抬贵手,以后不要再打我儿的主意了。”

赵桓心中了然,面前三人,也认定这件事情与面前三人脱不开关系,已然就是给自己出了战争的信号。

王黼手段如何且不说,有一件事倒是成功了,就是成功把自己与郓王赵楷绑在了一起。如今这事情一生,也由不得郓王赵楷再犹犹豫豫,便是要把赵楷逼上夺嫡之路。

王黼闻言,面色波澜不惊,开口只道:“太子殿下怕是误会了,臣从来都没有见过皇长孙,何谈得罪之说,皇长孙之事,臣也是痛心疾。一直以为是太子殿下为皇长孙请的辞,未想此事竟然还有内情,臣实在不知其中隐秘,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赵桓盯着王黼看得片刻,开口问道:“耿南仲你可认得?”

在赵桓心中,耿南仲已然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种背叛便是赤裸裸打在了赵桓的脸上。有道是老虎不威,有人便把老虎当了病猫。这个身形微胖,话语不多,每日闭门不出,又没有才名于世的太子,显然也被许多人看得轻了些。特别是如今郓王赵楷更得皇帝欢心,不免更让人多想了几分。

“回太子殿下话语,臣对这个耿南仲实在不熟悉,名字都只听过一两回,只知此人在东宫办差,不知太子殿下问此人所为何事?”王黼装得像模像样,如今王黼也是被逼到这条路上了,由不得回头,失了圣宠,如今再想位极人臣,只有夺嫡之路了,否则再过两年,王黼在这东京,谁还会把这个曾经短暂站在权利最高峰的王相公当回事,便是秦桧兴许都不会再叫出那一句“恩相”了。

赵桓又看了一眼赵楷,目光直盯王黼而去,面色微微笑,口中只道:“好,如此也好,既然你们想要,本宫便看看你们有何手段。告辞!”

说完赵桓转头而去,也不往郑智这边,而是直出大门。若是一般事情受气,赵桓肯定不会直接出门来寻当事人。却是王黼把主意打到它那四岁的儿子身上,赵桓已然忍无可忍,不论平时多么低调为人,却是也气得夺门而出。

太子赵桓气呼呼出门而去,赵楷却还是一脸不解,开口问道:“皇兄今日如何这般气愤,倒是不像他平时的作风了。”

“太子殿下显然是有什么误会,郓王殿下不需多管,且吃酒。”王黼打个哈哈,赵楷却是不知,自己已经稀里糊涂被王黼带上了贼船。

待得赵楷之后真正明白过来,大概也是半推半就的态度。王黼显然看清楚了这一点,赵楷对于夺嫡之事,便是这般欲拒还迎,需要人推上一把,王黼便来推了这一把。

秦桧自然知道其中缘由,见得赵楷还要问,连忙说道:“殿下,荣大家出来了,正在唱周夫子的老曲子,殿下不若此时送上一,必得佳人感念。”

赵楷闻言,看了看头前的荣小容,听得不远传来的曲调,面色微微一笑,开口道:“好,拿纸笔来。”

一边的周度文也在下笔。却是周度文还在琢磨的时候,对面雅座已经送出了词作。

此时周度文见得对面已经出了词,便把笔放了下来,纸中留有一曲快要完成的《浣溪沙》。

郑智看得周度文快写完的一曲竟然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开口问道:“度文,如何把笔搁下来了,莫不是续不上最后两句?”

郑智只以为是周度文灵感不到,不想最后来个狗尾续貂,所以停笔了。

周度文摇了摇头,开口道:“唉……写不写完又有何妨,对面必然是郓王殿下出了词,岂能与之争锋,罢了罢了。”

郑智这才明白过来,周度文骨子里还是对于皇家的权威有所敬重的,这一点与郑智极为不同,只听郑智说道:“郓王写词,你也写词,各凭本事,有什么争锋不争锋的,谁好谁坏也由众人去评,你只管写就是。”

“这个……”周度文心中也还有些拘谨犹豫。

“别这个那个的,写完就是,你不想为难,那便署上我的名字送上去,我便与那郓王争上一争。”郑智忽然就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对面坐着王黼秦桧,郑智就见不得这些人好,打压一下郓王的名头也未尝不可。

周度文听得郑智话语,总觉得哪里不妥,又把笔拿了起来,却是心思不宁,还是下不去笔。

“周公子,你便写吧,文才不是靠人让的,若是三皇兄比不过你,那便是差了一筹,有什么为难的。”赵缨络也出言道,显然这小姑娘并不懂得周度文到底因何为难。

却是赵缨络话语,倒是让周度文坚定了一点,下笔十四个字,最后两句《浣溪沙》也就补全了。

外面赵楷的词也正在唱,郑智倒是只听到后半段,着实不差,可算中上。赵缨络也听得连连点头。

待得荣小容一曲唱罢,感谢的话语说得几句,周度文的词也送了上来。

荣小容默读了一遍,读得眼睛一亮,却是读完之后又微微蹙眉,便是这词没有落款,有点尴尬。

荣小容也不多想,先唱了再说,话语可随后再问。只听《浣溪沙》:

日射欹红蜡蒂香,风干微汗粉襟凉。碧纱对掩簟纹光。

自剪柳枝明画阁,戏抛莲菂种横塘。长亭无事好思量。

这一曲,已然是婉约大成之作。周邦彦之子,名副其实,曲调平仄,极为合音律,押韵严谨,格外动听。便是赵缨络也听得如痴如醉。

种师道兄弟二人也是连连点头,抬杯与周度文连饮几番。

唯有郓王赵楷,面色不佳,笔悬半空,久久下不去,刚才写好的上半阙《苏幕遮》,此时再看,怎么看都不是滋味。

台上荣小容已然开口说道:“此曲绝佳,却是作词之人忘了落款,但是奴家也能从词句之中猜到是何人所作,多谢周公子厚爱,奴家再拜!周公子文辞之中,真有周学士之风,妙哉妙哉。”

大厅众人听言,也觉得极有道理,皆是夸赞。

王黼秦桧两人虽然写不出什么佳作,但也是正统的读书人,也是进士及第,品鉴的水平还是有点。此时见得赵楷模样,王黼连忙开口道:“殿下,对面是拿郑智,此词也许非什么周公子所作,而是郑智手笔,郑智极为擅长此道,便是陛下也多有夸赞,一时胜负,殿下不必挂怀。”

王黼一语,倒是激起了赵楷好胜之心,把面前半阙《苏幕遮》拿起来揉了几下扔在一旁,白纸之上已然动笔,口中还道:“《青玉案》之郑观汐,今日竟然遇见了,那便与之分一个胜负。”

赵楷夺嫡之事需要人推上一把,自己擅长的事情却是不服输。

“殿下之状元之才,那郑智连个举人都没有考过的粗鲁丘八,不过会些词作小道,与殿下差得十万八千里,殿下不必把他当回事。”秦桧也出言夸赞两句。

赵楷也不多说,执笔疾书,又停笔去想,反复几番,便是要与并未写词的郑智一较高下。显然今日是真要杠上了。

郑智已然心情大好,周度文没有落款的词都能被荣小容认出来,也知周度文与荣小容只怕关系匪浅,更是出言调笑起了周度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文输一筹,情输一筹

秦桧一番奉承,对赵楷倒是有几分鼓励的作用,状元这个名头实在太有含金量,在全国士子中名列第一,能给人带来巨大的自信。

虽然赵楷最后被赵佶钦点为榜眼,但是时人皆知赵楷为状元。

但是回过头来,科举一千多年,无数状元榜眼,但是这些状元榜眼又有几个能真正在文坛留名。

应试教育,越展总是越极端,唐宋还好,应试教育的弊端就大量出现了,甚至到了清末,考中进士之人,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苏轼是谁,这种事情是不是可笑之极?可见这文人只读四书五经,从来不读杂书,一心钻研八股文章的方法,导致知识面极为狭窄。

也是变相的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心只想中进士,一心只为去考试。

赵楷前后琢磨许久,终于写就一篇美文,落在纸上,自己又看得几番,只感觉极为满意。

不知时间冷暖之人写出来的诗词文章,其中不论辞藻堆积得多么花团锦簇,总是会缺少一些灵魂,少了一些动人的情感,也少了一些对人生的思考。这一点是先天缺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便是赵佶传世词作,能传后世的,大多都是落难之后写的。可见落难之前,徽宗赵佶的诗词,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虽然多被人夸赞技艺不凡,却是并不动人,甚至没有人愿意多读多传,直到赵佶词句之中开始缅怀,开始悲哀,开始有了真实的经历与真实的感情,才开始动人起来,闻之也有心酸悲哀。

诗词文章与书画不同,书画主要靠的是技艺,其中情感的成分是占得少数的。当然,现代的作品,比如印象派,或者一部分写实派,倒是另外一种欣赏方式,开始往情感方向靠。

书法之道,便只在文雅与美观方向了,没有完全情感的欣赏与交流模式。

待得赵楷词作再来,荣小容又是眼睛一亮,默读之后,竟然先开始感谢起来:“奴家三生有幸,能的郓王殿下如此大作,拜谢郓王殿下恩情。此曲一出,今夜堪称第一,便是今年奴家也未见到能与之媲美之作,还请诸位一起品鉴。”

说完荣小容便开始调音,准备开唱。满场众人皆是翘以待,便是要听听赵楷这大作。

周度文听得眉头一皱,面色有些不好看了,自古文无第一,荣小容长袖善舞,给郓王安了一个第一的名头。如果今夜是佳作不断,周度文心中兴许还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今夜这第一,似乎只跟自己比而已,便是说周度文输了一筹,这也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周度文身负家学渊源,还有周家这块金字招牌的脸面,便更显几分压抑了。这也是周度文平常避开郓王的原因之一,便是不想陷入这种尴尬,即便是水平相近,身为郓王的赵楷天生就有光环加成,更能脱颖而出。

传扬出去的事情,不免也就变成了郓王赵楷词作力压周邦彦之子周度文。这对于赵楷来说倒是不算什么,皇家要名声,太过简单,所以对于得来的名声也就少了一分看重。对于周度文来说便是郁闷的事情。周家的名声是周邦彦几十年来奠定的,用真才实学在几十年间挣来的,也是周家在东京安身立命之本,甚至是周家的饭碗。两相比较,轻重自知。

“度文再写,郓王之作脱不了固定的范畴,你再写一篇就是。”郑智看出了周度文表情上的变化,便是出言鼓励。

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若是周度文今夜力压赵楷,传扬出去似乎名声很大,却是无形之中便把人得罪了,得罪的还是皇家之人,兴许可能还会是未来的皇帝,赵楷要当太子也不是在王黼等人的心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在赵佶这几年不断表露出对于赵楷的喜爱之后,这种传闻也就不胫而走了。

曲子已起,赵缨络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问题,倒是觉得兴致勃勃,开口道:“周公子,再写一曲,以你之才,必然冠绝当场。”

周度文有犹豫,也有冲动,笔已经拿起来了,只是心中又有负担,有负担的心思,灵感自然也有缺乏。

郑智看得周度文模样,开口笑道:“度文,我也来一曲,便与你争个高下如何?”

周度文听得郑智微笑的话语,似乎轻松了不少,回道:“好,与郑兄相交多年,倒是没有分过高下,今日便一并争他一番。郑兄请。”

说完周度文抬杯与郑智来碰,两人豪饮一杯烈酒,各自动笔。

周度文之《早梅芳》

缭墙深,丛竹绕。宴席临清沼。微呈纤履,故隐烘帘自嬉笑。粉香妆晕薄,带紧腰围小。看鸿惊凤翥,满座叹轻妙。

酒醒时,会散了。回城南道。河阴高转,露脚斜飞夜将晓。欢场淹岁月,醉眼迷登眺。路迢迢,恨满千里草。

词文说的就是今夜事情,上半阙说这雅苑佳人,满座叹轻妙。下半阙说些许人生无奈。轻妙佳人,不过酒醒一梦,不免透露出一点面对郓王无力的无奈。

周度文一蹴而就,郑智却还在思索回忆之中。看得周度文已经写完,微微一读,已然知晓其中心思。不免让郑智也起了些心思,既然周度文对着荣小容有情,郑智更要为周度文争一番胜负。胜负也是这少女心。

只见郑智提笔,《采桑子》: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编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此曲为清朝康熙年间大臣纳兰明珠之子纳兰性德所作,别无他意,就是表白,也可说思念。

此时郑智写了这么一曲表白词,配合周度文上一曲,意思已然明显。

再看郑智,抬头看得一眼周度文,却道:“度文,我的字写得差了些,你帮我抄一遍如何?”

周度文看了一眼郑智的字迹,果真是差了些,笑道:“郑兄,看来你平常刀枪拿多了,这字却是少练了些啊。”

郑智也不解释,只把纸张递了过去。周度文接过之后,便开始帮郑智誊抄起来。待得抄完,郑智浅浅一笑,唤来小厮,两词作便送了上去。

“郑兄,你望了落款了。”周度文看得郑智把两词直接给了小厮,连忙提醒道。

郑智轻笑摇了摇头,便是故意不落款的,有周度文的字迹,又没有落款,正是郑智要的效果。

周度文看得郑智不在意,也就无所谓,这种事情稍后说上一句也就是了。

诗词到得台上,荣小容看得片刻,目光直往左边雅间看来,两词在手,如何还能不明心意,连忙站起来想说上一番感谢的话语,却是两词中意,反倒把荣小容一番贯用的感谢词给堵住了。

只见荣小容轻轻一福,开口只有一句话:“多谢周公子厚爱,奴家感激不尽。”

青楼自古卖的主要并不是皮肉,卖的是消遣,再深层次一点便是卖了“恋爱”。青楼并非妓院,而是给这些文人士子提供恋爱服务的。当然,卖恋爱服务,也比卖皮肉赚得太多。这就是后世所谓高端服务。当然也还是有低端服务的。

一句感激不尽之后,荣小容面色也有变化,并非羞红,而是带有几分落寞。心中也有自己的纠缠,一个青楼花魁,一个大家子弟,中间其实无形之中也是有一道隔阂的。爱情可以,但是难以照进现实。

可不单单是郑智遇到的赎身钱财的问题,这个问题只是其一。主要是门不当户不对,周邦彦就算出得起这笔钱,也不会花在一个花魁身上,何况青楼女子进门,又有多少地位可言。既然没有地位的一个女子,又何必花费这般巨资。

春风一度在楼内,兴许两厢情爱多美好。真要去争一个白头偕老,不过枉费心思徒痴乱。

郑智没有这些纠缠,直来直往加上一笔钱。周度文兴许也没有这些纠缠,正是年少风华追逐情爱的时候。少女心思被人拨动了,终究还是这个少女将来承受这些悲哀。

曲还在唱,先是《早梅芳》,再是《采桑子》。唱得婉转哀怨,情感正浓,荣小容面色几近有泪,心中一团乱麻。

赵楷面色低沉,词作技艺上的事情一目了然,显然赵楷是输了一筹。更在词作本身之外的,也有不爽。词句之中的含义,赵楷自然听得懂。

赵楷进来每日到此,一大半的原因也是为了佳人。如今佳人心思被别人拨动了,岂能爽快得了。

王黼见得台上少女模样,哪里还能不懂,连忙开口道:“殿下若是看上了此女,明日臣便来赎人。”

王黼前一问是明知故问,赵楷自然是看上了佳人。但是王黼之前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每日陪着赵楷来这里,大概也是知道,凭借赵楷的文才,掳获芳心不在话下,这个过程还能让赵楷充分享受其中乐趣,两全其美。

如今杀出一个周度文,这个过程似乎被戛然而止。便是王黼都心慌了,直接开口便是买。

赵楷面色越低沉,摆了摆手。文人终究还是有文人的思维模式,只道:“今日文输一筹,情也输一筹。周度文名不虚传啊。钱财买不到今日名了。”

荣小容这般的花魁,终究不是卖身的,卖的是“爱情”。一般清倌人的爱情,可以卖给许多人,每个人都是恩客,都是情郎。到了荣小容这个地位,却是只能卖给一个人了,要么拿捏起身份,与所有人保持应有的距离,既不太远,也不太近,便是长袖善舞左右迎逢。要么一人入闺房,身价暴跌,荣小容这般名气,已然失去了长袖善舞的空间。

这便是生意了。

周度文显然对于荣小容也还有提携之恩。两人之间大概已然有了情愫生。

“殿下,词作必然出自郑智之手,是他在与殿下过不去。”秦桧接话道,便是要给赵楷立个敌人了,也是给郑智立一个敌人。男人之间的敌视,女人便是最好的缘由。

第五百章 成何体统(五百章纪念,发一个大章节)

秦桧再一次说从对面雅座里出来的三词出自郑智之手,王黼也点了点头道:“殿下,只怕这三词当真出自郑智之手笔,臣也是见识过郑智临场作词的,郑智倒是喜欢欢场内的女子,原来矾楼有个李师师,便是被他赎了身,如今倒是又看上了这个荣小容了。”

赵楷闻言,眉头微皱,只道:“词作出自谁手也无所谓了,佳人心思已经有了牵挂,本王是输了。走吧!”

赵楷说完起身往门外走去,身后两人连忙跟随。

此时台上的荣小容慢慢站起身来说道:“奴家多谢周公子厚爱,有此两曲,此生心满意足。这一年多来,若非周公子抬举,奴家也到不得今日。不尽感激,皆在心中,难以言表。奴家明日午时私设一宴,聊表感激之意,还请周公子届时到场。”

周度文闻言欣喜,站起身来往前两步,人已到得开窗之处,答道:“多谢荣大家邀约,在下明日定然准时赴宴。刚才两曲词作,第一曲为在下……”

周度文自然是要去解释两词并非都出自自己之手。

郑智眼疾手快,连忙用力拉了一下周度文的衣袖,打断了周度文的话语。有些事情此时不说破最好,郑智写词也是为了帮助周度文,效果已然达到,也就没有必要去破坏了这一份表白的浪漫。

周度文不明所以,转头看得郑智问道:“郑兄有何事?”

“无事无事。”郑智浅浅笑道,站起身来也到头前,随后大声说道:“时闻遇仙楼里荣大家,今日有幸随度文前来见识一番,果然名不虚传,如今在这东京城中,荣大家堪称第一!”

郑智站到头前开口去夸,立马也有人认出了郑智。

“未想今日竟然是郑相公与周兄一并来了,郑相公说得在理,东京第一也不为过。当年李大家随了郑相公去,金屋藏娇之后,这东京名楼里从此没了花魁之,今日郑兄一语,倒是把东京的花魁之又还回来了,哈哈……”

“是极是极,荣大家可称第一。”

众人皆是出言去夸,周度文面色笑意不止,当年郑智一《青玉案》助刚刚出道的李师师名声大噪。如今周度文一年多的辛苦,直到今日再出一词,也助荣小容登顶。

“多谢郑相公夸赞,周公子能得郑相公这般好友,奴家真为他高兴。”荣小容此时听得旁人话语,才知道周度文身边出言之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郑观汐,这个名字荣小容显然极为熟悉,便是不听旁人说,也听周度文说了不少次。

赵缨络此时也一脸是笑,出言道:“周公子倒是好福气啊,荣小容当真一把好嗓门,一手好琴技。才子佳人,当真是绝配。”

赵缨络心思单纯,才子佳人,看起来自然是绝配。大概赵缨络也在想着自己的才子在哪里。

种师道兄弟俩不比年轻人情情爱爱的,却是也格外开心,杯盏不停,即便是看年轻人这般朝气,也是趣味。

厅内众人此时见得周度文,皆上来见礼。周度文刚才一直躲在雅间之内,此时也只有出门而去,厅内众人,皆是熟人。周度文如今名声也是如日中天,在东京圈子中,地位越崇高起来,一代风华,便是这么一个过程。

当年风华正茂的苏轼与周邦彦等人,在圈子里大概也是这番模样。

乐音词曲还在继续,荣小容休息的时候,也还有其他的表演。

种师道也是喝了不少酒,也跟着音乐摇头晃脑起来,一副享受模样。周度文却是被人群淹没,暂时回不来了。

郑智寻了寻人群中的周度文,回过头来开口笑问:“相公年轻的时可有这般出彩头时候?”

种师道闻言笑道:“某年轻时候差得远了,秦凤哪里比得上东京,不可同日而语啊。”

“诶……大哥谦虚什么,当年在延安府的时候,大哥银枪亮马能上阵,诗词文章无二家,也是西北少有的良人,当年西北家家户户的姑娘小姐,哪个不想嫁给你。”种师中笑着接道,要说当年种家的小子,绝对是西北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心中最好的良配了。

“哈哈……师中当年也是不差,风头无两啊。如今已是老朽残身,不提当年了。”种师道笑着摆了摆手,虽然话语如此,眼神中却是藏不住的许多骄傲与自豪,年少而起,先当文官,后上战阵,这一辈子,若是没有现在这个结局,当真不枉此生。

郑智只是随便问问,只作消遣。却是这个话头,当真引起了种家兄弟二人内心深处的许多回忆,此时回忆起来的自然都是自豪的事情。便也不多说,只看这兄弟二人互相调笑。

种师道也往大厅多看,看得周度文,又看了看此时下台来与周度文见礼的荣小容,忽然开口问得一句:“东京这里,典身需要多少银两?”

种师道这一语,当真提醒了郑智,郑智闻言也是一愣,答道:“一般女子倒是不比西北贵得许多,却是荣小容这般的人物,怕是至少要三四十万贯。”

周度文兴许是自己为难自己了,把这荣小容捧了起来,却是也把赎身的价格抬高到常人难以接受的地步了。这般天价岂不是周度文自己与自己为难。

郑智此时才想到这问题,周邦彦显然不会花三四十万贯为自己儿子去赎一个青楼女子。即便是周邦彦出得起这个价钱,只怕周邦彦也不会去做这般事情。这么一个青楼女子,娶进家门也不过是个小妾。花几十万贯娶个小妾,周家大概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啧啧啧……典个女子,三四十万贯,实乃天价也!”种师道惊讶道,几年前这三四十万贯放在渭州,可作一年的经略府军费了。种师道岂能不惊讶,心中大概也觉得没有哪个冤大头会做这种傻事,种师道却是不知,郑智就做过这种傻事。

郑智也听懂了种师道的话语意思,往外看了看,只道:“两厢情愿事,总是有办法的。”

赵缨络也接了话语:“只要两人互相爱慕,岂是用钱财可以衡量的。”

这小姑娘说话,虽然单纯,只是不接地气。站着说话不腰疼,三四十万贯,便是对她父亲赵佶而言,此时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西北与党项开战,也不过才凑出了三百万贯的军费。

没想到郑智竟然回了一句:“帝姬殿下说得在理,爱情岂能用钱来衡量。”

郑智此语,显然不是去回复赵缨络的,也不是去回复种师道的。而是郑智心中已然准备帮周度文一把,当年童贯帮郑智赎了李师师。如今郑智心中大概也想帮周度文赎了这荣小容。

这大宋朝,大概也就郑智这么一个傻子了。兴许郑智也没有多想爱情值不值钱的事情,更没想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荣小容值不值得几十万贯。但是郑智知道,周度文必然值得这几十万贯。

就如当初童贯觉得郑智值得这几十万贯。

夜慢慢深了,宴会却是半夜未散。几个太监护送着赵缨络先回了皇城。

众人酩酊大醉。种师道种师中醉得最深,周度文醉得最美。

第二日,临近中午,皇帝赵佶从文德殿出来,一众太监抬着往东而去。

东边便是太子赵桓的居所。

赵桓早早接到了太监的传信,站在东宫门口等候赵佶的到来。

赵佶一到,赵桓连忙行礼拜见,迎接入内。

赵桓侍立一旁,赵佶端坐在,从怀中慢慢拿出一本奏折,开口说道:“平日里也不见的多出宫门,为何今日御史台有人奏你在烟花之地私会罪臣?”

赵桓闻言,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有人出招了,却是也不慌,只道:“父皇,儿臣久不出宫,昨夜想出门散散心,去了遇仙楼,未想碰到了种师道,便照了个面。并非私会罪臣啊,当时还有郑智也在,还有周邦彦之子周度文也在,还请父皇明鉴。”

赵佶闻言,抬头看了看赵桓,两眼微微一眯,说道:“哦?当真如此?”

有些事情,赵佶始终过于敏感,起了猜疑的种师道与当朝太子夜里相聚,这种事情实在有些不正常,何况种师道在赵佶看来,还是在军中一呼百应之辈。

“父皇,儿臣无德无才,不比三弟,所以向来严于律己,不敢有丝毫逾越,每日战战兢兢,生怕有所纰漏,时闻朝中有人议论谌儿幼童封国公之事,便是马上主动上书请辞。儿臣才薄德寡,身居太子,治国之道,乃大智慧所为,每每念及于此,只得日夜担忧,辗转难寐。父皇,儿臣兴许不太适合……”赵桓话语,越说越悲,已然涕泪俱下,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以退为进,不过如此,便是别人借着自己的名义给儿子请辞的事情,赵桓都认了下来。赵桓给人的印象向来谦和温驯,或者说难听大一点,便是有些唯唯诺诺。此时被人弹劾,如此表现也属正常。

只是这正常的表现,赵佶看在眼中,也要多想,想的便是为何有人要与赵桓过不去。一个如此太子,虽然赵佶更喜欢赵楷,但是并不代表赵佶讨厌赵桓。赵佶只是对赵楷更欣赏,一个父亲怎么可能因为欣赏一个儿子,就没有理由的讨厌另外一个儿子。

涕泪俱下的模样,话里话外的意思,让赵佶难免有些难过,一个太子,当到这个地步了,还要怎么样?

“别哭了,有妻有子成家立业的人了,还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时下你是不是也听了些流言蜚语?”赵佶问道,流言蜚语不外乎德才兼备的赵楷当立,这种声音一旦出来,必然止不住,只会越传越广,赵佶岂能听不到。这大儿子被吓得每日战战兢兢的,赵佶想来也知,必然更这些流言脱不了关系。

倒是赵佶也为难,总不能因为一些流言就疏远自己喜爱的三儿子。又止不住人谈论这些宫闱秘事。

“父皇,儿臣并未听过有何流言蜚语。只是昨夜碰到了王黼秦桧与三弟同在遇仙楼,不免心生羡慕,儿臣在这东宫高墙内住了二十年,一年不敢出门几次,只为端正品行,不敢逾越。多闻三弟德才于民间,昨夜也见得三弟词作斐然,众人皆赞,实在心生羡慕,更想出门多走走,却是又不敢出门多走动,儿臣心里苦啊。”赵桓显然是没有亲眼看到赵楷作词的,但是这种事情也不用猜。赵桓所表达的,不过就是说自己如何苦,如何羡慕别人的生活,与自己的父亲诉诉苦。

却是赵桓话语之中也透露出了许多信息,这些信息就是在暗示赵佶,有些人似乎在与他争。今日弹劾自己的奏折也不是那么单纯。

赵佶闻言,看着自己这个微胖的大儿子,眉头轻皱,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只道:“许久不曾一起用膳了,今日便在这里吃午饭。”

“儿臣这就下去吩咐一下,父亲稍后。”赵桓听得赵佶的话语,也不知赵佶有没有听进去,但是也不着急,更不多说,也知话语只能点到即止,多说反而有反效果。

周度文此时正在去遇仙楼赴宴的路上,昨夜宿醉,此时周邦彦看起来状态也是不佳,却是心情极佳,走路都带风。

郑智也在忙碌,营中来了不少商户。郑智一箱一箱的金银器物、玉石珠宝搬了出来,展现在这些商户面前,等待这些人估价,便是要凑出现银出来,荣小容的赎身,就在这里了。

显然郑智的荷包也不宽松,或者说郑智的荷包从来没有宽松过。西夏并不富裕,主要的财物早已从西北直接往河北运了去。郑智到东京,就带了这些金银珠宝之类的,要一大笔钱,也就只有卖这些东西了。

赵桓与赵佶用膳闲谈,说着说着赵桓也把昨日碰到赵缨络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还把自己猜测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赵佶听闻赵桓说赵缨络与周度文可能生了情愫,心中只觉得有些不爽快,连忙派人把赵缨络也叫到了东宫。

赵缨络到来之后,赵佶开口便问:“璎珞,你可是看上了周邦彦家中的小儿子?”

赵缨络被问得一愣,只道:“父皇是哪里听说的事情。”

便是赵缨络话语刚落,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桓,恍然大悟,又笑道:“父皇,你别听皇兄瞎说,昨夜儿臣不过是一时好奇,便想去看看那名冠东京的荣大家弹琴唱曲而已。皇兄倒是会自作聪明。”

赵桓闻言也是笑,忙道:“父皇,如此看来,是儿臣乱想了,璎珞看起来倒是洒脱得紧。”

赵佶闻言,又盯着赵缨络看得几眼,见赵缨络脸上的笑意,也知道此事是个误会,只道:“以后夜里不准出去了,未出阁的姑娘家,岂能跟人出门游玩,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赵缨络点了点头道:“谨遵父皇之命,以后不去了就是。”

话语说完,赵缨络哪里有一点严肃之色,反而转过头来去看赵桓,眼神中装出一点怒意,便是在怪罪赵桓打小报告。赵桓也是悻悻一笑,以表抱歉,也不跟自己这小妹妹一般见识。两人看起来倒是关系不差。

显然赵桓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并非无心,实则有意。赵缨络一来,再谈昨日之事,有了赵缨络这么一个见证人,王黼秦桧与赵楷之事便不需要赵桓去多说什么了。

自有赵缨络说得神采飞扬,虽然只是说些写词争风之类的事情。却是已然足够。

王黼秦桧搭上了赵楷,种师道郑智碰巧遇见了赵桓。赵桓今日又被人如此弹劾,一切都一目了然摆在了赵佶面前。

赵缨络显然也是被赵桓顺手利用了一下。太子赵桓城府可见一斑。

第五百零一章 金紫光禄大夫

又过一日,东京的军营又来了一队客军,正是从江南两浙来的王禀。

南方的战事直到此时方才彻底平息,王禀转战了江南两浙大部分的州府,追着方腊余部残兵上山下水,终于把这些乌合盗匪一一肃清。

完成清剿任务的王禀,此时自然也是进京面圣受赏赐的。

王禀昨夜就到了东京城外,大早才入城,入了城就赶去面圣了,在朝堂上受了几句夸奖勉励,便回来了。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赶到郑智营帐来拜见,两人倒是熟悉,在杭州城并肩舍命。如今王禀进京也只认识郑智一个人而已。

一个州府的兵马统制,实在算不得什么官,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立了军功,面见天子,王禀也是有些紧张。

见到郑智王禀倒是不紧张了,两人见礼寒暄几句,王禀开口说道:“郑相公,适才在朝堂上拜见官家的时候,朝中正在商议关于你的封赏事宜,末将倒是听得两句。”

“哦?朝堂上如何商议的,且说来听听。”郑智问道,心中对这件事情也有关心,便是见童贯的时候,童贯也没有与郑智多说过这些事情。王禀既然提到此事,必然是听到了些什么不对劲的,否则也不会主动拿来说。

王禀皱了皱眉道:“郑相公可是得罪了蔡太师?末将听宣进殿的时候,便听得朝中有争论。童太师与蔡太师话语之中有些不对劲,一旁还有几人与童太师争论了几句。前因后果倒是没有听到,只听得蔡太师说关于郑相公的封赏哪里有些不妥之类的。”

王禀显然也知道郑智与童贯关系匪浅,童贯本来就是掌管枢密院的。童贯与蔡京有争论,必然就是蔡京不同意童贯的封赏意见。这种事情只要听得只言片语,也就能明白大概了。

郑智也是面色一沉,政治上的事情当真就是没有朋友,只有利益。不过话也说回来,郑智与蔡京也不过几面之缘,并无深交。蔡京与童贯暗斗成了明争,神仙打架,郑智自然也要受到牵连。

要说政治,便是蔡京与自己的儿子蔡攸都能互相倾轧,也是匪夷所思的地步了,此时蔡攸为宣和殿大学士,刚刚开始在赵佶面前崭露头角,再过得年余,蔡攸也将进入权利中心,进入权利中心的蔡攸与父亲蔡京,也能争宠倾轧。可见这蔡京对权利的执着已经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

若是旁人,自己七老八十了,儿子上位,只管扶植儿子,竭尽全力帮助自己儿子去继承自己的政治遗产。却是这两父子,竟然也能斗起来。这种事情,旁人大多会说是蔡攸不孝顺之类,其实何尝又不是蔡京过于自私,舍不得手中的权利,权利连儿子都舍不得分享,七老八十没有几年活头了,还紧抓着权柄不放,实在不能以常人想法去解释。

“嗯,某倒是没有得罪过蔡太师,其中道理也并不知晓。”郑智打个哈哈,也不多议论。心中自然也猜到了蔡京与童贯已经到了貌合神离的地步了。

王禀点点头,该说的也都说了,其中事情也不便再去多问,只道:“郑相公,这一趟如今,江南是回不去了,末将兴许是该随相公北上了,明年与辽开战,便随郑相公上阵。”

郑智闻言笑道:“哈哈……看来王将军加官进爵的事情倒是顺利。”

王禀也笑,答道:“河北宣抚司下一个兵马统制,便是把末将麾下这些人马充到河北去了,人马并未增加,还是这四五千号人,官职升了一下。”

“恭喜恭喜,能与王将军再战沙场,某之大幸。”郑智笑着道喜。王禀回来之后能与自己说这朝堂之事,也是王禀在与自己示好,想要拉近关系,这一点郑智也是知晓的。投桃报李,郑智也不能亏待了王禀。

“相公客气了,能与相公再战沙场,末将才是三生有幸。”王禀连忙起身拜得一下,显然心中知晓自己往河北,大概就在郑智麾下管辖了,面对上司自然要礼节周到一点。

此时燕青急匆匆进了大帐,拱手急道:“相公,圣旨来了。”

郑智闻言立马站了起来,忙道:“快请到这里来,再去备一些银两。”

来宣圣旨的是中书省下官员,走进来后,开口问道:“郑经略可在?”

郑智连忙拱手道:“臣在!”

“郑智接旨!”

郑智连忙单膝跪地。

“皇帝敕曰:正奉大夫郑智,领兵有功,升三品上金紫光禄大夫,差充河北东路制置使,河北两路宣抚使,总领河北两路兵马,统筹备战事宜,以待开春战事,不得有误。”

“多谢陛下圣恩。”郑智起身上前去接旨。

郑智的官职,终究还是与童贯的想法有所不同,童贯最初是想让郑智统辖河北东西两路与河东路,便是河北河东经略制置使。如今只有一个差充河东制置使与河北宣抚使。制置使是管辖衙门,所以郑智便是临时管辖河北东路。宣抚使更多的是统筹调度他们,也就是说郑智暂时有权利统筹调度河北两路的兵事。至于河东路,也就是太原府与太原往南的区域,郑智是管不着的。

至于三品上的金紫光禄大夫,倒是不小。身为御史中丞的秦桧也不过三品下银青光禄大夫。郑智如今倒是比秦桧高了一个品级。苏轼最高也就短暂做到这个官衔。便是种师道之前也不过这个品级。

如此也算是连升了三级,虽然与王黼连升八级差得远了些,但是也算常的升迁了。

燕青见机,连忙把准备好的小袋子递了上去。这种封赏的圣旨,自然也要打点一下来宣旨的人。

这人顺手接过燕青递来的袋子,面色上的严肃马上不见了,便是一脸笑意说道:“郑相公,恭喜恭喜,来的时候陛下还有交代,说明日上午祭天,让你到场。”

“多谢上使提醒,一定准时到场。”郑智答道。

“郑相公怕是还忘记了一件事情,新官服记得要去吏部处领来,明日祭天大典,郑相公可不能穿着老官服去,叫人笑话了。下官便先回去了。”钱财还是有点用的,总能换来别人几句好话。

“多谢多谢。”郑智笑答,起身便去送人。

待得宣读圣旨的官员走后,众人皆上来道喜。郑智安排了今夜军中加酒肉的事情之后,带着几大箱子钱财往童贯府中而去。

此时童贯应该差不多下朝回家了,郑智带这么多钱倒不是去给童贯送礼的,而是又要去麻烦童贯了。有些事情也是无法,即便郑智现在身为三品大员,又是封疆大吏,却是在这东京地面也算不得什么。即便是郑智提着几十万贯去遇仙楼,大概也赎不来这荣小容。

郑智提着钱都赎不来,童贯却只需要一句话。这便是差距。

也是这东京城里盘根错节的各种势力,如今这东京,手眼通天之人无数。就是没有领兵打仗的人说话的余地,郑智身为文官一路升迁,但是在这东京一点根基也没有。

郑智当然也不在意这些事情,和平年代这些人看起来一个个高高在上。但是乱世,枪杆子才是话语权。郑智心中知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去追求。

郑智到来,童贯也是刚刚回家,正在大厅坐着喝茶暂歇,看得院子内搬进来几个大箱,又见郑智走进大厅,便先开了口笑道:“郑智,可是接了圣旨,所以前来表示一下?”

郑智也知道童贯是调笑,拱手示意了一下,笑道:“恩相,我今日带来了三十五万贯。”

“哈哈……可是又看上了哪个楼里的小娘子了,当真是羡煞老夫了。”童贯笑道,心中也知道郑智带钱来可不是孝敬的,童贯也不需要郑智孝敬,几年来郑智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只会让两人显得生分,童贯也看不上这点钱。

“恩相高明,一猜便中,正是遇仙楼里的荣小容。不过不是我看上了,而是为周学士的幼子周度文操持的。”郑智边说边往下的位子上坐去,伸手接过小厮递上来的清茶,喝得几口。

“看来这周度文倒是不凡,值得你花这么多钱。”童贯点了点头,话语之中感慨一句。

显然童贯所想不差,就周度文如今在年轻一辈,隐隐是文坛魁的地位,也值得这三十五万贯。郑智做这个事情,情义是主要,自然也伴随一点这种心思。

郑智笑了笑,童贯心思缜密,也不需多解释,只是轻声问道:“恩相,如今蔡太师……”

郑智只提了名字,也不往下多说。童贯闻言,眉头微微一蹙,说道:“不比从前了,有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走到今日,已然到了这一步了。朝廷之上只坐一位官家,这一位官家只有两只耳朵,两只耳朵旁边站了这么多人,自然是要争的。”

童贯话里话外,不过就是争宠的意思。国家就这一个皇帝,内宫女子要争宠,朝堂官员自然也要争宠。童贯与蔡京两人就在赵佶两只耳朵最近的地方,便是更要争了。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并不纠缠这个问题,只道:“恩相可知还有一事也在争夺?”

童贯看得郑智忽然严肃的表情,疑惑问道:“何事?”

郑智左右看得一下,挥了挥手,几个伺候的小厮连忙躬身出去了。郑智方才开口道:“郓王!”

童贯面色一变,问道:“当真?”

这件事情大概郑智是第一个知晓的,只因郑智先知先觉。便是蔡京童贯也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郓王赵楷向来都是琴棋书画,并非心思深沉之人,并不像那种主动出手去争的性格,反倒像赵佶那种等待的性子。皇位未来归谁且不论,便是众人皆想,就算赵楷以后能当皇帝,大概也会是赵佶的意思。

归根结底,夺嫡之事,不在赵楷赵桓,只在赵佶内心。却是出了一个王黼,架着赵楷去争,这也是众人没有想到的事情。

郑智严肃点了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太子殿下只怕也有动作。两人不是暗斗,怕是要明争了。”

童贯不言不语,皱眉深思,便是在思考皇帝赵佶内心中的想法。虽然赵佶年纪还不算大,身体也健康。但是太子之位一朝有变,朝中得势之人怕就不是一个两个了,不论谁赢谁输,从龙之人,必然如日中天。这个位置不争,太子还显不出什么势力,这个位置一旦经过了争夺之后,不论最后谁是太子,这个太子必然就要开始显出锋芒了。

童贯沉思许久,又去看了看郑智,心中也知郑智不是那信口开河之人。问道:“你既然来说此事,可是心中有了打算?”

郑智自然是有打算,就是来帮童贯的,避免赵桓上位之后把童贯也斩了,忙道:“恩相,太子赵桓不同旁人,能忍人之不能忍,恩相该是站队的时候了。”

童贯又在沉思,平常说赵桓,便是也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道这个太子深居简出,并不抛头露面,便是见都难得见到一次。如今郑智说赵桓能忍人之不能忍,童贯哪里还不懂郑智所说,一个年轻人,正是意气风的时候,竟然能窝在高墙之内足不出户,已然证明了郑智的话语。

“官家更喜郓王之才。”童贯说得一句。心中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主要看赵佶。

郑智闻言立马着急起来,赵桓上位,从蔡京到童贯,从王黼到李彦、朱勔。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了,皆杀之。除了蔡京在被贬的途中侥幸先病死了,没有来得及杀。其他人哪个不是按在路边一刀砍了,便是蔡京的八个儿子,除了早夭一个,驸马一个,其他个个被斩。

郑智此时就是来保童贯性命的,忙道:“恩相,郓王有才不假,官家更喜郓王也是不假。太子却是从不犯错,没有一处污点。若是太子在东宫高墙之内再忍二十年,何人可以动摇?郓王只要出手去争,若是官家知晓了,官家心中作何想法?”

一个不犯错之人,赵楷想争,拳头也不过是打在了棉花上,王黼除了构陷,也没有别的办法。便是构陷都找不到什么好理由。赵佶终究不是傻子,赵佶即便有传位给赵楷的想法,但是赵楷只要主动去争了,那便是错。

“事关重大,此时容我再想想,再想想。”身为太监的童贯,自然知道皇家内部倾轧的严重性,但是童贯终究还是太监,越是知道这种事情的利害性,越是心中不敢乱下定论,也不敢乱动。

“恩相,未雨绸缪啊,郓王若是不争,兴许将来皇位可能掉到他头上,郓王若是去争了,太子只会越坐越稳。”郑智便是想把童贯退到赵桓身边去,如此赵桓登基之后,杀谁也不可能去杀童贯了。

“我知你说得有理,且先看看再说,若是郓王真的出手了,再选不迟,那时候站在太子身边,才是雪中送炭。”站在童贯的角度上,没有了郑智的先知先觉,自然还是要等待的,等着事情明朗一些再说。

郑智也是无法,事情明朗的时候,赵桓身边必然已经拉了一些帮手,那个时候童贯能不能得到赵桓真正的信任与倚重,便只能看童贯的手段了。雪中送碳对于皇家而言,算不得什么,皇家无情,对于恩情自然看得淡。

信任与倚重才是保命之道,而不是恩情。帮助一个皇帝,想让皇帝感恩,皇帝岂会感恩?该你死的时候照样要你死,皇帝的行事依据只在你有没有用?而不是你对皇帝有没有恩情。

郑智只得再提醒一句:“恩相,郓王所倚仗的,就是王黼秦桧之流,恩相多多注意,兴许蔡太师也会暗中协助。”

童贯点了点头,目光盯着门外久久不动,便是脑中还在思索。

第五百零二章 奴家愿意去的

祭天大典,祭坛之上,赵佶身穿道袍,跟随最近的并非蔡京童贯,而是道士林灵素。祭坛之上也只有三人,还有一个跟随的便是这大宋未来的皇帝太子赵桓,也只有他有这资格随皇帝祭天,其余人只能在台下祭拜。

为何祭天?灭国大胜只是其一,即便没有这场大胜,这个时候赵佶也会祭天。

只因年初定制的九个大鼎已经造好了,华夏自古就是九鼎,以九鼎镇压九州,便是镇压天下气运的意思。

九鼎最早出自大禹之手,夏商周代代相传。到得如今早已遗失,赵佶重制九鼎,也是为了宣扬自己的文治武功。

鼎,便是天下。制作大鼎,铜也。铜是什么?铜就是钱。用钱打造出九个大鼎,难怪江南两浙一乱,朝廷财政立马就捉襟见肘。

郑智在祭坛之下,抬头看着高台上,台上赵佶今日穿的道袍倒是极为的奢华,金丝银线熠熠光。

九鼎摆放,一鼎在中。其次便是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北、西南,为八方。

林灵素开始唱读祭文,先夸天地恩德,再赞天子贤明。然后祈福,祈求皇朝万世,祈求国泰民安,祈求战事顺利,祈求天下归一。

林灵素冗长的祭文念了许久终于念完,赵佶跪拜几番,开始祭鼎。每个鼎都有祭文要念,祭的是九州大地。赵桓跟随在后,赵佶跪,他也跪,赵佶拜,他也拜。

台下众人也跟随着赵佶的动作,郓王自然是在台下,却是不时抬头看得几眼,眼神中自然有些其他的意味,虽然不是赤裸裸的欲望,却也有羡慕。

道士林灵素作为引导,带着赵佶一个鼎一个鼎的祭拜,待得正北之鼎,刚刚跪拜下去的赵佶忽然一声炸裂,吓得赵佶往后一跳,险险摔倒。

再看正北大鼎,鼎身龟裂处几道纹路,刚刚制好的大鼎竟然裂开了。

赵佶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大鼎,不知所措。这种场合,什么变故都是上天的指示。

林灵素也是吓得一跳,却是反应快,连忙说道:“陛下,此鼎正北,忽然龟裂,必然是上苍有感,预示辽国当灭,天下一统。”

赵佶闻言大喜,连忙拜倒在地,口中说道:“快读祭文,以谢上苍。”

郑智在台下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也在回忆好像哪个关于两宋的纪录片中有提到过。历史上宋辽开战之时,赵佶祭天生的这一幕,便是如此解释的,却是童贯攻辽,大败而归。但是辽国最后还是灭了,这种迷信倒是有些意思。

祭天典礼在繁琐的程序中结束,郑智直感觉膝盖都跪麻了。

众人随着赵佶往垂拱殿去。

此时童贯减缓了脚步,待得郑智走了上来,开口说道:“郑智,稍后出宫了,你便到某府中去一趟。”

郑智闻言一笑,也知是何事,连忙拱手道:“多谢恩相!”

童贯摆摆手,又快步往前,到得队列头前。

童贯在宫中还有事情,郑智却是先出了宫,直奔童贯府中去。

一进正厅,厅内左边坐着一个少女,少女正是荣小容,身边还站着一个丫鬟。

此时的荣小容面色煞白,一脸惊恐,便是大早便被童贯派人赎了出来。荣小容进得童府,只以为自己是被太监童贯买到家中了,自从进了这大门,坐在正厅便是觉得世界末日一般。

荣小容在这正厅坐了近两个时辰,除了送吃送茶的,也没有一人理会她。只道等待主人回来再说。

便是这般一直等着,等着荣小容越想越是惊恐,越想越是着急。被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监买到家中,对于一个风华正茂,正在受人追捧的少女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悲惨。

郑智迈步进得厅内,荣小容抬头一看,见得这个熟悉的面孔,连忙战起身来,开口便道:“郑……郑相公,不知……”

却是荣小容开口了,却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本能想向郑智求救,却是又说不出口。

反倒是郑智笑道:“荣大家,且收拾一下东西,随我出门去。”

荣小容听得一愣,不明所以,开口道:“郑……相公,奴家还要在此处等候府中主人。”

郑智听言笑道:“不用等了,你等的就是我,行李可有收拾?收拾好便随我走吧!”

荣小容看了看郑智又看了看厅内一旁的几个小厮,见这些小厮都自顾自的忙碌,并未有人上来阻拦,心中稍安,答道:“女家行李都在车架上未卸下来。”

“那便随我走吧。”郑智说完转身便走。

荣小容带着丫鬟犹豫片刻,迈步跟在郑智身后面色上惊魂未定。接荣小容过来的车架原是套的是牛,此时几个亲兵汉子上前套上了健马。

荣小容直到上了马车之后,见还无人阻拦,出了童府之后,心中才稍稍安定。抬眼去打量车外骑马的郑智,想出言问上几句,却是欲言又止。

郑智似乎也现了荣小容的眼神,开口解释道:“荣大家稍安,现在往皇城外去,去周府。”

“周府?郑相公说的周府是?”荣小容疑惑再问。

“周度文,去周度文家里,这小子喜欢你,所以把你赎了。你大概也是喜欢他的,有情人当终成眷属。才子佳人,也是美谈。”郑智笑道,心情也颇为高兴,做这种帮助别人的事情,当真还是有成就感的。

荣小容这回是真明白过来了,事情转换太快,刚才还满心担忧,想着童贯一个老阉人,便是伤心欲绝。此时忽然听得周度文的名字,知道自己立马就要去周度文家中,这种从地狱都天堂的感觉,如同过山车一般,便是连高兴都来不及,只是呆呆愣愣,郑智言语中的直白,也让荣小容面色有了些许的红润。

原本荣小容心中也清楚自己与周度文之间的事情,便是从来都没有奢望过终成眷属的事情,只想着能竭尽全力去报答周度文。

一切来得太突然。

郑智看得荣小容呆愣的模样,又笑道:“荣大家若是不愿意去周府,某现在也可以送你回去。”

郑智倒是恶趣味,便是在开这少女的玩笑了。

果然荣小容闻言一急,连忙回答:“奴家……奴家愿意去的。”

郑智听得哈哈大笑,恶作剧成功就是乐趣,心情也越好。帮助人的事情,当真能带来快乐,这个道理不假。

周度文自然还被蒙在鼓里,起床之后照例看看书写写字,周邦彦就在院内晒着太阳,教导着早早而来的赵缨络写词写诗,闲暇的时候也看看赵缨络带过来的一部分胡音书籍的译文,口中咿咿呀呀哼得几句。

一个小厮从院中穿过,动作极为小心,便是怕打扰了周邦彦,未想周邦彦还是注意到了从身边轻轻行礼之后走过去的小厮,开口问道:“往里去有何事啊?”

“学士,郑相公来了,小的往书房去寻公子。”

周邦彦点了点头道:“你去把郑智迎进内院中来,不教他久等了,我去叫度文。”

小厮闻言作揖之后转身而去。

周邦彦放下书,慢慢起身,口中喃喃说道:“要说这郑智,当真还有几分才学,前天夜里的那曲词,实在不差。”

显然是赵缨络又在周邦彦面前把前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周度文两曲,周邦彦还拿来批评了一下。郑智的便是出口去夸,倒不是说郑智的比周度文的好,而是在一个父亲心中,儿子的东西,鸡蛋里也能挑出点骨头来。

至于那点风流事,周邦彦也就没有当回事了。

“先生,如今这东京城,词作不出周度文与郑观汐了,待得将来,先生这负一代词名的声望,怕是要被这二人继承了去。”赵缨络说了个轻松玩笑。

周邦彦闻言笑了笑,笑得极为开心,迈步慢慢往书房走去。

郑智本来是不想参与周度文的家务事的,只想在门外就把荣小容交给周度文,至于周度文怎么去跟周邦彦说,郑智便不想参与了。此时听得小厮话语,周邦彦有请,也就不好不往里进了。

过得前院,来到中院,郑智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一脸紧张的荣小容,心中在想,是把这少女放在厅中等候,还是把少女带到内院里去。

郑智倒是没有犹豫多久,迈步就往里进了,既然带都带来的了,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一并送佛送到西,未娶妻,先有妾,虽然不少见,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郑智进去了,周邦彦总要在外人面前给点面子。

荣小容越是往里走,心中越是紧张,双手藏在袖笼之内握得紧紧,脸上都渗出了点点汗水。

待得进入内院,周邦彦已经在椅子上坐好,周度文却在门口等候,见得郑智先进来,连忙上前,正要开口,赫然看见郑智身后跟着一个女子,女子就是荣小容。

“这……郑兄……这荣大家今日怎么来了?”周度文吃惊不小。

郑智大大咧咧就往里面迈步,口中只道:“以后荣大家就是你的人,人我是给你送到了,你以后可要善待人家。”

郑智直往里走,周度文却是站在门口目瞪口呆,与荣小容大眼对小眼,两人便是这般对视起来,既是面面相觑,又有脉脉含情。

周邦彦与赵缨络也听得郑智话语,皆是转头来看,赵缨络满脸喜色,周邦彦却是蒙圈了。

待得郑智走近与两人见礼。

周邦彦心不在焉,眼神一直看着门口处的两人。

赵缨络却是开口笑道:“郑相公今日成人之美,佳人才子登对事,必然是美谈。小女子羡慕得紧。”

郑智笑了笑,也不说话,只顾坐到一旁椅子上,不远的小厮连忙上来伺候茶水。冬日里一杯热茶让人极为舒服,只是这茶水并不符合郑智的口味,郑智也是轻声吩咐一句,叫这小厮去备清茶来喝。

周度文与荣小容二人四目相对许久,方才轻声说道:“小容里面请,快快见过家父与帝姬殿下。”

荣小容此时看到周度文,心中方才安定了些,这便是爱人的力量了,爱人身边,总有莫名的安全感。跟着周度文的步伐往前,与周邦彦与赵缨络见礼。

周度文此时也不多说,看向郑智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不尽。

却是这气氛尴尬了起来,荣小容见礼之后低头不语,周邦彦一脸严肃打量着荣小容,又去看周度文。

郑智见得情况,连忙开口笑道:“荣大家弹唱技艺绝佳,周伯父也是此道高手,不若请荣大家奏上几曲与伯父品鉴一二?”

周度文面对父亲,心中也是慌张,尴尬之下正不知如何去说,听得郑智话语,连忙说道:“小容快快奏上几曲与父亲听听。”

荣小容闻言才慢慢落座,赵缨络也是配合,已把身边的琴往荣小容面前摆了过去

第五百零三章 行事严谨一些

直都荣小容琴音慢出,轻灵而唱,周邦彦的面色才慢慢缓和许多,却是也不说话,也不多问,只是慢慢听着曲子,不时也忍不住摇头晃脑一番。

郑智坐得许久,一直在暗中观察,直到看见周邦彦享受的表情,心中也知道事情差不多了。

再得片刻,郑智起身之后开口说道:“周伯父,小侄要告辞了。”

周邦彦听得郑智话语,也起了身,问道:“今日不在家中吃个便饭?”

郑智显然是达到了目的,只道:“多谢周伯父,小侄还有些许小事需要去办,下次再到府上叨扰。”

周度文连忙站起来说道:“郑兄,我送你出门。”

周度文要来送郑智,自然是要表达一番感谢,不曾想赵缨络开口笑道:“周公子就在此处陪伴佳人吧,我也该回宫中去了,顺便帮你送一下郑相公。”

周度文此时回头看得一眼荣小容,也知把她一人放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妥,正在犹豫之间,郑智笑着与赵缨络点了点头,已然起身往外去了,赵缨络也相随而去。

表面上的事情自然是过去了,但终究周邦彦与周度文还有些话语要说,待得两人走后,关于荣小容的事情,父子二人也还需要一番坦诚的交流。

郑智与赵缨络往外而走,门外各自都备了交通工具,却是也一起走不得多久。此时郑智也放慢了脚步让赵缨络走到了前面,帝姬的身份,自然也该走在头前。

赵缨络已然先开了口:“郑相公如此大才,却是多在外领兵,郑相公可曾想过在御前受命?”

郑智闻言有些意外,实在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十四五岁的公主,竟然跟自己谈论这种话题,答道:“御前受命之事倒是未多去想,为国效命,在哪里都一样,在下多擅军阵之事,领兵打仗也未尝不可。”

赵缨络点了点头,心中多少还是那一句“可惜了”,便是觉得会打仗的人多了,文才绝顶的人实在不多,郑智已然被归咎到文才绝顶的范畴里去了。文才绝顶之辈,自然该在御前效力,制定一下国家政策之类,治国之道终究还是上乘。如范文正公、如王安石司马光。

“待得郑相公打完仗了,终究还是要到东京来的。早来晚来也是要来的。”赵缨络说得一句,深沉意思便是晚来不如早来。这小帝姬的思想终究还是局限了,也是环境影响,只觉得朝堂之上的各位相公才是国家的顶梁柱,才是为国效力的楷模,肩负着为皇帝治国的重要任务。

“嗯,殿下说得是,早晚还是要来东京的。”郑智回得一句。只是两人对这句话语的理解并不一样。

闲谈三五,已然到了门口,赵缨络到得自己车架旁边,却是并不上车,而是回头去看了郑智一眼。

只见郑智从亲兵汉子手中接过缰绳,双腿轻轻力,高头大马,一跃而起,人已翻身稳稳坐到马背之上,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看完这般动作,赵缨络才转头踩着垫脚的小阶梯往车架而入。

东京城内依旧还是一片祥和,贩夫走卒,文人士子,朝廷高官,都在这城中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冬日里的雪也慢慢开始飘落,严冬终于到了汴梁,城内多了许多卖炭的老翁,用简易的牛车拉着一车一车的木炭从四面八方赶来,进城之时交些许税赋,卖得几车木炭,回家也能过个好年。

经济活动的交流对于百姓生活水平有着很正面的影响,这也是大宋朝富庶的主要原因。

下午大营中并无操练,东京的禁军鲜少操练,一个月也不见得操练一回。王禀从江南赶来,麾下正是人困马乏,自然也不操练。

郑智麾下军汉没有操练是因为难得有这般空闲,军中的讲武学堂自然又要集中开课了。

如今这些浑汉们竟然都能识得几箩筐的大字,进步实在不错,郑智也在开始教地图技巧,心中也是极为着急,课程显得很紧张。便是郑智知道,只要这批人真能把地图作业学成,以后作战的模式将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军事计划也可以更加的详细,作战的指挥调度可以深入到细节之中。

此时吴用带着人在汴梁大街小巷到处游走,只为采购之事,只要吴用觉得有用的物资与原材料,便会与商家谈论许久,敲定交易价格与数量,付上少许定金,便等这些商户筹措之后送到沧州去。

对于民众来说,钱财便是最重要的。对于一方势力来说,钱财终究只是媒介,物资才是主要的东西。多余的钱财都换成物资,才是利益最大化。

李纲又有得忙了,从汴梁来的快马,几日便到,经略府里的政务,李纲已然挑了大梁,裴宣朱武协助。如今这经略府也该换个招牌了,便是河北东路经略府。按理说这个经略府应该设在大名府,战时自然一切从权,河北东路的治所就到了边境前线的沧州。

李纲的差事,与原先并无什么两样,就是清查田亩,就是要征收欠税,就是要钱。

河北东路治地,是从北到南的长方形区域,北起保定军、雄州一线(保定、雄县、霸县),南到大名府、开得府(大名、濮阳)。地盘着实不小,往西自然是河北西路,往东就入了山东,也就是京东两路。齐州郓州等地,齐州郓州也是郑智治下地盘。

如此河北山东交界两边,已然连成了一线,皆是郑智麾下的地盘,东去便是山东半岛,山东半岛的屏障皆在郑智手中掌握。齐国旧地,赵国部分。

童贯自从与郑智谈论了郓王之事,枢密院与殿前司下的一些人员皆有了差事,茫茫大雪,人员进进出出,百万汴梁城中出现了不少的便衣军汉。

开始四处打听王黼与郓王最近的行踪,便是王黼家门口,如今也有几波人马盯梢。

这便是童贯手中的实力了,平常只是不出,到得用时,可不是其他中央衙门或者地方衙门可以比拟的。

情报到得童贯面前,有些事情自然一目了然,圣旨太子之子赵谌的辞官之事,都现了些许眉目,王黼数次见耿南仲也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最近耿南仲也是战战兢兢,四处搜罗宝贝,也听说是因为犯了什么错,在人前几次表达了后悔之意,甚至打听得东宫一些官员的只言片语,耿南仲已经在太子面前请罪几番。

一切都印证了郑智的话语并不作假,甚至也出了童贯的预料,童贯自然不会知道郓王赵楷是被王黼架着往前走的,这些事情出来,童贯也知会认为是赵楷铁了心要争上一番。

思前想后一番,童贯当真就去拜见了赵桓,虽然并不是纳投名状之类的,也是要去交流一下,多少表达一些意思。人与人的交际,也是需要一个过程,并非上前纳头便拜,立马兄弟情义似海深。这个过程童贯做了开始,至于要不要深入去做,便看童贯审时度势的能力了。

再过两日,一切的交接,从制置使的大印,到皇帝签名加盖玉玺的诰命文书,三省六部的文书交接渠道,一一妥当,郑智也到了北上的时候。

临走之前,郑智再一次去拜访童贯,一是辞行,二也是有事要问。

夜刚落幕,郑智看着饭点到了童贯府中,也不需童贯吩咐,管家下人自然知道今夜晚饭要多备一些。

饭桌之上,两人小酌几杯,童贯开口说道:“明日你要北上了,今天某在枢密院也商议了一番,衙门里出不得多少钱粮,户部也是捉襟见肘,粮饷之事还是要你自己多去操持。”

“恩相,头前来了圣旨,让河北各个州府配合征饷,军饷之事倒是问题不大,如今只有一个地方要思虑一下,便是这件事情来请教一下恩相。”郑智此来,辞行之外的事情也就要说了。

“你且说来听听。”童贯伸筷夹起一片羊肉,开口答道。

“大名府。”郑智言简意赅。郑智与童贯交流之时,两人已然形成了许多默契,许多话语并不需要说破,如同打哑谜一般,但是两人心中又各自明白。这种交流模式,其实两人也觉得十分舒服,聪明人说话,当真省事。

童贯闻言手中动作一停,本来准备塞进口中的羊肉被放在了碗中,便是筷子也被放在了桌面之上。

旁边伺候的管家连忙递上来浸泡过热水的布巾,童贯接过布巾擦了擦手,又擦了一下两边嘴角。

这个过程也是童贯思考的过程,待得童贯把布巾递给管家之后,抬手挥了挥,厅内的下人皆出了门。

“是该给些颜色与人看看了。”童贯话语缓慢,眼神中微微有一些精光。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只道:“有恩相一言,我便心安了。且看我的手段。”

童贯又嘱咐道:“行事严谨一些,便是不能有翻身的机会。”

“恩相放心就是。”郑智斩钉截铁说道,随即拿起酒杯去敬。

第五百零四章多谢梁中书慷慨

郑智与童贯几句话语,已然把一件事情定了下来。这件事情便是大名府,大名府不比其他地方,那里有个中书舍人梁世杰,也就是蔡京的女婿。

梁世杰有这么一个身份,郑智征饷的事情自然不会征到他头上,只能象征性的让梁世杰配合一下,诺大的大名府显然是河北最富庶的州府。

郑智今日便是来问一下童贯的态度,如今童贯与蔡京貌合神离,蔡京还三番五次给童贯下绊子。郑智也只需要童贯一个态度,其他事情自然好说。

有了童贯这么一个态度,郑智吃完晚饭,告辞而去,又去种师道处辞别一番。还与周度文见了一面。

待得大早,白雪皑皑一片,郑智带着大军启程北上,这回身边还多了个王禀与麾下的四千多军汉。

王禀身上裹得厚厚的衣服,便是铁甲都没有穿,却是这个南方来的悍将并没有真正体会过北方的寒冷,王禀身边那些士卒也是一样,大多把能穿的衣服全部穿在了身上。

王禀本是剿灭方腊之后立功北上的,虽然后来主持太原防务,但是此时的王禀对于北方的寒冷还是没有一个足够的估计。

“哈哈……王将军,你如此一身行头还如何上阵。”鲁达出言调笑道,话语并无恶意,只是玩笑。

王禀缩了缩脖子,寒风冷冽,还要赶路,冷风从脖子处直贯体内,冻得又是一个哆嗦。回头也笑答一句:“鲁将军,过不得两天我就适应了。”

鲁达又笑道:“嘿嘿……冬日上阵,铁甲里面衬上一层羊毛最是暖和,经略府里此时必然有许多从西夏来羊毛,到时候给你找上几件内衬,你便不会觉得这么冷了。”

“多谢鲁将军,且冻几日就习惯了。”王禀倒是觉得自己可以与鲁达这些西北的汉子一样,耐冻抗寒。只是王禀大概又估计错了些,越是往北,越是寒冷,到得大名府,零下十几度都有可能,耐寒还是要一个适应过程。后世的羽绒服与大棉袄当真是御寒利器。

却是这棉花在这北宋末年才刚刚进入中国,还只在边疆有少许种植。棉花起源于印度与阿拉伯,宋以前是没有木字旁的这个“棉”字的,只有丝字旁的“绵”。“棉”字最开始出现在宋书之中,棉花的大规模普及便在南宋末与元朝初年,最开始6路上是西北边境开始种植,南边是福建广东开始种植。宋以前御寒之物,还是动物皮毛或者毛皮织物与麻布、丝绸。

鲁达笑了笑也不多说,就像当初南下去剿方腊一样,正是夏日,也把鲁达热得恨不能扒层皮。铁甲被烈日晒久了,如烙铁一般,待得弄些水来擦凉,套在身上又是凉爽得紧。

此时郑智自然想起了棉花这种东西,也想起了在西夏境内似乎见过棉花,便开口道:“唤吴用来。”

牛大连忙回头去找吴用,不得片刻,吴用到得头前,郑智吩咐道:“西夏有一种树木,并不高大,花如绒线,纯白色,花内生籽。回头去信西北给刘正彦,让他多采集一些树籽送到河北来,此物御寒最佳,越多越好。”

一件大棉袄,不论在多冷的地方也足够御寒了。棉花若是大规模种植起来,军队在寒冷地区的战力必然增加几个层次。棉花可不仅能御寒,还能用来制作甲胄,棉甲兴起于明朝,清代鼎盛。

用棉花浸泡之后,反复一层层的叠加拍打紧密,然后晒干,棉花也能如木板一般,防御力惊人,再配合铁片,用铜钉固定铁片。穿起来既暖和,防御力也极好。而且最主要的是能抵御火枪,足够紧密的纤维物,比纯金属的甲胄更能抵御火枪的射击,对于羽箭穿透力的防护自然也是极好的。便是后世防弹衣与防刺服,也有许多用紧密的纤维进行制作。

重量还少了许多,比现在的步人甲至少轻上一半,对于人与马来说极为轻便。一身棉甲棉衣,便是穿越西伯利亚也能保证士卒们战力不减。

吴用点点头,答了一句之后,回头便把事情记录下来。

带着王禀赶路,度自然慢上不少,王禀麾下多步卒,郑智身边又没有这么多马匹,只得慢慢往北,却是又不能抛下王禀独自赶路,王禀出了江南随自己北上,自然是没有辎重补给的,补给之事还要依靠郑智。

郑智的补给也是不多,入了河北自然好说,各路州府随便调用。但是王禀可没有这点能力,若是不跟在郑智身边,多走几天只怕就要饿肚子了,河北州府官员自然不会把王禀当回事。

大名府在望,要说这梁世杰与郑智,当真也没有什么过节,非要说过节,当初郑智初到大名府的时候倒是受过梁世杰的怠慢,直等到郑智提着银子去拜会的时候,梁世杰态度也是不差。这也算不得什么过节。

但是郑智又要拿梁世杰开刀,也只因为背靠蔡京的梁世杰挡了郑智的路,诺大的富庶大名府,郑智在梁世杰身上压根就征不到钱粮,钱粮物资对于郑智来说是第一位的。至于帮助童贯给蔡京一点颜色看看,也是顺手为之。

从三品中书舍人、北京大名府留守梁世杰自然是不会出来迎接新到任的河北东路制置使郑智,虽然梁世杰名义上是在郑智麾下管辖,但是梁世杰一个京官下放的知府,自然也是极为有身份之人,何况梁世杰背后还有蔡京。

梁世杰心中,这郑智也不过是靠着自己岳父蔡京才有今日,真要论起来,身为蔡京女婿的梁世杰也算是郑智的半个恩人。只有郑智去拜见梁世杰的,没有梁世杰来拜见郑智的。

郑智自然也不管这些,带着人便往城内而入,梁世杰这回倒是没有派人来不准大军入城。

王禀麾下的汉子也需要添置一些冬天的衣物,南方人初次北上,终归还是对于北方的寒冬没有一个充分的预估。小城池还备不齐四五千人的厚衣服,大名府这种城池,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进城之后,郑智自然往衙门先去,王禀自去采购,郑智带着千余骑士直奔衙门。

吴用紧跟在身边,便是知道郑智要有动作,只等郑智吩咐。

骑士们都在衙门外驻足,郑智带着吴用进了衙门,梁世杰便在大堂后面的小厅内等候。

梁世杰对于郑智这么个金主自然是笑脸相迎,这些时日,李二在大名府可没少代表郑智孝敬这位梁中书。

梁中书在卢俊义出售产业这件事情上也赚得不少,好地段的产业,梁中书低价入手了好几处。

两人见面,寒暄几句落座,小厮上来茶水,梁世杰抬手说道:“郑相公喝茶,年初的杭州龙井,醇香爽口。”

郑智拿起茶水,看得一眼里面的茶水,虽然看不到葱姜蒜之类,却是也看不到茶叶,回头与小厮说道:“且与某再上一杯茶水,热水加茶叶即可,不需其他佐料。”

宋人饮茶,普通饮法便是跟后世煮汤一样,加调味调料。高端一些的便是点茶法,点茶其实与抹茶有些像,日本抹茶之法,也学自中国。便是把茶叶烘干碾磨,变成茶叶粉末,再入水煮。

杭州龙井也是这个时代刚刚兴起的绿茶,往前去便也没有龙井一说,龙井最早是御茶,供应皇帝喝的。有手段一些的人自然也能喝到。

小厮看了看梁世杰,然后端起郑智身侧的茶水便去换。

梁世杰笑意已收,开口道:“郑相公倒是不同旁人啊,吃茶都如此简单。”

郑智笑道:“梁中书见笑了,粗鄙之人,吃茶也粗鄙了些。”

“郑相公此番大胜,名传天下,官家恩典隆重,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梁世杰又出了些许笑意。

“多谢梁中书了,已是严冬,官家赐了这么一个官职,也只为明年开春的战事,开战在即,一应准备都为妥当,实在焦头烂额,此来拜会也是想梁中书能多多帮衬一二。”郑智直言说道。

梁世杰闻言,心中大概也猜想到一些事情,只道:“郑相公有事相托,自然要竭尽全力,便是看在蔡太师的面子上,也不敢推辞,郑相公直说就是。”

梁世杰心中知晓郑智大概会说什么事情,话语虽然说得圆满,却是也把蔡京抬了出来,东京最近的事情他并不知晓,抬出蔡京已然就是挡箭牌。

郑智闻言,轻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此来拜会,主要还是粮饷之事,东京府库捉襟见肘,所以粮饷多靠河北自己筹措,头前官家也有圣旨下来,想来这些事情梁中书都已知晓。便是请梁中书能多多帮衬,大名府能多出一些钱粮支援战事。”

梁世杰闻言笑道:“哈哈……原来郑相公说的是此事啊,头前经略府处来了一个年轻知府,名唤……李……李……”

“李纲。”郑智见得梁世杰想不起来,出言提醒一句。

“对,对,正是李纲,他来的时候也把圣旨带到了大名府,我也看过,郑相公之事,必然竭尽全力,便是府库中的钱粮都一应给李纲带去了,郑相公此番回去查收一下便知。”梁世杰说道。

郑智闻言,也不多说,只道:“大名府库钱粮都已充了军资?”

梁世杰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便是看在你我皆于蔡太师一手抬举,岂能不倾力相助,更何况此乃国家大事,关乎朝廷社稷,岂敢推辞。”

郑智也点了点头,只道:“那便多谢梁中书慷慨了。”

却是话语还在说,郑智眼神已然去看吴用,吴用见得郑智眼神,点了点头。作揖之后往门外而去。

第五百零五章 郑智,你是何意?

这些官员的推脱之词总是大同小异,郑智也听得多了。人人都知道战争不是小事,关乎国家社稷安危。

但是没有一个人真觉得这件事情跟自己有多大关系,国家大了,州府无数,一个知州知府,非要跟国家兴亡扯上关系,在这看起来还比较和平的年代,这种关系也不过是理论上的而已。

牺牲个人利益去帮助国家,也不是大多数人能做到的事情。也没有谁会觉得自己自私了一点就会害了国家。就算战事失败,也没有人会觉得其中也有自己的原因。

就是因为这种心态,河北河东的军务才会一百年来糜烂至此,也是因为这种心态,这个大宋天下,在暴风雨的前夕,绝大多数的人依旧还能心安理得醉生梦死。

直到面对滚滚屠刀,人们才会开始怨天尤人。要说一个国家之崩塌,只怪皇帝与几个权臣,把所有的责任都放在他们身上,也是有点不公平的。要负责任的人太多,覆盖方方面面,早已死去的人也是有责任的。

大楼不是一天盖起来的,大楼也不是一天崩塌的。因果关系涉及前前后后的方方面面。

郑智看着梁世杰,看着梁世杰拿起茶杯喝得几口,茶水的热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郑智看得片刻,忽然开口说道:“梁中书,你贪污受贿的事情怕不怕被官家知晓了?”

梁世杰闻言一愣,转头看着郑智,却是不知郑智问这么一句话语是什么意思,盯着郑智看得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郑相公莫开玩笑,本府何曾有贪污受贿的事情。”

郑智闻言,眼神紧盯着梁世杰,话语严肃又道:“府库亏空是不是都进了梁中书的囊中?”

梁世杰此时才知郑智似乎不是在说笑,眉目一拧,答道:“郑相公,你莫要乱说话语,府库是有些亏空,但也非我梁世杰做的,上任主官离任的时候就留下了亏空。”

郑智话语连忙追得一句:“如此说来,上一任留了亏空,所以梁中书便也放开了手脚,中饱私囊也就无所顾忌了?”

“郑智,你是何意?今日莫不是上门来消遣与我的?”梁世杰勃然大怒,这种话语被人正面质问,岂能不怒。

郑智看得梁世杰怒的模样,点了点头,心中也安定了不少。这梁世杰送给蔡京的生日礼物就是十万贯不说,买卢俊义的产业至少也花费了几十上百万贯的巨资。按照梁世杰每月五十多贯的俸禄,加上七七八八一百多贯的补贴,便是一辈子也存不下十万贯的巨资。

但是郑智也没有调查梁世杰的权利,此时要向梁世杰难,还需找个借口。

这个借口与整治黄潜善之流还不一样,黄潜善是任人拿捏之辈,梁世杰可不是任人拿捏之人,东京还有一个岳父蔡京,就算天大的罪责,就算证据确凿之事,到了东京之后,蔡京也能翻个底朝天。

童贯特地叮嘱过郑智办事要严谨,就算童贯不说,郑智也知道一般的办法搞不定这个梁世杰。

此时郑智无比冷静,慢慢站起身来,开口道:“告辞!”

郑智话语说完,转身就走,脑中不断盘算着许多事情。

吴用受了郑智的暗示,出门之后,一千多骑士已然翻身下马,把这衙门围得水泄不通。就等郑智一声令下。

刚才郑智却是心中怒火已起,此时冷静下来之后,知道按照头前那般办法,并不妥当,从衙门而出,挥了挥手,带着千余骑士打马就走。

梁世杰心中怒火不止,见得郑智转身而走,往外也跟了几步,走到院中,口中骂骂咧咧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消遣本府。”

不远的府衙推官见得梁世杰走到院中,连忙近前,听得梁世杰话语,躬身开口问道:“中书,可是郑智这个军汉给了气受?”

“直娘贼,升了个河北东路制置使,便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还用话语来拿捏本府,不知好歹的东西!”梁世杰心中只以为郑智做了自己的上司,此番是来敲打自己的,便是想让自己以后知道上下尊卑,知道听话。

推官闻言,也说道:“中书不需生气,郑智一个军汉而已,若不是蔡太师在东京照拂,岂能有今日。头前还拿着银两上门讨好,转过头来就翻脸不认人,蔡太师若是知晓了此事,岂能有他好受。”

梁世杰此时面色才好看了些,啐了一口说道:“也不知岳父大人是怎么想的,非让这厮当了个河北东路制置使,反倒把我晾在大名府几年,莫不是嫌我钱送得少了?”

梁世杰此语,这推官便也不敢再往下接了,只道:“郑智这厮倒是舍得撒钱,便是出此见面,中书这里也能出手几万贯,阔绰得紧。”

推官虽然不敢接梁世杰谈论蔡京的话语,却是也变相去顺着梁世杰的话语说。

梁世杰点头说道:“当真是阔绰得紧,这么有钱,还到本府这里乞讨军饷,哼哼,听闻城中几处德月楼生意极好,日进斗金。明日你带人去都给我封了,把郑智的产业全部赶出大名府去。”

推官连忙答:“中书放心,明日定当办妥。”

郑智出了府衙,打马出城,临近城门之时,忽然开口说道:“学究,叫燕青带几十汉子便装入城,今夜就在城中。”

吴用不明所以,只答是。

待得郑智出城之后,入了城外破旧不堪的军营,进了大帐,找来纸笔就写,写了一段话语之后,待得墨干,揉作一团,然后融腊包裹。叫来令兵吩咐道:“把这密信送与燕青,叫他一定按照信中吩咐的办,密信之中的内容一定不能给第二个人知晓。一旦泄露,知者皆斩!”

令兵听得郑智带有戾气的话语,面色一正,连忙说道:“相公放心,一定亲手交到燕将军手中,嘱咐之语也会一字不差带到。”

郑智点点头,挥手示意令兵出去,站起身来开口大喊:“击鼓聚兵!”

片刻之后营中鼓声大作,在营中的军将全部往不远处的空地集结而去。

郑智到得破旧的将台之上,将台并非木头搭建,而是一个土堆。

待得军将聚集,史进迈步往前,开口说道:“左都应道五百三十……”

“好了,不需点数……”史进话语还未说完,郑智已然开口打断。此时郑智的眼神也不在自己麾下人马之中,而是看着不远大名府那些姗姗来迟的老弱。

郑智击鼓,也不是为了点校自己麾下人马,更不是点校王禀麾下人马,王禀此时人都还在城中。郑智击鼓,就是要聚集大名府剩余的这些老弱。

拖拖拉拉来了三四百号人,一个个穿得鼓鼓囊囊,有带几杆破枪的,也与只身就来的。

“把大名府的兵好好点校一番,没到的叫人去寻来,今日一定要把人都聚齐起来。未聚齐之前,大名府的士卒一个也不准离开。”郑智吩咐道。

史进闻言,已然往那些老弱病残走去,寻得主官,要来名册,开始查人查数。

郑智已然转头回了大帐,心中还在不断思量。

此时李二李兴业从城中姗姗来迟,飞奔入军营来拜见。李二大多数时间都在大名府,只因为大名府是郑智产业的聚集地,也是郑智买卖进出的地方,李二多在此坐镇,其他州府也多去,沧州也经常回。从大名府到沧州或者其他州府,快马几日即可,倒是也不是很费事。

郑智入大名府,李二却是并不知晓,直到有人说见得城中出现了许多骑士,李二才猜测是郑智从东京回程路过。打听一番,果真是郑智来了。

李二此时已然不是原来那个少年青涩模样,面色上成熟许多,一身精美绸缎,气色也是不差,当真也是一个富家员外的模样了。

李二大拜下去,口中恭敬说道:“拜见官人,官人途经大名府,小的来迟了,恕罪。”

郑智脑中还在思索事情,开口道:“起来吧,有个差事与你。”

“请官人吩咐!”李二此时爬了起来,恭敬站在面前。如今的李二见多识广了,也能读书认字,对于尊卑更显得着重几分,心中对于郑智的感恩也显在了恭敬的态度之上。

这一点与牛大倒是不一样,牛大平常在郑智多是大大咧咧,不如李二前倨后恭,但是牛大一心也只为郑智考虑,心思比李二反倒单纯许多,所以礼节上也不比李二这般恭恭敬敬。兴许是杀人汉的心思与商人的心思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可能寻到一个大名府口音的汉子?能杀人,还要信得过。”郑智问道。

李二听得杀人二字,也知事情重大,忙道:“小的身边有一人,本是卢员外的心腹,多在江湖走动,如今一直跟在小的身边护卫着,信得过。”

“去把他带来,今夜听某吩咐。”郑智说道,话语戾气已出。

李二也不多言,躬身一下,飞奔出大帐,不得片刻一个健壮汉子。

郑智打量一番,开口询问几句之后,又轻声交代几番。

这汉子倒是不显得多少为难,纳头就拜。

反倒是李二听得胆战心惊,面色煞白,还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心情。

第五百零六章 狗胆包天

待到下午,军营校场之上四百多大名府的老弱军汉还在空地上站着。即便空地之上燃起了几堆篝火,也大多冻得瑟瑟抖。

却是也没有一个人能出得了校场,左右皆是如狼似虎的铁甲左右巡逻,就把这些人围在此处。

人群之中自然有骂咧之声,受得几个大耳瓜子,便也就消停了。

要把大名府留守的军汉都聚齐,显然是不现实的,郑智再到场中,看得这四百来号破衣烂衫的军汉,一语不。

大名府的统制也去了河间府,如今留守的不过是一个老都头,这老都头战战兢兢上前禀道:“大名府留守禁军,应到六百……”

“不需禀报了,你且下去等候差遣。”郑智也打断了这老军汉的话语,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等候。

鲁达此时站在身旁,开口问道:“哥哥,要不要把这老汉宰了?”

鲁达直以为郑智聚兵就是为了点校,此时几个时辰都过去了,大名府的士卒还聚不齐,直以为郑智已然怒,便要杀人。

郑智摇了摇头,答道:“待天黑再说,你先去点百十号汉子,卸了甲胄在帐中待命。晚间都有差事。”

鲁达听了吩咐便下去准备。郑智却是左右踱步,还在想着晚间的事情。

吴用便在一旁看着郑智左右踱步,已然知道今夜之事怕是不同以往,吴用也是第一次见到郑智这般谨小慎微。也不出言去问,心中知道今夜总要见分晓。

大名府的夜晚,实在寒冷,已然低于冰点,还有寒风呼啸而过。

大帐之中,只有七八个人,七八个人皆站在头前,只有郑智一人坐于主座,慢慢吩咐着事情。

除了鲁达史进等人之外,其余之人或多或少面露惊骇。

便是吴用也觉得有些紧张,郑智一通吩咐,已然就是一个完整的计划,吴用头前本还想着等到郑智吩咐之时如何说上几句,完善一下郑智的计划,显出自己的智慧与用场,此时也没有了说话的余地。

再过得一个多时辰,夜色已深,大名府的百姓也慢慢陷入沉睡之中。

四百多个大名府的军汉被一众铁甲骑士赶出了军营,直往城门而去,这些冻得瑟瑟抖的军汉哪里还有反抗之声,皆被驱赶着往前,走动片刻之后,反倒觉得不是那么冷了。

还有一百多个郑智麾下的亲兵充斥在这些大名府的老弱头前,个个手持利刃。

郑智并未出营,便是麾下主要的军将也都未出营,只在大帐之中坐着等候。

便是傍晚回来的王禀也落座其中,看着不说话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也不好意思去问。只得随着众人干坐着。

待得出营去的军汉们到得城门口,城门忽然被打开了,地上还有几具尸体,出门而来的正是燕青。

燕青带人不断驱赶着军汉们入城,待得这些未着甲胄的老弱军汉全部进城之后,燕青又带人把城门关紧,几十个汉子把守在城门之后。

此时进城的这些大名府的军汉不明所以,站在城门之下也有人犹豫起来,开口大喊:“三更半夜的,是要把我等都带到哪里去啊?”

“不准说话,随着头前之人走就是了。”一个汉子出言呵斥。

头前之人显然就是鲁达安排的百多个卸甲的亲兵,出言之人正是李二安排的那个大名府的汉子。

此时又有二三十个亲兵汉子到了队伍之后,便是压阵,防止有人脱逃而走。

一行人直奔府衙!

府衙门口也有两个衙役站班,见得大街之上呼呼啦啦几百号汉子走来,还有许多人拿着明晃晃的兵刃,连忙上前喝问道:“你们这些军汉不好好在城外待着,大半夜入城来作甚?”

一个汉子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正是李二安排的大名府汉子,只听他开口答道:“叫梁中书出来,天寒地冻的,粮饷也不,御寒衣物也没有,可还把我们这些军汉当人看?”

这衙役闻言一愣,显然摸不着头脑,开口答道:“你要找梁中书,白天不来,非要晚上来,此时梁中书已然睡下,岂能见你,深夜带兵入城,何等大罪,你们还不快快回去。”

“你这狗才,吃饱抹尽了便不知我等的苦处,叫你去唤人,你便去就是,今夜梁中书若是不足了粮饷,不给御寒衣物,我等便在此处不走了!”

便是这汉子一语,身后众人已然聒噪起来,头前不明所以,此时岂能还不知晓,一时间议论之声大作,原来这些人带自己进城是来讨要粮饷的。胆大的倒是一副看戏模样,胆小的已然萌生退意,实在不想掺和这种事情,却是往后退也走不了,身后还有人拿着兵刃守着。

“大胆,可知这里是何处这里是府衙,岂是尔等撒野的地方,要见梁中书,明日白天来就是,今夜先回去。”这衙役倒是也没有多想,反倒觉得自己今夜把这些人堵在门外了,明日去禀报梁中书,兴许还能受一番夸奖赏赐。

却是此时,只见头前汉子从腰间拔出一柄腰刀,上前就刺,腰刀直接刺穿了衙役的腹部,口中还在大喊:“老子等不到明日了,待得明日,不是饿死,也是冻死。”

此时身旁另外一个衙役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往大门而去,口中大喊:“哗变了,禁军哗变了!”

这衙役推门七手八脚打开大门,连忙往里冲去,大呼小叫不止。

却是门外这些军汉也不急忙去追,反倒不紧不慢往前而去。

此时进门的军汉也只有五六十号人,全部是郑智麾下的汉子。其余大名府军汉皆在门外不敢进入,也还有几十号军汉守在外围,以免有人逃走。

半夜的大声呼喊,早已传遍了整个府衙,四处皆有灯火亮起,也有许多人披着衣服出来查看。出来便看得几十个汉子手持兵刃往衙门里直入。

只见领头进门的军汉一口大名府话语,喊道:“无关人等,快快退去,今日只找梁世杰,其他人不想死的快走。”

喊声一起,衙门前面大多住的都是公务人员,看着这明晃晃的利刃,却是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便是衙役捕头也只在一旁看着,问都没有上来问一句。

从门外冲进来的那个衙役直奔后衙而去,便是要去禀报梁世杰,到得后衙也进不得院子,便在门外喊得格外使劲:“梁中书,禁军哗变了,冲进府衙里来了。”

内衙之中,霎时间也是鸡飞狗跳不止,里面多是女眷,灯火也亮了起来,也有人开门来问是怎么回事。

梁世杰刚刚睡下不久,又被吵醒,骂骂咧咧几句,翻身下床去找衣物。

床中还有一个妇人,正是梁世杰之妻蔡氏,也是蔡京之女,此时睡眼惺忪开口问道:“门外何事大呼小叫?”

“夫人且睡下,无甚事情,只听是有军汉进了衙门里来了。”梁世杰不以为意,披着一件衣服出门而去,出门之后的梁世杰一脸的愤怒,便是准备出去看看是谁人敢在这半夜打扰自己睡眠。

待得梁世杰出门不久,门外的叫喊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也是一惊,从门内而出,开口呵斥道:“瞎嚷嚷什么呢?怎么就哗变了?”

“中书,城外的禁军入城了,直有几百人之多,说是讨要粮饷与御寒衣物,还把姚捕头杀了,已经进到衙门里来了。”

梁世杰闻言勃然大怒,开口喝道:“岂有此理,莫不是造反不成,都是不想活了。粮饷每年都是这么的,今年如何就不满意了?一群老弱,还想要多少钱粮?”

“中书,定然是有人带头挑拨的,头前就有一人领头动手,必然是此人挑唆的事端。”这衙差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梁世杰系了一下披在身上的衣服,开口怒道:“便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身家性命怕是不想要了。”

黑暗之中冲上来几十个汉子,领头一人左右打量几下,确定了不远便是梁中书,还开口试探一句道:“梁世杰,军中的粮饷呢?”

梁世杰也在打量着过来的几十个汉子,夜月之下也看不清楚,听得对自己指名道姓,怒道:“你是那个都曲的军将,狗胆包天!在本府面前也敢口出狂言,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这汉子闻言并不说话,迈步便往前去。却是身边有一人度更快,飞身冲将上去,手中一柄短刀在夜月积雪之下,寒光一闪。

梁世杰还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往后一躲,待得回过神来,一柄短刃已从胸口抽出,手持短刃之人却是回身又没入了黑暗人群之中。

下手之人正是牛大。

梁世杰双眼瞪得浑圆,却是还站得笔直,看着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一声话语也说不出来。

几十军汉已然近前,一个汉子提腿就踢,把梁世杰踢出七八步远。

牛大手中短刀还在滴血,入得内衙,眼神四处寻找,在人群中躲藏的牛大便是要寻那蔡京之女。

第五百零七章 抬过来

王禀看着大帐之中这些军将一个个坐着一言不,便是头前郑相公也在闭目养神,心中实在困惑,却是也好出言去问,只来来回打量着,只想这位郑相公也是无聊,带着军中将领坐着呆。

大帐之内还有几个火盆,盆内的木炭烧得通红,还有些许轻烟飞起,大帐之内比外面自然暖和了许多。

正当王禀心中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汉子进得大帐,轻微见礼,直奔郑智身边而去,只在郑智耳旁低声说得一句什么话语。

再看郑智,已然眉目一张,眼神中精光大作,站起身来开口道:“大名府的禁军哗变了,诸位点齐人马随我入城弹压。”

众人皆站起身来,齐声答道:“遵命!”

随即鼓声大作,三千铁骑与王禀麾下四千多步卒全部集结完毕,郑智揉搓着冻得僵的双手,看着列队聚集的军汉,打马便往城池而去。

城门口又一次被打开,燕青站在城下等候了许久,刚才那个去给郑智报信的军汉也就是燕青派去的。

郑智打马而过,看了一眼路旁的燕青,燕青对郑智点了点头,郑智也不多言,稍稍催促一下马匹,轻快脚步往前。

王禀随在郑智左右,心中疑惑却是越来越多,只是这些疑惑只能埋在心中,并不能开口去问,也知道不可随意谈论。

牛大的短刃又刺进了一个妇人胸膛,妇人口鼻处直冒鲜血,牛大便是看也不看一眼,回头出得厢房,眼神示意一番头前一个汉子。

这汉子看得牛大眼神之后,一口大名府话语:“梁世杰贪墨军饷,不把我等军汉当人看待,寒冬凛冽,直把我等往绝路上逼迫,今日也不怪我等无情。弟兄们随我去衙门里的府库中取钱粮去!”

便是汉子话音一落,几十个冲进来的汉子趁着夜色直出内院,瞬间混迹在门外四百多大名府军汉之中。

随后这些军汉又开始往外衙而去。

只留内一应家眷下人面面相觑,两具尸已然死得透透,便是开始来报信的那个衙役也还站在梁世杰的身旁目瞪口呆,眼前生的一切像是幻觉一般。

好好的一个从三品中书舍人、大名府留守,竟然就这样被人一刀捅杀当场,这杀人凶手也只为了一口食量与一件厚衣裳。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大名府一两百年来,何曾生过这样的事情。

几千健马,无数脚步,还有铁甲之声,早已把这大名府从沉寂的黑夜唤醒。街道两侧到处都是刚刚点亮的等候。

窗户与房门的缝隙之处,皆是疑惑的眼神往街道上打量,街道之上无数骑士步卒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城中心处快步而去。

更听得有人大喊:“所有百姓关好门窗不得出门,大名府禁军哗变作乱,收留反贼者,与反贼同罪。”

喊声一遍一遍重复,从远到近,又慢慢远去,虽然话语口音上有差异,却是人人都听得明明白白。普通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事情,连忙关好门窗,更是搬来厚重的家具把门窗皆堵死,就怕这黑夜之中有反贼夺门入户行凶。

不得片刻,整个府衙被这些铁甲围得水泄不通。

几百大名府的军汉才刚刚出得衙门,眼前月光之下,便是无数的火把,数之不尽的铁甲。

“所有反贼放下兵器,跪地投降,郑相公有言,只除恶,受裹挟者免死!”几个打马的军汉左右来回逡巡,口中大喊不止。

头前出来的几十军汉连忙把手中明晃晃的兵刃扔在地上,跪地抬手等候。

头前已有铁甲上前绑缚,其余大名府军汉一脸疑惑,却是也知道自己摊上了大事,其中缘由虽然不明,只得赶紧跪地,面前这些铁甲军汉手中的利刃可不是玩笑。

“冤枉啊……郑相公……我等冤枉啊……”

“郑相公……小的们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受人裹挟,小的们冤枉……”

显然也是有人明白过来事情不对劲,便是那一句反贼,众人也觉得自己冤枉得紧,自然有人出言申辩。

郑智铁青着脸,也不说话,挥挥手示意一下身旁的军汉。

片刻之后便有铁甲持马鞭上前,谁开口说话,便是皮鞭加身。还有人大喊:“都禁声,不准说话,冤枉与否,相公自会明察秋毫。”

拳打脚踢,喝骂不止,无数铁甲手持绳索上前一个一个绑缚,绑缚之后便把这些人往城外带去。牛大自然也被绑缚在其中,借着月色被几人抬着直奔城外大营。

郑智下马带着几十亲兵往衙门内而去。

身旁的亲兵也是大喊:“所有人都出来,郑相公带兵来了,反贼已经被控制住了。”

一个衙役听得喊上,从头前飞奔过来,一把跪在郑智面前,口中哭天喊地:“郑相公,梁中书被反贼杀死了,蔡夫人也死了,郑相公一定要为梁中书伸冤报仇啊。”

郑智闻言一阵惊讶,开口说道:“什么?梁中书死了?岂有此理,杀官造反,岂能放过,来人,去彻查此事,看看是谁人带头,就地正法。”

“郑相公,郑相公,小的知道认得是谁带头的,小人见过那人,那人还杀了姚捕头。”

郑智闻言厉声说道:“来人,快快带他到城外大营去,把所有反贼全部聚集起来,让其指认,只要认出贼,立刻正法。”

此时一个官员也从旁边战战兢兢上得头前来,作揖开口:“郑相公,下官乃大名府左厅推官刘慎,此事……此事实在重大,东京蔡太师处怕是难以交代,还请郑相公一定要秉公明察。”

郑智打量了一番此人,只道:“你便随他一并去城外,帮他之人贼。”

“多谢郑相公,下官感激不尽。”

这叫刘慎的推官,并非小官,也有六品。刘慎之所以此时显得格外上心,便是想保住自己的政治前途,心中也有思虑,此事若是做好了,不仅不会被蔡京怪罪,甚至还能在蔡京处讨一些功劳。

郑智点了点头,开口道:“带我先去看看梁中书,反贼之恶,令人指。”

推官刘慎与那衙役本已准备出城指认凶手,此时又连忙往前连带,带郑智去看还躺在血泊之中的梁世杰。

几百哗变的“叛军”已经被绑缚到城外大营,其中百十号人忽然摇身一变穿上了铁甲,骑上马匹之后又成了郑智麾下的铁甲骑兵,只是这些骑兵已然被安排到了大营角落处。

还有一个大名府的汉子被脱了绳绑,身披羊毛大氅,坐下一匹健马偷偷从大营缺口处而出,奔的一里多地,路边等候了七八骑。汇合之后,这一队人马便冒着寒风直奔沧州而去。

待得郑智回营,所有“叛军”都被集合在校场之上,左右灯火通明,叛军皆是绑缚在地。

郑智上得将台,开口道:“拿着火把前去指认。”

推官刘慎与那衙役闻言,接过两个火把,便往人群而去,左右几个铁甲军汉更是在一旁打磨着利刃,就等认出贼就地正法。

两人拿着火把在人群中一个一个辨认,旁边还有铁甲军汉大喊:“所有人不得说话,不得躲避,抬头面对灯火,但有躲避指认者,视同贼,就地正法。”

地上这些老弱军汉闻言,连忙抬头照做,哪里还会去躲避指认,一心只想让人认得清楚一些,千万不要认错了。

待得这衙役一个接一个的脸面看过,越看越是疑惑,越看越是眼花,就是看不到自己头前认出的那个杀人凶手,便是看多了人脸之后,之前的记忆都感觉有些模糊。

郑智也不着急,只在将台之上等候,座下还有一盆火炭供暖。

待得四百多人一一看罢,刘慎带着衙役上得将台。

衙役一脸懊恼禀报道:“郑相公……小的未能认出贼。头前黑夜之中,只有些许月光,也并未看得十分清晰,相公恕罪。”

郑智闻言一怒,呵斥道:“废物东西,要你何用,身为一个衙差,连行凶之人都认出来,认不出再去认,今夜一定要抓住贼,否则何以向东京交代,官家与蔡太师怪罪下来,你们谁能担当罪责?若是官家与蔡太师怪罪与某,第一个拿你是问,砍了你的狗头去东京请罪。”

衙役闻言,立马吓得战战兢兢,连连低头,口中语无伦次答道:“郑……郑相公……小的再去认,再去认……”

此时不远处的鲁达走到头前来,开口说道:“禀告相公,头前入城平叛之时,还杀了几个叛贼,要不要把尸一并抬上来指认一番。”

郑智闻言,点点头道:“抬过来!”

几具尸被抬到头前,一一摆开在将台土堆之上。

郑智一声大喝:“还不快去指认!今夜若是认不出贼,教你好看!”

这衙役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上前去辨认,火把在几人面目上反复查看。越看越是迷糊,显然这几人不是贼,却是看起来又有几分相似起来。

这衙役偷偷看了一眼郑智,见得郑智一脸怒色,却是又不敢回头禀告,只得又反复看了起来。

第五百零八章 确认无误

衙役看得片刻,心中越看越慌,身后的那位郑相公眼神如同要吃人一般,左右的那些铁甲军汉也是怒目而瞪。便是推官刘慎也是一脸嫌弃与不耐烦看着他,这将台左右没有一个好脸色。

待得衙役看得许久,终于转过头来,恭恭敬敬答道:“回禀郑相公,贼就是此人,这几人都是今夜领头之人,虽然今夜月色黯淡,但是小的也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几个人带着几十个汉子冲入衙门里杀了梁中书与蔡夫人。”

郑智眼神盯着衙役看得片刻,开口怒喝:“你可是认清楚了?”

衙役连忙把头低过了胸腹,身形都在抖,口中忙道:“小的认清楚了,确认无误。”

郑智点了点头道:“那所有人都带回营帐中去,不可松绑,明日再来处置。”

铁甲军汉们押着这些大名府的老弱病残往一个一个的营帐而回。

郑智看了推官刘慎几眼,开口说道:“你把今日之事写成奏疏,誊抄成两份,拿与某过目,明日你带着这衙役与面前的几具尸体去东京,一份奏疏送到蔡太师府中去,一份送到童太师府中,你也在东京听候两位太师吩咐,直到此事完结之后再回来,不得有误。”

刘慎此时倒是有些为难起来,忙道:“郑相公,若是蔡太师怪罪下来,下官该以何语禀奏?”

郑智眉目一拧,呵斥道:“今夜之事,你也知晓得清清楚楚,还要某来教你不曾?不若某代你走一趟东京?衙门里每年的粮饷如何放的?你也一并写在奏疏之中拿来与某过目。”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刘慎之前在梁世杰面前把郑智贬得一文不值,却是到了郑智面前,立马又是胆小如鼠。

郑智冷哼一声,回头便往自己大帐而回。

刘慎也在营中,此时正在一处营帐之内奋笔疾书,身旁还有那个衙役伺候,两人不时对谈几句,便是要把今天的事情弄得清楚明白。

刘慎本就在大名府负责处理公文的事情,此事奏疏倒是写得极快,写完之后飞奔到郑智大帐之中禀报。

郑智也在等着这封奏疏,刘慎见礼拜见之后,连忙把手中奏疏递了上去。

郑智接过来细细一读,内容不过就是大名府禁军因为粮饷之事哗变,几十个领头之人裹挟着几百军汉,半夜入城杀了梁世杰,随后郑智大军进来弹压,控制了局面。其中凶险形容,也多有为郑智请功的意思,显然刘慎知道这份奏疏要给郑智过目,也不敢不这么去写。

待得最后,郑智眉宇又有怒色,开口问道:“这些年的军饷实际放情况怎么没有写?”

刘慎闻言一惊,忙道:“下官忘记了,现在就加。”

郑智拿起自己案几之上的笔便递了过去,口中又道:“此事当以实事求是,不可杜撰,某也会有调查,军汉哗变,其中内情必然要禀奏得清清楚楚,否则何以向官家禀奏得清楚,若是官家怪罪,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某第一个拿你是问。”

“下官知晓,下官知晓的,大名府历任主官,粮饷之事或多或少皆是克扣了些,一定写得明明白白。”刘慎此时也不敢作伪,有些事情不交代清楚,到了东京怕真是要吃罪,禁军哗变可不是空穴来风,其中缘由若是禀奏不明,哪里能搪塞得过去。

待得奏疏再次写完,郑智看过之后,点了点头吩咐:“再誊抄一份。”

刘慎点头答是,手中毛笔蘸了蘸墨水,又是奋笔疾书。

吴用在一旁看得郑智的手段,心中也是惊骇不已,这种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心中对郑智也有佩服,已然获益匪浅。

待得两份奏疏誊抄完毕,郑智先签上大名,刘慎也战战兢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在信封封口之处滴上烧融的火漆。

待得火漆快干的时候,郑智取出印鉴加盖在火漆之上,如此这封书信就不能再拆开了,只要拆开,火漆必然剥落成极快,再也恢复不到原状。携带信件之人罪责便也逃脱不了。这也是中国古代惯用的加密方法。

待得郑智盖上印鉴,刘慎连忙也从怀中取出私印盖在另外一块快干了的火漆之上。

“今夜你就在营中,哪里也不准去,不可走漏了消息,明日带着那个衙役与那几具尸便去东京,某派人护送你路上安全。”郑智收起印鉴说道。

“多谢郑相公!”刘慎连忙作揖拜谢。

郑智挥了挥手示意刘慎出去。

待得大早,刘慎便带着人往南去了东京。

大名府内,许多军汉四处张贴着布告,城内的百姓显然也在等着这份布告,昨夜之事早已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待得张贴布告的军汉往下个地方而去,左右百姓全部围了上来,识字之人不少,更有人大声朗读着布告上的内容。

“十一月初八夜,亥时三刻,大名府禁军在几十个叛贼裹挟蒙蔽之下,冲入府城,因为克扣粮饷之事,刺杀大名府留守、中书省下中书舍人梁世杰,更杀其夫人蔡氏。河北东路制置使、河北两路宣抚使郑智及时领兵弹压作乱,兵乱已止,领头之人也已枭,城中百姓皆可安心,为保大名府内治安平稳,大名府余下禁军皆调往河间府前线,城内百姓不可从贼作乱,得保一方太平。”

待得此人大声读完,左右皆是议论纷纷。

“未想城外那些衣衫褴褛的老弱之中,还有几个好汉,竟然敢犯下这般大案,出人意料啊,实在是出人意料啊。”这个说话之人显然就是看热闹的。

“当真是出人意料的事情,要说这府衙里也真是的,朝廷规定每月饷银该有一贯多钱,到手却是不足四百文,我家二叔这回怕是要倒霉了,听说河间府处明年要与辽人开战了,去了河间府,必然是要上阵的,此番怕是回不来了。”再出言的,家中显然是有军汉,语气中带有叹息。

“嘿嘿……粮饷年年都是这么的,为何今年会有人哗变,此事怕是有蹊跷啊。”事情出来,也少不得有人会朝阴谋的方向去猜想。

“有甚蹊跷,在我看来,这梁世杰便是该死,仗着蔡京在大名府作威作福,狗官欺人太甚,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总有忍受不住的时候,你看今年这大雪,才十一月初,就下得这么大,严冬将至,叫人如何活命。岂不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义愤填膺之人也不是没有。

城中议论纷纷,各种言论此起彼伏。

军营之中被绑了一夜的这些大名府军汉,此时也都松了绑,火头营处也送来的热气滚滚的肉汤与面饼。要说这些人,还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被绑了一夜。热汤里还飘着许多硕大的肉块,显然就是补偿。这些人显然也要随郑智北上河间府,至于上阵与否,便也看郑智的安排了。这些老弱大概是不会安排上阵厮杀的。

郑智此时人在府衙之中,军汉在衙门里来来往往,吴用最是忙碌,府衙之内的所有财产都在清点之中,一应的文书账册也毫不放过。

待得这些账册清理好,显然也是要运到东京去的,禁军哗变的原委,这些账册才是最有力的证据。梁世杰之死,也要靠这些账册平息下来,不了了之对于郑智来说便是最好的结局。

大名府之富庶,不是河北两路与河东其他州府能比。大名府乃是大宋之北京,也是汴梁北方最重要的屏障,也是河北最大的城池,城墙三丈多高,将近四丈。便是府城就有三四十万人口,辖地人口两三百万不止。

大宋以北,就属大名府最为富庶,此番郑智收获自然不小,却是因为梁世杰的事情,又不能把这些收获尽收于自己囊中,账册到了东京,梁世杰贪墨之私产也要有能与之匹配的财产数目。

待得此事之后,倒是可以任由郑智调用。

此时牛大已然带着百十号骑士先行北上河间府,郑智如此吩咐,也是未雨绸缪,怕万一有个纰漏。

至于这新任的北京留守,也不是郑智可以做主的,而是东京朝堂诸公廷推议论。大概又是一个京官下放之人。

吴用从内衙走了出来,到得郑智身边,开口问道:“相公,内衙还有许多家眷,其中也还有梁世杰的儿女,如何处置?”

“家眷先行扣押在内衙之中,待得东京有了定夺之后,再行处置,至于梁世杰的儿子,便先送到东京去,交给蔡京。”郑智答道。

这件事情其中还需要定夺,便是梁世杰有没有罪的问题,若是梁世杰定论有罪,贪墨之抄没,也包含家中下人奴仆,这些人也算是财产。若是蔡京运作得当,这梁世杰没有罪,那这些家眷也将一并送到东京去,显然梁世杰的儿子还有继承权。

这些明面上的事情,郑智也不会去动什么手脚,也没有必要。

吴用闻言回头,这内衙也就被军汉们包围起来。

第五百零九章 寒冬悲惨事,人间尽沧桑

河间府到沧州的路上,寒风凛冽,大雪弥漫。

这般的恶劣天气里,官道厚厚的积雪上依旧行人匆匆,比肩接踵,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本是秃头的党项人,此时头上慢慢长起了短短的黑,粗长的绳结串联起每一个人。

就算是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汉子,就算是这些伴随着雄鹰一起驰骋的汉子,兴许也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兴许也是真正第一次见识到世界之宽广。

骑在马背上的铁甲汉子,兵刃都不拿,即便是绑着布条的双手,也在身前反复揉搓,却还是感受不到一点温热。

“他娘的,若不是相公心善,老子真想把这些人全部就地埋了。”汉子骂骂咧咧不止,忽然想得气不过,从腋下取出马鞭俯身便是抽打。

抽得附近几个党项汉子连连闪躲,国破家亡,只能给人带来一种麻木,麻木到几乎感受不到鞭子带来的疼痛一般。

大宋之北,从东到西,沿路皆是一队一队的党项人,最先到达东边的都是壮丁汉子,随后老弱妇孺,冬日迁徙,缺衣少食,道路上到处都是无人清理的尸。

沿途村落百姓,过不得几天就会组织家族之人到官道之上给这些党项人收尸,挖一个土坑简易埋葬,便是不想看到得来年开春的时候沿路都是腐烂的尸。

黄河之上,上千里水道,更是浮尸无数。水流湍急之处,无数尸体随着浪花不断往下游而去,水流缓慢的地方,尸体便随着水一起冻成了冰,冰尸在水面上还睁着眼睛,栩栩如生。

攻人之策,这个词汇并非郑智明的,却是在这西夏灭国之时被执行得极为彻底。那些还在西夏境内的西军汉子,带着几代人的仇恨与人性的冷漠,做出什么样惨绝人寰的事情都在预料之中,却又在情理之外。

便是刘正彦看着无尽的俘虏,也未对生命有多少尊重,口中常常还有一句抱怨:“若不是郑相公要这些人,便是杀光了才好。”

也是这押送俘虏去几千里外的差事,实在太过麻烦,冰天雪地中更是辛苦非常。

秦凤与熙河兰湟的民众却是了财,无数的牛羊,家家户户花上极少的钱财便能买上一群。当然也给秦凤与熙河兰湟的民众带来的许多烦恼,便是这么多的牲口,草料却是不够用了。

想来这也是折可求与刘正彦等人的计策,移民之法,自然不能过于强硬,哪个姓氏都有军汉,强硬移民只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如果一家人有了几十头羊,只需官府一句话语,许多百姓也会主动带着这些牛羊往北去,去给家中最重要的这些财产找口粮。

玉门关、阳关,又变成了汉人的关卡,刘正彦也在计划着开春动工,把关卡重新有见礼起来,这些关卡高墙,只为把汉人与那些回纥人、草原蛮人、吐蕃诸部重新隔离起来。

汉人并非不恶,也并非真是那么的善良,汉唐强盛之时。玉门关外,无数汉人骑士打马出关,大漠与草原,戈壁与胡杨林,带回来的牛羊遍地,留在外面的也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在没有道德束缚之地,劫掠带来的红利,实在是人性不能拒绝的。

这个道理延续几千年,延续到所谓文明的后世现代,人与人之间的争夺,虽然劫掠这个词汇已经不能形容了,但是劫掠的本质是从来没有过生过改变的。

郑智终于在大雪纷飞之时到了河间府,河间知府黄潜善亲自站在大雪之中迎接,似乎头前被郑智抢去的那些钱财已然不重要了,受得屈辱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位郑相公如今是河北两路最有权势之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当真不错,黄潜善便做得极好。这位未来的南宋权臣,秦桧之后南宋最有权力的重臣,显然极为识时务。

道路上皆是往东走的俘虏,河间城外南北与东西两条大道交汇之处,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两三百万党项人,死伤无数,大多数都在往沧州去的路上。

此时郑智才陡然想起了这件事情考虑不周,沧州哪里有地方安放这么多人,就算最后到沧州的只有一百多万人,沧州也无处安放这些人口。

凛冬时节的长途迁徙,其实也有筛选作用,老弱之人终究是走不完这一趟缺衣少食的长途的,能活下来的多是身体健康的年轻人。

十字路口处的军汉们本来大多随马步摇头晃脑往前,一路几千里押送,这些军汉早已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少受一点寒冷,大多缩着身躯,把双手与脖颈包裹得严严实实。

却是听得几骑快马飞奔来报,知道郑相公就要到路口处了,这些汉子们全部抖擞起了精神,冻得刺骨的长枪也捏在了手上,大声呼呵起来,前后驱赶着挡在路口处的党项人,便是要给马上过来的郑相公让出大道。

“相公就到了,快点!”大军出来的斥候来回飞奔大呼不止,便是心中想着不能让自家相公在此处驻马等候。

押送的军汉更是着急,马鞭已然不够用了,手中的长枪直接往人群中击打而去,哪里有人动作慢了些,立马就是头破血流。

待得拥挤的官道路口终究被清理干净之后,各处铁甲依旧来回飞奔,口中狂喊:“跪下,都跪下!”

汉话这些党项人显然听不懂,但是长枪的击打显然可以代替话语,让这些人知道什么样的动作才是正确的。

待得所有党项人跪满一地之后,这些军汉全部从健马而下,静静等待着不远处郑相公的到来。

郑相公自然是来了,随行几千骑士与几千步卒。

看得满地的党项人,看得左右单膝拜见的军汉,郑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郑智终究还是在这里停住了马步,开口喊道:“吴学究!”

吴用连忙上前:“学生在!”

“稍后入营之后立刻写信到沧州,让阮家兄弟把大船全部聚集在码头上,南下的大船回来了都不准再走了,待得几天后某到沧州去安排。”郑智开口吩咐道,也是在解决这些俘虏的安置问题。

一百多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海上岛屿是郑智早就想好的安置之地,却是还未为此做过准备。渤海之中也有大岛,比如觉华岛,但是觉华岛过于靠近辽国,如今应该说是过于靠近金国,并不安全,这些党项人渡过狭窄的海峡就能登6。

耽罗岛才是郑智之前想定的地方,耽罗也就是后世的韩国济州岛,济州岛足够大,大到百万人居住不在话下,而且岛上土著居民并不多,还有的草木都不缺,用来安置这些党项人最好不过。

虽然耽罗此时隶属于高丽王国,但是郑智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坚船利炮与重甲,一个岛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党项妇孺大多数安置在岛内,再选取其中美貌年轻者赏赐给立功的党项汉子,便是再好不过的办法。至于那些被俘虏的党项军汉,自然要严格控制起来。有往利与米擒两族,控制几万党项男人便也简单许多。

郑智说完话语,左右看得几眼,打马又往前去。

再往前,黄潜善带着一应官员都在路旁等候,也是冻得瑟瑟抖。

“恭迎郑相公凯旋而归!”黄潜善一脸的笑意,便是郑智马步还未停稳,黄潜善已然上前拱手。

“黄知府辛苦了,天寒地冻在此处相迎,有劳有劳。”郑智也是客气一句,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郑智还拿了这黄潜善的全部身家财产。

“多谢相公厚爱,下官受些风雪算不得辛苦,相公千里远击党项才是真正的辛苦。”黄潜善又笑道。黄潜善能这么来讨好,显然也是想要修补与郑智这个顶头上司的关系。

郑智笑了笑,也不多说,只道:“黄知府快快上到车架中去,一道入营,今夜便在营中举杯共贺。”

“极好极好,多谢相公。”黄潜善脸上的笑意更甚,只觉得这位郑相公并不是当初认识的那般冷面。

众人入营,大帐之中,几十军将齐聚,各个上前拜见道贺,这些军将的奉承倒是显出不少真挚,郑智这一仗,在这些军汉心中的地位已然到了绝顶。

若是郑智还能再败辽国,必然被这些军将奉若神灵一般。

(老祝检讨一个错误,读书少总是要犯错。前文多次用了“前倨后恭”这个词汇,记得的就有两次,一次形容朝臣对皇帝的态度,一次形容李二对郑智的态度。

两处的用法皆是有误的,前倨后恭的意思是开始的时候傲慢无礼,为倨,后来变成了恭敬。大多用来形容一个人的态度反复。老祝读书不求甚解,一直以为这个词汇是形容前前后后毕恭毕敬的意思,老祝用得不准确,道歉!诸君为鉴。)

第五百一十章斩!斩!斩!

郑智此番回来,便是要开始整编河北禁军了,如今河间府处聚了十万兵马,其中有老有弱,有真正的在册军汉,也有不少充数之人。

这样的军队北上,郑智显然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不说上阵杀敌,甚至还未带来许多隐患,若是真如历史之中,绝大多数军队刚一接战就溃败千里,当真是不堪设想的事情。

历史中西军也有几部参与攻辽之战,受这些乌合之众拖累的也不在少数。即便是种师中战阵战死,或多或少也有这些的拖后腿的原因。还有西军永兴路刘延庆之败,虽然与其自身的多疑谨慎乃至胆小有关,也多受这些乌合之众拖累,十万大军之溃败,又哪里是一个主将可以阻止得了的。

更不是几部西军可以于两国全面大战之中力挽狂澜的。

郑智回营,稳坐帅位,军中酒宴齐备。

郑智抬着酒碗连续不断,好在身份在此,并不需要喝太多。心中却是在想事情。

待得众人皆上前敬过,郑智放下酒碗,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禁声之后开口说道:“今日诸将皆聚于此,想必也都知道明年开春便是北伐之时,聚兵十万于河间,开春便要上阵厮杀。河朔已然百年不闻战事,而今大战当前,诸位可都做好了准备?”

便是郑智一问,本来欢声笑语的大帐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严肃之中又少了一份精气神。在座这些军将,虽然大多是军将世家子弟,却是没有几个真正打过仗的,即便打过仗的也只是剿些山匪贼寇。

不说在座之人,便是这些人的父辈,祖辈,已然好几代人没有真正上阵作战过。

郑智话语之后,抬头环视众人,却是没有一人抬头与郑智对视。郑智摇了摇头,开口又道:“军将死沙场,诸位可有赴死之心。”

说到死字,在座众人更是把头微微低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若是旁人来问,兴许在座有许多人要开口侃侃而谈。

却是面前坐着这位郑相公,话语之中带着的肃杀之气,众人皆知这位郑相公可不是能随意搪塞之辈,若是轻易出言,只怕要适得其反,到时候安排到先锋之类的,那便是自己找死。

呼延灼见得众人皆不说话,站起身来,开口说道:“相公当面,末将敢死!”

郑智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呼延灼坐下,面前这位呼延将军倒是随郑智上过战阵,郑智心中也是有数。

郑智抬眼又去左右观瞧,眼神倒是在两个熟人身上停顿了片刻,一个双枪将董平,一个没羽箭张清。

两人心中其实也有犹豫,不愿做那出头鸟,感受到郑智停顿的眼神之后,却也是站了起来。只听董平口中说道:“禀相公,末将敢战!”

张清也是撑了一下眉头,说道:“末将亦敢上阵。”

郑智又点了点头说道:“诸位皆是一部主将,大战在即,若想保得身家性命,便好好听某吩咐,主将怯战者,就地斩。临阵怯站者,斩不说,抄家充军。诸位可是明白?”

郑智当真是第一次在这些人面前说出这番话语,已然就是战前军令了。

只听得在座众人,稀稀拉拉答得一句:“明白。”

只有呼延灼、董平、张清三人说得大声一些,其他众人皆是有气无力,心中大多还在思索着战阵景象,面对生死之类的念头。

郑智也不多言,站起身来,左右观瞧一下。

所有人全部站立而起,便是黄潜善也跟着站来起来,黄潜善倒是一副看戏的模样,打仗的事情与他也没有什么关系,自然事不关己。

待得众人皆站起身来,郑智开口说道:“军中三十五岁以上、十五岁以下之人,全部回原籍。三日之后进行整编,所有州府士卒,全部打乱重新编制,一应将官,皆重新任命。诸位在军中不可擅离开,擅自离开者以逃兵论处,斩!”

郑智开口之后,已然说了几次斩,每一次都说得肃杀外露,更是有人已经吓得战战兢兢。好像做什么事情都要被斩一般,显然众人也还记得王黼的堂弟是如何在将台之上被一刀砍了头颅的。

“谨遵相公军令!”众人也是稀稀拉拉答得一句。

郑智重新整编之法,也间接把这些主将的军权给剥夺了,待得整编之后,所有州府的士卒全部打乱编制,又要重新任命军将,也是郑智对于这些人不放心。

虽然说冷兵器时代,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是大忌,却是怎么也好过开战的时候主将带头逃跑。只要主将不带头逃跑,而是带头杀敌,其他不可控的事情,郑智也多少能接受些。

郑智看得众人一个个有气无力的话语,心中也感无力,只得再尽人事,开口说道:“某对诸位别无苛求,只有一个事需要明确,但凡畏战者,但凡逃跑者,斩!军将若犯,就地处斩,全家充军前线。军令到时,不遵军令者,立斩无赦!”

郑智再一次强调一遍,便是想着这近十万河朔禁军不要真成了累赘,不要真的拖了后腿,多少也要起一点作用。

本是欢庆之宴,已然变了模样,众人再也没有之前的笑脸了,也没有了奉承的话语,众人多是面色白,心中思虑不止。

更有人已经想着找关系调离河间府,面前这位郑相公实在过于骇人。说话之间,斩来斩去,斩得许多人心慌不止。

此时郑智举起酒碗,抬过胸前,眼神凌厉扫视众人,开口再道:“这一碗便是今夜最后一碗,诸位都满上,预祝开春大捷,诸位都能加官进爵。”

无人答话,只有倒酒的声音。

郑智率先一饮而尽,随后众人也满饮一碗。

黄潜善作了几口,终于满饮一碗烈酒。看得郑智又坐了下来,开始吃饭,面色也缓和不少,开口笑道:“郑相公治军手段非常,下官佩服。”

郑智看得一眼黄潜善的笑脸,开口只道:“河间府内当配合战事,一应差事也不得有误,若有差池,黄知府的人头,某也将挂到城头上去。”

黄潜善闻言一愣,连连点头答是。

战争之事,非同小可,到得此时已然不是嘻嘻哈哈的时候,不管是威慑还是恐吓,郑智也要保证万无一失,河间府看似与战争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粮草转运等后勤事务,这河间府衙,必然要全力配合,不得出一点差池。

若是不恐吓一下这黄潜善,郑智真有些不放心,黄潜善乃识时务之人,应该也知道一个轻重缓急。

郑智说要杀人,不论郑智明面上有没有全力杀一个知府,这黄潜善心中却是也无来由相信了。真怕这位郑相公一怒之下把自己的人头挂在了城墙之上。

宴是好宴,只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欢而散。

郑智也管不得许多,宴席之后,郑智案几之上出现了几百人的名单,西军汉子有,禁军将领也有,便是王禀麾下的汉子也在其中。

郑智拿着毛笔,在一个一个的名字上打圈。便是要安排整编之后的一应军将。刚在帐内几十人,大多数实在靠不住。只能夺了军权之后养在营中,也算这些人走运,当真逃得一条性命。

暂时失去了权柄,却是保住了性命。如此想来倒也是值得的。

整编之事宜早不宜迟,这也是郑智为何刚回河间便立马下令去办的事情,新任军将对于部下也该有个熟悉的过程,至少也要能有效指挥得动。

其中也还有操练的问题,头前不论如何操练,各路州府的禁军看似也在校场之上排兵布阵,却是大多只在阳奉阴违,上到主官,下到士卒,没有几个真正卖力的。此番信任主官上任,自然要真正进行操练,至少阵前也要把队列排得整齐,听到号令也知道往前往后,而不是一触即溃。

第二日大早,军营大门处,无数铁甲守在门口。

军中清理老弱士卒,十五岁下者,三十五岁以上者,皆可领一张盖印的小纸条出营回乡。

这些铁甲军汉便是在检查这些人手中的纸条。许多老弱士卒排队而出,铁甲们检查得极为严格。

待到下午傍晚,已然从军营大门出去了几千人之多。

太阳快要落山,今日差事也大概就要结束了,忽然听得一个西北口音大喊:“来人,把这厮绑了,送到大帐去听候相公落。”

几个铁甲大汉如狼似虎便把一人按在雪地之上,左右取来绳索便绑。

“小的冤枉了,小的今年确实只有十三,只是长得年轻了些,还请将军放了小的吧。”被摁在地上的军汉不断挣扎,口中大呼。

只听那铁甲喝道:“看你都快三十了,还装十三,莫不是以为本都头眼瞎不成,临战而逃,在秦凤便是刀起头断,老子不杀你便是你的运气,再敢多说,一刀砍了你。”

汉子连忙吓得闭上了嘴巴,口中不再说话,任由军汉绑缚,大概心中还有些许倚仗。

郑智此时正在大帐火炉旁边,一边烤火一边处理着公文。忽然从众多公文之中拿起一份,看得片刻,立马勃然大怒,公文就从河间府南深州来,傍晚刚到。内容只有一个,便是深州知府为深州兵马统制说情,请郑智把这深州兵马统制放回去披麻戴孝。

郑智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来人,把深州兵马统制夏得章叫来!”

郑智竭尽全力想要打赢开春大战,却是也有人想方设法不愿上阵,郑智心中哪里不怒,哪里能忍。

第五百一十一章 昂首挺胸的郑智

深州,就在河间府,昨晚郑智刚刚说的几个斩,今天傍晚说情的信件就到了河间府,这个度,必然是有人一路快马飞奔,才能这么快的往返。

可见这位深州兵马统制夏得章实在是求生心切。深州知府看来也是收了不少好处,否则也不会写下这么一封求情的书信,也是这些文人比较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只道是上司同僚之间,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互相照拂一下,不在话下。也是这些河北官员对于郑智其实没有一点了解,就算有点了解,不过也是听说郑智打了胜仗,亦或是听说郑智作了几曲词。

郑智已然怒,门外军汉不得多久就把夏得章请了过来。

夏得章进得大帐,脸上还带有笑意,却是身板看起来也有几分壮硕,表面乍一看也是一条汉子模样,见到头前坐着的郑智,连忙上前开口笑道:“拜见郑相公,不知相公唤末将来可是有事?”

郑智闻言,拿起一张书信递了过去,只道:“夏将军且看一下。”

夏得章连忙拿起书信看得几眼,郑智也抬头打量起夏得章。

只见夏得章看了书信,面色微微一喜,随即严肃了几分,忙道:“相公,末将只恨这番大战,不能为国效力,实在惭愧!”

显然夏得章也并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办成,深州知府到底会不会帮自己这一把,此时见到书信之后才知道事情已成,不免露出一些喜色,随即才严肃起来。

郑智自然把这些变化都看在眼里,开口说道:“某领兵已有几年,找借口怯战的人也看得多了,如你这般手段倒是第一次见到。”

夏得章闻言一惊,面色立马一变,变成十足的伤心模样,开口道:“末将实在不知相公所说何意啊?家父忽然去世,末将心痛欲绝,国家大战当前,忽然碰到这种事情,实在忠孝不得两全,还请相公明鉴!”

郑智看得夏得章一眼,慢慢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夏将军父亲不幸,某也该派人上门吊唁一番,此时快马去深州,明天下午便能回来,待得明日下午,便许你一个孝子如何?”

夏得章面色又是大变,忙道:“郑相公事务繁忙,末将不敢劳烦,还请相公念在……”

郑智打断道:“不劳烦,某又不是亲去,派员快马即可,夏将军且在大帐之中等候一日,明日再来见分晓。”

夏得章心中更慌,郑智若是派人往深州去了一趟,事情立马就败露了,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便是跑不了,面前这位郑相公手段如何,夏得章心中一清二楚,夏得章连忙上前两步,凑近到郑智面前,还想说上几句。

却是郑智抬了一下手,眼神往吴用看去,示意一下。

吴用起身便道:“学生这便差人往深州去。”

说完吴用一句转身出门而去。

再看夏得章,立马往地上跪倒,口中大呼:“郑相公恕罪,郑相公恕罪啊!”

郑智看得一眼夏得章,只道:“有没有罪且看明日下午,万一夏将军老父当真去世了,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家中老父有没有去世,夏得章心中一清二楚,听得郑智话语,已然知晓面前这位郑相公是真要上纲上线,拿自己查办了。心中更是慌张不已,连忙磕头拜道:“郑相公,末将一时糊涂啊,末将自小习武射箭,上阵定然不比人差,还请郑相公饶恕一番,待得末将上阵将功折罪。末将家中也还有些私财,还请相公恕罪。”

郑智闻言,眉头一皱,开口问道:“你家中有多少财产?”

夏得章闻言大喜,忙道:“末将家中田亩不少,余钱也有,凑个**万贯不在话下。”

郑智点了点头:“**万贯,着实不少了,留于你父养老是不在话下了,家中儿女也能长大成人。”

夏得章听得郑智话语,此时只以为郑智是觉得钱太少了,忙道:“相公,相公,十五万贯勉强也能凑出来的。”

郑智此时也不再去答夏得章的话语,只是开口喊道:“来人,带夏将军回帐中等候,严加看管。”

夏得章连忙几步爬到面前,一把抓住郑智的脚踝,口中哭喊:“相公,便是把祖宅店铺一并卖了,二十万贯总是有的!”

郑智听得连连摇头,当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郑智并非没有做过恶事,并非真是圣人一个。但是郑智两世军伍,从来没有干过当兵以外的事情,对于军人这种身份定位以及意义,实在是太过在意,太过看重,底线也极为的坚定。

门外走进来几个军汉,头前四个便是听得郑智命令进来拿人的,随后进来一个却是快步挤到了头前,开口说道:“相公,营门口处抓了一个滥竽充数的,硬说自己十三岁,拿着条子想要回乡。”

郑智挥了挥手,口中说道:“带进来!”

几个军汉随之上前,便把跪在地上抱在郑智脚上的夏得章按压在地,然后往外拖去。

夏得章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口中大喊:“郑相公,二十万贯为何还换不得末将犯的一点小错,相公说个数,末将回了深州,多少也给郑相公凑到营中来。”

郑智闻言,忽然笑起来,口中答道:“夏统制,今日你二十万贯把自己换出去了,明日某这大帐之中便是人满为患,后日这大营之中士卒,更是想尽办法避战回家,明年开春,谁人上阵?待得明日坐实此事,便是你上路之时,最后一天的时间了,且好吃好喝,也做个饱死鬼!”

待得郑智说完这一番话语,抬头对几个军汉又道:“把这厮绑起来,放在营帐之内,晚些时候给些好酒好菜,严加看管,不得有差池,待得明日下午聚将杀鸡儆猴。”

正是此时,门外几个军汉抬着一个汉子进得大帐,正是不久前在大营门口想蒙混过关之人。

这人刚一进来,倒是不显多少慌张,忽然眼神看到被按压在地上的夏得章,心中莫名一慌,手脚都有些软,见得郑智当面,连忙跪在地上。

郑智已然开口问:“你是哪里军汉,今年几何?”

“小的……小的是深州禁军,今年……今年……十四!”这军汉战战兢兢,不时还偷偷去看一眼旁边正在绳索捆绑的夏得章。

夏得章却是眼神也在看这个军汉。

旁边一个铁甲听得军汉说自己十四,开口笑道:“直娘贼,适才还说自己十三,此番有成十四了。”

“抬起头来!”郑智开口说道。

这军汉闻言战战兢兢抬起了头,郑智左右打量一下,眉角的皱纹,深陷的苹果肌,下巴上虽然刮过,却是依旧黑的胡茬。

只听郑智说道:“便与你家统制一起吃顿饱饭,明日下午处斩!”

便是郑智话音一落,只听这汉子大声喊道:“堂兄救我啊,堂兄,我不想死……”

郑智已然明明白白,这个军汉原来是夏得章的堂弟,夏得章倒是好手段,一面给自己堂弟开假的条子,一面自己也找人说情,便是别人家的汉子可以战死沙场,这夏家的汉子就不能上阵杀敌。

郑智已然连连摇头,大手一挥,已然没有看下去的胃口,便是越看越是觉得不爽,只道:“都拉下去!实在碍眼。”

大帐之中七八个军汉,强拉硬拽,把这兄弟二人拖出大帐,却是还能听到两人大呼小叫。

此时吴用进得大帐,开口道:“相公,已经安排人往深州去了。”

郑智点了点头道:“你也去深州吧,多带些汉子,把深州府衙好好清算一下。把账册之类的全都往东京去,不要走御史台,直接通过童太师奏到御前。”

吴用闻言,点头答是,随即又出了门。出门之后,也是皱了皱眉头,这般天气,实在不适合出门。

第二日下午,校场之上,鼓声之后不久,两个人头滚滚落地,台下之人,许多都是一脸担忧着急。显然也还有其他人用了夏得章类似的办法,只是夏得章的深州最近,回来得也是最快。

这些托人说情之人,近的便是在自己州府,远的甚至到了东京。头前还想着所托之人一定要帮帮忙,替自己说上几句话语。此时却都在希望所托之人能够为国为民,处事为公,不要帮自己说话。

只怕这话语说到台上郑相公处,便是个人头不保。

如此这大营倒是有了一番奇观,不少军将没事就在营门口处打探,来了信件公文,都上前随口问一句公文是哪里来的。

经此一番,营中整编之事似乎也顺利不少,什么亲兵、什么家将,皆是配合非常,倒是有一部士卒并未打散重新整编,就是呼延灼的人马,呼延灼的人马还算可以派上一些用场的。

待得整编之事尘埃落定,已是五六日之后了,郑智已然起身往沧州而回。

沧州才是郑智主要的倚仗,显然随后一段时间,郑智更多会在沧州,少部分时间会到河间府来。

大雪已经停了下来,但是地上的积雪却更加深厚了。郑智记忆里的河北,似乎并不会下这么大的雪,积雪厚到膝盖以上,马蹄赶路都显得格外吃力。

如今的沧州已然不同以往,虽然已经是冬天,但是满目良田,沟渠纵横,显然灌溉上的事情已经解决得极好。

看着这一望无际的田地,郑智心中忽然又想起了一些事情,便是土地改革之事。

土地改革,便是完完全全的社会改造,把社会生产资料与资本进行重新分配,这是社会展必须的进程,若是不走这一步,大量的人口始终会被土地羁绊,为一口果腹的口粮羁绊。

解放生产力的第一步就是土地改革,改革之后,每个人都能吃得饱了,才能有其他展空间,若是一个人全部的工作都是为地主大户种田,挣那少许的口粮,人口便会被捆绑在土地之上,无法从事其他生产。若是土地属于个人,不再需要把多数的粮食上交给地主,这份种田的工作就会轻松许多,人才会有其他的生产力,才会有打工的闲暇时间,才会有另谋展的自由选择,才会有生产力的进步。

但是到了工业化的进程,生产力又会进一步进行解放,比如英国工业革命的时候生的羊吃人事件,就是要把大量的农民直接从土地里赶出来,赶进现代化的工厂里面。这个过程的血腥的,也是残忍的。

当然也有反向的例子,便是没有进行过土地改革的印度,社会中一直遗留着严格的等级制度,种姓制度。整个印度,一亿的婆罗门、刹帝利等高种姓的人,**亿奴隶一般的低种姓,其中低种姓中一大部分已然还可以用农奴这个词汇来形容,还被捆绑在一亩三分地里动弹不得。这就是印度面对的问题,也是政府想解决的问题。

但是土地改革,郑智心中清楚,对于现在的大宋而言,便是全面的挑战了既得利益阶层,从大家族与小地主,到文人士子阶层的利益,全部都会到郑智的对立面上去。

这才是问题所在。

郑智也知道,土地改革在此时显然还不到时机。时机到底在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兴许郑智真正掌握了绝对的权利的时候,时机就到来了。那个时候也是跟这个大宋朝翻脸的时候,更是要打压士族势力的时候。

华夏从周之春秋战国开始,士族的势力永远是国家绝得的势力,虽然如今的士族大家不比春秋战国与秦汉,但是依旧还是社会主要的势力组成。即便是皇帝,也要讨好这些士族,即便是大宋的皇帝,也要说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国家应该是独立在各种利益阶层之外的一个东西,士族势力不能代表国家,资本势力也不能代表国家。一旦让一方势力代表了国家,那么这个国家最终就会走向动乱与灭亡。

郑智要的就是自己不能被一个利益阶层所代表,更不能主动去代表一个利益阶层。

那么土地改革,已然势在必行。

想到此处,郑智不免觉得压力重重,当打定主意要与整个社会的主要力量对抗的时候,这种难度可想而知。

郑智回头看了看身后这些军汉,这些满脸沧桑冻得瑟瑟抖却依旧坚定往前的军汉。心中却是又升起了不少信心。因为这些军汉,不是既得利益阶层,不是世家大族,不是文人士子。

有了这些人,郑智再回头向前,清池不远,已然昂挺胸。

第五百一十二章 郑智的恶毒

临近清池城,清池城外已经变了模样。

靠近西边运河的这一边,盖满了新建的房子,大多是简易的房屋,却是也有人真的就城外大道两旁起了院子,各类商铺应有尽有。

靠近东南方向便是连绵不绝的军营大帐,帐内走动的皆是整齐划一的铁甲队列,军营之外也有许多简易的房屋,做着各种生意的小商户,五万具有不错消费水平的军汉,实在是不小的生意。

巨大的资金全部在一个县城处花费出去,给这个县城带来的变化是不可想象的,从清池花出去巨额的资金,全国各地的各类原材料全部往清池集中,人流物流给清池城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即便是街边摆摊卖茶水的,收入也是能翻上好几倍。

大量的农田被盖成的房屋,佃户失去了耕种的土地,却是大多有了更好的营生,即便是再小的生意,也能赚得彭满钵满,挑着担子卖烧饼,一天也能卖出去无数。码头之上更有无数的帮工,即便做的都是苦力活,却是活计太多,多到忙不过来,多到工价都水涨船高。

这就是所谓的投资效应,即便郑智并没有真正进行多少实业生产的投资操作,大多只是花钱买东西,但是经济的扩散效应也显现出来了。

人人都说郑相公好,却是也不知郑相公到底好在哪里,只知道郑相公来了之后,赚钱变得容易了起来,养家糊口也变得简单起来。百姓的心思兴许就是这么简单,民心也是这么简单。

听闻郑相公领兵在西北打败了西夏人,还把西夏国给灭了,整个沧州都沸腾了一般,似乎这份荣耀不止属于郑相公一人,而是属于整个沧州,属于所有的沧州百姓。

郑相公从东京受了皇帝的封赏回来了,大队的人马从风雪中回到了沧州,回到了清池,清池城又一次沸腾起来,万人空巷出城来看灭了西夏的民族英雄,万人空巷来看这支英雄部队。

天气还是那么的寒冷,但是气氛已经热烈到最高的温度。

城门口处人山人海,便是徐氏带着一家老小也到了城头之上。

却是所有人都未想到,郑相公竟然没有入城,而是直接往军营去了。

城头还有李纲、裴宣朱武等人,见得大队人马直接转向往军营而去,连忙下城打马也往军营处去。

军营内此时号角连营,五万大军铁甲熠熠,郑智看着面前这些有条不紊集结而来的铁甲军汉,度也是极快,看得郑智连连点头。

练兵之法其实很简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理论。其实只需要有素质良好的基层教官,足够的钱粮,以及这些基层教官给士兵的一份精气神。

显然这三个条件郑智都是可以满足的,基层军官对于一支部队实在太过重要,不论是训练还是真正打仗,军事素养极高的基层军官决定了一支队伍的战斗力。

西军这些军汉就是这支不会的种子,郑智也一支在致力于不断提高这些基层军官的军事素养。

将台之下还有一队人马,便是米氏。米真务就在台下,此时的米真务显得心不在焉,也显得没有什么精气神。

郑智特意多打量了一番米真务,党项人的处置问题显然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也是最先需要解决的问题。

马匹也在从西北往沧州运送的途中,要说骑兵,郑智可以瞬间组建起五六万,但是这五六万党项人的控制才是主要的,现在的郑智哪里敢给这些党项人五六万匹马,五六柄兵器。

一支军队的训练情况,其实不需要多作考核,郑智站在将台上,看着这些军汉们集结度,列队奔跑的整齐,方阵的精气神。便已经足够给出一个平叛标准了。

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与血性,战阵才是训练场。鲜血与死亡才是成长的动力。但是在此之前,这些军汉们还需要一次贴近战阵的校阅,就如当年童贯在西北校阅一样。

一个一个的军将上前禀报,四处都是口号的呼喊。

郑智就这么站在将台之上一动不动,头上的铁盔取下来放在了身旁牛大的手中。

台下的五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军将们也上前禀报完毕。

所有人站着一动不动,郑智也站着一动不动。

郑智并非要表什么振奋人心的演讲,没有扩音设备,郑智再大声的话语也传不到每个人的耳朵。

郑智就算这么站着,站在这五万人面前,似乎在向场下这五万士卒表达一个事情。

台下五万士卒似乎也感受到了郑智无言的表达,台上那个站着一动不动的威武军汉,那个站在所有人前面的威武军汉,就是郑相公,就是所有人每天都能从队头都头口中听到的郑相公,就是平常同袍之间议论的那个郑相公,就是那个一战灭了西夏国的郑相公。

就是在场所有人的大帅郑相公!

就是在场所有人的上司郑相公!

就是在场所有人需要毫不犹豫听从他的命令的郑相公!

就是让在场所有人能每个月领到丰厚粮饷的郑相公!

聚兵完成,身后的鼓声一停!

空气中忽然出一声巨响:“拜见郑相公!”

随着巨响而出的,还有铁甲击打的声音,还有单膝跪地的声音。

郑智微微抬了抬手!

又是整齐划一的铁甲声音,所有人全部站了起来。

郑相公依旧一言不。

不知过了多久,郑智忽然转头伸手。牛大连忙递上了郑智之前取下来的铁盔。

郑智接过铁盔,慢慢戴到头上,铁盔冰冷刺骨的感觉直接传到耳朵与脖颈之上。

郑智终于开口说话了:“按照顺序,从东往西,一个营一个营齐步通过将台!”

台下上百令兵连忙翻身上马,把命令传达到每一个营指挥使的耳朵里。

这是一场没有经过任何准备的阅兵分列式。

待得将台之上的鼓声再响。

从东边远远走来几百步卒,队列整齐,手持长枪,迈步而来。

随后跟着另外一营的步卒,没有准备的阅兵分列式,在衔接之上并不那么严格准确,但是过程并没有丝毫拖沓。

郑智就在将台之上看着从面前走过的一列一列的士卒,似乎这种仪式有着莫名的凝聚力一般,似乎也能给这些军汉带来一份荣耀,让这些本是社会底层的人爆出不少的自信。

郑智心中也在思索,关于军礼的改革应该推广一下了,虽然不一定用后世的抬手礼,但是也该有一个统一的军用礼节。军用礼节显然也能增加军人的荣誉感。

现代的军礼起源,来自英国的海军,英国的海军打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之时,英国女皇要上船犒劳海军,但是那个时候的英国海军基本都兼职海盗,所以英国的海军算是海盗组成的。

海盗大多是粗鲁没有文化的底层人,也没见过几个女人,更没有见过多少贵族的女子,何况英国女王。为了怕这些海军的海盗士兵冲撞了女王,所以当时规定,女王上船的时候,所有海军士兵一律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准去看女王。

这便是现代军礼的起源。后来展成了把手掌放在眼睛附近的太阳穴上,不论是怎么放,全世界的军礼多是大同小异。

待得分列式结束,郑智挥了挥手,命令道:“全体解散带回!”

便是五万人马,一个解散的命令,也要由上百的令兵四处奔跑。

郑智走下将台,直往中军大帐而去,身后跟着几十文武官员。如今郑智的核心,已然展到了几十人之多。

大帐之中早已准备好了火盆,郑智做到座,解去手上的皮制手套,这双手套是用羊皮做的,黑黄之色,是在灵州城下叫人缝制的。古代并非没有手套,奈何动物毛皮实在不够用,多用来制作大氅等御寒之物。士卒们御寒还多是用麻布包裹手掌。

“往利族的人在何处?”郑智开口问道。

裴宣连忙上前来答:“相公,往利族的人按照相公书信吩咐,皆在军营之中,两千一百二十人。”

“往利的妇孺呢?还没到?”郑智再问。

“相公,秦凤来信,说按照相公的吩咐,在西夏寻了往利的妇孺,大多都被相公远袭的时候杀了。只剩两三百人了。”裴宣又答。

郑智点了点头,也是到此时才知道自己屠的部落里有往利部,便是当时郑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踏平了那些部落。只道:“往利人现在谁是头领。”

“相公,往利人的头领现在是往利杞的儿子往利德。”显然往利人的第一批被送到沧州来的,裴宣也收到了郑智的书信,往利人倒是没有受什么苦头。

“嗯,把这往利德带过来!”郑智点头吩咐。

裴宣闻言出大帐去带人。郑智又开口道:“把米真务也传过来!”

令兵下去唤人。米真务最近几个月的处境实在不好,郑智出征了,整个米氏男子皆被解出了武装,软禁在了军营之内,米真务更是被单独软禁看押,不得见任何人。直到郑智胜利的消息传到沧州,米真务才稍微自由了一点,却是也被重重监视,便是一个不慎立马人头落地。生杀予夺都在裴宣与朱武两人身上。

这种感觉显然是度日如年,当听到西夏国灭,甚至西夏所有皇族子弟皆被郑智屠戮一空。米真务便是更加消沉了下来,国破家亡,土地沦陷,甚至世间再也没有了党项,何以接受!

米氏,已然成了这个世界的弃儿,成了这个时代的孤儿。再也看不到一点希望,再也没有了明天。那些反抗的念头,逃跑的动力。霎时间似乎都化为了乌有,一切的一切,心里最后的一点支柱,已然没有了方向。

将台上见到的那个郑智,更是散出一种无法战胜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断的冲击着米真务的内心,不断的打压着米真务的反抗之心。

两人先后带到,各自跪在面前。

郑智也不多说,直接开口道:“往利德,往利一族如今何去何从?”

往利得比米真务大上几岁,一个十足的壮汉,显然成长的过程中各种食物皆是不缺,头上长起了许多茬,下巴也有长长的胡须。

听得郑智问话,往利得抬起了头,显然听得懂汉话,直接开口答道:“郑相公,我往利一族不知该何去何从。”

往利得显然说的就是内心话,虽然现在在这几千里外的大宋河北,虽然每日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还有好酒供应,但是往利得的心似乎死了一般。

从随父出征开始,到同族儿郎损失殆尽,两万多汉子只剩两千,部族也被屠戮一空。忽然父亲莫名其妙被嵬名仁明刺杀在城头之上,自己也被关押起来,忍饥受冻。当时的往利得心中还有仇恨,恨着把自己部落推向毁灭的嵬名仁明,恨着屠戮自己部族妇孺的郑智。

待得在大雪中挨饿受冻几天,奄奄一息之时,往利德知道自己也要死了,死得简简单单,死得没有一点意义。一切的一切,往利德的恨,恨得连咬牙切齿的力气都没有了。恨得只剩下等死,死便是解脱。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往利得,看到宋军冲入灵州城中,屠杀者本是同胞的党项人,往利德泛出了微微笑意,心中只感觉一股畅快,便是感觉死也有人陪,最好是有那个杀父仇人嵬名仁明陪,有那么葬送自己整个部族的罪魁祸嵬名仁明陪葬,死大概也是值得了,更能解脱。

嵬名仁明是死了,奈何往利德未死,宋人竟然把他救活了。

这一切出乎了往利德自己的意料,也让活过来的往利德更加的迷茫。活着的还有身边两千同族子弟,救命的恩人却是那个屠戮自己部族妇孺的宋人。

直到今天,往利德才第一次见到郑智,听得郑智问了这么一句话语。要说往利德想不想杀了面前这个郑智,为族中妇孺报仇,兴许往利德是有这个想法的,可惜太不现实。这个想法刚刚生出来,立马又烟消云散而去。

郑智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一问,往利德却是这么一句回答,却是这么一句回答,郑智已然明白了往利德心中的念想与感受。

“你身为往利部的头领,还要为两千多往利人负责。既然你不知道何去何从,那便去沧北吧,先把族人安置在米氏以南十里处。某再给你送去几千党项女子与孩童。先把部落恢复起来。过得一段时间,某去沧北再来问你。”郑智说道。显然郑智不是好心,而是准备要拿捏这些往利人。家庭没了可以再次建立起来,女人没有了郑智可以再送,孩子没有了可以再生。郑智就是需要往利人重新燃起对于生活的希望,一切的一切再次回归到原来。创伤可以深埋在心底。家庭可以带来欢声笑语。

看看现在的米氏部落,就是最好的证明,有了新的孩子,就有了新的希望。有了新的希望,就是郑智拿捏的筹码。

往利德并未多想,也不可能想到郑智心中的恶毒。甚至身在其中的米真务都从来未把自己的新部落往这方面去想。

往利德也还是那般迷茫的模样,郑智挥了挥手,往利德便被人带了下去。

郑智眼神已然盯到了米真务身上。

第五百一十三章 党项三等人

“米真务,党项人该分三等,一等为管制,与宋兵无异,有粮有饷,可以自由走动。二等为奴仆,有少粮无饷银,不可出营寨。三等为贱,无粮无饷,以锁缚之。你米氏想为几等?”郑智盯着米真务开口问道。

米真务偷偷看得一眼郑智,连忙答道:“主人,米氏可为一等!”

郑智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党项人分几个等级,这样就能形成一定的管制,也能形成一个良好的上升渠道,那些被铁链锁着的党项人第一个想法就不是叛逆之类的,而是想方设法去表现立功,先把自己的锁链解除掉。

那些只有少量粮食却不能自由走动的,先想的也是如何让自己变成一个自由人,还是一个有收入的自由人。而那些一等的自由人自然还肩负着管理任务,更会拼命管好自己麾下的那些二三等之人,保住自己自由人的身份,避免自己重现陷入二三等的境地。

这就是把人分成几个等级的原因,既让人看到希望,也让人转移注意力。

米真务消沉了,也死心了。但是米真务与往利得最大的不同便是米真务并不真正迷失,米真务还有米真念与近万的族人。

郑智闻言,开口问道:“米氏何以为一等?”

米真务闻言,心中一惊,这几个月的不自由米真务是有深刻的感受的,这还只是软禁。如今面前这位郑相公手下无数党项人,米氏如今似乎显得不是那么重要,如果真的把米氏打入三等的境地,那真是不可承受的事情。

“主人,念在小的带领族人为主人奋勇作战的份上,还请主人仁慈!”米真务跪趴在地,米氏接下来的待遇,便是郑智一言而决,是活得像个人,还是活得像条狗,只在郑智一个念头。

郑智沉默了许久,不知是故意用沉默来给米真务压力,还是郑智心中真在思考。

许久之后,郑智开口说道:“米氏一族,可有五百为一等,剩下归为二等,功勋可以换取升级,做错的事情必然降级。你自己回米氏去,挑出五百一等到吴用处报备。”

米氏自然不可能成为三等,既然需要人来控制党项人,米氏与往利就是主要,将来米氏与往利也必然会成对手,互相也会有仇恨。这便是郑智的手段,将来两个部族,一定会有越来越深的仇恨,杀人都不足以平复的仇恨。

郑智就在中间,用两只大手按住这两条恶犬。

“多谢主人恩典仁慈。”米真务听得郑智的安排,心中轻松不少,只在庆幸没有落得那等地步,本以为以郑智对于米氏不信任的心态,米氏此番只怕是凶多吉少,这个结果依然就是最好不过的。

“且去把甲胄兵刃与马匹都领回去,过得一段时间随某去沧北!”郑智边说,边抬手挥了挥,示意米真务下去。

米真务闻言更喜,连忙在此伏在地上答谢:“感谢主人!”

随后米真务慢慢起身,退出了大帐。

见得米真务出门之后,吴用连忙上前禀道:“相公,学生适才接到禀报,沧北码头处停了五条大船,城东简易营寨中的党项已经人满为患,还请相公定夺,待得马队到来,怕是无处安放马匹了。”

郑智闻言,从案几之上拿起一支笔,吴用见得动作,连忙上前来磨墨。郑智拿出一张大宣纸,提笔开始快画着一副地图。

地图自然是简易的,只有朝鲜半岛的大致轮廓,几条河流的出海口倒是有标注。郑智能记得的也只有这么多,然后标注了一下济州岛的大致位置。

待得画完,郑智开口说道:“把这幅地图带带去沧北给阮家兄弟,让他们赶紧出海,寻到耽罗岛之后,返航,载兵马上岛,控制岛屿之后,开始运党项人。”

吴用闻言,又问:“相公,此岛属于高丽,高丽向来与我朝交好,若是国书到东京,亦或是直接起兵来伐,不知……”

“高丽者,两面三刀之族,若想国书到我大宋,必然只能通过海路,海路上岸也在河北山东,必然到不了东京。若是兵来伐,那便与之一战。党项人如此多,以党项人为劳力,在岛上筑堡寨四个,禁军驻扎两千。即可管理党项,也可抵御高丽。再派两艘炮船驻扎,高丽人从海路来,必然让其有来无回。”郑智对于这些事情不比吴用想得多,手段强硬非常。

吴用点了点头,忙也拿笔开始记录。

此时朱武上前,开口禀道:“相公,城外造作处,又出大炮二十门,小炮三十门,还请相公安排。”

郑智闻言,面色轻松不少,反问道:“凌振的操炮士卒训练得如何了?”

朱武忙道:“相公,操炮士卒正在操练,如今可以胜任职责。”

郑智点头又道:“大炮小炮,皆调拨一半往沧北,吊装上船。其余大炮聚在一处操练,大校之时某要亲自看看操练成果。”

朱武点了点头,也在拿笔记录。

郑智却是又道:“年关还有一个多月,正月十五一过,所有部曲开始大校,论功行赏。诸位多多准备。”

郑智如此安排也是知道虽然是校阅,也难免有人死伤,此时在年后,也免得大过年的有人家中还要办丧事。

众人连忙拱手答道:“遵令!”

唯有李纲等候了多时,心中也知军事得先奏报定夺。政务可以晚一些,待得众人声音落下,李纲才上前说道:“相公,四州欠缴的赋税皆已征缴完毕,不知河北东路的赋税是不是也要开始清查?”

李纲这几个月实在忙碌,既要负责四州事宜,也要负责河北各地的军饷事宜,已然没有一刻闲暇。

“河北东路赋税之事也该开始了,便从河间府开始清查征缴,黄潜善应当是会积极配合的,其他州府若是有人阻碍,依照以往惯例,重兵弹压。如今大战在即,东京官家对某会多有忍让,时机正好,若是大战之后,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了。所以此事一定动作一定要快,调拨两千军汉与你,临事处置,不需书信来回报备,以事成为准。”郑智似乎对于很多事情有一个心理准备。

在这个年代,小事可以用法治来谈。大事终究还是人的定夺,郑智如此大规模用兵弹压官员与大族,不论有没有法理与道理,真到了一定的地步,便是东京诸位也不可能坐视不管,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也跟赋税没有了关系。

战事鼎定之时,过不得多久,也是人人喊打之时。这些事情郑智心中慢慢看得清清楚楚。是如种师道或者狄青那般忍辱负重去活,还是换一个方式对待东京,郑智心中也早有定计。

大帐虽然简陋,不过是用木头撑起来的一处营帐,但是这个营帐里商量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小事,关乎了三个国家,关系着无数的百姓,也关系着郑智未来的命运。

冬日昼短,直到快要天黑,郑智才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出得大帐上马进城回家。

人手不够,这是郑智今日会议结束之后的感觉,李纲内政是把好手,朱武与裴宣是极好的协助,吴用在许多事请谋划上越来越有水平。军事上的事情郑智还有自己的大脑可以倚仗,但是内政上的事情,李纲一人显然有些吃不消,也忙不过来。

郑智不免想到了周度文,周度文也是极有聪明才智的,只要跟在李纲身边,不需多久也能独当一面。但是两人还是太年轻,许多关乎大局的事情,还是少了一些魄力。老成持重者,郑智立马就想到了种家两位相公,奈何种家两位相公此时不可能到这河北来给郑智打理内政之事。

带着这些思虑,郑智一路进得清池城,到了经略府门前。

门口一个老汉连忙上前,满脸大笑,上前见礼说道:“相公,叫老胡好等啊。”

老胡也是知道郑智今日回来,便亲自在经略府门前站班,却是一直站到傍晚才等到郑智回来。

郑智见得老胡,心情大好,笑道:“老胡,你儿子当真不错,此番战阵立功不少。”

郑智边说边往里迈步,老胡跟在身侧,听言面色更喜,只道:“这小子还算不差,能得相公夸赞,我老胡的名声算是保住了。”

“哈哈……老胡,此番回来,可有你开心的,你家小子有媳妇了,还是党项的公主,还有一个似乎也是宰相之类的女儿。今年必然能怀上两胎,待得明年你就有孙子了。”郑智打趣道,这也是郑智想要的结果,老胡戎马一生,小胡又在身边征战,留下几个后人便是稳妥。

老胡闻言一愣,忙问道:“相公,可是怀上了?”

显然老胡是听错的意思,郑智只说今年必然能怀上,却是没有说已经怀上了,到底有没有怀上,郑智也是不知。

“兴许此时还真怀上了,此番小胡应该解散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家去看看。”郑智开口说道。

“好好好,相公,我这就回去看看。”老胡大喜,连忙又是一礼,一礼之后,飞奔就往经略府外而去,老胡的家,也就在经略府门外几十步远。

见得老胡飞奔出门,郑智心中也是急切,自家也还有个孕妇,也不知怎么样了。不禁步伐加快几分,直往内院而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冬日暖,战争利

郑智快步穿过衙门,衙门里处处都是停步见礼之人。

郑智也不多管,直入内衙。

一入院子,便见到一个孩童拿着一把木刀劈来砍去,口中还呼呵作声。

便是看得郑智哈哈带笑:“凯儿,且来与为父大战三百回合。”

便是这小子闻言回头一看,见得进门一员铁甲大汉正是郑智,也是高兴非常,飞奔过来,手中木刀高高扬起,口中大喊:“父亲回来了,且看看孩儿的手段!”

孩子多是这般,郑智多不在家,每次回来大多都会与郑凯玩乐,小孩子自然喜欢这样的父亲,在这小孩的心思之中,对于父亲的记忆多是愉快的。反倒是徐氏,如今越来越严厉了几分,孩童顽皮跳脱,做母亲的虽然疼爱,却也多有斥责。

郑智闻言,兴致更好,只听哐啷一声,腰间锋利的短刃竟然拔了出来,寒光熠熠。

也不知是郑智胆大,还是郑智自信,亦或是郑智犯傻。竟然拔出了腰间能刺穿重甲的短刃跟自己孩子玩耍。

两人呼呵来去,打得不亦乐乎。郑智也是大笑连连。

厅内奔出三个女子一个老汉,见得这般场面,吓得脸色煞白。便听徐氏开口急喊:“官人,快快停手,可不得伤了凯儿啊!”

郑智闻言投去一个笑脸,开口道:“凯儿武艺高强,伤之不得!”

有鸟大汉郑凯闻言,更是开心,手中的小木刀舞得越的勇武,左劈右砍当真有几分架势,想来老胡也真是用心教导了一番。

郑智看得更是欣喜,虽然是陪孩童玩耍,却是也把手中的短刀翻起了花样,还假模假式刺来刺去。

刺得几个观看的人心惊胆战,徐氏更是直接上前几步,也要冲入战团,显然是要阻止郑智这番危险的玩闹。

郑智见得徐氏急匆匆奔过来,连忙把短刀收了回来,准备结束这番高手过招。

未想有鸟大汉不依不饶,木刀还大力挥来,郑智提刀一挡。

只见木刀已然断成两截。

有鸟大汉见得手中的木刀成了两截,站在当场,面色一垮,似有泪光。

奔来的徐氏连忙一把抱起儿子,一脸紧张模样。

“娘子放心就是,可不会伤了凯儿。”郑智宽慰一句,人也往前走去。

“哇……哇……老胡伯父的宝刀断了……”有鸟大汉的宝贝断成了两截,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郑智闻言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终究不过是四五岁的孩童,心爱的宝贝还是能让这孩童嚎哭起来。

“凯儿不要哭,父亲明日叫铁匠给你打一柄真正的铁刀,老胡的木刀无趣,铁刀才是宝贝。”郑智开口说道。

有鸟大汉果真止住了哭声,连忙问道:“父亲可是当真?”

一个尖锐的声音连忙答道:“不当真不当真,明日叫老胡再给你做一把就是了。”

尖锐的声音自然是徐氏,徐氏心中,哪里由得郑智胡闹,给一个小孩弄一把真的兵器,哪里能接受。

郑智闻言笑了笑道:“当真,明日一定送一柄真刀给你,只是不开锋刃,待你再大一些,再开锋刃。”

徐氏听得郑智说不开锋刃,倒是不那么紧张了,接道:“官人,凯儿哪里拿得动铁刀,还是木刀好。”

郑智也不答话,只是笑着往前去。

金老汉上来见礼,金翠莲与李师师也上微微一福。

郑智点了点头,看了看两个小女孩,当真越成熟起来,又看了看李师师的腹部,开口问道:“还有多久生产?”

李师师闻言面色微红,似乎怀孕也有些害羞,轻声答道:“夫人说还有两个多月呢。”

“哈哈……快生快生,多多益善。”郑智倒是开心高兴,没有后世那么生养的压力,当真是多多益善。

金老汉上前也说一句:“官人,屋外冷,厅内有炭火,快快里面坐。”

郑智随着金老汉的动作往厅内而去,跟进来的金翠莲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也是在想身孕的事情。徐氏生了,李师师也快生了,倒是金翠莲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家人围炉而坐,金翠莲随着金老汉进进出出忙前忙后,正是吩咐下人准备晚饭。

郑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吩咐道:“小莲,叫厨娘多备一些饭菜。”

金翠莲闻言又出去安排。徐氏随口问得一句:“官人要请客人?”

郑智摇了摇头,只道:“不请客,娘子且差人去把岳丈与两位弟弟请来吧,他们也来沧州有些时日了,此番回来,合该一起吃顿饭。”

徐氏闻言,身形一抖,第一个念头便是开口拒绝,也是心中有些心虚。却是这拒绝的话语又说不出口,只剩感动。

郑智知道这件事情一直是徐氏的心结,已经过得这么久了,郑智显然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当回事,见得徐氏的模样。开口又道:“一家人合该聚一下,年关快到了,待得过年时候也该吃个团圆饭。”

徐氏闻言,默默起身,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嗯,妾身这便差人去请。”

郑智也不多说,此时说多反倒不好,只需要表现出一个不在意的模样,便是对徐氏这个心结最好的解脱。

过不得多久,徐老五带着两个儿子上门而来,众人落座。虽然见礼寒暄,却是三人显得格外拘谨。

席间徐老五三番五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郑智也只当作没有现,与其让徐老五说些赔礼的言语,反倒不如就是这般当作没有生过什么事情。有得几次见面,那件郑智不在意,但是徐氏与徐老五等人在意的事情,也就会烟消云散了。

这般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模样,徐氏心中的心结与压力也会消散。

席间郑智也频频主动与徐老五敬酒,这番动作也让两个内弟轻松了不少,也主动抬杯来敬郑智。

此时的徐氏,已然面露笑意。

兴许徐氏这个笑脸,才是郑智愿意看到的。

一顿晚饭,吃得并不久,只把郑智吃得饱饱,也就散去了。徐家三人也不多待,告辞而去,郑智也留话让他们多来府中走动。

郑智知道自己征战的岁月还有许多,在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这件事情也该早早解决。

冬日里在木桶中泡一个热水澡,实在是享受。徐氏忙前忙后给郑智收拾的脏衣服,又给郑智找来干净的衣服,又把衣服拿到炭火旁烤了起来,便是想着郑智稍后穿衣服的时候能暖和一点。

金翠莲拿着布巾搓着郑智厚实的肩背。如此还差了点享受,还有李师师在一旁抚琴。

郑智在水雾里摇头晃脑。

女人依附男人生存的时代,对于男人来说,实在太过幸福。

过得一会,郑智忽然想起了一事,开口道:“娘子,明日再收拾一个房间吧。”

徐氏闻言抬头看得一眼郑智,心中的感受难以言表,却是开口问得一句:“官人,可是扈家小娘?”

郑智点了点头,又把头埋进水里,再起来的时候,拿起一块布巾使劲抹了几下脸。显然郑智心中也感觉过意不去。

李师师倒是没有什么想法,抚琴之间还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脸上一股笑意。

却是郑智身后的金翠莲面色一沉。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语:“官人,小莲也想要个孩子。”

郑智闻言竟然笑了出来,调笑道:“好,今晚便给你。”

徐氏闻言也是浅笑,口中只道:“官人好没个正经。”

徐氏当真越来越有女主人的味道了。金翠莲已然把羞红的脸埋了下去,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只听得郑智大喊:“小莲,快快停手,都搓到我头上去了。”

金翠莲闻言连忙抬起头来,哪里不知自己低头的时候把布巾搓到郑智头上去了,心中一虚,口中只道:“官人,那便先洗个头吧。”

“洗头,也行!”郑智大大咧咧答得一句。

清池城内,今夜许多军汉家中大概也是这般场景。便是牛大也在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日子,一个契丹女子,一个西夏女子,兴许也该有个后人了。

鲁达也是这般,便是史进也大同小异。

却是这清池城,还有更多的人挨饿受冻,一天吃不上一顿饱饭,更没有火炉热水,只有地上铺了些简易的稻草,每处营帐之内都挤着几十个瑟瑟抖的人。

胜利者与失败者的区别便是如此,战争带来的红利就是人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的原因。

战争从远古到未来,只要人还有**,战争永远不会停止。8)

第五百一十五章 誓为相公效死(多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卸甲令又到了西北,折可求与刘正彦、杨可世等人都到了秦州,看着这份圣旨面面相觑。

折可求只是连连摇头,一语不。

刘正彦已然愤怒,开口说道:“某正打算明年开春重建玉门关,东京诸公尸位素餐,不知我等战阵艰难,如此卸甲,若是回纥吐蕃来袭,叫我等以何御敌?莫不是拱手把汉唐之土再次让出去?还是把我等如种相公那般都抓到东京去认罪?”

折可求连忙开口道:“小声慎言啊,钦差还在府内,若是让他们听了去,不知又要生些什么事端。”

杨可世也是一脸不忿,却是话音小了许多:“折相公,末将去了江南,去了东京,处处皆是富庶之地,为何东京就舍不得调拨一些钱粮养活我等麾下这些为国出生入死的士卒,今年入冬之后,粮草还都是郑相公从河北调运来的,明年郑相公也要与辽开战,若是停了粮草,这个严冬该如何度过?”

折可求闻言眉头紧锁,开口只道:“挨过这个冬天,明年开春种粮,便能供应士卒们在西夏屯垦了。”

刘正彦更是怒不可遏,又道:“东京哪里知道西北事,叫士卒们去西夏之地屯垦,还道是边屯垦边驻防,西夏之地,多是大漠戈壁草原,何来屯垦之地,哪里能产粮食?莫不是叫我等都去饿死不成?”

折可求显然懂得这个道理,却是折可求年纪不比刘正彦,知道话语轻重不得乱说,只得又劝道:“关中有地,关西也有地,这几年也开了许多荒,再奋力多开荒,总也不至于饿死的。”

刘正彦又道:“把士卒都回原籍开荒种田,地盘都给回纥人草原人侵蚀了去,我等过不得两年,便是种相公的下场。”

折可求此时实在没有什么话语能来劝解了,只道:“稍安勿躁,且让钦差把差事回复了去,卸甲之事再拖拖,也去信到河北问问郑相公,再来商讨对策,地盘是要保住的,士卒们也该吃饱。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刘正彦却还是愤愤不平,答道:“从长计议,种相公在时也没有计议个所以然来,不过也是卸甲一条路,我等还能计议出个什么高明的办法。不卸甲,我等罪责难逃,卸了甲,失了地,我等也是罪责难逃。不若辞官回家罢了。”

杨可世却是脑中转了一下,接道:“小刘相公,折相公说得也有道理,且问问郑相公有没有良策再说。如今钱粮都是河北来的,想来河北存粮还是足够,便听听郑相公的意思再作打算。”

刘正彦此时面色才缓和一点,只道:“郑相公自是不会看着我等饿死,但是郑相公也是大战当前,问了去,也是给他徒增负担。河北养着十几万兵马,再养西北这么多人,郑相公怕是要去拦路打劫了。”

折可求闻言只道:“稍安勿躁,且问问对策,并非要郑相公将养我等,便问上一问,兴许郑相公在东京有些门路,还有回旋的余地。”

折可求一言,两人也不再多说。

便是座下还有二三十号军将,一脸无奈看着头前三个争论的上司。

东京之中,也是暗流汹涌。梁世杰与蔡氏的尸,还有几个领头哗变造反之人的尸到得东京。

立马引起轩然大波,蔡京把自己的案几都掀翻了。

童贯也是极为惊讶,实在没有想到郑智手段这般狠厉,动手便把人的性命给取了,出乎了童贯的预料之外。

童贯与郑智两人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想法并不一样。郑智在乎的是打蛇不死的后患,便是想一棍子把人彻底打死,免得以后还有什么枝节。

童贯不然,童贯不在乎蔡京能为梁世杰翻案。童贯只需要给蔡京一点颜色看看,让蔡京手忙脚乱一番,让蔡京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斗而不破才是最好的办法。

此事到得童贯这里,已然就是一个麻烦事。好在童贯心中知道这是郑智所为,但是郑智又做得天衣无缝,看起来还真是军汉哗变杀人,甚至证据都不值得怀疑。这倒是让童贯心安不少,大不了就当作哗变处理,不拿这件事情去拿捏蔡京即可。

蔡京却是也信了大半,虽然心中还有疑惑,疑惑为何郑智到了大名府,军中就有人哗变了。但是非要说郑智让大名府的军汉哗变,这也是不现实的,没有谁会傻到听人命令便去杀一个朝廷三品大员,就算有这么一个傻子,也不可能有几百个这样的傻子。

便是蔡京也不相信郑智有这般的能力。却是蔡京没有想到一点,便是军中压根就没有哗变,杀人的人也不是大名府的军汉。只是大名府的推官就在当场,还有守卫府门的衙役佐证,两人说得清清楚楚,也由不得蔡京往其他方向去想。

但是蔡京就算不想,也总觉得事情有蹊跷,事情有问题。这种感觉与事实或者证据完全没有关系,就是人的第六感。其中最大的不对劲就是为何早不哗变,晚不哗变,郑智带着大军到了大名府,这些泥腿军汉就自寻死路哗变了。

虽然无解,但是蔡京看着自己女儿与女婿的尸体,心中越深沉起来,也想得越来越多。显然一切都还是桌面底下酝酿。

童贯自然是假装一切与自己没有关系,也不多谈此事,更不与郑智书信之类的谈论这些话题。

甚至郑智送来的大名府账册,童贯也只是留在手中,秘而不。此时到朝堂之上再去指控弹劾梁世杰,必然就是真的要撕破脸皮了,此时撕破脸,对谁也没有好处。留在手中也并非没有用处,且看时机。

这一点让郑智也占了一些便宜,便是大名府在册的财物,也就要开始往沧州运送了。

大雪弥漫的沧州,城外的讲武学堂盖起了一座不小的礼堂,也是教室。虽然盖得并不是多么华美漂亮,但也是极为实用。

郑智站在礼堂讲台上,下面便是百十号学员。

台下众人大多一脸兴奋,讲武学堂开始了几个月,终于到了毕业的时候,台下大多都是基础的军官,如今沧州五万多兵马,正是需要大量正式军将的时候,这些人也知道自己一旦从讲武学堂出去了,升迁马上也要到来。

郑智站定之后,扫视一番,众人个个笔直而坐,只听郑智开口说道:“诸位袍泽兄弟,今日乃讲武学堂第一期毕业之际,你们之中大部分人皆已顺利毕业,家国大事,民族存亡,皆在诸位手中掌握,战事取胜之道,学堂教导只是基础,诸位的头脑才是主要。望诸位多多努力,百战不殆。”

“起立!”有人呼喊一句。

随即所有人笔直站起,口中整齐一句:“誓为相公效死!”

这句话语显然有些诛心,但是这种场合又显得极为正常。显然这句“誓为相公效死”的话语不是郑智教的,但是这句话语也不是凭空而来,必然是有人私下传扬教授的,兴许吴用便是起之人。

郑智闻言,又道:“某添为河北东路制置使,河北两路宣抚使,全赖诸位同心戮力,全赖诸位奋勇拼搏,前程之远大,也仰仗诸位再接再厉,郑智一介布衣,屠户出身,街巷之人,能得今日,唯有敢死当先,唯有诸位袍泽兄弟。拜谢诸位忠义无双!”

“誓为相公效死!”又是一句这般口号。这句口号大概也要从今日讲武学堂开始,传遍整个军中。

郑智点了点头,开口又道:“今日谨贺学业之成,下面有请吴学究公布结业人员名单,未结业者当用心用力,争取早日结业。”

郑智说完只往讲台中央落座。吴用便往头前而去,开始宣布结业之人名单。

倒霉的刘大壮显然不在此列,虽然学生字的进度加快了不少,奈何地图作业,终究还是需要一点领悟能力,少了领悟能力,唯有死记硬背了,刘大壮终究还是没有赶上李幺狗的进度。

有人欢喜有人愁,出了讲武学堂,至少官升一级,都头变营指挥使不在话下,营指挥使升个军指挥使也是可能。出不了学堂的,甚至还在担心是不是会连自己的都头队头职位都保不住。岳飞韩世忠等人自然也在其中,顺利毕业。杨再兴却是延期了。

其中还有二三十个高级军官,如林冲史进等人,没事也在讲武学堂听课,大多学得扎实,便是鲁达也能学了个**不离十,鲁达虽然浑了些,但是鲁达本身就是识字的,这便是优势。

结业之后,自然也有少数人会留下来任教,特别是地图作业学得好的,必然是要被留下来的,待遇也有增加。其余教材,郑智随心所欲去讲的时候,也有人记录下来,整理一番也就成了教材,当然郑智有时候也会突然想起点什么,也就随想随加。

一批结业,另外一批也就在选拔之中,用不得几天,第二期学员也就要开始入学堂了。

三阮兄弟从海上回来了,耽罗岛显然是找到了,耽罗岛本身就在朝鲜半岛最南端,极大一个岛屿。船随着朝鲜半岛的海岸线一路东南而下,必然会找到耽罗岛,找不到都不可能。

快马从沧北飞奔到清池,郑智接到奏报,立马调集五千兵马,启程往沧北而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 吴钩映月将杀人

沧州东北,大片的湿地与草原,冬日里显得格外的萧瑟,湿地本是鸟类聚居之地,到得冬日,各类水鸟都已往南,只有大片大片的积雪。

即便如此,沧州的环境也比西夏好上太多,西夏绝大部分地方给人的感觉只是荒凉。

米氏早已接受了这份生活,如果不去想一些伤心事,只看眼前的这份安宁日子,大概也是乐在其中。

郑智来了,五千铁甲,三千多打马的骑士,两千多铁甲步卒。还有几百号米真务带领的米氏骑兵。

米氏所有族人全部跪在雪地里,迎接这位米氏的主人到来。

米真念衣着隆重,一身的绸缎锦衣,一丝不苟的宋人髻,身上还出淡淡的熏香味道。站在营寨门口,注视着那一身铁甲打马慢慢走过来。

直到近前,米真念深深一福,微微颔。

郑智打马而过,眼神微微瞟过米真念,马步并不停息,直往营寨而入。

直到大帐方才下马,米真念也一路跟随过来,一众军将下马入内,大帐之内也是极为暖和。

郑智坐在正中,米真念坐在下,左右皆是军将,米真务按照职位,也坐在军将之中。

众人都在等着郑智说话,郑智落座许久,取下铁盔,取下手套,烤了一下牛粪烧的炉火,才开口说道:“往利人可都安顿好了?”

这种问话,本该吴用出来答话,此时吴用却是不答,只把目光看向米真念。显然米真念才是米氏部族真正的领导人。

米真念连忙说道:“回禀主人,往利人到沧北已有七八日,刚刚安好营寨。”

郑智点了点头,看着米真念,“主人”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从米真念口中听到,郑智也有些诧异,随即问道:“往利人新来,米氏合该多多帮衬,让往利人早些安顿妥善,牛羊马匹也该分给往利人一些。”

米真念点点头,恭敬答道:“谨遵主人之命。”

“有些事情也要跟往利人说明白,不准剃,要着宋人服饰,学说宋语,以后往利人姓利,称为利氏,不得再称往利。安顿好后,与米氏一样,选调男子入伍。”郑智边靠着炉火边说道。

郑智这些话语,自然是下的另外命令,吴用边拿纸笔准备记录,边答道:“相公之令,想那往利德不敢不从。”

郑智正事也就说完了,看了看米真念,随即开口道:“今夜就在此处留宿,明日早上往码头去。散了吧,各自下去安置部曲。”

众多军将起身拱手之后,往大帐而出,便是米真务也起身而出。

大帐之内只留郑智与米真念,还有几个伺候的女子,便是牛大等亲兵汉子也只在大帐门口守候。

郑智站起身来,开始解自己手臂上的铁甲。

米真念连忙起身准备上前帮忙。不料郑智忽然眉头一皱,开口问道:“你身上可带了刀?”

便是郑智一句话语,米真念闻言一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又听懂了,忙答道:“回主人话语,大帐之中并无利器。奴身上也无兵刃。”

郑智终究还是太过小心谨慎,心中的那道防线依旧没有放下来。兴许是上辈子曾经听过上帝之鞭阿提拉的故事,总是对于所谓被征服之人保持着戒心。

阿提拉便是匈人的领,生于公元五世纪,有说是被汉人赶走的匈奴人后裔,曾经在中国北方的匈奴人,在汉人的强大打击之下,分为两部,南匈奴慢慢归附,北匈奴被汉人越赶越远,直至消失在汉人的视野之中。传言匈人就是一直往西亚与欧洲迁移的匈奴人后裔,包括欧洲曾经极为强大的奥匈帝国,包括现在的匈牙利,也是有匈人的血统。

就是这个游牧民族的匈人,从西亚草原崛起,如瘟疫一般横扫欧洲大6,屠杀无数人口,灭绝无数文明。欧洲人称之为上帝之鞭,意思是上帝的鞭子,匈人是上帝派来惩罚上帝的子民的。阿提拉的手段比后来肆虐欧亚的蒙古人更甚!

东西罗马帝国的覆灭,阿提拉便是重要的罪魁祸。

阿提拉之死,学界最为流行的说法,便是死于女人,死于被征服的异族女人。阿提拉一死,无敌于欧亚大6的强大匈人部落也随之分崩离析。匈牙利人便是阿提拉的后裔,匈牙利人的姓氏,带着浓厚匈奴人色彩,匈牙利人的基因也有蒙古利亚的传承。包括匈牙利这个名字,也是与匈人一脉相承。

郑智面对米真念的时候,总是想起阿提拉的故事,不想因为自己的不谨慎,死在一个异族女子的手上。

郑智听得米真念的话语,又回头看得几眼米真念。

在郑智眼神的注视之下,米真念明显有些紧张失措,面前这个宋人,实在如魔鬼一般,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米真念惧怕自己一个不慎,便会引来整个部族的惨剧。米真念实在不愿意再看到那样的惨剧了。

只见米真念开始解下披在身上的羊毛大氅,随即解下外衣。

在火炉之旁米真念,又慢慢解下内衣,直至身无寸缕,皮肤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各位的红润。

再看左右几个伺候的女子,也有样学样开始宽衣解带。

只见郑智摆了摆手,开口打断了另外几个女子的动作:“你们几个出去。”

几个女子闻言,看了米真念一眼,随即从大帐而出。

郑智已经站得笔直,张开双手,并没有其余动作。

米真念此时才上前,为郑智解开一个一个的绳结,厚重的铁甲从郑智身上慢慢脱落。随即是穿在铁甲里面的羊毛。

大帐正中,是郑智之前坐的塌。还穿着最里面白色衣衫的郑智忽然转过头来,双手把米真念抱起,直接扔在铺着毛皮的塌上。

眼前只有女子白皙的后背与散落的长,郑智已然压在上面。

兴许,这就是一种征服感!男人最喜欢最上瘾的征服感!甚至与欲望都没有多少关系。

郑智不是征服了米擒真念,也不是征服了米擒部落。

郑智,征服了整个党项!

男人,终究是野蛮的!男人,终究如野兽一般!男人的兽性,就在鲜血的洗刷!却不止于鲜血!

火光时明时暗,大帐之内温度越来越高。还有汗水与吼叫。

直到火光慢慢熄灭,只有缕缕轻烟往大帐之上的风口飘去,一切方才尘埃落定。

郑智依旧站得笔直,任由全身无力的米真念慢慢为其套上一件件衣服。

忽然郑智开口说道:“米真务与往利德要打头阵!”

米真念双手一顿,顿得片刻,又轻柔地为郑智穿着衣服。

米真念并不答话!

郑智又道:“此战若大胜,米氏所有人,将与宋人一样,任何人不得任意侵犯米氏的生命与财产。米氏的孩童可以读书,米氏族人可以为吏!”

米真念点了点头,轻声答得一句:“多谢主人!”

郑智说完话语,拿起一旁的甲胄便往身上套去,显然今夜郑智还是不会与这个女子同床共枕,穿上甲胄,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军帐中去。

傍晚极短,光线刚刚暗,立刻就是夜幕。

米氏部族之中,传来隐约的胡音,哀怨非常,苍凉无比。也不知是在表达人心,还是游牧的乐音本来就是这个风格。

大早时候,一碗暖暖的羊肉汤,扫去了一夜的寒冷,骑士们打马而上,步卒们列队跟随。

还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走出大寨,看着远去的背影,兴许远处有两个她关心的男人。一个是要打头阵的汉子,担忧他能否再次回来。另外一个便是进入她心灵的男人。

就如才女张爱玲所说: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是**。

不知张爱玲为何会说出这样并不哲学的定论,兴许也有一定的道理,兴许也是一种哲学。《色戒》大概说的就是这句肤浅话语的人性哲学含义。

大地苍茫任驰骋,吴钩映月将杀人!

“驾!”郑智一声呼喊,麒麟兽奔得白气狂喘。三四千的骑士皱着眉头拼命追赶着郑相公的脚步。

还有两千多人用双腿越追越远。

码头就在眼前,码头比郑智上次来的时候大了好多倍。

码头上停着七八条大船,大船之上无数的长短桅杆。

汉子们还在努力操作着巨大的吊臂把一门门黑洞洞的巨炮运上甲板。

只闻得无数马蹄,所有人停下了脚步,站得恭恭敬敬。

郑相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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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登陆耽罗

“拜见相公!”

拜见之声此起彼伏。阮家兄弟与张顺早已飞奔到头前等候,还有匠吏冯慧。

郑智并不多言,开口问道:“运马船在何处?能运多少?”

冯慧连忙上前答道:“禀相公,运马船是最南那一条,海路不远,可运八百。”

冯慧话语也透露出了其中意思,便是近距离运送最多运八百,远距离,便要少运,让马匹可以有活动的空间。

郑智点了点头,开口又问:“此去耽罗,海路几日?”

阮小二上前来道:“回禀相公,以现在海况洋流,还有北风,船一个时辰可以走六十里,有时候也无风,便要慢一些,大概三日可以到耽罗岛。”

郑智心中也在计算,一个时辰走六十里,一个小时就是十五公里左右,也就是说最快航不到十节的意思。一节便是每小时一海里的航,也就是每小时18公里左右。十节每小时大约18公里。每小时十五公里,才八节多一点。

古代风帆船,最快可以有十二三节的航。便是经过这么一算,郑智已然知道自己这海船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

郑智沉默换算片刻,开口又问:“粮草可都上了船?”

“相公,粮草都已上了船,还有几门炮在吊运,等到炮上船之后,便可出。”冯慧答道。

郑智慢慢取下自己头上的铁盔,又问:“还需多久?”

“相公,一个时辰即可!”

郑智把手一挥,命令:“所有人开始登船,火炮吊运完毕,立刻出,时间紧迫,争取七天之内返回!”

令兵飞奔而去,郑智往码头一处简易的建筑走去,那里可以避得严寒。

阮家兄弟与张顺也忙碌起来,八条大船,几百号水手,其中大多都是在附近沿海招来的,也有从江南码头招来的。直到今日,才是第一次真正的出征,阮家兄弟与张顺似乎也等候了许久,之前都是运送粮食,而今才是建功立业的时候。

四人也早就把火炮操作弄得明明白白,两条安装了十几门炮的大船,显然也是这个时代无敌的利器。

这也是郑智的火炮第一次参加战斗。

白色的风帆慢慢升起,码头上固定的绳索也被解开。

郑智站在船大炮的旁边,心中也是充满了希望,本来郑智并不需要亲自往耽罗去,却是郑智忍不住心中的悸动,忍不住不来亲眼见识一下自己无垠大海的征途开端。

只是这个开端似乎并不完美,几千一辈子在6地奔驰的汉子,终究并不能立马适应海浪的摇晃。

人马皆是,全部头疼难忍,呕吐不止。

昼夜交替,方才慢慢缓解,却还是脚步虚浮。

直到第三日,汉子们才能把吃进去的东西留在肚子里面。

耽罗岛就在眼前,耽罗岛之北,已有简易的码头。

码头之上,还有堡寨,郑智站在船,看着岸上大呼小叫的耽罗人,多是一身灰白衣物,头上草草扎个髻。

阮小二就在郑智身边,眼神一直盯着郑智,只听郑智开口道:“用炮轰,轰那堡寨!”

阮小二飞快往船后而去,船舵就在船后。命令飞快下达,还有旗手在高处挥舞着令旗。无数的船工水手开始改变帆的方向,阮小二也不断转动的舵盘。

两条有炮的大船慢慢把船身横了过来,露出船上黑洞洞的炮口!

黑色的火药从木桶之中取出,倒进黑洞洞的炮管之内,用抱着布的木杆捅实,漆黑的铁弹丸从炮口滑入。

郑智也从船到得船尾高台,阮小二掌着船舵看着郑智,只等郑智下令。

所有的军汉都从船舱出来,到得甲板上,都要看看郑相公的大炮会是如何一番威力。

郑智手臂在空中往下一划,阮小二大声喊道:“放!”

巨大的爆裂声,巨大的火光,浓浓的黑烟。

郑智眼神直盯着岸上码头后面的小堡寨。耽罗岛本来有个耽罗国,后被百济所灭,而今属于高丽王朝。岛上的居民早已是高丽人,郑智此番,已然就是入侵高丽王朝了。

三十多个火热的铁球飞出数里,砸在守卫码头的堡寨之上,堡寨上的人本还在眺望着海面上出现的巨大船只,还在猜测这些船只的来头。

几声巨响传来,堡寨上已然被砸得石屑横飞,四处皆是喊叫与鲜血,高丽人后世总喜欢美化自己的历史。却是大多数人不知,高丽从来都是一个卑躬屈膝的民族,臣服于历代汉人,臣服于契丹人,臣服与女真人,臣服于蒙古人,臣服于满人,臣服于日本人。

这个民族,受到所有邻居的入侵与统治,从来没有自己决定过自己的命运。直到十九世纪二十世纪上半页,还是一个穷得全民族只能穿灰白麻布,连官员都没有几件丝绸。

连日本人都有自己的天皇,而朝鲜半岛,从来没有过皇,只有王,臣服于皇帝的王。

强烈的自卑,带来的是盲目的自尊与没有限度的自信。

郑智的手段是血腥的,兴许郑智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慢慢处理这些事情,船坚炮利,谈判便是多余的,郑智要这个近两千平方公里的岛来安置一百多万党项人。

高丽人是认识汉字的,高丽人自古一直用汉字,所谓韩文,也不过是后世使用了几十年而已。高丽人的历史,全部由汉字记录。奈何后世的高丽人竟然读不懂自己的历史了,所以捏造起来反而没有了负担,更加随心所欲。

火炮的威力,郑智看得倒还算满意,至少远处那个堡寨已被轰成了废墟一般。郑智只算满意,几条大船上的人却是个个目瞪口呆,三十多门炮,齐射几轮,竟然把一个堡寨砸成了废墟,而且还有许多炮弹并未打中。

这种威力,已然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岸上无数的耽罗人哭喊着往内6奔去,这种难以解释的打击如鬼怪一般击溃了这些人的内心。

郑智已然开口命令道:“停,靠港登6!”

这些火药与弹丸都是稀缺品,郑智也舍不得再多浪费。阮小二又开始忙碌起来。

码头实在太小,只容得两艘大船同时停靠。大船只能轮流靠港,士卒们一波一波上岸,毫无阻碍。码头之上早已空无一人。

“娘的,洒家上岸了都觉得地面在摇晃!”鲁达刚踏上码头,抱怨一句,身形还随之摆动一下,似乎真受不了行船之苦,即便两次下海,还是不能习惯海船的摇晃。

“今夜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史进一脸放松说道。

岳飞倒是一脸兴奋,并不抱怨,相反还觉得挺有趣,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船,开口笑道:“鲁将军,相公这船着实厉害,有这般大炮,纵横汪洋,无往不利啊!”

鲁达闻言点了点头,却是转向往东,看着东边的海面,伸手指了指说道:“哥哥当年与洒家说,东边有东瀛倭人,地盘很大。想来将来是要去那里看看的。”

史进岳飞与左右军将皆往鲁达指的方向看去。

此时郑智也刚刚下船,听得鲁达话语,开口说道:“倭人之皇,竟敢自称天皇,将来定要去看看这个天皇长个什么样子。”

韩世忠面色一怒,开口便是喝骂:“直娘贼,便是我大宋皇帝也自称天子,倭人岂敢称天皇,岂有此理,相公且带我等去会一会,非要宰了这厮不可。”

郑智闻言笑了笑,也不多谈论这个话题,如今河北都是焦头烂额,还不到管日本人天皇的事情,只道:“派斥候出去,此岛海岸线有五百里,横竖皆有百里,还有高山丘陵,也算是极好的地方了。斥候出去之后记得制图,查明道路走向与聚居之地。待得斥候回来,大军再起。”

左右军将闻言,已然各自去集合士卒,待得马匹下船,斥候便要出几百人不止。要把这座岛先侦查个遍。

耽罗岛乃是火山形成的岛,最中央是高山,有两千米高。越靠近海岸越是平坦,聚居之地自然也是靠近海岸的地方,道上有山有草,能种植,能狩猎,也可小范围放牧。

这座岛位于朝鲜半岛最南端,黄海之上,离日本也不远。显然是东亚要地,朝鲜半岛也是北高南低的走向。

控制了耽罗岛,去日本去朝鲜半岛,都极为方便,此处做跳板,东亚便在掌控之中。

大军登6之后,安营扎寨,除了出去的斥候,人马刚一上岸,皆要缓上一口气,吃喝休息。

待得第二日傍晚,斥候慢慢回来,岛上的情况也就清清楚楚,整座大岛,竟然住着不到六万人口。这一点倒是郑智没有想到的,本以为要大开杀戒一番,为党项人腾出生存空间,未想倒是不需多费手脚。

但是杀还是要杀的,岛上掌权之人,高丽王朝的官员,自然都不能放过。

郑智站在海边,又往北方望去,往北就是朝鲜半岛,郑智心中又有悸动,便是想上另外一边看上一眼,看看这个高丽王朝到底长一个什么模样。

大军休息了一天一夜,又到入夜之时,所有的军将在大帐之中简单开了一个会议,各自休息去了,就等明日大早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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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高丽攻略之始

南北百里之地,算不得多大,五千多士卒,清理几处聚居点的掌权之人,显然不是什么麻烦事情。m。

郑智只留在码头处等候,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去真正的高丽王朝看上一眼了。

一百多里的海峡,对面就是高丽国全罗道,辖下光州与全州。郑智显然不知道这些,只想上岸看上一眼,劫掠一番,劫掠金属制品,劫掠粮食与女子。

郑智显然是临时起意,但是这个临时起意,似乎也预示着许多人的悲哀。这个世界的人类,只有几千年的真正文明史,每年生的事情都预示着人类社会的本质也是丛林法则。不论穿着一件多么光鲜亮丽的外衣,不论打着多么大义凛然的旗号,这个法则从来没有变过。

耽罗岛,方圆百来里的地面,几千铁甲肆虐其中,还有八百多骑士。纵横肆虐,却是完全没有一点阻力。

郑智坐在码头便的大帐之内,从下午开始,便有源源不断的人被送到军营之中。

这些人衣着简单,却是也比一般的百姓好了不少,至少身上还有些别样的色彩,至少不知纯粹的灰白麻布。

郑智也没有想到,其中竟然有人能说一口还算流利的宋语。

“拜见大宋皇帝陛下的将军,小人乃高丽国明烈齐顺文孝大王之第八子王汶,见过天朝上官。”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并不十分亮眼,从跪伏一地的人群之中爬了出来,开口大声喊道。

郑智本已转身,闻言回头看了看,疑惑间开口问道:“什么?什么王之子?”

左右军将本准备上前一顿老打,见得郑智回应了这个大喊大叫之人,也停住了脚步。

此人听得郑智回应了自己,也是一脸的欣喜,忙又道:“小人是高丽国文孝大王之子,当今高丽王上的弟弟。”

郑智哪里知道什么高丽文孝大王,此时却是也明白过来,只问:“文孝大王是谁?当今高丽国王又是谁?你又为何在耽罗岛?”

“回禀上官,文孝大王是小人的父亲,也是先王,名唤王俣,高丽如今的王上名唤王楷,去年刚刚登基。所有小人就到了这耽罗岛。”王汶跪在地上为郑智解释道,显然这王汶今日也吓到了,如此多的铁甲忽然到得耽罗岛,但凡反抗的,斩杀无数,幸好王汶见机,又能通晓汉话,还能写汉字,所以被军汉们随同着官员一并送到了郑智大帐面前。

郑智倒是也听明白了,这个王俣便是高丽国上一任的国王,而今新国王刚刚登基,叫做王楷,新王登基,作为皇子的王汶显然是不受待见的,被流放到了耽罗岛。

高丽王朝,又称王氏高丽,是918年建立的国家,先后灭了新罗与百济,然后统一了半岛。这个时间段,也是中国正在混战的时期,五代十国时期。

朝鲜半岛第一个统一的国家,并非高丽王朝,之前的朴氏新罗也曾借助唐朝的力量统一了半岛。只是新罗到了后期,又分裂了。

最早便是高句丽、百济、新罗时代,史称朝鲜三国时代。新罗统一之后再分裂,史称后三国时代。高丽王朝便是后三国时代的统一者。

明朝洪武年间,也就是朱元璋建国时期,高丽王朝派大将李成桂与明朝作战,没想到李成桂知道打不过,直接动军事政变,推翻了王氏高丽,建立了朝鲜王朝,向明朝俯称臣,这个李氏朝鲜一直延续到中国辛亥革命时期才宣告灭亡。

郑智对于这些历史大多不清楚,对于这个高丽王朝也并不了解,更不谈高丽王朝国王更迭之事,此时听得明白了一些,看着面前这个刚刚登基的高丽国王的弟弟,想了片刻,开口问道:“你一个王子,何以流落至此?此番寻某又有何事?”

“回禀上官,小人本该听从王兄安排,出家为僧,只是小人自小随父王身边,多学儒家经典,多读诗词歌赋,对于佛法却是不太喜欢,所以触怒了王兄,被流放至此。今日有幸能见大宋上官,愿随上官远去上国,见识上国风华,学习上国文化,还请上官应允。”王汶话语极为谦卑,显然是想跟着郑智去大宋,到大宋去也能有个自由。

便是王汶话语,也说明了许多事情。高丽睿宗王俣当真还是个才子,也有诗词传世,对于儒学极为推崇。只是在辽金的夹缝之中求生,这个国王也是当得憋屈。

高丽崇尚佛教,新王登基,其余王子大多会出家为僧,这一点倒是与日本有些相像,日本不仅王子出家,连退位的皇帝也会出家,退位的皇帝称之为法皇,法皇的权利极大,甚至比天皇都大。

还有一个国家之前并未多说,便是这个时代,西南方向还有一个大理国,也是崇尚佛教的国家,皇族男子也是多出家为僧。

郑智听得王汶话语,脑中飞运转,这个王汶不愿出家,想跟着自己去大宋,这件事情倒是值得玩味,也未尝不可,答道:“随某去宋之事倒是无妨,来人,给这位王子殿下上一些热饭食。”

郑智显然又有腹黑之策,虽然还只是一个开始的念头,却是已然付诸了行动,只听郑智开口又道:“其余人等,尽皆斩!”

说完郑智转身就走,身后的军汉自然严守军令,磨刀霍霍。

却是这王汶听言一惊,口中忙道:“上官,这些都是我国治下的官员与良民,我国对大宋从来都是尊敬有加,还请上官放了这些人。”

郑智回头,目光冷冽瞪了王汶一眼,随即往大帐而入。

王汶看得郑智杀气凛然的目光,吓得连忙闭上了嘴巴,回头只看得左右铁甲军汉上前就杀,看得胆战心惊,连忙低头不敢再看,耳边却还传来绝望的哀嚎。

进得大帐,吴用连忙上前,开口轻声说道:“相公莫不是想助此人……”

郑智抬了抬手,打断的吴用的话语,却是又点了点头。

吴用看得郑智点头,已然知晓郑智的念想。却是也不多说,话题也不多谈。

郑智此时显然是没有闲暇打算高丽的事情,但是把这王汶留下来,也是有后手的。朝鲜半岛,资源丰富,煤铁极多,铅锌菱镁也是极多,便是稀土也极为丰富。这些东西自然都要控制在手中,工业的展开,少不得这些矿产的支援。

待得郑智腾出了手脚,王汶便可以拿来大做文章。如今留下这人,便是为以后做打算。此时在这王汶面前杀人,也是为震慑此人,尽量调教出一个听话的高丽王子,兴许也会是未来的高丽国王。

待得郑智坐上座椅之后,烤了一会儿炉火,随即开口说道:“派快马传令,明日午时所有士卒全部集合登船。”

“相公,可是要返回沧州?”吴用开口问道。

郑智摇了摇头,只道:“海峡对面似乎就是高丽国的全罗道,那里有一个光州城,上岸去看看,看看这高丽国到底长一个什么样子。”

吴用有些吃惊,只以为此番出海,只是为了这么一个能安置党项人的岛屿,实在没有想到郑智竟然直接把主意打到了高丽本土之上。

即便如此,吴用也还是为郑智的想法去谋划,想得片刻开始说道:“相公,听闻高丽多助辽人抗金,之前金人多是安抚高丽,如今金人势力已成,只怕也不会与高丽好相与,相公若是想劫掠高丽,可再与金人商谈,将来两相夹击,可获其利。”

郑智点了点头,答道:“头前还未多想,学究此言大善,合击辽国之后,盟约若是还在,不妨也把这高丽瓜分了。”

吴用面露微笑,显然又说中了郑智的心思,忙又道:“相公,我等有大船,可从南登6,女真有快马,可从北击之。如此高丽必然无以阻挡,此事十有**可成。”

郑智脑中飞运转,之前还真没有多想过,此时越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做,就看女真人的态度了。就算女真人不愿意与自己夹击高丽,郑智也无什么损失,只等腾出手脚之后再来攻略。若是女真人愿意与自己夹击高丽,那便是不费多少手脚,灭亡高丽就在弹指之间。

“学究,且把集结的军令出去,明日下午登6高丽,把那个王汶也带上,且让他带路,大军直奔光州。”郑智此时把事情想得透彻了些,心中越想要去见识一下高丽的模样。

第五百一十九章高丽人恶了相公

“洒家实在是不想再上船了。”鲁达再次站在大船面前,口中埋怨一句,显然船上摇晃带来的后遗症实在难受,便是鲁达这般的铁骨汉子也是心有余悸。对于鲁达来说,即便让人砍上一刀的疼痛也比晕船舒服多了。

“哥哥,你莫不是准备在这耽罗岛上孤独终老?”史进边走边笑道。

岳飞却是凑上前说得一句:“鲁将军放心,相公说过了,晕船这种感觉会越来越轻的,坐几次船之后就会完全适应,再下海的时候就如履平地了。”

鲁达闻言回头看得一眼岳飞,开口问道:“岳小子,你说的可是当真,哥哥如何没有跟洒家说过这些话?”

岳飞笑着连连点头道:“鲁将军又不曾问过,我刚才问了一下相公,相公这么与我说的。”

鲁达此时面色也轻松不少,脚步也轻快了些,口中只道:“此番去高丽,听吴学究说高丽人也用我们的字,也读我们的书,倒是不知高丽长个什么样子。”

岳飞听得鲁达与自己闲聊,心情也不差,只答道:“相公说是去劫掠的,想来是高丽人恶了相公,当真是不长眼。”

鲁达却是又疑惑道:“高丽人恶了哥哥?洒家怎么不曾听说过此事?”

岳飞自己猜测郑智要去高丽劫掠的原因,只以为是高丽人得罪了郑智,显然岳飞心中对于兵事还是讲究一个因果关系的,也是正常人的想法。郑智这般行事,自然就出了正常人思维的范畴了。

郑智想要把这个华夏带到另外一个方向上去,带到一个能站在世界之巅的方向。对于许多还没有影子的事情想得太远了些,也是因为上辈子国家的生存与展环境有些恶劣带来的后遗症。所以郑智对于国家周边的环境有着莫名的先天性执念。

史进也疑惑道:“我也不曾听闻此事啊,高丽人哪里恶到哥哥,莫不是那个什么王子出言不逊?”

史进随着岳飞猜测起来,鲁达却往另外一个方向想了去,只道:“兴许不是高丽人恶了哥哥,是沧州缺粮。”

三人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左右军将也加入的谈论,已然上船,也是闲来无事,众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众人说得起劲,却也都是跃跃欲试的感觉,对于这个世代都在华夏不远的高丽,许多人心中也是极为好奇。

一艘一艘的大船再次靠上码头,士卒们大多一脸担忧地往船上而去,都在担心那折磨人的眩晕与呕吐。

耽罗岛上只余五百铁甲暂时驻守,还有无数从各处征调来的耽罗百姓,正在开始扩建码头与码头旁的堡寨。这个被大炮轰得七零八碎的堡寨,已然准备扩建成一个能容纳万人的军事要塞。将来这个堡寨城头之上,也将摆放上威力巨大的火炮,用来封锁码头外的海面。

平静的海峡,并不狭窄,耽罗岛到朝鲜半岛,直有两百里的距离。在北风较多的冬季,船只多数时候会逆风,显然不会行得多快。冬季多是西北风向,郑智从沧州一路往耽罗,行船度极快。但是返回的路途,显然就比较慢了。

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三艘大船,船只虽然并不上郑智新建造的船,却也比一般渔民用的舢板大上了许多。

一个军汉飞奔到船舱之中禀报:“禀告相公,海面上出现了三艘船,似乎并非渔民捕鱼的舢板。”

郑智闻言,直接走出船舱,往海面望去,看得片刻,口中问道:“这船上的旗帜如何也是龙?”

郑智心中清楚,大宋此时并没有建制的水师,虽然大宋的造船技术并不落后,相反还比较达。但是北宋年间只有一些官府船只,还不到可以成为水师或者海军的地步。宋朝水师直到南宋时候,才真正开始大量建设,也在战争中崭露头角。

但是几里之外的船只之上,竟然挂着龙旗,郑智自然有些疑惑。

总有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龙乃天子的象征,如何会出现在大海之上?

却是人群最外围有一人战战兢兢说道:“上官,此乃高丽水师。”

郑智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王汶,便是这一句提醒,郑智倒是也明白过来,这高丽国倒是把汉人的东西学得极为彻底,国王也穿龙蟒,龙旗自然也是象征。

明朝更是多次赏赐过李氏朝鲜龙袍,兖龙袍,也是五爪之龙。但是龙袍的颜色是有区别的,只能为红蓝等色,不能为黄色。兖龙袍也是明朝王爷的制服一类,并非皇帝的黄金龙袍。

“轰他!”郑智开口说道。

阮小二闻言立马往船楼而去,船只片刻之后开始横摆。对面的高丽水师竟然还往郑智这边行来。

大炮随之轰鸣起来,远处的海面也溅起巨大的水花。

海上作战,不比炮轰6地。炮弹的准头也差了许多,一次齐射而去,大多数炮弹都掉落在海水里,无数的水花炸裂,倒是极为好看。

郑智皱了皱眉头,心知自己指挥失策了,虽然能见到少数炮弹击打在敌船之上,却是并未真正造成多少杀伤力。

第一次海战,郑智也在学习之中,连忙开口说道:“停止开炮,不要把敌人吓跑了,加冲过去。”

郑智也在自己总结经验,与没有火炮的敌人交战,要先尽量靠近,再开炮。如今世界上装上了如此火炮的船,也只有郑智手下这两条了,这个作战的准则至少还要用上三四百年。

待得郑智再下令之时,为时已晚,对面三艘船已然转向掉头,开始逃窜。

郑智站在甲板之上,只能看得敌船越跑越远,逆风追小船,显然是追不上的。

却是郑智也不懊恼,只道:“跟着他们,看他们在哪里上岸。”

阮小二得令之后,连忙派一个水手爬上了最高的桅杆顶端,这个水手显然是船中视力最好的人,如此才能跟上敌船。

郑智抬头看着身手矫健的水手爬上桅杆,心中已然想起了望远镜这么个物事。没有望远镜,海上作战是在太不方便,就如无头苍蝇一般。

望远镜显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制造的东西,却是也不那么难。前提就是能制造出较为纯净的玻璃。打磨的技巧倒是不难,这个时代的工匠打磨玉器的手艺就足够了。至于焦距之类的东西,其实并不需要计算,只需要反复试验之后确定下来一个通用的数据即可。

船只一路尾随,终于看到了6地,郑智把王汶叫到身边,开口问道:“此处是哪里?”

“回上官,此处是木浦,岸上有一个小镇,离光州城只有百里出头。”这个王汶倒是越来越老实。

郑智自然也不在乎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心思,只要老实好用即可。大概王汶心中也是知道,自己若是不老实好用,只怕也会跟码头上那些人一样人头落地。面前这位所谓相公,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郑智点了点头,又问道:“从木浦如何到光州,你可知晓?”

“知晓的,知晓的。”王汶连连点头应答,回头看得满船铁甲,心中却是越不安。

郑智也不多言,只望着越来越近的6地,还有码头,码头之上听着七八条船。

待得靠近之后,火炮又起,巨大的火光怒号不止,砸得木浦这个不小的码头千疮百孔。

高丽人显然没有严明的海禁,对于这个三面环海的地方来说,海洋也是口粮主要的来源之地。

远远还能看到海岸上无数人竞相奔逃,这些火炮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一炮弹砸在地上反复跳动,一处房屋应声而倒,若是砸到人,便是血肉模糊,连个尸都不能重新拼凑整齐。

这般越认知的威力,对于没有见过的人来说,就如传说中的妖法一般,直接击溃人心。

郑智哪里管得这些,炮弹飞舞出几百之后,军汉们不断用湿漉漉的麻布在炮管之上来回拭擦,给炮管降温,绑着布团的木杆也在炮膛之内来回清理着火药残渣。

大船已经慢慢靠岸,下船的舷梯也搭在了千穿百孔的码头之上。一队一队的铁甲从舷梯而下,然后在岸边整队。

郑智也上了岸,却还吩咐道:“吊几门小炮下来,找来车架带上行军。”

此去光州,必有城池,郑智便是要用火炮轰开城门。郑智也不想与高丽人多说什么,便是想冲进光州城,见识一下之后,打包一些东西,立马转身上船回沧州。

高丽虽是小国,却也不代表没有军队,甚至高丽人在女真前期,还与女真人打过不少战争,虽然多是败绩,却是也跟当时并未真正统一的女真人打得你来我往。高丽军队并非没有战力。

郑智只想打一个小仗试试,也打高丽人一个措手不及,战决之下,不与高丽人久战。此时也没有到与高丽人真正开战的时候。

倭寇犯明之法,也是这般,任意登6之后劫掠一番,然后快而逃。倭寇之乱难以根治的原因也在这里,戚家军与倭寇之战,可见其难。

第五百二十章 珠星璧月、跨凤乘龙

高丽,有些让郑智失望,高丽也并非一个富庶之地,北边多是山地丘陵,往南来慢慢平整,没有繁华的文化传承,没有达的工艺技术,与大宋远远不能比。

城外皆是低矮的房屋,惨淡的色彩,简易的建筑。百姓看起来也是又黑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服装更是简易,即便是冬日,也是简单的麻布长裙,盘在头上的简易髻也像是十年没有清洗过。

便是光州城,也显得极为小气,连渭州甚至灵州的城池都比不上。低矮的城墙,城楼虽然也是矮小,但是建筑风格倒是与汉人没有什么区别。

城墙上无数人大呼小叫,城门处本还有来往的行人,却是一多半被关在了城墙外面。

留在城外的这些人看得远处道路上奔来的铁甲,更是四散而逃。

郑智看着这些逃跑之人,也不理会,只是吩咐部下开始整队。

郑智看着这低矮的城墙,心中极为的失望。光州这里,其实就如大宋的南方一样,和平了许久,不见战争,军备自然懈怠。

若是高丽北方,倒是还有些坚固城池,只因北方边境从来没有安稳过。辽人的威逼利诱,女真人的摩擦,战事也起过不少。

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四门小炮被架在了头前,一群没有穿铁甲的水手开始操炮,清理炮膛,倒进火药,然后滑入炮弹。

郑智这边在准备,光州城内自然也在准备,弓弩士卒也有不少,皆上了城头。

城内忽然射出了一支羽箭,羽箭上绑着一块白布。

白布自然不是投降的,而是写满了字迹,郑智差人上前取过插在泥土上的羽箭。

白布也就到得郑智手中,一笔汉子写得工工整整,上书:高丽光州知州敬上,敬问阁下是何处兵马,到此有何贵干?

郑智看得简易的书信,直接丢在地上,也懒得回复,只是开口说道:“快快开炮!”

能到高丽最南端光州来的兵马,也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倭人,一种是宋人,还有便是辽人。

但是忽然出现了几千人马在这里,似乎哪种可能都不现实。若只是少数几百人,宋辽倭皆有这个能力。几千人的投送,宋辽倭皆没有这个能力。女真人便更不可能。

郑智大军连个旗帜都没有,不禁更叫人疑惑。

城头之上见外面久久没有回应,几个人便在城头之上大喊大叫,叽里咕噜,郑智也听不明白。

回应的便四门火炮,巨响而起,郑智座下的麒麟兽也微微一惊,郑智伸手轻轻安抚两下,麒麟兽也就不再左右而动。

显然这些马匹也慢慢习惯了火炮巨大的声响。

城门瞬间被击出了几个大洞,却是也屹立不倒。火炮接着怒号,城门处木屑横飞。

城楼之上忽然变得一片安静,过得片刻又是一阵叽里咕噜的大呼小叫。

城门终于倒塌,郑智只在城头未动,也未立刻出进攻的命令,而是下令:“进城之后,所有人不准交谈,看中的东西就抢,有反抗者便杀。鸣金之时便撤!”

令兵打马飞奔左右,待得命令全部传到,郑智方才下令:“进城!”

左右八百骑士当先飞奔往城门,城门处也挤满了高丽士卒,这些士卒多穿皮甲,手持类似与唐刀的长刀,口中呼喊不止,却是没有一人能听懂话语。

郑智一动不动打马伫立阵前,看着左右士卒往前而去,身边还有一人便是王汶,郑智忽然回头问得一句:“头前那些高丽人在喊些什么?”

王汶面色全是不忍,不忍直视,却是又不敢不回郑智话语,战战兢兢答道:“他们说不准进城,进城者死!”

郑智点了点头,又问:“你是不是也想过王位?”

王汶闻言身形一震,却是不知说什么是好,还在踌躇着该怎么回答郑智的话语。要说没想过,显然是骗人的。要说想过,显然也不是一个流放之人该说的话语。

郑智又问:“你们高丽都城叫什么?”

显然郑智对于高丽国的事情并不了解,甚至是一无所知。

王汶连忙答道:“回上官,高丽都城在开州,称之为开京。”

“若是某攻入开京,让你当这高丽国王,如何?”郑智再问。

王汶闻言更是震惊,内心似乎都被触动了,口中却是连连答道:“上官玩笑,小人不敢多想。”

郑智闻言也出了笑声,只道:“不敢多想,看来也是想过的。某倒不是玩笑,过得几年再来高丽,便帮你谋个王位坐一坐。听闻高丽盛产人参,你便拿人参与某来换。”

郑智话语半真半假,便要挑起王汶的内心。

“回禀上官,开京附近就盛产人参,如今多进贡给辽人,也有送到汴梁的。”王汶下意识不去回答郑智的话语,却是又下意识的表露出了一些内心的真实。开京就在现在的朝鲜开城开区,附近正是盛产高丽参的地方。

这个王汶倒是对大宋有些了解,毕竟他读的书,写的字,说的汉语,都来自大宋。却是大宋之人,鲜少有真正了解高丽的。

郑智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却是也问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只是抬头看着冲入光州城的士卒。

健马飞驰而入,撞得堵在城门处的高丽士卒飞出几步之外,这个高丽最南端的光州城,显然没有多少士卒,挡在铁骑面前,只是螳臂当车。

这个光州城也没有多少人口,一两万而已。士卒入城,郑智却是并不入城,也知道这座城池并没有什么特别,也不是多么富庶。

郑智对于不富庶的高丽,心中极为失望,不富庶也就代表了没有多少好处。劫掠这种地方,除了人口之外,也不会有多少收获。金银钱财兴许有一些,如果真的控制住了这里,还有一种收获,便是征粮,最大限度的征粮,海路运粮比6路有效率得多,在高丽征粮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把江南的占城稻引到高丽来种植,就让高丽人为郑智种粮也是不错。也可以在郑智需要的时候,提供劳动力。

城内早已鸡飞狗跳,郑智对于麾下军汉们肆虐外族之地从来不加以控制,但是也明令禁止肆虐汉人之地,擅杀汉人百姓,唯有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这条军令也早早颁布了下去,就如当初在杭州,军汉们不曾骚扰百姓一分一毫,郑智的收获也全部来自于方腊,方腊搜刮了整个江南两浙,最终大多是为郑智做了嫁衣。兴许郑智还真要感谢方腊,若不是方腊,郑智哪里养得活这么多兵将,哪里还能支援西北的战事。

天色已黑尽,大军已在城外,依旧把光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一夜之后,天色刚明。郑智已然开拔,直往木浦而回,木浦码头之上还有那八艘大船,只是再上船又多了两千多人,把船舱底层挤得满满当当。

东京之中,今日童贯皱着眉头直往艮岳面见赵佶,心中忐忑不止,却是已然收到了风声,知道今日所为何事。

赵佶于绛霄楼中,身边有赵缨络相随,面前还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官员,身旁还有道士林灵素。

四人闲谈之间,只等童贯到来。

待得童贯到来拜见,赵佶开口说道:“北方战事在即,也是时候安排用人事宜,领军之将自有郑智,但是监军与宣抚调度之事也该定下人选,童贯你可有想法?”

童贯其实已然听到了些风声,本来这件事情是板上钉钉的,这大宋能出去监军宣抚的,也唯有童贯一人,此时皇帝赵佶拿这个话语来问,显然就不止自己一人了,童贯忙道:“陛下圣明,胸中沟壑之广,臣远远不及也,便请陛下定夺。”

赵佶闻言哈哈一笑:“哈哈……童贯,人朕已经给你选好了,就是蔡攸,你看如何?”

童贯连忙抬头看得站在一旁的蔡攸,开口答道:“陛下深谋远虑,蔡学士乃蔡太师之子,必然有其父之风,可当此重任!”

原来这个一直站在赵佶面前,五十岁左右的人便是蔡京之子蔡攸,蔡攸还真不比蔡京,蔡京至少是正统的进士及第,还是这宋朝四大书法家之一,书画造诣皆是绝顶。蔡攸便是连个进士都没有考过,上位之法与王黼之辈无异。但是这蔡攸竟然被赵佶赐了同进士出身,官拜龙腾阁大学士,实在可笑。

龙图阁大学士本是赐给包拯这种人的,如今到得徽宗临朝,连个进士都考不过的人也能任龙图阁大学士。

蔡攸也是宋辽大战期间,混了几个所谓的功劳,从此正式进入了大宋权利中心。甚至开始有资本与自己的父亲在政治上互相倾轧。

林灵素也是出言说道:“陛下,贫道夜观天象,时有珠星璧月、跨凤乘龙。又有天书云篆之符应,以证上天之意,此战辽人必败,蔡学士乃陛下符应受篆之人,派蔡学士监军宣抚,战事必然更加顺利,士卒也能少两万死伤。”

赵佶闻言大喜,连赞:“极好极好,此番便派蔡攸为童贯副手,共掌北地战事。”

林灵素这般为蔡攸说话,只因蔡攸对林灵素帮助极大,不仅想方设法帮林灵素证明一些天道变化与神灵之事。还以龙图阁的名义,在全国各地大力修建道观庙宇。林灵素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要说蔡攸崛起,虽然有蔡京余荫,却是完全走的另外一条路,王黼阿谀奉承之时,蔡攸多随在王黼身边讨好赵佶。又另辟蹊径交好林灵素,如此也就在赵佶面前印象极好。没有功名就赐同进士出身,没有上升渠道就封龙图阁大学士,显然也是为了拜相做的准备。

童贯此来,心中早已了然,却是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拱手认下了,在赵佶心中,童贯显然不如林灵素重要,童贯给赵佶带来的是一些事情上的顺利。林灵素给赵佶带来的却是心灵上的“升华”。一个家奴,一个“心灵导师”,不可同日而语。

童贯也就知道自己对于今日之事反驳不了,只能顺其自然。好在自己为正,蔡攸只是为副。这赵佶还是能分出一个主次的,还没有糊涂到让蔡攸为正,童贯为副。

赵佶的意思童贯也是明白,就是让蔡攸跟着去捞一些功劳,回来好加官进爵。童贯也只希望蔡攸能真的安分守己,捞一些功劳即可,不要对军务上的事情指手画脚。

第五百二十一章 辽人蚕食迫战

大船往西北而返,航明显不如南下之时,却是也在第六天靠了沧州码头。

上了岸的郑智直感觉轻松了许多,沧州城西的临时安置营早已人满为患,西北还在源源不断往沧州运送着党项人,还有马匹,便是牛羊也有不少。

这些人畜早已无处安放,便是沧州的码头都开始有党项人的安置点,早已焦头烂额、压力山大的郑智此时才觉得了却了一件大事。

“学究,开始安排党项人上船,全部送往耽罗岛,码头边仓库的粮食也往耽罗岛运送,除了必要的粮食,其他东西都不要给,让党项人上岛之后自己生存。”郑智开始安排,倒也算是人道,这些党项人只要上了岛,有保证不被饿死的粮食,自然会生存下来。

至于御寒的衣物,这些党项人从西夏来,西夏本身就是一个寒冷的地方,党项人身上大多都穿有比较厚实的毛皮。至于生产工具,郑智也懒得理会,岛上也还有几万原住民,党项人大概也会自己想办法。

只要饿不死,其余事情郑智也大多不管,待得党项人慢慢安定下来,再往岛上送些牛羊家畜,甚至送一些马匹,让这些党项人慢慢能养活自己。再从原住民手中争夺一些生产工具与原料,甚至土地。也是乐见其成。

但是郑智自己在粮食上的压力也是成倍数增加,虽然方腊搜刮的粮食正在海上源源不断而来,已然还是捉襟见肘。

“相公,党项人的口粮只怕是难以负担啊,要养这些党项人,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支出,只怕至少要养一年左右的时间,百万党项人,就算给得再少,消耗太过也是巨大。”吴用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虽然给党项人的粮食只会保证不被饿死,但是这个数目也是难以承受的。

郑智思索了片刻,只道:“此事不在粮食问题,而是要多造船,沧北还有三万多方腊俘虏,全部加紧时间开工造船,船只多了,就把岛上的党项汉子运到高丽,运到倭国。让他们上岸劫掠,如此便能解决很大一部分的口粮问题。多余的财物上缴之后,也能让经略府能有更多的钱财用来买粮。”

吴用虽然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听了郑智这般的安排,却还是有些惊讶,这种手段,已然不是害一两个人的性命了,是给两个国家带来严重的匪患,影响的是成千上万的百姓,就算是上岸劫掠的党项人,只怕也有许多是凶多吉少。

“相公此计甚好,党项人为了生存,必然是要卖命的。”吴用只答得这么一句。

郑智又道:“适当配一些老旧的兵器给党项人,数量暂时控制在一万以内。”

“相公放心,此时学生自当安排妥当。”吴用答道。

郑智点头又道:“高丽与倭国海岸线极长,所以登6之地一定不能重复,要出其不意,最大限度保证这些党项人的安全。”

郑智心中还是不愿这些党项人去送死的,党项如今总共没有几万青壮年了,这些青壮年以后都要为郑智上阵,这般消耗了实在不值得。

吴用自然又拿出笔慢慢记录,对于郑智的军事与内政的命令,吴用每一次都用笔记录得清清楚楚,办事的态度倒是极好。

大军下船之后,阮家兄弟显然还不能闲着,立马又开始安排党项人上船。

岸上的五千多军汉稍稍整了一些队伍,也就要启程回清池了。

郑智打马又在最头前,不得多久,大道上迎面打马奔来七八骑,最头前的又是燕青,燕青这般打马来找郑智,也不会有其他原因,必然是有事禀报。

“相公,西北来的密信,火漆上有折相公,小刘相公,还有杨将军的印鉴,快马而来,事情必然急切。”燕青下马就从怀中掏出了密信呈上。

郑智俯身接过书信,剥落火漆,看得片刻,内容倒是没有出乎意料,也并不惊讶,就是这个事情有些麻烦,看得郑智眉头又皱到了一处。随即顺手把信递给了吴用。

大军继续前进,燕青也上马跟随。待得吴用看完密信,思虑片刻开口说道:“相公,此事不好解决,西北养不活这么多士卒,又怕失了地受官家责备。两难啊。”

郑智听言也不说话,心中反复思虑。这件事情的两难已是一目了然,事情的解决办法也只有一个,便是拖,但是拖也不能简单去拖,否则西北几人必然要获罪。

怎么拖,这就是一个问题了。拖下去,粮草怎么解决,这也是一个问题。

吴用见得郑智不言不语,又道:“相公,西北缺粮,又到冬季,粮草之事一直靠相公支援。与其如此,不若就让西北卸甲,士卒们这几个月也领了一些军饷,各回原籍之后,倒不至于真的饿死。也给相公省去一大压力。”

吴用心思也并没有什么错,此时简单站在郑智角度上来分析,西北卸甲当真也是为郑智省去了许多麻烦。

但是郑智内心之中却不是这么个想法,这个糜烂大宋,本来就没有多少能打的军队,先不谈士卒的生存问题,也不说是否仁义。就说这支刚刚吃饱了几个月、恢复了几成战力的强军,就这么烟消云散了,郑智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何况这支强军如今对自己更多了几分尊重,便是这种事情也来信西北请示自己的意见,郑智便更不愿意西北卸甲这种事情再度生了。

想了许久,郑智忽然开口道:“快马回信过去,就写六个字,辽人蚕食迫战!”

吴用闻言,心中稍一思虑,已然听懂。郑智这六个字的意思就是让西军与北方草原上的部落开战,草原上的部落虽然不是契丹人,但是名义上都是受到辽国统制管辖的,虽然这些部落并不一定听从辽人的命令,但也是名义上的辽国人。

西军与草原部落开战的原因就是郑智说的六个字,是草原人蚕食西夏土地,被迫开战。

这个理由送到东京,自然是可以延缓卸甲之事的,但是这个理由也要付出代价,倒不是打仗的代价,而是粮饷的代价。

吴用忧虑此事,开口问道:“相公,西军粮饷怕是不好解决啊?东京可不会送粮饷去西北。”

粮食不比金属或者钱财,金属与钱财是可以一代一代积累的,积累千年都可以。大宋的铁与钱,绝大多数并非大宋朝生产的,而是整个千年历史慢慢积累下来的。一块生铁,今日可以是刀,十年后可以是锅,百年后还可以是锄头,千年后可能又成了兵器,虽然有锈蚀的轻微消耗,但是金属这种贵重之物大多保存得当,也是可以千年反复使用。

但是粮食不同,不能久存,几年的存粮就已经不能果腹了,粮食不是积累品,而是年年种植收获的东西。这种东西,便有局限性,有时候甚至是有钱也难以大量买到的。

就像如今,江南两浙的大粮仓刚刚经历战乱与搜刮,粮食产量急剧下降,只要不到明年收获的季节,粮食便是越来越少,真有可能花钱都不一定能大量买到。

“此信指明折可求亲启,折相公老成持重,心中必能计较清楚,刘正彦锐意进取,必然会按照此法行事。如今西军马匹有多,西南有吐蕃诸部,西边有回纥人,北有草原蛮人。这一两个月,经略府再多支援一些粮草过去,其余的,便让他们纵兵劫掠,一个部落之牲畜,便可轻易让大军吃上一两个月。”郑智想得极为透彻,游牧之民,粮食匮乏的原因是不能杀鸡取卵,不能到了冬天就把自己的牲畜都宰杀了吃掉,反而要保证牲畜种群的旺盛,但是西军没有这个限制。

往北往南往西,吃遍游牧。吃了游牧部落的牲畜,不论有没有屠杀之事,对于这些部落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郑智想法简单,与其这般等候粮食,不如纵马肆虐而去,辽人如今自顾不暇,草原上又是散沙一样的部落,这些从来都没有进过草原的军汉们,此时便往草原而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汉唐之时,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大宋再做,也是无妨。人不能让惯性的思维局限住,折可求得了郑智的这几个字,必然也会醍醐灌顶一般。这件事情,一是勇气,欺骗朝廷的勇气,二是打破固有的思维模式。

“相公此法乃绝顶之策也,学生自愧不如,实在佩服。”吴用心中也是惊讶,更有佩服,对于吴用来说,还是思维格局的局限,不如郑智的便是不能站在更高层次看待世界,而是还局限在大宋这一亩三分地,心中更多的还是想着朝堂官家与郑智的河北。

几百年胡人南下,从晋之后,到得如今,胡人在军事上从来都是优势地位,不论是五胡十六国,还是如今的契丹。汉人都在防守的位置之上,草原上则是一次一次崛起新的强大力量,主动往草原进军,除了唐以外,几百年来,大多时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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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阻卜人来袭(四千大章,月底求点月票,拜谢)

郑智回到清池,新的军将都已开始上任,新军集训也进入最为严苛的阶段,校场之上的积雪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军汉们踩着湿漉漉的泥土不断来回,身上甲胄衣物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一切只为年关过后的那场大校阅,谁也不想落于人后,郑相公不比旁人,阿谀奉承与贿赂这种办法只会适得其反,唯有差事做得好,才会步步高升。

讲武学堂的课程也越来越紧张,第二批学员,郑智也希望能在明年开春之前能结业,如此麾下五万多的士卒,大概也能有一个基本的覆盖。

校场扩建了好几次,如今在校场最外侧还有五千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卒,这些士卒都是军中挑出来的勇武者,这些人每人都有一匹马,放了弩弓箭矢,便是新组建的骑兵了。

虽然大多数人马还不是很好,射术也是一般,却是也在加紧操练,上午打马,中午习射,下午列阵。只要是太阳还在天空上,就没有一刻是休息的,即便是吃饭,也大多一刻钟之内便要吃完。

伙食自是极好,却是每日把人操练到精疲力竭才为止。饷银也相对要多上一点。这五千骑兵也操练了两三个月时间,到开战时,也还有几个月时间,最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郑智也未多想,却是知道此时不操练汉人骑士,以后必然会出问题,这种精锐的部队,必然是不能缺少的,光靠党项人绝对是不行。

河北东路各处州府,如今也是鸡飞狗跳,道路之上,到处都是一队一队的铁甲士卒,少则百十号,多则四五百。更有成队的马车在官道上不断来回,马车上都载有重物,便是从各个州府往河间府与沧州运的物资。

郑智用这般强硬的手段四处征调物资与银两,必然是有反弹的,东京弹劾的奏折如雪片一般。这些奏折此时大多都被蔡京压在了中书省与御史台,大战在即,即便是蔡京也知晓此时不是对郑智难的时候,皇帝赵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降罪于郑智。

却是蔡京老谋深算,这些奏折虽然压了下来,但是也整理得整整齐齐,收藏得妥妥当当,今日不用,他日自然是要用的。郑智不仅把河北东路各处州府的官员都得罪了个遍,也把当地世家大族也得罪了个遍,也就是把治下主要的既得利益阶层都给得罪了。如果又朝一日真要在东京论述郑智的罪状,显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快马从沧州直奔西北,郑智的书信也到得秦州。

秦州处只有折可求,折可求接过信件,面色轻松不少,书信封面之上一行字:折相公亲启,并转刘杨传阅。

便是这封书信封面的话语,已然也有些吩咐或者命令的味道。若是一般书信,必然是有敬语的,至少也要有官职称谓,刘正彦杨可世两人也该有个正名与称呼,另外用一些“烦请”、“有劳”之类的词句。

未想折可求也并不在乎这些,一脸期待连忙拆开信件,打开折叠好的信纸之后,见书信之上只有六个字:辽人蚕食迫战。

只见折可求眉头皱到了一处,看得这六个字,心中一股巨大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折可求显然看得懂这六个字的意思,却是立刻又把信纸折叠回原来的样子,然后收入信封之中,若不是还有转给刘杨二人传阅,只怕折可求会立刻把这封信付之一炬。

折可求实在有些紧张,收好书信,抬头左右看了看,见得左右还有几个属官,立马用眼神环视一周,开口问道:“你们几个可有看到书信中的内容?”

几个属官不明所以,折可求看信,几人哪里敢上前偷看,连忙有人答道:“回相公话语,下官未曾看到书信内容。”

“下官也没有看到!”

折可求闻言,点了点头:“没看到就好!”

可见折可求心中的谨慎,事情实在太过重大,折可求不比郑智,郑智身边多是武人浑汉之类,也多是自己一手一脚提拔起来的,亦或者是跟着自己一路迹的,信任多了不少。

折可求身边却大多是文官,多吃朝廷俸禄,口中多是忠君报国之人。平常虽然可以倚仗,但是这种事情上,折可求显然少了一份信任。

只见折可求把书信谨慎的塞进怀里,然后左右又看了几眼,见几人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心中大定,有吩咐道:“备快马,去甘州!”

刘正彦与杨可世二人皆在甘州,甘州在凉州以西,也是原来西夏甘肃军司所在地。折可求此时急忙要去甘州,自然是要去见刘正彦与杨可世二人。

甘州之中,刘正彦还在为要不要开工重建玉门关的事情忧心忡忡,玉门关不建,西北无险可守。玉门关要建,无粮无钱,若是卸甲了,还无人,更是困难重重。

折可求快马十日而来,一路风尘仆仆,入得甘州城池,直去寻刘杨二人。

如今的甘州城,早已空空如也,除了少量的汉民,不论是党项人还是回纥人吐蕃人,早已都成了阶下囚,然后就是上万的铁甲士卒。不大的城池,空空的房屋,士卒们倒是能住得舒服。

折可求见得二人,见礼之后也不多说,直接从怀中拿出那份自己贴胸收藏的书信给二人。

刘正彦看得片刻,起先还一脸疑惑没有会意到,过得一会恍然大悟,口中直喊:“相公好计策,如此便稳妥了。甚好甚好!”

折可求连忙抬手止住刘正彦还要继续说的话语,然后左右喊得一句:“所有人都退出去,大厅之内五十步不准有任何人,把亲卫都调来巡查一遍之后紧密把守,但有他人从内而出,格杀勿论!”

左右军将官员连忙往外而出,知道事关重大,不得片刻无数铁甲把这大厅前后左右搜查一遍,然后把院外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杨可世也看了书信,面色上显出一知半解的模样。

折可求只是反复踱步,不时出门看看,见得铁甲都已出去了院门,方才开口说道:“此计一举两得,却是风险极大,若是有人告到东京,我等罪过怕是不比种相公小。”

刘正彦早已憋不住话语,连忙说道:“折相公,此事不需多想,只要能保住新得之土,只要能养活麾下军将,这些算不得什么。郑相公既然如此吩咐了,必然也是缜密思虑过的,郑相公也不会害我们。便听郑相公的计策行事就是,出兵往北去,草原不止有牛羊,也种栗,虽然草原栗并不好吃,却也是能活人的。”

杨可世此时才明白过来,也道:“郑相公原来是这个意思,如此也好,就与草原上的胡人开战,辽人如今在东边陷入苦战,几十万大军都被女真人打败,上京都被女真人攻破了,必然管不了草原之事,我等如今马匹众多,便往草原劫掠一番。几百年来都被胡人劫掠,此番也劫掠一下胡人,无甚不可。”

折可求见得两个跃跃欲试之人,心中也还是权衡利弊,口中只道:“就怕一个不慎,此事被人捅到东京,我等都成了阶下之囚。”

刘正彦闻言面色有些不快,只道:“折相公,便往东京去军情,就说草原辽人南下寇边,我等被迫应战,某便看看此事何人敢往外乱说。那吃里扒外的许仕达便是他的榜样,郑相公算是仁慈,若是某,便杀他全家也不解恨。”

折可求看得两人模样,心下也是一横,却是顾虑还有,只道:“依郑相公之计行事也可,但是你二人一定要听我吩咐,不得冲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轻易行事,以免受人诟病。”

刘正彦听得折可求松了话语,连忙说道:“折相公吩咐就是,快快安排。”

折可求心中反复思虑,却是也还未妥当,只道:“你们二人先聚兵马,出去灵州,往灵州顺着黄河北上,越过黄河便是兀剌海城(内蒙古潮格旗),兀剌海城还有残余党项,一并剿之,我等便可以兀剌海城为大本营,北出就是阻卜部,便拿阻卜人开刀。”

阻卜部落本也是草原上极为强大的部落,在1o68年曾经起兵反叛辽国作乱,却是被契丹大军打得丢盔弃甲,从此又归顺了辽国,实力却是大减,不比从前。阻卜部就在乌兰巴托(如今外蒙古都)西南七八百里左右,散居在辽国上京道西边广袤的草原之上。其实整个蒙古草原以南,大部分都属于阻卜,只是反复被契丹人打败。

待得几日大军集结,文武官员上百,齐聚一堂。

折可求坐在正中,左右便是刘正彦与杨可世。

便听折可求开口说话:“今日从各处聚集大军,招诸位齐聚一堂,便是有一事要说,东京官家圣旨已到多日,命我等在西夏旧地卸甲屯垦,此事于诸位多有为难,奈何圣命难违。不得不招诸位前来,以传达官家圣意。还望诸位文武能配合卸甲之事,不教我等为难。”

刘正彦闻言反倒没有反驳,甚至连负气的话语都没有说一句,坐下许多军将都看着刘正彦,只希望刘正彦能说几句公正话语,却听刘正彦长叹一口气说道:“唉……圣意难违啊,我等卸甲就是,免得落个种家相公的下场。”

众人有转眼去看杨可世,只听杨可世也道:“卸甲倒是无妨,只是苦了麾下军汉。”

待得座三人都了言,座下上百文武,全部一脸懊恼模样。武官懊恼,自然是为了麾下军汉担心。

文官懊恼,却也是为了这些军汉,上一次卸甲,当真是难为无米之炊,安置军汉的事情都落在这些文官身上,没有存粮,又不能让这些军汉真的饿死,也要安抚这些军汉不能做出过激之事,可见这些文官办差时候的压力。此时又要来一趟这种差事,岂能不让这些文官忧心忡忡。

便听折可求又道:“此番卸甲,不比之前,军汉们不得返回原籍,都要在党项旧地安置,官家说是让麾下军汉屯垦驻防。这份差事难度颇大,还望诸位同心协力。”

便是折可求这句话语刚完,座下一片嗡嗡之声,党项哪里有几亩耕地?在党项旧地屯垦,实在有些难为人了。

却是在众人议论之时,门外飞奔进来一员风尘仆仆的汉子,左摇右摆奔到中间,像是要摔倒了一般跪拜在地,开口大喊:“报!!!!紧急军情,草原阻卜部大军南下,已过北地黄河,离兴庆府还有八百里!”

折可求闻言大惊失色,站起身来问道:“阻卜乃辽人,何以来犯我大宋?”

“禀报折相公,小人不知,只远远见得阻卜人队列头前有党项人带路。”

折可求一副恍然大悟模样,开口说道:“岂有此理,党项余孽竟敢让阻卜人南下,显然是想借外人之力夺回故土,我等岂能让这些蛮人得逞,大军今日正好集结在此,东归,与阻卜辽人一战,定然要把牺牲这么多袍泽兄弟才夺来的土地保在手中。还请诸位军将用命,一战功成!”

此时左右军将却是转悲为喜,没有一人为即将生的大战着急,个个站起身来,有人已经大声喊道:“末将敢带麾下兄弟为先锋!”

“末将百死!”

“末将亦敢身先士卒,岂能让蛮人占了我等土地。”

折可求看得军将此起彼伏的声音,终于长舒一口大气,又看得在座之人脸上的模样,已然知道自己今日的过关了,抬了抬手示意几番,开口道:“皆散了去,点校士卒,随某开拔。”

此时刘正彦与杨可世两人相视几眼,心中也是一阵轻松。对于折可求也多了几分佩服。今日这一幕,显然都是折可求一手安排的。

不仅要对东京说谎,也要在这些文武面前做戏。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刘正彦与杨可世二人显然不会缜密如斯。19

第五百二十三章 凯儿随我北上(四千五百字,月底月票,多谢!)

西军精锐一共四万人左右,还有一万多的后勤厢军,大军全部往东回灵州城。军粮也在往灵州集结。

大军往北,越过兴庆府之后,沿着黄河北上,兀剌海城本就是党项人的最北的城池,东边与北边都是辽国的土地,东边为辽国西京道,北边便是辽国的上京道。上京道地盘极其广阔,几乎涵盖的蒙古草原以南所有的地方。

蒙古这个称呼,其实来自蒙兀室韦北边的一条河,叫做望见河,望见与蒙古在唐之前,音调是相似的。意思是永恒的河流,《大英百科全书》中把蒙古这个词汇的意思解释为勇士,其实是错误的。

室韦,乃东胡的一支,也有推测为鲜卑人的后代。辽金宋多喜欢把草原诸部叫做鞑靼。室韦,显然就是后来蒙古的祖先。也是孛儿只斤铁木真的祖先。

蒙兀室韦,是室韦的一个支脉,就是蒙古,其中也细分成其他一些部落,比如成吉思汗铁木真的乞颜部落,铁木真的义父王汗所在的克烈部。但是在草原上,蒙古人主要集中在更北之地的贝加尔湖区域游牧,已然算是蒙古草原的北部边境之地了。此时南边草原上的部落与蒙古人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不论是从血缘还是种族上。

直到有一个叫铁木真的人在四十年后出生,联合克烈部的王汗打败了塔塔儿人,又打败了王汗,铁木真聚集贝加尔湖周边几大部落之力,扫平草原,统一了草原所有的部落,蒙古人这个称呼才统一指代草原上的游牧人。

拖雷忽必烈一系,更称之为黄金家族。黄金家族的没落,来自明朝,明朝对待草原的政策就是分而治之,不断离间草原诸部,使得蒙古人自相残杀不止。直到建州女真崛起,也就是满人,带着大军从东北之地冲入草原,冲入这个互相残杀了几百年的草原,打败了蒙古当时相对而言最强大的孛儿只斤林丹汗,蒙古人彻底走向了没落。

最让蒙古人损失惨重的不是战争,而是宗教。满清时期,之所以草原一片寂静,从康熙之后就没有真正的叛乱,便是宗教起的作用。满人在草原推行喇嘛教,当喇嘛教在草原兴起之后,规定蒙古每个家庭的男子,只能留一人守灶,其他男子皆要入寺院去当喇嘛,还能免除税赋。

当蒙古人笃信喇嘛教的时候,人口急剧下降。从五百万人的蒙古草原,到得清朝末期,整个草原只有五十万人口。

阻卜,其实并不能称蒙古,却是可以称为鞑靼,两宋称呼草原人,多叫鞑靼。辽金称呼草原人多为阻卜。

阻卜人本是一盘散沙,经过几次抵抗契丹人的战争之后,阻卜人慢慢形成了松散的联盟,这个联盟一直存在,却是到后来也没有了意义,因为从来没有打胜过契丹。而是每次都被打得俯称臣。联盟也就名存实亡了,还是如散沙一般。

散沙一般的阻卜诸部,又名义上受辽人管辖,但是又并不听辽人指挥。辽人似乎也对这些被打服的阻卜人并不在意,只要明面上臣服,也就并没有进行多么有力度的统治。其实也是契丹人的败笔所在。

如果契丹人与满人一样对草原进行了强有力的统治,女真想灭契丹,便是难如登天一般。也是后期的契丹皇族,实在没有居安思危的态度,也看不起其他人,看不起女真人、阻卜人,也看不起宋人。只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天下无敌。生活安乐,一切足够。

契丹人学习汉人文化,什么都学得不错,连**也学得极为到位,辽人官场之**,比末年的北宋,有过之而无不及。贵族早已糜烂,所以才会如此不堪一击。

当大军越过最北黄河之时,兀剌海城残存的党项早已不堪一击。阻卜人一个也没有看到。

攻下只有几百党项人的兀剌海城之后,已是年关将近,折可求却是丝毫不慌。在去往东京的奏折上,只说在兀剌海城与党项阻卜联军的先锋部队交战并获胜,占领了城池。阻卜人更在草原聚集大军,准备开战。

折可求更是准备主动出击,趁阻卜人还未准备好的时候击之,争取最快时间获得胜利。

这场战争的当事人,阻卜人,却是丝毫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奏折到得东京,东京诸公更是连草原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只听得折可求会在最快时间内结束战争,大多长舒一口气,便是赵佶也高兴非常,直夸折可求作战得力。

年关将近,沧州大营里开始分过年的粮饷,钱粮。整个军营皆是一片欢呼雀跃。

郑智自己也在准备过年,阖家团聚的日子,显得极为的珍贵,扈三娘如今也入住了经略府。

郑智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给有鸟大汉郑凯打造了一柄精铁制作的短刀,只是短刀并未开锋。

除夕当日,大早而起,马上五岁的郑凯拿着自己的短刀呼来喝去,折磨着院内的花草树木,两个丫鬟紧跟在后,把这位小乖官看得紧紧,生怕这位小乖官一个不慎伤到了自己。

待得片刻,郑智也走到院中,从武器架上取出自己的长枪,练了一趟枪法。

有鸟大汉停住了自己的短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此时牛大也走近了内院,待得郑智长枪耍完,连忙上前接过长枪放回到武器架子上。

郑智见得一旁看得起劲的儿子,开口笑道:“凯儿,为父要打拳,你要不要学一下?”

大汉闻言大喜,连忙把自己的短刀放在了地上,奔到郑智面前,开口说道:“父亲打拳,要学要学。”

八极拳练起来其实并不好看,却是呼呼作响,郑智边打,还边来指点自己的儿子,摆正姿势。

牛大也跟着郑智打拳,牛大学拳,已有几年,倒是打得极为的标准。

不得一会,金翠莲出得门来,脆生生说道:“官人,米粥好了,面饼也熟了,快来吃啊。”

郑智收了手脚,与牛大示意一下,便往厅内而去。

如今沧州的粮食多来自江南,郑智早上喝米粥倒是简单了许多,吸起米粥,也是呼呼作响。

本来还在用小汤匙舀米粥的郑凯见得自己父亲模样,也把汤匙放在了一旁,学着郑智直接凑到碗中吸得呼呼作响。

牛大更是不在意,囫囵吞枣间,几口便把一大碗米粥喝到了腹中。

此时李师师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见得郑凯喝粥的模样,连忙上前来道:“小乖官,可不得这么吃粥,叫人笑话了去,快拿汤匙舀着吃,不得出声响。”

显然李师师平时也是这么教育郑凯的,也是吃饭的礼节,在这个读书人的时代,这种礼节自然更加讲究。稍微有点地位的人家,必然要如此。

郑凯闻言,抬起头看了看郑智,开口说道:“父亲就是这般吃粥的,二娘,我学父亲的。”

郑智闻言,也抬起了头,对着李师师咧嘴一笑,开口道:“师师教得好,多教他,不需管我。”

显然郑智倒是觉得李师师教得有些道理,吃饭不出声,在郑智看来也是好习惯,郑智的长辈也这么教,只是郑智没有学到多少。

李师师闻言没好气道:“官人,你也当多注意一些。”

郑智也不答话,低头又去喝粥,只是这喝粥的声音果然小了许多。

李师师又对郑凯说道:“小乖官,不可学你父亲,听二娘的就是,吃饭时候不得出这么大的声音。”

郑凯一脸疑惑看向郑智,见得郑智果然不再与刚才一样吃得呼呼啦啦,点了点头道:“二娘,我知道了。”

却是郑智忽然又说一句:“嗯,凯儿在家吃饭的时候要多注意,以后到了军中倒是可以随意一些。”

便是这一句话语,李师师已然面色一沉,不远处的金翠莲也是皱了皱眉头,刚刚走进来的徐氏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心中更是难受,这一句是郑智第二次说让郑凯以后入军伍的话语了。

徐氏走到头前,开口说道:“官人,凯儿将来真的要入军中去吗?近来伯纪已经开始教凯儿读书了,凯儿学得极好,伯纪也多夸赞,说凯儿极为聪慧,读书认真,将来必然能中进士。”

郑智抬头看得众人表情,心中极为坚定,却是理念有差,不知该如何向众人解释,犹豫片刻只道:“开春让凯儿随我北上吧。”

众人闻言更是大惊失色,郑智开春北上所谓何事,众人皆知。上阵作战,带着五岁的孩子,在众人看来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便是远远坐在一旁,还并不合群的扈三娘也是一脸惊讶之色。

“官人,凯儿还小,如何能去见那些杀人的事情,把凯儿吓坏了可怎么办啊。”徐氏心中大急,眼中似有泪水。在郑智面前,徐氏从来不会正面反驳,话语还是劝解。

郑智也不忍心抬头看众人表情,而是埋头又去喝粥,口中只说一句:“见惯了就好了,五岁正是成性子的时候,每日在家中与你们在一起,只怕将来少了勇武。明年随我北上正好。”

郑智显然已经打定主意带着自己儿子上阵了,读书与打仗,其实并不矛盾,看西北几大家族,就是证明。但是每日都随着女子一起长大,把性格生定了,再怎么培养,将来也不会是那等杀伐果断之人。

郑凯也听不懂这些长辈说的事情,自顾自吃着米粥面饼与小菜,早晨活动了一番,胃口倒是极好。

徐氏脸上,泪水已然滚落,看着胃口极好的儿子,如何也不忍心自己的五岁的儿子上战场,又开口道:“待得凯儿大些了再随官人上战阵可好?”

徐氏语气中已是哀求,郑智强忍着一颗坚硬的心,答道:“伯纪开春也会北上,耽误不了学业。”

十几万大军,后勤之事繁重无比,不比郑智带着几千人作战,繁重的后勤,自然需要一个专门负责之人,李纲显然就是这个人选,裴宣会是李纲的副手。吴用朱武帮郑智谋划战事。这个配置,郑智也想定多时。

郑智语气,斩钉截铁,已然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徐氏已然哭出了声音,却是也知道事已成定局。

李师师与金翠莲更是一脸担心着急,却是也没有两人说话的余地了。

“啊!!”忽然李师师口中一声呼喊,惊得众人连忙去看。

徐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口大喊:“师师要生了,快叫稳婆来。”

郑智也连忙站起,看着一脸痛苦的李师师,连忙上前去握住李师师的手,口中也道:“快喊人来,快喊人来。”

牛大放下手中的面饼,飞奔而出,便是去喊人。

郑智已然手足无措,这回才是郑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完全没有经验,也不知如何是好,连忙问李师师道:“师师,可是要生出来了?”

李师师忽然腹痛,痛得太过突然,也知道自己就要生孩子了,头脑也是昏懵状态。

徐氏听得郑智一问,只道:“官人,还早着呢,几个时辰之后才会生,官人快把师师抱到厢房的床上去。”

郑智闻言连忙抱起李师师往房内而入。

金翠莲经验十足,出得大厅,连忙吩咐柴房开始烧水。

一切倒是有条不紊,却是又到处忙忙碌碌。

郑智也被赶出了厢房,男人并不能待在产房见红,理由是污秽之血不详。郑智自然不在乎这些,却是反复被人往外赶了又赶,终究被赶出了产房。

一脸急切的郑智在院中踱来踱去,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往产房而入,听得产房内的惨叫之声。

直到下午半晌,忐忑不安的郑智终于才听见一声婴儿啼哭,随即从房内出来之人皆是笑脸,个个上前道喜,母女平安。

李师师生了一个女儿,待得洗净,包裹得严严实实之后,郑智也在门口处看得一眼自己的女儿,脸上皱巴巴的,并不好看。看完一眼,孩子又被抱进了房间,这也是郑智第一次看到刚一出生的婴儿。

房内还在打扫收拾,直到收拾妥当,才是郑智能进去的时候。郑智在门外已经想好了这个女儿的名字,除夕之日生下来的,便取了一个单字为“夕”。

夕,便是傍晚。这个字由来是“月”,甲骨文中,夕与月本是相通,月字简化之后,少了一笔,意思就是月还未出来之前。春秋时期,曹庄公便是姓姬名夕姑。夕姑也是中国极为罕见的姓氏,由来就在此。

一直跟在身旁的牛大也是一脸笑意,想得许久的吉祥话,终于想到了一句,上前开口说道:“官人又得一个孩儿,官人生孩子,就会打胜仗!”

郑智听得牛大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这句吉祥话,也是咧嘴一笑,只道:“刚才我本给这孩儿起了个夕字为名,你说这一句倒是提醒了我,便再加一个旋字,刚好与凯儿的名字合为凯旋。便叫郑夕旋。”

郑智说完,又觉得这个名字少了一些文化内涵,想得片刻,心中自己解释了起来。旋字有“不久”之意,比如“旋即”。夕旋,便是夕阳出来不久,还未入夜,正是最漂亮的时候。

想到这里,郑智越得意起来,觉得自己虽然少读了几本书,但是取的名字倒是极为好听。

牛大自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咧着嘴奉承道:“官人取的名字当真好听,夕旋,古今少有。”19

第五百二十四章 让你来做这个主帅如何?(今夜多更)

今年沧州物资丰富,百姓也大多有些余钱,所以这个除夕,都是喜气洋洋。

自古中国百姓与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对于人生的基本追求是不一样的,也是中国人的哲学思维独立成另外一个体系。

华夏人民,对于社会,或者是国家,讲究家有余粮,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相比而言,往西去,追求所谓自由与民主。

其实归根结底,中国人对于生活,追求的是富裕,治安,还有道德。两千多年,从未改变。这套哲学体系一直贯穿始终。

所谓自由与民主,追求的结果与目的,大概也是这些。但是在社会学理论上,一个是对于过程的追求,一个是对于目的的追求。

导致这种差异性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人口与宗教。中国从古至今,并非宗教性质浓厚的国家,宗教从来没有真正掌控人民。中国人信仰的是历史传承、血缘传承、家庭传承、独特的哲学价值观。

往西去,只有神才是信仰,神支配着一切,神支配着历史认知,哲学认知,社会结构。文艺复兴之前,神甚至支配着每个人的所有,包括国王与贵族。直到后世,神依旧挥着重要的影响力,耶稣与安拉从来不是朋友。耶稣与安拉打了一千四百年。

这个区别导致西方人在反抗掌控一切的宗教之时,也是在寻找一个实现对于自己向往的生活的办法,或者是过程,也就诞生了所谓自由与民主。

中国人用自己的哲学体系,对于道德的有达成共识的规定,对于治安的标准定义,对于生活需求有基本的定义。

这就是为何中国自古有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原因,这也是为何朝代会有周而复始分裂与统一。民犯罪,会遭到惩罚。国家达不到有共识的规定与标准,也会被人推翻。

这也是为何在神的指导之下,西方的贵族会一直是贵族,鲜少因为内部原因而被推翻,只会因为外部战争才有可能没落。贵族的家族可以因为自己的身份,因为神的庇护或者加冕,世世代代是贵族,世世代代是国王大公。

待得新的一年到来,士卒们重新挤满了军营,操练也越的严厉。过不得十来天,西北的校阅也要开始。

郑智拿着一封刚拆开的书信,面色微沉,一脸思索的模样。大帐之外还传来四处操练的呼喊声。

吴用连忙开口问道:“相公沉思,所谓何事?”

郑智从自己的虎皮大椅之上站了起来,把手中的书信递给吴用,口中只道:“东京刚来的!”

吴用接过书信,看得片刻,说道:“相公,这位蔡攸是何许人也?莫不是与蔡太师有关系。”

郑智点点头道:“蔡攸为蔡京长子,而今也是圣宠正隆之人,王黼之辈尔。”

郑智用“王黼之辈”四个字,也就把蔡攸其人定义了下来,吴用自然听得懂,思索片刻,又道:“相公,好在此人乃副,童太师该掌握大局。”

郑智摇了摇头,只道:“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官家想要蔡攸立功,以便加官进爵。蔡京大概也在此事上面出了不少力,兴许是想制衡童太师与我等,想把手伸进军中来。蔡攸大概是乐得其成,只以为这一趟北上就是来出谋划策,捡功劳的,顺便也想在军中培植一些党羽。都是好打算啊。”

郑智的分析,自然一针见血,童贯大概也是知道蔡攸背后的这些事情,却是无法反驳。如今蔡攸还未有资格与蔡京叫板,两人的父子关系暂时还是比较牢靠的。还未到互相倾轧之时。蔡京显然是要对童贯难,既然童贯一身权柄全部来自军功,那蔡京就要釜底抽薪,在战阵之事上打压童贯,分童贯的功劳,甚至夺童贯的功劳,如果有可能,也可以战阵之事治童贯的罪过,甚至拉拢培植自己的禁军势力。

吴用此时才知道事情不是那般简单,眉头也是皱了起来,这是吴用第一次有机会为朝堂最高层次的斗争给郑智出谋划策,吴用心中更是谨慎,也是知道这一回若是谋划得当,自己也就彻彻底底在郑智面前站稳了脚跟。

郑智会把这封书信给吴用看,还出言给吴用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未尝不是对吴用的一种认可与信任。

大帐之中忽然沉默起来。郑智踱得几步,又坐到了虎皮大椅之上。

许久之后,吴用终于出言:“相公,蔡攸不比蔡太师,必然少了许多见识与高度,既然他此来是想要功劳,不妨就给他一些。给他功劳之前,多刁难与他,让他每日吃瘪受气,待得功劳到手,他必然不愿再在军中受气,只想拿着功劳欢天喜地回东京。只要蔡攸一走,蔡太师的谋划自然落空,官家见得蔡攸功劳在身,也不会计较,蔡攸自己也只想回去。便是一举多得之事。”

郑智闻言看着吴用连连点头,心中也是极为认可,开口道:“学究好计策,看来是要好好拿捏一下这个蔡攸了。”

吴用却是还皱着眉头道:“相公,此法虽然一举多得,却是也有后患,只怕蔡攸受了气,到了东京官家面前,会出言攻讦相公,甚至童太师也会多受攻讦。万一官家听信谗言,只怕会……”

郑智闻言,面色不屑一哂,轻蔑道:“此战之后,我等必然是人人喊打,他蔡攸还算不得哪个葱,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不需理会。”

吴用此时陡然想起了郑智在东京城梁门之下的那句话语,那句“管他官家还是民家”。心头忽然一惊,却是又强制平复自己的心情,虽然还猜测不到郑智具体是如何打算,但是吴用显然知道一个大致方向。

此时努力平复内心的吴用,反而在心下反复做着自己的心理建设,事情虽然重大,重大到兴许山河变色。吴用却是也欣然接受,虽然震惊无比,却还是调整自己的内心,争取不给郑智拖了后腿。

只见吴用压制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开口说道:“相公已有定计,学生便不多言。学生一定为相公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郑智看得表达忠心的吴用一眼,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只道:“某也必不会让学究失望。”

吴用闻言,忽然觉得心中大定,恭敬站在一旁,内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些憧憬。

郑智摆了摆手,又道:“且下去准备一下,童太师要来,合该好好接待一番。”

吴用闻言,只觉得身上充满了力量一般,一礼之后,出门的步伐都稳健了不少。

军中之事,复杂却又简单。只要安排妥当,一切都是反复重复之事。

契丹人本不过年,却是汉化两百年,而今也把春节除夕当作了重大的节日。只是这个除夕,对于辽国来说,当真是年关,年关年关,自然就是过关一般。辽国国内,积雪比河北不知大了多少,女真人的军队也越来越庞大,女真人生产力又低下,粮草全靠抢掠。

严冬时节,虽然女真人并没有重大的攻势,却是也肆虐大辽之民,四处劫掠粮草,以待开春。

辽人只余中京,西京与南京。只要天气稍稍转暖,女真大军必然兵临中京城下。

官道之上,一队人马,几辆豪华的车架。

这回童贯倒是不再自己打马,而是于蔡攸一起在车厢之内。外面还是天寒地冻,车厢内反而有暖炉,可以取暖。而今童贯年纪也不小,近几年来由于少动,也越的肥胖起来,再也不能像当初那般纵马驰骋了。

头前一个护卫忽然打马回头,在车厢外禀告:“太师,已到岔路,是往河间,还是往沧州?”

童贯本在与蔡攸闲聊,听得禀报,开口答道:“去沧州!”

护卫打马往前去引路。

蔡攸闻言,疑惑问道:“童太师,为何去沧州啊?此时十万大军都在河间集结,合该往河间府去。”

童贯闻言有些不快,却是也不显露在脸上,只道:“此战胜负,就在沧州郑智。自然是先去沧州,沧州也有五万大军备战,先去看看再说。”

蔡攸闻言又道:“童太师,此法只怕不妥吧。与其如此,何不叫郑智带兵到河间府汇合,也免得我们舟车劳顿之苦,天寒地冻的,也该早早寻个安稳地,这般赶路,实在叫人受不了。”

童贯闻言也是不怒,只道:“此战胜负关键就在沧州,去一趟又何妨?”

“童太师此语,下官不敢苟同,河间大军十万,军将无数,为何单单就把胜负关键所在都押在郑智一人身上?太师身为主帅,说出这般话语,若是让河间府的军将听了去,如此厚此薄彼,叫人心中作何感想?上阵只怕也会胸生私心,不得卖命。”蔡攸皱眉说道。

童贯已然忍无可忍,开口便道:“蔡学士何不往东京去信一封,让你来做这个主帅如何?”

童贯显然也是不是好脾气的人,童贯一个阉人,主要的好脾气与耐心大概都给赵佶一个人了。

蔡攸闻言,面色一沉,受了童贯这么一句,却也不再答话。心中却是反复思索,思索片刻,反而觉得童贯这般也好。童贯只看重郑智,而轻慢了河朔其他军将,对于蔡攸来说,何尝又不是可以钻的空档。

既然童贯不在乎河朔军将,蔡攸自然可以多在乎一下。收心之法,也就在蔡攸心中酝酿,郑智掌兵五万。河朔有兵十万,若是能掌河朔军将人心,童贯这个主帅倒是也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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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把你斩了祭旗

待得童贯与蔡攸待得沧州,已然是正月十五之后。

郑智在经略府中招待二人,酒宴之上,童贯居,蔡攸居左,郑智居右。

三五闲谈过后,酒也和了几杯,只听郑智开口说道:“恩相,本来军中前几天就准备校阅了,却是听闻恩相会来,也就把校阅的时间拖了几天,就等恩相到沧州,明日便聚兵大校,还请恩相亲临。”

郑智话语,看到不看蔡攸一眼,蔡攸此时倒是能忍,也不多问,就等自己到河间去施展拳脚。

“好,明日且看看你练的强兵。也让蔡学士见识见识。”童贯应了下来,也想看看郑智到底把兵练成了什么样子。

蔡攸闻言,开口说道:“如今我大宋,百姓富庶,太下太平,军饷充足,郑经略练兵自然不在话下,明日便与童太师一起见识见识。”

蔡攸在郑智面前,自然也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只是这个龙图阁大学士蔡攸,心中自然知晓北地的军饷,大多都是郑智自己筹备的。却是说一句军饷充足,也不知是个什么心理。

兴许是在暗指郑智纵兵抢夺州府钱粮的事情,大概也是在暗指郑智以军饷之名,大其财。明日倒是要看看郑智是不是真的把这些钱财都花在了军汉身上。

郑智大概也听懂了一些,装作没有听明白一般,只道:“听闻蔡学士乃龙图阁大学士,既有官家赐下进士出身,又有蔡太师家学渊源。只是从来不曾听闻蔡学士大作,实在遗憾,今日对酒,不知蔡学士有无雅兴?”

郑智显然知道蔡攸是个什么货色,话语一出,便是童贯也微微一笑,接话道:“如此正好,蔡学士请!我等为佐,也助兴几曲,衬托学士之作。”

龙图阁,也就是皇家图书馆。能当龙图阁大学士的,无一不是有深厚文学底蕴之人。蔡攸却是个例外,即便是蔡京,也是诗词书画信手拈来之辈,生个儿子倒是差得远了。

郑智想给蔡攸难堪,虽然手法上比较简单直白,却是童贯也出言来配合。

蔡攸自然尴尬,心中莫名有些紧张,正欲开口推脱,抬头看得左右,却是又不推脱了,满堂之内,多是武夫之人,便是童贯郑智,也不是文人出生,反倒给了蔡攸一些信心。以蔡攸之才,在赵佶等人面前自然不敢忽悠,只能多出言去夸赞别人大作。在今日这些人面前,蔡攸却是也不推脱了,只道:“好,容我思虑片刻。”

也是蔡攸难得有几日这般的场面,通常都是面对那些文人大家,只能以夸赞来博他人开心。今日蔡攸显然也有听听别人的夸赞。

郑智也不多说,抬起酒杯与童贯喝得一口,静候佳音。

蔡攸憋得许久,却见左右都在等候自己诗词,也有些尴尬,开口道:“苍茫飞雪地,胡天战阵急。不见青松……伫万仞。但听北风……北风……”

蔡攸话语支支吾吾,显然是心中腹稿不全。

郑智见得蔡攸思索模样,又等候片刻,依旧没有下文,开口大喊:“好,好词!蔡学士果然文采不凡,今日这词,定当流芳千古。来人,把蔡学士这词记录下来,明日印万份,分给士卒,且让士卒们都知晓蔡学士之文采。”

吴用连忙从后面上前,拿出纸笔就写。

蔡攸忙道:“诶,郑经略,此词还未作完呢。待我……明日……把这词填完再说。”

郑智闻言,哈哈一笑道:“蔡学士今日半词作,已然惊为天人,实乃古今第一人,此词过不得两日,必然传遍河北,且让河北文人都知晓蔡学士词文之造诣。”

吴用闻言,已然不需郑智吩咐,记录好词作之后,转头下去了。

蔡攸此时才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看了看郑智,脑中还在思索。

郑智也不在意,显然就是摆了蔡攸一道。大概过不得几日,整个河北都会知晓蔡攸在席间作词,只出半劣作,便无脸再写了。这个事情自然也会传到蔡攸耳朵里。

蔡攸虽然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却是看得郑智一脸的笑意,还有那奉承的话语,只道:“过奖过奖,今日且出半曲,明日填完之后,再请人到席间唱上一唱。”

郑智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只与童贯再饮一杯。

待得第二日,大早而起,校场之上鼓声震天。

郑智与童贯稳坐将台,蔡攸也在一旁看着新鲜,这也是蔡攸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军汉。五万大军,近处观看,声势实在不小。

郑智作请,童贯上前站定,左右跟随站立。听得童贯话语洋洋洒洒,说得一大通家国大义,奋勇杀敌,建功立业。

直到童贯说完,郑智上前,也不多说,开口便道:“校阅开始,左厢第一军与右厢第一军先战。”

军是营之上的编制,一营五百人左右,一军两千五百人。军之上便是厢,一厢有两千五千人之多。郑智麾下,其实也有两个厢的编制。

大校之法,与西军无异,士卒们穿着重甲列阵,兵刃大多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两边击鼓对垒,折损几个人也是正常的事情。

童贯见过这些,虽然一脸期盼,想看看郑智练兵的效果,却是也有担心,一面大铜锣就摆在童贯身边,以便随时叫人鸣金收兵。

校场空地,左右两千五百人,瞬间列好了战阵,都是步卒,听得击鼓,便迈步往前,节奏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郑智看得连连点头,阵前不乱,也就做到了基本的重点。

待得接阵之后,长枪林立,往前直刺,刺杀之法,也是整齐划一。立刻也有人仰马翻,步卒对垒倒是比骑兵安全许多,至少倒地还能从容站起躲避。

蔡攸倒是看得新鲜,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实在觉得有趣。

童贯看得片刻,开口道:“郑智练兵,果然不错,军阵严整,进退有据。只要士气不落,这些新练士卒,战阵之上必是精锐。”

童贯眼光老道,对于这些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新兵初上阵,也是建立信心的时候,士气就是关键,待得信心建立起来,变成了老兵,抗压能力也就会强大许多。所以初上阵的士兵,士气非常重要,其中鼓舞士气的基层军官尤其重要。若是那些队头都头奋勇当先,也能起到表率作用。

这也是郑智掌控新军最主要的手段。

蔡攸外行看个热闹,也是兴致勃勃,心中不禁对河间府的十万大军起了憧憬,也在盘算着如何收买人心。

战事快到到得白热化的阶段,只听的童贯开口道:“鸣金!”

将台之上,鸣金大作。下面激战的双方也都停止了下来。鸣金的这个阶段也是正好,双方胜负大致能分辨出来一个局面。

两员军将上台拜见,童贯倒是不言,只看了看郑智。

郑智开口道:“右厢第一军今日得胜,指挥使孙胜可升半级,挂右厢都虞候!”

孙胜此时闻言,连忙跪拜在地,口中说道:“多谢相公!”

郑智挥了挥手,示意孙胜等人下去。

台下已经左右走来两队铁甲骑士,郑智看得左右之后,上前说道:“恩相,左为党项米擒,右为往利。皆是两千。”

童贯闻言点了点头,面色上似乎带了些狠厉,似乎童贯只要看到党项人,心中没来由有些恨意一般。

击鼓开战,两方都只有两千人。因为往利只有两千人马,米擒自然也不能以多欺少。

童贯面色不爽。郑智也是一脸严肃,心中却在思索该如何开始挑起一些事情。

蔡攸见得两方都是骑兵对垒,也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加清楚一点。

鼓声起后,两方聚集成团,打马飞驰。所有人都把双腿绑在马上,避免栽倒之后被马蹄误伤。这一点倒是郑智安排的。

呼喊声起,往利德其实不如米真务那般有争胜之心,却是今日往利德再次披挂上阵,心中也有一股气势要泄。当初大战,往利人强攻城池,死伤殆尽,还被其他部族奚落笑话无能。

后来父亲也被嵬名仁明刺杀在城头之上,往利德也被拘禁起来,差点冻饿而死。此时往利德虽然没有多少争胜之心,却是心中暗暗有证明自己的意味。

两方交战,完全不留手。重甲嘭嘭作响,无数人被吊在了马背一侧,只有脚上的绳拉住身躯,许多人也是出了疼痛的哀嚎。

待得两阵分开,重新聚集。

郑智看得清清楚楚,倒是个不分上下。

童贯也看得起劲,只觉得这些党项人着实不差,开口笑道:“倒是不错,未失勇武。”

郑智却是开口说道:“鸣金!”

童贯不明所以,问道:“未分胜负,何以鸣金收兵?”

郑智看了看童贯,答道:“恩相,胜负未分便是最好,互相不服气何尝不是好事?此番让他们这般结束,下次岂不是更加努力争胜”

童贯闻言,心中正在思虑,也不多说,却是也想通了一些道理。只看郑智接下来的动作。

蔡攸却是看不懂两人打的哑谜,一脸疑惑看着郑智。

往利德与米真务走上将台,跪地拜见。

只见郑智脸上全是怒气,从身边一人手中拿过马鞭,慢慢走到米真务面前,声音低沉开口问道:“米氏整训这么久,为何打不过刚刚披甲不过月余的往利?”

米真务闻言一惊,刚才为分胜负的时候就听到鸣金,心中还有疑惑,此时听得郑智问话,也是一头雾水,连忙开口答道:“主人,胜负未分啊,再来一阵,小的一定击溃往利。”

郑智闻言大怒,手中马鞭已往米真务脸上打去,开口大喝:“胜不了还敢狡辩,平日里练兵敷衍,今日上阵不胜,竟敢托词欺某,可是想死不成?”

米真务脸上被打得一下,连忙埋下来头。鞭子不断抽在铁甲之上,响声清脆。草原上惩罚人,多是用鞭子抽打,郑智倒是学得极为熟练。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主人恕罪!”米真务连忙开口说道。

抽得片刻,郑智似乎消解了怒气,回头扔下马鞭,开口说道:“今日便定往利获胜,赏妇孺五千,士卒两千,牛羊万头!”

往利得闻言,连忙拜谢道:“多谢主人赏赐!”

郑智也不回话,看着米真务,开口说道:“滚下去,再敢敷衍军令,定然把你斩了祭旗!”

米真务闻言,也不起身,而是急忙后退,往利得也拜得一下起身而走。

米真务这一顿鞭子倒是没有吃到什么痛,只是脸上挨了一下。却是心中忿恨非常,下得将台,看了看面上有些喜色的往利德,不知作何感想。只道:“下次必然把你挑落马下。”

往利德闻言,见得米真务脸上一条鞭痕,又见得米真务一脸的忿恨,只道:“下次你赢了,自然有赏赐,我部族之中缺人缺粮,今日实在侥幸。”

米真务也不多说,直往自己部曲而去,带人出了校场。这个初长成的大汉,终究还未见识到什么叫作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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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官人铁石心肠啊

大校还在继续,五万士卒轮番上阵对垒。其实此次校阅,分胜负倒是其次,郑智的主要目的是让这些士卒们体验一下最接近战阵的情况,为这些即将上阵的士卒做一下心理建设,将来真到战阵之上,也能少一些紧张。

郑智与童贯对于大校的掌控也极为纯熟,总能在关键时候鸣金收兵,既保护了士卒的安全,也大多能分个胜负。

待得五万多人马进行了十来场大战,也奖赏了不少军将,今日大校也就结束了。

童贯对着郑智点了点头,以示认可。

郑智也回以点头,说道:“恩相,新练的士卒倒是可以上阵了,却是不知开战的时间具体定在什么时候?”

童贯闻言说道:“这个具体的时间,倒是没有规定,年前与金人约定过,金人待得天气稍微转暖之后,就会攻打辽国中京,我等便北上进攻辽国南京,如此辽人也就腹背受敌,难以招架了。可一战灭之。”

郑智点了点头,心中有个大概,开战的时间也就是伺机而动,金人要攻打辽人中京,中京就是大定府,在承德往北一百多里,这个地方离大宋其实也就并不远了。消息自然也就会传到河北来。

待得金人攻打辽中京,消息传到河北,辽人必然就北上救援了。再出兵攻打辽南京,辽人在南方也就没有多少守军。

蔡攸此时出言道:“童太师,此番沧州事了,是不是出往河间府去?”

童贯闻言,开口道:“郑智,午饭之后,聚集兵将往河间去吧,该带的都带上,该备的都备好,战事结束之前,便不回沧州了。”

“恩相放心,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聚兵开拔。”郑智年后这段时间,显然把准备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只等童贯到来。

童贯闻言也不多问。只是起身往将台而下,准备回到大帐中去,营中这些军帐也是要拆了一并带走的,军帐大多是简易的帐篷,拆卸并不麻烦。但是这座大帐不一样,却是不会拆卸带走。

蔡攸今日倒是有些震撼,对于第一次入军营的蔡攸来说,也算是开了眼界。此时心中只想赶紧到河间府,这沧州是郑智的大本营,也就是童贯的大本营,到了河间府才有蔡攸挥的余地。

郑智安排了一下童贯,出得大帐之后,打马飞奔进城,便是要回家道别了。道别之外也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便是把自己的儿子郑凯带走。

郑智带着一队亲兵奔到经略府门前,老胡连忙上前来牵马,见得郑智一脸严正模样,还一身甲胄齐整,似乎感觉到什么事情,开口问得一句:“相公,可是要开拔了?”

郑智下马把缰绳往老胡递过去,点了点头到:“今日午后开拔,朱武裴宣都要走,李纲也要走,府中杂事,你多担着点。”

老胡闻言,立马也严肃起来,答道:“相公放心,经略府的大小事,我老胡一定多帮相公看着些。”

老胡虽然是负责经略府的守卫工作,麾下也只有两三百号老汉,但是老胡如今也肩负一些郑智府中管家的身份。大小杂事都经老胡之手,便是府中差事,老胡没事也过问一两句。

郑智也不多说,直往府内而入,还开口吩咐道:“去知会李纲与朱武、裴宣,叫他们带上行装,中午到军营汇合用餐。”

左右亲兵回头几人,便去通知。

郑智越过前衙,直奔内院,一进院门,便看到了在院子内玩耍的郑凯。

上前几步开口说道:“凯儿,今日随为父出去玩耍一下可好?”

有鸟大汉闻言自然开心,连忙答道:“好好,随父亲出去玩咯。”

郑智立马转头与牛大说道:“把凯儿先抱到营中去等候。”

牛大闻言,上前一把抱住郑凯。郑凯倒是也未挣扎,口中只道:“父亲稍后就来的吗?”

郑智点点头:“凯儿先去等候,为父一会就来带你玩耍。”

郑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牛大抱着小孩转身就走。

待得牛大出门而去,一旁两个丫鬟面色带有一些疑惑。这般火急火燎把小乖官抱走了,所有人还一脸严肃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带孩子出去玩的模样。

郑智又往大厅而入,徐氏与金翠莲、扈三娘三人正在厢房室内照顾着还未满月的郑夕旋,也是陪着在床上坐月子的李师师闲谈解乏。

见得郑智甲胄作响走了进来,徐氏连忙起身。

郑智已然先开了口:“今日午后开拔了,此去时间只怕不短,你们在家中都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小旋。”

徐氏闻言,面色都是不舍,刚刚过得一段时间的正常日子,转眼又要离别,口中说道:“官人战阵一定小心,我等在家中一定多加注意,官人不需挂念,只愿早早凯旋。”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也与李师师、金翠莲、扈三娘三人对视了一下,坚定的点了点头,用眼神安慰了一下几人,然后开口道:“放心就是,凯旋是一定的。先去把凯儿的衣物找一些出来,我一并带走。”

便是郑智一语,徐氏泪水立马滴了下来,说道:“官人,凯儿还小……”

郑智连忙出声打断:“凯儿已先去营中等候了,娘子快快寻些衣物出来,军中还有上官等候,拖延不得。”

郑智心硬如铁,徐氏又哪里能回旋得了。已然瘫软在座椅之上,捂脸而泣。心爱的儿子,不过五岁,却是要被带到战场上去,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郑智看得徐氏模样,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金翠莲。金翠莲面色也是豆大的泪珠,见得郑智示意,只得转身去收拾郑凯的衣物。

屋内尽是一片悲伤的场面,徐氏更是哭泣出声,郑智想开口安慰几句,却是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去安慰自己的妻子。自己非要带着五岁的孩子去打仗,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有些过于残忍。

欲言又止的郑智,听得哭泣之声,也是不忍,心中几欲反复,差点回头吩咐人去把郑凯送回来了。

只见郑智转身出得厢房,又出得大厅,只在院中等候。

左右亲兵大致也知晓了事情原委,都偷偷去看郑智,心中大概也是有些震惊,有些佩服自己这位郑相公行事的做派。

待得片刻,金翠莲拿着一个包袱出得大厅来寻,一个军汉连忙上前接过包袱。

郑智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刚出内院之门。大厅中奔出几个女子,头前正是徐氏,刚出大厅便看得已经出了院门的背影,立马又瘫软在地,口中喃喃说道:“官人铁石心肠啊,铁石心肠啊……”

话语伴随着哭泣,几个女子泪水不止。

刚从柴房出来不久的金老汉也是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却是郑智不知,自己一走,这个家接下来的几个月,都陷入了一种哀伤之中。众人大多时候都是郁郁寡欢,若不是有了一个小女儿,这个家庭,大概也没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如此说来,郑智实在有些残忍。

吃了午饭,大军开拔,祝龙带着辎重营最后收拾一些东西殿后。

麒麟兽上,一个孩童一脸惊奇四处观看,回头还问得身后郑智一句:“父亲,此番可是去打仗?”

孩子虽小,却是也懂得了许多。郑智闻言笑道:“凯儿聪慧,此番正是去打仗,不过真正开战还需得一些时间。”

小孩子不懂得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言却是极为高兴,手舞足蹈一脸兴奋说道:“去打仗咯,去打仗咯,老胡伯父每日跟我说打仗,这回我也去打仗咯。”

身旁的马车之上,童贯掀起了车帘,笑脸说道:“郑智,不知你这厮是如何想的,自己的儿子也知疼爱,非得带着受罪。”

童贯看着这副场面,心中是羡慕的,一个位高权重的阉人,世间人能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有一样,童贯一辈子也得不到,甚至想都不敢去想。

郑智闻言笑了笑道:“恩相有所不知,我家中多女子,这孩儿也慢慢长大了,也该有一份勇武之心,将来也有好处。在家中多受溺爱,将来怕是难以成器。”

童贯自然知道郑智带着儿子出征的原因,却还是开口笑道:“若是某能有个儿子,定然不像你这般让他受罪,一定捧在手心之上呵护备至。”

童贯的羡慕,不言而喻。话语也是内心想法,如今的童贯已有六十多岁,此时若是真能有个儿子,必然真如话语所说,呵护备至。

郑智闻言笑了笑,也不说话。这种话语实在不好接,童贯可以拿自己的痛处豁达来说,郑智却不好表什么意见。

忽然童贯一脸慈爱模样,语气都变得如孩童一般,开口说道:“凯儿,可愿到车内来陪童爷爷玩一下。”

郑凯对于童贯自然是不熟悉,只是回头看了看郑智,眼神中便是询问。

童贯见得郑凯犹豫模样,又开口笑道:“凯儿,车内可暖和了。”

郑智见得儿子看向自己,开口笑道:“凯儿进车里去可好,童爷爷可是好人,你的名字都是他取的。”

郑凯闻言点了点头,郑智也抱起身前坐在马背上的儿子,往童贯递了过去。

童贯连忙伸手来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没有接稳,有个万一。

待得郑凯进了车内,童贯忽然心情大好,在车厢之内翻来找去,又找点心吃食,又找一些看起来比较稀奇的东西,一心逗弄着这位有鸟大汉。

好在蔡攸倒是没有跟童贯一个车架,否则面对这般场景,看着老太监童贯如此逗弄小孩的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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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面如死灰的蔡攸

童贯似乎对郑凯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这种好感兴许来自于童贯与郑智的关系,也有可能来自于童贯亲自起的这个名字。还有可能是童贯对于孩子内心里的羡慕。

郑智在车架之外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笑声,心中似乎也被触动了一下。对于童贯,郑智从来没有认真去思考过自己与他的关系。

直到此时,郑智才有空闲骑在马上脑袋放空想上一会儿。两人之间的互相信任是毋庸置疑的,郑智对于童贯的认知,参杂着对于历史记载的贬低,也有自己亲眼所见的思考。

郑智没有主动去总结过童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郑智潜意识里却有一些简单的答案。

童贯,一个政治家,一个极为懂得自保的政治家。一个太监,兴许还是一个贪财的太监。对于事情既有一些担当,比如战阵当前假传圣旨。也有一些自私,比如卸甲之事童贯丝毫不在乎。

但是郑智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童贯,其实也是一个人。往深里想,童贯还是一个苦命的人。为了生存,二十岁自己阉割,一直到四十多岁活得战战兢兢,伺候甚至伺候了三代皇帝。神宗、哲宗、徽宗。

直到徽宗临朝,童贯算是真正一朝得志,得志的童贯做的就是为赵佶收拢宝贝的。童贯对于差事做得极为认真,也间接帮助了蔡京,深得赵佶信任。童贯一个底层出身的人,没有所谓大志向,大报复,前半生都在挣扎求生,得志之后也并非变本加厉张牙舞爪。

一个深受皇帝信任的太监,去西北贫瘠之地监察军事,还做出了一番不小的成绩,从此回归权力中心,掌管一**事。

受人侮辱过了大半辈子,得志之后到辽国也受人侮辱。人成了太监,似乎也就是受人侮辱的一生。一个太监肩负起国家军事大任,还是一个并未受过多少圣人教诲的太监,北宋末年的政局畸形,并不在童贯这个太监,而是整个朝局的原因,是整个朝局的畸形。

童贯对于郑智,显然无话可说,无可挑剔,就是郑智把蔡京的女儿与女婿都杀了,见面之后,童贯都没有过问一句,其中的信任不言而喻。郑智之前多想着互相倚仗,自己帮助童贯,童贯帮助自己。直到此时才忽然现,童贯,也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而已,与自己的儿子在车厢之内欢声笑语,久久不息。

郑智一直只想着自己的谋划,自己该如何如何。却是从来没有想过童贯该如何。

忽然现一个问题,自己如果在河北做了一些事情,在东京的童贯该如何面对赵佶。自己有后路,手中有几万大军,童贯在东京却是没有任何倚仗。童贯的身上,早已打上了郑智的烙印,郑智做的事情,童贯一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就像郑智之前亲口与童贯说过,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一定会保得童贯一命。此时郑智却是主动把童贯的小命推入了深渊。

郑智不禁有些烦躁,又往车架看了几眼,心中反复思索,思索着该如何保住童贯的性命,避免因为自己的原因,害死了这个对自己信任有加、恩情厚重的老人家。

大军不得几日就到了河间府,扩建了许多次的军营也挤不下这么多新来的军汉。新来的这些军汉第一件事的就是自己平整土地,砍树割草,安营扎寨。

军营外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卒,看着这些从沧州来的士卒,所有人都是一脸的羡慕。

“好多马,郑相公真有钱。”一个军将站在寨墙之内出感叹。

身边一人一脸鄙夷道:“有钱?这些马是有钱能买到的吗?要是能买到,我大宋早已健马无数了。你这厮真没有见识,这些都是党项马,是郑相公抢来的,郑相公带兵打入西夏,掠夺无数,杀尽西夏皇帝一家,何其威风。”

刚才感叹的军将此时脸上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口中答道:“所言极是,我还听说党项人所有的马都被郑相公抢回来了,还有无数的党项妇孺,都被抓回来了,郑相公实乃天下第一人。随郑相公上阵,也算是我等的福气了。”

左右闻言,也有人开口道:“是啊,是啊,能随郑相公上阵,有运道啊。看这几万铁甲,天下哪里还有这等强军,辽人怕是也挡不住。”

最先感叹的那人听到这里,又感叹道:“如此说来,我说郑相公有钱也没错,这些铁甲,不知花费几何,多少万贯也不够。能在郑相公麾下效力,当真让人羡慕。”

左右几人也连连点头,觉得这句“有钱”所言不差。

郑智能在此时凑足五万铁甲,也不全靠一击之力,而是一多半是自己打造,一小半来自西军府库。

郑智再来,整个河间府都沸腾了起来,围观之人无数,从军将士卒到普通百姓,所有人都来看个新鲜。甚至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五万铁甲,就是打败党项人的主力部队,是西北战场上的百战强兵。

郑智带着童贯蔡攸直入军营大帐,大帐之内,早已聚集了无数军将,还有河间府大小官员。

待得童贯抱着郑凯率先而入,大帐之中所有人全部躬身低头,密密麻麻皆是人的脖颈后背。

显然是在场之人皆知,今日来的人怠慢不得,一个童太师,一个蔡太师之子。二人显然已经代表了大宋朝最高的权柄所在。

郑智在身后轻声说道:“恩相,把凯儿给我抱着吧。”

郑智自然是觉得童贯初来,该有一点威严,抱着一个孩子实在有些不像话。不料童贯转身笑道:“无妨无妨,某还抱得动他。”

郑凯这几日早已熟悉了童贯,对于童贯这么一个逗自己玩的老人好感不少,被童贯抱着也格外的安静,此时也知道是正式场合,并不闹腾,明亮的小眼睛咕噜乱转,四处打量。

到得头前,童贯伸手撩了一下衣服,落座主位。蔡攸坐左,郑智坐右。

童贯也熟悉这些事情,开口说得几句场面话,嘱咐众人勠力同心,战事成功。

蔡攸反倒比童贯激动,待得童贯话语说完,竟然叫众人一个个上前自我介绍一番。营帐之中,各地军将主副上百,竟然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上前自我介绍。

蔡攸一直保持着一脸的笑意,努力记着每个的人名字,话语之中多是勉励与夸赞。想来是真要收买一下人心之类的。

童贯看得蔡攸不厌其烦一脸笑意的模样,脑中不用想也明白缘由,待得二三十人过后,童贯忽然抱着郑凯起身,左右看了看,开口道:“来人,将台击鼓!”

军令一下,众将戛然而止,令兵飞奔而出。

蔡攸看得面色一愣,回头看得童贯,开口说道:“童太师,何以……”

童贯手臂一摆:“将台之上自有报备,何须在此麻烦。”

蔡攸面色一沉,旋即又对众人笑了笑道:“劳烦诸位将台点兵再来通名道姓,也好让本使一一认清楚诸位将军。”

片刻之后,鼓声隆隆,众将鱼贯而出。蔡攸见得众人紧张模样,也快步而出。

走得几步的蔡攸回头看得一眼,见得童贯不紧不慢,连忙也停下了快步,等候童贯打头。

童贯抱着小孩,步伐自然不快,走到头前,与蔡攸说得一句:“蔡学士,为帅者,当稳重谨慎。”

蔡攸听得童贯敲打,面色不愠答道:“军中鼓起,自然要急迫一些。”

童贯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鼓起之时,蔡学士可是要冲锋陷阵?”

蔡攸被问得哑口无言,按理说蔡攸的话语是有道理的,却是童贯话语中的鄙夷之意,蔡攸当真从未感受过。

待到将台,大军从军营四处集结过来,度倒是比原来快上了不少。队列也基本又个齐整的模样。

蔡攸坐在将台之上,面色越难看,忽然开口问郑智道:“郑经略,为何河间的士卒少有重甲,沧州的士卒却是人手一套?”

蔡攸显然已经怀疑起了郑智,怀疑郑智是不是以公谋私,亦或者是区别对待,不把河北州府的士卒性命当回事。若是此时往东京奏报,兴许也是一条罪过。

郑智老神在在,看得一眼左边的蔡攸,开口答道:“沧州兵备战多时,甲胄都是新打造的,也有部分是在西夏缴获的。河间聚兵不过几月,各地州府并未备这么多铁甲,所以少了铁甲。”

蔡攸闻言,看得左右,忽然站起来,声音加大不少说道:“哦,即便如此,也该把甲胄平分到各个州府士卒去,如此才显得公平,只要是上阵的士卒,合该一视同仁,每个人的命都是命。郑经略以为如何?”

蔡攸这般站起身来大声说出这一段话语,显然是想左右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让左右之人把自己说的这些话传出去,好让这些河北军将知道他蔡攸宅心仁厚,公正无私,为士卒们谋取福利。

“蔡副使说得有道理,那便让这些士卒不上阵即可,让他们把守城池,运送后勤辎重。副使以为如何?”郑智也大声答道。既然蔡攸要做好人,郑智话语便把好人做到底,不上阵岂不是最好的保护,不上阵还要铁甲做什么?穿在身上都嫌重。

蔡攸闻言又是一愣,只以为郑智跟自己说置气话语,开口又道:“童太师,下官所说之言,只为上阵士卒都有一份安全保障,还请童太师定夺。”

童贯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把坐在自己脚上的郑凯放到面前地上站好,对郑凯笑道:“凯儿,你自己站在这里,不要乱跑哦,今日点校士卒,你也要站得笔直,不能教人笑话你。”

郑凯倒是觉得好玩,台下站得人山人海,郑凯也故意站直一些,笑道:“童爷爷,我一定不教人笑话。”

童贯点了点头,方才看了一下蔡攸,开口道:“郑智所言有理,这些士卒靠不住,上阵容易拖后腿。西军作战,精锐都在头前,一战而胜,这些州府禁军把守一下城池倒是可以胜任。铁甲合该放在精锐身上,分散开来适得其反。”

蔡攸左右看得一唱一和的童贯郑智,心中莫名生恨,总觉得这两人在配合着打压自己,又不知用什么话语反驳,也不好在这将台之上再多反驳童贯的主帅威严。

却是又觉得这两人如此不顾州府禁军性命,正是自己收买人心之时,只等稍后军将上台来报备,自己记下众人名字,待得稍后,定当一个一个寻来示好一番。

大军集结完毕,校场都站不下这么多人,直排到营帐左右都是士卒。却是在场也没有十万人,只有八万出头。许多人都被郑智的军令送回家去了。

鼓声一停,一员军将走上台前,恭敬见礼,开口喊道:“启禀童太师、郑相公,末将前厢第一军指挥使钱意拜见,第一军应到两千六百八十七人,实到两千六百七十四人,十三人在营门守备上值。”

钱意一口西北口音,听得童贯面色一笑,开口说道:“你是庆州兵?”

钱意闻言答道:“末将正是庆州人。”

“好,好,好,庆州兵最是勇武,当年在会州新城,若是没有庆州兵挡住党项铁骑入城,某早已一命呜呼。今日再见庆州兵,实在高兴。晚间酒宴,你该到场,某与你痛饮一杯,以谢救命之恩。”童贯连说三个好,兴许脑中真想起那日党项破城,正是庆州步卒挡在缺口之处。

钱意闻言,面色大喜,心中也是感动非常,连忙在此拜倒,口中说道:“多谢童太师厚爱,末将上阵百死,不负童太师与郑相公恩情如山!”

童贯闻言,摆摆手笑道:“上阵不可百死,定然活着回来,待得得胜而归,再来把酒言欢!”

钱意闻言,心中更是感动,只道:“末将敢死!”

钱意这句话语便是回复,也是钱意的表态。

“哈哈……自古敢死者得活,苟且者得死。勇武如你,定然凯旋。下去吧,晚间痛饮!”童贯开口大笑。

童贯收心之法,比蔡攸不知高明多少,高下立判。显然童贯此时也明白过来,这河北兵权,显然早已被郑智紧紧收在了手中。面前钱意就是证明。

待得一员一员的军将上前,果然如此,主要都是西北军汉。还有少许江南的军将,也就是王禀手下,少数河北本地军将,却也是呼延灼的手下。

蔡攸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难看得如死灰一般。此时见到的军将,与大帐之中的军将,显然都不是同一群人了。哪里还不明白大帐之中迎接的那些各地都统制,原来都是光杆将军。

真正领兵之人,都是郑智麾下的军汉。

郑智看得一眼蔡攸的模样,面色上出了一些不屑的微笑。心中倒是爽快,却还在想,待得这位蔡学士过几天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作词的趣事,不知会不会暴跳如雷。一个龙图阁学士,却是只作得出半劣词,此事早已在各地传扬,想来要不得几日就要传到这位蔡学士的耳中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狗屁不通(又是四千五百字,月票。)

正月还没有过完,要过得三天才到二月,郑智与童贯也才刚到河间府两天。

大早而起,众人齐聚大帐之中议事,也是军中每日惯例。

一队骑士从雄州飞奔而来,直入大帐,口中上气不接下气,跪拜在地,大声疾呼:“报!!!”

刚才还在左右闲谈的童贯与郑智立马站起,郑智已然有些预感,连忙问道:“快说!”

“禀告蔡太师、郑相公,辽国传来消息,金国大军兵临辽中京大定府!”

郑智闻言有些疑惑,忙开口又道:“女真何以在大雪之时进攻大定府?”

“回相公,听闻是辽国前线大将耶律余睹率部投降,金人才得意这么快到得中京。”

郑智看了看童贯,开口说道:“恩相,耶律余睹何许人也?听这姓氏,必然也是契丹皇族之人,何以会率领大军投降金人?”

童贯皱眉想得片刻,开口道:“耶律余睹也是辽国重臣,其妻更是辽国皇帝文妃之妹,可算是外戚。他会投降,唯有一个原因,便是权利倾轧之失。辽人国内局势不稳,先前辽皇亲征女真,京中就生过反叛之事,所以七十万大军才如此溃败。今日只怕又是权柄之争,逼得耶律余睹投降女真。如此正好,我等也该进军北上了。”

童贯果然聪明,也是童贯去过辽国,对于辽国政局有几分了解,辽国皇室内部一直有频繁的权利斗争,反叛之事不知几何。

宋宣和四年,金天辅六年,正月。辽国前线大将耶律余睹投降,投降原因就是因为辽皇元妃之子秦王与文妃之子晋王的储君之争,耶律余睹因此事被人构陷。辽国枢密使萧奉先构陷耶律余睹准备兵变拥立晋王上位,把耶律延禧变成太上皇。

没想到耶律延禧还真相信了,吓得耶律余睹临阵倒戈,投降了女真人。可见辽国朝堂之**,大敌当前,竟然因为一己私利构陷领兵大将。从此耶律余睹成了金国的先锋,攻陷州府,屡立战功。

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更是从耶律余睹口中知道了辽国中京兵力空虚,哪里还会错过好机会,即便大雪弥漫,金国还不到五万的大军已然集结南下。

金国大军之中,一万多真正的生女真,一万多熟女真,几千渤海人,几千奚人,几千辽人,还有几千北地汉人。就是这样的军队,在生女真的带领之下,所向披靡。

郑智听得童贯话语,也不多想,又问面前奏报军情的军汉道:“中京开战了没有?”

“回禀相公,只闻金人兵临辽中京,开战与否并不知晓。过得几日再有情报,方才得知。”

郑智闻言说道:“好,你回雄州去,待得有新消息立马来报,另外一并带信与雄州知府和诜,就说大军不日即到,让他早作准备,平整军营。”

“遵命!”军汉回得一句,起身出帐。

郑智转头又与童贯说道:“恩相,以金人之势,中京只怕不久也会陷落,我等该出兵开战。”

童贯闻言点了点头道:“立马传令辎重后勤,快装载粮草,不日开拔。”

在一旁坐了许久的蔡攸终于开口说话了:“童太师,两国交战,是不是先报到东京去,让陛下定夺一下,颁布圣旨,再行开战,如此才算合乎礼节。”

童贯闻言,心知蔡攸说得有道理,却是也不放在心上,开口只道:“嗯,便请蔡学士代劳。”

蔡攸闻言,面色一喜,心中只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大事一般,唤来纸笔便开始写奏折。

童贯只是眼神示意一下郑智。郑智便立刻出得大帐。

十几万大军开拔,要准备的事情实在太多,粮草便是当其冲,十几万人吃马嚼的食物,就不知要多少大车来装。还有一应事情的安排,没有通讯工具的年代,所有事情只能口口相传,如此庞大的军队,便是一个简单的军令,要想传遍全军,也是一件耗费人力的事情。

沧州还有重要的东西还在路上,郑智也要派人去催。沧州到河间府的路上,二十多门大炮,二十多门小炮。一百多匹健马与车架,几百号操炮的士卒,正在风雪之中慢慢前进。

蔡攸写罢奏折,军汉快马往东京而去。

奏折才刚刚出第三天,军中已起大鼓,无数军将士卒齐聚,已然开拔。

蔡攸好像被蒙在鼓里一般,直到看到大军集结出了,才知道今日就要开拔,连忙赶到童贯身侧,开口急问:“童太师,为何今日就开拔,官家的圣旨还没有到,不得圣旨,岂敢擅自开国家大战?”

童贯闻言只道:“蔡学士多心了,大军只是先去雄州,开赴拒马河岸,并非开战。”

童贯似乎在这些事情上真有几分胆量,上一次在西北,圣旨都敢不遵。这一次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礼节,直接起兵而去。拒马河就是宋辽界河,拒马河的名字也是这个意思,也是出海口泥沽河的上游。

蔡攸闻言,心中有些疑惑,却是又说不出什么,童贯的解释也无可挑剔。

再看童贯,已然起身上得车架,车架之中,郑凯已然等候多时。

雄州自古便是战地,辽宋之时更是百战所在,前线多在于此。往西还有一处交战之地,便是雁门关。雄州还有一处于后世出名,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洋淀,小兵张嘎的故事所在地。

大军北去,郑智却是频频回头,心中还惦记着自己的宝贝,又一次派人快马往回,催促着大炮加快度,到雄州汇合。

东京城内,垂拱殿上。

赵佶今日早朝,竟然不等下面这些官员说话,自己先开了口:“昨日河间来奏,金人兵临辽中京,河间大军也该北上伐辽,檄文可写好了?”

蔡京上前禀道:“启奏陛下,檄文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写就。”

赵佶点了点头,开口道:“读来听听!”

蔡京展开手中一张写满了字迹的布帛,朗声读道:“幽燕一方本为吾境,一旦陷没几二百年。彼者汉蕃离心,内外变乱。哀此良民重罹涂炭,当司遵奉睿旨,统率重兵,巳次近边。

奉辞问罪,务在救民,不专杀戮,尔等各宜奋身早图归计。有官者复还旧次、有田者复业如初。若能身率豪杰别立功效,即当优与官职,厚赐金帛;如能以一州一县来归者、即以其州县任之;如有豪杰以燕京来献,不拘军兵百姓,虽未命官便与节度使、给钱十万贯、大宅一区。惟在勉力,同心背虏,归汉永保安荣之乐,契丹诸蕃归顺亦与汉人一等。

已戒将士不得杀戮一夫,傥或昏迷不恭,当议别有措置。应契丹自来一切横敛悉皆除去。虽大兵入界,凡所须粮草及车牛脚价并不令燕人出备,仍免二年税赋。”

赵佶听得连连点头,开口道:“如此甚好,深合朕意。燕云之民,听得王师北来,必然箪食壶浆以迎,檄文传到,燕云旧民,更知朕之心胸,也知大宋仁义,以不战而胜,善莫大焉。”

檄文之意,一说起兵伐辽的原因,说燕云本是故土,陷落辽人之手快二百年,辽国人汉人与契丹人离心离德,辽国内外又有动乱,为了拯救百姓于水火,所以起兵北上。

二说大宋起兵,只在问罪,不是为了打仗,只要投降的人,当官的还当官,有财产的也不掠夺。有功的上次,有人能把燕京献给大宋,就算不是当官的,也封为节度使,还给十万贯与豪宅一座。契丹人投降的,待遇也跟汉人一样。

三是命令大宋军队不会杀害一个人,连粮草都自己准备,不会让燕云百姓负担,还免除百姓两年的税赋。

就是历史中这一份檄文,让童贯束手束脚。宋军北伐之初,被辽人用箭矢射杀许多,竟然都不还手。只因为赵佶这一封檄文规定,不杀一人。

可见赵佶与蔡京等人之幼稚,竟然真以为大军一到,燕云之民就会立刻打开城门跪地投降。若是童贯在京,定然不会让赵佶出这么一封幼稚檄文。两国开战,竟然指望别人投降。

河北大军已然兵临拒马河,只等一切都准备好。

拒马河其实并非大河,水浅处,能蹚水而过。两岸边民也能互相走动,行商与通婚也是正常。雄州榷场未关闭之时,这条河上人潮不息,皆是商人来往。而今榷场被童贯下令关闭之后,河道之上冷清了不少。

郑智与童贯站在河边。

童贯面色有些兴奋,此战已开,封王指日可待。开口与郑智说道:“过得此河,我这一生也就别无所求了。”

郑智看着冬日浅显的河滩,忽然回得一句:“恩相不可过于大意,辽人虽然与女真屡战屡败,但是剩余之卒,皆是百战余兵。俗话说,哀兵必胜,辽人正值悲愤之际,已到破釜沉舟之时,上阵必然胸怀赴死之心。过河之后,必是苦战。”

童贯闻言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回道:“辽人大军皆在北方防备女真,南方皆是战阵溃败之兵,想来人数也不多,我等十几万大军而来,辽人尾难顾,必不可守。”

童贯终究还是大意了,历史上此战之败,原因众多。皇帝赵佶与东京诸公的幼稚,童贯的大意,河朔士卒的百年懈怠,皆是原因。这些原因组合到一块,就是失败的原因。

郑智自然不允许再有这种事情生,连忙又道:“恩相不可小看辽人,对面领兵之人叫做耶律大石,乃有勇有谋之人。麾下兵将虽然不会很多,却都是与女真人多番厮杀败阵之人,见惯了厮杀惨烈与死伤。我军虽然有十几万之多,却多是未上过战阵之人。其中胜负,还有变数,大意御敌,实乃大忌。”

童贯疑惑问道:“耶律大石?我去辽国之时都未曾听说过此人,想来也是籍籍无名之辈。不过你说的话语也有道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倒是不可大意。”

童贯显然没有听说过耶律大石是何许人也。耶律大石并非武将出身,相反还是辽国的科举进士,但是这个进士又极为擅长骑射之道,真正的能文能武。史书中对于耶律大石还有一个称呼,便是大石林牙,林牙者,辽国翰林也。

此时的耶律大石也不过三十出头,童贯去辽国的时候,他才刚中进士不久,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承旨。

郑智听得童贯的回复,心中稍稍安定,狮子搏兔,必然要出全力。此战也必然惨烈,辽人真不是泥捏的,只因为碰到了这么一个女真。女真人可以说的中国历史上出现过最为传奇的游牧渔猎民族。

就算成吉思汗铁木真,其实也差了点。铁木真反抗金国之时,已经是统一了松散的草原,前期一直跪拜臣服于金国。

女真反抗辽国的时候,只有三千人,三千人的女真就敢与拥有几十上百万大军的辽国开战,面对辽国所谓七十万大军的时候,女真人的部队也不满两万。

从这个角度而言,完颜阿骨打的勇气,铁木真都比不上。

此时蔡攸忽然从远处直奔河边而来,手中握着一卷金黄的卷轴,到得近前,开口道:“蔡太师,东京的圣旨到了,命我等把圣旨做成榜文,派人送到燕云各地。”

蔡京闻言,接过圣旨,看得片刻之后,面色大变。又看了看蔡攸,一脸的犹豫与为难。

郑智接过榜文又看了看,面色之上满是怒意,开口问道:“官家何以出得这么一道旨意,不得杀戮一夫,那还打什么仗。”

蔡攸闻言,开口道:“郑经略可不得大言不惭,陛下仁德,岂敢胡乱评说。”

郑智怒从中来,口中只道:“狗屁不通,仁德在何处?莫不是让麾下将士上前引颈待戮?任由辽人砍杀?如此才是仁德?”

郑智说话,越来越不收敛。却是话语也说得中了一些事情,历史上童贯北伐之初,士卒于河岸,辽人箭雨攒射,死伤无数,就是不能还手。军心因此丧失大半。

蔡攸闻言大怒,开口呵斥:“郑智,岂敢如此大胆,今日所言,本使一定奏到御前治罪于你。”

童贯心中犹豫非常,蔡攸在侧,虽然童贯是监军,反不如说蔡攸才是真正的监军。河北不比西北,信使快马去东京,几日就到。蔡攸背后就是蔡京,若是被蔡攸拿到把柄,此时在雄州的童贯必然百口莫辩。

只听童贯说道:“此事且从长计议,郑智,你也不要再多说胡话。”

郑智面中怒色更甚,要是不战,也就罢了,但是终归是要战的,幼稚终究敌不过现实。敌人也不可能真的来投降。郑智更不可能挨打不还手,郑智甚至想先下手为强。这封圣旨必然是不可能遵守的。

“恩相,时不我待,待得后日一切妥当,便可出兵过河,先攻归义(新城)为桥头堡,与耶律大石在涿州决战,若是耶律大石不出,便可兵临燕京,攻城决胜。”郑智知道事情不能拖。

历史上辽宋真正开战,就是拖到四月才开始。耶律大石在河对岸连战连捷。

童贯心中当真有些犹豫,想要封王,岂敢在赵佶眼皮子地下抗旨不尊。已然束手束脚。只道:“先回大帐再议。”

童贯说完转身就走,蔡攸看得郑智几眼,眼神中有些许兴奋,似乎已然拿到了郑智的把柄。

第五百二十九章 军令只出经略府(五千大章,一切开始)

童贯当真有些犹犹豫豫,对于童贯一个太监来说,兴许只有皇帝才是他最看重的人,一辈子为奴为婢的对象也是皇帝。当初在西北假传圣旨,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也是天高皇帝远,操作空间大。

河北不比西北,河北离东京太近,还有蔡攸在侧,皇帝的威严在童贯心中地位变得重要太多。

回到大帐,童贯依旧忧心忡忡,打仗是怎么回事童贯心中一清二楚,燕云十六州是个什么情况,童贯反倒少了几分了解。真的指望在辽国生活了一百多年的汉民献城来投,这个事情童贯心中也没有把握,但是童贯有觉得有些希望,所以更是犹豫不决。

大帐之中除了一些文书参军之类的军中官吏,也就童贯郑智蔡攸三人,童贯一语不,面色为难。

蔡攸也不说话语,只是不断打量童贯,等候童贯先说话,也是等候童贯定夺,看看童贯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是童贯也说出郑智那般不遵圣旨之类的话语,蔡攸可能心中都要乐开了花。

郑智眉头紧锁,片刻之后,起身一礼,走出了大帐。

郑智心中清楚,童贯犹豫不决的心思已经写在的脸上,打仗就是兵贵神,此时辽人必然也知道了大宋十几万大军陈兵边境,已然在开始反应,再拖下去,等到辽人也开始着手准备,战争必然更难,战事也会更加惨烈,死伤也会更多。

郑智不在乎政治上的事情,眼中只有战争,战略。少死一个军汉都是重要的事情。

此时出得大帐的郑智,脑中也有一个计划在酝酿。

郑智快步走向自己的营帐,营帐之外一队亲兵汉子正在站岗,郑智脚步不停,口中却是喊道:“来人,把沧州军中所有军指挥使以上的军将全部召来。”

郑智话语说完,人已进得大帐,帐外军汉各自上马而去。

营帐之中,李纲、吴用、朱武、裴宣几人都在,见得郑智进来,也起身行礼。

郑智面色不善,几步走到头前落座,左右看了看众人,开口说道:“军中一应物资,全部装车准备,伯纪带裴宣执掌,另派祝龙带麾下士卒协助听调。何人之命都不可受,唯某之命便可行事。”

裴宣闻言倒是没有多想,起身一礼。李纲却是已然从话语之中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起身之后,先见礼,然后开口问道:“相公,可是有人掣肘军务?”

郑智点点头道:“战机稍纵即逝,辽人虽然知晓大宋聚兵河北,也有些许防备,但一直都以北地金人为主要。如今大军已经陈兵拒马河,辽人已然不抱幻想,必然全力备战,此时不出界河,待得辽人准备妥当,他日必受其害。某从军几年,征战无数,从未一败,此战也必须要胜,谁人掣肘也不能阻挡某之战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国舍命,凯旋之时看看谁人言罪。伯纪以为如何”

郑智话语说完,眼神直盯李纲而去。话语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郑智也不藏着掖着,便是要看李纲是个什么态度。有些事情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李纲也必须绑在郑智这条船上。

如今便是李纲上船的第一步,有了这第一步,李纲也不会再有机会下船了。

李纲闻言面色大惊,头前几句话语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就像是抱怨一样,就在那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语说出之时,李纲才明白过来其中意思,郑智话语已经说明,就是君命,也不受。

李纲抬头看了看郑智,心中惊骇过后,又回想了刚才郑智说的话语,轻声说得一句:“相公只要得胜,自可受赏!”

李纲说出来的就是心中的想法,就是想着郑智只要能胜,那一切都不是问题。也是李纲心中的自我安慰,郑智万一要是违抗了圣命,但是战争是为国为民,只要胜利了,也就有了正当性。

郑智听言心中明白,李纲心中是有顾忌的,却是又在态度上又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支持。郑智也没有其他多的要求,李纲如此话语,郑智已然满意,只点点头道:“好,伯纪先带裴宣去准备,祝龙稍后就去找你们。”

李纲闻言,长出一口大气,似乎心中也在安慰自己,拱手出的帐门,裴宣随行而去。裴宣跟着李纲行事,也是郑智加的一道保险,裴宣是不会质疑郑智的命令的。再加一个辎重指挥使祝龙,便是双保险。

郑智如此,也不是对李纲不信任,就是怕李纲在有些时候承受不住一些压力。

李纲裴宣出门,吴用连忙上前开口:“相公,军将为要。”

吴用话语简洁,已然把事情都猜了个大概,只是提醒郑智一定要把军将牢牢抓在手上。

郑智自然听得懂,也不答话,而是看了看朱武,开口说道:“朱武,平日里你多处理政务,而今参谋军事,可有策略?”

朱武不比吴用对于一些事情知道的非常清楚,却是也明白郑智并非真的问什么策略,而是到了该表忠心的时候,连忙开口说道:“相公,小人草莽出身,打家劫舍之强人。能得相公看重,谋得一官半职,相公于小人,便是再造父母一般,但有小谋,必定不敢藏言。只愿能帮衬相公几分,不枉相公恩情。”

朱武平日里多自称下官,也是因为有个经略府推官的名头。今日自称小人,只为表达心意。

事情到了这般局面,上下之别,对于聪明人来说,尤为注重,史书上的事情,也读得许多,所以朱武吴用之辈,对于自身定位与身份上的事情比军汉们更加在意。

郑智也不再答话,只是点头。一切都已开始,由不得郑智不慎重,以后的路,必然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人心才是主要。

军汉可以不参与决策之事,但是谋士必然要知道许多关节,在这个层面上来说,谋士更要把控得当。

不得多久,大帐之中二三十人齐聚。郑智开始时候寒暄许多,待得人都到齐,却是又沉默了下来。

众人皆以为郑智有军令要说,却是等候许久,不见郑智开口,都知道事情兴许极为重大。又等候多时,郑智依旧不言不语,表情为难。

鲁达倒是先开口来问:“哥哥,莫不是有什么为难?”

郑智还是不言不语,只是面色阴沉端着。

郑智不回答,鲁达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事情,面色一怒,环看一下左右,开口怒道:“哥哥,又是哪个鸟人恶了哥哥,洒家便去拧了他的脑袋。”

郑智暗地里杀人之事,鲁达一清二楚,鲁达之手段本也是极为擅长这种事情,心中也以为自己猜准了,定然是郑智又有为难,所以才久久不语。鲁达对于郑智,心中只有纯粹的维护,这一点是不需多说的。

郑智闻言,摆了摆手,还是不说话,而是示意鲁达稍安勿躁。

鲁达也是第一次看见郑智这般模样,面色难看,却是一言不,哪里还能不躁动,回头看了看众人,开口又喊道:“哥哥,你看着大帐之中,哪个不是自家兄弟,哪个不是义气之人,但有为难,哥哥说出来就是,弟兄们岂能让哥哥被那些腌臜之人欺辱了,只要哥哥一句话,我等就去给哥哥一个清净。”

史进此时岂能感受不到郑智的为难,也是开口说道:“鲁达哥哥说得极是,我等大军到此,就要上战阵厮杀,明日是死是活都不知,便是死也要死个通达。”

在场众人皆是跟着郑智一步一步到得如今,此时听得两人言语,已然群情激奋,纷纷出言。

“说得是,大不了这仗不打了,让他们打去,且看看他们能不能打得过契丹人。”

“就是就是,老子把命放在裤腰带上别着,还要受人鸟气,世间哪有这般的道理。”……

武松更是两步上前说道:“相公,若是你不好说,便示意一番,今夜我便替哥哥了结此事,大不了再入江湖逃亡了去,河北山东,哪里不是藏身之地。”

武松话语意思明显,便是要替郑智下个黑手的意思。

便是岳飞也左右看得几番,心潮澎湃起来,也跟着出言道:“相公为国为民,征战不休,平叛乱,灭西夏,忠心耿耿,以身犯险几千里深入敌境,生死置之度外。大宋之战,哪一仗不是倚仗相公抛头颅洒热血,方才有这朗朗乾坤。如今与契丹大战在即,岂能受人掣肘,相公定夺就是,我等必然马是瞻。”

场面已然被点燃起来,人人脸上都是不忿。

唯有林冲,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才一面思索开口说道:“诸位安静一下,此事只怕在于蔡攸!”

林冲倒是有几分聪明,也是这件事情太过明显。此时在这雄州,能让郑智为难的,不可能是童贯,也就只有蔡攸了。

鲁达闻言,立马开口说道:“哥哥,可是林冲说的那人?”

郑智此时方才又站起身来,压了压手臂,开口说道:“多谢诸位兄弟,此事且不多谈。诸位只需听我一语。军令只出经略府,其他军令只如废纸一般。”

“那是当然,除了哥哥,其他人等,岂能调动洒家。”鲁达并不在意,开口就道。

郑智眼神中寒光一闪,开口又道:“《孙子兵法》有言:君命有所不受。而今朝堂之上,小人当道,多是不通战阵之辈,谗言而蔽圣意。此战想胜,定然要以战而谋。此战若胜,功劳自不必说。此战若败,我等皆是万劫不复。此事才是为难。”

吴用闻言心中一紧,实在没有想到郑智竟然直白说出了这一番话,虽然加以解释了一下,却是一种意味之深长,已然表露无疑。此时吴用面色之上一脸的紧张,不断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

“哥哥,这回洒家是听懂了,我们自管打仗就是,打胜了再说。打胜了便也就没人说三道四了。”鲁达真是郑智的好帮手,从鲁达口中说出的这一番话语,才真正把这些事情定了个名正言顺的性质。

在场众人也是连连点头,许多人更是在西北听说话童贯战阵抗旨的事情,这种事情再生在郑智身上,也并不觉得有多少负担。

便是岳飞也点了点头道:“相公领兵,本就是为国而战。必然能胜,胜则皆大欢喜。若是有个万一,大不了陪着相公受一番罪过。而今相公不战,还有何人能战。生死而已,不在话下!”

郑智直到听见岳飞在吵杂声中说出的这么几句话,心中的石头才算真正落地。

环看四周,开口说道:“好,有诸位支持,某心中才有必胜之信念。众将听令!”

郑智话音一落,满场立马安静下来,站得笔直,只等郑智下来。

“回到各自部曲,整军备战,所有军将枕戈待旦,军令只出经略府。令出必行,不得延误。”郑智大声说道。

“遵令!”众人得令之后,见礼鱼贯而出。

郑智心中大定,与吴用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口又道:“且去把王禀与呼延灼召来。”

刚才都是沧州军将,而今便是要把王禀与呼延灼也叫来,王禀与呼延灼两人也极为重要。这两人显然需要深入交谈一番。

一切都是开始,也都是将来的铺垫。有些事情不可能忽然生,必然要一步一步铺垫下去,才能水到渠成。若是没有这个开始,将来必然要出大问题。

人心的过程,也在这个铺垫之中慢慢潜移默化。这一点才是最为重要的,郑智心知肚明,所以才会选择这个节骨眼,忽然开始做出这些改变,忽然开始少了以往的那些收敛。

蔡攸已然在开始吩咐人制作榜文,更要派人传遍燕云,然后就可以坐等北边之人来投降了。

西北之地,兵烽也起。折可求、刘正彦、杨可世带兵已入草原,阻卜人的部落散居在草原之中,正是天寒地冻之时,大大小小的部落都聚集在营帐之中,牲畜也在围栏之内,只靠之前准备的草料喂养这些赖以生存的牲畜。

四万大军分成三队,十来万匹健马飞驰。已然开始肆虐。

草原之南,主要是达旦九部,达旦,其实也是鞑靼,但是鞑靼是一个统一的指代。达旦部落多是说突厥语系的部落,后来铁木真前期最大的敌人塔塔儿人,便是达旦。铁木真说的是蒙古语,与达旦显然就不是一个民族。但是这些人后来多被铁木真征服了。

而今西军北上,面对的就是这些说突厥语的达旦。达旦此时显然比较松散,分了九个较大的部族,还有无数的小部族。

广袤的草原之上,只有遍地哀嚎。

有朝一日汉人有马,就是草原部落的末日。这个道理被反复证明过。从战国之赵,到大汉武帝,再到唐打突厥。都是汉人有大量马匹的时代。

但是每一次对草原的大战,也把汉人的马匹消耗殆尽,以此为止。

而今这些西军儿郎得了党项之马,又一次肆虐草原。

如今草原之上,早已没有多少契丹人,契丹人自顾不暇。但是草原之上,也被契丹肆虐了许多年,早已不剩下多少元气。广袤之地,又是一盘散沙,西军不到四万儿郎,几月之内,不可能遇见巨大的阻力。

草原杭爱山脉以东,有阻卜大王府,名义上统制着草原中南这片巨大的草原,却是这一百多年来被辽国西北路招讨司压制得死死的,也没有多少真正的统治力。

草原如今的格局,没有统一的统治,没有有效的行政,名义上有大王府,却是又受辽人的节制,辽人却又指挥不动这些草原部落。便是这么一个奇怪的态势。

这个奇怪的态势,也让西军钻了空子。但凡辽人还有一点余力,西军也不可能北进草原。但凡阻卜大王府有真正的统治能力,西军也不可能进草原。即便是达旦九部能有真正有效的联盟,西军此时已然陷入大战之中。

一切都是时代背景下的机缘巧合。便是铁木真能够统一草原,也是这个机缘巧合在五六十年之后还在影响着草原的格局。没有匈奴的一家独大,没有突厥的一家独大,一个松散的草原,才给了贝加尔湖畔出生的铁木真机会。

否则边缘之地的蒙兀室韦,毫无机会,只会在强大的统一联盟之下活得战战兢兢。这些说突厥语的部落真正联盟在一个政权之下,铁木真必然毫无作为。

能有铁木真的蒙古传奇,从唐打突厥开始,一直到契丹,都是铺垫。从汉人到契丹人造就了一个松散的草原,这个松散的草原才有了铁木真崛起。

王禀与呼延灼两人到得郑智大帐。见礼坐定。

郑智开口说道:“所有人先出去,某与两位将军有要事相商。”

众人放下手中的差事,便是吴用也放下了手中的笔,鱼贯而出。便是郑智这么一个举动,两人面色一紧,稍稍有些不安。

第五百三十章 事已就绪

“今日请二位将军到此,有一事相谈。”郑智说道此处抬头看了看面前二人,对于王禀与呼延灼,郑智却是先开了口。两人不比鲁达等人,不言不语只等群情激奋,所以郑智便直接主动开口说话。

王禀与呼延灼并不相熟,此时却是互相对视一眼,王禀先说道:“相公吩咐就是,末将能再次随相公上阵,当真是莫大的荣幸,相公但有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呼延灼也接道:“此生能在战阵之上遇见相公,便是祖上有灵,呼延一族世代军将,到得如今已有七代,从来不敢堕了祖上名头,相公威名,灭国平叛,百战不殆。但有大小差事,相公吩咐就是。”

显然王禀与呼延灼二人也知道郑智今日真有要事相谈,郑智话语一开,两人立马表达了一个比较坚定的态度。

郑智听言也少了几分担忧,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今日不同往日,东京来旨,吩咐我等北上伐辽,不得杀伤一夫,坐待燕云之人来降。童太师与某都是为难至极,二位都是沙场之将,定然明白其中关节,东京诸公不通战事惨烈,以文人心思于圣上,定夺出这么一个策略来。此番何以为战?某也想听听二位将军心中所思。”

郑智一语,二人面色一变,也露出为难的神色,呼延灼乃河北军将,对于辽国了解颇多,等人来投降的事情,实在有些异想天开。

王禀更是一员纯粹的武人,便是困守太原之时,圣旨到得面前让他投降,他也把圣旨视若无睹,继续坚守太原城池。

二人心思倒是比童贯单纯又坚定了许多。

王禀已然先开了口:“相公明鉴,叛乱之贼犹有困兽之斗,何况异族辽人,岂能来降。官家旨意末将不敢擅自议论,却是这战阵之道,乃杀伐果断,此番大军一切准备就绪,立即动进攻,是为妥当。”

王禀倒是心思单纯得多,把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虽然说不敢擅自议论圣旨,却是也不藏着掖着。

呼延灼也开口说道:“王将军所言极是,朝政之谋有欠妥当,实在为难,末将只是小官,左右不得朝堂之事,但是末将身在军伍,却是知道遵从军令行事,不敢有丝毫推脱。”

呼延灼显然比王禀要聪明了一些,但是也并不显得多么圆滑。呼延灼的意思就是郑智怎么吩咐就怎么做。但是也略微表达出一点不受责任的意思。便是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令行事,其他一概不知的意味。

郑智自然听得懂,却也是不在意,心中只想着事情倒是比自己想象的顺利,开口又道:“二位将军之意,某已知晓。两位先回部曲整军备战、等候军令,某再思虑几番,定夺之时,便请二位将军一定按令行事,不可拖延,以防军阵空缺,大战不得胜。”

郑智话语,自然是在嘱咐二人,也说得比较严重。内中含有的意思便是二人不得拖后腿,以免大局有失。

王禀起身拱手:“末将得令,定然不敢有失大局!”

呼延灼也起身说道:“末将绝不会枉顾十几万大军而自利。”

郑智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口中说道:“多谢二位将军情义,此战若胜,二位可居功!”

“末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王禀答道。

“自愿大战得胜,家国之幸,身家性命便拜托于郑相公了!”呼延灼也道。

郑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话已至此,一切都不需多说。

两人转身而出,郑智已然长舒一口大气。

吴用见得二人出来,连忙走进大帐,拱手之后见得郑智点了点头,也是长舒一口大气,开口说道:“相公可行事矣。”

即便吴用不知道郑智到底要怎么行事,却是也知道这回是可以开始了。

郑智回头坐到座椅之上,皱眉开口说道:“我有密信一封,你交给燕青,让他派人留在此处,但得事起,转交童太师亲手。”

郑智已然开始为事情生之后的一些事情做准备了,童贯必然是要顾及一下的。吴用闻言,俯身从自己案几之中拿出纸笔放在郑智案几之上,又回头寻来蜡块。待得准备妥当,自行出门而去。

郑智撕下一条小纸条,提笔写了几个字,待得墨干之后,折叠好,融化蜡块包裹之后,轻轻在蜡丸之上有私人印鉴按压一下,待得蜡丸彻底干透,开口喊道:“学究,进来吧。”

吴用自然就在门外等候,也是知道郑智写密信,自己是不方便看的。此时听得郑智话语,进得门来,接过郑智递过来的蜡丸。

“此信一定要保密,叫燕青一定要谨小慎微,所托之人必然要极为信得过,不可透露出去。”郑智叮嘱道。

吴用点点头,收好蜡丸,回道:“相公放心,学生心中已有送信之人,乃大名府那人。”

吴用说的大名府那人,郑智自然知道是谁,就是那个安排哗变带头冲入大名府衙之人,心中也觉得可以信任,便也不再多说。

第二日大早,郑智才刚刚起床,便被童贯派人叫了去。

待得郑智到得大帐,大帐之内只有童贯与蔡攸二人,只听童贯开口就道:“北地大早再来情报,辽人中京已破。”

郑智闻言问道:“恩相,金人并不擅长攻城,何以这么快就攻破了中京?”

“辽人中京空虚,耶律余睹临阵倒戈,中京城内守军极少,辽人直接弃城而逃,金得中京,兵不血刃。”童贯答道。

郑智闻言,走到挂在大帐之中的地图处看得几眼,开口说道:“如此想来,辽人只有北安州(承德)为屏障了,北安州下,松亭关,古北口便是唯一屏障了。已然要入关内燕云之地,可直取燕京。此时辽人必然重兵在这几处防守。”

童贯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辽人只剩下南京(就是燕京),西京了。还听闻辽皇此时也在南京之中。以金人兵峰,辽人城池之地只怕要尽丧。”

童贯话语说出,面色却是一脸急迫。辽人攻城拔寨如此之快,自己这边还在拖拖拉拉,再拖下去,燕云就要成了金人的囊中之物。

童贯话语意思也在此,着急的也是这些事情。

只听蔡攸面有喜色,开口说道:“如此正好,蛮夷南下在即,燕云之民定然更加思念故国,坐等几日,来投之人必然数不胜数。”

童贯听得连连摇头,心中虽然急切,奈何圣旨当前,却还在左右为难。

郑智却是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恩相不必忧心,蔡学士所言极是,下官先回大帐,且坐等燕云来投。”

郑智一语,童贯面色一震,目光连忙往郑智看了去,心中疑惑无比,这种话语哪里是郑智能说出口的,急忙开口问道:“郑智,你当真如此想法?”

郑智点了点头道:“恩相放心,我就是这般想法,先回去在休息片刻,昨日蔡学士已经派人把榜文送了出去,两三日之内,定然有人来投。”

郑智说的自然是场面话,也是为自己接下来的事情打掩护。但是郑智话语也说中了一些事情,那便是真会有人来投。这个人名叫郭药师,麾下有八千能战之卒,号称“怨军”,驻扎在易州(易县),就是雄州以西,保州(保定)以北。

但是这个郭药师也不是良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姓家奴,身为辽国大将,先降大宋,后又降女真。为辽国打了不少仗,为大宋也打了不少仗,还因为大宋援助,麾下士卒越来越多,多到控制不住的地步,赵佶甚至都要封郭药师为燕王,把燕云十六州都给他世代驻守。女真南下,郭药师打不过,又投降了大金,为女真立下不少功劳。

郑智自然是不记得郭药师这么个事情,也管不得那么多,却是知道燕云不打,便是不可能有人拱手送来。

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没有燕云,河北一马平川,国土就没有屏障,金人南下,便不可能有险要防守之地,只有条条大道。几百里边境,金人快马随机南来,郑智便是救火队员也难以一一驻防,到时候必然手忙脚乱,和平百年的边境之民也只能任人屠戮宰割。

童贯还是有些摸不着脑袋,不知郑智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还是疑惑看着郑智,开口又问:“若是燕云并不来投,落得金人之手,如何是好?”

童贯此时所说,当真是一语成谶,整个燕云十六州,也只有郭药师来投。怎么办?花钱买,历史上的童贯就是在四月北上,战败之后,花重金去女真人那里买来一座座空城,真真正正的空城,不说粮食财物,就是老弱妇孺,都被女真人裹挟北上了。

郑智笑了笑道:“相公放心,燕云自会来投。下官先回去了。”

说完郑智拱了拱手,童贯疑惑之色不减,却是点了点头,郑智转身而走。

童贯现在的犹豫表露无遗,别人说燕云会来投降,童贯也不太相信。说燕云不会来投降,童贯又抱有一些希望,觉得可能会有人来投。

面前一封圣旨,才是童贯犹豫纠结的真正原因。

蔡攸倒是听得连连点头,却并不疑惑,只以为郑智当真是想通了,但是昨天弹劾的奏折已往东京,蔡攸此时已然老神在在,坐等局势之变。

对于蔡攸而言,最好不过的结果就是郑智获罪,燕云兵不血刃到手,自己功勋卓著回京,童老太监成了没牙的老狗。

郑智已然不在乎这些,便是蔡攸往东京的奏折也不派人去拦截,大概也是因为河北不比西北,大道条条,南来北往的军汉行人无数,也难以拦截。兴许主要还是因为郑智当真就是不在乎这些事情,也知道瞒不了几天。

第五百三十一章 形同谋逆,斩首示众(感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蔡攸大早而起,心情倒是不错,出得自己的营帐,准备往大帐而去。

忽然现周围情况有些不对劲,远远看得一队队士卒列队往营门而出,大片大片的营帐被拆卸下来,周遭许多大车正在装载着这些拆卸下来的营寨。

看得蔡攸面色一变,连忙往大帐而去,若是蔡攸此时能见到官道上的情景,必然更加吃惊,官道上已然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军,正在往北而去。

童贯也是刚刚起床,此时正在大帐之中吃着早饭。

蔡攸急匆匆走了进来,稍一见礼,开口便道:“童太师,营中是怎么回事,怎么四处都在拆卸着营帐?士卒们都列队往外走?”

童贯闻言也是一惊,开口问道:“早上并未有人击鼓啊?蔡学士是不是看错了?某也不过是刚刚醒来,并未有军令。”

蔡攸此时已然觉事有不对,连忙开口道:“童太师,你快出去看看啊,定是那郑智私下军令,郑智是要公然违抗圣旨了,当真胆大包天。”

童贯闻言立马站起,把手中的筷子往案几一扔,几步走出大帐,远远环视一周,大帐的场景童贯再熟悉不过了,已然就是大军开拔的景象。

其实大军早就开始开拔了,昨晚半夜就开始了,只是十几万人的营帐,外围的早已拆卸完毕,出了两三个时辰了,此时不过是营帐内部的才开始而已。

童贯惊讶非常,口中大喊:“来人,快来人,快去把郑智追回来。”

此时童贯心中只为郑智担心着急,蔡攸就在当面,此番郑智抗旨北上,要不得几日消息就会到东京,随之而来的便是皇帝的怒火,童贯只想赶紧把郑智追回来,事情还有个挽回的余地。

蔡攸听得童贯话语,心中已然笃定,边往外走边喊道:“童太师,你赶紧派人去追,下官先去营门口把还未出的人都拦住。”

童贯一脸担忧,连连点头,只道:“好好,你快去。”

再看童贯左右,一众亲兵正四处去找马匹,便要往北去追郑智。

此时郑智早已过了拒马河,大军前锋已经入了涿州境内,直往归义城而去。

蔡攸直奔营门口处,营门口都是一队一队往外而去军汉,辎重车马也是无数。

蔡攸到得门口,四周带出观瞧,寻得一个军将模样的人之后,飞奔到前,开口说道:“你是哪一部军将,何以现在打马出城?”

那军将虽然端坐在马上,却是并未移动,而是到处喊叫催促着前后士卒,见得蔡攸到来,连忙下马见礼,口中说道:“末将辎重指挥使祝龙,拜见蔡学士。”

蔡攸听得是辎重指挥使,心中一松,忙道:“好好好,你既是辎重指挥使,便立马吩咐下去,所有辎重不得出营。”

蔡攸此时倒是觉得自己拦截及时,把辎重拦在营中,郑智大军出去了,没有辎重也会自己回来。

却是蔡攸不知,真正的粮草之类,早已随李纲裴宣北上了,祝龙此时殿后,就是收拾这些营帐的。

祝龙闻言答道:“回禀蔡学士,末将受得军令,收拾营帐北上,蔡学士所令,恕末将难以从命。”

蔡攸闻言大怒,呵斥道:“本使乃副监军,副宣抚,本使之命,何以不从?”

祝龙听言答道:“蔡学士,末将只听经略府军令行事,其余军令,但有经略府之印鉴,定然不敢推辞,还请蔡学士寻得经略府文书加盖大印,否则末将不敢拖延大军辎重,免得一个人头落地。”

蔡攸闻言更怒:“大胆,郑智算得什么东西,本使乃郑智上官,何以只听郑智之命,不听本使之命”

祝龙闻言,眉头一皱,面色也垮了下来,口气自然也是不善:“蔡学士,末将乃经略府之将,学士既然乃我家相公上官,自去寻我家相公就是,何以为难我一个小小的指挥使。”

蔡攸见得一辆一辆的大车还在不断从营门而出,口中急切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使叫你带军回营,你便听令,否则斩你狗头。看看是郑智刀快,还是本使刀快。”

祝龙闻言,翻身上马,口中答得一句:“悉听尊便!”

说完祝龙也打马往外而出。

蔡攸已然怒不可遏,开口大喊:“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指挥使,竟敢如此不知尊卑上下,公然违抗军令。来人,快快把那祝龙擒来,斩示众。”

蔡攸左右,五六个从东京带来的护卫,此时闻言,上前便去追祝龙。便要把祝龙擒拿在手,斩示众。

祝龙哪里管得这么多,见得竟然还有几人上前来追自己,手中长枪一握,回头看得一眼,口中狠厉道:“谁敢上前阻拦大军,杀无赦!”

几个护卫见得祝龙一脸的狠厉,脚步微微一停,回头看得一眼蔡攸,见得蔡攸也是一脸愤怒,也是无法,硬着头皮往祝龙而去。

再看祝龙身边,已然有几十号军汉手持利器以待。

“祝将军,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是乖乖听从学士号令,否则你我面上皆不好看。”走在最头前的一个护卫开口说道,心中显然有些虚,却是也色厉内荏,不得不出言恐吓两句。

祝龙慢慢打马往前,身旁皆是车架,回头说得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威胁本将,再上前来,射杀当场。”

左右军汉闻言,已然从马侧拿出了弓弩。

此时只听蔡攸大喊一句:“还把快快把这不听号令的叛将拿下。”

几个护卫已然无法,只得往前而去,心中也还有侥幸,便是赌一下这些军汉不敢在此杀人。

祝龙见得这几个东京汉子竟然这么不怕死,还真往前来拿自己,也懒得多看,只是手臂在空中一挥,回头已目视在前。

身后弓弦已经嗡嗡作响,几十支羽箭飞出。

面前血雾飞溅,五六个汉子已然被射成了刺猬,倒地之后抽搐几番,哀嚎不止。

蔡攸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吓得连连后退几步,面色苍白。显然这是蔡攸第一件亲眼见到杀人的场景。

吓得蔡攸愣在当场,口中支吾几声,却是没有出一句话语,目送这些车架往外而去。

童贯站在大帐门口,左右百十护卫皆已上马,便是要去把郑智追回来。只是这些护卫只要上得大道,只怕也是寸步难行,大道之上早已人满为患,哪里还容得快马往前去追。

童贯却是在营门口处左右踱步,心急如焚,口中喃喃自语:“郑智啊郑智,胆大包天啊……胆大包天啊……杀梁世杰也就罢了,何以公然抗旨,这叫我如何是好。”

童贯话语,就如长辈在埋怨晚辈犯错一般,话语说完,却是又喃喃说道:“昨日就觉得不对劲,都怪我不曾多想,没想到……没想到……”

童贯一边说,还一边揉搓着自己的双手,脑中还在想着弥补之策。却是哪里还有什么弥补之策,此时只有寄望郑智能深明大义,带兵返回,只有如此才有回旋余地。

一个护卫上前来道:“禀告太师,有人求见,说是来送信的。”

“不见不见。”童贯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处理些别的事情。

护卫闻言转身准备去把来人赶走。

却是忽然又听得童贯说道:“等一下,快把送信之人带来,必然是郑智派来的。”

护卫闻言一愣,却是也不多说,直去叫人。

不得片刻,一员大汉到得近前行礼,双手呈上一个蜡丸。

童贯连忙接过蜡丸,捏碎之后,摊开纸条,只见上面一行字:意难测,留此处,待变。胜返,再回京。上书弹劾。

童贯看得连连摇头,心中却是安定了一些,脑中也平静了不少,口中还道:“你既知如此,为何要行险。”

郑智留下的纸条,意思就是:上意难测,叫童贯就留在雄州,以待事情变化,不要急着回东京去请罪或者解释,怕皇帝赵佶震怒之下,牵连了童贯。等到郑智胜利而回,再回东京。

郑智显然是怕童贯着急忙慌,想回东京为自己开脱。此时郑智也知道,如此已然没有必要。更嘱咐童贯也上书弹劾自己,这样也是为童贯开脱罪责。

童贯挥了挥手,示意送信之人快走。自己转身入得大帐,把纸条扔入火盆之中烧成灰烬。

随即坐在案几之前,拿起毛笔,想要写些什么。兴许便是如郑智所言,写弹劾郑智的奏折。

奈何提笔之后,却又落不下去。脑中又在纠结犹豫。

许久之后,童贯开始落笔,落笔第一句,依旧还是请罪。然后详细分析战局,解释一下即刻北上开战的必要性。显然还是为郑智开脱罪责。

过得一会,蔡攸一脸气愤走了进来,口中大喊:“岂有此理,郑智竟敢如此行事,待我写下奏疏到得东京,叫他人头落地。”

童贯抬头看得一眼,不言不语,又自顾自写了起来。只想自己快写完,赶紧快马先出去,让自己的奏折先到东京。自己的奏折先到,总比蔡攸的先到要好。也给皇帝赵佶一个先入为主的暗示。

蔡攸也不管童贯不说话,坐下来之后,提笔疾书,洋洋洒洒,就是郑智如何枉顾圣旨,私自调动大军,居心叵测。形同谋逆,该治大罪,斩示众,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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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大祸将至

要人头落地的郑智从半夜出,第二天晚上就到了归义城下,归义城,隶属于辽国南京道析津府涿州,也是辽宋边境之城,隔河与雄州相对。

本来历史上应该是四月份开始的辽宋之战,还在二月初,就已然由郑智动,耶律大石此时却还在燕京城中,辽国的军队,也还在燕京附近布防抗金。

归义城中,守城士卒不过千余,还是从北地调来支援的,若是平时,百年和平的辽宋边境,归义城中只怕连五百人都不足。宋兵集结于河间府,这个消息显然也早已被辽人知晓。

燕京城内,辽皇耶律延禧已然惊慌失措,尽管金人才刚刚打破中京,离南京还有很远,中间还有坚城险关,还有长城可扛,还有居庸关这等雄关。还有各地州府十几万大军,还有契丹宗室与贵族准备奋力一搏。

耶律延禧却还是胆战心惊,撇下了燕云十六州,撇下了自己的家族,撇下了自己的子民。带着少量的心腹,往西入草原而去,只求广袤的草原能保住自己身家性命。

这个耶律延禧,历史上与赵佶倒是同病相怜,二人都被金人俘虏了去,二人还同住在一处,互相感谢金人皇恩浩荡,留得一条小命。在此之前,身为大宋皇帝的赵佶,还想庇护耶律延禧,派人到草原去找他,许诺耶律延禧到得汴梁,封亲王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着实可笑。

耶律延禧出逃草原,往夹山(内蒙古呼和浩特大青山)而去。走的时候让自己的堂叔耶律淳守卫南京,任南京留守。

耶律延禧一走,耶律淳已然被耶律大石等人拥护登基,号天赐皇帝。

就在郑智到达归义城下之时,耶律淳登基为帝,耶律大石因为拥护有功,任辽兴军节度使,南下抗宋!

七千铁骑,往南狂奔。沿途又归拢许多州府之兵,国之悲哀,腹背受敌,南北夹击,耶律大石心中之气愤,难以言喻。

郑智自然是知道这个耶律大石要来的,却也不知耶律大石到底时候时候来。历史上这个耶律大石从金人大军之下逃走的时候,不过带走二百骑,却是能在中亚建立西辽,横扫中亚无人能敌,打败西亚十万联军,塞尔柱帝国也被耶律大石赶得满山跑,威名之大,见于中亚各国史书之中。

郑智对于耶律大石有几分忌惮,所以半夜还在远远望着归义城,拒马河已过,大军入得辽国,没有一个可守的基地,郑智心中就缺乏一份安全感。

郑智虽然上阵已有几年,打过的仗也不少,面对大场面的战争,郑智总愿意先把自己放在比较安全的境地之后,再想如何破敌。这也是西军打仗的传统,所以郑智心中对于城池是有执念的。

打下归义城,郑智才觉得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即便耶律大石来了,自己守在城中,耶律大石也只能望城兴叹,如此再想破敌之策,进退有据,也不必瞻前顾后。

所以郑智才急忙骑兵而来,不愿意如历史那般,过得拒马河就碰到敌人骑兵冲击,杨可世败于耶律大石之手,便是刚过拒马河,就被耶律大石七千铁骑冲击,杨可世奋力厮杀,身中十几箭,靴子里面都装满了血,依旧败下阵来,险险捡了一条命。

而今郑智,麾下多是新兵,唯有自己不到三千的西军骑兵,还有两千往利骑兵,四千多米氏骑兵。真正对战,胜负实在难料。只要一败,便是溃败千里,这些新兵初上阵就败北,以后必然再也不堪一用。

“回头再催,看看裴宣到哪里了,已然入夜了,大炮如何还没有运到头前来。”郑智不断派人回头去催大炮。大道之上,绵延十几里地,皆是人马车架,大规模的战役,调度问题实在没有捷径。

令兵打马回头又去催促。李纲上前劝解道:“相公,不需着急,裴左官想来沉稳,必然不会误了大事,即便今夜不睡觉,也该把大炮运上来。”

冬日行军,道路积雪被人脚马蹄一踩踏,必然泥泞不堪,湿滑难走。裴宣负责押运这等重物,车轮不时陷入泥泞之中,几十人又挖又推,还要填土,度之慢,显而易见。

郑智点了点头:“明日上午,必然要破此城,此城到手,我等入这燕云,才算站稳了脚跟。”

李纲也知道事情轻重,只道:“放心就是,辽人都在北边,燕云南方,必然不会有大队人马。我等大军十几万在此,辽人必然不敢轻易出击。”

李纲想法简单了些,也只因为李纲并未真上过战阵。吴用闻言连忙上前来道:“李相公不可小觑辽人,家国沦丧之时,不可小看辽人奋死之心。”

吴用是见过那般惨烈模样的,不说别人,就说往利人,两万男儿,竟然都能消耗在城墙之下,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国破家亡之破釜沉舟,对于每个民族、每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大多数人都是会奋不顾身、死而后已。

郑智心中了然,只道:“伯纪,这几日,你当开个眼界,学究所说是有道理的。待见辽兵,你当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战阵。”

李纲闻言,心中并不惊,反倒有些憧憬起来,口中答道:“此番定然要见识见识战阵,不枉随大军出征一番,将来再上战阵也能真正为相公多谋。”

归义城并不很大,在这夜里灯火通明,城头上往来的人影,更有无数大呼小叫。

城头上的呼喊传到城外,郑智竟然能听懂大部分的声音,能听懂的自然是汉话,零星也有契丹语。

近两百年的辽国燕云,燕云之民,对于这个大宋国,似乎真没有多少亲近。燕云属辽之时,宋还并不存在。甚至连宋之前身的后周都还不存在,更不谈篡夺上位的宋了。这叫燕云汉民如何对宋有多少亲近之感。

对于燕云之民来说,辽也不是洪水猛兽,契丹人对于汉文化的崇拜,从皇帝到贵族,皆是在骨子里的。对于学习汉人文化,也是不遗余力。

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愿世世代代生中国。这些话语都是契丹皇帝亲口而说。

这也是辽宋能有百年和平的基础,辽人开始跟宋人一样讲究仁义道德了,才是合约有效力的基石所在。华夏之国,历朝历代,从来没有能与游牧政权签订过这般的契约,签订过真能保证边境百年和平的契约,唯有北宋一朝如此。

与其把如今的辽人看做异族,不若把辽人真当作汉人看待。这也是华夷之辨的根本所在。自古以来华夏或者汉人,从来不是以血统来论的,而是统一的文化传承认同。

从这个角度来说,契丹之国,与汉人无异。此时的女真却并不一样,但是后期的金国,显然也走上了辽国的道路。

这也是华夏文化的魅力之所在。这也是后世中华民族由来的基石。

又得一日,大早而起,军营之中鼓声隆隆。

虽然只是千余人驻守的城池,若是没有真正快破城之法,也没有准备好许多攻城的器械,想要入城,只有拿人命去堆,即便城中只有一千人,堆上十几倍的人命也是正常。这才是真正的攻城战阵。

好在裴宣终于把郑智的几十门大炮押送到了城头之下,彻夜未眠的裴宣,面色冻得紫,一夜寒风冷冽,比白日不知冷了多少。

郑智也来不及说几句犒赏之语,已然坐在临时的将台之上,看着列队的骑兵与步卒,口中大声喊道:“命令所有士卒,进城之后,不得劫掠,不得扰民!即便是契丹人,奚人之类,也不得侵扰。”

郑智麾下的老卒,在这些事情上的操守实在不强,所以郑智特地嘱咐一番。令兵上百,四处去传军令。

燕云将来会是郑智的地盘,燕云也多是汉民,不比西夏。所以在这些事情上必然要多注意。即便是契丹人,将来契丹国灭,这些人也会是郑智手下的平民百姓,想要将来统治燕云无忧,必然要做好这些事情。

这也是历史上童贯忽略过的事情,郭药师甚至打进过燕京,却因屠杀契丹人,遭受到了全城百姓的奋力抵抗,最终败逃。

郑智一个现代人,对于这些事情自然多了一份大度与宽容。

炮声隆隆,攻城开始,城内的士卒对于守城之战,自然奋勇。不在乎什么其他,只在保卫家园,一家老小皆在城中,由不得不用命去守。战争从来不是仁义道德,汉人自相残杀的战争在历史中无以计数,仁德从来都不在战争之中。

只是这个归义城在郑智的大炮面前,太过脆弱,骑兵入得城池,再奋勇的守城之卒,也是回天乏术。

米氏与往利,自然是先锋。

郑智也不在将台多坐,城门一开,已然起身上马。

东京城中,却在酝酿着一场大事,对于郑智而言,大祸将至。

第五百三十三章捉拿郑智家眷(感谢熹梵s万赏)

郑智已然进入归义城,这个不大的边境城池,也陷入了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之中,这个归义城已然被郑智当作了前进基地。m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

整整一天的时间,南城门一直没有空闲过,从南而来的军汉与辎重,源源不断往归义城而入,直把归义城塞得没有一点空闲的地方。

童贯派出来的百十骑士,终于也赶到了归义城,终于赶上了郑智。带来的童贯劝郑智带兵返回的消息,只是一切都晚了,郑智显然不可能再带兵返回拒马河南边。

南方,接近东京的路上,一队快马也在玩命的狂奔,即便是有一匹马在这雪地里打滑栽倒在地,把马背上的骑士掀出十几步远,马队也毫不止步,众人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而已。

直到冬日夜已落幕,马队才堪堪赶到城门之下,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瞬间,这一队从雄州而来的军汉才入得东京城中。兴许这一队人马也并非属于一伙,而是两伙人。

这些人马进入东京城,已然入夜的东京瞬间炸开了锅。

前线大将郑智,率领十几万大军公然违抗圣旨。这种事情,就好比当年赵匡胤陈桥兵变一般,给这个东京城内丢下一颗巨大的炸弹,炸得文武百官双耳嗡嗡作响。

有宋一朝,领兵之将,从来都在文人的掌控之下,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生,一个武将已然公开不听皇帝之命,这就是谋逆的开始。

没有人去怀疑事情是否会往更坏的一步展!

宋与其他朝代不同,宋之前,五代十国的教训与经验,一次一次证明了一个不受控制的武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而且毫无例外,即便是宋朝开国,也证明了这一点。

蔡京最先收到消息,然后无数差吏小厮满城飞奔,蔡京更是第一个到得皇宫之外,随后太监飞奔入后宫之中。

皇宫片刻之后灯火通明,赵佶已然就在垂拱殿安坐,蔡京带着几个心腹官员最先赶到。

七十出头的蔡京还在手忙脚乱拜见,万岁之声还未出来,赵佶已然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童贯在何处?蔡攸又在何处?”

蔡京刚刚俯下去的身形,立马止在半空,口中喊道:“陛下,童太师与蔡攸的奏疏先后而到,皆在臣手中,还请陛下先过目。”

赵佶站起身来,大袖一挥,口中喊道:“不看了,你直说就是,郑智为何违抗朕之旨意?”

童贯的奏折先,蔡攸的奏折后,却是之间也并未相隔多久,终究还是差不多时间到得东京,先后之别,已然没有多少意义。

蔡京闻言,开口说道:“陛下,以蔡攸之奏,郑智对于陛下圣旨之策,颇有意见,几次公然出言诋毁诟病,随后郑智胆大包天,竟然私自下达军令,领兵渡河北上,此时只怕已然与辽人打起来了。”

童贯终究还是不在东京,话语权都在蔡京一人身上。

赵佶闻言盛怒非常,答道:“岂有此理,童贯身在前线,如何大军会被郑智带走?”

蔡京连忙又答道:“陛下,显然是童贯在军中并不真正掌管兵事,而是坐由郑智一手管辖军队,所以才给了郑智可乘之机,童贯渎职如此,合该治其之罪。此番陛下的檄文刚刚往燕云之地,郑智立马大军而出,已然把陛下置于反复小人之境地,伤我大宋颜面,损我大宋国体,郑智更该治其大罪。”

蔡京说完,回头看得一眼左右,范致虚连忙开口道:“陛下,太师所言极是,此番不赶紧把郑智拿捏住,时间日久,郑智必是祸害。郑智手下十几万大军,威胁之大,不言已明,还请陛下早作定夺。”

赵佶听得二人话语,见得座下官员大多连连点头,心中忽然有些顾虑,开口又问:“若治郑智之罪,伐辽战事,该当如何?”

蔡京往前走得两步,微一躬身,开口又道:“陛下放心,辽乃将死之国,我军十数万之多,辽人必不能挡。即便没有郑智,此战必是大获全胜。陛下此番要当机立断,以免祸国之辈有可乘之机,定要保得国器之安稳。”

蔡京说到这里,才真正触动了赵佶的内心,保得国器之安稳,显然也是保得赵家之安稳。

蔡京说完,秦桧也上前来道:“陛下,郑智谋逆之心,由来已久,臣之御史台,也多有风闻,却是一直不得确凿之证,不敢胡言乱语。此番酿此大祸,臣罪无可赦,还请陛下责罚。”

秦桧话语之中很有几分技术含量,明理是自己请罪,实际上就是坐实郑智谋逆之事。

赵佶已然不再犹豫,面色狠厉开口说道:“圣旨往河北,着蔡攸带人捉拿郑智家眷,定要拿住郑智之子,带到东京为质。派人拿朕之金牌渡河往辽,召郑智入京述职。”

蔡京闻言,连忙答道:“臣这就去办妥。郑智家眷皆在沧州府衙,蔡攸带人,必然擒得正着,有人质在京,郑智必不敢轻举妄动。陛下安心即可,臣等誓死也要保得江山社稷之安稳。”

赵佶虽然面色全是愤怒,却是内心也有慌张,大宋最精锐的十几万大军,皆在郑智手中,若是郑智真的反叛谋逆,威胁实在太大。便是当初梁山贼人那一份进攻东京的军事计划,都能让赵佶心中起不少波澜,何况此时领兵大将之变。

近三四百年,领兵大将兵变,鲜少有不成功的。郑智一个动作,对于赵佶来说,已然是莫大的威胁。

只听赵佶又道:“一定要安抚军中之将,郑智谋逆,军中之将大多受其裹挟,并不真正知晓其中原委,只要率部脱离郑智者,全部官升一级,赏钱十万贯。”

赵佶之慌张,立马表现在话语之中。军中若是能称为将的人,能有几百,一人十万贯。那便是几千万贯。此时这个大宋朝廷,把皇宫都卖了,也卖不到这么多钱。

蔡京闻言拱手说道:“陛下早些歇息,臣即刻去办。”

赵佶一脸担忧挥了挥手,蔡京已然带人往殿外而出。

就在蔡京马上要出殿门之时,赵佶忽然开口又喊道:“再传令童贯,让这个老阉货一定要把大军稳住,但凡有失,叫他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蔡京闻言,连忙回头再行一礼,方才出门。赵佶却是又坐在了龙椅之上,一脸担忧之色,还有太监递上来羊毛大氅。直到此时,文武回头才现,这位皇帝陛下竟然连衣服都未穿齐整。

不得多久,又有一队人马半夜出城,冒着风雪飞奔往北。

归义城中,四处都是安抚民心的布告,大军虽然把城池挤得没有一处空闲之地,城中民众却是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即便是家中有人在守城之时战死战伤的,竟然还能得到郑智的抚恤,这一点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斥候派出去无数,尽皆往北,其中也有几个人能熟练制作地图。

郑智手中也有百多年前的地图复制本,挂在归义县衙之内。

童贯与蔡攸在拒马河南,两人身边已然没有几个军汉,除了各自护卫,便是被郑智留在雄州的几十个州府兵马统制。

蔡攸在大帐之中喋喋不休,童贯却是不言不语,任由蔡攸说来道去。

便是童贯心中,也有无限唏嘘,郑智忽然好像在一瞬间变了一般,让人难以琢磨。但是回过头来想,以郑智的性格,如此行事,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郑智给童贯的印象,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军汉,想事情的逻辑方式也是相对比较简单,少了一份对于官场与政治的认识,多了一些真性情。为人有情有义,胆气十足。

敢奋死之人,必然少了许多变通的余地。但是郑智又并不傻,相反有些时候还聪慧过人。

童贯心中一团乱麻,想的这些在此时来说也是多余。却是童贯也没有办法解决面前这些事情,郑智,终究不在掌控之内。

想到这里,童贯忽然现一个事情,便是郑智,似乎从来都没有在掌控之内。亦或者说童贯也没有想过要去如何掌控郑智。

蔡攸还在喋喋不休:“童太师,此番若是郑智不回头,你也少不得罪过,看你到东京如何与官家解释。”

蔡攸显然是看童贯不言不语,以为童贯心虚,话语越没有了分寸,此话一出,已然就有点威胁童贯的意味了。

童贯此时正是心烦,听得这句不善之言,开口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少在此处聒噪,滚出去。”

童贯显然也不是一个好相与之人,旁边蔡攸叽叽喳喳这么久,童贯也忍无可忍,怒气而出。

这一句话,倒是把蔡攸给镇住了,只见蔡攸面色一白,停顿许久,开口又道:“童太师,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郑智不尊圣谕,你还能不负责?”

童贯闻言更怒,口中语调提升不少,吼道:“腌臜泼才,给我滚出去。”

童贯此时一脸震怒,左右护卫十几人也是忠心,立马怒目而瞪。

蔡攸更是吓得一跳,伸手指着童贯,脚步却在往后,口中还道:“童贯,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童贯见得蔡攸步伐已然快到门口,也懒得再去争那口舌之利,回头坐在座椅之上。蔡攸终究还是少了一些勇气,拂袖冷哼出了大帐。

归义城,第二日大早。

“启禀相公,涿州城门紧闭,城头之上并未有辽人大军,只有大约三千之数。涿水以北,也未现辽人大军踪迹。”燕青大早进城禀报。

郑智闻言问道:“前哨游骑,过涿水多远了?”

“相公,最前头的斥候已经过了涿水六十里,只见百姓,不见士卒。”燕青答道。

涿水,就是涿州城以北的一条小河,过了涿水七八十里,就是良乡,过得良乡便是宛平,然后就直入燕京了。从拒马河到燕京,总共不过二百里地。

燕云十六州,是东西方向上的一条狭长地带,从后世山西以北到北京天津之地。也是长城以南的区域。

最近之处,从沧州渡河,过武清、蓟州等地到长城脚下,也不过两百三四十里的距离。这个狭长地带,也是现在辽国还剩下的主要地盘,往西北过张家口入草原,广袤的草原,并非如今辽国的根基所在。

“所有军汉物资皆已到达归义,击鼓,命令米氏与往利为先锋,先到涿州城下围困,某率中军随后就到。”郑智此时知道机会还在自己手中,兵贵神,占领了涿州城,与燕京也不过一百多里地了,耶律大石大概也该到了。

就看郑智与耶律大石谁会先到涿州,如果郑智先到,耶律大石已然回天乏术,只能退守燕京。若是耶律大石先到,也要让米氏与往利阻拦一番。

大炮乃攻城利器,没有大炮,攻打涿州城也不是一时半会,必然是久战。所以郑智后去,也是要押送大炮往前。

童贯于雄州大帐之内,看着前方送回来的战报,眉头紧皱,口中喃喃而道:“唉……归义虽破。此番却是不如你意想了,河北与西北不同,就算得胜而归,取了这燕云十六州,你我也皆不会有个好下场。最好的下场就是如种师道那般留得一条小命。”

童贯自己叹息,看着手中的战报,口中说的你,自然是指代郑智。童贯此时心中平复不少,也就能想通许多事情。知道这番事情之后,自己一个太监兴许好说一点,小命应该不会丢,郑智怕是难以渡过劫难。

童贯自言自语,左右护卫也是一脸着急,这些随童贯到处奔走的护卫,也见多了战阵,能留到现在还跟在童贯身边的,大多都是忠心敢死之人。最初跟在身边的柯军之辈,坟头草都已郁郁葱葱。

“唉……”童贯站起身来,反复幽叹,开始踱步不止。

米氏与往利,六千铁甲骑兵,飞奔往北,几个时辰就到了涿州城下,涿州城头,早已如临大敌。

所有军汉都在城头之上,无数守城的器械与物资,都在往城头上运送。

米真务与往利德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打马左右,主力绕城往北,主要是要堵住涿州城北门。也就是涿水南岸。这也是郑智的命令,要在这条小河处挡住北方来援之敌。

米真务刚刚待得北门之外,远处河岸,开始出现无数隐隐约约的人马,铁甲骑士与步卒,皮甲步卒,从河边大道而出,不得多久就铺满了河岸。

米真务与往利德二人用党项语说得几句,身旁七八个骑士打马回头,直奔南方而去。

耶律大石来了,这个横扫中亚的传奇人物,终于来了。

党项骑兵也开始集结,然后分出几营人马在河岸来回巡弋,兵法有云:半渡而击之。

有这一队人马在河南岸,耶律大石必然不敢轻易渡河。这就是郑智的先手。

往利德已然引兵往城墙之下而去,手中的弓弩开始往城头之上攒射。给城内的守军施压。就怕城内之军冲出,搅乱的战局,让对岸的辽军趁机渡河。

郑智接到战报,更是不断催促着大军往前。

却在此时,蔡攸竟然已经接到了从东京而来的圣旨,一千里的距离,大道之上,竟然三日两夜就被送到,这个度,已然是几匹马轮换飞奔的极限中的极限了。

送信之人直接把圣旨交到了蔡攸手中,并不往童贯处去,显然也是有人安排好的。

蔡攸接过圣旨,看得片刻,心中大喜,脸上都红光满面起来,点齐左右几十号护卫直往雄州城而去,已然是要调兵遣将,去沧州捉拿郑智家眷。

却是这军中主帅童贯,在大帐之中,对此毫不知晓。

第五百四十三章 随我再战一阵(一夜写了八千八百字,不分章节了)

“还是官家圣明,如此一招,必置郑智于死地。”蔡攸边往外走,口中边道,心情着实不错。沧州大军皆是北上,郑智的心腹也都往北而去,此时到沧州去拿郑智家眷,显然就是手到擒来之事。

只要拿到家眷,郑智必然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为。此番蔡攸直奔雄州,便是要抽调一些人马,再到河间府,也要抽调一些人马。

虽然两地不过都只剩下几百老弱,但是蔡攸也不在意,凑上千余人手,沧州就算又冥顽不灵之辈,也必不可挡。

直出营门的蔡攸想到此处,心中大好,脸上不自觉泛出了笑意。

忽然蔡攸面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不好!难怪郑智上阵也把儿子带上,原来是早有准备,早就打算好要做这谋逆之事。拿不到郑智之子,只怕……”

圣旨之中,明确要蔡攸把郑智的儿子擒拿在手。此番郑智的儿子已然过了拒马河,还到哪里去拿。

没有了郑智这个儿子,这些家眷的意义就小了太多。对于古人而言,女眷相对而言实在算不得多大分量,郑智又没有父母在世,更不谈孝道的绑架。

蔡攸此时才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直以为郑智城府之深,早早就准备妥当了。

身旁一个护卫头领开口说道:“学士勿急,听闻郑智之妾刚刚生产,想来也可拿捏。”

蔡攸心情一松,旋即又问:“郑智之妾,生的是男是女?”

那护卫想了想,开口说道:“似乎是个男孩,也有可能是个女孩。管他是男是女,在东京的时候,小的听说这郑智极爱这个小妾,花了几十万贯从矾楼赎买来的。既然这么在意这个小妾,想来也能拿捏得住。还有其正妻,也就是嫡子之母。应该都值得一些分量,把这些人都拿在手中,郑智只怕也不敢乱来。”

蔡攸闻言心头松了不少,口中只道:“想不得那么多了,先把人拿了再说,就怕把人送到东京,陛下怪罪。待本使写一封奏折,解释一下郑智之子的事情,如此官家便更清楚知晓郑智早已居心叵测了,上阵还把几岁的儿子带在身边。”

郑智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出兵之时,也未想过会有抗旨这么一件事情。更不存在早作谋划。郑凯在军中,当真也是机缘巧合。

郑智兴许还未想过赵佶会派人到沧州去捉拿自己的家眷,也是郑智内心之中对于这件事情并没有真正认识到其中的严重性。一直只在军事层面想问题,想着如何打赢战争,等待凯旋之时有一个道义上的正当性,也让赵佶没有明面上的借口向自己难。

军事之外的事情,郑智真没有多想。更没有想到一向舞文弄墨的赵佶,会如此心狠手辣,毕竟自己还是在为这大宋打仗。

雄州知州和诜见得蔡攸急忙而来,看了看圣旨,也不多说,城中四五百号老弱军汉直接调拨而出。

蔡攸更是马不停蹄,又往河间府去,到得河间府,再东进沧州。

涿水北岸,一个穿着并不十分显贵的汉子从人群之中打马而出,三十出头,脸上的皮肤微微黑,透着一股坚毅。马车还有良弓箭矢,腰间也有长刀。

汉子在左右铁甲的簇拥之下走到岸边,皱眉看着河对岸,开口说道:“南人如何这般快,竟然有几千骑兵已经到得涿水,实在出乎预料。”

“林牙,南人领兵的叫做郑智,灭西夏之人就是他,有此度,也并不奇怪。”身边一员军将说道。

林牙,就是翰林的意思。这三十出头的汉子,显然就是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道:“这个郑智倒是听得许多次,萧驸马提起此人,恨之入骨。此番与之一战,不可小觑。”

“林牙,我等该如何渡河?南人前锋在河岸把守,身后必然还有大军在路上,若是待得南人大军到来,涿州危矣。”

耶律大石闻言答道:“不急,你看这队骑士,也不过刚刚到达,想来南人大军还相距较远,待得入夜再说。入夜之后,再想办法渡河。”

耶律大石话语虽是如此,表情上却是一副胸有成竹,显然已有定计。这一条小小的河流,大概也是挡不住耶律大石的脚步。

待得童贯现蔡攸离开,心中大惊,连忙四处询问蔡攸去向,身边却是没有一人知晓,只知道蔡攸往南去了。

童贯连忙派人往南去追,却也不是去追人,而是去打听一下蔡攸到底去了哪里。

而郑智还在往涿州去的道路之上,无数的步卒在大道上绵延看不到尽头,载着大炮的车架被无人数牵引拖拉,压得泥泞的土路上出现一道一道的车辙。

说来也要佩服这些古人,一两千斤的大炮,竟然马拉人推,带着可以转战千里。古人的毅力实在不是后世之人能比的。

米真务与往利德开始安营扎寨,这些党项人如今的营寨,显然再也不能如原来那般扎个篱笆敷衍了事,而是严格按照郑智军中的规定,营寨高必须过两丈,寨墙用木必须手腕粗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郑智离涿州还有二十多里。

河对岸的耶律大石营寨开始击鼓,鼓声一直不停,连绵不绝。

米真务与往利得二人也一直不敢睡去。心中知晓对面的辽人想过这条小河。

耶律大石也并未用什么出其不意的计策,只是用布包住马蹄,趁着夜色,带领五千骑兵往北走了一里之后,然后转向往上游而去。

南岸也有许多游骑四处巡弋,在上游五里左右的地方,现了正在蹚水而过的骑兵。

月色与积雪的映照之下,无数铁甲骑士渡河而过。

游骑飞奔往回,便去大营之中禀报。

米真务与往利德显然并未入睡,随即大营之中鼓声大作,无数骑士翻身上马,准备往上游去拦截耶律大石。

米真务与往利德二人一马当先,还未出,便听得河对岸一直未停歇的鼓点忽然紧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往河对岸看去,月色之中,河岸上皆是骑兵与步卒,也准备就在此处直接渡河。

耶律大石南下,七千骑兵为主力,沿路还征调了七八千步卒。一万五左右的兵力。

此时一万就在河对岸,五千已然随耶律大石在上游过河。

这回轮到米真务与往利德两人面面相觑了。

“往利德,你快快带兵去上游阻击敌人,我在此处防止敌人过河。”米真务先行开口说道,已然只有分兵了。

往利德闻言却道:“你部曲有四千,合该去上游阻击敌人,此地有我两千人马驻守即可,敌人过不得河来。”

米真务听言也觉得有理,过河之敌必然是善战之人,待得自己赶到,敌人必然已经过了河,往利德两千人马而去,只怕战之不过,随即开口说道:“我去上游,你守在此处。谁若失败,自己承担罪责,不可互相牵连。”

米真务心中只觉得这个往利得会拖自己的后退,自己往上游去,必然是一场大战,对面敌人还不知有多少,怕这往利德守不住河岸。到时候连累自己受罚。

“你自去就是,我自不会牵连与你。”往利德也是知晓米真务话语意思,反倒觉得米真务败的可能性更大,自己守在河边,敌人渡河攒射就是,水里面的人,必然躲都没处躲。对于米真务的话语,也是正中下怀。

米真务也不多说,打马就走,四千余骑兵飞奔往上游而去。

耶律大石已然过得涿水,夜半三更,米真务往北走出不久,就听得马蹄阵阵。

便听米真务用党项语大喊:“立功的时候到了,今日战得胜,尔等必然都能提升到党项一等,成为自由之人。随我杀!”

河滩之上,黑夜之中,月光照得大地雪白。两方人马还未相互看见,已然冲锋而去。

耶律大石这七千骑兵,便是从北地一路败退到燕京,与女真人交战无数,厮杀惨烈,却没有一战得胜。

对于生死,这些人似乎麻木了一般,坐在健马之上奔驰,既不兴奋,也没有多少喊杀,只是打马不断往下游奔来。

耶律大石更是当其冲,一个能考进士当翰林的文人,竟然也能上马厮杀。这等人杰,世间也是罕见。耶律大石的一生,真的可以写成一本畅快无比的,从耶律大石被迫带人西逃开始,直到进得中亚之地,以两百骑开始,征战无数,百战百胜,把塞尔柱帝国赶出中亚,还打败了西征的金国粘罕,建立起强大的西辽王朝,完全是主角模式。

西辽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展模式与西夏完全不同。西夏像是着了魔一般不断与北宋死磕。而西辽则是往西展,纵横中亚几千里,称霸整个中亚地区。这也间接说明了西夏近百年来的战略是有问题的,徒劳无功不说,还把自己越拖越垮。

五千契丹骑兵,四千多党项骑兵,在这并不宽敞的河滩之上,忽然撞在了一起。

这种大规模的铁甲骑兵对冲,不知有多久不没有出现过了,即便是郑智自己率领铁甲骑兵与嵬名仁明的部曲厮杀,也不如今夜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规模。

夜并不黑,有月光,有白雪。还有无数飞往空中的羽箭。

辽人的铁甲与郑智麾下士卒的铁甲也有区别,辽人喜欢在头盔之上加两个铁牛角,这兴许也是游牧民族的特色一般。以后的金人铁甲,甚至再到后来的蒙古骑兵,头盔多是这样的造型。也许是游牧的特色,也许只是因为这些铁盔大多出自辽人之手,金人与蒙古人只是缴获与继承而已。

与女真从未一胜的辽人骑兵,面对党项骑兵,却是勇猛非常,丝毫没有残兵败将的畏畏缩缩。

满场只听得兵器击打在铁甲之上的尖锐响声,随即便是无数哀嚎惨叫。

河道不远处的林子中,无数栖息的动物飞禽都被惊得四散而逃。

骑兵对战,一触而开,双方对冲过去,留在中间的只有无数倒地之人,还有零星没有主人的战马。

这些倒地之人大多并未立马死去,所以哀嚎之声更是此起彼伏。

两方分开,看不清伤亡之数,也看不清还有多少骑在身后。

米真务连忙调转马头,口中大喊:“快,快集结过来。”

快集结在一起,也就是要再一次冲锋陷阵。

米真务忙着集结部曲,左右去看,只等集结完毕再次冲锋。

只见头前辽人骑兵却是头也不回,快马飞驰,直奔下游而去。

米真务此时才恍然大悟,辽人压根就没有想与自己分个胜负,此番飞奔往下游,只在打乱自己的部署。

米真务面色一惊,已然打马去追,口中大喊:“快,快去追。”

一切显然都在耶律大石的计划之中,几里路,对于飞奔的健马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距离。

河道旁边,往利德麾下两千骑兵皆在游弋,只等对岸的敌军过河,两千柄弓弩便往河中不断攒射就是,敌人必然过不得这条小河。

正当往利德注视着对岸之时,轰鸣的马蹄越来越近。

往利德心中哪里还能平静,马蹄忽然出现在此处,心中第一个想法便是米真务败了。

“传令,所有士卒全部集结过来,不要再在河边巡弋了。快。”往利德连忙下令集结。此时的往利德已然陷入两难,守卫河道已不现实。

回防营寨,也不是好办法,若是待得敌军全部过河,两千人的守卫的营寨,只怕也守不住多久。

往利德却也没有想过调头就走。两千骑兵竟然就这般集结在当场。

耶律大石来的度实在太快,米真务在营寨上游两三里处碰到耶律大石,此时耶律大石不到一刻钟却又出现在了营寨不远。

往利德看着不远隐隐约约本来的骑兵,月光下头盔上的牛角轮廓清清楚楚。

“随我冲!”往利德一声大喊,两千骑兵打马飞奔,往前去迎耶律大石。

就在此时,河道对岸的辽人已然下水,两千多骑兵先行,七八千的步卒也在等候。

河道这边,两部骑兵又撞到了一处,契丹人与党项人,其实也有七十多年没有打过仗了。直到西夏国灭之时,契丹人与党项人却是又一次厮杀起来。

往利德一马当先,手中长枪连连扫倒几人,再一抬头,已然出得敌阵。

却见不远处又有大队骑兵飞奔而来,直把往利德看得一愣,打马加而去,以为头前还有敌人。

待得往利德打马往前百十步,却听得头前有人用党项话语大喊:“调头,快快调头!”

往利德闻言大惊,连忙勒住马匹,头前飞奔来的竟然是米真务。

米真务一边大喊,一边也在勒缰绳,此时不听马步,必然与往利人撞到一处。

耶律大石也快马出得战争,此时却是停住了马匹,大军全部转向集结,身侧的河道之上,已然密密麻麻皆是辽人士卒。先头的两千骑兵已然过得河道,与耶律大石汇合在了一处。

耶律大石面色带笑,从马鞍之上解下一个皮囊,喝得一口皮囊之中的奶酒,转头看了看河道之上正在过河的麾下士卒,口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说道:“命令所有过河步卒,全部进营寨里去,南人倒是客气,竟然营寨都帮我们建好了。”

左右闻言,皆是哈哈大笑。

米真务与往利德二人一阵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士卒们方才停住马匹,慢慢列阵聚在一处。

再看头前辽人,已然有步卒开始往一侧的营寨而入。那个营寨,便是白天米真务与往利德所建。此时却在辽人身边,成了辽人的营寨了。

两人又是对视一眼,往利德先开口说道:“辽人不知多少,重甲骑兵也不比我们也不少,此番再战无益,是不是先退再说?”

两人为先锋,郑智安排,米真务为正,往利德为副。往利德倒是并不逾越,开口来问米真务的意见。

只见米真务脸上皆是遗憾之色,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走,先往南去寻大队人马。今日之败,只怪契丹狗太过狡猾。你我皆有罪责,谁也不得推脱。”

往利德点了点头,两人已然打马转向。

耶律大石自然也看得对面的骑兵打马转向了,慢慢放下手中的长枪。

身边一员军将上前问道:“林牙,何不掩杀而去,南人胆小,必然溃败而去,必然可杀几千不止。”

却见耶律大石摇了摇头道:“今日交战之敌,并非南人。先让所有士卒都渡河,入得涿州城再说,多追无异,敌人必然还有后军策应,若是碰上,我等皆是凶多吉少。”

“什么?不是南人?还有何人与我大辽作对?”

“那些是党项人,看来这个郑智麾下党项人不少,这些党项人竟然还能给郑智卖命,当真也是奇事。”耶律大石心中也有疑惑,按理说党项人与郑智有不共戴天之仇,却是不想这些党项人竟然做了郑智的前锋,而且厮杀起来也格外舍命。实在有些费解。

“党项人?这些党项人竟然这般没有骨头,还给仇人卖命,数典忘祖之辈,实在可笑。”

“倒是不可笑,这个郑智好手段啊,不可小觑,这一战只怕比预想的要艰难许多。”耶律大石面色凝重,又喝得一口奶酒,然后也打马转向。

城北这个党项人都没有睡过的营寨,倒是真给耶律大石派上了用场。骑兵全部入了营寨,步卒开始进涿州城。

耶律大石自己却是也不入城,而是带着骑兵在营寨之内,只等南方郑智大军到来。显然耶律大石心中知晓,在城外的骑兵显然比入城的骑兵能挥更大的作用。

涿州城内的守军立马过了万数,坚守城墙,也是够用。

第二天中午,郑智终于也到了涿州城下。不到三千的西军骑兵,不到六千的党项骑兵,还有五千新操练、还并不真正纯熟的沧州骑兵。

一万多骑兵皆在涿州城下来回游弋,掩护身后正在建立的大寨,警示耶律大石不要轻举妄动。

耶律大石此时却站在一座小山之上,看得涿州城南的宋人大军,眉头皱到一处,口中也出轻微的叹息之声。

宋人实在太多太多,几个时辰了,大道之上还有一队一队的士卒过来,看都看不到尽头。耶律大石心中的压力也越大了起来,自己麾下,即便加上涿州兵,也不到两万人马。

宋人兵力,已然过十万。兵力悬殊已然乎了想象。

“宋狗无信无义,竟然在此时落井下石,毫不顾檀渊盟约,人神共愤!必遭天谴。”一员军将骂骂咧咧。

耶律大石闻言,摆了摆手道:“这个世道,从来都是实力说话,我等败于女真,宋人自然也觉得我大辽好欺负。此战诸位当奋勇,打退宋人,他日必然还有机会报得今日之仇。”

左右军将皆是一脸愤怒,有人已经口中喊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跟宋狗拼了!此番老子就死在这里。”

“早就该死在战阵上了,这回就把欠弟兄们的命还回去。”

耶律大石不言不语,只是牵着马往小山包而下。兵法有云:哀兵必胜。如今这个大辽,何其哀哉!

涿州城南,刚刚搭建起来的临时大帐之中,郑智怀中抱着一个有鸟大汉,脚下又跪着两人,正是米真务与往利德。

两人战战兢兢把昨夜之时陈述一番,只等郑智雷霆之怒。

郑智听得极为认真,还不时出言去问其中细节。待得听完之后,开口感慨道:“耶律大石,果然名不虚传。如今辽国宗室,唯此一人了。”

地上跪着的两人心中紧张无比,哪里还有心思去听郑智的感慨,只等郑智雷霆降下。

却是听得郑智随后说道:“你二人守河不利,理应受罚,米真务受脊杖三十,往利杞受脊杖十五。念得大战当前,且先记下,战后再罚。”

郑智语气平和,显然心中并不真想去罚这二人,也是这两人让郑智摸了一下耶律大石的底细,此时郑智对于耶律大石才有个直观的认知。又是用人之际,大战当前,重罚骑兵主将,也不现实。

两人闻言大喜,连忙拜谢当场,连连磕头。

蔡攸已然从河间府而出,身边待着几十个亲信护卫,还有一千出头的军汉。直往东而去,往东便是沧州。蔡攸也是马不停蹄,毫不拖延,能得这么一个差事,蔡攸心中显然欣喜非常。那蔡学士只作出半劣词的笑话,也早已传到蔡攸自己耳中,对于郑智,蔡攸已然恨之入骨。

蔡攸走后,童贯心中越不安,总觉得要出事情。又在大帐之中来回踱步不止。

直到出去打听的护卫回来,禀道:“太师,雄州知府和诜说蔡学士受了东京来的圣旨,调了军汉往沧州去了。”

童贯闻言又一次大惊失色,也不多问,口中急道:“快,快把马匹都聚在一起,派三人一路快马轮换去沧州清池,把此事原委禀报府衙中去,叫郑智家眷快快躲藏起来。”

“太师,蔡学士此时只怕都到了河间府了,怕是来不及了。”

童贯闻言忙道:“你快去便是,必然来得及,蔡攸带了兵,皆是步卒,还多有老弱,必然走不快。你带人往东过保定军州到沧州北,然后南下清池,必然比蔡攸先到。”

“遵命,小的这就去!”这护卫听得童贯如此一说,也知自己可能真会先到,连忙接了命令转身出得大帐。

前线大军,便是营寨都建了一日,只因十几万大军的营寨,耗费的木头都要砍光几片林子。

郑智也并不着急,只是慢慢安营寨扎、埋锅造饭。与耶律大石对峙起来。

此番也由不得郑智心急,心中知道要先想办法把城外的耶律大石击溃,否则攻城之时必然要出问题。即便大炮破开城门,所有士卒蜂拥而上,耶律大石必然引骑兵从后面或者侧面冲击。

契丹之军,郑智虽然还并未真正与之交过手。但是历史明确有记载,契丹七千大军,便把童贯十万大军打得丢盔弃甲。显然这些契丹人都是精锐敢战之士,不可小觑。

郑智也是越谨慎起来。心中也想起了嵬名仁明围攻会州新城之败,援军必然要先除,才能安心攻城。即便攻城,只怕也不难么简单,就算城门洞开,这些契丹人只怕也会奋死一搏。

此时的契丹人正是众志成城之时,还有耶律大石这么一个统帅。与灵州党项人的情况差了太多。

涿州城下,便是这般平静了两日,大战之前的宁静,天公作美,竟然一扫这一段时间的阴霾天气,天空中出现了金黄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格外的暖和。

郑智深知,只要击溃耶律大石,辽人在南方也就没有了一战之力,大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接围攻燕京。攻破了燕京,整个燕云十六州,基本就不在话下。辽国也就真正成为了历史,再要面对的就是关外的女真人。

最好到哪个时候女真人还在关外,若是女真人入了居庸关,对于郑智来说,事情也会变得复杂起来。

沧州清池城,几个骑士带着一队健马飞奔而入,直奔经略府去。

经略府门口一个老汉,正在晒着入冬以来难得的暖阳。见得一队健马直奔过来,连忙打起精神走到头前。

马背上的几个骑士翻身下马,险险栽倒在地,上前口中大喊:“快快请见郑相公夫人。”

老汉闻言一愣,开口问道:“你们是何人?何以要见我家夫人?”

领头之人左右看得老汉几眼,忽然开口说道:“你是郑相公身边的老胡?我们见过多次了,我乃童太师身边的护卫头领吴泽。”

老胡闻言打量几眼,倒是真想起来了,忙道:“快快里面请,可是童太师有何吩咐。”

吴泽连忙跟着老胡往衙门里进,口中说道:“事关重大,且见了夫人再说。”

老胡哪里还敢怠慢,见得吴泽步伐踉跄,连忙上前去扶,架着这个汉子直往内衙而去。显然吴泽在快马上连赶三四百里路,已然也是吃不消。

待得老胡把吴泽架到内院,连忙又去喊徐氏出来。

吴泽见得徐氏,口中连忙说着事情,先说郑智私自带兵北上,然后说皇帝震怒,又说蔡京蔡攸从中作梗之类,最后便说蔡攸已然带兵来沧州拿人。叫徐氏带着家眷快快出门去躲避。

听得徐氏面色惨白,口中却是说得一句:“何以我家官人为国上阵,最后却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啊。东京的官家难道不知我家官人立下了多少功劳,即便犯了罪责,也该有个功过评说,大不了这经略相公不当了便是,何以要拿我等女眷去为难。”

徐氏虽然一介女流,没想到此时听得这么大一个噩耗,竟然并未惊慌失措,反而有一份少有的冷静。

老胡闻言已然震怒,听得徐氏埋怨的话语,开口说道:“相公临走之时吩咐我老胡照看府衙,此番岂能出走,待得相公回来了,我老胡何以交代。他妈的,那蔡攸带了几个军汉,老子跟他拼了。这些狗官小人,见我家相公在辽国作战,竟敢在背后构陷,老子此番非得给点颜色与那蔡攸瞧瞧。”

吴泽闻言一愣,看了看老胡,开口又道:“老胡,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便听我家太师的,感觉带着夫人先找个地方躲避一下,待得郑相公班师凯旋了,再来分说。”

老胡似乎听不进一般,只道:“你只需告诉我蔡攸带了多少人来。”

吴泽听言,摇了摇头,开口道:“雄州与河间府的留守人马,不过千余。”

老胡闻言,面色一狞,开口道:“吴护卫,你且带人先走,经略府之事你不需多管。老胡在此拜谢你来报信的大恩,来日待我家相公回来,必有厚报。”

“老胡,你便听我一言,赶紧走吧,沧州哪里还有人马与蔡攸对抗,千万不要把郑相公陷于为难的境地。你一走,我随后就走。”吴泽还想劝解。却是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沧州被人认出来了。

“谁说沧州没有人马?我老胡麾下还有两百多个老汉,虽然多是断手断脚之人,却也不是好拿捏的,待我打开府库,披挂打马,且看看蔡攸狗贼有几条命。你先走便是,往沧北去,不要让人认出来了,以免害了童太师。”老胡心中坚定,更是知道自己这一走,郑智在沧州这几年的经营立马成了泡影。

沧州可不止这么一个经略府,还有许多钱粮军械,还有城外造作厂,还有沧北的码头,还有那些党项人。还有郑智麾下那些军将士卒的家眷,这些人不可能一起撤走,到时候若是被蔡攸拿住,必然军心大乱。这些也是郑智的根基,如何能弃?

不想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氏忽然说得一句:“老胡,派个人快马去一趟沧北,送一封书信给那个米真念,叫他快快带些族中的人来驰援,他们有马,必然来得很快。官人不在,我们一定要帮他把这沧州守住,待得官人回来了,再说其他。”

徐氏本就是一个比较又主见的人,当了几年的经略相公夫人,更多了几分坚韧,事情的轻重利害,徐氏也知晓得大概。别的不说,就说这满城的军汉家眷,从鲁达到林冲,还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岂能不保。徐氏又岂能自己一个人匆促逃走。把这些人留在城中任由别人宰割。

老胡听得徐氏斩钉截铁的话语,忙道:“好,夫人此法甚好,老胡这就差人去办。”

说完老胡转身就走,吴泽左右看得几眼,跟着出来,还想上前去劝老胡。

徐氏也转身入得大厅之内,唤来家中几人,把事情说得一遍。只见扈三娘立马回到厢房之中,搬出一个大箱子,从箱内取出自己的甲胄,穿在身上之后出门到得院中,武器架上皆是兵刃。

老胡已然把经略府中的大鼓敲得震天响,更把府库打开,油光亮的崭新甲胄直往身上套去,又取一柄强弩,把一个箭袋也塞得满满。

待得老胡走出府库,院内已经聚集了两百多号老汉,老胡也不多说,开口只道:“都进去把甲胄兵刃弓弩备齐,随我再战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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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直娘贼(感谢J.Tang万赏!)

这些负责守卫经略府的汉子,大多都是前段时间从军队离开的,亦或者是受了重伤的人。

有人拄着拐杖,有人只有一只手,有人脸上一条长长的黑色疤痕,有人半边头皮都没有头,耳朵也只剩一个。也有人四肢健全,只是满头白。

不论是长成什么样子,这些人身上散出来的精气神也格外不同,即便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只剩下一条腿,腰间却也挎着一柄长刀,眼神中散出一种锐利的凶戾。

在场两百多人,听得老胡吩咐,却是连问都不问,直往府库里去。

穿上刚刚打造出来的崭新铁甲,拿起泛着炭火黑色的长枪,挎上硬弩,装满箭袋。这些离开战阵不到一年的军汉,重新又成了一个士卒的模样,便是这一身铁甲之后,站着的动作都笔直不少。

此事已然有两人带着几匹快马飞奔出城,直往清池城北方奔去。

待得众人再次到得院内集合,老胡站在小台之上,开口说道:“闲言不叙,相公已在燕云开战。却有小人构陷,竟然带兵想到清池来捉拿咱们相公家眷。世间便是没有这般的道理,城内皆是军属家眷,更是不能让他们受人拿捏。诸位虽然留在清池,过了安稳岁月,但是这份安稳岁月,也是袍泽弟兄们在战阵争来的。此番奋死,当义无反顾。从河间来了千余人,领头的叫蔡攸,便叫他有来无回。”

老胡话语说得并不激烈,反倒有些满不在乎的意味,对于蔡攸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显然老胡心中也只有自家这位郑相公了。当年连高俅都敢射杀的老胡,对于这些事情当真没有一点多余的想法。

“老胡,我道是什么事情,不过就是来了千余人,被你说的要死要活的。”一个只有一只手的老汉开口说道,语气中也满是不屑。显然是老胡说此番奋死当义无反顾的话语,对于这些战阵几十年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太过严重了。

老胡闻言,也是咧嘴一笑:“哈哈……你这老货,只有一只手了还敢与老子这样说话,此番叫人把你舌头也砍去了,你才知道消停。”

显然这说话之人年龄比老胡还大上几岁,资格也更老几分,几十年的袍泽兄弟,话语之间少了那么多客气,玩笑起来也没有了一个限制。

“滚你娘个蛋,先去把马找来,今日且看老子大杀四方。”这个独臂老汉也是笑骂,却也在说正事。

老胡倒是也不还嘴再骂了,只道:“马匹已经叫人去城外取了,我等先去把城门都关起来,再到知府衙门里把差役都聚集起来,让他们把城门守好。随后我等出城。”

老胡已然安排起来,心中也知道不能守住城池中,自己麾下不过两百来人,四边城池都站不满。若是让人冲了进来,趁乱奔到经略府内把人拿住了,便是一切皆休。

此番唯有带人出城去拦截,左右军汉都是老骑士,面对千余步卒,自然不虚。

老胡简单安排之后,众人也开始忙碌起来。经略府的公文也下出去,更有送行衙差飞奔出城。沧州虽然无兵,但是几个县城,还有北地堡寨,皆有留守。若是把这些人都聚过来,也有好几百号。虽然各地并不近,北地堡寨更远,但是也要及时通知到,也算后手。

蔡攸自然已经入得沧州,离清池城还有三四十里的距离。这个距离若是快马,两三刻即到。步行,却还有几个时辰。

这也是蔡攸第二次到沧州,路途也走过一回。入得沧州之后,蔡攸心情倒是极好,面上皆是笑意,不是撩开车帘问一下身边的护卫。此时又问道:“还需多久到清池城?”

“学士,两三个时辰便可到得清池,下午半晌的时候。”

蔡攸闻言,又开口道:“下午入城之时,想来郑智府中也会有几个冥顽不灵之辈,尔等直接动手斩杀就是,可不得束手束脚。”

这护卫闻言,忙道:“学士放心,小的们勤练武艺多年,在东京随太师与学士也不是一天两天,杀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沧州这里,郑智心腹之人尽皆随军北上,对付一些下人小厮,不在话下。定然把学士的差事办好。”

蔡攸点了点头,笑意又出,开口说道:“如此本使倒是不多担心了,还有千余军汉,此番已然手到擒来了。”

这护卫也连忙点了点头道:“学士行事谨慎,此番不过是来拿一些女眷而已,若是不带这些军汉,已小人这几十匹快马,只怕早就拿到人了。”

护卫话语自然是为了衬托自己,在蔡攸面前显摆一下。

未想蔡攸也道:“当时只想人多好办事,怕又差池,此时想来,合该就快马派你带人来即可,本使便在雄州等候消息就是。”

蔡攸这几日赶路,着实也有些辛苦。当时接到圣旨的时候只顾欣喜,起身就出。现在心中大概是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本可以避免这一番辛劳。

便在两人交谈之时,忽然听得大道前方传来阵阵马蹄之声。

蔡攸连忙把车帘全部掀开,人也走出车厢站在了车架之上眺望,听得紧促而又繁多的马蹄,心中莫名有些慌张。

待得人影出现,一个个铁甲的骑士出现在视线之中,大道之上,队列竟然还是整整齐齐的。

“如何沧州还有这么多铁甲骑士?沧州的骑兵不是都随郑智北上了吗?”蔡攸开口急问。

那护卫也拉住的马蹄,往前打量了片刻,忽然开口笑道:“学士,哪里是什么骑兵,都是一些老汉,你看那些人,年老不说,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的,不必放在心上。”

蔡攸定睛一看,果然看得许多人铁盔之中夹杂着缕缕白,来人更近,更是能看到一张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有人只有一条腿,却把身形绑在马腹之上。有人只有一只手,却是用嘴叼着几支箭矢。还有人似乎只有一边脸,另外一边脸颊全部凹陷下去,连眼睛都只有一只。

蔡攸看得清楚之后,心中一松,开口说道:“派人去截停他们,让他们把道路让出来。”

蔡攸话音刚落,身边护卫正要听令打马往前去,只见头前泥地之上忽然插上了一支羽箭,羽箭没入泥土之内,尾部还在猛烈的颤动摇摆。

面前的羽箭吓得这护卫身形急忙往马背趴了下去,待得感觉没有箭矢再来,却是又连忙坐直了身体。

便听头前有人大喊:“何处人马胆敢擅入沧州?”

这护卫心中大怒,回头看得一眼蔡攸,打马往前而去,直到队列最头前,又往前走了二三十步,口中大喝:“蔡监军在此,是何人造次!还不快快下马请罪!”

只见对面骑士也停住了马匹,头前一个老汉也打马往前走得二三十步,开口答道:“河北东路经略府守备指挥使胡精忠在此,尔等兵入沧州,可有河北东路经略府调令?还是有枢密院调令?若是没有,别怪老子手下无情。”

老胡面色已然有狰狞之色,两人相距也不过二三十步远,这护卫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没来由有些虚,一个东京护卫,气势上与老胡这等炼狱场上下来的杀神,终究还是不能比。

只听他口中应道:“调令没有,但是我等手中有东京官家的圣旨,你们快快把道路让开,我等奉圣谕,要到清池办差。”

老胡闻言问道:“办的是什么差事?”

这护卫听得一问,面色立马为难起来,却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回头又往远处蔡攸望去,只见蔡攸远远点了点头,这汉子回过头来开口说道:“东京官家圣旨,着我等到清池把郑智家眷送到东京去。你们快快让路,圣谕之下,可不得抗旨不尊。”

老胡闻言一怒,口中喝骂:“直娘贼!果不其然!”

便是老胡口中还在骂,手中已然先有动作,一柄硬弩在手,弓弦立马被拉开,正在往上搭箭!

这护卫把老胡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心道一声:不好。打马调头便走,身形已然伏在了马背之上。

老胡却是连瞄准的动作都没有,抬手就射,弓弦嗡嗡一响,羽箭疾驰而出。

瞬间只听头前一声惨叫,已经打马回头的护卫已经栽倒马下,只余空马往前不断奔去。

这突然生的一幕,看得蔡攸目瞪口呆,那落马的护卫还在地上不断哀嚎爬行,口鼻之处汩汩往外呛血,显然这一箭从后背射入,射穿了肺部气管,已然命不久矣。

蔡攸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话语还在说,动手就杀人。只见蔡攸回过神来,往后看得一眼,见得身后千余军汉,才勉强稳住了心神,面色有些歇斯底里,开口大喊:“全部上,全部上去,诛杀逆贼!”

老胡动作却是更快,一支羽箭又被搭在了拉开的弩弓之上。

弓弦一震,空中忽然出了尖锐的哨音。响箭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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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妇孺之辈,也来找死(感谢2016茅十八哥万赏!)

郑智自然是不知道沧州正在生的事情,此时正在大帐议事。m。一份一份的新地图汇集而来,被郑智稍微拼接了一下,挂在了一个木头架子上。

大帐之中十几个主要军将,还有李纲、吴用、朱武、裴宣几人。

郑智盯着地图看得片刻,开口问道:“耶律大石的问题必然是要先解决的,诸位可有良策?”

“哥哥,此事有何为难,他在城北的营寨内,我们兵去攻就是。”鲁达开口说道。

吴用闻言说道:“鲁将军想得太简单了,那营寨不过就是一个住所而已,耶律大石可不会在营寨之中等我们去攻,只要我们兵,那几千骑兵必然上马遁走。待得我们攻城之时,他们必然又回来了。”

“遁走?那便去追,把他赶出几百里去,再攻城之时,他就回不来了。”鲁达又道。

吴用摇摇头又答:“鲁将军,我等骑兵尽出,也不过七千多,还有五千沧州骑兵还派不上多大用场。若是七千骑尽数都去追击,万一中了埋伏,或者敌军回头一战,战之而败。此处十几万大军,便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耶律大石更是有恃无恐,骑兵在我大营之外便可肆无忌惮。”

吴用的话语自然是谨慎有理的,郑智若是万一没有了骑兵,对阵耶律大石就完全被动了。就是撤退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少数女真能大胜辽国大军,就是因为辽军撤退的时候被女真骑兵不断追击掩杀。

“学究,你怎么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还未追,你就说要败。合着辽人的骑兵就比洒家的骑兵强不成?”鲁达闻言有些不快。

郑智见得鲁达模样,开口说道:“大战所谋,必然是先谋败,再谋胜。如此才是稳妥。辽人骑兵并非有多强,但是辽人骑兵也不比我们弱。分兵犯险之事,实不可取。我们虽有十几万大军,但是军中都是没有上过战阵的新兵,还多有州府乌合之众。这些步卒一定不能暴露在敌军骑兵的马蹄之下,否则冲阵之时,后果不可预料,万一大规模溃败,便是不可想象的。所以骑兵不可远离军阵。解决耶律大石的办法,还要从长计议。”

郑智对于问题的认识显然很深刻,虽然此时看似自己占据了优势。但是也不能轻易懈怠。就如郑智话语所说,一定不能让耶律大石带领骑兵冲击自己步卒军阵,这些州府之兵都靠不住,万一在马蹄之下大规模溃逃,必然引起严重的连锁反应,怕是连沧州这些新兵都会受影响,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历史上童贯之败,便是如此。

耶律大石打的主意大概也就是这一点,待得郑智攻城之时。骑兵从侧翼或者后军冲入步卒军阵之中。

便是此时的沧州兵,郑智轻易也不敢让他们直面敌军铁蹄,这就是一个战场上信心的问题,此战胜利之后,信心建立起来了,再加上有军将骨干的支撑,郑智才敢放心让这些士卒面对更为惨烈的军阵。否则一旦溃败,新练的几万新兵,此后再也难以派上大用场,再上阵的第一个念头大概就是怎么保命。

此时郑智,看似麾下有十几万大军,但是真正能依靠的,还是麾下这几千骑士。以这个角度来说,郑智与耶律大石,其实兵力相当。

鲁达听得郑智话语,面色上好看许多,开口道:“哥哥,那个什么耶律大石就在城北,离我们不过四五里地,岂能让他每日在营寨之内逍遥。”

郑智闻言,脑中灵光一闪,立刻说道:“鲁达这句话语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耶律大石与我们离得太近,我们一举一动他都立刻能知晓,先把他赶远一点再说,也好让我们有个谋划的空间。”

吴用听言,似乎明白过来,开口也道:“相公此言大善。”

再看郑智,已然开口说道:“击鼓聚将,沧州五万铁甲整军列阵,所有骑兵全部集合,随某往城北去,攻打耶律大石营寨。其余州府士卒守卫营寨。”

鲁达闻言面有喜色,到得涿州几日了,终于开始聚兵,鲁达显然等候多时。

待得鼓声大作,四处皆是口令呼喊,军汉一队一队聚集起来。

耶律大石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立马吹角击鼓,几千骑兵瞬间上马集结。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郑智才上马引着一万多骑士往北飞奔,几万铁甲士卒徒步绕城北去。

待得城北大营之外,营寨空空,耶律大石早已不在大营之内困守,而是在河边整兵列队。

显然耶律大石也知道,七千人放在大营之内防守,必败无疑,上马纵横才是正确的选择。

郑智看得远方的耶律大石,面色带笑。显然眼前的场景也在意料之中,若是耶律大石困守在营寨之内,郑智反倒会吃惊。

“列好战阵,等待命令。”郑智开口说道,左右万余骑兵快整好队列,只等郑智一声令下。

米氏与往利的骑兵大多凝神等候,郑智身边的两千多西军骑兵也是反复安抚躁动的马匹。

却是五千沧州骑兵,坐在马上,大多数人皆是面色白,手臂都在颤抖。大战当前,初次打马冲阵,在这种千钧一的场合中,人的意志显得微不足道,直面生死,没有一人可以做到心态正常。

此时更听得骑兵中的许多军将不断来回大喊,激励着左右这些新兵,鼓舞着士气。

耶律大石也是凝神伫立,观看着远处的宋人军阵。

身边一员军将开口问道:“林牙,你看宋人两翼之兵,那些军将在阵前不断鼓噪,想来两翼并非精锐,可以冲击两翼之敌,兴许可胜!”

耶律大石闻言,摇了摇头道:“此时还不到犯险的时候,之前那些党项骑兵,战力实在不差。这些骑兵身后,还有几万铁甲步卒。不可冒险冲阵。我大辽已经没有冒险的余地了。若是敌军冲锋,我们便沿着河道先退。敌人攻城之时,才是我等冲阵的时机。”

军将点了点头,面色上皆是悲伤。悲的就是耶律大石所说“我大辽已经没有冒险的余地了”。说的过于赤裸裸,此战若败,燕京受南北夹击,必无以守,辽国从此灰飞烟灭。

耶律大石此时兴许心中也是悲哀,悲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此时手中能有几万大军,哪里还会如此憋屈,只管列阵以待就是,击鼓冲锋不在话下。

对于耶律大石来说,大概宁愿往北去打女真,也不愿往南来打大宋。也可惜现在的耶律大石还太过年轻,耶律淳登基之前,这个辽国还没有他说话的余地。直到之前拥戴耶律淳登基,耶律大石才第一次真正走上权利中央。若是耶律大石早生十年,早点进入权利中心,辽国也许也会变成这个模样。

沧州铁甲步卒已经到得身后,郑智等的也是他们,只听郑智开口说道:“分两万步卒进入营寨,把营寨守住。让这些辽人都到山林里去露宿。”

城北的营寨,本来就是米真务与往利德所建。此时不费一兵一卒又回到了手中。进驻了两万步卒,便是要把这座营寨占领下来。

郑智也料定耶律大石不会攻打这座营寨,耶律大石唯一的机会就是等到郑智大举攻城。攻打营寨只会徒增损失,还会受到郑智骑兵的攻击。

耶律大石见得无数的宋人步卒开始进入营寨,眉头大皱,口中说道:“终究还是如此,这个郑智非比寻常啊。走吧,往西去。”

耶律大石大概心中也料到郑智的动作,此时证实之后,也有唏嘘。若是耶律大石站在郑智的角度上,也会如此安排。两人显然是有些英雄相惜的味道,只是耶律大石显得有些悲哀。

郑智见得远方耶律大石已经打马转向了,立马吩咐道:“鲁达,你带米氏与往利去追,只追三十里,不可深入。出得三十里就回,留下斥候游骑监视即可。”

鲁达闻言,拱手之后,打马而走,令兵左右。已然出去五六千号骑兵。沿着河道直追耶律大石而去。

鲁达带兵一走,吴用忽然走到头前,开口说道:“相公怕鲁将军受敌人埋伏,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埋伏那个耶律大石?”

郑智闻言,心头一震,开口说道:“走,回大帐地图前商议。”

涿州这里没有打起来。沧州路上却是大战已起。

蔡攸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头前几十个打马护卫哪里还敢怠慢,口中也是喊杀大作,飞奔往前。

还有千余军汉,也跟着往前冲去。

满场尽是喊杀之声。

“冲啊!!!”

“杀!!!”

声势当真不小。

老胡响箭一起,空中的箭雨已经出,即便是只有一条手臂的骑士,也脚踩拉弓,嘴巴叼着箭矢搭了上去,再用下巴调整一下箭矢位置,凌空射。

双方已然太近,一轮箭雨之后,马蹄大作,老胡手持长枪一马当先,迎着打马奔来的那些蔡攸的护卫而去。

这已经不知是老胡这辈子第几次打马冲阵了,却是老胡第一次与大宋官军对阵。

对面那些护卫,也是习练武艺之人,但是骑术并不好,只算得是能骑马而已。在东京城中随着蔡攸出行,或者守宅护院,此番却是第一次真正打马冲阵。

两方人马刚一接触,高下立判,老胡一杆长枪飞出,时机与度配合得天衣无缝。头前已然有一人栽倒在马蹄之下。对于马匹的度,兵刃的角度与时机,这些事情看起来没有奇特的地方,但是这种经过几十年熟练的经验,显然不是在平地里练习武艺能够具备的。

左右这些老汉,也都是一辈子战阵,几个月前大多还随着郑智征战南北,这段时间更是吃得好睡得香,虽然多是白头,却是这一膀子力气与杀人的技艺丝毫不减。

两方刚一接触,便是个人仰马翻。头前还在小看这些铁甲老汉的人,此时已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唯有几个真正算得上武艺高强之辈,躲躲闪闪之间,竟然还打落了一两个铁甲老汉。

老胡已然冲入步卒之中,左冲右杀,面对这些乌合之众,当真没有一合之敌。

有几个蔡攸的护卫侥幸从阵中冲出,心中大惊,实在没有想到这些老汉竟然有这般的战力,急忙打马回头,生怕另外一边的蔡攸有个三长两短。

却是此时,大道之上有一员骑士狂奔而来,身材修长,口中娇呵一声:“狗贼休要回头,且吃姑奶奶一刀!”

这一声娇呵,已然道明了来人身份,正是独龙岗一丈青扈三娘!

只见扈三娘左右手更有一柄长刀,虽然不是当初日月双刀,却是这军中制式长刀,比日月双刀更显出几分杀伐之气。

几个冲出来的护卫闻言,也不多想,打马直冲扈三娘而去,头前一人口中大喊:“妇孺之辈,也来找死!”

第五百三十七章救什么命,死不了(祝贺时空穿越旅行者荣升盟主,拜谢!)

“死来!”扈三娘闻言怒呵一句,手中两柄长刀随着快马飞劈砍而去。m。

头前刚刚说话的那个护卫见得面前砍来的长刀,显然没有多放在心中,而是扬起手中的长刀对劈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扈三娘左手长刀往上一撩,右手长刀横切而去。扈三娘最为擅长双刀,更多在健马上驰骋。

便是这一招而出,快马已经闪过,头前那人已然惨叫一声栽倒下去。

再看扈三娘手中两柄长刀,上下飞舞,健马度也是丝毫不减。

待得扈三娘飞马而过,身后几个护卫已经只剩一人。

扈三娘已经冲入了铁甲骑士的队列之中,身后那还剩下的一人却拉住了马匹,调转马匹之后,却又停住脚步犹豫起来。

犹豫片刻之后,这人竟然又调转马头,飞奔而走,边走还边不断左右观看,寻着大道旁边能逃跑的小道。

老胡打马冲人人群,却是未想这上千破衣烂衫的步卒,竟然大多也是白之辈,手中长枪连刺几人之后,老胡开口大喊:“跪地免死!”

倒是也不需要老胡多喊,便是无数健马一入人群,前排倒地无数之后,后面的人就已经停住了脚步,跟有人甚至已经准头去逃。

河朔之兵,实在不堪一用。这些人本来是要北上伐辽的,在军阵上十数万人被耶律大石的七千人追得漫山遍野,互相踩死的都比耶律大石杀的人更多。此时面对两百员高头大马的铁甲,哪里有一点上阵杀敌的觉悟。

蔡攸显然也没有想到这般结局,在这种传统的文人眼中,军汉赴死,那是应该的,也是正常的。史书里都是这么写的,民间也多是这么传的。在蔡攸耳中,听到的要么就是狄青如何杀党项,要么就是种家折家之类如何获胜。

所以蔡攸直以为自己带了千余人马,自然受到擒来,即便是面对一些阻拦,也是不在话下。

哪里想到这千余人马,竟然是一触即溃的结果。

此时的蔡攸立马慌了神,口中大喊:“都快往前去,去杀逆贼!”

无论蔡攸怎么喊,头前那些健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已然毫无阻力,身后这些雄州与河间府的士卒,此时竟然真是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这些士卒与蔡攸没什么两样,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头前血肉横飞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那惨烈的哀嚎足以击溃人心。

有人回头就跑,有人直接扔下破烂的兵刃直接跪在了地上,跪在地上之人眼神紧张的望着头前,竟然还知道挪动位置去避开马蹄。

这般场景,老胡都觉得有些出乎预料,打了一辈子的仗,第一次碰到这么轻松的战事,便是方腊麾下裹挟的那些贼军,也是反抗几番之后才会跪地投降。面前这些人,竟然刚一接阵,不过损失三五十人,千余人全部溃败了。

真是出乎预料的简单轻松。

“追上去,再逃的就直接射杀了。”老胡言语大喊,自己却是慢慢减缓了马,一辆华丽的车架就在面前,车架头前还站着一个鲜红官服之人。

老胡打马走近几步,看着这个一动不动的大官,开口问道:“你就是蔡攸?”

蔡攸平复了一下心神,扬起了头颅,看了看须皆白的老胡,义正言辞说道:“本使乃龙图阁大学士,河北副监军、副宣抚蔡攸,你是何人?官居何职?”

老胡闻言一哂,开口道:“好,找的便是你这个狗官,来人,给老子打!”

蔡攸闻言大喝:“尔敢!”

蔡攸似乎还有些自信,这番遭遇战虽然败了,蔡攸也只当作是擒拿郑智家眷的事情失败了而已,完全没有把这些浑汉当回事。蔡攸是谁?当朝只手遮天的蔡太师之子,皇帝赵佶亲封龙图阁大学士,更是这河北两路大军的副帅,何以会怕河北东路沧州的几个军汉。

老胡闻言嘴角咧出一个狰狞模样,敢不敢的事情老胡也懒得说。只见左右几个老汉已经翻身下马,直往车架而去。

蔡攸见得往自己走来的几个铁甲老汉,心中莫名一慌,微微向后退得一步。

只是一切为时已晚,几个老汉上前来,一把拉下车架上站着的蔡攸。

蔡攸身形已然往下栽倒,摔得七荤八素,双翅官帽也摔出几步远。

“啊!!”只听蔡攸惨叫一声,左右军汉更是上前拳打脚踢。

蔡攸这辈子第一次挨他人殴打,还是这些不知轻重的军中浑汉。

疼痛直入骨髓,打得蔡攸在地上翻来覆去,躲无可躲。

便听马上的老胡还骂道:“狗东西,直娘贼,我家相公舍命杀敌,你却在背后构陷忠良,在东京好日子过腻了,非要来寻点苦头吃。给老子往死里打!”

老胡的胆子,当真越来越大。在郑智让他射杀高俅的时候,老胡已然学了个胆大包天。心中更是知道自家相公一定不能倒,维护自家相公就是维护自己,更是维护军中无数的袍泽。

未想地上的蔡攸此时忽然开口大喊:“不要打了,快住手,快住手。”

从来没挨过这般殴打的人,显然当真是受不得这样的疼痛。

“接着打,往死里打!种家相公的事情,也一并算在这个狗官身上。”老胡只当作没有听见一般,才打得片刻,只觉得不解气。种师道与种师中的事情,老胡虽然并不知晓其中细节,却是也往蔡攸身上算。

几个老汉闻言,心中更是气愤,本来还只是拳打脚踢,忽然一个老汉抽出刚刚放回腰间的长刀,高高扬起便砸了下去。

便听得骨头断裂的声音,好在只是厚重的刀背,砸的也是大腿外侧。不然蔡攸这条小命立马就交代在这里了。

“饶命饶命,将军饶命啊!!!”蔡攸惨叫之下,连忙颤抖着说出一句。

人在高高在上的时候,总是容易自以为是,总是好不负责任的鄙夷他人。从来不会想着自己真到了困境,兴许会比他人还不如。

此前的蔡攸,大概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会向他人求饶的人,更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骨气的人。到得真正受得钻心之痛,竟然毫不犹豫说出求饶的话语。

饶命之声却是也未让老胡开口止住殴打,却是听得老胡讥笑道:“原来蔡大学士也会求饶,老子还以为当大官的,都是视死如归之辈。”

“饶命啊……我知道错了,一定给郑相公磕头认罪,快快停手。”蔡攸急忙大喊,双手紧紧抱头,身上痛彻心扉的疼痛早已击溃了这位大学士的内心。

老胡闻言,看了看情况,方才开口说道:“那他架起来!”

几个老汉终于停了手,上前把蔡攸一把架了起来,走到老胡面前。

蔡攸头往一边歪着,满脸痛苦模样,已然奄奄一息。

老胡扬起手中的马鞭,直往蔡攸脸上抽去,口中还道:“今日让你这狗贼逃得一命,待得我家相公回来了,且看他如何处置于你。”

几鞭子下去,蔡攸哀嚎两声,却是声音越来越小,已然昏死当场。

再看头前,两百多号老汉也慢慢止住了马蹄,满地皆是跪地举手的军汉。

一员女将也已打马回头,老胡连忙往前走得几步,拱手道:“扈夫人,你怎么也来了。”

三娘也是拱手一礼,开口说道:“此等要事,我岂能袖手旁观,上阵杀人,自不在话下。”

老胡闻言一笑,开口道:“哈哈……这些窝囊废,有我老胡足矣,倒是扈夫人辛苦一趟。”

扈三娘也笑了笑,这般一番厮杀,倒是让最近稍稍有些阴郁的扈三娘心情好上了不少。进经略府也有一段时间了,扈三娘总是有些格格不入。徐氏与李师师,还有个金翠莲,几人时常弹琴看书之类,亦或者刺绣裁衣,扈三娘动手之间,竟然连琴弦都拨断了,刺绣裁衣更是一窍不通。只能在院内舞枪弄棒。虽然徐氏几人并未表现出排斥,扈三娘自己内心之中却是有些郁郁寡欢。

之前扈三娘还有一个郑凯可以逗弄,舞枪弄棒还算有个陪伴,郑凯也招人喜欢。郑智一走,扈三娘心中的自卑感更多了起来。

这也是为何扈三娘一听得此事,立马披挂而来的原因。便是也想证明一下自己对于这个家庭还是有些作用的。

老胡出来的急,并未带绳索之类的东西,千余军汉与护卫,死伤不足百,逃走了几十。其余人就这般押着往清池城而去。

老骑士们走在道路两侧,把这些军汉圈在中央。如此简单的看守,却是没有一人脱队逃跑。

蔡攸一身外伤,还断了一条腿,在车内昏得许久,待得醒过来,又是哀嚎阵阵,全身大汗,口中还在喊:“劳烦诸位,救命啊!快快去请大夫。”

老胡就在车架之侧,闻言不耐烦道:“救什么命,死不了!”

“将军啊,我真的要死了,全身疼痛无比,快死了,救命啊。”蔡攸兴许真觉得自己要死了。

老胡闻言更是不耐烦,开口道:“来人,进去把这厮嘴巴堵住。”

带着这些步行的军汉,直到下午半晌才入城,被堵住嘴巴的蔡攸,一路上皆是呜鸣哀嚎。

第五百三十八章 让他耶律大石不得不来

老胡回到城内,心情大好,连忙入内衙去找徐氏禀报,让徐氏与其他人都安心。

蔡攸被关到经略府刚修建不久的大牢之中,这大牢本是修建来关江湖人物的,本来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如今却关了一个龙图阁大学士蔡攸,还有几百个老弱军汉,被塞得满满当当。

此时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未想凌晨之时,经略府忽然灯火通明,城门口上值的士卒忽然奔到经略府来禀报,说城外远远又来了一队骑士。

老胡被叫起来了,徐氏等人闻言也起来了,扈三娘更是又去穿得一身甲胄。

老胡急急忙忙披挂之后往城门奔去。

上得城楼,城楼上早已点燃了几处篝火,城下果然有五六百匹马,马上也有二三百号骑士。却是看得老胡心中一松。

只见城外这些骑士大多穿着简易的羊毛衣服,头上也带着羊皮毡帽,身上并无甲胄,便是武器也极为简易,少许人拿着长枪弯刀之类,大多数人竟然都是拿着硕大的木棒。

只听老胡喊道:“城下可是米氏?”

果然有一个女子声音开口答道:“正是米真念,劳烦胡将军把城门打开。”

老胡在城楼之上看不真切人脸,米真念却是在城下把篝火旁边的老胡给认出来了。

老胡闻言,心中知道这米真念此时能赶到清池,必然是快马连续奔了好几个时辰,如此来救,心中也是感动,正欲叫人去开城门。却是忽然心中多想了一个念头,开口又问道:“你们打北而来,为何出现在南面城门?”

人上了年纪,总是比别人想得更多,此时老胡心中竟然起了一些防备,如今清池城中兵力空虚,若是这米真念进城之后有什么歹心,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胡将军,我接信之后,快马飞驰而来,本以为清池城有战事,所以绕着城墙跑了一圈,并未现敌人,所以才在南门处叫门。”米真念也是个有些智慧之人,此时听得老胡问话,心中也知道老胡心中大致所想,解释起来也很有耐心。

却听老胡在城头又问:“米氏来了多少人?”

“来了五百多匹马,二百五十六人!”米真念又答。此时米真念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反叛之心,甚至都未往反叛这个方向去想。其中原因,不说米真念是否对郑智有多少情愫,也不说米真念能不能成功劫持到城内那些家眷。就算米真念成功了,米氏该何去何从,该到哪里去繁衍生息,也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更何况还有上百万的党项人,到时候只怕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稍待一下!”老胡心中的防备慢慢少了许多,却也不代表老胡就会掉以轻心。

只见老胡离开城垛,到得里面城垛,看得城下半夜四处集结而来的两百多号铁甲,才到得一半。老胡自然不会叫人开门。

米真念就在城墙之下,见得老胡离开了城墙,却是又不开门,心中不免有些慌张。

就在米真念慌张之间,却是不得片刻,城门终于打开了,城门洞内,两百多号铁甲老汉打马等候。老胡也出城来迎。

“米夫人辛苦,快请,徐夫人已在府中等候,我也叫人去备了吃食,稍后都饱餐一顿早早歇息。”老胡面色带笑说道。

米真念也是回了一个笑脸,双颊被冻得通红,此番当真也是竭尽了全力,开口道:“多谢胡将军,小女子当不得胡将军称呼,都是应该做的。”

米真念当真是第一次听到“夫人”这个称呼,再加上老胡较为客气的态度,不免有些不习惯,这也是米真念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郑智麾下军汉的尊敬。

“米夫人客气,请!”老胡也不多言,打马转身做请。

米真念忽然觉得心情大好,跟在老胡身后,冻得通红的面色显出了丝丝笑意。

徐氏已经到得经略府前衙等候,如今这清池城,坐镇的倒是变成了徐氏这么一个女子。也有几个住在衙门里的文书小吏之类守在一旁,扈三娘一身戎装,手持双刀站在身侧,刀上还残留着些许未清理干净的血迹。

要说扈三娘这一身甲胄,并非重甲,而是皮铁甲,甲胄上的皮就是当初郑智杀死的那头野猪身上的皮。

米真念随着老胡走进大堂,老胡看得头前,立马回头轻轻说得一句:“前面就是府中徐夫人。”

米真念闻言,连忙上前跪拜下来,口中说道:“小女米真念,拜见夫人。”

米真念与徐氏,自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徐氏对于一些事情,还是心知肚明的。米真念自然也知道面前这位徐氏就是郑智的正妻,而且还生下了嫡长子,自然不敢怠慢,礼节上极为周到。

徐氏看得面前极为恭敬跪拜在地的女子,心中的善良油然而生,这个女子的遭遇,以及这个女子整个家族部落的遭遇,徐氏清清楚楚,只是徐氏从来不曾过问。而今看得这女子就在面前,善良之人的本性自然就出来了。

只见徐氏连忙起身上前来扶,口中说道:“快快起来吧,这般半夜赶来,当真是辛苦了。”

米真念见得徐氏来扶,也不等徐氏力,连忙恭敬站了起来,口中答道:“回禀夫人,收得清池快马来信,不敢怠慢。也是分内之事,还在只是虚惊一场。”

此时徐氏才打量起这个党项女子,却是个柔弱模样,一身宋人的衣装,面目与汉人没有什么两样,反倒有几分眉清目秀,清秀之间又有几分坚毅。

“老胡,劳烦你去安排一下随行而来的米氏族人,招待一些酒肉,再寻个暖和的地方过夜,被褥之类的也要备好,不得让他们冻到了。”徐氏打量之后吩咐道。

老胡闻言拱手:“夫人放心就是,酒菜已经叫人去备了,二百来号人,城中的客栈住得下。客栈里自是暖和的。”

徐氏点了点头,又对米真念道:“既然米妹妹来了,那便多住些时日,待得官人凯旋的时候,一并在此迎接,听说米真务也随官人上阵了,还打了头阵,凯旋的时候必然也是先到清池来的,如此你们姐弟也可以在第一时间见到。”

米真念闻言,心中没来由欣喜,连忙福得一下,答道:“多谢夫人!”

徐氏已然转身,口中说道:“随我去内衙,稍后叫人收拾出一间厢房,你就随我一起在内衙里安心住些日子。”

米真念听言,忙开口道:“不敢不敢,小女住客栈就可以了。”

米真念倒是知道住在内衙代表什么,却是心中又想起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怕自己这般住进内衙,会引起那个又爱又恨的凶神恶煞怒火。

不料徐氏忽然伸手抓住了米真念的手掌,感觉到米真念的手极为冰凉。笑道:“住什么客栈啊,你既然来了清池,如何还能去住客栈,快快随我进去暖和一下,厨房里应该还有一些小菜,马上叫人去热了,你也吃饱好好休息一下。”

米真念被徐氏这般拉着手,如触电一般,心怀忐忑直往内衙而去。

扈三娘双刀凌空挽了一个刀花,背到身后。跟着往里而去,待得进了院子,两柄制使长刀又放回了武器架上。

厨房里也燃起了火,徐氏竟然还叫人去备了一点酒。出了月子的李师师,还有金翠莲也聚在厅内。

这经略府的内衙,几个女子大概也是第一次一起喝酒。

第二天大早,涿州城下军营大帐,十来个重要的军将与几个谋士皆来早会。

众人一并吃了些早餐,早餐吃罢,郑智开口问道:“头前商议之策,某只觉得并不妥当,以攻城诱耶律大石前来,然后在城外要道埋伏。耶律大石必然会现埋伏,不会上当。”

朱武闻言,点了点头道:“相公说得在理,要埋伏几千骑兵,必然要准备妥当,还要大量人手,耶律大石距此地不过三四十里,斥候漫山遍野,怕是瞒不住他。”

显然头前赶走耶律大石之后,众人回到大帐之中有过一番商议,商议的计策就是假装攻城,引耶律大石来援救,然后在要道之上埋伏耶律大石。看起来当真是一个好计策,后来郑智多番想了一起,只觉得漏洞百出。

鲁达听言开口道:“哥哥,有甚不妥,若是耶律大石来,自然埋伏耶律大石,若是耶律大石不来,那便攻城就是。佯攻变成真的攻打,一举把城池拿下。”

吴用听得鲁达话语,又给鲁达解释道:“鲁将军,事情并不这么简单,若是埋伏耶律大石,必然要出动全部精锐,还要加上许多沧州铁甲。否则即便耶律大石中计了,只怕也难以击溃他,用这些没有上过战阵的军汉去伏击耶律大石,兴许还会溃败。若是攻城,也是同理,也要精锐在头前冲城,城内还有一万辽军,也多是在北地历经几番厮杀之辈,若是新兵冲城,惨烈厮杀之下,只怕也进不得城池。如此才是两难只能选其一。”

显然郑智吴用朱武三人皆觉得头前商议的办法不太可取。埋伏也要精锐,攻城也要精锐,郑智也就几千能战精锐。若是耶律大石不中计,都是白忙活。

打仗就是如此,刚一接战的时候才是主要,就看谁先撑不住压力。这些新兵显然更可能是先怂的那一方。精锐在前,才能给这些新兵信心,才会让新兵也爆出战斗力。

鲁达有些不耐烦起来,开口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哥哥,洒家给你立下军令状,给洒家五千骑兵,洒家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这耶律大石的项上人头给你带回来。”

郑智并不接话,而是左右踱步沉思起来。显然不想让鲁达前去犯险,辽人剩下来这些还能老老实实在军中的士卒,显然都是百里挑一之人,都是与女真打了无数次,却还并未溃逃之人。哪里能小看这些人的战力,胜负在没有保证的情况下,郑智也不可能去赌。

大帐之内都是议论纷纷,这个说来那个说去,吴用与朱武却是连连摇头,便是这个办法也不行,那个办法也不行。

许久之后,大帐之内已经皆是不耐烦的话语。却是郑智忽然站住了脚步。

只听郑智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把攻城与埋伏放在一处,就在这城下,既攻城,也埋伏。让他耶律大石不得不来。”

吴用闻言一惊,连忙疑惑问道:“相公,城下皆是空地,该如何埋伏辽人骑兵?”

郑智环看左右,开口道:“他耶律大石最想攻打我军哪一部,便在哪一部埋伏。传令全军,伐木造梯!”

众人更是疑惑,如今有大炮,轰开城门就是,哪里还需要伐木造梯这样的老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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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六千字章节)

李纲闻言,上前问道:“相公,军中匠人不多,大型的器械怕是难以打造,要不要去信往河北征调匠人上前线来?”

郑智摇了摇头道:“不需征调,就打造长梯而已,这些长梯并不拿来攀爬城墙,而是在长梯之侧加装一个支撑木腿,以长梯模样打造大量的拒马。”

吴用听得郑智这么一句,心中陡然会意道了,张大眼睛想得片刻,开口说道:“相公妙计也,打造大量长梯模样的拒马,夹杂在人群之中,敌人必然难以现,待得耶律大石带骑兵冲阵,直接摆放成一个口袋模样,敌骑必然深陷其中,难以冲杀起来。如此便可瓮中捉鳖。耶律大石必败无疑。”

吴用显然是猜到了郑智的谋划,却是郑智还是一脸凝重摇了摇头道:“困兽之斗也不可小觑,安排得当,人群中大量的拒马自然可以阻挡敌人马蹄,却是这几千悍卒也非同小可,必然是一场惨烈之战,还需多多安排。阻挡敌人马步只是埋伏的第一步而已。”

郑智此时极为的冷静与理智,对于自己麾下这些新兵的战力没有丝毫侥幸的想法,即便几千下马的辽人悍卒,怕是这些新兵也难以顶住压力。打仗,从来都不是人多就可以取胜的。勇武永远是第一位,没有勇武,再多的人也只是一群绵羊,有了勇武,再少的人也是一群饿狼。

羊与狼的比喻再合适不过。十万头羊,哪里会是几千匹狼的对手。

吴用闻言,脑中飞运转,开口说道:“相公,可以围困为重,床弩硬弓必然可以奏效,若是把大炮也拉到人群之中,只要用拒马分出敌我,这些远程兵器必然都能挥巨大的作用。”

郑智听言点了点头道:“这些都是基本,吩咐祝龙多备火药包,西军将士定然要当其冲,顶住压力,沧州步卒把战阵排列紧密压后。让米氏打马冲城。一战而定。”

众人闻言,一扫刚才烦躁不安的氛围,此时人人皆是一脸的兴奋。显然众人皆是,这个计划是可靠的,具体能不能真正奏效,还要看上阵时候才能见分晓。

耶律大石的斥候再怎么多,到得那个时候,也只有进攻。再加上郑智把拒马都打造成长梯的模样,在这空地之上,耶律大石必然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郑智拿起笔便在纸上画着长梯的模样,长梯自然还是那个长梯,只是加宽了不少,如此横放起来,才能挡得住健马的脚步。木梯侧面,又加装了一条支撑的木腿,木腿都设计成活动的,不打开的时候,与平常长梯没有什么两样。

只在打开的时候,便能把木梯横下来撑在地上,形成一个阻挡马蹄的障碍。

郑智画完,立马交给李纲,口中还道:“动所有人伐木,打造得越多越好。待得列阵之时,再来安排携带木梯的方式。”

李纲接过郑智画的简易图纸,连连点头道:“相公放心,三日之内,定然打造出五千具如此长梯。”

李纲心中也是清楚,拒马这种东西,对于大规模的骑兵,少量的基本不奏效,只能稍微延缓敌人的马步。只有数量极多而且密密麻麻的拒马,才能真正挡住骑兵集团的马蹄。

朱武也上前道:“相公,此事定然要保密。打造长梯的人数可以多,但是加工木腿的人一定要围起来,避免走漏风声。长梯也一定要到列阵之后才到士卒手上,避免敌人提前知晓了。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此言有理,便按照朱武所言,把打造长梯的人与加装木腿的人要分开,后者要严加管控起来。李纲,你去安排。”郑智此时直觉得十分舒服,议事之法,本就该如此,集合所有人的智慧,才能更加稳妥。

李纲闻言,拱手之后,出得大帐。

郑智又道:“鲁达,还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

“哥哥吩咐就是。”鲁达已然跃跃欲试。

“带领骑士们四处猎杀辽人斥候,若是碰到辽人大部队,一定不可与之交战。拼命猎杀斥候即可。”郑智说道。

“还是相公想得周到,如此耶律大石获得情报必然困难许多,以为我等是不想让他侦查到攻城的动向,如此待得攻城之时,耶律大石得了消息,也会少上一分戒心。”吴用心中对郑智显然更多了几分佩服。

鲁达本还想问几句,听得吴用一番解释,也不多说,起身告辞之后,也就出去点校人马。

所有人开始忙碌起来,打造长梯的事情,必然是所有人都要干活的,军将们自然都要配合李纲行事。

第二日午后,在雄州的童贯忽然跌在了座椅之上,面色皆是紧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掉落。

护卫吴泽也是一脸焦急,开口只道:“太师,这般该如何是好啊。”

童贯微微坐正了一下身形,长叹一口气道:“你可知那徐氏为何不愿出城躲避?”

吴泽想了片刻,答道:“小的进那清池城的时候,碰到了老胡,老胡说麾下还有两百多号骑士,想来便是有这份倚仗在。城中刀枪甲胄健马都不缺,老胡几十年战阵之人,心中定然是不惧的。”

童贯无力的举起了手臂,在空中摆了摆,开口虚浮说道:“非也,非也。”

童贯已然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沧州清池的消息刚刚传到雄州,那些走脱的步卒还没回来,却是那个走脱了的蔡攸护卫,已然赶到雄州,刚才还跪在童贯面前痛哭流涕,请求童贯调兵去剿。

当童贯听得蔡攸都被抓进了清池城,已然就变成了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向来稳重的童大太监,此时似乎也被惊吓到了。

“太师,不是这个原因?那还有什么原因?此番蔡学士千余人马被打得溃不成军,要说郑相公手下这些老军汉着实了得。”吴泽便问,还便夸奖一句,显然对于老胡也是有几分敬重。

童贯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叹道:“郑智向来重情义,未想他这个妻室也是这般。徐氏不走,便是不想把城中那些军汉家眷被蔡攸拿捏了去。即便此番你不去报信,大概也是这么一个结果。蔡攸算得个什么东西,哪里知道战阵的惨烈,此番害了自己也就罢了。却是把郑智也害惨了,蔡攸被囚在清池,便是有天大的罪过安在郑智头上,也被坐实了。这叫我如何处置啊……”

吴泽闻言大惊,刚才吴泽也是焦急,却是没有想透这些关节,此时听得童贯点破,心中立马冒出一个词汇:“谋反”!

吓得吴泽连忙说道:“太师,这当如何是好。郑相公此时还在前线厮杀,若是知晓此事,必然心急如焚,怕是……后果怕是……此番……难以预料啊……郑相公也不是那般受人拿捏之辈……只怕……”

吴泽连说几个“怕”字,却还是没有把心中担忧的事情说出口。吴泽随着童贯,见郑智无数次,虽然并未说过几句话语,却是对郑智也有几分了解。就如话语所说,郑智也不是受人拿捏之辈。那么这个后果,实在不可想象。兴许这个大宋朝都要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童贯闻得吴泽一番支支吾吾的话语,陡然站起身来,口中怒道:“胡言乱语!岂敢胡乱揣测。此时得想办法补救,你往清池再走一趟,带我一封密信与徐氏亲手,叫老胡把蔡攸交给你带回来。一定要把蔡攸带到我面前来,让我亲自与他来谈。”

吴泽看得震怒的童贯,哪里还敢多说,连忙躬身答道:“太师恕罪,小的这就去备马,稍后来取密信。”

说完吴泽转身就走,心中大概也寄希望于童贯把这事补救起来,以免真闹得那般不可想象的地步。

吴泽转身而走,童贯伸手又招来身边一个心腹护卫。

这护卫走近几步到得童贯身边,见得童贯手臂还在招呼自己,连忙又凑近几分,直凑到童贯脸颊旁边。

“刚才那个蔡攸手下之人,必须要死!”童贯面色狰狞说道。

这护卫闻言,只答得一个“是”。转身也出得帐门。出门左右观瞧一下,往不远处一个营帐走去,里面有一个满身污秽的汉子正在大吃大喝,显然这汉子也是饿坏了。

这护卫走得进来,话也没有一句,便抽出了腰间短刀。

这正在大吃大喝的汉子,正是从扈三娘手下逃得一命之人,此时端起酒杯,正欲饮下,听得有人走了进来,回头看得一眼,并未在意,却是余光看到了刀光之色,连忙又转头去看,却是为时已晚。便是这汉子如何也想不到好不容易逃到了雄州,竟然还有人来杀自己。

涿州大军,正在热火朝天打造着攀登的长梯,军汉们也知道大战之时不远,待得长梯造好,便是攀登城墙之时。大多数军汉都是愈的紧张,不时远眺涿州那并不十分高耸的城墙,心中多是担忧与担心。

便是怕自己从那城头上摔落下来,到底是死是残。

却是这些军汉不知,攻城之战,能真正简简单单摔落下来,倒是有运气,大多还死不了,断手断脚而已。若是被檑木滚石砸中,亦或是被火油点燃,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吴泽带着两人,七八匹健马。沿着大道一路狂奔,并不南下经过河间府,而是直接往东进入沧北那些堡寨之地,再直接往南,路途节约了不少。这条路也是吴泽前两天刚刚走过的道路。三百里地。

待得第二天大早,吴泽已然到得清池城。

徐氏接过童贯亲笔书信,倒是也没有多想,徐氏对于童贯也是极为信任的,自己儿子的名字都是童贯起的。徐氏也并不懂得官场政治上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疑虑。

吴泽把身上散着浓重药味,大腿还夹着木板,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蔡攸直接绑在健马之上,飞奔往回。

半道之上,蔡攸却是又转醒了过来,看得左右,出言大骂:“你是何人,带本使去哪里?”

头前的吴泽也不回话,更不回头,只是打马快走。心中焦急无比,只想把蔡攸赶紧送到童贯面前。

这么一路,蔡攸已然要抖散架了,刚接上去的腿骨,大概又错了位置。只有阵阵哀嚎。

此时的蔡攸才心中惧怕非常,见得这一路都是往北,而且道路也不熟悉。直以为这些人要把自己送到北地郑智军中去。

夜到凌晨,蔡攸才安心不少,眼前已然是雄州大营,认出这雄州空荡荡的大营,蔡攸泪水已然忍不住哗哗的往下流。

绝处逢生,不过如此!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之人,忽然经历了这么生死一遭,再获安全,心中五味杂陈,哪里还控制得住眼中的热泪。

待得几个护卫把蔡攸架到营帐之内,童贯早已等候多时,见得蔡攸进来,连忙亲自来扶,把蔡攸扶到座椅之上。

此时的童贯,已然是笑脸:“蔡学士实在辛苦,沧州妇孺之辈不通大义,酿下如此祸事,让蔡学士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定然不可轻饶。”

童贯边说,还边用眼神示意左右几人出去。帐内只余童贯与蔡攸二人。

蔡攸见得童贯的笑脸,又听童贯极为客气的语气,忽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口中楞愣答得一句:“童太师,此事与那些什么妇孺有何关系,此事乃郑智所为,是那郑智包藏祸心,大逆不道,一心谋反。此番下官逃得此劫,必然要叫那郑智不得好死。”

童贯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又极为客气道:“蔡学士,那郑智一心与辽作战,岂会谋反。此番蔡学士受了这么大一番罪过,实属误会,都是一些不通道理的女人所为。还请蔡学士多多担待,某府中这么多年倒是有些积蓄,二三百万贯的钱财不在话下,便算作郑智与学士赔礼道歉了,学士以为如何?”

蔡攸闻言,抬头看了看童贯,哪里还不知童贯是个什么意思。只见蔡攸一副心中了然模样,点了点头道:“童太师,到得此时你还想包庇郑智这个狗贼?几百万贯的钱财就想收买与我?你也不看看我这一身伤痛拜谁所赐。只有郑智不得好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童贯闻言,起身在案几之上亲自倒得一杯热茶,放在蔡攸身边,面色依旧带笑:“蔡学士,何以这么大的火气,都是同朝为官,何必把事情做绝了。三百万贯的钱财倒是算不得什么,不过是给学士带回去压压惊,蔡学士向来有君子风范,东京人人都说学士乃仁德无双之人,此战之后,学士若是想拜个相位,某必然前后奔走,不遗余力。学士以为如何?”

童贯话语,已然百般讨好,便是想用巨大的利益与蔡攸交换,想把此时平息下来。

蔡攸此时却是笑起来,童贯越是姿态低下,蔡攸反倒越觉得自己高大,身体的疼痛已然不在,只有心中的爽快。只听蔡攸笑道:“童太师,你如此维护那个郑智,莫不是那郑智是你入宫之前与那个勾栏女子私生的子嗣不成?哈哈……也是,童太师二十岁才入宫,有个子嗣也是正常。”

童贯听得蔡攸话语,眉头一皱,心中震怒非常,却是旋即又笑道:“蔡学士不需玩笑,此事可,还是不可?便是学士一句话的事情。一门两相,在这大宋几二百年,也是美谈。不知羡煞天下多少人啊。”

却是不料,蔡攸忽然收了笑脸,开口说道:“童太师不需费心,此战之后,下官回得东京,官家自有封赏,两府之下,左右之职,总能落到一个。”

北宋元丰之后,相位其实只有两个,之前二府三司的制度已经被废。便是尚书台左右仆射,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这次改制其实很有问题,把权利都集中在了少数人手里。

元丰改制之前,二府为枢密院与政事堂,三司为户部、盐铁、度支。几个长官都不互相统属,皆可称为“相”。权利分化之下,自然比较难出只手遮天之人。

如今相位实质上只有两个,赵佶更是把相位变相的缩成了一个,如蔡京,一个人执掌三省,权利之大,以某种角度来说,皇帝都不如蔡京。

童贯闻言眼神微微一眯,笑道:“蔡学士如此有把握?若是蔡学士觉得还需要一些帮衬,不妨直言,只要此事能揭过去,什么条件都好说。”

童贯话语说到这里,已然就是请求的意味了。童贯对于郑智的保护,一半出于对自己权柄的维护,一半也来自于两人的私交。却是哪一半更多,也说不清楚,但是童贯当真就在蔡攸面前说出了这番话语。

蔡攸听得连连笑,拿起身边童贯亲自倒的茶水,抿了一口,笑道:“未想童太师也有今日,也有如此来求我的这一日。没想到啊没想到,童太师似乎也不敢回东京了吧?郑智谋反,童太师怕也是没有一个好下场。只是我实在没有什么要童太师来帮衬的,对不住了。”

蔡攸一脸得意之色,心中也是知晓,此时自己拿捏的东西,足以让童贯与郑智一起万劫不复。说话间也不再自称下官,语气上也是得意洋洋。

童贯闻言,哪里还不知今夜谈判是不成功了,面色陡然一怒,开口喝道:“蔡攸,你算个什么东西,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要自己掂量一下。”

童贯终究是忍无可忍,谈不拢也就罢了,还受了蔡攸一个后辈之人的侮辱,都到得这一步了,也不必再委曲求全了。

蔡攸听得童贯还来威胁自己,更是不虚,开口道:“童大阉人,若是侥幸活得一命,来日到我蔡府门前乞食,当有一顿好酒好肉。”

蔡攸比蔡京,实在差得太多。蔡京若算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这蔡攸显然就是那个不争气的败家富二代。两人心计,差得十万八千里。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童贯听得一句“童大阉人”,眉头微微一松,眼神微眯。慢慢站起身来,走出大帐之门。

蔡攸见得童贯自己走了出去,还开口道:“童太师何不来把我背出去?”

蔡攸竟然还有心思调笑童贯,让童贯来背自己出门。

却是不想童贯片刻之后真回来了,手中握着一柄短刃,这柄短刃也不知是在那个护卫身上拔出来。

蔡攸见得童贯拿着刀走了进来,面色大变,口中急忙说道:“童太师,你拿刀作甚?”

童贯闻言答道:“便是教你看看阉人是如何狗急跳墙的。”

蔡攸哪里还听不懂话语,忙道:“太师有话好好说嘛,适才只是玩笑而已,事情还可以再谈。”

蔡攸此时也知道害怕了,却是还以为童贯是在吓唬自己,或者是拿刀了来威胁自己。此时连忙改口,只为稳住童贯,如此也好回京。却是蔡攸心中大概也以为童贯十有**不会真杀自己。

童贯却是也不多言,往前几步待得断了一条腿的蔡攸旁边,提刀就刺。

这大概是童贯第一次真正自己动手杀人。却是童贯尸山血海面前待多了,杀人竟然手都不抖一下。

只是技术上差了许多,没有牛大那般的熟练,鲜血溅得童贯满脸都是。

蔡攸哀嚎几声,栽倒在地,抽搐不止,双眼瞪得大大看着童贯,直到瞳孔慢慢放大,血流一地,死得透透。

童贯把刀往地上一扔,人也瘫坐在座椅之上,看着地上死透的蔡攸,心中一团乱麻。

事情到得这个地步,童贯再也不是那个遇事胸有成竹的童贯了,操作掩盖之法,童贯心中有无数,却是没有一个能够稳稳妥妥。

只要童贯一想到“东京”这两个字,便只觉得全身无力,坐都坐不起来。

第五百四十章列好战阵,不要乱跑(又是六千,白天再码。)

“造反”二字,在童贯的人生中,是从来都不会出现的念头,甚至想都不会去想。

一个老太监,一辈子伺候皇族之人,造反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显然是没有一点好处的,更不会有什么收获,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即便到得此时,童贯依旧没有去想过造反的问题,还是在想着如何善后掩盖。

事情当真陷入了困境,对于童贯来说,这么一个蔡攸,童贯是不可能让他回到汴梁的。现在蔡攸回不到了汴梁了,童贯更难以向东京交代。

瘫坐了许久的童贯慢慢回过神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伸手摸了一把脸上已经粘稠的血浆,摊开一张白纸,舔了一点黑墨。

笔悬在半空,想了许久,终于落笔而下。一张大纸,片刻之后写得密密麻麻都是蝇头小楷。

楷书,其实早早就有了,汉末时候就有楷书的雏形,两晋时候就已经较为流行了,到得隋唐,已然就是非常成熟的一种字体,公文往来之类,都有标准的楷书。所以有“唐楷”之说。

后世多见、多听说的一个词是“宋楷”,其实“宋楷”与“唐楷”其实不是一类名词。唐楷就是指唐朝的楷书。但是宋楷其实是一种统称,是两种字体,便是“宋体”与“楷体”。宋徽宗开始,平常文件用字,多为宋体,后来也有仿宋体。楷体就是楷体。

时人常说秦桧明了宋体字,这种说法并不正确。楷体本就是近千年的沿袭,不需多说。

宋体字的来源,其实很简单,就是印刷展的关系,当印刷术在宋朝大范围展的时候,一种端正简单大方的字体就油然而生了,也是为了方便印刷的简单操作。因为印刷就要雕刻,不论是雕版还是活字,都是要手工雕刻的,其他字体在这种手工操作上显然难度极大,对于工匠的要求也很高,宋体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诞生的,宋体的明人,可以说就是那些雕刻的工匠。

从某个角度来说,宋体也算是工业化的产物,也奠定了后世千年的惯用字体结构。秦桧所做,不过就是把早已经大规模出现的印刷体进行了一次规范而已,也就没有了明之说。只能说秦桧是规范了印刷体的用字标准。

童贯写完书信,自己又读了一遍,字迹并不十分工整,倒不是童贯写不出一笔工整的字迹,而是童贯下笔之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略微有些抖动的手。此时的字迹,也能看出童贯内心中的波澜。

待得墨迹干透,童贯慢慢叠起书信,找来信封,开始用火漆印鉴密封。

待得一切妥当,童贯坐在椅子之上,长吸几口气,开口喊道:“吴泽!”

吴泽其实就在门外,童贯杀蔡攸的短刃,也是在吴泽身上拔出来的,大帐里面的动静吴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生的事情也猜得**不离十。

只是吴泽心中知晓分寸,在门外一直安安静静,一言不,即便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也没有出一丝响动。

听得童贯唤自己,吴泽连忙走近大帐,恭恭敬敬拜了下去,拜下之后,也不起身,只待童贯吩咐。这个不起身的动作,也是在向童贯传达一个忠心耿耿的意思。

“多寻一些布匹来,把尸包裹严实,送到涿州去交给郑智,还有书信一封,带到郑智亲手。”童贯开口说道。

此时童贯心乱如麻,把尸与书信送给郑智,其实没有什么意思,便是让郑智看看怎么处置。书信内容也把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更把事情的严重性也说得清清楚楚。

童贯此时心思不定,操作掩盖的办法,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当。便把这件事情寄希望与郑智身上,希望郑智有一个两全其美之法。

病急要投医,此事赋予郑智,自然不是乱投医,童贯此时已然没有可以倚仗之人,唯有郑智。

吴泽恭恭敬敬答道:“太师放心,小的一定把此事办妥。”

童贯闻言,只是无力的摆了摆手。

吴泽连忙奔出大帐,四处去寻布匹。不久之后,却是抱来了几床被褥与麻绳。更把一架马车直接牵到了大帐门口。

童贯就这么坐着,看着吴泽忙前忙后。杀人之时,童贯没有丝毫畏惧,想法只觉得心中畅快。杀完之后,童贯却是忧心忡忡。

吴泽此时也是双手颤抖,吴泽自然不是害怕尸体血腥之人,却是看得蔡攸熟悉的面目,心中没来由有些胆战心惊。更是知道地上这个蔡攸,是被自家太师亲手所杀,这种事情大宋几二百年,是从未生过的。

尸体上了马车,马车立马动身往北。此时的童贯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待得吴泽第三日上午到得涿州城下不远,只听得空中传来的阵阵鼓声号角。

吴泽心头大惊,这种鼓点再熟悉不过,已然是大战在即。只听吴泽开口说道:“你二人快快把马车牵到林子里去,砍伐树枝遮蔽起来,我上那边山头去看看。一定要把车内之物守好,但凡有失,我等三人皆是人头落地。”

吴泽就带了两个心腹之人,此时两人闻言,连忙把马车往林子里拉,林子虽然并不茂密,却是也没有容得下车架进出的道路。两人忙前忙后,已然心急如焚。大战当前,便是个兵荒马乱,若是碰上宋军也还好说,若是碰上辽人,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吴泽吩咐要砍树枝遮蔽的原因。

吴泽自己已然往不远一个矮山包奔去,手脚并用往山顶飞奔。

待得上到山顶一看,远方城池已然在视线之中。却是那城池之下整齐列阵的人山人海,十几万之多,看得吴泽紧张不已。

此番已然是要开战了。这一战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更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吴泽手上还有蔡攸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交不到郑智手中,就怕夜长梦多。

开战之时,也容不得吴泽带着蔡攸的尸往前去了。

远处忽然传来雷电大作之声,还远远能看见许多青烟往天空飘去。吓得吴泽身形一震,却是空中并无雷雨。冬天打雷,也是极少生的事情,几十年都不会生一次。

显然是远方城下郑智的火炮出的怒号。

再看郑智,人也在军阵之中,骑着高头大马,左右两三百号令兵。

主帅本可列与军阵之后,却是那耶律大石正在外游弋,郑智这个主帅也不可能安坐于后,以免被敌人骑兵突袭而来。

所以郑智只得也到军阵之中,郑智到得军阵中,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郑智身边一杆高耸的帅旗,便是吸引耶律大石进攻的方向指示。

左右多是甲胄不全的州府之兵,呼延灼与王禀更是紧紧跟在郑智身后。

耶律大石的目标也只有两个,一个便是主帅郑智,擒贼先擒王,郑智必然是要目标。退而求其次便是冲击敌人的弱点,把敌人击溃,造成大面积的骚乱与溃逃,所以这些甲胄不全的杂兵自然也是目标。

如今郑智便把耶律大石的两个目标重合在了一起,自己亲自立于这些州府兵马之中。

这一次也是郑智身边令兵最多的一回,直有两百多号令兵随在郑智身边,随时准备四处去传军令。

今日所谋甚大,想要准确指挥这么多士卒,令兵自然是多多益善。

李纲吴用等人,也跟在郑智身边,临机应变,也少不得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出谋划策。

大炮已响,涿州的城门犹如纸糊的一般,已然洞开。涿州不是大城,也有百年多不战,城墙并不厚重。城门一开,已然是一马平川。若是燕京哪种城池,必然有内城外城两道城墙,城门之处,还有瓮城用来防守,一道城门被破,还有瓮城阻挡,进得瓮城,还有一道城门要攻打。

所以这种真正的大城,必然是难以攻打的,就如汴梁,百万军民所在。若是真的誓死防守,金人几万军力,只能望城兴叹。即便后来蒙古成吉思汗亲自带兵攻打已经属于金国的燕京,也只能望城兴叹,攻都不想攻,围困之久,断水断粮一年,才把弹尽粮绝的燕京攻破。

所以城池在古代战争之中,挥的作用远远比后人想象的要大。女真围困王禀驻守的太原城,也是这般。只要人心还在,再多的敌人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入城半步。

如此对比,靖康汴梁之悲,归根结底,就在于皇帝与一群读书人心态上的自作自受。金人攻不下外城墙,有人从里面自己打开。金人攻不下内城墙,皇帝自己出来束手就擒。

皇帝与达官显贵之苦难,那是自作自受,奈何几百几千万大宋百姓之苦难,实属无妄之灾。

“相公,游骑来报,耶律大石已经从西来,距此十多里,但是停住了脚步,不进不退。”吴用上前开口说道。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耶律大石谨慎非常,想要等到我们真正全力攻城。此时城门已开,传令米氏与往利打马冲城,另派两万沧州步卒随后进城。让头前的州府禁军把长梯往城墙上架。”

令兵闻言,飞奔出去十几人。

吴用在一旁皱眉又道:“相公,架起来几百长梯倒是不在话下,就怕这些州府禁军畏缩不前,不敢攀爬。耶律大石见得这般模样,必然谨慎不敢上前。”

郑智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急,待得骑兵入城,城头之上的辽人必然全部往城下去救。那个时候这些州府禁军自然能爬上城头。”

郑智成竹在胸,这攻城之战倒是小事,耶律大石才是重点,若是耶律大石不来,坐看涿州陷落。到得燕京之时,郑智还是会遇见今日的困境。

燕京城可不比涿州城,攻打燕京之难,可不是如涿州这么简单。那时候耶律大石麾下的骑士,也只怕要多上不少。

这才是郑智担心的事情。

涿州城门已开,五六千骑兵飞奔往前,直冲城内而去。

城内也已聚集了无数辽人士卒,全部拥堵在城门之下。

米真务与往利德二人打马在前,一头扎进了无数辽兵之中,惨烈厮杀已起。

无数骑士不断打马向前,只为砸开敌阵,把战线扩大。只要战线扩大了,源源不断的宋兵进城,一万辽人守卫的城池也就真正告破。

这些辽人残兵的凶猛,也是到达极致。即便面前是飞奔的马蹄。也不见一人后退,更有许多人手持长枪正面往马蹄冲去。

只闻得急飞奔的马匹一声惨嘶,撞飞头前那刺伤自己的敌人之后,栽倒在人群之中,又压倒几人。马上的骑士更是飞出几步远,落在无数辽人中间,被人乱刀砍死。

米真务也不能幸免,好在米真务反应极快,看得面前迎着马匹而来的长枪,人已经翻身往后,坐骑扫倒几个敌人之后血流入注。米真务却是侥幸逃脱一劫,人已经落都了后面一匹马的背上,与一个军汉合骑一匹战马。

这便是游牧民族的天赋,在马背之上也能辗转腾挪,如履平地。

辽人保家卫国,自然奋不顾身。哀兵之威,也毫不欠缺。绝大多数人都有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气势。

健马悲惨,却是马背上的主人更是心狠,对于座下这些极为忠诚的伙伴,也丝毫没有怜悯,迎着无数的刀枪,健马如麦秆一样一排一排的栽倒。

如此前赴后继的冲锋,对于辽人带来的伤亡更是巨大。

此时的死伤已然不是对比,而是两方压上去的筹码,便是看谁更敢死,看谁更不把性命当回事。

看谁更能扛得住压力。战阵的胜负,从来不是以伤亡对比来论胜败的。而是看谁能扛得住压力,达成最后的战略目的。

攻城之战,也不是城门打开了,就胜利了。城门只是一道防线,真正的防线是那些勇武之人。

此战攻城,若是没有米氏与往利,而是那些新兵入城,此时只怕早已被赶出了城门之外。再多的人手,也是枉然。

鼓点越来越密,伴随着马蹄冲入涿州城的士卒也越来越多。便是沧州的铁甲步卒也开始入城了。

每一队头前的必然是军官骨干,军官之后便是那些一脸紧张的新兵。骑兵在头前顶着压力,这些新兵在队头都头的带领之下,围攻着零星的辽人士卒。

甚至有些新兵为了给自己壮胆,口中嘶喊不止,便是地上早已死得透透的辽人尸体,也被这些紧张的新兵捅得稀巴烂。

更有人一边随着大队人马往前,一边往外吐着早上吃下去的饭食。许多人的铁甲之上,鲜血没有看到多少,尽是面饼与胃液混合的残渣。

许多话本演义之中,练了兵之后就能纵横于战阵无敌的故事,此时显得何其可笑。

好在郑智也是经历过第一次杀人之时的呕吐不止,更经历过第一次杀人的那种不由自己控制的紧张颤抖。没有自大到以为这些沧州兵列好了战阵,穿好了铁甲就能所向披靡。

久经训练的沧州新兵尚且如此,那些疏于操练,身上无甲的州府禁军,想来更是不堪一击。若是放任这些州府士卒暴露在耶律大石的马蹄之下,后果可想而知。

好在万事开头难,万事也都有第一次。这一次之后,这些沧州士卒必然能有一个巨大的升华。

因为接下来面对的,就不是那些零星之敌了,骑兵已然深入头前。此时大街小巷皆是两方之卒。成百上千的辽人散落在四处,也就在这些沧州士卒的面前。

“列阵,列好战阵,不要乱跑。”

“所有人举起长枪,不要乱动!”

“站好,都站好,快……”

“往前迈步!”

“刺!”

“再刺!”

到处都是军将呼喊,喊到撕心裂肺,喊到嗓子撕裂。

此时唯一还能倚仗的,只有军将的呼喊与平常操练的整齐战阵。

真正开始交手的时候,已然由不得多想。士卒自我鼓气的嚎叫,已然淹没了军将的嘶嚎。

甚至有人一边流着哗哗的泪水,一边用自己肌肉的记忆端枪前刺,收回,再刺,再收回。

甚至也有人双目紧闭,不断向前,偶尔睁眼看一下左右。

见得左右同袍都在,自家的队头也在,才稍稍安心一点。

安心之后,却又闭上了双眼,迈步往前。忽然不知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得一下,栽倒在地。

栽倒之后,就再也不见他爬起来了。

辽人却是没有这些大呼小叫,唯有赴死之心。面对无数长枪,依旧不止脚步,连杀几人不在话下,直到被长枪捅得透透,直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才会紧握着兵器倒在地上,睁大双眼看着头前。

宋兵实在太多太多,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辽人太少,万余辽人,在这涿州城内,被分割得到处都是,散乱在街巷之中,却是越来越少。米氏与往利的作用也就是如此,顶住压力,分割敌人。

城外的郑智眼睛注视着城头之上,忽然开口喊道:“城头上的辽人皆已下去了,命令州府之兵攀爬城墙。”

又有十几令兵飞奔而出。

吴用却是并不往城墙方向去看,而是一直紧紧盯着西边,盼望着西边出现那些辽人的铁甲骑士。

第一次真正上阵的李纲紧皱眉头,空气中越浓厚的血腥之气,让李纲干呕了几次,却是都被李纲忍了下来。好在李纲只在城外,并未入城,否则也由不得李纲还能忍得住。

城外远处山包上的吴泽紧张的看着远处大战,见得士卒已经冲入了城池,面色也是大喜,城中厮杀的惨烈吴泽看不清楚,却是能看到城内两方人马的局势,辽人太少,战局已然越来越有利。看得吴泽不断用拳头击打着自己的手掌。

“来了来了,相公,耶律大石来了。”吴用终于看见了自己盼望已久的铁甲身影。

郑智转头一看,耶律大石果然来了,铁甲的身影越来越多,马蹄的震动也越来越大。

郑智也紧张起来,脚踩马镫直接站起身形,开口大喊:“那帅旗再居高一点!”

“吩咐城外还剩下的两万多沧州步卒往某这边移动。”

“叫所有安排好的州府士卒把长梯都支起来,就支在脚下。骑兵冲进来之后,全部往外跑。让沧州士卒向前。”

“吩咐鲁达带着西军骑士全部下马,到我身边来列阵。”

“吩咐大炮拖到我身边来,床弩也叫鲁达赶紧架起来。”

郑智不断下达着军令,身边两百多号令兵,瞬间只剩下二三十人了。这些军令也是在早间大帐之中井井有条商议过的,此时已然到了执行的时候。

吴用、李纲、朱武、裴宣等人也抽出了腰间的兵刃,不论这几人有多少战力,却也是一脸的坚毅,紧紧跟在郑智身边。

李纲也终于要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惨烈了。

铁甲洪流转瞬即到,从侧面直插入宋军大阵。目标便是这些州府士卒,还有裹挟在州府士卒里面的那一杆高耸的帅旗。

这些州府的士卒,面对铁骑飞奔而来,哪里有辽人那般的勇武,被健马撞倒无数之后,已然像炸开了锅一样,四散而逃。

也是这些人早就接到了撤退的命令,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长梯,人在上面翻滚攀爬而退。

冲进大阵之中的辽人铁骑毫不手软,场面之惨烈,犹如屠杀一般。州府士卒已然互相踩踏不止。

这种场面还是生了,看得郑智眉头紧皱,似乎心中也有预料。却是也过于残忍,满地的长梯拒马,虽然是用来阻挡辽人骑兵的,此时却也是这些争相逃命的宋兵的障碍。

唯一能够有一点点安慰的便是人过拒马,比马匹容易了许多。

李纲已然看得目瞪口呆,口中还道:“辽人竟然勇武如斯……”

郑智闻言,回头看得一眼李纲,心中也知晓李纲只是有感而,答道:“某麾下骑士,并不比辽人差。”

李纲闻言,面色一愣,才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语,忙又道:“今日辽人必然在劫难逃。”

远处山包之上的吴泽,看得大队辽人骑士冲入军阵,犹如无人之境,直往那一杆“郑”字大旗而去,惊骇非常,口中一句:“不好!”

吴泽已然踮起了脚尖,脑门之上大汗不止。这种战术吴泽不是没有见过,却是多看郑智率领铁甲冲击敌人,更是知道铁骑如此冲阵,威力之大,足以改变战局。

此番却是见得郑智已然身陷险地,只觉得战况已然往不好的方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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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斩杀郑智

草原腹地,忽然被一支四万人的军队搅得天翻地覆。

这支军队本是北上来阻击阻卜人大军的,却是到得此时,依旧没有遇到任何过五六千号以上的阻卜大军。

军将们在一种劫掠的畅快中似乎早已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情,如今的折可求与刘正彦、杨可世,也学起了郑智之法,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屠戮了几个部落之外,也开始收拢草原俘虏,壮丁与妇孺应有尽有。

人数直有四五万之多,原因倒是简单,只因为口粮够吃。

“折相公,再往北二三百里就到了辽国上京道西北路招讨司的驻地镇州(哈达桑东、乌兰巴托西),阻卜大王府也在镇州不远西不远,咱们是不是到此为止,开始往南回?”刘正彦看着漫山遍野的牲畜开口说道,心中其实也有担忧。

草原的主要政治中心,其实就是两条河流所在,一条是土兀剌河(土拉河),也是辽国上京道西北路招讨司镇州、维州、招州所在,也是后世乌拉巴托所在。一条便是胪朐河(克鲁伦河),辽国上京道乌古敌烈统军司河懂城、皮被河城、塔懒王城。

两条河流流域,正是草原东西腹地的两个中心区域。刘正彦所担心的,就是靠近土兀剌河之后会遇见草原人的大军,还有草原上的城池。

折可求也环看了一下四周,点了点头道:“此番北上抗击阻卜人,已然功成,幸好我等反应及时,出兵快,阻卜人显然还未组织起来大军,此番大获全胜,实属幸事。想来阻卜人如今并不能纵马南下了,也是到了回军南去的时候,传令大军调头南归。”

折可求说的话语,自然还是按照之前的套路来,也是在间接解释一下为何没有碰到草原大军的原因。军中人多口杂,事情也必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这个解释也是要送到东京去禀告皇帝赵佶的。

只是折可求说完这番话语,面色也慢慢沉了下来,回去之后,似乎还是要面对卸甲的问题,这个问题也还是那么棘手,虽然拖了这么久,却还是拖不过去。如今是二月末,按照季节来说已经是春天了,立夏也不过只有三个月了。大军带着这些俘虏到得灵州,大概也快要立夏。

用这些漫山遍野的牲畜熬上几个月,新粮就要开始收获。卸甲的事情倒是可以进行。只是折可求心中总是有些不乐意,亦或是说有些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不愿意那这些精兵悍将变成抡锄头的农夫。

劫掠,其实就是不劳而获,这种事情对于人性来说,如毒药一般,是会上瘾的。拿着刀枪,就能获得金银财宝,就能获得粮食牲畜,还有任由打杀的奴隶。

这种事情就代表了人性的劣根性,汉人几百年来再一次享受到了劫掠带来的好处,折可求心中自然也是如此,不愿意看着这一支强军就此没落,不愿意这种任意劫掠的畅快戛然而止。

南归之路,折可求一路走,一路上不由自主的拖拖拉拉,便是刘正彦与杨可世也是这般,似乎这草原之上有不同寻常的魅力一般,教他们“流连忘返”。

涿州城下。

耶律大石带着麾下六七千员铁甲骑士冲入宋人大阵之中,面对无穷无尽的宋人士卒,已然大神威,杀人如同切瓜砍菜一般。

所过之处,宋人皆是四散而逃,犹如狼入羊群,造成巨大的混乱。

这种场面郑智并非没有见过,就如郑智当初带着大军冲入杭州城一样,杭州城内几十万方腊贼兵,也是这个场面。战争胜负,似乎与人数的多寡并没有单纯的关系。

“列阵,快快列阵!”

郑智面前,两千多号西军铁甲已到面前,虽然紧密的步卒战阵已经快列好。郑智却依旧呼喊不止。

两万多早已等候多时的沧州铁甲也从两侧围了上来,却是也因为往外奔逃的州府士卒,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耶律大石的目标极为明确,就是那一杆高耸的帅旗。紧密的骑兵战阵不断往前推进,似乎没有感受到一点阻力。

却是不断往前的耶律大石终于现了事有蹊跷。眼前已经能够清清楚楚看到那些不断在攀爬拒马的宋人士卒。

那些人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终于露出了人群中的长梯。那些被横着摆起来的长梯看得耶律大石心中一惊。

虽然才亲眼看到少许长梯模样的拒马,但是一眼望去,全部都是那般上上下下动作的宋人,这拒马的规模不言而喻。

看得耶律大石忽然头皮麻起来,手已经不自觉轻轻去拉缰绳。

左右看得几眼的耶律大石心中更惊,两侧远方,围上来的铁甲也在视线之中,近处更是无数上上下下的人影,两侧显然也有无数这般的长梯拒马。

耶律大石踩着马镫站起身来,回头看得一眼,想看看来时的路,已然是人山人海,铁甲熠熠。

耶律大石已然心凉半截,冲阵而来,砍杀之数,已然有两万不止。原来这两万人竟然只是诱饵。

耶律大石面色苍白,却是并未下得任何军令。此时的犹豫为难纠结,都在耶律大石心中。

骑兵如果停下了高的马蹄,其中后果,不堪设想。冲锋的几千人是锋利的箭矢,无坚不摧。停下了马蹄的几千人,立马就成了身陷重围。这个道理耶律大石再明白不过。

耶律大石已然看到了郑智的狠厉,拿上万的人命来当诱饵。

反倒是郑智并未这么去想,内心之中并未有把人命当诱饵的想法。直到历史上这一战结局的郑智,何曾想过什么诱饵不诱饵的事情。

辽人冲阵是必然的,死伤也是不可避免的。郑智只想如何能挡住敌人冲阵之威,如何获得此战之胜。

耶律大石还在犹豫为难纠结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是大阵之中,两军已然分开。

“小胡,响箭!”郑智手持长枪大声呼喊。

混乱的战阵,郑智眼中只有铁甲,只要铁甲不乱,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

响箭一起,在郑智面前列阵的两千多号西军铁甲抬弩就射,还有几十具床弩也震动而起。

羽箭四十五度角飞向天空,越过还在不断翻越拒马的州府士卒,再落地,已经降临在无数辽人头上。

一阵“叮叮当当”之后,无数辽人铁甲插上了许多羽箭。距离还太远,硬弩也只能堪堪破开铁甲,并不能真正杀伤多少敌人。

但是那长枪一般的床弩巨箭,从空中飞下,辽人后阵之中,立马有几十人连人带马被钉在了地上。

飞的马蹄毫不减冲入拒马之上,唯有人仰马翻。

天空上又飞来一波羽箭。

此时再也不是只有宋人的哀嚎惨叫,辽人的哀嚎更甚。

耶律大石陡然从犹豫之中坚定了下来,不论战局多么不利,深入敌阵,已然没有了后路。只听耶律大石大喊:“所有人下马,往前冲,往宋狗帅旗之处冲,斩杀郑智!”

背水一战,唯有奋勇。此时想胜,只有斩杀宋人主帅郑智!

耶律大石拉住马蹄,第一个翻身下马,长刀在手,一跃而起,跳过面前一列拒马,又翻身越过一列拒马。

长梯模样的拒马,没有伸出来的倒刺,人翻越起来,并不十分费力。无数的骑士也都随着耶律大石下马,不断往前翻越。

鲁达看得远方开始下马翻越拒马的辽人,一柄宝刀再空中扬了几下,左右来回几步,口中大喊:“端枪,准备!”

辽人六七千人,已然被几千条拒马围困在了一个狭长的地带,此时耶律大石之果敢也表现了出来。这个将来要纵横中亚几十国的契丹汉子,毫不缺少赴死之心。

只是耶律大石并未想到,还有一种大杀器马上要出怒号,这是一种人力难以抵抗的东西。

只听几声剧烈的炸响,惊得健马都出了嘶嚎,在原地连连蹦跳打转。

随之只见辽人阵中,许多人直接飞到了空中,弹丸击打在地上,不断的反弹跳跃,一列而过,皆是人仰马翻,血肉模糊,直到圆形的弹丸用尽了火药赋予的余力,停住了跳跃的步伐。

三十多门大小火炮,怒号之下,弹丸砸在紧密的人群之中,无限放大的威力,收割着一条一条毫无抵抗的人命。

翻越了二三十条拒马的耶律大石听得这拒马的炸响,看得头前升起的烟雾,回头看得一眼满地哀嚎的人群,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旋即听得耶律大石一声怒号,满脸尽是怒火,双目通红,翻越拒马的脚步更是加快到了极致。口中大喊:“快随我冲上去!”

耶律大石不仅敢死,更是明白一个道理,此时一定要赶紧再冲入敌人阵中,与敌人搅在一起,便可避免敌人这般手段的攻击。便是死也不能这般毫无还手之力,便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耶律大石本是这个时代的天之骄子,奈何今日碰到了郑智。既生瑜,何生亮。

那中亚几十国的无敌传奇,似乎还未开始,就要戛然而止。

第五百四十二章 只可惜童太师不在此处

耶律大石终于翻过了无数的拒马,面前已然是宋人铁甲,铁甲之后,那一个高耸的帅旗就在眼前。

耶律大石与郑智,两人相距已然不过几十步远。只是两人之间并未见过面,要说郑智,倒还是想见一见这个中亚传奇人物,只是两人相见不相识。

随着耶律大石翻越过来的辽国汉子,如野兽一般的模样,高举着兵刃,一头扎进了西军军阵之中。

惨烈的厮杀,飞洒的血雾,兵刃与铁甲的火星,锋刃进入皮肉的哀嚎。

在后面不远的郑智,竟然也不断拉弦攒射,并无多少准头的羽箭带走一条一条的人命。

远处山包上的吴泽面色窒息了一般,在他的视线角度上,辽人已经冲到了帅旗之下,冲到了郑智面前。

局势已然到了千钧一的境地。

四周的沧州铁甲都围了上来,列队来到了拒马之外,把辽人控制在狭长的一块小区域内。

在无数军将的呼喊声中,这些沧州铁甲步卒开始有序地翻越着拒马,往中间压缩而去。

胜利的天平已然往郑智这么倾斜,虽然多了无数的混乱,但是事情还是按照郑智安排的剧本在展。

涿州城内,大战已经过了高氵朝,慢慢往尾声展。

米真务与往利德也已经冲到了这座不大的城池另外一边,开始打马转向,准备再一次扫荡城中的残兵。

却是这一回头,两人心中已然疼痛无比,这一战之下,六千骑兵,此时还端坐在马上的,不知还剩不剩四千。米氏自从在郑智麾下穿上了铁甲,第一次有如此大的伤亡。

辽人决死之心,再一次得到了证明。

两万沧州步卒,散落在城池之内,列着紧密的战阵,步履缓慢,即便面对再少的辽人,也是谨慎紧密在一起,慢慢向前。丝毫不敢乱了阵脚。

军将的呼呵之声越来越严厉,甚至已然在阵前斩杀了不少不听号令的士卒。与这些视死如归的辽人战,若是连战阵都不能紧密,出枪都不能整齐划一,还有什么可以倚仗。

这种惨烈的战阵,已然到了这些沧州新兵心理承受的极限。

若是这一战能坚持到最后,坚持到得胜的时候。这些沧州新兵必然有一个升华,以后再也不能用“新兵”这个词汇来形容他们了,以后这些沧州兵必然可以独当一面。

郑智不断攒射着手中的羽箭,冷静看着面前这些西军步卒拼命挡着辽人无畏出冲击。

鲁达依旧在前方嘶嚎,一柄宝刀大杀四方。史进林冲等人随着士卒一起排着长枪,刺杀不止。

一杆长枪穿过辽人的胸膛,这个辽人却还能挥起长刀往前来砍,直把头前出枪的一个汉子砍倒在地。

辽人今日的勇武气势,党项人似乎也还差上一筹。

终于,四面八方的沧州步卒也压了上来,把这些辽人团团包围在了中间。

辽人更是毫不畏惧,四面出击,挡住这些铁甲的进攻。给耶律大石留下了足够的空间,然耶律大石带着人不断冲击着郑智面前的军阵。

耶律大石要郑智的人头,尽管耶律大石还没有找出到底哪个是宋狗的主帅郑智,但是那杆高耸的帅旗,也就代表了郑智。

耶律大石往前的方向直面那杆大旗而去。只是步履维艰,耶律大石大概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些宋人竟然也这么难缠。

这种反差实在太大,刚一入阵之时的宋人,犹如猪猡一般,只需出一些响动便可以赶得漫山遍野逃散。此时面前这些宋人,竟然如此能战,战得耶律大石不得寸进,战得耶律大石也开始呼喊不止。

“冲进去,快冲进去。”

“杀郑智,夺帅旗!”

“往前冲!”

耶律大石心急如焚,孤掷一注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乎也越来越远,怎么抓都抓不住。

“呼延灼,快快带领你麾下之人绕到辽人身后去,把敌人退路堵牢,放走一个辽人,唯你是问。”郑智开口大喊,心中知道耶律大石是果断之人,若是耶律大石转身而撤,必然也是正常的选择,此时还能快调动的能战之卒,唯有呼延灼与王禀二人。

呼延灼麾下还有不少骑士,还可以绕道过去堵住耶律大石的退路。

呼延灼闻言得令,转身就走。心下却有惊慌,辽人战力之强,就在眼前。若是这些辽人真的转身想走,即便辽人不能骑马,呼延灼心中也没有把握挡住这些辽人的脚步。

呼延灼对于自己麾下这些军汉,也有很充分的认识。剿梁山匪寇倒是堪用,面对如此辽人,实在相去甚远。

人命如草芥!

鲜血从眼眶汩汩而出!

鲜血从口鼻迸溅而出!

鲜血从喉管喷射而出!

当利刃划破了胸腹,最先涌出来的就是肠子。一个人的肠子有多长?十二指肠大概六十公分,小肠可有六七米,大肠也有一两米。

涌出的肠子犹如从碗里倒出来的面条一般,收都收不住。

伴随着血污的肠子,在这冬日冒着热气,再有无数的脚掌踩踏而过,带着这些绳索一样的物体走出几步远,再把人绊倒在地。

肠子的主人却还并未死透,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身形抽搐,面色狰狞,口中哀嚎。兴许这一刻,他的心中才略微升起一些后悔,后悔不该走上这个炼狱场,后悔不该生在这么一个世界。

郑智看不到这些人群之下生的事情,眼前只有不断向前的人群,还有那如野兽一般的鲁达,高大的鲁达站在人群之中尤其显眼,头前的人都矮了一头不止,在鲁达的宝刀面前一个一个倒下。

李纲终于忍不住了,一口面饼与胃液的混合物从口鼻中涌出,直接喷洒在健马的头上,之后又是连续不止的呕吐,呕吐之物把健马的眼睛都遮蔽了起来。

马匹也是不安的左右甩动的头颅,马蹄也躁动起来。

郑智听得旁边的马蹄躁动,回头看得一眼,伸手拉过李纲的缰绳,往下压了压,把马匹控制下来。

局面立马也有变化,心急如焚的耶律大石显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已然停住了脚步回头而去,口中也喊着:“撤退,快走,回头冲出去!”

乱战之中,其实这种喊话,并不能达到号施令的作用。却是耶律大石的动作能起到这个用处。

耶律大石转头之后,左右军将立马随之掉头转向,便也有更多的人调头而去。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口中呼喊着“回头冲出去”。

马匹显然没有了作用,陷入人群冲不起度的马匹,其实是累赘。人群中几千匹马也被主人毫不犹豫的抛弃。

看到辽人开始调头,郑智心中大气一松,已然知道此战鼎定。

却是也知道不能让辽人真的逃了出去,若是辽人走脱了许多,他日燕京城下,必然更是艰难。

“王禀,带人搬来头前的拒马。命令所有西军士卒上马追击。”郑智放下李纲的缰绳,开口大喊。

远处的吴泽看得忽然调头的辽人,又是目瞪口呆,却是立马面色大喜。辽人在撤退,此战,似乎……胜了!

这忽然的胜利好似奇迹一般!

高兴得吴泽在那山头之上连连击掌,左蹦右跳不止,口中也在欢呼,连连叫好。心中还想,自家童太师要是也在此处观战就好了,只可惜童太师不在此处亲眼得见。

城内大战已然是尾声,四处都是成百上千的宋人士卒包围着几十个如困兽一般的辽人。宋人士卒的战阵依旧紧密,步伐更是缓慢,所有人亦步亦趋,显得格外的谨慎。

米真务与往利德也停住了马匹,在大街中心左右观看,狂喘大气,身形佝偻。

休息片刻之后,米真务才开口道:“调头往北出城。”

往利德开口问道:“好,且去北城外涿水边,不教一个辽人再渡过涿水。”

两人没有挡住耶律大石南渡涿水,此番却是要挡住辽人北渡而回。

呼延灼带着麾下几千人才刚到耶律大石入阵的缺口,已然与转向突围的辽人后队不期而遇。

双鞭呼延灼一马当先,直往辽人阵中杀去,便是不想麾下的汉子们怯懦,只想以身作则。如此以身作则,比什么命令都要来得有效。

才刚刚击倒两人的呼延灼,却是已然堕马而下,马匹已然被辽人刺倒。

呼延灼双鞭无敌,砸在重甲之上火花四溅。却是呼延灼麾下的汉子显然不如呼延灼这般善战,辽人强烈的求生本能之下,已然节节败退。

郑智已然在另外一边打马入阵,鲁达等人打马跟随在后。

健马冲过从无数拒马中清理出来的一条并不宽敞的通道,直往耶律大石阵中冲去。

耶律大石不断穿越人群,直奔后阵,也是一个逃出升天的念想。今日涿州之败,还有那燕京要守,燕京是不能再败了,燕京若败,世上就没有辽了。

耶律大石还有这么一个念想,此时的耶律大石,哪里会想到中亚之地,才是自己真正的舞台。

第五百四十三章 去把经略府的军将全部唤来

辽国,自从915年建立,传到如今,大约二百一十年左右。耶律延禧乃第九代皇帝。从耶律阿保机建国开始,辽国契丹之强,二百年来都是北方最大的势力,统治着广大的草原与白山黑水之地,还有燕云。直到女真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亡了这个国家。

但历史上的契丹人之顽强,世间罕见。辽国即便灭亡了,耶律大石却又在中亚建立起了强大的西辽。八十多年后西辽被蒙古所灭,但是契丹之国,并未灭亡。契丹人又迁徙到西亚之地,在现在伊朗境内建立起了后西辽,也称为起儿漫王朝,势力也是不小,又历八十余年,再一次被西征的蒙古接管。

契丹人之国,如果以这个角度去算,几四百年。从大6最东端的大兴安岭下来的契丹人,脚步踏遍了东亚与南亚,实在值得敬佩。

就如今日的耶律大石,依旧还在奋勇厮杀,想要杀出战阵,回到燕京,继续保卫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契丹大帝国。

郑智打马不断往前,再一次冲入战阵之中,辽人即便在逃,也有无数人转头回来御敌,想要给头前突围的同袍争取足够的时间。

郑智面前,皆是冲上来的辽人。这也是郑智第一次见到穷途末路了,却还能这般撤退的军队。

厮杀依旧还是那么惨烈。呼延灼且战且退,战阵之上,也由不得呼延灼一人挥,左右的军汉皆在后退,呼延灼又哪里能一人向前。

涿州城内的厮杀,已经停止,万余辽人,大多数战死在城池之内,也有少许夺门而逃,只是这涿州城外,到处都是宋人士卒,也不知真正能逃出几人。

也有一些真正聪明的,钻进城中哪里的院墙,脱下一身甲胄,洗净身上的血污,说上一口汉话,隐姓埋名之下,这一辈子也还能过得下去。

城中之民,似乎也有许多人愿意收留这些残兵败将。近二百年的辽国臣民,已历十代人世更迭,在这涿州城里,其实也并不分契丹与汉了。这些为辽国而战的士卒,其实也有不少是汉人。

大街小巷,满地尸,互枕而亡,头尾相接。还有那些手脚还在抖的沧州士卒,原来战事完结获胜,并非真的都是欢呼雀跃。还有晚到的害怕,也还有延续的紧张,更有同族兄弟或者邻里好友死去的悲哀。

也还有内心之中对辽人的仇恨。战争就是这样,一战之后,士卒的仇恨才是继续战争的最大动力。

米真务与往利德带着麾下剩余的骑兵在河岸之上飞巡弋,斩杀着一个一个从城内奔出来的辽人残兵。这条并不宽阔的涿水,今日显然是没有一个人能过得去了。

吴泽也从山包上下来了,战阵的局势他看得清清楚楚,城外的辽人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城内的战事也结束了。

吴泽从小山头上下来,把马车从林子里拉出来,三人带着马车便往涿州城的方向去。

待得吴泽再次看到城外的营寨,城外的战事也结束了。

郑智正在打马往营寨而回。左右跟随着许多人,皆是一脸的笑意。

“相公,只可惜跑了那耶律大石。”吴用神色有些遗憾,耶律大石这个名字,吴用也是最近才听说,却是郑智口中的话语,对这个耶律大石多是看重。所以吴用才有这个遗憾,遗憾郑智极为重视的这个耶律大石却是跑了。

郑智闻言摆了摆手道:“无妨,跑得几百人不算什么,如此耶律大石即便到得燕京,也不敢再像今日这般在城外游弋。我等也不需再面对今日这种两难的境地。到得燕京,攻城即可。”

郑智对于耶律大石逃走这件事情,并不觉得可惜。若是耶律大石今日死在了这里,郑智反倒会觉得可惜。

今日一战,辽国七千号铁甲重骑损失殆尽,跑了一个耶律大石也就算不得什么事情。这个辽国,也不是耶律大石能救得回来的。

吴用闻言,面色轻松不少,只道:“相公,如此想来,那燕京城也不在话下,辽国已然到了尽头,灭亡之日不远。”

郑智点了点头道:“辽灭已成定局,却是这燕京城内三十万民众,当好生安抚,传令各部,特别是州府之兵,从今日起,不可屠戮燕云一个无辜之民,不可劫掠燕云一户人家财产。违者立斩无赦。”

耶律阿保机开国的时候,辽国四十万户,两百万人口。耶律延禧临朝之时,辽国已达一百四十万户,九百万人口。其中燕云十六州之汉人就有三四百万以上,其中燕京人口就有三十万不止。后晋割让燕云之时,多年战乱的燕云不过百万人口左右。辽服汉化,对于燕云的治理,其实也并不差。

吴用又在马上拿出纸笔,把郑智的命令一字不差记录下来。

郑智回到营寨大帐之中,火头军也开始埋锅造饭,大战之后,必然人人困乏,腹中饥饿。

只是这十几万人之中,不知有多少还能吃得下这一顿丰盛的饭菜。

善后的事情自然都是这些州府士卒的差事,满地的尸,能救的要救,死了的也要分出一个敌我,辽人的尸体要掘坑掩埋,宋人的尸体要处理一下带回河北。

满地的刀枪剑戟,甲胄箭矢,还有四处逃散的战马。皆要收拢起来。

涿州一战,辽人阵亡一万五千余,走脱一千余。

西军汉子,阵亡四百余。

米氏与往利,阵亡两千六百余人。

沧州步卒,阵亡六千七百余人。

州府禁军,阵亡两万余人。

以战损比例来算,宋军阵亡三万出头的人数,辽人阵亡一万五千人。一个辽人换了两个宋人的命。已然是损失惨重。

郑智麾下的士卒,再也不是十几万人了,而是十万出头。十几万大军变成了十万大军。

郑智看着统计过来的大致数据,长叹了一口气。

冷兵器时代,战争有一个问题,便是伤重多死。医疗条件的限制,许许多多重伤之人,本来一根针线,一碗酒精,再来几片消炎药与抗生素就能救回来的人命,却是只能眼看着他受尽疼痛煎熬而死。

不是人人都有栾廷玉那种运气,也不是人人都会用消毒处理与针线缝合伤口。

医学上的事情,郑智不懂许多,生物与化学,郑智也是一知半解。却是这战场救护的问题,已然在郑智脑中萦绕。

“相公,童太师的护卫吴泽求见!”牛大进来禀报。

郑智抬了抬手道:“带进来吧。”

牛大转身而去,不得片刻,这场大战的见证者吴泽走了进来,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随后一边解着衣衫一边说道:“郑相公,童太师的密信,容小的解一下衣衫。”

郑智点了点头。吴泽解开几件衣服,直到露出最贴身的那一件,然后从腰间拔出小短刃,割破了衣服,拿出了被缝在内衣里面的密信。

可见这个吴泽行事之谨慎,也是这封密信的内容太过重要,关系着许多人的项上人头。

郑智接过吴泽递过来的信件,火漆印鉴皆是完好,拆开之后便读。

吴泽把短刃插回腰间,又在一旁慢慢穿着衣服。衣服穿好之后,吴泽偷偷抬头打量着这个战神一般的男子,心中越的激动。

看着信件的郑智,眉头慢慢蹙起。过得一会脸上已然出现怒色。

再过得一会,只见郑智站起身来,身上已然戾气外露,几下把信纸撕成了碎屑,开口问道:“人呢?”

吴泽闻言一愣,急忙低下了头,掩饰自己偷看的眼神,随即答道:“郑相公,人就在大帐之外的马车里。”

郑智闻言,开口喊道:“牛大,去把经略府下所有军将全部唤来!”

牛大看得自己官人面上的颜色,已然知道大事不好,连忙飞奔出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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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哥哥,大不了就。。。(四千八大章)

吴泽听得郑智话语,已然知道这位郑相公要有动作了,心中莫名一慌,不为其他,就为这位郑相公接下来可能不可预测的手段。

面前这位郑相公,面色里怒火中烧。这位郑相公,在吴泽看来更是一位杀伐果断之人。此时知晓了皇帝赵佶派蔡攸带兵去沧州捉拿他的家眷。这手握重兵,麾下多忠心耿耿的郑相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实在不能想象,也许顷刻之间,国家大乱。

吴泽心中不由自主的往家国大乱、兵锋四起的这个方向去想,这个想法也是因为吴泽对于郑智最为基本的了解,跟随在童贯身边的吴泽,知道郑智太多果决大胆的事情了,许多事情吴泽虽然不敢过问与打听,却是都能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结论就是这位郑相公兴许雷霆一怒,浮尸千里。

事情虽然与吴泽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吴泽心中已然慌乱起来,家国安危于一线之间,就在眼前这人的态度之中。

吴泽忽然有些坐立难安,往前两步,躬身又拜,开口道:“郑相公,小的先出去了。”

吴泽似乎不愿意待在这个大帐里面,亦或是吴泽也觉得此时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在这种时候也不该在此多听多看。

未想郑智摆了摆手道:“你且到一旁安坐,稍后事情,也有你该说的话语。”

想来郑智对于吴泽也是有一份信任的,这份信任自然来自童贯。吴泽能做今日这份差事,其实也说明了这个人的忠诚。

吴泽闻言一愣,心中似乎有些感动,连忙往大帐最外围的座位走去,安坐下来等候。之前的吴泽是谨慎、谨小慎微,知道什么事情该听,什么事情不该听。此时的吴泽,心中莫名有一些自豪,自豪自己在这位郑相公心中得到的这一份信任。有时候下位者就是这般,多少恩惠也比不过上位者的一份信任感。

这也是人性,人本就是群居性的群体。真正融入一个群体才是大多数人最为需要的基本生存需求。

对于吴泽的人生来说,今日也许就是他最为重要的人生转折点。吴泽,进入了郑智这个信任群体之中,将来也会因为今日的事情给他带来无限的好处与前途。

所有人6续而来,大战才刚刚结束,所有事情都还在忙碌之中。这个时候被郑智全部叫过来,人人心中大概都知晓事关重大。

郑智看得到齐的众人,也不多说,开口便道:“吴泽,且把这几日的事情详细再说一遍,所有的细节都要说清楚。”

吴泽闻言,从最边缘的地方走到头前,心中没有丝毫紧张,开口说道:“见过诸位将军,在下乃是童太师的护卫头领,今日到得涿州,只因为有一件事情过于重大。想来诸位都大概知晓大军从雄州出征之时,东京来了圣旨,圣旨的内容诸位兴许并不十分清楚,在下便与诸位复述一遍。”

众人全部抬头看着吴泽,有人心中清楚这一份圣旨内容,大多数低级一些的将领却是并不十分清楚。也是因为郑智的动作太快,有严格把这些军将限制在军中,随后下得军令,大军便开拔北上。也由不得这些军将有个了解的时间与机会。

吴泽洋洋洒洒把圣旨的内容说得一遍。

众人听得面色大变,眼神已经不在吴泽身上,都往郑智身上看了去。

看得郑智老神在在模样,众人又把眼神看向各自的主官。

场面就这般凝结了片刻,忽然郑智开口说道:“东京诸公,不知战阵之事,谗言于圣意。圣旨所言,一不准我等杀伤一个辽人。二又坐等辽人自动来投降。一封檄文便想坐得燕云十六州,枉顾战机,枉顾我等性命。若是辽人都会来投,今日涿州城下,如何会死伤几万,那耶律大石岂是会投降之人?今日几万壮烈牺牲,哪里还有一点意义?”

郑智话语铿锵有力!众人目光都紧盯郑智,心中震撼无比,更有人连连点头。

吴用看得郑智话语停顿了下来,连忙又道:“相公深知战事,诸位也是战阵多年,此番能克涿州,已成兵围燕京之势,也是因为我等兵在神。若是待得耶律大石准备妥当,屯兵于雄州拒马河边,岂能有今日侥幸之胜。到得那时,怕是大军连那拒马河也过不得。

东京诸公,竟然叫我等不可杀伤一个辽人,那岂不是叫我等上阵送死?把头颅送到耶律大石刀口下待戮。世间哪有这般打仗的道理?相公为了此战得胜,一人担负起了全部的罪责,最快的度渡过拒马河,以归义为据点,兵围涿州,才有今日侥幸之胜。过得两日便可兵围燕京,铸就不世之功业。就怕到得那时候,郑相公回得东京,已是阶下之囚。”

吴用说得悲哀无比,似乎涕泪已下。

众人听得心头一颤,却是鲁达几人大概知晓其中事情,再听一次,也并不那么激动。作为营指挥使的岳飞也是一脸的悲哀,连忙开口说道:“东京之人,忠义在口舌之利。相公才是真正大忠大义之人。今日我等在此抛头颅洒热血,生死于度外,待得燕京城破,辽国灭亡,收回二百年燕云。相公回到东京,陛下必然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忠义无双。相公不需担心,只需带领我等一战鼎定,回到东京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十几岁的岳飞,终究还是年轻单纯了些。对于事情也只看在表面。一是单纯的以为皇帝一定是那个秉公之人,也是那个大公无私之人。二是单纯的以为郑智就真的是那大忠大义的大宋忠臣良将。

岳飞说完,鲁达几人连忙也要开口说话,便是要开口支持郑智。

却是郑智把手一抬,阻止了要开口说话的这些人,说道:“吴泽,接着说。”

吴泽闻言,又开始说道:“大军出征之后,未想那蔡攸快马加鞭把郑相公之事添油加醋禀报到了东京去,与那蔡京蔡太师一起构陷童太师与郑相公,说二人合谋起兵造反。官家震怒之下,更派蔡攸调兵往沧州捉拿郑相公一家老小,控制清池城,想以此来要挟大军回撤。蔡攸从雄州与河间府调得千余兵马直奔沧州而去……”

“什么?岂有此理,洒家现在就带兵赶回去,定然要斩杀了蔡攸狗贼!”鲁达愤然站起,直接打断了吴泽的话语,眼神凶光外露,腰间宝刀也哐啷出鞘。

众人各个大惊失色,沧州可不止有自家相公的家眷,在座众人家眷也都在沧州。而那沧州,已是一座空城,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一时间群情激奋,岳飞一脸震惊,开口忙道:“官家何以会相信这等无凭无据的话语,带兵北上,自然是打辽人,打辽人岂会是谋反?”

岳飞的反问,也是那么单纯。道理也是那么简单,郑智又非带兵南下,而是带兵北上与辽人作战,这跟谋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却是岳飞不知,赵佶与东京那些达官显贵对于谋反并非用这个道理来定义的。作为大宋皇帝,领兵之人只要有一丝一毫的违抗,已然就是对赵家的统治带来的威胁,已然就是谋反。

大宋皇帝,容不得领兵之人有一丝一毫的违背,甚至容不得领兵之人有一丝一毫违背的念头。

吴泽看得群情激奋的场面,连忙开口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沧州无忧,胡将军带领二百来号老卒保得了清池安危,也保得郑相公与在座诸位家小安危。蔡攸千余兵马,被胡将军一战击溃。”

“老胡好样的,哈哈……畅快,蔡攸狗贼哪里知道我西军汉子的厉害。”鲁达闻言又是大喜,面色也转变过来,只觉得畅快无比。

“只是……只是……”吴泽接下来的话语支支吾吾,也频频往郑智看去。

“只是什么?还有什么只是的?”鲁达急问。

郑智对着吴泽点了点头,吴泽开口说道:“只是蔡攸兵败之后,从沧州回雄州的路上不幸身死。”

吴泽显然不可能直接说出蔡攸是被童贯亲手杀死的。

“死得好,哈哈……狗贼该死!”鲁达闻言只觉得极为解气。

却是鲁达解气之后,似乎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环看四周,只见众人皆是一脸担忧。鲁达方才回过神来。

蔡攸死了,这谋反之事似乎更加无解。

左右军将皆是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眼神瞬间又聚集到了郑智身上。这般危急时刻,郑智显然才是众人的主心骨。

岳飞更是瞪大双眼说道:“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郑智还在沉默,眉头紧蹙。

众人更是显得着急,直盯着郑智,等待着郑智开口说话,看看此事如何解决。

鲁达等候片刻之后,有些不耐烦,又开口道:“哥哥,大不了就……”

鲁达方一开口,郑智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忽然站起身来,手臂一抬,大声说道:“与辽人战,乃为国为民,为流落在辽人统治之下的汉民,也为燕云故土。此乃几百年之大计,也是后世子孙之基业。此战若胜,在座诸位,于青史之中,皆有丹心大义之名。所以其他事情此时皆该放在脑后,唯有此战得胜,灭亡辽国,收复燕云。我等才能无愧于生之父母,无愧于后世子孙,也无愧于民族大义。凯旋而回之时,我等也才能挺直脊梁不畏他人诬陷之言。才能受到世人之敬重!世人皆言我等贤良,也就不怕几个鸡鸣狗盗之徒污言秽语。还请诸位与某一起同心戮力,共伐燕京,以成大业!”

郑智开口,丝毫不说刚才的事情,开口便是激昂话语,说得也是热血沸腾。话语一半出自内心,一半出自局势所需。

言民族大义,便是内心所想。却也是用大义来安稳人心,把人心进一步团结起来。要做一件事情,在一个正当性的名头之下才能团结一致。便是梁山草寇也会打上一杆“替天行道”的旗子。郑智话语之中的名头,比那旗子不知高明了多少。

“相公说得是,便把此战打胜,还看有何人敢说三道四。”林冲立马开口接话道。

“哥哥,便去把燕京攻下来,且看何人再敢乱说,再敢出言构陷者,且看看洒家手中的宝刀认不认识他的项上人头。”鲁达听得既有激动,也有愤怒。

“相公,身正不怕影子斜,末将敢死在前,定然要攻下燕京,留相公清白于世间,不教鸡鸣狗盗之徒侮了相公之威名。”岳飞胸中澎湃,开口喊道,忽然有种悲愤之感。

“相公,且杀辽狗,先前捉了党项皇帝,此番再拿了契丹皇帝,且看这世间还有何人敢对相公胡言乱语!”

“对,就是这般,若是再有人敢攻讦构陷,老子就同鲁将军一起砍了他的狗头。”

“我大宋万万之民,何人不知相公威武,此番再夺燕云,举世无双,相公也不必在乎小人之心,这些狗贼不过是嫉妒相公之威,必教天下人耻笑。”

“相公,我等誓为相公效死!”

“誓为相公效死,定要夺取燕云。”

“誓为相公效死!”……

场面已然群情激奋,吴用看在眼中,心中只觉得机会正好,开口说道:“相公,若是东京再派人去沧州,该如何是好?”

便是吴用一句话语,群情激奋的众人戛然而止,又把目光聚向郑智。

郑智环视一周,开口道:“攻辽迫切,此战为要。命,鲁达带一万沧州兵,五百西军,一千米氏回河北。留一千于雄州保护童太师,三千人回沧州。七千五百人进驻大名府城,鲁达坐镇大名府,不得教一个士卒北上过得大名府!”

郑智这个安排,已然是在圈地盘了。大名府乃河北门户,东京若是有军队往河北,大名府就是交通要道。占据了大名府,整个河北两路,已然与东京切割。

郑智终究不是那么好相与之人,也不是那么大忠大义。只要鲁达兵驻大名府,这个大宋朝的局势,已然陡然大变,台面之下尽是暗潮汹涌。

未想鲁达闻言,开口便道:“哥哥,洒家不去大名府,洒家要去打燕京。”

郑智立马又道:“听令就是,驻军大名府,便是保证燕京之战顺利的前提。若是大名府有失,唯你是问。”

鲁达心中不愿,却是也拒绝不了。郑智叫鲁达去镇守大名府,显然也是有内心的打算的。

若是东京真派兵北上,大名府当其冲。换了旁人,郑智只觉得多少都有点不稳当。因为面对的是朝廷大军,心态上必然会有问题,也会出现或大或小的压力。

唯有鲁达心中不会产生这种压力,只有鲁达守在大名府,杀伐果断之下。大名府必然无忧。东京禁军几十万,无钱无粮无兵器甲胄倒是其次,能战之兵将,更是凤毛麟角。

鲁达守在大名府,必然稳若泰山,也不需什么计谋,便是个杀!

这才是郑智非要让鲁达去大名府的原因。

“哥哥……洒家知道这些道理,只是……”鲁达心中不愿意离开前线战场。

郑智抬了抬手道:“不需多言,另派朱武与你同去,大名府政务之事,都交给朱武办妥。大名府留守司的官员,全部赶回家中去。定要镇守大名府,待得某命令之后,再行安排。”

派朱武同去大名府,理由与鲁达差不多。朱武一个山贼出身,自然也会少了许多内心的影响。

鲁达闻言,不情不愿点了点头,又去看了看朱武。朱武随之也与他对视一眼,拱手点头。

“诸位且回部曲中忙碌,此番燕京之战,意义重大,还请诸位用命!”郑智开口说道。

众人全部起身,拱手之后,错落之间开口道:“相公放心,定当效死!”

再看众将出门的身形,似乎都多了一股别样的精气神,走路都更加使劲。内心中也憋着一团火焰。对于这场战争,更是多了一份寄托,寄托着十几万河北将兵与他们的郑相公一生的威名。

这份寄托太大,将来这份在众人心中极为重要的寄托崩塌之时,定然也是这些人不能接受的时候,也是这些人崩溃的时候。这种崩溃与不能接受,兴许就是郑智需要的。

整个大军,皆是忙碌。鲁达已然点校人马,往南而回。

第五百四十五章戴罪回京受审(五千六,多谢熹梵s万赏!)

鲁达南去,涿州城内枕尸无数,城内被无数铁甲戒严起来,也有宵禁,不准任何民众出门。m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还有许多州府士卒打扫战场。

几万尸体的处理,并非简单的事情,涿州城外正在挖掘的深坑,也有十几个不止。

刀枪甲胄之物,堆积如山,城中的粮草却是没有多少。显然之前涿州还并没有未这场大仗作多少准备。便是耶律大石之兵,也只在马上带些许口粮。

这个情形,更说明了辽人准备不足。兴许辽人心中也有侥幸,读圣贤书的辽人心中也指望着同样读圣贤书的宋人会恪守盟约,也未想到宋人真的撕毁了这百年好合的盟约出兵伐辽。

其中也有辽人军事重心都放在北方的原因。本该五月之后才会开打的战事,因为郑智的原因,二月就开始了。辽人也因此丧失了三个月的准备时间。

此战也注定了辽人会败。即便郑智不攻涿州,不去争取时间。而是围困涿州,城外的耶律大石与城内的万余大军,也坚持不了多久。过不得十几二十天,城内也要断粮,耶律大石也会远走去寻找粮食。

郑智之所以要开这一战,显然也是不想耶律大石麾下的七千骑士走脱了,以免在燕京城下更是为难。

过得三日,大战之后的善后事宜才慢慢接近尾声,辽人的尸体掩埋干净,宋人的尸体都经过辨认之后,编写了名册,每一具尸体上还挂着一个写着姓名的小木牌。尸体也被整齐安放好,待得大战之后,慢慢往河北运回去。

好在还是冬日,天气虽然转暖了一些,气温却并不高,尸体的保存变得简单许多。

傍晚时分,大帐里聚集了二三十员高级将领,简单的饭菜直接送到大帐之内,众人皆是狼吞虎咽起来。

郑智也是边吃着饭,边开口说道:“明日大早开拔,闻鼓聚兵。祝龙负责拆卸营帐。另外王禀带领部下留守涿州,再调拨五千州府禁军听从王禀号令。如今已深入辽境,涿州城虽然攻下,左右皆是辽人城池,易州、蔚州也还有辽兵,此番定要保住涿州城池。”

众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开口答是。

郑智说完话语,也是低头连吃几口饭食。军中本也有酒,却是这个情况也不允许众人喝酒。

“报!营外有一队人马求见,说是易州郭药师麾下士卒,皆说汉话。”一个令兵从大帐之外走进来禀报。

郑智闻言一愣,开口问道:“郭药师?此人可是辽人大将?何以此时派人前来?”

郑智话语自然不是问的令兵,吴用开口答道:“相公,此人乃汉人,因识得如今燕京城里的辽人皇帝耶律淳,得以领兵。耶律淳之前在北地镇压渤海人高邦昌反叛之时组建了怨军,此人就在耶律淳麾下怨军中为将。如今耶律淳在燕京登基,便把怨军大部分付与了此人统辖。而今驻防在涿州之西易州。其官职却是涿州留守,其家眷似乎都在涿州城内,只是头前查明之时,派兵巡查,并未在其府中寻到,大致是藏在城中某处,学生已经派人在找。”

吴用显然是做了许多的功课,郑智却是少了几分了解,也是因为这个郭药师才刚刚因为耶律淳登基,所以才得以领兵南下。易州就在雄州以西保州对面,也是前线之地。

“那怨军战力如何?”郑智开口又问道。

“相公,怨军组建之初,起的这个名字也就是抱怨女真人之意,却是与女真人屡战屡败,听闻怨军最初有近三万人,而今不满万人。想来战力并不强横。”吴用答道。

却是郑智一听,连连摆手道:“学究此言差矣,如此看来,这郭药师麾下之兵,只怕战力不差。与女真人战了几番,余下来这万人,不可小觑。”

郑智的预料自然是准确的。郭药师还真是一个能战之人。历史上童贯此次伐辽失败之后,又起了二十万大军伐辽。而且还偷袭了燕京城,还打入了燕京外城。偷袭的主力就是郭药师麾下的士卒。只是最后也以失败告终。

郭药师一生事三国,本是辽人之将,因为辽国太尉李处温私通宋人被处死之后,辽人对于在朝的汉人就开始不信任了,郭药师这个汉人也进入了不被信任的名单之中,郭药师听说此事,立马率部投降大宋。之后又投降了女真,为女真攻城拔寨。

药师乃佛名,乃药师佛,古人很多人喜欢取佛名。如李世民的皇后观音婢,就是佛名。辽国第六代皇帝耶律隆绪,也名文殊奴,便是文殊菩萨。其实李师师也是佛名,只因为李师师小时候在一个庙宇里面寄居过。所以才有师师这个佛名。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黄药师,便也是如此来的。这种取名字的风气,魏晋南北朝到唐这段时间最为盛行,敦煌的佛窟壁画,也主要是这个时期修建的。

按照历史进程,这个郭药师降宋,应该是生在五月之后。

“把人带进来!”郑智开口说道。说完之后,连忙加快了吃饭的度。

待得众人吃完饭食不久,门外走进来三人,一个汉子身着甲胄在前,身材高大。左右更有两个汉子,左边一个矮了几分,却是极为的健硕,一脸虬髯胡须。右边一人显得年纪轻轻。

“在下常胜军郭大帅帐下甄五臣,拜见郑相公。”领头一人上前见礼。左右二人随之拜见。

郑智打量了一下甄五臣,开口问道:“郭药师麾下不是怨军吗?何以又成了常胜军?”

甄五臣连忙解释道:“回禀郑相公,头前我家大帅刚刚改的名字。怨军实在不好听,便改成了常胜军,取常胜之意。”

其实怨军改成常胜军这个事情,乃耶律淳所为。却是被甄五臣说成了郭药师所为。

郑智闻言面色一笑,开口道:“屡战屡败,改个常胜之名也好,也算是个好兆头。郭药师遣你来,所为何事啊?”

甄五臣听得郑智的玩笑,也尴尬笑了笑,随即答道:“回禀相公,大帅遣小的来,主要是因为归降之事。头前几日,大帅接到大宋陛下檄文,深感自身为汉人之躯,不愿再依附异族效力,特派小的前来寻相公商议此事。”

郑智闻言,开口问道:“既然归降,何以不见郭药师亲来?”

其实郑智心中也明白,这郭药师显然是为了涿州城里的家眷,所以才此时来投降。

甄五臣闻言,只道:“大帅就在来的路上,大军行军较慢,特派小的先来,想问一问是否大宋皇帝陛下会依照檄文所言,还能保得原有的官职部曲。”

皇帝赵佶的檄文之中说得明白,只要燕云来投者,都能官复原职,还要送钱送豪宅。郭药师自然也是看重这一点,打了一些好算盘。此时来投,即可官复涿州留守,或者涿州知府。又能保住家小,还能保住麾下部曲。一举几得。

历史上对于郭药师的归降,赵佶也是按照檄文之中这么去做的,还许诺了郭药师数量巨大的粮草军械。致使郭药师势力急扩大,麾下士卒扩充到五万以上,也不再听赵佶之命令。

那个时候的郭药师俨然自成一方势力,尾大不掉,赵佶为了安抚郭药师,更是准备封郭药师为燕王,世世代代镇守燕云。奈何郭药师转头又降了女真,为女真攻城拔寨。

郑智自然不会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更不会把这涿州给郭药师,涿州乃郑智大军的退路,岂能给一个不信任的人。

“陛下檄文所言,只在表达仁德之心,此番大战当前,一切都只能在大战之后再行封赏,能不能官复原职,且看郭药师自己的造化,若是立下了功勋,自然不难。且叫郭药师亲自到某大帐来降。”郑智开口说道。

甄五臣闻言,面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回头看得一眼身后,随后说道:“郑相公,大宋乃礼义之国,何以能出尔反尔。我家大帅此来归降,也是念在大宋仁义,若是不能保得官职部曲,只怕……”

甄五臣说话之前往身后看了一眼,郑智也不由自主去看了看随着甄五臣进来的两人,目光更是停留在了后面那个虬髯胡须的汉子身上,打量之后,心中似乎有些猜测,却是也不多说,开口只道:“你也不需多说,此番某带大军前来,辽亡在即,既然身为汉人,降者自不亏待,若是不降。待得燕京告破,某回军自会往西去取易州。其中利害,你回去禀明就是。”

郑智可不是赵佶,也不是屡战屡败的大宋军将,并不倚仗外人之力,对于郭药师投降与否,郑智自然并没有多少看重。也不可能许诺郭药师多少好处。别说涿州的官职,钱粮军械也不可能给。

甄五臣闻言,又回头看得一眼,不知说什么是好。

却是郑智又开口说道:“既然来都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郑智已然把事情点破。只见甄五臣身后那个虬髯大汉往前走得几步,开口说道:“郑相公见谅海涵,末将此来,关乎身家性命,不得不谨慎一些。郑相公麾下军将,善战非常,末将也知燕京在南北夹攻之下,朝夕难保。此来归降,只望相公能留得末将在军中,带领麾下兄弟为我大宋上阵杀敌,还望郑相公多多提携抬举。”

郭药师显然是亲自来了,胆气也是不小。却是也被郑智看破了痕迹。既然看破了,郭药师也知道瞒不住,却是那些原本想好的条件在郑智这里也不可能达到。唯有退而求其次,便是要保住麾下的部曲,留一个立功的机会。

郑智闻言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左右看得一下,开口说道:“米真务,往利德,你二人先锋之职要让贤了,便让郭将军领兵为先。”

郭药师闻言连忙拜倒在地,口中说道:“多谢相公,常胜军下八千士卒,必为相公效死于前。”

郑智点头答道:“极好,燕京一战事关重大,攻城先锋便都付与郭将军了。便请郭将军回去,连夜带兵前来汇合。明日午饭之后随军开拔北上。”

郭药师闻言连连点头,却是面色上又有几分为难,支支吾吾说道:“相公,不知可否把末将家小送出涿州城,已安末将忐忑之心。”

郭药师话语虽然虚,却是也有一点拿捏之意。却是郑智并非旁人,此时的郭药师对于郑智来说完全处于劣势。郑智又岂会如他之意。

“郭将军放心就是,明日你带麾下将兵赶来,家小自然团聚。”郑智开口说道。

郭药师面对此时刚刚大胜的郑智,实在没有谈判的资本。低着头又拜一下,起身又是拱手。

郑智也不多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郭药师只得慢慢转身出得大帐。

郭药师一走,吴用连忙上前来道:“相公,学生这就去加派人手搜查城内所有的住户。赶紧把郭药师的家眷都找出来。”

未想郑智摆摆手道:“把巡查的人都撤了,且让他们今夜都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叫郭药师自己进城去找就是。”

郭药师出得大帐,一边往外走,一边左右打量着营寨之内的情况。

待得走出寨门,甄五臣立马开口说道:“大帅,宋人出尔反尔,不若今夜我等袭了宋人营寨,救出大帅的家眷,带兵回燕京去,必能得陛下厚赏。”

郭药师眉头紧蹙,开口说道:“此番我等奉命前来救援涿州,还未赶到,却是不想涿州一战而破。耶律大石几千铁骑损失殆尽。你看着宋人营寨之内,铁甲士卒无数,那郑智大帐之中二三十员军将,个个虎狼模样。我们不过八千士卒,还多是步卒,如何能袭得这座营寨?”

甄五臣闻言,又道:“大帅,那是耶律大石不堪一用。我常胜军下士卒皆是百战之兵,你看那个郑智,得意洋洋模样,毫不把我等放在心上。今夜袭营,必然攻其不备,不求胜败,只求救得大帅家眷。如此带兵回防燕京,岂不是大功一件?”

郭药师看得甄五臣说得眉飞色舞模样,开口呵道:“你这厮当真没有脑子,你再回头看一眼,看看宋人营寨有多大,里面有多少人马。你可知晓那郑智是何许人?党项几十万大军都被他打得溃不成军,西夏皇帝也被他亲手擒拿。你道郑智是好相与之辈?即便如你所说,今日侥幸救得家小,你道我等还回得到燕京?郑智麾下铁甲几千,尾随掩杀,何以逃脱?此番大辽已然穷途末路,女真之威你我皆知,如今又来一个虎狼郑智,要想保得身家性命,必然要寻一条后路。还好我等皆是汉人之身,否则连条后路都求不得。”

郭药师能在这乱世之中保得身家性命,能在三个国家都有富贵,就是靠着他这识时务的性格。如今郑智势大,郭药师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甄五臣闻言,低头不语,却是也知道郭药师说得在理。三人走出大营不远,汇合了一队几十人的骑士,快马往西而去。

常胜军离涿州还有百里,便是郑智麾下的斥候往西也未出百里之地,往北倒是出了一百多里之外。郭药师要想在明日中午之前带领大军赶到,想来也是要费一番大力气。

第二日大早,东京城中,垂拱大殿之上,又是朝会。

朝议之事,先说南方开春播种的事情,此事关乎今年税收,关乎府库钱粮。自然重大,商议之下,派了几路钦差天使南下督导。

又议论了一下春闱大考的事情,终于又到了取进士之年。安排主要考官与辅助官员,礼部也要开始忙碌。周邦彦自然也在做着准备,却是这周邦彦每日苦读,并不觉得艰苦,红袖添香夜读书,有荣小容在侧,想来也是极为享受的事情。

诸事议毕,赵佶也未说几句话语,主要是蔡京主持安排,赵佶点个头便是。

接着也就要退朝了,却是赵佶忽然开口问道:“蔡攸这几日可有奏疏回来,怎么北地之事一点消息都没有了?郑智可是已经领兵回了河北?”

蔡京闻言面色为难,开口答道:“回禀陛下,最近两日臣也在担忧此事,原本准备再等两天,未想陛下圣口先问。臣心中也多有疑惑,按理说臣子蔡攸不会这般不识大体,不知轻重。兴许事情有些反复,难以预料。童太师也未有奏疏回来,怕是其中真有些蹊跷。此番也只有待得河北的消息回来了。”

赵佶闻言大怒,心中也莫名有些心虚,开口怒道:“岂有此理,蔡攸没有奏疏回来,必然是北地事情并未妥当,想那郑智肯定是没有带兵返回。所以童贯不敢上奏,蔡攸大概是在沧州拿人。”

蔡京看得赵佶勃然大怒的模样,连忙安慰道:“陛下勿忧,想来郑智的家眷已在来京的路上了。蔡攸大概在沧州坐镇,如此也能控制住军将家眷。童太师不上奏,大概真如陛下所言,郑智只怕还在辽境。想来童贯也把此事知会了郑智,一家老小之命,那郑智必然也不敢违抗。陛下安心,过不得两日,定然有奏报回来。”

赵佶闻言,怒气不减,开口说道:“乱臣贼子,如此谋逆大事,岂能再坐等下去。派钦差带圣旨金牌往河北去,命童贯拿郑智革职查办,进京受审。”

蔡京闻言,心中欣喜,却是表面上并未有一点波澜,开口还道:“陛下,大军在外,若是阵前革职查办主帅,怕是会引起军心动乱。且叫郑智回京述职即可,到得东京再拿他问罪不迟。”

蔡京话语,自然是有道理的,也是避免直接在军中引起动乱。蔡京心中思虑,若是直接在军中给郑智上枷锁铁链,郑智万一带领心腹抗旨不尊,十几万大军哗变倒是不可能,却是就算郑智在哪里落草为寇,亦或是降了辽人。那便得不偿失了。

未想赵佶完全听不进蔡京话语,开口又道:“此事不需再议,拟旨出去,拿郑智革职查办,戴罪回京受审。”

赵佶话语,只显出了大宋赵家的心虚。对于领兵之人极为不信任的心虚。

这也是有宋一朝会有太监执掌二十年军事大权的主要原因,古往今来,就此一例。

蔡京闻言,也知多说无益,只得拜了一下。

赵佶已然拂袖而去,传来太监退朝之声。

此事朝议至此,已然满城风雨。东京城内,四处都在谈论此事。

那个剿河北呼保义宋江、灭江南圣公方腊、亡党项之国西夏的郑智,带兵北上伐辽,竟然转眼间就成了谋逆之人。

东京百万人,人人都在谈论着此事,人人都是唏嘘不已。叹这世道多变,也说君子如虎,伴君如伴虎之言,果不其然。

第五百四十六章 能比耶律大石者,世间罕见

东京内城,城墙边上,一处本已许久没人居住的府邸,如今被修葺得焕然一新,门头之上写着两个崭新的烫金大字“种府”。

府邸位于外城,却是在内城的城墙之下,便是种师道的新家了。

内院书房之中,种师道与种师中两人相对而坐,都是一脸忧愁模样。

“郑智何以会做这等傻事,大将在外,岂能不遵圣谕。哎……”种师道忧心忡忡,叹息不已。

“大哥,怪只怪这东京城中,没有一人懂得那战阵之道。你看那一封檄文,何其可笑,若是你此时在河北领兵,你该如何应对?是战是等?”种师中话语之中,已然都是抱怨。

“若是我在河北,必然不敢如郑智这般抗旨不尊。郑智郑智,为何此番如此不智啊。”种师道开口答道。种师道倒是没有说错,历史中这一战,本该有他在河北,面对的也是同样一份甚至,种师道即便看得麾下将士被辽人射杀无数而不能还手,也没有做出抗旨之事。

种师中闻言只道:“大哥,愚不可及也。既然要战,便只能以战之法行事,岂能如此贻误战机,寄希望于辽人前来投降?岂不是痴人说梦?郑智所为没有过错,更没有罪责,真要论罪,罪便是满朝诸公。”

“哎……你说得在理啊,满朝诸公,尸位素餐。”种师道心中对于这句话感触极深,自己落得今天这番田地,归根结底,也是朝中这些人的原因。

却是兄弟二人谈论之间,从未把丝毫原因归结在皇帝赵佶身上。

“大哥,此番郑智怕是也要落得你我这个下场了。”种师中一边说话,一边摇头。

“若真是如此,我便收其子郑凯为徒,好好教他读书,将来考一个进士及第,再也不需参与那些军伍之事。”种师道心中只有一种无力之感,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便是让郑智的儿子去考取一个功名,不再受郑智这样的为难。

种师中忽然站起身来,口中大喊:“朗朗乾坤,却是小人当道,世间如何有这般道理!官家怕是瞎了眼,任用这些狗贼之辈。当年王相公、司马相公在朝,虽有新旧之争,却是何等英明,又是何等君子坦荡。不过几十年间,朝堂之上竟然被小人把持,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种师道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拉种师中,口中只道:“天子脚下,不可胡言啊。”

拉扯拦阻之间,兄弟二人又各自落座,面面相觑,还是一脸忧心忡忡。

京城的圣旨钦差带着一队骑士与轮换快马正在往北飞奔,四百里过得大名府,只用两日。这道圣旨往北,就是拿郑智革职查办,戴罪回京的。

官道宽敞平坦,已是二月下旬,大名府附近的雪已经消融,过得恩州就是冀州。

同时鲁达带领的大军也入得冀州,笔直跑马的官道之上,两方人马就这么相遇在了一起。

大军而来,自然是把这官道占满,行人都往两旁去躲。

鲁达带着一千五百号骑士走在头前,马并不快,因为身后还有六千步卒。

这一队从东京来的钦差倒是并不张扬,也随着行人躲到了道路旁边。也在才想着为何有这么多铁甲士卒会往南而去。

鲁达在马上摇头晃脑,看得路边忽然出现了一队马匹,不禁多看了几眼,又看了看马上的人,二十多匹马,只有七八个人,这种奢侈的配置,不禁让鲁达多看了几眼。

打量之间,鲁达已然打马走过。

走出上百步远之后,不想鲁达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道:“来人,去把那路边的马队叫过来。”

言语之间,鲁达勒马驻足。又回头去多看了几眼。身边的士卒已然打马回头,便是去叫还在路边等候的钦差。

待得许久,竟然还不见后面有人过来,鲁达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开口喊道:“来人,去把那些人给洒家绑过来。”

之所以久久不来,显然是那些钦差并不愿来见鲁达,亦或是没有把那个士卒当回事。

鲁达这道命令一下,左右奔出几十军汉,下马回头,不得片刻果然把人都绑到了头前。

“岂有此理,你们是哪里的军将,竟敢绑架钦差,可有想过后果?”一个幞头小帽之人开口怒喊,面色极其愤怒。

鲁达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开口说道:“你是个什么钦差?”

“本官乃中书省下钦差,身怀陛下金牌与圣旨,尔等岂敢造次,还不快快把本官放了,误了皇差,尔等可担待得起!”

鲁达闻言,心中不禁又多想几分,此处乃冀州,河北腹地,这一队人马还在继续往北,这金牌与圣旨是给谁的?这个问题似乎不需多想。

“来人,把这些人的嘴巴都堵上,搜查一下。”鲁达皱眉说道。

左右军汉上前一通捣鼓,几人都被堵住了口舌。不得片刻,圣旨与金牌都被搜了出来。

鲁达展开圣旨看得一眼,却是不慌不忙,又把圣旨卷了起来,开口说道:“带着这些人一起走!”

大军又开始启程,往恩州而去。

待得夜里扎营,大帐旁边一处营帐之内,十几个汉子挥着锄头就在营帐里面掘出了一个大坑,里面七八具尸体横七竖八,被埋得严严实实。

当夜就有一千余骑兵脱离了大队人马,飞奔出寨,连夜赶路往大名府。

第二日下午,繁忙的大名府忽然被戒严起来,几个忙碌的城门,全部紧闭起来。

鲁达已然到了城内,河北与京畿,从这一刻起,开始被切割开来。东京之命,再也进不得河北。

再过两日,往西磁州、邯郸、相州,皆是城门紧闭。城内都出现了铁甲。

京东西路,山东境内,济州城也开始关闭城门,城头之上,也有几百号从沧州来的铁甲。

东京往山东河北的大道,皆已不通。割据之势,已然开始。

郭药师也随着郑智渡过涿水,开始北上。走在队列最前头的常胜军,八千余人甲胄倒是比较齐全,但是也少有铁甲。队列也并不十分齐整,却是这些军汉身上也有一股杀气,比之州府禁军强了太多。

郭药师却在郑智身边,沿路给郑智介绍着局势与情况,也介绍着燕京的情况。

“燕京城到居庸关有多远?道路如何?”郑智开口问道。

“回相公,北出燕京城,一百三四十里就到居庸关,大道也较为好走。”

“北出燕京到松亭关(喜峰口)多远?到得古北口(密云北)多远?”郑智慢慢去问,此时的郑智已然就在考虑长城的问题,燕京以北几处重要的堡寨

“松亭关约四百里,古北口约三百里。相公若是想问金人之事,末将也知晓许多。此时女真已到北安州(承德西南),前锋已在松亭关处,若是松亭关一破,金人越过古北口,可破檀州(密云),顺州(顺义),兵临燕京。若是金人在西北方向打破居庸关,便可直入燕京。”郭药师心中大概也明白了郑智所问,也多分析了几句。

其实这一带的长城,还并不十分完备,不如明朝那么修缮得极为整齐,但是燕京之北,本来就多是重峦叠嶂,许多关口倒是极为齐整,屏障之势也已形成。

其实明朝之后极为完备的长城之中,那些在险峻山头之上的长城,真正御敌的作用并不十分明显,主要的作用是传递军情与互相救援。

烽火台便是传递军情之用,崇山峻岭上险峻的长城还能挥最短的道路作用。大军可以在山头之上快移动,救援受攻击的地方。而不是在山间小道蜿蜒而行,如此能节约大量的时间。当然也是可以抵御小股渗透的敌人。大军翻山越岭是不现实的。

所以真正生战争的长城,还是那些关口,关口才是要道。

郑智闻言只道:“如此说来,若想挡住金人,还是以古北关口为要。其次是出居庸关往归化(宣化),如此一线布防,金人便难以南下了。”

郭药师闻言顿了顿,接道:“相公所言极是,要想与金人南北而治,必然要保住重要关口,辽人必然是守不住了,相公若是取了燕京,可快带辽人国书往北,接管关口。金人应该不至于与相公开战。”

郑智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这个问题,又问道:“燕京城内,何人主事?领兵可还是耶律大石?城内大致有多少兵马可战?”

郭药师思虑片刻之后,答道:“相公,燕京除了耶律淳,便是萧干主事,领兵之人应该也是萧干,到得燕京,耶律大石大概是做不了主的。萧干如今乃枢密使,统领诸军。又是萧妃之兄。此人极为善战,不比耶律大石。”

郭药师对于刚刚这个大败而回的耶律大石有些看不上,此时的耶律大石这么一败,被人看不上也是正常。郭药师的意思显然是在提醒郑智不能大意,不能小看了燕京城内的辽人。

郑智闻言,笑了笑道:“能比耶律大石者,世间罕见。”

郭药师不明所以,只以为郑智是在变相夸萧干。

第五百四十七章 陛下,郑智谋反了!

这个大宋朝,似乎还在一片安宁与祥和之中,即便东京之人在四处谈论着北地之事,谈论着郑智的悲哀,但是没有人会真正把这些事情与山河动荡联系在一起。

不论人们口中说得多么惋惜,生活却还是那个生活。声色犬马的依旧花天酒地,小厮丫鬟还是继续伺候着自己的主人,街边的商户也还在做着自己的生意。

近几年来生的事情,还让人都在一种喜悦的氛围之中,不论是剿匪成功,还是灭亡西夏。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都是津津乐道的事情,东京大多数人也只觉得这个国家正在蒸蒸日上。

若是真有人出了东京四处走走,就会现这盛世之下,似乎也有很多名不符实。

江南两浙,无数面黄肌瘦的百姓开始准备着春耕,家中也没有多少余粮,能不能撑到秋天都还是两说。

饿得难受的小孩,穿着破烂的衣服进到城里,沿街伸手乞讨,便是想要减轻家中的压力,让下地干活的大人能多吃上几口食物。

原本只是少数小孩这么干,过得一些时日,却是有附近乡下成群结队的孩子开始拥入城镇。

各地衙门自然也有应对,城门口处也多了许多值班的衙役与军汉,驱赶着这些入城乞食的孩童。这些孩童也就只能成群结队拥堵在城外之外,即便在城门之外,也要受到驱赶,甚至挨些打骂。

西北之地,京兆府附近倒是比较祥和。往北去,还在战备之中,贫瘠的土地上生活的人民,虽然坚韧,却也是并不宽裕。无数的军汉还在草原回来的路上,还有许多军汉在北地戍边,许多人家还在盼望着出征回来的顶梁柱,能够带回钱粮养活全家。兴许也只是单纯的盼望出征之人能活着回来。

河北之地自不用说,从汴梁往北,大概也进不得河北去了。

南方似乎又在酝酿着一件大事,淮西之地,自古也是粮仓,方腊大军曾经也到得淮西边缘,肆虐过几个州县。方腊刚灭,却是又有一人不甘寂寞,想要在这个世道上争夺一点什么。

像这样的内地之乱,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野火燎原,也会在不长的时间内被扑灭。但是人的局限就在这里,只看得到眼前这些州县无兵无将,便敢揭竿而起。

这个大宋朝,真正算得上安宁的地方,便是苏轼的家乡,天府之国。在那里,四面还上,进出不易,盆地之下,风调雨顺,盛产粮食,自给自足。自古以来,四川总是华夏最后收到局势影响的地方。

大宋朝,已然就是这么一个大宋朝。

郑智到得良乡,良乡已然无人防守,再到宛平,也是一座空城。

面前已然就是高耸的燕京城墙,后来的蒙古人为了打破属于金国的燕京,在此围困一年。

历史上此战,萧干本来是领兵出城与宋军对峙。郭药师率领轻骑偷袭燕京城。而今耶律大石一败,辽人龟缩在燕京城内,不出一人。

郑智面对着高耸的城墙,慢慢安营下寨,打马绕着住了三十万人口的燕京城飞奔。

对于这么一座巨大的城池,站在它面前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敬畏感,就如郑智当初见到汴梁城的时候一样,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见证了一个民族历史,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兴衰。

这座燕京城也是一样,虽然不如汴梁城巨大,却是也见证了辽与金的兴衰更替,往后千年,还将见证几个朝代的历史。

燕京,就是后世的北京城!千年龙盘虎踞之地。

绕着城池跑了一圈的郑智,心中多是一种缅怀历史的心情。对于即将开始的大战,郑智似乎还未开始多想。

吴用见得重新停在南城不远处的郑智,打马上前,开口说道:“相公,当真是好一座坚城!”

郑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口中说道:“辽国从崇山峻岭与草原迹,在此处终结。青史万年,都有契丹人浓墨重彩的一笔。”

吴用自然是没有郑智这般的缅怀之心,只道:“相公,此城难攻啊,内外城墙,还有皇宫之墙,城门内瓮城深厚,瓮城内门便是大炮也轰不到。学生惭愧,此时心中竟然毫无定计。”

郑智闻言,摆了摆手道:“且打且看吧,辽人已是惊弓之鸟,耶律延禧都逃进了草原,只留一个耶律淳在此把守,城内多是辽人贵胄与达官显贵,只怕早已人心惶惶。攻心之计,可多番谋划。”

此时的燕京,与靖康时候的汴梁又是何其相似。城内的达官显贵文人士子,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就是为何耶律大石一人救不了这个辽国的主要原因。

历史中辽国在这一战中,是投降过的。与宋金两国乞降,希望还能苟延残喘,却是没有多少意义。

而今提前三个月兵临城下,郑智也大致在猜想着燕京城内的局势。

“相公所言极是,攻心之计,必可奏效。”吴用答道。

“吩咐下去,待得大炮来了,全部摆上来,不需节省弹药,日夜轰击城内,瞄准城池中心区域,能打多远就打多远。”郑智已然开始了攻心之计,城池中心区域,自然就是达官显贵住的地方。炮击不为杀人,而是攻心。

吴用拿出纸笔就记。郑智已然打马回营。

东京之中,午后时分,蔡京慌慌忙忙往皇城而去,刚刚收到的消息是在太过骇人听闻,大宋一百六十余年,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

赵佶依旧在艮岳,站在绛霄楼的露台上,伸出手臂不断指指点点,口中尽是往左往右的话语。

身边的太监也是来回奔忙,听得赵佶的指挥,飞奔而下,跑到远处去。

远处上百人正在围着一堆石头忙碌,太监带来的自然是赵佶的吩咐,赵佶作为艮岳这座举世罕见的园林的设计师,倒是极为称职,审美之高,无与伦比。

太监下来之后,百十号人开始搬动着大小不一的石头,按照赵佶的吩咐精准摆放到位。与艮岳融为一体,为艮岳再添几分别样的姿色。

关闭了许久的应奉局,随着方腊覆灭,朱勔又一次赶去了杭州,应奉局也重新开张。今日便是时隔近一年之后第一船花石纲到得东京的日子。今日这一船花石纲赵佶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质量显然差了许多。

从中挑选了一些堪用的之后,赵佶迫不及待来到绛霄楼上,开始装扮自己这座举世无双的园林。这也是最近这段时间赵佶最为开心的一天了。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啊,大事不好!”蔡京慌慌张张上得楼梯,冲入绛霄楼内。

心情正好的赵佶回头看得一眼蔡京,开口笑道:“哈哈……蔡卿,你都七老八十了,何以这般慌慌张张的。”

蔡京连忙微微拱手之后,急道:“陛下,那郑智当真要谋反了,北地来报,大名府城四门紧闭,城头之上皆是铁甲。来往之人进出不得。沿线相州、磁州之地城池,皆是如此。城头上四处都是郑智麾下铁甲。郑智谋反了!”

赵佶闻言,脑中嗡嗡作响,身形一个趔趄。左右太监连忙去扶,立马也感觉到赵佶手臂都在颤抖。

只听赵佶颤抖之间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陛下,郑智造反了!其麾下军汉已占了河北与京畿沿线许多大臣,阻挡官道。紧闭城池,不通南北。头前派去的钦差也毫无消息。只怕臣子蔡攸也是三长两短。狗贼郑智已然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蔡京又道。

每日防贼,朔夜担忧,时刻提防。没想到贼还是来了。

“狼心狗肺之辈,寡廉鲜耻之人,不知恩义之徒,狗贼,实乃狗贼……不为人子!大宋一百六十余年,何曾出过如此乱臣贼子!人神共愤,天打雷劈啊……”赵佶双手在空中乱舞,吐沫横飞,骂得咬牙切齿,骂得战战兢兢。

宋前几百年,大将谋反,成事者实在太多。郑智于赵佶心中,更是那极为善战之辈。此时陡闻噩耗,赵佶骂得有多么声嘶力竭,心中便是有多么心虚忐忑。

蔡京连忙往前几步,走到赵佶身边,抬手也去扶赵佶,口中连忙说道:“陛下宽心,陛下宽心,郑智不过十多万人马,河北臣民世受皇恩,从贼之人必然不多,此番只要应对得当,郑智之野心,必不能得逞。”

“童贯呢?童贯这个狗阉货在哪里?”赵佶开口又问,对于军事,赵佶心中能倚仗的便是童贯了。

“陛下,童贯只怕也与郑智……”蔡京看了看赵佶,试探性慢慢说出话语。便是想说童贯与郑智同流合污。

赵佶连忙打断问道:“童贯与郑智如何了?莫不是童贯也要谋反?”

蔡京看得赵佶面上的愤怒,忙道:“童太师兴许只是被郑智裹挟在军中,不得自由而已。”

“狗东西,狗阉货。事到临头,没有一个有用的。殿前司下还有多少人马,快快点校聚集起来,赶紧北上剿灭郑智这个乱臣贼子。”赵佶骂骂咧咧,想到的也就是东京禁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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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蔡太师亲临

“陛下,东京禁军在册十三万五千人,开封府界在册六万两千人。京畿能调动的禁军共计二十五万左右。只是……”蔡京宰执这么多年,对于这些明面上的数据信手拈来,对于内在里的事情,也是极为了解。

赵佶听得一句“只是”,忙道:“只是什么?”

“陛下,只是……只是钱粮无以出,领兵之人选也难以安排,朝野皆知郑智善战,如今想要谋一上将与郑智为战,怕是……不可得。”蔡京终究不是蔡攸,几十年风雨沉浮,这个大宋朝能谋能断有手段的,也就只有他了。

却是蔡京也还有隐瞒,便是这士卒之数,说起来有二十五万,实际上的数目自然相去甚远。

此时的大宋朝看似一片祥和与蒸蒸日上,蔡京也在努力维持着这一份祥和与欣欣向荣,满足赵佶一切花费所需,说赵佶喜欢听的话语,为赵佶做好一切事情,尽量让赵佶满意,也是为了保住自己这十几年来的权柄。

但是这个大宋朝,内在里终究还是一步一步走向没落,郑智如今的动作,让蔡京维持这么久的局面瞬间崩塌下来,西北打仗,河北打仗,如今又要起兵打郑智,这个国家已然负担不起。

“胡说八道,为何不打仗,这些禁军在东京就有饭吃,要打仗,都没有饭吃了?这是个什么道理?”赵佶眼神直盯着蔡京,只觉得蔡京就是胡说八道。赵佶的道理也是简单,这些禁军在东京驻防,就有粮食吃,一出征就没有钱粮了,似乎真有些没有道理。

蔡京闻言一愣,轻轻抬头看了看赵佶,赵佶如今年龄也不小了,也是有孙子的人了,却是还要蔡京来解释这种问题。

“回禀陛下,并非臣胡言乱语,士卒在驻地有粮,只因为驻地有固定的供应,商户按时送粮到军营之中,许多固定的商户,每次送十天半个月的粮食。而且款项还可以拖欠,一个月两个月结清一次,亦或者是一个季度结算一回。如此也可以保证粮食供应。若是大军出征,这种办法自然是不可能的,唯有一次征调几个月的粮食方才可以开战。商户做生意,也是临时在各地粮商收购,并不能供应这么多的粮食,其次商人唯利是图,如此巨量的粮食,必然是不可能一次性冒险赊欠的。所以军粮之难就在此处。”蔡京慢慢解释道。

道理是说清楚了,却是其中事情蔡京并未说详细。供应军粮的利益链条也不是那么简单,那些供应军粮之人表面上是商人,其实背后也还有许多官方利益纠葛。东京禁军的粮耗,也并非真的就是全部购买而来,大多数从事生产的禁军本来就是自给自足,还有许多在官员家中为奴仆的,也并不需要供应。若是府库无粮,大军出征便是不可能的。

“商人唯利是图,如今国家有难,商人岂能不出力,一道圣旨下去,城内所有粮商,全部把粮食都拿出来交给禁军,待得秋后税赋到得东京,再行奉还。”赵佶似乎觉得自己出了一个天才一般的主意。这个国家都是赵佶的,那些商人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却是赵佶不知,这百万东京城,都靠粮商供应粮食,若是此时粮食都被征调入伍,东京城只怕要乱成一锅粥。何况能在东京混下去的粮商,哪家后面不是官员撑腰,背后都是官员的利益,与其说是商人的粮食,还不如说是士大夫的粮食。

蔡京闻言沉思片刻,皱眉答道:“陛下,如此兴许能征调到不少粮食,只是领兵之将,难以定夺。”

蔡京也只有硬着头皮认下来,战争必然是要打的,若是不打,这个大宋朝都有可能倾覆。至于这个即将满城风雨的东京会是一个什么模样,此时也不想多去考虑。蔡京在赵佶面前说出这一番话语,也是为了让赵佶出头给出一个解决之道。

蔡京显然不可能不知道无可奈何之下解决事情的办法,倒是这些办法蔡京不能说,蔡京若是说了,便是要得罪整个东京城。赵佶说出来倒是无所谓,也就不关蔡京什么事情了。

说到领兵之将的问题,赵佶立马面色为难起来,思虑了片刻,忽然又是开口大骂:“乱臣贼子,不得好死,天诛地灭……”

蔡京听得赵佶破口大骂,低着头也不说话,骂人显然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有等着赵佶骂完。

这东京城中百万人,当官的好几千,当兵的二十几万,却是选不出一人去跟郑智打仗。

骂骂咧咧的的赵佶,倒是泄了一下心中的痛恨,抬头看得蔡京几眼,开口说道:“若是童贯在京,必然可以领兵。而今童贯不在,蔡卿可当重任?”

赵佶的信任圈其实并不大,几个太监,如杨戬、李彦。几个调笑玩乐之辈,王黼、蔡攸、朱勔。几个做事之人,如蔡京、童贯。

叫王黼与朱勔去打仗,显然不可能。叫几个内侍太监去打仗,也是不可能。那还能有谁?

蔡京闻言一惊,为难道:“陛下,非是臣不敢死,只是臣已老迈,又少于兵事,怕是难堪重任。此战关系重大,不敢有丝毫差池,还需选得知兵良将,如此才能与郑智对垒不落下风。”

赵佶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蔡卿也知此战关系重大,所以蔡卿必然要随军督导,如此才能稳如泰山。西北不是还有几员良将吗?调来京畿随蔡卿上阵,还有西北几万禁军,一并调来,定要一战诛杀郑智这般乱臣贼子。”

“陛下,西北将兵还在抵抗鞑靼,即便此时撤军而回,到得京畿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远水解不了近火,而今河北之战,唯有倚仗东京军将。臣随军北上自是应该,就怕军中将领……”蔡京还是心虚,忽然叫他领兵作战,总觉得心中没有底气。

未想赵佶忽然站起身来,开口道:“你如此瞻前顾后是何道理,几十万大军往北去,郑智手下能有几个兵将,河北军将世受皇恩,又有几个真心助纣为虐。便是看得天子大军而来,必然多是下马投降之辈,你再拟一份檄文,与辽之檄文一般,该赏的赏,该封的封。便教郑智看看这大宋朝到底是谁家的。”

赵佶越说,越有几分自信。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勤勤恳恳,仁德恩义,岂是一个郑智能比。

蔡京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臣遵旨,半月之后率兵出征。”

“半个月?何以还要半个月,明日便要出征,定要打得狗贼郑智措手不及。”赵佶显然是不满意半个月这个时间。

蔡京一脸为难,忙道:“陛下容禀,聚集士卒军将,放府库军械,调集军粮后勤,皆要时间,明日怕是难以开拔,七日之后,臣一定领兵北上。”

蔡京把出兵的时间减少了一半,说成七日。只是七日之后,这东京不知能有多少军队可以北上。一盘散沙的东京禁军,百多年没有动员,忽然动员起来,半个月只怕都不够。

赵佶闻言,面色舒缓不少,开口道:“好,那便七日之后,朕亲自在城北为你送行,鼓舞大军士气。另外快马去西北,叫折可求带兵回来,东渡黄河,直扑河间府之地。叫郑智腹背受敌,不得好死。”

蔡京连忙点头拱手答是,只觉得赵佶这句话才真正说到点子上了。

一番安排之后,刚才还双手颤抖的赵佶,忽然心安不少,只觉得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郑智此番是在劫难逃。

蔡京从皇城而出,上得车架,心中思虑前后,总觉得心中难安。挑起车帘与左右护卫说道:“去把御史中丞秦桧叫都府中来。”

一个护卫闻言飞奔往秦桧府中而去。

待得蔡京回到家中,秦桧不得一会就到了蔡府。两人座谈一会儿,旋即一起出了门。

蔡京面色不佳,秦桧更是一脸为难。两人上了一个车架,直奔外城而去。

车架到得城墙脚下一处刚刚重新修葺的宅院停了下来,两人下得车架,一个护卫连忙上前。

门口也有一个老汉迎了上来,拱手问道:“不知是哪里的贵人驾到?”

护卫闻言开口道:“蔡太师亲临,你家两位种相公可在?”

老汉闻言一愣,往头前看得一眼,连忙躬身道:“蔡太师大驾光临,恕罪恕罪,快快请到厅中稍后,小的这就去禀报。”

若是一般人,老汉必然让他在门外等候,却是这蔡太师,老汉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往门内迎去。心中忽然有几分欣喜,自从种家到得东京城,从未有过东京本地官员上过门,而今蔡京亲自来了,岂不是证明这没落的种家又有了希望。

蔡京迈步就往里面走,秦桧一脸不情不愿,却是也只得跟随而入。

两人前院大厅落座,老汉连忙往内院而去。蔡京此来,显然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就是想要种师道与种师中随在军中出谋划策。

打仗的事情,蔡京思前想后,这个东京城,也就只有种家兄弟二人了。为何要秦桧一起来,显然是要用秦桧收买一下人心。

第五百四十九章 便不会有善终之法

蔡京与秦桧两人落座片刻,种师道与种师中两人就从内院出来了。

两人面色都是惊讶,种师道上前拱手,面色上挤出一点笑意说道:“蔡太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却是种师中看到了一旁的秦桧,面色上并不好看,也就挤不出多少笑意了。

蔡京也是一脸笑意说道:“种相公客气,今日到府中来,便是想着头前有一些误会,令得二位相公受了一些罪过,其中之事,实在惭愧。今日秦中丞也来了,便是要好好赔罪一番,只怪小人挑拨构陷,十足可恨。这几日老夫也正想着与陛下上书,为二位平反的事情。谁人不知西北种家,几代忠良。如今让小人得逞,老夫身为尚书省仆射,失察之罪,还望两位相公海涵。”

蔡京一语,却是把种师道说迷糊了,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得口中连道:“太师客气,都是我的罪责,连累了家小兄弟,惭愧之至。近来在家中多番反省,收获良多,也多教导后辈孩童圣贤之道,忠君爱民。”

种师道的话语,自然是在表达惭愧与自保。

蔡京闻言却是听出了另外的意思,只以为种师道心结难解,连忙回头示意一下秦桧。

秦桧只得上前拱手说道:“两位种相公,在下秦桧,对于之前之事,惭愧之至。每每念及,总是心中难安。今日上门,只为与两位相公表达心中歉意。此事原委,都在那小人许仕达构陷忠良,未想这小人忽然消失了,否则定然要拿他下狱问罪。还望两位相公海涵则个,秦某再拜!”

秦桧躬身又拜。

种师道此时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伸手往前去扶得一把,口中只道:“秦中丞客气,东京比之西北,环境不知好了多少,当真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在下于此,定然能多活得几年。此事原委在下也知晓许多,怪不得秦中丞。”

种师中却是一脸冷笑一句:“秦中丞如此客气,倒是有些不习惯啊。”

种师中话语,蔡京只当作没有听见一般,笑脸呵呵的伸手作请,道:“二位相公且落座,老夫此来,还有一事相托,容细细来说。”

种师道心中也知还得有这么一道,坐了下去,也抬手作请。

“想来二位相公也知郑智在河北前线抗旨之事。而今抗旨是小,那郑智已经派兵封锁了大名府一线几座大城,大道皆已不通。已然是割据之势,郑智公然如此,已然就是谋反。陛下已经下旨,起东京之兵往北清剿郑智。如今这件事情落到老夫头上,实在为难,此番前来,便是想问问二位相公对于此事的看法,郑智比较是种相公一手抬举,想来种相公是有计策的。”蔡京开口说道。

种师道与种师中二人闻言大惊,便是二人再怎么想,也只想到郑智此番怕是在劫难逃,哪里想到郑智会有这种公然谋逆的手段。

两人面面相觑,种师道回头说道:“太师,此时是不是有人误传,郑智何以会做这种事情?”

秦桧闻言,不耐烦道:“此事自然是真,蔡太师亲来,岂能消遣你们。七日之后,东京二十几万大军就要开拔往北。大战已然迫在眉睫。”

种师道努力平复着自己的震惊,接道:“郑智已然入辽,正在大战。此番若是率兵去剿郑智,只怕攻辽大计功亏一篑,此事……”

“辽乃外国,郑智为内贼,自然要先剿郑智。再说辽已是穷途末路,对于陛下而言,郑智才是正在的威胁。所以陛下心意已决,战事已然不可挽回。国家有难,种相公也该为国效力,只要二位相公能随老夫在军中出谋划策,此事之后,老夫定保二位重入朝堂。”蔡京说道。秦桧的道歉只是为了缓解尴尬,蔡京自己的保证才是真正的拉拢。

种师道此时哪里还能听不懂,却是内心都在震惊与为难之中。郑智正在辽国苦战,若是河北战事再起,郑智若是真的来一个破釜沉舟,后果实在不可想象。

“太师,出兵之事,还需从长计议。郑智年少,少了深思熟虑,多是一时冲动。而今若是起兵逼迫与他,后果不堪设想。若是太师能引在下去见陛下,在下斡旋一番,兴许还有余地。战事不同其他,唯有生灵涂炭,实在不可妄开战端。太师三思啊。”种师道实在为难,对于郑智,种师道心中也还有信任,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并非真到了开战的这一步。

蔡京闻言,面色不似之前,略微有些不善,开口只道:“种相公,事已至此,岂能还有回旋的余地,难道郑智还会自己回东京负荆请罪不成?陛下之意,你不懂,老夫却是清楚明白。大宋朝,何曾有过领兵抗命之事?还公然占据城池抵抗皇命,此事已起,便不会有善终之法。”

种师道闻言更是为难,脑中飞运转,却是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是种师中开口接道:“蔡太师,有些事情怕不那么随人之意。此番兴兵去伐郑智,便是把郑智彻底逼上了绝路。便是想回头都难了,若是郑智没有了回头之路,一心要反,以东京之兵,怕是都未见识过什么叫作虎狼。”

种师道话语倒还是收敛的几分,意思便是打不过。

秦桧心中本就不快,听言接道:“不知小种相公所说何意?汴州与京畿,二十多万人马,他郑智能有几个心腹?郑智若真想抵抗,不过以卵击石尔。”

宋之禁军,最早只有二十万,于东京十万,于各路州府十万。便是避免唐安史之乱与五代将领反叛之乱。以东京皇家重兵震慑州府之将。到得此时,因为不断以流民充军,全国禁军高达八十万之多,东京也保留了绝对的人数优势。也是这个道理。

种师中闻言微微一笑,答道:“秦中丞可是也随蔡太师一起上阵?若是秦中丞也随军北上,某便应了太师,一道北去。”

种师中不比种师道,种师道文人性子更多。种师中却是武人性格更重,历史上种师中便是真正战死沙场之辈,陷入女真重重包围之中,死战不退,直到以身殉国。那个时候的大宋,到处都是跪地投降之辈。种师中与王禀这般死战之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种师中就是在去救援王禀驻守的太原途中身陷重围的,当时,同去的姚古、张灏两部大军全部惧敌畏战,唯有种师中死战不退,五战三胜,身受四处重伤而亡。种师中与王禀两人皆为太原而亡。

蔡京闻言看了看秦桧,又笑道:“还是小种相公深明大义,秦中丞此番也当北去。老种相公不若同去?”

种师道闻言看了看种师中,长叹一口气道:“同去无妨,还请蔡太师容得在下于阵前说得说得几句话语,如此兴许能避免大战。”

种师道心中还是觉得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蔡京已然达到目的,站起身来开口说道:“多谢两位种相公了,老夫这便去殿前司与枢密院,开始调集大军。七日之后派人来接二位同去。”

种家二人连忙起身去送。客气几番,蔡京转身而走,秦桧跟随而出,面沉如水。

待得送走蔡京,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种师道连连摇头叹气,种师中却是一脸玩味,只觉得今日心中似乎有些畅快。

燕京城下,炮身隆隆,碗口大小的铁质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砸进燕京城内,砸得城内鸡飞狗跳。

许多达官显贵的宅子屋顶,都垮塌了下来。运气好的,死得几个家中奴仆,运气差的,自然有许多家人遇难。

射程笼罩的内城一片地方,皆是人去楼空。

燕京城内人心惶惶,城头上的士卒只有两万,却是也有许多自守城的百姓,也有一两万之人。

刚刚登基的耶律淳在皇宫之内,鲜少见人,唯有萧干与耶律大石等亲信才能入宫去见。

只因耶律淳已然病入膏肓,历史上耶律大臣登基不过几个月,便病死了,也就是五月份的事情。

此时耶律淳病重的事情,哪里还敢往外传。城内近日炮声隆隆,更是加剧了耶律淳的担忧,也加剧了耶律淳的病情。

在草原夹山躲避的耶律延禧,听得耶律淳在燕京登基,更是四处去传圣旨,声讨耶律淳篡夺谋逆。

燕京城中,不服气的人也是不少。可见耶律淳此时压力之大。

“陛下,南人郑智围城已有两日,臣自信能守住城池,只是城中之人,多惶惶不可终日,更有许多汉人二心已起。臣更侦知太尉李处温,似乎已经派人往城外送信。还请陛下下旨处置。”萧干站在耶律淳的床榻之旁,开口禀道。

耶律淳连连咳嗽几声,撑起身体,面色狠厉道:“汉人不可用矣,李处温父子二人立刻处死。朝中汉臣,都要监视起来,重要职位,全部罢免。以防汉人作乱。守城之事,便都拜托你了。”

萧干闻言点了点头道:“陛下放心养病,大辽少不得陛下。守城之事臣定当竭尽全力,不教南人入得城池半步。李处温之事,臣立马去办。”

耶律淳在床榻之上摆了摆手。

萧干转身而出,身后耶律大石紧随。耶律大石一脸担忧开口道:“萧枢密,陛下……”

萧干闻言只道:“不可胡言,你带人去拿李处温父子,当场格杀。”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先萧干飞奔而走。

城外郑智也在开着战前会议,军中打造的长梯也已经够了数目。

大战一触即,也轮到郭药师纳投名状的时候了。

第五百五十章我那兄弟最是义气(四千)

雪已停了好几日,中华大地上的恩怨情仇上演了几千年。面对历史,多几分缅怀,也多了几分漠视。

长青树木身上的积雪慢慢消融,融到一定的地步就会有大块的积雪从空中掉落,遇到无数的枝丫之后分解成许多碎屑与小块。

下雪冷,融雪更冷,积雪在消融的时候会带走许多空气中的热量。阳光才刚刚出来,燕京的气温还在零点之下。

南城之外十多万人开始在呼喊声中排着队列,东西北城之外都有几千铁甲。

这座巨大的燕京城已经陷入重围,黑云压城城欲摧。契丹大辽国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上来了。

南城之外的将台搭建得极为宽敞高大,郑智迈着厚重的步伐走上将台,落座在铺着虎皮的座椅之上,面前还有烧得火红的炭火。

郑智脱开了羊皮手套,把手放在炭火之上,温度带来的感觉让郑智极为爽快,左右站得笔直的亲兵却是冻得脸颊通红。

吴用与李纲在将台头前的边缘来回奔跑,接受着一份一份的文书,也出许多文书。

一切有条不紊,这支军队与这支军队运作的系统早已成熟,所有人各司其职,所有人都能做好自己本分之内的事情。

“相公,一切就绪。”吴用上前来禀报道。

郑智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升起的太阳,左右扫视一下满前一望无际的战阵,开口说道:“先把城门轰开。叫郭药师攻打城墙。”

“遵命!”吴用恭敬答道。兴许此时的吴用也有一种荣耀在心中,十多万人的部队,军令从他口中传出,对于个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荣誉。

城门轰开并不难,却是这城门可不能随便进,进得城门会面临一个四面都是高墙的狭小瓮城,进去之后便会四面受敌。

城墙才是重点,只要攻上了城墙,这个瓮城也就没有了作用。

鼓声起来,头前八千常胜军,抬着无数的长梯,架着盾牌开始向前。身后床弩火炮已然还在力。

兴许这八千常胜军里,大多数人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攻打燕京这座城池。

郭药师更是亲自立在阵头,与麾下士卒一起往前,便是怕麾下的士卒不卖力。这八千人便是郭药师安身立命之本,若是这一战展现不出麾下士卒的威力,郭药师在那位郑相公面前,也就再也没有了脸面可言。

大宋朝越衰弱的实力,其实在今日这战阵之上也有表现。当年攻打灵州城,大军可以在灵州城下不慌不忙准备上好长一段时间,无数的匠人打造着各种攻城的巨大器械。

当时那一战,动员了整个大宋朝的人力物力,用足够的人力物力打败党项人。

今日到得燕京城,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不说全国而来的匠人与配军,就是粮食都要靠郑智自己筹措,如此一比,差距太大。

箭雨与弹丸从城头上移开之后,无数的辽人站上了城头,郭药师也到达了城墙之下,一场攻坚战已经开始。

郑智坐在将台之上,看着远方惨烈的大战,连连点头,口中还道:“郭药师倒是不错,可堪一用。”

已经到得身旁一起烤火的李纲答道:“未想辽人之兵比我朝州府之兵强悍许多,当初听闻辽人几十万人打不过女真一两万,直以为这些辽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若是没有相公麾下的人马,此战结局不堪设想。”

郑智听言点点头道:“已经到了燕京,辽人已经不在话下。将来要面对的便是女真人了,以后要考虑的便是如何与女真人打交道了。”

郑智对于女真人的战力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当年粘罕在密林之中与渤海人作战,女真人个个如野兽一般,不需阵型,不要指挥,漫山遍野追杀着无数的渤海人,便是当初郑智也震惊无比。

人与人,终究是有差距的。当一个人从小在丛林中长大,面对的都是丛林里的威胁,能顺利长大成人已然就是很大幸运,看惯了生死的女真人,在熊与虎的口中夺取食物,为了每一顿饱饭都能用生命去争夺,这样的人,上阵打仗会是一个什么模样,足以想象。

越艰苦的生长环境,便生长着越坚毅的人。生女真的传统便是面对死亡的从容。

史上在位最短的皇帝也出自女真金国,一百年后,金国在蒙古与南宋的夹击之下,国亡在即。皇帝刚刚登基半天,登基典礼都没有结束,便冲入阵中战死。金国的亡国皇帝,也算得上是历朝历代比较壮烈的。

“相公,以后面对女真,必要时时防备,不可有一刻松弛。此事也要与陛下禀奏清楚,以免陛下于东京不知其中利害,交恶了女真。”李纲说道。

李纲似乎还不明白郑智与东京的关系,亦或是李纲并没有真正认识到郑智与东京是个什么局面。大军之中,也多与李纲一样,只因为打完这一仗,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了,自家相公回了东京自然会加官进爵,所有人也会跟着郑智加官进爵。

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以功抵过的惯例,何况郑智犯的这点过错在众人心中也算不得什么过错,与郑智灭亡辽国,夺回燕云十六州的功劳相比,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郑智回头看了一眼李纲,开口说道:“哼哼……伯纪,这大宋朝,哪里还有某立锥之地?”

李纲闻言一愣,似乎并不明白郑智所说,又道:“相公,此战胜后,大宋一百六十年夙愿达成,普天同庆,朝野同喜。相公为何出得此言?”

“伯纪,你可知东京的官家已经下旨,拿某革职查办,戴罪进京受审?若不是鲁达在路上截得这道旨意,如今圣旨已经到了燕京城下,你说某是继续领兵攻打燕京还是听旨戴上铁链回京请罪?”郑智直言不讳。

有些事情,也到了摊牌的时候了,麾下那些跟随好几年的军将倒是好说一些。但是李纲这个正统的进士,读了二三十年圣贤书的人,郑智少了许多把握。摊牌不为绑架李纲,而是给李纲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

李纲闻言大惊失色,口中急道:“相公,东京岂可如此行事?大战当前,若是没有了相公,不说此战如何,便是粮草辎重供应也会立马中断,十几万大军岂不是要作了鸟兽散去?一百六十年夙愿,岂不是化为乌有。官家此举不妥,东京诸公也不知轻重,何以如此可笑。国家存亡大事,如此安排,比之孩童都不如啊……”

李纲说得痛心疾,在李纲心中,自然是向着郑智的,只因李纲参与了这场战争前前后后所有的环节,了解这场战争所有的大小事情。不说情感上,便说这么久的努力,李纲也不想前功尽弃。

李纲进入官场之后,几乎所有的差事都是围绕着这场大战,其中的酸甜苦辣太多太多,费尽了多少口舌,跑了多少路途,多少次在马背之上磨破了双腿,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的焦头烂额,又有多少人为了这件事情失去了性命。

之前知道蔡攸带兵去拿郑智家眷,李纲已然气愤至极,此时再闻此事,李纲话语都少了几分收敛,直说皇帝此举不妥。

郑智点了点头道:“而今于我,只有一条路,便是硬着头皮撑下去,打败辽人,阻挡女真。用兵威弹压燕云十六州,控制郭药师这种两面三刀之辈。如履薄冰,东京之事只能暂时抛在脑后。将来是死是活,史书是忠是奸,便留待后人去说。”

李纲闻言,看着郑智,眼中已有热泪,此时才知道面前这个汉子到底背负着什么,才知道其中的压力之大,只道:“相公忠义,不论之后谁人如何去说,下官一定秉公而言,不教宵小之辈污了相公威名。”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且先打赢此战再说其他。”郑智淡淡说道,眼神只看前方不断往城头上攀爬的士卒。耳中只闻那惨烈无比的哀嚎。

人出的惨烈哀嚎,实在太过可怕。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对这种声音充耳不闻?要见多少生死?要练就多么坚硬的内心?

在城头之下不断来回的郭药师,也在不断回头去看,看那将台之上稳坐的郑智。

单靠八千常胜军,城头显然是攻不下来的,郭药师心中清清楚楚,但是郭药师还是带着麾下攻城,便是要做给郑智去看。

却是郭药师也心急如焚,不知这位郑相公如何才会满意。心中更怕这位郑相公真就把自己麾下八千人全部消耗在这坚城之下。

许久许久,郑智已然稳坐,看着头前不断从长梯上栽倒下来的士卒,没有任何动作。

郑智只在绞尽脑汁去想该如何打破这个坚城,忽然郑智站起身来,开口喊道:“鸣金收兵,吩咐沧州兵准备!所有骑士上马!”

郭药师终于盼来了鸣金收兵之声,长舒一口大气,调头就走,身后还有许多士卒竖着木盾给郭药师抵挡城头之上射下来的箭矢。

往北四百里,完颜阿骨打二子完颜斡离不与粘罕带着万余前锋兵临松亭关。松亭关一破,再破古北口,便入燕云了,燕京不远。

完颜斡离不便是史书之中的完颜宗望,也就是完颜宗弼金兀术的二哥,金兀术之前,斡离不便是金军的代表,擒拿徽、钦二帝之人就是他。粘罕就是完颜宗翰。

金人的临时营寨也极为简单,与党项人的篱笆寨没有多大的区别。

一份军情到得大帐之内,看得粘罕大笑不止,开口笑道:“二太子,你快看看,我那兄弟郑智已经在围攻燕京了。”

斡离不接过来看了看,开口道:“哈哈……一路长驱直入,直扑辽人燕京,好汉子。此番辽人便是挡不住我等了,只可惜当初没有见过这个宋人郑智。”

粘罕闻言大笑,又道:“岂不就是好汉,当初在辽阳府之时,与之并肩一战,着实畅快,其麾下的汉子也都不差。兴许过不得多久就能再见到他了,定要与之不醉不归。二太子不知,那郑智身上的好酒,喝一次,想一辈子啊。那等好酒才是我女真汉子该喝的酒,辽人的酒实在寡淡。到时候再送一堆契丹小娘子给他,哈哈……”

“是何等好酒,让你这么长时间念念不忘。待得明日破得此关,好好见一见这个宋人!”斡离不也笑道,对于美酒,心中也有几分憧憬。

金宋两国,一个南,一个北,中间夹着一个辽国。此时还未到张牙舞爪之时,自然谈不上仇恨,更谈不上开战。对于斡离不与粘罕而言,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灭亡契丹。

世人只知女真与宋有灭国之恨,有血海深仇。却是不知刚从白山黑水之中出来的金人,其实也是自卑的。对于辽,对于宋这样的国家,金人是有文化上的自卑的。金人能承受辽人几百年的压榨,也是因为这种自卑。

女真不是不敢死,不是不敢怒,但是几百年来都未真正反抗辽人,就是因为辽人文化上的先进,从辽国来的东西极为精美,辽国人穿的衣服极为华贵,辽国人的马匹更多,吃得刚好,有文字,有书籍,有一切原始部落没有的东西。

阿骨打的反抗,是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出来的,起兵之初的阿骨打,也是抱着必死之心,从来不会想到会有今日,能把辽人打得落花流水。阿骨打无数次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只是阿骨打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沮丧,而是保持了面对险恶大自然的那一份从容不迫。这份从容造就了这个大金国。

“哈哈……不止好酒,听说宋人还有许多美味的食物,比辽人的食物精美百倍,也好吃百倍。我那兄弟郑智与辽人不一样,辽人从来不把我等当人,我那兄弟最是义气,一定会好好招待我们。”粘罕心情极好,脸上都是笑容。

“辽人不把我女真当人,我们便把辽人也都当牲畜。郑智若是真如你所说,这个兄弟,倒是值得一交。”斡离不开口说道。

第五百五十一章 散开一条路,让他们走

郭药师退了下来,八千人还剩下六千多,折损了一千多人。对于一场战役来说,这个伤亡比例,其实已经不小。

郑智麾下的铁甲都已经集结准备。

第一道城门已经被大炮打开,城门之内就是瓮城,城外的大炮是轰不到瓮城的城门的。

人就是容易被思维局限,占尽优势的郑智也是一样,也被思维局限住了。攻城之时,城外的火炮并不能轰到瓮城的城门。

但是此时城门已破,把火炮往前推,直推到城门洞内,自然就可以轰击瓮城的城门了。只要瓮城城门洞开,这座城池的主要区域也就不在话下了,之后便是内城的城门,然后是宫墙。燕京城的皇宫只是行宫,并非辽国的皇宫,辽国真正的皇宫在上京。所以宫墙想来也并不高大。

辽国官职系统上,与宋朝区别并不大。但是由于辽国地盘广袤,所以最初设置有两个官员系统,便是南北官员系统。分南北大王院,各设南北院大王,下有知院事,也有左右枢密使。

但是在耶律延禧临朝之时,南院大王府被裁撤了。

城头上的辽人显然并不在意下面的城门被破,都紧紧盯着远处的宋人大阵,只有宋人撤兵回营,才会有人打开瓮城去修缮城门。

几门大炮已然在郑智的吩咐下往前而去,左右铁甲也在往前去压,强弓弩箭不断,火药也再一次开始怒号。

铁甲士卒迈着大步,举着木盾往前,掩护着马拉人推的大炮往城门洞而去。

骑兵早早准备妥当,只等瓮城城门破开,便要打马冲入城中。

郑智皱着眉头在将台之上观望,心中也是知晓,即便两道城门破了,战事也远远还未结束。辽人的反抗之心,从未减少,惨烈的厮杀也不会因为城门告破而终结。

撤下来的郭药师飞奔到将台之上,恭恭敬敬行得一礼,开口说道:“末将攻城不利,还望相公恕罪。”

郑智看得一眼郭药师,开口说道:“此战你已尽力,不需自责。且去整顿麾下士卒,修整片刻,再行攻城。”

郭药师闻言,疑惑道:“相公,再攻城墙?”

郑智微微一低头,确定道:“再攻城墙。”

郭药师本来是想到郑智这里复命之后讨好两句,此时闻言,心中难免有其他怀疑,怀疑自己被郑智当了炮灰。却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质疑,只得硬着头皮道:“遵令。”

郑智挥了挥手示意郭药师下去。然后站起身来,紧张的看着远方,左右皆是令兵。只等城门一开,所有人都要按照制定好的顺序依次冲入城中,把辽人彻底击溃。

耶律大石此时也上得城头,刚刚杀了李处温父子,暂时平定了城内之事。此时上得城头,看着城外无穷无尽的敌人,心中多是一种无力感。

金人在打松亭关,宋人在打燕京。原本广袤的大辽,如今似乎只有了这四百里国土一般。

四百里,听起来好像并不短,其实真要算起来,大约二百公里的距离,就是穷途末路了。后世车,一个时辰都不需要便能跑完全程。即便是这个时代的快马,也用不得几个时辰的脚程。

话语虽然如萧干所言,必保城池无忧。但是实际情况与人的信心并没有多少关系。耶律大石的无力感,并非耶律大石自暴自弃,而是对于未来的不乐观。其实很多人心中都明白,这个大辽就要亡在这里了。

不论内心有多少悲哀与愤怒,契丹之国,似乎真到了终结的时候。只是人们都不会把这话语明说出来,就如耶律大石一样,兵败回城之后,已然能预测到辽国之未来。

这些从大兴安岭两侧出来的契丹人,在文明的世界里繁衍生息了几百年,学会了读书写字,却是再也回不到祖先的生活方式了。即便已经身在草原的耶律延禧,也不可能带人再一次钻进大兴安岭之中。这些贵族也早已忘记该如何游牧渔猎。

耶律大石越想越是焦虑,被围困的燕京城,早已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北地女真人到了哪里,燕京城内也一无所知。北地那些防守女真人的辽国将兵,是否还在恪尽职守,燕京城内也无人能知。

城外的数万铁甲迈步往城墙而来。

耶律大石却是转头下了城墙,麾下还有几百铁甲骑士的耶律大石,忽然往西城而去。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之人,终究还是要走出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步。便是想从这座巨大的城池中脱身而去。

大炮被推到了门洞之内,郭药师又一次接到了攻城的命令,硬着头皮带领麾下的士卒往城墙冲去。

城门洞内的操炮士卒飞快的架好大炮,几门大炮怒号声起,炮声在门洞之内炸响,震得操炮的士卒跌坐在地,头脑昏懵。

“快把大炮拉出来,快!”门洞之外的军将大声呼喊,还举着木盾抵御着城墙之上飞下来的箭雨滚石。

城门洞内的人似乎听不见这些喊声,耳朵里都是嗡嗡作响。

军将一边大喊,一边冲进门洞,带着无数的铁甲倒拖着大炮往外去,忽然有一个木制的轮子离开了断裂的车轴,滚向了一边。

车架之上两千斤的铁疙瘩翻滚在地,压在了旁边一个军汉身上,滚烫的炮管冒起浓烟,还有一股烤肉的味道。

几声短暂的哀嚎,那军汉已然一命呜呼。

“快抬起来,快!”军将喊得撕心裂肺。城外无数的骑士等待着从门洞而入,城内的辽人也在想方设法堵住刚刚被轰开的瓮城之门。

一切都在争分夺秒,却是几门大炮还没有运到门洞之内,更有一门大炮翻滚在地,叫人怎么能不着急。

这些大炮随着大军转战几百里,从沧州到雄州,从雄州到归安,又到涿州与燕京。一路泥泞之下,不知断了多少次车轴,也不知坏了多少个轮子。之前倒并非多大的麻烦,停下来更换了就是。

却是此时在这门洞之内又断了车轴!

无数的士卒蜂拥而上,大炮车架上有绳索,也有人在拆着长梯,把长梯拆成木杆,几个木杆放在一起,无数的汉子把木杆扛在肩头,木杆之下用绳索吊着硕大的火炮。

便是要用人力来抬了。

城门洞外,头上的辽人越疯狂,无数的檑木滚石,无数的火油箭矢,都往门洞之前倾泻而下。

一个一个活生生的汉子成了冰冷冷的尸体,也有人不断用箭矢还击。

门洞之外的地上皆是火油燃起的火焰。更有人提土来填埋火焰。

四处皆是焦急的大喊,门洞之内更是呼喊不断。

终于有两门炮被许多士卒倒拖了出来,推到了一边。这些士卒又冒着箭雨冲入门洞之内,便是要去抬那一架滚落在地的大炮。

郭药师再一次到得城墙之下,常胜军的士卒也开始攀爬着城墙。这一次似乎被之前简单了一些,虽然还攻不上城头,却是已经不时有人能成功上到城头之上。

郑智也在将台之上来回踱步,远处的令兵不断来回给郑智报告前方的情况,也让郑智知晓了有一门大炮滚落在了城门之内,一时间运不出来。

郑智除了焦急的等待,也无他法,唯有来回踱步。

米真务与往利得不断安抚着自己的座下越来越躁动的马匹,一脸焦急的注视着前方的门洞。

忽然一员骑士从西门飞奔到将台,停在了郑智面前,开口说道:“相公,西城门忽然被打开了,从瓮城之内冲出了几百铁甲骑兵,此时正在激战。秦将军怕有人走脱,派小的来请求骑兵支援。”

郑智闻言,正欲下令叫史进带几百骑兵前去驰援,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你回去告诉秦明,让他们走就是。”

令兵闻言一愣,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问道:“相公可是说要放辽人走?”

郑智点了点头道:“便是如此,快回去吧。”

令兵点了点头,打马就走。

出西城之人,郑智心中已然猜到是谁,却是有心放他远走。也不知郑智是个什么打算。

正在带领麾下四千沧州步卒列阵死战的秦明,忽然得到郑智这么一份命令,开口问令兵道:“你是不是听错了相公所言?相公岂会下得这般军令?辽人皆是瓮中之鳖,何以还要放走这么几百号人?”

“将军,小的没有听错,小的还再问了一遍,相公亲口而言,说放这一队人马走脱了去。”

秦明疑惑之间皱着眉头,看得前方不远处正在往紧密的长枪阵中冲击的铁骑,摇了摇头大喊道:“传令,散开一条道路,让他们走。”

左右令兵飞奔而去。

片刻之后,人群之中的耶律大石看得宋人军中忽然让出了一条道路,惊讶之间,连忙打马飞奔而去,片刻之后便出了军阵。

出得军阵的耶律大石还回头往南方看了几眼,心中也多是疑惑。却是耶律大石也清楚,是有人在故意放自己离开。

这个人是谁?也不需多想,能下这个命令的。宋军之中,必然也只有主帅郑智一人。

第五百五十二章 契丹大辽的终结

耶律大石心中清楚,宋人十多万,还有许多骑士。本该有宋人骑士来西城外支援的,耶律大石也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却是没有想到宋人忽然自己让开了一条路。耶律大石心中有许多的疑惑,甚至怀疑宋人故意放走自己是为了跟着自己找到耶律延禧的藏身之地。

当耶律大石不断派斥候回头守候的时候,又并无现。耶律大石就这么带着满心的疑问直往西而去,出了张家口,便会入得草原。

郑智有心放走耶律大石,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谋划,耶律延禧的行踪,郑智一清二楚,夹山这个词汇,郑智是记得的。

之所以让耶律大石远走,便是不愿意这么一个英雄人物,就这样死在了燕京城下,一个传奇还没有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中亚有多远,郑智极为清楚。中亚五国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广义上也包括阿富汗斯坦。

甚至巴基斯坦也可以勉强算入中亚。这些地方将来都会是耶律大石的地盘。中亚并非就是西域,更非新疆。

这么遥远的距离,对于此时的郑智来说,是鞭长莫及的。郑智即便再有雄心壮志,此时要面对的越是当前的一团乱麻。就算将来郑智能够在这团乱局之中崛起,中亚的距离对于汉人大军来说也是难以企及的。

耶律大石的存在,将来对于郑智来说,还是有许多好处的。比较耶律大石能写汉字,能说汉语,甚至都可以在某种文化意义上算是汉人。

若是真有一天,郑智能组织游牧与汉人合编的大军,耶律大石也能在中亚建立起来汉人统治的基石。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统治的最大问题并非敌人有多强,而是遥远的距离,遥远的通信。就如汉朝对于西域的统治一样,军队受到匈奴的袭击,八个月之后,才能得到消息。这就是问题,这些问题要想解决,实在太难。

耶律大石也就更有存在的必要。

城门洞在无数人的努力之下终于畅通起来,米真务与往利德带着骑兵毫不犹豫冲入了燕京城。

后续更有源源不断的铁甲。不得多久,一片混乱的城头之上辽人的士卒都往城中而去。郭药师也带兵上得城头。

燕京外城已破,内城自然也不是问题。

郑智却是并不入城,而是打马慢慢绕着城墙往北城而去。站在北城之外等候城门被打开。

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城市,两万守军实在不多,进得城内,守军便显得更少,无数的大街小巷,皆是宋人士卒横行,却是看不见几个辽人守军。

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窗台角落处一双双无助的眼神偷偷往街上打量。厮杀声并不多,多的是士卒们整齐的脚步声。

那些刚才还在帮助守军御敌的民众,此时多是回到家中静静等候。

城内有汉人,有契丹人,有奚人,有渤海人,甚至也有熟女真,还有草原阻卜人。

契丹的贵族都在内城之中,内城城墙之上,无数的士卒皆已做好的守城的准备。有穿铁甲的军汉,也有来自各家各户的奴仆。

萧干在皇宫之中,站在耶律淳病榻之旁。眼含热泪,看着几尽油灯枯尽的耶律淳,久久不语。

耶律淳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些事情,慢慢爬起身来,到得床边坐下,开口道:“宋人是不是进城了?”

萧干心中之悲哀,难以言表,诺大一个不可一世的帝国,忽然之间分崩离析,度快到许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耶律淳见萧干不言不语,泪水滚落,心中更是了然,费尽全身力气坐好之后,又道:“也罢也罢,亡于宋,总比亡于女真要好。宋人的檄文你也看过,想来宋人能容得下我契丹子民繁衍生息的,且把玉玺取来吧,写一封降表国书与郑智,契丹之国没有了,但是契丹人还是要继续生存下去的。”

耶律淳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无比的安静,似乎内心之中并无多少波澜。兴许耶律淳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能从容面对许多事请。

更有可能是耶律淳在耶律延禧出逃的时候,心中的希望就随之一起消失了。这几年间,耶律淳收到过太多的坏消息,女真每一步的动作,耶律淳都会接到一个不能接受的坏消息,黄龙府,辽阳府,上京,中京。

似乎这些坏消息能让人麻木,能让人习惯。

萧干沉默不语,却是点了点头,两人都是聪明之人,更是能看透大局之人。

快要出得寝宫的萧干忽然回头说了一句:“陛下,大石走了,往草原去了。”

耶律淳点了点头,有气无力说道:“草原并非我契丹的家园。大石也将是无根的浮萍。只愿他的安然的活下去。”

兴许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耶律淳在病入膏肓的这一刻,头脑似乎无比的清晰。

萧干驻足未走,而是又接了一句:“陛下,大石非寻常人,逃出升天,必然有一份不一样的前途。”

耶律淳闻言点了点头,却是并不多言,又往床榻之上躺了下去。

萧干抹了一把眼泪,从寝宫而出。待得再回头时,这个临危受命的耶律淳已然皱着眉头离开了人间。

本该三个月之后才会病死的耶律淳,却是提前三个月死在了床榻之上。

到得北城门的郑智,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城墙,不断回头往北望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城门洞开。

无数骑士飞奔而出,最头前的米真务一脸激动冲到头前,口中大喊:“主人,辽人投降了,内城已开,萧干就跪在城下之下。耶律淳死了,尸也在城墙之下。投降国书在此,玉玺印鉴也在此。”

米真务下马把国书与印鉴都递到郑智面前。

郑智接过之后,也不多看,直接递给了身旁的吴用,开口说道:“命所有骑士都聚集起来,快快随某北上古北口!把萧干也带上。”

米真务闻言立刻回头上马,又往城内飞奔而去。

“学究,草拟圣旨,加盖玉玺大印。”郑智已然一刻也不能等,就怕女真人入了燕云关口。

吴用赶紧下马,直接从马背之上抽出卷轴,也管不得有没有金黄的布帛,直接在纸上开始下笔。

“传令郭药师随行北上,沧州铁甲留一万人在城中,其余人都集结北上,所有州府士卒皆留在燕京城中,安抚百姓。”郑智又往左右令兵吩咐。

吴用片刻之后草拟好圣旨,递给郑智查看。郑智看得几眼,说道:“再誊抄几份,加盖好大印。”

吴用立马又提笔疾书,已然满头大汗。

不得多久,米真务再次从北城而出,郑智接过吴用写好的几个卷轴,打马调头。

几千米氏与往利其实,两千西军骑士,还有五千并不熟练的沧州骑士,已然随着郑智打马往北飞奔。

还有三万沧州铁甲与几千常胜军在后跟随。

吴用却是并未同行,而是回头入得燕京主持大局。李纲也入得燕京城中。接管诺大一座燕京城,也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按理说郑智应该在燕京善后,却是有些事情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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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郑智,快下来(四千)

郑智带人一路狂奔往北,目的地就是三百里外的古北口,也是北边重要的长城关口,松亭关下来,便是古北口。m。

一万多号铁甲骑士往北飞奔,路过顺州,路过檀州。城头上许多辽人的士卒远远的观望这一队打马而过的宋人骑士,却是没有一人出城,甚至连一根箭矢都没有出。

看到这一队往北的宋人大军,似乎所有人都已明白过来,整个城池都是一片的哀伤,主将主官在城头之上泪水纵横。

燕京被宋人打破了,辽国没有了。

快马而过的宋人大军中忽然奔出几个军汉,临近城墙之时,一支羽箭飞向城头,羽箭之上绑着白色的纸筒。

射完这一箭的骑士随即又往北飞奔,没有留下一人。

打开卷得紧密的纸筒,上面的文字并不复杂,那汉字与契丹文字组合在一起的红色印鉴显得格外的醒目。再一次证明这个大辽契丹之国一去不返,“契丹”之意为“镔铁”。寓意着这个民族如镔铁一般坚韧。只是镔铁也有锈蚀消融的时候,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待得几个时辰,又有三万铁甲步卒跑步而过。

顺州的城门终于被打开了,大小官员全部出得城池,准备投降。却是未想到这队大军竟然也丝毫没有停留,就这么在所有人的眼前往北奔去。

紧闭了许久的城门,就这么开着,民众们有人出城而逃,有人在家中紧闭门窗等候。

甚至也有人把脖子放在横梁上垂下来的布条之上,然后蹬开脚下的椅子,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兴许就如耶律淳所说,亡于宋,总比亡于女真要好。至少不会有几百万人妻离子散、为奴为婢为牲畜的悲哀。

如此亡国,似乎也是一种幸运。

东京城内,已然乱作一团。忽然整个城池竟然买不到一颗粮食,这是大宋开国以来从未生过的事情。

满城之内尽是人心惶惶,枢密院与殿前司把百万人近一两个月的口粮全部征用一空,以满足出征的大军几个月所需。

家有存粮的家庭暗自庆幸,家中刚好吃完了存粮的,只能自认倒霉。自然也有那些手段不凡的人提前收到了消息,安置储备一些粮食,待得大军出征之后,再私下里高价出售。

东京城与京畿,在册二十多万大军。蔡京坐镇枢密院,等待着大军集结。

却是不想第三日,蔡京竟然在枢密院破口大骂起来:“乱臣贼子,一个个都是乱臣贼子,都与郑智一丘之貉,童贯高俅,皆乃狗贼之辈。二十五万禁军之数,却是只聚得八万。国贼也,国贼!!!”

领枢密院事郑居中谨慎开口说道:“太师勿忧,才过三日而已,七日之后,必然能再多聚一些兵将。”

“素闻禁军糜烂,未想糜烂如斯,尸位素餐,尸位素餐啊。实乃触目惊心,皆是国贼,偷盗之贼。”蔡京怒不可遏,双手把案几之上的东西全部拂在了地上。

蔡京口中骂着偷盗之贼,却是不知他自己又收了多少偷盗之物。这么多年奢华度日,挥金如土,又有多少是来自这些国贼的偷盗。

“太师,禁军到得今日这般地步,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自王相公裁撤冗兵至今,足足已有五十年出头,实乃积累之患,非今日一朝如斯。”郑居中开口劝解道。

蔡京闻言更怒,开口喊道:“甲仗库中,竟然连兵器都不够数,耸人听闻,耸人听闻啊。把枢密院与殿前司所有账目全部都查封起来,着御史台彻查。国贼之辈,不可放任一人。好在如今只是内忧,若是他日遇到外地进犯,何以御敌,国家若亡,皆是这些国贼之过。”

郑居中点了点头,只道:“两个衙门里的账册皆是完备,御史台派人来查即可。太师息怒。”

说完此话,郑居中也长长叹了一口气。却是郑居中心中清楚,即便再如何彻查,也查不出几人来。如今这个朝廷,官员势力错综复杂,即便彻查,也不过是找出一些没有背景的出来顶罪而已。

真要论国贼,满朝诸公,又有何人清清白白。面前这位蔡太师,有人传闻其一顿饭吃成百上千只鹌鹑,家中尽是书画古董,钱又是哪里来的?

蔡京了一通怒火,却是也只得慢慢平息下来,这些事情终究还是只能到他这里消化,并不能往皇帝赵佶那里禀报。即便禀报了,皇帝赵佶显然也只是束手无策,相反还会雷霆大怒,蔡京自己反而当其冲。

“派人督导聚兵之事,缺员严重的部曲,拿主官问罪。”蔡京怒言一句,已然拂袖往外走去。

整个东京城,无数的手艺人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急急忙忙入得军营,直到此时这些人方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是那禁军的军汉。

有泥瓦匠,有瓦舍里打杂的,有做风筝的,有做下人奴仆的,甚至也有倒夜香拉粪车的。

有运水卖的,也有街边泼皮无赖,有打更的,也有做私人护卫的。

就是少有一直在营中上值的。

如今要出征的打仗,也还有一些混得比较好的,手中有几个闲钱的,自然也多方走动,要么请街上无赖顶替,要么直接就收买了长官然后躲起来了。

便是蔡京听到的那个“八万”之数,只怕也是有许多水分。

古北关口,其实并不大,两侧是山,中间夹着一座高大的关口,关口的城墙绵延到山脊之上。关口之后是一座不小的瓮城。从瓮城往南下得山坡,大片的低矮房屋,这些房屋就是士卒住宿之地。

郑智赶来了,马蹄越过大片的低矮房屋,直达瓮城之后。瓮城城门之上涌出无数的士卒,一脸的疑惑,一脸的麻木。

有许多人面色漆黑,眼眶凹陷,伴随着点点的血迹。

这些士卒从辽东与上京、中京之地一路败退至此,吃不好,睡不好,还要不断的厮杀。已然如行尸走肉一般。

萧干抬头看着城墙之上一双双空洞的眼神,皱了皱眉,似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郑智示意一眼萧干,萧干拖着枯瘦的身形慢慢往前迈步,不时提头看一眼城墙之上。

一个军将认出了萧干,趴在垛口之上大喊:“萧枢密,萧枢密……”

却是这军将想问一句什么话语,却是没有问出口,城下上万的铁甲骑士,显然不是辽军,这军将已然不知该问一句什么。

萧干慢慢走向头前,抬头大喊道:“兀颜光,把城门打开吧,把此关交给宋人。”

兀颜光乃辽国上将,原本在蓟州驻防,后来北上抗金,而今负责守卫古北关口,自身武艺也是不凡,更是极为勇武之人。

“萧枢密,末将还能一战,枢密放心,宋人攻不破古北关口。末将誓死守卫古北关口。”兀颜光脱口而出竟然是这么一句话语,面上也是泪水滚落不止。

萧干又往前走得几步,长叹一口气道:“将军已经为国尽忠尽力,奈何天不佑我大辽。到得如今,关外是女真,关内是宋人。你就在这一道墙上,又有什么意义?开门吧,留得几千契丹好汉子一条活路,将来子孙繁衍,不丢了契丹血脉。我契丹两百多年国祚,到得今日已然走到了尽头。两百多年来的与宋人女真的血仇,今日一并一笔勾销了。开门吧。”

兀颜光慢慢站直了身形,回头往北看得几眼,看得远方尽头的山脉与丘陵,看得几百年辽国故土。

回头又往南看了一眼,看得燕京方向,两百年幽云故土。还有墙下万余铁甲骑兵。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站的这一道高墙,前后不过几步的高墙,还有墙后百步左右的瓮城。

环视一周,左右皆是麻木空洞的眼神,没有求生的欲望,也没有悲哀,眼神中更没有希望。

“萧枢密,末将此生不开此门。”兀颜光开口大喊,往前走得几步,凹陷的双眼已经泣血。

萧干闻言,摇摇头开口又道:“将军忠义无双,还是留些后世子孙传颂将军威名。”

兀颜光慢慢走到垛口之上,站得笔直,口中依旧喊道:“末将此生不开此门!”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铁甲,满是血污的消瘦身形从城垛之上随风飘落而下。

郑智听得城头上的话语,已然在吩咐麾下士卒着手准备攻城了。

却是不想城头之上说话的军将就这么从城头之上飘落了下来。

飘落下来的汉子就落在萧干面前,双目圆瞪,口鼻上鲜血不止。

萧干已然站不稳身形,跪倒在地,头颅低垂下去,口中一声惨烈的呼嚎:“啊!!!!!!!!!!”

这个大辽国,就如这飘落的身躯一样,随风散去。

无数的士卒急忙从城头之上,打开瓮城之门,涌到那一具还在抽搐的尸体旁边,跪满了一地,哭嚎大作。哀伤自己这位寻死的主将,哀伤自己那明月之上的故国。

郑智坚硬着内心,开口喊道:“入关!”

马蹄慢慢往前,路过跪满一地的士卒军汉,走进瓮城,走上阶梯。

郑智走上关口,往北凝望,北地苍茫萧瑟,枯黄一片,落日的余晖带着一片金黄,似是末日景象,又似是一片希望。

辽人的旗子还在随风飘扬,几个军汉拔出腰刀挥砍之下,也随风飘散而下。“郑”字大旗插在了城头之上。

远方尽头,天际线下,已然出现了一道黑线,黑线在余晖之下甲光熠熠。

慢慢有马嘶之声传来,慢慢也有人的话语声时隐时现。

女真人来了,完颜斡离不来了,完颜粘罕来了。

公正不阿的时间,站在了郑智这一边。让郑智先登上了古北关口的城墙之上。

“二太子,你快看,你看那城头之上,是不是宋人的字?”粘罕一脸惊喜开口说道。

斡离不抬头看了看,连忙转头问道:“那是什么字?”

一个儒生打扮之人开口答道:“二太子,城头之上是一个汉字,念作郑。”

“郑?哈哈……是郑智,是我那兄弟郑智,郑智打下了古北关口。看来辽人是亡了,辽人亡了,哈哈……”粘罕大笑不止,笑得有些疯癫。

斡离不闻言也开口大笑,把手中的狼牙棒举得高高,口中大喊:“契丹狗亡了……天佑我大金,天佑女真。”

说完斡离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不断的亲吻着大地,感谢着天地万物神灵。萨满信奉的就是这世间万物。

粘罕也随之下马,右手放在左便胸口之上,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女真人的夙愿,今日终于达成!世世代代欺压女真人的辽国,从此一去不返,女真人终于可以昂挺胸伫立在这个世界之上。

所有女真人忽然全部下得马匹,跪拜在地。不是女真人的汉子也有样学样下马跪拜。

许久之后,粘罕起身上马,打马飞奔往前,口中大喊:“二太子,我先去见郑智。”

斡离不也站起身来,咧着嘴大笑不止,回头也在吩咐人打马回头去中京禀报,完颜阿骨打就在中京大定府。

郑智看着远方一个骑士飞奔而来,骑士的身形慢慢清晰起来,一身宋人的铁片甲格外显眼。

粘罕用蹩脚的音呼喊着:“郑智,郑智!”

郑智也认出了这个穿一身宋人铁甲的汉子就是粘罕。粘罕身上的铁甲,也是当年郑智送给他的。

“粘罕!”郑智也咧着嘴笑了出来。

“郑智!快下来!”粘罕用女真语呼喊着,手上也做着召唤的动作。

郑智自然是听不懂女真话语,却是看懂了粘罕的动作。

却是郑智脑中忽然迟疑了一下,看着城下的粘罕,看着远方的女真大军,郑智迟疑了。

粘罕只以为郑智没有听懂,口中还在咧着嘴笑着大喊:“郑智,快下来!喝酒,喝酒。”

粘罕边喊,手中还做着喝酒的动作。脸上只有单纯的笑,还有手舞足蹈的焦急,生怕郑智不能理解自己话语的意思。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言为定(四千,多谢熹梵s万赏)

迟疑的郑智看着城墙之下大呼小叫、手舞足蹈的粘罕,面色略微低沉了许多。

片刻之后,郑智转身往城墙而下。瓮城之内,麾下的军汉正在收集着辽人卸下来的甲胄与丢在地上的兵器。

一队一队的辽人被看管在瓮城之内,慢慢被绳索绑扎起来。古北关口的辽人士卒,人数只有四千多,比郑智预想的要少了许多。城内也没有多少存粮,箭矢之类的军械消耗品,也所剩无几。

这般情形,用穷途末路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

郑智就站在城墙之下,往左十几步便是关口的城门洞。郑智就这么站了片刻。

城外的粘罕见得郑智下了城墙,自然以为郑智是去打开城门出来的,等候一会之后,依旧不见城门打开。

粘罕皱了皱眉头,心中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看远方万余女真大军,又看了看城头之上飘扬的“郑”字大旗。

显然粘罕也不是当初那个粘罕,人的成熟就在于能够越来越清晰的洞彻人心。粘罕盯着城头上的旗帜看得几眼,已然准备打马回头。

忽然听得嘎吱声起,厚重的城门慢慢被打开了,从开始的一条缝隙到城门大开。城门洞内一个铁甲骑士打马而出,带着一脸笑意,左右还带了七八个亲兵。

“粘罕,刚才在绑扎辽人,所以没有打开城门,怕辽人跑了。”郑智一边说着,一边比手画脚做着捆绑的动作。

粘罕从城门洞里也看了进去,看得里面正在忙碌军汉,听懂了郑智的话语,笑道:“走,二太子就在前方等候,他也想见你。”

郑智自然是听不懂粘罕说些什么,只看着粘罕的动作,也并未迟疑,打马随着粘罕往前而去。

远方大队之中也走出一小队骑士,人数也只有七八个人。完颜斡离不就在最头前,飞奔往前来汇合。

马上的郑智与粘罕两人相视一笑,却是谁也听不懂谁的话语。便是这般往前而去。

汇合之后,粘罕急忙抬手召唤那个儒生打扮的汉子,然后开口说道:“你与郑智说,今夜就在此处喝酒。”

汉子连忙开口翻译,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好,就在此处,我马上安排人送酒菜来,你叫人来扎营帐。”

粘罕闻言大喜,又指着身边的斡离不说道:“大金皇帝的二太子,女真最好的勇士,战士们最崇敬的将军,完颜斡离不。”

郑智听得翻译,打量了一下斡离不,见得斡离不长相上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唯有一双如鹰隼一样的眼睛与完颜阿骨打极为相似,随后拱手一礼,开口说道:“在下郑智,有礼!”

斡离不也开口笑道:“早就听粘罕说起你,说你是宋人中最好的将军,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郑智又是拱手客套。几人互相寒暄几句,各自下马,直接席地而坐。完颜斡离不显然也知道分寸,远处的女真大军已经退后了一里多,开始安营扎寨。

看到这个场景,郑智不免大气一松,面上的笑意也轻松了不少。人之间的互相信任,也就是靠这些小细节。虽然这份信任是短暂的,但是感觉上却是极好。

就像郑智最终还是决定打开城门来见粘罕一样,虽然经过了内心的摇摆,但也是一种信任使然。

只听郑智笑道:“哈哈……粘罕,你当初还与我说,说你粘罕是女真最好的勇士,如今怎么又变成二太子了?”

郑智只是随意玩笑,粘罕听得也是大笑不止,便是斡离不也听得大笑,只听斡离不开口说道:“粘罕只是客气而已,若是论打马冲阵,粘罕必然是女真最勇猛的勇士。我比他差远了。”

粘罕闻言也笑:“二太子是谦虚,如今打仗,头脑才是最重要的,二太子头脑比我好。”

郑智听着两人的话语,看着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忽然有一种羡慕。女真人能随着完颜阿骨打展到现在这份势力,这种团结才是主要的原因。

从上至下的团结与信任,从皇帝完颜阿骨打到下面任何一个女真人,都紧密的团结在一起。

这是大辽与大宋不具备的。这也是郑智到得今日这般困境的主要原因。

郑智忽然开口说道:“耶律淳死了,萧干在我军中。耶律延禧在草原夹山。”

听得翻译,粘罕与斡离不闻言一惊,只见斡离不陡然站了起来,用女真话开口大喊几句,几个女真人打马往北而去。

粘罕更是一脸欣喜道:“郑智,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到处找不到辽人的狗皇帝耶律延禧,原来他跑到草原里躲起来了。此番再也不能叫这狗皇帝跑了。”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只道:“本来还想着与你一起策马草原,去追耶律延禧,如今却是无法同行了。我还要回头往南去,南边还有大事等我去做。”

粘罕此时自然没有听懂其中含义,只道:“你放心,我一定在草原里抓到辽人的狗皇帝,你有事情就先忙,抓到了狗皇帝之后,我再来找你,到时候叫那狗皇帝给你下跪磕头。”

粘罕此时不知郑智南下为何,想来过不得多久就会知道。只是不知那个时候的粘罕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好,等你抓到了耶律延禧,你我再在此处把酒言欢。”郑智话语虽然说得轻松。却是内心之中有太多遗憾,本来郑智是真想就这么个机会进草原的。

抓耶律延禧只是其一,郑智更想把自己的势力伸入到草原之内,此时的草原,还算是辽土,对于金宋而言,都算是敌人的地盘,也算是无主之地。

这么个大好的机会,与金人一起进入草原,草原之上自然也就会有郑智的地盘,不论地盘怎么划分,郑智也不会吃亏。

奈何南方之事迫在眉睫,由不得郑智从容往草原而去。

粘罕见得郑智表情上有些遗憾,开口道:“兄弟,你放心就是。耶律延禧一定跑不了。你今日告诉我们女真人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来日我一定拿草原上的东西来感谢你。”

原本金人为了寻找耶律延禧下落,还要费一番大力气,逼供了许多契丹人,甚至把草原上的契丹部落领也抓来逼供。而今倒是省事了。

郑智终究还是有些心有不甘,开口说道:“你们先入草原去,待得我处理好了南方的事情,再到草原里来寻你。”

郑智心中知道,即便女真人知道了耶律延禧的下落,也不可能立马就能抓住他,草原广袤,多是一马平川,想要在草原抓到一个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耶律延禧如丧家之犬在草原上东躲西藏了将近三年,三年之后才被金人俘获。金人能抓到耶律延禧,也有赵佶的功劳。若不是赵佶叫耶律延禧去大宋做亲王,在漠外的耶律延禧也不会南下,更不会在应州(山西怀仁)被擒获。

粘罕闻言又是笑脸,口中还道:“好,若是那个时候还没有抓到辽人的狗皇帝,你我一起策马扬鞭,围猎耶律延禧。”

斡离不也接话道:“郑智,不若把你麾下的勇士也带出来,与我女真的勇士比试一番如何?”

斡离不忽然说得这么一句话语,郑智闻言一愣,脑中飞运转。

斡离不与粘罕不一样,粘罕只能算是一个将军,或者以后也会成为一个领兵的主帅。斡离不是阿骨打的亲儿子,是皇家嫡系血脉。思考问题上显然与粘罕不是一个角度。

斡离不这么一句话,郑智脑中飞转过几个念头。斡离不这句话不可能没有其他的含义。

斡离不要趁机偷袭古北口?还是要看看郑智的实力?

郑智抬头看了看远方已经下了马开始布置营寨、埋锅造饭的女真大军。点了点头笑道:“二太子的提议极好,便让我麾下的儿郎见识一下百战不殆的女真勇士。”

斡离不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郑智已然转头开口吩咐身边的牛大。牛大起身上马便往关口而回。斡离不也转身吩咐几句,也有一个女真汉子上马往北。

此时从关口出来了一队汉子,祝龙为,用马车拉着酒菜过来了,酒自然是烈酒,只是菜色并不丰盛,一些腌菜与熟肉。

祝龙亲自上前送来几个酒囊,郑智接过之后分到斡离不与粘罕手中。

粘罕已然迫不及待解开酒囊就喝,连喝几口之后,口中啧啧作响。

斡离不也是猛喝一大口,随即开口大笑:“好酒,粘罕所言不假,真是好酒。这样的酒才是女真汉子喝的。”

郑智喝得一口也笑道:“酒是好酒,菜却差了不少。晚些时候做了好菜,二位再尝尝。”

斡离不拔出腰间的短刃,从地上的盘子中切下一块水煮的熟肉,放在口中嚼得几口,又道:“这是什么肉,怎么这么香。好吃好吃。”

说完斡离不直接拿起整个肉块便啃。郑智闻言答道:“就是水煮的羊肉而已,用了些香料去了腥味,如此便好入口。”

汉人的调料,自古就有许多,虽然军中没有那么讲究,但是基本的一些去腥之物也是有的,八角桂皮生姜之类。这些东西贯穿了汉人几千年的用餐历史。便是西域的香料,大宋也并不缺乏,清明上河图中便有大队的西域驼队。

斡离不闻言,边吃边道:“你们宋人真是活在天堂一般,我们在林子里,煮肉的锅都要向辽人去求,辽人一个铁锅就能从我们部落换走整车的毛皮,其中还要几张虎皮与黑瞎子的皮。你说辽人可不可恨,该不该杀。”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并不表意见。却是也知道女真人生活得极其艰辛,要东北虎与熊的毛皮,自然就是要女真人那命去换。

粘罕闻言也道:“宋人活得好自不用说,这等好酒,这等好肉,你看这装肉的盘子都雪白光滑,宋人真是有福气啊。现在辽人没有了,我们女真人以后也该越活越好。”

郑智听到这些话语,神经立马又绷紧了一些,开口道:“现在辽人没有了,以后若是我与你们做交易,一定公平公正,不像辽人那般。”

粘罕闻言大笑道:“好,郑智最是义气。而今我们女真人也有好多金银之物,可以跟你买东西。”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以后便把我们喝酒的这个地方定位交易之地,女真人与汉人就在此处交易,公平公正。”

斡离不闻言,也不客气,开口便道:“一言为定!”

郑智点了点头,身后关口已然有无数骑士列队打马而出,两千西军在前,四千党项在后。却是沧州骑士被郑智留在了城中。

斡离不也转身看了看,身后也来了一队三四千人的骑士,竟然都穿了铁甲。显然辽国的许多家底都被女真人继承了。金国以后的铁浮屠也是由此而来,只是那个时候的金国重甲骑兵,已经没有几个真正的生女真了。

斡离不几口吃完剩下的一点羊肉,把短刃放回腰间,抹了一把油亮的嘴巴,站起身来,开口道:“郑智,你说如何比试?”

郑智也站起了身,答道:“士卒比试,自然是比试弓马武艺,先比射术,再比力气,然后比试相扑摔跤的技艺,你看如何?”

斡离不闻言点点头道:“如此也可,不过比试之前,你我各带人马跑上一圈如何?”

斡离不话语一出,郑智心中更是清楚了他的意思,便是斡离不就想看看这个宋人郑智麾下的军汉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郑智闻言也是不虚,心中更想展示一番,也好让金人以后能投鼠忌器,只道:“好,便从此处到西边山脚下,一去一回,七八里地,边看谁先回来。”

郑智话音一落,已然翻身上马。

斡离不转眼看了看郑智,眼神中精光转瞬即逝,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粘罕却是并不上马,而是坐在地上,开口笑道:“哈哈……你们二人带兵去跑,我便在这里吃酒吃肉等你们,给你们做裁判。”

第五百五十五章当真是隆重非常啊!(感谢彩虹之门万赏)

麒“驾!”郑智双腿一夹马腹,口中长呼一句,坐下麒麟兽飞奔而走。左右领兵往南去传令。

郑智已然与斡离不站在了一条直线之上,只是相隔了百十步,两人所在之地,便是起点,只等各自麾下士卒前来聚集。

斡离不明确开口说要带领士卒跑一圈,并非单纯比试什么马脚力。谁快谁慢其实只是其次,谁快谁慢的输赢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情。

来去七八里的距离,在战阵之上并不算短,期间的阵型如何,整个军阵的转向快慢,才是重要的指标。以此便能初步窥探出这支骑兵的作战能力。

斡离不自然是打的这个主意,便想看看郑智麾下的军汉到底如何。要说此时的斡离不有多少敌对的念头,显然也不存在。就是单纯想看看宋人军汉的水平,以后宋金接壤为邻,自然要对这个邻居有一个充分的了解。

斡离不还有一个简单的心思,便是看看这个郑智到底值不值得尊敬,是不是真如粘罕所言。

待得两人身后的骑士皆聚集过来之后,整好队列。

粘罕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得几步,到自己坐骑身边,把酒囊往口中一送,用牙齿叼住酒囊。然后在马背之上取出一柄长弓,从箭筒之内抽出一支响箭。

弯弓往天空怒射,尖锐的哨音划破长空。

两方人马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出,满场尽是催促打马之声,还有女真人别样的尖啸呼喊,呜呜啦啦。

粘罕把长弓放回马侧,咧着嘴大笑,喝得一口酒,口中也在大喊:“呜……”

这种呼喊郑智听过,女真人围猎渤海人之时,林子中皆是这种呼喊。似乎这种呼喊也有一定的含义,区分敌我,支援示警,亦或者就是一种林子里围猎的默契。

马步有快慢,郑智麾下的马匹多是党项马,党项马其实是有西亚或者阿拉伯马的血统的,相比而言,高瘦一点,爆力更强一些。女真的马多是草原马的血统,后世也称之为蒙古马,蒙古马矮壮,爆力差了一些,但是耐受力举世无双。

但是场中的比试,已然不是马的比较了。

郑智不断回头呼喊:“紧密起来,不得掉队!”

呼喊的作用其实并不大,却是表露了郑智心中的想法,便是郑智不愿意露怯,相反也想给斡离不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西军的老军汉与党项军汉,自然不差,历经百战,更是强军一支,自然不会让郑智失望。

斡离不麾下的汉子也自不用说,其中也有契丹人,奚人,渤海人,甚至有少量的汉人。却是个个娴熟于战阵。

斡离不并不回头看自己身后,而是频频转头去看郑智那边,看得眉头紧皱。

待得大军转向之时,郑智麾下六千人,更是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丝毫慌乱,

斡离不心中已然有了结论,也知道了这个新邻居并不是好招惹的。且不论敌友,有这么一个强横的邻居,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斡离不深刻明白这个道理,林子里的规则,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健马停住了脚步,喘着粗气,在空气中形成一片白雾。相反马上的骑士却多是鼻头冻得通红,冬日里如此冲锋,却并不交战,寒风吹得人格外的难受。

郑智与斡离不打马而下,两人都到了粘罕身边,左右还有二三十个女真汉子在扎营帐。夕阳也快要落幕。

“二太子,怎么样,我兄弟郑智厉害吧。”粘罕没有斡离不那么多想法,心中多少兴高采烈。

斡离不点了点头道:“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粘罕慧眼识英雄!”

郑智听的翻译,慢得半拍,也道:“还是二太子更厉害,他先到达的。”

斡离不笑道:“我麾下三四千人,你麾下六千人,转向时候,你自是要慢一点的。”

三人互相笑得几句,入得旁边的营寨,南北的骑士们也都打马往回。

却是斡离不闭口不提比试什么射术相扑摔跤的事情,郑智也知道不记得了。两人的目的显然也互相到达了。斡离不显然也没有心情再去看什么射术表演,何况天色也快黑了下来。

大军作战,个别人的射术高低,意义也并不大。双方都是百战之军,几人也是百战之将,许多事情大概都有个心知肚明。斡离不也还有自己的自信,自信麾下的女真汉子无敌于天下。郑智也有自信,自信麾下的士卒有能力与女真一战。

一个简易的大帐之内,炭火也燃了起来,座椅也摆放整齐。南北一队一队的人往这中间的大帐而来。

南边古北关口送来各种吃食酒水,北边女真大寨之内却来了两三百个女子。

待得女子入得营帐,粘罕大笑道:“郑智,当初你送我两百套铁甲,救了我粘罕好几命,而今我送你两百多个契丹贵族家的小娘子,给你带回去生儿子。”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要说铁甲救了粘罕的命,倒是不准确,粘罕本身也不会战死沙场,但是郑智当初的铁甲救了许多女真汉子的命是一定的,只道:“好,你送的礼物我都收下了。不多言谢,且满饮一杯。”

粘罕大喜,拿起酒碗一饮而尽,通红着脸,随后笑道:“二太子与我说,辽人不把我女真当人,我们女真便把他们也当牲畜。这些女子你带回去,不需怜惜。好好整治就是,若是有不听话的,打杀了喂狗就是,其他人便听话了。”

粘罕酒兴正酣,话语说得露骨,心中大致也有报仇雪恨的畅快。辽人对于女真的欺压,历时两三百年。甚至还有一个辽人词语叫作“打女真”。“打女真”自然不是真的去打女真,而是去女真部落搜刮的意思,甚至与女真部落交易也叫作“打女真”。生女真地区的土产,如人参、名贵毛皮、鹿茸、健马、北珠、俊鹰、蜜蜡、麻布等等,皆是辽人大量搜刮之物,可见辽人欺压之狠厉。

郑智闻言也笑道:“我麾下多勇士,却都少了女子服侍,你送来的女子正好,轻易打杀了可惜。”

粘罕看了看郑智,只道:“打杀了以后再送你就是,几个女子算得什么。”

粘罕已然喝得有些酒醉,郑智也不可能去跟他谈论什么人命的可贵,只是点头笑道:“送与我了,你便不多管。”

粘罕闻言大笑:“哈哈……好好好,便是教你调教这些女子,你却是不懂。送与你了,随你怎么办就是了。”

郑智自然是懂,却是也不与粘罕就这个问题多说,只是笑着吩咐身边的人把这些女子带回关口内安置。

几人推杯换盏,并不谈论什么正事,粘罕多说怎么与辽人作战,哪里的辽人厉害些,哪里的辽人怕死。斡离不多喝了几杯,也跟着谈论起来。

郑智自然也多说这些事情,说这党项人如何如何,西夏国的皇帝如何如何。女真人自然也没有见过党项人长什么样子,更不知世界的西边是个什么模样,倒是让郑智侃侃而谈起来,两人多是问。戈壁沙漠,胡杨风沙,回纥吐蕃,还有更少见的金碧眼之人。

显然这些事情便是郑智与斡离不、粘罕之间少有的共同语言了。

直到深夜,几人才在亲兵的搀扶之下,各自而回。

进得关口的郑智酒醉之间,还长出一口大气。要说这几个时辰,郑智没有防备是不可能的,斡离不的动作郑智心中了然,也由不得郑智不多留一个心眼。留了心眼,自然就不能尽欢,过程也就少了许多欢快。

凌晨快天亮时分,三万一路急赶的沧州铁甲也终于到得古北口。

大早而起,郑智稍稍洗漱一番,就上了城头之上,远方的女真营寨也是炊烟袅袅。

郑智转身吩咐了几番,古北关口的大门被打开了,万余其实慢慢从古北口而出,到得头前列阵,随后便是三万铁甲步卒,也出得关口,列好阵型。

然后又有十几面军中大鼓,还有许多号角。

四万多人就在古北关前列阵以待。

女真人也慢慢收拾妥当,列好队伍。

郑智带着十几人打马而出,往女真阵前奔去。粘罕再一次从阵中而出,上前来迎接。斡离不却是没有出来。

“粘罕兄弟,一路好走,祝你马到成功。我带领麾下士卒为你击鼓助威,鸣号送行!”郑智拱手说道。

粘罕看着远方的几万军阵,脸上大笑,口中直道:“多谢多谢,此番西进草原,一定不负兄弟期望,定把那耶律延禧擒来,再到此处与你共饮,让那耶律延禧伺候兄弟饮酒。”

粘罕说完,北方的大军已经鸣号,粘罕看了看郑智,也学着郑智拱手。

郑智点了点头,只道:“一路多保重。”

粘罕点了点头,也道:“你也多保重。”

说完粘罕打马转身,奔回队列。

郑智也回头往关口处而去。不得多时,女真大军转向往西,郑智军中已然击鼓鸣号示意。

两方在此时看起来,便还是盟友一般。也有一种关系极好的感觉。

粘罕追上了斡离不,口中笑道:“二太子,你看我那兄弟郑智,带着这么多人出来为我们送行。又是击鼓,又是鸣号的,好大的阵仗。”

斡离不转头往南看得一眼,口中只道:“粘罕,郑智是在为我们送行,却是也在向我们示威。万余骑士,三万多铁甲步卒,当真好大的阵仗!当真是隆重非常啊!”

粘罕显然听出了斡离不语气中的异样,抬头看了看斡离不,又转头往南看了看,却是并不接话。

第五百五十六章 兴许能止戈不战

南郑智回到关口之内,开口只说了一句话:“走,往南回!”

集结好的大军已然开始往南回,一万多骑兵随着郑智先行出。一夜未眠的三万沧州铁甲却要在古北口修整一天之后再出,也还要留三千人在古北关口驻防。古北关口的守将便是秦明,之后还会调五千左右的州府禁军到此处协助。

一路上又路过檀州、顺州,虽然城池早已被初步接管,但是郑智依旧没有入城,而是直奔燕京而去。

吴用拿着纸笔一直跟在郑智身边,吴用显然是要在燕京坐镇的,李纲也会留在燕京。

“学究,接管城池之事便托付与你,辽人的官吏系统暂时都可以保存,契丹主官皆换成汉人主官即可,但是所有官员与贵族的财产皆要彻底清查,留下足够他们用的住房与基本生活开支即可,其余一律抄没。燕京城内大户,贵族官员等等,更要清查仔细,不论辽汉亦或是其他人,皆要查抄。”

“所有的户籍资料与账册,皆要接收妥当。出告示安慰民心,刑律且先用大宋刑律,调动兵马协助管理治安,担忧违法乱纪者,一律收押到军营从事苦役,严重者审理之后立马问斩。”

“拿出一部分钱财在各个城池就地招收辽人士卒,只要是辽国旧卒再入伍者,立马五贯的钱财,另加一石粮食。俘虏营内的人更要多番招揽,招到的士卒全部送往河间府外军营之内,到时候会有人组织操练。”

“燕云所有的军械都要集中运到河间府外营中去,后勤之事你要吩咐裴宣操持妥当。”

“一般民众,安抚之后,让他们各行其是,不得打搅。”……

吴用手中奋笔疾书,忙得连回应的时间都没有。对于郑智来说,此时的机会不容错过,正值权利交换时期,一定要利益最大化。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等到完全接管之后,社会安稳下来,便也就没有借口再做这种“明抢”的事情了。

郑智打马慢走,吴用摇头晃脑之间还要快记录郑智的命令。

郑智把此时能想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之后,吴用便打马进了燕京城内。郑智却直奔城外军营而去。

待得郑智入营不久,营中的鼓声已起。

整个大营之中,所有的军将都往大帐汇集而来。

大帐已然装不下几百号军将,郑智已经移步到了将台之上。将台之下,大半的军将来自州府禁军,这些军将自然也是郑智的心腹之人。小半来自沧州。

待得人员到齐,郑智在将台之上已经开口:“命,林冲率领三万州府之兵与五千沧州铁甲往西,主力驻扎于大同府。命,史进率领两万州府与五千沧州铁甲之兵往东,主力驻扎于冀州。依次接管幽、蓟、瀛、莫、涿、檀、顺、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十六个州城。带上辽国圣旨,但遇抵抗,立刻攻城。”

“命,王禀率部往北,驻防古北关口,另带五千州府之兵同行。古北关口守将,秦明为正,王禀为副。”

“命呼延灼率部往归化州,驻防归化关口(长城张家口),为归化守将。”

“其中军令行事细节,以明早经略府大印文书为准。剩余一万五千沧州兵,五千沧州骑士,两千西军骑士,米氏与往利骑士,常胜军部,皆在营中不得外出,明早随某南下。”

将台之下齐声答:“遵命!”

郑智已然走下将台,往大帐而回,将台之下军将,已然各自回营,只等郑智下达的准确命令文书。

郑智之所以如此火急火燎,便是已经收到了燕青送来的东京禁军北上的消息。这个消息郑智也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燕云其他州府的接管问题,郑智安排了下去。行政上的事情,郑智也做了一个基本的权宜安排。

燕云毕竟太小,河北两路,郑智必然要牢牢控制在手中。如此也就唯有一战,打仗并不是问题。

但是打仗之外的问题还有许多,郑智必须要最快的度亲自赶到河北,只有郑智带着大军在河北,才能确保河北的安定,也还要用强硬的手段来弹压河北许多势力,不论是官府衙门,还是民间势力,只有郑智亲自在河北,才能确保许多事情的顺利。

一个社会的变化,一个权力的交接。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并不是大旗一举就万事大吉。

郑智这一趟回河北,打仗甚至可以算作是其次。主要的问题便是要解决河北的统治权力问题。各个州府都是大宋的官员,各地都是大宋的兵马,所有人都是大宋的子民。

郑智要想牢牢控制住这么一大块地盘,要面对的压力来自方方面面,有官吏系统,有文人士子的反弹,有家族势力的反弹。

大宋朝,是华夏第一个把基层的治理权交给底层士族集团的朝代。从春秋战国,到秦汉两晋,再到隋唐。每一个朝代都是真正的中央集权,皇权是直接可以管辖到每一个黎民百姓的。

也就是说中央一个命令,不论是缴税,还是征兵,都是由政府组织直接号施令。比如唐之府兵,动员系统只需要皇帝一个圣旨,兵员从十里八乡便可源源不断的集结,征税亦然,也是衙门直接进行。

但是宋朝开始,这个事情就有了变化,有一个词汇叫作“皇权不下乡”,便是地方衙门并不能真正管理到村镇族乡,衙门行使权力,都要经过当地的家族进行。比如一个村落,要征税,其实并不是衙门直接到百姓家中收取,而是通过当地的家族势力间接进行。

又比如宋朝的军制,财政养的禁厢军之外,朝廷并不能直接动员底层百姓。也没有直接动员的制度渠道,甚至都没有直接动员的能力。一切的社会基层事务,皆要通过家族势力进行。

其实这是一种权利交换。从那一句“与士大夫共天下”开始,大宋赵家就把基层治理权交给了大小士族,换得大小士族对于赵家的支持。

宋朝这个制度也严重影响了明清,导致明清都有不同程度上的权利交换,对于国家而言,带来的坏处是显而易见的。特别是明朝,士族富裕而国家衰弱的原因也主要在于此,士族权利致使土地兼并之下,整个国家连税收都收不到。

这个问题是宋朝以前的朝代不曾有的,也是国家主要的动员能力所在。也是汉唐对外战争强横的原因所在,汉唐朝廷能直接动员所有的民力物力。宋明却缺乏这种能力,甚至到了后期,国家直接就丧失了这种能力。

这是社会制度与模式最基本的比较。

但是这个问题如今也给郑智带来的困扰,那就是河北两路之下,其实民间的基础统治阶层,对于赵家是有骨子里的效忠的。因为赵家开创的模式给了他们好处,那么权利交换之下,显然没有人愿意打破这种美好的局面。

这也是为何宋、明、清三朝没有造反成功的原因,即便是李自成,若是辽东没有满人这个强力的外敌,也不可能让他攻入北京城。因为朝廷的统治基础不被打破,那么来自内部的反抗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便清朝的终结,也是因为外部的影响,被列强无数次打败,才有民间进步人士的崛起。

那么郑智要来打破这种局面,便需要深层次的思考,手段必然是翻天覆地的。这个手段,归根结底便是土地改革。把好处直接给到所有的百姓手中,打破士族对于基层权利的垄断。

也就能构建起郑智对于基层权利的回收,得到真正来自底层的支持。赵家与士族进行权利与利益交换,郑智便要直接与真正的基层百姓进行权利与利益的交换。换取广大百姓的支持。

后世国民党常凯申统治的中国,其实也是建立在“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基础之上的,虽然并不完全一样,但是基层的形态还基本相同。

打破常凯申的太祖之法,便是郑智之法。

郑智想得极为通透,要想彻底根除赵家的势力,唯有以极为快与血腥的手段解决大宋赵家的统治基础。

否则,郑智的统治便是空中楼阁,随时都会受到反扑,随时都会摇摇欲坠。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郑智不愿意用赵家的模式与士族集团达成这种权利与利益的交换。不愿意与传统的士大夫共天下。民族与国家的传承需要知识,需要文化,但是并不需要这种传统的士族阶层。

国家需要的文人士子应该是服务型的,而不是既得利益型的,更不是用整个国家与民族的权利与利益作为交换型的。

大名府城之下,蔡京回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极为的安心,这也是蔡京人生之中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军队,多到漫山遍野,多到人山人海。

蔡京抬头再看了看大名府城的高墙,还有高墙之上的铁甲士卒,心中也升起了许多自信。

身边的种师道一脸的担忧,种师中却是老神在在,还有闲心左右打量。

“来人,往城里射劝降书信。此番朝廷十五万大军已到,叫城内的乱臣贼子快快束手就擒。”蔡京话语之中有一股睥睨之感。

七天集结了十五万大军,虽然不尽人意,却是也让蔡京心中能接受。

说是十五万大军,在蔡京看来这个数字也没有什么问题,反正看起来人山人海。

却是种家兄弟二人心中一清二楚,出征之前大军全部集结,皇帝赵佶亲自远出汴梁送行。

便是那一日,兄弟二人随着蔡京站在城墙之上,用手在空中对着军阵比划了几番,已然就能猜出大概人数,十万不到的数字,却是在出征名册上有十五万。蔡京本想再聚集更多的军将,却是在赵佶面前说了七日出征,也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却是也命令殿前司与枢密院再聚集更多兵将往北支援。倒也是蔡京点兵,多多益善。

兄弟二人虽不说破,却也是连连摇头。

种师道心中焦急,开口说道:“太师容禀,望太师允许在下到城头之下说上几语,兴许能止戈不战,以免生灵涂炭。”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不教相公失望

遍蔡京闻言,看了看种师道,又转头看了看身后漫山遍野的军汉,开口说道:“郑智不再大名府中,若是这些乱臣贼子直接出来投降,那倒是无所谓。但若是不给这些乱臣贼子一些颜色看看,他们岂能明白朝廷的态度,岂会知道朝廷的厉害。此番需要一战,此战胜后,才可扰乱郑智麾下军心,才能保证之后的拉拢瓦解之策顺利进行。所以种相公先在一旁仔细看着就是,待得过了大名府,遇见了郑智,便是种相公出马之时。”

蔡京话语倒是有点道理,先用一场胜利来震慑人心,先以威吓,扰乱敌人军心,再来拉拢。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却是蔡京的道理与现实差距太远。

种师道闻言,心中更急,忙道:“太师,非胜败之理也,实在是不宜开战,兵不血刃才是最好的办法。”

蔡京的自信满满,让种师道说话的方式依旧带有含蓄,只说不宜开战。

“种相公莫不是担心旧日部下那些心腹有个三长两短?种相公不需担心,战端一开,想来大名府内必是人心惶惶,只要及时投降之人,皆可宽恕,想来种相公昔日那些部属,不是那般不知进步枉送性命之辈。”蔡京于政治之上是把好手,却是在军事层面狗屁不通。

就是这个大宋朝,才会出现太监或者不懂军事的文人领兵的场面。比如伐辽之战,两个主帅,一个太监,一个蔡攸。历朝历代鲜少见到的事情。

种师道还在犹豫要不要直接说出心中的担忧,却是种师中已然开口:“蔡太师,我大哥的意思就是这一战不宜开打,因为大名府有高墙,有瓮城,有精兵。攻城极难,东京禁军,显然是攻不下此城。”

蔡京闻言一愣,看着种师中道:“城内早已有人丢出情报,反贼不过四千多号,岂能是十五万大军的对手。原来你们兄弟还是打的这个主意,在东京之时有言在先,便是此战胜后,老夫帮你们重入朝堂。如今看来,二位似乎与反贼是一条心,倒是出人意料啊。”

蔡京的语气极为的玩味,也是拿捏。毕竟蔡京打算在遇见郑智大军的时候,还要两人帮忙。玩味的话语似乎也有威胁之意。

种师道闻言摇了摇头,已然不敢多说,也不愿多说。

反倒是种师中也是一脸玩味的表情,开口说道:“在下与谁一条心倒是其次,太师若是非要开战,在下便随太师在此处拭目以待。”

种师中显然比种师道少了许多忌惮与担忧,也显得洒脱许多。

蔡京闻言冷哼一声,开口大喊:“攻城!”

“太师,此时只怕攻不了城,待得造出百十来具长梯,便可攻城。”身边一个军将开口说道。

这一语,倒是让一辈子没有见过打仗的蔡京有些尴尬,生气道:“那还不快吩咐人去打造长梯。”

那军将只得低头拱手,回头去安排。

到得大名府城下许久,漫山遍野的士卒依旧还是漫山遍野,不见多少整齐,更不见合理的规划与安排,便是连营寨之事都没有人操持。

这样的景象让城头上的鲁达看得有些疑惑不解,开口问道:“朱武,这蔡京是在谋划些什么,大军停在此处散散乱乱的,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让人摸不着头脑。”

鲁达一辈子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阵,却是鲁达潜意识里把对手当作以前遇见的敌人看待。

“鲁将军,蔡京不懂军阵而已。”朱武说道。

鲁达闻言,大笑道:“哈哈……洒家猜的也是这般。且召集众将到这城头上议事。”

左右令兵飞奔而走,便是去通知众多军将。

鲁达带着六千五百号军汉南下,如今分出了两千多人控制其他几个要到州府城池,大名府内也就只有四千人。

却是这四千铁甲站在城头之上,大多数人并不紧张。只是有不少人有些犹豫,更有许多人不断回头去看自己的主官。

除了米氏与往利的几百号人,其他普通沧州士卒大概心中是不愿意开战的。一个国家的士兵,忽然要对这个国家的中央军开战,要把利箭射向同胞,也是需要一个心理建设的。打辽人与打东京禁军显然不是一个概念。

好在那些积威日久的基层军官们态度极为坚定,盯着城头之下,不断催促着士卒们准备。

“裹挟”这个贬义词汇,用在这种场合是比较合适的。此时还能依照军官们吩咐不断准备守城之物的士卒们,显然就是受了一些裹挟。

这也就显出了基层军官的重要性。也证明了郑智对于基层军官的培养是有道理的。

十几个级别高一点的军官此时都聚在了鲁达身边,只听鲁达开口道:“今日之事,洒家也不多说,相公对于诸位之恩,诸位也该牢记于心。用命之时,不教相公失望。”

鲁达所说的道理极为简单,也不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话语。

却是鲁达话音刚落,朱武连忙补充几句:“诸位将军,此战一定要守住大名府,相公还在燕云与辽人血战,若是此战败了,相公与十几万同袍兄弟皆要落得一个万劫不复,拜托诸位将军了。”

“鲁将军放心,事情前后,我等皆心知肚明,非相公不义,实乃朝廷昏聩,大战于前,满朝诸公尸位素餐,不仁不义,行此卖国之事,不把我等性命当回事。此番岂能让这些狗官得逞。我等誓为相公效死。”一人面色愤怒开口说道。

左右之人皆是连连点头。

鲁达闻言也点了点头道:“好话已然说在了前头,若是有何人拖后腿,洒家将他立斩无赦。”

十几人又是点了点头,心中也不在意,显然没有一人有多余的想法,就如话语所说,于大义于恩情,也不可能放蔡京带兵越过大名府。

郑智已然从燕京出,一万多骑兵,两万多步卒,直往南而去,便是要从燕京直扑大名府。郑智需要一场大胜来坐稳自己的地盘,能有时间与空间从容的施展心中所谋,夯实自己的统治基础,建立自己真正的根据地。

没有一个稳固根据地的武装,从来都不会获得胜利,甚至没有一点承受失败的能力。如李自成,威势之大,连北京城都被他打下来了,连崇祯皇帝都被他逼得上吊自杀了。却是转过头来一败千里,没有一点翻身的余地。就是因为李自成没有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根据地,而是一直如流寇一般,没有一点承受失败的抗压能力。

又比如刘邦,面对强大的项羽,前期许多失败,却是有一块真正的根据地,总能稳住大局,暗自展,重新再来。

此时的郑智,若是不与大宋决裂,看起来倒是有一块不错的根据地。一旦与大宋决裂之后,郑智对于根据地的统治显然就有了问题,因为郑智不可能与士族做交易,那么郑智也就不可能用传统的办法来安抚民心,血腥的办法自然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更何况郑智早已把地盘里的大家士族早已得罪了个遍。那些控制着基层百姓的家族显然是不会拥护郑智的,若是没有一个解决的空间,那些明里暗里反抗郑智的家族势力,必然会把郑智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

这个大宋朝,在这一刻,已然正式宣布已然分裂。

对于大名府外十几万大军来说,百十具长梯的打造,实在太过简单。这些军汉里别的不多,多的就是熟练的工匠。

便是一个上午,长梯树木已然不止百十具,而是有三百来具长梯了。

蔡京看得这般进度,心中自然欣喜,更觉得这支军队威势不凡。

蔡京走上建得极为工整的将台之上,已然开始点将击鼓列阵。准备攻打城墙。

鲁达看得城外的动作,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犹如野兽露出了獠牙一般。

第五百五十八章 追封宋王、谥号忠武(四千,感谢Shawn1860万赏)

便当郑智在此渡过拒马河进入雄州,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武松,你带兵去雄州府衙,把所有官员全部赶出府衙,监禁起来。留吏办平常差事,再留一员识字之将管理雄州,雄州暂时以军代政进行管辖。”

武松听了吩咐,带着麾下士卒直奔雄州府城而去。郑智麾下政务人才缺乏,而今暂时的办法就是进行军事管制,组织军政府加强州府的管理,河北安宁了百年,一切的政务事情大多都比较规律与简单,这也给军政府带来了许多便利。也不失为一个暂用的好办法。

武松往州城而去,郑智却是直奔大营。大营之内有一千多号铁甲,还有一个夜夜难免的童贯。

童贯正在大帐之内踱步,头越的花白,人也消瘦了不少,本来红光满面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

郑智进来拜见,童贯满脸的激动,开口便道:“郑智啊郑智,你教我如何是好啊。”

郑智躬身而起,上前扶住年老的童贯,说道:“恩相先坐,我此来便是与恩相详谈此事的。”

童贯闻言慢慢坐了下去,又问道:“唉……便是到了我这把年纪了,详细算来,六十有八。行将入木,没有几天活头了。原来一心想收复燕云,封王留史。如今燕云已收,却是这点心思也熄灭了。若是我死了,倒也是无妨,也到了该死的年纪了。却是你,有家有小,有儿有女,还有那么多跟随在你身边的汉子们。此事到得今天这个地步,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郑智闻言,也是长叹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个老人一脸的担忧,听得这个老人的话语,心中实在有些感动。慢慢开口说道:“恩相,如今到得这个地步,已然没有了退路,恩相也多知军事,我此番带大军往南,便是准备一战。既是开战,便是个你死我活。若是真能重造一个乾坤,恩相以为如何?”

童贯闻言大惊失色,眼神看向郑智,面部肌肉都在颤抖,手也在颤抖,却是惊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郑智见得童贯反应,连忙又道:“恩相若是愿意留在河北,安享晚年不在话下,若是长寿一些,能看到我能侥幸成事,也必成恩相夙愿。若是恩相不愿留在此处,还是愿意回东京去,我也自有办法摆脱恩相大罪责,回去之后官职必然是没有了,应该也能安度一个晚年,只是恩相要多多保重,提防着东京里的小**害。”

郑智自己的事情也不可能回头了,但是童贯的意愿还是必须要尊重的。事已至此,郑智便把选择权交给童贯了,童贯若真要回京,郑智也还是有些担心的。

童贯舔了舔嘴唇,用颤抖的话语说道:“郑智,你当真是要谋反了?”

一生坎坷的童贯,见过的世面太多,不论是朝堂倾轧,还是战阵驰骋,还是侍奉皇帝,童贯都能做得极好。却是童贯这一辈子没有想过一个谋反的问题,这种事情与他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太监似乎没有一点关系。

郑智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人都是一条命,与西夏战,与辽人战,甚至未来与女真战,都是为国尽忠。但是这个大宋朝从来容不得一个武夫,若是我与恩相一样是个太监之身,自也无妨。奈何我已没有退路了,狄相公如何屈死东京,种家相公又是何等悲戚。若是只有这样一条路摆在面前,我不愿走,也不想走。麾下还有这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没有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唯有舍命厮杀的本领,若是都落得一个兔死狗烹,何以心安。恩相可以不管这些出生入死的汉子,却是我不能不管,情义为人之本,若是无情无义,何以存于世间。”

郑智说得极为诚恳,也牵动了郑智自己内心的情感,一个一个活生生的面孔在眼前不断的闪现。一个一个的威胁也在郑智脑海之中,那百万党项人,没有强兵弹压,终将会是祸害。女真为邻,没有强兵以对,也是万劫不复的后果。还有那草原上的狼群,不得几十年,也会肆虐大地。

风云际会的时代,郑智自信自己可以用双手镇压苍茫大地,到得如今这个势力与地位,已然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

童贯依旧还在注视着郑智,片刻之后慢慢把眼神挪开,身形慢慢萎靡下来,直感觉瞬间苍老了许多。

“郑智,你有雄心壮志,我却深受三代皇恩浩荡。若是二十岁那年入宫之前遇见今日的你,且拿命陪你搏上一遭又何妨。我也没有几年能活了,人世间该享的福也都享了。你是有情有义之人,我心中清楚。我也该有情有义一次,若是没有官家,也没有这后半辈子的福分。回东京去吧,便死在东京,生在开封府,死在开封府,葬在祖坟里。没有一个子嗣传家,也不能做了个孤魂野鬼。”童贯说得声泪俱下,尽是哀伤。此刻的童贯,不仅人老了,心也不复从前,心也老了。

郑智眼眶之中也有泪水,口中慢慢说道:“好……好吧,便回开封府。若是有朝一日侥幸把这乾坤重造,史书有载,童贯者,开国之功勋,追封宋王,谥号忠武!”

童贯双手撑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然后摆了摆手,只道:“死后之事,管不得那么多了。”

说完此语,童贯背过了身去,只留一个背影与郑智。

郑智点了点头,慢慢退出了大帐,临走留得一句:“恩相今夜早眠,明日南下。”

童贯却是不言不语,只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切的一切转头成空,朝堂之重,权柄之威,沙场之勇。

对于这个太监来说,已然都是落幕!

大名府城外,鼓声大作。无数身穿军中制式的红蓝布衣,头戴圆边毡帽,手持木杆长枪的军汉开始往城墙涌去。

喊声之大,几里之外都能吓到乡村百姓,吓得所有人躲在家中瑟瑟抖,也有人收拾了家当往山林去躲。

蔡京一脸希冀与憧憬,心中也有许多自信,这份自信来自于漫山遍野的军汉,也来自于文人对于战阵骨子里的轻视,兴许童贯也是蔡京轻视战阵的原因,一个宫闱里只会伺候人的太监都能在战阵立功无数,他蔡京又何尝不可。人性向来如此。

没有什么军事计划,也没有多少谋略指挥,便是几万人马就往城墙扑了去。

种师道一脸担忧,不断前后打量。种师中微眯着双眼,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便是仗还没有开打,兄弟二人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

几万涌上去的士卒喊杀不断,蔡京却是开口笑道:“看来城内之人心虚了,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却是不见城头上的人有任何动作。此战定矣。”

种师道闻言,急忙解释道:“太师,大军冲锋过早,徒耗了许多体力。还未入得弓弩射程之内,守城之卒自是不会有动作的。”

在种师道看来,攻城之战,哪里是这般开始就一窝蜂往前冲的。应该是列好战阵,稳步向前,直到箭矢射程之内,才会起快的冲锋。这样的安排才是合理的。

蔡京闻言,转头开口问道:“那弓弩射程是多远?”

这位蔡太师倒是并不在意自己刚才的无知,却是有点现场学打仗的意思。

“太师,一般军中制式强弩一百多步,若是有力大者,可用更好的弩射两百步。床弩射程也在三百步之内。”种师道开口解释道。

“你看头前,士卒已然入了三百步内,为何还不见城头床弩射,想来必然是城内军心已乱。”蔡京又道。

种师道皱了皱眉头,开口答道:“床弩力大,可透几人身躯。若是三百步就射,只能杀伤一人,若是到得两百步内射,至少可射倒三人。是以三百步内不射。”

种师道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是张口既来。解释个这个蔡京来听,却是心中多是无力之感。

种师道话语才刚落,只见城头之上一片黑点腾空而起。

蔡京的目光跟着那一片黑点由远及近,由高到低。然后落在了人群之中。

顿时哀嚎大作,蜂拥而上的紧密人群之中,不少人栽倒在地。却是在将台之上的蔡京并不能看到其中鲜血横飞的惨状。开口喊道:“命所有人加快度,爬到城墙上去。斩杀贼将者,官升三级,赏银一万。”

军事蔡京不懂,但是鼓舞人心的基本手段,蔡京倒是信手拈来。

只是将台之下的令兵接了命令打马而出,走不得多远,面对茫茫人海,却是不知如何把这道命令传达下去。

城头上一个军将忽然对一个军汉厉声喊道:“你为何不射?”

军汉闻言身形一震,开口说道:“小的……小的……弓弩坏了。”

显然这军汉面对朝廷大军,下不去手,也有点不敢下手。弓弩坏了这种借口显然也骗不到人。

军将抬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东京禁军,怒道:“来人,把这厮斩示众,再有怠战者,立斩无赦。”

左右两个军汉奔到头前,把那不敢射箭的军汉按压在地。军将亲自拔出腰刀,已然人头落地。

战时军法,总是这么苛刻。对于军将来说,也没有其他快的解决办法,军中虽然多说恩威并重,但是实际上从来都是威重于恩。一支军队若是没有强制手段来管理,哪里经得住尸山血海。

果然这一个人头落地之后,左右士卒攒射得越卖力起来。

鲁达身穿一身比旁人还要厚重的甲胄,提着宝刀已然在城墙之下来回巡视。

城墙之下的弓弩也开始作,许多领到了弩弓的东京禁军汉子,此时也开始往城头之上攒射,只是这攒射的准头,实在差强人意。能把羽箭射到城头的,已然就是少数。

箭矢从鲁达头顶几米高的地方飞过,鲁达抬头看了看,只道:“檑木滚石火油都准备好!”

激战的南面城墙,不过三千人手,还有一千多人分布在其余三面。三千守军对于大名府这么长的一段城墙来说,实在算不得多,城墙道上还有空余的地方让鲁达与令兵跑马。

却是这三千人把守的城墙,在十来万东京禁军面前,已然就是天堑一般。

几轮箭雨之后,生在身边的那些惨状,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硬着头皮随军将们到达城墙之下的禁军汉子,开始竖起长梯。

城头之上的檑木滚石倾泻而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攀爬身边的长梯。

忽然一锅滚烫的油汁从城头上泼洒下来,浇得七八个汉子就地打滚,哭嚎不止。周遭所有人都四处躲避,身后却还有源源不断往前而来的军汉,已然挤作一团。

当滚烫油汁泼洒下来之后,一个燃着明火的柴火也从城头扔了下来,霎时间一片火海,火海之中七八个汉子出的惨叫,犹如地狱恶鬼的哭嚎,瘆得左右之人不忍耳闻。

一架一架的长梯被推倒下来,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再把长梯扶正。

溃逃就这么简单的生了。历史上这个年代辽军打宋军,或者金打宋军,大概也就是这么场面了。

“快回去,快去攻城,快上!”不论军将如何呼喊,也止不住后退的人群。

如此的溃败,其实并不是士卒的过错。一群从来没有得到过公正待遇的士卒,一群从来没有接受过真正操练的士卒,却要他们如精兵一般冲锋陷阵,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靖康溃逃之兵,并非真的就是没有勇武。后来岳飞手下,大量的溃逃之兵。待得这些士卒得到了应有的待遇,得到了应有的操练,有了一个可以给他们信心与信念的人,照样还能沙场立功。专业的重要性不需多谈。

蔡京猛的站起身来,口中怒道:“贪生怕死之辈,着实可恨,传令,后退者,皆斩!”

蔡京倒是没有看出大势已去,却是想着要狠狠惩治那些后退的士卒。

种师道已然连连摇头,溃败一旦开始,哪里还能止得住。却是心中也在庆幸,溃败的生比种师道预想的要早,倒是让更多的无辜之人保住了一条性命,没有毫无意义的死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后果不堪设想

城城墙之下士卒,要么往城头冲攀爬上去,要么就退下来。若是不进不退,只会招来更多的伤亡。

没有人愿意往城墙上攀爬,自然就会有大批的人往后退,只想退到弩箭射程之外。

溃逃已经在城墙之下大面积爆,一两百步之内,全部都是转头往后的人群。

蔡京站得笔直,更看得目瞪口呆,口中大骂:“朝廷每年这么多粮饷,养了这么些贪生怕死不堪一用之辈,猪狗不如,猪狗不如!”

身后的秦桧表现得比蔡京更加着急,口中直道:“太师,再派人冲上去,挡住这些溃逃之兵。”

种家兄弟二人也随之站起,只是摇头。这仗打得实在可笑。

蔡京不断呼喊下令,便是还想力王狂澜,十几万大军,哪里能被几千人挡住,世间哪有这般的道理。

后阵的士卒接到命令,开始随着军将往前去压,想要压住这一场大规模的溃败。

场面已然乱成一锅粥。城头之上的鲁达宝刀还未沾血,口中却道:“只恨洒家麾下骑兵少,否则必在万军丛中斩了那蔡京的狗头。”

朱武看着城下局面,答道:“待得相公来了,便是那蔡京的死期。”

鲁达点了点头,回头往北眺望了几眼,大道之上空空。鲁达麾下总共不过四千人,显然是不可能出城去追击的。便是郑智的命令也是叫鲁达守住城池。

待得溃败的士卒们回头跑得二三百步,终于止住了脚步,后阵之人又蜂拥而至,已然挤作一团。

蔡京见得此景,已然还在大喊:“命令后阵之兵全部压上去,攻上城头去。”

种师道闻言,连忙开口道:“太师,前阵与后阵已然乱做一团,今日锐气已失,此番怕是难以奏效,还是命大军回营重整旗鼓为妥。”

蔡京看了看种师道,眉头微皱,却是面前这番场景,十几万人挤作一团,哪里还有进攻的模样,只得点了点头。说道:“鸣金收兵,今日罢战。命所有军将皆到将台之下集结。”

蔡京憋了一肚子的火,便是要开始训斥军将了。现实与想象的差距实在太过巨大,蔡京本以为十几万人一到,攻城之时必然是爬满了城墙,片刻之后城池便能打破。

如今现实是这么一番不堪入目的场景,蔡京之怒,自然是这些军将要负责任,有人要受惩罚,有人要受训斥。

种师道闻言心中一松,便是也知道今日大战落幕了。也不会再有人冲上去枉送了性命。

郑智带着童贯与三万多大军也离开了雄州,过不得两日就入了河间府。

河间府的府衙官员皆被赶出了衙门,便是河间知府黄潜善也被软禁了起来。更有百来人一队的士卒往从河间府往河北各地州府而去,带着经略府的文书,把一座一座的衙门主要官员都给监禁了起来。

河间府也是河北以北最大的城池,离燕云也近,郑智心中有把河间府当做自己大本营的想法。

河间府往东的道路上也有一队人马往东,往东便是沧州,人马之中一辆不大的马车,马车之内便是随郑智北上的郑凯。

此番随军的郑凯,也是吃尽了苦头,本以为是玩乐,未想郑智压根没有多少时间照应他,多是军汉带着这个有鸟大汉。不过五岁的大汉,哭闹无数,最后也就慢慢习惯了。甚至也远远亲眼看到了厮杀,看到了战阵,听到了哀嚎。

从小听的打仗故事,终于呈现在了眼前。未想郑凯还觉得十分惊奇,看得也是津津有味。那撕心裂肺哀嚎,竟然丝毫也没有吓到五岁的汉子。直以为是打仗应有的平常声音一般。

从草原南归的西军,终于过了灵州城,赶着无数的羊群牛群,牵着一匹匹健马,回到了大宋。

折可求站在灵州城头,看着一队一队南归的士卒走出南城门,人人都是兴高采烈,一脸欣喜。

折可求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年轻刘正彦,两人面色皆是凝重。

刘正彦先开了口:“折相公,此番朝廷的卸甲之令,怕是躲不过了,好在这一趟回来,士卒们多少也带了些战利品,今年应该是能过得去的。”

折可求摇了摇头道:“唉,尽了人事,便听听天命吧。各人有各人的出路,人总有一口饭吃。”

刘正彦闻言也是连连摇头。

一队快马从南往北,小心翼翼穿过人群羊群,到得灵州城下,口中大喊:“圣旨到,圣旨到!”

折可求与刘正彦对视一眼,连忙往城头而下,杨可世也跟在两人身后。

就在城头之下,三人跪拜在地。

“皇帝敕曰:河北郑智,大逆不道,裹挟麾下士卒谋反。命折可求,刘正彦,杨可世三人,带西北各地州府之兵,出永兴军路,往河北平叛。圣旨到时,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跪拜在地的三人闻言一脸惊讶,慢慢站起身来,互相对视几眼。

折可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刘正彦,刘正彦立马回头与亲兵吩咐几句。

然后折可求已然开口问道:“上差这一趟辛苦,在下便是折可求,想打听一下郑相公造反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上差不吝赐教。”

此时刘正彦已然拿着一个小布袋递了上去。

宣旨之人把顺手接过小袋子,放到袖笼之内,开口道:“折相公,此事说来话长啊。要说郑相公谋反之事,知内情者本也不多。朝野上下皆是一片哗然。后来在下也是多番打听,才知道一个大概,唉……”

刘正彦性急,听得这人还要卖关子,连忙说道:“上差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稍后一定再好好招待上差。”

“唉……要说那郑智谋反,也是事出有因。此番伐辽,官家圣旨便是不得开战,期望以恩德抚之,期望燕云之民自动来投。未想郑智竟然不遵圣谕,直接出兵过河开战,来的路上便听闻郑智已经兵围燕京了。此事多错在下也不敢多说。却是官家得知之后,震怒非常,蔡太师也觉得郑智不遵圣旨,如同谋逆。便下了旨意,让蔡学士带兵擒拿郑智家眷入京为质。如此一番,不知怎么的,蔡学士也没有了消息,再过得十来日,大名府城也被郑智麾下军汉封锁了起来。如此才有这一道圣旨来灵州,蔡太师也已带领东京几十万禁军北上了。大战兴许已经开始了。”

这宣旨的官员,倒是真明白了一个大概,显然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话语还有略微为郑智抱不平的意思。

折可求听得大惊失色,又忙问道:“童太师呢?童太师也该去了河北吗?”

“折相公,下官就在枢密院下行走,旁人兴许不知,多传童太师与郑智合谋造反。却是枢密院里都在传,只说童太师被郑智裹挟在了军中。”不想这宣旨的官员还是枢密院下的,如此也是正常,而今东京城中能打马疾驰的官员,也只能在枢密院与殿前司里找了。

近几年大战几番,枢密院下还是有不少能打马的官员。其余衙门,想要找一个能打马日夜兼程,怕是难找出一个来。

刘正彦已然开口说道:“若真是如此,郑相公实在委屈,何以大将在外舍命,自己人反倒要去拿他的家眷做人质,世间哪里有这般的道理。那蔡太师莫不是脑子坏掉了,如今变成这般局面,却是叫我等带兵前去收场,岂有此理。”

折可求见得刘正彦一脸的气愤,连忙伸手去拦,随后又道:“上差城内请,先安顿休息一下,再吃点东西。一路远来,实在辛苦。”

几个亲兵已然上前作请,宣旨的官员与折可求拱了拱手,便往城内而去。

折可求也拱手作别,随后便是一脸的为难。

刘正彦又愤愤不平说道:“折相公,莫不是真要出兵去打郑相公?”

杨可世也开口道:“我等岂能出兵去打郑相公,此事本就是东京之人的过错,打仗岂能坐等敌人来投降?世间哪里有这般的好事,郑相公必然是把握战机及时出兵,否则何以能围困燕京城。这般的大功劳,多大的过错也抵消了去,何以还能出兵去打,岂不是断了郑相公的后路。”

折可求思前想后,皱眉深思许久,方才开口说道:“圣旨已来,我等若是不遵圣旨,怕是也要被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这兵还是要出。”

刘正彦闻言一脸怒色,忙道:“折相公,你此话何意?岂能如此行事?郑相公在这西北做下了多少事情,我等岂能去断了他的后路,便是你要去自己去,看看西军几万将士会不会随你去。”

刘正彦已然愤怒,话语更是不善。

杨可世也接话道:“是啊是啊,此番郑相公虽有小过,却是也立了无数大功。事情总还有个回旋的余地。若是我等直接断了郑相公的后路,只怕是置郑相公于死地了。”

折可求看着两人,左右回头看得几眼,挥手示意几番,左右军将士卒皆走远几步。

折可求才开口道:“出兵去河北,对我等有好处,一来可以保住西北之军,二来可以向朝廷索要粮饷。三来我们往河北去,总比别人去要好,若是我等过了永兴军路进得河东,便可控制河东路之兵,如此对郑相公也有好处,也可多留一些时间与郑相公斡旋此事。岂不是好事?”

折可求与刘正彦杨可世三人心中自然是向着郑智的,折可求所谋,便是还想着郑智立了大功,事情还能回旋,便是想着出兵能给郑智多留一些时间,让郑智可以从容的解决这件事情。

刘正彦闻言,面色上舒缓了许多,点了点头,然后拱手道:“折相公此计甚好,适才言语得罪了,折相公莫怪。”

折可求摆了摆手,只道:“无妨无妨,此事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郑相公能不能把事情斡旋成功,万一不成,该如何是好啊。”

折可求想得深远,若是郑智万一与朝廷和解不了,那才是大事。

刘正彦立马眉头紧锁,口中也担忧道:“郑相公可不是种家相公,岂会任东京那些人拿捏,后果不可设想啊……”

折可求又道:“某先回衙门里去写奏折,让那枢密院的官员顺便带回东京去。一定要把其中利害向官家禀明,郑相公之事必须要有个余地,否则大事不妙矣。”

说完折可求已然转身就走。刘正彦飞快几步追了上去,忙道:“折相公,且把索要粮饷之事也一并说一下,没有粮饷叫我等如何出兵。”

折可求闻言点了点头。三人直奔灵州城内而去。

却是折可求不知,河北已然开战,回旋的余地似乎也没有了。此时的郑智也并非被逼无奈,郑智心中反意早已坚定,本来还未到时机,此时风云际会,已然推波助澜,郑智也不会再有回头路。

第五百六十章忠心如你,世间少有了

脾大名府外,蔡京在将台之上了一通脾气,该斥责的一个不少,该贬官的也毫不留情。

有人倒霉,有人更倒霉,却是也有人心中担惊受怕,便是怕自己这几天上阵也会成为倒霉的那个人。

待得蔡京一脸怒意未消的进得刚刚搭建起来的大帐,种师道上前说道:“太师,如此打法,实在是枉送了士卒的性命,是否可以让在下前去与城内之人谈判,兴许可以奏效。”

蔡京抬眼看了看种师道,又看了看种师中,心中越生气,开口道:“便是天子之军攻之不成,种相公三言两语就成。看来种相公在军中威望甚高啊,陛下之威望也不如也。”

人总有一种负气心理,此战若是胜了,蔡京对种师道兴许谈笑而过。此战败了,蔡京对于种师道似乎越的看不顺眼。

就如汉末袁绍与田丰,曹操与袁绍官渡战役之前,田丰多次进言,让袁绍以固守分兵,多路出击的办法让兵少的曹操尾难顾,而不是大军与之决战。袁绍不听,以为自己兵多将广,执意要直接正面决战。

田丰多次极力劝阻,也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语,触怒了袁绍,被袁绍直接拿下大牢。官渡之战,袁绍果然大败而归。旁人皆以为有先见之明的田丰会得到释放,未想有先见之明的田丰反而被袁绍杀死了。

便是田丰死前自己都说:若是袁绍胜了,高兴之下兴许不在意之前触犯的事情,把我放了。如今袁绍败了,回来必然先杀我。

这便是人心。蔡京一句诛心之语,已然把种师道架在了火上烤,种师道哪里还敢再说其他,连忙答道:“太师误会了,在下只是想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敢妄言威望,一介罪臣,只在以命一试。”

蔡京闻言,轻蔑冷笑道:“哼哼……兴许郑智倒是能卖你几分脸面,不会把你也杀了。如今攻破此城,郑智才会知道厉害,才有你说话的余地。若是此城不破,凭你几句话语,郑智岂能罢兵认罪,痴人说梦尔。”

蔡京此言听起来极为不善,却是还真有几分道理。打仗蔡京兴许不懂,但是人心的把握,蔡京显然极为老道。已然走到这一步的郑智,哪里是人一两句话就能停住脚步的。以战促和显然是唯一的办法。

若是蔡京能打胜一两仗,打得郑智难以招架,种师道再出言相劝,事情大概是能成的,毕竟人都不是傻子,没有谁会真的愿意自寻死路。只是蔡京想要打胜仗的前提似乎难以成立。

种师道已然无言以对,种师道偏向文人的性子,总是会多出许多烦恼,亦或者说更躲忧国忧民。

反倒是种师中,完全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就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此来好像就是看戏的一样。

蔡京语气不善又道:“若是二位有能胜之谋,便说出来。若是没有用兵之计,便都各自回营帐去吧。”

种师中起身就往外走,种师道站起身来,犹犹豫豫之间,开口说道:“太师,如此攻城,必不能奏效。若是军中有少数敢死之士,可聚在一处,以官爵重金赏之,可为先锋,兴许奏效。”

种师道终于还是出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对于东京禁军来说,与其一群乌合之众上前枉死,不如把其中少数敢死之人聚在一起搏一把。

蔡京闻言,眼睛一亮,看了看种师道,点了点头。

种师道说完词语,拱手转身也出了大帐。却是已经走到门口的种师中闻言也停住了脚步,回头用疑惑的眼光看向种师道。

待得两人一起出得营帐之后,走得几步,种师中连忙开口问道:“大哥,你何以为蔡京出谋划策?”

种师道摇了摇头,一脸为难道:“我必须要见上郑智一面,兵乱四起,山河破碎,实在非我所愿也。只有见到郑智,才有可能避免这一切。”

原来种师道为蔡京出得这么一个主意,便是为了过得这大名府,能与郑智见面。面对郑智要说的话语种师道都想好了,便是以大局为重,避免同室操戈生灵涂炭之类。

种师中闻言大摇其头,开口道:“大哥,你聪明了一辈子,为何此时犯糊涂啊。你今日一计,不论最后谁胜谁负,不过也是徒增伤亡罢了。即便蔡京过得大名府,以这十来万乌合之众,又岂会是郑智麾下虎狼的对手。郑智又岂会投降?投降之后哪里还会有郑智的活路?便是我为郑智,也不会下马投降。这个道理大哥你怎么就不懂呢?而今已然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何必徒增烦恼?”

种师道闻言,只道:“不论如何,我也要试上一试。”

种师中听得叹了一口气:“唉……大哥,说起来郑智与我并不十分相熟,与大哥却是极为熟悉。奈何大哥你却不如我了解郑智。你叫郑智投降,便是让郑智自取死路,满朝诸公与蔡京,或者包括东京的官家,何人会放郑智一条生路。兴许留郑智一个后人便是莫大的恩惠了。如此结局,谁愿意在手握重兵之时不求活路,反而求死。古往今来可有这等愚蠢之人?我等本就是局外之人,何必蹚入这般浑水?管他天崩地裂山河破碎,躲在一边看着岂不是更好?”

种师中其实早就想对自己大哥说出这番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语了,却是又怕说出口让自己大哥不高兴。直到此时,终于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种师中对于之前许多事请的憋屈,也一并从这个态度之中爆了出来,对于朝廷的不满丝毫没有压抑隐藏。

种师道闻言,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种师中,面色上皆是惊讶,之前只以为自己这个兄弟只是军汉脾气耿直了些。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兄弟心中其实早有不忿与不满,更没想到他还把这种不满与愤怒赤裸裸的表现了出来。

“师中,我种家世受皇恩浩荡,家国大难之际,岂能坐视不管?”种师道已然有些苦口婆心,兄弟二人在这个问题上已然有了分歧。

却是这个大宋朝,也只有种家兄弟二人提前能预测时局可能的展方向,也是种师道第一次说出了“家国大难”这个词语。满朝诸公,显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大宋朝即将遭遇大难。

没有任何一个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郑智会逍遥法外,只觉得郑智伏诛是迟早的事情。这个大宋朝,还会是那个繁华安宁强大的大宋朝。与大宋朝作对的反贼,必然不得人心,天诛地灭。

“哼!世受皇恩?大哥,你为国领兵,忠心耿耿,功勋无数。为何临了获罪东京,连你我送的房子都要郑智赞助?皇恩浩荡啊,不知世代忠心的种家先祖在天有灵,会不会觉得可悲可叹。”种师中说完,快步往前走去。

只留种师道一人还在原地站着,面色痛苦、纠结、悲哀。一个人遭受的最大的打击,莫过于最亲密之人对自己的否定。

撑起这个大宋朝统治基础的是士大夫阶层,这个阶层里,贪生怕死自私自利者有许多,忠君爱民死而后已者有不少,蒙受冤屈愤愤不平者不缺乏。

这才是人间百态。种师道便是那个有坚定信仰之人,不论心中有如何委屈,还是愿意为国尽忠,或者说岳飞也是这一种人。此事不存在对错,只在各人的选择。

如今的大宋朝,也并不缺乏这种人,许多人的忠心相对来说其实更应该得到表扬与传承,就如岳飞的故事被传颂千年一般。人们一方面欣赏褒奖岳飞的“精忠报国”,一方面为他的冤死而感到极为的惋惜。

却是站在郑智的角度来说,这些人兴许会是障碍。愚也好,忠也罢。世间之事,永远不是只从一个方面与角度就能说清道明的。

待得种师道第三天再一次跟着蔡京登上将台,身上还残留的一分英武与几分儒雅,都已一去不返了,已然成了一个佝偻模样的老头。

种师中看得心酸不已,上前伸手去扶自己的大哥,口中说道:“大哥,大公无私,忠心如你,如今这世间少有了。”

种师中这句话语自然是夸,却也是心酸。

种师道回头看得一眼种师中,面色舒缓不少,心中也升起了一点暖意。兄弟二人,终究还是兄弟。

蔡京站在两人头前,又是一副意气风的模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敢死之人,十来万里总能拔出几个,一份加官进爵的希望,一份一朝暴富的希望,总能让一些胆大之人愿意为之舍命,不论是不是真的敢死,总有一些人想搏上一搏。

四千多敢死之士,也凑出了四千套铁甲头盔,还凑出了四千柄锋利的兵刃。这回倒是安排得妥当了一些,排了简易的战阵,也交代了节省体力到三百步时开始冲锋。

蔡京便要靠着这四千敢死之士,击败郑智。

第五百六十一章 那一队骑士怎么了?(感谢泛蓝ph万赏)

又一次开始攻城了,鲁达站在城头看着外面几千铁甲,心中也知这一次攻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却是也不着急,只是有条不紊吩咐麾下的汉子准备妥当。

蔡京稳坐将台之上,比上次多了几分激动,当然也是更想看到打破大名府城的场景。

一个令兵此时飞奔上将台,单膝跪地,开口禀道:“太师,相州来的密报。”

相州,就在大名府以东,与磁州相邻。郑智封锁了主要城池,却是也封不住河北小道上的人流来往。便是蔡京能如此快的接到这个消息,也就表示这个大宋朝对于河北的影响力依旧很大。

蔡京俯身接过密信,展开读完,开口笑道:“郑智还真有些运道,如今竟然打破了燕京城,辽国算是灭了,只要剿灭了郑智,我大宋朝于史书之上,必然与汉唐并列,甚至越了汉唐繁华。史书之中,必然大书特书,老夫想来也会在史书之中多有着墨。”

蔡京话语之中,面上的微笑显露出内心的欣喜。不论如何,这燕云是到手了,而今只要拿了郑智,这个大宋朝便是如日中天,国运兴隆。

秦桧立马开口道:“可喜可贺啊,太师,真是可喜可贺,下官能在如此历史关口亲身参与,真是莫大的荣耀。”

种师道闻言却是一脸着急,急忙开口道:“太师,大事不妙矣,快快下令攻城,时间紧迫。”

蔡京又听得种师道这样的话语,抬头笑道:“如何就大事不妙了?”

“太师,既然此消息已经到得大名府,岂不是证明郑智早早就打破了燕京城,此时只怕在回军的路上,消息能到,怕是郑智也快到了。此时若是破不得此城,待得郑智大军一到,万事皆休矣。”种师道连忙解释道。

消息也是靠人的脚程传递的,如今河北州府大路都被封锁,这个消息既然到了大名府,必然也是小道而来。那么郑智大军从大道南下,还有无数健马。即便路上有些事情拖沓了些,却是也不会相距太远了。何况郑智行军,向来神,连戈壁沙漠里的瓜州也能快到达,何况河北宽敞的官道。

蔡京闻言一愣,与秦桧对视一眼,秦桧面色之上已然有些慌张。

不论秦桧话语说得如何漂亮好听,但是郑智于战阵之上的威名,整个大宋何人不知,灭党项一少胜多,如今又把辽人灭国。真要面对,哪能从容。

便是蔡京也是如此,之前知道郑智不在大名府,倒是轻松非常,此时听得郑智就要到大名府了,蔡京心中也莫名有些慌张。陪着笑脸把种家兄弟二人拉拢到军中,也就是为了郑智。

此时陡然听到郑智就要来了,蔡京一时间竟然语塞起来。

只见蔡京转头问道:“种相公,如今郑智要来,该如何是好?”

蔡京慌张了,话语的态度都变得不一样。

种师道皱着眉头又道:“太师,快快击鼓攻城,入得大名府,凭借此坚城,十几万人可保稳妥。若是破不得此城,那便尽早退兵。去开德府(濮阳)也可,倚仗城池御敌,方才是稳健之法。”

种师道最为善于打防守反击战,也是与党项人作战的基本战略核心。防守反击战核心就是要依托城池。

蔡京闻言,连忙大喊:“击鼓,快击鼓。攻下城池。”

鼓声隆隆而起,四千多敢死之士,已然迈步往前,身后还跟着无数畏畏尾的禁军。

只是这四千人排好的战阵,走不得几十步,已然慢慢散乱,待得快入三百步之内,早已看不出横平竖直的战阵了,已然成了一团一团。

种师道心中真正为这个战局盘算,忽然开口又道:“太师,军中有能骑马者,排除,绕过城池往北,最好往北百里之外,如此便能最快的现郑智的大军,有一个反应的时间。”

便是蔡京掌兵,连一队真正意义上的斥候队伍都没有。也是这才刚出京畿三百多里,一百多年不战的东京禁军,大多数人早已不知道战阵是怎么回事。便是站岗放哨都随随便便,更不谈远出百里之外的游骑了。

蔡京听得连连点头,立马吩咐左右。

种师中却是听得连连点头,不断去看自己的大哥。心中却是在想,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己这大哥并非不懂兵事,更不是愚蠢。种师中更知种师道对于战局的情况极为清楚。

却是种师道就是想要打破这大名府城,就是想见到郑智。却是兄弟二人心中都清楚,即便打破了大名府城,又哪里能保稳妥。守城的从来都不是高墙,而是高墙里面的人。凭借着这些东京禁军,岂能守得住大名府城。

当年还是渭州兵马都总管的郑智第一次进攻灵州城的情形,种师道岂能不记得。党项几万,尚且守不住灵州。这些乌合之众又岂能在郑智面前守住大名府。

四千多敢死之士终于开始冲锋,城头之上箭雨无数,不断有人倒地,却是冲锋的度不减。显然重赏的诱惑,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鲁达在城头上淡淡说得一句:“看来这东京之中,还是有几个汉子的。吩咐下去,叫所有军将督导部下,准备近战。”

话语说完,鲁达也抽出了自己的宝刀,往前走得几步,站在垛口面前,往下看了几眼,又吐了一团口水。

长梯再一次被竖了起来。也有人开始往长梯之上攀爬。

城头之上立马忙碌起来,檑木滚石,煮沸的油汁,煮沸的粪便。

“滚油不要乱倒,倒在长梯之上!”

“快用长木杆子推长梯!”

“排列好,不要有空余的垛口!”

军将们四处大声呼喊,监督着这些士卒们的动作。前日一战,阵前斩的就有十几人,到得今日,所有人不论愿意不愿意,皆是不敢有丝毫的拖沓。

一根长长的木杆从垛口伸出,木杆头前是一个树杈子,树杈子卡在架在城头的长梯之上。

几个汉子把木杆抓得紧紧,所有人同时力往前顶。长梯立马悬空往后,不得片刻长梯连带梯子上的几个人皆滚落在地。

也有少数制作得精良一些的长梯,梯子的顶上加装了一个倒钩,稳稳的勾在城垛之上,长梯上在上几个人。便是推也推不动,只能用把滚油从长梯之上倾泻而下,明火点燃。长梯便成了火海。

更有几个伙人掉落在地,不断的打滚哀嚎。

守城之法,鲁达与这些军将实在太过熟练,熟练到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物资,也熟练到面对所有的情形都能从容面对。

总有一些漏网之鱼能攀爬到城头垛口之处,面对的便是几杆长枪,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便从城头之上掉落。

越大的诱惑,总是伴随着越大的风险。重赏之下的勇夫,自然得拿命去搏。

蔡京看得越的焦急,无数人前仆后继,却是一点都不奏效,这显然是蔡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种相公,何以如此勇武之士,还是上不得城墙之上?”蔡京开口问道。

种师道连忙答道:“太师稍安勿躁,还需等候,能不能入城便是听天由命了。”

种师道心中知晓,这个计策,也不过是胜率不大的赌博。

种师中却是一副早已预料的模样,也说得一句:“攻城本就是拿人命去堆,若是城内之人准备妥当,便是只能如此前仆后继了。想当年在平夏城之时,党项几十万大军猛攻月余,也只能铩羽而归。当时我兄弟二人皆在城墙之上,惨烈之状况,胜今日百倍。”

种师中的意思便是这个城池凭借四千敢死之人是攻不破。

蔡京闻言更是着急,哪里还能安坐在座椅之上,已然站起,开始左右踱步。此时便是着急上火也没有用了,头前死伤无数,连个斥责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唯有等候最终的结果。

一波接一波的进攻,鲁达在城头之上连斩数人,甚至还有空闲的时间把掉落在城头之上的尸体搬起来往城下扔去。

今日这个防守的强度,显然比党项人差得太多。虽然城头上多是刚刚经历过一次大战的沧州新兵,却是在老军将的带领下显得游刃有余。

一架一架的长梯被烧毁,也有一架一架的长梯不断掉落下去,刚刚打造好的长梯,便有许多摔得散架。

身后还有许多畏缩不前的士卒往前运送一些长梯来补充。

却是这座只有四千人守卫的大城池,依旧岿然不动,没有一处缺口。

在将台之上的种师道忽然现了东城那边奔来一队骑兵,二三十人,模样极为狼狈,阵型更是散乱。

种师道看得此番情景,陡然站起,开口大喊:“太师,快派人去问问那一队骑兵是何处的人马。”

蔡京闻言顺着种师道手指的方向,也看到了大名府城东边奔过来的一小队骑士,疑问道:“种相公,那一队骑士怎么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这。。。。

“太师,那一队骑兵是不是头前不久派出去的斥候?”种师道心中已然就有猜想。

蔡京心中一紧,连忙把目光看向将台旁边的一个军将。

只见那军将远眺几眼,开口答道:“太师,好像是头前末将安排的斥候。”

种师道闻言大惊,急忙说道:“太师,快快鸣金收兵,命所有人都进营寨里去。”

蔡京还有些不明所以,疑问道:“战事还未结束,何以就要鸣金收兵了?”

种师道忙道:“太师你看远处那一队人,皆是伏在马背之上往回狂奔,阵型散乱,狼狈不堪。必然是遇见了敌人袭击,郑智骑兵已到。不可大意啊。”

种师道不厌其烦的解释,却是一脸的焦急。

蔡京这回是明白过来了,开口道:“郑智来了又何妨,派人迎战就是。只要争取时间打破大名府,我等入城了城池,郑智也拿我等束手无策。”

蔡京倒是把种师道之前的话语听进了心里去,只以为只要入了城池,凭借高墙,郑智便束手无策了。

种师道见得蔡京说出这么一番话语,急不可耐道:“太师,局势已然不同。东京如此禁军,岂能挡住骑兵集团的冲击。快快鸣金,快快鸣金。”

秦桧看得蔡京模样了,又听得种师道着急的话语,此时也出言道:“种相公是不是太过胆小了一些,我等身在十几万大军丛中,何必如此战战兢兢。郑智来得这么快,想来也没有带多少大军,不必过于担忧,兴许我等还能趁此机会击败郑智。”

种师道连忙又想出言反驳,却是抬头看到了从东边出来的更多骑兵,显然这些骑兵就是追杀头前那二十几号人的军队。

一个一个的黑点从城墙转角之处出现,一个黑点就代表了一个铁甲骑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种师中自然也看到了,冷言说道:“一切都晚了。”

“唉……”种师道长叹一口大气,随后又道:“太师,给在下一匹马,让在下出阵去与郑智交谈一番。”

蔡京此时也远远看着东边城池的视线转角,看着一个一个闪着黑光的骑兵出现在视野之中,竟然开口说道:“快快迎敌!”

此时种师道并不反驳蔡京话语,也不再说撤退鸣金的事情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郑智的骑兵出现得太快了,若是在这些骑兵面前撤退,那便是自寻死路。迎敌才是无奈之下正确的做法。

那些骑兵走出东城,远远的停住了马步,并未再继续追击逃回来的二十多号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到达,战阵也随之列好。

骑兵之数,已然破万。

将台之上的众人,就这么抬眼看着远方的万余骑兵,骑兵阵前,高耸着一杆“郑”字大旗,已然是郑智亲自到了。还有无数的东京禁军挤成几团,往东去迎敌。

种师道忽然开口说道:“太师先走,君子不立于危墙,在下前去与他们交涉。”

种师道说出这句话,就是知道秦桧所说什么十几万大军丛中不比战战兢兢是狗屁话语,骑兵冲进来,十几万人又能如何。便是叫蔡京先走,怕蔡京有个万一,更难以让郑智与朝廷和解。

蔡京看得许久,看到东边再也没有多出现人马,心中一松,只觉得远远看去,郑智麾下并没有多少人马,与自己麾下十几万人比起来,显得极少,便问道:“那一队骑兵有多少人?”

“估摸着万余出头。”种师道答道。

显然郑智是骑兵先到了,步卒还在路上。

“万余出头,那便算不得多,他们没有高墙倚仗,不过骑了马匹而已,便是十几个人打一个人,也总能获胜。此番机会正好,趁着郑智身边人马不多,一举把郑智击溃,大事定矣。”蔡京如此想的,也如此说了出来。倒是也有几分道理,骑兵也不是万能的,若是有十几万精锐铁甲步卒列阵于此,万余骑兵也不敢随意冲阵。

就如当年种师道麾下三千骑兵冲击折可求八千铁甲步卒那般,其实也是艰难重重。

奈何理论与实践相比,总是太过理想化。十几个人打一个人这种话语就显出了外行。十几个人并不能代表什么,精锐的程度才是关键。

种师道听得蔡京话语,心中只感无力,又忙道:“太师,大战岂能儿戏啊。郑智麾下乃是与党项还有辽人战的虎狼,东京禁军多是血腥都没有见过的乌合之众,岂能挡住马蹄。太师快走,容在下出阵与之一会。”

种师道已经急得丝毫不顾说话方式了,直言不讳。

蔡京看着种师道,一脸的怀疑之色,开口道:“种相公,说来说去,你莫不是怕那郑智战败?”

秦桧闻言也道:“太师,下官看这种师道是他居心叵测,此番郑智身边不过万余人,战机稍纵即逝,若是此时不战,待得郑智真正大军前来,再也不会有这般机会了。”

种师道闻言,已然语塞。种师道前前后后的话语,只为了能与郑智见上一面,能劝郑智以大局为重。从未想过要在战场上击败郑智,更知道凭借东京禁军,这个想法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是蔡京与秦桧压根不是这么想的,蔡京与秦桧此来,就是要剿灭郑智,缉拿郑智回京伏法伏诛。

种师道与蔡京,目的都不一样,怎么可能在此时会有统一的认知。凭借种师道一个罪臣之身,说破了天也是枉然。

却是种师道还要开口去说,身形往前两步,正要开口。

种师中上前一把拉住种师道,说道:“大哥,你就别说了,莫不是你真要阻止蔡太师立功,让郑智逍遥法外不成。”

种师道闻言,回头答道:“师中,怎么你也如此说我,此番局面,你岂能不懂啊。”

种师中自然是懂,只是有些人懂装不懂,还有一些人不懂却是以为自己极为明白透彻。

未料种师中又说一句:“大哥,你便随我到将台之下去,免得搅扰了太师谋断,太师重兵于此,郑智轻骑而来,正是机会,实在不可错过。走吧走吧……”

种师中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去拉种师道。

蔡京闻言面色微微一笑,说道:“种相公,还是令弟深明大义。此战之后,若是郑智逃脱了,再请你去游说一番。此时你便先到将台之下观战。”

种师道年老,比种师中大了八岁,已然拗不过种师中大力拖拽,又听得蔡京之言,心如死灰一般。已然被种师中拖着往将台边缘而去。

就在此时,大地已然开始震动。万余马蹄齐步而起,轰鸣之声震动将台都在抖动。

蔡京有些惊骇,尴尬的笑了笑,与秦桧道:“未想万余马蹄还有如此威势,这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

秦桧也尴尬的笑脸回应一下。

一团反光的黑影已然由远及近,直冲大阵而来。不见多少喊杀之声,只闻马蹄轰鸣。

远远的蔡京看得这番景象,倒是不觉得有多少震撼,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只觉得这震动比预想的要大了许多。

却是在那最前头的士卒并不这么想,远远高出人身高的骑兵以极快的度由远及近,不断往前的马蹄,厚重的铁甲,高高扬起的兵刃。

这种场面实在太过骇人,头前的士卒只觉得这番场面已然不是人力可挡,马匹飞驰而来,若是撞到人的身上,必然是非死即伤。零星的木盾与长枪,在这般马蹄面前,实在显得有些无力。

所有人心中想的不是如何杀敌,而是在左闪右避,想着如何能躲过健马的冲撞。

不论如何躲避,飞快的马蹄还是冲入了人群,高高举起的兵刃也还是伴随着巨大的力道飞向血肉之躯。

就如一柄巨大的铁锤,重重击打在了豆腐之上。豆腐在这一瞬间立马破碎不堪,四分五裂,到处飞溅。

在将台之上的蔡京,看到的就是这幅铁锤击打豆腐的场景。那铁锤余力未消,不断深入豆腐之中,度丝毫不减,豆腐不断四分五裂。

“这……”秦桧惊讶得嘴巴都比不上了,已然愣在当场。兴许秦桧心中本以为场面应该如街边斗殴一般,十几个人围着一个人殴打,那一个人只能护住身体承受着四面八方的拳打脚踢。

哪里想到这一个本该被殴打的人,竟然凭着一股蛮力,把十几个人都撞倒在地。

将台太过显眼,比所有地方都高出一截,左右旌旗高耸,还有许多硕大的皮鼓。也未郑智指明了目标的方向。

种师道在将台之下,不断踮起脚尖去看,甚至又爬上了将台边缘远眺,回头大喊一句:“太师快快先走!”

溃逃在种师道与种师中预料之中生了,丝毫也没有迟缓。所有人都朝着那一队入阵骑兵背道而驰的方向躲去。

两三里地的距离,入阵的骑兵转眼就奔了一半。

蔡京被种师道一句呼喊,惊得身形一抖,连忙低了低头,口中潜意识答得一句:“好好好,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第五百六十三章 以直报怨(多谢海潮叔叔万赏)

一  蔡京话语之中就显出了内心的慌张,转头就往将台而下,七十多岁的人,步伐却是丝毫不慢。

左右护卫也急忙上前来扶,秦桧更是走得快,下意识就到了蔡京的前面,却是也立马反应过来,紧张的回头看得一眼之后,稍稍等了片刻,让蔡京又走到了头前去。

种师道却是走到了将台中央,还在不断回头大喊:“太师,往开德府去,在濮阳城收拢士卒驻防。”

“好好,我这就去开德府。”蔡京已经下得将台走了十几步,听得种师道大喊,回头应了一句,步伐更是加快不少,左右护卫几乎都把蔡京架了起来。

大名府南下就是开德府,开德府一过便是黄河,也就是京畿,开封府汴梁城就在京畿路的中心地带。濮阳城,显然也是一座不小的城池,与安利军(滑县),卫州(新乡)、怀州(焦作、修武)连成一线,这条线就是京畿北方的最后一道大防线。便是这几个州的名称也透露出防卫的意思。

种师中此时也上得将台,往后看得几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哥,面色微微有些为难,随即又看向远方奔来的无数铁骑,还有炸开锅的大阵。

一只狼,足以让几十上百的羊群四散而逃,并非羊头上的角不坚硬,而是羊群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用几十上百只羊角去与一只狼的尖牙对抗。似乎羊的角,从来都只用来与同类战斗。

东京禁军,来的时候漫山遍野,现在依旧漫山遍野。

种师中陪着种师道站在将台之上,左右已经空无一人。

种师道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丝毫不动,不断用眼睛寻找着那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队骑士飞奔往将台而来,路途上没有丝毫的阻碍。

头前几个骑士看得远远看得将台上还有两个岿然不动的人,心中大喜,知道这将台上的两人定然是大人物。

“大哥,你可是想在此处等郑智?”种师中开口问道。

“师中,我读了几十年圣贤书,也为国打了几十年的仗,神宗陛下,哲宗陛下,对我种家都是恩德有加,你我年少至今,都已历经三朝。种家几代清明,天下之人共鉴,却是如今我种家成了罪人,种家的清名也在我手中毁于一旦,后代子孙该如何看我?今日与郑智见上一面,若是能把此事平息,重立新功,官家必然容得我等再回西北,我也就对得住列祖列宗了。”种师道慢慢说道,终于在这一刻,种师道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一个家族的传承,压在种师道一个人的身上。种师道的忠诚自不用怀疑,否则当初在西北也不会接旨老老实实回东京戴罪。但是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事情,便是种家几代的名誉,种师道想把这件事情平息下来,便是也想重获赵佶的信任。把这个种家继续维持下去。

兴许在于一个有传统信念与信仰的人而言,如此也是在救郑智。种师道知道这一战朝廷打不过郑智,却是并不认为郑智就真的会获胜。大宋实在太大,南有江南两淮,甚至还有两广。西有四川,西北还有几路。人口万万,国富民强。

郑智岂能是最终的胜利者?种师道兴许保不住郑智的性命,但是种师道可以保住郑智的子孙。就如当初种师道在东京时候说的话语,一定收郑智的儿子为徒弟,也是这个道理。

人心所想,并无对错。只是角度不一样而已,显然也不能说种师道为了国家效忠,为了自己的家族,就是错的。也并不能说郑智就是对的。

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更没有人知道郑智有一番什么样的想法,将来会做一番什么样的事情。没有人可以猜透结局。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即便郑智真的胜利了,也不过就是这个汉人的江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已。过程中的血腥,依旧是人民的苦难,兴亡皆是百姓苦。只要战乱,都会人口锐减,家国颓丧。

即便种师中听到种师道的话语,也是极为感动,开口说道:“大哥用心良苦,我不如也!!你我不过就是这个世上的浮萍而已,雨打风吹终究只能随他人之意。种家几代清名毁于一旦,是否真是你我把这清名毁了?你我做错什么事情?是有人对不住我们种家!”

种师中的话语,其实也表露出了部分的不认同。兄弟二人的想法还是有分歧。

“两个狗官,滚下来。”此时将台之下已然传来了呼喊,一队骑士停在当前,头前一人长枪往将台指去,开口就骂。

种师道并不回话,而是抬手端正了一下头冠,把伸出头冠之外的几缕白往后塞了塞。然后双手一甩,平直了袖子。开口说道:“你家郑相公身在何处?”

“狗官,你管得我家相公在何处,你们连个可有一个是蔡京?”这军汉翻身下马,把长枪扔到旁边军汉手中,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便往将台上翻。

远处又奔来几个骑士,头前一人口中大喊:“大胆,还不快下来!”

头前已经翻上将台的军汉闻言回头一看,连忙又下了将台,往后拱手说道:“拜见韩指挥使!”

来人便是韩世忠,只见韩世忠把马匹停住,翻身下马之后,说得一句:“你且把人带到城下去追杀那些攻城的人。”

军汉闻言收刀拿枪,上马便走。

韩世忠已然跃上将台,拱手大拜,开口说道:“拜见两位相公。”

种师道对韩世忠并不熟悉,种师中却是立刻认出了韩世忠,笑道:“韩五,你倒是不错,都当指挥使了。”

韩世忠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叫相公笑话了,军指挥使,算不得什么。”

“不错了,二十出头,两三千号人的主将,有出息啊。”种师中一脸欣慰的模样,当初韩世忠在延安府当兵的时候,还是一个都头,打仗极为勇猛。如今却已是军指挥使了,延安府出来的汉子能出人头地,种师中心中也是高兴。

韩世忠点头笑了笑,又道:“我这就去把相公寻来,两位相公安坐稍等。”

种师中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种师道,抬手作请,便是请种师道去座位上安坐。

厮杀还在继续,万余骑兵在十几万人中横冲直撞,攻城的四千敢死之士也早已离开了城墙。十几万人也分出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人群,大道小道上挤成一团,争相逃命。跟有许多人往没有路的地方奔去,山川丛林,只求逃过一劫。

不得多久,郑智到得将台之下,下马快步奔上将台,抬手见礼。

种师道也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拱手回礼之后,已经说道:“郑智,这一战你赢了蔡京,却是难以赢得整个大宋的天下,起兵造反,于国于民,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你该适可而止了。”

郑智闻言一愣,本以为种师道会与自己叙叙旧之类,却是听得种师道这么一句,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种师中却是不等郑智回答,开口便道:“郑智,蔡京与秦桧往开德府去了,刚走不久,派人去追,一定要把秦桧斩杀当场,把人头送给某,某便是死也瞑目了。”

种师中终究是军汉心思更重,当初获罪进京,兄弟二人跪伏在垂拱大殿之下,童贯一心为二人开脱。那秦桧话语无数,一心想置二人于死地。兄弟二人跪伏在皇帝脚下,又是如何战战兢兢。这份仇恨,种师中怎么能够放过!

郑智闻言,更是楞神了,两位种相公的话语南辕北辙。待得郑智立马反应过来,开口道:“小种相公放心,这便派人去追。”

随后郑智回头大喊:“二郎,带人往开德府去追蔡京与秦桧,见到秦桧,直接斩杀,把头颅带回来。”

武松就在将台之下,打马就走。片刻之后远处一两千骑兵便越过了将台,往南而去。

种师道闻言大惊失色,开口忙道:“郑智,快快下令,不能追啊。若是真杀了朝廷大官,罪责便更大了。”

种师中早已怀恨在心,厮杀汉的仇恨,便是见血杀人。种师中没有当着种师道的面做这般杀人夺命的事情,已然就是极为克制了。

“大哥,你忠心耿耿,不在乎受了多少冤屈,不在意世人如何对你。圣人也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便是要以直报怨!当初你我在西北之时,何等畅快,为何到了东京就非要唯唯诺诺。杀之难解我心头之恨!”种师中开口说道。

“师中,人以忍而长。世间之事,哪里都能随心所欲。为大局计也!”种师道心中急切。却是不知人的想法终归是不一样的。

郑智看着兄弟二人辩论,已然明白了大概,也开口道:“相公,不妨事。杀那秦桧,自然是我这个乱臣贼子所做,与二位相公没有任何关系。”

郑智话语的意思就是仇必须要报,何况郑智自己与那秦桧也不对付。罪责自然也都算在自己头上。

第五百六十四章 如此才稍稍解恨

一  种师道听得郑智话语,听得郑智自称“乱成贼子”,气得手都在抖,开口说道:“郑智,你岂可染指于鼎?宝器之重,岂是为人臣子所能觊觎的?”

郑智知道种师道是那最正统不过的士大夫,所以面对种师道,郑智自己下意识便自嘲一句“乱臣贼子”。其实郑智面对种师道也是有些心虚的,种师道对于郑智的恩情自不用说。所以郑智听得这一问,脑中还在组织着应对的语言。

种师道不比童贯,童贯是无可奈何,也有面对夙愿不成的心如死灰。

郑智犹豫了瞬间,种师中却是先开了口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个世界,无数的文明种族国家。只有中国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么一句来自底层百姓的反抗之语传承了两千多年。两千多年来从未听说过有西方人说出一句“国王大公宁有种乎”,国王大公历来都是有种的,千年不变的种。

“染指于鼎,乃狼子野心,世人岂会容忍?”种师道大呼一句,双目圆瞪。

郑智听得种师道的话语,脑中准备的应对之语已然抛诸脑后,开口答道:“相公,染指于鼎之事,结局如何?”

种师道闻言一惊,哪里还不知道郑智说的什么意思。

染指于鼎这个典故,来自春秋时期的郑灵公与公子宋的故事。公子宋有一项技能,只要附近出现美味佳肴,食指便会不由自主的抖动,这也是“食指大动”的成语由来。

有一天公子宋到王宫觐见郑灵公,食指又不由自主的抖动,进去之后现是楚国人送给了郑灵公一只巨大的甲鱼,正在烹煮。

郑灵公知道公子宋最爱美味佳肴,便故意给在场所有人都分食甲鱼,就是独独漏了公子宋,故意让公子宋出丑。

公子宋看得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唯独自己没有,嘴馋之下,忍无可忍,见得郑灵公面前的鼎内还残留了一些汤汁,便忍不住把手指伸了进去,蘸了一些汤汁放在口中尝一下。

公子宋的动作显然是逾越了,那鼎也只能是郑灵公的食器,乃是国家地位的象征,旁人是没有资格用的。但是公子宋却用了。便是染指于鼎。这个词语多用来形容狼子野心之辈。

郑灵公大怒,便要杀公子宋。但是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公子宋直接把郑灵公给杀了。郑灵公就因为这件事情,死于公子宋的剑下,在位不到一年。

种师道自然知道这个典故,听得郑智的话语,已然听出了决绝之意。种师道颤抖说道:“郑智,你便是不顾生灵涂炭,山河破碎。要以天下百姓之命作为脚下之阶?”

郑智摇了摇头道:“百姓之命,自不可枉死。这天下,也只能是越来越繁荣兴盛。我心中之想,并非只是为了争夺这个天下,更不在于功成骨枯。相公且看,看看将来会是如何一个朗朗乾坤。”

郑智解释不了许多,两人的见识差距,并不是几句话语可以弥补的。

种师中闻言便道:“好,某便与你一起见识见识将来会是一个如何的朗朗乾坤。”

种师中与郑智一句对话,彻底击破了种师道的念想。种师道看着面前两人,摇了摇头道:“师中,几代种家,终究毁于一旦啊。”

“大哥,世间之事,皆是如此,盛衰交替,兴许不破不立,兴许将来更是一个全新的崛起。”种师中话语之意,已然是反骨尽显。全新崛起的意思不言而喻。

种师道满脸愁容摆了摆手,摇头道:“好,好,好,你们有所谓鸿鹄之志,可以不在意家国破碎,不在意荒冢枯骨,不在意伏尸百万,不在意饿殍遍野。今日便如此散去吧,我自去陛下面前请罪领死,你们便亲眼去见证一下这个破碎山河。”

种师道说得极为悲哀,说得极为无奈,说得心如死灰。那些老早就想好的大局为重,家国大义的话语,已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郑智闻言,拱手拜道:“相公多保重。”

种师道再也不说话语,只是默默站起,佝偻身躯往将台慢慢走了下去。

郑智连忙到一旁牵过一匹健马,交给种师中。种师中会意之下,快走几步到得种师道身前,把缰绳递到种师道手中。

种师道接过缰绳,回头看了看,走到马匹一侧,抬脚踩住马镫,力往马背而上。

却是未想种师道竟然上不去马背,试了几下,依旧还是一只脚在马镫上,一只脚又落到了地面。身形也如风中残烛,摇摇摆摆。

郑智连忙上前扶住种师道,待得种师道再一次力往马背跃起的时候。郑智也力送了一把,种师道才摇摇晃晃上到马背坐好。

随后马蹄已起,便往南去。郑智又连忙吩咐左右,出得十几员骑士跟随,一路送到附近城池。便是怕种师道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

有道是,不需将军见白头。几个月前,种师道还能打马驰骋。却是不想几个月后,种师道竟然上不去马背。

郑智与种师中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悲凉。

种师道走了,种师中却留下来了。这也是郑智没有想到的事情。却是也极为欣喜,种师中与内政军事上,样样精通,这个大宋朝能比得上种师中者,凤毛麟角。种师中已然就是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人才了。

“相公请!”郑智抬手作请,请种师中上将台去。

种师中闻言,摆了摆手道:“郑智,以后该我称你为相公了,以后你便是郑相公。郑相公先请吧。”

郑智闻言大喜,种师中这句话语更是一种态度。郑智连忙又低身作请道:“相公先请,以后的事情,多要拜托相公操持。先行拜谢。”

种师中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起步往将台之上,落座于蔡京刚才坐的位置旁边,把蔡京的位置留给了郑智。

郑智落座之后,开口说道:“相公放心,过不得片刻,武二必然把秦桧的头颅带回来。”

种师中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此子必不能活。”

两人就在将台上等候。半个时辰之后,武松果然带兵回来复命了。刚刚离开不久的蔡京与秦桧,两人只能坐马车,而不能自己打马。显然也跑不远,若不是道路上的人太多,武松早早就把两人追回来了。

将台之下一千多人下马,人群之中抬出了一个略微胖的老汉,老汉头冠早已不见,白散乱,身上的衣衫沾满了泥土。正是蔡京。

几个军汉把蔡京抬上将台,往将台一扔,摔得蔡京一个闷哼。却是又慢慢站了起来。站起来第一眼不是看郑智,而是看种师中,看种师中安安稳稳坐在郑智旁边,开口大骂:“狼心狗肺之徒,原道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只恨当时未听老种所言早早撤兵,信了你这个不知廉耻之辈的话语。可恨可恨,你不得好死!”

种师中却并不回答蔡京话语,眼神已在武松手中提着的一个布包裹之上。

只见武松把包裹往地下一扔,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开口说道:“相公,幸不辱命。此头颅便是秦桧的。”

不需多说,种师中也认出了秦桧,起身往前走得几步,直接身后抓住头颅上的长,抬起来放在眼前,开口说得一句:“如此才稍稍解恨。”

说完种师中把头颅往地上一扔,又抬头看了看蔡京。心中大概也起了一些想法。

郑智已然开口说道:“把这厮绑缚起来,牢牢看管。不得叫他走脱了。”

几个军汉闻言又上前去把蔡京提了起来,往将台而下。还听得蔡京口中大骂:“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种师中转头问得郑智一句:“种相公,这蔡京如何处置?”

郑智眉头一皱,开口说道:“本来随意杀之也无妨,如此却是要想一想了。”

种师中自是不知郑智在想什么,却是也不多问。但是种师中心里还是想要蔡京性命的。

大战慢慢落下帷幕,并没有尸横遍野,也不没有多少追赶掩杀,显然郑智并未把这场战争当作不死不休来处理,也没有要杀伤多少人命的想法。都是同胞,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家庭,杀伤过多,也会给郑智带来麻烦。

一队一队的人马皆收兵而回,在将台之下重新集结,各自点校。鲁达也从城内出来汇合。

上得将台的鲁达咧嘴一笑,拱了拱手,又拜见了一番种师中。

郑智点点头道:“鲁达,此番你做得好。”

鲁达闻言摇了摇头,笑道:“哥哥,算不得甚么,小事一桩。嘿嘿……”

郑智点了点头道:“今夜步卒应该都能赶到,童太师也该到大名府来,有一事安排你做。”

鲁达听得郑智有事吩咐,面色一正,只道:“哥哥吩咐就是。”

“先入城去,晚间再说。”郑智说道。

鲁达又恢复了笑意:“嘿嘿……哥哥神神秘秘的,那便先入城中去,卢员外的府邸早已收拾妥当了,今夜相公与哥哥便住在卢员外的宅子里。”

第五百六十五章 用心良苦(四千多,感谢2016茅十八哥万赏)

一  大名府的夜晚,还在宵禁之中,百多年不宵禁的大名府,这段时间只要入夜,街上皆是来回巡逻的士卒,不容任何人出门走动。也是战时戒严执法。

郑智吃饱了饭食,从卢俊义的府邸之中走了出来,卢俊义早已搬到了沧州去,这一处宅子也是卢俊义在大名府保留的唯一产业,也是卢俊义的祖宅。

宅子旁边还有个小宅院,如今这个宅院被改成了专门养马的马厩,这大名府,也就卢俊义手下有不少好马。如今这马厩也空闲了下来。蔡京就关在这处马厩里。

郑智走近马厩,一眼就看到里面被绑在柱子上的蔡京,左右有不少士卒守卫。

郑智还未走到头前,蔡京已然开口大骂:“郑智,你这个狗贼,他日必有你满门抄斩之日。”

蔡京终究不是蔡攸,蔡京是那自己创业的富一代,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从一个普通的士子成为权倾朝野之人,不论心思与韧性,都远胜于一般人许多。

郑智走到蔡京面前,开口说道:“蔡京,明日拿你问斩祭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蔡京闻言一愣,开口喊道:“你敢杀我?”

蔡京心中大概还有侥幸,便是郑智不敢杀自己,还拿自己与朝廷交易。人总是如此,都会觉得自己很重要,何况蔡京这个朝廷柱石之臣。这么多年下来,经历了一次一次的起起落落,蔡京甚至都觉得这个朝廷没有自己都运转不了。

不过话又说话来,一次一次的罢相又重新被启用,似乎真证明了这一点,便是赵佶还真离不开蔡京,离开了蔡京,事事不顺。

郑智闻言,轻蔑笑了笑道:“看来蔡太师还不知自己的处境啊,原本准备让你今夜吃顿饱饭,明早好上路。蔡太师似乎并不愿意承情,也罢!”

郑智说完,回头吩咐道:“来人,拿鞭子来,给我打!”

片刻之后,左右军汉上前就打。鞭子抽在蔡京身上,疼得蔡京五官都拧在了一起,蔡京此时似乎知道郑智可能真要杀他,忙开口道:“郑智,你若是放我回京,便把燕云封给你又何妨。名正言顺的燕王之名,如何?”

郑智闻言摇了摇头道:“燕云已然在某囊中,便不劳太师操心。兴许太师还不知晓,蔡攸已被某杀了,便是你那女儿与梁世杰,也是某叫人下的手。如此深仇大恨,太师若是活了命,岂不是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某岂会做这等事情。”

“什么?”蔡京闻言大怒,只感觉痛彻心扉,比身上挨的鞭子疼上百倍不止。已然状若疯癫,又开口大喊:“郑智……郑智……我必要把你扒皮吃肉,断骨吸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某得不得好死无妨,明日蔡太师当在千万人的面前斩示众,然后挫骨扬灰,便是不知蔡太师这算不算不得好死。”郑智言语森冷说道。

蔡京拼命摇着头颅,全身抖,口中依旧还在大骂:“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待得朝廷再派大军前来,教你满门抄斩,满门抄斩……”

郑智却是不再回答蔡京话语,只与左右说道:“鞭子不准停,一个时辰之后把这厮扔到那边的马房里锁起来,叫他今夜躺在马粪之中。再把那秦桧的头颅寻来,绑在他身上,两人今夜倒是可以共枕好眠。”

左右军汉拱手得令。郑智转身而走。

蓬头垢面的蔡京,依旧声嘶力竭大声叫骂。左右的军汉哪里听得蔡京指名道姓辱骂郑智,寻来麻布堵住嘴巴之后,鞭子越起劲。

郑智皱着眉头走出了马厩,夜已落幕,两万多步卒终于到得大名府。

卢俊义府中的大厅之内,军将也到齐了。

郑智请来种师中,坐于左边下第一的位置。然后开口说道:“明日当继续往南进军,今夜先议上一番。”

几个亲兵把地图一一展开,放在地面之上,一群军将围着地图站立。

种师中走到头前,已然开口:“东京禁军已然逃散,应该也有一部分往开德府濮阳城去了,明日可先往濮阳城,打破濮阳之后,沿途并无坚城。南下二百里,便可兵围东京。”

“好,小种相公好计策,打破了东京,便叫哥哥坐了皇帝。”鲁达大声笑道,这也是鲁达第一次说出郑智做皇帝的话语。显然鲁达心中这般想了许久。之前也想说出这句话语,却是被郑智拦住了。

便是鲁达话语一出,左右之人全部身形一抖,都抬头往郑智看去。

也有人开口附和道:“若是相公做了皇帝,我等岂不都是开国功臣,哈哈……”

“好,便随相公打破东京城,将来我等个个都是出将入相,快哉快哉……”

“如此一来,岂不就是说相公一人便灭了宋、辽、夏,古今第一英雄豪杰也。”……

众人话语此起彼伏,史进武松燕青之类自不用说,便是韩世忠杨可世等人也开口附和。

却是也有不少人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看着左右兴高采烈,其中岳飞便是沉默不语之人。

郑智抬了抬手,待得声音停下来之后,开口说道:“此番兵围东京,并不是为了改朝换代,只为诸位与某争一个生存的权利。某于边关连战几年,却是被朝中那些狗官构陷至此,竟然还趁我等与辽人血战之际,派兵去清池拿我等家小。狄相公与种相公之悲哀,必不能在我等身上重演。还请诸位同心往前,到东京讨个说法。”

郑智显然知道军中许多人的心思,甚至知道基层士卒的心思,就如今日那些沉默之人的表情,也如大名府城头之上那些因为怠战被斩的士卒。

有些事情只能潜移默化,不能一蹴而就。这个大宋也并不是打破了东京就能灭亡的,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容得下这个大宋朝。

郑智要的是时间与空间,有足够的地盘与足够的时间,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让自己建立起足够的势力,积累足够的人心。

就如女真之威,真正陷入了大宋这个泥潭,也并不能真的把宋朝灭亡。宋朝有广阔的战略纵深,待得整个国家与民族反应过来,待得全民都开始抵抗,再出一个岳飞,照样能把不可一世、势如破竹的大金国打得节节败退。

这不是郑智愿意面对的情况。所有打破东京这个想法,此时郑智还真没有想过。待得地盘稳定,人心齐整。才是郑智真正的时机。此时看起来是个机会,却是认真分析起来,危机重重。

如何能做到人心齐整,办法也在郑智心中酝酿。便是给予麾下士卒足够的利益,如秦那般,如唐那般。让士卒能够凭借功劳成为有既得利益的阶层。打仗不是为了粮饷卖命,而是为了子孙后代卖命。

那么人心就有了,那时候,没有哪个士卒会愿意郑智失败,郑智失败也就意味着所有人的既得利益全部没有了,用命厮杀与胜利,才是维护自己切身利益的办法。说到底,也是社会制度的改革,军心民心皆是此法。到那个时候,便不是郑智与赵宋的战争。而是两种社会制度的优劣竞争。

此时大宋朝的统治基础,并未丧失。

那些沉默不语的军将,听得郑智话语,大气一松,面色也轻松了下来。

却是鲁达悻悻说道:“好吧,如此也行,便去东京讨个说法。也给哥哥出一口恶气。”

种师中看着郑智,并不说话。却也是连连点头,只觉得郑智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厚积薄才是关键,稳住自己内部,才能图强向外。要想争霸天下,一个稳定的根据地是必须的,史书上的记载,一次一次证明了这个道理。

接下来的作战目的已经定调,众人围着地图开始议论作战方案。

会议之后,众人散去,唯留鲁达。

血肉模糊的蔡京,被锁在了马房之内,血水与马粪交织在一起,身上还绑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昏昏沉沉之间,门外不时还传来几个把守军汉的谈论之声。

身上的疼痛,心中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年过七旬的蔡京就这般昏死过去。

月已东落,几个黑影从马房院落的围墙内翻了进来,马房之外已然没有一人。

黑影打开了院门,又有几个黑影抬着几具尸体走了进来,尸体被放在马房之外。

随即一人手脚麻利上前把马房外的铜锁撬开了,撬锁之时,也出了尖锐的响声。

蔡京被这响声惊醒,身上的疼痛立马涌入大脑,疼得龇牙咧嘴,黑暗之中,下意识说得一句:“谁?”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开口说道:“太师勿喊,小的乃是童太师身边护卫吴泽,特奉童太师之命前来营救,童太师已经在等候,今夜救的蔡太师一起出城逃回东京去。”

蔡京闻言,心中大喜望外,连忙说道:“快帮我解了绳绑。”

吴泽解下连忙上前割开蔡京身上的绳索,一个头颅也掉落在地。

又有几个黑影走了进来,架起蔡京就往外走。蔡京却还记得那个与自己绑了几个时辰的头颅,开口说道:“把秦中丞的头颅也带上,拿回去给官家看看,如此狗贼,必教他满门抄斩,不得好死。”

吴泽回头捡起头颅,便往门外而出。蔡京出门,月光之下,自然也看到门外几具尸体。

大街之上,四处都是巡逻的士卒,吴泽却总能提前知晓一般,从容避过。

一行人不得两刻钟,就到了城门之下,蔡京忍着身上的疼痛,开口问道:“这城门该如何出去?”

“太师勿忧,军中有童太师的心腹帮衬,且直接过去就是,童太师早已安排妥当。”吴泽说完,亲自架着蔡京就走。

临近城门,灯火通明。却不见几个军汉,唯有十几号汉子站在城门之下,打头一个还与吴泽拱手示意。

待得临近城门,左右皆是尸体。城门也开了一条缝隙。

从缝隙而出,一架马车已然在门口等候。吴泽把蔡京扶上马车,马车之内,果然就是童贯。

蔡京连忙作揖,口中说道:“多谢童太师救命之恩。”

童贯看得进来的蔡京,并不理会,只是口中叹得一句:“用心良苦啊!”

蔡京不明所以,只道:“多谢童太师用心良苦。回到东京之后,老夫必有后报!”

显然蔡京不明童贯说的什么意思,童贯所说,便是郑智。

马车已然启动,往南疾驰。不得片刻,左右护卫又在路边寻来马匹,一行人打马快走。趁着夜色直奔东京。

此时大名府城头之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哥哥,依洒家之意,合该把蔡京这狗贼斩了,岂能放走。”鲁达愤愤不平说道,却是今夜之事,鲁达也有参与。吴泽能带着蔡京在满场的巡逻士卒中安稳到得城门之下,便是鲁达前后安排的。

郑智摇了摇头道:“本来某也准备斩杀了这厮,奈何恩相之情,不能不报。如此也能让恩相在东京安稳渡过余生。”

显然头前郑智到马厩之中把蔡京折磨一番,也是为了这出戏,让这出戏逼真起来。让蔡京承童贯的救命之恩。

能在东京保住童贯的,也唯有蔡京了。蔡京还正是命不该绝,命不该绝的原因不是这诺大的大宋朝,而是因为太监童贯。

“哥哥就是仁义,若是洒家,便把这蔡京斩了,把童太师养在沧州,好吃好用的供奉着就是了。如此岂不也是报了恩情。”鲁达又道。

郑智摇了摇头,也不多说。回头慢慢下得城头。

浑身是伤的蔡京,此时却是精神大好,看着越来越远的城墙,心中逐渐安定了下来,开口又问道:“童太师,那反贼可有为难你。”

童贯摇了摇头道:“不曾为难,军中多某熟识之将,郑智也不得过分。”

蔡京点了点头,不疑有他,只道:“只恨童太师你识人不明,重用了这个狼子野心之辈。酿成如今大祸,官家必不能轻饶啊。”

“世间人心最难懂。”童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却是也在配合郑智的良苦用心。

“不过童太师放心,只要老夫到得东京,一定竭尽全力保你平安,不枉你冒险救我性命。”蔡京话语,已然又在拿捏人心。

童贯自然听得懂,只答道:“太师放心,此番回东京应该不会再生枝节,明日便能到开德府,再寻个大夫与太师治疗一下。太师身上皆是皮外伤,将养些时日即可痊愈,朝廷为难之际,还需要太师安定朝局。”

蔡京闻言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才彻底放下。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不可守,守不住(多谢熹梵s万赏)

一“此战之败,罪种师中,先前不知此子也是狼心狗肺之辈,竟然与那郑智沆瀣一气,暗中勾结。却是也恨老夫不听种师道所言,忠言逆耳,实在惭愧。”蔡京开口又道,心中也在反思着之前的事情,心中也有总结。

“种师道最擅战阵,又多忠义之心,蔡太师不纳其言,自然后悔莫及。”童贯接得一句,话语略显敷衍,却是也在帮种师道开脱。

其实童贯心中深知,不论蔡京听了谁的话语,这一战蔡京也不可能获胜,就算蔡京入了大名府又能如何?就算蔡京早早撤退驻守又能如何?郑智能打破辽人城池,打大名府也算不得什么困难。东京禁军,童贯最了解不过。

“唉……当真是后悔莫及啊。却是不知种师道身在何处,若是种师道能安然逃脱,将来必然是一大助力。”蔡京能在朝堂这么多年,并非一无是处,显然也是一步一步总结进步过来的。

童贯却是知道种师道并未留在郑智军中,又不好直说,只道:“种师道对郑智有提携抬举之恩,郑智麾下军将也多出自种家,想来郑智不会为难种师道。”

“若是种师道能安然南归,童太师要帮衬一番,好好拉拢一下,老夫与那郑智不共戴天,必要将他挫骨扬灰。”蔡京面色狰狞,心中越想越恨。

童贯见得蔡京模样,只是点了点头,对于蔡京的遭遇并不了解,却是也懒得去问。此时的童贯,心思早已冷淡,既没有对何人巨大的恨,也没有对什么事情有憧憬。人活到这个地步了,少了一份精神支柱一般的追求,对于一个太监来说,依然无欲无求,心如死灰。

兴许死后埋入祖坟便是童贯最后一点愿望了。太监也是人,也不想死后成为一个孤魂野鬼。埋在祖坟里,没有后人祭奠,也能分一点家族子弟的香火。这一点倒是传统中国人的执念。

蔡京撑着身体坐起,吃了一些干粮,喝了一点清水。然后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脱下自己的外衣,外衣之上皆是马粪,好在马厩里许久没有养马了,马粪都极为干燥,只是味道比较浓烈。

第二日中午,一行人就赶到了一百多里外的濮阳城。沿路皆是衣衫褴褛的士卒,却是这些士卒大多连兵器都扔了,若不是季节还比较寒冷,只怕连身上红蓝相间的衣服都会脱下来扔了去。

濮阳城门,更是聚集了无数的士卒,开德府的衙门也在城门处设立的安置点,放一些粥食,然后往城外失修的军营里暂时安置这些溃兵。

待得童贯一行十几匹马到来,城门口也炸开了锅,不得多久开德知府也赶了过来。

安排大夫之类,不在话下。蔡京也到得了府衙休息。

大夫在旁清理着蔡京的伤口,还有炭火在旁供蔡京取暖。待得伤口都敷上了金疮药,开德知府连忙进房来探望。

蔡京坐在床榻之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威势,面前毕恭毕敬的知府更衬托出了蔡京的权势。

“太师,头前种师道路过了开德府,却是未留在此处,直接往南去了。”

蔡京闻言大喜,急忙问道:“他既然逃脱了,如何不留在此处整军备战,何以一个人往南进京?”

往南自然就是京畿。

“下官也是不知,只听得种师道口中喃喃几语,说是进京请罪领死,愧对朝廷与陛下。”

蔡京闻言,面色也更是难看起来,只恨自己识人不明,开口又道:“派人去追种师道,便说老夫在濮阳城备下酒席等候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多多倚仗。”

这知府闻言连忙出得房门,便是派人去追种师道回来。

府衙里为蔡京与童贯备下的宴席自然是丰盛非常。午饭吃罢,蔡京却是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开始操持着聚集起来的军将与士卒,安排这些士卒进城备战。蔡京能有这般的动力,只源于心中对于郑智的恨,越是想报仇,便越有动力做事。

重新点校的数目,让蔡京大失所望,竟然不到两万人,大多数人竟然连兵器甲胄都没有,更不说弓弩之类。

即便如此,蔡京依旧上了到了城头,还把童贯一起叫上了城头,便是想在童贯这里问一些计策。

“童太师,那反贼经此大胜,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童太师多于战阵,如今这濮阳城内还有一万余士卒,可有办法挡住反贼锋芒?”蔡京这回终于学乖了一些,知道主动问计了。

不料童贯开口便道:“带兵回东京才是妥善之法。”

童贯话语简短,并未多说。深层次的意思便是依托东京比其他城池高许多的城墙,固守待援,等到全国各地的勤王之师赶来,兴许可以解围。却是童贯也懒得给蔡京一一解释。

蔡京闻言一愣,仇恨当前,哪里愿意就此善罢甘休,只道:“城池岂能不守,反贼几千人便能守住大名府,何以这濮阳就不可守了?”

童贯闻言,更是不多说,只道:“不可守,守不住。”

蔡京这一次见到童贯,总觉得童贯哪里不对劲,乖乖的。却是此时忽然反应过来,这童贯总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亦或者说是无欲无求的表情,话语更是极少,说话的语气也极为平淡。

蔡京现了这一点,又道:“童太师,你可是担心回京之后难以向官家交代?你放心就是,老夫一定保你平安。原先你我之间的一些嫌隙,也算不得什么事情,老夫以后必然多番照拂与你,不教你受人欺辱。”

蔡京猜想童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是这一幅模样。所以开解之下,希望童贯能振作一些,帮助自己出谋划策。

童贯闻言,面色之上也未有多少改变,蔡京的照拂来自于哪里,童贯心中清清楚楚,没有郑智的用心良苦,何来蔡京的照拂。

童贯不言,却是忽然抬手往前指了指。

蔡京连忙顺着童贯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熟悉的黑点已然出现在了道路尽头,蔡京心中莫名一慌,口中只问:“反贼如何来得这么快?”

“健马精骑,远袭千里不在话下,何况这百多里乎。”童贯答道。

蔡京又问:“真不可守?”

童贯点了点头,已然回身开始往城头而下。童贯便是要走了,护卫与马车就在城头之下等候,童贯头也不回就上了马车。

蔡京一脸纠结,麾下还有兵马,郑智就在当面,仇恨就在眼前,却是又要远盾躲避。

纠结的蔡京终究还是上了马车,再也不敢犯之前的错误,再也不敢把自己置于险地。虽然蔡京自己不知,却是内心最深处,对于郑智的恐惧已然产生。人性总是如此,仇恨与恐惧也多是如影随形。

一行人直奔南门,南门大开之后,马蹄也飞奔而起,便是往南。

却是这打开的南门,也就再也关不上了,蔡京都逃了,衙门里的大小官员哪里还坐得住,一辆一辆的车架从南门而出。

士卒们更是争先恐后,夺门而走。

便是许多百姓见得这个情形,也在收拾细软,拖家带口。

濮阳城已然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池。这一点倒是郑智没有想到的,快马飞驰而来,却是简简单单就入了城池。这也是郑智第一次如此简单就攻占了一座城池。

若是蔡京不到濮阳城,濮阳城兴许也不至于毫无一点抵抗力,却是蔡京一走,满城尽逃。

东京城中,对于北地战事的最新消息还没有到,甚至连蔡京都没有来得及往东京送军情。

赵佶于大殿之中,正在怒,口中喊道:“岂有此理,如何处处都要粮饷?之前折可求是用什么粮饷与草原阻卜人作战的?为何命他剿灭郑智,他便没了粮饷?莫不是折可求也有那狼子野心?”

郑居中闻言连忙拜道:“陛下不可如此出言啊,西北本就贫瘠,又多苦战。缺少粮饷也是正常,若是陛下如此之语传到折可求耳中,必然造成人心惶惶。折家也是几代忠良,陛下明鉴。”

饭可以乱吃,却是这话不能乱说。特别是一国之君,若是乱说话,随便把心中的猜测或者气愤之语说出了口,后果必然不堪设想。就如赵佶此时一时气愤说出的言语,若是真传到折可求心中,折可求便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赵佶闻言更怒,开口道:“朕乃一国之君,何以任何旨意下去,都还有人与朕提条件。折可求手下有几万人马?西北几百万居民,何以养不活这些人马?朝廷用人之际,哪里来的这么多条件,朕便不信,若是东京不调拨粮饷,那几万人还能饿死在路上不成?传旨,一个月内若是西军过不了河东,便叫折可求戴枷锁进京请罪!”

满朝文武看得盛怒之下的赵佶,哪里还敢开口说话。唯有郑居中又道:“陛下,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从西北之边境到河东,路途实在遥远。还请陛下多多宽限几日。”

赵佶哪里还听得进郑居中话语,只道:“从秦凤传递的消息,快马二十多天也能到。如今西北多党项马,一个月内过河东,时间如何不够。便是如此下旨,逼那折可求出战,剿灭郑智。”

郑居中抬头看了看赵佶,一脸担忧,实在有些不明白平常温文尔雅的赵佶,如今为何会这般怒不可遏。却是也还想出言多说几句解释的话语。

奈何赵佶已然调头而走,太监退朝之声也落了下来。

郑居中无奈之下,摇了摇头转身慢慢走出大殿,刚出皇宫,便有官员快步迎来,递上了一份军情。郑居中看得惊骇无比,转头又往宫城而入,连滚带爬。

第五百六十七章 国岂能有二君(四千五,多谢2016茅十八哥万赏)

一  郑居中手捏着一份并不长的军情文书,脚步飞快往宫城内奔去,神色慌张不已,几次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心中的惊骇全部显现在表情之上。

守卫宫城的护卫并未上前阻拦,只是一脸疑惑看着这位枢密院大官。

东北艮岳入口处,“艮”在周易之中,乃卦名,东北之卦也。岳便是山,艮岳其名,便是东北处的山。

守卫入口的太监见得郑居中奔来,连忙上前去拦截。却是郑居中心急如焚,一把推开左右,口中大喊:“事关江山社稷,快快指路去寻官家。”

左右的太监连忙上前来拦,却是只在后面追,追得一会儿,一个太监开口说道:“陛下在绛霄楼。郑枢密不要着急,待得我帮你通传一下。”

郑居中哪里等待了太监通传,飞奔往绛霄楼而去,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也不敢真的上前去拖拽郑居中,只得这么一路飞奔跟随。

绛霄楼的台阶不少,郑居中已然是手脚并用往上攀爬。口中还在大喊:“陛下,陛下,大事不妙了!”

赵佶正在楼内,面前一位女子正腾空而起,双手水袖左右舞出,技艺极为高,左右还有乐师伴奏。

听得楼外大喊,赵佶微微蹙起了眉头,开口道:“瀛国夫人正在起舞,何人敢在外大呼小叫?”

瀛国夫人自然是一袖,如今赵佶越的不在意了许多事情,头前封一袖为瀛国夫人就让人议论纷纷,如今一袖虽然没有真正入后宫,却是常常得赵佶召唤,入宫来与赵佶解闷。

一个太监抬头往窗户外打量了一下,开口答道:“禀陛下,是枢密院事郑居中正在上楼。”

枢密院中的官员,从一品的枢密使是主官。下面还有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皆是正二品与从二品。再下面就到了四品五品了。

童贯为枢密院使,枢密院事郑居中显然就是童贯之下的主官。

本来赵佶预意怒,听得是郑居中在大呼小叫,忍了忍,开口道:“且看他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赵佶的话语意思便是郑居中若是没有天大的事情就前来打扰,必然要受一番训斥。

一袖闻言,也停了舞蹈,慢慢退到一旁。左右乐师自然也停止奏乐。

郑居中进得厅内,快步走到面前,直接跪倒在地,粗气大喘,双手呈过文书,口中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请陛下快快过目。”

赵佶接过文书,感觉纸张上非常湿润,显然是郑居中的手中的汗水打湿了纸张。

待得赵佶展开看得片刻,双手抖动之间,纸张竟然直接从他手中掉落在地,面色瞬间煞白,口中颤抖说道:“十几万大军,说败就败了,便是连濮阳都没有收住……这当如何是好,这当如何是好?”

郑居中闻言忙道:“陛下不可乱了方寸,反贼军强,直有十数万,过濮阳,必围东京。陛下当圣旨与檄文传天下,召各路兵马进京勤王,剿灭反贼。”

赵佶显然就如郑居中所言,已然失了方寸。十几万东京禁军灰飞烟灭,蔡京都在奔逃回京的路上,秦桧已然身死。郑智不得多久就会兵围东京,赵佶日夜担心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

这诺大的东京城,哪里还有多少兵将可用,岂不是转眼就要落入反贼之手。真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赵佶胆战心惊。

“是极是极,快拿笔墨,召集天下兵马进京勤王,一定要保住汴梁。”赵佶话语慌乱,人也站了起来,已然在左右寻找笔墨纸砚。

郑居中连忙上前帮忙,摊开不远处桌案之上的宣纸,口中还道:“蔡太师与童太师都在回来的路上,应该只有一百多里地了,今天半夜必能到得东京。二位太师想来多谋,陛下可与两位问计,定然可保东京无忧。”

郑居中心中也是极为慌乱,郑智大军距离东京也不过二百里地,心中已然知晓事情严重,却还在出言安慰赵佶。

赵佶拿笔疾书,一笔瘦金好字,第一次写得这般歪歪扭扭,口中却又破口大骂:“蔡京无能,十几万大军竟然就这么败了,累及国家受难,可恨可恨。童贯这个狗东西双眼已瞎,识人不明,重用狼子野心之徒,更是可恨。大宋一百多年江山,即将遭受打劫,此二人者,国贼之辈尔。”

郑居中一边磨墨,一边答道:“二位太师想来沉稳,能力不凡,此战之败,兴许还有内情,陛下勿忧,郑智乃内患小贼,不得民心,大宋几千里山河,岂是反贼所能抵挡的,陛下旨意一出,举国上下必有百万带甲,便是反贼的末日。”

为人臣子,便是如此之难。既要卑躬屈膝,又要好言哄骗。如此天子,就像是一个权柄极大的孩童一般,所有人下意识里都拿着糖果围在旁边,才能伺候好这么一个孩童。

赵佶闻言,心态果然好上了不少,写的字迹也慢慢端正了些。却是也反应了过来,担心问道:“反贼离东京还有多少里地”

“反贼已入濮阳,距东京二百里。”郑居中答道。

“二百里?二百里?如何就只有二百里地了?这当如何是好,这当如何是好啊,京畿附近,何处还有强军,调到东京来。”心态刚刚稳定的赵佶,此时又是不知所措,手下的笔都落不到纸面之上。

左右太监宫女个个一脸惊骇,便是一袖也吓得花容失色。最近几日多听郑智之事,头前多是为郑智担忧,怕郑智要遭受劫难。哪里想到转眼之间,郑智就要兵临东京城了,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大宋皇帝陛下,却是被吓得手足无措,话语失度。

“陛下,臣立刻就去枢密院查找一下,调集京畿周边所有兵马前来支援。”郑居中开口说道,说是回去查找一下,不过也是托词。何处有没有兵将,这种事情还用得上查找?

赵佶闻言只道:“快去查找,朕等你的消息。”

两人皆知,东京是没有兵将的,除了皇城之内上值的守卫,还有一些衙差之类的。东京之兵,早已调集一空。

郑居中闻言,放下笔墨,直奔而出。一个太监连忙上前接着磨墨,赵佶又开始写了起来,口中又道:“去把朝中文武都唤来朝会。”

磨墨太监连忙又把墨放了下来,带着几人快步而出。

这一幕兴许历史上也生过,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金人南下汴梁之时,赵佶大概也是这么一副反应。

不得多久,朝堂之上,刚刚退朝而走的各个衙门官员,又都聚集了回来。事情众人也多大知晓了,便是还来不及听说的人,此时入得大殿也知道了消息。

整个大殿一片混乱,吵杂一片,各处都是唉声叹气,人人都是一脸惊讶。所有人围成一团,有人大骂不止,狼子野心之类话语此起彼伏,天诛地灭更是不绝于耳。

却是人也不可能真的被天诛地灭。这些骂人的声音,显然是徒劳无功。

也有人真在考虑该如何应对,调兵遣将之类,东京百万人口如何如何众志成城,定然要挡住反贼云云。

赵佶写好了剿贼檄文,安排太监送到中书省去,听得禀报说大殿上文武百官都到齐了,慌慌忙忙奔到大殿之中。

吵杂的大殿忽然都安静了下来,赵佶坐于龙椅之上,一副愁眉苦脸,这也是赵佶自从登基以来,第一感受到巨大的压力,这份压力再也没有人能帮他挡住了,直接压在了赵佶身上。

“反贼兵锋将至,京畿无兵可守,诸位可有对策?”赵佶开口问道。

赵佶话语一出,朝堂之下又是无数交头接耳之声,嗡嗡作响。赵佶却也并不阻止,只是一脸急切看着文武百官。

范致虚上前说道:“陛下,汴梁城中百万民众,若是众志成城以抗反贼,反贼必然无法破得城池。拖上两月,待得各地勤王之师到来,必可一举灭亡反贼。”

赵佶闻言,站起身来,开口又问:“若是挡不住郑智呢?郑智久于战阵,能破西夏,能破辽国。若是也把这汴梁打破了,那该如何是好?”

赵佶的忧虑意识不差,便是对于自己安危极为看重。一句话语,问得满朝诸公无言以为,全部面面相觑。

却是有一人出来开口道:“陛下,为保社稷稳妥,还请陛下南下暂避,待得东京战事结束,再请陛下返回东京。如此可保江山社稷立于不败之地。”

说话之人乃中书舍人吴敏。

赵佶闻言,心中一喜。只觉得这个计策不错,至少能保得自己性命,保得大宋朝廷的安稳。却是又觉得这个办法有些不妥当,反贼来了,一国之君却是逃跑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赵佶还在犹豫之时,范致虚开口说道:“此计不妥,一国之君岂能在危难之时抛弃京中子民躲避。如此汴梁百万民众,必然人心涣散,何以御敌?”

吴敏闻言又道:“范相公,此乃稳妥之法,岂能让天子立于危墙之下。而今反贼虽然看似势大,却也不过是内忧小患,天下兵马何其多,待得聚集之时,必然一击而灭。此番陛下暂时先避其锋芒,随后再领大军回来救援,岂不是最为稳妥之法?若是非要说汴梁军心民心之事,也可让陛下先传位与太子,如此太子于东京登基,坚守城池,必然可稳住京城军民之心。待得陛下领天下兵马回援,又可剿灭反贼。一举两得之策,保得朝廷社稷安稳,何其妙哉。”

终究还是有人说出了这么一个计策。说得赵佶也有些意动,却是也知道这个办法是最后没有办法之下的权宜之法,显然不能轻易去做。

范致虚闻言又道:“荒唐,一国岂能有二君,荒唐至极。”

吴敏却是也道:“实乃权宜安民保国之策,即可让东京军民一心,又能保陛下安危。非常之时,当然要行非常之策。何来荒唐一说。太子向来谨守本分,孝义忠良。能为江山社稷出力,更是他的福分,又何来荒唐之语?”

赵佶此时心神安宁不少,心中已然认可的吴敏所说之法,有得这么最后一个稳妥的办法,也让赵佶安心不少,只开口道:“此事便议论到这里,明日再说。”

说完赵佶已然起身,并不想详细再讨论下去。明日再说,其实也是等蔡京回来再问上一问,问一下这东京是不是真有可能被郑智打破。若是真有这么一个可能,那赵佶已然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国有二君的说法,倒是不可能。赵佶先当一下太上皇,便解决了这个问题,也未尝不可。待得赵佶带领大军回来救得东京,再复皇位,自然不难。

朝议便是如此散去,各方大小官员皆往各自衙门里回去。已然到了十万火急之时,许多人似乎也要为自己考虑一二,家中儿女之类,能名正言顺安排一两个先走的,自然要先走。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城池真被反贼打破了,总要有条后路。

蔡京与童贯终于在快天亮的时候赶到了东京。反倒是郑智进了濮阳之后,倒是不紧不慢起来,并未快马加鞭往东京去。

蔡京与童贯两人入得东京城,被等候在城门口的太监直接带到了宫城之内。

赵佶一夜未眠,就在御书房内等候。

蔡京走了进来,大拜而下,痛哭流涕,不言不语。便是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伤心欲绝。

童贯也拜道在地,却是不如蔡京那般哭得出来,口中只道:“臣死罪,臣死罪!”

赵佶看着面前跪倒的二人,皆是风尘仆仆模样,便是蔡京脸上还有伤痕,本来准备大骂的话语,也没有说出来,却是急忙问得一句:“朕且问你二人,这东京城到底收不收得住?”

蔡京依旧痛哭流涕,便是心想等童贯先答此语。心中也知道此时不宜多说话语,唯有痛哭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果然,童贯闻言,思虑片刻开口说道:“陛下,郑智麾下之兵,多是虎狼之辈,与西夏辽国作战,皆是勇猛非常。若是单以兵事来看,汴梁危矣。”

蔡京听得童贯话语,也连忙说道:“陛下,童太师所言不差,郑智麾下之兵厮杀起来,勇猛无当,臣之败,只败于东京士卒贪生怕死。”

赵佶闻言,大怒而起,口中喊道:“好两个重臣良相,好两个大宋太师。百万汴梁繁华之地,皆葬送在你二人之手。童贯,你这个阉狗,还有何面目回来见朕。今夜你便上得城头亲身御敌,为国尽忠。若是城破,你便死在城头之上。”

童贯闻言,无喜无悲,大拜而下,口中高呼:“多谢陛下圣恩!”

蔡京听得赵佶处置了童贯,心中大惊,连忙伏下身躯,便等雷霆。

不料赵佶开口又道:“蔡京,你便总领东京防备之事,定要守住汴梁城。”

蔡京闻言大喜,也连忙再拜:“臣万死,必然守住城池。”

赵佶却是又道:“明日着太子登基,朕欲南下为国烧香祈福,祈求上苍庇佑,平定贼乱。”

两人闻言大惊,不由自主抬头看着赵佶。

却是蔡京反应最快,开口只道:“如此好计策也,太子登基守城,陛下聚勤王之师回援。如此两全之策,可保社稷无忧。”

童贯却是并不表意见,而是又伏下了身形。

第五百六十八章 王黼身在何处?(感谢泛蓝ph万赏)

一  “皇帝敕曰:朕悉河北贼乱,侥幸得势,以致汴梁危难,天下广大,人口万万,短暂难救国都。狼子野心之辈,必定覆灭。朕以危难之际,图解困之法,保社稷不失。特传位于太子,以新皇守城,太子纯善仁德,知礼知义,诸公众志,辅助尽心。朕欲南下,一为焚香祷告,以求上天庇佑。二为聚兵,聚天下勤王之师,百万带甲,再解此围。

擢升中书舍人吴敏为门下侍郎,擢升耿南仲为签书枢密院事,二人辅佐新君,操办登基事宜。太师蔡京为京城守御使,总揽守城事宜!

故兹诏示,想益悉知!”

大早朝会,太监朗声而读,却是不见赵佶在场。赵佶已然出南门而去,直奔亳州。

历史上金国第一次南下,赵佶便是这般匆匆忙忙传下皇位,带着蔡京童贯等人夺门而走,也还带了童贯新组建的胜捷军。今日却是重演了历史,只是童贯蔡京并未随行。待得金国第二次南下之时,这位纯善仁德的太子不再纯善仁德,把自己的父亲直接软禁了起来,所有人都不得与之见面,便是连饭食都从孔洞之中传递。

是以二帝皆在东京,被金人一网打尽。

如今赵佶再一次把皇位传了下去,自己跑出了东京,也不知会是一个什么结局。

大殿之中圣旨才刚刚读罢,吴敏与耿南仲已然飞奔往东宫而去。

耿南仲虽然头前犯了错误,却是也获得了太子赵桓的谅解。耿南仲显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叫当初王黼势大,也是说服了太子为自保之法。耿南仲在东宫十余年,赵桓倒是并未真正为难于他。

群臣从大殿直奔东宫,还有宫中太监无数,耿南仲与吴敏两人在前。其中人心惶惶者不少,只恨当初没有交好这位鲜少出现的太子。耿南仲与吴敏二人心中倒是有几分欣喜,两人皆升了官职,又能辅助新君,不说当面的困难,却看未来的道路,似乎一片光明。

众人到得东宫,拥戴赵桓登基。

历史上金兵围城之时,众人也是这般拥戴赵桓登基,那个时候的赵桓,死活不愿登基,直到哭晕过去,才被人抬上皇位。

却是这一次的赵桓,并未有多少抗拒,显然在众人心中,郑智还算不得真正威胁江山社稷的危机,比那蛮人女真差得太远。便是赵桓心中虽然有些担忧,却是也并不真的惧怕。

一切从简,便是祭天的典礼都被众人延后再办,赵桓便是如此慌慌忙忙的坐到了龙椅之上。

坐在龙椅之上的赵桓,皱着眉头看得左右群臣跪拜三呼万岁,却是忘记了一句“平身”。待得众人跪得片刻,旁边的太监挤眉弄眼,赵桓才开口说道:“众卿平身!”

众人起身,吴敏已然进入了角色,上前开口说道:“启奏陛下,反贼大军已在濮阳,想来不日就会南下汴梁,还请陛下下旨,安抚城中百姓之心,组织军民抗贼,以待太上皇率兵来援。”

赵桓点了点头道:“准,便由中书省拟旨,蔡太师负责操持抗贼之事。”

耿南仲也出来开口说道:“启奏陛下,郑智谋反,虽然罪不可赦,却是其中也有内情。若是能不战而止,于国于民,皆有大益。不妨派人与之斡旋几番,即便不成,也可拖沓一些时日,还请陛下定夺。”

赵桓闻言,却是也觉得极为有理,若是郑智罢兵了,自不多说,若是郑智不罢兵,也可拖一些时间等待援军,便道:“此法甚好,何人可为使节?”

要谈判,自然是要有人亲自去的。却是人人都知道秦桧被郑智砍了头颅,便是蔡京也差点被斩了祭器,哪里有人敢出来接下这个差事。

见得左右皆无人说话,吴敏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臣以为种师道可以担此重任。种师道于国忠心,又于那反贼有恩,。可以派他前往斡旋。”

赵桓闻言问道:“种师道身在何处?”

一直没有说话的蔡京连忙拱手答道:“陛下,种师道今早已回东京。却是臣以为种师道并不适合。东京之中,知兵事者甚少,无出种师道右者。是以把种师道留在京中操持城防之事更为妥当,如此也能保得城防无忧。若是派其出使贼军,只怕贼人扣留不回,那便得不偿失了。”

蔡京如今对种师道倒是都了几分信任,守城之事蔡京也唯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依靠,也就不能放种师道出城去。

赵桓心中自然知道城防之事更加重要,开口又问:“那何人可当此重任?”

众人皆不敢接话,低头不语。就怕有命去,回来只剩下一颗头颅。

吴敏见得众人都不接话,心中大急,左右看得几眼,出来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承旨李邦彦堪当此任。”

李邦彦何须人也?历史之中曾拜相,官至尚书左仆射,金兵南下之时,力主割地求和之人。王禀坚守的太原城,便是被此人的建议割让出去的。却是王禀收到了投降的圣旨,依旧坚守城池,即便被大宋抛弃了,也坚守至死。

当时主张抗敌的李纲、种师道,皆被排挤,也有李邦彦的功劳。

金兵围困汴梁之时,城头之上有士卒忍无可忍,了一炮。却是被李邦彦下令斩。

为何吴敏要推荐李邦彦,显然二人同为中书舍人,也有私交。吴敏无人可选,却是把眼睛看到了这个同僚身上。至于朝廷许多大员,刚刚升迁的吴敏,显然还不敢乱说乱点。

李邦彦闻言身形一震,面色忽然一白,连忙出得人群,正要开口推脱。

却是赵桓已然先开了口道:“此事便这么定了,着李邦彦出使贼军,便看看反贼郑智有何条件。”

圣口已开,已然由不得李邦彦多说,只得大礼而退。

吴敏此事才长出一口大气,刚刚升任中书侍郎,便是这件事若是都办不好,何以取信新君。中书侍郎这个官职,其实就是中书省的管事主官,上面虽然还有仆射,却是如今多是尚书仆射兼任,亦或者直接空闲。

待得吴敏刚出一口大气之时,赵桓已然又开了口:“王黼身在何处?”

便是王黼这个名字一出,耿南仲面色一变。吴敏也马上会意到了,却是吴敏反应更快,忙开口道:“启奏陛下,王黼之辈,实乃国贼尔,于相位之时,民怨沸腾,贪墨无数,更有江南匪患之责,还请陛下诛杀此人,若是此人伏诛,百姓必然拍手称赞,感念陛下圣明。”

赵桓显然是记仇的,吴敏的反应更是深合赵桓之心。只听赵桓开口道:“传下圣旨,贬王黼为崇信军节度副使、籍没全家。”

赵桓倒是继承了先辈的光荣传统,并不下旨诛杀士大夫,只是贬谪抄家。却是这王黼显然也活不下去。不过就是按在路边一刀砍了的结局。

“遵旨!”吴敏开口说道。

满朝文武,也没有一人在此时出来为王黼说话。即便吴敏所言,王黼的罪责之类,大多有点牵强附会的意思。却是也没有一人替他鸣冤叫屈。新皇登基,在场文武大多与之并不相熟,哪里敢随意得罪。

却是众人此时皆知,这位极少露面的纯善仁德之人,似乎并不是那么纯善仁德。

朝议之后,四处开始备战御敌。京城防御使蔡京也开始忙碌起来,童贯自然不可能真的在城头之上守城,蔡京倒也还记得恩情,把六十多岁的童贯偷偷送回了府中修养。

种师道却是被蔡京寻了回来,上得城头开始布防。东京满城,举起了一万多好兵将,还多是头前来不及聚集遗留下来的。宫城中的护卫也抽调出了几百,这些宫城护卫倒是个个长得五大三粗,其中多是将军之后,好手也并不少。

余下的工作便是动东京民众协助守城,其中官员的护卫与下人小厮,便聚集了一万七八千人。城中的泼皮也有不少,拿了几百个铜钱,领了兵器便往城头而上。

如此几番,总算把这城墙勉强站了一圈。

李邦彦硬着头皮拖拖拉拉终于出了城,往北而去。

东京往北二百里,郑智近四万的大军终于开始南下,粮草物资齐备,甲胄也都清洗干净,旌旗都多制作了不少。

京中之事,不得多久也就传了过来,骑在马上的郑智听得这个消息,满脸是笑,虽然没有预料到,却是也没有出乎预料,赵佶终究还是那个赵佶。

这件事情对于郑智来说,显然是有利的,年轻的赵桓,相对来说,似乎更好拿捏。其中也有赵桓与赵佶争权夺利的问题。

若是赵桓能自己解决这件事情,赵佶回京之时,哪里还有半点权柄可言。赵桓此时还没有想太多,之后必然会想到这个问题之上。

一个太上皇,一个新皇帝。两人最后到底谁说了算,便是看谁能把郑智这个反贼之事平息下来。

郑智对于历史知晓一二,知道已经登基的赵桓不可能还政于赵佶,那么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关键点。变成关键点的郑智,必然更多了一些拿捏的资本。

第五百六十九章 是哪位陛下所言?(多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东京城中,还有一人愁眉苦脸,便是周度文。

一身白衣的周度文,头上并未戴幞头,而是系了一条白布。俨然就是披麻戴孝的模样,周邦彦终究还是去世了,这个负一代词名的文坛大家,寿终正寝。

周邦彦的去世,也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在那个时代,风华绝代,才人辈出,影响后世千年。

那个美好的时代,范仲淹、晏殊、柳永、欧阳修、黄庭坚、曾巩、包拯、王安石、司马光、苏洵、苏轼、苏辙、秦观、周邦彦,等等等等……

大宋风华的代表,时代精神的背景,百姓安居乐业,社会空前展,文化经济达。世人说文化,皆言唐宋为代表。一个时代有正面也有负面,有优点也有缺点。那几十年的大宋朝,已然在历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周邦彦似乎就是那个时代的尾声,与苏轼等人同在一个时代,却是拥有“负一代词名”的名声,何其荣幸。众人皆去,唯留周邦彦几乎活到了帝国末日。好在从那个时代来的周邦彦并未真正亲眼看到国破家亡,兴许这也是一种幸运。

只是这个名头传天下的大文豪,本该有一个隆重的葬礼与吊唁,却是郑智打破了这一切,恰逢人心惶惶、新君登基的东京城,哪里还有人在意一个大晟府提举去世的事情。

如今满城皆知郑智谋反,作为郑智的好友周度文,显然也受了影响,那些想在官场谋得一席之地的文人士子,虽然都知晓郑智谋反与周度文并没有什么关系,却是都有意避开周度文一般,不想惹祸上身。

平常众人只要提到周度文或者周邦彦,多是一脸的崇敬,而今这个周府只剩下门口罗雀。

好在周府之中还有一个荣小容,周度文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在四川任知县,一个在南方任通判,也都在赶回来的路上。待得他们回来了,才是出殡的时候。

府中自不能再起乐音,周度文与荣小容只能相对而坐,早起跪拜,晚上跪拜,无事便在灵堂之上陪伴,孝义一道,古人尤重,虽然守孝三年之说,多有夺情。但是基本的礼仪是谁也不敢怠慢的。

有如此一个父亲,也是周度文的荣幸。家学深厚,也是周度文的感激,每每念及这些,小时候读书的事情,周度文似乎历历在目,便也是潸然泪下。兴许门庭若市、迎来送往的葬礼还真的能让人分心一些,心中也少想一些丧亲之痛。

荣小容不忍于心,轻声开口说道:“公子,世人皆知父亲大人文章锦绣、诗词斐然,百读不厌,百听不烦。如那李白杜甫,几百年后依旧有人传唱,便是永垂不朽。”

周度文伸手抹了一把泪水,开口说道:“父亲大人此生足矣,唯子不孝,愧对父亲教诲,不能继承父亲之才,愧对周家之名。”

“公子切勿这么说,东京之中,人人皆言公子文才不凡,今年春闱也要到了,公子必然一鸣惊人。”荣小容又是开解。

周度文却是摇了摇头道:“平常旁人多夸,皆因我有一个如此父亲,我自身文才差父亲百倍,余荫庇护才有如此侥幸,而今门可罗雀,人见人躲,不外乎我与郑兄交好。世人之言不过多为利益,何其可笑?”

“公子切莫如此悲观,春闱在即,一鸣惊人便是天下皆知,必然不负父亲大人多年教诲。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荣小容似乎感觉到了周度文内心的悲观。

果然周度文又道:“即便考了个状元又能如何?你看这满朝文武,可还有一个坦荡君子?郑兄为国舍命,战阵之上立下多少功勋?而今何以就成了反贼?东京之中难道就没有一人明白?那些人心中明白,却是口中不说,还助纣为虐,这般的臣子,何以谈治国为民,何以谈天下为公?”

周度文此语,才真正说出了内心的悲观。周度文内心情感上自然是站在郑智这一边的,如今事情到了今天这般地步,世间聪明人多的是,又有几个是真正傻的,不过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亦或是这些明白人不仅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更明白皇帝要什么,自然都附和着皇帝的意思。

“公子不可多言,更不可多想啊。只要大考得中,便能安慰父亲大人在天之灵。其余事情且都放在一边。若是公子能高中,能入朝为官,将来必然也能帮衬着郑相公洗清冤屈,如此才是一举几得之事。”荣小容便是把周度文这种悲观的情绪影响了考试。

周度文闻言,却是摆了摆手道:“能考则考,不能考便罢了,如今这个东京城,已然乱成一锅粥,这考试能不能举行都是两说,哪管得那么多。”

周度文话语自然也是在泄一下心中的不爽,那些旧日好友,却是在自己父亲去世了都不露面。可见周度文心中何其愤慨。兴许周度文心中真希望考试不举行了,让这些等着高中的人全部不能得偿所愿——

肩负谈判大任的李邦彦,心中多是不情不愿,走上往北的路上自然就拖拖拉拉,甚至有点一步三回头的模样。

出之前,李邦彦也听说了郑智的心狠手辣,杀蔡攸、杀秦桧、杀梁世杰的事情之前都有耳闻了。还都是蔡京亲口说出来,甚至连蔡京都差一点被砍了头颅。

要去面对这么一个郑智,李邦彦的内心的恐惧不言而喻。

却是不论怎么拖沓,即便李邦彦停在原地不走,郑智带着大军也会找上来。

远处忽然出现的无数黑影,吓得李邦彦开口便道:“快停车,调头走。”

赶车之人连忙调转车头便跑,左右护卫随从也是大惊失色,转头狂奔。却是身后大道之上也奔出了几十匹马上来追。

不得片刻,马背上的铁甲骑士就挡在了李邦彦车架头前,只听一人开口喝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见到我等就调头狂奔?”

李邦彦掀起车帘,看得左右皆是惨白的面色,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在下没有跑啊,在下只是想着回头到那河边取些清水,并非要跑。”

那马上的军汉哪里信他话语,直觉得这些面色煞白的人必然是有什么亏心事,又喝问道:“你是何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做什么?”

“将军见过,在下乃中书舍人李邦彦,奉陛下之命出城来见郑相公。还请通传一下,多谢多谢。”李邦彦此时已然只能说出此行目的了。

那军汉闻言哈哈一笑道:“原道是皇帝的使者,这么大一个官,怎么见到我等却是又调头逃跑了,如此胆小,也不怕皇帝怪罪。你便在这里等候,某去给你通传一下,看看我家相公见不见你。”

李邦彦闻言,连忙拱手点头谢过。那军汉打马调头,左右几十骑士却是把李邦彦一行人团团围住,刀枪剑戟,甲胄森森,看得李邦彦忐忑不已。便是怕那去通传的军汉带了一个坏消息回来,把自己按在路边给砍了。

郑智自然是不会砍了李邦彦,却是也未立马见李邦彦。而是带着李邦彦继续上路,东京已然不远。

大军傍晚就到得东京城外,开始安营扎寨。这回安营扎寨,郑智一反常态,故意把营寨扎得宽松了许多,便是想让营寨看起来更大,占地面积更广,如此也是给城内之人增加一些压力。

入夜时分,李邦彦怀着忐忑的心情随着军汉前去见郑智。

大帐之上军将几十,左右落座。

李邦彦一人入得大帐,左右看去,个个皆是虎背熊腰,凶神恶煞。吓得李邦彦赶紧低下了头,埋头便往前走。

郑智自然坐在了头前,已然先开口道:“官家派你来所为何事?”

李邦彦闻言,偷偷看了看郑智,见郑智面色并非左右之人那般凶恶,心中安定了一些,连忙躬身大拜,开口说道:“拜见郑相公,下官李邦彦,奉陛下之意,特来慰劳郑相公与麾下军将士卒,陛下有言,郑相公收回旧土,功勋卓著,堪称楷模。”

李邦彦心虚之下,话语自然是讨好。这话语显然并非皇帝所言,而是李邦彦现编的,却是编得也并不十分通顺。

郑智闻言一笑,问道:“是哪位陛下所言?”

李邦彦闻言一愣,立马又道:“此语乃新君所言,太上皇已经离了东京南下焚香祈福。”

郑智心中了然,又问道:“新君所言,便是新官家可说要如何封赏在座诸位将军了吗?诸位将军以命相搏,才有此战之胜,重获燕云十六州,皆赖军中将士用命,可不得怠慢。”

李邦彦闻言连连点头,口中忙道:“是极是极,郑相公所言在理,却是下官出京仓促,新皇登基又才两日,所以还未详细议过封赏之事。待得下官明早入城里去,想来必然会有结果,再来禀报相公知晓。”

李邦彦的话语重点在最后,便是想回东京城内。在这军营之中,哪里能睡得安稳。

郑智也并不想留李邦彦,只道:“来人赐坐,李中书今日辛苦,且先吃上几杯,明日某便在这城外等候李中书的消息。”

李邦彦闻言心中一轻,看来项上人头是保住了,明早能回东京城内,也就安稳了许多。

却是李邦彦心中也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反贼郑智,似乎并非真是要改朝换代,还是可以用条件收买的。如此李邦彦心中便更是安稳了下来。

至于怎么个条件,那便不是李邦彦一个中书舍人操心的事情了。

第五百七十章 那郑智要什么交代?

夜幕之下,东京北城之外,连绵不绝的篝火。

蔡京心中有些慌乱,对着站在一旁的种师道说道:“种相公,这高墙当真能挡住郑智吗?”

身形消瘦的种师道显然习惯了战阵,只道:“守城之事,便是意志的较量。郑智麾下之卒多为大宋子民,攻打汴梁想来大多人心中并不会十分卖力。城内守城之兵,多是乌合之众,也未真见过战阵厮杀,守城之时,怕也是战战兢兢。此城守不守得住,在下也不敢妄言。”

蔡京听得种师道的前言,心中便舒畅了许多,甚至都没有去听后语。便道:“如此甚好,只要攻城之人不奋勇,凭此高墙,汴梁无忧。”

却是种师道又摇了摇头道:“郑智麾下亲信敢死之士不少,还有党项士卒,也有辽人降兵。太师不可轻敌。”

蔡京闻言急问:“你是说城池守不住?”

“若是真正开战,若是郑智一心要破城,只怕凶多吉少。”种师道总是习惯性先说好话,直到最后才会说出心中预想的事实。也是种师道自己心中也有一份侥幸,人只要有这种心态,便会下意识里先去相信自己预想的侥幸。却是种师道也不是那种不面对现实之人。

蔡京闻言,面色大变,已然转身就往城头而下,坐上马车直奔宫城而去。

“陛下,贼军势大,城内守军太少。若是想胜此战,还需想方设法与之周旋,为太上皇带兵回援拖延时间。如此方可得胜。”蔡京心中的定计便是如此,面对赵桓,也直言不讳。便是想方设法报仇雪恨。

这个计策也是极为高明。便是拖着不战,拖到勤王之师赶来救援。

赵桓闻言一脸疑惑,之前赵桓虽然多听说郑智之事,却是对于兵事并不了解,除了胜败之类,赵桓实在不懂其他,便开口问道:“太师之意是说此战会败?汴梁守不住?”

蔡京点了点头道:“陛下,臣与种师道皆有如此担忧,奏明陛下只为想方设法稳住郑智,如此也好拖延时间。”

赵桓点了点头,只道:“朕知晓了,且等那李邦彦回来再说。你先回去吧。”

蔡京闻言行礼之后出得御书房。赵桓却是也眉头紧皱,若是这一战要败,那便是一切皆休。显然赵桓不能让汴梁失守,若是汴梁失守,且不说这皇位,便是身家性命也难以保证。

只要汴梁保得住,赵桓能付出的东西是可以没有底线的。就如女真南下之时,土地的索取割让,女真人便是予取予求,只要女真退兵,要赵桓放弃多大的地盘也可以接受。主要原因便是为了能稳掌东京朝局。

天蒙蒙亮,一个军汉睡眼惺忪从城垛之下站了起来,往北打量了几眼,随后面色大惊,连忙把左右同袍都叫了起来。

只见城外大营,号角遍地,一队一队的铁甲从营房之内奔出,整齐的队列与步伐。便在城外不远操练了起来。

时而放箭,时而冲锋。更有大队骑兵飞奔驰骋,还有那游牧党项习惯性的呼号。

便是如此操练了近一个时辰,随后鼓声一起,所有操练的士卒聚集在简易的将台之下,点数报备。

城头之上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军汉们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更有许多领了几百个铜钱的泼皮无赖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偷偷往城头而下。不得多久,刚刚醒来的东京汴梁城,立马沸腾了起来。

无数人涌向城墙之下,寻着阶梯往上去看。这城墙本不得让百姓上去,却是这诺大的东京城墙,无数的阶梯,早已处处空缺,哪里挡得住上城的百姓。

这些百姓似乎并未对战争有个直观的理解,虽然心中多有担忧,却是并未真正恐惧,甚至还有一种找刺激的心态,登城观敌,兴许也是一件刺激的事情。

也是大宋朝的郑智与蛮人女真并不是一回事,女真一贯的烧杀抢掠,兵临东京之时,人人皆知大祸临头。

但是郑智不然,除了城中官员与要守城作战的军汉,城中之民,倒是并不觉得自己会大祸临头。

“要说这位郑相公当真是厉害,灭党项且不说,听闻他把辽国皇帝都逼死了,大宋朝领兵之人,堪称第一。”

“听你瞎说,我听说那辽国皇帝是自己病死的,郑相公领兵进入燕京之前,那皇帝就病死了。”

“你也是瞎说,我听说的是辽国皇帝跑了,跑到草原里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多也是最近听来的事情,大多并不详实。

“这你们就不懂了,辽国有两个皇帝,一个跑了,一个新登基的病死了。”倒是也有人真能知晓个大概。

“想来这位郑相公是想登基做皇帝了,灭了西夏,灭了辽国,转头又想把大宋的皇帝赶下台去,好厉害的人物。”此人出言,倒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想来平日里也多有些不满。

“你这厮瞎说什么呢?若不是因为那蔡京蔡攸,郑相公何以会起兵谋反?老子听说郑相公在燕云苦战之时,那蔡攸反倒去沧州拿他的家眷,你说这叫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便是官家怕他拥兵自重,便想拿他家小为质,你看,他这不就反了吗”

“我看他就是狼子野心,便是想改朝换代……”

士族读书人与普通温饱百姓,终究还是有区别的,百姓所言,就如茶余饭后的谈论,心中的少许恐慌,也止不住好奇之心。

一队士卒从城墙道上飞奔而来,便把人群往城下赶。城墙之上许多地方都有围观之人,也有一队一队的士卒奉命前来驱赶。

李邦彦也大早而起,正要去大帐与郑智辞行,却是郑智去了将台点兵,李邦彦又不敢私自离开,只得在大帐之外愁眉苦脸等候着。

一队一队的铁甲从眼前走过,兵器之上的锋刃不时反射出一瞬间的寒光,看得李邦彦更是焦急。

待得一队一队的铁甲再回来,朝阳初上,郑智打马而回,映衬在阳光之下,似乎带有一种咄咄逼人之势。

李邦彦连忙上前拱手,郑智也勒住了马匹,严声道:“李中书,何以你还在军中,且回城里去新皇帝,你便与之禀明,朝廷负了某,若是午时之后还没有一个交代,某便点兵攻城了。”

李邦彦忙道:“正是要回城复命,便来与郑相公辞行,相公放心,午后必然有回复。”

郑智点了点头,打马而过,下马直入大帐。

李邦彦连忙上了车架,便吩咐赶车之人快走。

南下的赵佶,到了亳州之后,却是并未在急着南下,便在亳州停了下来,又派人送圣旨往各地,着各地军将到亳州聚集,还有檄文而下,民间义士若是带兵刃而来,如何如何重赏云云,便等百万雄师。

东京大殿之内,李邦彦终于赶到朝会,所有人退开左右,让李邦彦快步到前。

赵桓站起身来,连忙开口问道:“李卿,那郑智如何说?”

“陛下,臣此番用命犯险,终于见到了郑智。打探之下,也有收获。”李邦彦在郑智那里战战兢兢,却是回到这禁宫之内,又开始拿捏起来,便是要凸显自己的功劳。

赵桓连忙又问:“有何收获,快快道来。”

李邦彦见得赵桓颇为着急的模样,方才慢慢说道:“回禀陛下,此番臣与那郑智详谈了许久,头前皆是互相指责争论,气愤之时也不乏喝骂之语。到得后来,臣才得知郑智心中所想,那郑智起兵造反,并非本意。只道是朝廷负了他,不该在他与辽人血战之时拿他家眷,所以一心想要朝廷一个交代。”

李邦彦倒是脸皮极厚,文武百官面前,说自己与郑智互相指责争论,甚至不乏喝骂之语,不过也是为了在赵桓面前表功而已,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畏牺牲,忠心耿耿的模样。

便是这话语一出,吴敏也转头频频去看李邦彦,心中直觉得不敢相信。

赵桓闻言轻松不少,又问道:“郑智之意,是不是朝廷给了交代就会退兵?”

李邦彦点了点头:“是也!郑智便是此意,只要朝廷能给其一个交代,他便也没有理由再盘桓在东京城外了。”

蔡京闻言心中也是欣喜,开口说道:“陛下,若是如此,不妨先许给郑智一些好处,拖延一下时间,待得太上皇大军回来,再剿灭之。”

赵桓闻言看得蔡京一眼,又问李邦彦:“那郑智要什么交代?”

这一句倒是把李邦彦问到了,只见李邦彦摇了摇头道:“要何交代,这个郑智倒是并未明说。”

吴敏连忙上前说道:“陛下,想来郑智是不好明说,但是此事也简单,先皇有言在先,收复燕云者可封王,如今郑智把燕云收回。不若封其为王,若是他接受了朝廷册封,便是还为宋臣,也就没有理由在于朝廷为难。即便是以后,郑智也不得出尔反尔,再启兵端谋反。如此正是一举几得。还请陛下定夺。”

第五百七十一章李卿快快出城宣旨(四千)

吴敏话语说完,李邦彦也上前说道:“陛下,吴侍郎此言甚好,不若便封他一个王爵,郑智必然欣喜接受,如此郑智也还是我大宋之臣,再有反复,必教天下人耻笑,便是麾下部曲,也会离心离德。待得朝局稳定,大军聚集,再来慢慢整治与他,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厚颜之人,必然腹黑,此为厚黑。李邦彦倒是诠释得极好。

蔡京又接话道:“陛下,此法甚好,待得太上皇聚得百万兵将之事,再来拿郑智问罪,待得那时,便是这反贼的死期。”

赵桓又看得一眼蔡京,眼神意味深重。这也是蔡京第二次说太上皇了,满朝文武,唯有蔡京把这个太上皇搬出来说三道四,赵桓口中不说,却是心中极为不爽。

蔡京似乎也感受到了赵桓的眼神,一时间也不明所以。

只听得赵桓开口询问道:“朕刚刚登基,封王大事不敢私自决定,蔡太师,此事是否该禀明太上皇先行定夺?”

赵桓已然开口试探。蔡京却是并未多想,思虑片刻答道:“陛下,按理来说,此事禀明太上皇定夺本是应该。太上皇人在亳州,快马来回两三日即可,臣以为陛下此举甚合孝道,大善。”

赵桓闻言,面色陡然一变,心中已然在思虑。

却是李邦彦听言大惊,连忙出来开口道:“陛下,事急从权,此时大军就在城外,岂能再拖上几日,臣以为,必然是安抚郑智之心为要。最好立马出去答复郑智,如此郑智心中才不会多加猜疑。陛下明鉴。”

李邦彦终究是没有把郑智的威胁之语说出来,兴许李邦彦也在维护着自己头前的形象,面对郑智据理力争的英勇形象。

赵桓已然不再理会蔡京,看得李邦彦一眼,连连点头,直觉得这个中书舍人李邦彦不错,只道:“便把燕云封给郑智,如何?”

李邦彦连忙接话道:“陛下所言有理,燕云本是辽国之土,如今封给郑智也未尝不可,便封他做个燕王。于国也无损失,还能解此危难,妙计也。”

赵桓闻言,左右看了看众人,也不再提要去禀告赵佶的事情,开口只道:“那便如此决定了,李卿便再走一趟,拿圣旨与诰命文书去见郑智,着他立刻退兵回燕云就藩。”

李邦彦这回倒是没有抗拒了,反而心中十分愿意,给郑智谋了一个燕王,想来郑智是不会为难他。只要郑智退兵,此番李邦彦便是立下大功了。

李邦彦兴致勃勃带着圣旨与文书,还从宫内拿了一块不小的璞玉,璞玉便是拿来刻印鉴用的,此时来不及为郑智刻好,便把这罕有的璞玉带给郑智,让郑智自行雕刻。

本来约定的时间是午后,如今午时未到,李邦彦已然赶到了城外大营。

郑智稳坐中军大帐,左右依旧是几十虎狼将军。李邦彦这回倒是不那么害怕了,一脸的笑意。进得门来,口中大呼:“恭喜燕王殿下,贺喜燕王殿下。陛下旨意已来,燕王殿下快快接旨。”

郑智却是也不起身,只道:“拿过来与某瞧瞧。”

李邦彦身形一愣,本还等着郑智上前接旨,却是郑智这般反应。李邦彦也不敢违背,连忙把圣旨拿到头前双手递给郑智。

左右军将皆是一脸大笑,听得燕王二字,众人已然觉得目的达到了,便是岳飞也是一脸的笑意,直觉得朝廷虽然多昏庸之辈,却是君主还算圣明,知道弥补过错。

却是不料,郑智看完圣旨,面色一狞,开口说道:“来人,给我打。此子可恶,竟敢消遣与某。传令各部,整军造反,午后集结。”

众人闻言一惊,却是都未看到圣旨,也不知圣旨所说。鲁达已然起身,一只大手抓起李邦彦,另外一只大巴掌便呼了上去。

蒲扇大的巴掌,立马把李邦彦打得眼冒金星。

几巴掌下去,李邦彦几欲昏死。便听郑智说道:“把这厮扔出大营之外。”

鲁达虽然不明所以,不知这李邦彦如何消遣了郑智,却是一脸气愤把李邦彦提着就走。

众将也随后而出,各自回到部曲整军点校。

大帐之内,唯有种师中、李纲、朱武几人。

种师中接过郑智递来的圣旨,看了看内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却是也明白郑智为何怒,把圣旨传给旁人之后,便开口问道:“相公若是想要河北两路,不若把郓州、齐州、济州等地一并要来,这济州把守京东东西两路之门户,也是山东进出河北之门户,此处本也是相公治下之所,不可拱手相让。”

种师中显然是知道郑智不接受燕云封地,而是还想要河北两路,所以才提醒郑智不能把郓州齐州等地忘记了。

郑智闻言点头笑道:“哈哈……还是种相公知我!”

李纲看得圣旨之后,又听了种师中所言,心中才了然,只道:“种相公说得在理,几州之地,有我太多心血,实在不可拱手让之。”

李纲倒是也舍不得这几州之地,因为李纲对这些地方实在付出了不少心血。

郑智点了点头,只道:“倒是要提醒提醒那个李中书。朱武,你且追出去走一趟。”

朱武闻言心中了然,出门便去追鲁达,鲁达提着李邦彦直往营外而走。

快到大营门口处,朱武追上鲁达,耳语几句之后便走。

鲁达提着昏死的李邦彦到得营门口,把李邦彦扔在地上,唤左右守门的士卒找来清水,便泼在了李邦彦身上。

李邦彦慢慢转醒过来,只觉得脸颊之上火辣辣的疼痛,摸得几把,已然肿胀起来,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出手打自己的铁塔壮汉,哭声说道:“这位将军,不知下官哪里得罪了燕王殿下,燕王殿下要如此殴打下官?”

鲁达闻言,只道:“你这狗贼,我家相公的地盘,何以都不封,反而把辽人的地盘封给我家相公。如此岂不是消遣我家相公。活该挨打,若是照我家相公的脾气,必然斩了你的狗头。”

李邦彦闻言大惊,连忙爬起身来开口说道:“下官知晓了,下官知晓了。这便回去禀明圣上。”

说完此语,李邦彦转身便走。生怕那郑智有个反复,着人来拿自己砍头。

鲁达看得李邦彦屁滚尿流的模样,咧嘴笑道:“哈哈……那官家何以派这么一个废物东西出来办差,当真可笑。”

左右守门的士卒也是大笑不止。往那飞奔而走的李邦彦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

也许鲁达并未感受到一些事情就在这笑声之中。便是那东京大宋皇帝的权威,就在这些普通士卒的笑声之中慢慢瓦解了许多。

当这些普通人开始并不那么尊重皇权的时候,便是对郑智越来越有利的时候。皇帝本来高高在上,万人敬仰,无所不能,甚至是这个国家的一种信仰。如今却是慢慢开始跌落了神坛。

大殿之内,没有了百官。唯有吴敏与耿南仲,赵桓稳坐在上,李邦彦一脸红肿而来,三呼万岁。

赵桓看得李邦彦模样,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李邦彦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话语,然后开口说道:“陛下,那郑智并不满意燕云之地,想要朝廷封其之前治理之地,臣与之据理力争,却是激怒了他,不想他直接动手殴打臣,只恨臣打不过他,便成了如此一番模样。”

赵桓闻言大怒,开口道:“岂有此理,此贼当真胆大包天,天子使臣,也敢随意殴打。李中书受苦了,来日必为李中书主持公道。”

李邦彦闻言,忙道:“臣身体受些疼痛倒是无妨,却是这退兵解围之事,还需从长计议。还请陛下定夺。”

赵桓闻言也是为难,这燕云之地本不属于大宋,便是给了也就给了。如今郑智还不满意,赵桓心中自然也觉得不畅快,便问左右:“你二人以为如何?”

耿南仲答道:“陛下,郑智野心实在太大,河北两路,还有山东几州,依臣之见,不可许之,否则后患无穷。”

吴敏却道:“陛下,依臣之见,许他也是无妨。先予之,后取之。只要此番急难可解,郑智便是有河北两路,也不可能与朝廷对抗,只在削藩之时多了些许困难而已。”

赵桓听得两人言语,却是难以定夺。久久不语,实在有些舍不得。毕竟郑智不是女真,对于赵桓内心的压力也小了许多。也舍不得这么大的封地。

“三位且先陪朕用膳,午后唤文武官员共来定夺。”赵桓开口说道。便是一时半刻决定不了。

宫中筵席依旧丰盛,即便的汴梁城中粮食已经有些紧缺了。但是宫中的食物却是从来不少、样样俱全。

便是四人刚刚吃得一半,一个太监满脸惊骇冲了进来,开口禀道:“陛下,蔡太师求见,说是反贼已经聚兵攻城了。”

“什么?”赵桓闻言立马站起,口中惊道。

耿南仲闻言忙道:“如此大事,还不快快请蔡太师进来禀明情况。”

太监闻言,看了看赵桓。只听赵桓也道:“快请快请。”

蔡京急忙进来,看了看左右,见得李邦彦模样,心中更是一惊,已然知晓了郑智为何此时攻城,便是这谈判没有谈拢。连忙说道:“陛下,反贼已然开始聚兵,军阵之前,多是攻城器械。守城士卒却是跑了许多,这城池怕是守不住了。”

便是蔡京也没有想到,郑智不过刚刚击鼓备战,慢慢把攻城器械摆放到头前。城头之上已然有许多人逃跑了。不说哪些领钱而来的泼皮无赖,便是那些在册的禁军汉子,也有不少放下兵刃离开的城头。便是止都止不住。

赵桓面色极为难看,只感觉身体有些无力,不自觉坐回了座椅之上。便是听得蔡京说城池可能守不住,赵桓心中便乱了方寸。

吴敏闻言急道:“还请陛下快快定夺。依臣之意,便封了他便是,来日方长,待得削藩问罪之时,再夺回来也不迟。”

蔡京听懂了吴敏的话语,也忙道:“陛下,若是郑智有什么要求,便一并许了他。太上皇聚兵也不需多少时日,最多两月即可,待得那时,郑智覆灭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赵桓抬头又看了看耿南仲,见耿南仲一脸为难,不知说什么是好。便又看了看李邦彦。

李邦彦看得赵桓的眼神,也忙道:“陛下,安稳贼心为要。只要反贼罢兵休战,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即便多与一些好处,也是无妨,好处给得越多,那郑智必然更加自得大意,如此也是迷惑敌人之法。还请陛下快快定夺。”

城外的郑智,已然戎装在身,稳坐将台。

李纲见得整齐备战的大军,心中也有些紧张,开口只问道:“相公,莫不是真要攻进汴梁?”

却见郑智笑着摇了摇头道:“命米真务与往利德在城下游走,往城头放箭。”

李纲闻言心中一松,好在不是真要攻打汴梁。李纲内心绝对是与郑智绑在一起的,却是并不代表李纲就真的愿意看到郑智改朝换代,文人心里的那点忠君思想,终究还是有残余,并不能这么快的消散一空。

几千骑兵左右而出,飞奔往城下,一支一支的羽箭飞上城头。

城头之上早已不见一人。唯有种师道还在城头之上,左右几个士卒战战兢兢拿着木盾为种师道抵挡箭雨。

蔡府几个护卫更是往城中飞奔,便是要去禀报蔡京。

不得多久,又有一个太监入得垂拱大殿偏厅,口中大喊:“陛下,蔡太师手下来报,说反贼正在攻打城墙,城头之上箭矢如雨!”

赵桓双手一抖,面色越煞白,叹了一口气,口中直道:“许了他就是,许了他就是。李卿快快出城去宣旨。”

李邦彦这回又有点恐惧了,挨了一番殴打,再叫他出城,只觉得心虚不已,却是又知道不得不出,只道:“陛下,如今反贼狂妄。不若多许一些好处,如此迷惑于他,将来必然有好处。”

李邦彦虽然说是迷惑郑智,不过是李邦彦想在出城见到郑智的时候能多一份保障。免得再次触怒了这位凶神恶煞。富贵险中求,被逼无奈冒了险,却是也要留命来享受富贵。

“许他便是,一并都许给他。”赵桓连连说道,心中只想赶紧把事情平息下来。

李邦彦心中稍定,却是多许些什么东西给郑智,李邦彦心中都想好了。能讨好一个男人的东西,也不外乎就那么几样。

第五百七十二章拜见燕王殿下(感谢盟主烏有鄉人民币大赏)

赵桓心急如焚却是又心乱如麻,终于感受到了一些真正的忐忑与心虚。

人往往就是这般,不见棺材不掉泪。特别是皇帝这种职业,总是对比鲜明。一国之君,本是自带一身的自信与自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一个皇帝,身来就是受人追捧的。就如赵佶,更有几门绝技在手,世人罕能与之相比,更得许多赞誉。自然也就造就了一身无与伦比的自信,却是当这份自信崩溃的时候,也会带来最大的反差。

这就是为何皇帝总有迷之自信的原因所在。往往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少了对于自我的真正认识,更不会有反思,俗语有言,站得越高,自然也摔得越惨。

李邦彦带着拟好的圣旨飞奔到汴梁城下,待得骑兵从城门奔过去的时候,城门打开一条缝隙,李邦彦战战兢兢从城门口而出。

便是李邦彦的车架刚刚出得城门,身后的城门“砰”的一声立马有关得紧紧。这一次李邦彦却是没有带护卫,只有一个赶车的车夫,却也是知道只要出了这城门,带多少护卫也是没有意义的。

郑智于将台之上,看得城门处出来一辆车架,抬手挥了挥,将台之下的牛大打马飞奔而去。

片刻之后左右来回驰骋的骑士也停了马蹄,收了弓弩,几千人“押送”着李邦彦的车架往阵前而回。

到得将台,李邦彦下了车架,快步往将台而上。

拱手拜见之后,双手拿着圣旨,便往郑智呈过去。

却是又未想到郑智这回并不来接,而是开口说道:“便请李中书宣读一下。”

李邦彦只觉得这位郑相公真是难以捉摸,却是也不敢多言,连忙展开了圣旨,口中读道:“皇帝敕曰:河北东路制置使、河北西路宣抚使、金紫光禄大夫郑智,力克辽国重兵,收复燕云旧土,拯救燕云之民于水火,成百年大宋之夙愿,一举灭亡敌国之契丹。居功至伟,功勋卓著,特封郑智为燕王,管辖燕云十六州之民众,为朝廷永戍边境之安宁。

封郑智之子郑凯为赵王,永镇河北东西两路与京东四州,造福于民,安邦于世。

为表彰郑智之功绩,引后来者为国尽忠效力之楷模。特将太上皇之女,朕之妹顺德帝姬,下嫁于郑智为妻,以示皇家之恩德,更愿郑智心中感念,世代忠良。

故兹昭告天下,以为嘉奖之表率。”

郑智听得连连点头,脸上也泛着笑意,听到把顺德帝姬下嫁于自己为妻之时,却是也未想到,抬头看了看李邦彦。

李邦彦已然读完,肿胀的脸上挤出一点难看的笑意,口中只道:“拜见燕王殿下,下官为了燕王封赏之事,多番走动,费尽了口舌,差点被陛下降罪,终于把燕王的差事办妥,不知燕王殿下可还满意?”

郑智自然是满意,却是口中也不多说,只道:“拿过来!”

李邦彦闻言连忙双手呈过甚至,郑智接过之后,又看了看,随即卷起圣旨递给种师中。口中说道:“如此便罢了,你回去禀明官家,便说某明日大早领兵回河北去了。辽人在草原还有残余,耶律延禧也还在草原之中,某明日回得河北,便入草原捉拿耶律延禧前来进献。以谢陛下皇恩。”

李邦彦闻言,心中忐忑一止,脸上真正浮现出一些笑意,口中连道:“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

“来人,看赏。”郑智说得一句。已然站起身来。

祝龙闻言从后面走到头前,手中提着一个不小的袋子,递给了李邦彦。李邦彦接过之后也连忙拱手再拜,以示感激。

左右军将听得郑智满意了,也听得圣旨内容,都是一脸的笑意。便是鲁达开口大笑道:“哈哈……如此官家倒是明智,极好极好。洒家第一个来拜见燕王殿下。”

说完鲁达走到头前,有模有样站好,端正了一番头盔铠甲,单膝跪地,口中笑道:“末将鲁达,拜见燕王殿下。”

左右军将见得鲁达动作,直觉得鲁达反应快,连忙有样学样都走到头前,单膝下拜,口中笑道:“拜见燕王殿下!”

便是种师中与李纲,也躬身大礼拜见。

将台之下还列有大阵,听得身后大拜之声,各处军将皆下了口令,所有士卒都转头而来,单膝跪拜。拜见之声虽不齐整,却是此起彼伏。

郑智心中也是极为欣喜,面色微笑,口中只道:“诸位请起,此番回河北开府,皆有封赏。”

“哥……燕王殿下,洒家当个什么大将军就可以了,哈哈……”鲁达倒是不客气,虽然不知大将军到底是几品官,却是也知道大将军必然就是大官。却是鲁达在称呼上也不自觉变了变。

郑智闻言看了看种师中,意思便是询问,也是郑智对于武官官衔并不十分了解。

种师中却是笑道:“鲁达这浑货,可封个怀化大将军,正三品的衔。”

郑智点了点头又去看李邦彦。

李邦彦见得郑智眼神,立马明白过来,口中只道:“好说好说,只要燕王殿下开了府,一应封赏,陛下自当应允。”

“鲁达,你倒是升得快,某之前也不过正三品,你却是一步登天了。”郑智笑道。

“好好,洒家就要这怀化大将军,三品正好,以后立功了再升。种相公,这大将军升到头便是个什么名号?”鲁达心中极为满意,开口又问种师中道。

种师中也满脸是笑,答道:“升到头便是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之下还有二品辅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

“那骠骑大将军便让种相公去当,洒家以后当个镇国大将军便可以了。”鲁达心情极佳,便是开口给种师道封其了官职。

却是不知,有宋一朝,这些名号看起来不得了,品级也是不低。却是这些武将名号,开国之后,便鲜少予人了。武官之阶,到了最后也不过去枢密院当个副使。便是这个副使也鲜少有武人能到,狄青得了这么一个官职,却是在东京郁郁而终。实在可悲。

种师道听得鲁达笑语,也不答话,便是种师道知道自己乃士人出身,自然是不会用武官之阶。便看着鲁达开心玩笑即可。

此时郑智看得左右,笑道:“诸位兄弟辛苦几年,浴血奋战,某此番开府以后,人人皆有封赏。以谢诸位兄弟恩情。”

“多谢燕王殿下。”众人皆是拱手答道,人人面色大喜。

待得众人话语说完,李邦彦终于找到机会上前说得一句:“殿下如今贵为燕王,自称之上也该有个变化,某字过于粗鄙,自称本王才合乎身份。”

郑智闻言,口中试探性说得一句:“本王?本王有些不习惯,倒是某字说来顺口。粗鄙一些也无妨,武人多是如此,某便是某了。”

左右闻言又是大笑。

李邦彦也尴尬陪了一个笑脸,又道:“殿下,陛下还等着下官回去复命,便不久留了。稍后顺德帝姬将会出城,还请殿下迎侯。”

郑智抬了抬手,心中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只道:“你回去之后,便把小种相公家眷与帝姬一并送出城来。”

郑智已然是命令的口气,李邦彦在这将台之上哪里还敢拒绝,连忙说道:“殿下放心,小事尔,一定办妥。”

郑智点了点头,李邦彦行礼之后,飞快下得将台,上了马车。

种师中闻言心中感念,却是并不多表露。看着李邦彦飞快的离开,口中提醒道:“这个李中书怕也不是好相与之人,厚颜腹黑之辈尔。”

种师中看人倒是相当准。也是在提醒郑智要防备一下这种小人。

郑智点了点头:“管他什么人,于此世间,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却是这赵桓好打算,封某一个燕王,却是把凯儿封为赵王。”

种师中闻言点了点头,也知郑智所言之意,只道:“算盘打得挺好,却是难以奏效。”

两人话语,便是都看出了一个问题。赵桓封郑智为燕王,封郑凯为赵王。也是未来将来打算,即便将来拿郑智没有办法。却是待得郑智死后,便想拿郑凯来做文章了。这也最后的后手。

郑凯已然是赵王,将来便不可能继承郑智的爵位。那么郑凯这个嫡子便也就只能是赵王。将来郑智死了,燕云便也只能回归朝廷管辖。燕云在北,京畿在南,夹着一个赵王郑凯。便是要把郑凯四面包围的意思,也叫郑凯难以翻出赵家的手掌心。

这般最后的后手,显然不是赵桓想出来了。而是李邦彦。

郑智也不言语,却是心中知晓,这些事情哪里容得几十年之后来解决,即便是赵家有这个耐心与准备,郑智也没有这个耐心。

营中已传来鸣金之声,军将士卒开始有序而退,回营修整。

城头之上的种师道长出一口大气,左右东京士卒,也是面容一松。却是种师道还不知朝廷许了郑智两个王位。若是种师道知道这些,必然气得吐血。

此番郑智已经得了个名正言顺,麾下部将士卒必然更加拥戴。以后再兵去剿,哪里还能那么简单。

整个东京,想来也只有种师道能明白这一点。却是种师道对于朝廷决策,压根没有一点影响力。便是种师道能影响到的蔡京,只怕也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如今的蔡京,已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亦或者是蔡京压根就没有想过赵桓会成为那个真正一言九鼎的皇帝,蔡京满心之中,还在想着赵佶。也是蔡京几十年的惯性思维,赵佶还是满头黑,也让蔡京更不曾多想,三番五次在赵桓面前直言太上皇云云,也是正常。

第五百七十三章 皇家无情(多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汴梁城外皆大欢喜,军中此时虽然不准饮酒,却是也破例每人分了半碗好酒。整个大营都是欢天喜地。

却是这东京城中,有人满脸泪光,梨花带雨。

王贵妃宫中,一群太监宫女围着赵缨络团团转。

赵缨络哭得极为伤心,口中泣道:“皇兄何以如此?父皇未归,便要把我嫁出去,难道临走之前就不能让我见上父皇一面吗?”

赵缨络显然与赵佶关系极好,忽然得了圣旨,要远嫁到燕云,赵缨络心中只想与赵佶见上一面,辞别一番,道几声珍重之类。

王贵妃乃赵缨络生母,突然收到这样的圣旨,女儿出嫁,心中只有舍不得,也是抽泣不止。

“殿下,老奴也是奉旨行事,陛下之意,何人敢违背,还请殿下快快准备,天黑之前便要出城去,否则老奴担待不起,唯有人头落地啊,还请殿下仁慈。”一个老太监跪在地上,只得恳求。

赵缨络站起身来,便往门外而出,口中直道:“我要去见皇兄,为何他能如此无情,不能让我见上父皇一面再走。”

几个太监连忙起身来拦,口中哭道:“殿下仁慈,不可为难老奴啊,若是殿下闯到陛下面前,老奴唯有一死。还请殿下念在老奴家中父母尚在,放老奴一条生路吧。”

此时王贵妃却是站起身来,慢慢走到赵缨络面前,开口道:“璎珞,皇家无情,生在禁宫之内,便是悲哀。不要胡闹了,随娘去收拾东西吧,待得来日入京之时再叙吧。”

“母妃,你为何也要如此啊?便不能让女儿等候些时日吗?”赵缨络听得自己母亲开口,心中更是疼痛,一个女儿见父亲的愿望都难以满足,实在有些残忍。

“璎珞,你也长大了,也知世间之事往往并不能随人心意,来日方长,陛下圣谕已到,岂能随意反复。娘给你收拾行李……”王贵妃说道此处,泪如雨下,却是依旧回头往房内而去,最是无情帝王家,王贵妃深知这些道理。

赵缨络已然瘫软在地,这个小女孩并没有成人那般坚韧的心思,只觉得满心委屈。本该被女真人掳去的赵缨络,兴许也是幸运的。

李邦彦正往赵桓处复命,听得李邦彦说郑智明日便会撤兵,赵桓心中立马安定了下来,看得左右吴敏、耿南仲,开口问道:“明日若是郑智退兵回了河北,太上皇之事,该如何处置?”

显然面前这三人,已然是在赵桓基本的信任之中。赵桓此言,也是带有试探的意思。

李邦彦闻言,心中大惊,连忙强作镇定,明白其中道理,却是不敢言。

吴敏也有犹豫,脑中还在组织着合适的言语。

唯有耿南仲直接开口道:“陛下,依臣之意,明日合该派人南下通知太上皇回京。”

吴敏言一愣,看了看耿南仲,直觉得耿南仲话语欠妥。这新陛下的意思,显然是不想太上皇回京夺权,却是这耿南仲竟然出了这么一个计策。

“哦?太上皇若是回京了,朕该如何待之?”赵桓闻言也是蹙起了眉头。

耿南仲于东宫十年,显然更知赵桓之心,开口又道:“太上皇已然退位,合该在宫中养老。若是让太上皇于宫外,怕是多有不便。”

耿南仲话语说得极为隐晦。却是意思已经出来了,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皇帝,赵佶若是在东京之外,自然是随心所欲,甚至对赵桓还多有掣肘之处。唯有让赵佶回到宫中,赵桓这个皇帝才更加名正言顺。至于赵桓怎么处置赵佶,那便看赵桓的心意了。

赵桓闻言恍然大悟,口中说道:“明日派人去迎太上皇回京,朕当恪守礼法孝义,服侍太上皇之膝下,不违圣人礼法。”

吴敏也陡然想通了关节,连忙说道:“陛下圣明。”

李邦彦自然也听懂了,更是夸赞:“陛下之德行,当之为楷模。”

赵桓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说这件事情,只道:“朕为太子之时,常听闻蔡太师在朝中之事,多闻他权柄之大,一手遮天,其中龌龊,罄竹难书。还望三位这两日好好调查一番,看看坊间传闻是否属实,定要在太上皇回京之前查明此事。”

赵桓话语说得冠冕堂皇,座下三人自然听得懂,面前这位皇帝显然是要拿蔡京开刀,便是要在太上皇回来之前,把这蔡京解决了。深层次的意思便是要剪除太上皇之羽翼。

“陛下放心,臣等必然仔细查明此事,顺应百姓民心,顺应朝堂之意。”耿南仲已然先开了口。

另外二人连连点头,拱手示意。

待得三人离去,这皇宫之内也是腥风血雨,原先在东宫之中谨小慎微的几个老太监,如今忽然得了势,宫中太监宫女,杖毙不少,艮岳人工湖中,也沉了好几个。

宫内能有差事行走的太监,已然皆换了新面孔。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如此。

赵桓与赵佶,显然不是同一类人。赵佶从未经过宫闱之争,一个皇位落在了头顶之上。登基为皇,赵佶也多活在赞誉声中,想要的东西皆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赵桓隐忍多年,每日看得赵佶对赵楷恩宠有加,日日谨小慎微,生怕自己犯了过错。也每日看得赵楷意气风,这么长大的一个太子。手段上比赵佶狠辣不少。

这场争夺,一个正在多番准备,一个却还心中不知,只以为自己儿子向来纯善孝义。胜负似乎已经可以预料。

赵缨络哭哭啼啼坐着马车一路出城,既没有见到疼爱自己的父皇,也没有见到刚刚登基的兄长,便是如此出城而去。

夕阳之下,第一次看到军营铁甲,想到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那个人,这个少女心中第一次产生了真正的烦恼,不知该去如何面对。

要说好感,自然是有。但是心中更知道这个郑智乃乱臣贼子,站在皇家的角度,郑智便是再标准不过的乱臣贼子。即便文采不凡,即便英雄气概,也挡不住乱臣贼子这个事实。

便是在这般心乱如麻之中,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夕阳之下,赵缨络第一次见到了郑智穿甲胄的模样。

高头大马,左右皆是一脸凶恶的军将,这些军将微笑起来,露出森森白牙,怎么看都觉得更加凶恶了些。

郑智翻身下马,腰挎长刀,把头上的铁盔取了下来付与左右,上前来到车架面前,拱手说道:“见过帝姬殿下,请殿下下车。”

赵缨络擦了擦脸上的泪迹,抬手搭在一个宫女手上,慢慢走出车帘,踩着太监早已备好的下马阶梯,慢慢下得车架。

盈盈一福,开口:“见过燕王殿下。”

此时的赵缨络无喜无悲,心中也有些许抗拒,也有几分愿意,复杂交织在一起,看着眼前这人,慢慢低下了头,不再直视。

“帝姬殿下请!”郑智身形一侧,抬手作请。

身后还有种师中的家眷,种师中更是飞奔过去迎接。

赵缨络迈步往前,慢慢走入军营之中,郑智侧后跟随。左右军将满脸是笑跟随,心中也未郑智高兴。

这么多年戎马生涯,唯有今日是最开心的。跟着郑智到得今日,也算是功成名就,大丈夫建功立业,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天。

赵缨络进得军营,也是觉得新奇,抬眼四处观瞧。

郑智似乎也能猜测到这个少女心思,见得她四处打量的模样,便开口慢慢介绍:“此乃拒马,摆放在头前,可阻敌人马步。”

“此乃弩砲,箭矢如长枪一般,可射三百步外,威力巨大。”

“这些晾晒小铁环名为衔枚,两端加上系带,放在马口之中,可以让马不鸣啼,便与偷袭行军,军中斥候也多需此物。用过之后便要晾干,否则会生锈。”……

郑智如此慢慢给这位少女讲解,少女似乎也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少了一些现实的烦恼。

待得快入大帐,左右忽然有几排油布包裹的巨物。少女更是好奇,驻足看了片刻方才再往前行,却是也不开口去问。

郑智见得如此,招了招手,几个亲兵连忙上前把油布掀开,露出里面漆黑的炮筒。这些火炮也是今日下午才运到军营。郑智一路行军,火炮自然是跟不上大军的。

“此乃火炮,是新明的利器,用火药射弹丸,可击三五里之外的敌人。攻城最是好用,可破城门。”

赵缨络闻言终于开了口:“燕王殿下打那党项人可是用了此利器?所以才能灭其国。”

郑智摇了摇头道:“打党项人并未用此利器,打辽人燕京倒是用上了。”

赵缨络点了点头,又问道:“此物看起来为铁制,想来重量不凡。”

“大的直有两千斤,小的也有几百斤。”

赵缨络面色一惊,惊叹道:“两千斤啊,那如何才能得运走?”

“你看那底下有轮,人拉马拖,慢慢运走。只要能到战阵,便是值得的。”郑智显得极为耐心。面对这个单纯少女,又是故人你,内心还是多有柔软之处。

赵缨络观瞧几番,便又往前走,心情似乎也好上了不少。

第五百七十四章 便干他娘的

第二日大早,大军开拔往北。

赵桓听得这个消息,直感觉身心舒畅。朝会之时,赵桓也格外的有精神,耐心比赵佶足了太多。

不论是大小事情,皆要一一过问清楚,慢慢传回来的北地战事详细,西军情况,南方春耕,春闱大考,东京缺粮,不论什么事情,赵桓都要表自己的意见。

郑智走了,汴梁城的大小城门又一次打开了,无数丢盔弃甲的士卒从北城的城门进得汴梁,会到城内的家中,抱着亲人喜极而泣。

枢密院与殿前司也忙碌了起来,慢慢登记着这些溃败之卒,便是这么一番工作,倒是把东京的禁军实数大致给查了个清清楚楚,也为朝廷将来省去了不少军费开销。

这也是赵桓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实事,依托这么一个节点,把东京的禁军整顿了一番。

周度文也是大早而起,给自己的父亲点上几炷香,跪拜几番之后,正要准备吃些早饭。

忽然一个小厮直奔灵堂而来,口中大喊:“公子,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周度文闻言一惊,忙问道:“什么事情不好了?”

便是周度文第一个想法就是猜测有麻烦上门了,这个麻烦兴许与郑智有关,谁叫自己与那反贼郑智交情甚笃呢。

却是周度文也并不慌张,君子坦荡荡,就是这个道理。

“公子,大门外挤满了人啊,都说是来吊唁的。”小厮慌张的神色,也就说明了门外的场面。

“奇了怪了,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随我看看去。”周度文一边疑惑,一边往门外去。在家中服丧守孝的周度文自然是消息迟钝了点,并不知道这反贼郑智忽然就变成了国家柱石,还一门封了二王,皇帝还赏了个帝姬作妻,已然在这大宋朝如日中天。

待得周度文到得门口,左右小厮再次打开门来。

忽然一股人潮涌入门内,大包小包无数,却是没有一个人表情好看,人人都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周兄节哀,周兄节哀啊……”

“周兄,只怪愚弟多在家中备考,晚知了几天,节哀节哀……”

“一代文豪,天妒英才啊……”

周度文被人群围在中间,看得懵。却是也听明白了话语,连忙拱手说道:“多谢诸位前来吊唁。多谢多谢……”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一人把手中拿着的礼物塞到周度文手中,随后其他人都学着往周度文手中塞着礼物。

周度文哪里拿得住这么多东西,开口忙道:“诸位里边灵堂请,快请快请。”

众人闻言,皆往里面而去,便是都要去祭奠一下周邦彦,以表心中崇敬之意。

左右小厮连忙上前来接过周度文手中的东西,便是周度文还是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跟着人群往里面走。

回头看得一眼,还有不少人再往门内挤来。粗略一看,直不下两三百人。

周度文一脸苦笑着往里走,按理说这些人跪拜凭吊之后,自己还要与之回礼,这么多人,也是够周度文受的,怕是等礼回完,腰都直不起来了。

又有一人走到周度文面前,开口问道:“周兄,不知燕王殿下可有派人前来吊唁?”

“谁?燕王?那个燕王?”周度文哪里知道什么燕王。

那人挑着眉头又道:“燕王殿下,就是昨日陛下封的燕王殿下,赵王殿下的父亲,周兄的好友。”

“我一介书生,哪有什么燕王殿下这样的好友,你可别开玩笑。”周度文直以为这人是在开玩笑。

这人看得周度文模样不似作伪,连忙道:“周兄消息如何这么闭塞,昨日官家下旨,把周兄好友郑大相公封为了燕王,把其子封了赵王。还能在燕云独自开府呢。如此好消息,周兄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周度文闻言一惊,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今天大早门庭若市了,却是心中也是大喜,为郑智高兴,事情能这般圆满解决,在周度文看来也是奇迹。

“周兄,燕王可有派人来?”这人又问。

周度文此时方才答道:“没有派人来,怕是他并不知晓家父离世的消息。”

这人闻言一脸遗憾道:“哦,周兄请,容我等好好祭拜一下周学正。”

周度文看得这人一脸遗憾之色,心中不免生起了几分厌恶,也不多言,直往灵堂而去。

北宋士子入仕的途径,不过两种,一种便是考取功名,一种便是从太学中毕业。考取功名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北宋末年与以前还不一样,国家学校的重要性尤为凸显,小学、县学、州学、太学。

太学完成学业,也能有少许机会入仕。但是这种办法,一般不会有什么好的空缺。

却是能自己开府的燕王郑智,又带来了另外一条路,便是王府属官,这条路子,比考进士也差不得多少了,照样能当个知县知州什么的。

今日周府忽然门庭若市,便是人人都知那进士难考,人人都想要找一条别的出路。

周度文跪在灵柩之侧,给一个一个祭拜之人回礼,这也是孝子的本分。

却是周度文心中越的厌恶,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恭维之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祭拜之时如丧考妣,涕泪俱下。也有人当面诵读周邦彦的大作,以示崇敬之心。

却是周度文丝毫没有多少反应,更不觉得感动,甚至觉得有些可悲。

郑智一路北归,河北城池也开始解禁,封闭的城门也打开了,那些原本被囚禁的官员大多也被放出来办公了,州县无数,郑智也不可能立刻把所有官员都换个遍,这些官员如今也只能暂时用着。

却是郑智如今名正言顺,自然不怕有人翻什么浪花,何况各个州县也还派有兵丁入驻,其实依旧还是军管之下,敢与名正言顺的利刃过不去的官员,郑智倒是鲜少见过。

这也是郑智预期之中的事情,郑智要这个大好锦绣河山,百姓依旧安居乐业。并不想要真的血战天下,到头来收拢的是一个破碎的山河。一个社会能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实在不能轻易让它陷入战乱之中。

温水煮青蛙便是最好的办法。

有了这个燕王的名头,便再也不用担心河北这些世家大族会有什么大的反复,这也是一大好处。

郑智想要的,该要的,皆已到手。

西北秦州城外,聚着四万西军兵马,折可求只在等待着东京的答复,等着钱粮到位,好往河东而去。

却是这圣旨已来,看得折可求心中也是气愤不已。刘正彦与杨可世两人看后,更是怒火中烧。

“折相公,看来东京是不可能有一分钱粮到手了。如今还是春天,要熬到秋收,叫我等如何熬得下去。要这朝廷有何用?”刘正彦言语毫不遮掩。

折可求却是也未阻止刘正彦口无遮拦,只道:“把军中羊群都收拢起来,赶到京兆府去,关中多大户,能卖多少便卖多少,换成粮食兴许能多撑一撑。”

杨可世又试探性问道:“折相公,不若去信给郑相公,再问上一问,看看能不能运些粮草来,如此解了燃眉之急,到得秋收之时,再还给郑相公,如此兴许可行。”

刘正彦闻言说道:“朝廷如今派大军去剿郑相公,而今我等开口找他借粮,郑相公必然不会让我等饿着肚子,若是真运粮来了,岂不是让他自己雪上加霜?此法不妥。”

折可求摇了摇头道:“此番怕是某也要去东京请罪了,种相公的遭遇,却是又到了某身上。唉……”

圣旨之中,便是让折可求一个月内过河东,实在是有些难为人。即便快马飞奔往东,也要人吃马嚼,便是连人吃马嚼都补给,怎么可能一个月内过得了河东。

刘正彦闻言面色一怒,开口说道:“大不了就当没有看到这道圣旨,东京也不去,我等就窝在这西北之地,管他那么多。”

折可求闻言,并不接刘正彦气愤之语,想了片刻,面色一狞,开口道:“不若我等去一趟河东吧,既然没粮,便去抢上一番,把河东州府的库房抢个遍。如今反正没了辽人,河东也不会遭受兵祸,劫他一番,也并不扰民,如何?”

折可求已然恶向胆边生,郑智劫州府府库也要个名正言顺,只能算是暗抢。而今折可求竟敢开口要去明抢。可见折可求虽然话语中不表心中愤怒,却是心中已然豁出去了。

既然一个月过不了河东,折可求也没有想过去东京请罪,那便是破罐子破摔。折可求心中也知道面前两人的态度,才敢这么直白而说。历史中折可求虽然是西北名将,却是在国破家亡之时,也投降过金人,后来也有反复,却是不成,被金人毒死。折可求与种师道,显然不是一类人。

杨可世闻言一愣,心中却是有些紧张,抬眼不断打量着面前二人,左看右看几番。

刘正彦却是想了想,眉头一皱,口中直道:“便干他娘的,多抢一些,把郑相公之前接济我等的粮饷也一并还了。反正河东路如今也不养多少兵将,与其吃饱了那些当官的,不如抢来养我麾下儿郎。”

杨可世却是不敢做主,只得愣。

折可求与刘正彦两人目光已然都看向了杨可世,看得杨可世支支吾吾说得一句:“我……我这便去多备车架。”

第五百七十五章 奸佞当道,国之将亡(最后一天了,月票就不要留了。)

亳州,赵佶就在城中,圣旨才送出去不久,城外左右州府聚来了七八千号人,赵佶却是也不太心急,便是几天时间便聚了七八千号人马,若是过得两月,几十万大军似乎指日可待。

却是东京已然来人,跑腿的却是耿南仲。

大礼拜见之后,耿南仲开口说道:“太上皇,陛下派臣来传旨,迎接太上皇回京。”

“回京?此时大军未聚,何以回京?”赵佶疑惑问道。

“太上皇,陛下已经安抚好了郑智,如今郑智已然退兵,还请太上皇回京,以稳朝局。”耿南仲不比旁人,东宫属官十来年,便是知道自己该是哪条道上的人,面对赵佶也并不心虚。

赵佶闻言一愣,更是疑惑:“何以那郑智就退兵了?”

“太上皇,陛下深知郑智起兵之事,也知郑智并非真心谋反,所以按照祖训,封其为燕王,郑智便率部往北回去了。”耿南仲答道,却是话语也有隐瞒,并未说郑智儿子也封王的事情。

赵佶闻言还有些不信,又道:“那郑智可是真的退兵了?”

耿南仲闻言,呈上手中圣旨,接道:“陛下亲笔圣旨,请太上皇阅览。”

赵佶接过圣旨,粗略一读,却是眉头大皱,圣旨而下,自然是口气中带有一些命令的意思,这让赵佶内心之中有些不适应,从来都是赵佶给别人下圣旨,如今却是儿子给老子下旨,赵佶心中没来由觉得有些不舒爽。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此番郑智退兵,却还不知其意真假,此番朕回京,必然要多带兵马,如此才能万无一失。”赵佶皱眉说道,心中也有些犹豫。便是这劫难渡过了,但是这烂摊子实在有些棘手。

不料耿南仲忽然开口道:“太上皇,而今新君登基多日,还请太上皇稍稍遵从一些礼法,称孤道寡即可。”

耿南仲已然就在护住,对于一些事情心中了然。却是在说赵佶不应该自称为“朕”,而是应该用“孤”、“寡”自称。

其实太上皇,自称为朕倒是也没有僭越。但是耿南仲似乎有些护主心切了,也是要表达一些态度,更要在赵桓面前争夺一些功劳,毕竟耿南仲往事还有些许污点。耿南仲显然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什么性格,十年相伴,耿南仲对于赵桓了若指掌,如此对赵佶,也是想迎合赵桓的意思。

赵桓历史上本也是刻薄之君,至少对自己的父亲是极为刻薄的。软禁赵佶之时,赵佶为了表达自己心意,写了一封感人至深的奏疏,自称为臣,希望能在中秋与赵桓吃上一顿饭。赵桓却是连赵佶的酒都不喝,便是怕被软禁起来不能见人的赵佶下毒害自己。

赵佶闻言一愣,心中哪里还能不懂,却是难以接受,心中疼痛,开口说道:“此语是你说出来的,还是桓儿吩咐你说的?”

耿南仲闻言,答道:“陛下仁德孝义,自不会苛求太上皇。却是为人臣子,当为圣上分忧,不得不直言一句,还请太上皇恕罪。”

赵佶闻言,摆了摆手,只道:“罢了罢了,你便先回去,我儿如今为天子,为父自当为其分忧,待得多聚了兵将,我便启程回京,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也不怕那乱臣贼子反复。”

耿南仲闻言,忙道:“太上皇可不得抗旨不尊啊。”

历史上的太上皇,有憋屈的,如李世民之父李渊。也有依旧大权在握的,比如乾隆皇帝。两种太上皇,显然不可相提并论。

赵佶闻言一怒,何曾有过人如此对他无礼,开口喝道:“大胆,皇家之事,岂容你一个外臣说三道四,你便带话回去,就说朕在亳州聚兵再回。”

耿南仲却是也吓得一跳,眼前这人毕竟是太上皇,耿南仲再怎么硬着头皮为自己的主子争夺,也不敢真对这位太上皇如何。

却是耿南仲也知道看来自己是迎不回这位太上皇了,开口便道:“太上皇既然如此,臣便回去禀明陛下,太上皇保重。”

说完耿南仲已然回头,赵佶看着耿南仲离开的背影,面色愈难看。

却是耿南仲大概也知晓,自己这一趟怕是不会那么顺利,所以言语之中也并未有多少收敛。

事情对于两位皇帝来说,都是两难。赵佶在外,赵桓心中着急,怕夜长梦多。赵佶自己却是也担心,也怕回京之后拿不回属于自己的权利。

但是赵佶已然处于劣势,皇帝就是皇帝,天下以皇帝为尊。太上皇只是退位的皇帝而已,便是这个区别,就让赵佶处于劣势。身边又少了那些心腹,更让赵佶忧心忡忡,若是还有蔡京童贯之辈在身边,赵佶也不会这么为难。

赵佶显然不是那等心计深厚,心狠手辣之人。政治斗争,赵佶更是没有亲身参与过。

蔡京依旧在东京城中忙碌,在车架之上忙得脚不着地,便是想收拢溃兵,心中更有练兵的打算,打算练好士卒,待得北伐之时,去找郑智报仇雪恨。

就当蔡京忙碌了一天,往府中而回的时候,刚刚走到大门口。

门口处已然有不少人在等候,头前那人一脸笑意,见得蔡京下得车架,便往前走得几步,开口笑道:“太师教我好等啊。”

蔡京抬眼一打量,便是认出了此人,正是如今正红的李邦彦,便是李邦彦脸上的伤都还未痊愈。若是放在头前,一个中书舍人,蔡京兴许见面都认不出来,而今蔡京倒是知道这个李邦彦不好得罪,也不在意李邦彦语气上的不尊重,拱手说道:“原道是李中书,不知寻老夫有何事?”

李邦彦微微抬起了头,两袖一抖,袖笼便叠在手腕之上,开口道:“蔡京接旨!”

左右官吏连忙把圣旨递到李邦彦手中,李邦彦慢慢展开圣旨。却是抬眼一看,见这七老八十的蔡京只是拱手躬身,又道:“蔡太师,圣旨之下,何以不跪啊?”

蔡京闻言,已然知道事不对劲,抬头看得一眼趾高气昂的李邦彦,却是也只得慢慢跪了下去,却是蔡京身上的伤也并未痊愈,如此一跪,关节上的外伤已然被拉扯得疼痛非常。

李邦彦见得蔡京老老实实跪在了脚下,嘴角浮现出轻蔑的微笑,开口念道:“皇帝敕曰:尚书仆射蔡京,掌权十余载,治国无方,乱国有道,朝野之乱,皆是其一手促成,罪孽深重,有愧皇恩,有愧社稷,有愧黎民。贬为保安军节度副使,即日启程。”

蔡京闻言,撑在地上的双手已然在颤抖,抬头问道:“李中书,老夫为国,兢兢业业,我儿也为国捐躯。何以陛下竟然出此圣旨,贬谪他乡?”

本来赵桓登基,蔡京应该被贬往岭南。却是如今赵桓也留了一个心眼,必然不能让蔡京南下与赵佶汇合了,所以便贬往西北,保安军便在延安府内。却是这蔡京能不能顺利到保安军,也不需多想。至于节度副使,便也就算不得官了。

李邦彦闻言笑道:“蔡节度,你问本官,本官问谁去啊?此乃陛下之意,本官岂敢随意揣度。还请蔡节度快快收拾行礼,带上家眷,今日入夜之前必须出。”

蔡京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口又问:“李中书,可能让老夫再见陛下一面?如今东京事多,更有强兵要事,老夫还需当面陈禀。”

李邦彦听得蔡京话语,哈哈一笑道:“蔡京,你当自己是何人呢?可还是当朝太师不成,官家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蔡京闻言,便要怒,十几年权柄在握,而今一心报仇,却是被一个小人耻笑,如何能忍,开口喝道:“黄口小儿,你算得个什么东西?官家若是不见老夫,老夫便在城内不走,待得太上皇回来,便有一个分说。”

李邦彦闻言,笑脸一收,看了看左右,也怒道:“蔡京,如今可由不得你了,圣旨已下,岂容你这老贼撒泼,来人,帮蔡节度收拾行李。”

左右之人闻言已往府内而入,府内倒是还有不少护卫,正要上前阻拦,却是李邦彦转头也进来了,手提圣旨,开口大喝:“圣旨在此,何人敢冒死罪?”

蔡京见得众人冲入自己府邸之内,也快步入得门中,开口大喊:“老夫于国几十年,何以小人也敢造次,老夫身为当朝太师,尚书仆射,岂可被尔等上不得台面的小人构陷。来人,给我赶将出去。”

蔡京一怒,当真有几分威势,毕竟这东京之中,何人不知蔡太师之威。左右进来之人当真停住了脚步。也有几个护卫当真往前走了几步。

李邦彦见此情形,连忙开口大喊:“陛下圣旨已下,尔等竟敢公然抗旨,可是想人头落地?今日若是有人敢上前抗法,明日便有官家军将进来拿人。你们可考虑清楚了,蔡京老贼于朝多年,构陷之人可是一个两个,如今被贬,便是罪有应得。尔等不知见机,来日一个一个来算老账,一个也跑不了。”

李邦彦说得慷慨激昂,手中的圣旨也是举得高高,随着话语左摇右晃。便是也不信这东京城内,还有人敢公然抗旨。

李邦彦话语一出,几个护卫互相对视一眼,竟然真往后退得几步。随李邦彦来的人,已然试探性迈步往前。

蔡京看得这般情形,连忙迈着老腿冲到头前,便要阻拦。口中大呼:“奸佞当道,构陷忠良,国之将亡也!”

蔡京已然气急,若是此番离了东京,那报仇之事,哪里还有指望。

左右之人,皆不敢上前去推开蔡京。唯有李邦彦,几步上前,一把将蔡京推到一旁,直把蔡京推得跌坐在地,口中呵道:“蔡京老贼,岂不闻东京之中,又有多少人私下里说你便是那当道的奸佞,你便是那构陷忠良的祸?平日里多敢怒不敢言,今日便把话与你说得明白些,你有八子,一子早夭,蔡攸已死,除了一个驸马。便是个个必死!”

跌落在地的蔡京闻得此言,面上皆是不敢相信,开口大喊:“我蔡京何曾恶过当今圣上,为何新君如此刻薄?我蔡京为国鞠躬尽瘁,做了多少利国利民之事,如何这大宋朝便容不下一个行将入木的老儿。刻薄之君,亡国之兆!北有郑智野心之徒,却是这官家容不下一个柱国老臣。太上皇回京之时,若是知道今日之事,尔等岂会有好下场。”

李邦彦俯下身躯,凑到爬都爬不起来的蔡京面前,狠厉说道:“蔡京,你便安心上路,本官有没有好下场便不劳你担心。路上还有七个儿子作伴,倒是也不寂寞。”

蔡京心中已然知晓事情没有了余地,心如死灰,悲戚呼喊:“李邦彦,老夫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李邦彦闻言一笑,更往前倾了一下身躯,附耳轻声说道:“若是我也能有拜相之日,也能如你这般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也能得封太师。一定焚香祷告,告知于你,感谢你今日之祝福。”

一朝天子一朝臣,小人得势,永远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只见蔡京忽然双手往前搂抱而去,一手抓住了李邦彦的肩膀,一手作势来打。蔡京已然没有了其他泄的办法,唯有去打这面前洋洋得意的小人。

却是这蔡京七老八十,又哪里打得到李邦彦,又被李邦彦一把推在了地上。左右随从更是连忙上前来把蔡京按住。

院内护卫十几个,竟然没有一个上前去帮蔡京。只因为蔡京真正心腹,却在城外军营忙碌,还在一个一个登记着回营的溃兵。

“押其上车出城,带上几件衣服即可。直往保安军去。”李邦彦铁青着脸吩咐道,左右之人立马抬着蔡京往门外车架而去。这押送之人里面,便有结果蔡京性命之人。

却是这诺大的蔡府,里面的各类珍奇之物,也不知要便宜了谁。李邦彦必然要得其中不小的一部分。

第五百七十六章 某便无所畏惧

西北秦州,折可求、刘正彦、杨可世三人刚刚准备好出兵河东事宜,却是有一个惊天的消息传到几人耳中,便是赵桓登基以及郑智封王之事。m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

听到这个消息,三人皆是相对大笑,杨可世开口说道:“这新君陛下倒是不错,上来就给郑相公封了王,看来将是一个圣明之君啊。”

刘正彦也是大笑说道:“哈哈……如此郑相公以后必然稳如泰山,我等该派人给他道喜。”

折可求闻言,左右看了看,收了笑意,眉头一皱,慢慢开口道:“你们不要欢喜,此乃城下之约,东京官家也是被逼无奈,此番郑相公之事虽然看似妥善了,却是那东京的官家岂能咽得下这口气?等到新君坐稳,必有反复。”

刘正彦闻言,心下一思虑,也是皱起眉头,随即双眼一横,答道:“那管得那么多,便是想拿捏郑相公,哪有那么简单,如今封燕王,又封其子为赵王。燕赵之地,自古龙盘虎踞,郑相公又是多谋善战,这世间可还有人能拿捏与他。明日我快马先走,便去河北亲自为郑……燕王殿下祝贺。便是让旁人也知晓几番,我刘正彦向来知恩图报,燕王殿下于我有恩,我便要报答与他,看看何人还敢反复。”

折可求闻言一惊,看了看刘正彦,原来知晓刘正彦心中向着郑智,却是不知刘正彦如此支持郑智,龙盘虎踞之语也就罢了,便算是口无遮拦。却是刘正彦亲去河北表达支持,这种毫无余地的支持,意义已然不一样。若是这件事情传到了东京,便也不难猜测东京诸公的看法了。

折可求显然做不到这种明面上的支持,折可求心中多是一种闷声大财的想法,而这刘正彦已然心在河北,而不是在西北。是好是坏,折可求倒是没有一个什么考量,却是折可求心中多少有些觉得不舒服。

杨可世却是出言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我等还要不要带大军去河东?”

折可求与刘正彦对视一眼,答道:“去,为何不去,不去我等吃什么?此番小刘相公先去河北,便把我等在西夏收拢的一些财物多带些去,也算一点心意。”

折可求心中已然生恶,如今这河东之行,已经并不是为了迎合赵佶了。而是折可求压根就不愿意让麾下士卒卸甲。如今东京妥协了郑智,更让折可求对东京少了几分忌惮,便是要保住麾下这些能战之卒。所以河东之行,岂能不去?

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能在西北抢,把便是河东抢。这一趟抢了回来,西军一两年的粮饷必然不在话下。

刘正彦闻言接道:“极好,燕王开府,便要隆重一些,不能丢了我西军的脸面。”

郑智已然入了沧州,大战而回,军将大多思家心切,郑智亦然。

沧州不比其他地方,只要闻得大军路过,官道之上便会挤满了人群,十里八乡的民众皆往官道赶来。

此番郑智封王的消息,比正常行军的度快了许多,早已传遍了河北,一战灭辽,一门二王。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也是少见,这位郑相公,这位燕王殿下,便是犹如战神一般。

河北其他地方还多有戒严之事,多少也听说了一些郑智谋反的风言风语。而今这沧州却是不同,唯有这位郑相公军阵无敌之威名,唯有这位郑相公一战封王之喜悦,还有为同族子弟出征凯旋的欣喜。

一个老汉看着路过的大军,忽然跪拜在地,口中大呼:“拜见大王!”

旁边一个中年人也连忙跪拜而下,口中提醒道:“父亲,大王是老古的称谓,便该称为燕王殿下。”

从春秋起,大王本是一国之王,辽人本还有这般叫法,却是到得如今,便是辽人也不这么叫了。反倒是那些占山为王的山贼土匪继承了这么个称呼。

老汉闻言,又是大喊:“拜见燕王殿下。”

中年人也是跟着喊出:“拜见燕王殿下。”

左右众多百姓,看得也是新奇,有样学样,也跪满一地,拜见燕王殿下。

郑智忽然看得这般场景,便是也未预料,心中自是高兴不已,抬手左右示意。

“合该免礼。”种师中轻声提醒一句。

郑智听得提醒,忙道:“诸位老乡免礼,免礼。”

郑智免礼之声,便是这般沿路说个不停。整齐队列里的士卒们也是大笑不止。

最先拜见的老汉爬了起来,便在一列一列的铁甲士卒之中寻找,抬眼看个不停,身边的中年儿子也是帮着寻找。

天遂人意,两人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却是那人先现了这两人,远远便大喊:“父亲,大哥,我在这。”

两人随着声音往后看去,便是见到最外头队列上的一个少年人,却是这少年也不敢乱动,只是微微探出头,口中又道:“这里,这里。”

老汉转眼大笑,却是立马又哭了出来,口中说道:“我的好幺儿……”

老汉连忙上前几步,却是又被大儿拉住了,只听大儿说道:“父亲,可不得打扰了大军行路,待得入了清池之后,幺弟就会回来了。”

老汉自然止住了脚步,看着自己儿子慢慢走了过来。

走过来的少年一脸兴奋,口中大喊:“父亲,孩儿立了功呢,杀敌三个,虞侯的功劳簿里都记着呢。”

“好,好,好……好幺儿……”老汉也不知说得什么,只是一个劲说好。

却是这两句对话,少年已然走了过去,回头又是大喊:“父亲,我家燕王殿下回去有赏的,三十贯多,还有两百多斤粮,都给你,都带回来孝敬你。听说还要分地,地都给大哥二哥种。等我回来啊,等我回来吃酒。”

声音渐行渐远,少年也不敢再把头偏向后面来看,军中纪律严格,却是就这么走过去了。

老汉看着自己儿子就这么走了过去,笑中带泪,还想往前根着走,却是左右都是村里来的相亲,也走不得几步,只得停下来用满是补丁的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口中直道:“好幺儿,好幺儿。”

身旁的中年人却是一脸欣慰的笑,口中只道:“父亲平日里多打骂,我便说小弟将来会有出息的,头前父亲还不信……”

“有出息,有出息,也是燕王殿下好,燕王殿下战无不胜,所以幺儿有出息了。”老汉慢慢退出路边,把位子让给村里其他乡亲,村里这一回出去当兵的浪荡子,便是几十个之多,而今几乎都凯旋而归。

类似对话,便是这一段路上,此起彼伏。更有许多少年人跟着大军一直往前走,一直往清池城走去。

队列中许多汉子也把胸膛挺得更是笔直,不时偷偷往路边望上眼,见得村中还有少年人在一旁跟随,脸上笑意更甚,昂挺胸,神气十足。

大军入得清池城外军营,各归部曲。

祝龙与朱武却是开始忙碌非常。朱武身边几百个虞侯挤作一团。而祝龙却是直奔城中而去,城内的府库大开,一辆一辆的车架在府库与军营之间来来往往。

种师中随着郑智慢慢打马入城,口中笑道:“燕王倒是大手笔啊,怕是这大宋朝也是独一号了。”

郑智笑道:“命便是最值钱的,儿郎们随某出征,侥幸而归,岂能慢待。钱粮是小,人心是大。只要儿郎们心中火热,某便无所畏惧。”

种师中点了点头道:“唉……可惜当年在延安府之时,经略府过于拮据了些,不然当也是这般封赏的景象。”

郑智看出了种师中心中有些愧疚,便道:“相公不需惭愧,西军之中,汉子们的待遇也是不差的。差便差在东京的官家要卸下这些汉子们的甲胄。”

种师中与种师道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是一样的感受,当看到卖命的汉子最后竟然衣衫褴褛,唯有愧疚。只道:“大宋满地都是钱粮,却独独不给军汉。当真不知是何道理。”

郑智闻言,心中也有感,只道:“此番如此封赏,也并非真是钱粮宽裕,而是某要这些军汉回家之后,能受人羡慕,被人敬重。厮杀汉,拿命搏,何以能亏待,封赏再丰厚,也是应当。”

种师中闻言点了点头,脸上坚定,只道:“便是应当!”

军营之外,挤满了沿路跟来的百姓,其中多是少年人,围在高高的栅栏之外,不断向军营里面观瞧。

身边车马不断,皆往大营门口而入。不是有车架缝隙里漏出一些稻谷麦粒,少年人便趴在地上一颗一颗捡起来,舍不得浪费一颗。这些粮食,也是这些捡拾之人经年忙碌一颗一颗种出来的。

中国人自古如此生存,这片土地赋予的,从来不敢辜负。华夏的百姓,便是世界上最好的百姓。

晚些时候,这些少年依旧在军营之外不散去,军营之内,有他们的兄弟好友小,甚至有他们的父亲。

许久之后,军营之内飘起了酒肉的香味。馋得饥肠辘辘的少年们不断的咽着口水。

随之也有无数的铁甲军汉挎着腰刀从各处营帐走了出来,手中端着酒肉吃食,沿着栅栏不断寻找。

军汉们夜里不准出营门,却是也不会忘记这些营外跟着自己来的人。

一个军汉寻到了自己的弟弟,连忙把手中的酒肉从木墙的缝隙之中递了出来。

少年接过酒肉便是大快朵颐,营内的照明篝火照得这少年满脸是笑。

军汉看得自己弟弟吃得开心,笑道:“慢些吃,别噎着了。酒一定要小口喝,此酒乃我家殿下酿造了,世间第一烈酒,喝下去如火烧一般。”

少年闻言,却是放下了手中的肉块,拿起酒囊,便尝了一口,随即连连咳嗽两声,只道:“大哥,头前你来当兵,我还觉得你是无路可走无处可去了,要知如此,我便也随你一起来了。”

“哈哈……便是我自己也未想到,燕王爱兵如子呢。不过这战阵非比寻常,家中就你我两子,你便还是在家中赡养父母吧,此番粮食已经了一百斤,明早应该会钱,也该有十几贯。你明天先带回去一些,我这应该还需几日才能离营探亲,回去了再与你吃酒。”这军汉此番见识了战阵,便是更知道战阵血腥,家中只有两兄弟,总要留一个。

“大哥,何以你去得战阵,我便去不得。若是燕王殿下再招兵马,我便也来报名。”少年心中大概也未多想,便看手中的酒肉,已然是难以抵抗的诱惑了。

“你还小呢,且不多想,过得两年再谈此事。军中多传,说此番会赏田地,应该是真。若是赏了田地,田地也要人照顾。”军汉又道,心中便是不愿意家中兄弟二人都上战阵。

少年人吃着酒肉,却是并不答话,只是抬头笑着看了看自己大哥,把一个盘子递了进去,把剩下的半块肉放进了怀中。把酒囊盖好,系在了腰间,随即才又开始吃着一个面饼。

然后才道:“这酒肉也带回去给父亲尝一下。”

军汉闻言一笑:“哈哈……多的是,你只管吃就是,等明日了赏钱,你便入城里去多买一些带回去。”

“留着明天回去的路上吃。”少年憨憨一笑,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大哥,你把吃的都给我了,回去可还有得吃?”

“有的有的,今夜殿下犒赏全军,便是吃喝管够,营帐里多的是。”军汉也笑得极为开心。

郑智已然到得经略府门前,下得马来,便要入内。

李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连忙追上几步,问道:“殿下,那帝姬还在城外营中呢?”

郑智闻言脚步一停,归家心切,却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忙道:“快在城中安排处宅院,先让她住在那里,派一都人马守卫着。”

李纲闻言,又道:“那……此事……”

郑智摆了摆手道:“便先如此,先把该忙的事情都忙完再说。”

李纲也不再多问,转头便去安排。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天子问计,不敢不言

郑智入得经略府,郑凯飞奔扑来,徐氏、李师师、金翠莲也笑中带泪,直把郑智往家中迎去。

却是郑智还看到了另外一人,便是米真念。米真念福了一礼,在旁边不言不语。

郑智却是疑惑米真念怎么也在府中,不禁多看了几眼。

徐氏连忙开口解释道:“官人,那蔡攸带兵来清池之时,妾身私自作主,派人去沧北求援,米妹妹带人星夜赶来,又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妾身便把米妹妹留在府中多住了些时日。”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也知道徐氏是托词,多住几日便住到了现在。又转头看得几眼米真念,直把米真念看得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可见米真念对于郑智,心中依旧还是惧怕占多。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以后便留在府中吧。”

徐氏闻言一笑,看了看米真念,见米真念不言不语,又眼神示意了一下。

米真念见得徐氏示意,连忙上前又是一礼,口中细声说道:“多谢主人。”

郑智也不多说,直往厅中而入。左右几人也知道该去准备热水。

郑智便在这厅中逗弄起了郑凯,李师师报来郑夕旋,郑智心中更是欢喜,便把这郑夕旋接了过来。

却是这小姑娘立马嚎啕大哭,郑凯见状,连忙围着小姑娘打转,不断逗弄着自己这个妹妹,小姑娘看着面前上蹿下跳的哥哥,倒是止住了哭声。

也把郑凯忙得满头大汗,郑智见此,开口笑道:“凯儿这大哥还是当得不错的,是个男子汉的模样。”

郑凯闻言,撅起屁股答道:“父亲,自孩儿打战阵归来,又与老胡伯父学得了几招绝技,父亲可敢应战?”

郑智闻言更是大笑,口中说道:“取兵器来,近来为父也是武艺大涨,为父便坐在此处,抱着旋儿,一只手与你较量一番。”

郑凯闻言,飞奔而出,便是去取兵刃。两柄未开刃的小铁刀片刻就取了过来,两人大战几番。

有鸟大汉郑凯不敌郑智,被郑智扫了下盘,栽倒在地,便才罢手。

徐氏连忙上前来扶,左右观瞧,便是怕自己的宝贝儿子摔坏了。有鸟大汉一脸不耐烦道:“母亲,我没事,我没事……”

徐氏已然转头来看郑智,眼神哀怨,便是要埋怨几句了。

却是郑智先开口道:“伯纪也一并回来了,让凯儿每天起早一些,便到伯纪处读上一个时辰的书。平日里他也忙,读了一个时辰就接凯儿回来。”

徐氏埋怨的话语也就说不出口了,换了一个笑脸,答道:“官人,李知府多忙碌,如此李知府也不知愿不愿意呢。”

郑智也笑道:“伯纪既然收了凯儿这个学生,自然是要负责的。早起一些,也不会耽误事。”

徐氏虽然话语这么说,却是心中哪里会不愿意自己儿子跟李纲这么个进士及第读书,便是连连点头。

待得热水烧罢,徐氏也是亲自前往伺候,为郑智洗头搓背,满脸是笑。但凡一个女人生了孩子,这孩子立马便成了心中的第一位,丈夫反倒排到孩子后面去了。

郑智又哪是能安安静静泡澡之人,不得多久,徐氏却是也落到水里面去了。

李师师照顾着两个孩儿,倒是把在厢房里忙前忙后的金翠莲弄了个大红脸,随后也落入了水中。唯有米真念坐在厅内,不敢乱动——

耿南仲从亳州回得东京复命,赵桓几个心腹齐聚,便听耿南仲把见赵佶的事情如实讲述了一遍。

赵桓面色阴沉,开口问道:“此事可有对策?”

这一问倒是把耿南仲问到了,两个皇帝打架的事情,耿南仲哪里能有什么对策,只道:“陛下,不若再圣旨去亳州,着太上皇回京?”

赵桓闻言,摇了摇头,只道:“再圣旨有何意义?”

耿南仲闻言也不言以对,一个太上皇在外不归,捉也捉不得,拿也拿不得,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吴敏想得片刻,开口说道:“陛下,如今蔡京已往西北,宫内宦官大多换了人。太上皇在外,可还有得倚仗?”

倒是吴敏话语隐晦,这往西北去了的蔡京,只怕已经死在半路上了。

李邦彦闻言,立马想起一人,开口接道:“还有朱勔,应奉局头前又开了起来。虽然这衙门叫做应奉局,却是在江南势力极大,以皇差之名,一手遮天,官员多听命奔走。大小官员,多是朱勔举荐。太上皇因花石纲之事,对其更是信任有加。此子不除,必有后患。”

朱勔在江南,当真便如李邦彦所说,一手遮天,人力物力皆能随意调动,官员也多靠他的路子走动。便是这应奉局还有一个外号,时人笑称为“东南小朝廷”。

赵桓闻言,立马说道:“下圣谕,着朱勔戴罪进京受审。”

李邦彦听言,连忙又拱手接道:“陛下,此谕不妥。若是那朱勔得了此谕,必然不敢进京,反而会去亳州寻太上皇寻求庇护,如此反倒帮了太上皇。陛下不若下旨,先多褒奖,擢升朱勔为尚书左仆射,加封太师,让其运送一批花石进京,便说陛下要重修艮岳,如此朱勔以为陛下倚重于他,必然会入京当值。”

赵桓闻言连连点头,笑道:“李卿好计策,便依此法。”

话语说完,赵桓却是又想到一人,连着问道:“那童贯可是在京中?”

吴敏听得童贯之名,也是陡然想起,接道:“陛下,童贯就在家中,其深得太上皇宠信,如此识人不明用人不当之大罪,却是也能脱罪,更是听说蔡京在太上皇面前也多番为其说情,述其忠良。此人留之,怕也是祸害。”

吴敏不知童贯之前听了郑智的建议,对赵桓多有示好。却是耿南仲一直在赵桓身边,深知此事,忙道:“吴侍郎之言稍有不妥,这童贯向来知兵事,头前与陛下也多有交流示好,兴许可以拉拢,为陛下所用。”

赵桓听得耿南仲话语,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便去把童贯传来,便说朕要与之问计。”

赵桓这个安排,便是要试探一下童贯来,便看看这童贯到底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却是当初郑智一言,当真救了童贯一命,虽然童贯当初只是与还是太子的赵桓交流了几番,却也保得童贯还有一个活命的机会,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便也看童贯自己了。

耿南仲闻言答道:“陛下,臣亲自去一趟。”

赵桓点了点头,便是觉得耿南仲亲自去比较妥当,那童贯也不同旁人,应该看重一些。

耿南仲一礼之后,便出了小厅。

童贯自然是在家中,从不出门,每日看看书,逛一逛园子。便是个吃喝等死的模样,对于朝政之事,也从来不多问,只是每日大早听吴泽说一些东京城内的事情,权当做消遣。这些事情听到童贯耳中,心中自然会有一些想法与看法,却是童贯也从来不表意见。

郑智退兵之后,童贯也派人回乡,开始准备墓地,童贯本就是开封府本地人,家乡离东京城也不过几十里地。又多散财给族中老幼,便是为将来能有人记住一些恩情,也顺便给自己烧一些纸钱。

耿南仲亲自前来拜见,吴泽自然知道这耿南仲是何人,不敢怠慢,请入正厅等候。自己连忙入内院去禀报。

耿南仲坐在厅中,看着门外几个木匠忙忙碌碌,一具棺材也差不多快要成型,心中不禁也有疑惑。

便是童贯准备了墓地,自然也要开始准备棺材。也就请人上门来打造一口奢华一点的棺材,全楠木打造,只为防虫防腐,花费也是不菲。倒是被耿南仲碰上了。

吴泽到得内院,找到正在园子里喝茶的童贯,开口禀道:“主人,耿南仲来了。”

童贯闻言眉头一皱,耿南仲是何人童贯心知肚明,也老早就见过了,童贯见还是太子的赵桓之时,耿南仲便在左右伺候,只是童贯当时对这个太子属官也并不当回事,如今这耿南仲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只见童贯站起身来,便往卧房而去,口中还道:“便说某重病在床。”

吴泽连忙追上几步,问道:“主人不见他?”

童贯闻言,却是没有立马答话,边走边想了片刻,只道:“便带他到卧房来见,某先到榻上躺着。”

吴泽心中也觉得童贯该见一下这个耿南仲,听得童贯说见,也少了一份担心,转身便去请耿南仲。

待到耿南仲面前,吴泽恭敬禀道:“耿学士恕罪,主人重病在床,便请学士往病房一见,还请学士多担待。”

耿南仲闻言眉头一皱,又回头看了看那副快要成型的棺材,随着吴泽直入病房。而今的耿南仲官拜资政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但是也不过就是个过渡,要不得多久,便是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

耿南仲到得病房,童贯果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便是起身都费劲了全身之力。

耿南仲连忙来扶童贯,只道:“太师重病,不需起身。”

倒是童贯的太师之位,还没有正式罢免。却是童贯自己在家中不准人再这么称呼。

“多谢耿学士体谅。”童贯靠在床榻边缘之上,语气虚浮无力。

耿南仲皱眉说道:“此来本是陛下之意,唤太师入宫问计,奈何太师病成这副模样了,下官这便去复命,告辞。”

童贯闻言,心中一惊。哪里还不知耿南仲此来的意义,头前蔡京刚走,而今又该轮到自己了。历经几朝,童贯焉能不知其中深意。自己没有被直接贬谪,已然是当初郑智的建议其了作用。

耿南仲行得一礼,便回头往门外而去,也不想在这病房之内多留。

童贯看得往外而出的耿南仲,口中忽然说得一句:“天子问计,不敢不言。”

耿南仲立马停住了脚步,回头又是一礼,开口说道:“太师请说。”

“聚兵东京!”童贯有气无力说出这四个字,便是知道圣意难测,还是得出言保住自己这条老命,也能安享晚年。单凭一个卧病在床,怕是还不足以保得周全。

耿南仲闻言,脑中想得片刻,面色大喜,立马躬身大拜:“多谢童太师之言,太师忠心耿耿,下官必然如实禀报陛下得知。”

童贯也是慢慢抬手,回得一礼。吴泽却是看着两人打哑谜,面上都是疑惑不解。

耿南仲已然快步而出,直奔宫城而去。

再次见得赵桓,赵桓身边唯有一些太监伺候,正在艮岳游园,耿南仲拜见。

赵桓开口笑道:“便是在这宫中二十多年,却是这艮岳还真未认真游得一次,父皇一生心血,便是留得这么一座园林,呵呵……”

赵桓笑声轻出,不显张狂,也不显鄙夷。

耿南仲也并不多答,直说正事:“陛下,童太师卧病在床,入不得宫了,臣亲眼所见,便是棺材都在家中打造的差不多了。”

赵桓闻言,面色微沉,只道:“怕是被蔡京之事吓出病来了。”

果然如童贯所想,卧病在床当真是保不得周全的。这赵桓话语,已然就是态度。

耿南仲也知赵桓心中的想法,忙道:“陛下,人虽未到。却是童太师为陛下出得一个良策,可解亳州为难之事。”

赵桓闻言倒是有些意外,说道:“哦?是何妙计?说来听听,众人皆束手无策,看看他童贯有何高见。”

“陛下,童太师所言,四个字尔,便是:聚兵东京。”耿南仲答道。

赵桓闻言,面色一变,思虑片刻,开口笑道:“人言姜还是老的辣,果真如此。童太师倒是可以安享晚年了。”

便是赵桓一语,便让童贯不仅保住了这个太师的名头,还能安享晚年。只是这朝政之时,与童贯倒是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一点也是童贯自己想要的。

聚兵东京之意,便是给赵佶来了个釜底抽薪。赵佶借口,不过就是说在亳州聚兵。如今赵桓一道圣旨而下,命天下兵马直接聚到东京来。便是让赵佶不能带兵回京,赵佶岂能还有倚仗。不论赵佶是否立刻回京,对于赵桓来说,威胁也降到了最小。

赵桓与耿南仲、李邦彦、吴敏几人都还在纠结着怎么让赵佶回京的问题。童贯不仅猜透了赵桓的心思,更是跳脱出了这个问题。却也不是童贯要害赵佶,便是童贯也不觉得赵佶回京之后会有何生命危险。

童贯伺候了三朝皇帝,便是心想,既然赵佶自己退位了,谨守本分,诗画园林,便是应该。

童贯自己也脱离了历史命运,保住了身家性命。其中郑智自然出了不少力气,让童贯交好赵桓,放蔡京保护童贯,蔡京也帮童贯在赵佶面前说了情,也私自放童贯离开了城头,免受了箭雨。童贯自己也抓住了最后的生路。8)

第五百七十八章 巡查司与戒尺

大早而起,有鸟大汉腰间挎着一柄小铁刀,身后跟着几个护卫,主要负责护卫之人,竟然是栾廷玉,而今郑凯也正式拜师栾廷玉了,学些刀枪与弓马。还有丫鬟小婵,小婵手中抱着几本书。

一行人便往知府衙门而去,天气已经转暖,却是这早间,气温依旧不高。

知府衙门与经略府衙门相距不远,走不得三四百步也就到了。大汉郑凯异常跳脱,拔出腰间的铁刀,便是左舞右弄,哼哼哈嘿。

栾廷玉把一封公文放在怀中,拍了拍胸膛,才稍显放心。口中笑道:“赵王殿下,可不得再玩刀了,到得知府衙门,先生教你读书,可要认真一些,少点跳脱,得老老实实坐好听讲。”

郑凯闻言便道:“师傅放心,我左手拿刀,右手拿笔,没事的。原先吴学究教我写字的时候,最是宽松了,只要我能写出字来,便任由我耍弄的。”

“李相公与吴学究可不一样的,李相公可是进士相公,你可不得冲撞了。”栾廷玉又道,心中也知道,吴用并非正统的文人,又有一种钻研的性子,所以肯定是不敢严苛要求郑凯。李纲却是不一样,正统的文人,岂能忍受学生对圣人不敬。

郑凯却是不以为意,只道:“李先生平日里也挺和气的,只要我能写字,肯定不会生气。”

栾廷玉摇了摇头,面色一笑,便是知道这小子大概是要受点教训了,却是也不多说。

不得多久,也就到了知府衙门,李纲也刚刚起床,洗漱一番之后,正在吃早餐。

栾廷玉带着郑凯走了进来,栾廷玉恭敬拜得一下,郑凯却是只顾着打量左右。

栾廷玉连忙伸手把拍打了一下郑凯,郑凯方才拜了下去,说道:“拜见先生。”

李纲一边吃着面饼小菜,一边抬头看得一眼,开口便问道:“头前学了些什么字?”

“先生,我会写好多字呢,一二三四百千万,你我他,父亲,母亲,先生之类,都会写。”郑凯洋洋得意答道。

“把你名字写来看看。”李纲已然进入了先生的角色。

左右小厮连忙准备笔墨,郑凯当真左手拿着刀,右手提着笔,便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笑着说道:“先生请看。”

李纲放下手中的米粥,抬头看得一眼,便道:“拿戒尺来。”

左右小厮闻言,却是不知如何是好,一人开口说道:“相公,府中没有戒尺。”

郑凯却是还不明所以。便是李纲已然看到了郑凯手中的小铁刀,伸手说道:“把这把刀给我。”

郑凯见得李纲面色严肃,回头看得一眼栾廷玉,随后慢慢把刀递了出去,李纲接过未开刃的铁刀,手中掂量了一下,似乎觉得手感正好,厉声说道:“把手伸出来。”

这回郑凯便是明白过来了,面色一急,忙道:“先生,我写了啊,你如何还要打我呢?”

李纲忽然开口呵斥:“把手拿出来。”

便是李纲一声呵斥,把郑凯吓得一跳,回头又看得栾廷玉一眼,见得栾廷玉假装没有看到的模样,颤颤巍巍把手伸了出去。

变成戒尺的小刀便这么打了下来,声音极为响亮,便是这一下,郑凯便把手急忙收了回来,已然就要哭出来了。五岁多的小子,便是第一次感觉这般无助。在家中从来都是众人呵护着,即便被郑智呵斥几句,几个姨娘随后也是千般安慰。就是到了军中,一众军汉也是众星拱月。

却是到了李先生这里,这位圣人子弟说打就打,便是旁人都装作没有看见一般。手中的疼痛倒不至于让这位大汉流泪,却是这种无助的感觉让大汉受不了。

“今日打你,一是教你要尊师重道,二是教你要尊重读书写字这个事情,三是教你写字不能随性,岂能两个字写成了四个字的模样。明白了吗?”李纲严肃说道。圣人子弟,对于读书这件事情,有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尊重,便是信仰。

郑凯依旧回头看得一眼栾廷玉,栾廷玉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这大汉终于知道是真没有人会帮助自己了,只得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道:“先生,我知道了。”

李纲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戒尺”,说道:“接着写。”

说完李纲又开始喝着碗里的米粥。

此时栾廷玉方才上前,从怀中拿出公文,递给李纲,口中说道:“燕王殿下亲笔,相公过目。”

李纲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接过公文,拆开便看,看得一会,面色慢慢凝重起来,口中直道:“殿下头前便与我说过此事,未想公文下得如此之快,此法甚好,短期之内必然奏效。往后差事便要拜托栾教头与卢员外了。”

栾廷玉闻言笑道:“李相公客气,往后我与卢员外便是巡查司下的官吏,便请李相公多多提携。”

李纲闻言又道:“栾教头客气,同僚之间,互相照拂便是应该。往后你便是栾巡查使,一应差事,多多劳烦。不知卢巡查使身在何处?”

“卢员外头前往大名府去了,不得两日便回,便是想问李相公,这衙门该开在何处?平日里该到哪里上值?”栾廷玉问道。

“便先在这知府衙门里办差吧,案件审理之事,便也在知府衙门过堂。”李纲心中倒是也有打算。要说这巡查司,便是郑智新组建的衙门,具体的差事,便是调查燕王府辖下所有的官员。

查衙门账册,查官员财产,颇有点锦衣卫或者纪委的味道。栾廷玉与卢俊义便成了两个主要巡查的官员,李纲则是主官。

这也是郑智对于吏治的第一步,这种直接的办法,在近期必然极为有效。先把吏治整肃一番,也是打压异己的手段,以这种高压手段来控制各地衙门,必然直接有效。

至于那些经受不住巡查的官员,自然要带到李纲这里受审,该免职的免职,该坐牢的坐牢,该杀头的杀头。

卢俊义在河北势力不小,名声也大,消息来援自然多。一个官员操守如何,民间的传闻往往能切中要害,这也是卢俊义为何被安排了这份差事的原因。栾廷玉也是如此,虽然比卢俊义差了些,却是也在这河北各地之人多有交际,也是正合所用。

“如此下官明日就来衙门里办差。燕王那边也是催促几番,让我等着手差事。”栾廷玉说道。

李纲点了点头,只道:“明日便开始办差,这几日先把人手配齐。”

“相公放心,此事燕王早有安排,军中调拨一些,燕青那里再调拨一些。先配个五六百号人。刀笔文书之类,便只能在知府衙门抽调了。”栾廷玉答道。

“好,此事你负责办好,人手配齐之后,你边去河北西路真定府,从真定府开始。卢巡查便往大名府开始办差。”李纲已然开始安排。真定府在北,大名府在南,两人一南一北,便要开始办差。

这件事情虽然只是巡查官员,却是意义不止于此。在于民心与官心,渎职之官被拿了,那么自然有清廉之官上任。

官场本就有一股风气,便是贪污奢靡之风,但是并不代表所有官员都是如此,圣人教诲之下,自然还有真正有信仰的人,只是比例问题,大宋朝相对而言,在这方面还是有不少正人君子的,这也是尊重文人带来的好处之一,越是尊重文人,许多文人便越在乎自己的名声。

官心就在于此,遏制住这股风气,让廉洁之人为主官,那么原本受排挤的廉洁之人必然心中感念,这便是官心。民心自然更简单,只要贪官污吏伏法,便是民心所向。

至于调查之事,这个时代不比后世,没有银行存放财物,事事都需要人去做。大多数人的财产只会放在两个地方,一个地方是自己的家,一个地方便是老家。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朝会有人能直接进到官员家中搜查,如此必然让绝大多数官员措手不及。

这些原因,便也让调查之事简单了许多。唯一为难的地方,就是尺度问题,什么人算是贪官污吏,什么人不算这个行列。

郑智却是引入了一个标准,便是财产来源证明。只要能解释得通财产正规的来源,自然就不算得贪贿受贿所得。

新政权用这种办法,最为有效,因为行使这个职权的衙门不会有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链条,也就相对而言更加公平公正。

每种政策,皆是有利有弊,取舍之上,便是利弊对比。这也是郑智为何要快执行这件事情的原因所在。

这件事情也会带来另外一件事,便是人才的空缺。关于这件事情,郑智也另有打算。只等东京春闱过去,便会开始施行。

有鸟大汉撇着嘴,一遍一遍写着自己的名字,“郑”与“凯”,大汉显然会写,难点就在于这两个左右结构的字,怎么写得拢在一处,不会变成四个字。

李纲先生自然是严苛的,戒尺也从不吝啬。

却是在门外等候的小婵,听得房屋里面的戒尺声,心如刀割一般,却是又不敢闯入李知府相公的房间里去,只得左右为难。

第五百七十九章 土地之变、以士为商

待得一个时辰之后,郑凯写了几张纸的名字,又读了一些论语,便下课了,李纲也开始忙碌一天的公差。

小婵看着郑凯被打得红肿的手掌,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带着郑凯飞奔而回。

见到徐氏,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便道:“夫人,你快看看小乖官的手,都被那李相公打成什么样子了。”

徐氏闻言,连忙抱起身前的郑凯,把儿子的手拿出来看了看,心疼不已,开口问道:“凯儿疼不疼?”

便是这一问,郑凯就要哭了出来,口中答道:“疼,比父亲把我打倒在地上疼多了。”

徐氏心中更是难忍,直把儿子的手拿到嘴边吹了起来,却道:“疼你就要听先生的话,少让先生的打板子。”

小婵此时又道:“夫人,便叫王爷给乖官换个先生,这位李相公实在太狠了。”

便是郑凯听得小婵的话语,也道:“母亲,明日我不去先生那里了,我要去找吴学究,吴学究教得好。”

不料徐氏面色一变,开口说道:“明日还得去,李相公可是正正经经的进士,这天下也没有多少进士。严师出高徒,你要好好学,争取不挨打。”

便是从这一刻起,这个赵王殿下才忽然感觉自己的世界变了,变得与以往不一样了,便是自己的母亲看到自己挨打,还叫自己再去挨打。

五岁的孩童,唯有大哭,便是挨打都没有真正哭出来,却是回来之后嚎啕大哭起来。

徐氏看得心疼,又连忙去吹郑凯那红肿的手掌,口中只道:“凯儿要好好学,多学学李相公的本事。早上去学文,下午便习武艺,栾教习最擅长教人习武,你也要好好学。你父亲最是心狠,将来必然要你上战阵去,武艺一定要学好……”

便是说着说着,徐氏脸上也挂上了泪水。却是也让这大汉知晓,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没有捷径,也没有人能帮助他。

前衙之中,种师中与郑智正在面谈,显然也是事关重大,便见种师中面色凝重开口说道:“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到时候必然要造成大乱啊。”

郑智却道:“相公便放手去做,一个州府一个州府去做。此事不得不如此,你看西北之地,关中大户何其多,难道真就养不活几万士卒吗?却是这些大户家家有人读书,每一氏族都有几个当官的,拿捏不得。那些人家中存粮无数,银钱满地。却是不能为国所用,且赋税都能想方设法逃脱,如之奈何?此番某接手河北燕云,此时不做,以后便能难做了。”

种师中闻言,自然知道郑智话语是有道理的,却是又道:“事情虽然如此,却是这大小衙门里,都还需要这些世家大户帮衬,若是没有这些世家大户,衙门里的差事还如何能够进行得下去。”

二人话语,显然说的就是土地改革之事,便是要把土地进行重新分配,把那些佃户都从土地里解放出来,人人有田地。往大了说便是解放人口,让真正底层的百姓能够有一份不错的温饱生活。往小了说,便是土地产量都会变高,郑智的税收也能大幅度增长。

“大宋朝,依靠世家大户治理地方之民,此法本就不妥,也是到了该改革的时候了。平民百姓,只知有地主,不知有朝廷。朝廷不论有何政策,也并不能真正有利于民。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往往偷税漏税,对上敷衍,对下苛刻。国家有难,也无人关心,朝廷更难以动员人力物力。便是某治下,岂能还如此行事。”郑智说得颇为激动,便是必须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

“就怕有人反弹,到时候便是造成民乱动荡,怕是难以收拾。”种师中对于这些士族势力,也有充分的认识。哪家哪族,也有家丁护院,也有心腹子弟,更有一批既得利益之人。这些人纠结起来,必然要出问题。

郑智闻言眉头皱松几下,只道:“不破不立尔,先赏军汉。再分百姓。提刀在手,便看何人敢造次。”

种师中心中还是有些担心,又道:“燕王此法合乎情理,只是恩威并施才能妥善,还需再计议几番。如此方能让反弹之力降到最小。”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又道:“对于这些家族,自然也有弥补的办法。国不能无商,商人便是社会的润滑剂,犹如车轴上的油脂,便能让车架跑得更远。商便是资本,大户家族有钱便是有资本,只要补缴偷漏赋税,土地之外的其余财产皆可保留。如此便可行商,此番开王府,第一件事情便是鼓励通商,商道也由王府负责,一为随战之法,过得几月,大军便入草原,可选五百户同行,缴获之物,皆低价出售给这五百商户,以先登记者为准,只选五百户。往后只要开战,便行商人随战之法。运送粮草的事情都可部分付与商人去做。

二为海商之法,沧州北地,船厂人手足够,海路也是畅通,高丽与倭寇之处,还有金国,皆可通商,便是南洋而下,也可通商,最简单的不过海路下江南,金人如今有的是金银钱财,却是什么都缺,又什么都想要,除了铁器粮食硫磺等物,其他的都可往北运送。王府士卒在前,为其打开商路,只要在码头进出之时交齐赋税,便可得到水师保护。

如此两法,利润必然可观。”

“相公所想,自是不差。却是让原来那些地主之家出门行商,怕是有许多人并不愿意。”种师中一边点头,表示心中认可,却是又有担忧。

“不愿意便让他们坐吃山空,愿意的自然赚得盆满钵满,初期必然艰难,有人得利之后,效仿者自然多了起来。若是有其他想法的,那便试试某屠刀利不利。”郑智知道种师中的担忧,却是这件事情只能落到种师中头上去做,郑智身边,能肩负如此重任的也只有种师中这般沉稳老练之人。

这些事情郑智也想到了一个开始,辖下还有几个大户可以当其冲,第一便是大名府富卢俊义,第二便是独龙岗上的三家。这些人自然是要在郑智计划的最开始的。便是土地改革,当其冲就是独龙岗。祝家、扈家、李家,只要舍了土地,必然要得到更大的利益。卢俊义倒是早早就把土地都卖得差不多了。

种师中闻言,感受到郑智的决绝态度,也明白了一些事情的对策,也没有其他事情再去多问,余下的事情自然是看种师中的手段了,郑智也把上万的军将给了种师中调拨。如此官场巡查与土地改革并行,双管齐下,雷厉风行,便是避免夜长梦多。事情越拖,便是越难施行,此时郑智初掌大权,正是翻天覆地的时候。

便听种师中又道:“开府封官之事,也该尽快。如此也是安稳军心。”

种师中老道,便在于此。出生入死之人,大多等着郑智安抚,安抚之法,无外乎升官进爵。士卒要收心,军将之类,更要收心。

郑智点了点头道:“此事已在计划,不得多久便会完成,到时候举行一个开府仪式,仪式之上,便宣布加官进爵之事。”

种师中今日该说的事情,倒是也说完了,便道:“那下官便先告辞,着手土地之事,人员调拨,还请燕王多多操持。”

郑智点了点头道:“此事某再与李纲商量一下,让李纲配合与你。土地之事,便随巡查之事一起,巡查到得何处,土地之事便跟到何处,如此互相配合,必然事半功倍。”

种师中点了点头,起身告辞而出,便是去点校上万的兵马。心中也知晓,兵马是这件事情成功的基础。

郑智也跟着起身,时辰已然不早,午饭在即,郑智便往后衙而去。

待得郑智入得后衙,郑凯又是飞奔而来,这回郑凯一脸愁容,也不说话,只是跟在郑智身边转悠。

郑智却是也觉得奇怪,开口问道:“凯儿为何愁容满面啊?”

郑凯抬起自己红肿的手,在郑智面前晃了晃,依旧不一言。

身边的小婵自然要替这小乖官说话,开口说道:“回禀王爷,小乖官今天早上被李相公打了板子,不知打了多少下呢,把手都打肿了。”

郑智闻言一笑,便道:“为父小时候上学堂,也被老师打过板子,过几天就好了。”

郑智所言,还好没被渭州的街坊邻居听到,否则便成了一个谎言了。

郑凯这回却是无话可说了,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小婵也只得一撇嘴,不言不语。

郑智看了看儿子,又问道:“今天先生教了些什么?”

郑凯有气无力答道:“教了论语。”

“论语好,论语乃圣人之言,论语便是为人处世的智慧。人要聪明,便要多学智慧。背来与为父听一下。”郑智笑道,便是检查作业的意思。

郑凯无法,随着郑智往里面走着,口中只得背了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郑凯所背,自然是论语第一篇。郑智也学过这几句,便问道:“先生可有解释给你听?”

“先生解释了呢,说学东西要勤学苦练,时常复习,这样才学得好。交朋友要有情有义,志同道合,这样才能有聚集人心,成就大事。若是别人不了解自己,不能因此而生气,这样才是君子。”郑凯答道,话语也是简单。

却是郑智闻言面色一变,前后两句的解释倒是无妨,却是中间这一句的解释,显然不一样。便问道:“可是李先生这么跟你说的?”

郑凯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道:“先生这么与孩儿说的。”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在多问。却是李纲的心思便在这一句简单的解释上表露了出来。李纲显然没有把郑凯当作一个普通的学生教导,而是参杂了上位者的心术,甚至说直白一点,便是帝王心术。

这表明了李纲心中所想,便是已经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父亲,朋友是什么啊?”郑凯开口问道。

郑智闻言,笑道:“老胡伯伯的孙子好像要出生了,以后老胡伯伯的孙子便是你的朋友。”

郑凯闻言一笑,便道:“那是不是以后对待老胡伯伯的孙子就要有情有义?”

郑凯显然还并不懂有情有义的具体意义,却是也说了这么一句话语。

郑智点了点头,抬手抚了抚郑凯的头,便道:“正是这个道理,李先生教得好,以后你要多认真学。”

郑凯听到这句话,却是又变了一个愁容,便是怕那李先生的板子,却是也小声说道:“孩儿知道了。”

第五百八十章 巧言令色,鲜矣仁

渤海之外,阮小二把大船停在高丽半岛江华湾上,江华湾本是高丽都开京西边的海湾,海湾之上也有许多岛屿。

阮小二的大船经常在这些岛屿之中驻扎,一些大岛屿上也运来了不少党项人,而今这片海域早已被阮小二控制,高丽人的船已然出不得海。

三千多党项汉子拿着兵器,坐着小船已然登6到开京沿海地区,大肆劫掠。耽罗岛上,还有百万人嗷嗷待哺。

这种事情已经开始了几个月,高丽王朝也有反应,调兵遣将开始驻防南边的沿海地区。这也是阮小二为何把主意打到高丽都城附近的原因。

都城附近更加富庶,也在半道北部,南边沿海,高丽人开始布防。如今劫掠,自然就往北来了。高丽有东西两边海岸,海岸之长,直有一万八千公里。便是中国大6的海岸线,也不过这个数字左右。

阮小二在江华湾,而阮小五与阮小七则直接去了倭人九州岛,张横便在朝鲜半岛另外东岸。如此奔波,也只为养活百万嗷嗷待哺的党项人。

一艘新下水的大船从北边的渤海南下,直奔海湾。给阮小二带来一份公文,命令阮家兄弟与张横带着船队回沧州一趟,到清池听候燕王郑智的新差事。

阮小二接到公文,便火急火燎派人登案,召回已经上岸的党项人,准备返回。

郑智要吩咐的差事,自然是与海路商道有关,海路的暴利,由不得郑智不注重,往南往东,皆是暴利。半岛以南盛产粮食,日本倭人之地,其实也产白银。女真如今也很有钱,辽国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廷,家底都到了女真人手中。

这些事情,都需要船队来做。

刘正彦带着一队快马也已出,飞奔往河北而去。

却是走得几天,过永兴军坊州(陕西宜君)之时,碰上了刘延庆,刘延庆之人,本是永兴军路之下军将,多随老种作战,如今老种已死,种师道与种师中又离了西北,刘延庆已然是永兴军路最有势力之人。

历史中的刘延庆本也参与过伐辽之战,便是第二次伐辽,刘延庆便为主将,带着十万大军,不战而溃,此人胆小谨慎,便是被辽人吓得溃败而逃。如今被郑智取代,反倒让刘延庆没有出得西北。却是刘延庆之子刘光世反倒成了南宋中兴四将,却是刘光世也继承了其父胆小谨慎的性格,与金人作战,往往都是退避三舍,自己更是躲在大军之后,见势不对调头就跑。与岳飞差得太远。

刘延庆把刘正彦请入坊州城中,酒肉招待。

席间,刘正彦自然豪爽说道:“刘相公,此番燕王开府,我等合该前去祝贺,老相公可以准备?如此正好顺路同去。”

刘延庆闻言,面色略微为难,开口答道:“燕王殿下开府,自然是可喜可贺,却是最近军中事多,难以走脱。若是得了空闲,必然要走一趟河北,庆贺燕王大喜。”

便是刘延庆心中明白许多事情,知道这燕王是结交不得,若是结交了燕王,必然要得罪朝廷。这种事情,胆小谨慎的刘延庆却是不敢去做。

刘正彦闻言,只道:“也是无妨,老相公备些礼物,我顺道给你带去便是。”

刘正彦心向郑智,便是觉得这西北,人人都该与自己一样,对于郑智开府的事情着重一些。

刘延庆闻言,面色又显得几分为难,答道:“贤侄啊,并非老夫不愿意,只是近来粮饷奇缺,府中拮据。燕王大喜,送些普通的东西,也上不得台面。贵重的却是又送不起。实在尴尬非常。”

刘正彦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抬眼看了看刘延庆,便是这刘延庆连份贺礼都不愿意送,便道:“老相公这般行事,只怕不妥吧?”

刘延庆立马一副可怜模样,答道:“待得东京运了钱粮来,一定为燕王准备一份厚礼送去。”

刘正彦闻言,面色一变,站起身来,便道:“告辞!”

刘正彦年轻气盛,便是一心觉得刘延庆合该与自己一样,对郑智敬重有加,却是这刘延庆身在永兴军东南,与郑智并未有过直接的交集,更不曾直接受过郑智的恩惠,自然是一副明哲保身的态度。

却是刘正彦听得刘延庆的话语,已然心中不快,起身就走。

刘延庆看得刘正彦直走的模样,却是也不出言挽留,只是起身出门送刘正彦几步。

便是这一次会面,就这么不欢而散。

第二日,沧州经略府,这个经略府以后大概也会改成燕王府。

祝龙一脸急切直奔府中而去,只因郑智派人召见,祝龙自然不敢怠慢,放下手中一堆差事直奔经略府而来。

郑智一边办差,一边考校着身边的郑凯,便是郑凯已经从李纲哪里回来了,祝龙进得厅内,便听郑智开口问道:“今日可有挨板子?”

郑凯嘟着小嘴,答道:“先生岂能不打板子,便听婵姨说,李先生就是心狠手辣。”

郑智闻言大笑,说道:“哈哈……你倒是学了一个新词,心狠手辣可不是这么用的,李先生可不能用心狠手辣来形容,该说李先生诲人不倦,教导有方。”

郑凯听不明白,却是也有样学样说得一句:“诲人不倦……”

郑智又问:“今日学的什么?”

“学《论语》第三篇,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郑凯倒是比昨天精神好上了一点,主动背出了一句。

郑智面色带笑,见得祝龙进来,抬手示意祝龙往一旁坐下,又问道:“先生是如何给你说这一句圣人话语的?”

郑凯一脸胸有成竹,答道:“先生说,要是一个人总是说好听话,逢人便假装一脸笑意。那么这个人的品德就有问题,不能重用。还说父亲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父亲便不会重用巧言令色的人。要孩儿多学学。”

郑智闻言,心中对李纲的教导之法极为认可,笑道:“好,先生教得好,凯儿也学得好。今日便让牛大叔叔带凯儿出去骑马玩。”

郑智自然是奖赏孩子学习的意思,郑凯闻言大喜,手舞足蹈道:“孩儿这便去寻牛大叔叔骑马。”

郑智倒是也不拦着,只道:“去吧去吧……”

郑凯欢天喜地往外走,郑智支开了郑凯,然后看向祝龙,开口道:“明日你随某走一趟独龙岗。”

祝龙闻言,开口问道:“殿下,下官营中公事繁重,只怕……”

祝龙自然是极为忙碌,一车一车的粮食与银钱,放到每一个士卒手上,其中数目又不敢出错,哪里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郑智闻言一笑,只道:“这些事情且让裴宣代替你去做,明日去独龙岗的事情也很重要,关系到你们独龙岗三家的未来,怠慢不得。”

郑智这一趟去独龙岗,自然是要独龙岗上的三家把家中的田地都交给官府处置,然后先把土地放给三家当兵的子弟,皆是便是分给家家户户。若是平常地方,郑智不可能亲自跑一趟,却是这独龙岗,郑智各位着重了些,也不能闹出误会,便是郑智想亲自去一趟,也要三家人参与随军走商的事情。

要一户人家把土地都让出来,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独龙岗的地形得天独厚,田地广袤,在河北也是独一号的好地方,所以更是难上加难,郑智亲自去,便是要保证此事稳妥解决。独龙岗是一定不能用强制手段来做的,好在独龙岗也不远,几日便能返回。

祝龙听得郑智把事情说得这么重要,自然也不再多言,拱手只道:“下官这便回去与裴左官交接一下,明日便随殿下回去一趟。”

郑智点了点头,示意祝龙去忙。

再看郑智案几之上,一叠纸张,大多涂涂改改,抬头几个大字:官办学堂改革法。

显然郑智已然在考虑教育的事情,大宋朝并非没有官办学校,有小学、县学、州学、还有太学。但是读书依旧是世家大族的专利。

而今郑智便是要把学堂普及下去,待得百姓人人有田地,收入自然增加了,孩童便也不能再放任在山野玩耍,兴建更多的学堂,便是要让所有人的孩子都能读书写字。

学堂之法,读书写字只是其一,郑智深层次的想法,便是要把科学的萌芽传播下去。郑智虽然心中有不少见识,对于许多基础科学之事有些了解。但是郑智并非专业人才,也造不出蒸汽机之类让社会翻天覆地的东西。更是不知该如何入手去造。

要想社会将来能快进步,培养人才便是其一,郑智再厉害,也比不得千万人厉害。郑智需要的是整个社会对于科学的认可,那么将来郑智只要提出一个构想,便有无数人为止钻研。如此才是正确的办法。

当然学堂之事,也非一朝一夕,却是也要有个开始。若是人人能写字,士大夫这种既得利益阶层,自然而然就会慢慢瓦解。教育资源虽然依旧向士大夫阶层倾斜,但是教育的本质已然生了变化。这便是社会进步的开始。

第五百八十一章 河东田虎

春天入了北方,阳光和煦,柔嫩的绿色从枯黄之中伸了出来。若是在南方,应该已是春暖花开,正是春游踏青的季节,北方的春总会晚了许多。

一队铁甲骑士,百十号人,却是有两三百匹骏马,便是骏马也披着厚重的皮铁甲。从沧州往南而去,却是并不飞奔,马只是稍快。

打头一人忽然把厚重的头盔取了下来,髻中遗漏出来的丝在随风舞动,便看着汉子面色带笑说道:“弟兄们都把头盔取下来,阳光正好,帅得舒服。”

左右之人闻言皆把厚重的头盔取了下来,一人开口说道:“王爷,过得此处,到独龙岗就不远了,下午半晌就能进庄子,想来家父一定欣喜非常。”

说完之人便是祝龙,王爷自然说的是郑智,郑智闻言笑道:“老太公有福啊,这般年纪,身体还硬朗,还生了几个好儿子,福禄寿齐全了。”

祝龙闻言谦虚道:“多谢相公,老人家能活到这个份上,也不枉年少之时用命闯荡。”

郑智回头与之笑了笑,心中却是也知道这一趟怕是没有那么简单。祝朝奉从年轻之时开始闯荡,一辈子积蓄下来的就是这些土地,想要人把一辈子积蓄全部拿走,岂能那么简单。

却是郑智也知道,只要祝朝奉点头了,那么这独龙岗其他两家就不在话下了。

再看郑智身后,还有三人,岳飞、韩世忠、杨再兴。杨再兴一直都在亲兵营,岳飞与韩世忠早已下放到军中为将了,如今却是又被郑智带在了身边,特别是岳飞,郑智带他在身边,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便是要把岳飞带在身边潜移默化一番,慢慢影响岳飞的想法。

越是在郑智身边,便越能知道许多机密的事情,郑智不怕岳飞知道机密,而是怕岳飞不能有自己独立的思考。

郑智就是要影响岳飞的思考方式,少年人最是容易影响的时候。

马队慢慢进了林子,道路早已被整修得极为宽敞,修路之事自然也是当初郑智安排独龙岗三家人做的事情,当初便是为了能更好的运粮食出去。

过得林子,就是独龙岗的无数良田好地。郑智依旧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独龙岗时候的模样,一望无际的田亩,在河北这种平原地带都极为少见。

出得林子,又一次看到这片田亩,郑智只觉得身心舒畅,华夏之民,几千年繁衍生息,骨子里的天赋就是对于土地的处理。华夏之民,种田的技能也是世界之巅。

“王爷,头前有一队人马。”祝龙忽然开口道。

郑智自然也看到了头前那一队人马,只是没有在意,便是觉得独龙岗上看到一队人马也是正常。却是这祝龙开口说得一句,郑智才觉得有些异样,便问:“如何?莫非是外来人马?”

祝龙点了点头道:“不像是庄子里的人马。”

郑智更是抬眼远眺了几番,心中也是奇怪,自己治下哪里还容得几百号带着刀枪的人马随意乱走,既然不是独龙岗上的人,那就是个严重的问题了,开口说道:“追上去问一下,看看是哪里来的人马。”

岳飞闻言,打马而出,左右带着七八号骑士,飞奔往前去追。

头前那队人马也现身后有马队,更看得有人出了马队追了上来,便故意减慢了度,也有等候之意。

这队人马也有百十匹优劣马匹,其余人多是步行,兵器倒是人手都有,皮甲也有一些。

岳飞打马追道头前,看得这队人马打头的也是一伙大汉,大多五大三粗,开口便问:“你们是何方人马?”

只见马队领头一个眼如铜铃的汉子打马往前两步,拱手开口道:“在下河东威胜州田虎,不知当面可是这独龙岗上的好汉?在下来此,有大买卖与主家商量。”

岳飞闻言,只以为是河东的官军之类,开口又问:“尔等带兵随意行走,可有经略府的文书?”

田虎闻言一愣,却是不知还要什么经略府的文书,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田虎从山西到河北来,虽然路途不算遥远,却是也没有碰到什么拦路要文书的,只道:“文书倒是没有,却是也不知要什么文书。”

岳飞闻言一愣,开口说道:“没有文书岂敢在河北地面带兵乱走?所有人全部下马,等候我家燕王前来审问定夺。”

岳飞便是这么正直的做派,直以为是哪里的官军私自出了防区。却是岳飞不知,这田虎哪里是什么官军,田虎本是威胜州沁源县山中的猎户,有一身相当不错的武艺,却是不干正事,专门结交十里八乡的江湖恶汉。

沁源县又都是山区,太岳山高大环绕,穷山恶水。如今的田虎,已然也是占山为王的态势,却是这田虎还有大野心,口中又念起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头前听闻朝廷领兵大将郑智叛乱的,正在与朝廷开战,田虎便知道机会来了,就想带领麾下汉子们起兵造反,攻略城池,把王侯将相变成实际。此番从西往东过得大名府而来,便是要到河北有名的独龙岗来,来独龙岗不外乎两件事,粮食与兵器。

独龙岗在这北地,自然是鼎鼎大名,作坊里出的铁器,田地里产的粮食。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田虎想要大批的粮食与兵刃,自然选独龙岗。

这田虎本也可以成事,占得五州五十六县之地,还自封为晋王,虽然最后还是覆灭了,但是这王侯将相的梦,倒也算是圆了。而今自然难说,西军正在往河东来,若是田虎此时起事,只怕正中了西军下怀。

却是这田虎也倒霉,走一趟独龙岗,竟然碰上了郑智。

田虎听得岳飞之语,眉头一皱,却是田虎身后一个年轻汉子已然开口:“这大道不是给人走的吗?何以走个路还要他人审问定夺?”

开口的正是田虎之子田定,便是这少年人在山里与江湖上嚣张惯了,此时听得岳飞话语,自然不忿。

田虎连忙伸手拦了一下自己的儿子,开口说道:“不知好汉说的燕王是哪一位?”

岳飞正听得田定之言,开口呵斥道:“大胆,带兵岂能随意走动?岂敢视军法如无物?尔等还不快快下马!”

田虎已然知道事有不对,燕王是谁,田虎最近在这河北也多有听闻,问得一句便是想确定下来。又听得岳飞呵斥,田虎回头看得几眼,远处慢慢过来的百十号人马,皆是铁甲在身。

田虎思虑了片刻,慢慢打马而下,口中说道:“好汉有礼,我等并非军中汉子,一路多走小道而来,便是到这独龙岗拜访一下故人,并未触犯任何法度。”

岳飞也不多言,只道:“在此等候着。”

田虎皱了皱眉头,伸手又拦了一下身后的儿子,回头轻声说的一句:“看我眼色见机行事。不可妄动。”

郑智见得前方人马已然停住,马步也加快了不少,便是郑智心中也在疑惑,何以治下还能有大队人马到处乱走。

待得郑智到得近前,绕到这一队人马头前,岳飞便迎了上来,附耳说得片刻。听得郑智面色一变,打马便往那田虎面前走去。

田虎见得郑智从马队出来,连忙上前拱手道:“在下河东威胜州……”

郑智已然开口打断:“你就是田虎?”

田虎闻言一愣,停顿片刻,只道:“在下田虎。不知当面可是燕王殿下?”

“某便是郑智,你不在河东好好待着,跑到河北来作甚?”郑智开口说道。

田虎闻言大惊,哪里想到自己出门一趟,便碰上了这么一尊大神。郑智之名,天下还有何人不知,田虎早已如雷贯耳。这番田虎想要起事,也就是面前这尊大神给的机会,否则田虎还在慢慢筹划当中。

“在下……与独龙岗祝家有旧,便是来拜会一下故人。”田虎想得一个托词,心虚之间,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五六百号人,又看了看郑智身边百十号铁甲。面色上已然有一些慌张,便是做贼心虚。

郑智闻言,回头看了看祝龙,问道:“这田虎还与你祝家有旧?”

祝龙闻言连忙答道:“末将倒是不曾听说过。”

祝龙一语,田虎心下更虚。却听郑智笑道:“田虎,你来此处,不过就是要粮要铁。造反之事,你还嫩了点,河北去河东,也不过十日内的脚程。占得几个城池,也保不住你身家性命。把兵刃马匹都放在此处,各自回家种田去吧。”

田虎闻言大惊失色,却是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便是愣愣看着郑智。实不知面前这人是如何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想的。

田定闻言面色一怒,见得左右人马,心中也是不怕,开口便道:“凭得你就能造反封官,何以我们便不成了?我等也有一身武艺,也不怕死。我家父亲到时候也该封个王侯将相,岂容你瞧不起。”

年少多愣头,愣头青便是如此。竟然把自己比作郑智,近来多听郑智的事情,更知道郑智刚刚被封了燕王。便是以为自己与郑智别无两样,郑智能造反封王,为何自己就不行?甚至心理上不自觉把自己与郑智当作一类人。

第五百八十二章 敢跟你岳爷爷动手(四千八)

郑智闻言大笑几声,看着面前这个愣头青,直觉得可笑,口中答道:“今日碰上了,却是尔等不走运道,听某一言,回去好好种地过活,便也安安稳稳过得这一生,娶妻生子也是幸福。若是不听,便也罢了,今日来此一趟,刀枪马匹都得留下,粮食铁器一分也带不走。”

郑智所想,倒是不愿意就在这里把这田虎给杀了,若是田虎当真在河东起事,占上几个州府也正常,比较地方官军糜烂无能,必然多是望风而逃。若是田虎造反,东京似乎也解决不了,那么最后也只能靠郑智或者西军的汉子。

这些也多少是些功劳。但是如今郑智也并不在意些许功劳了,所以处理田虎的事情就显得随意了许多。缴了刀枪马匹,田虎回去之后还要不要起兵,便随他去了。

起兵郑智也有利,不起兵,也能让河东几处州府少了一番兵灾。田虎在郑智眼中,已然不值一提。

河东以南,多是山川之地,贫瘠非常。于此时的郑智来说,并无多少战略价值。河东以北,大同都在郑智的控制之下,雁门关也就失去了意义,去雁门,不过就是从河北往西而已。河东对于郑智来说,已然就是不设防的地方了。

此时的郑智也并未去想过要把河北与西北连成一片。便是郑智也没有把西北当作自己的地盘,这也是现实的局面。等到刘正彦到来,兴许郑智才会在这个问题上多想一些。

“凭得你是明抢啊?说要我等马匹兵器,我等便能给你?”田定已然生了怒气,年轻愣头,便是不服。

田虎面色为难,心中更是左右为难。出门遇见谁不好,偏偏遇见了郑智。便是田虎天不怕地不怕,还是心虚不已。抬头又看得郑智几眼,心中依旧没有一个两全之策,田虎便是不愿意在河北与郑智打上这一架。

却听郑智已然开口:“来人,便从这个愣头开始,把他的兵刃马匹都带过来。”

岳飞就在头前,已然翻身下马,走到头前,便要去拉田定的马匹。

田虎连忙开口道:“燕王殿下当面,不知可否放我等一遭,我等回得河东,便也不再多想其他。”

田虎话语,就是想安然过得这一遭,粮食铁器之事,并非只有独龙岗,虽然独龙岗是选之地,却也不是必选之地,其他地方虽然比不得独龙岗,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郑智闻言,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道:“嗯,此来买东西,自然带了财物,便一并都留下来。人可以走。”

却见岳飞已然拉着了田定的缰绳,田定哪里容得岳飞把自己的马匹拉走,腰间长刀已然拔出,便向岳飞劈砍而来。

“好胆,敢跟你岳爷爷动手。”岳飞口中大喝一句,眼疾手快,不退反进,欺身上前。

田定的刀还未劈下,却是岳飞已然挥拳击打在了田定挥刀的手臂,抬腿便踹。

一声闷响,田定已然飞出几步。手中的刀也飞向了空中。

岳飞伸手往空中一捞,便把刀柄牢牢握住,拉着马匹就往回走。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霎时间,左右汉子全部拔出了兵刃,哐啷之声大作,个个怒目而视,看着岳飞拉马回头,还笑说一句:“王爷,马匹兵刃都拿来了。”

郑智看得面前这些拔刀提枪的汉子,眉头一皱,手轻轻一抬,身后弓弦嗡嗡,却听郑智喝道:“有路你不走,非要寻死!”

田虎回头看得摔倒在地的儿子,又看得左右几员大将,山士奇,卞祥之类,也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武艺高强人物,江湖赌狠的心态也冒了出来,便觉得今日被人欺压,忍无可忍,开口说道:“我等也不是好拿捏的,岂敢欺人太甚。我田虎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亡命之辈,大不了你死我活走一遭。”

便是这田虎,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狠厉汉子,不说河东,在河北也多有闻名。头前示弱,便是不愿犯险,此时凶戾起来,也有一番江湖汉拼命的味道。

那田定龇牙咧嘴从地上爬了起来,口中大喊:“父亲,跟他们干。”

便是这几百号人马,也不怕郑智百十号骑士。

祝龙见得此番,开口道:“直娘贼,不知死活,便等某去引人马来,教你们一个也走脱不了。”

在这独龙岗的地面,却是被人威胁了,祝龙便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在郑智面前丢了脸面。回头便要去引人马。

郑智如今上位者的心态已经养成,一般人大多不放在眼中,便是田虎也不入眼。所以处理起这种小事就显得极为随意。却是站在田虎的角度考虑,便会觉得自己多番忍让,却是被人欺压得忍无可忍,还动手打了自己的儿子。如此江湖人,便是江湖脸面,由不得再退让。

祝龙话语说完,便看向郑智,只等郑智点头,立马回头去搬人马。

郑智却是皱着眉头看着田虎,慢慢拿起长枪,竟然打马调头而去,左右铁甲军汉立马都随着郑智打马调头。

田虎看得忽然调头的郑智,也是不解,看得左右之人,皆是闹不明白怎么回事。

便是田定开口喊道:“可是想走,把老子的马匹长刀还回来。”

慢慢往远处走的那些铁甲,也无人应答。

田定已然暴跳如雷,与田虎喊道:“父亲快追,那厮抢了我的马。”

田虎闻言,便是想追,却是又停住了脚步。便是想往前追上去要回马匹,保得自己江湖脸面,心中没来由又有些犹豫,毕竟头前是那战阵上百战百胜的郑智。

却是田虎还在犹豫之时,郑智已然把头盔戴在了头上,走出去了几十步。

犹豫的田虎也翻身上马,总觉得这名声甚大的郑智,不该是这般一语不就走的人,便感觉事有不对。

果不其然,走出去一百多步的郑智,又停住了脚步,再一次打马调头,百十号铁甲已然开始紧作一团。

战阵之法,终究与江湖厮斗不一样。若是江湖之上,两方口舌之后,要动手,便会拔刀开干。却是战阵之法,骑兵哪里会近距离开战,必然要有一个冲锋的余地。

郑智一语不回头就走,便是这般拉开了距离,列了战阵。

田虎看得远处聚集起来的骑兵,心中大惊,连忙拔出腰间长刀,口中大喊:“弟兄们,跟我上。”

话音刚落,马蹄大作,便是这马蹄之声,都能整齐划一,极有节奏。

便是郑智,杀心越来越重。如此冲阵,心中已然戾气纵横。许久没有人这般挑衅过郑智,便是女真人都是客客气气,却是这群从山里来的江湖强人竟然自命不凡,出言赌狠。

田虎慌慌忙忙,便是也打马冲了出来,左右汉子也随之奔出,其中也不乏几个武艺高强之辈。

一声尖锐哨音飞起,百十支羽箭腾空。

田虎看得空中一道一道的黑线,心中大惊,此番大概是田虎第一次见识真正的箭雨,提着长刀在面前不断挥舞,便是想把飞向自己的羽箭打落。

左右汉子皆是如此,把兵器抬到头前,飞挥舞。

“啊!!!”

“啊……”

无数惨叫声传来,四五百号人马,倒地数十。

田虎回头看得一眼,更是拼命打马往前,因为头上的羽箭又来了。

羽箭从田虎头顶飞过,直奔身后那些奔跑之人。田虎眼中,又是栽倒几十。

待得田虎再一回头向前,一柄硕大的长枪已然奔来,惊得田虎提刀就挡。

火星飞溅,长枪已然离了田虎,奔向了头前。田虎却还刚刚回神,又是一杆长枪飞来。

远方三个庄子也有无数人马奔出庄口,便是远远看得大道上有两方人马打起来了,庄汉们皆提着刀枪奔出了庄子。有人打马,有人步行,源源不断。

头前一人正是祝彪。

郑智已然许久没有亲自冲阵了,一杆长枪一句锋利无比,挑落四五个落马之人,旋即又冲入步卒之中,浑身带甲的麒麟兽,连连撞翻几人,长枪飞舞之间,鲜血迸溅,哀嚎遍野。

片刻之后,已然出阵。百十步外再次勒马转向。

田虎惊慌失措出得军阵,回头一看,大惊失色,身后马背多空,地上无数哀嚎,四五百号人,片刻之后,只余一半。却是不见一个铁甲落地。

郑智身边这些亲兵铁甲,皆是百战之人。何以能被一帮山贼挑落在地。便是田虎卞祥山士奇,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战阵,入阵之时,抬眼皆是铁甲与长枪。

若是单单选出一员铁甲士卒与之捉单,自然不是对手。却是这紧密的战阵,再高的武艺,若是不能有与之匹配的战阵对敌,唯有左右格挡的机会。

铁甲骑士便如坦克一般,随意击打几下,又哪能奏效。若不是锋利尖刃大力直刺,岂能伤到铁甲分毫。

祝彪奔到头前,不用问也能分出敌我,那些铁甲的模样太过熟悉。祝彪头前,便是田虎。

便听祝彪大喊:“尔等哪里贼寇,岂敢在我独龙岗逞能作势!”

田虎赌狠不成,早已失了战意,见得从庄子里奔出来的祝彪,心中大喜,连忙开口道:“好汉,在下河东田虎,此来只为与独龙岗上的好汉做笔大买卖,不想遇人欺压,杀我麾下兄弟无数,还请好汉快快援手,主持公道。”

田虎自然是想向主家求援,双方都在独龙岗上,自然要听独龙岗上主家的话语。

祝彪闻言,倒是多少听过河东田虎之名,抬头看得远方已经打马再聚的铁甲,知道对面铁甲只怕又是雷霆一击,只道:“快快跪地投降,兴许可保尔等一命。”

田虎闻言一愣,回头看得一眼,口中怒喊:“江湖都传你独龙岗三家多出好汉,岂能如此不讲江湖道义?我田虎到此处,只为与你们做笔大买卖,在你家地头之上,便是这买卖还要受人欺压不成?”

祝彪闻言,手中长枪一指,口中大喝:“你田虎是江湖汉,老子祝彪早已不是江湖汉。来人,给围起来,便是不能走脱了。”

祝彪此语,便是因为远远认出了百十步外头前一员铁甲正是自己大哥祝龙,更看见了郑智。若是别的军将便也罢了,与郑智、祝龙舞刀弄枪,那便是没有的多说之语。

祝彪话音一落,左右二三百号骑马庄汉,还有七八百号步行的汉子,都开始往两边长着麦苗的地里踏去,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庄汉奔来,便是要把这田虎围在此处。

田虎心中惊骇不已,眼神到处打量,见得身后的铁甲骑士马步缓慢,并非飞奔而来,心下稍稍一松,连忙说道:“好汉,此番我带了二十几万贯的资财,买得一命如何?”

却是田虎身后人群之中走出了一个汉子,正是田定,开口喝道:“此番你们帮我等,来日必有厚报。在河东,人人皆知我等好汉,必不虚言。只要你们帮我打败后面那百十号人,随你开价。”

田定心中还在想着刚才受过的鸟气,想扳回一城。

祝彪看得左右,见得围困之势已成,口中大喊:“跪地投降,否则一死难逃。”

田定见得祝彪话语,心中大怒,便是头前已然在求,求之不得,少年愣头青已然恼羞成怒,提刀就上,直奔祝彪而去。

卞祥见得这般场景也欺身往前,便是要帮田定去战二三十步之外的祝彪。口中大喊:“我来助你。”

田虎见得这般情形,脑中一计已生,口中大喊:“快拿这祝彪,拿了他便能号令左右。”

田虎心中便是想拿了祝彪胁迫他帮助自己。

郑智回头,马步不快,便是怕飞奔的马蹄误伤了头前的祝彪,见得头前田定往祝彪奔去,口中大喊:“岳飞,把那小子射倒!”

岳飞闻言,取马侧三石硬弓,拉弓搭箭,羽箭飞奔而去。毫不迟疑。

祝彪见得田定往自己奔来,也不害怕,长枪挑起,便要去战那愣头田定。

却是祝彪长枪才做了一个起手势,田定已然栽倒在地,后背插着一支羽箭。栽倒在地的田定,下意识还想爬起来,却是刚一起身,身形一软,又栽倒在地,双腿抽搐不止。口鼻也在呛血。

便是随着一起奔上来的卞祥也是吓得一愣,低头看得一眼头前栽倒的田定,连忙奔上几步,伸手去按田定的伤口,便想把羽箭往外拔。

郑智已然回头示意一眼小胡,小胡抬手响箭已出,箭雨又腾空而起。

田虎看得头前被射倒在地的儿子,睚呲欲裂。便要飞奔往前去查看。

却是一旁的山士奇听得响箭之声,飞起身形,把田虎从马背上扑倒在地,躲在了马腹一侧。

羽箭袭来,射得人仰马翻。

响箭又起,羽箭又来。

后面已然传来大喊:“跪地免死。”

无数汉子放下刀兵,跪在地上举起了双手,山贼终究是山贼。

马蹄慢慢从跪地的人群之中往前。

箭雨已止,田虎飞奔往前,扑在了田定身上,不断摇着田定的身躯,拍打着田定的脸颊,口中大喊:“定儿,你怎么样了?”

只见田定双眼翻白,口鼻淌血,已然活不成。便是山士奇也奔到头前,三人围着田定,左右拍打,还想去救。

郑智已然从跪满一地的人群中打马而出,走到了面前。口中狠厉说得一句:“往后这河北燕云地面,不准有一个带兵刃的江湖人走动。”

江湖人,便是律法之外的人,扰乱社会治安的人。安居乐业,便要处理治安问题。河北山东,现在虽然没有了大贼,却是这些江湖人依旧不少,凭着一把刀枪,便能纵横乡里有钱有粮,遇事就往山上去躲。

如此还谈什么安居乐业。

田虎回头看得郑智,口中怒道:“郑智,你不过也是一个大逆不道之人,我等与你有何仇怨,非要下此杀手,夺我儿性命?”

总会有那么些自命不凡之人,如方腊,如田虎,如宋江,还有一个王庆。却是这些人又没有一个能真正成事的。田定的愣头,与田虎的自命不凡,显然是有关系的。

郑智闻言不答话语,只是吩咐左右,开口说道:“皆绑起来。”

田虎一跃而起,口中大喊:“爷爷与你拼了!”

便是田虎一语,左右还有两人,三人从地上飞奔而起,直奔郑智杀去。

第五百八十三章何不食肉糜(感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田虎、卞祥、山士奇三人飞跃而起,便是直奔马上的郑智而去。

郑智长枪依然在手,却是也看出了几人武艺不凡,连忙把长枪飞旋转一番,稍一抵挡之后,猛的一拉缰绳,麒麟兽一声嘶鸣,前腿高高跃起,往前弹去。

三人面前的郑智,已然被麒麟兽高高站起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待得麒麟兽前腿再下来之时,三人只得连忙躲到一边,避免被麒麟兽的双腿砸到身躯。

左右亲兵更是反应极快,弓弦大作,箭矢已然飞出。便从马上往地面攒射而去。

几十支羽箭飞而来,这已然不是武艺高深可以阻挡的了,面对密密麻麻的箭矢,唯一的抵抗之法唯有盾牌与铁甲。

三人再次力,便想左右去躲,奈何箭矢太多,已然封锁了所有短时间能躲避的余地。

再看麒麟兽双腿砸下,还有一杆长枪直刺而来,目标便是最近前的田虎。

要说田虎之辈,本就是山林悍匪,所行之事,也不过就是打家劫舍,买铁器粮食的钱,也是这么来的。结识了一帮武艺高强之辈,便是田虎自命不凡的资本,也是田虎赖以起事的资本,本来田虎也能搅得风起云动,奈何世道早已不是原来的世道,河北郑智,实在太过强势。

几支羽箭扎在了田虎身躯之上,扎得田虎身形一顿,还有一杆长枪透体而过,长枪的主人口中更是不屑说道:“早死晚死,便是一死。”

话语倒也是这个道理,这田虎起事也难逃一死。

田虎瞪大双眼,看着郑智,瞳孔慢慢放大,随着郑智拔出长枪,身形栽倒在地,片刻之后便死得透透。

卞祥与山士奇二人,身上也是插满了羽箭,却是不如田虎死得快,依旧还在地上挣扎。

要说卞祥之辈,本也是本事不凡之人,却是如今的郑智,哪里又会去多看一眼。就如梁山之上,除了吴用走脱一命,其余人是死是活,郑智也从来不在意。便是阮家兄弟,最初也不过是因为吴用而已。

“其余人等,都绑起来,送到沧北去挖船坞。”郑智收了长枪,开口说道,又从马侧取出一个布片,去擦枪刃上的血迹。如此保养长枪,便是不能让长枪锈蚀。没有不锈钢或者表面烤蓝之类处理办法的年代,铁器只要潮湿了,立马就会开始生锈。

祝彪已经下马,拱手说道:“拜见燕王殿下。”

郑智点了点头,擦拭完枪刃,开口说道:“且进庄里,先去拜见老太公。”

祝彪闻言,连忙转身上马,头前带路。

本该肆虐五州几十县的田虎,就这般死在了独龙岗,乃至于整个河北燕云,都开始严打,禁止一切带兵刃的江湖人物走动。

田虎死得简单,却是这个时节,还有一个大贼已然在淮西房州(湖北房县)房山山寨落了一年多的草寇,也是这房山山寨之主。

北宋末年四大寇,河东田虎,郓州宋江,江南方腊,淮西王庆。其余三人大多在家乡附近起的势力。唯有这王庆并非真的淮西人。

王庆是这四人之中最见过世面之人,本是开封府土生土长,东京城里晃荡的汉子。家中本也是积财,奈何都被王庆大手大脚败了个干净,在禁军里当了个小官职。

甚至这王庆还走通过门路,趁着赵佶去会一袖的时候,还偷偷进过艮岳。这也是他与人吹嘘的最大谈资,皇家艮岳都见识过,可见王庆也是胆大包天之辈。

却是王庆胆大还不止于此,在东京偷过一个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童贯的外甥女,还是蔡京的孙媳妇,蔡攸的儿媳妇。

此事爆出来,王庆哪里还有得好处,当时正值宋夏大战,全国刺配之人都往西北支援战事,王庆便也往陕州去了。

却是这王庆杀人逃命,从刺配军营之内走脱了出来,一路南下逃到了淮西,途中也结交了一些汉子,歪打正着在这房州房山之上夺了山寨。

要说王庆最早也没想过要如何做得多大的事情,却是这房州官兵围剿山寨,不想被王庆打得落花流水,王庆也趁机带着喽啰冲入了房州城内,劫掠无数。

便是如此一遭,王庆忽然就占了一个城池,手中有粮有人,本也还在犹豫之间,正值朝廷东京禁军被郑智大败,一时间天下哗然。

王庆便是勇上心头,带着麾下喽啰,又裹挟无数的浪荡汉子,又打破了附近三个县城,劫掠无数。霎时间便成了野火燎原之势。兵到之处,皆是空城一座,官与兵都早早远走逃命。转眼就得了八个州府,八十六个县。

学了个郑智模样,自封楚王!河东晋王田虎不出,却是这淮西楚王王庆忽然登了王侯。

江湖浪荡多年之人,本还是个山间匪寇头子,便是几个月时间,也成了一方大王。

这件事情便是朝廷都没有来得及反应。昨日消息还是淮西有山贼作乱,劫掠了房州城池,过得几日已然就是占据了州县,再过几日,又占据了州县。

便是东京之中得了这些消息,都没有太注意,待得又过几日,汇总一看,这山贼忽然就成了占据几十州县的大寇。

待得禀到朝堂之上,众人还在议论纷纷之时,又传来消息,王庆之辈,已然自封楚王殿下。

朝堂之上,已然乱做一团,赵桓也是倒霉,刚刚晋升的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耿南仲站在群臣头前,开口说道:“陛下,草寇作乱,当平息。去年方腊之患还历历在目,累及朝廷府库整整一年捉襟见肘,勉强度日。还指望今年秋收之时能让府库充盈起来,若是让这股贼寇坐大,南下江南两浙,后果不堪设想。”

赵桓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忧心忡忡,一脸为难,答道:“众卿可有对策?如今南方少兵,便是亳州太上皇处月余也不过聚得两万人马。东京虽然收拢了几万士卒,也有各路聚了几千。却是东京之兵不可轻动,如此该用何处兵马剿贼”

东京如今收拢了不少溃兵,人数也有五六万之多。却是赵桓哪里敢把东京兵马派到淮西去,若是东京人马出走,北方那位反贼大王一个反复,东京岂不是如空城一般拱手让人。

李邦彦已然上前,似乎成竹在胸,开口说道:“启奏陛下,太上皇于亳州久久不归,身边又有两万人马,不若便下旨于太上皇,命太上皇带兵亲征反贼。亳州往淮西贼地,本也不远,如此岂不是正好。”

耿南仲闻言,连忙也道:“陛下,如此正好,太上皇亲自监军领兵,士卒们必然奋勇作战,只要挡住贼人东进南下之路,再来调兵遣将慢慢剿之,必然可成。”

赵桓闻言,只觉得这个办法极好,既可以削减赵佶能倚仗的势力,又可以阻挡贼兵,正是一举两得,开口说道:“好,便依此策,下旨。”

便是赵桓心中也想,自己这个父皇也不可能坐看贼人坐大,毕竟这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

李邦彦又开口说道:“陛下,还可把西军几万调往淮西,西军向来善战,只要西被折可求带兵前来,必然可灭此贼。”

赵桓闻言,正欲点头,却是听得郑居中出来答道:“陛下,西北已经近年没有粮饷了,只怕是……”

赵桓面色一变,开口问道:“只怕什么?”

“只怕是调动不得,那折可求头前就上书求粮,被太上皇言辞拒绝,如今西北军汉只怕大多食不果腹,西北到淮西,路途遥远,怕更是难以成行。”郑居中倒是心知肚明。

赵桓闻言,却是说出一语:“便叫折可求先带兵南下,粮饷到得秋日赋税收上来了,再一并补给他就是。”

赵桓一语,也道出了这个二十多年没有出过汴梁之人的心思与见识。便是好像拖欠工资一般,先干活,待得有钱了再工资。

郑居中闻言一愣,却是不知赵桓如何能说出这么一句话语,连忙又道:“陛下,粮饷之事,并非只有饷银,还有果腹之粮。若是无粮,大军如何能空着肚子赶路作战,还请陛下明鉴。”

赵桓闻言面色一变,便是赵桓心中,从来都不知吃不饱是怎么回事,就如晋惠帝一般,听得民间饥荒,出口便道:“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虽然赵桓还没有到“何不食肉糜”的地步,却是也真并不了解民间疾苦。赵佶与赵桓二帝,对人间百态,当真少了几分深入的了解。

赵桓一时语塞,却是李邦彦立马出来解围,开口说道:“陛下,便叫西北军将自行筹措粮饷,四处拆借一番,南下剿贼,待得东京府库充盈之时,再来偿还。如此即可。”

庙堂之高,但凡说话稍微不负责任,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当赵桓闻言点头之时,折可求必然笑得极为欢畅,瞌睡的时候便有枕头,世间的好事就是这般奇妙。

第五百八十四章 衣锦还乡

东京之中,一群臭皮匠言语之间,也把国家大事定夺了下来。

赵佶接了带兵剿贼的旨意,当真也没有反抗,赵家的江山,面对贼寇之事,战线还是统一的。

赵佶心中也愿意把身边这些正在为难的军将留在身边。这些军将的为难,不过就是听太上皇的留在亳州,还是听新皇帝的去东京。

便是这一道圣旨,把这些军将的为难都解决了。

却是赵佶也多有失望,一个月的时间,聚了两万兵马。这个大宋朝,越来越让赵佶失望了,也让出京之后的赵佶慢慢看清楚了自家的这个天下,与自己之前了解的完全不一样,其中差距太大太大。汴梁的繁华,犹如梦幻一般。

赵佶一生没有出过汴梁,忽然出得汴梁,许多梦幻都开始破碎。便是心中才知,原来汴梁代表不了整个大宋朝。

现实总是残酷的,慢慢面对现实的赵佶,心中更是难以接受。

从最初的怒不可遏,到如今慢慢的平静下来,便是提笔写的诗词,也有了一个转变。

无言哽噎。看灯记得年时节。

行行指月行行说。

愿月常圆,休要暂时缺。

今年华市灯罗列。

好灯争奈人心别。

人前不敢分明说。

不忍抬头,休见旧时月。

却是这人心已定,性格已成。不悲国家兴盛民间苦,依旧还是家长里短月不圆。

郑智见得祝朝奉,两厢对坐,促膝长谈,酒茶佐饮。

祝朝奉久久不语,郑智之意,他心中已然明白,便是要把这独龙岗的田地分出去,教祝朝奉如何舍得?

“老太公,庄子里多是姓祝的族人,田地分出,也落不到外族之手,而今老太公这一脉,将来大多为官为将。祝家子弟,也有不少在军中效力,将来也多有军将之身,将来也少不得家致富,此时老太公施以恩惠,必教族人们感恩戴德,更得敬重。”郑智慢慢说服着。

祝朝奉闻言也是点头,口中却道:“老朽一辈子,也就攒下这些家业,如此给了出去,虽然能得敬重,却是这后代子孙,怕是少了安身立命之本啊。”

人之想法,不过就是家传万代,人丁兴旺。无可厚非。

“老太公,地不过死物尔,头前所言,太公也听得清楚。不得多久北上草原,牛羊遍地,健马无数。太公只要差人同行,一律低价出售。带回河北,两倍的价格卖出也是简单的事情。便是太公庄子里,还有许多作坊,制衣制瓦的便不谈。却是这制作铁骑的作坊,官府也能许可,制作出的兵器甲胄,官府都高价收购。一年的利润,必然比田租要多。至于子孙后代之事,读书进学,参军入伍。某可以保证,只要郑家不破败,世世代代都有照拂。”郑智苦口婆心慢慢劝说。

独龙岗上的劝说之事,自然只是特例。河北燕云,便再也没有这般苦口婆心劝说的景象了。

其他地方,皆是一队军将骑着健马飞奔而至,官府公文大印之下,话语直白冷淡,便是交出地契,统计户口,但有言语不从,立马拿下大狱关着再说。

郑智非要在这个时刻如此快的推行此事,只为快刀斩乱麻。后世太祖,便是如此,一定要在势力初成之时,要在郑智麾下势力与地方势力还未开始错综复杂之时,把此时推行成功。

只要此事顺利成行,民心立马在握。获得土地的百姓,必然不能看着郑智倒下,一定会坚定的支持郑智,如此也是保证自己的利益,保证自己刚刚获得的田地。

若是把这件事情拖久了,拖到社会安定了,统治稳定了。再想做这件事情,那便是不可能的。此时正是郑智威权正重的时候,人人皆怕。待得稳定了,便是郑智恩德为主之时,必然要受掣肘。

如今军汉们也知道这些土地收来,便是要给自己的,用以封赏军功。军汉们自然是支持的,百姓们虽然还在观望,待得重新加盖大印的地契到手,便也会知道这位燕王殿下的圣明。

教育之事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施行。但是土地之事,唯有雷霆手段,以极快的度一举促成。

祝朝奉闻言,只得长吁短叹,这位郑相公亲自上门而来,祝朝奉显然说不出拒绝之语,却是心中又不愿意。如此唯有叹息。

“殿下,此事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便是叫我祝家出钱出粮,只要殿下开口,老朽自无二话,却是这些田地,乃是一族安身立命之本,老朽到了这般年纪,实在有些舍不得。可否用钱粮来充抵?至于随军之事,也是老朽分内之事,不求赚得许多银钱,只要能帮助殿下,老朽也别无二话。”祝朝奉已然被郑智话语逼到了必须表态的时候,只得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郑智闻言,心中才知道这件事情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轻松简单,开口又道:“老太公,某可以给你写个字据。若是随军之法,利润不能达到一年田租的两倍,回来之后,某便花钱再把田地都给老太公赎回来,如何?此番封赏军功,祝龙至少能得几百亩,祝虎也能得二百亩左右。再加上人口分地,老太公这一脉,至少也有一千二三百亩。如此传得后代子孙,也是足够了。将来祝龙祝虎在战阵之上,当还有功勋,便也就更多了。将来老太公的子孙,当多是军将与官员,何须再依靠土地谋家业。”

祝朝奉闻言,心中似乎松动了一些,却是皱眉问道:“若是人人都有田地,便是老朽有那一千多亩,却是又哪里有人来种……”

祝朝奉的担忧,便是怕人人都有田地了,人人都能吃饱,谁还愿意去租田来种,谁还愿意去当佃户。

郑智闻言一笑,只道:“老太公正是杞人忧天啊,没有了佃户,却是也有人愿意用劳力换一份工钱,有几个人不愿意多赚一点余钱,太公放心,有的是劳力。”

祝朝奉闻言站起身来,左右踱步不止。许久之后便又问得一句:“殿下当言而有信。”

郑智闻言又笑,只道:“取纸笔来,某现在便给老太公立下字据。”

祝朝奉面色才稍稍轻松一些,又道:“随军行商之事,便派祝彪带人去吧。”

郑智闻言大喜,便是祝朝奉话语,已然就是点头应下了,不论是勉为其难,还是观望态度,却是这件事情也办成了。

清池城外,几十个铁甲士卒终于得了假,结伴出了大营,便是回乡探亲了。

这几十人都是清池南方几十里外官道边的方家村出来的汉子,原先都是浪荡少年人,偷鸡摸鸟的事情也不少做。当初受了那份不菲的饷银诱惑,结伴从了军。而今也算是走对了人生路。

头前一个少年人正是凯旋之时在路边碰到自己父亲与大哥的那个少年,名唤方石头,这少年在众人之中并非年岁最大的,却是如今隐隐成了众人的头面人物。只因少年此番立功最大,杀敌三人。

众人之中,还有五六辆马车,车内载的皆是军中的粮食,也有带回去的赏钱。

方石头忽然回身,爬上马车,随后捧出了一捧麦子,奔到头前马旁,把手中的麦子凑到马口旁边,健马自然是欢天喜地吃了起来。

却听方石头喊道:“都给马喂些麦子,军中借来的马,可不得亏待了,若是回营的时候饿瘦了,少不得一顿埋怨。”

一个少年似乎有些不愿意,撇着嘴道:“人吃的东西,喂了马,实在浪费了。”

却是方石头笑道:“喂就是了,这些军中的好马,虞侯能借给我们,便是恩惠,若是照顾不周,回去之后还怎么有脸面见人,帮我们拉车,喂上几顿好吃食也是应该。”

不情不愿的少年也无法,只得上车架里去取麦子来喂马。

一行人出了营中,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性子。过得小溪,也停上一番,打水来刷洗马背。

过得林子,也把弓弩掏出来射上几番,射出一箭,却是又要跑上百十步去寻箭矢,便是回去了,这些军械之物,也要定期清点,少了箭矢也要挨批评。

便是这么一路而回,倒是神神气气,路过之人皆报以笑脸,也有人上前搭讪几番,夸奖几句。

本来还嫌铁甲厚重,准备脱下来放在车架上的少年,听得路人几番夸赞客气,却是个个都穿得整整齐齐,也不嫌赶路费劲了。

方家村不远,大早而出,晚间就到。几十少年回来,村子里立马也热闹了起来。

方石头在村口见得自己大哥二哥,开口便道:“大哥、二哥,快快帮我来扛粮食,两百多斤呢。”

“来了来了。”两个憨厚的汉子答得一句,连忙上前,便到车架之下,等候小弟把粮食搬下来。兄弟三人欢天喜地扛着粮食往回而去,方石头身后,还牵着一匹马,便是要把军中借来的马带回去好好伺候着。

厨房里两个嫂子与老母立马忙碌起来,方石头也取出城里买的酒肉送到厨房里去。

一家人欢天喜地犹如过年一般,便开始围作吃酒。

第五百八十五章 倒行逆施,抢夺之贼

方石头的家,便是最典型不过的农户之家,家中自己开垦了一亩多旱地,一间夯土屋,本来土屋只有两间正房,最近二子取了妻,又夯了一间。便也算个三间,一个篱笆院子,一个小正厅。

一家人的收入,靠那一亩多旱地是远远养不活人的,只能当作菜地。主要的收入还是来自租种村里大户的田地,也就是佃户之家。

三个主要的劳力,方石头的老夫、大哥、二哥。农忙的时候,一家老小都会下地干活,女人也不例外,方石头七八岁便也跟着下地干活了。

即便如此勤劳,一年到头,无旱无涝,不过也就是挣一份口粮。这种生活形态,也一直延续到民国之年。

大宋民间之富,不在基层百姓,而在广大的士族,大宋没有如汉唐那般的大世家门阀,但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朝,培养了更大量的小士族阶级。还有城市中可以称之为中产阶级的家庭,城市中的中产,做的多是小生意或者服务行业的事情。

这两类家庭,造就了大宋的繁华。贩夫走卒,依旧还是贩夫走卒。明清亦然。

烫了好酒,煮了羊肉。几父子团坐一起,三个女人便在一旁端着碗吃饭,也照顾着大哥的一儿一女。

方石头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口中说道:“父亲,大哥、二哥,你看这是什么?”

老汉接过这张纸,看了看,又递给儿子们看了看。却是这个家庭之中,没有一个人能识字的,便是方石头也不识几个大字。

但是老汉却是知道,那鲜红的大印代表什么,便笑道:“这是官府的文书,上面写的是啥?”

方石头也笑道:“写的是啥我也念不来,却是知道拿这个东西走一趟县里,便会有人下乡来,给我们家分地,此番上阵我得了三级,六亩地。”

老汉闻言一惊,开口说道:“六亩地?可是当真?”

方石头从二哥手中接过文书,口中笑道:“当真的呢,我家燕王殿下说的事情,岂能不当真。便是清池都传遍了,而今每家每户都按照丁口分到地,多少便是不知了,这六亩地是额外封赏了,便是我们家会比别人家多分六亩,待得以后我再立功了,还能多补。还有三十多贯钱呢。以后大哥二哥们便不需去租种别人家的地了,种自己家的地就是。”

老汉与另外两个儿子面色大喜,互相看得几眼,又道:“好,好,燕王好。幺儿你可要多多忠心,好好报答燕王殿下大恩大德。”

方石头连连点头,便道:“父亲,岂用你说,燕王如此恩德,哪里还有二心,便是上阵,孩儿定当多立功劳,将来娶妻生子,有田有地,吃喝不愁,也让孩子去读书。”

“好好,小弟有出息了,大哥谢谢你。”

“二哥也多谢小弟。”

方石头闻言,连忙拱手回礼,口中说道:“大哥二哥,兄弟之间岂能说谢,便是我上阵了,你们也帮我把地都种上,便当孝敬父亲与二位哥哥的。”

几父子拿起酒杯,开怀畅饮几番。

老汉喝得面色通红,感慨道:“自古几千年,未有燕王殿下这般仁德的,老汉我便也活不得几年了,你们享福了。燕王如此善战,又如此仁德,心系我等升斗小民。便是当了皇帝才好呢。”

方石头闻言一愣,看了看自己父亲,便道:“军中头前也有人私下里说燕王殿下谋反无道。后来才得知,乃皇帝不仁不义,背后插刀。便是我看来,燕王殿下当皇帝也未尝不可。”

升斗小民,自然有升斗小民对于生活的追求也认知。士大夫有士大夫的意识形态与价值观。

却是这沧州之内,这些升斗小民也并不怕随意议论这些事情。

方家村中,处处是欢声笑语,有了钱有了粮,吃了酒吃了肉,便是升斗小民的追求。

第二日大早,村子伴随着朝阳醒来。一众军汉也聚到了村头,铁甲都脱了下来放在架子上晾晒,还要拭擦。也有汉子把家中珍贵的山茶油取了些出来,站在小块的破布头上,慢慢擦拭着自己的甲胄。

众多汉子围着自己的铁甲一片一片去翻看检查,便是不能有任何一处生锈,若是有锈迹,便要捡些锋利的石头来摩擦除锈,还要擦拭,然后翻过来晒干。

众人也是七嘴八舌,这个说稍后去饶安镇子上买些酒肉,那个说晚点聚在谁谁家里畅饮。少年人也没有其他消遣,弟兄们一起大吃大喝便是最开心的事情。

上午半晌,村口忽然奔来十来个铁甲骑士,骑队之中,也还有个文士打扮模样的人,手中拿着文书与账册之类。

领头一个骑士到得村口,见得村口处一帮少年晒着甲胄,上前便问道:“兄弟,方德才家在何处?”

方石头闻言,便是一脸羡慕,羡慕这些打马飞奔的铁甲骑士,自己虽然也有铁甲,却是个步卒。只答道:“你说方员外啊,那边,那处大宅子便是他家。”

方石头往右边指了指,领头的骑兵汉子拱手答谢,调转马匹就走。

方石头看得情况,回头说道:“老七,你在这里看着甲胄,我等跟着去看看。”

众人随着方石头便走,跟着十几个骑士身后飞奔。

便是那被唤作老七的少年汉一脸哭丧,众人皆走了,却是把他留在这里晒甲胄。

走不得一两百步,骑士打马而停,上得宅子门口,便是拍打。

出得一个小厮,见得门外一众军汉铁甲,却是话也不说,直奔往宅子之内,便是去请家中的主人。

随即一个留着山羊小胡的老汉走了出来,一身丝绸,红光满面。

骑士身后的一个文书汉子便走上前来,皱眉问道:“你是方德才?”

老汉见得这文书汉子,态度都是不差,拱手笑道:“在下方德才。”

文书汉子也不答话,只是低头在手中一摞纸张之中翻找,翻得片刻,抽出一张递了过去,口中说道:“经略府文书,燕王之命。三日办好,不得有误。”

方德才连忙接过纸张,看得一会儿,内容再简单不过,便是把家中所有的地契三日之内交到南皮县衙,逾期不办者严惩不贷。

方德才自然是看得懂文书的,却是面色一变,开口说道:“岂有此理,如此强取豪夺,还有没有天理了?”

文书汉子也不答话,转身就走,这一路也不是一户两户,也懒得再费口舌。

便是那领头的骑士汉子也回头翻身上马,只留一句话语:“三日内没有办好,某自会提刀上门来拿你下狱。且知好歹。”

这一队骑士已然调头远走。唯留方德才面面相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是赶来的方石头猜到了大概,开口说道:“方员外,我家燕王之命,你且好好操办,免得一番罪过。”

方德才看了看门前几十个围观少年,心中气愤不已,开口便道:“倒行逆施,抢夺之贼。我方家历经五代,才积攒下来这份家业,却是这燕王竟然一纸文书就要夺了去。世间哪里有这般道理,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要说这世道,为富不仁者,其实并不多,只在少数。因为读书人也重名声,家大业大了,也多会捐桥修路之类,如此获取好名声。有饥有荒,施粥救人的也不少见。

奈何一个大变革,便也少不得要触犯许多小利益。富贵人家,虽然也是先辈努力,读书得官之类。但是本质上的财富积累,剥削过于严重。

几亩田,几个劳力,一年到头。却是只能获得少部分的产出,只能勉强养活家口。在劳动本质上便是不公平的。对于国家而言,偷漏赋税,也是人人在做的事情。

这并非是地主们真的十恶不赦,毕竟千百年来就是这么干的。只是郑智带来的变革,过于巨大。已经无关个人对错了。至少郑智并非真的抄没家产充公,而是只收土地。

方石头闻言,面色大怒,指着方德才喝道:“且再骂一句试试,看爷爷能不能打烂你的嘴。”

方德才正要出言呵斥,这村里之人,从来都恭恭敬敬,却是被这个小子出言不逊,哪里能忍。

但是当方德才正要开口斥骂的时候,见得门口几十人,人人挎刀拿枪,个个都是怒目而视,便把方得才的话语憋了回去。这些本就是浪荡少年人,而今又是提刀的厮杀汉,哪里管得那些。若是这些少年人的父辈,必然不会如此无礼。

方德才收回了抬起来准备指点的手臂,叹得一口气,转身入得寨内,大门紧闭,面色既有慌张,又有为难。

门外的一众少年汉,倒是心情甚好,说笑之间便往村口而回,去寻自己晒着的铁甲。然后准备到镇子里买酒买肉。

整个河北燕云,处处如此。却是燕云之地顺利不少,因为郑智在燕云的威势更甚,大多数人面对刀兵,只有战战兢兢,也无人可以依靠。

却是这河北之地,高密弹劾的文书,已然如雪片一般飞向东京。便是许多人还指望东京的官家能为自己做主,能阻止燕王殿下倒行逆施,强取豪夺。

第五百八十六章 燕王开府封赏

政治没有对错,只有取舍。对于燕王殿下郑智而言,那种办法最为直接有效,怎么才能巩固自己的统治,才是要考虑的事情。其次便是能不能给大部分人带来好处。

许多事情都在往前推进之中,郑智也从独龙岗返回了清池。

又过得几日。

吴用也接到命令从燕京到了清池,便是连在燕云守备的许多军将都已返回了沧州。

刘正彦也赶到了清池,开府仪式也准备妥当了,还有封赏的事情。

裴宣对于这种庆典的筹备,极为熟悉,各种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先是祭拜天地,当然也还要感谢天子圣明,感谢皇恩浩荡。

随即郑智一身紫色锦袍,锦袍之上,龙蟒环绕,威武非常。腰挎一柄宝刀,宝刀鞘上,金丝银线,宝石点缀。

郑智身边,还牵着有鸟大汉郑凯,郑凯身上的衣装,也与郑智无异。

随着郑智牵着有鸟大汉龙行虎步走上大厅高台上的一座新造的楠木座榻。

左右文武大拜:“拜见燕王殿下!拜见赵王殿下。”

郑智端坐在上,手臂微微一抬:“免礼!”

门外炮仗大作,还有火炮的轰鸣,也有锣鼓敲打,唢呐吹奏。

几个军汉正在大门口更换着牌匾,新挂上的硕大牌匾之上,三个烫金大字:燕王府。

便是挂牌匾的军汉,也是一脸笑意,门外许多百姓也在围观说笑,几个在梯子上的军汉便也觉得面上有光,还不时回头大喊:“平正了吗?”

左右百姓也是极为热心。

“左侧高了些。”

“过头了,右侧又高了点。”

“好,正好,下面快承住,如此正好。”

大厅之内,裴宣拿着卷轴走上高台,来到郑智身边,与郑智行得一礼。

郑智点了点头。裴宣已然开口:“燕王殿下有命:王府之下,设政务院、枢密院。再设九部堂,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学部、运输部、商务部、农业部。

封吴用为同知政务使、同知枢密院使

封李纲为同知政务使

封朱武为政务副使

封裴宣为政务副使

封种师中为同知枢密院使、政务副使

封鲁达为枢密院副使,怀化大将军

封史进为枢密院副使,云麾将军

封王进为云麾将军

封林冲为归得将军

封武松为忠武将军

封燕青为壮武将军

封杨志为壮武将军

封秦明为宣威将军

封呼延灼为宣威将军

封王禀为宣威将军

封孙胜为明威将军

封祝龙为明威将军

封栾廷玉为明威将军

封韩世忠为明威将军

封岳飞为明威将军

封杨再兴为明威将军

封扈成为明威将军……

封胡精忠为定远将军

封牛大为定远将军……

封胡报国为游击将军

封徐宁为昭武校尉……

封李幺狗为昭武副尉……

封李纲为吏部主事,李兴业为户部主事,朱武为礼部主事,种师中为兵部主事,裴宣为刑部主事,凌振为工部主事,赵明诚为学部主事,祝龙为运输部主事,卢俊义为商务部主事,祝虎为农业部主事。

封赏已毕,差事与俸禄安排事宜,政务院与枢密院将再下公文定夺。”

裴宣读了许久,终于念完。又与郑智行得一礼之后,下了高台。

“拜谢燕王殿下!”

台下整整齐齐大拜,刘正彦却是一脸羡慕,上前禀道:“燕王殿下,何以不给下官也封个官职?”

刘正彦满脸是笑,听得郑智也哈哈一笑道:“小刘相公岂能看得上燕王府的官职?”

便是郑智话语刚出,刘正彦连忙说道:“燕王殿下,我看得上,看得上。”

郑智站起身来,笑道:“好,既然小刘相公看得上,便给小刘相公封一个云麾将军如何?便是小刘相公也要想定,这封赏文书还需到东京盖印,东京的官家大概是会看上一眼的。”

要说大宋封王,从来不会如此开府,最多由朝廷安排几个属官。比如郓王赵楷,便是如此。

郑智如此开府,已然就是辽国南北大王院的模式,却是东京也没有办法。郑智此番把文书到东京,那赵桓愿不愿意盖上大印,倒是两说。却是郑智哪里管得这么多,即便皇帝赵桓不盖玉玺,郑智也这般封了下去。

诰命文书,印鉴刻制,燕王府自然都会自己做好。

刘正彦闻言,笑道:“燕王殿下封赏便是,下官感激不尽。管得东京官家怎么看。”

郑智看得刘正彦,心中似有暖意,按理说刘正彦乃刘法之子,世代的西北军将,却是这刘正彦如此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便是郑智麾下一些军汉都比不上,如此岂能叫郑智不感动。

感动之余,郑智又不免多想几番,对西北之地、西北之军,更多了几分念想。西北不比河东,西北虽然贫瘠,却是连通万里西域,还多出精兵悍将。

众人皆是欢笑,裴宣也开始请所有人往院内赴宴。杯盏之事,不需多说。

却是郑智没有想到,深处草原之地的女真人,竟然也派人前来道贺,牛羊不少,女子几百,只是不见马匹。

一日皆是畅饮,第二日才开始聚拢议事。

河北禁军考核删减之事,土地之事的进度与麻烦,辽国旧卒重新招揽,女真人的动向等等。

事情议过,众人退去,该往燕云的往燕云,该开衙门的开衙门,所有人便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却是郑智又收到了消息,淮西王庆起兵造反,西军南下剿贼。

准备返回的刘正彦却是又被郑智召进了府中。

郑智直白开口:“小刘相公,此番西军南下淮西,不知折相公会如何打算?”

刘正彦闻言大笑道:“燕王殿下,此事便是瞌睡来了枕头,如此便是正好,头前还在为难钱粮之事,而今倒是名正言顺了。”

郑智闻言,笑道:“王庆不可轻败。”

郑智话语有深意,便是叫折可求刘正彦杨可世三人下了淮西之后,得把事情拖着。至于拖的办法,便也不需多说,王庆也有几十州县的地盘。

刘正彦闻言一愣,开口问道:“燕王可是养贼之意?”

不料郑智却是摇了摇头道:“此非养贼,而是养西军麾下之兵。却是也要拿捏谨慎,需慢慢消耗反贼之力,不可放任坐大,以免难以收拾。”

刘正彦点了点头,心中飞思虑,却是也明白过来。只道:“下官回得军中,一定把燕王之意与折相公说明。必按此计执行。”

郑智出得此计,也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把西军拖在淮西,避免朝廷把西军调到河北附近来,不论西军会不会与自己起冲突,郑智便是防范于未然。

“某还有一事请小刘相公帮忙。”

“燕王殿下直言,下官必然尽力而为。”刘正彦脸上都是真诚,便是刘正彦心中倒是也希望郑智有事托付自己,如此便是报恩。

“小事尔,便是西军之中,多有同僚袍泽兄弟,渭州兵庆州兵,延安府之兵。如今有许多也在军中效力,若是这些兄弟有愿意到王府效力的,还请小刘相公带个话语去,如今小种相公也在河北,但凡来投的,必有厚待。”郑智便是把主意打到了许多西军汉子的身上。

刘正彦闻言,只道:“些许小事尔,燕王殿下放心就是,一定办妥。”

“多谢小刘相公!”郑智拱手。

刘正彦也已起身回礼,口中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见,燕王之恩,日夜不敢忘,但凡燕王殿下有何差遣,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此拜别!”

郑智也连忙起身相送,便是刘正彦一句话语,郑智打马直送到城门之外。

开府封赏之事已了,土地之事正在稳步推进,郑智目光已然往北,草原之事,已然摆在面前。

再不兵进草原,草原便真成了女真的天下。已然没有时间多等,郑智便是要到草原上与女真人划分地盘。

第五百八十七章 旁人皆可,独其不取

东京大考,天下士子云集,今年的考试,对于各地士子而言,实在是困难重重,不过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大考还是开始了,虽然有些仓促,也不枉这些读书人等得几年。

宋朝科举考试,分进士科与制科。进士科自然不需多说,便是正经选拔官员。制科便是其他考试,比如明法科,便是纯粹为了选司法官员。

进士科自然是主要的,也是这些文人士子进入朝堂的主要道路。时人闻科举,常说八股文。宋非如此,八股文体,只在明开始,清越严格保守。

宋考,诗赋、经义、论、策。省试,也就是州试之后进京赶考,主要考诗赋、经义、论。诗赋顾名思义,经义便是对于经典的理解,论就是论述一些道理之类,也含辩论的意思。

策自然就是朝廷施政之策,殿试之上,多问策对。

这个选拔官员的方法,相对而言还是比较科学的。比写冗长华而不实的八股文要科学许多。便是后世公务员选拔,也有科举的影子。

但是也有区别,一个能把诗词歌赋写好的文人,其实就是一个偏感性的人。感性之人治国,往往比理性之人要差了些。所以后世选人,越来越多以理科为主。包括国家领导人,皆是理工出身。这便是区别所在。

感性之人,在为官治国之上,以整体而言是不如理性之人的。

一个一个的文人士子走近了狭小的考场,带着笔墨,带着干粮。大多数人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皆是一脸的憧憬与期盼。期盼着鲤鱼跃龙门的这一刻,寒窗十年苦,一朝坐朝堂。

周度文自然也在其列。一道一道的搜查程序,甚至还需要脱衣服接受检查。如此才能入得考场。

连考三日,考完几门之后,每一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走出考场之时,个个脚步虚浮,双眼凹陷,面色蜡黄。

考场之内,早已乌烟瘴气,酸臭不堪。

再次出得考场大门,众人如获新生,站在门口,沐浴着阳光,直感觉通体舒畅。

只需再过十天半个月,东华门外,便是人潮涌动,皇榜之上的黑色字迹,代表着一个一个人生的转折。还有人大声唱出姓名籍贯,恭喜几声,也能讨得一些赏钱。

郑智已然在开始谋划入草原之事,此事不比以往,必然会在草原上直面女真人,一定要准备妥当。更要为可能的冲突作准备。

种师中趴在从燕京缴获的地图之上,看得许久,吴用也在一旁仔细观看。

郑智便围着地图来回转悠。

便听种师中忽然开口:“此番从归化州(张家口)出去,便是奉圣州(察哈尔右翼前旗往北到正蓝旗),已然入了草原,女真人多在草原北地,我等入草原,便一路往西去,占得草原南边。如此在于女真人来谈。”

吴用也接道:“女真追逐耶律延禧,我等便多占地盘,只要是没有向女真人投降的部落,不论大小,皆收拢在手。”

郑智点了点头,心中却不是在想这些事情,只道:“若是女真人不愿与我们谈,该当如何?是否与之一战?”

郑智所说之事,自然是现实问题。不论占得多少,若是最后女真人不谈这些问题,而是直接强硬收拢草原南边的部落,不管郑智有没有接手过,女真人都要。如此便是问题。

毕竟草原不比中原,不是一城一池就成了地盘,一个一个的部落,本身就居无定所。草原的地盘在于部落,而不是土地。郑智也不可能每个部落驻扎军队来应对,历史上辽国金国对于草原的掌控薄弱了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女真人但凡决心要得到整个草原,郑智说的这种情况便一定会生。

吴用闻言眉头一皱,种师中也是觉得为难。女真人的战力,两人心中也有一个基本的概念,却是也知道不宜与女真轻易开战。若是开了战端,那便一定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便听吴用开口:“殿下,而今我等在河北燕云,还是要避免腹背受敌,入得草原,还是多多谨慎,隐忍一些也是无妨。”

“此言差矣,只要出得关隘,与女真人必然会有冲突,早做打算为要。如此也能试探女真人是否意图不轨,若是女真人早已对我们有觊觎之心,必然更要早做准备。战与不战,皆非我们单方面可以决定的。”种师中开口说道。

郑智闻言,眉头皱松之间,开口说道:“便是这个道理。畏畏缩缩必叫人看轻了,只会让女真人更加得寸进尺,所以一定示弱不得。战与不战,便把这件事情抛给女真人,他要战,那便战。他们若是想和睦,那便以礼待之。草原上的地盘必然要有上一大块,也为将来处理游牧之事留一个后手。”

郑智不仅考虑现在的女真,也在考虑将来的蒙古。所以草原之事,必然不能退让,再艰难也要顶住。若是此时失了草原,将来蒙古人崛起之时,郑智或者郑凯,也只能坐看蒙古人整合势力。

若是草原上有一块地盘,那便完全不一样了。不论是代理人战争,还是直接出兵。对于中原来说,草原必须是分裂的。

吴用听得郑智的态度,只得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王爷,燕云之地,招揽了两万左右的辽人旧部,是否武装起来,直接带入草原。这些辽人旧部,与女真本就是死敌。可堪一用。”

郑智点了点头,开口道:“能骑者为主,此番入草原,必然皆要骑兵。而今西军差不多到了河东,刘正彦回去之后,应该会有两三千人来投,沧州起兵也有五千,再加上老卒。便是汉人也有万余骑兵。米氏与往利也有四千余,再征调六千党项精壮汉子入伍。如此党项也有万余骑兵。加上辽人旧卒凑个万余骑兵。如此三万多铁骑入草原,已然足够。”

种师中闻言也是连连点头,只道:“三万之数倒是不少,便是听闻女真骑兵也不过这个数字,其余多是俘虏步卒。”

“而今女真人的军队总数也不过五六万,其中万余生女真骑兵,两万左右其他骑兵。还有三万左右的俘虏降军。却是也不可小看。河北燕云,南北关卡城池,皆要驻防大军。特别是北地关隘,大部分沧州铁甲皆要派往驻防。”郑智已然在安排这些事情。

女真前期的军队,数量上并不多,便是兵围东京之时,也不过三四万人,便把两个皇帝都带走了。也是女真人行军作战之法过于简单,国家并未真正建立系统,统治也并未真正开始深入。主力军队也不可能爆增长。

种师中闻言,又道:“殿下还需留一心腹之将坐镇河北,但凡生乱,重兵弹压。”

种师中便是担心那些士族大户的反弹,郑智此番必然是亲入草原的。若是郑智离开了,难免这些世家大族不会有想法,何况还有一个东京朝廷,必然也是不遗余力搅乱河北。

“此事交给鲁达与朱武,便让二人再次驻防大名府,威压整个河北。”郑智显然也有打算,只要鲁达在河北,但凡有人作乱,必然杀个天翻地覆,乱世用重典,别无他法。也容不得多少仁慈之心。只有威压以服,才能后有恩德。人心自古如此。

三人密谈几个时辰。清池之外,一队一队的铁甲与健马又开始忙碌起来。

吴用也启程赶往河间府,在河间府盘桓些时日,便要往燕京而去。

东京城中,耿南仲今年亲自负责科举之事,也亲身参与阅卷。赵桓登基之后的第一次人才选拔,自然格外注重。耿南仲亲身参与,便也是开始培植党羽势力。

用心甄选了一份一份的试卷之后,也需要面呈赵桓定夺,之后也还有殿试,分出三甲两榜。

大量的考卷被耿南仲送到赵桓面前,这些试卷耿南仲已然都看过了,也挑选出了其中比较优秀的一部分,慢慢展示给赵桓去看。

“陛下,这一份试卷尤为出彩,你看其论,论的便是朝廷赋税之法,对于王相公的新法多有总结,对于旧法也有阐述,综合两法之优,又有一番说明,虽然多论前人之策,却是这番见地实在不凡,已然高出旁人一大截。”耿南仲拿着一份试卷一边指点,一边说。

赵桓看得耿南仲手指的地方,也有耿南仲做的记号,有圈有点,便是可圈可点之意。

赵桓略微一读,当着觉得不错,便问道:“此乃哪位士子之论?可以入殿试对策,若是对得好,便钦定一个三甲之名。”

耿南仲闻言,只觉得自己的差事做的不错,获得了皇帝的认可,开口笑道:“此人乃东京周度文,其父为周邦彦周学正。家学渊源实在深厚,一般人等,岂能有这般见识。”

赵桓闻言一愣,眉头皱得片刻,慢慢翻着试卷,翻到头前签名之处,拿起桌案上的一支毛笔,便在“周克,周度文”几个字上图了几笔,名字也被图成了漆黑。

耿南仲不解其中之意,开口问道:“陛下此举……?”

只听赵桓答道:“旁人皆可,独其不取!往后大考,皆不可取。”

耿南仲多在东宫,对于周度文这个后辈自然不认识,也是阅卷的时候选出了这份卷子,才听人说是周邦彦之子。至于周度文与郑智的事情,耿南仲便更不清楚了。

却是耿南仲也不多问,只是皱着眉头把周度文的试卷放到了一边,又取出一份试卷,接着介绍。

第五百八十八章 却也是笑谈。。。

东华门外,挤满了儒衫士子,周度文更是翘以盼。在这东京城中,年轻一辈的士子,多认识这位周度文,也大多知晓周度文高中应该不在话下。

皇榜还未出来张贴,众人都纷纷来给周度文道贺。

“周兄本该三年前就高中入仕,却是因为周学正避嫌,硬是拖到如今,今日正是高中时,恭喜恭喜!”

“周兄,我等心中都忐忑,周兄必是胸有成竹啊,榜单之上,必有周兄一席之地。”

“周兄今日红光满面,鸿运当头,不知周兄高中之后,是想留在东京任职还是准备出京去呢?”

周邦彦面色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频频拱手,却是也不多答话语,只道:“兄台话语说得太早,天下士子云集,才人辈出,兴许上不得皇榜也是正常。”

周邦彦话语虽然这么说,也只为了表达谦虚之意,内心之中却是觉得自己必然得中。不论诗赋还是经义,亦或者策论。周度文便是如人所说,成竹在胸。便是一笔字迹,周度文也自信比大多数人造诣深厚。

天才之人,自然有天才之人的骄傲。

几个礼部的官员面带微笑,带着几个衙差出得东华门,长长的卷轴慢慢摊开,贴在了告示栏之上。

所有人全部挤了过去,不断在榜单之中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名字对上了,还要对籍贯。所有人的眼神皆是慌张与憧憬,这一刻的内心,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忽然人群之中爆一声喝彩:“啊……我中了,我中了……真是我,苏州陈德章。”

便是一人欢呼,左右连恭喜之声都没有,所有人依旧在榜单上寻找着,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一个一个的欢呼雀跃,一声一声的喝彩。

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人一遍一遍的寻找着,生怕自己看漏了,生怕自己看错了,一遍没有找到,接着找第二遍。

周度文面色煞白,慢慢退出了人群,只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无颜面对周遭的士子,便是只想赶紧离开人群。

好在众人注意力都还在榜单之上,都在寻找的自己的名字。

周度文已然走出了人群,旁边一个小厮等候多时,一脸笑意上前正欲开口恭喜,见得自家主人的表情,已然明白过来,赶紧把话语憋了回去。

周度文快步而走,小厮跟着身后,面色也不好看。却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信心满满的周度文,却是落了榜。

便是周度文平常时候,喝了几杯小酒,自己也亲口说出过必然得中的话语。当初在遇仙楼里,遇见还是太子的赵桓,周度文也说过这般自信的言语。

周度文已然在回家的路上,唱名之人也开始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呼喊着。有人久久不走,一脸笑意站在头前,有人黯然离场,心伤不已。

却是也有人终于现了周度文并未上榜,已然在左右去寻周度文的身影,口中还道:“未想东京周度文竟然没有得中上榜……”

“诶……周兄还真没有上榜,周兄人呢?”

“听闻周度文之前多是胸有成竹,信誓旦旦,而今落了榜,却也是笑谈……”

有人话语之中,真是为周度文没有上榜而意外。当然也有人心中觉得可笑,正要看看笑话。

“无妨,过得几日鹿鸣宴上,便请周兄同去,少了周兄,这鹿鸣诗会便也差了一些水准。”

鹿鸣宴,便是考试之后的文人聚会,也有礼部官员出席,当然宴席之上也还有诗会。周度文的文才,自然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便是这诗会也就要寻周度文同去。

却是这些高中的士子还不知,今年的鹿鸣宴,格外的盛大,之前大多是礼部官员出席,今年却是这当朝尚书仆射耿南仲都会到场。

只是这东京,再也没有了周度文。

周度文刚刚走到家门口,却是被一个凶恶的汉子拦住了,这汉子大半边脸都被青黑色的胎记覆盖着。上前便道:“周公子有礼。”

周度文自然是认得这位恶汉,便是那青面兽杨志,更知这位杨志是郑智心腹之人,上前连忙拉住杨志,便往大门之内进去,便是不想让人认出了杨志,口中还急道:“杨将军何以到了东京,十足冒险。”

便是周度文心中还是明白许多事情的,这东京城内,哪里容得下郑智的心腹之人。便是郑智封了燕王,这东京城的里诸位公卿也将其视如反贼。拿不得郑智,拿了杨志也是大功一件。

杨志见得周度文的动作,也不反抗,便随着周度文直入大门,嘿嘿一笑道:“周公子,此番燕王派我来,便是接公子到河北去的。”

周度文何其聪慧,转眼便问:“莫非你家燕王便知道我中不得进士?”

杨志也是面色带笑说道:“我家燕王自是料事如神。”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进得大门,身后小厮正在关门。

周度文惨白的面色闻言竟然笑了出来,笑意却是并不好看,笑中带悲,只道:“君子坦荡,相交随心,奈何乌烟瘴气之下,这东京竟然容不得我一个白身士子。可笑可悲。”

杨志闻言答道:“周公子,如此岂不也是好事,王府之下,正是缺人之时,燕云河北,天地广阔,燕王殿下必然厚待之。”

周度文摇了摇头道:“两年前我便说高中之后,往河北任职。而今落榜而回,不知笑煞多少人。”

周度文话语表露,便是心中的悲哀。甚至有些自卑的感觉,觉得自己没有高中,没有证明自己的才华,面对郑智之时,难免也觉得面上无光,甚至担心被人看轻了。

杨志闻言,又道:“公子放心就是,燕王殿下能与公子相交莫逆,便是早已知道公子胸中之沟壑,品德之高尚。此番遣我来,便是知道那皇帝心胸狭隘,容不得公子得取功名。此番车架已然都备好了,便请公子定夺。”

周度文忽然停住了脚步,环看了一下这座不小的宅院,开口说道:“走,今日便北上。家中别无长物,唯有藏书万卷。带上父亲的牌位,今天傍晚之前便出城去。”

杨志闻言大喜,差事如此顺利,又道:“公子在家稍作准备,在下出门去唤麾下汉子们过来,几个时辰之内必然帮公子收拾妥当。”

周度文点了点头,已然心意已决。

便是杨志又道:“燕王殿下还有一事托付公子。”

“且说。”周度文倒是也不多言,并不去说一些场面话语。

杨志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之后,说道:“这个消息,还请公子派人往东京之中散出去。”

周度文接过书信,拆开看得片刻,便道:“小事尔,待我几封书信出去,过不得两日此事便可传遍东京。”

“多谢公子!在下这便去唤人来帮公子收拾行李。”杨志拱手致谢,看得周度文点了点头,便转头往大门处去。

周度文也飞快回得书房,荣小容也跟了过来,便见周度文提笔,荣小容连忙前去磨墨。却是心中也有猜测,看得周度文的模样,也大概知晓了今日的事情。唯有一脸愁容。

周度文奋笔疾书,抬头看得一眼荣小容,口中还道:“娘子不需犯愁,东京容不得我,我也不想在这东京里厮混了,便去见识一下天地广阔,做一番男儿大事。”

荣小容听得周度文言语,面色微微一变,本以为不得高中,周度文应该是心情极为难过的,却是不想周度文更显出了几分坚毅。便是心情也好上了不少,磨墨的手也快了几分。口中只道:“公子能舒心,奴家便也舒心了。”

再看周度文书信之言,便是燕王府之下,也要遴选官员,遴选之法,不考诗赋,不考经义。唯考策论,另外新考一科,行政能力测试。考过之后参加面试,依据成绩,当个知县通判也不在话下,留在王府任职也有可能。

虽然周度文还并不十分明白行政能力测试是什么,却是也不管这些,只管写上几封书信叫人送出去。

如此考试之法,便是后世公务员的考试之法。行政能力测试的考题,却是也不简单,多为客观试题。也包含了方方面面,常识类、律法、经济、农务、人文、地理、历史、政治、语言表达与理解、逻辑能力、数学问题之类。

这种消息由周度文散出去,便是正好。当真用不得几天,这个消息便能传遍东京。待得许多士子回得乡里,更能传遍天下。

郑智手下缺少人才,如此便是选拔比较务实一点的人才,正逢东京科举放榜之后,正是无数读书人伤心欲绝之时,往北几百里入得河北,还有一个机会,相信许多人也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进京赶考为做官,北上赶考,不过也是为做官。本质上倒是没有什么区别,十年寒窗便是为了做官而已。

待得周府的五六个小厮走出带着书信走出大门,便带给无数的读书人另外一个做官的机会。

第五百八十九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杨志带着人忙前忙后,帮助周度文收拾行李家当。周府中也还有七八个下人,愿意跟着去河北的,自然带走,不愿意的便了一些遣散费。

下午城门关闭之前,周度文已然出城北去,七八两车架,便也是周府最值钱的东西了。周府的大门,从此紧闭了起来。鹿鸣宴上,也没有了东京周度文挥毫泼墨的风采。

却是几天之后,三五成群的落地士子,便真的开始北上河北了。

郑智也已经离了沧州,到得河间府,一队一队的士卒从各地赶来,到河间府集合,开始操练战阵。

郑智也有忙碌,便是那行政能力测试的试题,还需郑智亲自操刀,虽然题目都并不难,却是完全换了一种考试的方法,注重人的逻辑思考,注重人的价值观取向,注重人的常识水平,注重人对于社会的了解水平。

却是这河北,也有一队一队的士族子弟往南而去,入东京去告状,状告燕王郑智,倒行逆施,强取豪夺。

新任尚书右仆射李邦彦得知这些消息,大喜望外。直入禁宫之内,禀奏赵桓。

赵桓闻言,也是大喜,直道:“反贼郑智,终究只是贼尔,如此朕倒是安心了。如此倒行逆施,必是民怨沸腾,将来王师到日,箪食壶浆者众,便是那郑智在劫难逃之时。”

李邦彦便也笑道:“陛下,实在未想这郑智竟然如此行事,当真是自毁根基。如此也是大罪,往后朝廷北上之时,当一次为罪名,得天下人心。”

赵桓连连点头,说道:“便把此时写成传出去,传遍天下,教世人皆知这位燕王郑智是如何抢夺百姓之财产,便也教天下人知晓其面目。将来群起而攻之,末路不远。”

李邦彦也觉得赵桓说得有理,又道:“臣便以邸报而下,通传天下,天下臣民,必定群情激奋,口诛笔伐。”

邸报,便是也就是上下级政府来往公文,兼有传递朝廷政策,传递消息的功能。

君臣二人便只觉得郑智是自寻死路。便是把郑智倒行逆施的消息通传天下,也没人猜出这天下到底会是个什么反应。

口诛笔伐是一定的,因为执笔之人,必然是士族阶级。却是这群情激奋,便也要分哪个人群。

兴许底层人群也会箪食壶浆以迎郑智。

郑智做得此事,必然也在等着这一日。等着看看到底是士族的力量大,还是广大普通底层百姓的力量更大。

西军已然在河东开始“借”粮饷。从北到南,一个州府一个州府,兵过如梳,便把这河东从头到尾梳了一遍。上有圣谕,便是折可求、刘正彦、杨可世三人更是无所顾忌。

大军从河东南下,入京西,再下淮西。这一路下去,河东算不得富庶,相对而言还比较贫瘠,京西却是不同,大军入得京西,必然大其财。

到时候必然是弹劾四起,便看李邦彦如何操作,便看赵桓如何定夺。

郑智在河间府待得一段时间,又开始北上,渡过拒马河,入得燕云,燕云守军不少,皆是来自河北的禁军,呼延灼、董平、张清之类多被留在燕云,这也是郑智南下之时的安排,便是要保证河北之军不会拖自己的后腿。

王禀驻防在古北关口,呼延灼则在归化关口(张家口)。

河间府的大考还未开始,郑智已然从河间府出,带着两万骑兵往燕云而去,燕云还有万余辽人骑兵等待武装,待得辽人骑兵武装好了之后,稍作操练,也就直出归化了。

燕云之地还剩下的辽人旧部,其中主要是汉人,契丹人为次,奚人之类也有。便是这个成分的组成,也就让郑智对于这些俘虏的士卒放心不少。

郭药师之部,却是被留在了河北,只有郭药师带着千余骑兵随军北上,也会随军入草原。

整合部队之事,也容不得操之过急,整编,将领安排,基层军将安排。协调性训练,兵器甲胄配,马匹配,容不得一丝着急。

郑智每日在军营点卯,打马四处查看,便是要自己把关许多事情,直到郑智认可了,方才可以出兵。

周度文赶到河间府,河间府城内,早已备下了一处宅子。却是周邦彦也不得多留,郑智早有命令,便是周度文到得河间府之后,立马北上燕京汇合。

李纲几番战阵,周度文大概也是少不了这一遭,此番兵出草原,李纲却是不再随军,周度文却是必须要随军出去。待得回师之时,经受了战阵磨炼的周度文,才会开始与李纲一起办差。

这也是郑智的安排,河北燕云,将来一定是不断向外扩张,不断有战争。周度文将来必然也是中间力量,怎么可能不亲自上战阵去看看。

好在周度文自己骑马倒是无妨,当初郑智送他一匹马,也就想到了现在。李纲是到了沧州之后才开始骑马。而今周度文却是可以自己打马赶路。

两人于燕京城外军营大帐相会,周度文大礼拜见。

郑智连忙上前来扶,便听郑智笑道:“度文,却是我害了你,手到擒来的功名,却是成了一场空。”

“唉……时也命也,功名不过为了做官而已。此番到得辽国故地,才见识天地之宽广,大丈夫志在四方,我这七尺身躯,便拜托郑兄了。今日最后一次唤郑兄,往后还请燕王殿下不吝教导,在下必成良才以报。”周度文开口说道,说得心潮澎湃。

却也是这一路上,真让周度文大开眼界,特别是过得拒马河之后,路边依旧还能见到遗落的白骨,杨志一路护送,说着大战之事,说着耶律大石,说着攻城略地。

那战阵之所,还能看到白骨几根,那城池高大,也还有炮击的坑洞,路边不时也能捡到几个开始生锈的箭簇。

这里的世界,与那每日吟诗作对的汴梁,完全不一样。这里看起来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燕京城外,营帐连绵不绝,到处都是铁甲健马,隐隐就是一种肃杀之气。这一切都是东京不能感受到的事情。

周度文自从认识了郑智,一次一次听得那沙场英雄事,几年下来,不免心生憧憬。

“度文不需如此拘谨。此番入得草原,便是纵横沙场,度文心中可有勇乎?”郑智直言,便是要带周度文去见识一番血腥。

周度文闻言,点了点头:“盼望已久,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大宋朝的士子,多是风花雪月、无病呻吟之辈。能上战阵走一遭,便也胜却无数拿笔之人。”

郑智闻言一笑,左右看得一眼,说道:“来人,取铁甲长刀来,让度文先习惯习惯。”

周度文果真不虚,见得铁甲送来,便往前去接,口中也笑:“多见燕王穿铁甲,从今日起,在下也日日身着铁甲,打熬些力气。”

周度文话语也是不错,一身铁甲五六十斤,若是能每日穿戴行走,当着需要一膀子力气。

郑智也上得头前,便是亲自教周度文如何穿甲,也亲手帮周度文穿甲。这种铁甲,一个人自己也是穿不好的。

待得一身铁甲穿罢,再戴上沉重的铁盔,一个风流倜傥儒雅士,也有了战阵厮杀汉的模样。

郑智又递上了一柄军中制式长刀,周度文接过之后,拔出锋刃,仔细打量起来。还试着劈砍几下。便是这一柄长刀,分量也是不轻。

郑智面色带笑,心中也是开心。身为正统书香文人世家出身的周度文,没有嫌弃军中厮杀汉,还自己极为开心的穿上了一身铁甲。朋友能够志同道合,便是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便看郑智围着周度文转了半圈,笑道:“度文穿上铁甲,当真有模有样。却是这长刀不是这么耍弄的,稍后叫牛大教你用刀。这身铁甲也要多保养,不得沾水,沾水便会锈蚀。刀若见血,一定要擦拭干净,否则锈蚀之后便是钝。”

周度文闻言也点了点头道:“骑马能驰,便是这刀还不会用,一定与牛大多多请教。”

“嗯,往后你便在这大帐上值,军中文书之事,便要经你之手了。便先领一个虞侯之职。”郑智说道,显然郑智不可能真让周度文领兵作战、冲锋陷阵。

“燕王殿下放心,文书之事必不敢怠慢,一定多问多学。”周度文点头说完,却是又感叹一句:“原来看殿下穿着铁甲如同无物一般,以为轻松,却是不想这般厚重费力。”

郑智连忙笑道:“且坐且坐,穿得几日便习惯了。大军整备完毕便入草原,马上着甲,也会省力不少。”

周度文闻言却是没有立马去坐,而是一丝不苟把长刀慢慢别在腰间,方才落座。

大帐之外,三万骑兵已然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是要西出关口,纵马草原。与女真人会猎原野之上。

燕王殿下带着一身重甲的周度文出得大帐,正是傍晚时分,击鼓聚兵之后,便也该结束了一天的操练。

第五百九十章 看来是难以好相与了

归化州,郑智带着三万骑兵终于到了这里,往西北放下出得关口,便是广袤的草原。

呼延灼一直在归化州驻防,郑智南下之时,非嫡系的心腹部曲,全部留在了燕云之地。

呼延灼似乎也在等候郑智的到来,便是营帐还没有安放好,呼延灼已然在马上急忙开口禀报:“王爷,末将的斥候这几日在关口之外现了一些异样。”

郑智闻言,疑惑问道:“归化之外,应该是谟葛思部,此部不是因为帮助辽人抗金,被打败了吗?何以还敢到关口之外活动?”

呼延灼闻言摇了摇头,答道:“并非草原达旦人,而是金人。近来关口之外总能看到一些铁甲骑兵,虽然数量不多,却是就在关口附近不远活动,末将以为,此事当有些蹊跷。”

再看郑智,已然皱起了眉头,心中更加疑惑,按理说此时女真人应该追着耶律延禧往北往西去了,归化之外还有女真骑兵,这件事情已然有些问题。

“斥候最远出得关口多少里?”郑智又问道。

“最远只出四五十里,便是斥候回来也说,总感觉这些金人有些问题,只要斥候出去了,便有金人尾随,而且金人的态度也相当恶劣,奈何语言不通,难以沟通。所以斥候们便也不敢再往外远走。”呼延灼又把情况仔细说得一番。

郑智面色阴沉,想得片刻,开口说道:“哼哼……看来是难以好相与了。”

便是郑智心中也没有预料,头前以为女真人应该还不会这么快对付自己,却是未想女真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防范了。

女真人显然是知道郑智要入草原的,便是郑智与粘罕、斡离不会面的时候,便说过此事。那么现在女真人在关口之外的活动,便也不需要多解释猜测。

吴用闻言,略有愁容说道:“殿下,如今女真人已然早有准备,我们是否也要多作准备?”

郑智摇了摇头,便道:“先出关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得关口便是草原广袤,什么准备都没有意义,狭路相逢勇者胜。为今之计,便是要把后勤辎重与大军放在一起,不得脱队,即便行军度慢一些也无妨。再一个便是把斥候都撒出去,撒出去两百里。”

呼延灼闻言又道:“王爷,斥候之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末将麾下的汉子出得四五十里,金人便是横眉怒对的,若是斥候出去两百里,只怕真要起冲突。”

郑智面色一狞,口中冰冷说道:“便看如何起冲突,若是动了刀兵,便干他娘的。”

郑智心中已然想定了与女真的相处模式,说什么礼义之类,多是扯淡。此事不能怂,越是强硬,便越会有利。只要一怂,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

郑智话语说完,打马往前,呼延灼与吴用对视一眼,便也跟着往前而去。

南方的赵佶,也动身了许久,两万大军已经入了淮南以西,进驻了黄州、蕲州之地,两地把守了淮西往江南的要道,不论6路还是长江水道,皆在此把守。便是要挡住王庆东进的去路。

赵佶自己却在大军之后的寿州驻扎,要太上皇亲上前线,终究是不太现实的,特别是赵佶这种擅长逃跑之人,更是难上加难,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借口倒是容易。

王庆得了诺大的地盘之后,倒是也没有急着再向外扩张,便是王庆手下,八十六的县,便是连每个县一个识字的知县主官都配不齐。

这诺大的地盘,一切来得太容易,也来得太突然,也出乎了王庆自己的预料。不能建起基本的行政体系,也就不能真的得到真正的人力物力。靠手下那些山贼抢掠州府,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

太上皇赵佶挡在了东进的路上,从北而来的西军,也入了京西之北。一场大战也在酝酿之中。

大名府往北,真定府往南,中间地方便是邢州(邢台),郑智麾下孙胜,便出自邢州,邢州离太原却是也不远。邢州附近有一人物,悬瓮山徐京,便是枪棒打败孙胜之人。

本来徐京本是真定府(石家庄)人士,给大户人家当护卫教师,却是因为妻子生得美,被知府觊觎,如此逼死了徐京之妻。徐京自然是要杀人报仇的,便也就落了草寇。在山中养活了一帮大小喽啰,没事劫取一番来往客商,便也活得潇洒自在。

却是最近徐京这山寨之中人流攒动,左右州府县内,皆知徐京麾下人强马壮,本多是避之不及。不想最近却是不少人往上山来拜会。

拜会之人还多是穿儒衫之辈,带着几个小厮,提着包裹木箱。其中上山拜会的人中,有一个来自邢州北地大家族,姓孙,早年几辈都是医药为生,自诩药王孙思邈的后人,家境还算殷实。

到得这孙守礼这一辈,忽然祖坟冒了青烟,竟然在东京中得了进士,而今已然六十有八。要说这孙守礼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便是王安石相公、苏东坡学士,这孙守礼在东京的时候都曾亲身得见,也曾经陪坐末席吃酒对诗。

辗转二三十年,当了不少地方的父母官。最后在东京兵部得了个从四品致仕。虽然这孙守礼在东京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却是这二三十年下来,邢州孙家,已然成了一方豪富之家,比当年医药为生不知达了多少倍。邢州之北,二三十万亩的田地,有良有劣。

土地兼并的事情,太过正常。至于土地兼并的手段,便也不需多说,你情我愿的太少,强买强卖为多,若是碰上了好地界,设下圈套谋夺来,也是不在话下。虽然这些事情大多并非孙守礼亲自去做,却是家族庞大,大树底下的子弟们,也就少了许多约束,官府之类,更不在话下。

只要到邢州来当官的,拜会了孙守礼之后,才能安心当下这么一个官职。若是孙守礼不满意,却是也当不久。

要说孙胜在邢州街面浪荡的时候,仗着同姓,也曾经想去攀附一下亲戚,奈何被人棍棒赶将出来,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孙胜,也只是口中骂咧几句,不敢多有得罪。便是这么大的家当,院子内的护院打手,当真也有好几百号。

而今的孙守礼,自从衙门里一队骑士送来了盖着燕王府大印的文书之后,便再也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三日之内要送去二三十万亩的地契,孙守礼哪里愿意,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孙守礼也别无他法,看着进驻到邢州城的一两千号铁甲士卒,也由不得孙守礼不同意。

地契是交出去了,官府也重新制作地契放给百姓了。却是这一两千号铁甲走了,去了大名府。

孙守礼也派人往东京送了不少信件,有送给昔日同僚的,也有直接送到刑部或者御史台的。皆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也有一两封信件回了过来,其中意思多是为难与无法,却是也有暗示,暗示孙守礼仗着家中护院打手,仗着地方上了名望,多多联系乡党之人,一起反抗。

孙守礼看着家中越来越少的护院,听着附近各家的抱怨,却是把主意打到了徐京身上。便是也知道靠着自己那些护院怕是不成,靠着附近这些只知道唉声叹气的大户人家更是难成。

六十有八的孙守礼,带着百十号人,带着一队车架,亲自来见徐京。

徐京当然也知道这位孙相公是何许人也,平常也不可能见到,便是徐京手下虽然有几百号喽啰,也不敢打孙家的主意,而今孙老相公亲自找上门来了,徐京自然也不敢怠慢。

山寨之中,孙守礼完全不惧,迈着老腿直往聚义堂里进。

徐京起身给孙守礼拱手见礼,孙守礼拄着拐棍,却只是微微点头,随即便自行落座。

“不知孙老相公此番来寻,有何要事?”徐京倒是也不在意孙守礼不与自己见礼,便是这个社会,人心之中,孙老相公这样的人便不是一般人,如此有名的文人礼节,徐京受不到也觉得是应该。

孙守礼却是没有立马答话,而是拿起茶几之上的刚呈上来的茶水,喝得一口,却是未吞,又吐到杯子里,随即把杯子放了回去,方才开口说道:“你这山寨里着实贫苦了一些,连杯茶水也不知是哪一年的陈茶,带着一股霉味。”

徐京闻言,颇为尴尬,只得答道:“老相公见谅,在下这寨子,本就是草寇之所,也讲究不得这些东西。”

孙守礼把拐棍往前一撑,开口说道:“往日里听人说你有招安之心,不知可有此事?”

徐京闻言,连忙又拱手说道:“老相公着实厉害,在下倒是与旁人说过此事,招安倒是一条好路,总比一辈子窝在这山寨里强,也能给弟兄们谋一条出路。落草毕竟多是无奈之举。”

孙守礼闻言,点了点头道:“嗯,而今世道不一样了,倒行逆施之辈竟然也能封疆为王。实乃家国不幸。”

孙守礼自然是打话音给徐京听,徐京显然也听懂了,忙道:“此事在下也有听闻,便是这燕王郑智强取豪夺,为祸一方。十足可恨!”

孙守礼又看了看徐京,心中便觉得这个徐京比较上道,又道:“七八年前,老夫从东京兵部致仕,京中同僚还是有不少,至于招安之事,想来也能说得上话语。”

徐京此时哪里还能不懂,连忙开口说道:“但凭老相公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守礼闻言,已然起身,便是事情都在意料之内,口中又道:“来这一趟不易,稍后也该返回。给你带了一些兵刃器物,还有一些钱粮,你且在寨子里操练一下喽啰。过得几日再遣人来与你吩咐事宜。”

徐京闻言,却是心中还有一些担忧,拱手说道:“老相公,听闻邢州城里来了一两千号铁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一番,多备一些人手,才可稳当。”

孙守礼摆了摆手,便道:“老夫岂是那般有勇无谋之辈?行事之前,自然会多番计算。而今铁甲早已离了邢州,到了大名府。郑智麾下之兵,一部分往燕云去了,便是听说与金人有龌龊。一部分在大名府防备朝廷大军,朝廷随时会起大军往北来。而今这邢州,除了一些衙差与老弱,便是空城一座。此番事成,东京必然有重赏,你若立功,老夫自会与你某一个好职位。”

徐京一听,面色大喜,连连拱手说道:“多谢老相公抬举,便等老相公差遣吩咐。”

孙守礼听得徐京话语,倒是也为表露出多少欣喜,甚至内心之中多少还有些厌恶。不是被逼无奈,孙相公一个圣人子弟,何以会跟土匪山贼打交道。当真是有失身份。

事情的顺利,也在孙守礼预料之中。便是这邢州附近还没有孙相公办不成的事情。

便见孙守礼已然起身往门外而去,徐京跟随在后,作请相送。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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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满万女真

孙守礼亲自出马联系山贼,便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便是家中的护院,大多都辞别回家了,许多人家中都分了田地,自然不再愿意去做这伺候人的差事。

留下来的多是教师头领之类的,还有街边无家可归的泼皮无懒之类。人手显然不够用。

孙守礼的谋划,也是极为细致的,可不是简简单单为了夺回自己的田产而已。孙守礼还要从燕王郑智手中占得这座城池,待得朝廷大军前来,便是大功一件。

家中子孙多不成器,考不得功名。即便是州试之时走一些门路,带着钱财入得东京赶考,从四品而退的孙守礼便也走不通门路了。何况京城出题主考之人,大多是比较君子之辈,比如周邦彦,孙守礼也不敢拿钱上门去得罪,一个不好,便是把自己弄得晚节不保、臭名远扬。

也并不是说东京大考就真的一定公平公正,倒是也要看关系亲疏。孙守礼自然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此番虽然暂时受了损失,但是在孙守礼看来,何尝又不是一个机会。若是夺了这座城池献给朝廷,蒙荫一两个子孙,应该也是不在话下的事情。甚至可能这邢州的知州知县之类,便落到了孙家手中。

归化关口城门洞开,一队一队的铁甲从关口而出,绵延不绝,三万多铁甲骑士,还有许多辎重大车,便是出城门也用了许久时间。

郑智的视线之中,已然看见了远远的小队骑兵,却见这些骑兵远眺了一会,打马便走。不用多猜,便知道是金人的斥候。

“把斥候都撒出去,尤其派人跟着一队金人,便看看金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若是碰到金人要起冲突,也不必克制,见机行事,该动手的不要含糊。”郑智开口说道。

“末将遵命!”燕青已然领命,大队之中出了几百骑。其中一队几十人由燕青亲自带领,直追刚刚回头远走的金人而去。

郑智带着大军继续往西北方向而去,此时春天已入了草原,枯黄的草原大地也开始复苏。

春天对于草原来说,便是新生,便该是牛羊遍地之时。也是牧人最为开心的时候。

郑智行军度不快,大军之中裹挟着无数辎重车辆。便是知道入了草原,一旦遇到敌人,后勤补给的线路必然得不到保障,辎重肯定会被敌人袭击。

如此行军,便是保障基础的后勤不会出问题。至于补给之事,那便是打到哪里吃到哪里。

出得关口,郭药师便被安排到了郑智身边,郑智身边对辽国能有一个真正细致了解的,便也只有郭药师了。

便是郭药师也觉得奇怪,出得几十里之后,开口禀道:“殿下,有些不对劲啊,按理来说此地乃谟葛失部的草场,却是出得几十里,却是不见一个牧民,也而不见牛羊之类。游牧之法,应该也是从南往北,北地水草,必然是比南方要晚长一些的,如此才能逐水草而牧。”

郑智闻言,眉头一皱,便道:“谟葛失部有多少人?”

“散居总算,二十万以上的人口是有的。”郭药师答道,辽人对于燕云附近,还有上京附近的部落,掌控力还是比较足的,谟葛失部落显然就是被辽人直接掌控的部落。

郑智闻言也起了不少疑惑,二十万人,不可能说没有就没有了,却是也不多说。只是埋头继续北上。

再走出几十里,终于有了新情况,沿路开始出现尸骨,尸骨大多还未完全腐烂,臭气熏天,蛆虫满布。

郭药师见得这般情形,心中大惊,口中说道:“莫不是金人把谟葛失部屠戮一空了不成?”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谟葛失人帮辽国与女真打过仗,被屠戮了也是正常。”

女真之野蛮,郑智心中是有预想的,屠杀一个草原部落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

果然越往北走,尸体便是越多,空中的秃鹰四处乱飞,满地都是饕餮盛宴。远远也能看见有狼群尖牙带血,不断啃食着地上的尸。

越来越多的尸,皆是老人与青壮的男子,孩童与女人,显然都被女真人带走了。这便是草原之上的规则。

却是这有着二十万人的大部落,却是抵挡不住三万骑马金人的进攻,这个结果,不免让郑智对草原上的汉子有些失望。

不说勇武与否,只说女真骑兵,也在往重甲骑兵的方向展。草原部落在这个方面显然比不上女真人。

忽然远处奔过来一队骑士,打马之人皆着宋甲。几马轮换,度飞快。

郑智已然有不好的预感,勒马驻足等候。

头前一人,正是燕青,待得近前,燕青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开口说道:“王爷,北边,两百多里,大批女真马队,万人以上。正在南下而来。”

郑智闻言,开口急问:“可知是何人领兵?”

燕青摇了摇头道:“不知何人领兵,也不见旌旗上的文字。”

谟葛失部往东北方向,四百里便到了辽人上京,如今上京已然成了金国的地盘,也成了金国的北京。更是女真人进出草原的主要据点。

吴用闻言,开口道:“殿下,辽人不是在北地追逐耶律延禧吗?何以此处有如此数量的骑兵?”

郑智皱眉思虑片刻,口中慢慢说道:“看来金人是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竞争者啊,耶律延禧仓皇逃窜,已然是穷途末路。某郑智才是女真之患也。女真人看来是不愿与某共享草原了。完颜阿骨打谋略不凡。”

完颜阿骨打还得两年才死,郑智已然巴不得他现在就死。完颜阿骨打在历史上名声实在太大。女真人的反复,郑智第一感觉便是完颜阿骨打的主意,此时的女真,大多都是厮杀汉,有见识的并不多,即便是斡离不,也还算不得真正有见识。唯有阿骨打称得上人杰,如此大局观上的掌控,也唯有阿骨打。

“万余金国骑兵,该与之一会!”种师中终于开了口,面色上皆是坚毅,打了一辈子的仗,这位种相公依旧是这般铁骨铮铮。历史上的种师中,也是与女真人力战而亡。

郑智点了点头,只道:“天色不早,先扎营,明日便与之一会。把所有车架全部摆在外围,形成障碍,斥候再出几百,入得草原,一定要加倍小心。”

这草原,郑智势在必得!没有草原的中原,从来都得不到一日安宁。

邢州北地,内丘县衙,忽然冲了来上百手持利刃之辈,这县衙之内,哪里有一点反抗的余地,衙差之人多跪地束手。便是这刚刚才提拔起来的知县,也被绑作一团,扔进了大牢之中。

随即孙守礼迈着老腿、拄着拐棍走了进来,衙门里的小吏衙差,多认识这位老相公,见得这位老相公走了进来,头前的战战兢兢倒是去了不少,便也知道该听这位老相公吩咐了。

内丘县衙之后,便是任县、南和。然后就是邢州城。

接着是沙河、平乡、巨鹿。

诺大的邢州城,便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易了手。邢州城外本还驻扎了三五百老弱,却是早早跪在地上等候了。

地盘过大,便是如此。郑智麾下之兵,多要聚集起来行事。既要出草原,又要守关卡城池,已然捉襟见肘。若是放在和平年代,一个州府,几百驻军,加上千余差役,便是足够掌控了。却是现在这个节点,政权交接之时,便是防不胜防。

邢州忽然之间从燕王的地盘,变成了孙老相公的地盘。事情刚罢,孙守礼已然派人把书信送往了东京,如此大功一件,孙家似乎就要重新飞黄腾达了一般。

邢州衙门之内,孙守礼与徐京已然围着地图又开始商议起来。

“老相公,未想这城池拿得如此简单,此番往南进军,只需打破磁州与相州,便直通京畿了。”徐京一脸兴奋,便是觉得这仗打得太简单了,兵不血刃便拿了这般大的地盘。

孙守礼看着地图,也是连连点头,面色带笑说道:“便该进军南下,你也多多收拢江湖上的汉子。老夫也多联系一下各家子弟,出得一些护院之类,也该能凑出两三千人。”

徐京闻言拍了拍胸脯,便道:“老相公放心,附近还有几座小寨,此番正是谋夺功名的时候,便是河东的人马,也能招来一些。凑出个两三千人也不在话下。”

“好,待得半月,义旗一举,便是七八千号大军。便称三万人马,便也叫那反王郑智见识一下厉害。只要我等义旗大举,河北之地,必然应者云集,再等朝廷大军一到,那郑智覆灭在即。”孙守礼倒是谋划得头头是道。

显然士族阶层的反弹,力量依旧不可小看。

一匹快马已然在邢州往大名府的路上,马背上的汉子并未着甲,却是一脸气愤。这汉子本也是走江湖卖艺的汉子,后来归了燕青麾下办事,近来被留在了老家邢州做了耳目,家中正分得不少田地。

却是这地契还未捂热,又被孙家家丁护卫收了回去。

大名府有何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怀化大将军鲁达,还有行政院副使朱武。

第五百九十二章 斡离不,来战!

天微微亮,篝火的余烬还在冒着白烟,一辆一辆的车架重新套上马匹,三万骑士左右包裹的车架继续往北。

满地的尸越来越多,头尾相连。甚至大队人马经常要停下马步,清理一下道路。二十万人谟葛失人,即便没有全部屠戮一空,只怕也死伤大半。

皱着眉头的郑智忽然开口道:“叫米真务与往利得过来!”

牛大领命便去唤人。

“见过主人!”两人到得头前,右手放在左胸之处,在马上躬身行礼。

郑智抬起手臂,指了指前方,开口说道:“你们觉得这片草场怎么样?”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米真务开口说道:“主人,这片草场实在不错,比西北的沙漠戈壁好了太多。”

郑智点了点头,口中只道:“党项一等人,可以让家小在这片草场之上放牧,另外放牛羊马匹。”

两人闻言大喜,连忙又是见礼,齐声道:“多谢主人恩典!”

郑智兴许是仁慈心善,却是也并非没有目的。要想得到这片草场,可没有那么简单。女真人就在头前,想要安身立命之所,便要争夺。

这个道理,谁都懂。那么就是该用命的时候了。

郑智也不多说,只是抬手挥了挥,示意两人各自回部曲去。

米真务当然明白许多事情,又躬身说道:“主人放心,小的必以死相报!”

往利德也开口说道:“拜谢主人。”

却是两人心中更是知晓,这世间还有没有党项,便看这一趟草原之行了。此事已然乎了所有的恩怨情仇。已经到了种族存续的高度。只要党项还能回到草原,便胜却了任何事情。

郑智对于女真人,越重视,便也要做更多的准备。

待得米真务与往利德两人回了部曲,一万余党项骑兵,不时爆出喝彩之声,便是这个消息,当真振奋人心。

自由、生存,太重要!

春日的暖阳高照,照得穿着铁甲的汉子们脸上慢慢渗出不少汗水。昼夜的温差,便是草原独特的气候形态。

远方的女真人也开始出现在视野当中,一队一队的铁甲,百战百胜慑人的气势。

郑智慢慢抬起手,示意众人止步。辎重开始往马队后面撤去,铁甲骑兵快列好大阵。

阳光正高,春风的暖意带着杀气,女真人也止步在五六百步之外。

草原上刚刚开出的黄色小花,布满大地,微风拂过,正在向着太阳左右摇摆。

天上的秃鹰也随之而来,正在高空盘旋。秃鹰大概也知道新鲜的人肉比腐烂的要可口。

草原的一望无际,让几万人显得格外的孤单。

草原大概是不会在意人类之间的争夺,依旧还是会春夏秋冬,黄绿交替,周而复始。

“去问一下,对面哪位领兵!”郑智舔了舔嘴唇,喉咙微微感到有些干涩,便是话语说出来也显出了几分沙哑,沙哑之中带着戾气。

牛大打马而出,单骑往前飞奔。

未想对面也出来一骑。

两骑在军阵中间相遇,两人比手画脚,牛头不对马嘴。

却是牛大听明白了一个词的音节:完颜斡离不!

对面那个骑士也听明白了一个词的音节:郑智!

两人各自打马而回。牛大到得近前,开口说道:“完颜斡离不!”

便是这名字,郑智面色显得有些狰狞,开口又道:“带几个契丹人去,直接到对面去,叫斡离不到中间一会!”

牛大闻言又走,不得片刻,七八个人直往对面奔去,其中便有能通女真话语的辽人。

郑智也在马上转头说道:“吴用,周度文,种相公,你们退到后阵去吧。”

吴用闻言点了点头,拉了一下不断深呼吸的周度文,便往后走。

种师中却是没有动,只道:“燕王殿下倒是把某小瞧了。”

郑智闻言一笑:“哈哈……相公不比旁人,乃是王府的宝贝,合该避开险地。”

种师中闻言,眉头一皱,只道:“若是开战,某怕是比燕王更能杀敌!”

郑智又看了种师中一眼,点了点头,也并不多说。种师中何许人也?一生经历的大战数之不尽,能力战到死的人,叫他从阵前退下去,怕真是要让种师中觉得被人小瞧了。武人的自尊,便是最不能触犯的。

远方出来了一队人马,百十号骑士。牛大也在带人往回狂奔。

郑智也不需等得牛大回来,开口道:“岳飞,随某出去。”

岳飞不知为何郑智单单点自己一起出阵,却是也不在意,拉了拉缰绳,便从人群之中出来了。

郑智已然带着百十号骑士打马而出,马不快。岳飞之所以被郑智点名跟在身边,便是郑智要让岳飞真正认识一下这个世界,认识一下女真,让岳飞能在潜移默化中抛弃一些现在的少年小家子气,真正把见识与视野提高。

有些事情,并非只有家国。还有真正的天下,天下并不是只有大宋,并非大宋就是天下。

斡离不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桀骜不驯,带着一种目空一切的睥睨。

郑智面色之上也没有丝毫笑容,而是双眼微眯,眼缝里露出的一点黑色,便是杀气。

两人相距只有七八步,郑智已然开了口:“粘罕呢?”

没有称呼,没有礼节。

斡离不需翻译,便听得懂粘罕二字,口中答道:“乌孤山!”

乌孤山,就在乌兰巴托的东边。已然是草原最深处,粘罕显然负责追击耶律延禧了。而斡离不却是带兵回来了。

郑智听得翻译,大概也知道乌孤山在哪里,自然猜出了一个大概。便又问道:“二太子此来寻某,所为何事?”

斡离不闻言,眉头一狞,开口道:“非我来寻你,而是你带兵出得草原来寻我,所为何事?”

郑智闻言,自然懂得斡离不就是在玩文字游戏,让自己占得话语的先机。却是郑智也懒得多言,开口直接道:“某要草原南方,北方归女真!”

多说无益,郑智也不愿说些什么文字游戏。郑智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要与女真瓜分草原。多说政治家谈判,多是笑里藏刀。却是这个方法与女真人谈不了,与女真人谈,便是直白,能行则行,不能行那便各凭本事。

斡离不听得话语,身形正了正,只道:“宋人得燕云,女真得其他辽地,此乃盟约。而今燕云已在你手中。草原便是女真的。”

郑智闻言,也坐正了身形,一字一句重复道:“某要草原南方,从谟葛失到达旦九部。”

斡离不闻言,已然一脸愤怒,大声说道:“不行,草原乃女真之地。这是我家皇帝陛下所言,若是你想要草原,那便与女真勇士一战。女真的勇士,从来不败!”

郑智听完翻译话语,拉了拉缰绳,直视斡离不那桀骜不驯的脸,微微扬起头,说道:“某郑智也从来不败!”

斡离不闻言,已然大怒,把手中的狼牙棒高高举起,没有话语,唯有林子里遇见猛虎与熊的嘶吼:“啊!!!!”

女真人在林子里遇见猛兽,从来不会回头就跑,因为知道但凡逃跑,一定会丧命。便唯有嘶吼示威,甚至与之一战。女真人这般的嘶吼,并非虚张声势,而是表达战意,遇见强大的对手才会如此表达战意。

郑智,就是斡离不面前的猛兽。

郑智拉了一下缰绳,麒麟兽已然回头,口中大喝一句:“斡离不,来战!”

话音落下,郑智已然转身,左右士卒皆把弓弩拿在手上,随之慢慢调头。

斡离不听得翻译话语,又是一声嘶吼,高举狼牙棒,打马转身飞奔!

待得两方各自归阵,所有的马步皆开始躁动起来,健马不断打着响鼻,脖颈也开始左右右晃。

马通人性,从来都能感受到气氛的变化。

“米真务、往利德,你们两人打头阵!”

“岳飞,你带三千骑兵往右边去,大战开始之时,直冲敌人侧阵!”

“史进,你带三千往左去,开战之时,饶过去冲击女真后阵!”

“其余人随某行动!”

“把二十门大炮架好,闻鼓开炮!”

郑智一道一道的军令而下。各队人马飞奔往大阵之外。大炮也脱了炮衣,黑洞洞的炮管直冲头前。

一切都在斡离不的视线之内,被挑战的女真勇士斡离不,在阵头前不断躁动呼呵。几队千余人的女真骑士也出得本阵。还有七八千骑士紧作一团。

草原战法,便是如此,主力冲锋,侧翼出击,世代如此。若是进攻没有大量马匹的军队,便是游骑攒射,如游击战术一般,一直进退来射,射到敌人阵型散乱,才是最后一击的时候。

骑兵对骑兵,以正合,以奇胜。别无他法,狭路相逢,便是硬碰硬的时候。

郑智眼神注视着远方,又不时回头看着各部人马的准备。这一场大战,已然过了以前任何一次大战。

已然是这个时代最顶级战力的碰撞。

这一战,郑智早已知晓是无法避免的。强邻在侧,不论是你死我活还是和平,都需要一场大战。

却是郑智视线之中,忽然现北方地平线上,又出现了大量的骑兵。

太远的距离,人数难以估计,却是郑智心中了然,必是又有女真人赶来了。女真人对于郑智的重视,对于这场冲突的准备,并不比郑智要少。

完颜阿骨打,依旧是那个名震千年的完颜阿骨打!

第五百九十三章 娘的,聒噪!

大名府城,城外大帐之内,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跪倒在地。

鲁达已然站起身来,面色狰狞如兽,回头看得一眼朱武,开口道:“朱武,此番洒家便要大开杀戒!”

朱武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大将军,杀多少人?”

“杀,杀他个人头滚滚,把人头堆成山,都摆在城池之外,便看着河北之地,何人还敢反我家燕王哥哥!”鲁达咧着嘴,咬牙切齿。心中愤怒不已,郑智出草原之时把鲁达留在大名府,鲁达已然就不乐意,却是也无法,早已心中憋闷。

朱武已然感受到了鲁达身上的杀气,口中忙道:“大将军杀心慎重,河北乃燕王治所辖地,还请三思啊。”

朱武想得多了些,便是觉得邢州毕竟是郑智的辖地,杀人还是该有所节制。

鲁达闻言,却是并不答话,俯身一把拉起地上跪着的人,开口说道:“你给洒家带路,随洒家杀回邢州去。”

地上的汉子却是也被鲁达的话语吓到了,站起身来,有些战战兢兢,口中说道:“小的这便给大将军带路。”

军鼓大作,营中一万多沧州铁甲,瞬间集合了起来。大名府左右,相州等地,也还驻扎了一万多铁甲。

鲁达站在将台之上,开口喊道:“闲言不叙,便是邢州有人造反,占了燕王的城池,尔等便说说此事该如何?”

鲁达话语,并不能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却是这将台之下的大小军将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闻言皆是一脸怒气,无数的长枪长刀举国头顶。

“杀他娘的!”

“干!”

“大将军,末将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话语此起彼伏,随后便是阵阵的呼呵,一万多人把刀枪举国头顶,不断呼呵,已然听不出话语的声音。

鲁达看得满场沸腾的模样,把自己的宝刀往肩头一扛,开口说道:“点校五千人马随洒家去邢州!”

朱武已然开始忙碌,便是抽点五千人马。

却是不想鲁达已然下得将台,口中还道:“某带亲兵先走,余下人马快跟过来。”

说完鲁达已然上马,两百号亲兵已然打马跟随。这也是大名府所有的骑兵部队了。

朱武还想上前去阻拦,却是哪里追得上马步。

两百铁甲骑兵已然出得大营,往北飞奔而去。

朱武无法,只得连忙点校好士卒,备好辎重,吩咐军将赶紧启程去追鲁达。

大名府,过洺州(邯郸东北),便可直入邢州沙河县。快马飞驰,两日之内。

鲁达提着大刀飞奔不止,心中怒不可遏,只想立马到得邢州,杀光所有敢造燕王郑智反的人。

沙河县城,低矮简陋。却是人来人往,无数的大小地主士族进进出出,进城的步伐匆匆,备好孝敬的银两,准备领回衙门里重新制作的地契。

出城之人面带微笑,心满意足,准备回去再好好看一下失而复得的土地。

一队铁甲骑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往县城大门而来。

城门口的一队人马甚至还来不及关好城门,便被羽箭射倒许多,其他人更是手脚并用往城内去躲。

鲁达来了,一马当先直入城门,一柄大刀没有一点克制,俯身而下,一个手拿兵刃的汉子人头直接滚出十几步外。

却是马上的鲁达头也不回,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只要看谁手用利刃,便是劈砍而至。连扔了刀枪也躲不过这么一遭。

县城只有两条大道,一条南北,一条东西。鲁达从南而入,一路砍杀,见得县衙大门。马步一止,翻身而下。

县衙之内,还有一两百号汉子,有一半是孙守礼的家丁,还有一半便是徐京手下的喽啰。

当一个虎背熊腰的铁甲大汉提刀冲入县衙之时,目光血红,更有无数汉子提刀来迎。

血光冲天不止,宝刀一往无前。还有口中大喊:“直娘贼,岂敢偷王府的东西,都得死!”

话音持续了许久,便话音未落,已然有四五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衙门里的小吏闲散,见得这般厮杀,早已往各处去躲。

这铁塔大喊就这么抡着一柄大刀冲入人群之中,大杀四方,却是没有一合之敌。

片刻之后,无数的铁甲汉子皆往县衙里奔了进来。

场面已然成了屠杀一般,一员一员的铁甲,犹如杀神在世,切瓜砍菜,满地尸残肢。

一个带着官帽的汉子跪拜在地,不断磕头求饶:“将军,饶命啊……小的不过是个邢州城里的教书匠,也是被人欺骗至此,不敢与燕王殿下为敌,饶命饶命……”

鲁达喘得一口大气,提刀上前,便是一刀两断。随即开始擦拭着刀上的血迹,口中还道:“把马匹拢过来,随洒家去邢州城!”

“大将军,是不是先弄点吃的?马匹也该吃些精料了。”

便是军汉此话一出,鲁达肚子也咕咕叫了两声,便听鲁达说道:“弄些酒肉来,马匹也喂一下。把这些尸体都抬到城外大道上,堆好。洒家就看看这世道有几个不怕死的。”

军汉们立马开始忙碌起来,寻来一些车架,一具一具的残尸便往城门外运去。

进城之后,斩杀两百余人,尸体却是就堆在了城外百十步的官道上,尸体旁边,还立着一块木板,板上书写:反燕王者,死!

七八碗老酒,鲁达一气喝完,喝得面色通红,打马而上,二百号铁甲汉子,往北直奔。沙河县到邢州,四五十里地。

鲁达还未到邢州,孙守礼却是已然听到了消息,却是也不在意,只是叫人去唤徐京。两百号人马,也不能让孙守礼担惊受怕。

徐京奔来,与孙老相公见礼。

孙守礼开口便道:“反贼派了军将前来,两百骑,正在沙河往邢州来的路上。”

徐京已然知晓,开口便道:“老相公放心,两百骑不在话下,此番城内已经有了四千大军。在下派一员大将带千余人出去,必然胜之。”

孙守礼闻言点了点头,胸有成竹说道:“此两百骑倒是不在话下,便是这二百人必然是前锋。还有大军在后,怕是不好对付。”

徐京连忙拍了拍胸膛,说道:“老相公放心,一切有我。若是反贼大军前来,我等据城而守便是。城内已经有了四千人,再过几天,必然更多。守住邢州城池当不在话下。待得朝廷大军北伐之时,便是我等大展拳脚之时,南下磁州,打破相州,可迎王师,必是大功一件。”

两人计划着将来,计划得胸有成竹。

鲁达已然就在路上,离邢州城还有十几里之时,迎头碰上了徐京派出的千余人马。

领头的也姓徐,名唤徐亮,正是徐京族弟。

徐亮看得对面本来的二百来骑,停住了马步,便是准备来一番通名报姓,呵斥一下反贼大胆之类。

吃了几碗老酒的鲁达哪里管得这么多,马步忽然加,口中大喊:“射,给洒家射,射死这些直娘贼。”

箭矢往天空飞去,方才一轮。马步随即碾压过来。

带着酒意的鲁达目光紧盯着对面头前之人,紧盯着徐亮。犹如猛虎下山之势。

宝刀高高扬起,借着马劈砍而去。

那马上被箭雨射得有些惊愕的徐亮,仓促之间,打马往前来迎接。

便是两马一错,徐亮错愕的看着手上断成两截的长枪,再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

开肠破肚的模样,让徐亮不敢置信,不敢置信之间,双眼一黑,栽下马来,再也无法感受到这个世界。

鲁达便是这么打马一路砍杀,鲁达今日要做的事情,便是杀,杀,杀!

两百余骑,身经百战,什么样的敌人都见识过。杀人便是他们最为擅长的事情,这些山贼之类,甚至都没有资格称为敌人。

多数人连转头而逃的机会都没有。

待得鲁达再止住马蹄,邢州城楼就在眼前,城门紧闭。城头之上围满了人,孙守礼与徐京更是在城头之上不断往下打量。

“把沿路的尸都拖过来,给我摆在此处!”鲁达话语冰冷。

随着一具一具的尸体摆放在城门之下。

孙守礼的面色也慢慢变白,便是徐京也在反复舔着自己的嘴唇。城头之下,依旧还有两百号铁甲。

却是城头之下,竟然摆放了七八百具尸。甚至还有未死透之人在地上不断的挪动,口中出轻微的哀嚎。

这个场面实在有些吓人。两百号浑身是血的铁甲汉子打马左右逡巡,满地的尸残肢。

徐京看了看孙守礼,又舔了几下嘴唇,开口说道:“老相公勿要惊慌,反贼入不得城池。”

孙守礼也转头看了看徐京,点了点头。随即往城外大声呼喊:“不知城下是哪位将军?”

鲁达身边一个军汉打马上前,呼喊道:“怀化大将军鲁达在此!尔等还不开城……”

便是这汉子话音未说完,鲁达上前吼道:“不需尔等开城,待得洒家明日入得城内,但凡参与谋反之人,全家皆斩!”

鲁达之怒,已然有些疯狂,便是连开城投降的机会都不给,便是要自己杀入城内。

孙守礼闻言,脸色更是煞白,口中又道:“原来是怀化大将军鲁达,老朽有礼。自古君为臣纲,郑智不接天子号令,还以兵势威逼天子。此乃大逆不道,鲁将军乃忠义之士,何以能为反贼效命。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天子聚天下兵马,北伐之时,便是反贼末日。邢州城内,也有三万大军,还请鲁将军……”

“娘的,聒噪!”鲁达听得孙守礼一通言语,放下宝刀便去拿马侧之弩,拉弦就射!

徐京见状,连忙把孙守礼压到城垛之下,一支羽箭便从孙守礼头上飞过,却是没入了另外一人胸膛之中。

吓得孙守礼连拍了几下自己的胸膛,左右看得几眼,鼓了鼓勇气,却是又把头微微伸出了垛口,开口又道:“鲁将军好射术,在下孙守礼,本是兵部中大夫,致仕归乡,依旧深感皇恩浩荡……”

便是鲁达听得孙守礼三字,开口大怒:“原道是个你这老贼,燕王的城池,你这老狗也敢觊觎。待洒家明日来斩你全家老小。狗东西,不知死活!”

说完鲁达转身打马,离了城墙。便是不想再听城头上的孙守礼聒噪。只待明日大军到来,便要攻入城内。

便是孙守礼说得一大堆,也未想过打开城门与城外两百人一战。连徐京都为说出这样的话语。

人的胆气,差距甚大。

却是在城头上的孙守礼,面色越煞白,活了六十有八,这辈子第一次看得满地尸,对于他内心之中的冲击,不言而喻。却是此时孙守礼才知道,军阵似乎并不是想象的那般轻松。

徐京见得孙守礼双手都在颤抖,连忙又道:“老相公放心,只要我等坚守城池,反贼必不能入城。”

孙守礼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走,老夫先下城去,回家去休息一下。”

徐京连忙搀扶着孙守礼往城头而下。文人风骨,大义凛然,一语退万兵,似乎只是书里写的事情。

第五百九十四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感谢时空穿越旅行者万赏)

远远的视野尽头,一个一个的黑点出现,看不出具体的数量。

却是让郑智心中一紧,女真人还有后手,还有援军,准备得比郑智想象的要充分许多。

郑智直接踩着马镫站起身来,往左右看了看,打量着左右准备的情况。三万人马的战前准备,比三千人马显然要麻烦许多。

“王帐,女真王帐。燕王殿下,是女真王帐,完颜阿骨打来了。”郭药师忽然惊呼出口,面色上也显出不少慌张。

郑智极目远眺,草原视野开阔,望山跑死马的道理在草原最适合不过,意思便是视线看到了敌人不对,但是距离其实并不近。

五六百步对面,爆出剧烈的呼呵,便是对面的女真人,也现了身后来的援军。士气高涨不少。

郑智目光四处旋转,忽然口中大喊:“击鼓,快快击鼓。”

郑智知道视线尽头的敌人,至少还有二十几里地,除了一架不小的金黄色辇车看得比较清晰之外,人马皆如蚂蚁一般,模模糊糊成为一团。

二十几里,即便是草原上的快马,也要一两刻。马力的冲锋,也不可能一直保持高冲击二十多里。

而今摆在郑智面前的有三个办法,一个办法就是撤退,不计损失的撤退。第二个办法就是就地防守,把车架摆成围栏,任由女真人猛攻,箭雨的杀伤力也会带来巨大的损失。第三个办法便是进攻。

支援的女真还远,便有时间差,来回冲锋两趟,也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情。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郑智,此时拖沓不得,不论哪种办法,时间都是极为宝贵的。

郑智已然当机立断,吩咐击鼓。那么郑智便是选择了第三种办法。

只见郑智牙关紧咬,长枪紧握,回头又是大喊:“击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皮鞭猛烈抽打在马尻之上,抽得马匹一声嘶嚎,四蹄而非。

麒麟兽一跃几步之外,马蹄腾空,能踏飞燕。

“驾……”

“驾!!!”

“走!!!”

大地出巨大的颤抖,坐在疾驰的健马之上的米真务,吞了几下口水,弯弓搭箭,鼓起腮帮子,露出紧密咬在一起的牙齿。

人的勇气,通常都来自于内心的暗示,也来自于逞强。没有人会不惧怕,克服了惧怕,就是勇气。

军阵之后,一个汉子听得鼓声,急忙奔向刚刚点燃的柴火堆,拿起一个燃着的柴火,奔到大炮身后,点燃火捻。

四五百步的距离,对于大炮而言,要么以极小的仰角平射,要么控制减少火药量加到仰角抛射。

大炮在军阵之后,炮弹要越过友军,唯有减小火药量,加大仰角。这种射击之法,更考验装填手的技术。装填手的技术唯有训练与实验出来的火炮射击数据指南。好在这两点,凌振做的准备极为妥善。

二十多门大炮怒号,炙热的弹丸腾空飞出,然后又从最高点加落下。四五百不,转瞬即到。

一颗人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弹丸砸在女真铁甲身上,铁甲与人体,还有座下的马匹,皆如纸糊的一般,一个整体直接炸裂开来,血肉四溅。

弹丸携带着巨大的能量击打在松软的草原上,随即如皮球一般往后弹跳起来,砸向另外一个铁甲女真。

斡离不似乎也没有料到郑智果断如斯,即便明知道自己有援军赶来,依旧在第一时间动了大战。

便是斡离不座下的马匹,似乎也被巨大的响声惊得左右乱动。

却是斡离不狼牙棒高高一举,紧拉缰绳,双腿用力一夹,口中大喊:“冲,杀光这些宋狗!”

离弦之箭,一往无前。从白山黑水之地出来的生女真,从来不会惧怕世间的任何战斗。不论是与人战斗,还是与猛兽战斗。女真人皆是一往无前。此时的生女真这个民族,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勇士,最好的战士。便是草原上的蒙古,也比不得此时的女真勇武。

南边的郑智,身边响起无数的箭哨之声,命令着一排一排的箭雨腾空而起。

女真人的箭雨,不需要丝毫的命令,却是整齐划一,默契非常。

最头前的米真务与往利德,已然收了弓弩,拿起了利刃。

秃鹰盘旋而过,纯净的鹰眼之中,倒映着地面上两道急的钢铁洪流,以最快的度撞到了一起。

秃鹰依旧在盘旋,在等候,等候这一切结束,结束之后便是上天赐予的饱餐。

右侧一里之外的岳飞,也已疾驰而去,直往女真右边的侧阵飞奔。

远处也有两队千余的女真骑兵上前来拦截。

想要绕到女真后阵的史进,也有一队女真人迎面而来。

女真人对于草原战法,熟悉非常,局面之上,都在各自做着最大的努力,没有哪一方能在战术层面上占据丝毫的优势。

战争的胜负,已然只有战斗层面的争夺。

草皮被钉着铁蹄的马步踏得四处飞溅,露出春日里松软的泥土。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骑士,被无数的马蹄铁踏成肉泥,化作了春日草原的养料。

哀嚎并不凄惨,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已习惯了这种哀嚎,让这种喊叫再也不能扰乱人心。而是应该有的背景之音。

厮杀并不惨烈,因为这些厮杀的汉子,早已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事情,也没有心思感叹感慨。

人命只在瞬间,只在被击倒的一瞬间。没有人去想什么马革裹尸之类的文艺或者悲哀。

所有人的目光只在几步之内,只在自己身形的正前方,正前方出现的一个一个的敌人。

要么把敌人击倒,要么自己到底。便是死的恐惧都来不及,唯有牙关紧咬,不断挥舞兵刃。

远远在后周度文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只能感受大地的震动,只能看得人仰马翻。却是这血腥之气忽然随着暖风而来,才让周度文陡然惊醒。

把长刀捏紧在手,汗水从手掌直接流入到了刀柄之上,又从刀柄护木低落之冰冷的锋刃之中。

原来这就是战阵,原来郑智的功名是从这种炼狱之地争夺而来,原来郑智并不欠别人任何东西,是这个大宋朝欠郑智的,是这个大宋朝安居乐业的百姓欠郑智的。

没有人在花天酒地美娇娘里,还会去想在边疆守土为国的贼军汉。

吴用脸上皆是焦急,踩着马镫站得笔直,不论别人听不听得见,口中却是疾呼:“来了来了,女真的援军奔起来了。”

周度文也连忙从马上紧踩马镫站起身来,站得摇摇摆摆,却是也见得视野尽头的尘土飞扬。却是周度文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唯有焦急等待。

忽然见得周度文高举长刀,口中大喊:“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战四方!”

大风歌,少了一句,改了一字,直抒胸臆!

吴用看得周度文一眼,心中澎湃不已,口中接道:“铁骑猛封狼居胥,金戈狂扫焉支山。”

此诗佚名,所言霍去病!

猛士郑智,已入敌阵,面如猛虎,不见云天,唯有铁光。

一匹一匹的健马,一个一个的眼眸,一抹一抹的血红。

埋头咬牙,力竭之时,还有坚韧!

待得豁然开朗,还来不及抬头去看,口中已然大呼:“调头,调头。”

所有骑士不断催马,调头集结。

斡离不满身是血,出得战阵,站起身躯,直接爬到马背之上,站得高高。又一次高举狼牙棒,口中呼喊不止。

一个一个的女真勇士再一次紧密到高高站起的斡离不身边。

刚才的战场,一片狼藉。却是又要迎来第二次马蹄。

整个世界忽然静止了一般,听不到鼓声,闻不到喊杀,不见嘶嚎。

人的血性便是如此,本性与禽兽本无差异。只要抛却了那些心中所想,也就返本归元,成了最为低端的生物。

嗜血、好战、疯狂!

两方人马再次撞到一起,苍茫大地,方园几里太小。大地无情,看着蝼蚁之人自相残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非说天地不仁慈,把所有的东西当作刍狗(草扎成的狗)。

而是说天地本身是没有仁慈的,对于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天地眼中,人类并不比其他事物高级。

“来了,来了来了……”吴用再一次紧张大呼,远方驰援过来的女真人,越来越近。再次入阵的郑智看不到这些,吴用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近万的骑士,五六里之外,必然转瞬就到。吴用双手都在颤抖,猛烈跳动的心脏就在喉咙处。

周度文已然马镫都站不稳,跌落在马背之上,却是又一次站起身来。一个书生穿着铁甲,竟然在马背之上不断摇晃着长刀。这种场面,兴许在其他文人眼里,显得格外的突兀与诡异。

气氛凝结在此,人心由不得自己掌控。

两方大阵再一次分开,所有的马匹都被主人勒得吃痛嘶嚎。所有的军汉也在第一时间调转马头,重新集结。

斡离不的视线之中,万余女真铁骑就在眼前,不过两三里的距离。

却是斡离不再转头环看左右,身边只与两千骑不到。斡离不大声嘶嚎起来,狰狞的面目已然不能反映出他内心的愤怒。

受伤的野兽,更是危险。再看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完颜宗望,调转马头之后,狼牙棒刺在马背之上,马步飞奔再去。

也在回头查看的郑智,估算一番,身边骑士,只余一万五六。即便是加上岳飞与史进两部,怕是也不过两万之数。

不论古今,打仗永远都是这般赤裸裸的拿人命去堆。没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决胜之法,唯有大战如斯。

第五百九十五章完颜阿骨打(感谢书友2017****9502万赏)

郑智眼前,便是党项骑兵,党项骑兵伤亡最甚,快两阵来回,马背之上早已不剩一半。辽人骑兵在两翼,大阵冲锋,铺开之后,两翼必然也是厮杀重点,伤亡也是惨重非常。

伤亡最少的自然是郑智身边的骑士,这些汉人骑士。

只听郑智大喊:“命米真务、往利德二人带兵出阵去,冲击女真援军侧面。正面战场由某亲自来。”

“命大炮再一轮!轰击女真援军。”

郑智已然再作新的打算,女真援军已到。由不得丝毫溃败,党项人,辽人,在这种千钧一的时刻,郑智心中多少都有些担忧。

溃败之事,一定不能生。郑智要自己为锋矢,保证不能溃,一定要撑住。

大战胜负,就看谁更能撑住。生女真人少,不论是斡离不麾下,还是新到的骑兵,生女真最多过半。剩下的也是他族之兵,在某些问题上,女真人的情况与郑智是一样的。

郑智高高站起,远方的女真王帐越来越近,王帐之后,还有无数的黑点正在奔跑。

女真人此来,显然不止这两万多骑兵,便是完颜阿骨打都来,北京中京显然兵马尽出,女真人的主力除了追击耶律延禧的部队,几乎都聚到了此处草原之上。

如此便也不用多猜,完颜阿骨打身边,至少还有两万以上的步卒。

却是局势容不得郑智多想,斡离不已然在此打马冲来,身后两三里,还有奔来的万余女真骑兵。

箭在弦上,不得不。

待得头前党项骑兵往左让开,麒麟兽再次飞奔而去。郑智已然顶到了最前头。

斡离不身边,不过两千骑,却是丝毫不等援军一起,而是依旧扬起兵刃,飞奔而来。女真战意之甚,可见一斑!

郑智一马当先而出,左右亲兵飞奔跟随,上前把郑智裹挟在其中,便是杨再兴,已然直接到了郑智身边,牛大更是寸步不离。

再一接阵,郑智并未感受到多少压力,却是出得此阵之后,无数的女真铁甲整齐划一,就在眼前。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援军统帅,正是完颜斡里衍,也就是完颜娄室。斡里衍乃是完颜阿骨打最为信任的将帅,打过辽人,打过高丽。历史上其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纵横捭阖,无敌天下。

女真援军阵前冲锋大将,乃完颜阿骨打四太子完颜兀术,便是完颜宗弼。也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金兀术。

兀术初出茅庐,刚随斡离不在草原上追赶着耶律延禧,也在草原与不听话的部落大战几番。而今这一战,才真正算是兀术第一次真正的大战。

兀术打马在前,对面冲来的便是郑智。

两人互相不识,却是兀术听过郑智大名,郑智更是听过金兀术的大名。

两人马匹就这般交错而去,各自杀入敌阵之中。

激烈的碰撞,在所有人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已然到来,也不需要任何准备,所有人都明白此来便是厮杀。

远远的女真王帐,还有十来里的距离,御辇之上站着一个身穿龙袍的两鬓斑白的汉子,头戴裘绒圆帽,双眼如鹰隼一般。

五十四岁的丛林汉子,此时显得格外的苍老,这个汉子,便是带领女真一族纵横天下的领袖完颜阿骨打,生命还有一年多的完颜阿骨打。

“宋人郑智,初见之时不过一个年轻汉子,而今已然成了大金最大的敌人。这场仗打成这个样子,当真是我小瞧了他。”完颜阿骨打口中说道,面色之上也显出了几分焦急。

完颜阿骨打是见过郑智的,就在郑智出使女真的时候,阿骨打坐在王座之上见过这个宋人郑智。

完颜吴乞买也随着阿骨打站在车厢之外,口中答道:“宋与辽战,败多胜少。而今灭辽如摧枯拉朽。却是不想宋人竟然这般能打,实在有些出乎预料。”

吴乞买便是阿骨打的四弟,大金太宗皇帝,也是大金国第二位皇帝。阿骨打死后,便是吴乞买继位。史书汉名,完颜晟。

面前宋人的战力,显然出乎了两人的预料。郑智能打败辽人,占领燕云,在二人看来算不得什么。辽人本就是强弩之末。而今眼前的郑智,才让两人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完颜阿骨打闻言点了点头,面色阴沉往东边望了几眼,又往北边望了几眼。

吴乞买似乎心有所感,开口又道:“若想灭郑智,此战怕是不成。”

吴乞买话语之中,也还有深意。

“能不能灭,此战且还要再打两阵。耶律延禧还在草原之上,契丹人多蠢蠢欲动。而今大金女真土地广袤,百姓众多。兵威之势,不得削减。便让斡里衍再战两阵!”完颜阿骨打话语有些无奈。

御辇车架依旧在以最快的度往前,直奔战场而去,两万多步卒也迈腿往战阵飞奔。

年轻的兀术勇猛非常,一员一员的铁甲被他挑落马下,这些落马的铁甲皆是汉人。

郑智更是勇猛,大金女真的勇士,没有一人能挡住郑智铁枪,便是不远处的种师中,也是老当益壮,大杀四方。

汉人骑士在西军老卒的带领之下,一阵而去,顶住了压力。

集结起来,再奔而回!

战斗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唯有苦熬,即便是新到的女真援军,坐下马匹狂奔了十几里,也早已疲乏。草原广袤天地,便是逃跑也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安全感。

太阳慢慢往西。不论人与马,皆是狂喘粗气。

鼓声又慢慢清晰起来。

哀嚎也慢慢入得人耳。

鏖战急切!血腥浓重!

郑智再次冲出战阵,肾上腺素的作用也慢慢消散,疲乏之感开始充斥身躯。

扶正了一下铁盔,抹了抹脸上的血浆。郑智定了定心神,面上的疲惫又被狰狞占据,口中大喊:“快快集结过来。”

女真大金的王帐清晰可见。

完颜斡里衍回头看得一眼,也在集结骑士。

斡离不大气狂喘,身躯疲乏,嘶吼的声音也不再那么激烈,而是嘶哑得有些悲壮。

年轻的兀术不断抚摸着马匹的脖颈,安抚着疲惫的马匹。

两边皆未溃败!

那么大战还要继续,还要再次冲锋!

站在车架之前的阿骨打长长叹了一口气,与吴乞买对视一眼。

女真的勇士似乎也容不得再这么消耗下去,无关战意,无关勇气。完颜阿骨打舍不得,大金初得广袤的土地,无数的人民。女真的勇士也不能再如此去消耗,保持兵威,才有大金。

鸣金大作,让集结起来准备再次冲锋的女真骑士措手不及。

斡离不听得从身后传来的鸣金之声,已然气急败坏,不断抡起硕大的狼牙棒,低吼不止。却是不敢骂骂咧咧,身后王帐之中,是斡离不的父亲阿骨打。

所有女真骑兵闻得鸣金之声,飞奔往本阵来聚。紧密的大阵,已旧带着一股锐气,蓄势待。

郑智听得女真的鸣金,忽然觉得全身都传来一种轻松,犹如劫后重生一般,也有一股欣喜。

与这个时代的女真人作战,犹如身体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般。无关勇气与战意,便是这些女真人带来的真正压力。

双方,没有谁是轻松的。

郑智听得鸣金之声,看着对面依旧紧密的大阵,却是也没有出冲锋的命令。

双方就这般忽然停滞了一般,就这么互相对峙了起来。空气依旧凝结。

岳飞回来了,史进也回来了,米真务与往利德都回来了。

漫山遍野都是没有主人的马匹。

郑智回头打量几番,种师中也在不断环视,人人皆是满身血迹。

“殿下,上万过半,余一万四五千人。”种师中先开口说道。

郑智闻言只是点点头,这个数字郑智自然也能估算得出。却见郑智指了指对面,开口道:“女真骑兵余一万。伤亡也过半了。”

郑智话语之中,似乎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能与女真人打到这个地步,郑智心中满意至极。战前许多的担忧,都未生,特别是党项人与辽人都极为奋勇。这已然是最好的结局。

显然郑智不是自大的人。

种师中闻言点了点头,却道:“又来两万步卒,女真人却是鸣金了。也不知那女真皇帝完颜阿骨打是如何想的。”

郑智闻言只道:“阿骨打消耗不起,女真人太少。”

郑智一语中的,女真人的家当大部分在这里,只要郑智不溃败,这场大战女真人就打不下去。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但是郑智也不可能再占到便宜,女真人可不是作乱的贼寇。

一队骑兵从对面大阵之中奔了出来。

郑智身旁骑士们连忙拉弓上弦,依旧准备作战。

郑智却是抬起手臂,说道:“让他们过来。”

所有人收了弓弩,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郑智拿起马侧的水囊,狂饮几口。

对面那队骑士奔到郑智阵前,便有人用汉语开口大喊:“大金皇帝陛下请大宋燕王郑智到阵中一叙!”

郑智闻言,打马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说得一句:“米真务,往利得,这片草场,从此世代都归党项所有。”

说完郑智打马已出,左右百十号骑士跟随。

米真务闻言连忙下马跪拜,口中大喊:“拜谢主人恩典赏赐。”

往利得却是慢了一步,也跪拜喊道:“拜谢主人!”

种师中面色之上,也露出了笑脸。随即左右军将皆是面色大喜。郑智之语,意思便是这一战结束了,目的也达到了。

这一战,不论对谁来说,都是煎熬。如此煎熬而过,便是内心的坚韧。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内心的升华。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一山之林,从无二虎

满地的尸,尸旁边还有无数挣扎的伤兵,汉人、女真人、党项人、契丹人、奚人、渤海人、草原达旦人……

各个民族,皆穿甲胄,横尸遍野,伤员遍地。

郑智打马从满地尸中穿行而过,一个汉人士卒,双手紧紧捂住自己正在淌血的胸口,头上的铁盔早已不知滚落到了何处。

汉子面色平静,就这么躺在地上,微微抬头看着郑智,面色惨白,目光却并不涣散。

这个汉子身旁两三步之外,还有一个女真汉子,也是转眼过来打量郑智,面色因为疼痛而狰狞,口鼻还在淌血。

张目望去,死寂沉沉的战场之上,到处都是目光。

“救治伤兵!”郑智回头说得一句,一个令兵打马调头去传命令。

本来这个时候,不宜让军阵中的士卒有其他动作,而是要保持战阵,时刻戒备,防备女真人在此进攻。

却是这些眼神,让郑智似乎忘记了这一点,已然开口吩咐救治伤兵了。

不得片刻,郑智还未走到战场中间,已然有无数士卒冲入战场,寻找着自己的袍泽兄弟。

对面大阵之中,一个头戴裘绒圆帽的老汉,上得马匹,左右百十骑,也奔出的大阵,直往中央来聚。

不得片刻,女真大阵也出来无数士卒,开始收拢伤兵。女真人显然也是与郑智一样的想法,便是要保持大阵,防备敌袭。却是看到郑智这边已经开始收拢伤兵了,女真人立马也开始救治伤兵。

便是从这一个动作,已然能看出两边谁也不想接着再拼下去。完颜阿骨打舍不得这些女真汉子,郑智何尝又舍得麾下这些精兵悍将。

郑智与完颜阿骨打,相向而来,战场中央,两人相会,七八步外,各自勒住马匹。

完颜阿骨打不断打量着郑智,打量着这个年纪还未满三十岁的汉子。

郑智也在打量着完颜阿骨打,这也是郑智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打量这个历史传奇人物。

宁静片刻,郑智已然先开了口:“见过大金皇帝陛下!”

完颜阿骨打似乎能说上几句汉话,只听他用蹩脚的音说得一句:“燕王有礼!”

完颜阿骨打说完这一句,又用女真语说了几句话语。便听翻译说道:“听闻燕王殿下有好酒,何不就在此处对饮一番?”

郑智闻言,转脸点头示意了一下,几个军汉飞奔往回,便是去取酒肉。

只见完颜阿骨打已然翻身下马,往前走得两步,席地而坐。便是这般简单的动作,也透露出这个女真领袖的自信与气质。隐隐就在这场会面之中占据了主动。

郑智也随之翻身下马,往前走得几步,席地坐在阿骨打对面。年轻的郑智,似乎在气场之上,稍稍逊色了一些。

郑智内心之中,对于完颜阿骨打也多有敬重,无关敌我,无关民族,只有对历史的敬畏。如此一个传奇之人,统领女真部落,带着三千人起兵,打败了佣兵百万的契丹大辽帝国。这是古今中外历史上都极为罕见的。

一个丛林里人烟稀少的小部落,整个部族加在一起也不过能抽调一两万壮丁,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部族,建立起硕大的大金帝国,统治着各族人民。从草原蒙古到克烈达旦,再到广袤的华夏北方与中原。英雄豪杰都不足以形容。

完颜阿骨打的历史定义,已然不需要多说,更不需要再多去褒奖。史书千年,依旧在孩童学堂里耳熟能详。

这个时代的主人,本该是完颜阿骨打的完颜女真部。这个时代的女真人,才是真正开了挂的民族,才是时代的主角。

“本不愿你入草原,奈何你还是来了。”完颜阿骨打话语直白,也透露出一点无奈,更带有对郑智的认可。女真人,似乎只对真正的实力有敬畏。

郑智闻言,咧嘴笑了笑,答道:“陛下乃当世豪杰,能与陛下战于草原,也是某的荣幸。”

完颜阿骨打也微微一笑道:“今日只有一件事情做错了,却是后悔莫及。若是当年在黄龙府,能真正认识一下你。朕也不会让斡离不先来会你。”

完颜阿骨打似乎真在与郑智闲聊一般,也是总结。完颜阿骨打的话语意思,便是在总结自己这一次的错误。若是今日并非斡离不带万骑先出,而是聚兵一处再来会郑智,兴许战局是另外一个结果。

完颜阿骨打也是在总结反思自己过度的自信,与辽人作战,从来都是百战百胜。女真自起兵开始,从来没有过今日这般的战局。

女真人太过自信是其一,另外便是女真人对于郑智缺乏了解,没有任何人想到,郑智会一言不可,立马与女真开战。这是谁也不曾预料到的,便是完颜阿骨打也没有预料到。

但凡郑智犹豫几分,亦或者郑智与斡离不话语交锋片刻。结局便会不一样,四万多女真大军到场,两万骑兵,两万步卒聚在一处。大战兴许也是另外一个结果。

此时的局面,过于尴尬。完颜阿骨打并非战败了,郑智也并非战胜了。若是在继续打下去,完颜阿骨打也还有自信女真能获胜。

但是获胜之后的代价,完颜阿骨打承受不起,女真这个小部族也承受不起。此时万事才刚刚开头的大金国承受不起。

此时的女真大金,就如冲入敌阵的骑兵一般,马蹄一定不能停止,但凡停止了马步,便再也冲不起来了,就会万劫不复。

何其尴尬!

郑智听懂了这句话语,开口也道:“之前也没有想到女真会这么快与某开战,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完颜阿骨打闻言却还是微笑:“女真的眼光最为凌厉,林子里谁是猛兽,谁是驯鹿。女真人从来不会看错。驯鹿可以多养,猛兽一定要消灭。”

完颜阿骨打的话语,依旧带有自信,语调虽然和缓,却是霸气十足。女真人在林子里牧的多不是羊,而是驯鹿。直到后世还有鄂伦春族在东北驯养驯鹿。

郑智看着完颜阿骨打,看着这个年余之后就要归天的老人,听得霸气十足的威胁,却是并未有丝毫惧怕,只道:“不知这一战,能和平几年。”

完颜阿骨打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女真也当有披甲百万。来日还在草原,谟葛失,达旦九部,也将由女真人亲手夺回来。今日大战,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女真人心服口服。但是这里不属于你,此乃盟约中定好的事情,背弃之人,会受到该有的惩罚。”

郑智闻言有些错愕,抬头又看了看完颜阿骨打,似乎也记起了这个汉子当真是一个恪守盟约之人。童贯伐辽不成,便是完颜阿骨打力排众议,把燕云还给了大宋。直到完颜阿骨打死去之后,金宋关系才急转直落,转头开战。

完颜阿骨打这一句话语,让郑智稍稍显得有些心虚,却见郑智忽然意气风,开口说道:“兵威所向,从来不靠盟约指望和平。女真人眼光最为凌厉,猛兽与驯鹿从来不会看错。却是这林子里,女真何尝又不是最为凶猛的猛兽。这一战,迟早要打,这个道理想来谁都明白。”

话语之间,酒肉已来,郑智亲手为完颜阿骨打摆好酒碗,倒上烈酒。这大概是郑智最后一次看到完颜阿骨打了。阿骨打是那硬是把一手烂牌打成天胡的人,相比而言,身为汉人的郑智,起手牌好了太多。

若是五十五岁就去世的完颜阿骨打能多活二十年,历史兴许又不一样。从这个角度来说,上天对阿骨打既是偏袒的,又是不公平的。

完颜阿骨打目光紧盯郑智,忽然哈哈大笑,说道:“好,一山之林,从无二虎。”

说完此语,完颜阿骨打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豪爽非常。

饮尽碗中酒,阿骨打站起身来,回头翻身上马。调头之际,与郑智微笑致意,口中说道:“好酒!”

郑智也站起身来,目送阿骨打走得几步,方才转身上马。

二人谈笑之间,没有一句直白争夺之语,没有一声激烈的口气,却是处处都透露着你死我活。

郑智心中对阿骨打有尊敬,完颜阿骨打何尝又不是对郑智有尊敬。英雄在世,从来都是惺惺相惜。天下之大,能入郑智眼的英雄不多。天下之大,能让阿骨打如此的人,郑智是唯一一个。

只奈何阿骨打行将入木,郑智却是年轻体壮。

双方士卒,早已在战场中犬牙交错,各自寻找着伤兵。刀枪依旧在手,却是没有一处冲突与厮杀。

郑智打马而回,目光往太阳的方向望去,太阳就在西边。西边还有达旦九部,广袤的南方草原。有了草原,蒙古再也不能那般轻易的崛起,蒙兀室韦黄金家族的崛起之路,从此也要看中原王朝的眼色。

归化关口,一队一队商队从关口而出,最头前的便是独龙岗祝家,几百辆车架,两三千人。车架里运的都是粮食,期盼着回来的时候牛羊遍野。

第五百九十七章 贼人打上城头了。。。

邢州城外,两百铁骑,便是连营寨都没有扎下,只有一些简单的帐篷,几堆刚刚点起的篝火。

鲁达大马金刀坐在篝火旁边,目光不断在城墙上扫视,百多年未战之城,城垛上到处都有大小缺口,虽然城墙依旧显得完整,却是这些大小缺口,必然会让攻城简单许多。

城头之上也是灯火通明,站满的拿刀枪的汉子,眼神都注视着城头之下这两百号汉子,也在做着守城的准备。

七八骑游弋在外,几个站哨之人。其余铁甲汉子多在火边枕戈而眠。

天色大亮,鲁达骑着健马绕城飞奔几圈,又寻了寻最佳的攻城之处。

孙守礼又一次上得城头,城头之上吊下了七八个篮筐。

便听孙守礼大喊:“鲁大将军,老夫备了一些酒菜,想来大将军早间腹中饥饿,远来是客,招待不周,还请大将军见谅。”

鲁达闻言,抬头看着城头上的孙守礼,面色一怒,便是开口大骂:“老贼,你偷了燕王的城池,却还做起了主人。便看你这主人做不做得过今日。”

“鲁大将军,此城之主,合该是东京陛下。岂能算是反王郑智所有,鲁将军乃忠义之人,如此道理岂能不知。还请大将军早日悬崖勒马,不可一错再错,再错下去便是万劫不复。邢州城中,大军三万,大将军若是攻城,必然铩羽而归。到得那时,老夫在朝堂之上也难以为大将军说情了。还请大将军审时度势,三思而行。”孙守礼苦口婆心,说得动情动理。却是把四千人说成了三万。

却是听得鲁达烦躁不已,通篇鲁达没有听进去一句,只听进去攻城会铩羽而归。便是勃然大怒:“老贼,你纵有十万大军,也保不住你一家老小的性命。洒家纵横疆场,几十万人守的杭州也被洒家马蹄踏破,今日这邢州,但凡参与谋反之族,皆要死!全家皆死!”

鲁达挥舞着宝刀,指着城头之上的孙守礼。

兴许城头之上许多人只当鲁达是装腔作势,亦或者是言语威逼。没有人会想到即将到来的一场巨大的血腥。

孙守礼面色微白,却是强作镇定,便是心中依旧觉得这城池是阻挡敌人最好的利器,城墙三丈,岂能让人轻易上得来。口中又道:“大将军,话语支持,你好自为之。老夫已然仁至义尽,你若是执迷不悟,后果自负。”

便是这话语,听得鲁达暴跳如雷,回头大吼:“伐木,伐木造梯,待洒家上得城头,必然把这老狗剁成肉酱。”

左右骑士闻言,立刻打马往不远处的路边的小林子奔去。

孙守礼见得城下暴跳如雷的鲁达,忽然站直了些身躯,左右看得几眼。颇为自得,就像话本演义里的阵前骂战,这孙守礼似乎已经胜了一阵。

徐京看得孙守礼自得的模样,连忙开口道:“老相公威武不凡,阵前几语,便让敌将乱了方寸,实乃武侯在世!”

武侯在世,武侯何人?便是诸葛武侯,诸葛亮。

孙守礼闻言,捋了捋胡须,自得说道:“兵法有云,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乃君臣大义,圣贤之道。地利便是这城池高大,贼人在城下徒劳。人和乃人心所向,不得让反贼倒行逆施。我等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何愁贼人不败。奈何贼将不懂兵法,不知大义,徒增杀孽尔。”

左右之人,多是邢州世家大族的家主长辈,闻言似乎真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信心都足上了不少。孙守礼几语没有吓到鲁达,倒是也起了一点振奋人心的作用。

太阳慢慢升起,道路尽头,已然出现了整齐的铁甲。一队一队,绵延不绝。五千之数,只多不少。

鲁达正在挥着宝刀,鼓起虬结的肌肉,亲自伐木,可见鲁达内心的愤怒。见得道路上奔来的铁甲,便是开口大喊:“传令,不需往前来拜见,就地伐木造梯。”

一骑而去,五千铁甲,已然散落在道路两旁的小林子里,一株一株的笔直长木被砍倒在地,去了枝丫,凿出对称的树洞。

一架一架的简易长梯也就成型了。被摆放在道路之上。

孙守礼就这么在城头之上看着远方忙碌的铁甲,又看了看城下摆放的几百具尸体,撑起一些微笑,左右看了看,又道:“贼人可笑,岂不知这般不过徒劳无功而已。”

徐京心中略微起了不少紧张,却还是附和道:“城墙三丈,岂是长梯可以轻易攀爬的,当真是痴心妄想。”

左右之人闻言,也是连连点头。便是这些话语,兴许也起了一点自我心理暗示的作用。

鲁达自不管城头上的事情,挥汗如雨,亲自动手造出一架一架的长梯。

待得两三百具长梯造好。鲁达到得路上,翻身上马,开口大喊:“传令列阵!”

士卒们搬起一架一架的长梯,直往城头下奔去。

不得多时,战阵已然列好,长梯被拜访在大阵头前,鲁达更是亲自站在阵前。

此时城头之上的孙守礼,心头莫名有些慌张,开口只道:“此番大战既起,老夫先到城下等候,诸位用命,只要打退贼人,将来东京论功行赏,人人都用份。”

徐京拱手说道:“老相公且下城等候,待得贼人退去,再请老相公上城庆贺。”

孙守礼也不多说,转头就走,还有几十个华服老汉,皆随着孙守礼往城头而下。这些老汉,显然就是孙守礼纠集起来的各家家主长辈。也是这邢州各大地主。

城头之上,两千多山贼强人,其中大半是徐京麾下,其余也是徐京邀约而来建功立业的。还有一千多便是各大地主的护院教师打手之类。

城下鼓声大作,刀盾在前,长梯其次,先锋居中,弩弓在后。鲁达自己却已亲身在先锋之中。

开始前进的铁甲军汉,步伐稳健,步点与鼓点一致,整齐划一。

便是这迈步前进的动作,已然带着一股士气。这般才称得上军队。

城头上的徐京看得更有些紧张,官军徐京见识了不少,却是这种整齐划一的铁甲军阵,徐京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识。

随着鼓点忽然加快,所有铁甲的脚步也飞奔而去,已然入了一箭之内,却是不见城头上有箭雨倾泻。

这也是鲁达平生第一次遇到的诡异情况。抬头看着几支零星箭矢疲软而来,当真有些可笑。便是宋江方腊,也比这强了太多。

待得大军靠近城墙,城墙之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一个一个的汉子抱起石头重物,便等铁甲上前。

却是这空中一声尖锐哨音,响箭一出,箭雨便往城头倾泻而去。箭雨的准头虽然一般,却是都能准确倾泻到城墙之上。

霎时间哀嚎遍地,城头上一个一个的汉子,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羽箭,更有人下意识便去拔身上的箭矢,拔得撕心裂肺,只得赶紧停手,口中哀嚎,又是呼救。

“我中箭了,快来救救我。”

“快来人,快把我抬到城下去。”

“救命啊,救命啊,大夫,哪里有大夫。”

这便是经验,这些汉子连最基本的守城经验都没有。便是身为山贼头领的徐京,何尝又有过真正守城的经验。

守城之法,必然要沉得住气。敌人上来了,却是也不能着急起身,必然要躲在障碍物之后,或者大队人马直接就在城下等待。如此才能躲避敌人箭雨,直到敌人真的到了城墙之下,敌人后阵的箭矢便也会停止,以免误伤头前的同袍。

此时才是出来杀敌的时候。此时城头之上,也不会再有箭雨倾泻,只会有正在城下的近处之敌零星的羽箭。反而城头之上的箭矢,可以任意往下挥洒。

西军守城,从来都是这种办法,西军面对党项攻城,还不止箭雨,还有投石车与床弩之类,便更要有章有法。远处先射,近处且躲,再近而守。这个过程时间极短,只在敌人冲锋的距离,但是一定要配合得当,不得纰漏,却是也没有那么简单。

邢州城头之上,那些高举石块严阵以待的汉子,此时石块没有砸出去,却是被射倒无数。

羽箭一波一波而来,城头之上的人已然四处去躲,满地哀嚎之人,更是没有一人敢上前去救。

待得箭雨一停,城头上的汉子再次探头出来看,长梯已然架在了垛口之上,长梯上更是爬满了铁甲士卒。

侥幸逃得一命的汉子,连忙搬起身边的石块往下砸去。

又有零星的羽箭往上反击。

再次起身的徐京,左右看得城墙,已然惊慌,口中便是大喊:“快,快把贼人赶下长梯。把长梯推倒。”

徐京边喊边搬起石头去砸。

四处皆是手忙脚乱,四处皆是遍地哀嚎。

就在城墙脚下的孙守礼,听得城头之上的哀嚎,面色大惊,连忙与旁边一个家丁说道:“快上城去看看,看看战局如何了?”

这家丁立马转身往阶梯而上,待得上到尽头,便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看。

映入眼帘,正是一个铁塔大汉手持硕大的宝刀,从垛口跳入城墙之内。连出三刀,砍倒几人。

便是鲁达上来了!

这家丁看得鲜血迸溅的场面,看得那大汉狰狞的表情,泛红的目光,吓得全身一震,手忙脚乱又从阶梯而下,下得一半,却是双腿忽然软,直接滚落而下。

“主人,主人,贼人打上城头了……”

摔得嘴角带血的家丁,话语更是慌乱非常,手脚并用往孙守礼身边奔去,杀人的场面,实在太过恐怖。

第五百九十八章 老贼纳命来

“什么?”孙守礼口中大呼,只觉得双腿都站不稳了。

“主人,反贼打上城头了,就是那个大将军,他上来了,主人快跑吧……”家丁话语急切。

再看左右几十人,个个面色惊骇。

孙守礼强制收了收心神,口中大骂:“胡说八道,那贼将莫非是飞上来的不成?”

“主人,小的亲眼所见啊,千真万确。主人且听,城头上是不是有厮杀哀嚎?还请主人快快离开此地。”

便是话音刚落,一个人直接从城头之上掉落下来,重重砸落在地面之上,蠕动的身体迸溅出无数的鲜血。

孙守礼不由自主抬头看得一眼,再也不能保持那以后一点点的淡定,颤抖的声音说得一句:“老夫……先回家中去一趟。”

说完孙守礼迈步就走,几个家丁也快步上前去扶。

左右还有几十人,哪里还有犹豫,比孙守礼都走得快,竟然大多奔到了孙守礼头前。

再看城头之上,已然到处都是铁甲的身影。攻城之战,只要上得城头的敌人不能被及时赶下去,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敌人冲上城头。

徐京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手上有武艺的人,自然多了几分勇气。

徐京的眼神已然盯在了那员最早上城的铁塔大汉身上,丈八蛇矛在手,徐京直奔那大汉而去。

大汉似也不在意哪里来了什么敌人,自顾自砍杀着到处奔逃的汉子。

狂风而过,呼啸之间,一根长矛横扫而来,直奔大汉鲁达带着铁盔的头颅而去。

鲁达刀却还在空中,飞劈而下,一个来不及逃跑的汉子已然倒落在地。

却是那空中的呼啸之声,鲁达也听在耳中,看在眼中。

只见鲁达抬起一支手臂,闪电而出。

一支长矛就这般在半空之中被一只手掌牢牢抓住。再看鲁达,手臂大力往后一拉。那双手持矛的汉子往前一个趔趄。

再看鲁达另外一只手上的宝刀,已然高高扬起,便要劈砍而下。

“大将军且慢!末将来会他!”身后一员铁甲大喊一声。

鲁达回头一看,正是明威将军孙胜。

鲁达闻言一笑,又大力把长矛往后一拖,错身而过,那徐京已然到了鲁达身后。

迎接徐京的正是孙胜,只见孙胜一杆铁甲向前一指,口中喊道:“邢州孙胜,再来会你!”

徐京似乎也记得孙胜,也知道孙胜被刺配到西北去了,却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这个当年的手下败将。

徐京定了一下刚才被鲁达弄得有些慌张的心神,开口大喊:“手下败将,岂敢欺某!”

孙胜也不再答话,翻身跃起,铁枪飞奔而去。

鲁达已然大踏步往前,口中说道一句:“孙将军,把这城头清理干净,洒家且下去打开城门。”

说完鲁达已往阶梯而下。

孙胜已与徐京战到了一处。如今的孙胜早已不是当年在街边浪荡的时候,几年鏖战,武艺早已上升了几个档次,杀人的技巧,更是娴熟非常。

当年徐京曾经拦路打劫过孙胜,孙胜被劫了银两,还对徐京的武艺敬佩有加。而今早已不是当初年少时,这才是孙胜要战徐京的原因,不在被劫的银两,只在当年那一败。曾经的孙胜,也是打遍邢州无敌手,而今的孙胜,依旧还要打遍邢州无敌手。

城门洞开,一个士卒打马而入,牵着鲁达的健马送到头前。

鲁达翻身上马,口中大喊:“尔等打马先去封锁四门,洒家去杀那孙守礼。”

二百余骑,飞奔四门而去。

那孙守礼,已然赶到家中,正在收拾细软,家大业大,哪里舍得这二三十年的积蓄,家中的存银,必然要带着上路。

鲁达打马在街道之上狂奔,忽然俯身而下,一个邢州少年汉被鲁达大手抓起,直接横在了马背之上。

“老贼孙守礼家在何处?”鲁达喝问。

“将军饶命,往前走,第二个街口往东,整条巷子都是孙家。”横卧在马背上的少年汉,哪里还敢都丝毫隐瞒。

“你且指路!”鲁达却是怕自己找不到,让那孙守礼溜了。

“将军饶命啊,放小的一马。第二个街口,巷口之外有牌匾,巷子之内也有牌匾,最是显眼。”

鲁达闻言,低头看得一眼,大手一抓,便又把这少年汉扔到了马下。打马往前飞奔,身后还有无数铁甲汉子步行跟随,却是越跟越远。

果然第二个街口之上,有三进的门楼牌匾,药王传家、太原世第,进士及第。

药王便是孙家因为做医药生意,自己攀的高枝。太原世第,便是孙氏出处。进士及第,自然就是孙守礼高中之后立下的牌坊。便是这三进牌坊,最大最有用处的也就是进士及第的牌坊。孙家三十年迹之今,靠的也就是这个牌坊。

鲁达勒马转向,一个人冲入街巷之内,两面皆是住宅,巷子右边,十几户人家。却是这巷子右边,只有一户,正门一个,小门左右。这孙家的宅子,占地面积实在不小。

巷子之中,听着一队车架,无数小厮下人正在不断往车架里搬着贵重物品。

鲁达翻身下马,提着带血的宝刀直冲院门而入,口中大喊:“老贼快快出来受死!”

左右小厮看得这员满身是血的铁甲大汉,哪里敢有丝毫阻拦。只得看着这大汉提着宝刀往宅子里奔去。

孙守礼正抱着一个装满各种契约的箱子走出来,目光与鲁达对了一眼。

鲁达看得孙守礼,口中大喝:“老贼纳命来!”

孙守礼身形定了片刻,转身就跑,直往内宅而去,内宅之外,还有后门。

鲁达脚步飞快,直追而去。

孙守礼左右,还有几个拿刀的汉子,却是没有一人敢回头拼命。

便听惊慌失措的孙守礼开口大喊:“谁挡住这厮,赏钱万贯!”

却是这话语说出,几个拿刀的汉子对视一眼,反倒奔得跟快了几步。有命赚钱,也得有命去花。而今这城池大概是被打破了,孙守礼自身难保,还谈什么万贯赏钱。

孙守礼看得比自己还跑得快的几个汉子,口中大骂:“吃里扒外的东西,往日里靠着我养活一家老小,今日里个个贪生怕死,狼心狗肺,无耻之尤。”

鲁达已然穿过前厅,孙守礼就在二三十步之外,蹒跚而跑。孙守礼对面,出来了几个衣着华贵的汉子,正在上前去扶孙守礼。

便听孙守礼大喊:“快去挡住贼将,贼将只有一人。”

这几个上前来扶的汉子,便是孙守礼的几个儿子,却是这几人闻言,也不敢上前去,只是架着孙守礼往内院而去。还有人口中说道:“父亲,快快逃命。”

整个孙家大宅,人口不下三百。却是没有一人上前来阻拦落单的鲁达。

无数的铁甲士卒,已然寻到了孙家大门,鱼贯而入,小厮丫鬟下人,跪满一地。

鲁达脚步飞快,眼前已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儒衫男子,宝刀轻挥,已然栽倒在地。

惨叫之声,吓得前方奔跑之人不由自主回头看得一眼,便是这一眼,更是吓得所有人奔得更快。

待得人群往前飞奔,却是一个老汉已经落在了后面。看得鲁达大喜,上前一拳把这老汉打到在地,幞头帽子飞落,披头散。

便见鲁达一把揪住这老汉的头,拖着老汉又往前去追,口中还道:“老贼,养得这些不孝子,倒是也不出意料。今日一个也跑不了,便叫你这孙家满门抄斩!”

原道是孙守礼的几个儿子竟然把自己的父亲抛下来,各自奔逃了。鲁达手中抓着的老汉,便正是孙守礼。

却是孙守礼手中还抱着一个箱子。口中大呼:“大将军饶命,老儿家业不小,与大将军买得一条活路。”

“敢偷燕王的城池,便想到会有今日。后悔也晚了。”鲁达话音一落,拖着老汉加快脚步而去。

这老汉哪里经得住这么去拖,口中立马大声哀嚎起来。

便是这孙家后院小门一开,一群汉子正欲出门,门外却是一队一队的铁甲士卒。

已然有几个士卒停下了脚步,开口呵斥:“都回家中去,等候巡查!”

汉子们面面相觑,却是又不敢出得这后门。

即便让这些人出得这孙家后门,也出不得邢州城了,这邢州城,注定逃不了一遭血腥。

鲁达已然赶到后门之处,看得门外的士卒,停住了脚步,冷言呵斥:“都给洒家跪好,让洒家一个一个来认!”

这群汉子往外看得一队一队的士卒,往里看得一个鲁达。却是真真就跪了下来,跪满了一地。

鲁达把手中的孙守礼往前一扔,踱步而起,开口问道:“谁能帮洒家指认孙家老小?可饶一命。”

一个汉子连忙爬了起来,满脸煞白,紧张说道:“将军,小的能认,孙家上下,没有一个是小人不认识的。”

便是这汉子话音刚落,又有几人开口忙道:“小的也能认,小的也能认。”

鲁达闻言点了点头。

几个汉子连忙左右去指。

“这个是孙守礼的大儿子孙向仁。”

“他就是孙家二房孙向义。”

“三房……三房在这里,这是大孙子……”

“四房,四房还少两个半大小子……”

后门之外驻足的七八个士卒此时也看到了门内的鲁达,已然提着刀兵冲了进来。不得片刻,又有许多铁甲士卒从正门那边过来了。这个孙家大宅,早已是鸡飞狗跳。

“饶命啊,大将军饶命啊……都是老朽一人所为,与家小无关,大将军要杀就杀老儿一人。”孙守礼此时才明白过来,这位大将军头前说的话当真不是玩笑,这孙家今日似乎真要绝后了。

“饶命啊,饶命啊……”

“大将军宅心仁厚,放我孙家一条生路吧……”

求饶之声不断,鲁达左右踱得几步,忽然开口说道:“老贼,洒家给你拿纸笔来,你把随你参与谋反的家族名单全部写出来。”

孙守礼哪里还有不愿意,只以为可能逃得一命,连连点头,口中忙道:“大将军明鉴,小老儿也是被逼无奈,被这些人逼得无法,不得不坐下这等谋反之事,大将军明鉴啊。”

鲁达也不答话,只等军汉取来纸笔。

待得纸笔而来,孙守礼趴在地上,满脸是血,手臂颤抖之间,却是写得飞快。一个一个的名字跃然纸上。

不得片刻一张纸写得满满,又换了一张纸来写。

鲁达此时还开口:“老东西,但有遗漏查出,便让你全家剁碎了喂狗。”

“不敢不敢,小老儿记得清清楚楚,不会遗漏一家一人。”孙守礼一边点头,一边快写。哪里还有那些大义凛然,哪里还有那些舍生取义。

便是这孙守礼以为,这宅子里几十条孙家的人命,就靠这纸上的名单去换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血手人屠鲁达

城头之上,孙胜与徐京的大战早已落下了帷幕,此时的徐京自然是打不过军伍几年的孙胜。孙胜与徐京倒也不算有什么私人恩怨,只是这徐京最不该做的就是听了孙守礼的话,带人进了邢州。

落败的徐京也被铁甲军汉绑缚起来,便是这条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孙守礼快写了好几张纸,几十家族,一个不落。写罢之后,孙守礼才微微爬起身来,口中说道:“大将军,非是小老儿要如此啊,实乃被这些人裹挟了,无可奈何,还请大将军明鉴啊。”

孙守礼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话语已然就是在推卸责任。再也不复城头之上为国尽忠的大义凛然。

只能现实与计划差距太大,便是计划之中,大旗一举,待得几日,上万人马把守城池,割据一方,以迎王师。河北之地看得邢州成事,然后各地烽烟而起,必然加快反王郑智的覆灭之路。

奈何这一切看似极为谨慎详细的计划,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场空,来回也只在四五日。便是这邢州起事的消息都还没有来得及传出去多远,沧州兵就打进城里来了。

鲁达拿起写满名字的纸张,粗略看得一眼,姓名籍贯都齐全,开口说道:“来人,按名那人,每一户青壮男女、老弱妇孺,不可遗漏一人。”

院内士卒几百,皆是拱手。几个虞侯上前接过名单,取笔墨抄写几份。五千铁甲,便在这邢州城内大搜四方。

一户一户的家宅被铁甲军汉围得死死。

还有一千多号士卒出得城池,直往附近村镇而去,显然附近村镇之中,也有不少大户参与了此事。

孙守礼等着鲁达不断下令安排,待得一切安排妥当,孙守礼连忙开口说道:“请大将军恕罪,给小老儿的子孙留一条活路。”

鲁达闻言,低头看了看孙守礼,开口说道:“且问问你这城池的主人是谁?”

孙守礼闻言一愣,未想到鲁达会问得这么一句,连忙答道:“邢州城乃燕王封地,城池的主人自然是燕王殿下。”

鲁达闻言冷笑道:“哼哼……原道这城池还真是燕王殿下的。洒家差点还以为进错了地方。”

说完鲁达已往门外而出,却是也未留一句话语。

左右士卒便也知道该做什么,便是上前来绑,孙家之人皆绑作一团,还有士卒不断从宅内各处送来这孙家之人。

“大将军,你可要说话算话啊,名单我都写给将军了,还请将军高抬贵手……”孙守礼大声呼喊,左右之人已然哭作一团。

已经到得门外的鲁达,只是回头冷看一眼,已然往衙门而去。

衙门里还有刚升任的邢州知州,却是被孙守礼下得大牢了关了好几日了。待得这燕王府任命知州出得大牢,只怕也是怨气十足。

鲁达已然走远,孙守礼依旧还在大呼:“大将军恕罪啊,大将军恕罪……”

旁边一个少年军汉上前便打,这军汉便是方石头,此时已然升任队头了,抬腿踹得几下,口中大骂:“你这老狗,我家燕王殿下的城池,你也敢占,活得腻歪了,非要作死早升天。”

便是话语一边说,拳脚却是片刻不停,左右军汉也是上前来打,便是孙家几十口人,除了幼童,皆是满地打滚。凄惨不已。

人的言行,不说对错。但是只要是自己选的路,那便要自己负责。乱世大争,审时度势决断已下,便也由不得后悔晚矣。

想要去争诺大的功劳与好处,便也要承担相匹配的风险。就如郑智想要草原,便要提着脑袋去与女真人搏上一番。

成了,固然功劳好处无数。不成,便也要自己承担后果。

孙守礼错就错在眼前只看到功劳与好处,对于风险预估不足,以为万事都如心中想的那般胸有成竹,万事都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午后傍晚,快马从邢州出往东往北而去,步卒随后。还有几个县乡要处置,也还有名单上的人要擒拿。

两日之后,邢州城门之处,人山人海,十里八乡的百姓聚了无数,城内也是万人空巷,皆围在城门之外。

城门口,跪了四千余人。老弱妇孺青壮年,哭喊遍地。那些家丁护院教师之类,倒是放了不少,却是这主家之人,一个不落。

鲁达走到城墙之上,环看一番,见得人山人海,一脸满意模样,口中还道:“便让所有人都看着,且让整个河北都看着。便看看这河北之地,到底是谁的天下。”

孙胜闻言,点了点头道:“大将军,便是该杀鸡儆猴,让这河北两路都知道我燕王府可不是吃素的。”

鲁达也不多说,只道:“妇人小娘之类,都带出来,低价卖给士卒们带回去暖床。”

孙胜闻言下城,便有几百士卒开始从满地的人群之中往外拖拉女子。

又有人开始念着城门边上刚刚贴上去的布告,布告之言,便是罪责与处置。

洋洋洒洒的话语,自然是衙门里写的。却是最后判决,乃鲁达所下。

“……全家斩示众!”

便是最后一语喊出,万人哗然,场面已然沸腾起来。要说这些没有参与的民众,也有许多与这些参与之人多少有亲戚关系。

一次性斩几千人,这大宋朝前所未见。便是这些看热闹的人也心中大惊。

“这怀化大将军手段实在狠辣,常言法不责众,却是斩几千,实在骇人……”

“若是真斩这么多,以后这城门我都不敢打此路过了……”

“便也是活该,拿笔之人,非要造燕王的反,依我说,这燕王实在不错,又能打仗,又能均田地,便是百姓之福。”

“心狠手辣……心狠手辣啊……你看那里头,几岁的小孩都不放过,杀孽太甚……”

“便是这些军汉,早已不知杀过多少人了。还说什么杀孽,我看就是杀鸡儆猴……”……

便是在城头上的鲁达,低头看得还余下的两千多人,往前走得几步,开口大喊:“斩!”

在城头之下的孙胜闻言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往身旁的军汉挥了挥手。兴许在孙胜心中,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邢州是他的老家。却是也不得出言违背。

但是在此之前,孙胜也出面保得了几户人命,脱了死罪,随许多俘虏去沧州造船。在邢州二十年,虽然多在街上浪荡,总也还有一些交道。

一个一个的军汉提着朴刀往前站定,一个一个的待斩之人被提到朴刀之下。最先问斩的,自然是孙守礼一家老小。

“饶命啊……”

“饶命饶命……”

刀光而下,人头滚落。尸体被扔到一旁。随即又带上来一批。

便是这一次斩,百余颗头颅落地,围观之人,皆是闭目不敢多看,待得稍稍张开眼睛,立马低头呕吐。

待得再斩几批,围观之人,已然走了大半。炼狱之地,一般人哪里敢再多看几眼。

想来城头上的鲁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便听鲁达还道:“把这些尸连同头前杀的几百人,分成几十份,河北两路,每个州府城门之前,放上百十具。以儆效尤!看看还有何人敢偷盗王府之物!”

便是鲁达心中,压根就把这件事情当作偷盗一般,这孙守礼就是偷了燕王的城池。

“遵命!”

“继续斩,斩光了来报!”鲁达说完,转身下得城墙,便往衙门走去。

城门之下,依旧人头滚滚。有宋以来,世家大族,从未蒙受过如此的损失。

却是这邢州城内,无数的房契店铺都开始卖,卖方便是衙门。

金银铜钱,已然开始用马车来装。鲁达这一遭倒是不亏,算是了大财,王府的府库,立马充盈不少。

河北两路,那些每日骂骂咧咧的世家子弟,过得几日之后,再也没有人在公众场合高谈阔论了。

还有某些蠢蠢欲动的自以为手段通天之人,也多是偃旗息鼓,便是往东京去的信件,都少了大半。

似乎邢州之事,当真吓坏了许多人。城门之外的尸,腐烂得臭不可闻,便是这臭不可闻的味道,提醒着许多人该少言少语、低调做人。

鲁达从此也有了一个新外号,血手人屠鲁达。这个名号在河北之地,已然不是止儿夜哭。而是人人闻之色变,人人闻之禁声。

第六百章 燕王的巨大工程

东京皇城,御书房之中,皇帝赵桓与心腹几人。

耿南仲开口禀道:“陛下,折可求军情来报,西北军四万人,于宛州(河南邓州附近)之外迎击反贼王庆部八万大军,大获全胜。反贼逃入城中,折可求部正在围城而攻。”

赵桓闻言大喜,说道:“好,极好,下旨犒赏三军。”

未想耿南仲开口又道:“陛下,折可求奏折之中,还提及了军中无粮之事,也无钱打造攻城器械,还请陛下定夺。”

赵桓闻言,想也不想,开口便道:“粮饷之事,便让折可求在京西南路自行筹措,各地府库,当竭尽全力供应军中所需。再命折可求剿灭贼寇,不可拖沓行事。”

“遵旨。”耿南仲答得一句。

耿南仲话语说完,李邦彦又上前说道:“陛下,而今小麦快到收获的时节,北方河东、京畿周边、还有京西京东几路的田赋税收要不得两三个月应该也会到得东京,朝廷的度支之上也会宽裕不少。臣心中也有一些筹划,便是这东京禁军事宜。”

麦子与稻子的耕种收获季节是不一样的,春种秋收,多说南方。小麦分春种与冬种。往最北之地,燕云往北之地,西北大多地区,多是春小麦,便是春天播种,夏末便可收获。

但是华北之地以及再往南,多是冬小麦,便是冬天播种下去,到得来年的春末夏初便可收获。

所有河北河东山东以及京畿等地的小麦便也要到了收获的季节了,便是郑智的钱粮问题也能得到巨大的缓解。但是这个大宋朝的赋税,主要也还是来自南方种稻的地域。

赵桓闻言问道:“李卿有何筹划,且说出来商谈一番。”

“陛下,虽然河北两路如今赋税皆在那郑智手中。却是这河东京畿,还有京东京西几路的田赋也不可小觑,可解朝廷燃眉之急,只要粮饷稍有富余,东京禁军招兵之事,军中士卒操练之事。合该快筹备实行。河北之事,重在禁军,只要重新组建十万以上的精锐士卒,便可解决河北之事,还请陛下早做定夺。”李邦彦之语,归根结底就是练兵。李邦彦是亲眼看过郑智麾下兵马的,便是这份刺激,让李邦彦对于练兵之事多有上心。

赵桓闻言连连点头,开口说道:“李卿所言极是,今日便下圣旨,枢密院与殿前司一道把此事安排妥当。待得秋天南方赋税到了东京,便要着手解决河北之事。”

几人拱手答是,行礼之后,各自退去。

而今的东京汴梁城,似乎失了几分往日的神采,街上的人流都少了许多。缺粮的问题,也就导致了城内粮价大涨。高涨的粮价对于达官贵族阶级来说,只算得是小麻烦。

但是对于广大的底层服务业百姓来说,便是难以承受的。求生之法,唯有出城去谋生路,至少城外的村镇中的粮食,多少也还有些富余,价格相对来说比较公道。

这一回东京缺粮之事,虽然没有造成大面积的饥荒,也给这座繁华巨大的城市蒙上了一层阴影。街面上的小店铺小摊位少了一大半,街道萧条许多。便是城内挑粪之类的最下层百姓,也有许多出城或者回乡谋了生路。

汴梁城,似乎陷入了半瘫痪状态。便是这个状态,对于达官贵人来说,也能感同身受,带来了许多不便之处。

城市经济,便是如此,一个城市的顺畅运作,必然是所有人各司其职的结果。但凡出了某些问题,带来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草原南方,达旦人,后来也称克烈部。明朝称呼的鞑靼,便是由达旦这个名称展而来。此时达旦人占据了草原南方最好的草场,室韦人在这个时代,也有许多部落臣服于达旦部落。达旦与室韦乃并存的关系,分布在草原南北。

室韦中最重要的一支便是蒙兀室韦。也就是成吉思汗铁木真。铁木真在六七十年后统一草原,才有蒙古这个词汇,蒙古这个词汇就来自蒙兀室韦。蒙古统一草原的时候,孛儿只斤黄金家族也南迁。南方的草原在日照条件,气候条件,水草的丰茂程度上,相对而言比北方要好上许多。

后世分内外蒙古,内蒙古属于中国,外**立建国,其中外蒙古建国的原因便不详谈。但是蒙古的贵族,蒙古的黄金家族,都在内蒙古。外蒙古相比而言,便是被统治的部落,甚至可以说的蒙古的底层或者奴隶。

郑智麾下,与女真战后,还剩下一万五千骑兵,两千左右存活的伤兵,伤兵已经回头进了归化。

郑智带着一万五千骑兵继续往西而去,达旦九部,便是郑智从女真手中争夺来的。但是达旦九部,也还需郑智去征服。

达旦九部,也是一个统称,远远不止九个部落,南方有达旦部,往草原中心去,还有达旦部。九姓达旦,便也有达旦正宗的意思,却也不是说达旦就只有九个部落,其他的分布在草原南方的部落,远远比九姓达旦要多得多。

郑智坐在马背之上,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米真务与往利德已被叫到身后跟随。

郑智脑中酝酿着许多事情,两人跟随在后,跟了许久。一直不见郑智开口说道。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郑智方才开口道:“党项一等人,可以在此安置家眷,放牧草原。”

两人听得郑智重复了这么一句话语,连忙又躬身拜谢。

却是郑智口中又道:“此地草场广袤,党项以后便不称党项了,在此地分南北两部,你二人一人统领一部。北地称为甘汉部,南地称为肃汉部。意为从甘州肃州来的汉人部落。不准削,不准用党项文。以后全部蓄扎髻,身着汉人服饰,用汉字书写。其余游牧习俗可以不变。”

米真务与往利德两人对视一眼,不论心中愿意不愿意,却是也不敢违背,只得躬身答:“是!”

郑智此举,也就是同化之意。同化最基础的两点,一种便是外貌上的同化,梳髻,穿汉人服饰。一种便是文化上的同化。

汉字最大的意义就在于不论你说什么语言,只要能知道每个汉字的含义,便会被汉字所同化。这是意义字与音意字最大的区别。

汉字本身就是文化同化趋同的结果。这一点与拉丁文有很大的不同。一个汉子可以有无数种读法,但是意义是固定的。一个拉丁字母的单词,大多数本身就只代表一个含义,这个单词又与读音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这也是为何欧洲无数小国,却是有各种各样字母与单词的原因,而却这些字母的单词还不能相通。

汉字的组合是一种极其科学的语言模式。一个人若是认识三千个汉字,任何一般读物,皆可畅读。但是英文不同,若是想完全不借助词典读懂英文报纸,便要近两万个英文单词的词汇量。这也是另外一种区别。

这也是郑智深思熟虑之后这么安排的原因。把这片草原给米真务与往利德只是开始,要让真正的汉人掌控这片草原,同化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啊,在这个还能无所顾忌使用血腥手段的时代,三四代之内便可解决问题。

这也是中国几千年下来的办法。从商周之时的华夷,到匈奴南归,到五胡隋唐。甚至到契丹女真,皆是如此的过程。

一个汉人的游牧分支,对于草原而言,也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因为汉文化里,讲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汉文化里,不容许国家的分裂。分裂永远都会走向统一,历史一次一次证明了这件事情。

郑智做的这件事情,意义就在于此。不在一年两年的谋划,而在千秋万代的基业。甚至脱了王朝更迭。

“从此也没有了党项三等人,只有奴隶与甘汉部、肃汉部。奴隶晋升之后,便是两部之人。你们两个部落,要想获得更多的人口与资源,便也需要拿功劳来换。”郑智对于这个问题已然想得极为透彻,甚至连许多未说出来施政细节都已经想好。

米真务与往利德二人闻言,唯有低头再谢。世间的事情便是如此,有郑智这么一个手腕强硬的主人,便也由不得二人多说一句。

郑智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回去。又招手把吴用叫到身边,开口说道:“刚才的话语,学究可曾听到?”

吴用连忙说道:“殿下放心,下官听得明明白白,也多有记录。”

郑智看了看吴用手中的纸笔,开口又道:“再加一条,着手设立草原都护府,在谟葛失部落西北方向选址筑城,命史进为都护府大都督,坐镇新城。”

吴用闻言连连点头,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开口问道:“殿下,筑城人手是否从沧州抽调?”

郑智点了点头道:“沧州北地,人手有多,便调一万入草原,再调两万党项青壮。城池筑好,不需调回,都留在草原之中。”

城池对于统治的意义不言而喻。西军对抗党项的办法,郑智也准备再次用在草原之上。城池要筑,还不止一个,要把在草原上筑城的事情一代一代传承下去,重要的地方筑城池,沿线筑堡寨。部族游牧,贵族全部要住在城池之中,方便掌控。

每个堡寨也不需太多人马驻扎,只要烽烟一起,所有的城池堡寨都是军事前进基地,大军沿线而来,必然事半功倍,可攻可守。甚至城池堡寨多了,还可以分割草原势力,让草原游牧不得统一。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一代一代都要做下去的工程。郑智趁着入草原的这个时机,便把后世不断修建的长城工程废止了,改为往草原腹地筑造城池。对于人力物力的消耗来说,必然比在崇山峻岭建造长城要省事得多。

光明朝一个朝代就修建与修复了几千公里的长城。这个人力物力若是拿来建造城池,几百个城池都造出来了。

郑智的机会便是千载难逢的。自然不能还是继续修建长城。

郑智的眼光长远,是这个时代谁也及不上的。若是郑智与人说准备在草原修建几百个城池。旁人听了只会觉得可笑之极。却是郑智知道,便是明朝近三百年,修建长城的工程量便早已过了修建几百座城池的工程量。

长城乃防守之法。郑智这个计划,虽然也会历时百年不止,但是郑智的计划是进攻的计划。是真正掌控这一片巨大草原的计划。吃苦耐劳、团结统一的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擅长大工程。

计划还只是开始,郑智也不需多说许多,在马背上思索了许久,慢慢完善许多细节。

吴用记录好郑智的话语,便要准备往沧州去的公文。开始调集人力物力进燕云,出归化,入草原。

第六百零一章 谟葛失与秃别干

“报!正西一百里,现三万多人,老弱妇孺皆有,正在往西迁徙。”斥候飞奔到郑智面前来报。

郑智闻言眉头一皱,按理说这个时节,正是水草丰茂的时候,也正是放牧的最佳时节,游牧迁徙也该是等到南方的水草吃完,再慢慢往北去。

却是有三万老弱妇孺往西迁徙,这个事情便有些不对劲。郑智回头看了看吴用。

吴用连忙开口说道:“殿下,莫非是谟葛失人?”

郑智闻言,思虑片刻,点了点头道:“应该就是谟葛失人,女真人屠刀之下,终归还是有走脱的。传令,大军加,追上去。”

一万五千骑士,三万多匹健马,已然在草原飞奔起来,头前斥候带路。此番辎重等物,倒是被落下了,慢慢跟随在后。

没有了女真的威胁,郑智倒是自信了许多。把辎重拖后几十里地也就算不得什么事情。

第二日下午,马蹄越过一个草丘,远远望去,漫山遍野的牛羊,却是少有几匹健马。

还有一个个灰黑色的人影点缀其中。

牛羊不时低头啃食着地上的嫩绿青草,主人的鞭子四处催赶,不让这些牲畜流连之可口的嫩草之中。

显然这些牲畜的主人要忙着赶路。从东而来的女真人,太过可怕。诺大的二十万谟葛失,而今只余三万不到。不离开这片靠近女真人的草场,便也就没谟葛失人生存的余地。

巨大的马蹄声,早已吓得这些谟葛失人惊慌失措。

草丘之上出现的无数铁甲,犹如催命符一般,催赶着这些牧民不断往西。

显然谟葛失人把后方出现的铁甲骑兵认成了女真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论是女真人还是郑智,对于谟葛失人来说,又有何区别?

掠夺,是郑智与女真人同样的目的。兴许郑智不会那么屠杀,但是牧民若是失去了大量赖以生存的牛羊,人口也会锐减不少。

郑智看着远方惊慌失措的谟葛失人,轻轻挥了挥手,开口道:“大郎,带兵绕到前方去,挡住他们。”

如今这片草原,已然属于郑智,那么这片草原上的牧民,合该也属于郑智。逃跑的人,自然要赶回来。牛羊属于郑智,即便郑智不会把所有的牛羊带走,也是为了将来还要征缴赋税。

史进带着三四千骑士飞奔而走,绕着圈子直插到队伍的头前。

便是此时,视野尽头,尘土飞扬,虽然还看不到人马的身影,却是能看到半空之中扬起的尘土。还有地面上传来的震动。

郑智眉头一皱,开口大喊:“绕过去,都绕到谟葛失人前面去。”

郑智已然打马先走,追着史进而去。

没有马匹的草原谟葛失人,便也失去了战争的能力,拖家带口的迁徙,也失去了战争的能力。人群中慢慢聚起的几百骑,郑智甚至都未打眼去看。

便是这些谟葛失人看着从身边飞奔往前的铁甲骑兵,已然慢慢停住了脚步,一个老人带着百十个汉子从人群而出,准备上前交涉。却是看得这些铁甲从部落旁边奔过。

老人看得有些疑惑,待得看到远方升腾起的尘土,放才明白过来。

却是这老人也现了这些铁甲的不一样,似乎并非女真人。对左右开口说道:“这是汉人,那旗帜上是汉字。秃别干人也到了,秃别干人来接我们了……”

秃别干部,达旦大部落。本来秃别干部还不如谟葛失人势力大,谟葛失人被辽人直接统治,待遇也相当不错,地理位置也极好,能与辽国交易。所以谟葛失人甚至还做起了草原交易的中间商。

奈何如今的谟葛失人,只能去投靠西北的秃别干。以求庇护与生存,寄人篱下,在草原上自然是要为奴为婢的。但是女真人入得草原,谟葛失人也别无去路了。

郑智不知这些,打马飞奔而过,远处的人马也慢慢清晰起来,两三万的骑兵,皮甲不全,兵刃简易,弓弩落后。却是马匹众多。

奔出五六里,慢慢勒住马匹的郑智,心中倒是着急起来,身边连一个能说突厥语系的人都没有。蒙古语与突厥语虽然在语法结构上有许多相似性,但是又有更多区别。

此时一队骑兵从谟葛失人部落奔了出来,直往头前郑智而来。

斥候来报,郑智回头看得一眼,谟葛失人出来的百十号骑兵,却是也不在意,只示意让这一队人到头前来。

待得片刻,一个衣着比较华丽的老人到得郑智头前,右手捂胸行礼,开口说道:“我是谟葛失部的领阿里别契,不知贵人是哪一位?”

郑智闻言一愣,看得这个老人,有些吃惊,这人的口音虽然怪异,却是真正说出了一口汉语。却是郑智不知,谟葛失人能说汉语,也主要是因为地理关系,谟葛失部是最靠近汉人聚居区的部落,草原东边的贸易,自然都由谟葛失人经手,因此谟葛失部中能说些汉话的倒是有几个。

牛大看得一眼郑智,开口答道:“大宋朝燕王殿下郑智!此来接收草原。辽国之下草原故地,从谟葛失到达旦,以后皆由燕王殿下统辖。”

阿里别契一愣,显然阿里别契也听过郑智的名字,打破燕京之人,便是面前这个郑智。却是这草原部落的归属,这些外族人似乎就轻易定夺了,阿里别契不免有些不快,答道:“不知燕王殿下从何处继承了统辖之权?”

郑智闻言,双眼一瞪,开口喝道:“你莫不是要辽国圣旨?某给你写上一百张如何?”

老汉阿里别契闻言一愣,忙道:“殿下息怒,女真无道,我族蒙受屠戮大难,此番西迁依附秃别干部,便是之前已经谈妥的事情。而今秃别干人已经来了,此事……”

郑智此番倒是听明白了,对面来的就是秃别干部,也就是谟葛失人的新主人。谟葛失人敢在郑智面前这么说这些话语,便是倚仗了秃别干人。

便听郑智开口大喊:“列阵备战!”

一声令下,几十令兵飞奔左右。

便是话语还未说完的阿里别契面色大变,左右看得几眼,又往前前方越来越近的秃别干人看得几眼。随后又去看郑智。

便郑智转头呵道:“你先回去,谟葛失部当全部回归原有的草场,不准私自远迁。但有违抗,全族皆屠!”

阿里别契此来,本是想仗着已经到来的秃别干人大军,让自己安然西迁。此时郑智话语,已然就是要跟秃别干人开战了。阿里别契哪里还敢出言,而今的谟葛失早已失去了战争的能力,唯有避而远之。打马回头就走,这一场大战的结局,便也决定了谟葛失人的未来。

郑智对于开战,没有丝毫的犹豫。秃别干、撒合亦惕、阿勒巴惕、只儿斤、董合亦惕等等,这些南方草原的大部落,都将臣服与郑智脚下,没有人会轻易臣服,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秃别干便是一地步,只要连续打败几个部落,这草原南方,才会俯帖耳。

郑智便是连谈判的念头都未起,谈判是解决不了这些事情的,唯有战争才能让郑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号角大作,中心骑兵集团已经集合,两翼摆出。史进依旧带着三千骑士在外,准备突击秃别干人的薄弱处。

岳飞也带了两千骑兵出阵,准备侧面迎击。

对面远远而来的秃别干两万多骑,也止住了马步,却还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为何对面忽然有这么多铁甲开始备战。

秃别干的领也可蔑皱眉观望,口中问道:“是不是打败契丹人的女真人来了?”

也可蔑身旁有一个谟葛失人,便是两个部落的联络之人,也远眺一会,方才答道:“可汗,看起来并非女真人。那旗帜上的字,并非女真人的图腾。”

也可蔑闻言大气一松,女真人的名声,随着耶律延禧退进草原传遍了各部。也可蔑显然对女真人极为忌惮。听得不是女真人,心中自然少了许多紧张。

“不是女真人。那还有何人敢深入草原与我达旦开战?”也可蔑又问。

“那旗帜上的字,看起来像是汉人,便是汉人,绝对是汉人。”这人越说越笃定,也是在记忆深处寻找着关于汉人的一切。

也可蔑闻言,笑道:“汉人都入了草原了,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也可蔑话语之中,多是不以为意。因为汉人几百年不曾入得草原。草原里这几百年听到的汉人,永远都是汉人被那个部落打败了之类的话语。便是契丹,一两百年来,便是不断占据汉人的地盘,不断打败汉人。

这两三百年,除了西军前段时间入草原西边劫掠了一些小部落。草原早已不知汉人为何物。

“可汗不可轻视汉人,小人曾听说辽国燕京便是被一个汉人打破的。而今入草原的汉人,必然就算那个打破燕京的汉人。”这个谟葛失人倒是有几分见识。

也可蔑闻言,倒是坐正了几分身形,口中说道:“备战!”

两万多达旦汉子也开始备战,拿弓抽箭,弯刀在手。

第六百零二章 也可蔑汗,不可再冲了

汉人似乎天生不属于草原,汉人天生就是种田的。m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以战争潜力来说,种田的与游牧的,似乎天生就有劣势。这是大多数人深以为然的道理。

但是仔细分析,战争潜力的天平,应该是向汉人方向倾斜的。安定的社会,先进的生产力,丰富的食物来源,更多的人口。这些都是汉人的优势。

在战争问题上,唐之后,游牧就占据了几乎绝对的优势。这个问题不在游牧变强了,也不在其他原因之上,而是应该在汉人自身找关键。

制度上的原因让中原王朝丧失了许多战争能力,比如动员能力,比如对于国家的财力物力的掌控能力。

统治者的思想原因,比如统治者的进取心,统治者对于既有生活方式的安逸心态。以及这种心态对于整个国家的思想与文化氛围的引导。

中国在十八世纪十九世纪的落后,也是这种心态的原因。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挺好,世界上其他地方都是蛮夷,都是不文明的。

拒绝改变,拒绝交流。

中国历史上这种氛围的转变节点,就在宋。这种氛围的主要指导理论,也是在北宋后期逐渐开始形成。致使中国从一个外向型的国家慢慢变成一个内向型的国家。明有继承,清因为自身原因,更加扬光大。

郑智兴许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但是郑智的心态,俨然是一个外向扩张型的心态。

一盘散沙的草原,失去了辽国这个名义上的统治者,便更加散乱。

郑智面对的秃别干,达旦之中势力极大的一个部落,名义上属于辽国统治,但是并不真的听辽国差遣。又因为辽国的统治,因为辽国这个中间人,导致部落之间真正的战争在这百十年相对而言少了太多。

还因为辽国的统治,百十年前对草原的几场大战。草原上的军事展陷入了倒退,辽国控制着铁器的出口。辽国的西北路招讨司也严格监视着草原部落的军事进步,监视着草原上的大部落,压制着草原的军事崛起。

这就是两百年辽国对于草原的态度。

而今郑智面对的秃别干,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的一个达旦大部落。牛皮甲胄,越来越简易的兵器,简易的木弓弩,箭簇都显得极为简易,多是一个简单的铁质尖头。也没有透甲箭之类的尖锐造型。

这种情况,直到铁木真统一草原之后,才慢慢有了变化。便是铁木真统一草原的时候,蒙古人真正的精锐部队,也不过四五万人,灭金之战,便是这四五万人完成的。如现在的女真部队,也是这个数目。

此时的草原,战争能力实在太弱,弱到女真人凭借几万军队,就可以名义上统治草原。弱到铁木真即便在开始纵横草原的时候,也只能对病入膏肓的金国卑躬屈膝。

女真凭借三万铁骑,便可轻易屠杀二十万人的谟葛失部落,自身几乎毫无损。

这就是郑智的信心,此时的草原,再也不是匈奴、突厥。汉唐的对于草原的打击,一直延续到现在。草原一次一次被从东边而来的民族统治,大兴安岭下的契丹,白山黑水的女真,甚至到后来的满人。这些从东边而来的民族,人数从来不多,却是能统治诺大的草原。

草原几千年,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成吉思汗。几千年中短暂的一瞬间,随即又化为乌有,在历史长河中失落而去。

但是草原,永远是中原王朝的威胁,草原游牧就如跗骨之蛆一般,永远让中原王朝烦乱忧心。但是纵观历史,获胜的一方,依旧还是中原王朝,甚至草原已然没有资格当中原王朝的敌人了。

就是秃别干的可汗也可蔑一句笑语,笑话汉人入草原是一个极大的笑话。证明这些不记录自己历史的游牧之人,早已忘记了汉人的威风,忘记了匈奴与突厥的悲哀。这些说着突厥语系的草原达旦,忘记了那强大的突厥是怎么消失在历史之中的。

郑智今日再入草原,便是让这些草原上的游牧再一次见识一下汉人的威风。

“驾!!!”

没有交流,没有对话,没有谈判。一万五千铁骑在鼓声响起的那一刻,马蹄大作,钢铁洪流直奔那些穿着灰黑色布衣的游牧达旦人而去。

就如与女真人开战一样,郑智依旧如此果断,如此快,如此勇武。

秃别干人反应也不慢,也可蔑心中似乎对于这些奔过来的汉人并不在意,也可蔑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汉人。是的,他这一辈子没有见过一个汉人!

也可蔑听说的汉人,实在不怎么样!也可蔑大概也没有听过唐与突厥的故事,三四百年过去了,对于大多数不记载历史的草原部落来说,故事太过久远,久远到人们都忘记了这些故事。

两方人马相对而来。

一杆漆黑的羽箭插在了也可蔑的前方不远,那杆羽箭是何其的精致,精致到笔直的箭杆上还涂着黑色的漆,这些漆可以防止腐烂与虫蛀。箭杆后的鹅毛雪白,雪白的鹅毛分了四瓣,用以稳定羽箭在空中飞行的方向。

也可蔑快马而过,精湛的骑术让他可以轻易俯身拔起插在草地泥土里的羽箭。羽箭的箭矢,狭长精致,分有三棱,锋利非常。只为能透铁甲。

也可蔑有些疑惑的抬头,远方的汉人,还在一两百步之外,秃别干人的弓弩还未开始。

但是,天空之中黑色的箭雨已经飞来。

待得也可蔑反应过来,身后的草原健马之上,一个一个的战士栽倒而下,只留空空的马背。

这一刻,也可蔑的内心才产生了变化,横扫草原的契丹为何会败,也可蔑大概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点答案。

“放箭,快放箭!”也可蔑抄起木弓,一边攒射,一边大喊。

敌人越来越近,箭雨连绵不断。也可蔑的箭矢,终于也能射到敌人身上,却是不见有人栽倒。

中原的铁甲,是草原人不可想象的。甚至契丹的铁甲,也远远不如大宋的铁甲。大宋为何有这样厚重的铁甲?也是契丹人逼出来的。没有健马,唯一能倚仗的便是越来越厚的铁甲。

雁门关外,檀渊之前,健马与铁甲的故事太多太多。大宋能保持河北河东不失,能逼着辽人订立檀渊之盟,铁甲立下了最大的功劳。

军备与勇士的结合,一定会铸就最为强大的军队。

直到近前,也可蔑才看清这些铁甲的模样,无数的铁片反复叠在一起,挂满全身。巨大的铁盔包裹着整个头颅,甚至脖颈之处也被铁片紧密围了起来。

郑智在这些铁甲身上花费了无数的钱,花了几年时间,也花了无数的人力。铁甲与步卒是无可奈何的选择。铁甲与健马,才是绝配。

兴许这一刻,也可蔑心中才升起一丝的后悔。

郑智把长枪端直,目光紧盯一个秃别干骑士,长枪急而出。再拔出长枪被高高举起,鲜血从枪刃快流下,浸湿了郑智的手臂。

人们大多不明白为何许多长枪枪头上会有红缨,就是为了杀人的时候吸收敌人鲜血用的,防止鲜血流向长枪的握柄。

郑智的铁枪并没有红缨,却是郑智也喜欢了枪杆上黏黏糊糊的感觉。

轻骑与重骑的对抗,不应该是这种硬碰硬的冲锋。游击战术是最好的选择。

奈何郑智健马有多,游击战术对于郑智而言,其实也并不能奏效。

弯刀砍在铁甲之上,火星四溅,却是不见铁甲倒地。草原人多喜欢用刀,因为草原人没有多余的铁来打造其他造型的武器。刀与生活息息相关,不仅是上阵作战的武器,也是生活上的必需品。屠宰牛羊,伐木造车,裁缝毛皮,都得用刀。作战也得用刀,刀才是草原上的必需品,长枪不是,长枪在生活中没有丝毫意义,连摆设都算不上。

没有大量能捅刺的尖锐长枪,对于铁甲便少了真正的威胁。这也是为何唐朝时期,马槊可以长达四米的原因之一。因为四米的马槊对于突厥来说,作战时候便会占许多优势。

也可蔑摇摇摆摆从战阵而出,回头再看,心中满是后悔。无数空空的马背告诉也可蔑,他做了一件傻事。

后方的敌人已经在勒马转向,也可蔑却是并未止步,而是直接打马冲向远处驻足的谟葛失人。

哪里有三万多男女老幼,漫山遍野的牛羊。从那里撤退,兴许是最佳的选择。

阿里别契见得秃别干人直奔自己而来,连忙打马上前,想要阻挡冲向自己部落的马蹄,几万马蹄若是就这般撞了过来,后果可想而知。

“也可蔑汗,也可蔑汗……不可再冲了……”阿里别契口中大喊,不断招手示意。

也可蔑自然看得见打马出来的百十号人,也看得见头前不断招手的阿里别契,但是也可蔑早已失去了战意,马步丝毫不停。

身后四五百步,无数的铁甲马蹄狂追不止。

第六百零三章某也活不得多久了

东京汴梁,种师道从宅子里走了出来,门口等候的马匹已经换成了马车。种师道颤颤巍巍往车架阶梯而上。

左右的小厮连忙上前来搀扶,却是种师道冷眼左右看得两下,两人连忙退了下去。

便听种师道口中还说道:“某去年还能打马掠阵,今年却是连上车架都要人扶了。”

右边一个小厮头脑灵光,连忙笑道:“相公还能上阵杀党项呢,老当益壮。”

种师道闻言,面色微微一笑,撩起车帘入了车厢之内。

人似乎就是在一瞬间老去的,尽管小厮话语奉承,也是为了种师道开心。种师道的模样与动作,与一年前的状态差了太多。

“相公,可是去李府?”小厮牵过缰绳,开口问道。

上午的时候李邦彦到种府来了一趟,与种师道详谈两个时辰。此时种师道要出门,小厮便也有猜测。

车厢之内传出一语:“不去李府,去童太师府中。”

“得嘞,相公坐稳!”小厮答得一句,拉着缰绳便走。

童贯的楠木棺材也打造好了,雕了漫天神佛,也雕上了一年四季。涂上了好漆,便放在大厅通风之处,以便阴干湿漆。

如今的童贯,倒也算是逍遥自在,这东京城大概是把童贯这么一号人物给遗忘了一般。新的朝堂大佬一个一个上位,新的政治格局也慢慢建立起来。

巴结得上新人的,自然步步高升。巴结不上新人的,那便慢慢靠边,能下放为官也算是一条好道路。不能在东京占据一席之地,到得地方上做一个主官,也能安享晚年。

政治斗争永远是血腥的,即便是大宋朝这种开明的时代,蔡京王黼之类全部倒下了,自然也有一群人战战兢兢,奔走自保。

童贯倒算得上是有一个不错的结局,只要皇帝赵桓不找他麻烦,当朝李仆射不找他麻烦。便也就没人愿意来招惹这位大太监了。

近来童贯府邸之上,也并非就真的那么清闲,不时也有人上门来拜见。只是拜见之人多不时什么达官显贵,几乎都是姓童的人。都是童贯家族中的子弟。

许多人与童贯之前并没有联系。二十岁入宫的太监,没有成家,也没有一个后人。本也被人瞧不起,几十年也不见出头,更被人忘记了。偶尔被人提起,也多是几句谈笑,甚至耻笑。

忽然童贯爬起来了,先在杭州办差,后来去了西北,回京之后的童贯,已然成了一方大佬。也容不得平民百姓见得到,便是拜见都找不到门路。

而今这些同族之人,却是各个都往童府来拜见。也只因为童贯忽然成了财神爷。只要是姓童的,说得出长辈出处,攀得上一点关系的。

童贯都毫不吝啬,多多少少给些银钱打,若是关系近的,便是巨款也随手赏赐下去。

若是有一两个聪明上道的,口中说出几句以后一定给童贯立牌位继香火,不论是真心,还是为了赏钱阿谀奉承,童贯都会笑嘻嘻再拿重金来赏。

如此便也有越来越多的童姓族人上门来拜见,闲来无事的童贯,大多也会亲自接见,有酒有肉,相谈甚欢。

兴许,童贯不愿留在河北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既没有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又能葬到家族墓地之中,还能得子孙祭祀香火。

便也就不再去想封王留史的事情了。偶尔听得郑智的消息,童贯也闭口不语,不做评论。

也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心思。

今日下午种师道上门拜见,倒是让童贯皱起了眉头。

种师道行礼拜见,童贯也是大礼回敬。两人相对而坐。

种师道来寻童贯,自然是有事,便也不藏着掖着,直言开口道:“童太师,李相今日上午亲自上门来拜会,说的便是东京练兵之事。此事事关重大,在这汴梁招兵,怕是难以推行,汴梁虽然多贩夫走卒,却是愿意当兵吃粮的人太少。童太师多在东京,在下便想着上门来问上一些对策,还强童太师不吝赐教。”

童贯闻言,眉头一皱,端起茶杯,久久不语。

种师道见得童贯并不言语,开口又道:“太师对于开封京畿的情况比在下要了解一些,而今东京招兵之事,目的也不多说。却是此番练兵,要想能上阵作战,街边那些泼皮无赖怕是难以成器,毕竟郑智麾下兵马太过精锐。所以这兵源之事,还请太师指教一二。”

种师道想来是真接下了这番差事,李邦彦寻种师道也只因为这个东京城,能正在知兵事者,也唯此一人了。种师道显然也知道问题的关键所在,兵源才是重点。要想练就精兵,东京城内这些老卒基本是不堪一用的,东京城内这些泼皮无赖显然也不堪一用。

京畿本就比一般地方富庶,这个时代,离了边疆,想要良家子当兵,实在太难。种师道心中也有一个基本的打算,便是重新招收好的良家子,重新练一支新的军队。如此才算有资格与郑智对垒。若非如此,便是连资格都没有。

童贯看得一眼种师道,忽然摇了摇头,只出一语:“郑智打哪里来的?郑智又是到哪里去了?”

童贯没有没脑的一句话,种师道却是听明白了,答道:“太师所言,在下心中清楚非常,这郑智何许人也,我心中一清二楚。便是因为郑智如此善战,这练兵之事才更要着重,不能随意而为。”

童贯闻言,却是又没头没脑说的一句:“听闻郑智入了草原。”

种师道听言一愣,这个消息种师道还真不知晓,疑惑问道:“太师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童贯摆摆手说道:“从何处来的消息你便不需多问,却是这消息千真万确,便再说一言,女真人把草原南边无数的部落都给了郑智。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显然童贯并不是如表面那般对于许多事情不闻不问,童贯只是不愿多谈,更不愿表意见。在这东京城中,对于军情之事,童贯的消息显然比许多人更加灵通。何况童贯身边还有一个吴泽,吴泽离开河北之前,显然是见过郑智的,才有那一通救援蔡京的大戏。

至于郑智与吴泽之间还谈论了什么,想来也只有二人自己知晓。此时看来,吴泽显然比东京之内的任何人都要消息灵通。

种师道闻言大惊,脱口问道:“女真人何以愿意把草原分给郑智?此事不合道理啊。”

童贯却是不多解释,话语说道这里,意思已然明显。若是郑智有了草原,实力的增长便不需多猜。党项人的例子还历历在目,郑智阵前那些冲锋陷阵的,有多少是党项人,种师道也一清二楚。

用外族之人作战,契丹辽国倒是极为擅长。却是这大宋朝一百多年,只有郑智独一号。

“太师,如此便更要多练精兵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女真人若是真把草原分给了郑智,那么金国与郑智之间,必然达成了某种协议。郑智兵强马壮,北无后患,便是南下之时,可如何是好啊?”种师道对于战略的认识驾轻就熟。话语也说得**不离十。只是郑智并未真与女真大金达成了什么实质的协议。

郑智与女真的协议,在于战略平衡,在于双方实力的对等。这个战略上的平衡,既可以牢不可破,也可以瞬息而变。就看双方实力平衡是否会打破。只要平衡一破,战事立马就会开启。

完颜阿骨打话语之中,也说过女真当披甲百万,意思再明显不过。但凡女真人有了足够的实力,便是与郑智开战的时候。

童贯点了点头,只道:“某也活不得多久了。”

种师道的话语,便是在问策,希望童贯开口指点一二。毕竟种师道是西北人,世代都在西北。童贯是土生土长的开封人。此事不来与童贯商量,那便没有人可以商量了。

却是童贯所答,言外之意,死后之事,哪管他洪水滔天。童贯不在大宋与郑智之间作选择。也是心若死灰的表现。

种师道听得懂童贯的话语,却是心有不甘,还要再做一些努力:“太师,关乎江山社稷之事,岂能坐视不理。郑智强兵南下,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华夏大地一片火海。太师仁慈在心,岂能容得这般景象?”

“唉……种相公,看你步履蹒跚,头花白,想来也活不得几年时光了,却是何必呢?你我都老了,朝堂代有人才出,那位李相聪明得紧,不需你我这般行将入木的人操心朝廷社稷之事了。孑然一身之时,自当了无牵挂而去。”童贯长叹一声,终于多说了几句。种师道,也算是故人了。

童贯所言的孑然一身,显然在说自己。种师道并非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种师道还有心中的忠义,还有一家老小的世代种家。

种师道闻言,慢慢站起身来,到得这般年纪,早已过了胡搅蛮缠的性子。童贯已然心意已决,种师道又能奈何?

从童府而出的种师道,抬头看了看天空,春日的汴梁,常有阴霾。今日又是阴霾重重。练兵之事,任重道远。却已经压在了摇摇欲坠的种师道身上。

秃别干大军,打马直入漫山遍野的牛羊群中。赶得无数的牛羊四散而逃,撞到一个又一个无处躲避的谟葛失人。却是秃别干人自己,也是人仰马翻无数。

郑智慢慢勒住马匹,看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场面,面色带笑,只觉得有趣。

看着无数秃别干人越过人群,往东边狂奔而去,随即转向往东北方向。郑智并未下令去追,眼前的障碍物实在太多,郑智也不愿意让自己麾下的骑士也是人仰马翻的模样。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把那个谟葛失人的领拿过来!”

几百骑兵打马而出,阿里别契坐在马背之上,愣愣看着自己的部落子民,看着漫山遍野奔逃的牛羊,久久不语。大概心中是以为谟葛失人的末日就要来临了,或许也在责怪长生天太过残忍,为何不保佑这些长生天的子民,好好的部落何以会落到这般地步。

看着几百骑兵奔向自己,阿里别契也毫无反抗,跟着骑兵打马往郑智面前而去。

阿里别契到得近前,下马单膝而跪,捂胸行礼。面前这个汉人,便是新主人,阿里别契唯一能够指望的便是这个新主人不是女真人那般残忍的性子。

郑智开口直接问道:“秃别干人的部落在何处?”

阿里别契闻言,抬起头答道:“往西北方向,三百里外。”

郑智点了点头:“派几骑带路!”

阿里别契点了点头,又行一礼,站起身来打马回头,便是去寻熟悉道路的人给郑智带路。

再听郑智下令:“史进带五千人追击秃别干人的主力。武松带两千人押送谟葛失人回去。其余人跟某到秃别干人部落去。”

第六百零四章 去把某这个新仆人叫过来

蒙古草原,三百万平方公里左右的面积。若是算上北边与西边许多还没有明确归属的游牧部落。面积甚至能有四百万平方公里。能够一直连接到中亚与西亚。

后世中国的面积也不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还是包含的广阔的青藏高原与新疆,还有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内蒙古。如此比较,草原的辽阔就有一个直观的认识了。

但是这么广阔的草原之上,铁木真统一草原的时候,预估草原之上也不过两三百万人口左右。到得明初,因为蒙古人的外迁,草原上甚至不到百万人口。到得清初,草原上的人口大概又有三百万人以上。但是到了清末,草原人口又下降到百万之内。清朝人口的下降,主要是因为喇嘛教的盛行。

如此广阔的地域,两三百万人口,按理说全民皆兵的民族,应该轻易有三四十万的战士。却是辽人的统治之下,像秃别干这种大部落,也不过两万多能战之兵。更多的散居部落,几百人,三五千人,便也是大势力了。铁木真接管的草原,便是这样的一个草原。

草原之上,食物都来自放牧。这个前提就已经限制了一个部落的展壮大。

不到十万人口的秃别干部,也并非全部聚居在一起,几十里之内,四处都是营帐。待得迁徙的时候,这些人才会聚在一处往北而去。春夏秋往北,冬春往南,大致如此的规律南北来回转换草场放牧。

八千铁骑的来临,便是这几十里范围之内的末日。

八千骑,甚至都不需要集合在一处,每一队百十号人,四面八方而出。便能带回来漫山遍野的牛羊,带回来被绑在一起的牧人。

没有青壮年的部落,完全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即便是骑马远逃,离开了牛羊的牧人,在这茫茫的草原上,九死一生,即便是侥幸生存下来,也会变成别人的奴隶。

进攻草原,从战斗层面来说,比进攻城池简单太多,一战定胜负,没有余地,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只是战略层面难以施行。只要中原王朝有足够的马匹,便是草原的末日。

郑智在打马在一个又一个的营帐之间穿行,马蹄之下跪伏的人,大多衣衫褴褛,满色漆黑,打结的头像是十年没有洗过了一般。游牧的艰辛便显露在这些人的模样之上。

郑智忽然开口说得一句:“见过女真人与达旦人之后,才知耕种田地的百姓才是最幸福的。”

种师中闻言点了点头:“天朝上国,不是虚言。”

种师中对于天朝上国这种自古以来的定义是极为认同的。连同郑智此时也有些认同了,汉人之地,实在是得天独厚。

“学究,派快马回头,催促商队加快脚步过来,漫山遍野的牛羊,我等带不走,还需他们来做。”郑智转头与吴用说道。

吴用点了点头,开口又问:“殿下,不知这价格怎么算?”

“此番是第一次交易,牛羊便按照大名府价格的三成出售,粮食收购价格便按照大名府价格的两倍购买。如此商队来去都有暴利,将来随军的商人便会越来越多。”郑智显然也有一番深思熟虑。

保证随军商队的利益,自然也是保障郑智自身的利益。商队随军运送粮草与军械,带回去低价的牛羊,获得足够的利润。将来更多的商队随军,军队作战便也更加便利。

吴用点了点头,拿出纸笔记录,口中却是又问:“殿下,只怕那些随军商人没带太多的钱财。”

“钱财无妨,写好契约,回去再付也可。钱不够的,用粮食物资充抵也可。”郑智倒是不在意赊欠问题,河北境内,必然也没有人敢欠燕王府的钱。

大宋一亿两千万人口,巨大的消费市场,再多的羊也吃得完,再多的牛也用得上。

种师中面带笑意,打马往前两步,到得郑智身边,开口笑道:“王爷当真好手段啊,高明至极。”

种师中便是打心底里佩服,自古战争都是朝廷的事情。郑智是第一个把民间商旅的力量引进到战争当中来的。

郑智笑着点了点头,这一趟草原之行,郑智的谋划都是连续性的。夺了达旦人的牛羊,便也还要给达旦人一条活路。

那么这条活路在哪里?便在郑智这里,郑智需要更多的人作战,需要更娴熟的骑兵作战。

地上跪伏着无数老弱妇孺,等候着军汉上前来绑缚。郑智便是这般打马而过,显得极为轻松。

忽然一个半大少年从地上跃起,目光中满是仇恨,手中拿着一个石块,往在马上的郑智扑了上去。

便是这突然的一幕,满场大惊失色,刀枪弓弩之声大作,牛大更是从马匹之上飞扑而下,上前阻挡。

却是郑智眼疾手快,从马上跃起,抬腿飞踢而去。

半空之中的少年犹如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倒。

却是那石块已然从少年的手中飞了出来,砸在郑智的铁甲之上,哐啷作响,火星四溅。

七八个铁甲依然上前把倒地的少年压在了身下。少年口中已然还再嚎叫着骂骂咧咧。

众人爬起身来,七手八脚把少年按压在地。

牛大一脸紧张上前拱手说道:“殿下,末将失职!”

郑智笑着摆了摆手,开口道:“无妨。便是这达旦人的血性,原来都在这个少年身上了。”

郑智看得左右慌张的众人,心中忽然有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内心之中忽然觉得自己变得极为重要了。原来的郑智,上马作战,从来都不考虑这些事情。对于个人安危也考虑的比较少。

便是此时郑智看得左右这些一脸惊慌的汉子,忽然有一种极为强烈的责任感。有些观念也在悄然转变,便是也明白自己应该对自身的安危多注重一些。原来的郑智是极为自信的,自信这世间没有人能近身威胁自己的安危。此时的郑智似乎也开始有些“怕死”了。

有些事情不能去想。若是郑智忽然死掉了,这些跟随在郑智左右的人该是一个什么结局?还有郑智自己一家老小,又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牛大已然拔出了腰刀,便往那个少年走去。

却见郑智忽然开口道:“便放他一命,这少年倒是有几分血性,上阵作战必然是一把好手。”

少年微微抬起头,并不能听懂左右的话语,即便看得牛大拔出的腰刀,也是怒目而视,全然不在意生死。

种师中见得郑智要放了这少年一命,担忧说道:“看这少年眼中的怒火,放之只怕后患无穷。”

郑智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这般的眼神,某看得太多太多。眼神而已,杀不了人的。将来这少年必然是阵前一员猛将。”

郑智自信非常,当年的米真务,与这少年何其相似。

种师中闻言,面色依旧有担忧,却是也不再多说。牛大收了腰刀,左右的军汉也松开了按压这少年的手臂。

却见牛大上前扬起马鞭便打,少年却还想反抗。却是这半大的少年哪里打得过五大三粗的牛大,只得又到在地上翻滚不止。

郑智已然又上马往前而去,寻着一处最大的营帐,方才下马而入。帐内的奶酒还是温的,羊肉还在锅中。只是奶酒味道略酸,并不合口味,羊肉略淡,少了一些盐,草原缺盐,自古如此。

吃饱喝足之后,郑智忽然感受到了地面上传来的轻微震动。戴上铁盔,出门上马。

东北方向,尘土已起。便听郑智开口笑道:“绕了一圈,秃别干人的骑兵还是回来了。”

郑智只是猜测,却是也猜得正着。

也可蔑带着麾下骑士绕了一圈,终究还是要回到部落的。

马蹄飞扬而来,越来越近,身后七八里外,还跟着一队铁甲。

部落之中,无数的铁甲也开始上马集合,动作飞快。

也可蔑也终于现了部落里铁甲,面上大惊失色,回头看得几眼。马不自觉缓慢了下来。

一万多秃别干青壮汉子,随着也可蔑慢慢停住了马步。前有强军,后有追兵。整个部落都在敌人手中。

也可蔑眼前的汉人,似乎瞬间高大了起来,也可蔑再也笑不出来了,再也不觉得入草原的汉人可笑了。

草原上的可汗,唯有心乱如麻,惊慌失措。目光不断前后去看,却是没有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郑智回头问得一句谟葛失向导:“秃别干的领叫什么名字?”

“回尊敬的大宋燕王殿下,秃别干人的可汗名叫也可蔑。”向导毕恭毕敬,草原向来信奉实力,实力代表着一切。部落血缘的维系,从来都会屈服在武力之下。此时这个谟葛失人眼中,唯有敬畏。

草原部落的互相吞并,永远都是这个道理。

“也可蔑,也可蔑……”郑智重复了几句这个音节,随后又道:“你去把某这个新仆人叫过来!”

向导闻言,行得一礼,丝毫都不犹豫,打马便出。

第六百零五章 天可汗

“也可蔑汗,大宋燕王殿下叫你前去拜见。”谟葛失人的向导已然到得也可蔑的面前。

也可蔑年纪并不大,大概三十出头,听得面前这么谟葛失人的话语,却是并不答话。

左右的汉子都把目光投向也可蔑,便看也可蔑定夺。而今开战显然不现实,便是那一阵,已然把也可蔑的高傲自大彻底击毁。

并非秃别干的勇士骑术不好,更非秃别干的勇士勇气不够。战争便是战争,秃别干人显然打不过这些武装到牙齿的汉人大军。那厚重的铁甲,便是这场战争难以逾越的障碍。

那些铁甲,也是郑智几年来唯一积攒下来的身家。铁甲便代表了郑智的一切,不论面对女真还是面对达旦,铁甲便是郑智所能倚仗的全部。

火炮威力虽然巨大,但是这个时代的火炮还没有到能真正能影响战局的作用。火炮才元明开始,在战场上越来越普遍,到明末,到清初。火炮早已是战场上的标配。但是战争,依旧还是用马蹄决定胜负。

火炮的威力,更多体现在城池攻防战之中。越来越达的火炮,让城池关卡的重要性慢慢降低了许多。

“也可蔑汗,大宋燕王殿下可没有耐心多等待。”向导看得也可蔑并不言语,心中也有些急切。

也可蔑看得这个谟葛失人一眼,开口问道:“你们谟葛失人这么快就有了新主人?”

向导面色一白,显然有些心虚,却是也答道:“谟葛失人是被逼无奈,契丹大辽已亡,女真凶猛。如今草原上又来了一个汉人,一切都非谟葛失人所能选择的。”

“今日你们投降了汉人,明日女真人来了,你们又如何对待?”也可蔑的语气有些不善。便是这个问题也不得不想,也可蔑的心中是忌惮女真人的。特别是亲眼看到谟葛失人的下场之后,也可蔑便更加忌惮素未谋面的女真人了。

“也可蔑汗,那是女真人与汉人的事情,女真人与汉人在西南边的草原上打过一仗。这一仗之后,草原上的势力划分便也出来。而今谟葛失与达旦,属于汉人。北地草原多是室韦人,那些属于女真。也可蔑汗若是不随我去觐见大宋燕王,只怕这秃别干将会没有一个活人。”这个谟葛失人显然极为聪明,而今在郑智麾下,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甚至知道应该争取在这位新主人面前立功,如此才是保证自己生存与地位的最佳办法。

谟葛失人的新可汗,便是郑智。

“什么?女真人与汉人打过一仗?”也可蔑闻言大惊。汉人的威名也可蔑从未听说过。但是女真人的威名,早已传遍了草原。偌大的契丹大辽,百万战士,被女真人打得丢盔弃甲。

便是二十万人的谟葛失,如今却只剩下三万老弱妇孺。也可蔑听得汉人与女真人打过一仗,心中不免更加震惊。

“是的。女真人没能打败这位大宋燕王殿下。所以草原南方,达旦九部,谟葛失部,从此都归大宋燕王殿下所有。”

也可蔑听得此语,目光又往自己部落的方向望去,远远看得一杆大旗上的汉字,心中已经知道该如何决断了。不论怎么样,秃别干人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郑智看得一队人从前方走来,坐正了身形,把长枪递给了牛大,打马往前走得两步,站在了战阵头前。

也可蔑到得近前,从马上而下,恭恭敬敬单膝跪地,右手捂胸行礼。口中说道:“秃别干部领也可蔑拜见大宋燕王殿下。”

郑智看着马下的也可蔑,开口说道:“从今日起,达旦部落的主人,叫做郑智!”

也可蔑听得翻译,把头低了下去,口中答道:“是!我的主人!”

也可蔑兴许也这般拜见过姓耶律的契丹皇室,也一定在辽国西北招讨司拜见过辽国的官员。今日只是变了一个拜见的对象。

“秃别干的骑士,将是某的利刃。秃别干的牛羊,将是某的财产!”郑智又是一字一句说道。

不论也可蔑愿不愿意,接不接受,此时的也可蔑也说不出一句拒绝之语,只得把头低下,不敢抬起,开口说道:“您,将是达旦的天可汗。”

便是这一句“天可汗”,说得郑智心花怒放,面色带笑,似乎看秃别干都觉得顺眼起来。天可汗的称呼,唐太宗李世民曾经获得过这样的荣誉。

“撒合亦惕部落在哪里?”郑智忽然问道。

也可蔑闻言,心中已然知晓郑智的打算,连忙开口道:“天可汗,撒合亦惕人在往西五日马程之地。小人愿意往撒合亦惕部落去,为天可汗说服特古斯汗尊奉天可汗的名望。”

也可蔑话语之意,便也是想为郑智立功劳。有了功劳,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便也是坑别人保自己的办法。

未想郑智摇了摇头,只道:“你起身上马,带我去找他们。”

也可蔑闻言,忙道:“天可汗,小人去一趟,必然把特古斯汗带到您的面前。不需天可汗亲自前往。”

“某便要带兵亲自去,让草原上的部落都看看某麾下兵马之威。若是达旦有反抗之人,便让他彻底消失在这片草原之上。”郑智语气严肃,此番入草原,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些人明面上尊奉自己而已。

郑智还要牛羊,还要战士,还要马匹。这些东西不是臣服尊奉就能带来的,是要靠兵刃去抢的,至少也要威逼利诱。

河间府中,李纲与赵明诚忙碌非常,一场大考即将进行。从各地来考试的士子不少,直有两三千号人。

十年寒窗之为官,燕王府属官也是官,燕王府下也有知府知县,考不中进士,到河间府来再考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赵明诚如今到了王府之下办差,封为学部主事,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赵明诚对于做官倒是有不少经验,对于学部这个职位也是极为满意。东京的政治倾轧让赵明诚十年流落乡间,也让赵明诚与李清照贫苦度日。

而今的这份差事,赵明诚耳中屏蔽了一些关于郑智谋反之类的流言蜚语,便也做得极为开心,俸禄不少,还做的都是关于文人之类的差事,心中便也多是感激了。

却是沧州清池,有两位女子见上了一面。

一个乃赵明诚的妻子李清照,随这赵明诚入得沧州,便留在了沧州,赵明诚却是去了百多里外的河间府城。

还有一人便是顺德帝姬赵缨络。两人能够会面,显然是赵缨络听说李清照到了清池城,便亲自上门去拜见。把李清照请回了自己宅子里面。

两人之间礼节周到寒暄许久,赵缨络取出瑶琴,便也抚了起来。李清照是词坛名声不小的才女,这赵缨络显然也是一个文艺女青年。

一曲而罢,便听李清照开口笑道:“帝姬殿下琴艺不凡,已然炉火纯青,想来也是师出名门。”

赵缨络闻言,转头看了看厅堂之外,正是春雨绵绵,雨水低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些水花,赵缨络的心思大概也随着溅起的水花起了一些波澜。

要说赵缨络的琴艺老师,周邦彦是自然,但是周邦彦多教作词之道,真正的老师应该是赵佶。

收了心神之后,赵缨络低声开口:“父皇琴艺非常,多有教导,学上了一些皮毛。”

“原来是太上皇陛下亲自教导,难怪帝姬殿下琴艺如此高。帝姬殿下莫不是有什么心事?”李清照快四十岁的年纪了,岂能看不出赵缨络一脸的哀愁。

赵缨络听得李清照问的话语,面色稍微一紧,连忙开口避开话题:“在东京的时候,小女子曾在周学正门下学文,多习诗词之道。周学正曾说过如今天下词坛,一个女子尤为出彩,此言夸奖的便是李先生您了。”

“先生之语,实不敢当。小道词作,能入周学正之眼,荣幸之至。多谢帝姬殿下带得周学正此语。帝姬殿下能与周学正学词作之道,不知羡煞多少人啊。”李清照有礼有节答道,便是再看面前这位美貌少女,总觉得哀怨重重,便是说话的语气上,都显得有气无力。

“可惜了,可惜周学正已然驾鹤西去,临走之时,身为学生,却是连拜祭都没有来得及。”赵缨络一边说,两眼似有泪水一般。显然这个少女,心思依旧在东京汴梁,在昔日欢快的日子里。

李清照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开口问道:“陛下赐婚于燕王,此番燕王远征在外,待得燕王回来的时候,便也该是你们完婚的时候了。帝姬殿下不需如此哀愁,虽然远离家乡,能得一知心人,便胜却无数了。民女自小也多在东京长大,却是流落外乡多年。有夫婿相伴,其实到哪里都是家。”

李清照话语便是在开解赵缨络。也以为赵缨络是思乡的哀怨。

便听赵缨络开口答道:“先生有所不知,自从那日出得汴梁城,见过燕王一面之后。一路到沧州,甚至在沧州这么久。却是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李清照闻言一愣,便是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只得强做解释道:“听闻燕王与帝姬殿下本就是旧相识,而今当今圣上赐婚,本也是一桩美谈。燕王应该也是公事繁忙,军务政务无数,出征之前又多公事,方才怠慢了帝姬殿下。待得燕王凯旋归来之时,便是好事成双之日。”

李清照想方设法解释开导,心中也有猜测。却是也猜不透郑智的内心,郑智不见赵缨络,忙碌只是其一。其二却还有另外的考量,不论是婚姻之事,还是赵缨络的处置问题。郑智心中都没有底。

郑智本就有正妻,也还有长子,不可能抛弃。那么这位帝姬殿下的婚姻定位就有了矛盾,郑智既不可能让赵缨络当妻子,也不能让赵缨络当小妾。这便是一个矛盾所在,这大宋朝依旧还在,郑智名义上还是大宋朝的臣子。

也是这个名义上的臣子,才让郑智如今做什么事情都简单许多。赵明诚封个官,赵明诚办起差来就极为认真。没有人才开考试,便有许多士子赶来应试。甚至在经略百姓地方上,这个大宋燕王的头衔也有许多方便之处。

即便不顾及这些政治因素,也还要顾忌一下赵缨络这个单纯的女子心中的感受。让她这么一个大宋公主当小妾,显然也是一种侮辱。

所以这件事情,郑智当时没有拒绝这门婚事,此时便是无解。无解的办法,那便是拖着,便是见面郑智也觉得有些心虚。

“先生,若是如您所言,那便是最好不过。奈何燕王他兴许不是这么想的。”赵缨络的话语,说的越的落寞。从来不知愁滋味的少女,忽然经历这些,不免会多有胡思乱想。身边还有在宫里带出来的几个侍女,多少也会聊到这些事情。一件不正常的事情,必然是越聊越不正常,越聊越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李清照不知其中问题关键,便也不会多想其他,只道:“殿下安心便是。大不了等燕王回来之后,亲自上门去见一面。天子赐婚,想来燕王殿下也是不得怠慢的。”

李清照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赵缨络也不愿意开口多解释什么。又岔开话题说道:“先生,最近我填了几曲小词,还请先生赐教一二。”

说完赵缨络从案几一边的镇纸之下拿出一叠纸张,直有几十张之多。显然不是几曲而已。

李清照接过来看,满纸愁肠,惆怅哀怨。看得李清照连连摇头,却是不知该如何去作点评。

第六百零六章 老弱病残,成不了精兵

李清照拿着一叠诗词慢慢翻看,字里行间的意思李清照自然是懂的。而且李清照的词,其中也多类似的情感。也是因为经常与赵明诚分离所致。

却是此时李清照实在不知如何去点评,若是以遣词造句来点评真情实感,未免也落了下乘。

阴雨蒙蒙,一个身穿鹅黄长衫的侍女从院廊边走来,步伐显得有些急切。

到得厅外,福了一礼,开口说道:“帝姬殿下,门外有人求见,说是燕王府来的人。”

赵缨络闻言,连忙站起,口中吩咐道:“来人可有说是燕王府的何人?”

侍女闻言,点了点头道:“两个女子,还抱着一个婴儿。几个小厮跟随。抱孩子的女子自称李师师。”

赵缨络闻言,忙道:“快请进来,请到此处来。”

侍女转头连忙去请。

此时李清照笑着开口道:“这位李大家想来殿下也听说过,弹琴填词也是无一不精,当年更是红透了汴梁城,如今是燕王的妾室。此时上门,想来也是燕王妃的意思。”

赵缨络闻言,忽然觉得有些紧张起来,似乎也没有做好准备,双手在前搓了几下,看了看李清照,问道:“不知这位李大家上门拜访是有何事……”

赵缨络出身皇宫之内,对于皇宫之内的事情也见得多。不免想到一些勾心斗角之类。

“殿下安心,我与这位李大家倒是有过交情,并非那般刻薄之人。反而多有淡雅之气,此来必然不是为难,兴许对于殿下来说,还是好事。”李清照笑着开解道。当初李清照到沧州来的时候,郑智便带着李师师亲自上门拜访。李清照对于李师师的印象倒是极好的。

赵缨络闻言稍稍去了一些紧张,却是也不落座,只是站着等候。若是赵缨络没有这帝姬的身份,此时怕是早已亲自出门去迎接了。这位少女,显然也少了几分勾心斗角的性格。

两个女子从院子另外一边走进了视野之中,前面一个女子,头上挽着一丝不苟的云髻,面色白皙,五官小巧立体,表情宁静,步伐优雅有态。

一身淡蓝罗裙极为考究,垂落到地上的裙摆之处还有淡淡的蕾丝花边。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赵缨络透过雨幕看得李师师,看得有些出神,回过神来下意识又低头看看自己。女子似乎都会下意识拿自己与别人比较,或许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却是已然作出了这般动作。

看完自己的赵缨络,心中不免有些心虚,十四岁与十七八岁,终归是有差距的,并非容貌之差。而是一个女孩与一个女人的差距,身材上、气质上、心理上的差距。

赵缨络甚至有些自惭形秽,面对如今的李师师,世上也没有几个女子能表现多少自信。与身份无关。

便是在赵缨络患得患失之间,李师师已然走到了门口,李清照已然先开了口道:“见过李大家。”

李师师看得李清照,莞尔一笑,连忙回礼:“未想李先生也在此处,头前刚刚听闻先生到了清池,却是还未来得及拜见。此时巧遇,幸事幸事。”

两人相视浅笑。此时李师师才往前走得几步,盈盈一福:“见过帝姬殿下。”

赵缨络连忙也回得一礼,说道:“李大家快坐。”

李师师抱着自己的女儿郑夕旋落座一边。便是赵缨络看得李师师怀中的婴儿,紧张的心思也去了大半。

李师师抱着自己的女儿出门,给人一种随意之间串门访友的感觉。便也是这么一个细节,似乎真能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李清照更是上前笑着伸手接过刚刚在马车之上睡着的孩子,抱在怀中仔细查看。看得片刻玩笑说道:“所幸这孩儿多似母亲,将来定然是个标志的女子。”

李清照话语玩笑,意思便是这孩儿若是长得像郑智那个糙老爷们的样子,那便是大不幸了。

便是李清照一语,赵缨络与李师师皆是微微一笑。赵缨络少了一些紧张拘谨,便也上前来看孩儿的样貌。

李师师开口笑道:“凯儿多像父亲,国字方脸,将来长大了,必然也是一副英武模样。”

李清照听得李师师话语,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又笑道:“头前还听说一事,也不知真假。便听人说燕王带着五岁的儿子上阵杀敌。”

李师师点了点头叹道:“唉……确有其事,夫人在家中哭得死去活来,昼夜幽叹,难以入眠。”

李清照闻言撇了撇嘴道:“燕王好一副铁石心肠,如此也能忍心,五岁孩童便让他们母子分离,却是不想身为母亲的王妃该是何等伤心担忧。”

女子的心思,自然多是站在女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的。李清照此语,显然是为徐氏鸣不平,觉得郑智做得太过了。

李师师与李清照两人闲聊了好一会儿,却是也不见李师师说什么正事。也是李师师此来,也并非有什么正事。

虽然郑智回来之后并未提起过皇帝赐婚的事情,麾下的军汉们也并未提起。但是赵缨络已经住在了清池,徐氏等人也不可能不知道。

古人三妻四妾,听起来似乎是可以有几个妻子,甚至有平妻之说。但是平妻之称,乃是从清朝开始的,也专指商贾在外行商所取的妻子,区别于家中的正妻,地位也是妾室。

达官贵人从来不会又两个正室,此乃古礼。到了郑智这般的地位,这一点就尤为重要,因为还涉及到嫡长子的问题。

这类问题,通常还会伴随血雨腥风。由不得一点怠慢。

李师师此来,自然是徐氏授意。徐氏本是善良人,心中更有自卑,不说面对帝姬,便是面对李师师,徐氏也多有自卑,这一点徐氏自己没有表现多少,却是多表现在监督郑凯读书这件事情上了。

尽管郑凯在李纲处每日挨打,手掌肿得跟萝卜一样。徐氏也日日早起催促郑凯去上学。其中也有徐氏对于自己一个乡下出身的不自信,羡慕着李师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也对郑凯更多了一些期盼。

徐氏却又是个良善人,担忧必然是有,叫李师师来拜访赵缨络,却是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吩咐。只是单纯叫李师师来见一下赵缨络,看看这赵缨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便听李师师与李清照谈笑片刻,方才开口与赵缨络说道:“殿下远来,生活多有不便,夫人差妾身带了一些家用之物,此来冒昧便是为此事。”

赵缨络面色有些呆愣,便是这少女还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这种场合,之前多看李清照与李师师相谈甚欢,便是也未插一句话语。此时听得李师师话语,却还是一脸呆呆的模样答道:“多谢燕王妃记挂。”

李清照似乎看出了赵缨络的束手无措,笑道:“帝姬殿下多擅音律填词,李大家也长于此道。以后当多来往一些,最近我也多在清池,知音难觅,此番正好。”

李清照显然比两人更擅长这些人情世故,也有一份善良的心思。

李师师闻言笑道:“便听先生邀约,只要先生有暇,妾身必然到场附会。”

赵缨络听得李师师话语,也连忙说得一句:“但凭先生差遣。”

三个舞文弄墨的女子,便是如此约定了以后的聚会。

在草原上的郑智,已然身在撒合易惕部落之内。也可蔑的一句奉承,让郑智有了天可汗的名头,此时这个名头,便也该在草原南部崛起。

谟葛失部西北方向,也到了一队宋人,开始丈量着土地,在纸上画作城池的图纸,待得人手从沧州到来,便要开工建造。

漫山遍野的牛羊从草原往归化而去,商队里驱赶牛羊的人焦头烂额,却也多是一副笑脸。这一趟的收获,实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祝彪也是一脸急切,早已派快马去了独龙岗,调集更多的人手来接收牛羊,运送更多的粮食到归化来交接。这一趟祝彪到了归化,便又要启程带着粮食再次进入草原。

东京汴梁,校场之上,佝偻着身形的种师道,再一次站在了将台之上,满脸的担忧。

之前北上,在册人数十几万,而今再一次登记的禁军,不过四五万人。其中少掉的人数,又战死的,有逃散的,也有不愿再入军伍隐姓埋名的,当然也还有之前名册上有名字,却是并非随军北上的。

便是这还剩下的四五万人,看得种师道连连摇头。练兵之事,关系江山社稷的安危。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开封京畿,压根就招不到多少好兵,特别是这一战溃败之后,招兵便也更加困难起来。

好在此时种师道身前站了几百号铁甲,这些铁甲也多来自渭州庆州延安府之地,折可求带大军从河东而过,渭州庆州延安府的兵被郑智招去了两三千。

如今折可求去了淮西,种师道却是又从西军之中抽调了一些人手来,多是旧日部属。

这些人倒也不是要用来作战的,便是练兵所需。这些被抽调到东京练兵的西军汉子们,显然也不知道其中关节所在,更没有想过将来也许要跟郑智你死我活。对于种相公的练兵之事,自然也格外上心。

种师道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汉子,汉子面相不满二十,却是站在种师道身侧,地位显然极高。

这个汉子,名唤盖毅。正是史进之徒,当初郑智离开西北,盖毅本也准备跟随离开,奈何家中老母如何也不愿离开故土,要守着盖毅之父盖武的坟头牌位。

这盖毅也就留在了渭州,家中老母还在,便是郑智招西北军汉去河北,盖毅都未前去,心中却是想着待得老母有一天离世了,便追随师傅史进的脚步而去。

而今却是被枢密院的公文直接把他抽调到了东京来。折可求对于枢密院要抽调几百个种师道的旧部之事,自然也没有必要违抗。

而今盖毅,武艺也是不凡,早已战阵几番,功劳显赫,位居军指挥使。渭州善战者,盖毅可以居,军旅传家,也没有堕了父辈的名声。

“相公,如此兵将,练来有何用处,老弱病残,成不了精兵。”盖毅皱着眉头看着将台之下的这些东京禁军,连连摇头。

如此大战之后,还愿意登记入伍的,便也多是没有其他活路之人。但凡有一膀子力气的,哪个还愿意再次入得军伍,哪里不是活路?

第六百零七章 李纲,出来给个交代

盖毅说话极为直白,便也是军汉的脾气。

种师道闻言,摇了摇头道:“且先筛选一番,老弱者剔除出去,留下精壮操练。”

“唉……相公,恕末将直言,这几万人,又有几个青壮。还不如再招良家子操练。”盖毅说道。便也是盖毅多在西北,并不知晓京畿之事。在西北招兵倒是并不难,却是在东京招兵,除非大灾之年,否则谁会当兵。

比如此时黄河决堤了,只需把招兵旗一举,十几万大军便也不在话下,这也是北宋年间的主要招兵手段。奈何黄河此时不泛滥,今年春雨也足够。这年景,谁会愿意在脸上刺上大字去当兵。

种师道自然是懂得这些,却是也无可奈何,只是摇了摇头道:“便先如此去办,能留几个是几个,先操练起来。”

盖毅摇摇头也不答话,便是只能遵令去做。盖毅祖上几代都在种家麾下当兵,对于种师道的尊敬便也不需多说。

盖毅迈步往将台之下走去,种师道却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且慢,某有事再问你。”

盖毅停住了脚步,转回来几步站定。

“你从淮西来,淮西战事如何了?”种师道开口问道。便是心中已然有些打算。

盖毅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便是支支吾吾答道:“相公所问,末将本该知无不言。奈何东京诸公容不得西军势大,折相公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种师道听了这话,哪里还不知其中有蹊跷,开口又问:“你便直言就是,朝廷对于西军的态度,某自然懂得。”

盖毅点了点头,也不多想,只道:“匪寇之辈,自然不在话下。王庆举八万大军,不过也是一阵而散。而今折相公围了宛州城,但是并不攻城。唉……”

种师道脱口问道:“为何?”

种师道便是话语一出,心中已然明白过来,也叹了一口气。

只听盖毅答道:“西军四万,在秦凤熙河兰湟也还有几万厢军,朝廷一年多没有过粮饷。如此也不过是为弟兄们争一口饭食。无奈之举,无可奈何啊……”

盖毅身为中高级的将领,对于这些事情倒是清楚非常。这些事情折可求、刘正彦、杨可世等人甚至也拿到明面上来说过几次。

种师道闻言,开口又道:“如此养贼,当有后患。折可求岂能不知……”

“相公放心,折相公分了兵马,小刘相公往荆南去了,杨将军往云安去了。如此便可以把贼人分割起来,只留一些大城池围困。便等朝廷粮饷,也保得弟兄们一个糊口的差事。”盖毅语气也显得极为无奈,这也是为何盖毅会想着等到母亲离世,便去河北的原因之一。

盖毅实在不想这一身师傅教导的武艺,将来却只能去行走绿林江湖。

种师道心中也懂得其中的关节,也懂得其中的道理。如今西军折可求做主,便也容不得种师道多说什么,种师道对于西军,心中更是多有愧疚。

如此,种师道也不再谈这件事情,开口问道:“如今淮西匪乱,若是去淮西征兵,此时可行否?”

盖毅闻言一愣,心下想了想,却是也不知道可不可行,只道:“淮西之地,也多有流离失所之人。若是招兵,倒不需要去淮西,边去淮南即可,淮西流民多往淮南去了。太上皇就在淮南濠州(凤阳)。”

种师道听得“太上皇”这三个字,眉头又皱了起来,便也不再言语,挥手示意盖毅下去。却是心中又有了为难,这太上皇与皇帝,当真是个麻烦的事情。若是去淮南招流民当兵,必然要面对太上皇赵佶,那么这件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盖毅看得种师道的手势,拱手行礼:“相公多保重身体。”

说完盖毅转身便下了将台,开始去安排筛选士卒的事情。却是最后一语,也是盖毅心中不忍,看得种师道如今的模样,实在有些伤感。

淮水之上,十几艘巨大的帆船正在北上,船内运送的便是花石纲。纲者,大宗货物也。

朱勔亲自运送这一批花石纲北上汴梁,从太湖出,入长江,入淮水,再入汴水。如此直达汴梁城外。

赵桓显然对于花石纲没有什么兴趣,这批花石纲,兴许是这大宋朝最后一批花石纲了,也是赵桓骗朱勔进京的手段。

朱勔此去,还在想着加官进爵的事情。却是不知大难已临头。流放几千里,然后被斩。大宋朝杀文人的办法,总是这般,从来不在明面上斩杀士大夫,却也并非真的就不杀。但是至少皇帝下的判决多是贬谪流放之类。

河间府,一众士子从考场走了出来。却是有许多人义愤填膺。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我等苦读圣贤书,却是让我等答这般的题目,可笑至极,欺人太甚。”

“岂不就是可笑之极?题中竟然问我步伐记数之事,几千步之多,容得我数过来,便也数到天黑了,还考什么?莫不是消遣我等?”

原来这些人气愤的原因,便是这郑智亲自出的题目有问题。竟然问这些读圣贤书的人一些后世小学生的数学题,说前面一人每刻钟走一千五百步,后一个人每刻钟走两千步。前面之人先走一刻,问后面那人多久能追上前面之人。

这种题目,便也不难,找一个街面上当掌柜的人来答,大多也不在话下。却是这些读圣贤书之人,大多也并非不会,就是解题的办法太过简单,过程也就显得繁琐了些,要浪费不少时间。当然也有一些聪明的,用了其他办法解题,不在话下。

其中题目,有许多这种考验基本逻辑的。却是这些士子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一般,竟然考些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而不是多考圣贤教诲,诗书经典,君子为人。

头前这些人也知道来河间考试的题目不一样,多知道不考诗赋经义之类。便只以为是燕王降低了考试难度,让考试变得跟简单一些。却是不知原来是考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却是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还多是他们不会做的。如此对于很多人来说当真就是白跑了几百里,白花费了这么多盘缠。

“走,去府衙,找李纲出来给个交代,世上哪有这般选官之法,便听那李纲也是进士及第,便问问他是如何出得这种题目来考我等的。”

“是极是极,便去府衙,一定要讨个说法。”

“走走,一起去,叫他重新开考,岂能如此消遣我等。”

文人聚在一起,便是天不怕地不怕,上敢直言天听,下敢冲击府衙。大宋朝这种事情,多有生。此时东京太学之中有一个叫陈东的,历史上便最擅长做这种事情。除蔡京、童贯等六贼,陈东出力不小,后被黄潜善所杀。

群情激奋之间,几百号士子聚在了一处,便要让府衙去寻李纲讨要个说法。

却是也有人看着这些人愤怒不已,心情大好往客栈而回。有人不成功,自然也有人成功。

这些人一路往河间府衙而去,有人前去击鼓,有人振臂高呼。更引得来往行人围观热闹。

“叫李纲出来……”

“出来,给我等一个交代,我等几百里到得河间来考试,却是受你们消遣欺辱,岂有此理。”

“李纲,出来!”

守门的衙差早已往里禀报。不得片刻,一个军汉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带着几十士卒。看得左右呼喊不止,面色一怒,开口大喊:“都给老子闭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岂还敢直呼燕王府政务使的名讳!”

人群之中走出一人,开口喊道:“这里岂有你个军汉说话的地方。且进去把李纲叫出来,各地士子赶到河间应考,哪个不是苦读经年,满腹诗书。且问问他到底为何如此消遣我等。”

“大胆!”军汉闻言大怒,取下腰间长刀便往前走去,连着刀鞘的长刀高高举起,便要去打。

左右士卒见得如此,也提刀往前。

这士子见得军汉举到要来打自己,便也不怕,往前走得一步,开口说道:“我乃苏州举子,便是燕王也不得动手打骂,你这厮还敢打我不成。”

便是话音才出,长刀已然砸下,砸得头破血流,便听还有话语呵斥:“打的就是你这不知尊卑上下,口出狂言的狗东西。”

话语几句,连砸几下,便把满地打滚不止,哀嚎不止。

在场几百士子,个个面面相觑,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谁也没有想到这府衙里的军汉竟然说打就打。便是这刀鞘而下,血流如注。

此时门口已经出来一人,看得场面,开口说道:“且住手!”

军汉闻言,回头看得一眼,便是李纲出来了。连忙停了手,往后站得几步,站到了李纲身后。

地上那个一脸鲜血的苏州举子,刚才还在哀嚎不止,此时见得一身红色官袍的李纲出来,连忙又爬起身来,指着李纲嘶吼:“李纲,我等应燕王之试而来,尔等岂敢如此欺辱天下文人。便也不怕燕王怪罪。今日你纵兵行凶,殴打于我。明日看你用什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却看这燕王将是一个什么名声!”

总是有人会如此自视甚高,文人相轻,飞扬跋扈正少年。

李纲闻言,眉头一皱,慢慢开口说道:“你在东京考不得进士,在河间考不得属官。枉读诗书这么多年,却还在此撒泼打滚。与街边泼妇有何区别?没有本事,想靠撒泼的办法得到官位,与那街边孩童啼哭又有何区别?”

便是李纲两言,说得这士子面色一白,开口又道:“原道燕王有求贤若渴心,此番看来,这燕王也不过尔尔。李纲,你在燕王府下为官,想来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在场士子几百,答今日之题,哪个不是觉得有辱斯文?今日之事,便看这燕王府今后如何为天下人所耻笑。”

第六百零八章 朕恕你无罪

这士子言语直指郑智与李纲,说燕王郑智不过尔尔,说李纲欺世盗名。如此话语,已然犯了众怒。

头前那打人的军汉,闻言提着长刀直奔头前,便是再要教训一顿。

便听李纲出言阻拦:“回来吧。”

军汉闻言,停住了脚步,面色气愤。前后看了看,见得李纲依旧摇头示意,只得又往回走得几步。

便是那士子见得李纲阻止了军汉上前的动作,只以为李纲顾及名声,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再为难自己,又以为自己几语说到了李纲的痛处,开口又道:“李纲,你年纪轻轻,年长不得两岁,进士榜上也不见你排名靠前,治学之道也不见你有何惊人言论,文坛之上也少见你有诗赋文章,你又有何资格出题来考天下士子?”

便是这一语,当真说得众多士子连连点头。文无第一,读书人大多自视甚高,朝廷大考出题之人,要么是位高者,以地位服众。要么是名大者,以文才服众。李纲之名,若不是因为这燕王府政务上多是他在做主,这天下当着还没有几个人听过这么个进士。

李纲闻言,却是也不恼怒,抬脚又往前走得几步。环看四周,看得众人停下了议论之声,方才开口说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大学》有言,格物致知,修身齐家,诚其意,治其国。格物之道,方能有知,汝格物不明,是为无知。今泼赖于此,乃少修汝身,是为无德。无知无德,何以为官?”

李纲一字一句,说得抑扬顿挫。儒家所言,并非真正一无是处。格物之道,便是对于万事万物的深入理解,科学数学的道理,便也是格物的道理。李纲此言,说得就是这士子对于简单的逻辑问题都搞不明白,便是无知。无赖之举,便是无德。

郑智要考逻辑思维,其实道理也是简单。逻辑思维就是一个人对于事情的分析能力,遇事能正确的分析其中的来龙去脉与道理,便也更能正确的作出应对。腐儒腐儒,便是在于迂腐愚笨,腐儒为官,便是祸害。

这士子听得李纲之言,脸上一阵白,文人吵架或者辩论。要么引经据典说出道理,要么高谈阔论表自己的高见。李纲显然不怕与人辩论,引经据典也好,高谈阔论也罢,这士子与李纲显然不在一个档次上。

“李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为官之人,德为重,何以为德?今日汝纵容军汉殴打于吾,不过仗势欺人,汝之德,又在何处?”辩论之法,还有一道,诡辩之道。便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士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岂能虎头蛇尾,又岂能轻易认输。

李纲闻言轻笑,微微扬起头来,开口又道:“《大学》还有一言,是为君子慎独,独处之时都要谨言慎行,汝于大庭广众,却是出言不逊,泼赖破口,腌臜之语。何以言德?以直报怨,便也是圣人之言,今日容汝在此诡辩,便是吾之德也。”

说到此处,李纲微微一停,又左右去看,看得几眼,忽然面色一变,指着那人开口喝道:“《大学》还有一言,诚于中,形于外。汝今不尊君王,不律己行,形于外之鄙,诚于中之陋。小人行径,竟不知耻。吾今有德,容你之辩。以直报怨,便拿你下狱,掌嘴以知止。”

李纲话语,皆出大学。却是也并非李纲脾气有多好,真有多少心思与他人辩来辩去。话语已然有怒。却是怒也用《大学》来说,知止能定,定能安,安能虑,虑能得。

这士子见得李纲面色严正,话语带怒,再看得前方几十军汉,又回头看得同来的士子竟然没有一人往前来帮,心虚不已。强作了些勇气,开口喝道:“李纲,今日你仗势欺人……欺人太甚。今日之辱,他日必报!”

李纲闻言一笑,便也知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了。也懒得再多言,开口只道:“十日之后,此处放榜,诸位士子回去多待十日,再来此处听唱名。高中者,必有重用。”

说完李纲转头就走,往府衙而入。

李纲进得府衙之后,几十个军汉却是出来了,满场众人,皆散了去。便是那挨打的士子,也不知躲入哪里的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便是连个名号都没有留下来。便是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日必报的话语,大多时候都是给自己的台阶,却是李纲也懒得放在心上。

李纲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便是那些试卷,也要一一阅过。有考卷,也还有策论。

大宋的中心,东京汴梁,似乎慢慢又进入的正轨,京畿而来的春小麦,让这一座巨大的城市慢慢恢复了一些元气,瓦舍之内,娱乐又起。

皇城之内,依旧歌舞升平。赵桓自从懂事之后便深居简出,却也并非赵桓就是那等无欲无求的性格,如今登基为帝,朝堂换血完成,大权在握,似乎也该开始享受一下身为帝王的乐趣了。

今日是种师道第一次面见新君,也格外着重,衣衫一丝不苟,一头白梳了又梳,拢了又拢。

赵桓与赵佶倒是有些区别,赵佶是多开朝会,却是又不愿在朝会上多待,只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名声。

赵桓却是不一样,少了经常的早朝,多的是在御书房小范围内议事。倒是也让东京这些达官显贵少了每日三更起床的折腾。

李邦彦便是这御书房的常客,基本上每日都会往皇城内走一趟。便是赵桓对于耿南仲的宠信似乎都不如李邦彦了。

种师道大礼拜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枢密院副使种师道拜谢吾皇圣恩。”

种师道升官了,也就是因为升官了,所以才有这个机会得赵桓召见。所以今日拜见,种师道的礼节也格外的到位,双腿跪地大拜而下,以表谢意。

“不须多礼。”赵桓打量着种师道,头前也见过一次,此时却是也能感觉到种师道的不一样。几个月时间,这个种相公当真老了太多。

“多谢陛下。”种师道慢慢爬起身来,往一边站了站,躬身侍立。

“听闻种卿操练禁军之事颇有为难?”赵桓随意问道,显然也听李邦彦随意说了几句。

种师道点了点头,答道:“陛下容禀,东京禁军多是老弱,操练起来意义不大,臣打算往淮南重新招兵操练,组建精壮军汉,如此可堪大用。淮西匪患,致使淮西百姓流离失所,都往淮南避祸。如今淮南流民甚多,久怕有变,招收流民入伍,本也是我朝惯用之法,也是一举两得之法。还请陛下定夺。”

赵桓听得种师道言语,本也没有在意,正欲点头应答。

李邦彦连忙开口道:“陛下,太上皇如今就在淮南濠州。”

李邦彦一语提醒,赵桓闻言一愣,看了看种师道,又看了看李邦彦,面色微白,口中轻声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赵桓如今,只有一个心结,此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燕王郑智都算不得心结。唯有太上皇赵佶才算得上心结。

只要说到赵佶,赵桓再好的心情也立马成了愁眉苦脸。

李邦彦看得赵桓表情的变化,已然知晓到了为主分忧的时刻了,便与种师道说道:“还请种相公回避片刻。”

种师道闻言躬身一礼,慢慢出得书房之门。便是赵桓闻言也是一脸期待,挥手示意左右内侍出去。

待得书房只有两人四耳,李邦彦方才开口说道:“陛下,太上皇之事,臣有一计,只是身为臣子……”

“但说无妨,直言就是。”赵桓已然等不及了。

“陛下,太上皇不愿回京,原因不过帝位权柄。而今陛下大权在握,不论宫内还是朝堂,皆已妥善。种师道此番南下招兵,便也正是机会。不若借种师道之手,把太上皇召回来。只要太上皇回得宫内。只需……”李邦彦毒计在心,却又是谨小慎微,没有僭越之语,便停住不说,只等赵桓示意之后,方才说出,如此便也是自保之法,十足的聪明。

“只需什么?快快道来。”赵桓便也十分配合,只要能解决此事,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皇家威严颜面,哪里管得那么多。

“陛下恕罪,臣大胆僭越。”李邦彦还在卖关子,不仅是自保,却是也在加深赵桓的印象,在赵桓面前凸显自己的能力。

“朕恕你无罪,快点说。”赵桓已然把身体都前倾下来。

“只需几个心腹内侍宦官,待得太上皇入得宫内,拿其软禁在深宫之中,如此便可万无一失。”李邦彦说出此语,却是自己内心狂跳不止,脸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种话从臣子口中说出,杀头也不为过。却是风险与收获总是相伴的,李邦彦深知赵桓之心,才敢如此话语,却是说出来之后,也止不住心虚。

未想赵桓闻言,竟然点了点头又问:“如何用种师道招太上皇回京?”

李邦彦见得赵桓的反应,已然心安,刚刚躬下去谨小慎微的身形,已然站直。

第六百零九章 局中,棋子,感人肺腑

“陛下,种师道此去淮南招兵,必然会见到太上皇,种师道忠心耿耿无虞,必然对太上皇毕恭毕敬。种家世代忠良,种师道此番招兵重任在身,将来也就会是大军之帅。太上皇岂能不拉拢于他?陛下不若就拜托种师道一事,让种师道帮陛下把太上皇带回来。”李邦彦面色阴沉说道。

赵桓闻言眉头一皱:“李卿之意,莫不是拜托种师道去劝太上皇回来?”

李邦彦摇了摇头,又道:“此事不宜与种师道和盘托出。陛下只需下一道旨意给种师道,让种师道守护在太上皇身边,听从太上皇旨意行事即可。再叫种师道带一封陛下亲笔书信给太上皇即可。”

“书信写何内容?”赵桓已然站起了身,脚步都不自觉往案几之外而来。

“书信之中,陛下以涕泪俱下、感人肺腑之言,自述无才无德,国家大事不知如何定夺,反王之患不知如何应对,朝中臣子多后进之辈,不敢言决国家大事,奏请太上皇回京复位,力挽社稷不失。陛下愿再回东宫,侍奉在太上皇身边学习治国之道。”李邦彦一字一句,目光不时偷偷查看赵桓的反应。见得赵桓边听边点头,方才敢多说下去。

“好计策!”赵桓面色大喜,踱得几步,却是皱眉又道:“若是……若是太上皇与种师道沆瀣一气……回京逼宫,又该如何?”

赵桓与李邦彦的思虑显然不在一个角度之上。李邦彦多是想着如何把赵佶骗回京。赵桓更多是担心自己的帝位万一不保该如何。就如话语所说,若是种师道真的对赵佶言听计从,带着大军回京逼宫,后果哪里敢想。

“陛下放心,种师道其人,多忠心,却是不敢插手宫闱之事,种师道对太上皇毕恭毕敬,对陛下也是毕恭毕敬,此人多迂腐,不必担忧。此番就是要种师道这份忠心,消解太上皇的戒心。太上皇其人,本也是城府极浅之人,有种师道带着大军护卫在侧,又有陛下亲笔书信内容,必然会少了那么多戒心。直以为仗着种师道入京便可安然无忧,如此正中下怀。”李邦彦话语越来越直白,对于赵佶与种师道两人也分析得极为透彻。

种师道当真便如李邦彦所说,手握大军却是任人拿捏之辈,岂会做带兵逼宫之事?种师道不论是帮赵佶,还是帮赵桓。皆要落得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声,两难之选,种师道唯有不选。

赵佶最大的缺点就是轻信人言,登基这么久,朝政之事,多出蔡京之手。能让一个人身兼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唯有两个原因,一个便是城府浅,轻信人。另外一个就是赵佶懒,对待自己的工作极为懒惰。

尽管赵佶对赵桓有戒心,但是这个忠心耿耿、毕恭毕敬的种师道出现得正是时候。种师道与种师道身边的大军,便是赵佶内心防线的最后一个倚仗。

只要赵佶回宫,那么回宫之后的事情,便看赵桓自己的手段了。赵桓,才是这个大宋朝名正言顺的皇帝陛下。如今这个皇宫之内,也是赵桓在掌控。

赵桓不断在书房之内踱步,李邦彦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话已全盘托出,谋划也滴水不漏。便看赵桓定夺。

许久之后,赵桓停了步伐,走到案几之后提笔,开口说道:“召种师道进来。”

李邦彦大气一松,连忙转头去叫种师道。

种师道进得御书房,见礼站定,便看头前赵桓下笔疾书,李邦彦上前磨墨。房内并无一句谈论,却是有一种压抑的气氛。种师道唯有躬身等候。

待得写罢,案几之上,一份金黄圣旨,一份书信。几方大印反复去盖。

赵桓却是亲自出得案几之外,走到种师道面前,先把圣旨拿出,语重心长开口道:“种卿,朕深知种家世代忠良,此事托付于你,朕也放心。种卿接去旨意吧。”

种师道接过圣旨,听得赵桓语重心长之语,直以为是说练兵之事,连忙拜得一下,口中说道:“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接过圣旨,种师道打眼看得片刻,却见圣旨之上说的不是练兵之事,看完之后,又躬身道:“陛下孝义无双,臣一定护得太上皇周全,把太上皇伺候好。”

赵桓点了点头,又把书信递上,开口道:“种卿定把此信亲手交到父皇手中。”

种师道又接过书信,听得是给太上皇赵佶的,便也不敢去看,叠得几下,准备放怀中放去。

不料李邦彦计上心头,上前开口道:“种相公可看一眼此信,如此便能知晓陛下深意。”

种师道闻言看了看赵桓,却见赵桓转头去看李邦彦,见得李邦彦点了点头,赵桓方才转过头来与种师道点了点头。

种师道见得赵桓点头,又把书信拿了出来,打开之后,看得片刻,已然大惊失色。

却见种师道连忙跪拜而下,口中说道:“陛下大孝大义,古今罕见,大宋有此明君,江山社稷之福也。”

李邦彦当真聪明非常,突然起意让种师道先看信件,书信内容不过就是用感人肺腑之语说出赵桓愿意退位让贤的事情,种师道先知此事,必然会在赵佶面前多番夸赞赵桓的大孝大义。

甚至也能简介防止种师道真的作出那等逼宫之事,有赵桓退位在前,种师道便更不可能做出什么僭越之事了。

李邦彦这一招实在高明。

却是赵桓的戏也演得极好,只见赵桓双眼已然有泪,口中哭道:“本宫之皇位,得于父皇。本以为只要本宫励精图治之下,能为国为民做些事情。奈何年少识浅,遇事多束手无策,方才知晓这皇位之重。有愧先祖,有愧黎民。种卿既知本宫之意,一定要护得父皇周全,淮西匪患势大,淮南流民聚集,定要保得父皇安然回京复位。”

便是赵桓话语中自称,已然是本宫,本宫之意,便是东宫太子。

种师道已然感动非常,纳头几拜,口中直呼:“臣必不敢怠慢,誓死护得太上皇周全。”

赵桓伸手扶起种师道,随后又自己抹了抹眼泪,口中抽泣而语:“拜托种相公了。”

种师道此时不疑有他,只觉得这大宋朝终于避免了一场内斗之祸,口中说道:“陛下放心,臣今日便启程南下,尽快见得太上皇。”

赵桓闻言松了扶住种师道的手,拱手说道:“有劳种相公。”

种师道闻言抬手回礼,随后郑重其事与李邦彦点了点头,慢慢往后退去,口中还道:“陛下多保重,臣一定办妥此事。”

“种相公一路多保重!”赵桓又拱手见礼。

君臣情义,实在感人肺腑。

种师道从宫内出来,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上得车架,直奔城内大营而去,便是几百西军汉子,今天就要启程南下淮南,一为招兵操练,二位迎回太上皇赵佶。

种师道刚出宫不久。耿南仲却是又入宫来见。

“陛下,朱勔进京了。”耿南仲入宫,便是为此事,朱勔进京了,便也该拿朱勔这个祸国之臣开刀了。

赵桓闻言,面色一正,开口便道:“下旨,流放山东海岛去,杀之!”

李邦彦闻言,连忙开口道:“陛下稍待,可留其些时日,与之加官进爵,让其继续修缮艮岳,以迎太上皇回京,太上皇若是在城外见得朱勔迎接,必然……”

李邦彦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耿南仲,停住不言。便是心中不想耿南仲知晓骗太上皇回京的事情。

赵桓闻言已然懂得李邦彦之深意,杀了蔡京,杀了王黼,而今倒是要留个朱勔,还要再修艮岳,便也是为了消解赵佶的戒心。

“依照李卿所言去办,加封朱勔为太师,门下侍郎。”赵桓收回了刚才的话语,便是会意了李邦彦的意思。

却留耿南仲面面相觑,左右看得几眼,心中满是疑惑,却是也点头答:“遵旨。”

草原之上,撒合易惕部,夜半时分,忽然号角大作。

刚刚睡着不久的郑智出得营帐,口中大呼:“怎么回事?”

牛大飞奔到郑智面前,开口禀道:“殿下,那个撒合易惕部的领特古斯带几百人马跑了……”

郑智闻言眉头一皱,开口问道:“跑了?往哪里跑了?”

此时种师中吴用与大小军将皆聚了过来。

牛大连忙又道:“往西北边跑了。史将军正在集合人马,便是跑不了多远。”

郑智听到这里,面色忽然笑了笑,昨日大军入得此地,那特古斯汗还未开战就跪伏在地,今日半夜却是带人跑了,把几万人的部落扔在这里,便是郑智也没有想到。

此时也可蔑也在场,开口道:“天可汗,那特古斯与西北几个部落关系甚好,此番跑了,必然是去联合附近几个部落一起对抗天可汗的大军。天可汗快快派人去追,走脱了他,后患无穷。”

也可蔑显然没有这个特古斯洒脱,几万人的部落,说放弃就放弃了。也不怕郑智一怒之下屠得一个不剩。

郑智听得翻译话语,点了点头,浅笑出声,左右开口说道:“叫史进回来,不需追了。各位且都睡下,便让他去多联合几个部落,如此也少了某一番手脚。且把这部落之内的若有人都绑起来便是。”

左右之人闻言,便也知道郑智话语之意,自信非常。众人也是笑了笑,便各自回头去睡觉。

却是也可蔑见得众人竟然笑着散了去,开口又道:“天可汗,可不能走脱了此人,而今已入得草原腹地,附近皆是达旦大部落,此处为撒合易惕部,往西是董合易惕部,往北是阿勒巴惕,皆乃达旦最强大的部落,实在不可小觑。”

也可蔑的担忧,郑智自然看在眼里,便见郑智一边往大帐而入,一边开口道:“若是都聚在一处,倒是省事,明日待得某的后勤辎重都到了,便让你开开眼界。”

说完郑智已然入了大帐,只留也可蔑面色之上阴晴不定,心中担忧不止。

却是这撒合易惕的可汗一跑,部落留下来的这些民众却是倒霉了,无数军汉如狼似虎,六七万人被绑作一团。

第六百一十章 把长枪捡起来,上马

第二日下去,祝龙终于到了,落后了近三日的脚程,终于追上了大军。

祝龙拜见过郑智之后,便先开始卸载军械,一架一架的床弩被组装起来,摆放在草原之上。

郑智也在旁打马巡视。面对如今的女真人,郑智没有丝毫的装备优势,唯有二十多门大炮算是优势。

但是面对此时的草原部落,郑智麾下所有的一切装备,皆是优势。不论是厚重的盔甲,还是精良的兵器,亦或者是大小床弩,都是巨大的优势。

草原达旦人,虽然是骑射民族。但是在制作弓弩的技艺上差了太多,便是制作弓弩的材料上,也差了许多。

女真的家底,都是从辽人手上获得的。但是达旦人,被契丹人打压了一百多年,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也可蔑也跟在郑智身后,显然知道这些被组装起来的巨大弓弩是什么东西,却是也可蔑从未拥有过这种东西。

无数的士卒忙忙碌碌,无数的床弩摆得满地都是。也可蔑的面色也开始越来越难看,显然也可蔑是不愿意看到郑智手中有如此多床弩的,即便也可蔑此时跟在郑智身后,却是也可蔑也知道郑智与辽人一样,打完这场战争,便会退出草原,回到属于汉人的地方去。

郑智离开了,也可蔑依旧还是那个秃别干人的可汗,与原来的生活区别不大,依旧可以听宣不听调,依旧可以当自己的土霸王。这些强大的军械,显然是这个土霸王潜在的威胁。

这才是也可蔑能轻易臣服的原因之一。却是也可蔑把郑智想得太简单了,郑智显然不可能就这般得一个天可汗的名头就心满意足。契丹人对于草原的态度,显然不能套用在郑智身上。

一队一队的铁甲斥候往西北方向出得两百多里,监视着草原的一举一动。

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一场大战在即,这一场大战之后,草原南方从此就属于燕王府。

李幺狗,也就是李二李兴业的族弟,便是这些斥候中的一员,而今的李幺狗,早已是营指挥使,往北方向的两百多号斥候,都是李幺狗的部属。

在无尽草原之上奔驰的李幺狗,身后跟着十来号骑士,还有二三十匹健马,春日越来越暖,草长莺飞,微风拂面。

厚重的铁盔被挂在了马背之上,一般情况下,这些军汉多会把近十斤的铁盔放挂在马背上,铁盔戴久了便会脖颈酸痛,直到临近开战之时,才会迅把铁盔重新戴在头上。

头上的髻用一块布条与木簪绑扎好,却是在马背之上颠簸久了,髻也会慢慢散乱,掉出来的长便会随风飘舞。汉人自古皆蓄,一直到满人入关,才改变了这一习俗。

“指挥使,前面有一个水宕,休息片刻如何?”身后一个军汉看得前方有一洼不小的清水,开口喊道。

李幺狗勒了一下缰绳,回头答道:“休息片刻也好,我等吃点东西,让马匹也吃一些青草喝点水。”

众人闻言皆把马慢慢降下来,到得水洼旁边下马。

李幺狗下马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从另外一匹马的背上取下一个牛皮包,包的模样便是后世公文包的样子,牛皮防水,便也能保护包内的公文之类。

李幺狗取出一张大纸,又从马背上取了砚台,拿了墨条,开口喊道:“打些水来帮我磨墨。”

一个军汉迅从水洼旁边转了回来,从刚刚灌满的水囊里倒出一些清水在砚台之上,便开始磨墨,口中还笑道:“指挥使,什么时候您能推荐我去讲武学堂啊,听说您手中有几个名额。”

李幺狗闻言面色一笑:“哈哈……你小子还差了点,而今讲武学堂不比某之前的时候了,某上讲武学堂的时候,便是大字不识一个,只凭军功。而今想入学堂,推荐名额只是其一,还要先进行基础考试,叫你没事的时候多与林虞侯学些字,你却不听,宁愿酒不离手,也不愿意去学字。现在却是想上讲武学堂,异想天开,门都没有,名额给你便是浪费了。”

“嘿嘿,这一战打完了,我便提些礼物去寻林虞侯学字,学好字总该推荐我去了吧?”

“学了字之后,凭借你的功劳,倒是有资格去了。但是你说话跟放屁一样,不可信,现在说得好,回去得了赏钱,怕又是只顾着逍遥了。”李幺狗一边说话,一边舔着墨水开始画图,平尺夹尺指北罗盘之类,便也慢慢摆了一地。

一路而来的地图,便也要画好带回去,这也是李幺狗的最重要的差事之一。虽然这般作图的方式依旧会有误差,但是依然足够这个时代的军事上使用了。

“指挥使,您放心,这回我一定说到做到。”军汉听得李幺狗的话语,便是磨墨的劲头都足了不少。如今这讲武学堂对于军汉们来说,吸引力十足。也是加官进爵的必选之路。

李幺狗浅笑几声,也不多言,写画的间隙,也拿起水囊喝了几口。待得画出了最近路过的二十多里地的地形地貌,李幺狗又把纸笔收好,去洗净了砚台,方才拿出面饼开始吃,也还有一些熏肉干,甚至还有一点点味重的肉酱。

这个伙食已然相当不错了,虽然没有热饭食,但是这些食物搭配在野外也能足够保证军汉们所需要的热量。

待得吃罢,李幺狗走到马匹旁边,紧了紧马鞍,抬头看得一眼不远处的草丘,忽然现了一排黑点,四五十人。

“他妈的,达旦的游骑。”李幺狗一声大喊,翻身上马,取过马背上的铁盔戴好,又是取弩,又是取箭。

左右十几号军汉完全不需要任何命令,皆是上马备战。

便听李幺狗冷言说道:“且不战,往后退一点,让他们从草丘上下来。”

李幺狗经验十足,敌人居高临下,便不宜作战,往后退便是等敌人从草丘上冲下来,到得平地之上,才是作战的时机。如此也是为了查看敌人身后是不是还有援军。

话语说完,十几号军汉打马回头,度不快不慢往回撤。

果然,草丘上的四五十骑飞奔而下,便是来追。

李幺狗一边跑一边回头去看,待得奔出几百步距离,见得敌人从草丘到了平地,又见草丘之后并未再出现敌人的骑兵。

便听李幺狗大喊一句:“绕一圈调头,冲过去。”

李幺狗甚至显然知道此时不能再停马调头,而是直接绕圈调头,保持马。马十分重要。

十几骑开始急绕圈,不得片刻已经调过头来。

不远处的达旦人见得前方的汉人竟然不逃跑,反而调头过来了,似乎也极为欣喜,四五十人口中爆出各种呼喊之声,直冲而来。

“听某口令!”李幺狗一边张弦搭箭,一边大喊。

左右军汉皆在准备,众人目光之中带着冷意,能出来当斥候的,哪个不是军中好手。

弩弓平端在手,健马迈开蹄子飞奔。

达旦人披头散,也开始拿弓准备。

“放箭!”李幺狗一声大喊,十几支羽箭腾空而起。

头前已然有三四个落马倒地。

弩弓的射程更远,达旦人的弓却还未力。待得李幺狗又一轮,再射倒三四个人,达旦人的箭矢才开始作。

箭矢击打在铁甲之上叮当作响,疲软而落。

“平射,平射一箭之后举枪!”李幺狗的命令丝毫没有差错,距离近了,平射更好。平射的弩弓更能保证准度,比抛**准许多。再近就要准备肉搏了。

一轮箭去,又有七八个达旦落马。平射的瞄准让准度提升了一倍。

此时达旦人的箭雨也落了下来,李幺狗直觉得肩头一痛,转头看得一眼,却是也丝毫没有担心,而是伸手直接把羽箭拔了下来。

显然党项人的弓威力差了许多,即便这么近的距离,依旧只是堪堪破甲,只伤了皮肤,便也算不得受伤。

弓弩已下,长枪在手,紧夹马腹,身形前倾,蓄势待。

眼神紧盯一个达旦人的胸腹,健马相向而行,度极快,两人相遇只在瞬间,出枪的时机便极为重要,早了敌人能够从容应对,打偏枪头或者直接仗着娴熟的骑术避让过去。

晚了,那便会先受到敌人的攻击。

看似简单的出枪,就在那一瞬间,便是一个士卒全部的经验与实力。

达旦人多持马刀,马刀微弯,便与劈砍。其实真正的骑兵,刀并非最合适的兵器,长枪马槊才是选。

微伏在马背上的李幺狗,长枪闪电刺出,直奔一个身穿牛皮甲的达旦人而去。

长枪枪尾被李幺狗紧紧夹在腋下,一股巨力从枪头传到枪尾,也就证明了李幺狗这一枪精准的扎到了敌人身上。

巨力传来,李幺狗并不再去使劲,以免自己被这反震巨力推倒下去,而是赶紧松了紧夹的腋下,手臂快往后。

感受到巨力的那一瞬间,枪头已然透体而入,此时便该赶紧顺势往后拔出长枪。即要保证自己稳坐的身形,也要快让长枪与敌人的身体分离。

马上交战,最怕拖沓。若是此时还加力去刺,要么自己被反震之力推下马背,要么就是长枪回不来,再来一个敌人便是末日。一个娴熟的骑兵,经验就在于此。

斥候的相遇,大多时候都会爆战斗,消灭敌人的斥候,也是斥候主要的差事之一,只有消灭敌人的斥候,也是消灭敌人的眼睛。

连刺两人的李幺狗,已然出得战阵,回头再看,敌人又有十几号倒地。却是也有一个铁甲被敌人击落马下,正爬起身形,甩了甩摔得昏懵的脑袋迈腿往前狂奔。几十骑的对战,马蹄稀疏,便是这个铁甲能逃得一命的原因。

李幺狗见得身后正在奔跑的汉子,连忙把长枪往地上一扔,又拔出腰间长刀,割开身旁备用的战马的连接绳索。口中大喊:“把长枪捡起来,上马。”

那军汉奔得片刻,捡起李幺狗扔下的长枪,又去追李幺狗割开绳索的那匹健马。

李幺狗见得身旁备用马匹还在跟着自己狂奔不止,而不是停住脚步等候后面那个军汉,心中大急。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且问你以为此事如何?

心中大急的李幺狗不断回头大喊:“快,快追上来。”

身后的那个铁甲汉子,一身甲胄,奔跑起来格外的费力,用尽全力往前狂奔,依旧还是越追越远。

若是这个汉子不能再次上马,待得两方转头再次对冲之时,这汉子必然会陷入敌人马蹄之下,那个时候唯有一命呜呼,再厚的铁甲也保不住他的性命。

已经冲出去六七十步的李幺狗,却是也不能停住马步,再出百十步便是调头转向的时候,还得再战一阵。

达旦人也还剩下二三十号人马,便是达旦人即便要逃,也要转头来逃,不可能往南而逃,往南去,唯有无数的汉人铁甲。

李幺狗不断回头去看那个落马飞奔的铁甲,又看得身边还在跟着自己飞奔的备用马匹,情急之下,竟然用长刀去刺身边的马匹,便想这健马吃痛之下,能够停住脚步等候身后的铁甲。

未想马匹吃痛之下,竟然奔得更快,已然与李幺狗并驾齐驱。

李幺狗心中却是更加急切,因为身后落马那个铁甲,便是刚才给李幺狗磨墨之人,便也是李幺狗嘱咐他要去学字,以后推荐其上讲武学堂的军汉。显然这军汉与李幺狗关系极好,此时生死一瞬间,若是不能及时上马,待得绕得圈子在对冲之时,便是这个汉子战死之时。

忽然李幺狗眼神看向不断交替狂奔的马腿,急中生智,俯身而下,长刀的刀背直奔旁边马匹的马腿而去。

刀背击打在马匹前腿之上,便听得健马一声嘶嚎,栽倒在地,不断往前翻滚。

马匹终于停下来了,身后的汉子更是奋力往前狂奔。摔得浑身伤痕累累的马匹,正在挣扎着站起身来。

正当马匹站定之时,一个铁甲手持长枪飞身一跃,已然落座在马背之上。

李幺狗看得这般情形,方才大气一松,又奔出三四十步,口中大喊:“绕圈调头!”

十几匹健马转向绕圈,重新调过头来。

落在身后的骑士也赶紧调头,不断拍打健马加,马匹的度实在太过重要。若是掉队,危险必然成倍增长。

轻骑与重骑的正面交锋,差距太大。

当十几骑再一次与达旦人交汇,已然是一边倒的局势,达旦人的刀如何也砍不开厚重的铁甲。

面对铁甲,能奏效的兵器只有两种,一种是锋利的枪尖捅刺,一种便是钝器锤砸。就如女真人,便多喜欢钝器,如狼牙棒之类。女真起兵之初,武器不足,硕大的木棒也能把辽人骑兵打落在地。

待得再次拉开距离调头之时,七八个幸存的达旦人,早已不再回头,而是直往草丘而上,往北退去。

李幺狗调转马头之后,打马便去追击。

党项马在平地上爆力十足,却是上坡的脚力便不如草原马,耐力也不如草原马。达旦人在马背上不断更换着座下马匹,李幺狗却是越追越远。

直追到天色慢慢黯淡之时,李幺狗方才止住马蹄,眼前一座一座的低矮草丘,视线之中,已然没有了达旦人的身影。

却是李幺狗知晓,在草原上碰到了达旦游骑,二话不说就开战了。达旦人此番必然就是备战的意思。那么达旦人的大军也就不远。

第二天大早,李幺狗带人继续往北。也派了两个骑士往南而回,回去禀报达旦人游骑的动向。两百里之地碰上了达旦人,那么达旦大军应该在两三百里之外正在集结,这种情报不需要亲眼所见,也能推测一个大概。

回去的两骑,带了七八匹马,有两匹马的马背之上挂着三四十个人头,人头带回去,便是功劳,便是赏钱与封地。这也是为何李幺狗见得敌人第一反应便是如何杀敌的原因,因为敌人的出现,也就代表着军功的出现。

再过三日,李幺狗站在一片草丘之上,视线终于看到了无数的营帐,还有一队一队从各地而来的骑士。

达旦人真的在集结,李幺狗拿着纸笔,开始计算着敌人大概的数目。估算了片刻,李幺狗开口笑道:“娘的,四万出头,比老子想的要少。”

说完词语,李幺狗翻身上马,便往东南而回。斥候的差事已然完成大半,之后的差事便是密切监视这些达旦人的动向。

此时的郑智,大军往前推进得极慢,床弩大炮皆随行在军中,便也快不起来。已然确定了达旦人大概的方向,大军前进的方向自然也就确定了。

待得李幺狗回来,便能明确知晓达旦人在何处聚集。

又是一天日落,郑智与种师中吴用在大帐之中商议了许久,便派人把也可蔑传到了大帐之中。

也可蔑上前拜见之后,一旁落座。

郑智叫来也可蔑,显然也是有事,便开口问道:“也可蔑,你今年几何?生有几子?”

翻译早在一旁,急忙翻译。

“小人今年三十有二,生有八子。”也可蔑一脸疑惑,显然闹不明白郑智为何问这些事情。

郑智闻言笑道:“倒是挺能生的,想来这草原日子单调,夜晚也无甚娱乐,便也只有生孩子玩了。”

种师中与吴用闻言也是浅笑。

便听郑智又道:“以后你所生之子,五岁以上的,皆要送到谟葛失西北处的城池居住。”

也可蔑闻言更是疑惑,脱口问道:“天可汗,谟葛失西北之地,并无城池啊。”

郑智面色严正,答道:“半年之后,那里会有一座坚城。秃别干与谟葛失两族,领之子,五岁以上者,皆要入城居住。未得草原都护府应允,不得出城。”

也可蔑这回是听明白了,更明白了郑智此举的意思,脑中飞运转,想着应对之策,却是也随口问道:“天可汗,不知这草原都护府是……”

“草原都护府,便是燕王府下管理草原的衙门,设草原都护府大都督,从今以后,达旦各部,尽归都护府统辖。”郑智早已想过这些,都护府大都督的人选都想好了,便是史进。草原牛羊倒是其次,郑智还需要无数的草原汉子为自己作战,那么这草原便更要用铁腕掌控起来。

“天可汗,这草原都护府,是不是与辽国的西北招讨司是一个道理?”也可蔑问着话语,却也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便是也没有正面回答郑智的话语。也可蔑心中显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便是辽国的西北招讨司也不曾做过这般事情。

也可蔑心中抵触,显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都交给这都护府为人质。

郑智自然看出了也可蔑的小心思,面色微露狰狞,开口说道:“辽国已亡在某手上。而今的草原达旦,乃某脚下之仆。所有部族领之子,皆要入都护府管辖。将来在继承之事,也由都护府下令加封,以此避免争权夺利之事,也可避免草原战端。你以为如何?”

郑智说到最后“你以为如何”,更是加重的话音,眼神直视也可蔑。看似商量一般,却是威胁。

也可蔑闻言,面色白了几番,却是憋出一语:“天可汗,就怕其他部族之人不同意此法。”

形势比人强,也可蔑不敢直言拒绝,却是托词其他部族不同意。

郑智面上狰狞之意更甚,口中低沉而道:“过得几日,这草原上再也没有人敢违逆某之意愿。且问你以为此事如何?”

也可蔑心中慌乱,稍稍抬头看得一眼郑智,却见郑智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右手已经在抚摸腰间的刀柄。

便是看到这里,也可蔑口大惊失色,口中终于蹦出了几句话语:“小人自然觉得天可汗此举极为妥当,如此便可避免争权夺利之事,也解决了部落中最为重要的事情。小人拜谢天可汗。”

郑智闻言,又慢慢坐了下去,抚摸刀柄的手也收了回来,面上的狰狞也去了大半。轻微点了点头,开口便道:“你且回去派几个心腹之人与某麾下一队人马回秃别干部去,把此事带到部落之内,便让你八个儿子随某麾下之人一道先去归化,待得新城筑好,再入新城居住。新城离你部落不远,无事你也可带着家人多去看望。到时候也会请教师先生教导他们汉人诗书与礼仪,生活之上也不会怠慢。你放心便是。”

郑智所谋,已然不是当前,而是谋得极远,若是以后草原部落的领皆是汉人教师教导长大,这件事情的意义就格外不一样了。

也可蔑只得连连点头,起身拱手往外而去,便是脑中还在想着如何应对之事,或是欺瞒,或是让新生的孩子隐姓埋名,不论如何,也该有个应对之法。

也可蔑出门而去,吴用却是开了口:“殿下,今后还需派官员进驻各个部落,如此方能监视各部领。”

不料郑智闻言摇了摇头,只道:“监视也可,却也不比着重。以后每个部落的领,必须在都护府登记过的子嗣中遴选,其余之人,皆不合法。但有违抗,大军之下,便叫他这一支失了正统,看看这草原之上还有何人敢违背此法。”

吴用闻言,放心点了点头,直觉得郑智谋划实在深远。种师中也是听得连连点头。

不得片刻,史进也来到大帐之内。

四人开始详谈前后,史进将是草原都护府的大都督,这些事情便也要完完全全交代清楚。别的事情可以出差错,这件事情便一定要一丝不苟的执行下去。

只要这件事情能够执行,几十年后的蒙兀室韦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轻易统一草原了。草原南边的达旦,必然是铁木真最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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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一亩三分地太少

“呜……呜……”

号角已起,无数的斥候在十几里的距离内来来往往,达旦几个真正有实力的大部落,真的就这么联合起来了。效率高到出乎了郑智的预料,几个互不统属的部落,竟然简简单单就能把部落的战士都聚在一起作战。

郑智本以为这如散沙一般松散的草原,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事情,怎么也该互相磋商说服才能成功达成聚兵协议。未想李幺狗六七日就带回来了消息,说达旦人已经开始聚集了。

此时离特古斯出逃也不过半月时间,郑智大军对面,已然就是达旦联军,相距已不过十几里。

大战一触即!

这一战,郑智也期待了许久,便是这一战郑智便能彻底把草原南方之事处理干净。

一方势力处于险地,要么趁势崛起,要么被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郑智如今就是这般险地,北有女真,南有大宋,南北皆是敌人。就如战国之末,六国攻秦,秦国几线作战,岌岌可危。秦败,六国分之。秦胜,从此这天下再也算不得什么,只待老秦一个一个来吞并。

秦能胜六国,在于制度之胜。整个国家被严苛的法律与强力的统治整合在一起,整个国家就犹豫一部效率极高的战争机器。其他六国在制度之上效率便差了太多。这才是秦国胜利的核心原因。

严苛的法律与强力的统治,也间接造成秦国不过二世而亡的后果。福祸相依。

同等条件下,制度上的差别,就是国家实力的差别,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大军止步,两方相距七八百步。

一万五千汉人铁甲骑兵。

四万多达旦骑兵。

郑智在阵前看了片刻,慢慢打马回头,到得后阵。后阵之中一座简易的高台,高台之上几个座椅,座椅背后便是两杆高耸的旗帜。

一杆上书“燕”,一杆上书“郑”!

高台之后,十几面牛皮大鼓,还有十来面巨大的铜锣。再往两侧,便是号角。

高台之下,两百多个亲兵,大多要做的事情便是传令。郑智的令兵,兴许是这个世界将帅之中最多的,郑智越来越习惯于细节上指挥战斗。战争打得越细致,胜算便也越高。

再往后,便是辎重,还有一些谟葛失人与秃别干人。周度文与吴用这类文官也在最后。

郑智从阵前回来,下马走上将台,示意几番落座而下,身边之人便是种师中。

一道一道的命令传下,大军不断变换着阵型,左右又有两队骑士出阵。两翼展开,中军紧密。

蒙古人西征之时,便也是如此战法,两翼的猛烈进攻,中军再出重拳,还有游骑伺机而动,也暗合《孙子兵法》中正奇之道。

战术之法,便是战争的具体打法。战略之法,便是在作战之外的谋划。中国人自古就擅长此道,浸淫几千年。不论是外交,还是战略,亦或者是战术,都有自己的一套极为务实的理论。

从大历史长河来看,在华夏扩张的阶段,最为有名的理论便是远交近攻,也是这一个理论,让在黄河与长江流域开始迹的华夏子孙,拥有了如今硕大的地盘。这一点是极为成功的,也是在大历史之中整个人类唯一一个如此连续而又成功的民族传承。

这也是为何中国不论经历的什么样的低估,永远都会成为世界强国的原因。尽管世界变得越来越大,不论如何沉沉浮浮,华夏子孙永远都会站在世界的高点。

“天气倒是越来越暖和了……”郑智做好的一切的安排,只等麾下兵将们做好准备,也有心情闲聊两句。

阵前的准备效率,也是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谁先准备好,谁便会先动战斗,也会获得更多的优势。春秋之时打仗的方法便非如此,而是双方要都准备好才能开战,对于战争的本质而言,这种礼节显然是落后的。

“是啊,王爷是从春天打到冬天,又从冬天打到春天,几年下来一直都在战阵上驰骋,也不知这仗哪一年打得完。”种师中开口说道,中国人永远都是期盼太平盛世的,其中太平是主要的,有了太平才有盛世。

种师中一语,听得郑智连连摇头,脸上却是有了笑意,说道:“种相公,战争不一定就是坏事,若是某建立了一个国家,最好要打一百年的战争。一百年后,我华夏便也不用战争,让别人接着打。”

郑智的话语,说得极为残忍,却是又极为现实。因为世界实在太大,真要成为天朝上国,一百年战争,兴许够了。

种师中闻言一愣,开口问道:“若是这天下一统了,便也不需儿郎们再去用命厮杀了,回家一亩三分地,娶妻生子,子孙万代,便是功成。”

郑智一边笑着站起身往侧面的大炮看了看,一边开口说道:“种相公所言甚是,只是这一亩三分地说得太少,哈哈……”

种师中说的一亩三分地本也是指代而已,郑智的话语自然也有其他含义,却是郑智也不多解释,事情总是一步一步的。

种师中闻言也笑道:“哈哈……一亩三分地自是太少。”

两人都说一亩三分地太少,却是话语意义区别甚大。

便听郑智开口大喊:“开炮,先开炮。”

郑智下令开炮,已然是看到火炮已经都准备完毕,便也不再多等,敌人都在射程之内,开炮必然能对敌人的部署造成混乱,便也是优势。

一个令兵打马往左侧飞奔而去,口中已然大呼:“燕王有令,开炮!”

“轰!轰!轰!……”

青烟大作,响声震天。

远方达旦人刚刚排列了一番的大阵,已然又乱作一团。死伤的人数相比大军的数量,算不得什么。却是混乱大作,骑士们不断勒着缰绳控制着自己的马匹,避免造成更大的混乱。

若是女真人,此时已然冲锋而起,不会让郑智再一次仗着大炮的射程再讨多少便宜。

却是这达旦联军,似乎命令都不是来自一个人,战前准备的效率差了许多。却是又迎来了第二轮炮击。

郑智看得远方达旦人的动作,笑意更甚。此时一万五千号铁骑已经备战妥当,本该击鼓下令冲锋,却是郑智也并不急着下令击鼓,而是看着火炮一轮一轮去射,远方达旦大阵也越来越混乱。

种师中也站起身来,开口说道:“看这达旦人比党项人都不如。”

郑智也点了点头道:“党项人大战不停,达旦人在辽国治下,最多也不过是争夺一些草场的冲突,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这些达旦人若是稍经训练,经得一两大战,必然也是强军。”

郑智心中对于草原汉子从来没有轻视,毕竟成吉思汗铁木真麾下,便是这些草原汉子。这些人只是没有真正的经验与精良的军备,待得满足了这两个条件,这些草原汉子必然也是所向披靡的。

连续挨得四轮炮击,达旦人终于按耐不住了,也管不得那么多准备,中军已然开始冲锋。

随即左右两翼也奔驰起来。却是这配合之间,也有不小的时间差,这段时间差已然证明了指挥上不统一,准备不充分。

看得远方达旦人开始冲锋,郑智口中大喊:“炮停,击鼓!”

便是鼓声一起,一万五千号铁骑整齐划一,奔腾而出,整个战阵前排,没有丝毫拖沓。

两相比较,已然就有高下之分。

郑智与种师中也下得将台,上马准备。

骑兵大战,主帅显然不能就在将台之上等候,而是要跟着大军行动。否则一阵相交之后,主帅必然会暴露在敌人面前。

若是有大量步卒的会战,主帅方可坐镇指挥。

处于最后面的也可蔑,此时也紧握自己的马刀,往身后百十号秃别干汉子看了看,又紧盯头前已经从将台下来上马的郑智。

也可蔑心中有一股冲动,郑智就在大阵最后,身边不过一百多号亲兵。也可蔑身边也有百十号亲信。

也可蔑握着刀柄的手紧张得不断颤抖,心中冲动难以遏制。这个大宋的燕王实在太过苛刻,太过残忍,太过欺人太甚……

此时的机会,千载难逢,此时若是杀了郑智。这一战汉人必然大败,这草原便再也不需要别人来做主了。

也可蔑越想越是难以遏制,甚至不断在鼓舞自己心中的勇气,一次一次想要拔出腰间的刀。

待得也可蔑回头再看得左右百十号亲信之时,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些汉人辎重兵,还有不远处几个着甲的文官。

也可蔑似乎已然下定了决心,颤抖的人慢慢把马刀抽了出来,动作小到旁人都难以现。

头前的郑智,正在整理盔甲,左右查看一番自己的兵器,似乎丝毫都没有在意后面之人。

也可蔑只觉得耳中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唯有胸腔之内飞跳动的心跳声,唯有脑中不断酵的冲动,唯有郑智威胁自己时候的狰狞表情。

第六百一十三章 反叛天可汗者,必杀之

此时大军皆开始往前,即便后阵也要开始冲锋了。

几乎千载难逢,也可蔑冲上前去,必然不会被大军围困。唯有郑智身边百十号亲兵。不论花费多大代价,只要能诛杀郑智,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个念头支撑着也可蔑内心的勇气。也可蔑终于下定了决心,马刀已然快要拔出了刀鞘,身形也微微站起,屁股离开了马鞍。准备拔刀高举,振臂一呼,打马冲锋,上前诛杀那个大宋燕王郑智。

忽然郑智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盯着自己在看,健马已然起步,却是回头看得一眼,眼神如鹰隼一般快扫视了一下,人群之中并未现什么,又回过头来催促健马飞奔。

便是郑智回头的这一眼,看得也可蔑身形一愣,快要出鞘的马刀下意识往刀鞘之中塞了进去,已经微微起来的身形更是连忙坐了下去。

刚才不断鼓舞起来的勇气似乎瞬间被瓦解得一干二净。

耳边也不再只有心跳声,还有无尽的马蹄与大地的颤抖。便是也可蔑的身形也随大地的颤抖摇摆了几下。

这个达旦秃别干人的领忽然看清楚了远处无尽的铁甲,无来由心虚不已,偷偷左右打量几眼,似乎也看到了远处不少辎重兵打马汇集在一处。

兴许也可蔑的勇武,早已在头前那一战中丢失了,刚才的那些心理历程,不过只是也可蔑的自我安慰与救赎。

也可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郑智一个回头吓得化为乌有。也可蔑的救赎是失败的,失败到以后再也不能如今日这般鼓起反抗的勇气。

就如一个失败者,心中每天都有愤怒、咒骂,却是从来没有过一次真正的反抗,永远都只能卑躬屈膝。

人心人性,太多这般没有意义的矛盾。

前方的大战已起,总有草原秃鹰相伴。鹰在长空,尖锐而鸣,召唤着更多的同伴。

周度文心中安定了许多,再也不似第一次那般用激动的言行来表达紧张的内心,口中没有了“大风起兮云飞扬”,手也不再挥舞着长刀。

而是微微起身,打眼远望,如同吴用一般分析着战局,哪里近了,哪里远了,哪里比较紧急,哪里应该没有问题。周度文也慢慢看得懂战局的变化。

许久之后,等候多时的秃鹰终于慢慢从高空下降。

疲惫的健马俯身啃食着地上带血青草,健马的主人不断抚摸着飞奔了许久的健马脖颈,安慰着战功卓著的马匹。

一匹健马边吃着青草,边回头舔着自己腹部的伤口。身边的主人也是忙前忙后,擦拭着马腹上的血迹,然后涂上金疮药。

祝龙带着人上前来救治满地的伤兵。

也可蔑低着头,不敢往前多看。

一员令兵从远处飞奔到头前,口中大喊:“也可蔑,我家殿下唤你到头前去。”

也可蔑闻言身形一震,连忙回过神来,打马往前跟随。

到得郑智面前的也可蔑,眼神闪烁,就是不敢与郑智对视。

郑智的面前,跪满一地的达旦人,万人以上。最头前跪着上百衣着华贵的达旦人。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也可蔑,去认一认,部落的可汗都给某挑出来。”

也可蔑闻言行礼,下马往前,几个铁甲跟在身边,随着也可蔑一一去辨认头前上百个达旦贵族。

这一战没有预想的那么激烈,也没有预想的那么独特。就是这么轻松一战,来去四阵。

跑了上万人,俘虏了上万人。

草原达旦从此变了主人!

对于草原上的秃鹰野狼来说,今年大概是个意外的好年景,可以多生几个蛋,可以多生些狼崽。可以养活更多的后代。

兴许这一片草场今年的植被长势也会比往年的要好。

周度文与吴用也上得头前来,跟在郑智身后。周度文如今也学着吴用时时带着纸笔,学着吴用记录处理一些郑智的命令。

“此处,该再筑一城,这里有万余人手,再在各部抽调两万人。就在这片战场之上筑造城池。取名定原城,谟葛失西北便的城池取名定蒙城。”郑智开口说道。这个世界的大工程,并不一样要许多钱,因为只要能有不花钱的人力,工程便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吴用闻言停了一下笔,开口问道:“殿下,定蒙之蒙,不知是哪个字?”

定原吴用倒是听得懂,便也知道是哪个字,却是这定蒙的蒙,吴用便猜不到了。此时也还没有蒙古人这一个说法。

“蒙,启蒙之蒙。”郑智答道。

吴用虽然还有疑惑,不知郑智为何取个定蒙,也不知定蒙为何意,却也不再多问。

铁甲士卒从俘虏堆里带出一个一个衣着华贵的达旦汉子,大多年纪不小。

直到也可蔑回来之时,已然有十几个人。

便听也可蔑开口说道:“天可汗,这十几人皆是各部领,似乎也还跑了好几个。此处有阿勒巴惕、只儿斤、董合易惕、土伯夷、土意万……”

郑智听了点了点头,低头扫视了片刻,倒是认出了一个熟人,开口说道:“把那个撒合易惕的特古斯大汗拿过来。”

几个铁甲看着郑智手指的方向,却是也没有认出具体哪个是特古斯。也可蔑闻言连忙上前去指认。

几个军汉提着特古斯便往郑智面前而来。

特古斯年纪不小,四五十岁上下,被几个军汉提在空中,口中便是大喊:“天可汗饶命啊,撒合易惕人从此皆是天可汗的奴仆,从此忠心耿耿侍奉天可汗……”

翻译连忙大声重复着特古斯的话语。

却是郑智已然开口:“用马拖死!”

草原有草原独特的处死方式,比如用马拖死,比如马蹄踏死!

军汉闻言,牛大已然前去打马,几个人开始绑手绑脚。再把绳索系在马鞍之上。

片刻之后,便见一个骑士拖着一具身体在郑智面前不断来回奔跑。

一声一声的哀嚎求饶,悲惨无比。

旁边看热闹的铁甲们却还爆出喝彩。

“跑起来……快点跑……”

“牛大,哈哈……你若是不会骑马,让老子来……”

“牛将军,快点跑啊……这厮还能叫唤呢……”

在马上的牛大听得军汉们催促,不断使劲打马,就如那舞台上表演之人,表演的越卖力。

甚至还有军汉低头四处寻找着地上的大小石块,寻到之后便往头前地上扔去,给被拖在地上的人造成更多的伤害。

人的嗜血与残忍,便是如此,这些厮杀军汉,见惯了血腥,甚至以此为乐,便是这种乐趣,似乎也能消解头前上阵的巨大压力。

也可蔑低着头,不敢去看,却也在暗自侥幸,侥幸自己之前没有去做傻事,侥幸自己不是那被马拖着狂奔的特古斯。

头前百十个衣着华贵的达旦贵族,更是低头不敢多看。便是头前十几个被挑选出来的部落领,多是身形抖,战战兢兢,怕自己也将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哀嚎之声越来越小,喝彩之声越来越大,道路上满是大小石块,石块上皆是血迹。

郑智忽然打眼去看也可蔑,看得也可蔑身形一震。便听郑智开口说道:“也可蔑,你说说余下这些大汗们该如何处置?”

也可蔑听得这么一问,心中纠结犹豫,真想开口求情几句,却是又说不出口,口中只道:“反叛天可汗者,必杀之!”

郑智闻言,大笑道:“哈哈……反抗天可汗者,必杀之!此语尔等当铭记于心。各自回了部落,按照某之数目,把牛羊皆送到此处来。领子嗣,皆要送到此处,某麾下的汉子们陪你们回去取。”

也可蔑闻言一愣,却是不明白郑智怎么又把余下这些贵族领都放了。心中后悔不已,只恨自己没有开口求情。若是开口求情了,那便是天大的人情了。头前那一句必杀之,显然把满场所有人都得罪了。

却是也可蔑并未多想,若是也可蔑开口求情了,郑智将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兴许在场之人依旧能活,也可蔑自己怕是就活不得多久了。郑智岂能让也可蔑得到这份天大的人情。

牛大的马终于停下来了,马后的人已经面目全非,身上的衣服早已成了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身体内的血液也几乎流干。

“回去之后,特古斯的子嗣,全部杀尽。”郑智慢慢打马回头,往远处辎重所在的地方而回,便也要安营扎寨了。

军汉们看得这一场表演,似乎被杀敌还要解恨,三五成群,反复说着刚才的事情,说得津津有味,大战之后一身的疲惫都去了个干净。

第六百一十四章 纵横于国,粘罕之悲(五千章节)

定原、定蒙两城,从东南到西北,这一条线分割了草原东北与西南的连接。蒙古人崛起之地,其实就是在草原的北边偏东的方向。

定原与定蒙两城之间,沿线必然还要有堡寨连接,定原再往西北,也还会有堡寨。

这一条线上的城池与堡寨,将来就是郑智插在草原上的利剑。只要有马,汉人的大军将世世代代沿着这条线快进出草原,再也不用担心后勤补给,不用担心迷路,进可攻到草原腹地,退可守在城池待援。

但是战争终究还是人打的,保持一支熟练足够的精锐部队,也是郑智要做的事情。

永济渠是隋朝开凿的一条运河,从燕京之南直下洛阳。一船一船的牛羊也从燕京南上船,直达大名府。

再有商人从大名府通过运河南下,到达汴梁城,汴梁城有的是钱,此时最缺的就是粮食。

汴梁作为国都,并非真的就一无是处,汴梁城的优势在在于交通便利,北可通过运河直达河北边境。南可通过汴河到达淮南淮西、江南、两浙。如果只说地理位置而言,开封汴梁也可算得是大宋朝的中心地区。

大宋朝牛羊的价格急转直下,比以往便宜了不少,却是依旧有人赚得盆满钵满,因为在草原买来的牛羊,价格实在低廉,怎么卖都能赚一大笔。独龙岗上的三家,便是赚得最多的。对于大宋之内的那些养羊来卖的农户,今年便不是一个好年景了。

这就是贸易,有人得利,也会有人失利。

羊肉,在内地州府,本来是贵族的专属,如今低廉的价格之下,许多一般家庭也能吃上几口,倒也算为民服务了。

若大宋朝是一个强力的政府,面对如此局面,第一件事情便会严禁从河北来的牛羊贩卖,以免资敌。可惜这大宋朝廷显然管不到民间广大的士族利益集团,河北与京畿的交流也不可能完全禁止。

征税兴许是朝廷唯一能让自己占点便宜的办法。官道之上,河道之上,征税的兵丁倒是不少。有手段的人自然也交不了多少税,甚至不用交税,小商小贩倒是主要的交税群体。

郑智也从草原往东而回,队伍也扩大了不少,马匹遍地,还有两万多草原的青壮汉子。

失去了大量牛羊的草原,便能遏制人口的增长,遏制部族实力的扩大,甚至还会让人口减少,今年草原的冬天,当比以往更加恶劣。郑智的攻人之计,也是顺带。

又到了归化之外的谟葛失部,谟葛失西北百多里,便是工地,城池的雏形还未出现,但是地基的挖掘已经开始。

米氏与往利的族人也到了这片草场,分了牛羊。从此便有了甘汉部与肃汉部。将来草原上的贸易,大多也会通过这两个部落。

郑智在归化关口之外,并未入关,而是安排了一些事宜,转头又往北而去,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一队铁甲骑士从南往北飞奔了好几天,终于在金国北京(辽上京)西南方的草原看到了大量的女真营帐。

完颜阿骨打就在其中,骑士入了营寨,递上了书信。

书信自然是郑智派人送来的,约阿骨打在谟葛失北方三百里处会面。阿骨打同意了此事,也给郑智回了一封信。

但是阿骨打没有来,来的是阿骨打的四弟完颜吴乞买,完颜吴乞买也将是继阿骨打之后的大金第二个皇帝。显然阿骨打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方才会让吴乞买来见郑智。显然郑智与阿骨打的缘分尽了,此生两人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双方都不过带来千余人马,这一回碰面,没有剑拨弩张,反而各自安营寨扎,没有一点战争的气氛。

两个营寨中间,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双方的士卒各自进驻其中,等候着燕王郑智与完颜吴乞买的到来。

这一次是郑智邀约对方见面,便也格外着重了一些,该准备的酒肉一样不少,郑智也先行到达了见面的地点。

陪同吴乞买一起来的是粘罕,这一点是郑智没有想到的。

两人进得营寨,见营寨之内并无旁人,只有郑智与一个下人,便也挥退了左右的护卫。

郑智起身见礼,见得粘罕,也是极为诧异,开口笑道:“粘罕,你怎么回来了?”

郑智带的下人,便也是翻译,也兼做一些伺候酒菜的事情。

粘罕听得翻译的话语,看着郑智脸上的笑意,面色并不热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答道:“耶律延禧往南逃了,应该是进入你的地盘了。”

郑智闻言一愣,看着粘罕冷淡的表情与话语口气,大概也明白了一些什么,便也不再保持多少笑意,只道:“如果耶律延禧真的入了达旦人的地盘,便也跑不了,自有人把他送来。到时候我把耶律延禧送给你。”

粘罕闻言,依旧冷淡说道:“不需要送给我了,你抓住的,便是你的。”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便也不多说,只是示意两人落座。

再次见到粘罕的场景,郑智并非没有想过,粘罕的态度,郑智也能接受。与女真打了那么惨烈的一战,两人的缘分大概也就到了尽头了。

越是心思单纯之人,便越是恩怨分明。粘罕与郑智,两人从此以后大概也不可能还是朋友。郑智也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粘罕显然也是极为气愤,当追着耶律延禧一路往南,却是被完颜阿骨打派人叫了回去,这件事情之后,粘罕才知道前因后果。才知道女真人与郑智打起来了,便是这一战,女真人损失惨重,无数并肩作战的同族子弟,从此再也见不到了。

粘罕陡然得知此事,可见内心之中的纠结与痛苦。也想起了古北关口外的那一次见面,想起了斡离不离开的时候与自己说的话语。郑智似乎变成了一个背叛朋友的人,从斡离不说郑智在向女真人示威到与女真人开战。

粘罕心中显然感受到了一种背叛。这种感觉无关对错,只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再见到郑智,粘罕却又并无多少仇恨,只是一种冷淡,这种冷淡就是划清界限的意思。却是粘罕也忍不住偷偷打量着郑智,打量着这个让女真人损失惨重的汉子。时间的英雄豪杰太少,粘罕甚至也会产生一种自己没有交错朋友的感觉,自己的这位朋友,便是这个天下少有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再次见到郑智化的粘罕,心思太多,不能平静。

郑智并没有粘罕的那么多心思,因为郑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粘罕还在人与人或者恩怨情仇的角度。郑智在与女真开战的时候,心中便想着国家民族天下,便也就做好了不想那么多个人感情的事情。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勃极烈,此番邀你前来,主要是商量一件事情。”

勃极烈,就是女真的长老会,也可以说是宰相。而今的女真人有四个勃极烈。吴乞买就是其中之一。

吴乞买端起刚刚倒满的酒,喝得一口,似乎极为享受,随即才道:“何事?草原之事?”

郑智摇了摇头,答道:“非草原之事,乃高丽之事。”

吴乞买闻言,颇为诧异,放下酒杯,又问:“高丽之事?高丽有何事?”

“某知高丽与女真多有战事,打了好多年。高丽甚至也帮过辽人,出粮出兵。此时辽人已灭,这高丽也该收拾一番才是。”郑智想高丽的事情也想了许久,此番草原定妥,便你也该给女真人找点事情做了。

未想吴乞买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高丽与大金是打了许多仗,不过如今的高丽刚刚上表称臣了,便也是服软了,高丽原来依附辽国为臣,而今又依附了大金为臣,我大金何须再起战事?”

郑智闻言面色不改,点了点头又道:“高丽一年进贡多少钱粮?”

吴乞买听得郑智话语,面色微变,口中说道:“多少钱粮倒是还未商议,不过想来只要我大金开口,高丽人也不敢不给。”

郑智也摇摇头道:“给只怕也给不得多少,某之意,此高丽合该灭之!高丽向来偏安一隅,多是蛇鼠两端。为虎作伥之时向来也给女真添了不少麻烦,而今又归附女真,他日女真若是遇到困难,这高丽人想来也不会忠诚,甚至还会落井下石。依某之间,女真如今缺的便是奴仆人口,高丽不小,人口也不少,只要攻灭其国,几百万高丽人尽皆为奴,岂不是解了女真燃眉之急?”

郑智要谈此事,必然是做了足够的准备的。女真大金,如今没了燕云十六州,便也不再是那个历史上的大金了,女真人如今的人口,即便加上所有能统治的异族,只怕也没有百万。

没有人口的女真,完颜阿骨打说的披甲百万便也是一个笑话。这一点才是女真人真正的痛点所在。

吴乞买闻言并非不动心,却是开口大笑:“哈哈……郑智,你倒是还算计,我等去打高丽了,倒是让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吴乞买能成为大金第二个皇帝,显然不是易于之辈。郑智的心思他一眼就看透了。

倒是郑智闻言也笑,并不在意吴乞买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因为郑智的心思可不止这一点,便听郑智开口道:“勃极烈,女真若是打高丽,某自然也该去打高丽。某有大船二十艘,一次可运上万兵马,半个月内便可运送四五万人从海上登6高丽。女真从北往南攻,某从南往北攻。女真向来擅长在山林中作战,高丽北部多山林,某多愿在平缓地域作战,南地多平缓。如此夹击,高丽必灭。灭辽之法,便是灭高丽之法。勃极烈以为如何?”

吴乞买闻言,笑脸一止,慢慢端起酒杯,心中便在思虑,限制女真人展的,只有人口问题。若是如历史那般女真有了燕云,人口便不在话下。如今女真没有燕云,人口就太过重要了。

也不由得吴乞买不动心。却是吴乞买也有防备,开口道:“郑智,莫不是你有何诡计?若是我大金与高丽开战,你不派大军登6,反而与高丽联合起来伐我大金,便也是个好算计!”

吴乞买话语一字一句,眼神紧盯郑智,便是想从郑智的眼神之中看到心虚。

郑智岂会心虚,开口直道:“女真与某,半斤八两,而今大宋朝廷也在防备与某。某要钱粮,高丽南方多有良田,女真要人口。利益均沾,岂不正好?若是某要与女真开战,岂有必胜之法?若是把部曲打得损失惨重,大宋朝廷岂能放过某?勃极烈自然是懂得其中道理的,便也不需某在多言。”

吴乞买听得此话,不言不语,眼神不断扫视着郑智。若是真能攻入高丽,对女真百利而无一害,游牧壮大势力的办法千古而来,都是这般。若是郑智真的如话语所说那般与女真合作攻打高丽,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利益均沾,便是个如何分的办法?可是到时候我大金与你再来一战?”吴乞买之语,依旧还是表达对郑智的不信任。就如头前宋金盟约,宋人只要燕云。郑智却出了草原,这件事情对于吴乞买来说便是郑智言而无信。吴乞买说再来一战,便也是在强调郑智言而无信。

“此番盟约,某与女真亲自订立,女真得人口之六成,某只要四成人口,地盘以高丽南京(汉城附近)一线为界,南北分之,如何?盟约某必守之,盟约之法本也是君子之约。即便勃极烈不信某,也可以想一下,某与女真,此时双方皆不想与对方开战,此便是盟约的根本所在。”郑智话语极其直白,盟约能不能遵守,实力才是根本。女真与郑智,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对方开战,那么这个盟约必然就能遵守。

郑智要与女真一起打高丽,除了因为想得到更多的钱粮以外,郑智也在谋划着女真。金国在历史上为何越打战斗力越差?享乐的氛围与精锐士卒的稀释才是重要原因。

高丽南方产的粮食,虽然总数不一定比河北多,但是郑智能征收的比例一定比河北多几倍。郑智在河北,还要让百姓生活富余。在高丽,郑智想征多少,便能征到多少,几乎可以不用考虑民生问题。这就是差别。

此时的生女真,刚从山林出来,正是能打能战的时候。几万人便可纵横天下。没有奴隶的女真人,便不会有享乐的条件,有了足够的奴隶,这些女真人才能坐着享受。当人学会了享受,特别是当游牧民族学会了享受,战斗力就会大大削弱。

有了人口的金国,第一件事情便是大肆扩张军队的数量,大量的高丽人到时候必然充斥在女真大军之中,大军的战斗力便会越来越差。高丽人,从不善战,永远都是被人侵略的对象。

女真此时看似有钱,却是缺少物资供应。女真看似能战,但是女真人的战斗力都是天生的,对于军队的训练以及管理都毫无经验,甚至对真正的后勤供应都没有多少经验。庞大的军队到时候必然不是金国的倚仗,相反还会变成金国的累赘,经济上的累赘,作战中的累赘。

这一点并非郑智异想天开,而是历史的证明。一两万生女真带着两三万杂兵,便能直入大宋,抓回两个大宋皇帝。但是后来多了好几倍的兵力,反而被岳飞打得丢盔弃甲。主要也有因为士卒素质急剧下降的原因。

金国国内,更因为低下的生产力与突然得到的无数贵重金属,造成巨大的通货膨胀,给普通士兵放的军饷都要用车去拉,一车的钱还买不到什么东西。钱并非越多越好,并非金山银山就是富庶,经济最基本的道理就是合适的价格有合适的物资可以交换。物资缺乏的社会,再多的金山银山,也只是通货不断膨胀而已。

郑智也不怕女真人口增多,女真掳掠的人口再多,也不及河北燕云的十分之一,实在算不得什么。郑智要把一个精壮的女真汉子变成一个臃肿的大胖子。

还有一点便是郑智不会派部曲登6高丽,郑智在高丽外海,还有百万嗷嗷待哺的党项人,足够肆虐高丽南方。郑智显然不想让麾下的精兵悍将消耗在高丽人身上。但是女真人继续作战,便会让真正精锐的士卒越来越少。这将也是郑智将来面对女真人的优势所在。

郑智还要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郑智的地盘,有钱粮,有人才,有生产力,有训练管理军队的成熟经验,有足够多优良兵员。这一切都是女真人不能比的。只要有时间,双方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吴乞买想了许久,又与粘罕对视几眼,端着酒杯喝了好几口。显然此时粘罕还没有权利去决定些什么,但是粘罕的眼中多出了一些期盼。

郑智也端起酒杯与之示意,同饮了几杯。

帐篷之内,并无交谈之声,只有下人倒酒的声音。

便听吴乞买开口说道:“大金要七成的高丽人口。”

郑智闻言一笑,只道:“某也要人来种田,六成五的人口,一言为定。”

吴乞买闻言站起身来,往帐外大喊:“唤文书过来,把某的印鉴也带上。”

吴乞买一语,无不显示出这个汉子如今在大金国内一言九鼎。完全可以代表阿骨打。

郑智也站起身来,往帐外说得几语。

此番大事已定,郑智又抬杯去敬粘罕,此时粘罕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勉强有了一点笑意来回应郑智。

国家纵横之道,似乎真容不得多少个人感情。郑智心中,面对粘罕,多少也有些悲哀。

第六百一十五章 可喜可贺,普天同庆

盟约很简单,双方也没有更多的交集,相隔一两里地的两个营寨,第二日大早连互相告别都没有,便各奔南北。

以后的书信也不会再从草原这条线来往,古北关口,才是女真与燕云最近的道路。

大金国还沉浸在灭亡辽国的喜悦之中,也在获得无数战利品的喜悦之中。不论是阿骨打还是吴乞买,对于高丽之战,也只想着会获得无数的战利品与奴隶人口。

似乎并未去想这些奴隶与人口该用什么来养活。游牧渔猎,从来都养不活大量的人口,唯有农耕才能解决大量人口的粮食问题,这个时代的辽东,又有几亩耕地?

郑智显然是有先见之明的,也看到了这个问题所在。养不活的后果就是对外扩张,没有其他办法,大金对外扩张的方向除了燕云,已然没有选择。

无数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高丽奴隶,将会是郑智在战场上面对的敌人。即便女真人收拢无数的战马,这些高丽人也不可能立刻就能在马背上奔驰拉弓。

身为大奴隶主的女真人,大概也还未预料到那时候的战场将会是一个什么情况。

郑智回到了燕京,在燕京待得不久,又往河间而回,吴用却是留在了燕京。

夏天的脚步也近了,铁甲穿在身上格外的热,阳光一晒,让人难以忍受。要说铁甲这种东西,冬日冻彻心扉,夏日炙烤之后能煎鸡蛋。实在不是一个好东西。

两万多从草原来的汉子,一万多新招的党项青壮,却是披上了甲胄,在河间城外的烈日之下站得笔直。

教官提着马鞭来回巡视,皮鞭抽打在手背或者腿脚后面无甲之处,便是哀嚎,哀嚎之下也就更加站得笔直。

从草原带回来的健马。不断沿着官道往南方送去。直有三万之多。

鲁达更是每日亲自在校场之上督导,一个一个的沧州步卒开始爬上马背,战战兢兢,轻轻拍打着马腹,示意马匹尽量走得慢一些。

方石头第一次看到属于自己的马,终于有一匹属于自己的健马,再也不用去羡慕别人,脸上的兴奋与喜悦难以遏制。

虽然面前这匹马显得矮小了一些,不如党项马高大,但是看这健马的大腿之处,肌肉更加达,便也知道这匹马的必然比高大的党项马要更加有耐力。

方石头牵着这匹属于他的马,站好队列,一排过去几十号人,皆是如此。

头前的教官开始慢慢介绍着马匹的一些基本要点,如何安装马鞍,既要保证马鞍不能滑动,又要保证马鞍不能太紧,以免把马匹勒得难受。

如何查看马蹄铁在什么状况下要及时更换,如何注意自己马的跑动习惯,即时现那一条腿更加受力,便也要多注意马蹄铁的状况,以免马匹四条腿高低不一致。

如何喂食,该怎么搭配事物。如何现马匹的不良情况,马匹的什么表现是生病了。

如何为马匹进行洗刷,如何跟马匹建立感情。

基础的东西说完,教官便亲自上马,来回奔驰两趟,再到人群之前,指着马镫之处大声说道:“诸位注意,脚在马镫之内,不可太前,也不可太后。以前脚掌踩踏马镫最为合适,如此主要是避免坠马之时脚被马镫卡住,若是脚被马镫卡住,那便会被马匹一支拖行。坠马之时,第一件事就是与马匹脱离,避免被拖行,更要避免被踩踏。可明白。”

“明白!”方石头随着所有人大声回答,脑中不断去记教官所教导的知识。

“记住,马匹上坡之时,在马背上一定要把身体前倾,如此马步才稳,也能让马省力。马匹下坡之时,尔等当稍稍后倾,如此重心向后,避免马匹跌滑……”

“骑马之时,双腿用力夹紧马腹,身体微微前倾,腰部保持平衡。若是在险要时刻,马匹不听使唤了,便更要伏低姿态,甚至可以抓住鬃毛,不要一味大力拉缰绳,缰绳要稍微轻一点去拉。如此也是避免马匹吃痛跑得更快。”

教官事无巨细,慢慢教导着这些将来纵横沙场的汉人骑兵们习练骑术。先能骑,后能奔,再才是骑马拉弓,然后马上作战。最后方是阵列集结与冲锋。

对于一个世代农耕的汉人来说,骑马作战实在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科学的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

组建大规模的汉人骑兵,耗费的人力物力实在太大。但是郑智更知道汉人骑兵是必须要大力展的,不论多大的代价也要展。

方石头也慢慢爬上了马背,尝试着控制马匹四处走动。

远方一骑快马飞奔而来,一直到得方石头面前,方才勒马急停,吓得方石头连忙抱紧马的脖颈,生怕座下的健马受了惊吓。好在健马纯熟,把脚步停得稳稳。

“你可是方石头?”来人开口问道。

“卑职正是方石头。”方石头一脸疑惑答道。

来人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方石头,开口说道:“某乃大将军府下亲兵,你考过了,明日大早到大将军府集合,北去河间讲武学堂入学。”

方石头闻言大喜,双手不自觉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口中大喊:“多谢多谢,哈哈……本以为这一次没戏了,未想还真考过了……”

便是方石头几句话语,马蹄也左右轻动几下,人已从马背之上栽倒下来。

看得鲁达的亲兵满脸是笑,口中笑道:“你这骑术差得太远了,得好好练,快起来吧,文书给你。”

这人说完便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书。

方石头一脸尴尬连忙爬起,擦了擦脸上的泥土,伸手去接,口中也道:“见笑见笑……”

马背上的汉子点了点头,已然打马转向:“某先走了,还要去通知其他人。”

“慢走慢走……”方石头还是一脸的尴尬,慢慢打开文书,一字一句读了起来,十个字倒是有五个不认识。不过方石头能认出其中一些字,已然是最近在大名府闲暇之时花费了很大的功夫了。

方石头左右看了看,捡起缰绳,一手拉马,一手举起文书,便奔了起来,口中大喊:“哈哈……等老子回来,便是你们的都头了,兴许是你们的指挥使……”

左右皆是战战兢兢打马的军汉,闻言又战战兢兢翻下马背,围了过来。

“快读来听听……快快……”

“早知道我也跟你一起去学字了……”

“快读来与大伙听听……”

方石头笑着扬起了头,展开文书,上面鲜红大印极为显眼,便听方石头开口去读:“兹……后厢前军八营四队方石头……”

方石头读了这里,已然卡住了,眼神一转,便接着读道:“考过了……考试……可以到……河间府去上讲武学堂……毕业之后可以升官……大喜之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普天同庆……”

便听方石头煞有介事一通编,旁边的军汉大多面面相觑,军汉们不认得字,却是也多听过宣读军令文书一类的东西,哪里是这种可以升官、可喜可贺、普天同庆的。

“方石头,你到底认不认识啊,瞎说一通。”

“是啊,文书上真是这么写的?”

便听方石头指着文书末尾说道:“可不就是这么写的,你看着最后还有落款呢,燕王府令,你们看,看这两个字,燕、王,最后一个字就是军令的令。”

左右之人闻言半信半疑,却也是点了点头,看起来当真就是这么回事,别的字众人不认得,这个“燕”字倒是都认识,那旗杆之上便有这个字,每日都看得到。

方石头见得左右之人连连点头,便也大气一松,算是糊弄过去了。

此时便听一个汉子大喊一声:“方石头,听闻你要上讲武学堂了?把文书拿来给老子看一下。”

众人闻声回头,一人打马在人群之外,正是营指挥使。

众人见礼之后,方石头一脸兴奋把文书递了过去。

一个汉子似乎并不相信方石头,开口大喊:“指挥使,你给大伙读一下。”

便听从西军出来的这位指挥使看了看众人,开口读道:“兹讲武学堂再开,转怀化大将军鲁达,后厢前军八营四队方石头,三立战功,笔试合格,特调五月廿一于河间府准时入学,不得有误。燕王府令!”

便是话音一落,四周皆是哄堂大笑,都在对方石头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

指挥使递过文书,看着众人大笑,不明所以。

便见方石头接过文书,牵着马匹就走,满脸通红,回头还气愤一语:“都笑甚笑,老子还认得许多字,你们一个都不认识,还笑。晚上的酒不请了……”

说完方石头加快脚步就走。

便听身后有人大喊:“哈哈……你不请酒便罢了,我等请你吃就是……”

方石头也不回头,口中还道:“不吃不吃,老子一个人吃。”

众人便也追了上来,七手八脚竟把方石头抬了起来,一边大笑出言去笑话方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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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六章 朕还要画一幅《千军万马》图

冬小麦已经开始收割,河北各地府衙都在忙碌着税收之事,各地皆是府库大开。

税收之外,府衙之处也收购着百姓多余的粮食,价格公道,现钱交割。

官道之上,一队一队的大车载着粮食往北而去,到河间,到燕京。一部分往西入草原,一部分到各处关口。

燕云的粮食过得十天半个月也要大量收割了,到时候也不需要河北运送。

东京城内,缺粮的事情也得到了缓解,粮食价格虽然还比较高,却是也下降了许多。东京城也慢慢开始繁华起来,出城谋生的人也一批一批回到城内。

大宋朝看起来又是一片繁荣景象,提着钱袋出门的达官贵人依旧乐在其中。

种师道依旧到了淮南濠州,城外到处都是简易的窝棚,住着无数从淮西而来的难民。这些难民。

如今的淮西,出逃之人越来越多。这也是大战久而未决的后遗症。

一座一座的城池被围困,却是这围困之兵一共才四万不到,许多城池之外不过三四千号西军汉子,便也围不住这些城池。

城池之内的贼军缺了口粮,便也会出城来抢夺。也就逼得人远走他乡。

许多事请当真不能看细节。不论西军的汉子们怎么努力剿匪,只要不攻城,城内的贼寇虽然不敢出城来与西军对决,却是也仗着城池以为安稳。夜里便有一些人摸出来寻找粮食物资。

摸出来的人也有许多倒霉的,被躲避在暗处的西军汉子逮个正着,小命不保。便也有许多幸运的,背着东西回到城内,也有一顿大鱼大肉。

折可求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是就不攻城,往东京去的书信,大多都是士卒缺粮,又无饷银,无心作战,城高难攻,战事难以推进。若是朝廷催得急了,折可求也会拿下一两个县城之类,然后去信东京报捷,报捷之后,便是攻城之下损失惨重,军心不稳,哗变逃散无数,在此催促东京钱粮。

招兵大旗竖立在濠州四门之外,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汉子争先恐后上来报名,只为换取一些口粮养活自己与家人。

兴许这也是种师道想要看到的场景,却是这场景又不是种师道愿意看到的。

濠州城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连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都看不到一个。只因为太上皇赵佶在濠州城内,不能让这些刁民贱众冲撞了太上皇。

种师道入得一处大宅之内拜见赵佶。

赵佶就坐在一个大厅中央的一把太师椅上,种师道拜下之后,赵佶连忙上前来扶,口中说道:“种卿此来,朕不胜欣喜,能再见种卿,实在可喜可贺。”

种师道慢慢起身,看了看眼前的赵佶,犹记得当初在宝座之上的赵佶,大怒不止,几言之间,便把手握重兵的种家二人圈在东京城内,不得出城。

而今的赵佶,依然一身龙袍,却是也不复当初的意气风,两鬓已白,面色憔悴。眉宇之间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愁。

诺大的国家,繁华的盛世,本都在赵佶一手掌控。却是赵佶自己也没有弄明白,为何眨眼之间,自己会落到这般地步。

“臣能再见太上皇陛下,也是臣之荣幸。臣此来,主要是为招兵讨贼。而今淮南流民几十万,招得十万大军,操练精兵,北上剿灭郑智。定要还我大宋朗朗河山。只要剿灭郑智,燕云也当回归故国,如此便是那汉唐盛世,陛下之名,也当流传千古。”种师道躬身身形,慢慢说道,便是心中知晓,面前这位太上皇,还将是这大宋朝的皇帝陛下。

练兵之事,剿贼之事,将来还会是面前这位太上皇一言而决。如今这个机会,种师道也想跟赵佶拉进关系,得到真正的信任,避免当初的事情再生。

赵佶闻言,连道几声:“好,好,此事极好。既能解决淮西流民之事,又能再聚强兵剿贼。好事,好事啊。朕之子,看来也是个圣明之君。”

赵佶口中说着好,心中却也有无限唏嘘,大宋朝似乎依旧还是大宋朝,换了皇帝也依旧能顺利运行。

种师道已然从赵佶脸上看出了他内心的悲哀,慢慢从怀中拿出一份圣旨与一份书信,递到面前,开口说道:“陛下请看,圣旨乃是皇帝亲笔,是给老臣的。书信也是皇帝亲笔,乃是给太上皇的。此来濠州,招兵乃是其一,其二便是此事。”

赵佶面带疑惑接过,展开之后看得许久,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潜意识里愿意去相信这一封感人肺腑的退位让贤的书信,却是理智里又有怀疑。如今的赵佶,已然不是当初的赵佶,人性的复杂,赵佶也真正见识了几番,便也不可能是一封书信就能说服的。

“陛下,太子向来纯善,对陛下更是从未有多忤逆。而今国家多有危难,为国家,为社稷,陛下也该回朝处理这些棘手之事。此番太子愿意退位,实乃大孝大义,更是为江山基业。如此父子同心同德,何愁家国不宁?”种师道心中当真多有感动,感动人子孝义无私,感动人父教导有方。便是种师道的称呼上也有变化,赵桓已然又成了太子。

赵佶看了看种师道,拿起书信又读了一次,慢慢坐下身形,也示意种师道落座。

便听赵佶开口问道:“种卿此来,什么时候回京?”

“回禀陛下,臣打算招了五万人便先行操练月余,招满十万就启程北上。到得东京再行操练,有得十万精兵,才可与郑智争锋。”种师道开口答道,也在与皇帝陛下赵佶解释。

“郑智当真如此势大?”赵佶又问。

“陛下,郑智兵威之盛,古今少有。其麾下不止有西军强兵,还练有几万铁甲,还有党项骑兵为其卖命,如今只怕还有草原上的达旦人为其驱策。将来战阵之上,只怕是几万骑兵来去纵横。难以匹敌啊……”种师道对于军事上的事情,从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赵佶闻言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唉……最近朕想了许多,想当初种卿与西北御党项大敌,想当初郑智过拒马河攻入辽国腹地。如今已有结局,便是这些结局,无不证明朕当初是错的。党项已灭,辽国也亡。朕从未上过军阵,却是偏听偏信,不听将帅之言,非要听那些文人之言。后悔晚矣……”

赵佶话语后悔不已,听得种师道更是涕泪俱下,一个皇帝当面认错,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份恩德。

“陛下,往事已矣,臣心中从未怪罪过陛下。即便天子有错,也是天子身边的臣子奸佞,蒙蔽了圣意。而今西夏与辽国皆亡。面前不过一个郑智而已,郑智兵威再盛,臣也有御敌之策,陛下放心,我大宋必然千秋万代,强盛繁华。”种师道一边说话,一边抹着眼泪。老臣之心,必是鞠躬尽瘁。

赵佶能在此时说自己错了,兴许也是真有反思。更多的也是在拉拢种师道的心。赵佶也知道种师道麾下将有十万大军,十万大军意味着什么?十万大军就意味着赵佶能稳坐龙椅。

“郑智如此兵威,不知种卿可否详谈御敌之策?”赵佶语气已然是商量的语气,更是放低姿态的问话。

“这是自然,御敌之策岂能不禀奏陛下。郑智骑兵强横,如当初党项一般。但是西军对党项,胜多败少。其中最主要的战术就是倚仗坚城而守,敌打不破城池自然退去,此时便可往前推进。与郑智战,便也可用此法,坚城而守,防守反击。只要守住城池,郑智屡屡受挫,必然一退再退,军心涣散之下,便是机会。”种师道慢慢解释着,以前种师道从来没有这种机会与赵佶面对面解释着作战方略。也造成了临阵换帅之事。如今种师道也是吃一堑长一智。

赵佶闻言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种卿可否早日北上回京?”

赵佶此时这些话语,便也是为了这最后一问。试探了种师道的态度之后,赵佶已然心安不少,回京的顾忌便也少了许多。如今郑智的问题种师道也说了可行的解决之法。

赵佶心中的担忧,已然去了大半,少了担忧,赵佶便也只想快点回东京去。便是种师道招兵的事情,赵佶都好了几分注重。

种师道闻言一愣,也明白赵佶有些迫不及待了,思虑片刻,答道:“陛下,早点回京也未尝不可,招满五万人,操练月余之后,便也可先行回京。兵刃甲胄军备多在东京,军粮也在东京,回京操练必是事倍功半。淮南新招的兵丁,只需让当地衙门源源不断送到东京即可。”

赵佶听得种师道话语,连忙又问:“如此,多久可以启程?”

“城外招兵之处人满为患,以此推算,两月左右,便可启程北上。”种师道答道。

赵佶闻言面色已然有笑,开口道:“好,两月之后,朕便随你回东京去。”

种师道闻言又躬身行礼,口中说道:“臣这就去操持招兵之事,尽快随陛下启程北上。”

赵佶也不再多说,只道:“种卿先去忙,晚间来此,朕备下酒菜等候,今夜与种卿一醉方休。”

种师道闻言直感觉心中暖暖的,又拜了拜,答道:“多谢陛下恩典!”

说完种师道慢慢退后,赵佶却是上前来送。

待得种师道离开之后,赵佶心情大好,开口喊道:“来人,备笔墨,许久未作画了,今日便也画一幅《万里江山图》。”

左右随行太监连忙去准备笔墨。

却听赵佶又笑道:“朕还要画一幅《千军万马》图。”

第六百一十七章 开疆拓土,狗贼

河间城离沧州毗邻,从河间府城到沧州清池城,一百五十里地,马步慢行,一天可到。

郑智从河间归来,心中已然在考虑把王府迁移到河间的事情,河间府如今便是燕云与河北的中心,许多公务皆在河间府,王府在河间府办公显然是更为合适的。

但是王府迁移之事也没有那么简单,涉及到方方面面,几个衙门及衙门里的官吏家眷。府库里的军备钱粮,城外的造作厂。

还有军中家属,军汉家属人数太多,到得河间府,需要很大一笔的钱财方能安置,这还是只论西军汉子的家属以及一些军官,若是沧州士卒的许多家属也要迁移,那便是更加麻烦的事情了。

所以郑智也在犹豫之中。

郑智到得王府门口,便看到老胡一脸笑意坐在王府门口之外,一把摇椅慢慢轻摇,老胡在摇椅之上也是摇头晃脑,左右还围坐了几个老汉,多是缺胳膊少腿之人。

几人正在围坐谈笑,王府大门口的卫兵倒是站得笔直,如今这站哨已然不是这些老卒了,王府下面的士卒已然足够用。这些老卒们多围着王府居住,没事就聚在王府附近,便也算颐养天年。

见得远处一队健马铁甲而来,众人抬头看了过去,便见郑智打马在前。众人连忙起身站好,等候拜见。

郑智看得远处这些老汉,已然提前下马。老汉们躬身行礼拜见。

“老胡,何事这么开心?”郑智看得老胡一脸春风得意,开口打趣道。

老胡闻言凑到头前,已然眉飞色舞,口中直道:“殿下,我老胡有孙子了,一个大胖小子,要说这党项公主的身子骨,着实是好,八斤多也给生下来了,毫不费力。头前看着那么大的肚子,我还担心呢,未想如此顺利。”

郑智闻言,看着老胡满脸的笑意,心情大好,心中也为老胡开心,笑道:“好,这媳妇不错,此番小胡也回来了,当再生一个。”

老胡闻言点了点头,笑着脸说道:“殿下,我老胡也不识几个大字,这取名之事,还请殿下帮帮忙……”

“这有何难!”郑智显然不会拒绝,应下之后,想得片刻,又道:“你叫胡精忠,儿子叫胡报国,孙子嘛,就叫胡开疆,再生一个就叫胡拓土。你看如何?”

开疆拓土,显然也是郑智心中所想,也下意识说了出来。

“多谢殿下,开疆拓土,这名字好,极好。”老胡闻言大喜。

却是老胡话音刚落,身旁一个只有一条手臂的老汉连忙也笑着凑上前来,口中也道:“殿下,小的也有个孙子,殿下可否也帮着取个名字。”

便是老胡闻言,伸手赶得两下,口中笑道:“去去,一边去,你孙子都五岁了吧,不是叫做张木生吗?还取个什么名字?”

“你孙子让殿下取个名字,我孙子当也让殿下取个名字。”断臂的老汉拉开老胡的手臂一本正经说道。

郑智闻言,也笑了笑道:“木生这个名字倒是不错,想来是请人算了一卦,缺了木便叫了木生。挺好,不需改了。”

便是郑智话语一出,断臂的老汉面色有些遗憾。

却听郑智又道:“你孙子今年五岁?凯儿今年也是五岁多,马上六岁了。不如让你孙儿随着凯儿一起读书习武如何?以后两人长大成人,也有个照应。”

断臂老汉闻言,遗憾之色尽去,口中大喜道:“好好,但凭殿下吩咐。能陪赵王殿下读书习武,便是木生的福气。”

郑智本也是临时起意,想着给郑凯整个伙伴,却是此时又有了打算,回头喊道:“度文。”

周度文连忙上前拿出纸笔,如今吴用在燕京,这些记录命令的事情暂时就由周度文来做了。

“度文记一下,在讲武学堂之旁,建立一个少年学堂,教习经义典籍,也教习武艺骑射。军中都头以上军将的嫡系子孙,皆可免费入学。十五岁者可以参加毕业考,考过者,若是从军,可直接为中队头。”郑智此举,已然就是为军队储备人才了,中队头也是十人之长。

周度文快记录着。左右老汉皆是大喜,家中子弟能免费习文习武,便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入伍直接为军官,便更好不过了。

这已然是少年军校了,教习文武,将来大概也会多一些科目。

郑智如此,显然也还有一点自己的小私心。这郑凯怕是“在劫难逃”,隐姓埋名之下,大概也会是这少年学堂的学生。郑智在马背之上得的权势,将来郑凯要想得势,必然也少不得马背上的支持。

这少年学堂,便是郑凯将来最大的支持。

郑智与一众老汉闲谈许久,问了一些琐碎之事,方才入得王府之内。

郑凯最近倒是逍遥了许多,李纲去了河间,郑凯的手掌又长得白白嫩嫩了。倒是每日习武不辍,老胡甚至亲手削了一把小竹努给他,府中的猫狗之类,都倒了大霉,虽然弩箭无簇,威力不大,不能真伤到这些猫狗,却是也被射得四处逃散不止。

郑智刚一入前府,便见有鸟大汉提着小竹弩追击着一条大狗,身后几个小厮丫鬟迈腿跟随。

便听大汉喊道:“本将军今日要你狗命!”

郑智看得大笑不止,那有鸟大汉胯下还有一根木棍,一手拿棍,一手持弩,口中不断有打马之声,自己也是一蹦一跳做了个打马奔驰的架势。

“哇呀呀……看某百步穿杨!”郑凯架势十足,飞身而起,手中竹弩已出,羽箭飞驰而去,便是要取一条狗命。

大狗何其灵活,岂能被人轻易取了小命,转眼躲到一根柱子之后,羽箭射空。

便看有鸟大汉气呼呼坐在地上,用脚顶住弩臂,奋力拉着弓弦。五岁少儿,便是这小小竹弩,也要用尽全身力气方能拉到扳机之上。

“狗贼休要逃窜!驾……”郑凯再起,“健马”又是飞驰,追逐狗贼而去。

王府前院,皆是来往官吏,都往两边行廊而走,也不从院子穿行,免得挡了赵王殿下追击狗贼的道理。却是也个个大笑不止,觉得着实有趣。

郑智刚入大门,郑凯浑然不觉,看得左右廊道之人皆是躬身行礼,郑凯方才转头去看,看到一脸笑意进门来的郑智,开口又是大喊:“父亲回来得正是时候,快快帮我追击那狗贼,必要置它于死地!”

郑智闻言也是大笑,口中随意说道:“凯儿,你追着这狗大骂狗贼,却是不知这狗到底偷了什么东西,方才遭此大祸!”

郑凯闻言一愣,眼睛一转,答道:“父亲,这狗每日在府中光吃饭不做事,懒懒散散,岂不就是贼!”

“你怎知道他每天只吃饭不做事?白日里它吃饭懒散,夜里你睡去了,他便睁眼盯着府内一举一动,若有贼人来,必是它第一个现,即便是院外有行人路过,它也在半夜里吠叫不止。岂能是狗贼,某看它是忠心耿耿。”郑智边往郑凯走去,边笑道。

郑凯闻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父亲,看来我真是冤枉它了,夜里还真能听到它吠叫。”

郑智已然走近,一把捞起郑凯架在了肩膀之上,笑道:“弓弩兵刃皆是对敌人的东西,对待朋友,必然不能刀兵相向。你今日因为玩乐用弩射它,它日后必然见到你就躲,你便也就失去了它,实在不妥。”

“狗不能射,府中的猫也常常抓到老鼠,便是也不能射了。那该去射什么?”郑凯坐在郑智的肩膀之上,煞有介事的思考。

“射敌人,谁是你的敌人,便射谁!”郑智忽然也一本正经而答。

“哦,可是我没有敌人……”

“以后就会有敌人了。”郑智说完此语,加快脚步往内衙而去,便是家中妻妾,多有思念。

肩膀上的有鸟大汉,却还在用自己小小的脑袋煞有介事的思考。

沧州清池往东南的大道之上,燕王麾下铁骑千余,正在狂奔。东南而下便是青州,青州属于京东东路,北是河北棣州、沧州,西是齐州兖州,东便是山东半岛。

青州扼守半岛入口,乃真正的半岛门户之地。

本来青州不属于燕王辖地。而今似乎已然被郑智看上了。

千余铁骑,领头的便是秦明,郑智许过他青州知府慕容彦达的性命,而今也到了要兑现的时候。

青州州城在益都,益都这个地名用了几千年,据考据已有四千多年,一直用到后世,比青州这个地名更加久远。华夏九州,青州便是其中之一,而今的青州,已然越来越小,地盘只有沧州的一半不到。

但是青州的重要性,便也就是山东半岛的咽喉所在,得了青州,半岛便也是囊中之物。

秦明早就等待着这一天,甚至秦明都有些怀疑郑智是不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却是这次回到沧州,秦明突然接到了军令,命其南下青州,占据青州城池。

显然郑智不是安分之人,北抗女真,南御大宋。郑智手脚越来越快,从来不坐着等候,皆是锐意进取。腹背有敌,便也容不的郑智慢慢等候了,山东半岛多是良港,比渤海湾之内更加便捷,不论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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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南下的秦明,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秦明算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悲惨之人,本是这青州兵马统制,也算是不小的官职,自身也有过人的武艺,受人敬重。

却是被愚蠢的知府慕容彦达杀了全家,只因为宋江一个破绽百出的嫁祸,秦明全家尽亡,只身无奈上了梁山。秦明之所以会上梁山,显然也是想留得一命去找那慕容彦达报仇雪恨。

郑智曾在独龙岗上许诺过秦明,便是把这慕容彦达的性命许给了秦明。

铁骑快,不得第三日,秦明已然就到得青州州城之下,看着面前这座熟悉的城池,看着城门口慌乱的人群,心中忽然觉得堵得慌。

这种感觉,既不是伤感,也并非伤心,也不是难过。

秦明勒马止步,抬头看着城头。左右士卒飞奔往前,便是去占城门。

唯有秦明驻足不前,眼前浮现出的一幕幕,让秦明心中绞痛不已。最后一次见到这座城池,城头之上便是秦明的一家老小,人头便是从城头上滚落而下。

秦明向来是一个少言寡语之人,经历了这么一件事,让秦明变得越加的沉闷,甚至从不主动开口说话。上得战阵的秦明,也越加凶狠。

如今宋江已死,秦明的仇人便也只有城内的慕容彦达,兴许让慕容彦达的人头也从城头之上滚落下来,才能稍稍告慰一下秦明绞痛的内心。

无数铁甲快马冲向城门,城门之下的人群与兵丁,多来不及躲避,城门也来不及关闭。

这大宋朝的州府城池,百多年都不在战争的状况之内,当年贼寇来犯,也是秦明率兵出城而战。

秦明驻足许久,方才打马入城。

城内早已鸡飞狗跳,甚至城内之人都还不知这些铁甲来自何处。

慕容彦达还在衙门之内,午后时分,吃了午饭,便也正是休憩的时候。

秦明轻车熟路,也不需人指引,一路快马就到了府衙,城内的兵丁,甚至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这些纵马过街的铁骑,连兵器都没有出鞘。

秦明到得府衙之外,翻身下马,转身看得一眼,便也看到了自己原先的宅子,那里有太多的欢声笑语,子女绕膝,妻妾私语。

看得秦明久久没有回头,看得秦明甚至出现了一些幻觉一般。幻觉之中,秦明面色都出现了微微的笑意。

一个声音打破了秦明的幻想:“尔等是何处的军将,前来拜见知府,可带了调动的文书?”

守门的衙差也在状况之外,知道面前这些骑马的军汉不是本地的,却是也没有多想,态度之上,也并未有多少尊敬,便也是与往常一样例行公事。

秦明此时方才转过头来,慢慢抬起头轻声开口道:“慕容知府可在府中?”

“知府自是在府中,且先把你的公文给我,便也才好拜见。”衙差开口说道,语气上稍稍缓和了一点,却是看得面前之人有几分眼熟。

秦明闻言,往前走得几步,便是这么迈步要进府衙,公文之类的自是没有。

那衙差连忙上前来拦,口中还道:“此乃知府衙门重地,不得擅闯。”

秦明抬眼看了看面前阻拦自己的人,口中低沉:“看来尔等是把我忘记了……忘记了这青州还有一笔血债!”

一队一队的铁甲士卒停好马匹,下马上前,已然到了秦明身后。

军汉们已然动手,几个衙差瞬间便被军汉们推到了左右。

便听衙差大喊:“岂有此理,知府衙门之地,岂容尔等军汉无礼。”

秦明也不说话,只是迈步往前直入。

一队一队的铁甲从衙门口冲了进来,比秦明的脚步更快,如狼似虎往衙门里横冲直撞,四处都是话语呵斥之声,却也听得有人挨打哀嚎。

秦明便是如此一言不,慢慢往里而去。这府衙的陈设与格局,与秦明记忆之中没有一点变化。秦明在这座衙门里办了十多年的差,经历了三任知府,与慕容彦达也共事过两年多。

而今秦明年过四十,儿子本该早已成人,如今也该娶妻生子,女儿也该开始挑选门当户对的夫家了。

奈何一切都成了梦幻,午夜睡梦便是秦明最幸福的时候,总能梦到这些嫁娶之事。梦回之时,泪沾满襟。唯有战阵杀戮才能让秦明宣泄许多。

慕容彦达穿着便服,刚刚消化了一下中午的食物,准备在榻上小憩片刻,听得前衙大呼小叫,一脸不耐烦从内衙之中走了出来。

开口便是大骂:“哪个腌弄得衙门里鸡飞狗跳的,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古语如此,一个县官就有权利让人家破人亡,一个知府便有权利让人满门抄斩。可见这些地方官员的权利之大。

便是慕容彦达话语说完,左右回廊之上冲出不少铁甲,便往慕容彦达围了过来。

便听一个军汉开口喝问:“你可是慕容彦达?”

慕容彦达倒是并不惧怕,开口道:“老夫便是慕容彦达,尔等是何人?岂敢在此造次?”

军汉闻言,却是又退了回去,并不多说,而是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往内衙而入。

慕容彦达见得左右军汉皆往内衙而入,口中大喊:“大胆!谁允许你们进内衙的?”

却是这些军汉充耳不闻,没有人去理会这位知府。

内衙之中冲出几个小厮,本欲上前来理论,却是被拳脚几番,打到了一边。

慕容彦达此时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开口又问:“尔等是奉了谁的命令,敢在此处肆意妄为?”

依旧无人应答话语,从两边回廊过来的军汉却是越来越多。

秦明走了过来,一眼就认出了慕容彦达,便看秦明全身一震,开口说道:“慕容知府,你可还记得我?”

慕容彦达寻声打眼去看,看得片刻,面色大惊,口中说道:“秦明,你是秦明,你不是随那反贼宋江入了梁山吗?你们这些反贼不是已被燕王剿灭了吗?”

秦明迈步往前走得几步,冷言说道:“倒是让慕容知府失望了,兴许我早该死了,奈何天可怜见,容得我活到今天来寻你。”

慕容彦达瞪大着眼睛连连后退几步,口中大喊:“反贼秦明,你好大的胆子,苟活一命,不想着寻个地方苟延残喘,却还敢出现在本府面前。岂不知如今燕王兵威,便是你有这些手下,也保不住你这反贼的狗命。”

慕容彦达显然有些眼力,看得秦明左右皆是铁甲,也知这秦明如今势力不小,梁山本就是燕王郑智剿灭的,而今慕容彦达能搬出来吓唬秦明的,便也是郑智了。

秦明闻言忽然大笑起来:“哈哈……若不是燕王殿下,我也不可能今日能在此处见你。燕王要青州城池,我要你的狗命。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巧合?”

便是秦明一语,吓得慕容彦达连连退后,跌落在地。便听慕容彦达口中又道:“原来你是投了那反王郑智,难怪如此,一丘之貉,自然狼狈为奸。秦明,你之前身为青州兵马总管,却是勾结反贼宋江为祸。而今又在反王郑智麾下效力。可知如今官家在东京聚得百万兵将,来日北上之时,必是尔等末日。你若是想要活命,今日何不带着这些军汉重新投得本府麾下,本府念着与你旧日相识,也可在朝廷之上为你谋一番功勋。如何?”

慕容彦达显然知道自己到了生死关口,却是也在想着如何活命。

秦明听得连连笑:“哈哈……慕容知府,若是当初你有今日聪明,便也不会让宋江把我陷害了。我倒是不信你这天下还有人是燕王殿下的对手,从契丹到女真,从达旦到东京,这天下能败燕王者,当真还未生出来。”

话语一完,秦明面色狰狞,上前一把揪住慕容彦达,便往外拖行。长刀已经拔出,若不是秦明想把慕容彦达拖到城头之上再杀,此时必然是手起刀落。

军汉们从内衙之中抓出慕容彦达的家小,便也往城头而去。

慕容彦达软硬不成,被秦明倒拖着往外走,心中又生机智,口中大喊:“秦明,若当初你真是被陷害的,也不能怪我啊,都是那宋江阴谋,你也合该去找宋江报仇啊。何以来寻我……”

“宋江陷害在前,你杀我全家在后。宋江已死,而今轮到你了。某也将杀你全家,以慰我家小在天之灵。”说完秦明迈步飞奔而去,身后拖着一个人却如无物一般。

此时慕容彦达已然黔驴技穷,口中大喊:“饶命啊,此事错不在我,皆在那反贼宋江。饶命啊……”

秦明哪里听得进求饶之声,拖着慕容彦达飞奔不得多久,已然就到了城墙之下。左右军汉更是上前来架,便把慕容彦达架上了城头。

随之上城的还有慕容彦达一家老小,在兵刃威逼与拳脚之下,求饶哀嚎不止。

便是这一家人,皆被按在了城垛之上,硕大的刀刃已然悬在了人头之上。

秦明更是亲自站在慕容彦达身后,高举屠刀,仰天长啸:“今日大仇得报,安息吧!”

“饶命啊,秦统制,饶命……此事当真错不在我,皆是那反贼阴谋……”慕容彦达知道自己事到临头,不断挣扎大喊,却是觉得此事错不在自己。

“你杀我一家老小,我便杀你一家老小,你我互不相欠。”秦明话语一落,长刀已落。

“不要啊……”

头颅已然往城下滚去。

秦明站在慕容彦达身旁,看着慕容彦达的人头从城垛之上落下,掉在城下之下来回滚动。感觉心中许久的阴霾与压抑去了无数,感觉心中一松,更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许多。

背负如此血海深仇,当真不知秦明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秦明就这般站了许久,一动不动。

一直站到身边的军汉出言问道:“秦将军,其他人还杀不杀?便等将军下令。”

秦明抬头看得一个个城垛之上惊慌失措的眼神,听着不断的求饶与哀嚎,俯身擦了擦手中的长刀,却是开口说得一句:“算了,男的到草原去筑城,女的低价卖到军中去。”

说完秦明调头往下城,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见惯厮杀的汉子,却是不知此时为何又留了慕容彦达一家老小的性命。却是让人想不透。

左右军汉多是一脸的疑惑,只得又把这些人押下了城墙。

此事一毕,军汉们开始接收青州各处,城门与大小衙门,还有府库之类。青州城池之上,便也换了旗帜。一杆为“燕”,一杆为“秦”。

第六百一十九章 无耻之贼,时代之变

这几个月来的东京城,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朝堂之上的众多官员也慢慢进入了平常状态,赵桓的这个皇帝倒是当得越来越顺畅。

特别是当赵桓接到种师道的密信之后,心情更加轻松舒畅起来,甚至还有闲心出宫走走,没有了周邦彦的大晟府也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着与以往不同的新节目,四处搜罗着新的词作。

赵桓甚至还举行了祭天仪式,虽然是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深层次的含义当然也是在宣誓着赵桓身为华夏正统的地位,合理合法的天子。

但是一个消息打破了这一切的安宁,当耿南仲拿着北方来的军情奏报,飞快的奔进宫内之时,犹如一个巨大的石块投入水中,掀起了又一轮的惊涛骇浪。

“陛下,大事不妙了,反王郑智的大军袭击了青州城,斩杀了青州知府,占据了青州清池,京东东路告急,山东之内,只怕是……”耿南仲一脸忧心,躬身双手呈上奏报。

刚才还是一脸笑意的赵桓,闻言面色煞白,也不伸手去接奏报,而是站起身来,口中大骂:“无耻之徒,无耻之尤,反复之贼,出尔反尔……”

“陛下,那反贼郑智只怕心中已然在图谋京东东路,必须要早作反制,不得让反贼得逞。”耿南仲也是忠心耿耿。

只见赵桓抬起手臂,伸出两指往前指点,口中骂道:“必诛此贼,必诛此贼。调种师道带兵进京,往北地去,诛杀此贼!”

赵桓说得激动非常,口沫横飞。人内心的惧怕,往往都是通过外在的激动显示出来。

“遵旨!臣这就去加急公文,把种师道召回来。”耿南仲也知这大宋朝的军备之事,唯有依靠种师道,此时更是要争分夺秒,若是郑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大战似乎又到了一触即的时候。

郑智的动作,显然也是有深谋远虑的,便是要打乱东京的节奏。种师道此时带兵入京,先不说兵将人数多寡,便是这些连队列都没有训练好的士卒,进得东京之后又要北上组织防御,必然缺乏训练时间。

如此便是种师道也在被动之中,不能安然去做自己谋划好的事情。

郑智从未打算过与东京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这大宋朝虽然极为广袤,但是郑智也不会浪费任何的机会,不能一口鲸吞而下,那便步步为营,小口蚕食。

鲁达也刚刚接到公文,大名府与相州沿线的铁甲也该南下,往安利军与卫州等地进,蚕食地盘,慢慢靠近东京。

东京再一次陷入紧张的氛围之中。

郑智却是下定了决心,把王府迁到河间府,先头的工作已经展开,先迁衙门,府库,造作厂,然后迁军队,最后才是军中家眷。

家眷的安置,郑智也有新的打算,并不准备在城内购买民房居住,而是直接在城外重新修建,修建统一的军属安置地,统一的房屋,统一的街道。

便是王府也重新修建,就修建在这些军属房屋的中心地方。这项工程也是极为繁重,好在郑智如今并不缺乏人手,多了许多不花钱的人力,许多事情就好办得多。

城市对于郑智来说,已然出了城池的范畴。对于一个宏大的计划来说,城池在郑智心中的地位逐渐变小。

此时的燕王势力,已然不是靠一座城池来维持的,郑智敢把王府置于没有城墙守护的地方,本身就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脱这个时代的思维模式。

把所有军将家属都聚在一处居住,把核心的中央机关放置在其中,本身也利于管理,更利于安全。杂乱的城内,反而不能提供这种单纯的环境,郑智自己的安危也不是靠高墙来守卫的。只要能控制草原,对于汉人内部而言,城池的意义只会越来越小。

兴许这新建造的无城墙聚居区,将来才是真正的都城所在,周围还会有各大衙门,军营,造作厂,讲武学堂之类。

俨然就是一个全新的造城计划,依托着河间府城,也就有了现成的服务人手与服务的组织,将拖起这个将来巨大的城市。

郑智已然打马走在河间府城南边的巨大原野之上,种师中跟随在侧,远方还有无数丈量土地的匠人。

“王爷,此番新建王府,必然要把王府建得雄伟壮阔一些,将来此处将是龙腾之地!”种师中开口说道,显然也知道郑智有了定都之心。

河间府就在运河之边,又是中原之地,往北入燕云草原极为便利,往南有运河直下江南,往东不得多远就能出海,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往西去秦凤之地,也不需弯弯绕绕,而是笔直西去,节省了许多路途。

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河间之地,水资源丰富。再往远了说,河间府地下,还埋藏了储量不小的石油与天然气。山西产煤之地也不远。若是郑智还能活个三五十年,这里当真就会成为世界的中心,这个中心再也不需被城墙围住。

“不必如此,而今创业之时,一切从简,一切以功能为主,不需浪费人力物力在雄伟壮阔之上,各个衙门都不需建得太过华丽,军属住房也从简而建。将来若是有多余钱粮了,再来考虑这些事情。但是有一点必须要注重一些,便是地下水道系统一定要建好,能建多大便建多大,街道要极为宽广,为以后打算,这街道至少要建一百步的宽度。”郑智慢慢说道,心中已然有了构想的蓝图。

种师中闻言点了点头:“王爷如此务实,大事必成。”

种师中由衷说出一语,自古王侯将相,哪个的府邸宫院不是雄伟壮阔的,唯有郑智不追求这些表面的东西。

其实宫廷的雄伟,本身并非没有意义,这也是一种仪式感,从人的心理便暗示着权利的至高无上。朝见之人,便是见到雄伟的建筑,内心之中便会生出膜拜之感。这就是威仪,也有利于统治。更是一个国家的气度与门面。

只是郑智过于务实,也是现实条件不能允许。便也说以后钱粮有余的时候再说。

郑智说了刚才那一番话,心中陡然想起了一些事物,吩咐左右:“把凌振叫过来。”

如今凌振乃工部主事,此等大事,自然要到现场亲自督导基础工作,便也在现场忙碌。

郑智召见,凌振打马从远处飞奔而来拜见。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凌振,有一物极为重要,以此物为建材,可保建筑百年不朽,即可黏合砖石,又可直接混入砂石当作建筑主体。此物极为好用,甚至能挡大炮轰击,而且使用简单,也能大大加快建筑度,还需你去研究一番,制作起来并不算麻烦。”

凌振闻言有些惊喜,开口问道:“不知殿下所说是何物?”

“此物名为水泥,某也没有亲手制作过,但是大概知道制作之法,回头详细写在纸上,你且去试验几番。”郑智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脑中便是在回忆着水泥的制作方法。

凌振闻言又问:“殿下,这水泥,可是泥土之类?泥土……”

凌振显然有些担忧,因为这水泥的名字,听起来有些歧义,并不如郑智说的那般。

“非也非也,此物制成之后为粉末,加入水之后,便如湿泥土一般,待得水干,便如石头一般坚硬,又极具黏合性,极为好用。”郑智又解释一番。

凌振听得这里,便也明白了个大概,有火药在前,凌振对于郑智在这方面的信任不需多言,只道:“殿下放心,只要能有制作之法,下官一定把它制作出来。”

“如此甚好,你先去忙,晚些时候某回去了便叫人把制作之法送给你。”郑智面色已笑,便是知道此事并不难办,水泥若是生产出来,必然对许多事情极为有帮助,连草原筑城的进度都会大大加快。

凌振拜别转头去忙,郑智已然在脑中细细思索。

水泥这种东西,工艺并不复杂,原料就是石灰石与黏土,进行煅烧,再加入石膏,然后碾磨。石灰石与黏土的比例大概为三比一。这样制作出来的普通水泥,性能已经相当不错了。

后世水泥多分许多种类,规格标准也越来越高,制作工艺上自然有许多改进与革新。此时郑智倒是不需要那些要求极为高的水泥,第一步便是要把水泥这种东西生产出来,性能不错便也就能满足需求了。

郑智从未想过自己去明什么东西,也没有时间去研究科学之类。便是郑智更加相信人的智慧。

古人的智商从来不会比现代人差多少,郑智也不认为科学的进步需要自己去明什么东西,郑智一个人也明不了什么,郑智能给这个时代带来的变化只在观念与意识。

一旦科学的意思产生了,郑智再协助一些有经验的解决办法,这个时代的科技大爆炸便不远了,只在一代人的时间,二十年之内,真正的工业就会到来。

有了真正的工业进步,这个世界只待征服。

郑智的案几之上,最为显眼的依旧是那一份改了又改的《官办学堂改革法》,配合《官办学堂改革法》的还有一份《燕王府属官遴选法》。选官之法便是配合教育改革,慢慢让科学进入课堂,也要让科学成为当官的渠道,这样才能真正进行改革。

至于科学的基础教材,这个时代并非没有,只是没有人注重而已。从几何勾股,到算数之法,到简单力学的计算。

高深一点的便需要郑智亲自花点心思了,电是怎么来的,磁是怎么回事,磁铁能干嘛,罗盘为何能准确的指导方向。化学的基本,物质的构成理论。医学的基本,人对于自身的基本认识。这些也不需要什么研究,多是概念型的,即便有人不相信,有人会抨击,也是无妨,只要有个了解,十个人有一个人相信,那这一个人将会起大巨大的作用。

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概念,便是地球是圆的,世界很大,还有好多地方,还有还几块大6。

任重而道远,却是郑智不得不做的事情,基础科学倒是有现成的东西。以后深入,便要靠郑智亲自编写一些概念性的教材,这些教材想来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个节点,郑智携兵威之力,正是要真正进行变革的最佳时刻。在社会权利交接的真空节点,在郑智一言而出,麾下之人一定会一丝不苟执行的时候,便是郑智真正能进行改革的最佳时机。

若是权利交接稳定了,社会也稳定了,又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地方势力关系,郑智的改革难度便会急剧增大。郑智永远只是一个人,并非一个命令就能改变世界,命令的执行者才是主要的,整个体系的一致性才是郑智能倚仗的东西。

但是体系的一致性永远受到利益的左右。此时郑智代表着这个体系所有的利益,将来兴许就不一定了。

一切都不能等待,一切都不能拖延。势在必行,争分夺秒。越早做这些事情,便是越能带来更大的成功。

郑智不能拖上几十上百年来慢慢让社会自己产生变革,而是要做一个推力,推着社会往前走,缩短这个过程的时间。让一切来得更快,让郑智在有生之前便能看到一个真正的起步,也能留下一个更加宏伟的蓝图。

郑智所言,要打一百年的仗,显然并非一句玩笑。即便郑智不在了,这个国家依旧要按照郑智的蓝图往前去走,只有做好现在要做的事情,这个蓝图才能不需要郑智也能顺利进行。

回到河间城内,郑智迫不及待拿笔便写,写着水泥制作之法,石灰石与黏土的配比。期间还有两道破碎碾磨的工艺,一道是生料的破碎,一道是成品的碾磨。

写到这里,郑智便也犯了难。

却是一个巨大的水力驱动的磨盘在纸上成型。

接着,一个水力驱动的纺纱机的大概草图也出来了,还有概念解说。虽然郑智不知道水力纺纱机到底该怎么去设计,该怎么去安排动力传递进行合理运行。

但是凌振麾下,有无数的匠人,郑智画出的草图与概念解说,必然也会成为实物。这一切毋庸置疑。

最后再加一份命令,一定要把水力纺纱之物做出来,便也就足够了。这将是一个划时代的变化。也不只是在丝绸生产上的变化。

如今河北之地,已然种下了不少棉花。棉花第一次到得中原,再得一年,棉花必然开遍河北各地。

不论是衣服还是床上用品,实用方面来说,棉花比蚕丝更为合适,也比麻布更加舒适好用。棉花在御寒上更加有效,甚至棉花还能制作出抵御火枪与羽箭的铠甲。

这个时代,因为郑智,已然在潜移默化中生改变。

第六百二十章 流民之军,焦急之君

淮南濠州,种师道接了命令,带着刚刚招到五万流民启程北上,赵佶也一脸欣喜上了车架,心情大好,一扫头前的阴霾,便等着回京重登大宝。

几百西军骑兵管理着五万流民赶路,盖毅已然身心疲惫。头前只是言语呵斥,吩咐着人排好队列有序行进。

过不得半日,便是大吼大叫,再过两个时辰,盖毅的马鞭已然抽打在流民身上,一次一次重复着排队之类的话语。

到得放饭之时,盖毅与麾下几百骑兵更是来回抽打着这些等候领饭食之人。即便是如此,依旧还是不能有效维护着秩序。到处都有抢夺食物的事情生。

到得最后,已然祭了屠刀,便是种师道也只得连连摇头,下令处斩了好几个带头抢夺之人。

如此方才维持住了五万人的基本秩序。却是这五万人之后,还有更多的流民随行,便也就是这些入伍流民们的家属了。

好在种师道身边有个赵佶,沿线州县也多有配合,不敢忤逆了这位太上皇的御令,从府库之中拿出不少粮食赈济,不然这一条线路之上,必然是饿殍满地。

赵佶也是第一次真正直面这些流民,这个景象对于赵佶而言太过震撼。放在原来,赵佶打死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大宋朝会出现这种场景,便是想象也想象不出的事情。

太上皇的好心情也一去不返。话语之中,连连摇头之间,多次与种师道表达出回京之后要好好治理天下与百姓的意思。如何见面淮西赋税,如何调集粮食赈济流民之类。

说的种师道也是连连点头,心中暗想这位陛下出京一趟倒是大有收获。便是种师道心中对于将会重新登基的赵佶也有了一些更多的期望与憧憬,憧憬着大宋朝在这位经过洗礼的陛下手中更加繁荣昌盛。

沧州北部的码头之上,大船十几,码头上的人正在源源不断往船上装这一个一个的箱子。

箱子不大,却是极为沉重,桌面大小的箱子,便要六七个人来抬。

最大一艘船的船舷之上,阮家兄弟站立在旁,看着从码头往上搬运的无数箱子,眉头紧皱。

大船两侧,各有七八门大小火炮,显然这艘船便是这个舰队的主力战船,取名“定远”。定远之名也是大有来头,这个来头却只在郑智心中。

定远舰乃是后世清末时期北洋水师的主力战舰,也是那个时代最为先进的战舰之一。甲午海战,北洋水师败给了日本人,这艘战舰战功卓著,最后重伤搁浅,被丁汝昌下令自行炸毁,大战已败,无力回天,便也只能自行炸毁,以免资敌。

这些事情太过悲哀,定远之名便也从郑智口中而来。因为这艘船多去劫掠日本九洲。

阮小七看着一箱一箱的货物被运上船舱,皱眉说道:“这么多兵刃,四五万柄,虽然多是缴获的破旧之物,却是真给了这些党项人,燕王殿下也不怕这些党项人有了这么多兵刃之后难以控制。”

阮小五闻言也点了点头道:“是啊,以后这船上,只要是党项人上船,必然要先交出兵刃,更要严加看管,以免酿成大祸。”

阮小二也是多有担心,接道:“让五万党项人登6高丽作战,本也是好计策,却是这些党项人将来如何控制,想来燕王殿下心中也有打算,我等不需多操心,不过船只上的管理一定要严格。一定不得让党项人带兵刃上船。只要我等手中有此大船,党项人便也不敢有何异心。”

阮小二显然想得更多一些,把党项精壮运到高丽去,只要党项妇孺还在耽罗,相对而言便也好控制。

即便党项人在高丽夺得几艘破船,也不可能成事。

阮小五与阮小七闻言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到处查看,盯着上船之处看了许久,便是想着如何改造一些船舷上船的地方,加装一些围栏之类,防止生变。

阮小二又开口道:“赶紧多想想办法,之前燕王有信件来,让我等写一个详细的船只管理办法上报过去批示。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没有做好必然会酿成大祸。得多多商量一下,一定要做好防止党项人作乱的准备。”

三人面色凝重在这船舷之上开始商量着对策,改造船舷,改造船舱,如何收缴兵刃,如何放兵刃……

大名府南六十多里,一列一列的铁甲坐在马背之上摇摇晃晃往南而去。这些铁甲士卒,多还只能骑在马上赶路,离骑马作战还有一些差距。

头前已然是安利军府迎阳县城,一个一个的骑士从马背而下,然后步行整队。

迎阳城门已然关闭,却是还有无数人往南城门而出,大包小包难逃而去。

鲁达带着亲兵绕城狂奔,查看着城池情况。到得南城之外,远远就看到无数人四散而逃。

城门下的士卒飞快上前去关闭城门,便是此时还想出城的人,都被不远处本来的骑兵吓得往城内而走。

城门倒是及时关闭起来了。大名府沿线的宋军城池,比青州要机敏不少。也是大名府这一条线路乃是北方要道,来往行人极多。

骑兵不能快奔驰,便也止不住迎阳城内先收到消息。

鲁达倒是也没有起心思去争夺城门,绕完一周回来,士卒们已然排好了队列。

待得鲁达回来,点校了数目之后,便解散而去,安营扎寨,伐木造梯。

却是营寨才扎到一半,这迎阳城门已然洞开。

便是鲁达都没有想到,这迎阳城竟然自己打开了,几个老朽军汉出城而来。

鲁达打马往前到得面前,几个老军汉跪拜在地,便听一人开口说道:“小人乃迎阳城禁军队头,愿为燕王殿下效力!不知当面是不是怀化大将军?”

鲁达闻言笑了笑道:“某便是鲁达,你都老成这样了,便也不需你效力了,回家种田去吧。多种些粮食出来,按照规定交了田赋,便是效力了。”

老汉闻言,紧张的心情便是松弛下来,也听闻面前这位血手人屠心狠手辣,心中哪里能不担忧。却是听得鲁达笑语,担忧尽去。开口又道:“小人愿为燕王殿下种地交粮,听闻燕王殿下会均分田地,不知如小人这般戴罪之身,有没有资格领到田地?”

这老汉为迎阳禁军,便也就是敌人,与燕王为敌,自以为有罪在身。迎阳与大名府不远,便是也知道燕王辖地会均分田地,也就怕自己这个身份没有资格分到。

“哈哈……老儿你放心,你倒是没有什么罪过,反而献城有功,该多分一点。”鲁达笑着说完,却是又问道:“城内的大小官吏呢?”

“回禀大将军,知县都头之类,早已南逃,小官小吏的,也多有逃散,所以小人方才能开得此城门。拜谢大将军仁德,不纠往事。”老汉大礼下拜。

“头前带路!”鲁达闲话也懒得多说,却是一脸鄙夷,只叫老汉带路入城,便也是去寻衙门府库之类。

加急奏报到了东京,朝野咒骂不止,郑智野心毫不遮掩,咒骂之余,却也人心惶惶。

赵桓更是坐立不安,下朝之后,几个心腹又到了书房之内。

“种师道到了何处?他要是再不回来,朕也当南下而去了。”赵桓已然等不及了,便是南下而去的话语都说出来了,大名府与东京实在不远,便是骑兵南下,四百里地,只怕两三日就能兵临城下。

头前郑智在草原,相安无事之下,赵桓倒是并未有多少担忧。而今郑智已然有了动作,赵桓才深刻感觉到这汴梁城实在不安全。

李邦彦闻言连忙说道:“陛下不可啊,一定要等到种师道回来,只有待得种师道回来,才能再作打算。”

李邦彦话里有话,种师道回来只是其一,真正要等的是赵佶,只有把赵佶控制住了,赵桓才能再想其他。否则若是赵桓此时也出京南下,那真要乱了套了。

李邦彦这一身的权柄,全在赵桓身上,岂能不等赵佶回京?

赵桓倒是也听懂了,一脸焦急又道:“快马去催,催种师道快点。”

只有种师道回京,两件事情才能解决,既能让种师道北上去阻挡反贼,赵佶又能回宫。种师道此时似乎变得极为重要。

耿南仲闻言答道:“陛下,臣进宫之前已经派了快马南下催促,种相公昨日到的书信,说是到了蔡州(汝南),便也不远了,两三日内必然进京。”

赵桓听得耿南仲话语,却是还不安心,开口又道:“再派快马,再去催促。”

耿南仲话语之中已然说明,刚刚拍了快马,显然没有必要又派人南下。此时听得赵桓言语,却是也不敢忤逆,开口答道:“是,臣这就去再派快马南下。”

耿南仲说完已然行礼回头,便是再去快马催促。半个时辰前派一次,半个时辰之后又派一次。可见这位皇帝陛下赵桓心中的焦急。

第六百二十一章 莫非有何不妥?

种师道回东京了,带着五万大军,带着太上皇陛下赵佶,更还有无数的流民。

看到东京城门的种师道,眼神中带着一股别样的色彩,佝偻的身形也多了几分精气神。

重新面对这个大宋朝,种师道少了一些担忧,多了几分期盼。种师道的这种变化大多来自赵佶,来自这个经过洗礼的赵佶说出来的言语与变形出来的态度。

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皇帝,变成了一个开始忧国忧民,开始有一些抱负的皇帝。这种变化,对于身为一个忠君为国的臣子,是极为激励人心的。

再次面对东京的赵佶,笑中带泪,驻足观望之时,一会儿点头说好,一会儿连连摇头叹息。

内心的复杂,不需多言。

内心慢慢平复下来的赵佶,最后开口并非高兴,而是叹气:“唉……这百万东京城,圈住了朕几十年的幼稚与可笑。”

种师道闻言一愣,却是听懂了,然而只是点头笑了笑道:“陛下回京,便是这大宋朝的幸事。”

赵佶点了点头,迈步往前,并不上身旁的车架。

远处来迎接的人群,浩浩荡荡,文武百官,一个不缺。

走在最前头的自是皇帝赵桓,赵桓身边站的却不是耿南仲与李邦彦之流,而是新晋太师朱勔。

隔着几十步,浩浩荡荡的人群已然大礼而拜。

“恭迎父皇回京!”

“恭迎太上皇回京!”

喊声震天,城门之外,无数围观的百姓也多是神采飞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东京这般的盛况,多年少见,整个朝廷都到了城门外,便也不是谈论什么君子是否圣明的话题,多是惊喜着见了大场面。

大多数人都是在人群之中寻找着自己见过的面孔,说着这是哪个衙门的大佬,那是哪个省的高官。如此来现实自己比旁人更加见多识广,便也比旁人多了几分面子。

赵佶迈步往前,双手平抬,示意众人起身,也亲自去扶起皇帝赵桓。

“父皇不在京中的这些日子,儿臣朔夜担忧,夜夜难眠。担忧这家国之事,担忧父皇安危。今日父皇回京,儿臣心中百般欣喜,难以言表,江山社稷之重,儿臣实在不堪重负,有负父皇重托……”赵桓话语,说得涕泪俱下,说得诚恳无比。

赵佶点了点头,面上几有泪水,叹气说道:“朕在危难之时,把你留在东京城内。如今想来,当真是做得不妥。朕这一生的错事,在这一段时间像是都想明白了一般,这江山社稷传到如今,百般艰辛,即便面对再大的困难,也要继续走下去,为难你了。”

赵佶的话语,当真有觉悟的念头,此时觉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似乎也还并不晚。

却是赵桓闻言面色稍微有变,似是听错了意思,以为是赵佶后悔把皇位传给自己,却是也不表露,又是一脸真诚说道:“父皇快请,旅途劳顿,快快回宫休息一番,国事繁重,还待父皇理清头绪,儿臣无能,愧对父皇信任。”

赵佶摆了摆手说道:“皇儿不可妄自菲薄,处理朝野之事,也多有妥善之处,可圈可点,放在当初,朕也不一定有你这般能力。”

赵佶边说,便随着赵桓往城门而行。

此时父子重逢的戏码,便也轮不到旁人插嘴。

直到赵佶注意到了身边不远的朱勔,方才开口说道:“朱勔,你怎么先朕到了东京?”

朱勔闻言有些尴尬,这个问题由赵佶这么来问,显然就不是好话。朱勔在江南,赵佶在淮南。江南入京,必然要经过淮南,却是这朱勔经过淮南了,也没有去见赵佶一面,礼节之上显然就不妥当。

“臣……臣奉命押送花石纲进京,一路都是水道,便也就快了太上皇陛下一步。”朱勔解释道,便是也在解释为何没有去见赵佶的原因,便是水道之上,不方便下船远走到濠州去见赵佶。

赵佶闻言点了点头。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却是李邦彦忽然凑上头前,开口说道:“启奏太上皇陛下,陛下有所不知,皇上念着朱相公多年来勤勤恳恳为太上皇办差,为表恩德,已把朱相公封为太师了。”

李邦彦之语,无不是为了打消赵佶的疑心,暗示着赵桓是如何孝义,把赵佶的亲信封为了当朝太师。

未料到赵佶闻言,眉头一皱,开口说道:“朱勔封了太师?朱勔岂有资格做太师?朱勔不过做了些皇家私人出差事,于国无功,于民无劳。何以有资格加封太师?此事不妥,朱勔若是因为花石之事加封太师,满朝文武心中,必然多是不服。不妥不妥……”

李邦彦闻言一愣,看了看赵桓,又看了看头前的朱勔,便是不知说什么是好。

朱勔也是大惊,连忙躬身下拜,口中答道:“臣有愧于陛下厚爱,太上皇所言甚是,臣于国于民皆无功劳,居此高位,必然不能服众。臣这段时间来,虽然加封了太师之名,却是心中多有愧疚,今日便辞去此职,以全天下公义。”

赵佶闻言点了点头,便也不多说,只顾往前走。眼神不断左右去看,看着汴梁城门,看着汴梁街道。却是恍然觉得有些生分,似乎这汴梁外城的外围街道,赵佶此生都未真正来过,之前出城之时,也多未正眼看过。

此时仔细看来,当真多有感触,贩夫走卒,来往商旅,大多数人风尘仆仆,大多数楼宇都透着一股市井气息,这才是真正的民间。

原来看到的汴梁,要么是内城里的高门大院,要么是那七十二楼的商业繁华。哪里看到了今日这般入眼的景象。便是也知道了这些繁华背后,还有无数风尘仆仆之人的支撑。

世间做好的东西都聚在了东京的核心地方,这些最好的东西都来自全国各地,都是这些面色黢黑,髻散乱、身穿布衣之人的辛勤劳作。

“皇儿,你看着天下众生熙熙攘攘。那些身形稍微佝偻的汉子们,想来大多是城外汴河码头上的货工,多靠肩背往来往船只装卸货物为生。你再看那些满脸尘土之人,必然是从西北而来,运送一些西域香料之类,赚上一份糊口的钱财。还有那街角摆摊卖茶水的,一日里卖个几十上百碗的茶水,才能在这城中租上一间偏房。另外一个挑着柴火的人大概也就是把柴火卖个他,上山打柴一日,进城卖些钱财,回去当有一碗浊酒解一下今日的疲乏。这天下万万之人,皆是如此度日,江山社稷便也在此了。”赵佶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与身后半步的赵桓语重心长。

赵桓自然也随着赵佶去看被士卒们挡在街道外边的围观之人,看到的多是一副副好奇的眼眸,看不出多少世间疾苦,多看到这些人对于皇家的好奇,对于皇家的尊重。

却是赵桓心中也还有焦急,今日宫内宫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却是也怕出了一些差池,怕前功尽弃。便听赵桓答道:“父皇所言极是,江山社稷便在这些百姓之中了。”

赵桓的话语少了一些真诚,多了几分照本宣科,就如书上看到了一样,话语与文字一样冷冷冰冰,圣贤之言,白纸黑字把这些道理说得极为清楚,民之重、社稷之重,其中的关系之类,道理谁人不知。却是这道理谁人也真知。

赵佶听得赵桓之语,摇了摇头道:“皇儿,你还是不懂。你也该出东京去走走看看。”

赵佶一语,听得赵桓眼眉快跳动了几下,心中大惊。便是赵桓自作聪明听出了赵佶的话外之意,这话外之意,无不在暗示着赵桓若是失去了皇位的下场,便是这个太子连东京都不能待了,得出东京去。

权利迷人眼!

“父皇,家国社稷之事,儿臣愚钝不堪,还需多向父皇学习。”赵桓把身形躬下,显示出极大的诚意。

李邦彦也是心头大急,这赵佶在街道之上流连忘返,李邦彦便也替赵桓着急,连忙上前来道:“太上皇陛下一路舟车,该保重龙体,龙体康泰也是为国为民,还请太上皇陛下早早回宫。”

赵佶也点了点头道:“先回宫吧,在此处便也是扰民生计。”

赵佶说完快步往前走,身后跟着无数的车架,便是这赵佶不上车,众人也不好意思上车。

走得片刻,赵佶忽然现了这一点,便也停住了脚步,招了车架上前。

头前两位陛下正在上车,众人等候,也是等得陛下的车先走,众人才好上车。

一个官员忽然从后面走到头前,走到李邦彦身边,耳语几句。

李邦彦皱眉又走到容光焕的种师道身边,开口说道:“种相公,何以还带了几十万的流民?”

种师道被这话语问得一愣,便道:“淮西战乱,流民遍地。这些流民家中的精壮也多入了军伍,大军回京,这些流民必然跟随,莫非有何不妥?”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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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不妥不妥,高丽使节

“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啊,种相公,东京本就有百多万居民,河东京畿收了冬麦,虽然运来了一些田赋,却是也捉襟见肘,还要练兵,也要补一些官员俸禄,还要补一些地方粮饷。哪里还有粮食来养活这么多流民。”李邦彦急切答道,便是说种师道不该带着这些拖油瓶来东京。

种师道闻言面色一变,便是也听不得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语,口中说道:“李相,淮西流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日日有人饿死。难道就丢在淮南不闻不问?就看着他们自生自灭?”

“诶,种相公话语言重了。何以就是自生自灭,淮南淮西本就是产量之地,地方衙门里也多有一些存粮,入秋之后更会丰收。让这些流民就地而食,岂不是比带到东京来更好?”李邦彦也接不住种师道说的直白话语,即便真要让流民自生自灭,也要找一个好的说词。

“李仆射有所不知,淮西粮食都在贼人手中,淮南存粮也多有充军,府库也是捉襟见肘。而今京畿收了小麦,应该是养得活这些流民的。大不了把官员的俸禄削减一些,此法也是无妨。总不能让百姓都饿死,粮食挤一挤总是有的,多一份口粮,便也多一条活命。”种师道话语真挚,便也是如此去想的。若是这些新招募的军汉家眷都不能养活,还谈什么血战沙场。

李邦彦闻言心下一盘算,计上心头,开口说道:“种相公的意思是削减官员俸禄来养活流民?”

种师道点了点头道:“国家有难,朝堂诸公自然有责任出力解困,百姓无粮,岂能坐视?合该如此!”

“此法也有待商榷,便是种相公提出此法,我也将如实上报。”李邦彦也知道流民既然来了,便也敢不走,若是强行驱赶,必然后患无穷。那便也要解决,但是这解决之法,似乎有些得罪人,得罪了满朝诸公。

这个得罪人的事情,便也要有人来承担,种师道亲口所说,那便由种师道承担。

达官贵族的俸禄,本就是由粮食与钱组成的。高官着,几百几千石也不在话下。拿来赈济流民几个月,虽然不一定够,却是也解决了根本性的问题。

但是达官贵人也是人,这些大家大户,并非就是几口人的饭食。而是一大家族的饭食,有些人家中便是下人就有几百之多,若是无粮,养活这些下人的成本就成倍数增加了,甚至有钱都买不到大批量的粮食,带来的后果对于一家一户来说,也是极其严重的。

有时候并非有钱就能解决一切。钱可以积累百年千年,粮就在手头,年年得吃,又存不住。

古代的大城市,不比后世。后世的城市,基本依托是工业创造的价值,其次是商业流通创造的价值。古代的城市,养活几十几百万人口,主要依托就是达官显贵,整个城市的生活需求,都来自达官显贵。

不论是商业,还是手工业。都依托着达官显贵来进行。甚至可以说整个城市的生计,大多数都来自给达官显贵提供服务,服务从上至下,一层一层。特别是汴梁城,收天下赋税,养着这些朝廷大小官员,达官显贵们的俸禄与灰色收入,才是经济的基本。便是几十万禁军的军饷,也是从达官显贵的手中漏出来的。

种师道闻言,也未多想,不疑有他,点头道:“便多谢李相了,此事一定要禀明官家,养活了这些流民,便也是提振军心,将来士卒们上阵,必定奋勇。”

李邦彦点了点头,皱了皱眉,也不再多说,李邦彦一个新晋仆射,头前不过中书舍人,倒是也还没有多大的家业要养活,大家业都置在家乡,东京城里的宅院都还没有来得及换。无粮有钱,便也影响不大。

李邦彦转头上了身旁等候了一会的车架,便往皇城之外而去。

种师道却是并未再随大队往前走,城外还有五万大军需要安置,城内的军营显然太小。城外的军营便也要修整。还有几十万流民也要稍微安置一下,至少也要选几处空地让他们建一些窝棚居住,不论怎么说,这些人也是军中家属。别人可以不上心,种师道却不能不上心,儿郎们的敬重与卖命,便也是种师道这么一点一点争取来的。

辽东之地,四万多女真大军开始集结,连在草原里追击耶律延禧的军队都已返回。

高丽实在太近,近在咫尺,甚至就在女真人的眼皮底下。高丽也在头前给女真人上过国书,俯称臣。

奈何女真人与郑智达成了盟约,奈何女真人对于人口的需求太过迫切。

大战在毫无预兆的时候,陡然而起。连理由都不需要女真人费心去找,高丽本身就与女真人多有小战,此番辽国已灭,小战也就变成了大战。

高丽北部多山林,却是丝毫也挡不住女真铁骑的脚步。女真人再也不是当初的小部落了,与高丽打仗都只能出个两三千人,甚至更少。

而今的女真人,人人铁甲在身,个个兵刃锋利。四万多人,东南而下,有城池便攻,野战更是漫山遍野,丛林里乌拉嘶嚎。

王氏高丽,新君王楷刚刚登基不久,国家已然要遭蒙大难。

高丽人对于北部边界,向来若看重,因为北部边界,多生蛮人,又多生战乱。高丽人在边界之上也多有小战,渤海人要抢掠,奚人要抢掠,熟女真要抢掠,生女真更要抢掠。

却是高丽人一直跪伏在辽国之下,怎么也没有想到几个女真人便真能成事,如今辽国没有了,却是有了一个大金国。这是高丽人之前不曾想象的事情,便是高丽人也对女真人多看不起,便也帮辽国做了不少压制女真的事情,军粮不少,却是小仗也打过不少。

如今这个被看不起的对象,势力大到了高丽人不可想象的地步,高丽这个国度,向来都是骑墙摇摆的,便也跪伏而下,俯称臣。

却是这一回不好用了,女真人终究还是来了,大战已起。

正当整个国家都在筹备着北地抗金之事。却是不想,海上的盗贼也来了。无穷无尽的党项人上岸了。

显然高丽人也知道党项人是哪里来的,世间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强。却是这高丽朝廷,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如何就得罪了那位大宋燕王殿下。

郑智坐在河间府衙的高堂之上,座下跪着几个从高丽渡海而来的使者。

却是这些使者在海上就被抓住了,如今才刚刚松了绑,身上衣衫褴褛,显然也没有受到公正的对待。

“燕王殿下,小人此来,带了我高丽大王亲笔国书,更带了人参貂皮等礼物。以高丽小国寡民之地,从来不敢与殿下为难。若是有无眼得罪之处,还请殿下降罪,以供改过。”使者口中蹩脚的汉语倒是让郑智听得极为费力。

却是这国书上的汉字,写当是相当的正宗,横竖撇捺,极其有章法,便是大宋朝一般的读书人都写不出这笔好字。

高丽人自古用汉字书写,高丽人的话语之中,也多是汉语成词。高丽人的史书,皆是汉字而成。奈何后世的高丽,却是改用了所谓的韩文,也称朝鲜谚文,乃表音文字,非汉字这种表意文字。

这种改变,直到197o年才真正实行,全国正式使用韩文,抹去了汉字。在此之前,半岛满大街都是汉字牌匾。在此之后,便也造成了半岛人民,连自己的史书都看不懂。看不懂汉字史书,那便也简单,随意捏造历史就成了家常便饭。

郑智看得国书之上,皆是诚恳之语,也点明了党项人登6之事,看完之后,郑智也懒得多说,只道:“某与高丽,素来无交往,也谈不上得罪之处,更不谈有何要降罪的地方。至于国书之上的党项之事,某也是一概不知,党项人虽然迁徙到了高丽外海,却是党项百万之多,某也无力控制党项人行些抢夺之事,此事尔等便如此回复你家大王就是。”

高丽关系到百万嗷嗷待哺的党项人,也关系到谋略女真的大计。郑智不可能停止,便也就两眼一抹黑,假装不知。

“殿下,小人听闻党项人皆以殿下马是瞻,如今党项人在高丽,已然不是一些抢夺小事了,已然大军入境,几万之多,攻掠州府。北地又有女真犯境,高丽江山已在风雨之中飘摇,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高丽一条生路吧。”衣衫褴褛的高丽使节,已然涕泪俱下。便是直言把事情挑明来说。跪拜而求。

这种戏码,在历史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从唐之时,新罗能统一半岛,便也是这么祈求李世民而来。到明之时,李氏推翻高丽王朝,建立李氏朝鲜,也是这么祈求朱元璋。便是朝鲜这个名字,都来自朱元璋亲口定夺。

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出二十万大军入侵朝鲜。李氏朝鲜又一次祈求明神宗出兵,方才让不可一世的丰臣秀吉铩羽而归。

再到清末,日本人入侵朝鲜,袁世凯率大军入朝鲜,方才保得半岛片刻安宁,袁世凯更是总督朝鲜十二年,朝鲜也是袁世凯的崛起之地。便是中日甲午海战,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因此而起。

抗美援朝之战,便也不需多说。

这些事情,中日两国史书记载的明明确确,朝鲜的史书经过稍微美化之后也历历在目。奈何半岛之人,从来不记得这些。

却是郑智知道这个民族的品性,开口又道:“党项之事,某难以控制,最多公文斥责之。尔等与女真之间的仇恨,早已结下,某与女真,也有过大战。女真人战力平平,相信尔等能胜之。走吧!”

郑智已然开口赶人,身形已起,便往大堂之后而去。

几个军汉已然往前来赶人出府。出府不过几十步路,却是哭哭啼啼,久久不愿出去。

郑智到得后厅,燕青已然就在等候,便听郑智开口道:“盯着他们,若是想南下汴梁再走一遭,那便……”

郑智做了一个眼神,燕青已然接话:“死!”

郑智点了点头,起身又走。燕青已然就去办差。

而今郑智可不是只杀几个高丽使者事情。燕青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便是郑智有命。燕云河北,容不得一个人可以贯通上下。

郑智也在防止着汴梁得知一些消息,产生与女真人结盟的念头。这一点是郑智要杜绝的事情。

渤海不准南方而来的行船往辽东高丽。更不准辽东高丽的船只南下。6路之上,出关口的必然要严加检查,敢出古北关口榷场往北的,必然当场格杀。

高丽能通女真之地,便也更不准高丽人往南而去。

第六百二十三章 月色如水,人心不古

赵佶坐在御辇之上,一路经过外城门,内城门,皇城门。

再一次回到了久违的大宋皇宫之内,赵佶心情也变好了许多,皇宫还是那个皇宫,红墙绿瓦,大殿亭台。

却是赵佶又一次看到了东北艮岳高耸的绛霄楼,甚是欣喜,开口说道:“且往艮岳去看看,朱勔于国无功,功勋却是都在这艮岳里面了。此人可用做私差,却是不能于朝堂。而今花石之事也该先停下来,便先把朱勔打到个闲散衙门里去吧,要用之时再说。”

赵佶话语,便是再一次与赵桓说封朱勔为太师的事情不妥当。

赵桓闻言答道:“儿臣这便派人去拟旨,把这朱勔的太师给免了。”

赵佶闻言,看了看赵桓,随后说道:“皇儿,事情不该这么来办。君臣有义,便也要互相留着脸面。他日若是再用,便也不会为难。所以下旨免职之事,除了真正奸恶之辈,便也不能如此去做。只需暗示其主动辞去太师之名,才是妥善之法,也给朱勔在这东京里留一个脸面。以后不论要免什么权职,皆要如此考虑一下,方才稳妥。”

赵佶话语,便是真在教导赵桓为君之道。比较赵佶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经验上还是比赵桓足上不少的。

却是赵桓听言,低着头撇了撇嘴,不以为意,若不是要等候赵佶回京,这朱勔哪里还会留有命在。所以听得赵佶谆谆教导,赵桓心中只有着急,开口说道:“父皇,今日父皇刚刚回宫,要不要先去洗漱一番,也扫去头前的阴霾。如此再去艮岳游览,便也多一分神清气爽。”

赵佶闻言不以为意,笑了笑道:“也好,便先去洗漱一下,把这一身穿了几日的行头换一换。”

赵桓闻言,连忙又抬手作请,开口说道:“父皇,头前儿臣都安排好汤浴之事,烧了热水,备了香料,点了熏香。父皇随儿臣来。”

赵佶闻言又是连连点头,对着赵桓笑了笑,心中也多感觉这个儿子不错,这份孝心当真暖心。迈步便随着赵桓直往后宫而去。

一路上,人越走越少,本来跟随着的太监侍女,到得后宫之后,大多也各自散去。

便是赵佶一路往里走,见得不是回自己的寝宫,而是一路往偏僻处去,便开口疑惑问道:“皇儿,这是往哪里去?”

赵桓心中焦急,挤出一个笑意,开口说道:“父皇,今日备了温汤,温汤之旁还有几处围炉烧水,便是要让父皇好好沐浴一番,便在后宫西北之处安排了,还请父皇移驾。儿臣今日陪父皇一起泡汤,细说一番这几个月的朝堂之事。”

赵佶这一辈子,当真就是少了几分洞彻人心的本事。也是赵佶这皇位得来太容易,年少时从未想过争夺皇位,便也不曾去谋划这些事情,闲散度日,学文习画,逍遥快活。

成年了忽然得了兄长传下来的皇位,便也不曾真正去操心半点,每日被人恭维伺候着。城府已然生定,要说鉴别书画,那是眼光精准老道。却是这洞察人心,实在差了太多。

听得赵桓言语,赵佶兴致大起,便也觉得这个儿子当真不错,甚至也有些觉得愧疚,这么多年来,赵佶多喜赵楷,对于太子赵桓便也少了几分父亲对于儿子的关注,此时也合该父子交心几句。如此想了想,便示意赵桓头前带路,赵佶的步伐也轻快不少。

待得一座皇宫西北的小院之内,院门之外当真有几个太监恭恭敬敬等候。

再入院内,院内又有几个太监等候。

走到房门之前,赵桓停住了脚步,开口说道:“父皇先进去更衣,儿臣且去吩咐一下。”

赵佶带着笑意说道:“些许小事,随便唤个人去操持便是。”

便听赵桓开口说道:“父皇今日回宫,儿臣必然要亲自前后操持,方显孝心。”

赵佶闻言点了点头,一脸笑意往房内而入,进去之后,只见左侧厢房当真备好了一池温汤。

赵佶走近几步,见得左右并无侍女等候,自顾自解开了外衣,便开口唤道:“来人,且来更衣。”

便是赵佶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关门之声。

这声音之大,又出人意料,吓得赵佶一个哆嗦,回头去看。只见正门已被关闭起来,还听得门外有落锁之声。

赵佶已然察觉事情不对劲,连忙几步奔去,这大门哪里还打得开。

赵佶心中大惊,哪里还不知道事情不对劲,开口大喊:“皇儿,皇儿……”

门外并无人应答,却是左右声音大作,便听得窗户之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声。

赵佶伸手拉了几下大门,依旧拉不开,口中更急,大喊道:“桓儿,桓儿……”

依旧无人应答,大事不妙。赵佶飞快跑向一旁的窗户,大力之下,却是这窗户也拉不开了。

“桓儿,你这是为何啊?为何把为父关在房间里面?”赵佶出言大喊。

房间四周都是响声大作,便是不用猜。封门封窗,甚至连墙都在加固。

赵佶心乱如麻,四处奔走,到处拉拽,却是这几间房屋,已然变成了一个牢笼。

“外面是谁?安敢如此行事?莫不是不要脑袋了?”赵佶喊声震天,既有惊惧,又有气愤。

此时放才听得门外一个回音:“太上皇,奴婢对不住了。”

说话之人,音调尖锐,明显是一个自小就净身入宫的太监。却是也自小就服侍在太子赵桓身边。

赵佶听得这一句回应,大怒骂道:“狗奴婢,岂有此理,大逆不道,教你全家斩。”

“太上皇还是消停一些吧,奴婢也是无可奈何,今日多说两句。以后便再也不会开言说话了。房内有书籍几千,有笔墨纸砚,每日当也有一日三餐。太上皇好好颐养天年,多自珍重。”门外的太监显然也受了叮嘱,以后便是不能与赵佶接话了。

赵佶此时已然明白透彻,心慌不止,开口大喊:“桓儿呢?他在何处,叫他过来……”

便是赵佶依旧还不能相信,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被这个大孝大义的儿子给关起来了。

“陛下已然离开了,以后大概也是不会来了。”太监话语之中带着些许的无奈,宫闱之事,也由不得他一个太监左右。

叮叮咚咚的声音慢慢消停了,赵佶却是依旧大喊大叫,叫人把赵桓找来。门外却是再也没有了回音。

安静的可怕,安静得似乎连风声都听不到了,好像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了。屋内便是连光线都极为的昏暗。

此时赵佶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寻了一支笔,凑到窗户的格子上,大力去捅格子蒙着的锦布。

捅开锦布,一抹亮光透了进来,透过亮光,房外院内,空无一人,院门也是紧闭。便是赵佶猜测,院门之外应该是有人的,又是大喊:“来人啊,去把我儿赵桓唤过来。”

此时哪里还有赵桓,赵桓已然离开,带着忐忑的心情飞奔而走,心中也是狂跳不止,既有事情成功的喜悦,又有做了亏心事的愧疚。

却是这份愧疚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这皇位坐稳的欣喜,更是吩咐身边的太监去请李邦彦、耿南仲等人进宫拜见。

李邦彦自然就在宫门之外,围着自己的马车打转,转了几十圈也没有停下来。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也有人蒙在鼓里还在憧憬着大治之世。

赵佶呼喊着,没有应答。赵佶疯狂用手脚去击打房门与窗户,甚至回身搬起座椅击打的房门与窗户,力气用尽也是徒劳无功。

天色慢慢黑下,赵佶已然瘫坐在了地上,不敢相信生的这一切。

想着想着,泪流满面,想着想着又爬起身来,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种师道,种师道……”

“你个乱臣贼子,包藏祸心,狗贼……”

“种师道……你不得好死……”

便是赵佶忽然明白了,从见到种师道的那一刻,便是种师道与赵桓在配合着演戏,把赵佶骗进宫内。

沙哑的声音骂了许久的种师道,终于还是消停了。因为喉咙实在喊不出话语了,干涩而疼痛。

此时天色黑尽,赵佶就这般躺在冰凉的地面之上。

远处还余了些许温度的汤池,在微光之下,还有点波光粼粼的感觉。却是格外的讽刺。

赵佶进门之时脱了外衣,此时就这么躺在冰凉的地板之上。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看得出神,却是又两眼无神。

窗外的月色极为明亮,透过窗户上的锦布进了房间,房间之内,有书有画,有笔有墨。唯独没有了一颗跳动的心。

忽然赵佶似乎听得了什么声响,猛的回过神来,从地面上爬起,凑到被戳出十几个空洞的窗户之上,一脸渴望的往外观瞧。

期盼着窗外出现一个人影,期盼着那个纯善的赵桓忽然出现在门外,亲手解开铜锁,跪在地上忏悔。

随着几声猫叫,赵佶又一次无力瘫软在地。

月色如水,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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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明白了,笃定了,清楚了,透彻了!

沧州北边的码头上,阮家几兄弟又开始运送的粮食,粮食是去高丽的。几万党项大军,前期作战的粮食,还是要稍微供给一下的,之后便也是以战养战了。

米真务也亲自登6了高丽,郑智如今对米真务还是比较放心的,至少相对往利德来说,米真务更放心一些。至少米真务心中比往利德更多一些挂念,挂念便是郑智拿捏的手段。

所以高丽战事,米真务便成了指挥之人。

整个河北都在练兵,练汉人骑兵,练党项与达旦骑兵。待得这些骑兵练好,这天下之大,便是郑智挥洒的时候。

河北之地,绝大多数的知县、提刑、转运等官职都换了人。多是年岁不大之人,却是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这些麻烦把李纲忙得脚不沾地,几个刀笔吏也是手都写得酸疼。李纲口述,旁人提笔疾书。一封一封的回信往各地州府。皆是这些新晋官员来的公文,公文之内,多是一件一件的地方小事。

李纲眼中的地方小事,在这些经验不足的新官员眼中,多不敢随意决断,便也只有麻烦燕王府决断一番。李纲倒是也不嫌麻烦,谆谆教导之语无数。

过得两日,种师中也开始与李纲一起处理这些政务上的事情,便也让李纲轻松了不少。

郑智多在军中,便是郑智心中,此时军事比政事要重要一点。也并非郑智不知内政的重要性,却是郑智更着急即将到来的大战与还未练好的军队。

真要说能战之兵,郑智身边着实不多。与东京交战还好,便是一想到要与女真开战,郑智便少了一些底气。

高丽看这情况,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女真人的事情没事可做了,大概也就该跟郑智过不去了。

郑智要赢金国的,便是普遍的兵员素质。将来的会战只会越来越大,但是郑智的赢面也将越来越高。

搬到河间来的有鸟大汉郑凯,潇洒了几日,便又开始往李先生那里读书去了,每日大早一个时辰,叫苦连天,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享受,却是也不得一日怠慢。

却是这王府搬迁之事,也给郑智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

郑智如今暂住在河间府衙之中,家眷皆在后衙暂住,等候城外的王府建成。

裴宣进府来拜,开口问道:“殿下,帝姬殿下也到了河间,不知如何安置,还请殿下安排。”

郑智闻言,陡然想起赵缨络,却是也头疼问道:“城中还能不能寻见一个清净一点的宅子?”

裴宣皱眉答道:“殿下,城中的宅子能租能借的都已经差不多了,各处衙门与府库之类,都占了去。再寻宅子,只怕只能寻一些小院落,怕是怠慢了帝姬殿下。”

郑智闻言,自然懂得什么叫做小院落,便是郑智当初那座只有一个小院子的两层小楼便是小院落。给赵缨络来住,实在有些不妥。即便不说房子太小,却是这左右邻里都是一些底层百姓,也多有不便。

便听郑智开口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安排为妥?”

裴宣闻言,想了想,又看了看郑智,方才慢慢说道:“殿下,不若把帝姬殿下……”

郑智已然知道裴宣要说什么,摆了摆手道:“不妥不妥……”

裴宣闻言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裴宣本想说叫赵缨络直接到府衙里来居住,却是心中也知道这样有些不妥当,至少也该有个明媒正娶的仪式,方才合乎礼节。

便听郑智开口又问:“帝姬身在何处?”

裴宣面色有些尴尬答道:“先安排在了城内最好的客栈里,独立的院落,虽然小了点,却是也极为清净。”

裴宣的尴尬,便是这样的安排也只是权宜之法。

郑智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过后片刻才叹气道:“且先带某去看看她,自从到了出了东京,便也未见她了。”

郑智欲言又止,本想说应该把赵缨络留在沧州,不带到河间来。却是头前郑智也没有明令吩咐。此时郑智再说,便也是为难做事的裴宣了,也就没有说出口。

裴宣闻言,上前作请,便等郑智走到头前,方才带路而去。

东京城中,种师道忙了两日军中事务,方才把五万大军安顿好。再往内城而去,寻着殿前司,寻着枢密院,也寻着尚书省。要钱要粮要军备。

这些事情当真不是那么简单,即便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这几个衙门了来来去去几番,也就变成了一件麻烦的事情。

在西北掌兵,简单太多,所有事情都是种师道一言而决。党项年年寇边,东京的钱粮也并不多拖欠。接了钱粮,自己再在辖地里找一些钱粮,西北几代种家,种师道便是得心应手。

到了东京,看着五万流民之军,种师道要忙碌的事情太多太多,所有的事情都非种师道能一言而决的,甚至还要种师道看各路人的眼色。

却是种师道也不辞劳苦,觉得心中还有点盼头,与赵佶结伴两个多月。这位陛下的信任,这位陛下而今口中的话语,皆让种师道觉得这大宋朝必然欣欣向荣。

忙碌几日之后,种师道又一次到得尚书省的衙门,李邦彦今日坐班理事。便也是种师道寻着时候来的,便是要见李邦彦。

李邦彦自然也不会不见种师道,而今这东京安危,皆系于种师道一人身上。

两人落座,李邦彦也不托大,而是与种师道平行而坐。

种师道开口便是正事:“李相公,这钱粮之事一定要多费心,城外军营还能支撑一些时日,却是还有几十万的流民已然在饥饿之中,若是朝廷再不赈济,只怕军心不稳,要起祸事了。”

种师道深知其中利害,这些汉子岂能坐视自己的亲人饿死,到时候虽然不至于有什么哗变造反的事情,却是也要出大乱子。许多汉子半夜出门抢劫是一定会有的,人在生死关头,种师道再有手段,也不可能止得住这些事情生。

李邦彦闻言,连连点头道:“两三日之内,必然办妥。种相公放心就是,此时干系之大,朝野皆知,不可能怠慢。”

“那便请李相公多多操持。”种师道又叮嘱一句,怠慢不怠慢的也不是李邦彦口中的话语,种师道这几日已然有了切身的体会,找人要钱粮,终归是跟杀人父母一样的仇怨。

李邦彦倒是并非不上心,倒是万事也该有一点程序,李邦彦不如蔡京的手腕,或者说李邦彦还不到蔡京一手遮天的权势,这些事情便也做不到一蹴而就。

“放心放心,三日之内,必送钱粮到军营之中,至于如何分,种相公便多多费心。”李邦彦又答道。

种师道闻言以为李邦彦话里有话,便道:“李相公也放心,必然不敢教人有分毫贪墨。”

李邦彦闻言点了点头,抬手喝茶,喝茶的意思也比较明显,便是送客。种师道该说的也说了,李邦彦该承诺的也承诺了。也就到了送客的时候。

种师道自然看得懂这种动作,却是并不离开,而是又道:“李相公,下官还有一事想打听一下。”

李邦彦闻言,大概猜想到种师道要问什么事情,面色微沉,便也在组织着搪塞的话语。

种师道等了片刻,见李邦彦只顾喝茶,却也不再多等,直言问道:“不知太上皇回宫之后如何了?也不见朝中有传闻退位的事情,更不见太上皇露面。可是太上皇身体染恙?”

种师道心中显然有些怀疑了,却是不敢真正深入去想。

李邦彦闻言,放下了茶杯,摆了摆手道:“什么退位的事情?太上皇便是太上皇,合该在宫内颐养天年,此事你也不需多问。”

李邦彦本来想说一些托词搪塞一番,却是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太上皇被软禁的事情也不可能完全保密得了。过不得些时日,朝堂上下也会皆知。迟早要面临种师道的责问,便也不再想着托词之事,早晚也要解决。

种师道闻言一愣,像是没有听清楚一般,开口又问:“李相公,当今陛下言语恳切亲笔书信,你我当面都有阅览,言之凿凿便是这退位让贤之事,如今太上皇回宫多日,便也该有个筹备,如何李相言语之中,好像没有了这件事情一般?”

李邦彦面上已然有怒意,答道:“皇家之事,你我身为臣子,岂敢随意议论。大宋朝本就是天家赵氏的大宋朝。你我身为臣子,便该做臣子的本分。莫不是这天下谁当皇帝,还容得种相公先过问一番?”

李邦彦字字诛心,话语咄咄逼人,便是要先堵住种师道的话语。

种师道闻言大惊,站起身来,哪里还不知这话语之中的意思,开口又道:“这天下何人为君自然是天家之事。下官身为臣子,一心为国,自然只管得忠心耿耿。下官这就拜别了,且去求见一番太上皇。”

种师道已然明白了一个大概,却是不敢笃定。只有去见了赵佶,种师道才会笃定一些事情,便也笃定自己似乎做了恶人。

不料李邦彦也站起身来,板着脸严肃说道:“种相公,你便好好练兵就是,不需要你操心的事情,你别少操心。太上皇你是见不到的。好好回城外练兵分粮食,不要参与这些宫闱之事,以免祸从天降。”

种师道目光紧盯李邦彦,便是想在李邦彦眼中看出一些什么。

种师道厮杀一辈子,眼神凌厉如刀,李邦彦都被看得有些心虚,又坐下身形,抬起茶水再喝,掩饰一下尴尬与心虚。

种师道看明白了,笃定了,清楚了,透彻了。

便也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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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悲哀、悲伤、悲凉、悲戚。

种师道真怒了,种师道忠义,哪怕受到极为不公正的待遇,种师道也保持着内心的忠义,保持着种家几代人的忠义。

但是不代表种师道真的就是一个愚蠢的人,也不代表种师道是一个人人欺辱的人。

种师道也曾经是那手握重兵纵横沙场的厮杀汉,也曾经是那瞠目一语决人生死的一方豪杰。

若是这件事情与种师道没有什么关系,种师道也许就躲在一旁看人争夺即可,而今不一样了,而今种师道牵扯进来了,还牵扯得这么深。

这件事情必然会传遍东京,种师道必然是那受人唾弃的罪魁祸,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就在种师道面前出言不逊。

即便种师道不在乎这些,面对两个多月来把酒言欢的赵佶,种师道内心的愧疚也是过不去的。

只见种师道慢慢站起身来,眼神如刀,一字一句的低沉之声:“李邦彦,你莫不是欺辱于某?”

李邦彦抬头与种师道对视一眼,听着种师道对自己一个尚书仆射点名道姓,却是只觉得心慌不已,这糟老头子在东京城里向来人畜无害,李邦彦与之打了几番交道,此时却是不敢面对这个糟老头的眼神。

只见李邦彦又拿起已经没有水了的茶杯,喝得几口,一时之间还真说不出话了,内心之中却在后悔,后悔刚才不该这么应对,后悔应该就拿言语搪塞一番。

种师道见得李邦彦不言不语,抬着老腿往前迈得几步,迫近到李邦彦身边,口中已然是一字一句:“黄口小儿,某于军阵血战杀敌之时,你还不知在何处吃奶。欺人太甚,可知某也是将要入土之人……”

种师道一边说着话语,一边慢慢迈腿往李邦彦面前来走。

李邦彦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口中心虚答道:“种相公,你我皆是臣子,你何尝不懂其中之事,可千万不要怪到我头上来啊。”

李邦彦之语,终究还是推卸责任,意思就是你要怪就怪当今的皇帝陛下。

便是这一语,种师道的脚步戛然而止,看着一步之外的李邦彦,老脸上的沟壑都挤在了一处。

纠结片刻,种师道叹息一声,往前又走半步,开口说道:“带某入宫!”

李邦彦看着种师道,却是说不出拒绝之语,又不想承担责任,口中连忙答道:“种相公,我随你同去求见,能不能入宫却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种师道迈步转头,面色阴冷走得几步,又感觉到身后李邦彦并未相随,回头看得一眼。

李邦彦苦着脸跟了上来。

两人就是这般出得门去,大街之上,十来匹快马,快马之旁还有十几个铁甲军汉。

盖毅就在其中,见得种师道出来,连忙上前去迎。

门口的小厮见得李邦彦出来了,也连忙左右去备车架。

种师道走到一匹健马身边,盖毅连忙伸手去扶,便是知道这位老相公上马有些吃力。

不曾想种师道还未等到盖毅使上力气,已然翻身上马。

便听种师道还言:“盖毅,把你腰刀解下来。”

盖毅闻言也不多问,解下腰刀递了上去,见得种师道慢慢悠悠把腰刀系在了自己的腰间。盖毅方才转身自己上马。

却是这一幕,看得李邦彦心中大骇,不知这老头要意欲何为,再看看老头左右不过十来个人,倒是也放心不少。倒是觉得种师道应该不至于十几号人去逼宫造反。

便是李邦彦还在思前想后,种师道的眼神又来。李邦彦也是连忙上了车架往前而去。

宫门之外,十几骑铁甲与李邦彦的车架都停了下来。

种师道也不下马,李邦彦与之对视一眼,便也直接往头前而去。

值守的护卫见得李邦彦下车,领头的连忙上前来迎,当然也知道这位李相公如今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更是经常入宫,有时候一天入宫两次都不止。护卫们对李邦彦也是极为熟悉。

便是护卫还未走到头前,李邦彦已然开口:“快快,快去禀奏陛下,就说种师道求见。”

护卫看得李邦彦面色有些白,动作也有些紧张,又看得一旁十几骑,大概心中也觉得不对劲,却是也不敢多问,拱手转身而去。

种师道此时才翻身下马,盖毅早已下马在一旁等候。

种师道面色坚毅,眼神如炬,直勾勾往宫门内盯着。李邦彦却是又开始踱步不止,面色阴晴不定,多是心虚白。

盖毅左右看得这般情景,已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开口问道:“相公,可是有何为难事?”

种师道闻言看了一眼盖毅,又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某大概就死在此处了。”

盖毅闻言心中惊讶,又问道:“相公何出此言?”

种师道也不再回头,话语有些悲凉:“残身老朽,怎么死不是死。种家世代,忠义无双。某到得今日,便也全了这份名声,不教天下人耻笑。”

种师道似乎忘记了许多事情一般,此时只想见到赵佶。见到赵佶不为其他,便是要把这些事情解释一下,既去了赵佶的心结,也要去了自己的心结。种师道甚至还有一个担忧,担忧赵佶已经死了。

若是赵佶已死,种师道这一辈子的忠心,也就荡然无存了。对于种师道这般的真正君子而言,内心的洒脱永远比别人眼中的情操要重要得多。真正的君子与一般的君子,大概也就这一点差别了。

种师道终究不会做出大军逼宫的事情。内心之中过不去是其一,逼宫干系太大,一个不慎,还有无数人陪葬,人头落地,便更是过不去。

就像李邦彦说的,这天下终究是赵家的天下,赵家人要怎么样争夺,都是赵家的事情。最最不该的就是把种师道也拉进来,也不该让种师道真正认识赵佶。

盖毅听得种师道言语,更觉得大事不妙,口中说道:“相公,若是去赴死,末将与你同去。”

几代的盖家子孙,都在种家麾下卖命。自小的熏陶,父亲的战死,盖毅自然也卖得下这条命。

却听种师道答道:“某一个人去吧,便不拖累你们了。这宫城之内,也容不得你们进去。”

盖毅哪里有种师道那份君子作风,少年气盛,便是大怒:“相公,那便杀将进去……”

种师道闻言怒目而瞪,口中呵斥:“胡言乱语,大逆不道,莫不是军中军法不严,让你敢如此胡言?”

却是李邦彦听得这句话语,吓得一个趔趄,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军汉,不自觉往车架后躲了躲,焦急看着宫门之内。

盖毅闻言低了低头,被种师道呵斥了,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一脸的气愤。

不得片刻,一个太监飞奔而来,到得宫门之时,往外看了看。

李邦彦快步往前去,种师道也迈步跟随。

太监看得李邦彦,开口说道:“陛下有旨,着种师道回军中好好练兵,今日不便相见。”

李邦彦闻言心中一轻,生怕这皇帝陛下把此时的种师道真召进去了。

不料种师道却又道:“劳烦内官,再去通传一下,便说老臣有重要军情禀报。”

这太监闻言,看了看种师道一脸老朽模样,又看了看同来的李邦彦,答道:“那便再帮你跑一趟。”

李邦彦见得这太监话语,连忙跟上几步,想借几步说些话语,想给皇帝一点暗示。

种师道何其知事,开口说道:“李相公是要到哪里去?”

李邦彦闻言回头正欲解释,看得种师道已经手抚刀刀柄,便再也迈不动腿脚了。小人者,戚戚焉。

李邦彦倒是见过军将之事,在郑智哪里吃的亏当历历在目,便也不会怀疑这些军中汉子怒而拔剑,便是血溅五步。更多还有李邦彦心中的心虚。

李邦彦又回到车架之旁踱起步子。

如此,许久。

太监终于又出来了,口中大喊:“陛下宣种师道觐见。”

种师道闻言,迈步就走。李邦彦也是长叹一口气,追了上去。

便是盖毅也往前跟去。

却见种师道回头说得一句:“尔等就在此处等候着,若是某死了,便回军中好好操练士卒。”

盖毅闻言,并不停步,面色憋红,闷着头就往里走。

种师道立马大声呵斥一句:“天子禁宫,岂能乱闯,回去。”

便是这一句呵斥,盖毅方才停住了脚步。看了看李邦彦,又看了看种师道。两人皆是背影。

种师道已然到了宫门口,便听盖毅喊道:“相公,若是您没有出来,我等便奔北去了。”

种师道听得这么一句喊话,回头看了看,却是也没有多说。又迈步往前,眼神之中皆是悲哀之色。

悲哀,悲伤,悲凉,悲戚。难以言表。

人老了,当真就是老了。

李邦彦也回了头,看了看盖毅,便也把这个年轻汉子的面貌记住了。

门口护卫上前来拦,示意种师道取下腰间的佩刀。

种师道倒是并未抗拒,取下了腰间的刀。

这刀并不是拿来进宫杀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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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人与人言,对牛弹琴

赵桓于书房之中,皱眉看着慢慢下拜的种师道,并未出言体现身为皇帝的仁德,便也就这么看着这个老头子动作缓慢拜了下去。

连带着李邦彦也只能老老实实拜了下去。李邦彦显然在赵桓面前还从未真正如此跪拜过。有宋一朝,士大夫也极少在皇帝面前真正五体投地跪拜,即便跪拜而下,也多是一些正式的典礼场合。平常躬身拜一下便是礼节,或者要表示尊敬,做个要跪拜的样子,便也能听到天子免礼的话语。

显然赵桓心中也知道种师道此番进宫所谓何事,赵桓真心不想见种师道,却是也不得不见。毕竟这大宋朝,还要靠着种师道练出十万精兵悍将,还要靠着种师道去把北方的反贼剿灭。

待得两人拜下,赵桓示意了一眼,李邦彦便也起身,也扶着身边的种师道起身。

“种卿此来,不知是有何紧急军情?”赵桓先出言来问。

“启奏陛下,臣今日拜见,并无具体军情。只想与陛下论一番这天下之事,这天下处处皆是军情。”种师道已然豁出去了,便也少了几分面对天子的畏缩,话语态度也把内心的骄傲表现了出来。

种师道,其实还真是一个骄傲的人。

赵桓闻言皱眉:“哦?天下之事?处处皆是军情。还请种卿解惑。”

种师道自然是要说,要把这天下风云真正说给这个新皇帝好好听听:“我大宋至今一百六十多年,本也是国泰民安,虽然有党项、吐蕃诸部为乱,却是党项人百多年算不得大患,与辽又有檀渊百年,如此方有今日之繁华。而今党项已灭,辽国也亡。北却有女真更强,近年更有反贼盗匪四处为乱。此乃其一。”

“其二者,便是太上皇陛下也亲口有言,郑智作乱之前,朝廷在处理之上也多有错误。而今郑智势大,来去几万百战之骑。在北更与女真大战,双方战得惨烈,直到双方都不愿再战,方才各自罢手。郑智更分得草原南方无数部落为奴。而今的郑智,更是不可力敌。健马十万不止,兵将难以计数。辽国百万兵为女真所灭,郑智与女真却是打了一个平手,陛下便也知这郑智兵威之盛。”

赵桓听到这里,心中震惊,忍不住开口问道:“郑智何曾与女真人打过仗?种卿莫不是道听途说而来,那草原上的野蛮人,又岂能服郑智奴役,郑智不过占据河北燕云,养得几万人马。朕之大宋,万万之民,种卿南下一趟,便能招十万之兵,若是四方皆起大军,百万不在话下。岂能让郑智猖狂几日。”

种师道闻言连连摇头,要说种师道与赵佶在一起之时,口中总是说有御敌之法,却是内心并没有多少底气,也是多给赵佶鼓舞气势。种师道内心之中,真正觉得能平定郑智的办法,其实主要在如今赵佶转变的态度之上。

种师道终究还是对郑智抱有一些希望,觉得郑智不是那等真正不知道德礼法之人。平定郑智之法,种师道也还要赵佶配合。种师道想练出十万大军,以此稳住战局,稳住战线。以防守之势,让双方陷入僵持。

赵佶能在种师道面前认错,便也能在郑智面前认错。种师道便是笃信这一点,大宋的天子都能给郑智认错,与天下罪己诏以得民心,郑智还有什么理由再起兵戈。便是那个时候,郑智麾下军汉无数,大多人也会感激涕零,感念皇帝圣明。

郑智再如何有狼子野心,麾下军将想来大多也不会再鼎力支持。华夏几千年,道德仁义的标准便是如此。何况种师道打心底不认为郑智就是那等真正有多大的狼子野心之辈。

种师道从来没有想过真的防守反击之法去战胜郑智,十万用腿走路的,去追击几万用马奔驰的,本身就是不现实的。若是现实,党项人屡战屡败,也不会打了几代人还要打。

奈何转头一场空。

“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郑智如今健马数不胜数,麾下多是百战之兵。若以战而论,胜之不得。若是真到不死不休之局面,这大宋朝更是岌岌可危。陛下今日出尔反尔,把太上皇囚禁于深宫之中,倒也无妨。臣之所言,皆是忠心。陛下若是谦逊与人,念及朝廷有过在先,与郑智交心而语,罪己而抚,得军心民心,方能避免一遭祸事。若是陛下能做到这一点,太上皇颐养天年又何妨?”种师道话语诚恳,所言皆是内心之想。要种师道去支持一个皇帝把另外一个皇帝赶下台,种师道一个臣子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赵桓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这老头终究还是说到太上皇了,终究还是说自己不该在这皇位上,而应该是太上皇在这皇位之上。

人与人言,对牛弹琴。

“谁跟你说朕把太上皇囚禁与深宫之中?一派胡言,太上皇身体不适,病得卧床不起。是哪个乱臣贼子造谣生事?”赵桓已然大怒,眼神已往李邦彦去看。赵桓乃一国之君。岂能让人这么直白说出自己不孝的事情。此事若是台面之下被人说,赵桓只要听不见,便也罢了,若是当面来说,岂不就是当面指责辱骂。

李邦彦连忙跪地而言:“陛下明鉴,臣可不是那等造谣生事之辈。陛下明鉴!”

种师道察言观色何其厉害,便是一语而出,已然中的,开口又道:“陛下要老臣做一个罪人,受天下人诟病谩骂,本也无妨。老臣今日之语,皆是忠心,乃救国之策,陛下若是听得进去,老臣年迈老朽,便随太上皇去做个伴又何妨。”

赵桓站起身来,看着种师道,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道:“种师道,朕的大军练得怎么样了?你自诩忠心,这为国为民的差事,你可做好了?”

赵桓已然不与种师道说那些自己的龌龊事,赵桓知道自己乃一国之君,种师道乃国下之臣,便也是那个意思:皇家之事,不需你一个臣子多问。

种师道也是铁骨铮铮,开口答道:“陛下,老臣还有一个念想,死前希望能见到太上皇一面!”

赵桓不想听的,种师道却就是要说。

赵桓听得火冒三丈,伸手指着种师道大喝:“种师道,太上皇不见你,你死之前也不会见你!滚出宫去,去把朕的十万大军好好练出来!宫闱之事,容不得你说三道四。”

种师道闻言,长叹一声,问道:“那老臣死之后,可否见到太上皇?”

赵桓听得种师道这混不吝一言,气得有些笑,口中说道:“人总有一死,死之后自然相见。”

赵桓以为种师道话语是混不吝。却是不知这老臣早有赴死之心,便是种师道心中知道,自己尸体到了赵佶身边,便也不需言语解释了。

再看种师道,面如死灰,连连摇头。

老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快步飞奔起来,直奔赵桓而去。

赵桓见这老头忽然奔了过来,连忙吓得往一边跳去。

再看眼前,白散落,佝偻的老头已然倒地,头上鲜血不止。

赵桓身前巨大案几的桌角之上,还染着着血迹,血迹上还有点点白色。

种师道,竟然就在皇帝书房的案几之上一头撞死了……

赵桓与李邦彦两人面面相觑,面面相觑,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李邦彦方才反应过来,蹑手蹑脚上前几步,搬弄一下地上的尸体,又伸手试探几下。

口中蹦出一语:“死……死了!”

赵桓这辈子哪里见过这般事情,更不知人为何就这般就自己会寻死,口中憋出一语:“他……他……为何……要寻死?”

李邦彦不比赵桓,显然心有所感,也有极大的震撼,却是又说不清道不明,不知如何去解释,只得答道:“许是他老糊涂了。”

人生拿得双全法,种师道在这书房之内,更无双全之法。世间总有一些事情是解决不了的,是无奈的,是无可奈何的!

赵桓闻言,把头凑到案几之外来看得一眼,连忙又退了回去,开口道:“快去叫人来,搬出去,快点搬出去……”

李邦彦闻言连忙往书房而出,换得门外几个太监,便进来搬人。

赵桓似乎受了惊吓一般,面色煞白往后而去,出了书房,往另外一个大殿走去,一路之上也在反复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口中却还在说:“这老头当真是老糊涂了……”

李邦彦随着几个太监把种师道的尸体搬出书房。

便有太监开口说道:“李相公,这尸体该如何处置”

李邦彦闻言,摆了摆手道:“赶紧扔到宫外去,叫人通知种家人来收尸……”

几个太监闻言,抬着尸体便往外走。

却是李邦彦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又道:“等等……先送到太上皇处放一日。”

几个太监闻言停住脚步,一脸疑问来看李邦彦。

李邦彦又点了点头,往书房内指了指,暗示这些太监这是皇帝赵桓的意思。便是也不说出口,却是也怕到时候担责任。

几个太监会意之后,以为真是皇帝的意思,便抬着尸体往北而去。

李邦彦,终究还是成全了种师道。虽然对于李邦彦来说微不足道,对于种师道来说,却是死的意义所在。

被关了好几日的赵佶,早已髻凌乱,不成人样,身上的衣衫更是被墨迹燃黑了大半。并非赵佶真有闲心提笔书画,实乃赵佶磨了墨。却是一台墨水又被赵佶挥手打翻。

门外又有了响动,赵佶再也不起身去看了,便也知道是送饭的来了,饭食送到房门口,便会放在一个小洞之外。赵佶也不再去憧憬自己的皇儿会来打开房门,跪地忏悔了。

这一回赵佶倒是猜错了,房门之外并无碗盘的声音,却是传来一个重物被人丢在地上的闷响。

赵佶方才起身,行尸走肉般到得窗户之处,透过窗户看到的,便是那一具满脸是血的尸体。

即便尸体的脸上都是血迹,却是赵佶也认出了这人是两个多月来一直伴随左右的种师道。

便听赵佶嚎啕大哭……

哭得伤心难过……

哭得痛心疾……

哭得念念叨叨……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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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天高任鸟飞

李邦彦慢慢走出宫门,一路上慢慢把心情平复下来。心思定下来之后,又有一个问题摆在李邦彦面前,让李邦彦焦头烂额。

城外五万新兵,还有几十万流民。五万新兵该何去何从?这东京的防务该怎么办?北方的郑智该怎么办?

想着这些问题,李邦彦愁眉苦脸抬头一看,十来个铁甲还在宫门之外站着,还有十几匹马在旁边。

李邦彦盯着盖毅看得几眼,想起了之前盖毅说要往北去的话语,眉头一皱,快步往外走去。

盖毅看得李邦彦出来,却是不见种师道,连忙上前来问:“李相公,我家种相公呢?”

李邦彦心中已然有盘算,本不欲与盖毅说话,却是盖毅上前来问,李邦彦便也答了一句:“稍等片刻,种相公此时正在与官家相谈甚欢,大概一两刻内就会出来了。”

盖毅看着李邦彦,点了点头,面色轻松不少,也不疑有他。拱手致谢!

李邦彦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而去,上了马车,马车快步而走。

盖毅便也在宫门之外等候着,听得种师道一会就出来,便也还有心思与左右之人谈笑几句。

再等不久,街道远处,一队士卒直往宫门这边奔来,这些军汉多是殿前司的汉子,平常多负责皇宫的守卫工作。

盖毅已然现了街道那边本来的军汉,稍一估摸,两三百人之多。军汉头前是一辆马车。

盖毅认出了这驾马车就是刚刚离开的李邦彦的车架,眉头一皱说到:“这李邦彦去而复返,还带了兵马……”

身旁一个汉子脱口而出:“指挥使,莫不是……”

盖毅已然想得多了点,更想到种师道进宫之前的话语。连忙翻身上马,口中大喊:“走,出城去!”

此时李邦彦已然站在车架之上,指着前面大喊:“就是那些骑马的铁甲,诛杀反贼!”

李邦彦何曾会放过这些要去投靠反贼郑智的军汉,从听到盖毅说要往北去,李邦彦已然就下了杀心。

距离已然不过百十步,盖毅更是能听得见李邦彦的叫喊之声。便听盖毅怒道:“随我杀出去。先出南门军营,汇合弟兄们一起北上!”

左右十几骑闻言,丝毫也不拖沓,军阵长枪并未携带,却是腰间的长刀全部出鞘,马步尽起。便是盖毅也知道,城外的几百好兄弟是一定不能留在东京的,否则这些人必然都要吃罪。

殿前司也负责守卫皇宫的,也多是军将之后,其中也不乏武艺傍身之辈。两三百人蜂拥而来,在这宫城之外的宽广大道上,迎着十几匹快马而去。

盖毅腰间的长刀,还是头前在宫门护卫处接过来的,此时寒光在前,长刀已经高高扬起。

对面一个军汉迎着盖毅却也不怕,飞跃而起,一柄朴刀往马上的盖毅劈砍而去。便是要把盖毅当街劈落快马之下。

盖毅师从史进,在郑智还住在原来的小院之时,盖毅已然就在郑智的院子里端铁枪打熬力气。如今一身武艺初成,更是战阵几番,下手疾如闪电。

一声交击,盖毅挡住劈来的朴刀,马已冲到头前。

便看盖毅头也不回,急凌空往后再抡了一刀。刀头再到头前,已然沾染了血迹。

那个飞跃起来劈砍盖毅的汉子,已然倒地惨嚎一声,空中却还有一截手臂在飞行。

“杀,快杀,诛杀反贼!”李邦彦的车架已然退到了一个巷口处,却是李邦彦站在车架之上,口中呼喊不止,督导着这些殿前司的军汉奋勇厮杀。

盖毅循声看得一眼,口中大喊:“李邦彦,今日老子若是走得一命,来日必来东京取你项上人头!”

话语还喊,盖毅的长刀却是丝毫不停,连连斩杀几人。

再宽阔的街道,两三百号东京殿前司的好手,已然挡住了所有的去路。这些守卫皇宫的汉子,本就是世代的大宋军将世家子弟,人人都有传家武学。即便到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对于武艺懈怠了许多,却是也不乏几个好手。

毕竟这些人多是大内高手!

盖毅一往无前,却是盖毅身后的军汉,已然有几人倒地。

“指挥使快走!!!!!!”

一声西北口音的惊呼,让盖毅转头来看,看得睚呲欲裂。手中的刀更是加大了力道,连连劈砍,便是要杀出一条马蹄下的血路。

“跟上某的步伐,快点!”

盖毅大喊不止,这条血路也在不断开辟出来。

李邦彦把自己放在街边巷口的安全之地,本以为这一场杀贼的事情不过手到擒来,却是不想一切还是出乎了预料,两三百人,竟然挡不住盖毅往前的脚步。

“快,堵住贼将,不得走脱!”李邦彦严令而下,盖毅越是表现出勇武,便越不能放过。李邦彦对于军汉武艺厮杀之类的事情,实在没有一个真正的认识,今日是李邦彦第一次开眼界。

东京内城,即便街道宽广,却也并无许多行人,皇宫之外,左右皆是各大衙门重地。此时各大衙门之内,无数人出来观瞧,又躲了进去。

却是各大衙门门口,聚齐了许多衙差,挡在门口之外,看着这一场厮杀。

一个军汉见得前面之人皆挡不住盖毅的马步,矮身而下,眼神透过人群紧紧盯着奔来的马蹄。

马蹄已近,只见这汉子把长枪贴着地面一尺的高度往前伸出,便是要去阻挡马蹄。

却是这汉子忘了抬头去看,马蹄已到,一柄长刀闪电而过,这汉子的头颅已然飞起。身形也彻底栽倒在地。

马步被长枪阻挡一下,趔趄往前,却是并未栽倒。

盖毅已然奔出人群,回头又是大喊:“快,快跟上来!!!”

人群中又出一骑,直追盖毅。再回头去看,便再也不见马蹄出得人群。

唯有人群中大喊:“指挥使,一定要给我报仇!!!”

盖毅马步不停,直奔南门而去,面目泣血,这些军汉不曾死在党项人身上,也不曾死在达旦人身上,却是死在了东京禁军的手上。

“某一定给你们报仇,必然斩杀那李邦彦!”盖毅打马不断前行,直往内城城门而去。十几骑,唯余身边一骑。

李邦彦见得盖毅竟然奔出了人群,跺着脚跟大喊:“快,传令去,封锁所有城门。”

三五个有马的汉子追着盖毅狂奔,便是要追杀盖毅,东京禁军能有马的,必然是军将好手,便也胆大不少。

却是此时再传令关城门,哪里还来得及。李邦彦头前也未预料到两三百人抓不到十几个打马的汉子。甚至李邦彦以为自己带人一到,这十几个汉子必然也没有多少反抗之心,比较力量悬殊太大。若是李邦彦自己被人这么围起来了,必然束手就擒。以己度人。

内城城门之处,也有军汉守卫,却是这些军汉看着从内城大道奔来的两员铁甲骑士,不明所以,更也不问,竟然左右散开让他们往外而去。

知道身后又来五骑,口中大呼小叫不止,这些军汉才知道放走了贼人,也迈步往外城去追。

外城街道,人潮涌动。盖毅哪里还管得那么多,口中不断大喊提醒着街道上的行人,却是丝毫不去拉缰绳减慢马蹄,相反还不断拍打着马背,不断加冲锋!

躲避的人群,慌乱非常,为了躲避这大街上的奔马,街边的这些小摊贩便也倒了大霉了,被打翻在地的货物无数。

街面上一个巡街的衙差正要上前来拦,却是刚刚走到头前,只觉得一震剧痛与昏懵,人已被马上的汉子用刀背抽飞几步之外。

到处都是骂骂咧咧的声音,天杀的……直娘贼……

就这么一路沿着大街飞奔,身后追击之人越来越多,有守门的士卒,有禁军的好手,甚至还有开封府的衙役。

盖毅已然看到的外城城门,城门处又有一对士卒把守。

却是这一队士卒看得打马飞奔而来的两人,装得满大街人仰马翻,便也上前去拦截。

“滚开!”便听盖毅一声怒喝,抽刀就砍,砍倒一人之后,左右皆躲。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两骑直冲军营,随即鼓声而起,几百骑士飞到得将台集合。

将台之上,盖毅一身血迹,一句话语也不多说,只道:“种相公被李邦彦害死了,尔等随我北去。”

场下众人大惊失色,正要多问几句。盖毅已然打马而起,几百号骑士连忙拍马跟随。

军营之外,已然聚集了四五百人,城内更还有几千大军调动。汴梁城的城门,一个一个接着关闭起来。

军营之外的四五百人,有禁军汉子,也有衙门差役。却是停在军营之外不敢多动。

因为军营之内,已然奔出了几百骑。

盖毅就这么打马从这几百人身边飞奔而走,绕城往北。

显然也没有人敢在上来阻拦,相反军营之外的几百号人,还退避三舍,直往城门口退去,却是这城门紧闭,城内的大军还在集结的过程之中。

第六百二十八章死也愿意了(感谢书友161217032414637万赏)

种师道就这么死在了东京城内,有人不明白种师道为何寻死,比如赵桓。有人大概明白种师道为何寻死,比如李邦彦,却是只给李邦彦带来许多麻烦。想来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大概也会有人敬佩这位寻死的老臣。

在河间府里的郑智,此时也不知道东京城内生的这些事情,甚至也还没有那么快知道赵佶回了宫被囚禁起来了。

郑智此时方才到得河间城内一座客栈门口,从客栈门口旁边的一条小巷而入,巷内还有一处属于客栈的小院子,也就是这座客栈最好的套房了。

刚刚走到小院之外,便听见院内传来一种极为不一样的乐音,音色稍显尖锐,却是尖锐中带着一份沙哑。尖锐的沙哑配合其中,并不突兀。

门外还有两个铁甲军汉,正欲躬身拜见,便也被郑智抬手止住了话语。

沙哑的声音,总会显得苍茫,也会出一种古老的萧瑟。

郑智驻足在外,听得片刻,演奏之人的技艺已然比较纯熟,乐音极好好听,倒是也不同中原的音乐。郑智听着沙哑的曲调,脑中浮现的已然就是大漠黄沙的场景,残阳如血,战马如飞。

直待得一曲奏罢,裴宣在往前走得两步去叫门。

门内有人应了一声,随后问道:“门外何人?”

裴宣答道:“燕王殿下来了。”

门立马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侍女,侍女退到一旁福了一礼。郑智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内有几个人,赵缨络,李清照,李师师,还有李师师怀中抱着的郑夕旋。

几人早已站起,也见了礼。

郑智的眼神已然落在了赵缨络的手中,只见赵缨络手中握着一个一尺长左右的东西,微微弯曲,温润如玉,其上还有几个小孔。

便是这几个小孔,郑智已然猜到刚才的乐音是此物出来了,便开口问道:“此为何物?”

李清照与李师师显然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是并不回答。李清照更是深受轻轻拍打了一下赵缨络,示意赵缨络回答话语。

赵缨络此时方才开口说道:“回燕王话语,此乃鹰笛,西域之人也称之为那依,是从西域而来的乐器。取材乃是雄鹰的翅膀骨头,打通之后,钻上音小孔,便可吹奏了。”

郑智闻言,也觉得稀奇,伸手过去,赵缨络也递了上来,便见郑智接过之后把玩几下,又道:“此物吹奏想来不易,未想帝姬殿下竟然擅长此道,连西域之乐也能驾轻就熟。”

郑智自然是夸奖,以这个话题开始,也是避免尴尬。毕竟郑智对于这位帝姬殿下多有怠慢。

鹰笛,在吐蕃与西域都有,流传了许久。后世依旧还有,西域多见塔吉克人吹奏。其实是一种比较欢快的乐器。

赵缨络听得郑智夸赞,便答:“能奏此笛,也多亏燕王殿下。若是没有燕王殿下送给周学正的那些胡音书籍,我也学不得这鹰笛的技法。”

郑智闻言倒是想起来了,当初去拜见周邦彦,便是带了几本从西夏缴获的胡音书籍,周邦彦还拜托赵缨络带进宫里找人翻译。

“哈哈……这胡音也是别具一番风味。今日能听得到,也不枉当初几千里带回来几本书。”郑智笑着说的几句,便也往椅子上坐去。

李清照已然起身,开口拜别:“殿下,小女子便不多叨扰,夫君想来也快下值了,小女子先回去了。”

郑智点了点头,也不多留,却是也亲自起身拱手,还相送几步。李清照出门,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位燕王殿下礼节实在过于周到了一些。却是李清照自己哪里知道,李清照这么名字,将名传千古,胜却了这个时代无数的男儿汉,更博得华夏几千年历史中“千古第一才女”的美名。郑智的礼节,怎么样也不为过。

却是这李师师也学着李清照起身拜别:“王爷,奴也带着旋儿先回去了。”

这一回郑智倒是没有应允,而是说道:“师师且坐,晚些时候一起回去。”

李师师闻言,面色微笑,也不矫情,便坐了下来。显然李师师并不愿意回去,不论什么样的女子,对于这些事情,总会有一些醋意,便也有一些心中的比较。

郑智便也是照顾着这一点。抬手示意几番,赵缨络与李师师便又重新坐下。李师师显得轻松自然,赵缨络却是拘谨非常。

“帝姬殿下近来可是多与李先生谈论诗词之道?”郑智主动挑起话题,却是也在回避赐婚之事。今日来见赵缨络,本也有些纠结,既想见见,又不愿见。想见是因为两人也算得极为相熟,郑智对赵缨络也有些好感,这也是郑智接下这门婚事的考量之一,另外一个考量便是政治考量了,成为皇家驸马,总会给郑智带来不少好处。以后若是这天下生了什么事情,这个皇亲国戚的名头,总比一般人多了几分身份的等级。

不想见的原因便是也知道这驸马之事,也难以解决。

赵缨络表情虽然拘谨,却是又极为愿意与郑智说话,郑智话音刚落,赵缨络便立马答道:“近来李先生与师师姐姐经常来寻我坐坐,谈一些诗词,也谈一些乐音。李先生词作无双,比之周学正也不差分毫。师师姐姐于乐音之道,也是冠绝天下。能遇到她们,当真是三生有幸。”

郑智听得赵缨络叫李清照也称为先生,叫李师师更是叫姐姐,更是觉得这少女不凡,一个公主帝姬,能这般谦虚,古今少有的事情。

李师师闻言也谦虚一句:“帝姬殿下过奖了,哪里有什么冠绝天下,便是帝姬殿下的技艺,也不差分毫的。”

郑智闻言浅笑,说道:“一直没有听过帝姬殿下好好奏上几曲,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聆听?”

郑智当真还没有听过赵缨络认真奏上一曲。在周邦彦那里碰到的时候,赵缨络多是学习状态,便也不成整曲。赵缨络真正为人奏曲,想来还只有赵佶有这个荣幸。

赵缨络闻言,想了想,便也觉得还真的没有给郑智奏过曲子。轻声“嗯”了一下,脸色稍显红润,点了点头,身前小案之上,便是琴,扶手在上,等候片刻,平复一下心绪,已然开始。

郑智对于音乐,并不存在多么艺术的欣赏方式,只在顺不顺耳,能不能让人产生共鸣。

兴许赵缨络之前还不足以奏出真正动情的乐音,就如赵佶评价教导之语,随心方能动人。却是赵缨络之前,心思中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便也少了动人的音乐。

此时的赵缨络,已然不同,一曲而下,当真有几分动人之感。便是郑智也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哀愁,哀愁极为单纯,并不烦乱。

这少女,也开始有了少女的心事。

一曲而罢,郑智抬头看了看赵缨络,开口说道:“太上皇能每日听帝姬殿下抚琴,当真也是享受。”

赵缨络心中本就随着乐曲有些哀愁,有思念故人,也有少女情窦初开的心事。此时听得郑智话语,面色更显哀伤,眼眸之中,已有晶莹之色,想来是郑智说到了赵佶,便也让这少女想到了赵佶。

便也看得郑智有些不忍,看了看身边的李师师,又看了看她怀中的女儿,开口说道:“他日若是有缘,便让你日日陪着太上皇书画,如此也解了你这些烦忧。”

郑智心中的柔软,显露无疑。女儿与父亲,终归是情人一般,这种感情无关世间所有的事情。

郑智却是也说出了赵佶的未来。郑智有自信能成大事,便也有自信说出这句话语。兴许也是面前的赵缨络救了赵佶一命。因为赵佶的命,在郑智心中并不值钱,甚至也不在意。死也无所谓,谁若是想要功劳,一刀把赵佶宰杀了,郑智也便当功劳赏赐了。此时郑智却想着留赵佶一命,便也是此时赵缨络的缘故。

赵缨络自然听不懂其中含义,泪水轻轻滚落,只道:“若是能有这么一日,便是死也愿意了。”

郑智听到这一语,却是又有一些不舒服了。男人之间,与女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这少女话语,能为陪在赵佶身边而死。郑智作为一个男人,作为这个少女未来的夫婿,面对这少女心中都是另外一个男人,也会没来由有些轻微不快。

好在郑智是一个大男人,便也不会在乎这些小情感,只道:“会有这么一日的。他日入了东京,必然让你得偿所愿。”

赵缨络闻言,忽然感觉心情大好,破涕微笑,起身一福道:“璎珞多谢燕王殿下。”

郑智点了点头,吩咐裴宣道:“且去叫客栈里的人到德月楼里叫一座酒菜送过来,今日在这里吃了再走。”

裴宣闻言便去安排。心中却还有烦心,看这情况,这帝姬殿下暂时是不可能入得府衙后院居住了。还是得在城里寻个宅子,裴宣便也开始想着要把哪个衙门的宅子先腾出来,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哪个衙门倒霉,便先到府衙外院挤一挤,挤不下也得挤。

此时李师师也起身出门,吩咐了几句门外的军汉,军汉便往府衙奔去,通知内衙,燕王殿下便不回府内吃晚饭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你这个没卵用的狗东西

官道上一队骑士,六百号人左右,从东京而出,直往北上,除了身上的铁甲与兵刃,却是没有带任何东西,便是粮食都没有带。

盖毅显然也不敢在东京多留,东京城墙高大,城外河水宽广,城内也还有几千兵将,实在久留不得。

快马飞奔出几十里,盖毅也只是稍作休息,在一处溪边喝了些水,又启程北上。

东京城内,出得三千人马,却是才刚刚出去追,也有十几骑在官道飞奔,带着书信往京畿封丘与京北滑州等地,便是要围堵反贼。

盖毅前路,其实并不远,鲁达已然到了安利军府迎阳城,此去不过两三百里,却是面前还有一条宽广的黄河水道。几百人马,要渡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其他城池州府的围堵倒是不在话下,不会来的这么快,却是这身后跟着三千东京禁军,才是威胁。并非厮杀作战的难度,而是时间容不得盖毅拖沓。若真是拖延下来,河对岸封丘城的禁军守在河边,这黄河就成了一条天堑。

盖毅明白这些,便也只有更加用力拍打马背,争取更多的渡河时间。也要与东京传令的人争夺时间,争取在封丘收到消息之前过河。

只要过了黄河,那便再也没有人能挡住这六百号西军骑士了。

李邦彦直接又入了皇宫,经此一事,东京城内人人在说,便是说着有军汉谋反的事情,内城大街上的火拼厮杀,外城大街上打马急追,便是谈资。

各大衙门里的官员,也有许多在内城里亲眼得见。便是这件事情已然闹大了,也容不得李邦彦不到赵桓面前禀奏一番。

却是李邦彦进得皇宫,先寻了太监去办了一件事情,方才去见赵桓。便是连忙又把种师道的尸体从赵佶那里搬出来,抬到宫外去等人收尸。本来李邦彦是说放一日,此时碰到这档子事情,便也放不得一日了,得赶紧抬出去。

再见皇帝赵桓,却也不是在那间御书房,想来种师道撞死在御书房了,赵桓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去那御书房了,这般死人,赵桓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兴许晚上也会有几场噩梦萦绕。

皇帝赵桓当面,李邦彦便也一五一十说了一番。

只听赵桓阴沉说道:“这种师道,死便死了,却还能做一番犯上作乱的事情。这个老贼,只怕本就与那郑智暗通款曲,两面三刀。幸得是死了,若是大军付与他手,后果不堪设想。”

赵桓口中的种师道,已然成了老贼。

李邦彦闻言,心中虽然不觉得这种师道是老贼,却是也不出言多说,接道:“陛下,此番种师道已死,这东京掌兵之事合该再觅人选,此事拖不得啊。”

赵桓听得李邦彦提醒,才陡然想到此节,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需快快觅得一员百战良将,练兵剿贼。折可求如何?”

关系到赵桓自身的安危,赵桓自然是紧张上心的。

李邦彦闻言摇了摇头道:“陛下,折可求不可。淮西之贼,势力极大。折可求亲自在淮西领兵作战,方才压制住反贼之势,却也是艰难重重。若是此时调折可求入京,怕是这战事会有所反复。还是把折可求留在淮西剿贼比较妥当。”

赵桓闻言又急忙道:“折可求不可,那还有何人?殿前司与枢密院中,可有领兵之将?”

李邦彦闻言也是摇头,这两个衙门里,哪里有什么领兵之将,皆是一群在军饷里上下其手的文官而已,让这些人去领兵打仗,那还不如李邦彦自己上,这样自己至少还知道什么时候得跑。

“陛下,殿前司与枢密院中多文官,他们也不通战阵之事,即便是殿前司下的一个武官,也多是之前溃逃之辈,实不堪用。”李邦彦如此答道。

赵桓闻言,已然不再问,而是皱眉去想,自己也主动去想,想着这个事情的解决之道。

李邦彦也在想,绞尽脑汁去想,边想边道:“陛下,西北与党项人打了这么多年,多有能战之将,可以在西军之中谋划人选。”

赵桓却道:“西北之将,种家折家,还有刘家。种家不谈,折可求在淮西,刘家似乎还有个年轻的后辈,过于年轻也不合适。便还有谁?”

李邦彦听得赵桓一一去数,心中陡然想起一人,这人名字在请功的奏报中也经常出现,随着延安种家的奏报一起出现,也是姓刘,便连忙开口道:“陛下,臣想起一个人来,原来多在永兴军路随着种家作战,此人名叫刘延庆,也多与党项作战,麾下也有一些精兵悍将。此番西军南下剿贼,独留此人在永兴军路。可招刘延庆如今掌兵。”

“刘延庆?”赵桓带着疑惑重复了一句这个名字,想了想,似乎觉得也有些耳熟,开口问道:“此人麾下有多少西军的精兵悍将?”

赵桓一个太子,平常又不被赵佶所喜,便也少参与了一些国家之事,便也对许多人与事情并不熟悉。李邦彦推出一个人选,赵桓别的不问,就问这刘延庆手下有多少兵马。

“想来总有两万左右的西军精锐在其麾下,头前他也多番与西夏作战,想来兵马不会在少数。而且与西夏战过的兵马,必然精锐。郑智也不过是西军出来的军汉而已。”李邦彦其实心中也不知道刘延庆麾下有多少兵马,便也猜测着往多里说一说,也是给赵桓壮声势。

刘延庆麾下,能有个三五千人,便也是顶了天了。如今西北无粮饷支撑,只怕刘延庆连三五千人都不一定有。

赵桓闻言却是大喜,连忙开口说道:“好好,招其进京掌兵,升为枢密院副使,东京还有十万行军等待操练,让其不得拖沓,即刻快马入京。大军随后再到也无妨。”

李邦彦听言,一脸笑意,心中也在高兴自己又在赵桓面前解决了一番国家大事。这刘延庆又是自己推荐的,想来刘延庆若是进京,必然也会投桃报李。如此李邦彦势力便是更大。

“陛下,臣这就着人拟旨,快马加鞭送到永兴军路去,来回一个多月,想来那刘延庆便该到了。”李邦彦便也急着把事情定妥,以防反复。

赵桓点了点头,李邦彦飞奔出门,便去操办。

刘延庆本该带兵伐辽,大败而归,却是这个差事被郑智取代了。而今依然还是登上了真正的历史舞台,入京掌兵。这大宋朝,也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了。

盖毅带着六百骑,已然奔到了黄河岸边,军汉们四处搜罗着大小船只,抓紧一切时间渡河。

身后的三千追兵,倒是迟迟不见,直到盖毅最后一个渡过黄河,那三千东京之兵,依旧一个都没有出现在视线之中。

倒是盖毅自己心中紧张不已,却也是盖毅把这些东京的军汉看高了几分,因为盖毅头前于内城一番厮杀,当真还觉得东京军中还有几个手段不差的人,也有几个敢战之辈。不免就把东京禁军高看几分。

却是那些殿前司下的皇城护卫,代表不了整个东京禁军。

一路而去,过封丘,也无人阻拦,过滑州,也无人阻拦。盖毅甚至在路边镇上还强行“赊欠”了几番口粮。

封丘城内,并非没有接到命令,东京传令的快马,怎么也比六百号渡河的人马脚程要快。却是这封丘城大门紧闭,便是这么看着盖毅打马从封丘城外绕过,

主官谓之曰:贼乃骑兵,追之不及。

一路飞赶,第二天下午,盖毅已然到了迎阳城下。

只见城头上号角大作,无数军汉涌向城头,床弩绞盘嘎吱作响,巨大的羽箭已经上弦。还有各种守城之物往城头上搬。

鲁达已然也上了城头,敌袭而至。

一天一夜未眠的盖毅,看得城头上这番动作,也是大惊。连忙转头喊道:“快找找,有没有带军旗。”

急切而出,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军旗。

盖毅转头入得城外的村子,寻来几床被褥,拆解而下,取了笔墨,在被褥之上写了一个大字,然后挂在长杆之上。

如此方敢往城池靠近。便是怕被城头上的羽箭误伤。

鲁达看得那一队骑士竖起的旗子,上书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种”!

鲁达身形一愣,连忙开口道:“传令下去,把绷紧的床弩都松了……种相公来了!”

鲁达直以为是种师道来了,下得城门,左右两百骑兵,城门大开,已然出门去迎。鲁达也是艺高胆大,城外几百骑兵,便也不放在眼里,也就不去疑虑什么阴谋诡计。

更主要的是鲁达对于种师道,太过尊敬,鲁达情义汉子,种家对于鲁达的恩情,便是卖命也舍得。

鲁达已然打马奔出。

盖毅见得城内有小队人马奔出,方才放下心来,带着百十骑往前去迎接,留下五百多骑等候,也怕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因为盖毅也不知城内是何人出来了。

到得近前,盖毅先认出了鲁达,马步未停好,已然跃下,单膝跪地,口中喊得一句:“师伯!”

鲁达停住了马,看得几眼,也认出了盖毅,下得马来上前去扶,大笑问道:“哈哈……你倒是长大了,比洒家也矮不得几分了。且起来!”

鲁达扶着盖毅起来,也左右打量几眼,并未看到种师道,开口问道:“种相公呢?可是在后面队伍里?”

便是鲁达话语问出,盖毅已然落下了男儿泪,一路风尘仆仆,只在飞奔,担忧被人截住跑不得一遭活路,也来不及多想种师道的事情。直到此时,盖毅才想到种师道,便也只剩下伤心。

种师道,就是一杆西军的旗子,也是种家麾下军汉们的灵魂人物。不论几代而下,种家便是这些军汉的灵魂。

而今灵魂没有了……兴许以后郑智会代替这个角色,却是也不能磨灭种家在这些西北汉子们心中的地位。

鲁达见得盖毅竟然哭了出来,已然觉得大事不好,开口又问:“种相公呢?”

便听盖毅说道:“种相公在东京里被人害死了!师伯,你可要给相公报仇!”

“什么???”鲁达闻言双目圆瞪,口中也是不敢相信。

便听盖毅又道:“种相公死了……被那狗贼李邦彦害死了,我等也差点被那李邦彦截杀了。”

鲁达闻言,低吼一声,脚步左右摇摆几下,伸手摸了一下头上的髻,竟然抬手就打,边打在盖毅的脸上,打得盖毅栽倒几步。

便听鲁达大骂:“你这个没卵用的狗东西,你既然在东京,在相公帐下,何以叫相公给人害死了,是不是你贪生怕死,啊????是不是你贪生怕死,没有救得相公!是不是你贪生怕死???”

盖毅栽倒在地,却是又单膝跪起,大哭不止,口中只道:“便是我,都怪我……都怪我贪生怕死,都怪我没有随相公入那宫里去,都怪我只顾逃命没有去杀那李邦彦,我罪该万死,我该死!!!”

盖毅边哭喊,边把头埋在地面,拳头不断砸着地面。便是头前盖毅还未觉得种师道的死自己有多少错,却是鲁达一语,盖毅心中全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有把种师道保护好,也自责自己只顾逃命,没有横下一条心与那李邦彦拼命,为种师道报仇。

却是在场之人,都不知道种师道是自己寻的死,便是盖毅也以为种师道是被人杀害的。

鲁达闻言,却是听懂了几分,指着地上的盖毅大骂道:“便看看你死之后,有何脸面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父亲。没用的狗东西。”

便是这一语,盖毅更觉得无脸。头前奔逃出城,十几个亲近弟兄都折损在城内,自己却是如丧家之犬跑了出来,更觉得无脸苟活于世。

说完鲁达已然转身上马,回头看得盖毅还在地上,又吼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还不上马。洒家要杀到东京去,你便该死在阵前!”

鲁达已然控制不住,目光皆是血色,脸上胡须炸立,已然怒不可遏,杀人也不足以解恨。

盖毅闻言身形一震,似乎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爬起身来便道:“师伯说得是,我便死到阵前去,死前先把那李邦彦杀了,便是值得。”

说完盖毅擦了擦眼泪,手捏刀柄,便往马上爬去。却是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只是捏得刀柄嘎吱作响。

再看头前鲁达,双眼如野兽一般到处去看,更在吩咐亲兵进城击鼓。口鼻处进出的气息,闷响能闻!

种师道被人谋害了,这叫鲁达如何能接受得了!

第六百三十章 天下将乱,不由人心。

迎阳城,一座县城而已,但是并非是贫穷的地方,也并非一般小城池,这座在南北官道旁边的城池,历来就是一个商业中转站。

城内击鼓聚兵将,但是城内却没有能站在展开万余铁甲士卒的地方。

鲁达便在城门之下等候,迎阳城内一万左右的铁甲,鲁达亲自坐镇,相州与濮阳各有万余,前线三万铁甲,便被部署在这一条线上。

迎阳已然是安利军府境内,南下可直去滑州、通封丘,过黄河,便是东京城。

朱武闻得鼓声飞奔往城门而来。

见得鲁达此时聚兵,便奔到头前问道:“大将军,聚兵可是南下?”

朱武问话,便是也因为鲁达一般要开始新的军事行动,必然要与朱武商量,甚至主要的军事计划,都是朱武亲自来制定。此时却是毫无预兆就聚兵了,朱武心中自然多是疑问。

鲁达铁青着脸点了点头道:“洒家要打到东京去。”

朱武闻言一愣,看了看鲁达的表情,却也知道这不是一个玩笑,低头沉思片刻,开口道:“大将军,去打东京倒是未尝不可,燕王殿下也给了我等临阵自主之权,便是叫我等在前线蚕食城池地盘,临战自行决断。但是这打东京还涉及到一些政治问题,若是大宋国都陷落,只怕全国上下皆要动员而起,燕王殿下便也再没有了能安心展的机会了,大将军,要不要先去信河间问一问燕王殿下的意见?”

朱武如今见多了家国之事,便也是有了一番不凡的见识。东京汴梁,便是大宋的象征,郑智如今虽然势力极大,但是至少整个大宋朝的士族阶级还并未有真正的对抗心态,那些远在江南、两浙、成都等地的士族阶级也并未有真正的对抗之心,最多也只是口诛笔伐。

若是国都陷落,那便完全进入了另外一个节奏之中。一旦国都被郑智攻下,便是真正代表了朝廷与江山的摇摆,更是代表了这个国家真的陷入了危险。便也会真正面临整个士族阶级的反抗。

就如北宋被人侵门踏户,南宋忽然又能打了,这便是一个转变。中国很多时候都是类似这种情况。即便是后世的日本侵华,军事实力占据绝对的优势,也是这种情况。占领了东三省,到处都是游行抗议,却是并没有真正打起来,直到卢沟桥事变之后,中原陷落,一切都变了,立马进入了全国抗战阶段,便是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四川,也几百万人出川奋战,日本人立马深陷泥潭拔不出腿。动多大的攻势也收效甚微。

虽然郑智并未女真人,更不是猪狗不如的日本人。但是就局势而言,郑智也将面对全国大范围的反抗。郑智这个反贼的名头,也代表的不正当性。

郑智要拉拢民心,也在做着拉拢民心的工作。但是郑智的一切才刚刚展开,不论是宣传工作,还是渗透工作,皆才是个开始。

鲁达看了看朱武,开口说道:“种相公被人谋害了,这件事情,便是放在天下任何人心中,也是过不去的事情。即便是哥哥……燕王殿下听到了这个消息,必然也会兴兵讨伐。你写信到河间去,洒家先开战。便看王爷是如何定夺。”

鲁达显然知道朱武话语有道理,鲁达与朱武配合了许久,对朱武也多有一些信任。但是鲁达对郑智也有自己内心的了解,便是知道郑智不可能听得种师道被人谋害了还会无动于衷。

朱武闻言点了点头道:“好,下官这就快马送信到河间去,也去给大将军准备辎重。”

鲁达自不多说,只是阴着眼神,四处查看,等待着军将们上前报备。

第二日下午,万余铁甲,已然兵围黎阳城,也是安利军的中心所在。

此时在相州与濮阳的两路军队,已然接到了鲁达的命令,开始集结开拔。相州南下,便是卫州。濮阳往西,便是滑州。

自从迎阳城陷落,黎阳城门已然关闭了十几日,只留南城一个小门进出,便是这小门也有重兵把守,随时准备关闭。

鲁达在黎阳城之下,自从听到种师道被人谋害的消息,鲁达便再也没有过笑脸。

士卒们已然在伐木。

鲁达催促几番,回到临时的高台之前,看着身边一众军将,当看到盖毅之时,却是又越看越来气,抬手招来盖毅,口中说道:“你,站到头前去准备,第一个上梯子!死便罢了,没死就给洒家冲上城头去!”

盖毅捏着长枪,也不多说,只是拱手点头答道:“遵命!”

说完盖毅便往最头前去准备,从怀中摸出一个面饼,拿出水囊,抬头看了看阳光。

吃得半个面饼,喝了几口水。并不多吃,也不真正吃饱,大战当前,便也不能吃得太饱。

盖毅心中,俨然有一团火焰。哀兵必胜,这个哀便是悲愤,也是盖毅心中的那一团火焰。

号角不时响起,长短不一。到得最后,已然是鼓声。

盖毅跟在盾牌之后,迈着飞快的步伐往黎阳城头奔去,城头上的羽箭滚石,盖毅似乎完全视而不见一般。

南下的官道上,黎阳城内出来了几员铁骑,飞奔往东京而去!

大风真的起来了,大宋朝的变革似乎真的开始了。随着这一封书信南下,从此天下震动。

燕王,再也不是大宋朝的燕王!

黎阳城并不能挡住燕王的步伐,愤怒的鲁达把黎阳城内的大小官员斩了遍。

屠刀迎着落霞不断的挥舞,鲁达却在旁边不断的喝骂,骂这些当官的无道,骂这些人都是奸佞,骂这些人都该死!

兴许有人不该死,奈何世道已变,兴亡之下,百姓皆苦。当官的更是当其冲,这天下之间,并没有一杆真正的称量对错是非的秤杆。

就如鲁达在邢州下令斩杀几十户家族的满门男丁一样。便是那些不更事的孩童又有什么错,却是这些孩童依旧少不得一遭人头落地。自古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争夺,从来没有宅心仁厚,就如后世一句名言: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那两千多个人头,是为了杀鸡儆猴。若是谋反都还能留下子孙,那这罪名便也太小了,这河北之地,又有几个人会怕。古人最为注重的就是家族延续,只有家族不能延续的惩罚,才能真正吓到蠢蠢欲动的人。所以自古,谋反之罪,便是满门抄斩!无关仁义,无关人心。

郑智内心之中,也多愿意避免这些残忍的事情。就如郑智希望接手一个完好的天下,接手一个社会高度繁荣展的国家,所以面对大宋朝,郑智的手段总是显得比较柔和,并不激进,便是不想这个国家因为战争变成一个残破的局面,便是这个局面,也还要郑智自己来收拾。

就如三国时代,战乱之前,整个国家五千多万人口。三国之末,整个国家仅存五百万到七百万左右的人口。战乱不仅是英雄豪杰的故事,也是民族展的巨大损失。

但是郑智,从来也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就如郑智心软之下放过了米擒一族,却是并不代表米擒一族就真的能得到后世所谓的人道主义关怀,这是两个概念。

这就是郑智。战争,从来没有正义的,正义只在立场之上。

开战了,便真的开战了。

濮阳往西,万余铁甲,已然与攻破黎阳城的鲁达汇合在了一处。

卫州更是一片火海!百姓都往山林里逃去,攻城之法,无所不用其极,几门怒号的火炮,便能让无数的普通百姓失去几代人的积蓄。

城头上的守城之卒,兴许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兴许一辈子善良待人,兴许助人无数。兴许也不愿意死。

却是站在城头上的那一刻,不论他是想退还是想进,不论他是想战争还是不想战争,一根羽箭飞来,便也能结束一个善良之人的生命。

郑智刚刚接到一封朱武手书,千余个字,详细说明了盖毅之事,以及盖毅说的种师道之事,也说明了鲁达带兵南下的事情。

郑智皱着眉头,久久不语,书信还在种师中、李纲等人手中传阅。

种师中双手颤抖,却是说出了一语:“这大宋朝,合该灭亡!大哥忠义之心,却是付与了猪狗!”

兴许种师中一语,才真正给种师道的结局定了性。一片赤诚忠心,却给了猪狗。

书信还在传阅,却是大多数人都已经把眼神看向了郑智。

在场有军将,有文官,有伺候的小厮,也有负责守卫的军汉。皆把目光投向了郑智。

郑智沉着脸慢慢站起身来,环视几番,与大多人对了眼神。

“命,吴用从燕京赶到河间府。随军调用。

命,李纲往燕京,总揽燕云军政。

命,史进,进驻古北关口,带沧州铁甲一万,防备女真!

命,裴宣坐镇河间,总揽河北政务。调度辎重粮草,以备军用。

命,种师中,撰写檄文,传遍天下。今日我郑智起兵南下,便要为种师道讨一个公道!

命,放兵刃马匹给两万达旦人与两万党项士卒。不得放铁甲。

一概军政要务,皆以王府燕王大印为准,大小公文再。”

郑智要动手了,此时不动手,如何面对麾下这些从西北而来的军将,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不论事实真相如何,种师道终究是死在了大宋朝的皇宫之内。

这些从西军出来的军将,从种家出来的汉子,如今大多都是郑智麾下的中坚力量。东京城,必然要遭一番兵祸。

虽然对于郑智来说,这个节点不好,不是郑智预计好的节奏。却也是不得不。

这天下,就要乱了!不由人心。

第六百三十一章 清君之侧

郑智一条一条的命令而下,书信还在众人手中传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如今开战,再也不是某个人的谋划决断,已然成了大多数人的共识。

女真人已经深入高丽,党项人也在高丽。高丽显然撑不住多久,若是战事定妥。郑智便也要在北方面对女真,面对轻松就能聚齐十几万大军的女真人。

河间府内,大军还在集结,后勤辎重也还在准备,五万五千多大军,一万五千铁甲骑兵,两万达旦轻骑,两万党项轻骑。给郑智的后勤带来的压力是最大的一次。

裴宣与祝龙忙得昏天暗地。

圣旨河间府外的巨大工地都停工了,无数人被暂时抽调出来,打造新的车架,搬运所有物资。沧州到河间的路上,一队一队的车马,源源不绝。

战争的涉及面实在太广,钱粮永远是第一位的。

河间城西,一片军中的营帐,却也并不多。门外也有零星的士卒巡弋,但是这里怎么看起来也不像是大批军队驻扎的军营。这里便是新一期的讲武学堂所在地。

年轻的方石头,十几岁的汉子,身体也才刚刚长成,却已经战争几番,立了三次战功。

当方石头听得大军调动的消息,早已喜上眉梢,飞奔往上司处去请战。

闻战则喜,乃是形容赳赳老秦纵横天下的士卒对于战争的心态。因为老秦是最早真正创建了极为丰厚的军功封赏体系。

而今似乎郑智麾下的士卒,已然也有这种心态。比如方石头,家中的田地,手中的银钱,入讲武学堂准备升官进爵的机会,无不来自战争。战争,让一个农家闲散的贫穷汉子成为了人上人,让他能读书识字,让他能有家有业,让他能受人尊敬。

郑智战争机器的每一环,已经都有了雏形。战争机器一旦真正完成,用在内战与用在外战,总是有区别的。

就如方石头,此时只想上阵去拿人头。且也不管是谁的人头,面对同胞之时,这份心思,多少有点可怕。但是面对异族敌人之时,这份心思,便是值得褒奖赞扬。这当也是矛盾所在。

河间府衙,忙碌非常,便是学部主事赵明诚这种真正的治学文人,也开始忙碌于战事,军中文书不够,一份一份的军事公文要书写,要送出去。赵明诚必然也要被抽调来做这些事情。

郑智手拿大印,不断阅读着一份一份的公文,不满意的,指导几句回重新书写,满意的便加盖大印,命令军汉快马送出。

一旦要准备战争,郑智必然比任何人都要忙碌。在这个位置,便不能偷懒,只要偷懒了,必然造成军政命令与郑智真实想法的差池,长久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就如当皇帝的赵佶,偷懒的后果便不用多言。

“殿下,门外顺德帝姬求见!”牛大进门禀报。

郑智闻言轻轻抬头,却又接着埋下了头,一边看着公文,一边想着要不要见上一面。此时赵缨络忽然主动前来求见,原因便也不用多猜,满城皆是来来去去的甲兵,大小军将,人人皆知战事将起,便也不需要打听了。

“叫她进来吧。”郑智叹了口气答道。

牛大出门请人,赵缨络随着牛大走了进来。

郑智便也没有起身行礼,只是示意赵缨络坐到一旁。

赵缨络却是也没有坐,而是往前几步,站到了郑智左边头前不远。

“帝姬殿下此来所为何事?”郑智依旧在忙碌,却是也知道要给赵缨络一个话头,让赵缨络把事情说出来。

“燕王殿下可是要与朝廷开启战端?”赵缨络声音不大。

此时的郑智头也不抬,公文无数,皆关系到人员与兵马的调动,公文出去的快慢,便也决定了大军开拔的时间。却是郑智想好了应对之语,只道:“此时与朝廷开战,乃军将们翘以盼之决断。种相公在东京皇宫之内死得不明不白,某之麾下十有**都来自种相公麾下,多念种相公恩情。便是某也是受得种相公抬举方才有今日。这一趟,某当亲去东京,向皇帝陛下讨要个说法。这天下忠义之臣,无出种师道者,何以让种师道死得不明不白。岂不是寒了天下军将之心?”

赵缨络便也不懂这些,闻言只是落泪,自己未来的夫君与自己的大哥兵戎相见,怎么都不是一件让人接受的事情。

赵缨络面对郑智,心态早已纠结,不多想还好,多想了些,也是痛苦。赵缨络为何会被赐婚给郑智,其中缘由,不需多说。但是赵缨络私人感情人,对郑智又多有好感。这些东西在一个少女心中,便只有哀愁悲伤。

但是这段时间还好,郑智多与异族作战,赵缨络不免也自我安慰,便是想着将来郑智也当是一个为国为民的柱石之臣,也就没有了那些纠结。却是这份心思才起,赵缨络也才把纠结放下,在李清照与李师师的陪伴下,赵缨络也真的开始往情爱方向多想。

转过头来,郑智又要与朝廷打仗了。这份纠结又出来了,甚至比之前更甚,让赵缨络鼓起勇气来见郑智。

“燕王殿下,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不论是河北,还是东京,都会有无数人死去。同室操戈,何以心安。”赵缨络已然开口来劝郑智。

便是听得这句话语,郑智方才再次抬头,看了看赵缨络,开口也道:“同室操戈,何其心安。若是异族为祸呢?兴许某现在拔刀自刎,让这燕王府土崩瓦解。便也就没有了同室操戈的事情了,便待异族南下,纵横中原,那才是生灵涂炭。”

说完郑智又埋下了头。

便听赵缨络又道:“燕王殿下可是想夺取大宋的天下?”

郑智闻言,抬头浅笑,笑得有些无奈,无奈这赵缨络不懂这些事情,或者无奈赵缨络本身就有既定的立场。又道:“若是要说争夺天下,某有太多更好的选择,某便不要那燕云了,也不处在这腹背受敌的局面之中,便让女真占据关口,待得年余,女真必然兵临东京,家国沦丧之下,某再出来收拾这破碎山河,名正言顺,天下归心吗,岂不更好?要说这天下,谁真正把百姓放在心中?不是你父皇赵佶,更不是你大哥赵桓。而是某,是某与麾下的军汉用一万五千条人命保得中原百姓安宁。”

郑智话语,多少也有一些无奈之感。仓促开战,也并非郑智心中真正的意愿,但也是郑智可以接受的事情。种师道被赵桓害死了,这件事情在郑智心中也过不去,不走一趟东京,何以为人?

要说郑智心中真正的想法,四分想战,六分不愿战,也是感性与理性的争夺。郑智麾下,皆是种家出来的军汉,郑智必然要给这些人一个交代。人心如此,郑智自己也能接受,便也就没有什么纠结的了。

至少战争怎么开始,怎么结束,还依旧是郑智一言而决的事情。军将之心,经过这次之后,当更加牢固,再也不用担心什么反贼人心的问题,只有这一次这么干了,才有郑智将来的随心所欲。

因为这一战,能让郑智真正代替种家在军将心中几代人累积的威严。这份威严与人心,就是郑智以后随心所欲的基础。

郑智还有什么理由不战?

赵缨络在这种问题上,自然是争不过郑智的,一个对于政治或者战争没有丝毫了解的人,如何能与郑智辩论。赵缨络话语是说不过的,却是赵缨络有自己的立场,也是变不了的。

“燕王殿下说这些,璎珞听不懂。却是也知道燕王殿下是真要与朝廷争夺一番了,今日璎珞此来,本是想能劝解殿下罢兵,想来也是没有什么意义。不知燕王殿下可否带璎珞随军南下?”赵缨络面色白,话语最后,竟然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郑智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随军不行,但是可以随行在大军之后。”

赵缨络闻言点了点头,擦拭了一番泪水,看得郑智并不抬头,福了一礼,慢慢退了去。

前线鲁达,已然与濮阳之兵合在了一处,面前是滑州城墙。

由种师中亲自写的檄文已然从河间飞奔而来。檄文之内,大意简单,便是一份清君侧的檄文。

种师中显然知道这檄文该怎么写,也知道如何能让郑智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名头。先言种家几代之功劳,再数种师道之功劳,最后说种师道在皇宫之内死得不明不白,矛头直指带兵截杀种师道护卫的李邦彦。

清君之侧,这个名头,古往今来被人用了太多次。再用一次也无妨,李邦彦背了这个锅。

檄文从城头之下射到滑州城内,山东等地也被抄写无数,到处散,京东西路,京西北路,已然传遍。

更有军汉在官道之上,只要是往南去的商旅行人,皆有放。便是也让檄文传到京畿,传到开封汴梁。甚至传到淮南,传到江南。

不论名头多么好听,对燕王口诛笔伐者,才是主流。只要能认识字的,没有一个不是大骂狼子野心,郑智当天诛地灭。

东京之中,已然也乱成一团,当鲁达攻陷安利军黎阳城之时,东京便是轩然大波。

第六百三十二章

军情又一次到了朝堂,安利军全境陷落,滑州告急,卫州求援信件如同雪片一样。

赵桓在龙椅之上坐立难安,看着满朝文武个个交头接耳,个个唉声叹气。

赵桓便是坐也坐不安稳了,站在龙椅头前来回踱步。

在这个时刻,能出来稳定大局的,便也只有李邦彦了,便听李邦彦开口大喊:“诸位,诸位,静一静,先静一静!”

此时朝堂之上方才慢慢安静下来。

李邦彦往前走得几步,走到所有人头前,看了看上面的赵桓,看了看后面的群臣,开口说道:“陛下,反贼郑智起大军南下,必然是有篡夺之野心。反贼离东京虽然不过三百里的路途,但是陛下也不必过于忧心。东京城墙高大,人口众多,更有几道城墙用以防守。刘延庆已然就在进京的路上,刘延庆麾下,也有一两万百战精兵。东京城内,也有五六万的新军。仗着城墙坚守,郑智想要入东京城,乃是痴人说梦。此番我等不比忧心与城池安危,乃是要想办法趁着这个机会把那郑智一网打尽,如此才是一劳永逸之法。”

不管李邦彦内心是不是真与自己的话语一样坚定,但是李邦彦也只得开口说出这么一番话语。

殿内众人闻言,多是互相观瞧,面色上的担忧依旧。

赵桓闻言,开口便问:“李卿说得……在理。不知李卿有何妙计将反贼一网打尽?”

赵桓也还没有到正是手足无措的地步,却是内心里也是担忧更多,话语也少了几分底气。

李邦彦硬着头皮,又往前走得几步,一直走到高台的阶梯之下,开口说道:“陛下,郑智攻城,必然陷入苦战。若是郑智苦战无果,便是退兵。要想将反贼一网打尽,必然要调人马前来支援,截断郑智退路。所以陛下当早下圣旨,通传天下,招天下兵马进京勤王。而今局势紧急,淮西之兵,也当召来京畿,如此方能让郑智无路可逃。”

说道这里,李邦彦回头看了看文武众臣,更有眼神示意了一下耿南仲。

耿南仲便也连忙上前来道:“陛下,李相所言甚是。淮西之贼,相比与郑智,不过疥癣之患。折可求四万兵马在淮西,淮南也还有两万兵马围堵。此番当把折可求调入京畿围堵郑智。淮南之兵可坚守城池,防止王庆之辈东进坐大。只要剿灭了郑智,回军再剿王庆,当也不在话下。”

赵桓听得李邦彦与耿南仲二人话语,听得这里也有援军,那里也有援军,沉重的心情立马松弛不少,开口说道:“京中有三四万的禁军,还有五万新兵。刘延庆带一两万大军来援,折可求麾下也有四万大军。如此便有十五万大军聚于东京。便与郑智决战,一战剿灭此贼。朕之大宋,八千里江山,万万之民,岂能容得一个小小的反贼得寸进尺!”

赵桓似乎当真有几分信心,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朝气。听得这么多兵马,已然有一种不服就是干的气势。

李邦彦听得赵桓话语,点了点头,也松了一口大气。便是李邦彦心中所想,生怕这赵桓与赵佶一样,开口便是南下烧香祈福。

好在赵桓还有一点帝王的胆略。历史之中,金兵还未到达东京之时,赵桓也是这一番稍显自大与无知的胆略,便也没走。才有两个皇帝被金人捉去的惨剧。至于细节,两个皇帝相继被骗出去谈判,就显出了这个年轻皇帝的胆略有些可笑了。

“陛下圣明!臣这便拟出勤王的檄文,号召天下万万之民进京勤王。”李邦彦此时当真有几分鞠躬尽瘁的味道,便是也要保住了大宋天下,也是保住李邦彦才刚刚得到的一身权柄。

滑州城下,郑智第一次大军南下的时候,这里不过是一座空城一般,十几万东京禁军四处逃散。而今这滑州城,却是有了几千驻军,重新建立了城防。

城头之上,也多是东京之兵,逃散聚拢之后,再到滑州驻防。这件事情还是蔡京做的,包括卫州,封丘的驻防。皆是当初蔡京安排的,而今蔡京已死。倒是给这东京留下了几座屏障。滑州城内的守将,乃是曹,名定。曹定也是大宋朝世代军将之后,祖上曹彬,乃是随太祖赵匡胤征战沙场的名将,打过契丹,打过北汉,灭国后蜀,立下无数战功。

待得曹定这一辈,虽然也没落了,但是曹定自己却也练了一些武艺,养了一帮亲信。亲信虽然不多,在大阵之中面对无尽的马蹄束手无策。此时在这城头之上,曹定倒是有几分勇武的气势。

鲁达于滑州城下,两万铁甲,面对滑州城墙,便是一阵猛攻。奈何这些沧州铁甲,当真还没有打过真正的攻城之战,便是黎阳城,攻得也是简单,几番羽箭,蜂拥而上,便破开了城池。

此时城头上的曹定,仗着一些亲信,守城还有几分架势。如此便也让这些没有真正打过攻坚战的沧州铁甲有些措手不及,显得有些慌乱。一阵而下,这城池竟然还没有被打破。

攻城之法,只要一阵不达,便会开始显出一些畏缩,便也没有了前仆后继的局面,再攻下去也就不会奏效。

鲁达只得鸣金,在城头之下大怒不止,骂骂咧咧,骂得片刻之后,鲁达抄起宝刀,开口道:“朱武,你在将台督阵,洒家亲自上!”

朱武闻言大惊,连忙去拉鲁达,口中说道:“大将军,不可犯险,攻城不比阵前对战,武艺再高也怕有个闪失。若是大将军有个闪失,阵脚必乱。”

“洒家跟阎王不知攻了多少城池,这也不是好好的吗?再攻一城算得了什么。你便在此处督阵,洒家头前去了。把那盖毅唤来,便让他跟在洒家身边,要死也让他先死。”鲁达哪里听得进朱武的话语。

“末将在此!定当先死!”盖毅就在不远,听得鲁达话语,不顾满脸的血迹,便是单膝跪地,以表赴死之心。

要说盖毅,当真也是冤枉。鲁达把许多气都洒在盖毅身上,盖毅却是没有丝毫辩解,可见盖毅这人的性格,西北当真也多出这个热血单纯汉子。兴许盖毅自己心中也多有自责,见得身边兄弟都死在城内,唯有盖毅与一骑逃出,大概也过不了自责这一关。

当时的盖毅,没有想太多,只想冲出城去,带人往北。盖毅的命,是用十几条命换来的,回头去想,再听鲁达一番呵斥,自责更甚。

朱武见得鲁达就要往阵前去的架势,连忙拉住鲁达又道:“此番方才一阵,大将军不妨等到明日再聚兵攻城,再试几番。如果实在不行,再作他想。大将军再上阵也不迟。大战既起,攻坚总也不在一日两日,想来燕王殿下也不想大将军在这滑州城就以身犯险。大将军稍安勿躁。”

便是盖毅闻言,也连忙接话道:“大将军,朱军师此言在理,末将先死,若是末将死而不得。大将军再上阵。”

鲁达听得两人话语,看了看远方慢慢重新整队的士卒,又看了看天色不早,愤愤说道:“埋锅造饭,明日再攻!另叫人回头去催促,几门炮这么久都运不上来,那祝龙的族弟是做什么吃的,可是想人头落地不成。”

朱武闻言连连点头,只道一句派人去催促了。这些事情显然也不需鲁达吩咐,朱武自然做得好。祝龙的族弟,显然就是鲁达麾下的辎重指挥使。

河间府中,郑智把所有公文处理完毕,与吴用、种师中几人落座。

闲谈了一番大军开拔的准备之事,随后郑智方才皱起眉头说道:“学究,鲁达此时必然是怒不可遏,如此领兵,似有不妥啊……”

郑智语气有些无奈,让鲁达镇守大名府,便是要鲁达杀伐果断,遇事能快有效处理,比如邢州之事,人头滚滚之后,效果当着不差。

但是鲁达若是当作一军之帅,显然也是有明显的性格缺陷的。郑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却是直到此时方才说出来。

吴用闻言说道:“殿下所担忧的,学生也想过。好在朱武在侧,想来也会帮鲁将军多一些谋划。”

却是种师中也开了口:“鲁达这厮,冲锋陷阵不在话下,领兵为帅尚且少了一些火候,以他的性格,若是愤怒之下,朱武怕是难以劝解。此事当作一番打算。”

郑智闻言,又叹了一口气:“某便先南下吧,且去追鲁达。战略大局之事,容不得鲁达意气用事。河间之事,便有劳种相公与学究了,把人马集合好,辎重备好,早日开拔。”

吴用闻言有些犹豫,大概是觉得没有必要。却是欲言又止。

种师中点了点头接道:“不若如此,王爷留在河间统筹大局。某快马去追鲁达。”

郑智头前是觉得鲁达受不得旁人管辖,便只想着自己去追鲁达。此时种师中一语,倒是点醒了郑智,种师中自然是可以让鲁达听话的。郑智面露喜色,开口说道:“好好,此法甚好,有劳种相公南下到前线去,鲁达性急,种相公去正好。”

种师中闻言,也不多说,起身拱手,辞别几语,便去追鲁达。

万事都要有个周全的准备。天下之大,总有几个能人,就如婺州王禀。郑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一个南方婺州人,却是这么能打,已然出乎了郑智的预料。

此番要真正与大宋朝开战,岂能不防着这些。鲁达猛冲猛打,甚至许多时候连辎重都不多考虑,便也难以让人安心。

此番鲁达气急之下,点兵就南下要打东京,便是问也没有问一句。郑智心中虽然并无怪罪,却是也让郑智更多了一些担忧。

大金国,一队快马从古北关口飞奔往北去。不得三日就到了金国的中京大定府。

已经是残烛之末的完颜阿骨打便接到了一封书信。

书信上并无多少信息,床榻上斜躺着的完颜阿骨打片刻就看完了,便把书信递给一旁床榻上坐着的完颜吴乞买。

兄弟二人从父辈那里接过女真完颜部落,当时的完颜部落已经就是生女真中比较大的部落了,也是五个比较大的部族融合而来。

兄弟二人兢兢业业,同心协力,一往无前,方才有了女真的今日。阿骨打对于这个弟弟的信任,完全没有一点私心,兄弟二人的感情,更是好得不能再好。这也是阿骨打会把帝位传给这个弟弟的原因。

完颜吴乞买更是投桃报李,死后又把这个皇位传给了阿骨打的嫡长孙。

这兄弟二人,与宋朝的太祖太祖赵匡胤、赵匡义兄弟二人,在情况上何其相似。但是在处理这个皇帝位子上,却又是截然不同。宋朝的第二个皇帝赵匡义,甚至在民间野史上还背负了一个杀害兄长的罪名。便也更不存在把皇位再换回去的事情了。

完颜吴乞买看完书信,抬头又看了看自己这个病入膏肓的哥哥,眼神中皆是疑问之意。

完颜阿骨打摇了摇头道:“四弟,你却是没有看懂啊。”

完颜吴乞买闻言问道:“大哥,这有什么懂不懂的。郑智在古北关口增兵,还多是铁甲兵。显然就是防备我大金。郑智防备之心早有,也不是今日才有的。”

完颜阿骨打正要出言,却是连连咳嗽几声。

完颜吴乞买连忙起身去拿布巾递了上去,又去拍打阿骨打的后背,另外一只手还往案几之上去取水。

便当阿骨打咳嗽止住,布巾之上已然有了一些血迹。

完颜吴乞买一脸不忍正要出言,却是被阿骨打抬手止住了。便看阿骨打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女真与郑智早就大战了一场,为何郑智早不增兵晚不增兵,非要此时增兵古北关口?”

完颜吴乞买闻言,想了片刻,面色一震,开口答道:“莫不是那郑智在别的地方起了战事?”

第六百三十三章 取舍与战,无欲心死

完颜阿骨打点了点头慢慢说道:“郑智必然是要有动作的,古北关口上出现的那些铁甲便是预兆。此时我大金的军队皆在高丽,而郑智派到高丽去的竟然都是党项人。郑智此人,城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厚,前后之事,都是谋定而后动的。”

完颜阿骨打想得太多了一些,却是也歪打正着,郑智当真多是谋定活动。与女真一起进攻高丽,背后显然也有许多谋算。并非阿骨打不聪明,却是郑智多了千余年的见识与眼光。

完颜吴乞买面色已然不善,口中说道:“这郑智此时莫不是想出关来攻我大金?把我们的大军调到高丽去,如此快马北上,长驱直入,这中京城怕是危险了。”

吴乞买想得也有道理,郑智此时若是出关北上,当真能打女真一个措手不及。

却是阿骨打想得片刻,摇了摇头道:“非也,郑智若是要北上,便也不会先在古北关口增兵了,如此岂不是警示我等?若我是郑智,想要北上,只会在准备好的时候,忽然铁骑从关口蜂拥而出,如此才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况且我女真大军就在高丽,即便让郑智占得一些城池,大军回援也不会要多久,到时候依旧是双方苦战。郑智与我们一样,没有必胜的把握,必然不会轻易开战。”

“那郑智是要与谁人开战?党项已灭,草原也被他占去了一半,郑智莫非是要与大宋的朝廷开战?”吴乞买也并非愚蠢之人,便也能猜测到一个大概。

阿骨打又点了点头道:“十有**便是如此,郑智后顾之忧,不过就是大宋朝廷。我大金的缺陷是人口不足。此番高丽战事顺利,我大金即将拜托人口的限制。那郑智必然也要摆脱后顾之忧,否则他与我们比起来,就更多了一些掣肘。看来郑智便是要带兵南下了。”

吴乞买闻言,站起身来,踱得几步便道:“大哥,这般好机会就在眼前,当有个取舍……”

吴乞买之语,这取舍上,便是高丽与女真的取舍。郑智南下,后方空虚,便是极佳的机会。

阿骨打长叹一口气道:“取舍取舍,便是取都没有取得,何以能舍。没有足够的奴仆,何以与天下豪杰争雄。高丽之事不能停,但是郑智之事也不能随他心愿。当调斡离不带万余人马回来,先屯在古北关口之外,先派人潜入燕云河北之地打听一下,战与不战,再来定夺。”

阿骨打之谋略,已然显露无疑。

战不战且不说,但是这个姿态先出来,若是燕云真的空虚,便也不会犹豫。若是万一不战,也要给郑智压力,让郑智不能顺心如意,便是要让郑智不能摆脱后顾之忧,也是为将来与郑智开战作准备。

吴乞买闻言,接过阿骨打手中的茶杯放在案几之上,转头便去寻来纸笔,就在阿骨打面前开始写公文,调斡离不带万骑回来威胁古北关口。

此时斡离不早已渡过了鸭绿江,进入了高丽西海道以北的地区,就要从山中出来了,若是过得西海道,便也离开京不远。完颜娄室的另外一路在交州道,便也是往开京而去。女真四万多的军队,便是如此东西两路南下,准备合围开京城。

调斡离不回军,西路便是粘罕负责了,也少了一万的兵马,想来进攻的度也将减慢。

此时斡离不若是回师,必然还要带无数的奴隶回来,若是到古北关口外驻扎,这女真大军便也不是真的只有一万,至少还会有两三万的高丽青壮奴隶。

滑州城外,朝阳铺洒大地,鼓声再起。士卒们已经只穿单衣了,单衣外套着铁甲,便也不显得冷。已然入了五月,真正的夏季也不远了。

时间当真越过越快。

盖毅手持长枪,再一次站到了军阵最前头。

鲁达手握宝刀,便在高台之上来回踱步。

曹定带着麾下几百亲信,还有几千收拢的东京禁军,也上了城头。如今这大宋朝缺乏军将,曹定虽然身为开国大将曹彬的后人,却是并没有真正的晋升之资,便也想靠这一战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官家的案头。

如今的朝廷局势,只需一战让敌人退兵,曹定必然就能飞黄腾达,因为之前的实在败得太惨,曹定若是能胜,便也胜却了这东京所有的军将。

忠诚有时候也伴随着欲望。

两万铁甲,围城而攻,今日可不是主攻一门。而是四面皆攻,主攻北门与东门。这个决定,也是鲁达打马围城奔了几圈之后定夺下来的。

滑州大战已起,沧州铁甲们不断往城头蜂拥而去。

北门之外,盖毅带着几百号从东京逃出来的西军汉子们已然成为了锋矢,奔在了攻城的最前线。

北方官道之上,种师中带着几十号骑士飞奔往南,一人三马,不断轮换,马不停蹄。

李邦彦从朝堂回来之后,却是惴惴不安,虽然在朝堂之上说得头头是道,四处皆是兵将,到处都是援军。但是也掩盖不了此时东京城内守卫力量不足的现实。

李邦彦又想起了一人,这个人是如今东京城里唯一一个还能在战略之上出谋划策的人。

李邦彦便也不多等,大早而起,急急忙忙出门去了童贯府中求见。

这一次童贯倒是没有再装病卧床,只是一副慵懒的模样躺在院中的摇椅之上。

李邦彦进来,童贯甚至没有起身行礼,只是说身体不便。身旁吴泽伺候着茶水之类。

李邦彦也不多问,见礼之后便道:“童太师,而今大局不妙,危险重重,此来便是想再与太师问上几番对策。河北郑智,再一次兴兵南下,已然有篡夺之心,太师于战阵多年,能谋善断,运筹帷幄,还请童太师多多指教!”

李邦彦礼节周到,态度更是谦虚非常。

童贯抬头看得李邦彦,摆了摆手道:“要说战阵,某差种师道太多。能在西北得这些功勋,也皆赖种师道等人扶持协助。战事也皆是他们定夺决断。某一个宫闱太监出身,哪里懂得多少战阵之事。李相过奖了。”

此时一旁的吴泽闻言,本来有些担忧的神色也轻松不少。想来这吴泽也有个人的立场,吴泽的立场便是郑智。这一点就在这个表情变化上显露无疑。

李邦彦急忙又道:“太师,如今可不比之前,如今这郑智准备充分,便是要翻天覆地,这大宋一百六十年基业,岂能陷于反贼之手。还请太师出言一二,下官代表官家,代表天下的百姓拜谢太师恩德。”

童贯面色显然不好看,便听童贯说道:“便是种师道也死在宫内,此事东京传得沸沸扬扬,放着谋战之人枉死,却是来问我一个太监。李相,不知你在这朝堂之上是如何当官的。”

童贯言语有讥讽之意,讥讽便也是童贯内心的不忿,童贯与种师道,毕竟旧识多年。童贯更是仗着种师道等人才有今日。种师道之死,童贯怎么可能不气愤。

李邦彦连忙起身往前几步解释道:“童太师可不得听信市井谣言,要说种相公之死,乃是其自尽于官家面前,不存在丝毫谋害之事。此事下官便在当场,亲眼得见种相公一头撞死在案几之上。官家也未逼迫与他,下官更是不曾为难于他。太师慧眼明鉴。”

李邦彦的态度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当真有几分能屈能伸的意思。

童贯斜眼看了一下,浅笑出声:“哼哼……种师道大概是老糊涂了,便是要自己寻死。倒也说得过去!人老了,总是要糊涂的。”

李邦彦哪里听不出童贯的反讽之意,忙又道:“太师,此事涉及太上皇与陛下,实在不能解释太多,但是童太师一定要相信下官,此事当真错不在朝廷,更不在官家。”

童贯闻言,双手撑着扶手,吴泽也是急忙来扶,便坐正了身形。沉声又道:“此事旁人不知,却是能瞒得住某?尔等为了权柄,陷种师道于不义。种师道忠心耿耿,却被尔等玩弄于股掌之间。李相当真是好计策啊。如今心愿得偿,却是又想着无人统兵御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童贯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不爽利。

李邦彦面色已然阴晴不定,看着种师道,久久不语。有些事情被当面说破,便也是态度的表达。此时不论李邦彦怎么说,这童贯大概也是不会如李邦彦的意愿了。

便听李邦彦开口说道:“童太师,你可知自己身处何处?又可知如今朝堂之上谁人做主?你若是同情那种师道,不知你可有种师道的赴死之心?”

李邦彦话语一改之前的谦卑,便是威胁,软的不行,便要来硬的。

童贯闻言,眼神犀利看向李邦彦,竟然自己站起来了,几步往前,步履稳健,口中直道:“老夫棺木已经造好,墓坑也挖好了,香火也托付了人。你个竖子小儿,算个什么东西,岂敢在此如犬狗吠叫。老夫先死几日,奈何桥还没过,便也等得到你来相会!”

无欲便是无求,无欲则刚。心死岂能怕是!

李邦彦闻言怒不可遏,开口呵道:“阉狗,你以为如今还是头前,还是你掌兵权之时?你若是一心求死,本相便成全了你。”

“世人皆骂某为阉狗,却是你这小儿还上门来求阉狗,当真可笑。恼羞成怒,便也是你最后的悲鸣。不送!”童贯话音一落,大袖一挥,转身就走。

“好,本相现在就入宫,今日就成全了你。”李邦彦气得全身抖,拂袖而去。

吴泽急忙几步跟上童贯,心中大急,开口说道:“太师,何以得罪小人。大事不妙,太师快快换了衣装,小的带你逃出城去。”

童贯闻言,停住了脚步,看着吴泽开口道:“吴泽,你护卫某多年,一直忠心不二。今日到得这般地步,便是某对不住你。某也知道你与郑智多有来往,你若是投到郑智麾下,当也会有重用,某也就放心了。你走吧,某便在家中等着李邦彦再来。”

吴泽听言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比较被童贯说破了自己替郑智做事的事情,这件事对童贯还是有些隐瞒的,却是吴泽又道:“太师,何必在此陷入小人之手,小的必然能护得太师安全出城。燕王殿下待太师如父一般,必然不会让太师受了委屈。”

童贯闻言叹了一口气,心中浮现出了郑智的模样,却又摇了摇头道:“你走吧,某若是与你一起出门,你便也走不了。此时门外必然有李邦彦留下的眼线,容不得某出城去了。太上皇都被囚禁起来了,如今这朝廷上下,便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便是先死,也不见那些洪水滔天,也就不再纠结忠义两全之类。死便罢了!”

童贯说完,也不容吴泽多说,直入书房而去,回头却是又把书房关闭了起来。

只留吴泽在门外,一脸焦急,便是不知如何是好,是先走?还是再等童贯想通一些多劝几句。

第六百三十四章 下狱,舒爽,陷城,止兵

吴泽等了许久,两个时辰不止,始终没有等到童贯出门来。

吴泽长叹一口气,几步走到书房门前,轻轻抬手敲打房门。若是放在平时,吴泽不然不会做出这种忤逆无礼的动作。却是此时,吴泽心有不甘,终究还是想在试一试。

房门敲了许久,没有丝毫回音,想来门内的童贯大概也知晓吴泽敲门的含义。

吴泽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了:“太师,小的也有一身的武艺,也有厮杀的胆气。府中也还能点出三四十号护卫。我等护着太师出门去,即便那李邦彦在门外留了眼线,兴许也能逃得一遭。太师何必留在这里等那李邦彦上门欺辱?”

门内依旧没有丝毫声响,不知是童贯睡着了听不见,还是童贯听见了也不回话。

“太师,小的自从杭州开始随在太师身边,而今也有十多年,家中老父老母,兄弟姐妹,皆受了太师照拂恩德。此时该是小的用命的时候,小的便是死也愿意了。太师,随小的走吧,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吴泽心中急切非常,这般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那李邦彦便是进宫面圣,一番构陷之后,回头领人前来,也是足够足够了。

书房之内,依旧没有声响。

童贯不言不语,却是宅院前头传来了喝骂之声,虽然听不真切,却是也能知道大门之处起了冲突。

李邦彦来了。

吴泽猛一跺脚,一脸遗憾之色,口中大呼:“太师,小的走了,留此一命,再救太师!”

吴泽说完话语,转身就往中院而去。

中院之中,正有十几个大汉提刀聚集。吴泽呼喊一句:“随我走,往后门先出去。”

十几个汉子本还准备到前院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敢来童府闹事。此时听得吴泽话,皆是愣在当场。

“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吴泽又是一声呼喊,随后迈腿便往一边长廊而去。

十几个汉子回过神来,急忙相随。

李邦彦当真来了,带着两三百号军汉,如狼似虎冲进童贯宅邸之内,门口七八个守门的汉子皆被刀兵围在一旁,也有人上前去绑。

童贯一个太监,便也算孑然一身,府内只有一些护卫与小厮,几个侍女厨娘。其中两个侍女还是赵佶所赐。

却是连这些侍女厨娘都被绑缚在地。

童贯打开书房之门,自己慢慢走出来。

左右军汉并未上前,而是围在当场,李邦彦从人群而出,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也有几分讥讽之色。

“童太师,本相奉御诏,前来拿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太监下御史台问罪。”李邦彦扬起头,便是一种极为解气的感觉。头前还被童贯辱骂一顿,此时立刻就出气了,人生在世,还有什么事情比这种情形更让人舒爽。

“不知陛下给某定了一个什么罪名?”童贯开口问道。

“哈哈……什么罪名?叛国通敌如何?惑乱宫闱如何?横征暴敛如何?卖官鬻爵如何?贪财好色如何?童太师选一个?”李邦彦此时已然显得有些意气风,要说捉拿一个罪臣,本也不用李邦彦亲自跑一趟。却是李邦彦就有这闲心,蔡京那里跑一趟,童贯这里又跑一趟。

兴许这位李相公还比较享受把昔日高高在上之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兴许李相公只是觉得两位昔日过于尊贵,自己亲自走一趟方显得郑重,谁又知道呢?

童贯闻言一笑:“哈哈……贪财好色这个罪名好,若是某真能选,便选这个罪名。”

不料李邦彦却是又道:“太师还真的自己选了?怕是也由不得童太师,不过本相作主,便把这条给太师加上去就是了。”

童贯闻言一哂,双目微闭。屈辱童贯是受得住的,年轻之时什么样的屈辱也是受过,亲手割下自己二十岁的子孙根,童贯也做得出来,便还有什么受不住。

李邦彦抬手示意左右,军汉门上前去绑,童贯便任由人摆布,手臂被反到后背疼痛难忍,却是童贯也只是微微咬牙。

忽然后院之外传来几声厮杀嚎叫,李邦彦闻言一惊,口中连忙道:“怕是还有反贼逃脱,快快去追!”

无数军汉直往后院寻去,这诺大的童府,无人带路,便是后门都要寻上一会。

待得众人出得后门,十几个包抄到后门处的军汉已然大半都倒在血泊之中。那吴泽说自己一身武艺,果然不假。比当初为护卫头领的柯军,高明不少,童贯自从见识了真正的武人,便也能自己看得准高低。却是那柯军,已然死在了西北军阵之前。

吴泽杀出童府后门,却是并没有出城而去,十几号人,已然淹没在了东京百万人之中。吴泽与童贯的告别之语,显然也不是作假,吴泽便是还要谋划着如何救童贯一条性命。即便是面对无数开封府的衙差四处搜查擒拿,便也躲在这百万人群之中不曾逃跑。

童贯被拿的消息,也通过吴泽往北传递出去。

滑州城头。

盖毅终于上了城头,却是头顶血流不止,铁盔也不知去了哪里。

一块不小的鹅卵石从城头扔下,砸在了这个汉子的铁盔之上,砸得铁盔火星四溅,便是把铁盔也砸飞了出去。

也砸得盖毅昏昏蒙蒙,便是昏懵之间,盖毅依旧攀上了城头,霸烈枪法伴随着铁枪到处乱舞,便是如此舞出了一片天地。

身后的几百西军汉子源源不断从这个缺口攀爬而上,这城池想来是守不得多久了。

鲜血从盖毅的头顶流入眼睛之中,视线里皆是一片血红。

停住手中乱舞的长枪,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伸手去擦双眼。

擦着擦着,只感觉身体越的沉重,终于轰然倒地。

左右军汉连忙来扶,把盖毅扶到城垛下瘫坐,便是也怕被蜂拥而上的军汉来回踩踏。

盖毅便是如此歪倒在城垛之旁,军汉们也来不及多管,已然奋勇厮杀而去。

曹定想要飞黄腾达的忠心,终究还是灰飞烟灭,再一次兵败山倒,曹定显然经验十足,城门被从里面打开的时候,曹定并未往城中逃去,而是往远处没有敌人的城墙飞奔。跑得足够远了,一身血迹的曹定便也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待得无数的铁甲冲入城池,城墙上便放下来的一根绳索,顺着绳索而下,不过三五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曹定。

四处兵荒马乱,便也没人主要到城墙角落处下来的几个人。下来之后的几人,便也没有奔逃出去,也是知道若是此时奔远了,必然要被人注意到。直到天黑了下来,几个人才从地上爬起来,往远方慢慢匍匐而去。

盖毅再一次醒来,微微睁眼,目光之中依旧还是鲜红的色彩。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铁塔大喊从军帐之外走了进来。

大汉走到头前,接着烛火看了几眼,看得盖毅被白布包裹得紧密的头颅,又看得盖毅睁开了双眼,面色带笑说道:“你这厮的狗头还真是硬,砸出一个坑了也没死,不错。”

盖毅还在昏懵之中,更是一头雾水。那铁塔大汉说完话语,转身又出了军帐。

待得盖毅反应过来,有气无力开口问道:“可是鲁大将军?”

身旁一个照顾盖毅的军汉连忙答道:“便是鲁达将军。”

盖毅闻言,双眼瞬间湿润,已然滑落了泪水,便是鲁达一句“不错”,盖毅听得清清楚楚,也听得盖毅如释重负。

“指挥使,要不要喝水?”军汉也知道盖毅刚刚醒来,便是会口渴。

不料盖毅摆了摆手,示意不要。

“要不要吃点东西?小的在火头营里多拿了几个面饼。”

盖毅还是摆了摆手,却在挣扎着坐起来。

军汉连忙去扶盖毅,口中却还小声笑道:“指挥使,要不要酒,小的这里还有几两好酒。医官嘱咐你喝不得,便是也不能多饮,尝一口如何?”

盖毅坐起身形,反倒问道:“城池可是破了?”

“哈哈……那是自然,便是从您打破的缺口冲上去的,指挥使这回是立了大功了,连带弟兄们在鲁大将军麾下也多受人敬仰几分,那火头营里,好吃的好喝的,也先给我们,我们拿够了,方才再给别人。往后在这军中,当也多几分脸面,应当是不会叫人欺辱了的。”军汉话语眉飞色舞,便是只觉得光荣。

军中汉子,自然也多有小团体,如此也会团结。更也有欺生的传统,欺负新人也是正常。盖毅带着几百汉子初来乍到,自然是少一些地位的,何况盖毅还背负了一个大罪名,便更不受人待见。

如今却是不一样,这一战下来,便从不受人待见变成了受人敬重。军汉别的不服,就服勇武。

盖毅点了点头,便道:“扶我出去看看,看看其他营帐里的弟兄。”

死伤不说惨重,也是不少。盖毅醒来,也当去看看。

鲁达进军的脚步,终于还是止住了,不是因为城池拦路。而是因为辎重跟不上,滑州城里,也没有多少余粮。

鲁达再如何,当也做不出劫掠百姓的事情,便也只有等候辎重补给。一路飞奔南下的鲁达,便如郑智所说,头前当真没有考虑多少辎重的事情。

也是鲁达第一次自己领兵作战,缺乏了这些主观的思考。一万都随着郑智,这些事情自然都是郑智安排妥当。此时的鲁达,便是总觉得是祝龙那个当辎重指挥使的族弟拖了自己的后退,想来也少不得一番责罚。

也是这大名府头前并未有大战的准备,便是连车架都有些不够,两三万大军的辎重,临时调度起来,便也困难重重。

却是祝龙的族弟祝振东倒是走了一番运道,竟然在离滑州不远的地方被种师中追上了。如此随着种师中入得军中。

祝振东与种师中一道入得大帐。

鲁达见得种师中赶来,大喜望外,连忙迎到头前落座。倒是把这祝振东就这么挥出去了,便也让辎重指挥使祝振东逃了一番罪责。

祝振东出得大帐之外。种师中与鲁达两人相视几眼,反倒又沉默了下来。种师道之死,对于两人而言,皆是难以接受的事情,相对无语的气氛中萦绕了几分悲伤。

却是鲁达先开口道:“小种相公,洒家便是要打到东京去,必要报得此仇。”

种师中闻言点了点头道:“王爷也是这番打算,便是要兵围东京。”

鲁达闻言也不意外,只道:“哥哥必是如洒家一般的想法,便是要杀光东京那些狗官,让他们为相公填命。”

种师中摆了摆手道:“杀光东京官员也是没有必要的,想来王爷也不会这般去做。鲁达,接下来你可是准备围困封丘城?”

鲁达闻言点了点头道:“便是要一鼓作气,攻破封丘,渡河便是东京了。”

种师中闻言,摇头说道:“封丘当放一放,不能攻得太急。这滑州城虽然已破,却是也有几分阻力,想来封丘更加难打。沧州步卒初次攻坚,想来也有些畏缩,还不懂得前仆后继才是避免更大伤亡的道理。这些沧州兵,往后也当时王爷麾下的中坚力量,更不能太过消耗了。王爷麾下有许多达旦人与党项人,用来攻坚便是正好。所以这攻势还是缓一缓,说不定待得大军前来,还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势。如此便是更好了。”

鲁达闻言又道:“相公,洒家保证,攻那封丘城,必然死不了几个人。此时一鼓作气便是正好,何必放任封丘不攻呢?”

种师中闻言答道:“其中也有战略考量。东京城北不远便是黄河水道,宽广非常。黄河水道以北,便只有封丘城了。此时猛攻封丘,封丘一旦陷入危急,东京之兵必然会沿着河道布下重防。待得王爷大军前来,渡河便成了难事。若是此时放着封丘不攻,留着黄河北岸这个屏障,东京便也不会在河岸布防。待得大军前来,一阵儿破,飞马到黄河,转瞬之间的事情,便是再想布防也来不及了。如此也是为渡河做准备。此乃王爷的意思。”

如此谋略,当真细致入微。想来郑智早就想过这些事情,便是上次南下东京的时候,这个事情就在郑智脑中想过,不是身临其境想过,哪里能想到这些。

南下东京,想来郑智早就在谋划。种师中日夜飞奔而来,便也是主要为了这件事情。若是鲁达此时带着两万沧州步卒围着封丘一顿猛攻,一时半刻打不破。那时候的黄河南岸,只怕是重兵沿岸。

面对黄河天堑,士卒再精锐,也是困难重重。大军渡黄河,当真就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上游下游,声东击西,左右谋划,不知要费多少手脚。也会有不少人要枉死于鱼腹之中。

鲁达听到这里,也觉得种师中话语有几分道理,又听得是郑智的意思,方才点了点头,开口问了一句其他话语:“相公日夜兼程而来,洒家这就去叫人备些酒菜。再安排营帐以供相公休憩。”

种师中闻言点了点头,便看鲁达迈步出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郑智,才刚刚准备第二天大早聚兵开拔。五万五千号骑兵,已然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骑兵部队了,郑智的马匹,基本也用完了。大名府鲁达这里分了三万匹,河间府组建了五万五千号骑兵,再也没有多余。再也没有了当初一人两骑的奢侈,这份奢侈从此也只有斥候游骑能独享。

便是后勤辎重,马匹也多有缺乏。养马,实在太过重要。

第六百三十五章 反贼。。。反贼。。。

刘延庆终于带着先头部队赶到了东京,永兴军比秦凤近了许多,一路从京兆府沿黄河而下,到得东京不过二十日。

却是到了东京的刘延庆,心中也多有忐忑。接到圣旨出之时,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熬出了头,一步登天,从此前途无量。

快到东京之时,一个消息就成了刘延庆的噩耗,加官进爵的欣喜,已然就成为面对郑智的担忧。

更有一些消息也让刘延庆心中惴惴不安,便是听说了童贯下狱,正在等待朝会之后处置。种师道也死在了皇宫之内。

这两个消息,便是让刘延庆有一种对于自己的担忧。

刘延庆先拜见了李邦彦,两人方才寒暄几句,李邦彦便带着刘延庆入宫觐见。

对于李邦彦内心来说,对于童贯也是有一些羡慕的,特别是这种乱世兵峰四起的时候。李邦彦便也学着童贯的手段开始拉拢人心。

刘延庆便是李邦彦要拉拢的人选,刘延庆也将是李邦彦将来立身与朝堂之上的资本之一。

所以在送往刘延庆的圣旨之中,李邦彦也附上了一封私人信件。信件内容自然就是说一下刘延庆能够调入枢密院任副使的原因,便也是旁敲侧击说出自己的举荐之功。

刘延庆当然也听得懂其中含义,所以入京之后,便是谁也没有拜会,直接就去拜见了李邦彦。

随刘延庆而来的,还有刘延庆的儿子刘光世。这个历史上被与岳飞韩世忠并列的名将,也被称为南宋中兴四将,此时年纪不大,却也是意气风的模样。

三人一道往皇宫面圣。

刘延庆到了东京,赵桓自然是欣喜非常,东京的战事终于有了依靠。

拜见之后,便听赵桓笑脸直接问道:“刘卿此来,不知带了多少精兵悍将入京?”

刘延庆面见天子,拘谨非常,听得问话,连忙毕恭毕敬答道:“回禀陛下,臣此来东京,为了赶路,先带了五百铁甲骑士。大军还在道路上,应该五六日之内便能赶到东京。”

赵桓闻言又问:“刘卿一路飞奔,着实辛苦,忠心可鉴。不知五六日后还有多少军将入京?”

赵桓便是只关心这一件事情了,军将越多,赵桓才能安然入睡,北地而来的战报如雪片,若是没有足够多的军将拱卫东京,赵桓寝食难安。

“回禀陛下,臣麾下精兵三千六百人,此番皆带了过来。五六日之后,三千多步卒便能到达。”刘延庆不疑有他,便是如实回答。

却是这话语一出,李邦彦面色一垮,更是紧张往赵桓看去。

赵桓笑脸一止,更是阴沉下来。一两万精兵变成了三千六百人,这个差距实在有些大了。

刘延庆也不傻,看得两人面色上的变化,已然知晓原因所在,连忙又道:“陛下,兵不贵多而贵精,臣麾下三千多人马,皆是与党项人战过几番的精兵,军阵之中,比两三万厢军更有战斗力。攻伐之间,皆是一往无前,奋不顾死之辈。”

刘延庆说到这里,赵桓面色方才好看了一些,却是口中只道:“反贼麾下,便也多是精兵悍将。刘卿可有把握与之一战?”

刘延庆听得此语,眉头一皱,稍显犹豫。反贼是谁,刘延庆岂能不知。要说与郑智打仗,刘延庆实在有几分心虚。

刘延庆虽然与郑智并未有多少交集,但是郑智第一次攻陷灵州城的时候,刘延庆随着老种就在军中,郑智勇武之威,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李邦彦见得刘延庆还在犹豫,连忙开口说道:“刘将军,虽然你麾下只有三千多人,但是东京城内有新老士卒七八万之多,折可求也该接了圣旨,便也会启程来援。此番面对反贼,军力之上便是优势。”

刘延庆听得李邦彦的提醒,便也知道此时在皇帝赵桓面前不该显得犹犹豫豫,连忙开口说道:“陛下,臣与郑智在军中虽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但是素来听闻其善战非常,也见识过一两次。此番若是与之野战于外,臣不敢保证。若是仗着东京高墙而守,当有胜算。”

赵桓闻言面色更好了几分,刘延庆这一语,至少保证了赵桓的安危。便听赵桓再问:“若是想把反贼一网打尽,可有谋划?”

赵桓与李邦彦早已有过对谈,便也说过要把郑智一网打尽。此时这个问题到了刘延庆这里,便成了真正的为难。刘延庆怂是怂了点,便也不是傻,一年多前,西北运往河北的马匹,在永兴路的官道上绵延不绝,押送的党项俘虏,便是连尸体都布满了官道两侧。

刘延庆还带人到官道之上去收拾过那些被迫迁徙的党项人尸体。

便听刘延庆说道:“陛下,若是想将反贼一网打尽,还需折相公入京之后再详细商议,议定计策之后,再来向陛下禀报。”

刘延庆大概也是权宜之计,至少刘延庆知道刘法之子刘正彦可是一心向着郑智的。折可求的态度便也能大概猜测几分。要把郑智一网打尽,这件事情,怎么都看起来有些不现实。却是刘延庆也不敢直白去说。

赵桓闻言倒是也不再多问了,只道:“那便等折可求也到得东京,再谋划剿灭反贼之事。折可求麾下四万西军人马,当是一大助力。”

刘延庆躬身拱手,却是觉得这件事情越想越不对劲。带着儿子随李邦彦退出大门,刘延庆眉头皱在一处,脑中也在思量。

郑智,种师中,折可求,刘正彦,杨可世……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远出了刘延庆之前的想象,也就更是棘手,而今这些事情忽然都压在了刘延庆身上。

刘延庆意味深长看了李邦彦一眼,又与自己儿子刘光世对视一眼。心中大概已经有些后悔了,好好的在西北自己地盘里待着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身陷东京这处旋涡之中?

此时的折可求,也正在为难之中。刚刚接到了东京的圣旨,命他带所有兵将进京勤王。勤王之事,折可求已然有个了解。就是去跟郑智打仗。

折可求之为难,不仅在郑智,更在刘正彦与杨可世。若是单纯带兵进京,折可求兴许会欣喜非常,新君登基,若是能获得新天子的信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不说别的,就是开口要钱要粮也不知方便了多少。

此番入京去,以刘正彦的态度,局面当真不是折可求能想象的。兴许勤王不成,反倒会助了郑智一臂之力。那当如何?

所以折可求拿着圣旨,左右军将本来准备去叫刘正彦与杨可世前来相会,却是被折可求挡住了。

这份圣旨,当真烫手。

折可求可没有要翻天覆地的心思,更也没有多想这大宋倾覆的结果。若是这大宋真的倾覆了,对折可求而言,并没有多少利益可言。此时折可求虽然多有拥兵自重,或者是当一方土霸王的心思。主要的需求也在钱粮之上。

所以这么一个大宋朝相对而言对折可求是有利的,若是换成了郑智当家作主。岂能容得折可求这么一个土霸王的心思?更容不得折可求阳奉阴违的行事办法。

这西军,也不是折可求一个人的西军,虽然明面上折可求为帅。但是军中派系是分明的。派系分得也简单,就是地域分别。刘正彦继承了刘法麾下的士卒,平夏城的驻守军队皆在刘正彦麾下。

杨可世来自熙河兰湟,麾下也多是熙河之兵。

折可求麾下,大部分是秦州兵,也有种家的军汉。

折可求此时可以如臂指使调动刘正彦、杨可世与种家的军汉,那是因为大家都有一样的利益。若是在真正意见相左的时候,这份领导权大概也会立马分崩离析。

折可求捏着这份圣旨,犹犹豫豫,思前想后,实在没有一个办法。

传旨之人也还在营中等候,等候着折可求回复一句,然后启程快马回京。

折可求看着麾下几个心腹军将,已然踱步不止。

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问道:“尔等谁知种相公在淮南招了多少兵马去东京?”

一个军将上前来道:“相公,末将倒是有听闻。说是种相公一个多月招了五万人回京,最近当地衙门又送了一万多人去。招满了十万就不招了。”

折可求点了点头道:“那便是东京城有六万多人,加上东京禁军,怎么也有个十来万人。守卫东京想来是足够了的。”

军将不明所以,开口问道:“相公所言?莫不是……”

折可求点了点头道:“传令全军,聚兵攻城,与反贼王庆决战。”

“相公,这般如何与那几个钦差回复?”

折可求闻言并不着急,只道:“就再演一出戏给他们看一下便是。”

军将也不多问,心中自然是无条件信服折可求的,只道:“可是让小刘相公与杨将军也全面攻城?如此这王庆怕是支持不了几天了。到时候怕是没有理由再找附近这些州府要钱要粮了,也无法找东京要钱粮了。”

折可求脸上皆是成竹在胸的样子,经过刚才一番思索,便也有了定计,只道:“郑智已然南下,经此一战,朝廷当真正感受到郑智的威胁,将来朝廷必然更需要我等保持军力。卸甲之事大概是不可能了。此番与王庆决战,便是要避过与郑智作战的事情,把王庆灭了,当也有不少的钱财收获。一举两得之事。”

折可求思虑得周密妥当。不去那旋涡的中心,便是避免与郑智作战。更避免了刘正彦作出什么出乎预料的事情。东京那般的城池,十万大军防守,折可求心中想郑智大概是不能打破的。

何况全国各地皆有无数军队进京勤王,郑智必然更难得逞。最后的结果兴许与之前一样,郑智再威胁一番好处,兴高采烈撤兵回去了。

当然,折可求也不会想着郑智会兵败山倒。

如此结局,最符合折可求的个人利益。既能有朝廷的倚重,又能有郑智的交情,还能剿灭王庆收获一番钱财。当真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折可求不可谓不聪明。此时瞒着刘正彦与杨可世,所有人都是折可求的棋子,都为折可求从中谋利做贡献。

第六百三十六章攻城与攻城

几个传旨之后正在等候回复的钦差再一次被折可求请入大帐之内。

领钦差这份差事的官员名唤李复,本也是李邦彦的族中子侄,刚从太学出来不久,被安排在中书省下当了一个六品的官员。所以才负责了这一番钦差之事。

折可求有礼有节迎接几人落座,然后笑脸开口道:“东京之事紧急非常,某与麾下军将商议了一番,合该立马带兵回援东京。刘正彦正在淮西之南,杨可世在淮西之北。此番还要派人去通传。兴许也需三两日时间。”

李复闻言,面色一喜,便道:“有劳折相公了,折相公之忠心,朝廷与官家都将看在眼中。不知折相公准备什么时候开拔进京?”

折可求面色大义凛然,开口便道:“本还想着待得小刘相公与杨将军汇合之后再开拔,却是念得东京紧急,由不得拖沓。所以某便想着今夜便先行开拔,星夜兼程往东京去。小刘相公与杨将军便后到几天也无妨。”

“好好好,极好极好,折相公实在乃我大宋将帅之楷模。”李复闻言心中高兴非常,接了这一份差事,办妥了之后,便是在李邦彦面前大大的露脸了,必然更受几分倚重。

不料此时军帐之外忽然冲出一个军汉,一脸慌忙,身上还有血迹,跪地拜道,口中大呼:“相公,不好了。反贼王庆聚十万兵马前来救援宛州,此番我等不过一万多人,怕是抵挡不住。”

折可求大惊失色,口中问道:“什么?十万兵马?离宛州还有多久路程?”

“相公,离宛州不过六七十里了,明早怕是就能到得宛州。相公该早作定夺啊。”

折可求闻言大怒,开口喝骂:“废物,都是废物,何以反贼大军到得六七十里了方才现?尔等作战不力,方才如此久战不决,让反贼坐大如斯?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啊???如今该如何是好?难道我等逃出此地,让身后的无数州府百姓陷入反贼之手?”

钦差李复闻言也是大惊失色,敌人十万大军距离此地不过六七十里,岂能不担心。

折可求话语一出,帐内七八名军将便站起身来,走到当中,单膝跪地,一个汉子开口说道:“相公,末将敢死,敌人便是十万,末将也敢与之一战。”

“末将也敢死!请相公下令!”

折可求闻言,也不答话,一副思索模样,良久之后方才说道:“攻城,攻下宛州城池,方能守住此地。若是攻不下宛州城池,我等都会被十万反贼围困在此,便是死路一条。击鼓,准备攻城。”

几个军将闻言大喊:“遵令!”

说完出门而去,便是去准备攻城。

折可求一脸愁容转过了身,对着一旁落座的钦差说道:“上差,此番怕是轻易走不得,若是撤兵而走,不说无数城池要陷于反贼火海。便是我等被敌人尾随掩杀,只怕也难以走脱。唯有先攻入城中,方能保得大家安危。还请上差移步观战。”

李复连忙站起身来,口中只道:“如此我该怎么与东京复命?”

折可求立马答道:“上差放心,稍后某书信一封你带回去。此番某也要上阵攻城。带兵回京的事情唯有先缓一缓,待得贼军退去,某将立马启程。”

李复闻言,也是无法,唯有说道:“折相公,如此便请相公先去写信。”

折可求闻言,却道:“某先出去指挥已然攻城之时,书信将台之上写。请诸位随某移步。”

说完折可求起身就往营外走去。不远之处便是宛州城墙。

鼓声隆隆,大军聚集,早已备好的攻城器械摆放一地。

大战已起,李复站在将台之上,一边看着攻城大战,一边看着折可求写书信。心中紧张不已,便是知道不远处还有十万反贼大军。

折可求写完书信,签名盖印之后,递给李复。

攻城之战在李复眼中,何其惨烈,便是看得那长梯之上跌落下来的军汉,不忍目睹。

李复接过信件,拱手拜下,口中便道:“折相公,下官先回东京复命了。”

折可求也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李复连忙下得将台,出营而去,不时还回头看一看远方的城墙。

这座宛州城,早已围困多日,城内贼兵人困马乏,更有许多贼兵逃散了出去。哪里还有几分战力。

只待得李复走远不久,城池已破。却是这城池之外,哪里还有王庆的十万大军。王庆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大军,便是王庆自己,都被围困在南丰城中,终日里战战兢兢。南丰城里,每日都有人用绳索逃出城去,军队还没有开战,却已经是越来越少。

大战终于开始了,四万西军在淮西,一座座城池之外军队开始准备攻城。

便也预示楚王王庆的末日不远。

刘延庆出了皇宫,便随着李邦彦往枢密院而去,开始接手公务。接手公务之前,便是一一引荐众多大小官员,熟悉一应事物。

大地苍茫,黄河在以亿为单位的年月里,不断冲击着华夏大地。也造就了华夏中原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平原才是农耕民族最好的生存土地。

无数的骑士笼罩在刚刚收割了小麦的原野之上。极快的奔驰,田垄之间,毫无阻碍。

引来无数的百姓出门远观,指指点点,热闹非常。

要说士卒们赶路,从来都是禁止在田地里奔驰的,多是在官道上排列成行。却是此时这些军汉展开之后,马蹄多在田地里飞奔不止。

因为郑智终于来了,骑士们的目的地就是封丘城。黄河以北左后一个屏障。

曹定站在封丘城头,面色沉重,好不容易从滑州城逃了出来。曹定便到了封丘城内,投了封丘守将王彰麾下,王彰祖上也不是一般人,便是赵匡胤麾下名将王全斌。曹定兵败,自然不敢回京去,便是想仗着封丘更为高大的城池御敌,待得获胜了,官家欣喜之下,便也免去了罪责。

此时曹定似乎有些后悔了,一望无际的马蹄就在眼前,燕郑二字的大旗迎风招展,燕王郑智来了,燕王郑智亲自来了。

这封丘城怕是也守不住了。

马蹄的震动,甚至能让城头上的旗杆左右摇摆。

城头之上的士卒,皆是面如死灰。看着远方而来的骑兵,士卒们不断回头往城楼处看,便是想看到城楼处的主将王彰的表情,更想听到王彰的应对。

燕王骑兵之威,这些人大多都是见识过的。蔡京领兵之时,这些士卒大多在场。实在非人力所能抗衡。如今唯一能安慰人心的便是这封丘的高墙了。

眼前的场景,实在有些骇人,高墙也似乎并不能真正让人安心。忐忑,城内所有人的内心写照。

忐忑当然也包括守将王彰,王彰在城楼处来回踱步,看着无数的马蹄停在一两里外,方才驻足,却是并不急着安营扎寨。

出城南下求援的快马早已派出了好几队。却是王彰也知晓意义不大,这黄河北边,哪里还有能与燕王郑智争锋之人?

曹定站在王彰不远处,也在不断去看王彰的反应。

城墙之上,几千人,噤若寒蝉,不一语。

一队铁甲从远处靠近城池。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便是看着这一队铁甲快接近。几千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着去拉开弓弩。

王彰走到垛口头前,开口大喊:“城下可是燕王特使?”

不想城下马队头前一人开口答道:“某乃郑智!”

便是这一语,听得王彰一个哆嗦,连忙对着城下躬身作揖,口中大喊:“封丘守将王彰,拜见燕王殿下!”

“有礼!某远道而来,何以不开城迎接?莫不是要某在城外风餐露宿?”城下的郑智,坐在麒麟兽上前,一身铁甲油光亮,便是麒麟身也浑身披甲,马上有弩弓,有箭筒,有长枪,有长刀。

无不向人昭示这位燕王殿下是何等的善战非常。

一语而出,便是睥睨天下,试问何人敢在燕王面前谈论刀兵!

王彰听言,面色一变,与左右之人相视几眼,口中支支吾吾说道:“殿下远来,本该出城相迎,奈何末将公务在身,不敢出城。今夜一定备几座上好的酒菜送到营中为殿下接风洗尘。”

郑智闻言笑了笑道:“送酒菜来?不知你来不来作陪?若是你不来,某便也不吃你这顿酒菜。明日里某便请你吃顿酒菜,如何?”

王彰听言一惊,话语之意倒是明白。便看王彰又会有看了看城墙上的士卒,开口答道:“殿下,末将……末将实不敢与殿下为难,奈何……”

王彰心中何其心虚,这城池能不能守住,王彰心里一清二楚。却是这投降的事情,王彰也有犹豫,东京城中也还有一家老小。

郑智听得王彰支支吾吾的话语,没有一皱,开口喊道:“奈何什么?今夜你来陪某吃酒,明日里某便带你过河入东京城!”

第六百三十七章 争夺,胆小,黄袍加身

王彰听得郑智之言,已然沉默下来。与此时身后有无穷无尽骑兵的郑智一战,王彰心中有些不敢,也有些憷。毕竟命还是比较重要的。

但是叫王彰此时打开城门投降,王彰更有些担忧,一家老小皆在东京。此时投降,一旦传到东京之后,这一家老小焉会还有命在?

郑智见得城头之上并不答话,没有上标志性的皱松反复,便是要sha rén了。

只见郑智打马转头,准备回到军中去。口中却是淡淡笑道:“看来今夜还是要扎营帐了。”

郑智所言,意思便是本来不准备扎营帐的,大军直接入城凑合一夜,明日直接飞奔往黄河岸边,飞渡黄河,兵临东京。却是这个想法有个前提,就是这王彰识趣投降。

王彰倒是没有听到郑智的笑语,却是看到郑智打马回头了,心中大急,便是知晓这位燕王殿下生气了,不再与自己谈判了。那便是不死不休一场恶战。玄晶传说作品目录

远方更有一队骑士打马绕城而去,直有七八千之多。这一队骑士显然是去南城那边的,便是要堵住封丘城的后路。

王彰连忙开口喊道:“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郑智闻言拉了一下缰绳,回头看得一眼。

王彰见得郑智回头了,连忙大喊:“殿下稍后,末将备了酒菜便出城来陪殿下吃酒,为殿下接风洗尘。”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笑道:“某等你!”

说完郑智打马又走。

王彰所言,备酒菜便是托词了,王彰便是怕这位燕王殿下一言不合,不顾夜幕将至,便是下令攻城。王彰是想稳住郑智,然后再好好思虑一下。要不要真正开城投降,王彰心中还是有些担忧。醉枕长安作品目录

王彰担忧非常,左右看了看,便把曹定召唤到身边来,开口问道:“曹将军,你看着城池……”

王彰话语并未说完,而是说到此处就停顿了下来。

曹定看着王彰询问的眼神,开口答道:“王将军,怕是守不住了。燕王麾下士卒,攻城之奋勇,天下少有。当真是前仆后继,奋不顾死。”

曹定说出这么一番话语,便也是少了一些见识。要说攻城奋勇,那些沧州士卒还比不得当年嵬名仁明麾下的党项人。不过盖毅带的几百人,便也不差。

王彰闻言面色有些白,又问:“若是守不住,我等可退得走?”

王彰问这句话,自然是因为曹定从万军丛中脱困而出。所以问曹定倒是问对人了。我做花和尚的那几年

曹定闻言答道:“怕是也难啊,头前在滑州之时,攻城之卒不过两万。而今这封丘,城外不知有多少人。便是看这骑兵的架势,只怕就有好几万。若是待得步卒也到,这封丘城外哪里还会有一个缺口。走脱不得了。”

曹定语气有些无奈,也带有一点后悔,后悔不该入这封丘城。

左右军将听着两人话语,凝重的表情反而轻松了许多。为何曹定把情况说得几乎百死无生,这些军将反而面色轻松了一些?

只因为众人已然猜测出这位曹将军大概是想要投降了。

曹定站在当场,思虑良久,说得一句话语:“唉……叫城中最好的酒店备几座酒席。晚些时候本将出城一趟。”

说完曹定便往下城的阶梯而去。左右军将听得曹定此语,个个长出一口大气。便是看远方那些骑兵,也换了一个角度。只觉得燕王麾下这些骑兵当真雄壮,特别是那一两万铁甲骑士,实在威武。剑宗重生之重临巅峰作品目录

落日的余晖也显得漂亮不少,残阳如血,这些军将倒是有心情去欣赏一二。

果然等不得多久,城门被打开了,出来百十号军汉与几骑快马。这一队人出城之后,城门又一次紧闭起来。

却是这些军汉手中拿的不是刀兵,而是一个个的食盒,盒子里装的便是一道道的菜肴。也有不少人抱着一个个的小酒坛子。

郑智远远见着这么一队人,会心一笑。如今郑智,已然有了这份气势,自信自己的言语便有破开城门的威力。

睥睨之下,这天下军将,还有何人能入眼中。

“末将王彰,拜见燕王殿下。”王彰甲胄在身,单膝而拜。

郑智点了点头,笑道:“酒宴备好,何须送出来,这城外连像样的桌椅都没有。走,进城中去吃。”异界散修之旅作品目录

王彰闻言,连忙又道:“殿下容禀,末将家小皆在东京,还请殿下仁慈。”

郑智倒是听懂了,王彰此语,便是说出了他内心的担忧。便道:“放心就是,那东京怕是还来不及反应。没人还有心思去寻你的家小治罪。怕是那些达官显贵逃命都来不及。”

王彰听得此言,看了看郑智身边一应铁甲快马,倒是听懂了,大喜望外,连忙起身作请:“殿下请,封丘城虽然不比东京繁华,却是也有几处雅地,文人相聚多是那里,还有能吟出诗词的美景,更有大家抚琴唱曲,佐酒正好。”

郑智闻言笑着打马往前,眼神也看了看王彰,王彰说出这么一番话,便也是他对郑智还有过几番打听。投其所好不过如此,便是王彰觉得这位燕王殿下会喜欢这种文人吟诗作对的地方。逃生大世界

毕竟这封丘里东京太近,郑智在东京的一些事情便也不难耳闻。

待得再到封丘城下,王彰抬手挥了挥,城门又再次被打开了。

进城的骑士,绵延不绝。城中的各处衙门,客栈酒楼,富家府邸。住得满满当当,便是这大街上,也到处是马匹的粪便,气味实在难闻。

火头营便是直接在大街上支起了炉灶,柴火也在各家去借。

所谓雅地,也就是文人聚集的名楼。郑智在乐音声中饮酒听曲,便也不多饮,浅尝辄止,王彰连连抬杯去敬,从郑智开始,到种师道、吴用,再到祝龙岳飞、韩世忠、杨再兴等人。这一趟下来,这位王将军已然连连吐了几次,脚步也开始虚浮。

却是这酒宴里独独少了鲁达,此时天色黑尽,封丘城门又开,刚刚吃了军中饭食的五千铁甲骑士,已然动身南下。鲁达便在其中。女神的全职神医

便是要连夜渡河,在东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占领河对岸的一块适宜渡河之地,鲁达连夜而出,便也还有一个重要的差事,就是搜罗更多的船只,想来这五千铁甲是今夜无眠了。如此明日大军渡河,便能保证安稳便捷。

刘延庆刚刚接手东京防务,也视察了几番城中大军。所谓的七八万大军,看得刘延庆连连摇头。七八万大军,当真显得有些可笑。

却是也无办法,东京府库之内,便是连七八万柄兵器都不够。此前蔡京帅军北上,便把这东京府库搬了一次,十几万人的兵刃大多丢在了大名府城之下。而今那些原本在东京府库里的兵刃,大多都到高丽去了,被放到党项人手上,倒是也没有浪费了。

夜已落幕,刘延庆带着儿子刘光世回到枢密院隔壁临时的住处,忙碌了一天,便也是该休息的时候。无面人小区

不想枢密院里忽然喊声大作,便也有人跑到隔壁来喊刘延庆。

所为之事,便是封丘城大战已起。郑智麾下的大军正在猛攻城池。这也是王彰出的求援信件。为何要说大战已起,便是怕东京诸公不重视,不救援自己。

刘延庆闻言大惊,头前刚刚听闻滑州战后,已经停战了好几日,不见丝毫动静。今日再接军情,便是封丘已然正在鏖战。

刘延庆看了看地图,口中大喊:“下令,集结各部兵马,抽调三万,北去河岸布防。”

刘光世闻言询问道:“父亲,何以此时不去救封丘,而是沿河布防。”

“黄河宽广,本是天堑。若是能在黄河岸边挡住郑智。便少了一番苦战了。我们也不需与郑智战阵之上厮杀定胜负了。”刘延庆说道,最好不过的就是能直接在河岸挡住郑智,那便连正面交锋都不需要了,再好不过的结果。食色无双最新章节

刘延庆言外之意便是把那河对岸正在鏖战的封丘城放弃了。放弃封丘城,也是为了不与郑智正面作战。以东京城这些兵将,若是野外遇到郑智麾下的强兵,胜负不言自明。

刘光世闻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地图,倒是觉得自己父亲说得有理。父子二人领兵作战,战法倒是如出一辙。历史上刘延庆在燕京城外被辽人吓得带大军奔逃,致使宋军大败。

刘光世这个南宋中兴四将,便也真正当得一句“浪得虚名”。只要遇见金人,便是怎么躲得过,那便怎么去躲。一直躲到南宋与金国停战了。麾下军将无数的刘光世也躲出了一个“和众辅国功臣”称号,封雍国公、陕西宣抚使。

封丘到黄河,五十里地。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鲁达已然登上了第一艘渡河的小船。指尖王者

无数的军汉上游下游打马奔走,搜罗着一艘一艘的船只,大船小船皆不放过,便是人家院子里的小舢板也被抬到河边。

岸边还有一个不小的镇子,这个镇子在北宋年间人人皆知。却是此时鲁达没有多管多问。镇子就在河岸之边,镇里的船只便也被搜罗一空。

鲁达第一批过了河,派出了一些游骑之后,立马也开始在南岸搜罗船只。五千人马,忙碌不停。

忙碌了几个时辰,东方已然有鱼肚白,五千人与马匹才渡过黄河,只留几百人在北岸看守船只,接应大军。

游骑早出,正在不断往南去巡弋,黄河水道到达开封东京,也有五六十里的距离。

夜色微白,视野便也开阔了不少。魔王最新章节

三个从北往南来的游骑,远远在官道之上看到了另外三个从南往北来的游骑。

双方还未接近,gong nu已然嗡嗡作响。

远远互相攒射几番,皆听闻对面传来羽箭击打甲胄的叮当响声。

双方并不接战,而是各自打马回头。此时比接战更重要的便是赶紧回去报告各自的将帅。

刘延庆刚刚出得东京城门不远,麾下派出去的几个游骑已然飞身往回来报。

刘延庆闻得禀报,大惊失色,口中问道:“敌军游骑据此多远?”

“往北二十多里。”

“什么?二十多里!”刘延庆一脸懊恼,旋即开口大喊:“传令,传令,回城,所有人都进城池之内,都到城墙上去。”仙道邪尊最新章节

拒河而守的计划已然破灭。便是刘延庆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渡河,却是也不敢以身犯险再率兵往前。也是身边这些东京军汉实在不堪一用,倚仗这些人马去与郑智作战,刘延庆哪里有这份胆气。

刚刚出城不远的大军,立马又开始蜂拥往城内而去。把东京城宽阔的城墙挤得水泄不通。便是这些往城内蜂拥的士卒,也觉得大气一松。唯有城墙之内,方有安全感。

鲁达听得禀报,倒是不疾不徐,只道:“再探!”

游骑闻言,打马便又往南而去。此番再去,游骑们皆是一脸紧张戒备的神色,便是之前遇见的几个敌方游骑还算不赖,至少能把羽箭射得比较准,便也不敢过于松弛。

却是一直奔到东京城下,看得高耸的东京城墙,再也没遇见过一个游骑。只是那东京的城墙之上,站得密密麻麻都是人。如此便也就回身再去禀报。炼星图

却是鲁达已然做好的御敌的准备,人人上马列阵,只待敌人前来,誓死也守住这片渡河的桥头堡。

天色蒙亮之时,休息了一夜的大军已然从封丘城出来了。

中午不到,大军已然就到了黄河岸边,一批一批开始上船渡河。五万人与马,渡河也是一个大工程。好在一切准备就绪,也就没有了丝毫的慌乱。

黄河水道,其实许多水道处并不适合行船,或者说行船相当危险。所以黄河不比长江等南方江河,水道之上就少了许多大船。大船即便进入黄河,也多是路过,真正的航运水道是南北运河水道,而非黄河的东西向水道。

所以黄河上的船只,以小船为主,便也让大军渡河麻烦不少。

郑智打马停在河岸之边,远远看着左边不远的一座不小的镇子,开口笑道:“此镇乃名垂千古之处。上一次渡河之时只顾赶路,倒是没有多注意,此番再看,当真想起了许多事情。”势凌云霄最新章节

种师中并不熟悉京畿的地形,便是一脸疑惑。

吴用闻言,便道:“殿下说的是,此处乃大宋龙兴之地。”

龙兴之地?种师中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说道:“此处莫不是陈桥驿?”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正是太祖兵变之地,黄袍加身,好一出大戏码。天下从此就姓了赵。便也有了这大宋朝。”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便是黄袍加身这个词汇,就出自这里。这个故事,在这大宋朝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史书上说,身为后周大将的赵匡胤是被麾下的军将强迫着穿上了一身帝王龙袍,无奈何之下才篡位夺权。却是这世人哪个心中不知,赵匡胤受回来军将无奈被迫欺压后周孤儿寡母之事,不过是演了一场历史戏剧而已。与折可求阳奉阴违演的戏码也没有什么区别。霸武神尊最新章节

吴用听得郑智的话语,见郑智不断打量着那陈桥镇,心中思索不断,似乎也会到了郑智心中的意思,一脸的兴奋,便是回头去看左右军将。甚至翻身下马,便要去做点什么。

郑智看得吴用一脸兴奋下马,已然知道吴用心中所想,开口说道:“学究,你倒是想多了。”

吴用闻言一愣,之前还以为郑智把这故事拿来说一通,是在暗示众人学那黄袍加身的戏码,拥立郑智一步登基。此时听得郑智之语,便是楞在了当场,随后低着头又翻身上马坐定。

吴用如此兴奋,心中把郑智的话语多解读了几番,便也是吴用的性格使然。更显出了吴用内心的憧憬与期盼。吴用显然早就在盼望着郑智登基称帝的那一日。那一日也是吴用名传天下的时候,一个郓州山野教书先生,成为开国良相。史书上必然也是大书特书,千古流芳,想一想都让吴用觉得兴奋无比。飞剑问道最新章节

郑智看得吴用的几番动作。心有所感,开口又道:“黄袍加身兴许还真不一定如民间所传为太祖自导自演的戏码,可能史实便是史书记载的那般。”

吴用闻言,问道:“殿下何以见得史实可能就是史书记载的那般?”

郑智看了看吴用,眼神玩味,却是也不多说。

便也看得吴用低头往自己身上观瞧了一会,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答道:“殿下圣明,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殿下慧眼。”

被看透了心思,又被调笑了一番。吴用倒是也不在意,只是出言去马屁几句,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郑智便也是见得吴用如此反应,方才忽然多想了一些。那赵匡胤麾下的军将,想来也多有人与吴用此时的想法一样。拥立赵匡胤登基,也属正常。赵匡胤半推半就,如此就成了事。而并非是策划好的一场戏。

说不定历史就是这般,真实如何,也就不需要去深究了,只当谈资。 (https:)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不死的阿骨打,后悔到东京

五万人与马渡河,从中午一直到入夜,还在继续。后面还有三万沧州骑马的步卒,还有一番忙碌。

上一次渡河,郑智倒是不觉得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便也是两次渡河的心情有些差别。

郑智却是还未渡河,依旧在北岸看着河中的大小船只。

一骑快马有备而来,口中不断大喊:“紧急军情,快快让路,快快让路。”

岸边拥着无数等待上船的士卒,却是井然有序让到一旁,等着快马往前而去。

军旗之下,郑智接到送来的书信,拆开封漆,书信所言之事不多,却看得郑智眉头大皱,口中低沉说道:“他妈的,阿骨打却是还不死!”

种师中接过信件,看完说道:“王爷,女真何以有兵到了关口之外?”

“高丽调回来的,度真是快,只怕是古北关口刚一增兵,阿骨打就从高丽调兵回来了。”郑智猜测道。

吴用从种师中手中接过书信,看得片刻说道:“殿下不需着急,高丽对于女真而言,太过重要。若是没有高丽的人口,女真人以何与我等争锋。此番关口之外不过一万甲兵与两万多高丽奴隶。必然攻不下史将军把守的关口。”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阿骨打倒是好计算,他也是在探虚实,有空档便钻。没有空档,也要用关口外的大军拖某的后腿,拖住某更多的兵力去驻防关口。倒是好打算。”

郑智说得咬牙切齿,心中忿恨非常。

吴用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开口又道:“关口处有史将军,还有一万铁甲,当安枕无忧。”

吴用说话便是在安慰郑智,便是也有私心。此时东京就在眼前,大事将成,这般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只见郑智皱眉想了片刻,开口说道:“传令,着米真务带一万在高丽的党项人上船,前往关口驻防。阿骨打从高丽调兵,某便也从高丽调兵,倒是高丽人走了运道,能多苟延残喘几日。”

如今郑智麾下大船不少,直有十六艘之多。高丽坐船到燕京,比女真人6路而行不知快了多少。此令即便是从京畿出,米真务不得多久便能出现在关口之内。女真人即便要进攻关口,也该是等到郑智这边真正大战起来才会动手。也还有个南北信息传递的时间,这个时间便也足够。

吴用提笔就写军令,写好之后取印盖好折叠,上了火漆,便由这快马带着又往北去。

第二日下午,天色似乎也随着气氛变化了,阴霾遍布,东京城上空不透一丝艳阳。

巨大的东京城,一百多万的人口,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城墙高达五六丈,城门便是更高,城楼高耸,直有十几层楼的高度。

如此的城池,便是从北而来的五万五千多号骑士,相比之下,也显得差了几分雄壮威武。

要想围住这座城池,五万多兵马,无异于痴人说梦。若是有人想从城内出城而逃,得逞的几率也是极大的。因为南北城墙之间,相距二十里,便是来百万兵马,兴许才能大致把这座城池包围起来。

若是有人从城墙寻一处空档逃跑,能不能现都是问题,即便是现了再去追,这人也跑出了十几里地外。这也是金人围城之时,为何以蒙骗来诱惑赵桓赵佶的原因。便是这座城池实在太大,大到了乎想象,四万金人面对这座城池,实在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北城之外,有卫州门,陈桥门,封丘门,新酸枣门等大城门,小城门便也不少。

城门之外是护城河,护城河宽有三四十米,河上有拱桥。

郑智这一回来,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便是真正要攻城了,要打入汴梁城内。

军汉们按照以往的惯例,开始安营扎寨。开始准备着一切攻城的事情。

刘延庆站在城头之上,看着远处那些数不过来的马匹,心中大惊。刘延庆尽管知道郑智麾下的战力,也有自己充分的预计。却是如何也没有预计到郑智竟然有这么多马。多到五六万匹的马。

这个数量实在太多,便是铁木真统一蒙古之时,麾下马匹也比这个数目多不了多少。草原虽然养马,但是马并非草原人生存的第一需求,马不过就是代步工具,牛羊才是生存所需。所以相对而言,一个部落养马的数量远远低于牛羊数目的许多倍。并非数之不尽,用之不竭。

城外的军汉再一次开始伐木,若非连续不断攻伐城池,大军一般是不会带着梯子这种东西行军的,与其带长梯这种笨重之物行军,不如多带一些粮食箭矢之类。这个时代本身就运力不足,长梯多是用完就扔,到了新地方再重新打造。

这个时代也不缺乏树木,不论哪个城池之外,伐木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长梯的打造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城外军汉的动作,无不预示着一场大战的来临。

刘延庆一脸凝重在城墙上踱步,一个军汉上前与刘延庆耳语几句,刘延庆飞快下得城墙,上马便在大街上狂奔,直往西城而去。

西城之外,三千从永兴路来的军汉终于赶到了,便是刘延庆的麾下。刘延庆飞赶去,便是要亲自下令打开城门。

过得不久,郑智也接到了刚刚散到汴梁城附近的游骑来报,说是西边出现了一队人马,正在等候进城。

郑智闻言,打马带着几千骑兵飞奔往西城而去。

却还是来晚了,远远看到那三千人的最后一队进入城内,随即城门关闭了起来。

郑智便也拉住了马匹,并不再往前狂奔,只是感叹道:“当真好大一座城池啊!”

便是郑智也是第一次这么绕城狂奔,若是一般的城池,北边到西边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却是汴梁城,郑智足足奔了两刻多钟,方才寻到是哪个城门有士卒进入。

一个一百多万人的古代城市,其大小的形容,实在难以比较。就如一座后世三四百万人的城市整体被高大的城墙包裹住了一般,如此兴许才能较为准确形容汴梁城的大小。

刘延庆有惊无险把麾下的三千号西军士卒迎进城内,却是来不及安置,立马又打马往皇城奔去,郑智大军到了,便也该进宫禀报一下。

赵桓在宫内,也是寝食难安。几个心腹,昨天拂晓就入了宫,一直随在赵桓身边,等待着各方的公文与禀报。

自从昨夜拂晓听得郑智大军过了河,这东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已然没有一个不是人心惶惶。

本来准备在朝堂之上商议如何处置童贯的问题,却是朝会之上也没有一人开口说这件事情。

就连李邦彦都故意没有提这件事。

显然人都知道如何避祸,童贯之事,兴许便就是一件祸事。李邦彦都如此去想,何况旁人。若是万一郑智真的进城了,那童贯,众人巴结还来不及。何以还会在这种关头去祸害童贯。

若非此时这朝堂之上还端坐着大宋的皇帝陛下,此时只怕已然有些投机取巧的钻营之人开始巴结童贯了。

刘延庆快步入得皇宫内的一个小厅,拜见了赵桓,又与左右几人简单见礼。然后开口急道:“陛下,反贼大军过五六万之数,已然到了被外城封丘门之外,正在安营扎寨,打造攻城器械,明日只怕就要攻城了。”

赵桓对于这件事情倒是不意外,因为拂晓就听闻了郑智渡过了黄河,开口也问:“折可求到了哪里?他麾下多是百战之兵,与反贼不相上下,他若是到了,东京无忧。”

李邦彦闻言面色一变,只道:“陛下,折可求被贼军尾随拖累,正在摆脱淮西反贼,所以脚程慢了一些,想来过不得几日就到了。”

李邦彦话语明显有假,只是在场众人不知而已。折可求正在与反贼王庆的十万大军厮杀,这个消息东京城了只有几个人知道。便是那几个钦差与李邦彦。

却是李邦彦把这件事情隐瞒下来了。李邦彦不禀报,便是怕头前那位皇帝陛下担忧之下又来一个出城而逃。李邦彦实在不想逃,这个念头并非李邦彦有多么忠君爱国,能为国效死。而是李邦彦实在舍不得这一身刚到手的权柄。

便是李邦彦心中所想,即便是割地赔款,还是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忽悠赵桓满足郑智化,就是这大宋的都城东京不能给郑智。有了东京,便有了这朝廷,也就有了李邦彦一身的权柄。

就如历史上的李邦彦,面对金兵在外。为了议和,什么条件也能接受。为了不触怒金人,李邦彦甚至下令斩杀了东京城上一个忍无可忍私自射火器去打金人的士卒。便是宁愿杀一个奋勇为国的大宋士卒,李邦彦也不想把金人触怒了。便也是要保这一身的权柄。

赵桓闻言大急,开口又道:“快快派人去催促折可求,让他星夜兼程赶来,郑智已然兵临城下,他还在路上迟迟不来,可是想获罪不成?”

李邦彦闻言连忙说道:“陛下放心,城中士卒必然能坚守几日,待得折可求大军一到,反贼必然兵败如山。”

李邦彦便是想着先把折可求的事情拖过去。只要坚守几日,郑智攻不破城池,郑智即便自己不退军,和谈之事也应该不在话下。许诺一些好处也无妨,李邦彦与郑智打过交道,便是也觉得郑智算是比较好打的人。

因为上次李邦彦打郑智,也并没有费多少手脚。

却是此时,东京城内已然大范围出现了种师中写的那份清君侧的檄文。

外城城墙脚下的一处破旧民宅之内,几个挎刀的汉子不断磨墨,另外几个挎刀的汉子提笔疾书,不断抄写着种师中所写的檄文。字迹虽然不好看,但是也能让人清楚认出檄文的每一个字。

做这件事情的并非旁人,便是童贯的心腹护卫吴泽。

当檄文写出了几十张,便有人带出民宅,寻个人多的茶楼之处点上一杯茶,喝完就走。走的时候便留下这一摞檄文。

待得后来喝茶之人看到座位上遗落之物,便是整个茶楼都炸开了锅,所有人争相来拿,更有人为了显示自己读书认字的身份,也会开口去读于众人听。

如此几日,这百万东京城,便是人人都知道了这份檄文的内容。

便是城外大军而来,百姓们倒是显得不那么紧张了,相反还有几分轻松。到处都在谈论这李邦彦到底会不会被官家交给燕王郑智斩杀了。

李邦彦自然也听过这个消息,却是李邦彦并无多少害怕,一来种师道的死与他真没有多少关系。二来童贯还并未死,若是李邦彦带着童贯出城谈和,想来郑智看在他把童贯安然无恙送出城的事情上,应该也不会出手杀人。三来,李邦彦心中也笃定非常,郑智带兵来东京,可不是为了李邦彦来的,李邦彦的人头还值不得这番劳师动众的花费。只要李邦彦能真正满足郑智的要求,李邦彦自然也能保命。

如此去想,李邦彦便也觉得自己死不了。却是这份檄文,便也不能让人传到赵桓的耳中。

赵桓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只是又道:“再催折可求,让他快一点,他若是早到一日,朕也能早些睡个安稳觉。可不能让郑智再逃走了,一定要折可求早日赶到东京,把郑智围在东京城下,一网打尽这些反贼。”

李邦彦闻言连连点头。刘延庆面色之上却是一脸担忧,却是又不敢多说,只是内心里疑惑,实在搞不懂这个皇帝陛下为何就觉得能把郑智一网打尽。

这天下领兵之人,便是谁也不敢这么去想。即便是让刘延庆掌管整个西军,再多几万。来个十万大军,刘延庆也不敢说把城外的郑智一网打尽。

守城可求胜,若想灭之便是痴人说梦。没有马匹,何以能灭郑智?用两条腿如何去追四条腿?

这个问题也是大宋的悲哀。战争的胜负,总是处于被动,北宋面对辽金,南宋面对蒙古。胜再多也意义不大,因为追不上逃跑的敌人。若败,那便是灭顶之灾,一败涂地。

这一场大宋战前最高级别的会议,就这么三言两语开完了。刘延庆也打马回到城墙之上开始战事。

郑智并不派人上前交谈,刘延庆自然也不回派人出城去交谈,没有上官的应允,刘延庆私自派人出城,只怕也要落一个通贼的名头。

第二日大早,城外的号角声叫醒了整个汴梁城。

无数的士卒开始整队集结。只是让刘延庆感到愕然的是郑智大阵阵前,竟然出现了许多被清空的车架。

然后无数军汉们开始往马车上抬着东西,远远望去,看不真切。

直到许久之后,鼓声才起,几队举着盾牌的铁甲士卒开始迈步往前,然后是无数手持弩弓的皮甲士卒,最后便是无数的车架步履缓慢跟随。并无一人打马。

直到近前,刘延庆才看清楚车架上到底是什么。

便听刘延庆惊呼道:“郑智是要填护城河!快,命令所有人放箭。”

原来车架里面,装的皆是大小的石块。现这一点的刘延庆,立马也现远处的一些小河堤坝,村庄里的一些院墙之类都被人拆掉了。

显然郑智已然定了计策进攻这座巨大的城池。护城河才会这座城池真正的屏障,若是不能在护城河上填出几条宽阔的进攻路线,所有人都挤在几处拱桥上往城头冲锋,那便是任人宰割的后果,城头上的士卒也不需再其他地方多防守,所有守城之物皆集中在几处城门口的拱桥就可以了。

到时候只怕城墙上落下来的石块都能把城门堵住。实在得不偿失,即便是有大炮也没有用。

所以填护城河便是当其冲。东京城的护城河,皆是活水,护城河也与汴河、五丈河、蔡河,金水河想通,环绕城墙之外,但是也因为是环形的河流,水流十分平缓。人工开凿的河床,水也并不深。填出几条进攻道路便也不难。

大炮还在路上,此时填河也是正好。待得道路填出来了,火炮到了,那便是真正的大战。

城头之上,羽箭大作,四处乱飞。能真正用强弓强弩攒射的汉子,却是并不多。刘延庆麾下的三千多人,倒是其中好手。

城下的床弩也开始作,向前冲锋的盾牌兵身后的弓弩也开始往城头上回击。

冲锋的士卒不时有人倒地,却是城墙之上,瞬间看不到多少人影了。大多数射不出几步弓弩的人都往城下去避。能射的军汉也躲避在垛口之后,一箭一箭的还击。

马车到得河边,一块一块的石头集中在七八个地方往水中倾泻,溅起无数的水花。

待得石头全部落入水中,所有的士卒便可是撤退,拖着伤员飞快撤走。

高高的城墙之上,也开始救治伤员,满地的哀嚎,许多没有见过血腥的淮西汉子楞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刘延庆麾下的汉子却是来回奔走,大呼小叫,用西北的口音骂着这些淮西的汉子,教导这些汉子该如何处置伤员之类。

刘延庆看着水面上还未彻底散去的涟漪,久久不语。似乎也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到东京来走一遭。

抬头去看,远方的车架,又一次在装载着石头。

第六百三十九章 今夜无眠,唯有泪水

汴梁一百三十万人口,在这天子脚下,见惯了达官显贵,也见惯了世事沉浮。哪位相公贬了官,哪位相公下了狱,从来都只是人们口中的谈资而已。

却是没有人会想到这大宋朝已经到了倾覆的边缘,这座两百年不见战火的城市,对于战争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好奇。

就如上一次郑智兵临城下,无数人竟然拥上城头去看热闹。

而今城墙被封锁了,热闹便也没得看了,却是人人都在想新官家会怎么解决这件事情,都在讨论着这位刚刚上位不久的李相公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当听说城外真的打起来了,城内那些闲散汉子便开始四处寻找,寻找着到底是那一段城墙打起来了。

无数好奇心过于严重的汉子,有了上次的经验,便更对城外的燕王殿下少了几分惧怕,也就多了几分勇气。

聚在城门之内,听得城头上的呼喊,便也是热闹非凡。

当见得城外有零星箭雨越过高耸的城墙飞入城内,众人却是一脸笑意大呼小叫去躲,躲到哪个房屋院落之后,看着羽箭插在地上,便有几个人围过去。似乎拔起来的羽箭,也是自己能吹嘘的谈资。

过得许久,却是也有人觉得无趣,开口笑道:“要说这燕王兵马的声势,实在不小,上一次上城看得城外连营数里,当真有些壮观,上次没有打起来。这番却是打起来了,只是今日来观战,有些失望啊。”

身旁的闲散汉子也道:“是啊,便是有些失望,不如到茶楼里去听说书,说书的先生倒是把战阵说得极为精彩,武将们皆是来去纵横,飞转腾挪,眨眼间取敌将级。运筹帷幄,出其不意,决胜于谋略之中。今日来观,看这城头上,大概也就是羽箭互射而已,好生无趣。”

“也是,看这燕王殿下也是别无他法,这般高墙,人如何能越得过。”

众人谈笑之间,又在不远的街道上拔出几支从城外射进来的羽箭,左右观瞧之下,当真也觉得无甚出奇之处。

城头上忙忙碌碌,不断引攻攒射。城下众人谈笑,便也看不到城墙上的景象,便也有人开始散去,这仗实在不精彩。

所幸也有一些收获,把一支羽箭放在手上挥来挥去,寻个常去的茶楼,当也有一番吹嘘,然后再鄙视几番战阵不过如此。

却是城头上的刘延庆,面色越来越难看。城下那些攒射的汉子,除了头前一些举盾的,多是连铁甲都没有。

却是这些汉子羽箭精准得非常,绝大多数羽箭都倾泻在城头之上,便也压制得城上的军汉们不敢多冒头。

城下一车一车的石块荡起无数的涟漪,甚至在城头之上都能看得见水里的石头。便是这进攻的道路,已然有了雏形。

束手无策,便刘延庆此时心中的想法,实在无法去阻止城下填护城河的动作。便也只有更多的担忧。

到得明日,这城墙上只怕就爬满了士卒,那时候这城池……

刘延庆不敢多想,却是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当年五十万党项围攻平夏城,刘延庆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而今城头之下的士卒,比当年的党项人还要善战,却是这城头上的士卒,比之当年的西军,便差了十万八千里。胜负从来不是高墙,而是高墙上的人。

城下的郑智,远远坐在将台之上,心中并不着急。要破这汴梁城,郑智也是舍不得拿太多的人命去堆,所以猛攻高墙,从来都不是郑智的选择。

精锐的战士,不该折在和东京城墙之下。

黄河北岸,祝龙正在焦头烂额,一门一门的大炮,最重的两千多斤。黄河岸边,皆是一些小船。

已然有一门炮在装船的时候连同船一起倾覆到河水之中,连带还有几个军汉洛水。便让祝龙再也不敢随意去装船了。直接用船板推着大炮入船的办法,显然行不通,大炮还没有上船,船只已然不能平衡,直往一边倾覆。

所以大炮装船之法,唯有直接吊装,就如沧北海港码头的方式。陈桥镇里的工匠皆被召集了过来,围在一圈七嘴八舌,便是图纸都还在纸上没有成型。

要吊装一门火炮,便是吊臂都需要一株不小的树木。

郑智便也收到了消息,却是依旧不着急,只是不断吩咐着大军去填护城河,填出的道路越多越好。

士卒们甚至出得几里去寻石头,石头依旧不够。便是有大户人家的偏房小院,也直接拆了往河里去填。

郑智大阵面前,便是汴梁外城陈桥门,这个门直通陈桥驿,所以取名陈桥门,显然也将是郑智主攻的城门。

这座城门,却是没有瓮城,城内外之景色与《清明上河图》有几分神似,但是清明上河乃汴梁南边的城门,而非这个陈桥门。内城城门倒是多有瓮。

皇帝赵桓整日里眼皮直跳,虽然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安慰自己反贼必然不能得逞,反贼的末日就在不远。却是赵桓依旧没来由觉得心烦意乱。

烦乱之下,带着几个太监侍女便往艮岳而去,想要用美景平复一下自己的内心,却是赵桓越逛这艮岳,便越是心烦不已。

出得艮岳,走着走着,赵桓就这般走到了软禁赵佶的小院之外,似是无意而来,显然也是内心的指引。

站在小院门外的赵桓停住了脚步,看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把门打开!”

一个年纪不大的太监连忙走上前去,从怀中拿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赵桓进入院内,看着眼前被钉得死死的门窗,久久不语。

赵佶就躺在房间内的木榻上,房内臭气熏天,味道自然来自排泄之物。听得门外的响声,赵佶也不起身,便是也知道大概又是送饭的来了。

躺得一会,赵佶忽然有些别样的感觉,爬起身来往窗户处凑了去。

原先几天,赵佶倒是常常到窗户处来,与送饭的人攀谈几句。大多无人应答,却是有一回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太监不忍心,便答了几句话语安慰赵佶,也让赵佶喜出望外,盼着这个太监再来与自己说几句话。

却是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太监了,想来大概也是死了。擅自与赵佶说话,岂能还有活命。

之后的赵佶,便也不再与人攀谈,也知道如此也是要害人性命的。

起身的赵佶,身上的衣服倒是穿得比较严整,不像头几天那般披头撒。也慢慢看得进几本书了,也拿笔写得出几个字,只是字里行间都是无尽的悲伤。

待得凑到窗户处,透过格栅,看到门外之人,赵佶便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般,擦了一下眼睛再去看,便是滚滚热泪,瞬间低落到衣衫之上。

便看赵佶站得笔直,随后双膝跪在地上,埋头而下,口中大呼:“臣赵佶,拜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亮而嘶哑,便是赵佶尽量想说得大声一些,却是又忍不住喉咙里的哭腔。赵佶大概还是想出这门去。

门外的赵桓闻言身形一震,听得向来都是训斥的熟悉声音,说出这么几句话语。赵桓似有畅快,似有轻松,也有内心的悲哀。

兴许也闪现过一丝不忍,只是这份不忍转瞬即逝。赵桓心中,对于父亲赵佶,显然没有几分亲近感情。二十多年,父子皆在这深宫之内,却是已经形同陌路一般。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门内又传来一声重复的呼喊,这声呼喊,就是赵佶在等着赵桓的回应,甚至等待赵桓的落。

赵桓终于开口说话了:“反贼郑智,又一次兵临东京。城外大战不止。你便看看,看看这江山在你手中,如今却是成了一个什么模样?反贼四起,府库空虚,你还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赵桓开口之语,只有严厉呵斥。世事无常,赵佶如此呵斥了赵桓二十多年。赵桓如今却也是如此呵斥赵佶。

“臣有罪,臣罪孽深重。是臣负了郑智,便拿臣的性命去弥补他吧。把臣交给郑智处置,让他心中舒爽了,便也该止了刀兵了。”赵佶语气悲凉,宁愿去城外面对怒气冲天的郑智,也不愿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赵桓听言,竟然笑了出来,笑得并不畅快,笑得有几分悲凉:“哈哈……把你交给那反贼?当真是笑话,朕此番便要那反贼人头悬挂在东京城头之上,让天下人看看朕是如何当这个皇帝的。”

赵桓显然对于自己父亲当皇帝的方式有些意见。更也不可能把赵佶交给郑智,若是把赵佶交给了郑智,那才是一个真正的笑话。郑智有了赵佶在手,还不知要翻起什么风浪。

“罪臣只愿能以此残躯,再为陛下分忧!”

赵桓闻言,也不再答话,已经转头出了院门,心情当真好上了许多。

身后还传来一声话语:“罪臣恭送陛下!”

这囚室之内,今夜无眠,唯有泪水。

第六百四十章 刻不容缓

东京城内,一个闲散的刘姓闲散泼皮往常去的飞鹤楼而去,这飞鹤楼听起来好像有点大气,却也不过只是城中一个小小的茶楼。

这刘姓汉子,当然也去不起那些真正的雅地,这茶楼的消费倒是能满足他的需要,平常里也会有几个唱曲说书的。

楼内大厅靠窗的一桌,还有几个闲散汉子,想来也是熟人。几番客套,便也落座了。

落座之后,便听这汉子开口大喊:“小二,这茶水寡淡得紧啊,今日老子在赌坊里寻了几贯大钱,上些酒来,再切点好肉。老子今天请哥几个好好喝上一顿。”

左右几个汉子闻言便是拱手答谢,也大声叫好。弟兄们的日子,本也是这么过的。谁有几个闲钱,互相吃肉喝酒。若是落魄了几日,也能再蹭回来。

茶楼里卖酒肉或者其他吃食点心之类也是正常,光卖茶哪里能养得活东京城里这个店面。却是这小二闻言,走几步到得头前,先作揖而下,然后说道:“几位客官,当真不巧,今日小店里茶水有,酒也还有一点,点心也有一些,就是没有肉卖了,还请几位见谅。”

汉子闻言便不高兴了,开口道:“你这飞鹤楼是做什么生意的,连吃食都没有,趁早关门算了。”

小二连忙又是躬身,赔笑说道:“非是小店里没有肉,便是整个东京城只怕也没有几家有肉卖了。那燕王在城外三日了,城外的肉进不来,哪里还能吃上肉哦。见谅见谅!”

汉子闻言,倒是明白过来了,开口与左右说道:“你说这燕王与朝廷,说打仗,又不见点真章,谈又不谈个名堂。便是这般耗着,耗得我等连肉都没有吃的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谁说不是呢?想来是那新官家不愿低头,那燕王又想捞好处,便是这般僵持着了。倒是与街边孩童打架负气一般。”

“哈哈……这比喻好,便是如此,想来这家国大事与那街边孩童打架也没有什么区别。”

便是这话语一出,众人皆笑。

小二见得众人皆笑,便是机会正好,连忙开口说道:“几位客官,要不上些点心如何?点心也能佐酒,并不比肉差。”

刘姓的汉子倒是大度,只笑道:“点心就点心,快快上来,让我等吃上几杯。”

小二也是会做生意,知道人开心的时候好说话,便也不多留,连忙回头去上酒。

便是此时,忽然天空中传来炸雷之声,吓得刚刚转身的小二浑身一震,正要开口埋怨几句这老天爷,好好的艳阳天,说翻脸就翻脸。

却是随即炸雷滚滚,连绵不绝!

小二这回倒是真惊住了,连忙出门去看,满堂的客人也是一脸疑惑往门窗外看去。

便是也知道现在虽然临近夏季了,也没有这么打雷的。

众人目光中的天空,当然是没有一片乌云,更没有电闪雷鸣。

那便是怪了?

雷声骤停,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明白生了什么事。

过得片刻,又是一串连绵炸雷在天空中回荡几番,余音都是嗡嗡不止。

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便是有人猜是哪里放烟火之类,却是这大白天怎么可能有人放烟火,烟火虽然也有炸响,便也没有这么响的。这个猜测也就被自我否定了。

大街远处,奔来几个人,边跑便是大呼小叫。

“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这回是见真章了,城外呼喊大作,必然是燕王要用点真正的手段了……”

刘姓汉子闻言,面色一喜,口中也道:“走走走,哥几个,一起去看看,看看燕王到底有点什么手段。”

左右几个汉子也都站起身来,便是要同去。即便有一两个不想去的,却是也抹不开面子,不想在哥们面前露了怯。

几个汉子走到门口,刘姓汉子往小二身上丢了一串铜钱,便道:“酒菜都上好,一会儿我等回来还要再吃,桌子也不能给别人占去了。”

小二接了钱,自然是连连点头作保。显然这刘姓的汉子还想着此去看了大战,稍后回来当还有一番吹嘘。用吹嘘佐酒,当比肉更合适。

便是几个汉子才跑出去不远,直感觉地面在抖动,抖动得极为厉害,便是街面的案子都在颤抖。

几人看得这番场景,立马止住了脚步,看着抖动的地面,一脸疑惑,互相看得几眼。

一个汉子恍然大悟,开口说道:“你们听,马蹄声,是不是马蹄声?”

轰轰隆隆……当真隐隐约约就是马蹄之声。

几个汉子站在街面上,有些犹豫不定,不断前后去看,便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从城门处而来,带一点什么消息来。

片刻之后,消息显然没有来。

来的却是挤满了街道的军汉,这些军汉穿着简单的红黑军服,带着制式的军中遮阳毡帽,只是少了手中的兵刃。

“城破了,快跑!!!!”

“燕王的铁骑进城了……”

“城门倒塌了……”

“塌了塌了……”

几个汉子如此愣在当场,听得街道那边奔过来的无数军汉大呼小叫。

待得反应过来之后,几人连忙往街面的店铺之内躲去。

头前人群之中,忽然挤来几百号骑士,撞翻无数人,冲到几个东京闲汉的面前,人人皆是铁甲,在这大街上以最快的度转瞬奔过。直冲城内而去,丝毫不在意路上的其他行人。

刘姓的汉子目瞪口呆,支支吾吾说道:“刚才过去的可是燕王的铁骑??”

只听一个汉子不确定说道:“好像不是吧,那头前旗杆上不是有一个刘字吗?燕王应该是郑!”

刘姓汉子闻言又道:“那……那……”

便是这句那,那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想托大说一句“那他们说什么燕王铁骑来了”。却是说不出口。

因为街道远处,果真出现了铁甲骑兵,绵延不绝,看不到尽头。

再传来的声音,已然是喊杀与哀嚎之声。

惨烈无比,听得几人是面色煞白。哪里还有刚才要去看热闹的潇洒轻松。

几人就这般站在一处门店之内,站得笔直,便也不敢再伸头出去观看,便是听得那哀嚎声,好似厉鬼一般,今夜都睡不着觉了。门店内片刻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燕王的铁骑是真来了,与刚才奔过去的铁甲骑兵不同。再来的铁骑,但凡看到街上有那军中制服之人,只要躲避不及的,长枪而过,便被捅了一个对穿。

场景不堪入目。

当长枪抽出,便看那人还在地上爬行,爬之不及,双腿已然被铁蹄反复踩踏。剧烈的疼痛之下,面色狰狞成一团,口鼻不断往外涌血,全身抽搐不止。

便是还有军汉在马上大喊:“不准搬动此人!”

为何不准搬动此人?因为回头这些马上的军汉还要来收尸,收尸便是军功的证明。

兴许郑智也没有料到这些事情,军功制度,带给郑智麾下士卒成倍数的战力加持。却是也带来一些问题。

杀了太多的人,杀人在这些军汉心中,不过就是手起刀落,不含丝毫的怜悯。杀平民自然是要受惩罚的,甚至要砍头的。但是只要那人身着军装,便成了一亩亩的良田。

率先打马冲入城内的,便是郑智麾下的汉人骑兵。那些党项人与达旦人,开战之时便被派去攀爬城墙,如此也是为了吸引火力,让刘延庆不能把所有的精兵放在城门口处。

待得大炮不断轰击城门之后,铁甲骑兵便蜂拥而入。这城池便也就破了。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一场攻城大战,似乎没有什么痕迹,除了被弹丸轰击得七零八落的城门,便是那护城河里填出来的十几条通道。

武松带着人如此一路飞奔追赶,追赶着头前跑过去的那一队铁甲骑士,刘延庆父子就在那一队骑士之中。

一直追到内城安远门,看着刘延庆带着人马进入城门,城门封闭之后,武松才止住了马蹄。回身大喊:“去禀报殿下,把城外的大炮推进来,皇帝就在这座城里面!”

刘延庆奔进内城,马蹄丝毫不停,带着五百号铁甲骑兵继续沿着内城马行街狂奔不止。直去皇城。

内城里住的多是达官显贵,大街上走的也大多是达官显贵的家眷或者下人。

马蹄飞奔,撞得人仰马翻不止。

更有人愤怒的指着撞人的马队,开口大骂:“好大的胆子,快快停住,撞了我家公子,还敢逃跑……”

“刘延庆,这是刘延庆的麾下,便是这刘延庆了疯,这官是不想做了……”

甚至有仆人护卫之类,竟然还敢往街道上凑去,伸手便是想去拉那些还在不断奔驰之人的缰绳。

马背上的汉子,便是一脸气愤,马鞭扬起来就打,甚至有人直接把兵刃高举在手,看着奔来想阻马蹄的人,意思就是你敢上来拉缰绳,老子就给你一刀。

头前奔驰的刘延庆,哪里管得这些,听得人呼喊也不回应。更是奋力打马飞奔。

片刻之后已然到了宫城门口,宫门之外的护卫便也要上来阻拦,却是刘延庆提鞭就抽。丝毫不止马蹄,便是心中知道什么叫做刻不容缓。

一路狂奔直入宫内,这大宋一百六十年,刘延庆大概是第一个在皇宫内打马奔驰的人。

第六百四十一章 刘氏父子,冠绝天下(感谢梵熹s万赏)

几百骑士直冲宫城,看得宫内的太监侍女目瞪口呆。

更有一个老太监追着大队人马拼命呼喊:“快快下马,宫内不得打马,杀头之罪啊……”

老太监心性不错,倒是出言提醒着刘延庆。

却是刘延庆到得这个时刻,哪里还在乎这些事情。头也不回直奔大殿而去。

连过四进大殿,直奔延和殿而去,便是赵桓最近都会在延和殿侧面的偏厅里办公,种师道死去的御书房,大多东西都搬道了这里。

偏厅里面奔出好几个人,显然是听得马蹄大作出来查看情况。便是赵桓也一脸怒气走出门来,便是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之辈敢在宫内策马。

片刻之后,赵桓已然认出头前打马之人便是刘延庆,刘延庆便是看到皇帝也没有准备下马,急奔驰而来,一直到得台阶之下方才紧急止住。

赵桓正欲开口呵斥,却是这刘延庆几步飞奔上台阶,开口大喊:“陛下快走,臣护陛下出城。反贼已然打破城门,冲进外城了。”

台阶之上,赵桓、李邦彦、耿南仲等几人闻言一愣,便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刘延庆对于逃跑从来都是争分夺秒,便也等不得了,更是上前几步,一直走到赵桓身前。又是大喊:“陛下快快上马,随臣快走!”

赵桓此时方才愣愣开口问道:“反贼进城了?”

刘延庆点了点头,见得赵桓还是愣着不动,上前一把将赵桓扛了起来,连忙下得台阶,便把赵桓往马上架去。口中还道:“陛下海涵,臣僭越只为救陛下性命。”

李邦彦等人看着目瞪口呆,完全还是云里雾里。

却是那赵桓已然坐在了刘延庆的马上,刘延庆回身把一个士卒赶下了马,自己便又坐了上去,伸手牵过赵桓的马匹,便是准备打马再奔。

赵桓看得刘延庆一番动作,连忙开口疏说道:“朕……朕……不会骑马。”

刘延庆闻言面色微微一恼,却是也无法,只得又下马来,取了些皮带,便去绑赵桓的双腿,避免奔驰的时候这皇帝陛下堕马了。

赵桓就这么看着刘延庆的动作,却是连连开口想问,不知该问一句什么,只得又问一句:“郑智打进城了?”

刘延庆系好皮带,翻身上马,开口答道:“郑智打进来了,几万骑兵一句冲入外城之中。怕是那内城的城墙也挡不住多久。”

刘延庆心中有数,那内城的城墙,能守住的时间长短,完全取决于那些黑洞洞的大炮运输的时间长短。

刘延庆已然明白大势已去,更不曾有过一丝坚守死战的想法。却是更不敢让这大宋的皇帝陛下落入郑智之手,刘延庆也需要这个大宋,需要这个朝廷。刘延庆更怕自己被那燕王郑智一刀砍了。

话语至此,李邦彦看得上马要走的刘延庆,连忙奔上几步,开口大喊:“刘将军,快快给我一匹马。我自己能骑。”

刘延庆还真把这李相公给忘记了,一心只想着皇帝陛下。此时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看李邦彦,又看得赵桓的眼神也在李邦彦与耿南仲两人身上来回看,却还是开口把另外两个士卒赶下了马。

李邦彦心中惊喜,连忙上前去爬到马上。

耿南仲也是自觉,直往马匹处走去。

马队立马奔驰而起,身后却还有几个官员与士卒迈步跟随。

跑得一会儿,在马上翻来倒去的赵桓终于是回过神来了,开口大喝:“刘延庆,何以这么多大军,城池还能被反贼破了去?”

刘延庆边跑边答:“陛下,贼人以巨炮炸门,三十多门巨炮,便把城门炸开了,五万多马蹄便是如此蜂拥而入,非臣作战不力。实乃贼之巨炮威力太大。实在出人意料,措手不及。”

赵桓口中又喊:“不是还有内城吗?折可求不日即到,坚守一两日便可,何以要逃!”

“陛下,外城之门瞬间便开,这内城之门如何能坚守得住啊。陛下随臣出城暂避,待得大军到来,便可再回东京。”刘延庆半真半假说道。

赵桓闻言倒是也不再多说,暂避,再回,这两个词语倒是能说服赵桓,毕竟命比较重要。

此时李邦彦也开口说道:“刘将军,可否先到我府上走一趟,带上我的家眷一起走。”

刘延庆闻言,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怎么的,却是答也不答,只顾快跑。

出得皇城,便往内城南边而去,沿着御街狂奔,直出内城朱雀门而去。

笔直大道,一路狂奔,南城街道依旧人来人往,百姓们都还不知北城出了什么事情。如此一座巨城,便是从南到北都有几十里地,消息自然没有马蹄快。

大街之上,撞倒的行人无数,马蹄踩死的也是不少。

场面一片混乱,马蹄越过,更有许多百姓伏地痛哭,天灾**,好好的人,就这般说死就死了,还是被马蹄踩死,踩得全身没有一块整齐的骨头,情景之惨,便是街边一起出门的至亲都难以认出其本来面目。

御街到外城城门,便是南薰门,是一座雄伟的大城门。

但是刘延庆却不敢从这种大城门而出,直往右边七八里的小城门而去。

城门一开,五百健马飞奔而出。

郑智显然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围困这座巨大的城池。刘延庆带着赵桓奔出之时,门外并无一个军汉把守。

待得刘延庆一直奔出四五里,远处方才出来几百余骑加上千余步卒直追上去。两方人马,已然相距十里有余。

汴梁城,实在太大,大到郑智五万五千骑兵,三万步卒,竟然只能围困一个大概,甚至还谈不上围困,除了北面的城墙城门,其余三面,只算得上是派兵监视而已。

整个一百多万人口的大城,甚至绝大部分的百姓或者官员,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城池被打破了。

赵桓就这么把汴梁丢弃了,把朝廷也丢弃了,把整个大宋的中心丢弃了。还有赵桓自己几岁的儿子,皆在城中。

一切都来不及反应,若是没有刘延庆逃跑的功力与决心,兴许这赵桓也走不出这座百万大城。

西北刘延庆父子,逃跑的技术,冠绝天下。赵桓召刘延庆入东京,兴许是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因为这汴梁城注定是守不住。刘延庆能带着赵桓逃出汴梁,已然是最大的幸运了。

若是能有如果,如果是种师道守城,大概只剩下一个死战不退,玉石俱焚。

大炮在街道上慢慢往前,东京的大街极为宽敞平坦,街道上铺着的青砖,质量也是顶级的,几百年也没有换过几次。

马匹拉着大炮,身后士卒卖力去推。

大炮便也到得内城城门之外。守城之卒却是还不知道主帅与皇帝都跑了,还做了一番准备战斗的架势。

一架一架的长梯从外城而来,无数的党项人与达旦人顺着大道直奔内城而去。跑得气喘吁吁,跑得疲累不堪。

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游牧汉子,第一次见识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大的城池,在城内奔了十几里还看不到尽头。

街道上再也没有了行人,所有百姓皆逃回家中,门窗紧闭。便是路边的店铺大多也没有来得及关门,却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些觉得自己胆子大过天的汉子,那些之前还在遗憾不能上城头观战的汉子,如今也不知躲去了哪里,更不知还有没有观战的兴致。

若是郑智知道东京城里还有这么多喜欢看打仗的人,想来应该也要邀请一番,邀请这些汉子们到阵前好好瞧一瞧。

却是这大街之上并非就真一个人没有,街边一处茶楼内,竟然还坐了十几个挎刀的汉子,不断往大街上观望。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一般。

这些汉子倒是胆大包天,当听闻燕王铁骑进城了,这些汉子便是逆流而行,别人都在往家中奔逃,他们却是在打听着燕王的铁骑走的是哪条街,当听得是陈桥门大街,汉子们便直奔陈桥门大街而来,坐在街边空无一人的茶楼里等候了许久。

郑智早已从将台下来了,骑上麒麟兽,一脸笑意往城内而来。身边皆是快奔走的军汉士卒,郑智打马却是慢慢悠悠。

直到即将路过一个茶楼,茶楼里忽然奔出了十几号挎刀的大汉。

左右士卒反应极为快,拉弓的,上前阻挡的,瞬间有条不紊形成封锁线。

“燕王殿下,吴泽拜见。”从茶楼里奔出的汉子直接跪倒在地,头前便是吴泽大喊。

郑智闻言,看得几眼,认出了吴泽,便把左右都挥了下去。开口说道:“近前来说话。”

吴泽闻言起身,飞奔上前,已然开口:“殿下快去救太师,太师在御史台的大牢里。”

郑智早已知道童贯被下了狱,传递信息的人便是吴泽,此时听得话语,回身便道:“牛大,你领一百骑,随吴泽去把童相公请出来,请出之后,送回府邸去,待得战事稳妥了,某再去拜见。”

牛大得令,吩咐了几匹马过来,吴泽翻身上马,带着牛大狂奔而去。

第六百四十二章《破阵子·纵马踏汴京》

“王爷,便是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空无一人的东京大街,也是一番奇景啊!”种师中打马跟随在郑智身后,开口笑道,心中忽然有一种畅快。种师中对于东京的记忆,实在不好,兄弟二人在西北权柄在握,却是在东京获罪许久。如今便是连种师道都死在了皇宫之内。

打破汴梁城,对于种师中来说,便是畅快!

内城城门就在面前,操炮手开始摆弄着大炮。郑智也有几分闲心左右去看,身后众人,大多喜笑颜开,种师中笑得最畅快,吴用笑得最开心。

郑智也随着大笑几声,却是又止住了笑意,长叹一声开口说道:“从此天下之大,皆是我等之敌!”

这句话语说的便是郑智从今天之后要面对的局面,北有女真大患,让郑智不得轻易纵马南下几千里。南方还有几千里大宋,又让郑智不得安稳决战女真。

这大宋朝,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又是何其的成功。只要皇家赵姓子孙没有死绝,大旗一举,便还有大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并非真的就一无是处,至少对赵家而言,便是极为有利的。天下世家大族,到得国破家亡之时,依旧还是这赵家最大的助力。

宋亡,自尽殉国的读书人,成百上千。宋,人心就在此,就在这些士族。

鲁达听得郑智话语,也不在意,笑道:“王爷,怕他个鸟,便让洒家一路杀到天边去,杀他个天翻地覆。洒家当去把这天下给王爷都打下来。”

鲁达终于不再称呼郑智为哥哥了,显然也是受了人指点。头前还转不过弯了,此时却是自己也知道注意。

郑智听得鲁达的称呼,看了看鲁达,心中似有一些悲感。这个指点鲁达的人郑智大概也猜得出来是谁,却是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是又回头去看了看吴用,吴用便也低下了头,不与郑智对视,也假装没有看到郑智的眼神。

郑智叹了口气,又道:“女真人就在古北关口,若是我等再纵兵南下,女真大概又要从高丽抽调兵马了,南下千里,古北必失。”

种师中闻言点了点头,也道:“当先灭女真!”

道理太过简单,再南下,古北关口战事一起,战报到得军中,就要一个月以上。再回援,便是又要两个月。不说浪费的粮草器械之类。就是这路上的三个月,已然足够女真人打到大名府了。

史进带着一万沧州铁甲,一万党项人。必然挡不住几万女真悍卒加上不知多少的高丽奴隶。这种事情不能存在侥幸心理。女真人得了辽国的底蕴,军备上必然不比郑智差多少。

鲁达也不去多想这些战略上的事情,听得郑智与种师中的话语,只道:“王爷,那便分兵去打,一边打女真,一边南下。”

郑智闻言笑了笑道:“狮子搏兔尚用全力,打女真,必然要倾尽全力,一战而决,确保万无一失,岂还能留余力。”

种师中与吴用闻言也是连连点头。鲁达看得两人点头,便也觉得有些尴尬,本想学着吴用给郑智来个出谋划策,却是不想都出得不对。唯有憨憨笑道:“那便先打女真,先把女真人都杀光。”

火炮已然震天响,头前的铁骑又一次蜂拥而入。

郑智慢慢打马往前,这座内城里,聚集了整个天下的财富,各种珍奇宝贝,各种历史宝物,书籍经典。

华夏几千年传承的珍贵之物,这座内城大概要占去一半。普通金银钱财,便也更不在话下。即便国库空虚,这座内城也是金山银山。

郑智一道一道的命令,无数的骑士在外城的街道上绕着内城狂奔。封锁汴梁城不现实,但是封锁这座外城,以郑智麾下的人马倒是勉强够用的。

走进内城,大小衙门,各处大宅,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

有人看着街道上无数的骑兵哭天喊地,有人已经跪在了门前。

一个老头从宅院里冲出来,直入大街,挡在了马蹄头前,破口大骂,骂着乱臣贼子,骂着天诛地灭。

骂得马背上的骑士有些愣,想着这是哪里来的傻子寻死。却是马匹听不懂喝骂,也看不懂这老头是干嘛,迈蹄而去,想要躲避障碍物,奈何左右皆是马匹,便也躲避不及。

老头就这般大骂着陷入马蹄之内,踩成肉泥。

头前那个老头大概是真有些傻。之后这个老头却是聪明了许多,一身鲜红官服一丝不苟,虽然也往大街而来,却不去阻挡奔驰的马蹄,而是看准了郑智漫步而来,方才奔到头前阻挡去路。

“郑智,你纵兵进东京,想要篡夺天下,可曾想过民心所向,可曾想过自己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如此大逆不道,天下人岂能服你这个乱臣贼子?”老头当街站定,指着郑智大喊。

郑智闻言眉头一皱,看得这老头当真有几分面熟,却也记不得到底是谁,大概是在朝堂之上有过一面之缘。

只见郑智微微一抬手,低沉说道:“射死他!”

军令一出,身后军汉皆是拉弓搭箭,弓弩嗡嗡,便再也容不得老头再多说,身上已然插满了羽箭,四脚朝天倒地而去。

郑智勒住马匹,眼神凌厉往左右宅子扫视而去,便是看看这个老头到底是哪个宅子里出来的。

却是郑智扫视一圈,路边一处宅子门前跪着一个人,已然伏在地上,口中大喊:“恭迎燕王殿下入城!”

有硬骨头的,便也有软骨头的。这世道便是如此。

郑智也当作没有听见,眼神依旧在寻找,当看得一处宅子门口聚了十几个人,人人面色皆是悲伤,也有人义愤填膺要上前理论,更有人拼命拉住那义愤填膺之人。

郑智的目标便也找到了,伸手往那宅子一指,口中说道:“抄家,灭族!”

“驾!!”杨再兴二话不说,打马出队,身后跟着两百多号亲兵,直冲那宅子而去。

门口十几个人,立马都倒在血泊之中。铁甲虎狼,涌入宅内,抄家灭族,便也是一件旁人不愿目睹的残忍事情。

郑智头也不回,打马继续沿着大道往前,皇城慢慢出现在视野之中。城门已然洞开,便是刘延庆入皇城也是这条路,刘延庆进去之后,这个大门便也就没有再关上了。

郑智抬头看着这座皇城,巍峨雄伟,东华门三个大字于上,红墙绿瓦,宫门上的铜铆钉被擦拭的格外光亮。

东华门进去便是整个城池中轴线上的五座大殿,皇宫的正门并不在此,而是在南边的大庆门,左掖门,右掖门。却是从北而来,东华门最近。皇宫也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建筑群。

东华门外,从来都是文人士子鲤鱼跃龙门之处,今日却城了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军汉进出之门。

吴用第一次到得这里,年轻的时候,这里便是吴用做梦都想来的地方。而今来了,吴用一脸好奇不断打量着这座城门,甚至眼中都渗出了泪水。这里也曾经是吴用人生意义的所在地。

奈何吴用没有那番才学,考不得举人,中不了进士。

郑智回头看了看吴用好奇的模样,笑了笑道:“学究,到得东华门,如何能不赋诗一?某看这天下百万士子,及得上学究的,没有几个人。”

吴用闻言一笑,似乎真有几番与天下文人比高低的气势,也不推脱,开口便道:“殿下,学生便在这东华门外作一曲。”

“好!学究请!”郑智当真也是第一次听得吴用要作词,按捺了一下想快进入皇宫的心情,驻马等候。

郑智本以为吴用要想上一会,不想吴用直接开口说道:“

万马踏足临汴,锋芒破空沉鸣。

铁甲卷尘云蔽日,怒蹄狂舞螭龙奔,横戟天亦惊。

城耸谁言胜败,波平飞渡华京。

不愧燕王虎狼士,敢轻千年嬴氏秦,控弦谁与争!”

一曲而罢,便看吴用飞快掏出纸笔自己记录,便也是怕此时有感而,晚些时候给忘记了。

郑智闻言大笑,这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却是当真有一番气势,这词牌郑智听得也有些耳熟,开口笑问:“学究,词牌可是《破阵子》?”

吴用抬头答道:“便是《破阵子》,就取个《纵马踏汴京》的名字,《破阵子纵马踏汴京》。”

郑智闻言带大笑:“好,《纵马踏汴京》甚好,铁甲卷尘云蔽日,怒蹄狂舞螭龙奔,横戟天亦惊!极好,今夜就让宫内的侍女来唱。唱给将士们听听。”

吴用闻言连连点头,自己也觉得挺满意这词,手中还在奋笔疾书。

郑智已然打马起步,口中却是又笑道:“学究才学不错啊,怎么就没有考得个功名呢?”

郑智自然是调笑,吴用抬头也是尴尬一笑道:“学生以为此词几句之中,敢轻千年嬴氏秦为最佳!”

郑智闻言浅笑,知道这是个马屁,却是觉得还挺受用的。

从东华门而入,走得不远转弯之后,便是巨大的广场。此时广场之上,跪满一地的护卫与太监,也有零星的女子。

武松打马来迎,行礼禀道:“殿下,宫内的人都搜出来了,都在这里。只是后宫末将不敢擅入,已经让弟兄们围起来了。只待得殿下来定夺。那官家却是不见了人影,也不知是不是在后宫之中。”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便一起进去看看。”

第六百四十三章 魏武

拱辰门一开,大宋都城开封汴京的后宫之门便也打开了,后宫只是俗称,后宫的正式名称为延福宫。

进入后宫,迎入眼帘左右两道行廊,行廊上有琉瓦飞檐为顶,左右有木墙格子为墙,便是风雨也透不进行廊,此为正路。墙边还有行廊,巨大的宫殿,一座一座,院落左右更有无数的小宫殿,靠近宫墙也还有低矮一点的成排小楼,大概是供一般人居住的。

花红柳绿,亭台楼阁,世间美丽漂亮的植物,想来此处应有尽有。好在艮岳还远,另开有道路而去,否则这道路之上应该还有一些珍奇异兽走动其中。

军汉们的步伐比郑智更快,后宫里的人想来也是刚刚听说了燕王进宫的消息,皆是一脸木讷模样,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大概也是不知道该有个什么反应。

无数的房门被铁甲军汉们大力踹开,惊慌失措的太监,姿态婀娜的宫女,都被军汉拉道门外跪在地上。霎时间哭泣之声四起,听得郑智连连皱眉。

拱辰门处,铁甲的脚步紧密涌入,似乎无穷无尽,便是这些军汉也是一脸好奇边跑边打量着这座深宫内苑,军将们不断呼喊着,吩咐军汉们往左往右,往里往前。

再往里去,便还有些嫔妃之类,郑智大概是一个都不认识的,只是隐约记得徽宗的皇后姓郑,与郑智倒是本家,跟随赵佶一起南下,又跟随赵佶一起回宫,只是刚一东京城,郑皇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赵佶了。

赵桓的皇后姓朱,只不过二十出头。历史中的朱皇后,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六岁。被金人糟蹋之后,当天投水自尽。这深宫了自尽之人,数不胜数。赵佶倒是又活了十年,赵桓也多活了三十年。太多悲戚。

郑智依稀知道这些事情的大概,进了这后宫之中,莫名有些伤感。郑智既见过完颜阿骨打与完颜吴乞买,也见过斡离不与粘罕。又入了这座皇家禁宫,便也忍不住想起那些事情。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叫儿郎们手段客气一点,这些女子本是无罪。当少一些无妄之灾。”

吴用点了点头,回身去传了郑智命令。倒是没有人觉得郑智的命令不对,党项与辽国皇室可以任意践踏,却是这些大宋皇室女眷,践踏起来当真有些于心不忍。

郑智迈步在正道之上,道上整齐排列有十个巨大的石鼓在侧,每个石头都极为巨大,石头成鼓的模样,上面金光灿灿。

郑智也是看得好奇,便多看了几眼这些石鼓,回头又看了看种师中,眼神带有询问的意思,赵佶喜欢石头是不假,却是这些石头黑不溜秋的,并无甚出奇,既没有漂亮的造型,也没有出奇的质地。却是被赵佶如此保存在后宫之中,自然有些不解。

种师中看得郑智询问的眼神,俯身看了看,恍然大悟,开口答道:“殿下,此物原是西北之物,存于凤翔府的孔庙之中。后来被迁移到了东京。不想太上皇又把它移到了深宫之内,还用黄金来浇灌其中,倒是一件功德千秋的好事。”

郑智闻言更是疑惑,问道:“此物到底是什么?”

种师中抬手在石鼓之上指指点点,随即说道:“殿下,此物乃秦文石鼓。乃是周朝金文与秦朝篆书之间的一种过渡文字体型,既不似周文之肆意,又不似篆书之规整。共有七百余字,如今只余四百多字。便是拓本也是一字万金。此物之意义,就在于记录了汉字演化变革的过程。实乃我华夏文化不世之珍宝!未想太上皇如此爱惜此物,竟然以黄金浇灌来保护其中字迹。”

郑智闻言,也有几分注重,俯身查看一下,果真这石鼓之上刻有许多文字,文字上覆盖有黄金,其中文字,许多不识,也有许多与如今用的字体无异。

郑智看完,也不多看,迈步再往前走,口中笑道:“太上皇倒是在这种事情上极为上心。能让此物流芳百世,也是功德一件。”

种师中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却是郑智不知,石鼓在唐朝凤翔府荒郊野外出世,历经战乱,流落民间。早已遗失,直到得仁宗时期,由司马光的父亲奉皇命遍寻天下,方才再一次聚齐。放在凤翔府的孔庙之内,以时间推算,孔子那个年代之后不远,大概多用这种过渡的字体。后来被赵佶移到宫内保存,用黄金来保护字迹。

也是因为这一点,这石鼓便一直保存到后世,让后世之人依旧能看到这些字迹,也让华夏子孙清楚知道汉字的演化历程。历史之中,金人曾经得到这些石鼓,只是把上面的黄金都撬了下来,把石鼓扔了。元朝又一次放到孔庙之中保存,如此明清继承之下,依旧还在故宫博物院中。

这赵佶对于华夏文化的传承,倒是做了件好事。

郑智并未多在意这些,出得行廊,面前便是哭嚎一片,军汉们受了郑智的军令,便也不再动手动脚,只是提着刀兵呼呵不止。

完美的髻头饰,华丽的衣装,唇红齿白,面色姣好,婀娜多姿。却是人人眼中挂满到了泪珠。

郑智停住了脚步,便听军汉们大声喝道:“燕王殿下来了,都跪好,快磕头拜见!快点,不磕头就砍头!”

女人哪里见过多少世面,即便是深宫内苑的女子,也不曾见过多少世面。这些大多来自富贵之家的女子,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军汉吓得惊慌失措,被军汉们威逼着跪在地上,边哭边拜。口中多是拜见燕王殿下。

各处院落门口之处,却是血流不止,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慢慢升起。那些太监之类的下人,但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或者拖沓的动作,便被这些军汉砍杀在地。

兴许是郑智说的那句话语并不到位,郑智只说这些女子本是无罪,当客气一点。那些太监却是遭了殃,便也不被这些军汉当回事。

那些妃嫔侍女跪拜叩见,左右军汉皆大笑不止,便是觉得给自家燕王争了脸面。

郑智却只是挥了挥手,说道:“都关在各自院落了,不准出门。”

鲁达哈哈大笑,只觉得畅快非常,战争的畅快不在于胜利,而在于胜利之后的战利品。

“王爷,这些女子是不是也有得分?”鲁达开口笑问。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除了正宫与正式的妃嫔,其他女子皆可分,但是有一条规矩,便是但凡看中的,必然要明媒正娶,不可强行媾和。”

郑智对于这些女子的处置倒是不在意,但是也还有一点怜悯之心。这些女子大多能行文能弹唱,出身不差,给军汉们做个正妻是绰绰有余的,将来相夫教子,也能让后代子孙有些文化,改变一下家中的传承。

鲁达闻言点了点头道:“遵命,洒家也这回也该生个娃儿了,将来长大了,便也跟着王爷上阵去。给大郎也寻一个,这小子也该成个家,生个娃儿继承他史家的香火,将来都随着王爷上阵杀敌。”

郑智听到这里,也是一脸笑意说道:“好,便给大郎寻一个,寻一个帝姬明媒正娶。哪个帝姬跟了大郎,倒是能享一些福分。”

史进其人,有一腔热血,也多在意感情,对待女子应该是极为温柔爱护的。模样也是极为周正,人也比较正派,便是一个好郎君。

远处武松飞奔回来,上前禀道:“殿下,有一处地方还请殿下亲自移步,里面关了一个人,那人说自己是太上皇。”

郑智闻言,心中想得片刻,便也大致明白了一些,只道:“头前带路。”

武松便往前引路而去,却是种师中皱着眉头问道:“皇帝赵桓呢?”

武松闻言转头皱眉说道:“那个官家却是没有寻见。儿郎们还在到处寻呢,不过听得一些太监说那官家被刘延庆带走了。”

武松话语说道这里,一行人皆止了步伐,便听郑智说道:“走了?往哪里走了?快快叫人去打听一下,若是出城了,派人去追!”

种师中闻言,连忙回头与后面的军将交代着事情,赵桓若是走脱了,那麻烦比郑智预想的还要大。若是寻常其他的赵家子弟在南方举旗,也还有一些正统之类的争夺,一时半会便也不能快的聚集力量。

若是赵桓跑出去了,那便截然不同了,当真是世家大族的人心所向。

郑智快步跟着武松而去,片刻之后种师中也追了上来。

那一处小院,实在不起眼,却是关押了大宋朝的皇帝赵佶。

院门已被打开,连那被封死的门窗都被军汉们砸了个破烂。院内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胡须散乱,却是髻还算整洁,一身的龙袍却是有大半是黑色的。

左右几十个铁甲军汉围着他,不敢上前擒拿,便听那人在人群之中大喊:“郑智身在何处,叫郑智来见我!我乃这大宋朝太上皇赵佶!”

赵佶兴许是关久了,有些失智。又或者赵佶依旧相信人情冷暖,觉得自己与郑智有些私交,又与种师道有过深入的交流。所以赵佶开口要见郑智,便是想着一些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就如种师道期盼的那样,亲自开口道歉认错又何妨。

郑智人还未走近,却是已经听到了赵佶的话语,停住了脚步,皱眉沉思。

众人皆随郑智止住了步伐,都知道碰上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攻入汴梁只是第一步,两位大宋的皇帝陛下才是真正的为难。

众人想得片刻,便看吴用面色狠厉,上前轻语:“殿下,赵桓弑父,当天下震惊!”

吴用已然出得一计,暗示郑智把赵佶杀了,嫁祸给赵桓。吴用只要出计策,多是狠辣歹毒。若是把赵桓杀了赵佶这件事情传出去,再找一些宫内太监佐证,再把种师道之死结合起来,倒是真能混淆一下视听,兴许也当搅乱天下人的认知。计策也算不错。

郑智闻言,一脸为难,左右徘徊几步,摇了摇头道:“此计不妥,我等已然用兵攻城,世人皆言大逆不道,如此计策,怕是难以取信于人。反倒容易被人诟病。”

众人又是沉思不语。

种师中上前说得一句:“魏武!”

第六百四十四章 事情有些不对劲

种师中的话语,只有两个字,魏武!何为魏武?魏武曹操也,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也归了曹家。

郑智闻言双眼闪光,这天下虽然没有了诸侯,但是这天下还有无数的士族,挟天子以令士族,不失为一条妙计。

赵桓走脱,郑智正在担心这天下士族合力而抗,有了一个赵佶,那这天下士族到底该忠于谁人?便看天下士族的选择了,即便赵桓占有名正言顺的优势,却是也挡不住天下人心抉择之乱。

只要混乱,郑智自然得利。郑智在这大宋,与赵桓比起来,算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话语权皆在读书人身上,便也在赵桓身上。如今的赵佶,倒是让郑智也拥有了话语权。

“好计!”郑智开口说道,谋划已然决断。便看郑智起步往前而去。

“燕王驾到!”一声呼喊,围着赵佶的几十个军汉连忙左右退开道路。

便看郑智已然上前,甲胄在身,单膝跪地一拜:“陛下受苦了,臣姗姗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赵佶看着拜在地上的郑智,忽然有些愣,看了看左右,便见左右之人连忙都随着郑智拜下,看得赵佶有些不敢相信。便是郑智都拜了,左右之人自然也会跟着拜。

待得稍稍反应过来,赵佶连忙上前去扶郑智,面上又是泪水。

待得郑智站起,赵佶忽然对着郑智躬身一礼,口中哭腔说道:“郑智,是我负了你啊!也是我负了种师道!这天下的错事,便被我一个人做尽了!悔不当初,悔之晚矣!”

便看赵佶越说哭声越大,泪流不止。若不是今日这些军汉到此,这赵佶哪里能重见天日。

郑智听得也是有些愣,这皇帝忽然给自己行礼,还认错后悔。这又是哪一出?

“陛下为何如此?臣不敢当也,臣本街市屠户,蒙种家相公抬举,添为身侧亲兵,上阵几番,小立功勋,又承陛下不弃,封官加爵。南平方腊,被灭契丹,西亡党项。皆仗陛下信任有加,如今忤逆,也是无可奈何。陛下今日不计前嫌,臣铭感五内,再拜陛下圣恩!”郑智话语说完,已然又是一礼。

赵佶闻言,心中感动不已,世间冷暖,不想亲子不孝,不想内官外臣无情无义。落魄在几步方寸之内,不见艳阳春风。

世间之人,唯有种师道以死明志,唯有郑智在大军破城之后依旧以礼相待。这世间,唯有这两人让赵佶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郑智……”便看赵佶一把拉住郑智的手,使劲把郑智扶起,口中一声呼喊,涕泪纵横。

郑智再次起身,左右看了看,大喊道:“还不快快给陛下准备温汤,让陛下沐浴更衣,登殿朝会!”

种师中与吴用闻言站起,回头便去安排。

郑智更是亲自躬身搀扶着赵佶,走过铁甲丛,走出这个关押赵佶的小院,再一次走到鸟语花香的皇宫大道上。

赵佶眼神不断左右打量,看着一株不起眼的花,看着枝头上活跃的小鸟。似乎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美景。

后宫之中,到处都是来往的铁甲,赵佶却是也看不见一般,只顾欣赏着花草树木,甚至闭目停步,呼吸着这份鸟语花香。自由,实在太过重要。

郑智也不着急,赵佶停步,郑智便也在一旁等候。

不得片刻,郑皇后也被吴用带了过来。两人更是相拥而泣。实在有些感人肺腑。

吴用却是又凑到郑智耳边问得几句。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囚禁亲父,大逆不道之人,家眷子孙,都严加看管起来。便听陛下落。”

吴用问的自然是赵桓家眷的事情,郑智故意大声回答。

赵佶闻言回头看了看郑智,倒是也没有说话。郑智明言让赵佶落,赵佶自然没有什么多说的。要说赵佶,对于赵桓并不多么喜欢,但是对于赵桓几岁的儿子找谌是极为喜欢的,几岁就封了崇国公,只是这件事情后来被王黼给搅和了。

赵佶大概也是不会那赵桓的儿子开刀的。郑智倒是也无所谓,赵佶在这方面的心慈手软,将来也是郑智的名声。读书人对于这种道德上的仁慈,总是极为推崇的。

挟天子,有宋有燕,国事政事军事,郑智当一言而决。对于这些小事,郑智便也不跟赵佶去争。

郑皇后亲自侍奉赵佶沐浴更衣,梳拢髻胡须,佩戴皇冠。

东京城内,无数的军汉又开始忙碌起来。但凡哪个宅院里有当官的,皆被军汉们押着往皇宫而去。

已然是下午半晌,垂拱大殿之外,慢慢聚集了无数的官员,有穿朝服之人,也有穿常服之人。

无数军汉围在其中,跪满一地!

等候许久,天色都慢慢黯淡下去,军汉们才押着无数官员往大殿而入。

已然是傍晚十分,许多太监战战兢兢开始在大殿之内点着灯火。

大殿头前站了两人,一个郑智,一个种师中,吴用却是不入殿中。

两人身边不远,大殿廊柱之下,皆是提刀军汉。

文武百官见得头前两个铁甲汉子站在最前,待得两人回头,便也认出了郑智与种师中。

众人更是战战兢兢,不敢往前。也有几个面色无惧,便往自己原来站的位置走去,心中大概也是舒了一口气。至少郑智是站在殿中,而非端坐在龙椅之上。若是郑智坐在龙椅之上要众人跪拜,那才是他们不愿看到的场景。

便听郑智开口笑道:“诸位相公,何以不列班站好,陛下稍后就要临朝,岂能如此无序?”

众人闻言,低着头便往各自的位置而去。却是也有许多小官,本没有资格上殿朝会,却是军汉们不懂这些,一并押来了。

此番倒是有些尴尬,这大殿之上并没有他们的位置,却是又不敢转身出殿,只好硬着头皮往一边去战,站在那些军汉身边。

一切有条不紊,似乎与平常无异。一个太监走了出来,面色惨白,开口大喊陛下驾到,话语都在颤抖。

赵佶一身新龙袍,面色白,身形消瘦,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走到龙椅之前,慢慢落座。一番动作虽然熟练,却是怎么都让人觉得少了往日的风采。

昔日那个自信非常,带有一身仙风道骨与逍遥快意的才子皇帝,一去不返。

众人看得赵佶出现,皆是一脸惊讶。见得赵佶今日龙袍在身,直接落座在高台龙椅之上。

众人连忙下拜,山呼万岁!

“众卿不必多礼!”赵佶面色微喜,抬手说道。

待得众人站起,赵佶便又开了口:“朕今日再次临朝,心中百感交集。家国一场祸事,江山社稷为之飘零摇摆,细细思来,昔日之事历历在目,天子为人,犯错自省,更是无言以对。天子之尊,朕本无心觊觎,奈何新君不仁不孝,逼死种师道这等忠良之臣,更把朕囚禁于暗室如猪狗。今日重见天日,不胜唏嘘。大宋到得今日,实乃天子之过,朕当罪己以示天下。望诸位臣工不计前嫌,为国为民,力保江山社稷稳固。”

殿上众人,闻言大骇,立马议论嗡嗡,有人连连摇头,有人唏嘘不已。赵佶被囚禁的事情,在场有些人是听过风声的,今日再听得赵佶亲口说出,只有无奈与悲哀。

有人愤怒,也有人不知如何应对。

更有人看得站在头前一声戎装的郑智,怎么都觉得事情不对劲。

此时郑智已然走了出来,开口大声说道:“诸位,请听某一言!”

众人止住了声音,便等郑智说话。

“某于河北,与契丹战,与女真战。却是不知这朝堂之变故。直至头前才知陛下危难,更得种相公授意,带兵入京勤王。不想待得某入京,种相公却是已被那些乱臣贼子逼死在皇城之中。种相公于某有提携之恩,某待种相公如父一般,听得种相公枉死,怒而攻城,实属无奈。今日陛下再次临朝,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还望诸位不弃,辅助陛下,共稳朝堂!”郑智已然在为自己洗白。

却是这一番话,听得赵佶眉头大皱,种师道与赵佶一起入京,从来不曾听闻过种师道多说郑智,不得几日,种师道就死在了宫中。赵佶对种师道授意郑智带兵入京之事,实在不太相信,种师道也不是做这等事情的人。

赵佶便是想到这里,已然现事情有些不对劲。那郑智,似乎与种师道有些区别。

却听郑智又道:“某此番入京,便不打算走了。赵桓已经南逃,某麾下军汉正在追击,如此大逆不道不仁不孝之辈,定然要擒回来伏法认罪。诸位在这东京里,也当恪尽职守,效忠陛下,不愧一个忠臣良相的名声。”

郑智话语直白,毫不拐弯抹角,便是把赵桓定性为大逆不道不仁不孝之人。

此话一出,自然有人不认同,此时赵佶端坐龙椅,便也有人少了几分惧怕,往前几步开口说道:“燕王殿下此语怕是不妥,陛下乃太上皇亲自传位登基,便是这大宋名正言顺的皇帝,太上皇再次登基,便也该有一个合乎礼法的程序。皇帝之过,岂容一个臣子随意定夺,太上皇都未言语,燕王殿下岂能直呼陛下之名,乱议皇家之事。臣便是想听听太上皇如何说。”

赵佶闻言,看了看郑智,心中乱成一团,事情显然并非赵佶之前想的那样,便听赵佶正要出言。

郑智却是已然先出了话语,开口大喝:“某之言,便是陛下之言。陛下如今临朝,便是当今皇上,不是太上皇,你这老贼之语,是何意思?莫不是说陛下没有资格坐在庙堂之上?”

“老臣并非说太上皇没有资格坐在庙堂之上,老臣之意,乃是说皇家之事,皆应由皇家定夺,为人臣子当恪守本分,不该出言不逊,直呼圣上名讳,是为大不敬。太上皇向来恪守礼法,皇位之事,便也该有个程序。”

郑智闻言,直往这人走去。

赵佶终究还是一个读书人的秉性,即便是被儿子囚禁了,也觉得有些事情还有个分说,把道理说清,把事实摆明,让人同情,让人信服,如此才能得人心,才能服众。所以也出言说道:“此事当再议一番,桓儿之过,想来也是……”

便是赵佶刚刚开口说得话语,突然面色大惊,话语戛然而止。

眼前一幕,赵佶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

只见郑智已然拔出长刀,横劈而去,把一颗人头砍落在地,鲜血洒落得到处都是。临近左右皆有沾染,便是郑智自己也淋了一身。

整个大殿,包括赵佶,皆是吓得不自觉往后一缩,这大宋朝一百六十年,何曾有过在大殿杀人的事情。

便看郑智把长刀斜在身侧,刀上鲜血不断低落在地上,整个大殿噤若寒蝉,郑智伸手抚了抚脸上的血迹,开口怒道:“还有人觉得陛下不该坐在上面的,都出来,某今日一个一个来杀!”

赵佶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感想:事情有些不对劲!当真有些不对劲!

第六百四十五章 郑智,你到底要什么?

郑智就这般斜着还在滴血的长刀,一脸的血迹,冷眼扫视着朝堂众人。

朝堂之上,竟然没有一人再说话语,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

大殿杀人,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赵佶还在大殿之上端坐,郑智却是一言不合拔刀砍头,这大宋,甚至前后几百年任何朝堂之上、任何皇帝面前,都未生过这种事情。

大宋到得如今,国破家亡在即,朝堂数百人,竟无一个是男儿!兴许真要历数北宋末年还算刚烈的臣子,比如张叔夜,此时却在山东,面对即将到来的燕王悍卒,也在左右为难。

宗泽此时六十有四,之前宗泽因为不尊道教获罪,两年前才刚刚重获自由,再次启用。如今不过只是巴州的通判而已。

历数这些朝堂上的大小官员,郑智绝大多数不认识,甚至郑智与这朝堂上的诸位,从未有过交流。

之前的郑智,甚至与这些人交好的资格都没有。没有进过官学,没有座师,没有考过科举,光凭郑智的几诗词,甚至都没有资格进入这个真正的文人圈子。那些打过交道的一些东京士子,在这些官员面前也不过是小学生而已。

郑智从来都没有真正走进过大宋的官场。在局势变化之前,这些官员心中的郑智,也不过就是童贯手下一个比较能打的武夫,即便封了一个文官的名头,不过也是一个太监手下有文官名头的武夫。

直到现在,这些大宋朝士族的顶级集团,方才知道,武夫一怒,也可以流血千里。

“还有谁?”郑智身形慢慢转动,看着朝堂所有人,话语狠厉喊道。

还有谁?此时自然是没有谁了,没有谁想要上前送死。

赵佶面色惨白,事情出乎了赵佶的预料,之所以出乎了赵佶的预料,只因为郑智之前表现得太过尊敬有礼,让赵佶对郑智产生了错觉,只觉得郑智当如种师道一般,即便赵佶对种师道有过愧疚,种师道也是不计前嫌,甚至以死明志。

赵佶的错觉便是以为自己如此自省,如此认错,郑智也表现得极为恭敬。那么郑智应该也是如种师道一般对他忠心有加。

场面已然有些尴尬,郑智提着长刀到处环视,廊柱边的军汉也是把手放在刀柄之上,虎视眈眈。大臣们更是战战兢兢,低头不语。

赵佶站起身来,便是出言回旋:“郑卿,殿中诸位,皆是朝廷有功之臣,为国为民鞠躬尽瘁。郑卿大概是有些误会了,朕再次临朝,本也该有一番礼法程序,奈何现状有些无奈,一切从权,自当与诸位说清楚一些。”

郑智听得赵佶出言缓和气氛,停住了身形,回头看了看赵佶,开口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朝堂诸位,多是忠义之辈。却是也有不少乱臣贼子,若非朝中有乱臣贼子,何以能让陛下受这番委屈。臣如今入得东京,便是要为陛下清君侧,把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对待这些不忠不孝之辈,一定要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告世人!”

郑智语气极为强硬,完全不似与皇帝说话该有的口气。

赵佶听起来自然是觉得有些刺耳,却是也无法,只得连忙错开话题道:“朕今日临朝,想来朝中众卿皆是支持的,郑卿收了刀兵,大殿杀人,实在有些不妥。”

郑智闻言,却是也不收刀,而是转过头来看着这些官员,开口说道:“从今日起,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皆由燕王府派人代管,殿前司与枢密院,也由河北军将暂行管理。待得查清朝中乱臣贼子之后,再与诸位商议仆射侍郎之事。”

听得此语,赵佶面色铁青,到得此时,郑智已然图穷匕见,赵佶哪里还能不明白。

便是众多官员也惊讶得不由自主抬起头去看郑智。

代管,暂行管理的话语,便也骗不到赵佶了,便听赵佶开口问道:“不知燕王准备如何查找乱臣贼子?”

赵佶此问,便是想要郑智说一个办法,至少也说一个怎么交接的程序。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才能把大权交换朝廷。

只听郑智答道:“陛下,臣之法,最为合理。便是清查所有官员财产,但凡有不能言明合理合法来路的财产,全部充公,数额特别巨大者,定然就是贪污受贿所得,严惩不贷。如此才能确保朝堂诸公清白名声。贪污受贿之辈,当公示于百姓,受天下人唾骂,以正视听,以显陛下仁政。”

赵佶闻言,心中又是一团乱麻,若是按理按法来说,郑智说言,倒是并无什么问题。但是赵佶心中更深知这些官员个个都是豪富,便也经不起查。更何况这大宋朝本身就是与士大夫共进退的,便更不能如此来行事。

便听赵佶带着商量的语气开口说道:“燕王,此法好则好矣,但是太祖有言,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家之天下,也是士大夫之天下。士大夫富庶一点,倒也无妨。燕王当宽以待人,将来也会受人感激,不可太过严苛,致使天下人人自危,便是乱了国家根基。燕王以为如何?”

众多官员听得赵佶之语,便是长出一口大气,而今整个东京城皆在刀俎之下,赵佶一言,不知收拢了多少人心。

众人便又去看郑智,看郑智会是一个什么反应。却听郑智开口说道:“陛下言之有理,臣必不会严苛待人,自当与诸位朝堂栋梁多多交好。”

赵佶闻言,心情稍稍好了一点,看了看大殿众人,看得这般气氛之下,实在不想多待,叹气说道:“无事便退朝吧。”

说完此语,赵佶已然起身往屏风后面而去。太监颤抖着喊出一句退朝。

朝堂百官,如蒙大赦,急忙回头往殿外走去。

郑智却是站在原地不动,面上冷冷一笑,看着众人如冲阵的士卒一般往大殿之外奔去。

种师中此时走到郑智身边,开口问道:“王爷,这东京府库虽然空虚,但是这些人家中都是金山银山,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当作一番打算。”

种师中听得郑智头前的话语,便也起了担忧,怕郑智真的宽以待人。

郑智笑了笑道:“先抄几家,过得几日缺钱了再抄几家,便是这般慢慢抄,缺钱就抄。官家要当好人,要收人心,倒是无妨。这些人把官家当作依靠,官家又愿意当他们的护身符。如此他们才会效忠这位官家,为这位官家说话。我等也要这位官家得一些人心,如此才好借他的名头。官家做好人,我等做恶人。岂不是配合得天衣无缝?若是赵官家也做了恶人,与这些士大夫离心离德,那某便是白留他一命了。某不止要让官家做好人,某还要送好人给官家去做。让他与这些士大夫们同舟共济,最好让他与天下的士大夫们都能同舟共济才好,如此那赵桓便也算不得什么了。某便还是那个他们口中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如此只要赵佶还在某手中掌控着,哼哼……”

种师中听着郑智这一番话语,听得郑智最后一声冷笑,便是也听得有些心惊肉跳,直感觉这位燕王,玩弄人心实在有些吓人。

郑智看得种师中不再说话,便道:“走,到后面去寻官家,还有一些事情当做。”

种师中点了点头,便随郑智往宫内而去。

赵佶从大殿中退了下来,心中直感觉压抑不已。再看这深宫内苑,竟然到处都是铁甲,好像这些铁甲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的表情。

再往里去,后宫之中,一队一队的侍女被铁甲军汉押着往外走,当初这些只容得赵佶一个人调笑的侍女,如今却是都被这些军汉押着往外而去。

赵佶站定身形,回头看得一眼,身后就只有一个小太监跟随,心中只觉得悲哀不已。才出狼穴,又入虎口。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让人悲哀。

便听赵佶开口问小太监:“宫内可还有清静之地?朕要一个人待一下。”

小太监闻言,想得片刻答道:“陛下,兴许艮岳之中没有多少军汉,还算得清静。”

赵佶直感觉压抑非常,说道:“那便去艮岳,你去寻些酒菜来。”

小太监闻言又问:“陛下可是去绛霄楼?”

小太监的问话便是想确定赵佶去了哪里,艮岳可不小,若是不约定一个地方,这小太监提着酒菜还不一定找得到赵佶。

赵佶点了点头,迈步往艮岳而去。小太监飞奔去御膳房处寻酒菜。

却是当赵佶走到艮岳之时,远远就能看到高耸的绛霄楼上也有许多军汉来来往往。赵佶便也止住了脚步,连连摇头。

待得一会,小太监提着食盒奔来,便看到赵佶就在艮岳入口之处,连忙到得头前开口说道:“陛下,为何不入绛霄楼去?”

赵佶摇了摇头,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道:“瀛国夫人最近可好?”

小太监自然知道瀛国夫人是那矾楼的一袖,却是答道:“陛下,奴婢多在宫中,对于宫外的事情并不多知。不过也未听说有谁为难了瀛国夫人,想来她是极好的。”

赵佶点了点头道:“那便随朕出宫一趟吧,到瀛国夫人处坐一坐,她那里想来是清静的。”

小太监自然不能表什么意见,只是点头跟随。

从后宫出皇城,也便门,称之为晨晖门。赵佶一路而去,路边依旧到处都有铁甲军汉,这些军汉还给赵佶行礼,却是赵佶连头也不抬,快步急走。

却是到得宫门之时,宫门紧闭,门口还有一队铁甲。

头前的军汉也上前来行礼,“末将武松,拜见陛下!”

赵佶点了点头,示意武松起身,开口说道:“武将军,且把宫门打开,朕出宫去透透气。”

武松闻言,丝毫没有犹豫,开口答道:“陛下,燕王殿下有令,为了陛下安危考量,陛下最近还是不出宫为妥。宫外乱臣贼子众多,怕有居心叵测之辈行那万一之事。待得燕王殿下肃清了东京那些乱臣贼子,陛下便可出宫去了。”

赵佶闻言一愣,便是没有想到郑智竟然做得这么绝,已然忍无可忍,开口呵斥道:“这天下哪来的那么多乱臣贼子,哪来的那么多居心叵测。开门,朕出宫散散心也不行吗?”

武松只是拱手躬身,并不答话,更没有一点要去开宫门的意思。

赵佶更是怒不可遏,竟然自己往宫门走去,自己亲自动手去抬门栓。

武松与左右士卒就这么看着赵佶的动作。

宫门巨大,与城门无异,门后有五道沟槽,从上至下,皆是放门栓的。最高之处有两三丈高,需要楼梯来安放。便也是起到防备战事的作用,一般情况下,这五到门栓倒是不会全部放上去,今日却是都放了上去。

门栓也是巨大,就是一根巨大的长条方木,自有百斤左右,两人合力方才比较容易安放。

此时赵佶亲自动手取门栓,便是最底下的那根门栓也是为难,费尽全身力气,那门栓依旧没有被搬下来。

小太监见得赵佶这般,下意识想往前去帮忙。却是刚走得一步,忽然看到了武松狠厉的眼神,吓得小太监连忙止步低头,不敢再动。

“郑智,这天下哪里来的那么多乱臣贼子,哪里来的那么多居心叵测。朕看你就是那乱臣贼子,就是那居心叵测。”赵佶愤怒无奈悲伤之下,终于喊出了这么一语。

这句话语,赵佶在那朝堂之上忍了许久没有说出口,只想着照顾着自己端坐在龙椅之上的颜面,也想着文武百官的看法。此时在这深宫之内,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带着许多情绪。

“陛下岂能这般冤枉臣的一片良苦用心!”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一句话语,说话之人便是一路在军汉们指引之下跟来的郑智,身边还有种师中。

武松带着众多军汉连忙拜见。

郑智已然走到近前。

赵佶回头看着郑智,悲凉开口:“郑智,你到底要什么?是这天下?是这江山?还是你故意要如此羞辱于朕?”

第六百四十六章 窃国之贼

郑智与种师中快走几步,拜见赵佶。便听郑智答道:“陛下,臣别的不要,只要这天下太平昌盛,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食能果腹丰盛,衣能蔽体御寒。要这天下之人,再也不必受乱政之苦,再也不需担忧外族屠戮劫掠。臣要华夏站在这天下最高之处,不再外人欺压,不再受他国蹂躏。”

郑智面对赵佶,说出了一番真心话。原先的郑智,只想着庇护一家老小与身边人,如今的郑智,便有了这一番远大的抱负。这个抱负,正在郑智手中慢慢施行,就是未来的河北燕云,也将要是未来的整个华夏大地。

“这大宋难道不是太平昌盛?朕自登基以来,有过又有过如何的乱政?党项已亡,契丹已灭。这大宋朝哪里还有外族屠戮劫掠?难道这大宋朝不是在天下最高之处?黎民百姓又受了谁人的欺压?又受了哪国的蹂躏?如今国内兵戈之事,难道不是那些乱臣贼子狼子野心?方才致使百姓流离失所?郑智,你巧言善辩,不过就是掩藏你自己心中的野心罢了。可笑之极!”赵佶听得郑智话语,洋洋洒洒一番反问。

便也说出了赵佶的内心,要说这大宋朝在赵佶心中,本就是一个国富民强的大宋朝。那宋江王庆,不过就是贼尔,打家劫舍之贼。面前这个郑智,如今也不过就是贼尔,意图窃国之贼。

郑智闻言面色一冷,走近几步,咄咄逼人,开口说道:“陛下,这大宋何以成现在这番模样?那方腊为何要反?为何要诛杀朱勔?你却是还不知晓,雄伟之艮岳,多少黎民百姓之悲哀?方腊本是漆园之主,也算是富裕之家,被逼得冒死造反,江南两浙,从者百万。这百万反贼,从何而来?”

郑智说道这里,又走近几步:“党项而已灭国?燕云何以收复?皆是士卒奋勇,军将用命。却是这大宋朝,文人世代得利。武人食不果腹,列班而行,文人高高在上,武人屈辱难当。陛下可知这东京几十万禁军,缘何不堪一击?满朝诸公,包括陛下,你们又何曾正眼看过东京这几十万禁军汉子?军饷都要克扣,驱使如猪狗牲畜,何人还会忠君卖命?士大夫的与皇家的天下,却是有指望军汉去保家卫国,岂不是可笑之极?”

郑智依旧还在往前走,逼得赵佶只得步步后退。郑智话语却是丝毫不停:“党项与契丹,若是让东京这些禁军去打,怕是早已丢盔弃甲。如今还有那女真势大,某与女真多番交道,皆是战战兢兢,面对女真,某更是如履薄冰。若是某不在燕云,女真铁骑南下,这天下何人能挡?”

“天下百姓万万之数,皆是士族门下之犬狗,无地者,租赁士族之田,收成好不过堪堪养活家小,收成不好,一家人面黄肌瘦。为何一有天灾便有无数流民?并非天下无粮,只因百姓多无积蓄,无积蓄来面对灾祸,唯有流离失所跪地求一口饭食,卖子女为奴,只求子女能安然长大。读书人皆言天下为公,是否这天下为公只在士族之公道?”

郑智咄咄逼人,说得赵佶连连后退,郑智所言,便是这个时代最基本的问题所在,没有一句是虚言。如今的赵佶,也出门见识过一些,不似当初那般不谙世事,便也听得有些心虚。

却是赵佶也并非就觉得自己真的有什么大错,即便艮岳之时让百姓受了些苦,也只算得小过错,再说军汉之事,本是祖宗之法,也不是赵佶定夺如此。至于田地百姓之事,历朝历代几千年都是如此,便更不是赵佶个人的过错。所以赵佶开口也问:“郑智,你侃侃而谈,就如你便是救世主一般,能让这天下人人都得道成仙,再也不受为人之苦?窃国者,想来如你这般侃侃而谈,迷惑人心。难道你窃了这天下,便能保证天下人人都能生活安康,不受苦难?”

赵佶这一语,便也说得有理。人人平等的世界,人人丰衣足**神愉悦的世界,这世间没有人见过,即便是千年之后的郑智,也不曾见过。

却听郑智答道:“某保不得人人得道成仙,但是某能保华夏之尊严,华夏之民,生死有尊严,衣食有尊严,行走有尊严,读书有尊严。华夏之国,面对这世界任何国家民族都不受欺凌!”

郑智说得掷地有声,便是郑智自己也深信这一点。改革之法,便是尊严之法。

郑智答得赵佶这一语,却是也间接承认了赵佶话语中的一个前提,那便是郑智要窃国!

赵佶哪里还听得进其他,便是指着郑智大骂:“窃国之贼尔!”

郑智显然也不惧怕,便是让赵佶与那些士大夫到一条船上又何妨,只要能拿捏赵佶,便是拿捏了整条船。因为郑智知道,面前这个皇帝赵佶,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勇气,是个什么屈辱都能受,只要能求活的人!

“陛下,臣有一语,还请陛下倾听。这皇城之内,陛下有亲有室,有子有孙。什么人都可以死,便是陛下你,也可以死!”郑智话语狠厉,别无其他,就是威胁!是郑智看透了赵佶的威胁!

赵佶满身怒气,面色也是狰狞,指着郑智说道:“你!!!!!!”

郑智看得赵佶狰狞的面色,忽然从腰间拔出长刀,便往赵佶走去,杀气腾腾!

赵佶只听得长刀出鞘的哐啷声,身形已然不自觉往后,再看得还带有血迹的寒光,更是连连后退。

退得几步,已然跌坐在地!

郑智走近几步,盯着地上面色白的赵佶看得片刻,手刀归鞘。

赵佶座下,已然有一滩湿润。兴许赵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忍辱负重”,自己也会有这种极为恐惧的情绪。本来赵佶该是被金人掳去之后,看着自己的妻妾子女被人糟蹋,自己也在逼迫之下,裸体披着血淋淋的羊皮跪拜爬行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是如何不堪。

此时郑智已然让赵佶先行感受到了这一点。

“明日,顺德帝姬将入宫里来,陪着陛下解一下心中的烦闷。陛下无事的时候也该与朝堂诸公多联系一下,一起商议一下该如何诛杀国贼。如此陛下活着才有意义。”郑智淡淡说完此语,看了看赵佶,已然回头走去。

郑智让赵佶多联系朝中官员,商议诛杀国贼,并非虚言。而是实意,如此朝堂诸公便能紧密团结在赵佶身边,暂时而言,对郑智是有利的。至少比东京这些士大夫对赵佶不抱任何希望要有利得多。

如果东京这些士大夫对赵佶不抱任何希望了,都在心向赵桓,等着赵桓诛杀国贼,郑智也就没有了拿捏赵佶的意义了。

那个小太监亲眼看着这一切,看得腿脚麻,看得心如死灰。小太监名唤刘三德,也并非一个愚蠢的人,更知道自己今日看到郑智欺辱赵佶的这一幕,怕是也没命活了。便也只待等死。

却是不想,郑智路过这太监面前,竟开口说道:“这位内官怎么称呼?”

小太监普通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口中说道:“小的名唤刘三德,小的……小的拜见燕王殿下。”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起来吧,带某去拿玉玺,今日还有公文要!”

小太监听得郑智之语,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这条命似乎保住了。连忙起身往前带路。

带路之间,小太监还回头看得一眼瘫坐在地的赵佶,看得赵佶面色煞白,目光呆滞,身体不但颤抖,口中似乎还有喃喃细语。还有那屁股地下青石板上的一滩水渍。

跟在郑智身后的种师中,面色有些复杂,心中也有些复杂,一些怜悯,一些自作自受,一些悲哀悲戚,一些无可奈何,还有一些畏惧,对郑智的畏惧。也还有一些敬佩,依旧是对郑智的敬佩。

郑智边走边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想寻陛下出一道圣旨,召折可求带兵进京听封,不想这事情要自己来做了。”

郑智便是说原本来寻赵佶,是准备让赵佶出一道圣旨的,不想却是自己动手去拿玉玺了。

种师中闻言答道:“王爷,淮西战事胶着,此时叫折可求带兵进京,是不是有些不妥?那反贼王庆万一就此坐大,将来再剿之,怕是一件难事了。”

只见郑智摇了摇头道:“王庆之辈,不过是折可求养的贼寇尔。只要折可求有心要剿,眨眼之间的事情而已。便看折可求想不想剿!”

郑智还有一句话外之语未说,此番圣旨,便是要逼着折可求做决断了。圣旨而去,便看折可求的回应,郑智就能知道折可求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若是来东京了,那便好说,郑智自信也能掌控得住他。

若是不来东京,依旧在淮西。那这折可求便要防他一手。

若是折可求去寻了赵桓,那郑智可也要动手了,动手之法不过一队轻骑而出,直奔西北。就看这折可求还要不要老家。

种师中自然听得明白,点头说道:“殿下放心,西北与我等应当是一条心的。”

第六百四十七章 当年东京更迷人

南下的官道之上,几百骑正在飞奔,即便马蹄已经有些趔趄,甚至有些马脚步虚浮直接栽倒在地,这一队骑士依旧毫不在意,还在不断打马飞奔。

头前一个一身龙袍的年轻人双腿被绑在马上,上身直接趴在马背之上,口中却是大喊:“快停一下,快停一下,朕欲呕吐……”

身旁一个铁甲老将军闻言,皱眉说道:“陛下,再忍忍,只要过得蔡州,反贼此时必然还在后面追击,到得应天府方可休息一下,南京城里还有一些兵将,城池也高大,反贼追击之兵马必然不多,城池里便是安全的。待得休息之后,再启程直过大江,到得大江南边,便是真正的安全了。”

南京便是应天府,也是商丘。

“刘延庆,快快把朕的马拉住,朕实在受不得颠簸了,此番全身疼痛难忍,双腿都被绑得没有知觉了。休息一下,休息片刻即可。”

“为了陛下安危,为了大宋江山社稷,恕臣实难从命。陛下再忍忍,忍忍就好了。”刘延庆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停马休息。刘延庆打仗的水平不行,但是逃跑的水平是绝顶的,更是知道此时一定不能停下来。

身后自然是有追兵,最早追出来的几百骑就在身后二三十里。还有郑智再派出来的三四千号骑士,也在官道之后六七十里。刘延庆即便没有斥候在身后监视,也能猜测出来这些事情。

东京城内,郑智在皇宫里亲手提着玉玺盖在一份圣旨之上,圣旨便由快马出,直去淮西。

淮西往西南而去,赵桓往东南而逃。这大宋的天下,从此也将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政由两处而出,天下有两个皇帝,平民百姓兴许收不到多大的影响,却是这天下当官的将会焦头烂额,左右为难。

东京城里出来的公文,有几方玉玺,有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大印,有枢密院殿前司大印。甚至还有皇帝私人印鉴,也有主官签名与印鉴。不止如此,还有东京众位大佬的私人书信,将来这些大佬也会多方联系,集结力量要诛杀国贼。这些大佬才是天下文人的主心骨。

赵桓身边,一应衙门一个没有,便是玉玺都没有,唯有自己的私人印鉴,自己的亲笔签名。

如此看来,似乎东京城的皇帝更占有优势。

出得满是铁甲的皇城,郑智与种师中直奔童贯府邸而去。

吴泽早早就在门口等候,已然等候了几个时辰,便是知道这位燕王殿下今日是肯定要来的。牛大也带着部曲一直在童府守卫。

而今这童府,想来不得几日,当又是门庭若市,半夜里也该又有人抬着大箱子前来拜见了。

郑智打马而来,众人拜见,郑智翻身下马,直往大门而入,口中问道:“恩相身体如何?”

吴泽躬身在后跟随,闻言答道:“恩相身体一直比较硬朗,头前也只是装一些病痛。在御史台里虽然受了一些欺辱,倒是身体也无事。”

郑智点了点头,直往后院而去,这硕大的童府,如今也显得格外的冷清,下人侍女仆役之类,一个都没有,唯有十几个护卫。便是这童府内的值钱东西,也被人搬空了。

郑智边走边打量左右,看得眉头大皱,院子里一些漂亮的草木都被人挖走了,只留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土坑。

“吴泽,你去打听一下,便看哪些人得了童府的东西,叫他们自己还回来,便是草木也给某一棵棵栽种好,若是死了一棵,抄家来偿还。若是有人敢私藏不还,直接灭门。”郑智话语狠厉非常,胸中的戾气似乎还未消解而去。

“遵命。”吴泽闻言点了点头,面色上倒是喜悦的,好好一个府邸,到得如今这番破败模样,让在这个院子里十几年的吴泽实在有些气愤,便是觉得郑智这般做极为有理。

童贯依旧在那个书房之内,只是这一回书房的门并未紧闭,而是半掩着。

郑智推门而入,童贯就坐在一张临时找来的椅子上,身边连案几都没有,只有一个木凳子上面放了一碗茶水。

眼前这个书房,郑智来过多次,屏风,满房间的书籍,案几,案几旁的卷轴,放卷轴的汝窑大瓷杠……一切的一切,不剩一物。唯有满地的废纸,废纸也多是一些来往的书信,与他人无用,便被丢弃在这书房之内。

郑智躬身一礼,口中说道:“恩相可好?”

童贯拿起木凳子上的茶碗,喝得一口,砸吧几下口舌,似乎觉得味道极好,开口答道:“一切都挺好的,身体也无碍,兴许还能苟活一些年月。”

郑智似乎感受到了一种隔阂,这种隔阂来自与童贯的动作,也来自于童贯不咸不淡的语气。

“恩相,而今我入了东京,枢密院必然不能让别人掌控,不知恩相愿不愿意……”郑智开口问道。

只见童贯摆了摆手,“罢了,官场几十年,到了这般年纪能安然在家看花赏鱼,便也算是善始善终。如今不同以往了,争夺之世。某一个老太监掺和不来了。你如今入了东京,这天下也没有争得过你了,只要能解决了女真大金,你也大概是可以高枕无忧了。当初在河间,某也猜到会有今日。世事无常,蔡京王黼,杨戬梁师成,他们都走了,唯留某一人坐看夕阳,便也是落日余晖。”

童贯说道这里,停了停话语,面色忽然起了一些微笑,又道:“还是当年好啊,当年某还未净身,十六七岁年纪,食不果腹,在月明楼里做一个杂役,那一日苏学士登楼饮酒,酒后赋诗,又作文章。酒兴大起,与左右之人高声谈论,说当朝王相公变法之谬,当真意气风。

过得几日王相公到得楼里,听得人谈苏学士之语,大怒之下,便把苏学士贬去了杭州任通判。苏学士临走之时,又到楼里饮酒,挥毫泼墨,一副青石流水图,冠绝东京。走的时候依旧哈哈大笑。君子如斯,何其心驰神往。”

郑智听得童贯说这些听起来不着边际的回忆,便也默不作声,只听童贯去说。

“唉……后来司马相公再得势,某已净身入宫,奔走在左掖门与垂拱殿之间,常给司马相公递送奏疏,传达通禀。那时候的东京,党争不断,新旧反复。却是那个时候的东京就是迷人,就是让人心神向往,某在大狱之中,常常梦到当初的那些场景。梦得不愿醒来。朝堂之争,话语争锋,引经据典,据理力争。那些相公当殿诗赋,博古通今,直言而谏。不知为何到得如今,朝堂再也出不得这等风采绝代。天不佑宋也!”

童贯话语沧桑沙哑,说得时而笑神往,时而叹息摇头。

郑智没有见过那些风采绝代,也没有见得多少今日朝堂,也没有童贯这么丰富的人生见识,便也不能真正与童贯共鸣。只得接上一句:“圣上于朝昏庸,臣子于殿谄媚,江山社稷之悲哀。”

童贯看了看郑智,大笑道:“某就是那谄媚,就是那悲哀。”

郑智连忙解释道:“恩相乃大宋柱石之臣也!”

童贯却是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某若是柱石,那这大宋朝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郑智连忙想再出言去说。却是童贯又低沉道:“见得来时路,便也无处安身立命了。这东京城,还是当年更迷人,如今只剩浮华,失了本质。这东京诸公,当死无葬身之地,死无心安之所。”

郑智止住了要说的话语,只是看着童贯,无言以对。无言再去接这位老人的话语。

便见童贯一口饮尽碗中茶水,说道:“郑智,你去吧,便留某在这里苟活几年,埋回祖坟之处。来生再也不以太监为人。便在那月明楼里当个茶水小厮,一房妻室,三五儿女,再看那些相公们绝代风华。”

郑智闻言,心中也感悲哀,开口说道:“恩相,明日里官家当封你为王。广阳郡王,待得将来那一日,加封宋王!”

郑智略略记得童贯在历史上就是封的广阳郡王。

说完词语,郑智看着童贯,生怕童贯开口拒绝。

却是不想童贯点了点头道:“有劳你了!”

郑智闻言躬身一礼,答道:“以恩相之功勋,封王绰绰有余。”

童贯又是笑,只道:“功勋?战阵之功,皆在军将尔。某一个太监,战阵未杀一敌,谋略未出一策。无子无孙,史书载一笔,算是不枉世间走一遭。足矣,死而无憾。”

童贯兴许终究还是有一些执念。生而为人,总会有一些执念。

郑智与童贯见这一面,总觉得童贯说的话语,似那将死之人所言一般,总觉得暮气沉沉,感觉极为不好,又劝解一句:“恩相何以如此自我贬低,若是没有恩相在西北运筹调度,何以有西北之大胜,功勋卓著,史书当明载。”

童贯闻言一笑,只问道:“今夜吃不吃酒?”

郑智闻言连连点头,“别人的酒可以不吃,恩相的酒必然要吃。”

童贯尴尬一笑,只道:“某府中无酒了,今日只能吃你的酒。”

郑智面色一笑,忙道:“那我这就去安排。”

郑智转身而出,便是去安排一顿酒宴。便是郑智心中也冥冥有感,这一顿酒,兴许就是与童贯的最后一顿了。

郑智出得书房门口,吴泽上前来禀:“殿下,门外有人求见。”

郑智闻言浅笑:“是何人这么有眼力,东京战事都还未彻底平息,却是有人已经找到了门路,当真厉害啊。”

吴泽开口禀道:“回禀殿下,是朱勔!”

第六百四十八章先等等,容某再想想

“朱勔?这厮竟然还没死?看来赵桓倒是比某想象的要大度得多啊。召他进来见某!”郑智开口说道。

吴泽躬身退去,便去门外召朱勔进府。要说朱勔这一生,倒也算是传奇,因为父亲朱冲的在蔡京手下办差,又因为赵佶需要花石玩物,朱勔便在这个因缘之下南下负责收拢花石之物,却是不想这个当初看起来并不怎么样的差事,让朱勔在江南两浙之地当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

赵桓为了诱骗赵佶回京,让朱勔加官进爵,赵佶回来之后又让朱勔失了官职。随后童贯既死,战端立开,赵桓与几个心腹为战事焦头烂额。朱勔就在这个夹缝之中竟然保住了一命,便是连贬谪的文书都还没有来得及接到,郑智忽然就进城了。时也命也。

郑智吩咐了牛大去备酒菜,自己便到中院的大厅等候。

朱勔跟着吴泽往中院而来,吴泽也未多说,朱勔便以为是去见童贯,心中也是欣喜,便是能见到童贯,以童贯与燕王的关系,再次飞黄腾达似乎也不在话下。

吴泽带着朱勔走进中院大厅,吴泽自往一边站立。朱勔却是有些愕然,童贯他是认识的,面前这人显然不是童贯。却是面前这人吴泽又没有见过,却见这人一身甲胄,稳坐在大厅之中。

“小人朱勔,拜见燕王殿下!”朱勔显然心中猜了个**不离十,朱勔这一生的权柄富贵,就靠这揣度的功夫了。

郑智看着面前拜倒的朱勔,皱着眉头不言不语,却是心中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置眼前这个人,要说杀了,不过一刀的事情。要说留下,却是一时间也不知留下有什么作用。

朱勔拜倒在地,见郑智不言不语,心中紧张不已,实在没有想到拜见童贯却是遇见了燕王。却是朱勔来拜见童贯,便也是为了能在郑智那里谋一个差事,保得自己一家老小的富贵。此番机会倒是正好。

便听朱勔又道:“殿下文治武功,天下无双。小人心中敬仰多时,今日一见殿下,果然气宇轩昂,姿态不凡,天下英雄豪杰,燕王殿下堪称第一也!”

郑智闻言浅笑,终于开口:“听闻朱太师最得陛下信任,办差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乃是朝廷栋梁之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啊。”

朱勔闻言大喜,连忙又道:“殿下过奖了,小人如今不过一介白身,当不得太师之名,更当不得殿下夸赞。若是殿下有什么需要小人去做的,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郑智闻言站起身来,开口笑道:“朱太师不凡啊。便请朱太师先回去,明日里当有诰命,擢升朱太师为门下侍郎,侍奉在陛下左右,也方便陛下圣谕传达,差事调用。”

朱勔闻言大喜,连连磕头,口中说道:“多谢殿下再造之恩,小人当铭记于心,为殿下奔走效劳。”

“太师此言差矣,太师当对陛下忠心耿耿,死而后已。”郑智说完,人已经往大厅之后走去,便也不多说。

想来这朱勔也是一个聪明人,便也不需要多说。门下侍郞,便是赵佶身边的秘书长,赵佶要做什么,大多也要通过这个门下省的侍郎官。赵佶对朱勔,也多几番信任。

这也是郑智能留朱勔一命的唯一一个原因。这个花石纲的主要经办人,若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人头大概立马就挂在了城楼之上。真要说逼人揭竿而起的花石纲,兴许赵佶比朱勔更该死。

燕云之北,古北关口。

关口之外五里,营帐绵延,一万女真铁骑,两万多高丽奴隶,皆聚集于此。

几个人在古北关口西边的崇山峻岭里翻越出来,衣衫褴褛,面色黑黄。胸前的包袱里的清水的干粮早已吃尽,唯有一封书信在里面。

斡离不终于是接到书信了,书信里不过简单几语,斡离不看完之后,开口说道:“郑智终于与宋朝廷开战了,那东京城,想来是一场苦战。机会大好,传令各部聚兵,攻打关口,先试试手脚。”

斡离不话语一完,不得片刻,整个营帐之内号角大作。

史进连忙上的关口城墙之上,看着远处集结的女真大军,眉头直皱,连忙下令:“快马加鞭去信燕王,禀明女真攻城之事!”

身边的虞侯连忙去寻纸笔。

便听史进开口又道:“他妈的,高丽战事还未落幕,此番就要开战,这些女真人当真是狡猾得紧啊。待得王爷回来了,便把这些女真杀个干净!”

米真务就在身旁,开口接道:“史将军,此番该命高丽里党项人与北方的女真人开战,如此才能拖出女真人回军的步伐,便也是保得这关口不失。”

史进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此番高丽当真成了一锅粥,倒是让开京那些高丽王公贵族得了利,苟延残喘,又能多活些时日了。”

米真务当真在为郑智着想,答道:“燕王殿下也曾说过高丽不过小患,得失之间算不得什么,女真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史进点了点头道:“是啊,女真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这关口定要守住。”

“史将军,女真有三万多大军,军械也是不差,攻势必然极为凶猛,沧州铁甲上阵不多,防守起来必然极为吃力。米氏麾下士卒悍勇,只是多皮甲,若是能配上铁甲,守此关口当不在话下。”米真务开口说道。

米真务出得此语,不知是心中真是单纯这么想,还是有其他的念想。

史进闻言转头看着米真务,面色冷,低沉问道:“哼哼……米真务,你倒是好打算啊。可是觉得王爷不在河北,所以觉得有机可乘?”

米真务闻言大惊,连忙跪倒在地,口中急忙说道:“史将军误会小的了,小的忠心,日月可鉴。而今燕王殿下更是封赏了水草丰美之地供我部族繁衍生息,小的哪里还有二心。小的所言,皆只为守住关口,不让女真人得逞。”

史进闻言点了点头,轻轻一笑,只道:“你在这城头上看着,看看那些高丽人战力如何。能不能爬上城墙!在看看那斡离不舍不舍得让他部族的女真汉子来爬城墙!”

史进显然心中知晓,此时女真攻打关口,不过只是试探而已。女真若是真想攻城,应该是几万铁甲聚集,合力一击,而不是现在这般的阵仗。更不会让斡离不一万人上来先消耗。草原上的事情还就在眼前,女真人也不会重蹈覆辙。

远方鼓声已起,无数衣衫褴褛的高丽人拿着刀兵往前冲锋,身后铁甲呼喊不止,皮鞭抽打,羽箭恐吓。

没有阵型,没有甲胄,更没有盾牌与强弓硬弩。就是这么蜂拥往前。

兴许将来这些高丽人当也有一个士卒的模样,站得直队列,穿得上甲胄。却是这个时候显然没有那个时间容许女真人慢慢操练。

长梯架在关口城墙之上,片刻之后又都翻倒在地。

几个军将奔到头前来问史进:“将军,要不要开炮?”

史进回头看得垛口处刚刚运来的十几门大炮,摇了摇头,只道:“弹丸打不到女真大营,浪费了没有意义。不开炮了。”

羽箭在天空飞翔,城头下的喊声震天,却是墙角下除了一队尸体,并没有几个活着的高丽人。

身后的女真人用刀兵驱赶,身前的高墙显然也攀不上去。国破家亡,为奴之人,当真悲哀。

一个沧州铁甲,站直城头之上,高举一个石头,却是往下左看右看,又把石头收了回来,放在城墙之上。只因城下近处,已然没有了一个想要攀爬城墙的高丽人。高举的石头便也失去了目标。

女真将台上的斡离不,怒不可遏,口中大喊:“让这些犬狗冲上去,不往前冲就杀,全部杀光!”

军令而下,头前的女真铁甲已然把屠刀挥向了那些踌躇不前的高丽人,砍杀无数。

前方的高丽人又一次开始靠近城墙,开始扶起长梯,试图再次攀爬城墙。

檑木滚石,箭雨无数。

高丽人又这般退了下去。

反复几次!

这次可笑的攻城战方才落幕。高丽人更是横尸遍野,只有六七千之多。

无人收尸,也无人救治伤员。

史进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墙下一个摔断双腿,努力用双手往北爬去的高丽人。

就这般看了许久之后,伸手从一个士卒手中拿过弩弓,上了羽箭,瞄准之后,一箭射去。便把那高丽人钉在了地面之上,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免得这高丽人再多受痛苦。

淮西折可求,几日之后,终于也接到了东京城里来的圣旨。

此时的折可求已然快到了南丰城外,王庆已然就剩下四五座城池,杨可世在南而来,刘正彦从北而来,折可求从东而来。这个淮西楚王,王侯将相的梦破灭在即。

这是这道圣旨让折可求为难不已。传旨的不是什么官员,而是郑智的亲兵。一切都不一样了,这道圣旨的含义,折可求一清二楚,再也不是排演个戏码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兴许折可求也没有想到,郑智竟然真的就这么把东京攻下来了,还是这么快就把东京攻下来了。

天下大势,折可求以为自己算得准,终究还是没有算准。

左右逢源,长袖善舞。也会有面临真正抉择的时候。

“相公,要不要去通知小刘相公与杨将军,他们离我们也不远了,百十里路的距离。”一个军将看着折可求的为难,也知道其中的缘由,此事便也不是折可求一个人能决断的了。

折可求踱步不止,口中只道:“先等等,容某再想想!”

第六百四十九章金蝉脱壳,千刀万剐

折可求在大帐之中踱步不止,身边唯有一个心腹之人跟着坐立不安。

要说折可求与郑智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差,郑智与折可求两人之间,也多少有点朋友兄弟之间的情分。

但是折可求与刘正彦不一样,小刘相公本身年纪就不大,而且在刘法的事情上还承了郑智的大恩,此时的小刘相公本身也没有什么多的想法与抱负。

折可求却是不一样,折可求经略州府的时候,郑智还不过是一个屠户。折可求与种师道争锋的时候,郑智也不过是种师道身边一个小小的都头。

按照出身来说,郑智及不上折可求一根腿毛。按照家族势力与传承来说,折可求更是高高在上。便是按照年纪来说,折可求也大了郑智不少。

折可求明面上与郑智交好,但是在郑智面前,折可求多少还是有些优越感的。虽然不至于看不上郑智或者鄙视郑智,但是折可求多少也有自己的骄傲。

而且折可求也并非种师道哪种大忠大义之辈,这段时间以来,折可求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保证自己在西北的利益,如何保证自己的兵权,如何保证折家能继续在西北当个土皇帝。

也是基于这一切,折可求北出草原,南下淮西,圣旨召其勤王,他也不去。

而今郑智打着皇帝的名义再次召折可求去东京,折可求心中知晓,只要自己去了东京,那么兵权之类的事情,便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西北的土皇帝也大概是做不成了。以后都要看郑智的眼色行事。

这与战阵之上的临时指挥权不一样,这关乎了整个折家往后的道路与命运。历史上的折可求,在靖康之后,也因为种种原因投降过女真人,即便投降了女真人,折可求依旧想成为西北的土皇帝,依旧想着自立门户,也因为这一点,被女真人毒杀。

西北没有了种家,便也只有折家一家独大,会有这些想法也是无可厚非。如刘正彦与杨可世,不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也是因为两人在西北并无当土皇帝的基础。

“孟朗,要是某再以大战推脱,不去东京,郑智当如何待某?”折可求思来想去,依旧没有一个决断,便也开口去问身边的心腹。此人名叫孟朗,本也是读书之人,奈何西北向来文风不彰,难出进士,随着折可求上下军阵十几年,如今倒是一个武将模样。

“相公,如此怕是也骗不到那位燕王……不过想来那位燕王也不至于能拿相公怎么样……”孟朗显然不是折可求,直接叫郑智的名字,而是以燕王称呼,话语也是直白。

折可求想了片刻,又问:“你说郑智会不会也派了人往刘正彦与杨可世传了圣旨?”

孟朗本没有多想,直以为这道圣旨与之前一样,只到了主帅折可求这里,此时听得折可求话语,面色一变,点头说道:“想来那位燕王会这般行事,如此看来,那小刘相公与杨将军必然已经接到了圣旨……这般……怕是小刘相公与杨将军会往东京去。相公,这以大战推脱之法似乎也就不可行了。”

孟朗倒是想得透彻,若是刘正彦与杨可世率兵入京,折可求用大战来推脱,那就有些可笑了。谎话在台面之下,互相心照不宣,便也双方还保留了一些脸面。可要是摆明了去欺骗别人,那便是一切都摊开摊牌了。就是明着与人过不去,意义显然是不一样的。

折可求闻言眉头一皱,又道:“某若是直接带兵回西北秦州呢?”

孟朗闻言连忙摇头说道:“相公若是如此,那便是真的抗旨不尊了,必叫那燕王记恨在心,而今燕王势大,怕是得罪不得。否则往后怕是难以再相处了。”

折可求闻言连连摇头,“非也非也,那要看某怎么回西北去。此番一路南下,钱财聚了不少,能供得几年开支,某便会西北去,秣兵厉马,将来郑智即便解了手脚,便也不会与某撕破脸,还得多多倚仗与某,那时候他自会拿好处来收买与某。”

折可求此时像是已然有了决断,这个决断依托的就是这段时间收拢的钱财,还有就是西北人的悍勇。就如折可求话语所说,回了西北,多招一些兵将,多打造铁甲,这土皇帝便当定了,便让郑智投鼠忌器,不敢与之随意撕破脸面。

如今天下大势,已然就是大争之世,便是乱世出英雄,折可求兴许还没有想过要争夺天下之类,却是也不想受制于人。还有一句话语折可求没有说出口,宋建国之时,那党项西夏何以能建国?

不过也是大宋对那嵬名李氏还有倚仗,因缘际会之下,宋兵败无力,党项得以建国。折可求建不建国倒是没有多想,但是这土皇帝,折可求似乎是要当定了。

孟朗听得折可求打定主意要回西北,忙道:“相公,如此还需三思啊,抗旨不尊,怕是后患无穷。”

折可求面色一笑,只道:“无妨,去对那传旨之人说,某立马率兵攻打南丰城,灭了王庆,立马入京。”

孟朗闻言一愣,看了看折可求,见得折可求坚定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大帐,去寻郑智的亲兵答复。

大营之中片刻之后便是号角鼓起。大军开始攻城。

折可求为了表达心中急切,亲自上得阵前督战。

刘正彦与杨可世自然是也接到了圣旨,郑智显然也与这两人送去了圣旨,便是也要防着折可求从中作梗。

二人接到圣旨,各自从南北一百多里之外直奔折可求大帐而来,大军如今对南丰城左右五个城池形成了合围之势,也到了大战落幕之时。攻与不攻,也待折可求帅令而下,此时接到郑智召他们入京的军令,自然飞奔来寻折可求商议攻城之事。覆灭王庆,便可率兵入京了。

折可求一万多兵马,正在奋力攻城,声势浩大。南丰主城之内,已然没有了多少贼兵,到得这般穷途末路之时,裹挟之众,浑水摸鱼之人大多早已想方设法逃散了去。

还能在城里坚守的,便也是王庆一些心腹之人,人数不足三四千。这个自封的楚王与那燕王,实在相距甚远。兴许这个楚王也想着能与燕王一样,以兵逼迫东京加封,也与那燕王一样自成一方大势。

却是梦太美,现实太残酷。

折可求亲上阵头,时而大声呼喊,时而亲自引弓去射。大战的场面,更是激烈非常。

郑智的十来个传旨亲兵,也在阵后观战,便是等着一战而决,跟着折可求率兵入京复命。

西军的悍卒,终于攀上了城头,折可求也极为奋勇,第二批就上了城墙。

不得多时,城门洞开。

又不得多时,四门皆开,无数贼人往几个城门冲杀出去,便想着能逃出升天。王庆自然在其中,便是想着燕王当不成了,入得哪座山林,便再去当个山大王。

折可求已然冲入城内,身先士卒,便也让军汉们士气大涨。

孟朗跟在身侧,心中还是疑惑不止,这城池就这么攻破了,就在郑智亲兵面前把城池攻破了,当真不知这位折相公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却见此时折可求把孟朗拉到一条小巷之内,开口说道:“孟朗,带人去收拢城中财物。”

孟朗点了点头,便要去做事。转头奔得几步,却听身后一声惨叫,连忙回头去看。

只见折可求胸口铁甲已落在了地上,胸前血流不止,一根羽箭插在胸口之上,折可求更是疼得面色惨白。

孟朗大惊失色,连忙抬头四处去看,看看敌人在哪,却是寻了一周,不见一个敌人。

便听折可求口中喊道:“某无妨,破了皮肉,血流得多了点,死不了人。”

孟朗此时才明白过来,一脸紧张问道:“相公,你为何要把这羽箭插在自己胸前啊。”

折可求喊道:“不如此,何以回秦州。你快快去收拢城中的财物。”

孟朗立马也就明白过来了,这位折相公,实在是狠!便也不在多说,只道:“相公保重,去找医官。末将先去办事。”

说完孟朗奔出小巷。折可求也扶着墙从小巷出来,左右军汉皆是大惊失色,上前去扶,四处去寻医官来救。

刘正彦与杨可世奔到南丰城东,大战已然落幕。

大帐之中,折可求躺在木榻之上,面色雪白,奄奄一息,床榻上,衣衫上,皆是血迹。

两人大惊失色,奔到近前。

“折相公,你怎么样?”

“折相公,何以要你自己以身犯险啊……”

折可求微微抬起手,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开口说道:“燕王相召,心急之下,亲自上阵攻城,未想天不佑某,被流矢射中。此番已伤肺腑,怕是难活了……”

刘正彦闻言大惊,转头看向医官,开口大喊:“折相公到底怎么样了?”

医官噤若寒蝉,一脸惊骇,也知道怎么回答,只道:“折相公能不能活,就看造化了……十有**……难以……侥幸。”

刘正彦一脸悲哀,转头一把抓住了折可求的手掌,开口问道:“折相公,你战阵无数,何以此番能伤在毛贼之手,天道不公啊。”

“战阵无眼,刀兵无情。战阵无数,杀人盈野,上天兴许也是公平的,战阵而亡,也是我辈军将的宿命了。”折可求面色松弛,话语洒脱,似乎已经看透了人生,也接受了结局。

“折相公,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一定给你办到。”刘正彦也是见过太多是生死,此时能真正安慰人的话语,便也是如此了。

折可求惨烈一笑,极为苦涩:“折家世代镇守西北,死不可怕。就怕死不得归乡,不得见祖宗先辈。”

“折相公,我这就送你回家……”刘正彦心中有感,脱口而出。

折可求摆了摆手,有气无力说道:“小刘相公,王庆逃了出去,还有四座城池要打,还有那王庆要拿,东京城里燕王殿下也在等候。战事公事为重,便让孟朗带某回家吧,将来你们若是回了西北,便到坟头上敬上一杯水酒即可。你我皆是西北军汉子弟,生死见了太多,当看淡一些。”

刘正彦已然泪流满面,杨可世更是上前跪倒在地,抓住了折可求另外一只手掌。

场面实在感人至深,唯一能安慰的,便是折可求那生死度外的表情与语气。一个人能慷慨赴死,便也能感染其他人少一些悲伤,多一份安慰。

大帐之中,极为安静,安静了许久。

刘正彦站起身来,拔出长刀,迈步走出营帐,开口大喊:“折相公,某去给你报仇雪恨,拿了王庆,必教他不得好死,千刀万剐,一刀一刀送他去黄泉路上给你作伴,给你解气。”

刘正彦兴许也是不愿意就这么看着折可求咽气而死。刘正彦,义气屠狗之辈!对待郑智如此,对待折可求也是如此。历史中因为宦官弄权欺压百姓,不思救国,愤而劫持皇帝赵构,屠杀宦官,逼迫皇帝退位,也是如此。

杨可世也站起身来,看了看折可求,看了看出帐的刘正彦,也抽刀往外而去。

折可求已然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孟朗,车架到得大帐门前。

不得多久,便拖着似乎事到临头的折可求往西北而回。

三路大军包围南丰与四座县城,南丰已破,王庆四处奔逃,却是也没有了能逃出升天的退路。

当夜,灯火通明,四处喊杀不止,到处都是骑兵纵横飞奔,杀人无数。

王庆被刘正彦在北方一处小道截获。

刘正彦带着王庆往南丰城飞奔而来,却是折可求已然不再。

王庆被刘正彦绑在城头之上,一刀一刀,剐皮割肉而亡。楚王殿下的下场,叫人唏嘘不已。

这淮西几十县,终于再一次回归了和平,朝廷的官员任免,当又是一块肥肉,这块肥肉便也到了郑智手中。

南丰城里留下了两千西军汉子,刘正彦与杨可世捧着圣旨快马往东京而去,大军随后。

第六百五十章 情义是非 西北不平

繁华东京,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萧条了。七十二楼,门庭冷落。差一点茶楼酒肆,生意也差了许多。

经济活动的根源似乎被止住了,没有了从上至下的一掷千金,便也没有了从上之下的层层消费。

昔日那些大金主,而今一个个在家中战战兢兢,不仅自己不敢出门,便是家中儿女后背,也被禁足在家。

东京城里,每日都有达官显贵之家被如狼似虎的铁甲军汉抄掠一空,幸运一些还能保得一家老小的性命,去边境之地成为一个贼配军之类。不幸运的,便是命也没了。

如此过去十来日,东京城才稍稍安稳一点,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下来。

信任门下侍郎朱勔却是开始活跃起来了,每日奔走在各处深宅大院之中,为那些士族领袖们带去皇帝陛下赵佶消息,也带去一些赵佶的话语。

大多时候这位朱侍郎坐不得多久就被人送出门去,有时候也会直接吃闭门羹。却是这位朱侍郎依旧乐此不疲。

待得风起云涌的东京城慢慢安稳下来,人人自危的气氛也慢慢消散了一些,朱侍郎便也能慢慢多喝上几杯茶水。

却是那诛杀国贼的话语,依旧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口,便是赵佶自己,也从未说出口。

顺德帝姬赵缨络入了皇宫,再一次与父母团聚,这个出嫁连父亲都不在场的公主,再一次见到赵佶,喜悦之情无以言表,唯有热泪。父女二人抱头痛哭,便也不知赵佶是因为对女儿的思念之情痛苦,还是因为头前那番遭遇。

也不知上天到底是如何安排的,让这位帝姬殿下与那反贼郑智结上来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皇宫内院生的事情,已然不是这个少女能左右的,也不是这个少女能接受的。便也唯有纠结痛心,昼夜难眠。

兴许郑智,过于残忍,过于无情。

风平浪静的东京城,又开始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文人士子又开始往各处名楼聚了起来。

老成持重,便也有年轻气盛。年轻人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压抑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便也等着那一声惊雷而起。

刘正彦与杨可世终于率领两万三四千号西军铁甲到了东京,士卒们都在东京城外驻扎,刘正彦已然迫不及待进城拜见郑智。

两人带着刚下战阵的风尘仆仆直入内城,皇宫边上的一座府邸如今成了郑智的临时住所,这座府邸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周府”两个大字,与皇宫就是一条道路的距离。便也是周邦彦的府邸,如今府邸的主人是周度文。

刘正彦与杨可世入得周府,在昔日赵缨络与周邦彦弹琴学词的内院中,见到了郑智。

郑智就坐在之前周邦彦坐的地方,小亭之内,两人见礼之后也左右落座。

“人生无常,昔日大宋风华,便是连最后一个人也驾鹤西去,只留下婉约之作,不知后日听得婉约词,还记不记得这个开山鼻祖周学正。”郑智面对两个武夫,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感慨。

杨可世听言并不答话,也搭不上话。刘正彦却是读了些书,闻言只道:“殿下,必然是记得的,周学正负一代词名,开创婉约一派,后世当敬仰千年。”

郑智点了点头,坐正了一下身形,话语一转:“折相公却是没有来?”

刘正彦一脸黯淡,摇头说道:“折相公此时也不知是生是死……”

郑智闻言一愣,开口问道:“何以说到生死”

刘正彦方才开口慢慢说着前因后果,折可求如何中了流矢,如何奄奄一息,医官如何说,折可求又是如何洒脱看透生死。说得面色黯淡,满脸心伤。

郑智就这么慢慢听,听了许久,叹息一声:“本以为这位折相公不过三种应对之策,要么入京,要么依旧在淮西,要么去寻赵桓。未想折相公如此多谋,硬是想出了第四条路,直接回西北去了。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此言不假啊!某不如也!”

刘正彦听得郑智话语,一脸疑惑,不知如何去接话语,更没有弄明白其中奥妙所在。

郑智看着刘正彦疑惑的脸色,开口笑了笑道:“小刘相公向来重情重义,世间如你这般的人,少了。”

刘正彦更是疑惑,开口问道:“不知殿下所说何意?”

郑智看着刘正彦,心中对于这个年轻人更是多了几番好感,开口说道:“这一道圣旨到淮西,对于你与杨将军来说,不过就是一道简单的圣旨。对于折相公来说,却是一道选择题,某之前已然给折相公想到了三个选择,不想折相公却是自己又找到了第四条。种相公之前还说过西北出来的军将,当是一条心,未想折相公却是与我等不是一条心了。”

刘正彦听得云里雾里,却是隐隐听出了一些端倪,疑惑问道:“殿下之意,莫不是说折相公并未受伤?末将当是就在当场,那面色雪白,奄奄一息的模样,显然是装不出来的。折相公与我等,向来都是一条心。殿下是不是多虑了?”

郑智双眼已然露出一丝凶光,开口答道:“伤自然是受了,却也是狠辣,为了能回西北自成一方,对自己也是这么下得了手。折相公了得啊。”

刘正彦半信半疑,只是盯着郑智去看,杨可世亦然。两人皆是半信半疑的模样,若是事实真如郑智所言,那折可求当真过于厉害了。

郑智已然站起身来,想了片刻,又道:“小刘相公,某还需麻烦你一事。”

刘正彦也跟着站起身来,拱手答道:“殿下吩咐就是!”

“你也带麾下回西北去吧,回去有几件事要办。先,去把刘延庆的族人都拿了,送到东京来。第二件事便是收拢种家相公的势力,到时候某让种相公给你一道亲笔手书,你带回去,延安府庆州渭州等地,皆要牢牢掌握在手。第三件事便是监视折可求,不得让折可求插手种家与你刘家的地盘。最后一件事情便是要把西夏之地牢牢掌控住,把隔壁大漠中的关卡修建好,不得让回鹘人与吐蕃人越过半步。”

折可求安然回了西北,郑智必然也要有反制的手段,刘正彦虽然年轻,智计谋略及不上折可求,但是刘正彦也不是傻子,有了刘种两家的势力,暂时把折可求压制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刘正彦开口又问:“殿下,兴许折相公已经去世了……”

郑智闻言浅笑:“哼哼……这番你回去就知道了,那折相公只怕半道上就已经生龙活虎了,这些事情瞒不住人的。稍加打听就能知晓。到了秦州,这位折相公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招兵买马,扩张势力。这些事情,你回去就知道某所言不虚了。”

刘正彦听得郑智已经这么说了,面色一变,语气已然不同:“殿下,可是当真?”

郑智看着刘正彦,知道这个年轻的相公是要怒了。重情重义之人,仗义屠狗之辈。心中的是非观便也是最重的,对于刘正彦来说,世界上的事情,非黑即白。身边关系深厚的人,要么是义气兄弟,要么就是仇人。这种人,便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付与了满心的信任,付与了满心的情感,伤心难过,涕泪俱下。到头来却是一场骗局,被人当做傻子一样盘算,这件事情也就成为了仇恨。

郑智也是知道刘正彦这般的性格,所以让刘正彦回西北去便也放心非常。

“当不当真,回去便知晓了。”郑智语气平淡说道。

刘正彦与杨可世对视一眼,果真愤怒起来,大骂道:“若真是如此,那折可求实在欺人太甚,着实不当人子,此番回去,便看看这西北到底何人能做主。”

郑智点了点头说道:“小刘相公,熙河兰湟也当多照拂一番,杨将军便不回去了,到时候杨将军也亲笔手书一封,助小刘相公行事方便。”

杨可世闻言拱手答道:“但凭殿下吩咐。”

郑智闻言微笑,说道:“杨将军,我们一起去燕云,便去与女真大战几场。”

“末将必当效死!”杨可世话语直接,面色上也有微微怒意,显然这怒意是对折可求的。

西军世代与党项大战,各家军将虽然多有一些争夺之类,却是从来都在一个圈子之中,也是西北一直都有领头的灵魂人物,从狄青到如今的种家,也包括现在的郑智,而今这折可求欺骗了众人,自己出了这个圈子。这件事情显然只会让其他人心生怒意。

军汉之地,感情上的对错,向来比较简单。这也是为何军汉在这东京从来都混不开的原因。比如狄青的悲哀结局,比如种师道的悲哀结局。

“末将这就启程去追那折可求,看看他是不是已经生龙活虎了。”刘正彦拱手说道。

郑智点了点头道:“钱粮之事,向来你现在也有一点积蓄,往后河北京畿当也会给你一些补贴。有何难事,直管来信于某,某必将尽力相助。”

“多谢殿下,告辞!”刘正彦深深一礼,却是也有些不舍,刘正彦自从领兵之后,早就想到郑智麾下办差,随着郑智征战四方,却是这个念想,又这般不成了。

“去吧,终有一日你我战阵再聚。”郑智似乎也有一些感受,便多说了这么一句。

“与殿下一起上阵厮杀,最是畅快。”刘正彦笑着说完,拱拱手,终于转身走了。

东京城中,风花雪月之地,已然在酝酿着一场大事,文人士子,便等那一声惊雷!

第六百五十一章 孤家寡人(感谢加心之士万赏)

翌日大早,一大帮年轻士子忽然出现在了太学门口,太学乃是大宋朝最高学府,其重要性不需多言,特别是蔡京改革三元法之后,凡是考进士的士子都要在太学挂名,太学便也越重要起来。甚至太学毕业之后,便有资格直接做官,都不需要考中进士,这种安排,便也是为了那些高门大族子弟们谋的一条捷径后路。

士子风流,一个个羽扇纶巾,长衫笔直,昂阔步,说不尽的风雅潇洒。

却是这些士子又一个个皱着眉头,面色激愤。

士子们越聚越多,各处议论纷纷,天气慢慢炎热起来,到处都是纸扇哗哗作响。

再过得小半个时辰,太学门外已然堵得水泄不通,到场的士子,只有一千多人。

只见一个士子从太学之内走了出来,霎时间人声鼎沸,众人全部往那走出来的士子看去。

那士子出来之后,手臂一举,慢慢压了几下,场面慢慢平息下来,便听他开口说道:“国贼当朝,社稷危难,我辈士子当与社稷共存亡!”

东京城内,这位士子大概是第一个公开说出国贼二字之人。

便是此语一处,群情激奋,呼喊不止。

“与社稷共存亡!”

“皇权旁落,为民请命!”

“陈兄所言极是!”

这一场聚会,显然不是陡然而起,已然酝酿了许久,在那些文人士子雅地,在那丝竹乐音之地,才有今日大早这般的声势。

东京四处还有年轻士子源源不断赶来。

“国贼郑智,倒行逆施,擅杀官员,挟持圣上,今日我辈士子当挺身而出,诛杀国贼,还我大宋朗朗乾坤,我陈东今日有心赴死一搏,诸位皆是江山社稷栋梁之才,便随我一道与那国贼拼了!”原来这领头之人名叫陈东,也是历史留名的人物。历史上“诛六贼”之事,便也与他带领太学生请命有一点关系。

历史之中,陈东显然留的是一个比较好名声。这种激进的年轻人,风云际会之下,单凭一腔热血,总是能搏一个青史留名,便也是起到了一点意义的。

却是今日诛六贼,变成了诛杀国贼郑智。一腔热血依旧。

这便是这东京城里的惊雷。

随着这一声惊雷,一千多号士子走入正街,振臂高呼,便往皇城而去。

人数越走越多,四面八方赶来的士子越聚越多,不得多久,人数就过了两千。各处高门大宅之中,那些远些还有些畏畏缩缩的年轻士子,此时也出门来聚。

如此大的声势,便是所有人心中的保护伞,这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宋朝,便看有何人敢轻视这些未来国家栋梁的声音。

诛杀国贼也许不成,但是把那国贼赶出东京城,还政于皇帝陛下,这些人心中信心百倍,便是要把这件事情一蹴而就,还这大宋朝朗朗乾坤。

此时太学之中走出须半白的老文人,转头望着街巷转角之处,看着还在不断往人潮追去的那些士子,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

从另外一边街巷里走出一人,走到这老文人身边,拱了拱手笑道:“白学士,有劳了。”

这老文人点了点头,回礼说道:“朱侍郎,能为陛下做一点事情,也是在下的荣幸,此事若是成了,还望朱侍郎能在陛下面前抬举几番。”

这朱侍郎,显然就是朱勔。那被称之为白学士之人,名叫白时中,曾经是蔡京一党的中坚人物,也因为蔡京帮衬抬举,任过相位,这门下侍郎也曾经是白时中的官职。奈何赵桓上位,白时中被贬为观文殿学士。朝堂与之远了,这太学倒是经常能看到他来上课。

至于白时中其人,便也是一个投降逃跑的路数,历史上女真围城,白时中就是站在主战派李纲对立面的人。

“白学士放心,只要此事能成,能把那国贼郑智赶出东京,陛下必然要抬举学士的,将来拜个相位,便也是不在话下。”朱勔开口笑道。

两人又互相奉承几句。皇城门口,大庆门之下,已然聚集了三四千号士子。振臂高呼,要见皇帝,要诛杀国贼,要还政于朝。

郑智就在周府之内,离那皇城正门不远。

燕青飞走进后院,开口禀道:“殿下,东京数千士子于皇城大门外请命,不知该如何处置?”

燕青如今负责情报工作,事情也是刚刚知晓,却是郑智闻言并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道:“先等着,把皇城之门都关闭好,先让他们闹腾着。”

燕青闻言又问:“殿下,要不要多备兵将,稍后若是事态变化,便把他们都捉拿起来。”

郑智点了点头道:“事情已有安排,你只需监视着,随时来报,现在时候尚早,还有许多人没有下定决心,待得闹久了,便也有许多胆小之辈也会蹦出来。某要北上了,这东京城合该还有一番血腥,如此才能让某安心北上。”

燕青闻言一愣,虽然没有明白其中具体,却是也猜出了大概,一切尽在掌握,燕王殿下似乎要杀人了。

燕青拱手之后,便退了出去。

皇城高大,城门紧闭,城头之上铁甲簇拥。

士子们见得那位燕王殿下对于这件事情毫无反应,便是越大胆,竟然有人开始拿着石块之类往城墙上投掷上去,打在铁甲身上,叮咚作响。

却是那些铁甲一个个纹丝不动,就这么笔直站立,看着城下那些闹腾之人。

这么多读书人聚在一起,似乎比战阵声势还要浩大几分。

有人开始寻来纸笔,奋笔疾书,痛陈国贼大罪,然后四处张贴。也有人寻来一个桌椅,站在上头,开始大声疾呼。

陈东就在城门之下,丝毫不惧头上的那些铁甲,振臂高呼。

世间之事,当真也是难以分出对错,只在立场与见识,也只在意识形态。

皇城之下,人越聚越多,再也不止是年轻士子,便是一些两鬓斑白之人,也开始出现在人群之中。

更有许多百姓上前围观,指指点点,看着这番场面,也是涨了见识。对这些不畏刀兵,皇城请命的读书人,便也多了一些敬佩。

城门推不开,砸不开,便也有人搬来长梯开始攀爬高墙。

城头上的军汉似乎没有一点要保卫皇宫的意思,便是这么看着这些人往城头上爬,便是有人爬上来了,这些军汉竟然也不阻挡。

不得多久,这只在国家大事的时候才会打开的皇城正门,就这么被这些翻进皇宫的士子们打开了。

几千人爆出胜利的高呼,直往皇宫之内奔去,巨大的广场之后便是大庆殿,大殿之后又有一道城门,宣佑门,过了宣佑门,才是皇城几处大殿,才是皇帝办公的地方。

此时太学之中,朱勔早已离开,白时中已然回到了太学之内,大厅之中还坐了十几个老学究,便是焦急等候着皇宫那边传来的消息。

却是这消息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一队铁甲士卒。

士卒们冲入太学之中,刀兵都未出鞘,便是对着大厅之中的十几个老学究一通拳打脚踢。

孔圣人的画像还在大厅正中高悬,便是孔圣人睁开双眼,看着这番有辱斯文之事。看着这些老学究被军汉们殴打得满地打滚,随即绑缚起来,被抬了出去,直奔皇宫。

陈东带着士子们冲到了宣佑门之下,正有许多士子回头去搬长梯。

宣佑门上走出来一个铁甲军汉,站在城头上大喊:“不知哪位是陈东?”

陈东就在门下,听得呼喊,抬头去看,开口大喊:“我就是陈东,还不打开宫门,让我等进去迎接陛下上殿。反贼郑智不得人心,已然到了末日,我辈士子人心所向,必要诛杀国贼!”

城头上那个军汉闻言,点了点头道:“陈东,某就是国贼郑智。你一个读书人,能有今日之勇,实在令人敬佩,若非女真突然起了战事,某也不会做今日之事,你也不会有这一遭横祸,实在是时不我待,乱世重法。无可奈何……”

今日之事,赵佶在背后是名义,朱勔是赵佶的代言人,但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却是郑智,郑智着急北上,便如话语所说,为了大局,不得不做了这番事情,让朱勔去说服白时中,又让白时中鼓动士子闹事。便是要把这东京里真正有勇气为大宋朝卖命之人一网打尽,如此郑智方才能安心北上。

陈东听不懂郑智说的什么,听得上面就是郑智,开口大骂:“国贼,不得好死,还不快快带着你这些鹰犬走狗离开皇城,离开东京。”

兴许这就是这些士子真正的诉求,为江山社稷,为了忠君报国,一定要把郑智赶出东京城。便是这个大宋朝,这个时代,没有谁会相信有人敢对几千号士子动刀兵。若是敢做此事,那便是天下震动,将失去整个天下士族之心。

白时中这么想,陈东自然也这么想,在场几千号士子也是这么想。

郑智闻言,并不生气,只道:“这大宋朝,并非没有脊梁。尔等今日到此,便是这大宋朝的脊梁。也是这大宋朝最后的脊梁。某!今日便把这根脊梁彻底打断,某将是天下士族的敌人!朗朗乾坤,士族将再也不是世代得利之人,士族,将成为天下百姓的牛马,为人民服务之人,方才可称士族!”

世间之事,太多难以直言是非黑白,对错永远是相对的。在场众人,显然并不是罪大恶极。奈何……

奈何到得今天这个地步,郑智面前,已然无关这些对错是非了。此时的郑智,有些激进,有些时不我待,越的残忍,越的手段狠辣。

天下之争,民族之争,国家之争。郑智如履薄冰,便也不敢丝毫放松,唯有狠辣。

陈东听得一知半解,却是也明白了个大概,开口大喝:“郑智,有种你就把我等全部杀尽,便是杀尽我等,你也杀不尽天下士族。”

陈东说出此语,便是觉得郑智不敢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城头上的郑智摇了摇头,只道:“陈东,史书之中,当有你一笔。某心中也敬佩你。”

话语说完,郑智已然转头下了墙头。局势陡然而变,三千多号士子皆在这大庆殿四周,大庆门轰然关闭,一队一队的铁甲从城头上蜂拥而下,列好战阵,长枪跺在宫城你的白石地板上,哐哐作响。

便当郑智下了楼梯,种师中匆匆赶来,远远口中大呼:“王爷,王爷,三思啊……”

种师中再如何忿恨,在如何反叛,在这件事情上,种师中一个世代高门大族,便是也觉得郑智此法太过了。虽然能在这东京城里一劳永逸,却是太过有伤天和,太过骇人听闻,太过毒辣残忍。

郑智闻言皱眉等候片刻,待得种师中近前,方才开口说道:“东京城里的那些老头们不敢出来,怂恿这些年轻人闹事。此番一举震慑东京,如此即便某北上了,也让这些人不敢有丝毫动作。”

种师中躬身大拜,口中直道:“王爷三思啊……如此天下再也没有了助力,王爷当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成事何其艰难。”

“孤家寡人?难道这天下士族还有哪个把某放在眼里了不成?某早已是孤家寡人了!”郑智冷冷说道。

“王爷,我知你心中急切,却是……此法实在过于……王爷不若等上一个时辰,待得心平气和了,再来决断此事。”种师中内心是向着郑智的,却是于心难忍。便是想着郑智此时虽然狠厉,兴许之后会改变主意。

第六百五十二章 诛杀,诛贼,诛心

种师中焦急非常,郑智闻言却是并不答话,只是看了看种师中,迈步往麒麟兽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然听得墙头之上军将的呼唤之声,更听得弓弦绷紧的嗡嗡声。

种师中急追两步,到得郑智面前,便也挡住了郑智的去路。却是不想种师中竟然屈膝跪了下来,口中急道:“殿下,屠杀几千士子,将来史书之中,必然被后人诟病千年啊……如秦之焚书坑儒,遗臭万年矣……”

却是种师中这一跪,吓得郑智一跳,连忙上前把种师中扶了起来。如今这天下哪个都可以跪郑智,即便是两位大宋皇帝的跪拜,郑智也可以安然受得,却是童贯与种师中的跪拜,郑智哪里受得起。

郑智一边使劲去扶种师中,口中却是也气愤说道:“汉高祖刘邦,以文人头冠为尿壶。朱元璋把文人剥皮充草,满人以捕风捉影之文字抄家灭族。某今日为何就杀不得这几千士人?”

郑智气急之下,一通言语,说出了出这个时代的事情。可见郑智此时如何气愤。

种师中自然不知朱元璋与满人为何物,却是也明白刘邦之事,心急如焚,急忙又道:“殿下,高祖刘邦也未这般去屠戮士人啊……暴秦之法,乃是前车之鉴也。史书传千年,子孙万代,此例不可再开啊……”

种师中不同一般人,也有一膀子不凡的力气,郑智使劲去扶,却硬是没有把种师中扶起来。

要是李纲与周度文此时在这里,只怕也当是种师中这般的举动。甚至两人会比种师中更加激烈。屠杀几千士子,实在太过于骇人听闻。这些士子,兴许罪不至死。

郑智似乎铁了心一般,以杀人解决事情,当真是能上瘾的事情。如今的郑智,面对一些棘手的问题之时,脑中先浮现的办法就是杀人。

面对真正的弱小,郑智可以心生怜悯,比如宫闱之中的那些侍女之类。但是面对敌人,郑智从来都是戾气纵横,如今郑智心中的戾气,越的浓烈。这也跟郑智这几年的经历有关系。这些文人士子,已然就是郑智的敌人。

便听郑智一声呼喊,使劲全身力气,把那种师中架了起来,大喊一声:“杀,给我杀!统统杀光,杀给这世人看看,杀给后人看看。”

说完郑智快步而走,种师中直感觉一身的气力都被抽空了一般。

有道是,兼听则明,郑智此时已然听不进别的话语了。

左右亲兵闻言,回头飞奔往城头而去,军令便是军令,杀,不管杀谁,这些军汉大致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殿下,几千士子,杀之太过浪费了,草原肃汉与甘汉部落,正缺识字之人。到草原去吧……把他们都到草原去,若是有人不好好教人习文写字,还有任何想法,再杀不迟啊……这些人,毕竟是我华夏子孙,又苦读经年,与其这般杀了,不如再派上一点用场。”种师中话音沧桑低沉,已然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了。

便听城头之上,军将大声呼呵:“殿下有令,杀!放箭!”

另外一边的大庆门,从城头上下来的军汉,军阵紧密,长枪如林,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赶着这些文人往这边宣佑门而来。

天空中的羽箭,飞腾而起,种师中双目紧闭,只听得那些哀嚎。双腿已然无力瘫坐,如此屠杀文人,让世代高门大族的种师中如何心安。

忽然种师中直感觉自己又被人架了起来,睁眼一看,便是刚刚已经走出去十几步的郑智,郑智架起瘫软的种师中,开口说道:“相公,随某上城头去看看吧……”

种师中便是听得这一句话语,直感觉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连忙抬手作请,开口说道:“王爷快请!”

种师中快步奔到阶梯旁边,回头又看了看郑智,面色急不可耐,却是又不好出言去催,只得停住脚步等候。

郑智慢慢走了过来,上得阶梯,走到垛口之旁。

眼前场景实在惨烈,远处的铁甲长枪捅入一个一个的士子胸前,鲜血把儒衫浸得湿透,哀嚎遍野。士子双眼之中,只有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这边城头上的弓弩依旧在不断攒射,羽箭飞驰而去,轻松破开衣衫,穿透皮肉,溅起血花。

陈东,就在墙下,胸前扎着两支羽箭,踉踉跄跄,抬头看向城头,开口怒骂:“国贼,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却是这整个广场之上,还能如此破开大骂的,唯有陈东一人。其余之人,不论是年轻气盛之辈,还是两鬓白之人,多是抱头鼠窜,仓皇失措。更有人已然直接跪在地上开口大喊,喊出之语,依稀听来就是“饶命”。

见惯了厮杀的郑智,并不皱眉,面色铁青,不言不语。

种师中头前以为郑智带着自己上城头,便是郑智改变了主意,见得此时郑智依旧不言不语,开口又道:“王爷……”

郑智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种师中,又左右扫视了一番,方才开口:“种相公,某想杀,你觉得杀不得,想来李纲与周度文也大概觉得杀不得,想来那燕王府下所有的官员也都觉得杀不得。某与你们各自退一步,某与这天下士族也各自退一步。士族之罪,在于立场与意识形态,在于迂腐误国误民。士族之功,在于华夏千年之传承,教化我华夏子孙。今日便杀一半,留一半。”

事已至此,屠杀已然开始,种师中别无所求,只愿赶紧停止这场血腥,开口忙道:“王爷,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郑智终于缓缓抬起了手,口中蹦出一句:“停手,活着的,都上锁链,到草原上去。”

十几个令兵飞奔而去,片刻之后,这场血腥终于止住了。

郑智转身下了城头,不再多看。种师中却是留在了城头之上,大声呼喊:“医官,把军中医官都召来,救人啊……”

三千多士子,血流成河,满地尸。要死的,还躺在地上抽搐。受伤的,正在看着自己伤处大声哀嚎。侥幸的,瘫坐在地,屎尿横流。

面对死亡依旧破口大骂的陈东,永远只是极少数。更多的读书人,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什么叫做血腥。

今日这番场景,永世难忘!往后这一辈子,便是想起来也当吓得浑身颤栗,噩梦不止!

大宋文人的脊梁骨,大概是真要断了。这华夏的脊梁骨,正在重新形成。

斯夜,血腥!

朱勔于艮岳绛霄楼之中见到了赵佶,跪拜在地,久久不起。

听着皇帝赵佶掩面泣不成声,并非哭天喊地,只是哭得低沉,哭得瘫软在地。

赵缨络,在一旁席地而坐,双眼呆滞,泪流不止。

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让人的影子也随着左右摇摆。

许久!

郑智就这么走了进来,亲兵都留在了门外,只身而入。坐在了瘫软的赵佶身旁,也坐在了赵缨络的对面。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没有一句话语。

赵佶微微看了一眼郑智,埋头依旧抽泣,抽泣得连连摇头。

郑智开了口:“陛下,这世上,没有人是死不得的。诛杀国贼之事,当筹备妥当,一击而中。文人办不成这件事情,需死士来做。如今这东京城里,多是的血海深仇,死士当不少,多练武艺,臣下次再入东京之时,便是机会。”

郑智话语低沉苦涩,听得那跪趴在地的朱勔瑟瑟抖。

也听得赵佶抬起了头,咬牙切齿说得一句:“天下死士千千万,总有一人能杀你!”

郑智点了点头道:“嗯,陛下若是有暇,也可多练一些刀兵,下次臣一人来见之时,也可伺机难,兴许也是能成的。”

赵佶听得连连点头大喊:“好,好,朕明日就习练武艺,来日手刃国贼!”

赵佶一语,听得郑智忽然感觉有些畅快,开口也道:“好,陛下习武,便是天下大幸!”

郑智兴许说了一句真心话,赵佶若不是这么一个文人艺术家,而是一个武夫。这繁华大宋朝,何以会有那历史上的悲哀!郑智又哪里会成为现在这个郑智,兴许郑智就在那渭州,赚一些钱财,有子有孙,幸福安宁过了这一辈子。拿刀杀汉人,郑智心中从来都不痛快,那种负罪感,只是说不出口。在郑智心中,这一切都是无奈!

如此想来,归根结底,便是赵佶造成了郑智的无奈。

便看郑智解下了腰间的长刀,双手呈上,开口说道:“陛下,这把长刀,虽然只是军中制式长刀,却是也随某饮过无数胡虏之血,今日献给陛下,愿陛下练刀有成。”

赵佶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长刀,第一感觉却是这把刀好重!

只见赵佶握住刀柄,把刀鞘拉开一尺,看了看这柄寒光森冷的刀刃,合上长刀之后,紧紧握住刀柄,不言不语。

郑智看着赵佶的动作,心中却是也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大概也想抽刀杀人了,兴许这位陛下知道自己即便手握长刀也杀不得身旁这人,也可能是这位陛下依旧还是少了一些勇气。

“璎珞!”郑智眼神已然看向了赵缨络。

这一声,叫得赵缨络浑身一颤,却也是郑智第一次如此称呼这位帝姬殿下。赵缨络呆滞的目光回了一些神采,看向郑智。

“劳烦璎珞去取琵琶来,奏一曲杀伐与陛下听听。”郑智轻声说道,话语温柔了许多。

赵缨络闻言,并无抗拒,慢慢起身,到不远处的案几之上取来了琵琶。

琵琶曲《睢阳平楚》,这一曲,赵缨络学自李师师。如今这一曲,已然有了新名字:《十面埋伏》。

郑智慢慢站起,在这绛霄楼里踱了几步,看了看地上的朱勔。

朱勔似乎也现了郑智的眼神,跪伏的身形连忙往地上再低了几分。

一曲而罢,便听郑智开口说道:“陛下,臣走了,北上燕云,女真寇边,臣当杀尽女真,再来觐见。那时的华夏,当再无强敌环视,所有华夏子孙,皆可安稳度日!”

郑智已然走出了绛霄楼,身后三个眼神随着郑智走出大门,看着郑智消失在黑暗里。

周府,郑智的临时居所,种师中已然等候了许久。

郑智终于从皇城之内回来了。

种师中就在前院的大厅内等候,见得郑智回来,急忙奔上前去,大礼而拜,开口说道:“殿下恕罪!”

郑智脚步不停,只是摆了摆手道:“相公做得对!”

种师中闻言,跟随上来,又是一礼:“多谢殿下,殿下若是将来为天子,必然是圣明之君!”

种师中是郑智身边第一个赤裸裸说出这种话语之人,便是吴用都没有这么说过话,便也听得郑智脚步一止,开口问道:“何为圣明?”

“兼听则明,能对旁人让步的天子,更是圣明!”种师中依旧躬身,表现出一种上下之别。此时的种师中,再也不是原来的种师中。此时的种师中,在郑智面前少了一些自己的骄傲,多了一些卑微。

“活了多少人?”郑智已然换了一个话题。

“活了两千七百余人。”种师中说到这里,面色不自觉有些轻松。

“死了多少?”郑智又迈步往前。

“死了不到九百。”种师中答道,表情越的轻松,种师中今日的变化,兴许也来自这个生死的数目。郑智说杀一半,留一半。结局却并非如此,种师中心中知晓,郑智最后还是听了自己的话语。这就是上位者的仁德。

“哼哼……死得太少,活得太多。”郑智已然越过了前院,到得中院之中。

种师中并不答话,只是微微躬身跟着郑智往前走。

两人到得中院大厅,郑智落座,也示意种师中落座。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相公,明日某北上了,这东京城,留你与鲁达守卫,再留铁甲五千,党项一万,马匹一万。这东京城,一定要牢牢控制在手。”

种师中与鲁达,倒是绝配,一个杀伐果断,一个又能真正决断。比之鲁达与朱武的配合自然好上了无数倍。

种师中闻言已然站起,躬身大拜:“殿下放心,这东京城谁也拿不走。”

“心慈手软行不了大事,相公当铭记。”郑智提醒一句。

种师中闻言连忙解释道:“殿下,某战阵几十年,哪里会是心慈手软之辈。殿下放心,该杀的,某毫不手软。便是鲁达也不会手软。”

郑智点了点头,心中也知晓种师中所言非虚。这两人在东京,便是也不可能让别人翻起什么浪花。

“淮西官职任免,当早作安排,趁赵桓在南方还未站稳脚跟,把淮西几十个州县的官职都安排下去。如此便又多了一块地盘。”郑智此番走得太急,也是燕云的军情刻不容缓,不然这些事情郑智便也要自己先安排好。

“殿下放心,便是我种家后辈也有几人,皆是不错,外放到淮西,掌管几个重要州府,必然是称职的。”种师中已然有了人选。种家还当真有几个后辈,种师道与种师中的儿子。种浩,种溪等人,皆是不错。

一夜详谈,事无巨细,鱼肚已白,两人方才说完话语,散了去。

一夜未眠的郑智,擦了一把脸,打马直奔军营。

第六百五十三章 英雄豪杰终落幕

大军北上,人人骑马。却是队伍之中还有两千多士子文人,其中多是年轻之辈,便是昨日在那皇城之内侥幸之人。还有几百伤员,便在牢狱之中养伤,若是伤势养好了,便也会被押解北上。

这些士子文人的目的地自然是草原,草原的甘汉、肃汉两部,草原的达旦人质,皆需要能习文写字的教师。

吴用对于昨日那件事请,也是事后才知。但是吴用的想法,与种师中自是不同,倒是觉得没有什么杀得不对的。

此时才刚刚出城,大军的脚步越来越快,那些文人士子便也慢慢落到后面去了。郑智要快往燕云去,便也不可能带着这些文人士子慢慢行军。

吴用却是不时转头去看,去看那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那些文人士子,回过头来小心翼翼说道:“殿下,这些迂腐文人,便是到了草原,放才知道什么叫做天下。也合该让这些东京里的读书人去边境战乱之地看看,也是让他们见识见识。让他们从别人口中好好听一下殿下的文治武功。”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是该受些教育,如此才能少一些自以为是。往后灭了女真,再把他们配到关外去教化异族,如此兴许往后还真能出几个大才之人。”

郑智此时已然心平气和,便也想得更多。真正的见识,对于一个人的格局来说太过重要。吴用能有如今的才智,便也是在郑智身边见多识广的缘故,脱离了以往的那种小家子气。

吴用见得郑智颇为认真答了自己的话语,又道:“这也是殿下仁慈,他们受了这番罪过,将来出得几个大才为殿下所用,倒是也不枉了殿下这番恩德。”

吴用与种师中李纲还是有些不同,就如刚刚说话的那般小心翼翼,吴用总是下意识去揣摩郑智的心思,揣摩之后也是小心翼翼开口,待得郑智答复之后,吴用才决定自己要不要多说,便是多说,也配合着夸赞与马屁。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谨小慎微。

“要说治理天下,武人终究还是比不得文人。文韬武略之人又太少。所以世人才会把文武分明。文武分得太开,便总有一个厚此薄彼,厚此薄彼便也分出了一个轻重,有了厚薄轻重,江山社稷自然就要出问题。学究,你说这是不是一件难以解决之事?”郑智随即又问道。

历史总是一面镜子,也是血泪铸就的经验。文重武轻,如这大宋,八千里繁华,被马蹄踏破。武重文轻,如那大唐,安史之乱,依然山河破碎。

治国倚仗于文,保国倚仗于武。历朝历代,从未有一碗水端平的时候。也是这一碗水,实在难以端平。

这个问题由郑智说出口,听到吴用耳中,便更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便听吴用答道:“殿下,此事学生当真无计可施。”

郑智点了点头。又道:“文武之道,在于人心,在于人之平等。文人可以受得尊重,但是文人不能高高在上,只要文人不再高高在上,便也没有了武人卑躬屈膝。世间所有人,只要能为国出力,不论出力大小,皆能受人尊重。文武便也不会对立,社会也将少了许多矛盾。各个阶层之间更能团结。如此国家便能大兴,世世代代繁荣昌盛。”

郑智便是自问自答,自己提出了问题,自己在思考,自己给出了答案。兴许这个答案并非十分完美,但是已然极为先进,已然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正确指导思想。付诸实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但只要把人人平等这个概念传递给每一个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便能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

人人平等,尊重专业。在人人平等中对于每一个人在毕生专业上取得的成就给予尊重,这就是一个真正科学合理的社会模式。再加上华夏子孙特有的家国观念,这个国家民族将永远处于世界之巅。

郑智一路上皆在思考,思考了太多太多。也是处于如今这个地位的郑智必须要思考的问题了。就是这个国家民族,该往哪里去?这个国家的人又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相处。

燕云之北,古北关口。大战几日,终于消停了下来。

女真人的营寨依旧在关口之外,只是营帐里的高丽奴隶,已然损失殆尽,只剩两三千的数目。这两三千人之所以剩下来,也是因为斡离不要留人收尸。天气越炎热,谁都知道这满地的尸体不能就这么暴尸荒野。

这些高丽人的死,对于这场大战,也并非毫无意义。至少也消耗了关口之中储备的无数守城之物,檑木滚石与羽箭,消耗惊人。

史进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外面那些收尸的高丽人,眉头紧皱。

岳飞就在身旁,岳飞此番并未随郑智南下,便也是郑智在南下攻打东京的事情上也考虑了岳飞的感受。

“王爷最新的信件到了吗?”史进再一次问这个问题。

岳飞摇了摇头答道:“最新的信件还是前日到的,只说王爷已经带着大军开拔北上了。”

史进眉头皱得更紧:“奴隶消耗光了,斡离不既不攻城,又不退兵,你可知道他在干嘛?”

岳飞点了点头道:“那斡离不是在等援军,女真人必是又从高丽调兵来了。”

“是啊。看来这些女真人是铁了心要一决胜负了。”史进微微叹息一声。

岳飞面色却是轻松不少,说道:“史将军不必担心,这些女真人这般心急,已经落了下乘。若末将是那女真人,此时就不该开战,而是该先秣兵厉马,把那些奴仆都操练好之后,再开战事。如今女真急不可耐,这些高丽人不说能不能骑马冲阵,便是当作步卒都站不好队列,对王爷来说倒是好事。”

岳飞不愧为名将,打的仗多了,已然有了自己的一番见解。这番见解实在不差。

史进闻言面色也松了不少,回头看了看岳飞,夸奖道:“岳飞,你说的极是,好见识啊。只要这古北不失,待得王爷到了,我们胜算极大。”

“将军,军中羽箭所剩不多了,燕京运来的羽箭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啊。”岳飞大概就是那等天生的军将,对于军中之事格外上心。

“在路上了,过不得两日便该到了。此番燕京来的羽箭也不多,只能解得燃眉之急。沧州运来的羽箭应该也在路上了,待得沧州这一批羽箭来了,便不需担心了。”史进答道。

便是这城头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时,忽然远处女真大营号角大作。整个大营霎时间炸开了锅,到处都是奔走的人,便是那呼喊之声依稀都能听到一点点。

两人连忙站在垛口往视野尽头的北方远眺。

看了又看,等了又等。视野尽头,女真大营的北方,并无一个人影出现。

两人方才出得一口大气,便听史进开口说道:“直娘贼,平白无故吹号作甚,我还以为女真援军到了呢。”

女真援军此时若是到了,局势必然立马严峻起来,兴许也是一场灾难。

岳飞又在城垛之上眺望几眼,方才接道:“看来当真是没有援军,想来是那女真大营之内出了事情。”

此时只见那女真大营之外点起了几堆巨大的篝火,无数女真人出得营帐,围着篝火跪拜。

篝火旁边,许多穿着花花绿绿之人围着篝火跳跃起舞。

史进更是疑惑,连忙开口道:“吩咐几个懂得女真话语的人潜伏过去,近一点,看个真切,打探一下。”

几个辽人士卒从城墙角落处以绳而下,从草堆密林中慢慢往女真大营潜伏而去。

那篝火便跳跃之人,便是萨满,带着虎面獠牙的面具,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所有女真人都跪拜不起。更有许多人哭嚎不止。

完颜阿骨打,死了!兴许该用驾崩这个词。

女真大金的开国皇帝,白山黑水里的一代天骄,这个时代最传奇的英雄豪杰。提前几个月离开了人世。若是没有郑智让他忧心忡忡,完颜阿骨打应该还能多活几个月。

这个消息,兴许将会是郑智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便是古北关口的城头上,众人皆是欢呼雀跃。

女真大营之前,正是一场祭祀的典礼。古北关口之上,却是人人欢喜。

便听史进笑着大喊:“来人,把火药与弹丸搬上来,对着那些女真人开几炮,便是让他们知晓一下我等心中是如何开心的,叫他们丧事都办不好。”

岳飞闻言,也是大笑,口中直道:“是极,开炮吓吓这些女真狗,便当作是放了烟火庆祝了。”

左右闻言皆是大笑不止,操炮手已然搬来了火药与弹丸。

十几门炮中的五门,片刻之后就装填完毕。

史进更是亲自取来火把,点燃的火捻。

萨满正在击打着单面的皮鼓,摇着铃铛,左右跳跃,念念有词。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这一场萨满祭祀。

又是一声,接着又是一声,连续五声巨响,彻底让这场祭祀活动戛然而止。

跪拜在地的斡离不愤怒站起,往南方远眺,看得那城头上的人一个个前仰后合。

便听斡离不一声大喊:“击鼓!”

第六百五十四章 宋之南,燕之北

临安府,杭州城,这座城池,不久之前经历过一场战乱,昔日的繁华还未彻底恢复,大宋的天子赵桓已然来到了这里。

历史上大宋南迁,带来了无数的开封人到临安府定居,那时候的临安府,满城尽是开封口音。也让这个地方的人口瞬间增长了无数。

此时的赵桓,带着两个心腹,几百骑士到得这里。进入府衙之中,便是依托这个府衙,开始了大宋南方朝廷的组建。

江南两浙,往临安府去的牛车、马车络绎不绝。京畿汴梁已经被反贼攻破,反贼郑智更是挟持太上皇与整个朝廷妄想号令天下。

这些从南方各地州府赶来的车架,车厢里大多都是一些世家大族之人,其中不乏本身就有家人在各地为官的,甚至此时就在东京城里为官。其中也有一些退休回家的官员。

家国倾颓,社稷摇曳,那反贼郑智又是一个倒行逆施之人,临安府里的赵桓,显然才是这些世家大族的保护伞。

当然,其中也有许多人此番来见赵桓,也是想要在这新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赵桓能拿出来收拢人心的,也唯有这些官职。

想要个一官半职也不是没有代价的,那便是各家势力的支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

如此各取所需,便也是最好不过的配合了。

江南两浙之富庶,天下居。这些大家族,在当地更是个个手段通天。不得一两个月,这朝廷当也就有一个朝廷的样子了。

临安府,忙忙碌碌,每日车水马龙,四处热火朝天。

老一辈的人动用一切资源帮助朝廷重建,年轻一辈更是义愤填膺,高谈阔论,振臂高呼。

有钱有粮好办事,刘延庆也在忙着招兵买马,开出的粮饷甚至不比郑智麾下士卒的粮饷低。方腊造反留下了许多后遗症,让许多家庭家破人亡,便也多出了许多一无所有的汉子,许多来当兵之人甚至就是当年“从贼百万”当中的一员。却是也没有再去计较这些。

许多家族甚至也把家中的护院之类临时安排到军中效力,保家卫国,人人有责。

这个大宋,并非真的就是一无是处。甚至南宋,也并非就真的懦弱无能,南宋与女真战,与蒙古战。便是面对这样的敌人,南宋依旧还撑了一百五十二年。却是不知此时的大宋,在郑智手下,还能撑多少年。

若是没有这些强悍的外敌,兴许后人想起大宋,便多是好感,多是那些风华绝代与繁荣昌盛。就算是郑智,对于这个天下也显得有些畏手畏脚,便是郑智不想把这个繁华的天下打得七零八落。郑智想要这个天下即便改朝换代,依旧还能保持这份繁荣。

古北关口,一场祭祀典礼,祭奠女真人几千年最伟大的领,却是被连续不断的火炮巨响打断了。

斡离不怒而击鼓,聚得万余铁甲,长梯无数。这些多在马背上打仗的女真汉子,下马列阵,却是也列不整齐一个战阵。

即便如此,站在城头上的史进丝毫也不敢小觑这支连步卒战阵都列不整齐军队。

兴许史进也没有想到斡离不又一次自己先行开战了,便听史进不断大喊:“把瓮城里能拆的东西都拆了,去拆。”

令兵往城下奔去,铁锤铁镐开始敲击关口后面瓮城的城楼城垛,无数的砖石飞落到城下。许多士卒穿着铁甲,不顾头上还在掉落的石块,便把这些重物都往城头上搬去。

大战并非今日才开始,两万多高丽人,已然把关口之中的守城之物消耗得差不多了,便是羽箭也捉襟见肘。

若是再待得两日,待得这些军汉闲暇时候走远一些再去搜罗石头,砍伐树木。待得燕京的羽箭补给到了,便也不需要拆瓮城了。

这场战事,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也出乎了女真人的预料。

关口之内,也是号角连营,一万沧州铁甲,一万党项人,各自忙碌着各自的差事。

过不得多久,女真人开始冲锋了,斡离不亲上阵头,带着这些马背上的悍卒用双腿飞奔往前。

这座关口,修建得并不雄伟高大,而是显得破旧不堪。在之前一两百年,这个关口也只是一处物资与人员来往的要道。从来没有当作战略要冲来经营过。因为这里曾经是大辽的腹地,没有人会想到有朝一日大辽的腹地会受到外敌的进攻。

女真之悍勇,显然不是那些高丽奴隶能比的。长梯架到城墙之上,立马就有无数汉子攀爬上去,让长梯的重量增加了无数倍,重到城头上五六个汉子都难以推开长梯。

女真的箭雨遮天蔽日,城头上的箭矢却是零零散散。那些高丽人的死,便也显出了意义所在。斡离不此时下令攻城,兴许也并非全部是怒气冲昏了头。

斡离不兴许也是想要试一试,在那些宋人羽箭匮乏的好机会之下,试一试能不能打破这座关口。若是能打破了古北关口,战局立马就便得非常有利了。女真骑兵便可直下燕云,此时燕云空虚,甚至河北都空虚,大金女真将势如破竹,快马之下,一举把郑智的老巢全部攻破也不是不可能。

史进手持长枪,也亲自站在城头之上,不断用刚刚打磨过的长枪捅刺那些想爬上城头的女真人。

床弩得几箭,已然没有了箭矢。岳飞手上的三石硬弓不断攒射,每一箭都能洞穿铁甲,夺人性命。却是岳飞身后的箭筒也剩不下几支羽箭了。更多的士卒早已把弩弓放到了一边,拿起兵刃与蜂拥而上的女真人肉搏。

唯有那十几门火炮,还再不断怒号。操炮手不断呼喝,招呼左右的士卒帮忙抬高炮身,把炮身后方高高垫起,让炮口朝下,直射那些就在城头之下的女真人。

身着重甲的沧州汉子,身着皮甲的党项汉子,早已夹杂在了一起。羽箭射在铁甲与皮甲之上,威力显然是不一样的。

无数的党项汉子被密密麻麻的箭雨射倒在地,米真务一边厮杀,一边皱眉左右去看,看得睚呲欲裂。

“米真务,过来!”史进一声大喊。

米真务就在史进不远之处,闻言飞奔而来,便听史进喊道:“你到瓮城西北角去,那里有一处仓库,里面有一千六百套铁甲,只有这么多了。”

到得这般紧咬关头,史进便也不得不这么做,郑智对于这些党项人一直保持着戒备之心,史进自然也要贯彻郑智的这个做法。却是此时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米真务闻言大喜,人已转头奔去,口中还道:“多谢史将军大恩!”

也不知这米真务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要说米真务心中对郑智恨不恨?自然是恨之入骨。

但是米真务对于郑智交代的差事,从来都是舍命去搏,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有其余心思。

要说米真务忠心耿耿,却是又不尽然。米真务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加强自己的实力,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加强麾下汉子的战力。就如之前米真务主动开口找史进讨要铁甲,显然就是这份心思。兴许米真务心中还有个不能为外人道的梦,这个梦无外乎就是想要找回党项人昔日的荣光。

米真务对于郑智个人的情感,必然也是极为复杂的,既恨之入骨,又敬佩有加。既巴不得郑智马上就死,又对郑智惟命是从。

人总是这般的矛盾与纠结。有一个名词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兴许能解释这种奇怪的心理。米真务潜意识里大概又知道一个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现实,这个现实便是知道自己逃不脱郑智的手掌心。这便是一种被害人对于施暴者心理上的奇怪依靠。包括米真念,大概也是这种心理。

往城头上涌去的女真人,心中带着一股恨意,眼神中皆是无尽的怒火。愤怒这些宋狗竟然在完颜阿骨打驾崩的时候,做出那等不尊敬的事情。便是开战前的事情,已然点燃了所有女真人的愤怒。

阿骨打乃是女真人的灵魂,灵魂受了不堪忍受的侮辱,死,便也就不可怕了。

女真人的这种心理,给城头上守城的军汉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与头前高丽人攻城太不一样。

城头上的沧州铁甲,第一次面对这种真正的前仆后继,所有人皆是眉头紧皱,大气都不敢出,手上的兵刃不断往垛口之外砍刺。

整个城头,皆笼罩着一股压抑。

城外的鼓点越紧密,攻城的女真人更是卖力,一具一具的铁甲从长梯之上栽倒下去,又有一个一个的女真人飞往上攀登。

便是整个长梯被手握长杆的敌军推倒在地,不得片刻,那些摔得昏懵的女真人立马就再一次把长梯支了起来,长梯之上瞬间又布满了往上攀登的铁甲。

巨大的冲撞车也推到了城门之外,几十个女真汉子不断前后来回推着巨大的树干撞击着城门。每一次撞击,木制的城门便会出现一个凹陷,木屑横飞之下,露出城门之后的石头土块。

这座城门之后,早已垒起了土石混合的墙体,把这座城门堵得死死。

一个女真汉子攀到城垛之下,抬头去看,正有一个沧州铁甲俯身来刺,便见这个汉子一手抓住长梯横木,另外一只手上的长枪闪电而出,往上去迎。

那居高临下刺来的长枪被磕飞到一边,那女真汉子的长枪度惊人,瞬间又往上飞刺而去,便把上面探出来的一个人头捅了一个对穿。

时机稍纵即逝,趁着后面的沧州军汉还未补上空档之时,还在长梯上的女真汉子一声大喝,人已翻飞起来,稳稳跃入了城墙之上。

完颜斡离不,已然第一个冲上了古北关口的城墙之上!

第六百五十五章 穷途末路,最后的悲哀

草原达旦,往西北方向一处聚集了十几个营帐的草场,这处草场属于阿勒巴惕部落,分给了十几户牧民放牧。往西有一片低矮的林子,往北是已经开始沙化一片贫瘠之地,往东有一条小河。

一队人马从北边越过那片开始沙化的草原,到得这里,二三十号人马,风尘仆仆,衣衫褴褛。便是座下的马匹也显得骨瘦嶙峋。

这些人看得南边不远的营帐,皆是面露喜色,又看得东边的一条小河,皆是不断打马飞奔而去。

到得小河之边,所有人皆下了马背,下马的动作像是栽倒一般,随后飞奔几步便趴到了河边,把头埋进水里,拼命喝着河里的清水。那般模样,就像是几辈子没有喝过水了一般。

放牧之人,自然也现了从北边来的这么一队人马。不得片刻,便聚了四五十骑,提着刀兵往这边奔来。

草原牧民,向来好客。但是好客之前,也要分清楚是不是客。散落的草原游牧,从来都缺少法律这种东西,所以刀兵才是保证自己利益的唯一手段。

四五十个青壮牧民片刻就奔到了河边,看着面前这些骨瘦嶙峋的马匹,面色皆有些严峻起来,正是水草丰美的季节,马匹却是这个样子,显然这些人并不像是客人。看得那些依旧还河边的陌生人,不禁又让人产生了许多疑惑。

一个中年牧民打马往前几步,开口问道:“不知诸位是哪里的贵客,到这里有什么事情?”

此时河边一个须皆白的汉子站起身来,沟壑密布的脸上皆是水渍,咧嘴挤出一点笑意,开口说道:“我乃北边的室韦人,被草原上的马贼追杀至此,打扰你们了。不知可不可以在你的部落里买一些食物,我们带了钱,公平交易。”

中年牧民闻言一愣,却是没有去答买食物的事情,一脸紧张问道:“草原上的马贼在追杀你们?他们还有多远,有多少人?”

广阔的草原,部落林立,自然也有那些以抢掠为生的人。这些人往往游走在各个部落的边缘处,劫掠一些散落在边缘草场的零散牧民。做下了恶事,便是抓都不好抓。除了部落之间的仇恨,这种马贼才是草原上人人恨之入骨的恶人。

所以这中年牧民听得这个消息,紧张不已。

那自称是北边室韦人的老汉闻言,开口答道:“马贼应该在一百多里之外,一两百号人马。”

中年牧民闻言大惊,连忙回头说道:“萨拖,你带上三匹快马去南边禀报可汗,让可汗派援军过来。”

一个年轻的牧民闻言,打马回头飞奔,便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十几户人家的安危就在这些援军身上了。

此时那些喝水洗脸的汉子皆站起身来,慢慢走向自己的马匹。

头前那个老汉开口又问:“不知可不可以卖一些食物给我们,我们买了食物便走。”

中年牧民打量着这个老汉,又四周打量了这二十多骑,忽然现了一些细节。便看那老汉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却是身上的衣衫质地极好,便是那老汉腰间挎着的刀竟然还有宝石作装饰。再看其他人,衣衫虽然与牧民无异,却是每个人腰间的兵刃都与草原上的不同,便是那些刀鞘,都不像是草原上的东西。

“你们当真是室韦人?你们室韦人什么时候比我们达旦人都富有了?都用宝石来装饰刀鞘了?”中年牧民刚才听得有马贼的事情,心中早已紧张起来,此时看得这些不对劲的细节,已然起了怀疑。

那老汉点了点头道:“我们当真是室韦人,我们是室韦和解部的后裔。”

中年牧民此时脑中已然绷紧了一根弦,便是也现了更多的不对劲,开口又问:“室韦人我也见过,便不是你们说话的这种口音。你们莫不就是马贼?”

中年牧民话语说到这里,已然拔出了腰间的弯刀。便看四五十号牧民,皆是拿出了刀兵,有人拔刀,有人已然拉弓搭箭。

那老汉见状,回头看得几眼,连忙摆手笑道:“我们不是马贼,千万别误会,我们真不是马贼。”

中年牧民越怀疑,开口质问:“你们若非马贼,怎么会让自己的马匹在这个季节瘦成这般模样?莫不是因为你们就是马贼,所以才被人追杀?还不如实交代,若是想战,我有四十多号人,你们不过二十多人,不要找死!”

那老汉闻言面色大变,显然这老汉是撒谎了,此时到得这个局面,战是不可能的,凭借坐下那些骨瘦嶙峋的马匹,跑也跑不过。便听老汉一脸真诚说道:“我们正不是马贼,只想在你这里买一些食物,买了食物立刻就离开,我们有钱,公平交易,不会让你吃亏。”

老汉边说,边从怀中掏出几个小金锭,伸手往前递去,表示自己只是想买食物,不愿开战。

却是这老汉身边的那些汉子已然慢慢往他身边聚了过来,脸上皆是紧张的戒备。

中年牧民看得老汉从怀中掏出的竟然是金锭,更是怀疑,开口大喊:“草原上从来见不到多少黄金,你却是随便掏出了这么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还不如实交代,若是你再说谎言骗我,别怪我弓弩无情。”

牧民,多是敦厚的,除了战场上如狼似虎,生活不过也是求一个养家糊口。马贼的威胁实在太大,危险的念头起来了,便是如何也难以消解下去。

老汉此时已然无可奈何,本来以为拿出了黄金,就能消解误会,就能顺利买到食物接着赶路,此时面对这中年牧民的质问,面对那些已经拉开的弓箭,再多说下去,只怕真是一场血腥。

“我乃辽人,契丹辽人。正在躲避女真人的追杀。尔等也是辽国子民,当助我逃脱追杀。黄金给你,快点去准备食物。”老汉终于说出了实话,却也还有一些遮掩。

那中年牧民问言大骇,直接在马上站起身来,举起弯刀大喊:“可汗有令,只要遇见契丹人,立马缉拿送到可汗面前,想逃者皆杀。你们快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老汉闻言大惊失色,回头看得一眼,飞奔而起,直奔自己的马匹而去,二十多号汉子皆是如此。显然这些人准备要逃了。

牧民的羽箭已然射出,立马射倒几人。

马蹄大作,四五十号牧民追着二十多个契丹人狂奔不止。

那契丹老汉,不是别人,正是大辽皇帝耶律延禧。如今达旦部落,皆受了郑智的命令,拿得耶律延禧的,重赏!赏赐牛羊马匹,铁器盐巴,茶叶绸缎,甚至赏赐女子。

若是谁人把那耶律延禧放走了,那后果便是不堪设想的。那位大宋朝燕王的怒火,草原上的达旦人实在不敢承受。

所以达旦各部可汗下达命令,便也是各位的严苛。

耶律延禧能往哪里跑?往北是不可能的,虽然有许多日子没有看到女真铁骑了,但是耶律延禧早已是惊弓之鸟,便是做梦都是女真人在后面追杀自己。往东是一条小河,往西是一片林子。唯有往南。

往南能跑到哪里去?便是更加深入达旦人的地盘。

阿勒巴惕的汉子胯下健马片刻就追上了头前奔逃的契丹人,这些契丹人如丧家之犬一般在草原上到处奔逃,早已与胯下的马匹一样,都是强弩之末了,饥一顿饱一顿,更也是骨瘦嶙峋。此时早已饿了好几顿,便是耶律延禧自己也饿了几顿了,所以才一心想买一些食物。

耶律延禧身边,也不乏武艺好手。却是再强的武艺,饿了几顿,这一身武艺也是白费了。

追上来的阿勒巴惕汉子们不断挥着弯刀去砍,也不断引弓去射。这些刚刚喝了一肚子水的契丹汉子们,一个一个栽下马背。

英雄末路,虎落平阳。若是这些契丹汉子能饱餐几顿,哪里会是这般被一些普通的牧民杀得没有还手之力。

耶律延禧不断回头去看,坐下的马匹也是越跑越慢。耶律延禧更是挥鞭使劲抽打着马尻,一次一次逃得性命,此番也想在逃得一次。

终于,座下的瘦马还在栽倒在地,把耶律延禧抛出十几步之外。

牧民们瞬间奔了过来,那个中年牧民更是高高扬起长刀,只待近前一刀劈砍下去。

“我乃耶律延禧,是大辽的皇帝!你不能杀我!”在这般生死的关头,耶律延禧终于大声喊出了自己的身份,此时能活命的办法,唯有这么一个了。

果然那中年牧民闻言急忙收了刀,使劲去勒手中的缰绳。

马步急停,中年牧民翻身下马,奔到耶律延禧头前,开口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我就是耶律延禧,大辽的皇帝耶律延禧……马背行囊里有大印与金牌为证。”耶律延禧话语都在颤抖,身形也在颤抖,便是知道自己的亡命之路走到了尽头了。话语说完,耶律延禧瘫软在地,几欲昏厥。

“财了,财了……哈哈……财了……”那中年牧民忽然大笑起来,看得忽然瘫软的耶律延禧,转头急忙喊道:“谁身上有吃的,赶紧拿来给他吃。”

再看这耶律延禧,满头白,一脸的沧桑,若是不看身上的衣着,便是与路边的乞丐并无什么两样。哪里还有昔日大辽皇帝的一点影子。国破家亡,命运过于残忍。

便是这个大辽皇帝,本该在黄龙府与赵佶父子作伴,一起当了金人的俘虏,苟活三年而亡。

如今,似乎已经落到了郑智手中。

第六百五十六章 岳飞,岳飞!

古北关口,大战惨烈!

父亲刚死的斡离不,带着满腔的愤怒攻上了城头,连连刺杀几人,片刻之内,身后已然上来了七八号女真汉子。

严密监视着整个防线的史进,瞬间便现了城头上出现缺口的情况,提着长枪便走。此时军将勇武的意义就在于能四处救急。

便听一个少年的声音大喊一声:“将军且在此处主持大局,末将前去退敌。”

史进闻言,已然看到了那个意气风的少年狂奔而去,正是岳飞。史进显然知晓岳飞之勇,便也停住了脚步。

二十岁刚一出头的岳飞,正是勇武善战年纪,更是有冠绝天下的臂力,三石硬弓能随意拉满,连放几十箭都不觉疲惫。这种臂力,天下少有。

只见空中寒光一闪,一个年轻的身躯已然越过了一个连斩两个沧州铁甲的悍勇女真人,身形已过,寒光已然在这女真人胸前留下了一处正在喷溅鲜血的大洞。

把岳飞留在燕云,兴许是郑智做得极为正确的一件事情。这位岳爷爷,当真不负盛名。几番战阵之后,厮杀起来越的勇猛无当。

兴许也是上天注定,注定这个少年将是勇武女真的宿命之敌。

锋利的枪尖连连挥洒,每一次在空中反射出的光芒,便能带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练武只是基础,杀人才是升华,岳飞已然成为了他应该有的模样。

本已步步后退的那些沧州铁甲与党项人,此时已然在岳飞的带领下又一次迈步往前,压缩着城头上女真人的生存空间。

另外一杆在城头上大杀四方的长枪终于往岳飞奔来。两杆长枪在空中激烈的交汇在一起,爆出白日艳阳下都能清楚看见的火花。

此时城头之上,又出现了几处被破开的缺口。史进早已提着长枪四处救火。

万余女真,攻城之势如斯,难怪女真人在这个时代里攻辽伐宋,皆是势如破竹。这也是郑智麾下的人马第一次面对女真攻城。

关口两边,皆是左右爬升的山脊,山脊最上头,便是烽火台。滚滚的浓烟早已升到了天际。

浓烟在一座一座的烽火台上升起,把古北关口大战的消息快往东西两个方向传去,这些烽火台两百年未曾用过了,直到郑智占得燕云,方才再次挥起了它应该有的作用。

古北关口往东不过三四十里,长城便会沿着山势笔直往南而去,直有百多里的长度,再接着往东。那里到燕京,比古北到燕京近了一半的距离。便也让消息传递的时间减少了一半,能让燕京更快的接到古北口正在遭受猛烈攻击的消息。

乱战之中,岳飞与斡离不的厮杀,并非单纯的捉单比斗。而是两人一边交战,还要不时防备左右上前助战的敌人。

特别是斡离不,压力比之岳飞更大,城头之上的宋军比女真人多了无数倍,斡离不面对的兵刃,便是岳飞的几倍不止。

岳飞止住了斡离不的大杀四方,立马便让斡离不陷入了被动之中。此段城墙下面的羽箭早已停止了攒射,便是因为女真人已经上了城头,便也不能再射羽箭,以免误杀同袍。如此也让岳飞身旁的这些士卒多了许多厮杀的空间。

打仗,最忌讳的就是混乱,乱必然就是败。这便是军队操练的意义所在。操练士卒,并非让士卒练出多么高明的武艺,最重要的就是让士卒保持不乱。

守城之法,士卒们往往都把高墙当作心中的依靠。高墙被敌人登上来了,这份依靠就失去了,士卒心中的那份依靠忽然没有了,精气神便也去了大半。自然败迹便会显露出来。随后就会人心大乱,溃逃便也可能生。这种事情生得太多。

此时能顶住压力的,唯有军中训练出来的纪律。纪律之上,便是军中的主心骨,主将主帅与军官的勇气,便是保持纪律的基础。

小将岳飞,此时厮杀得越顺手,肾上腺素爆之下,热血沸腾,悍勇不凡,口中更是大喊:“某乃岳飞,斡离不,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斡离不自是听不懂面前这个年轻人喊的什么话,口中也是怒嚎不止,只想把这个碍手碍脚的宋人赶紧杀死,如此才能改变此时的战局。

岳飞一杆长枪正捅穿一个奔上来送死的女真人,斡离不身后也有一个沧州铁甲向他刺去。

却是斡离不见得此时机会正好,已然不管不顾,毫不在意身后刺来的长枪,往前飞跃一步,从那刚刚被长枪透体的女真人身后刺出闪电一般的枪刃。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把面前这个宋人小将捅杀当场。

岳飞正在从那女真人胸前抽出长枪,见得那寒光一闪,心中大惊,便是抽枪已然来不及。

情急之下,便见岳飞也是迈步往前,直接冲到面前被捅了一个对穿的女真人身前,顶着这个口鼻皆在喷血的女真人往前飞奔而去。

如此岳飞的身形已然躲在了这个胸前还扎着长枪的女真人身后,斡离不那势在必得的一击,便也落了空。

斡离不也回枪不及,眼前唯有一个被捅杀的女真人在岳飞大力之下往自己身上撞来。

再看斡离不身后,一杆长枪已然就到,只差分毫就把捅入斡离不的后背。斡离不一旁忽然跃出一个身影,便往斡离不的后背挡去,那身影手中的刀也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

那杆从后背而来的长枪,立马被击飞到了一边。却是这个来救斡离不的人,飞跃得太过用力,已然栽倒在地。虽然救得斡离不一命,却是再想站起便是不可能了。在这般激烈的肉搏战阵,身形倒地从来都预示着死亡。因为倒地之人,再也不能力,再也不能让自己的身躯灵活闪躲。

斡离不身后的长枪没有奏效,却是与眼前被岳飞顶过来的尸体撞到了一处,一个趔趄之下,连连后退几步。

直退到垛口之前,方才止住了步伐。

岳飞更是狰狞着使劲去推,大力呼喊,出全身的力气。

斡离不也不示弱,一只脚顶住垛口,也是全力往前去推。

两人就这般隔着一具还在抽搐的尸体僵持在当场。

岳飞的长枪还在面前那个女真人身上插着,伤口被长枪堵住了,便也不会喷溅出鲜血。鲜血只能从那女真人的口鼻不断涌出,皆碰撒在岳飞的身上。

喷得岳飞满脸都是,温热的血液,极为粘稠,让岳飞再也睁不开双眼。让岳飞更是大声嘶喊着用尽全力往前顶去。

此时的场面,三人甚至像是抱在了一起。

双眼不能视物的岳飞忽然觉得身前力气一空,失去了与自己僵持的巨力,身形已然措不及防往前倒去。

那斡离不比不得年轻岳飞的巨力,已然往垛口之下栽倒。

三个抱在一起的人,皆从垛口翻下,直往城头掉了下去。

岳飞大惊,身上只有一种自由落体的失重感,双手连忙松开那具尸体,不断在空中乱抓。

岳飞的双手已然摸到了搭在垛口的长梯,却是连连抓得几下,怎么都抓不住。

千钧一之际,岳飞掉落的身形,终于在空中止住了。

此时的岳飞,就这么一只手紧紧抓在长梯横木之上,身形在空中不断来回,双脚更是在空中不断的乱蹬,想要去踩那长梯的横木。

“快救岳将军,快救岳将军……”城头之上爆出无数的呼喊,许多军汉皆是往城下探头去看。

城下的女真人见得斡离不跌下了城墙,直往这垛口之下蜂拥而来,更有许多女真人再一次拉开的弓弩,便往城头去射。

斡离不倒下了城头,城头上还剩下的十几个女真人立马处于劣势,面对紧密的铁甲长枪,唯有步步而退。

垛口长梯上的女真人早已被掉下去的三人砸了下去。

“岳将军,快攀上来,快点。”城头上的军汉大声喊叫,提醒着岳飞。

此时的岳飞双脚终于踩上了长梯,摸索着往上攀爬。

城下的羽箭已然飞到,两支羽箭精准的插在了岳飞后背,疼得岳飞惨烈一声嘶嚎,攀爬的度更是快了不少。

士气往往就是如此,此时城头上的沧州铁甲,再也没有人想着战阵厮杀,生死存亡。皆是一心想去救那掉落下去的岳飞,心中唯有急切,唯有快点杀,快点杀光垛口前的这些女真。

紧密的长枪,犹如训练的时候那般,互相配合,一前一后,不断捅刺。没有什么招式,唯有如此,最为奏效。

“杀!”

“杀!!!”

“快杀!!!”

城下的女真人刚刚射完一箭,已然又在抽箭拉弓。

岳飞终于摸到了垛口,后背血流不止,疼痛难忍,便也顾不得,只管奋力去攀长梯。

城下的女真人忽然现了杀岳飞更好的办法,几个汉子直接抬起长梯两脚,往后抽去。

长梯瞬间倒地,唯留岳飞双手挂在垛口之上,惊慌之间,双腿不断去踩垂直的城墙,想要借力攀爬上去。

此时城头之上也爆出无数的大喊:“斡离不掉下去了,斡离不摔是了……”

这种喊声,便是振奋军心。史进也听得大喊,凑到垛口往岳飞这边来看,正见得岳飞后背插着羽箭悬在城外半空之中。

更看得城下不少女真人已然再次张弓搭箭,情急之下,史进举起自己的长枪,奋力把长枪投掷出去,便是把长枪当作羽箭,只想帮助岳飞少受一支羽箭的射击。

城头上的军汉此时皆是有样学样,手中的兵刃纷纷往城下投掷出去。

即便如此,岳飞后背铁甲之上,依旧又插上了一支羽箭。羽箭射入铁甲,带着尖锐的声响,也让岳飞全身颤抖,再一次嘶嚎起来。

岳飞拼命想睁开双眼,看看自己此时到底处于一个什么位置,却是刚刚睁开双眼,只感觉一片血红,眼中传来一股酸痛。

此时,岳飞忽然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人拉住了,同时还传来一个熟悉的沧州口音:“岳将军,快快上来。”

史进回头从一个士卒手中拿过一柄长枪,再一次往城下投掷而去。投完长枪,转头再看,那垛口之上悬着的岳飞已然不见了。

史进大惊失色,连忙往城下去看,却是未见岳飞身影,连忙出得一口大气,便也知道岳飞上了城头,连忙又是回头止住了左右投掷兵器的士卒。随后起身直往岳飞这边奔来。

大战在这个时候也落幕了,随着斡离不跌落城头生死不明,这场大战方才落幕。远方的鸣金之声也传了过来。

“岳飞,岳飞……你怎么样了?”史进蹲在地上大喊。

趴在城头上的岳飞一边伸手擦拭着双眼,一边龇牙咧嘴说道:“史将军,末将这身铁甲极好,大概是死不了。”

此时岳飞身边,围满了士卒,有人取来打湿了的布巾给岳飞擦眼睛,有人拿出短刀正在割着岳飞甲胄上的牛皮绳。

史进闻言心中一松:“王爷最是看重你,多次与我说你是那天生的将帅之才,可不得死在我麾下,否则我何以向王爷交代。”

岳飞微微睁开酸痛的眼睛,看了看史进,说道:“将军,末将当真死不了。”

“若知如此,头前就不该放那几声大炮,使得这个死了爹的斡离不如此疯。”史进看得岳飞的惨状,当真心中生出一丝后悔之意。

却是听得岳飞答道:“末将倒是觉得将军那几声大炮放得正好,此番女真死伤无数,便是那斡离不大概也是难活了。若非将军放的那几声炮,便也没有这般的胜利。真假女真加一起也不过四万余,死一个就少一个,将来王爷便也多一分胜算。”

史进闻言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只要你不死,便是你说得都对。”

此时岳飞铁甲已卸,背后插着的三支羽箭的箭身也被隔断,后背皆是鲜血,箭头还插在血肉之中。

医官也赶到当场,正在查看着岳飞背后羽箭的位置与深度,便是决定拔不拔箭头。若是不能拔箭,便还要割开皮肉来取。

医官看了片刻,已然打定主意,开口说道:“岳将军,拔箭了,你忍住啊!”

岳飞点了点头,咬住一根木棒,背后一阵剧痛。浑身颤抖的岳飞牙齿已然把木棒都咬断了。

再看岳飞后背,已然血肉模糊,刺入人身体的羽箭,就如倒钩一般,拔出来之时,必然带出一片血肉。若是放在几年前,女真人的箭矢必然没有这个效果。却是如今的女真人,箭矢都是辽国打造的,能破甲,入肉之后,想拔出,必然会带出一片血肉。

岳飞疼得双目紧闭,青筋暴跳,浑身颤抖不止。却是背后还有两支,还要再拔两次。

此时已然有人端来烈酒,烈酒却非给岳飞喝的,烈酒之中浸泡着布巾,也浸泡着针线。

从烈酒之中取出的布巾,不断往岳飞后背擦拭,便是那燕王严令,伤口必须要用烈酒反复擦拭,用以金疮药去止血。待得流血稍微止住,另外一个医官已然开始缝着岳飞的伤口,却是这破坏性的伤口,缝得那医官眉头大皱。

另外两支箭已然在极快的时间内又拔了出来。史进却是转头不愿多看,便是听得岳飞那低沉的呜鸣,已然不忍直视。即便是见惯了厮杀,却也看不得亲近之人受这般的苦难,这便是感情。

第六百五十七章 战之胜,兵之争

岳飞趴在床榻之上一觉醒来,后背虽然再也不似之前那般疼痛难忍,却是稍微一动,也疼得他龇牙咧嘴。这一觉睡得极为深沉,从昨日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大概也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便是岳飞的面色,也显得有些雪白。却是岳飞的精气神不差,并未有重赏之后的那种萎靡,岳飞年轻的身板显然极为强壮。

“那斡离不死了没有?”这便是岳飞醒来之后问的第一句话。

旁边伺候多时的亲兵闻言答道:“将军,斡离不死没死倒是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城外的女真人并未撤军,今日大早那些女真人又出得大营开始祭祀了,依旧祭的是完颜阿骨打。”

岳飞闻言又问:“又祭祀了?史将军岂不是又开了几炮?”

亲兵点了点头道:“史将军开炮了,可不止几炮,直开了十几炮不止。那些女真人也未停止祭祀,就这般祭祀了两个时辰才罢。”

岳飞面色一笑,说道:“看来那斡离不是不了怒了,哈哈……女真人昨日伤亡了多少?”

“听得几位将军谈论的时候,说是城下大概有三千具女真尸体,今日也有高丽人来收尸。伤的只怕也不少。”

岳飞闻言心情更好,一只手在空中舞动了几下,说道:“好,便是伤亡至少五千以上。这一战打得不亏。”

“将军,这一战若是这么算,那当真不亏。燕王殿下在草原那般舍命一战,女真伤亡也不过万余。这般守城倒是划算得紧。”

“嗯,待得王爷来了,我便与王爷说,就守在城中,先不与女真决战,这般对峙,我们方才有利可图。待得女真大军都来了,便叫他们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岳飞越眉飞色舞。

那亲兵也是闻言浅笑,对于士兵来说,自然是守城战比野战更好。与女真野战,这些士卒也是经历过的,心中也有一个比较。

“寻个门板来,叫几个人把我抬到史将军的大帐去。”岳飞此时心中有谋,便也等不得,只想去大帐与史进等人商议一番。

一场大战,千钧一。幸得是守住了关口,所以岳飞方才有此心情。若是这关口被打破了,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人事天命,奋力一搏。时运相济,既是天命,也是人为。

岳飞,合该就是这时代的主角。

西北秦凤,秦州城外,万余铁骑伴着烈日而来,到得这西北,苍茫天地,换了一个景色。黄沙与铁蹄,似乎更加般配,也更显得威武。

秦州城里打马出得百十骑,往那东边来的万余骑士迎去。

折可求就在这一队出城的骑士之中,来人自然是年轻的刘正彦。

两人相见,折可求笑脸寒暄,刘正彦板着脸,心中的事情都在这面色之上。

折可求心中也大致有些自知,先行开口解释道:“小刘相公,此番本以为命数已到,合该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不想祖宗保佑,侥幸活得一命。回到家乡,士卒们解释欣喜非常,家家户户团聚大喜,更有军饷足额,这西北不知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般场景了。”

刘正彦闻言点了点头,也道:“折相公,若是早知你无事,我也不需千里迢迢从东京赶回来了。”

刘正彦大概是说了一句反话。折可求若是死了,刘正彦当真就不需此时赶回西北了,此时便会随郑智北上与女真大战。

折可求闻言有些疑惑,开口问道:“小刘相公何以这么说?”

刘正彦闻言一笑,答道:“若是知晓折相公无事,燕王殿下也不会命我回来驻守西北,防备那些回鹘吐蕃了。有折相公坐镇西北,宵小之辈哪里敢造次。此番回来,陛下钦点我为这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制置使,统管西北所有军政大权。若是早知折相公安然无恙,这份差事,我一个小辈,哪里有资格。这差事便该是折相公的了。”

刘正彦倒是也会说话,显然也受了人指点。就这般看似极为给折可求面子,又说出了自己如今的官职,便也有暗示。

折可求闻言果真面色一变,刘正彦成了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制置使,这份权职,本是那大太监童贯的,如今却是到了刘正彦这个小年轻身上。折可求倒成了刘正彦的属下,这话听得怎么都有些刺耳。

折可求当土皇帝的心思,显然就在这个官职上受了掣肘,本来一个好好的土皇帝,非要来一个“土太上皇帝”,这个太上皇还更加名正言顺,这便是折可求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见得折可求面色微微有变,刘正彦又笑道:“折相公,你合该与我一起去东京的,如此燕王殿下必然把这份权职谋给折相公你了。”

折可求收了尴尬的面色,笑道:“小刘相公说笑了,能活命便是大幸,至于权职什么的,便也不想了。如今你为经略使,也是功勋所致,老刘相公更是以身殉国,刘家上下几代,皆是忠心耿耿,某无话可说。恭喜小刘相公高升,今夜当畅饮!”

刘正彦闻言,笑了笑,笑得有些畅快,抬手作请一下,自顾自打马往前。当真就有几番上官的模样。

待得折可求拉转马匹,已然就跟在了刘正彦身后,有心打马快走几步到头前,却是走得几步又拉了拉马匹,依旧落在了后面。当真是过去也不是,不过去又不爽。

要说郑智,那是实打实用命一步一步搏杀出来的名头与功勋,折可求自己也在郑智身上吃过亏。郑智在战场上立下的那些不世功勋,折可求大多也亲身参与,历历在目。便是这般的郑智,折可求内心潜意识中都不愿落于郑智之后,不愿受郑智管辖。

那刘正彦一个年轻小辈,上阵才有几番?便是也打马走到了折可求的前头。

折可求面色微沉,随着刘正彦打马进城。

城门口处,几杆大旗左右而立,案几排开几十步,人潮攒动。案几之前,有石锁,有强弩,也有刀兵。

无数年轻汉子围着这处,有人在拉弓弦,有人在举石锁,便是测试力气。也有人把刀兵耍得上下翻飞,便是测试武艺。

喝彩连连,便也有虞侯之类的铁甲在木牌上写下名字,给那些场中测试之人。

这场面,看得刘正彦眉头一皱,旋即转头笑道:“折相公这番可是在招兵啊?”

折可求面色轻松答道:“嗯,如今这世道越乱了,多招些兵将自然是好的,淮西这一趟得了一些钱,暂时也能多养一些人马,将来为国效力,便也多一份战力。”

刘正彦闻言,脑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开口说道:“折相公说得有理,明日我也叫麾下的人到城门口来招兵,此番淮西回来,当真也有一些余钱,走了一趟东京,王爷又给了一些粮草。还在永兴那边把刘延庆的家给抄了,收获颇丰,合该招些兵马,他日王爷有差事,便也多一份助力。”

折可求本来心中就疑惑刘正彦怎么从东边来,而不是从南边来。此番听得刘正彦说把刘延庆的家抄了,便也明白过来。听得刘正彦也准备在秦州招兵,眉头自然皱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头前的刘正彦,便在猜测这小刘相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小刘相公,你麾下兵马多是平夏城那边的汉子,何以要在秦州招兵?”折可求直言去问,话里的意思便是刘正彦不该在秦州招兵,这事情显然做得不对。

不想刘正彦闻言并不去答,反而问道:“折相公,你招兵给的什么待遇?”

折可求闻言,停顿片刻,却还是答道:“月饷一贯五百钱。”

这种事情也瞒不住人,随便拉个人问一下便也知道。

“两贯啊?折相公实在太吝啬了,明日我来招兵,月饷两贯,每月还三斗粮。”刘正彦笑道。一石为十斗。三斗粮倒是也不少。

刘正彦当真就从东京带了粮食回来,虽然不多,但暂时也够用。刘正彦这一趟淮西,获得的钱财自是比不上折可求的,但是刘正彦此时手中有些余粮,便也是折可求没有的。季节不对,便是有钱也买不到大量的粮食。

折可求闻言面色铁青,低沉开口问道:“小刘相公,你这是何意啊?何以非要在这秦州与某争夺这些新兵?”

刘正彦闻言答道:“折相公,这怎么叫争夺呢?如今我为这熙河兰湟、秦凤路制置使,这西北之兵当皆在我手下管辖,到哪里征兵又有什么区别。秦州为秦凤治所,更是这秦凤路中心所在,在此处招兵也无不妥。如今蒙天子与燕王之恩,得了这份差事,往后我就在这秦州不走了,秦凤路制置衙门也在秦州,一应官吏皆在秦州,便也免得他们迁徙他乡。再说我西北士卒上阵皆是悍勇非常,冠绝天下,多给些钱粮也是应该的。不枉儿郎们用命厮杀。折相公你以为如何?”

刘正彦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既然郑智派他到西北节制折可求。刘正彦却是自己打定主意就住在秦州了,便是刘正彦觉得这般能更好的监视折可求,便能把折可求压制得死死的。

当初郑智也不是没有先到这一点,为何不这么安排?便是郑智深知人心,特别是在乱世,人心越少了压制,越多了欲望的驱使。秦州乃折家世代之地,折可求也在此处经营了不少年,刘正彦在这秦州哪里玩得过折可求?

玩不过倒是其次,就怕这折可求在紧要关头,痛下杀心,刘正彦当真性命难保。这种事情,便是看事态展,若是事态到了那一步,杀人算得了什么?

所以郑智便是想着刘正彦回到渭州与平夏之地,战局刘家与种家的地盘,也占据熙河兰湟之地。若是有朝一日到得战事要起的那一步,刘正彦在北在西,郑智从东与南来,便是夹击之势。折可求如何也翻不起浪花来。

未想刘正彦却是决定就在秦州不走了。在别人的地盘里,那便是事事都要仰仗于人,便是以后要买粮食,也只能是买折可求剩下的。这秦州商户,哪个不是折家一手扶植起来的?商户贩回来的粮食,折可求不让卖,哪个敢卖?这还是其中一节而已,事情便不是那么简单。

第六百五十八章 年轻刘正彦,知命辽天子

折可求闻言,面色微微一怒,转瞬即逝,内心却是愤怒无比,眼前这个小年轻,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年少轻狂,岂不就是说眼前这个刘正彦?

只听折可求说道:“小刘相公如今是这秦凤路与熙河兰湟制置使,留在秦州办差自是无妨,在秦州招兵也无不可,给士卒们加粮加饷也是合理。如此便请小刘相公给秦州兵也加些粮饷,如此才非厚此薄彼,才是公正。”

刘正彦头前还在自得自己这一手临时起意的谋划,此时闻言,眉头一皱,自然是陷入了为难。如今刘正彦身为名义上的西军统帅,只给自己麾下士卒加粮加饷,这让其他地方的士卒怎么看?岂不是得罪了其他地方的士卒?

厚待部下本也无妨,但是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都是各地主官在规定粮饷之外给的福利,若是成文规定每月加粮饷,那便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刘正彦没有当主官的经验,却是这件事情终归是把自己弄得尴尬的地步了。

刘正彦一心要跟折可求去争,一心想要压折可求一头。若是钱粮有多,倒是也无妨,只算得上是大手大脚。却是这钱粮并不多,那便成了一个难题了。

“待得收粮的季节,各地赋税都上来了,给士卒们都涨些粮饷便是。”刘正彦开口答道,却是也眉头松不下来,西北赋税从来不多,还要养活各地衙门官吏差人,也要养活禁军与厢军,修葺各地军事堡寨,地方衙门也要修整官道与水渠河流桥梁,从来都是入不敷出,需要东京支援,一个兵每个月加半贯钱三斗粮,一年就要多支出几十万贯不止,这便是主官的为难了。

折可求闻言浅笑,便也不多说,只随刘正彦往城内而去。这秦州,便是折家的秦州,折可求自信手段多的是,便看这位小刘经略相公有几分谋划,到底打的一个什么主意。

归化关口,呼延灼从阿勒巴惕人手中接过了一个车架,车架内有一个人。

接到这个人之后,呼延灼惊骇之间,亲自带人护送着车架里的人往燕京飞奔而去。那几方玉玺与金牌,呼延灼更是亲自背负在胸前,驻马休息的时候便拿下来仔细认真清点一下,生怕有所遗失,然后再背负起来继续赶路,便是睡觉也在胸前放着,丝毫不敢怠慢。

车架之内,便是契丹大辽帝国的皇帝耶律延禧。

待得呼延灼待得燕京之时,郑智带着大军也刚刚待得燕京。大军依旧往北而去,郑智进城与李纲细谈一番,稍后再去追赶大队人马。如此方才不误事。

李纲正在与郑智禀报古北关口之事,那绵延几百里的烽火狼烟,还有史进不断往燕京的书信,为李纲与郑智还原了那一场千钧一的大战。

幸运的是那座破败的古北关口依旧坚挺。

“王爷,门外呼延将军求见。”牛大走进小厅禀报。

郑智闻言面带疑问,呼延灼岂能不顾军令,自己离开了岗位?即便是再重大的军情,也当是令兵来报,不该是呼延灼自己来了。

郑智面色微沉,语气不善说道:“叫他进来!”

呼延灼进得小厅,风尘仆仆,单膝而拜,见得郑智已然面色不善,口中忙道:“殿下,末将私自离开大军,实在是事情太过重大,不敢有误。还请殿下恕罪。”

只见呼延灼一边说话,一边接下胸前的包袱。

郑智与李纲便也没有急着说话,看着呼延灼的动作。只见得几个东西从包裹中显露出来,玉石光润,金光闪闪!

郑智已然起身上前,拿起一方大印来看,小字契丹文,大字汉文。辽国玉玺!

“人呢?是死是活?”郑智开口问道。

呼延灼连忙答道:“就在衙门之外,末将带着百余亲兵日夜看守,不敢让其出得丝毫差错。活得挺好,还长胖了许多。初见之时,便如路边乞丐一般,此时倒是恢复了一些神采。”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且带进来。”

呼延灼起身回头,便去带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走进小厅,抬头打量眼前两人,面前两人,一个铁甲汉子,面色黝黑,棱角分明。另外一人一身宋朝暗红官服,面色略白,一身文人气度。却是这两人年纪显得都不大。

耶律延禧便也知道自己是来见燕王郑智的,却是面前两人,便是哪个都不像是想象中的大宋燕王。

一个铁甲,显然是军将,便也不像。一个穿着官府,并非亲王蟒袍,便也不像。耶律延禧与那赵佶其实并无什么两样,耶律延禧与赵佶的差别在于两人爱好不同,一个喜欢打猎,一个喜欢书画。

耶律延禧被金国俘虏之后,面对的屈辱与赵佶一样,却是也能苟活几年,看尽世间悲哀。

在耶律延禧心中,一个大国的王爷,似乎不该是眼前两人这般的模样。

便在耶律延禧还在打量之间,呼延灼伸腿踢出,击打在耶律延禧双腿之上,开口喝道:“你一个亡国之君,见到我家燕王殿下,岂有资格在此拿捏身份。”

耶律延禧一个踉跄,便也跪趴在地,疑惑之间,开口说道:“拜见燕王殿下。”

耶律延禧一口汉话,倒是说得不错,虽然口音也有,却是这汉人的诗书典籍也读得不少,交流起来没有丝毫障碍。如此看来,这耶律延禧倒也算是人才,草原突厥语系能说,契丹语自然也能说,汉语却是也能说,想来室韦人的话语他应该也能听懂。这个大辽帝国昔日的光辉,便全显露在耶律延禧能通的几门语言之中了。

郑智自然也在打量这个大辽皇帝,此人生得不矮,看起来当也有一把子力气,只是早已没有了丝毫身为天子的骄傲。

这种没有了丝毫骄傲的天子,与郑智面对的赵佶反而不同,耶律延禧给郑智的感觉,唯有悲哀。便听郑智说道:“来人,赐坐。”

牛大从门口走了进来,搬了一个方椅。却是这耶律延禧站起身来并不坐,躬身只道:“小的站着即可。多谢燕王殿下赐坐。”

郑智点了点头,也不强求,开口又道:“听闻陛下在草原之上一直受那女真铁骑追杀围捕,未想陛下还能有此手段,活到了今日。可喜可贺啊。”

耶律延禧闻言忙道:“殿下过奖,小人受不得这陛下尊称,实在惶恐。小人一贯喜好游猎,所以骑术不差,仗着这手骑术,方才屡次险中求生。”

“陛下能在女真手下屡次逃脱,看来骑术实在不差。而今某与女真在古北已经开战,陛下与女真又有国仇家恨,还望陛下帮衬几番,助某取胜,若是此战胜了,某必然灭亡女真,为陛下报仇雪恨,陛下以为如何?”郑智脑中一边思虑,口中一边说道。

耶律延禧听得郑智连称陛下,更是一脸惶恐,拱手说道:“若是能为燕王殿下效得微薄之力,便是小人的荣幸。”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燕京城中,多有昔日辽国大族,这些人虽然失了当年的权势与财产,当也还有一些能量与人脉。燕云十六州虽然都在某麾下,却是这些辽国大族人心多有背离,便请陛下多多安抚招揽,能上阵者,也当为某效力,如此也是为他们报仇雪恨。岂不是好事?”

耶律延禧闻言连连点头道:“应该应该,这是应该的。小人一定为殿下做好此事。”

却是郑智都没有想到这耶律延禧这般好说话,这么配合自己,又道:“如此,那关外之地,昔日都是辽国故土,辽国之民,皆是心念旧国。便也要请陛下收拢一些得力之人出关与多多联系几番。”

耶律延禧闻言,大气一松,与这位燕王话语说到这里,便也预示着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此时能保住这条命,便也别无所求了,若是此番还能帮衬这位燕王立一些功勋,将来得个善终,那便是奢求。

“殿下放心,此事小人自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只要女真能灭,我契丹之人,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耶律延禧开口说道,这汉语成词,更是信手拈来。契丹之族,与汉人区别也不大了。

郑智面色带笑,起身往前几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要能灭女真,某当保得陛下后半辈子的富贵,若是陛下还有子女于世,某也保得他们富贵。”

郑智想得深远,往后不止有燕云,还当有关外许多州府,关外之地,便主要都是契丹人为主,契丹人的忠心效力就在这耶律延禧身上了。便是那大兴安岭之下,也还有契丹游猎之部,有了耶律延禧,未来几十年,不止要少花费多少手脚,也就少了多少死人的事情。不仅是契丹人死,也有郑智麾下之人的死。要别人死,自然也要拿命去搏。

如今看起来,汉人与契丹人不需要那般对立了,也就少了那些不必要的牺牲。

第六百五十九章 燕云攻略,中原屏障

万里无云万里天,却是这般的天空,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气势。

天与地结合之处,该来的还是来了。三万多女真铁甲,绵延不尽的麻布奴隶,从天边而来,给这碧蓝天空带来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点缀。

对面女真大营也开始忙碌起来,拆卸着营寨的围栏木墙,开始伐木建造一个更大的营寨。

大军慢慢入得人的视野,鸡鸭猪羊数不胜数,也在大军之后,这些东西想来大多是从高丽抢来的,便也是女真人的军粮。无数的高丽人驱赶着牲畜,如放牧一般。

还有一队人从西北边而来,也赶着漫山遍野的羊群。这些人大概是从西北边的草原而来。那些羊群,便是名义上被女真管辖下草原部落的进贡。

完颜阿骨打驾崩了,完颜吴乞买亲自来了。

女真人依旧还有渔猎游牧的秉性,即便占据了无数的州府,却还是当初那个民族,还未成为未来那个大金帝国。

这般的准备,已然就是决死一战了,无数的牲畜,便是这决死一战的决心。

一山无二虎,卧榻不容他人。这一战,不论是对郑智而言,还是对女真而言,都将是升华。

不论谁胜了,这个时代,这个世界,都将再无敌手,追亡逐北,天下之物,不论是土地,还是财富与人口,当皆在手边唾手而得。

长城之上,狼烟再起。史进站在城头,却是并不急切,因为令兵刚刚来报,郑智已然离关口不过四五十里。

季节正好,夏热未热,再过得月余,便是三伏天,即便在这长城关口,也当让人汗流浃背。此时的南方,早已是烈日灼人。

岳飞倒是能自己下床走动了,只是上半身还不能做出什么动作,但凡使些力气,后背便是疼痛难忍。

“史将军,这漫山遍野当有多少人啊?”岳飞估算了许久,却是估不出个大概,便也是岳飞还是少了些经验。三万两万,岳飞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太多太多,便也看得眼花。

“十五万以上。”史进答道。却是也不在意,那些高丽人的手段,史进也了然。十几万高丽青壮,这高丽北方,只怕是赤地千里了。

岳飞点了点头,又伸手在空中比划着,便是学习着估算敌军数量的技巧,史进说十五万以上,岳飞便也能学到这十五万是怎么估算出来的。以后便也就学会了这漫山遍野到底该如何去估算了。

“怕是箭矢不够用……”岳飞开口说得一句,如今这沧州的箭矢都到了,却是面对这个数目的敌人,箭矢似乎依旧不够用。

“王爷来了,便是够用了。此番王爷身后当还有几十门炮,床弩更多。要是这些东西都到了,高丽人想上城头,那便是痴人说梦。这女真人自己来耗,怕也是徒劳。”史进心中信心百倍,便是知道这般的防守战役,太过有利。

完颜吴乞买已然见到了斡离不,大帐之内,完颜娄室、完颜粘罕、完颜兀术,金国名将,齐聚一堂。还有完颜希尹,此人年纪与兀术差不多,也是金国柱石之人,女真文字,便是此人创造出来的。

便也还有辽国降将耶律余睹之类。

斡离不从城墙上摔下来,砸倒几个在长梯上前仆后继的女真人,却也因为这些在长梯上的人连连几番挡住了斡离不的下落力道,幸运保得一命。

虽然保得一命,却是全身处处疼痛,一只手骨折,一条腿断裂。身上骨裂受伤之处,数不胜数。便是这一战,他再也不可能打马冲阵了。

斡离不平躺在榻上,看着大帐众人,面色愤怒,开口说道:“陛下,快快让儿郎们准备妥当,立马攻城,一定要杀尽城头上那些宋狗。宋狗于我父皇不敬,全部该死!”

吴乞买闻言点了点头,答道:“斡离不,你不需急切,此番举国之力而来,已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此番不分胜负,必不回师。待得关口攻破,自然要杀尽宋狗与你解气,便拿宋狗的人头祭奠先帝。大战之事,便还需从长计议。”

吴乞买已然登基,而今就是这大金国第二位皇帝。

斡离不闻言,方才轻松了一些语气道:“陛下,此番十几万高丽人,待得这些人死光了,那关口之内必然剩不下多少箭矢。只待我女真勇士冲杀,头前我已攻过一阵,差点就打破了关口,此番我几万女真勇士,必然能破此关口。”

吴乞买刚刚也听得之前攻城战事的情况,此时听得斡离不言语,摇了摇头道:“如此之法,便是无可奈何的办法,若非到得最后一步,还是不能这么去拼。女真人少,若是消耗太大,实在不划算。头前间者来报,郑智已率大军过了燕京,这一战当另做打算了。”

斡离不闻言大惊,开口忙问:“陛下,那郑智何以就到了燕云?头前他不是还在与那宋人朝廷在南方大战吗?相距千里之地,如何就到了?是不是间者收了宋人的好处,前来欺骗我等?”

吴乞买摇了摇头:“非是间者欺骗,几路间者皆是如此消息。便也是可信的。那宋人朝廷不堪一击,百万人的大城竟然被郑智一战而破,听闻那宋人的皇帝都被郑智抓住了,还有一个皇帝逃到更南边的地方去了。如此郑智方才能快带兵回援。战局再也不似从前了。”

大帐之内,所有人皆是一脸担忧。完颜阿骨打还在世的时候,谋划之中,便是想着郑智在南方鏖战,女真便可趁虚而入,打破关口,直入燕云。到得那时,即便郑智大军回返,便在河北之地与郑智决一死战,那时候的郑智腹背受敌,郑智必然败多胜少。

甚至女真再与大宋结盟,合击郑智。把郑智彻底剿灭,这天下再也无女真之敌手。

未想一切不如人愿,阿骨打也宾天而去。

留下这个局面,箭在弦上,便也是不得不。此时再撤军,这些辽国故土故人,麾下十几万的高丽奴隶。便是难以压制了。

若是郑智带兵出关,后果不堪设想。女真人太少,飞奔的脚步便也受不得阻拦,此时不灭郑智,回头的女真,便是岌岌可危。

女真大金,唯有像历史中的那般,一往无前,战无不胜,方才能统领四方,震慑各个族群。也才有那百年大金国。

斡离不闻言大骂:“宋狗为何如此无能,还听人说宋有八千里天下,人口万万。便是这诺大的天下,连自己的军将都压制不住,当真是个笑话,可笑至极。若是我女真有这般广袤天下,这般无数族人,便是天地尽头也当归我女真所有。”

斡离不便是怒其不争,怒这大宋朝不争气。

吴乞买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多说其他也没有意义,开口问道:“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完颜娄室想了片刻开口分析道:“陛下,若是郑智出关摆开军阵与我等决战,我等刚刚收拢了草原之马羊,也有四万骑兵,胜算颇高。不过想来郑智不会做这般犯险之事,只会据城坚守。

暂时而言,这般对峙倒也是无妨,此番从高丽与各地州府收拢了不少粮草,还有草原部落送来的牲畜,对峙几个月倒是不怕。只是这般对峙,想来那郑智也是不怕。便也没有多少意义。破敌之法,便也为难啊。”

破敌良策,却是哪有那么简单,如今这般情况,还能轻易说什么良策。

吴乞买闻言,又去看其他几人。

众人皆是在思虑,唯有年轻的完颜兀术先开了口道:“陛下,燕云之屏障,不过这些崇山峻岭,我女真世代居于山林之中。不若就往山林里去,若是能穿越山林,便入了燕云腹地,那个时候,就容不得郑智不战了。”

吴乞买闻言眼神之中精光一闪,点头道:“也不失为一条良策。翻山越岭便翻山越岭。只要能穿过这些山林,郑智必然与我等野战而决。此法甚好。”

斡离不抬了抬手忙道:“陛下,这燕山山脉,与我女真世代居住的山脉不同,皆是险峻陡峭。翻越虽然也可,却非易事。头前我早已派人多番侦查,那险峻山头之处,多有城墙与楼台。汉人在此地修建这些高墙已有上千年,如今那些山头高墙虽然多有破败,倒是那些楼台必然会有宋狗进驻。若是大军翻越,必然会被宋狗侦知。如此强行翻越,只怕宋狗早已在山林险峻之处设伏以待,过于犯险,实为下策也。”

斡离不在这关口之外这么久,便也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斡离不在领兵之上,也并非全靠勇武,脑子也是不差。

大军离开关口,去翻山越岭,郑智岂能不知?不说在山林里设伏,即便是在山林外严阵以待,便也能以逸待劳,打得这些从林子里十天半个月才出来的女真人一个措手不及。

吴乞买闻言,摇了摇头道:“看来这古北关口并非有礼之地,若是我等往西去,往草原去,在燕云西边再寻个地方与郑智开战如何?”

吴乞买一语,众人皆是沉默去想。这燕京正北之地,实在不是好攻伐的地方,燕山山脉,关口而守,自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即便是契丹大辽,若非那儿皇帝石敬瑭亲手把燕云划给契丹人,便是那正值鼎盛时期的契丹大军,也打不破这里。后世满人亦然,再如何攻打,也被止在关口之外。没有吴三桂开放关口,那满人也入不得中原。

却是这燕云西边,大同边镇西北之地,便不同,那里的长城缺口许多,便是后世明朝多有修建,依然还是不能彻底挡住草原南下的去路。后世明朝土木堡之悲,九边重镇大同便先被攻陷。

吴乞买话语并不详细,却是完颜娄室已然听懂,开口答道:“陛下,当派偏师往西去,大军在此拖住郑智,若是偏师往西进得燕云,那便可长驱直入,以断郑智后路。只需万余人马西去,郑智若想分兵去剿那万余人马,必然精锐尽出。此处再攻关口,便容易太多了。”

完颜娄室话语也是说这古北关口大军不可真的全部都走,因为若是古北关口的女真大军都走了,郑智出关而去,这金国江山城池,便是转眼都落于郑智之手。郑智甚至都不需要派多少人马,便可直达黄龙府。那时候主力回师与女真决战,女真当真就成了背水一战了,连家都没有了。即便胜了郑智,那八千里大宋,郑智到处都是地盘,女真却只能回师去夺故土。郑智回头,又是大军无数。

与郑智决战一场,死伤无数。却是白费力了,反而把女真汉子们消耗了一番。却是谁也不敢说与郑智战可以简简单单,那时候死的女真人,必然不在少数。战略意义却还没有达到,汉人却是万万,卷土再来,女真更是劣势。

却是完颜娄室也知道郑智回来精锐之数不多,甚至比不上女真精锐之数,郑智若想剿灭一万女真铁骑,以草原那一战为参考,郑智得出双倍精锐对战,方能有大胜算。若是少出人马,剿灭不了那一万入了燕云的女真人,那郑智当真连粮道都被断了。

吴乞买闻言,开口答道:“便依此法,便由斡里衍带兵一万女真铁骑往西去,自寻战机。定要入得燕云。”

斡里衍便是完颜娄室。开口说道:“遵命!”

对于女真来说,这场大战的胜败,已然就在于完颜娄室能不能从燕云西边入得燕云了。

第六百六十章 破局!破局?

郑智终于登上了城头,城外女真人声势浩大,十几万大军挤在关口之外,便也占尽了视野。这里不比草原或者西北,左右并不开阔,左右不过十几里地面,也是山势如此,往北倒是能看得很远。

一应军将之人皆随郑智上了城头,便是受伤的岳飞,也在城头站立。

郑智扫视许久,皱了皱眉头问道:“昨天夜里女真人有一部往北去了?”

史进连忙答道:“斥候来报,说是在山头之上看得女真人有一部往北去了,看不真切,但是人数不少。斥候跟了二十几里地,便回来禀报了。”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往北去二十几里?这些女真人倒是谨慎。往北是假啊,往西才是真。”

郑智倒是也不需多分析,此时女真人往北能去干吗?分兵之法,便也只有往西,往西去才有战略意义。

史进闻言也点头道:“我倒也是这么想的,那些女真人大概是往西去了。往西想入燕云。”

郑智又问:“沿线的烽火台可都有人?”

“往东往南的烽火台都派了人,往西去的烽火台倒是并未一直通到归化与大同。”史进答道,也是头前史进只需要往燕云传信,所以山脊上的城墙与楼台便主要是往东往南的派了人。

“派人往西去,把烽火台都驻上人手。在去信归化与大同,放他们多派游骑,加强戒备,但有敌情,快来报。便是甘汉与肃汉部落,也要派游骑往东巡弋。能走多远便走多远。”郑智开口命令。

吴用便也拿笔出来,记录着命令,写着公文。

众人又看得片刻,方才从城头而下,入得瓮城之内,瓮城里并无什么建筑,议事之地,也是搭起来的大帐。

大帐之中,便是开始正式议事。

郑智开口说道:“此番大战,战局已然失了主动。女真在关口之外,我等合该倚仗城池而守。却是也不能真让女真人牵着鼻子走,诸位可有何破敌之策?”

郑智话音刚落,吴用已然起身,显然是胸有成竹,便等郑智问出这句话语了,连忙答道:“殿下,我们与女真,不止6地相连,还有海路相连,如今沧州码头有大船,一次运送万余兵将到女真后面去,必然可以出其不意,打得女真一个措手不及。”

吴用话音一落,便等郑智反应。

郑智闻言皱眉,想了片刻,反问一句:“学究所言倒是可行,却是这万余兵将往北登6,便是去做些什么?偷袭女真城池?袭击女真朝廷?还是袭击女真部落?”

郑智三个反问,问得吴用一脸沉思。而今的女真,还并非一个实际意义上有疆土朝廷的国家。城池虽然是女真人,但是女真人对那些城池也并不十分看重,女真人的朝廷,中枢机关都是随军而行,皇帝到哪里,大军到哪里,这朝廷中枢机关便也到了哪里。

吴用想得片刻,开口说道:“殿下,便可偷袭女真人的粮道,袭击女真的部落。若是袭击女真部落,女真人必然要率兵回救。此战便可胜了。”

不料郑智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女真打仗,何曾有过粮道?又何曾需要后方粮草支援?女真部落都在白山黑水的丛林里,如何袭击?入得山林,便是追都追不上,还谈何袭击?”

便还是那个道理,此时的女真还并非一个实际意义上的国家。还不是后世那个大金,女真此时还是战时,还未真正想过要去经营一个国家,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战争展开的。女真的部落,便是完颜阿骨打的家眷,也都在丛林之中。大军到丛林之中去袭击女真部落,实在不现实。

从海边登6,再到丛林了去寻女真人,这儿过程就极为艰难与漫长,即便是寻到了女真部落,让这些汉人士卒到那般丛林里去追杀女真,也是难如登天。女真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这些汉人士卒,只怕连人影都追不上,甚至可能还会被女真人打得损失惨重。

若是后世大金国,女真军汉的家眷都迁移到了城池里,当起了女真贵族,真正过起了奴隶主的生活,这般偷袭才有意义。

至于粮草,女真自从骑兵出得丛林,就从来没有粮草这一说,打到哪里,便枪到哪里,也就吃到哪里。丛林里出产之物,也不可能供养得起这么多大军。此时女真人营帐中那些牲畜,才是女真人的粮草,在高丽该抢的都抢了,在关外州府,该抢的也抢完了。女真人才不会顾忌别人的死活。便也没有了粮草这一说了。

那登6到女真后方的军队,便是连个作战目标都没有。占一些城池也没有意义,还要分兵去守,女真几千骑兵回援,一场大战的结局,便也不难预料。

包括所有的草原部落打仗,大多都没有粮草一说,能带的都带上,其余的全靠抢。即便是蒙古远征,带着一些部落一起出,部落与军队,本也就是一回事。即便作战,部落与大军也离得并不远。

粮草,只在中原王朝才是一件大事。对于渔猎游牧民族而言,越是没有粮草,越是要打仗,因为打仗就是去找粮草。若是后世的大金,那便需要粮草作战,此时的女真,压根就不存在粮道。

即便再没有吃的,女真人也还有最后的口粮,便是人肉。后世听起来兴许骇人听闻,却是在这个时代,吃人肉从来都不假。不说游牧民族吃人肉,便是汉人也吃人肉。

历史明确记载,靖康之后,北地许多汉人起义反抗女真,也有几部打得不错,起义军中没有粮草,便有许多吃人肉的。有一部从山东上船,撤退回南宋,到得杭州,士卒身上还带着人肉做成的腊肉干。这十几万高丽人,对于女真来说,何尝不是粮草。

岳飞《满江红》之中,壮志饥餐胡虏肉,可不是说说而已,岳飞军中真吃过胡虏肉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这也是水浒之中为何总是描写那些好汉们吃人肉,也是有根据的。北宋初年,名将李处耘,宋史明确记载,俘虏中有几十个肥胖一些的,直接吩咐左右军汉杀来吃了。至于其他故意吃人肉的,数不胜数。

汉人都可以这么吃人肉,何况女真人。历史中有一个词汇“两脚羊”,其实就是说被当作食物的人。战争之残酷,可见一斑,男人不断上阵打仗,没有劳动力,食物越来越少,打仗又要粮,粮食都被强制性归于军队,便是一个恶性循环,一到乱世,人口锐减好几成,便是这个道理。这大宋朝不能被战争打烂的想法,便是郑智的先见之明。

吴用听得郑智言语,便也明白了关节所在,点了点头道:“殿下说得在理,登6女真之北,便也没有多少战略意义。”

不料郑智又是摇了几下头,说道:“也并非没有一点意义,此时登6自然是没有意义,到得决胜之时,兴许也是奇招。登6之事,且随战局,往后再议。”

关外之地,多是契丹之人,这登6之时,配合战局变化,配合大辽皇帝耶律延禧的名头,兴许当真有奇效。

郑智这般话语,吴用面色倒是也好看不少。

郑智盯着地图,开口又道:“再派快马往西去,让各地军将与衙门把能过军队的缺口都意义禀报上来,如此方才能预测女真人大概会从何处入燕云。”

吴用连忙寻纸笔去写公文。

众人随着郑智的话语,皆往地图上看去。

这场大战,不论是对郑智,还是对女真,皆是一场苦战,皆是焦头烂额。双方似乎都知道决战之地就在这古北关口。却是都在想着其他的破局手段,增加己方的胜算。

女真人的手段已有,甚至已经付诸了行动。郑智的破局手段,似乎陷入了僵局。

第六百六十一章 江南好,西北争

古北口的攻城战再一次打响,高丽奴隶被女真人分成每五千人一个梯队,循环往复攻打城墙。

城头上的箭雨倾泻不止,小胡也上了城头,不断拉开弓弦攒射。

郑智只是上来看了一眼,随即便下城而去,此时的战局,郑智看起来并不十分上心,高丽人对于女真来说,便是消耗品。高丽人的性命,对应的就是郑智守城军备的消耗。

古北关口南方十几里外,到处都是车架,无数的士卒四处砍伐树木,收集大小石块,便都是为了守备城墙。

古北关口之下,倾泻下去的石块,已然堆积成了一个小坡一般。使得城下的高丽人连长梯都搭不稳,还要费力去清理一些地面的石块。

城头之下,瓮城之内,还有许多匠人在忙碌,一柄一柄的弓弩从城上而来,工匠们不断给这些弓弩安装新的弓弦。便是这些弓弩不断攒射,弓弦也不断被崩断,需要及时的修复。

也有许多弓弩的弩臂在高强度的攒射中,直接断裂,也就没有了修复的余地。

大同西北,草原之上,甘汉与肃汉两部,奔出了几百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带着清水与干粮,不断往东飞奔,寻找着从古北之外西去的女真人。

归化关口,呼延灼更是亲自打马出关,在关外之地四处飞奔,寻找这女真大队人马的踪迹。

临安府杭州城,刘延庆结束了一天的操练,与儿子刘光世一道往城内而去。

刘光世头前在城外军营校场之中,整天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此时进城了,反倒多出了一些精气神,脸上多了一些神采。

如今这父子二人,在这杭州城里倒是多收人敬重,便也活得极为舒服,似乎这整个大宋朝都在指望这父子二人力挽狂澜。就如那历史之中所有人都在指望岳飞能击败金人一样,那个时候的岳飞,应该也是人人敬重的。只是岳飞击败了金人之后,事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父亲,今晚孩儿有事外出,便不陪父亲用餐了。”刘光世开口说道。

刘延庆闻言,侧脸看了一眼,问道:“我晚上都没事,却是你晚上有事了,看来你在这杭州城里倒是结识了不少人啊。”

刘光世闻言一笑,答道:“这还不是托了父亲您的福,您如今是枢密院使,旁人轻易见不得您,便也只有来寻孩儿了。今夜做东的是杭州城里一户粮商的公子,请喝几杯酒水而已,想来也是想参与军中粮草供应之事,孩儿先去试探一番,再来给父亲禀报定夺。”

刘延庆闻言点了点头道:“哈哈……今夜可只有几杯酒水?怕还有这些江南小娘吧。”

刘光世听得父亲调笑,也不作伪,直白答道:“父亲,要说这江南小娘,与西北的小娘当真不一样,便是说话都软糯温柔,这一趟江南,来得值。”

刘延庆闻言,也不生气,男儿世上走一遭,这些东西本也是应该。何况还是在军阵效死的汉子,在这些事情上便更放得开一些,及时行乐也算是不白活。

“你看这江南之地,似比那汴梁更多了几番风味,真是个好地方啊。”刘延庆一边左右打量着,便也感叹了一句。

刘光世笑道:“父亲,以后不若就让官家封我刘家在江南做官吧,那西北就不回去了。以后我们刘家就世代留在江南了。”

便是刘光世话语一出,刘延庆面上的笑意立马不见了,叹道:“这也要等到打败郑智再说。一想到要与郑智对战,我便忧心忡忡,不得安宁。”

刘延庆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如今这杭州城外,虽然有了四万多军汉正在操练,钱粮也不缺,军备也在打造。却是一想到要上阵与郑智厮杀,刘延庆便是觉得胸前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江南是好,大宋八千里,江南数第一。刘光世可以美酒佳人,却是刘延庆哪里有得这番心思。

却听刘光世开口笑道:“父亲,想那么多作甚,听闻那郑智在燕云与女真人打起来了,女真人是什么人?便是那丛林里的豺狼虎豹,诺大的辽国,百万带甲,说灭就灭了。他郑智不识好歹,却是要跟女真人交恶,还打起来了。当真是不自量力,郑智不过占据河北两路,难道还能比得过辽国不成?当真是自寻死路,不足为道,待得那郑智死无葬身之地,我们便可轻松北上,到时候父亲便是这大宋之柱国。也弄个王爷当当,就要这杭州城即可。”

刘光世的话语,带着轻松,表情也多是惬意。想来也是把这些事情想透了,只觉得富贵唾手可得一般。

刘延庆听得话语,面色也轻松不少,只是担心说道:“这郑智不比旁人啊,你说那西夏近百年强横,大军几十万,却也被郑智灭了国。郑智与女真在草原之上就打过一仗,不分胜负。而今与女真再战,胜负难料。虽然女真强悍,但是郑智并非就没有一点胜算。郑智若是败了,便还好,若郑智是胜了,你我父子便真要拿命与之一搏了。”

刘延庆说到“拿命与之一搏”的时候,面色有黯淡不少,搏命之语好说,搏命之事似乎太难。

不想刘光世闻言,一脸不在意模样,笑道:“父亲杞人忧天矣,即便郑智侥幸走了大运,赢得女真几阵,只怕麾下精锐士卒也是损失惨重,麾下大概就剩一些乌合之众。那时候的郑智,便也不是现在的郑智了。我们只要练好大军,再上阵与之战,胜之不难。”

刘延庆看了看刘光世,并不反驳,只是说道:“希望如此吧。希望到时候郑智麾下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如此便真如你说的,为父也当封一个王爷。”

父子二人边打马,边闲聊,便也到了衙门门口。这处府邸,本是杭州转运衙门,如今成了枢密院衙门。

两人打马而下,左右亲兵接过缰绳,带着马匹下去喂养。

却是路边一个少年似乎等候了许久,大喊一声:“刘枢密,小人有信一封。”

刘延庆听得大喊,转头看去,便见一个乞丐一般模样的少年,站在路边高举着一封书信不断摇晃。

刘延庆眉头一皱,示意亲兵上前接过信件。那少年递过信件,便往街角飞奔而去,街角还有人等候他,便也还有赏钱。

刘延庆倒是不在意跑走的少年,接过亲兵手中的信件,拆开来看,看得片刻,面色阴沉,便把信件又递给了刘光世。

刘光世粗略一读,便是破口大骂:“种师中这个直娘贼,安敢如此欺我刘家。我刘家也替他种家卖过命,回头却是这般对我们。难怪那种师道不得好死!便是这反贼种师中,也将不得好死。”

刘延庆听得自己儿子如此大骂,连忙左右看了看,见得左右军汉皆是一脸愕然,急忙伸手去拦,口中说道:“不得胡言。”

刘光世哪里管得这些,又道:“父亲,那种师中竟然拿我母亲的性命做威胁,这世上岂有这般不顾道义,无信无德之辈。他种家好歹也是西北大族,倒也不怕人笑话。”

“唉……种师中如此做,想来也非种师中本意,便是那燕王郑智的意思。当初若是知道会是现在这般局势,便该把家小一起带出永兴,如今却是被郑智拿在手中威胁,当如何是好啊。”刘延庆心中立马纠结起来,若是一些妾室族人,倒也无妨,自己儿子带在了身边,整个家族最重要的就在身边了。却是还有自己的妻,还是自己儿子的母亲,郑智这一招,实在太狠。

“他郑智若是敢动我母亲半根毫毛。我便杀光他全家老小来偿命。”刘光世语气狠厉,面色愤怒。

却是刘光世这愤怒一语,俨然就表达了一个不受威胁的态度。潜意识里就是这母亲的性命似乎不在意了。便是要为母亲报仇的心思。

刘延庆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看得自己儿子一脸愤怒的模样,摇了摇头说道:“便派人往东京回一封信,看看除了我们父子二人去东京,还有没有其他可以交换的条件。”

刘光世闻言更怒,骂道:“父亲,那郑智打的什么主意,您还不知道吗?便是一心想要我们去东京。这东京是万万不能去的,去了岂能还有命在?便回信与他,便说我们在江南已经拉起了十万大军,不日即将北上,叫他最好把我母亲送到江南来,否则让他种家也死得一个不剩!”

年轻人的逻辑思维便是年轻人的模样,刘延庆闻言却是摇头道:“他种师中岂能受我们威胁,还有一个鲁达,更是个浑汉。如你这般的信件到了东京,你母亲当真就一命呜呼了。”

“他敢!”刘延庆虎目一瞪,便不信这个邪了,杠上了这口气。

刘延庆闻言,并不答这意气之语,沉思片刻,只道:“为父先去拜见官家。”

说完刘延庆又招手唤来马匹,打马便入宫去寻赵桓。这皇宫,便也就是杭州府衙。杭州府衙倒是当了两次皇宫。圣公方腊皇帝便也在这府衙里登基。

想来刘延庆也明白,如今这世道,杀不杀一个妇人,当真就看鲁达与种师中仁慈与否,却是这刘家一族,男丁只怕也有几十号,这些人杀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刘光世倒是不在意这些,却是刘延庆心中多少还是在意的。

秦凤路,秦州城门之外。

刘正彦当真也到得这里竖起了招兵大旗,月饷两贯,月粮三斗。在城门右边,也是刀枪剑戟,弓弩石锁,摆开了阵势。

刘正彦更是亲自到得现场,自己还卖力吆喝起来。

却是城门另外一边,大旗与告示刚刚更换了,折可求招兵的条件也成了两贯钱,三斗粮。

看得刘正彦气不打一处来,起身打马,便往城内去寻折可求。

秦州经略衙门之内,刘正彦见得折可求,稍一寒暄,刘正彦开口便问:“折相公,看来你还有不少存粮啊,昔日西北缺粮,种相公与我等四处筹措军粮而不可得,不想折相公竟然还私藏了粮食,若是种相公还在世,怕是有你一番吃罪的。”

便是刘正彦怎么都不信折可求竟然还有粮食,大军出西北之时,各家什么情况,皆是一目了然的。那之前正是党项入侵,这秦州岂能在种师道眼皮子下面还敢私藏粮食。

没有粮食,折可求多余的粮食,这折可求便敢许诺月粮三斗,这西北还从未生过这般欺骗士卒的事情。刘正彦此来,便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折可求闻言一笑,只道:“小刘相公,某自然是没有余粮,能把军汉们养活了便是万幸。”

刘正彦等的就是这句话,开口问道:“折相公没有余粮,岂能以粮招兵?这不是欺骗士卒吗?到时候军心不稳,哗变了,折相公可吃罪得起?”

折可求依然是笑,答道:“这不是小刘相公允诺的吗?小刘相公如今是这熙河兰湟与秦凤的经略使,小刘相公亲口允诺待得赋税上来了,就给士卒们涨粮饷。此番已是夏日,收赋税之日便也不远了,拖了三四个月再一次性补,想来儿郎们倒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折可求这便是在给刘正彦下套了,逼着刘正彦往坑里跳。这粮到时候了,便是刘正彦自己为难自己。这粮要是不,折可求也会把黑锅给刘正彦去背,让刘正彦去得罪秦州士卒,谁叫刘正彦是主管呢?谁叫刘正彦把话说出来。

刘正彦此时倒是明白过来,明白自己是掉坑里了,这涨粮饷的事情,可不是单单秦州,是整个西北。自己不过是下不来台敷衍一句,折可求却是帮助自己把这件事情坐实了。

“折相公,你这是何意啊?我不过说得一句,各方都还未正式商议,经略府连文书都没有下,你岂能替我私自作主?”刘正彦已然有些愤怒,开口质问。

“小刘相公说的哪里话,您是这熙河兰湟与秦凤的主官,某岂敢私自替您作主。某也是看到小刘相公的招兵待遇,才如此更改的,西北粮饷之事,从来也没有一个厚此薄彼的,如果真是厚此薄彼,那士卒们当真就要哗变了。何况小刘相公也亲口说过这事,一方封疆大吏,自然一言九鼎,某岂能不遵从。”折可求面对这个年轻的刘正彦,当真是游刃有余。

刘正彦也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一心想要抢夺秦州兵员,却是被折可求逼到了角落。钱的事情暂时倒是好说,却是这粮的事情,当真是个大麻烦。之后这折可求必然还要在粮食收购的事情上从中作梗,便更是麻烦。

“你……折可求……你算计我?”刘正彦怒不可遏,话语直白,便是要撕破脸。

“不敢不敢,某就是不明白,小刘相公为何这次回西北,非要与某过不去?招个兵也要与某在秦州争夺,渭州延安平夏,熙河兰湟,小刘相公哪里不能招兵,为何非要在这秦州?”折可求便是要敲打一下刘正彦,便也把话说得直白一些。便也是让刘正彦不要做得太过分,大家如昔日一样和平相处就是,何必非要互相为难。

“哼哼,折可求,你欺我年轻,经事太少,倒也无妨!要说我与你过不去,当真是笑话,在淮西的时候,你要死要活,一出好戏码,把我等皆耍得团团转。而今如此欺我,便是想着这西北就你资格最老,势力最大。你想要占地为王,便也不问问我等的意见,也不问问燕王殿下的意见。我岂能让你得逞,休想!”刘正彦气愤之下,话语一股脑往外说。更是抬手对着折可求指点了几番。

说完刘正彦转头就走。却是也听得折可求眉头大皱,话语说到这里,事情都被刘正彦摊在了明面。

要是刘正彦只说自己不服,或者自己有意见。倒是还好,却是刘正彦说出了郑智有意见,那事情就不一样了。那便不是折可求轻松耍弄这个刘正彦这点简单轻松的小事了。

刘正彦回头去,便是写书信往燕云去找郑智。粮食短缺必然是事实,便也要郑智出个主意,还要郑智在对付折可求的事情上出出主意。

却是刘正彦气愤之下,话语爽快了一番。折可求却是在那大厅之中踱步不止,踱来踱去,一个多时辰都没有停。

事情的严重性也乎了折可求的预料,折可求头前还真没有想过郑智此时会出手对付自己,便也是两人从来没有红过脸,更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甚至两人关系还算得上挺好的。要说有冲突,也是折可求单方面不愿意到郑智麾下效力而已。

此时以刘正彦话语意思,便是刘正彦与他折可求过不去,似乎就是郑智授意的一般。

对付一个意气风的上官刘正彦,对于折可求来说压根就不算事。如今却是郑智要打压折可求,由不得折可求不慎重,也由不得折可求再轻松应对。

郑智给折可求带来的压力,便表现在折可求那一个多时辰的踱步沉思。

第六百六十二章 十万火急,大同大同

天气越来越热,古北关口之下,即便是尸体被清走掩埋,流淌在地上的血迹也能散出阵阵的恶臭。

这种味道,就从城墙之下散出来,让整个城头皆笼罩着这么一股难以忍受的气味。

整个河北燕云,官道之上皆是来往的车架,拒马河之上,也有巨木临时搭建起了桥梁,往北去的车架里,箭矢弓弩,火油甲胄,一门一门的大炮,火药,弹丸,铁屑。

只要是守城能用之物,皆在不断往北而去。燕王府的机关,早已习惯了这般大战的后勤事务,做起事来,皆是有有条不紊。

契丹辽人也开始动员起来,从燕京到古北去的契丹人,一队一队,在大辽皇帝耶律延禧的号召之下,许多契丹人皆开始参与作战。

燕山山脉之中,更有许多契丹人开始在山林里往北去,翻山越岭,到得关外,便也是联系抗金之事。

古北关口城头之上,四十多门大炮,已经基本部署完毕,后续的大炮,也在不断往关口而来,河间府但凡造出新炮,立马便往北运送。便是沧州码头之上,许多大船上的炮也在往岸上吊运,直往古北运送。

就如郑智话语,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与女真战,便是要集中一切能用的资源,丝毫都不能有所保留。

古北关口上的火炮,面对十数万高丽人,却是并未作,甚至炮口都未推到前方垛口前。这些大炮,只有面对女真人的时候,才会真正作。

古北关口之内,运送物资的车队到来之后,卸下物资,立马转头往南而回,再一次去运送新的物资。

却是很少有人注意到,每一次来的车队,在返回的时候,总会多上几十上百个汉子,汉子们要么在有车厢的车架之内,要么身穿布衣跟着车架往南。

便是套在车架之前的马匹,也会多上百十匹。若非真的认真去数,便也不可能现这个人数上的变化。

郑智麾下精锐的骑士,便是如此一个都曲,一个队曲往南而去。

女真人的斥候必然也在山林之间监视着这古北关口,部曲调动,必然也只能如此才能掩人耳目。

万余女真失踪了,由不得郑智不慎重,要与女真战,这燕云其他地方的军队,必然不是对手,唯有郑智身边的精锐骑兵,才能与女真铁骑正面而战。却是这部曲调动,必然要掩人耳目。

女真往西去了,这些随着辎重营往南的精锐,必然也是要往西去的。

古北瓮城之后,驻扎着无数的营帐,营帐之内,每日点卯操练依旧,便是大帐之中,也是每日早晚两次点卯。

只是不知从哪天开始,大帐里能见到郑智的次数越来越少,头前一天才能见到一次,后来两天郑智才出现一次,到得今日,郑智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出现了。

大早点卯,又不见郑智,众人倒是并不觉得奇怪,最近这位燕王殿下神出鬼没,大战还只是前奏,倒也无甚奇怪的。

却是操练的时候,许多士卒都开始有些抱怨。

武松大帐之中,十几个营指挥使、都头、虞侯齐聚,一个都头抱怨道:“武将军,我们营不是刚刚出操了吗?便是还未休息片刻,怎么又要再出操?”

武松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叫你带兵出操,你便做就是,哪里这么多聒噪,所有士卒不得懈怠,跑慢一步,军法伺候。”

这都头闻言,虽然不再说话,却是心中依旧不爽,大战当前,出操本就是消耗体力的事情,还要连续出操两次,便也是不知这些上官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让士卒们都累成了狗,若是万一有紧急情况,应付的体力都不够。岂不是做的傻事。

武松见得在座众人皆是不情不愿的模样,开口呵斥:“都去集合部曲,立马再次点卯出操。”

众人有气无力站起,拱手答道:“遵命!”

两千多人,再一次到得校场,开始跑操,跑完之后列阵呼呵,武松更是在头前指挥前进后退。

军汉们只感觉疲惫不堪,却是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回头看得另外一边,孙胜的部曲,也在出第二次操。

私底下已然是怨声载道。

远处山林之中,两个女真人带着几个汉人与契丹人透过繁茂的树林注视着远处的校场,大致记录着古北关口的敌军数量。

也看着一队一队南北往返的辎重车队。

不得多久,关口之外的军鼓已然响起,无数的高丽人被驱赶到阵前,再一次扛着长梯往城头而去,身后督阵的女真人,弓弩铁甲,不断驱赶着高丽人往前,但有怠慢的,女真人精准的箭矢便射了出来。

几千高丽人扛着长梯飞奔往前,另外又有几千高丽人到阵前准备。

大战又起,那山林里的几个女真人开始往北潜伏而去,回去禀报今日古北关口之内的情况。

归化关口之外,呼延灼在一个草丘之上,眉头大皱,只见呼延灼趴在地上,把耳朵紧贴地面,地面上传来一种隆隆的共鸣之声。

几个达旦汉子已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口中说道:“将军,您听见了吗?大队人马,在东边。”

呼延灼听得一会,也爬起来了,听得翻译话语,开口问道:“能猜出多少人马?为何就是在东边?”

呼延灼并没有这般从地面传来的声音中分辨敌人方向与数量的技能,但是这些草原上的达旦人却有这般的技能。

“将军,几千上万不止,您可以把耳朵贴在地面,然后伸开双手平放在地面之上,移动双手的方位,用手轻轻敲击地面,声音便会出现变化,以此便可断定方向。”达旦汉子把定位的方法说出来。

呼延灼又一次趴在了地面之上,依照这种方法慢慢尝试起来,却是也没有分清楚区别所在,便也不再尝试,开口说道:“派一队轻骑往东边去,见到敌人就回。”

左右奔出十几骑,便往东边飞奔。

万余铁甲,想要在敌人有准备的情况下隐匿形迹,显然是不可能的。度就显得尤为重要,快进入燕云,打得郑智措手不及,打得郑智匆匆忙忙派兵出来与之决战,才是战略目的所在。

到那个时候,几万女真便会前仆后继往关口而去,只要在那些沧州铁甲与党项达旦人面前,一战攻上城头。便是郑智麾下军队溃败之时。

没有了精锐的守城军队,便是没有了主心骨一般。关口就这么大,城头上能容纳的士卒,便也只有那么多。一万女真都可以站上城头,几万女真,必然也可以站到城头之上。

只要能在城头上站稳脚跟,这座关口便也失去了意义,肉搏战,女真人必然处于优势。

这就是女真人的打算。

防守从来不是女真人的战争之法,进攻才是。这个天下,没有人能在野战之中正面打败女真,即便是郑智也胜算不高,所有只要女真人入关,郑智必然会处于防守之势。所有的战争主动权皆到了女真这边,越来越多是粮食,越来越多的奴隶,这便是女真。

灭辽之法便是如此,辽国百万大军,却是没有一支军队在野战之中胜过女真,唯有全部龟缩起来,让女真各个击破。女真打宋,也是如此。直到岳飞止住了女真的攻势,才把战局稳住。

生死存亡,女真人没有选择,唯有用尽全部力量一战,郑智也别无选择。

“报!!!东边女真铁骑,万数以上。离此地五十里。”斥候已然到得呼延灼面前。

呼延灼长吁一口气,开口喊道:“所有人留在此处等候,我亲自带人去看看。”

呼延灼并不放心,说完话语,亲自打马往东而去,便是要亲眼去看看,再去看看是不是有那么多女真人来了,唯有亲眼所见,呼延灼才能确定这不是女真的疑兵之计,而是真有这么多女真大队人马过来了。

两个时辰之后,呼延灼已然带着几百骑往归化关口飞奔而去。

女真人是真来了,一人双马,铁甲林立,奋力赶路。呼延灼之后十几里,更有一队千余骑兵快马追着呼延灼飞奔。

女真的斥候,显然也现了呼延灼这出关的几百骑。

呼延灼仓促进得关口之内,大门紧闭,视线之中的女真铁骑已然就在关口之外。

越来越多的女真人出现在视野之中,关口之中的军汉个个面色紧张,这些河北禁军汉子,当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女真铁骑,无数的守城之物不断往关口之上运去。女真人的勇武,这些人早已听过无数次,更听说过郑智亲率精锐在草原上与女真人的那一战。

几骑快马从关口之内往东而去,便是去寻郑智禀报。

万余女真就在关口之外集结起来,呼延灼紧张得额头皆是汗珠,不断吩咐着麾下军汉做好战前准备。

这些铁骑就在关口之外下马,开始喂马,也开始造饭。取来清水,人马皆饮。一切都是大战之前的模样。

呼延灼更是焦急非常,左右看了看麾下这几千人马,心中越心虚。关口之内又出一队轻骑往东,再一次催促援军来。

吃饱喝足的女真人,开始上马列阵。号角一想,所有女真人竟然又飞奔往西而去。

呼延灼心中大气一松,这些女真人竟然并未攻打关口,却是呼延灼立马全身一紧,开口大喊:“来人,快马往西去大同,通知王禀将军,女真人来了,往大同来了。快!!!”

归化有关口,大同,长城多废弛,缺口太多。唯有大同城池可守。女真人已然决定往大同去,王禀就在大同,麾下五千人马。

十万火急!

第六百六十三章 局势,变!

一队轻骑从归化关口而出,尾随女真人而去。

却是这一队出关的轻骑,直到夜晚,直到第二天大早,也不见有人回来禀报。显然是被女真撒在后方的斥候游骑给消灭了。

呼延灼第二天又派几批轻骑出关去追,此时这般情况,却是呼延灼已然束手无策,此时带兵去救大同是个极好的选择,却是呼延灼又怕自己带兵去救大同,女真人回头又把这归化关口给打破了。

防守战,始终不如进攻战有主动权。此番女真人在关口之外,又皆是骑兵,机动能力十足。攻击的地点,完全就在女真人掌控之下。

几百甘汉肃汉的少年,已然也在关外碰到了女真,飞散而逃。却是女真人也不派兵去追,快马飞扑大同而去。

快如闪电的女真骑兵,已然兵临大同城下。

王禀带着儿子王荀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城下万余铁甲,眉头大皱,不断安抚着自己紧张的情绪,王荀更是四处奔走,安排着城防之事。

女真人却是并不下马,绕着城墙飞奔,城头上的羽箭无数。却是这些女真汉子也不去理会,便是如此打马绕城飞奔。

完颜娄室,似乎压根就没有想过攻打大同城池,完颜娄室要往东去,绕过那些关口,直插郑智身后。

便是完颜娄室也不相信城内的守军敢出城与女真一战。只要城内的守军不敢出城,这座大同城,如同虚设。进入燕云的完颜娄室,已然不再去考虑后路之事,此来燕云,就是来决死一战的,就是来搅乱郑智部署的。

女真这一战,胜与败,决定了女真这一族的生死存亡。不论什么险境,完颜娄室皆要冒死一搏,背水一战,再也不去想什么退路之类。

“父亲,绕过城池往东边去了,进燕云了。。。。”王荀心中大惊,惊的是这些女真人竟然不顾大同城,就这么想插进燕云之中,完全不想后顾之忧。

城池之外,射倒的女真人直有好几百,却是这些女真人都不还手,直奔而去。这也是父子二人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王禀眉头大皱,在城头上踱步不止,眼前的情况王禀已然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女真人可是想诱我们出城一战?”王荀开口又问。

这父子二人,皆是历史上死战殉国之辈,若是守城,两人倒是做好了死守的决心。却是这出城与女真人战,王荀心中实在不敢有这个决断。

王禀面色纠结,女真人这般往东去,必然是去抄郑智的后路,王禀岂能不知,却是这出城还是不出城,就是王禀面前为难的抉择了。出城,自然能拖住女真人的步伐,让郑智多一些反应时间,不出城,燕云之兵皆在各地关隘,燕云之内,哪里有能挡住女真之人。

这一队女真人马,必然势如破竹,直插燕京等地。郑智的后路,就要出大问题了。

纠结了片刻,王禀把铁盔往头上一戴,开口大喊:“娘希皮的,随我出城,燕王殿下当年千里去江南救援我等,今日我等也该为燕王殿下还了这份人情。”

王禀虽然是开封人,却是在江南为官多年,骂出了一句两浙的脏话。面色狰狞之下,已然往城头而下。

王荀皱着眉头跟随而下,手中大朴刀扛在肩头,本想上前说几句话语,却还是都憋回来了。寻来马匹,城门洞开,千余有马的军汉,带着三四千步卒从东门而出,便去追女真人。

大同往东,便是长青城(阳高南),能跑马的道路,便是大道,多为官修。大道只通城池,自古作战,唯有一城一池而攻,便是因为道路只能通城池。城池不破,必然无路可走,若是如女真这般绕城而去,便是后路再也没有了,唯有孤军深入,面对的依旧是一座一座的城池。

长青城不大,也是年久失修的模样,近两百年无战事,如今被郑智管辖,城内也并无多少兵将,唯有两都人马,不到三百人。只作镇守缉拿防贼之用。

此时官道上奔来万余女真铁甲,便是城门都来不及关闭。

女真人策马而去,空城都不入。

王禀早已与女真后队的斥候交战了几番,却是完颜娄室也不回头去战,一路飞奔。

完颜娄室最终的目的,就是燕京,急入燕京,固守城池,挡住南北通道,郑智自然腹背受敌。此时若是遇见人马就战上一番,必然拖累的进度,怕有变数。

完颜娄室心中也知晓在古北关口的郑智,必然要不得多久就能收到自己入关的消息,争分夺秒便是胜负。

归化关口,一队快马飞奔而来,呼延灼已然接到军令,却是呼延灼一边打开公文,心中还有疑惑,开口问传令之人:“何以两日燕王就有回信到得归化?”

令兵却是并不多言,只道:“呼延将军看了公文便知。”

呼延灼疑惑之间打开公文,只见公文之中:命呼延灼带人马进驻怀安城,挡住女真去路,女真若是不攻城,立刻带兵出城与之战。某亲率一万五千骑兵已入奉圣州,不日就入归化,三天之内到达怀安城下。

公文之下,燕王郑智亲笔,印鉴加盖。

呼延灼长舒一口大气,开口说道:“烦请快快回禀殿下,便说末将一定在怀安城下拖住女真。”

郑智亲自来了,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生气,便是呼延灼也没有想到。此时古北关口大战之时,郑智却是亲自带兵出了古北,往西来阻入关之女真。如今古北已然失了主心骨,这般冒险的做法,便是谁都没有想到。

就连古北关外的完颜吴乞买也没有想到。甚至郑智麾下绝大多数的军将都不知道。

难怪武松与孙胜几人麾下的士卒要一日出操两次,便是掩饰军中少了一万五千人。难怪头前郑智在军中深居简出,神出鬼没,消失两日三日也没有人多在意。此时郑智已然消失了五日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女真虽然入关,却是入关的女真,军情消息传递,已然被这关口阻拦,即便是女真人善于翻山越岭,却是这翻山越岭传递的消息也会比正常传递的滞后不少。

这才是女真的弱点。消息不灵通,就给了郑智能够操作的空档。

此时入关的完颜娄室要想把军情传递到古北关口之外的完颜吴乞买,令兵翻山越岭,没有十几日也到不了古北关口之外。若是快马原道返回兴许要快上几日,却是这般孤军深入,原道返回便也不现实。

长青城,往东天成城(天镇),再往东就是怀安,怀安(怀安南)过后便是归化。归化往南过奉圣直入燕京。

一场会战即将展开。若是灭得完颜娄室,女真人便也再无手段,唯有硬拼。在关口之上硬拼才是郑智愿意看到的情况。

西北秦州。

折可求与刘正彦两人不欢而散。如今的西北,再也不是昔日那般的模样。昔日里党项年年寇边,大战小战无数。

整个西北军民众志成城,一心御敌。

如今西北边患已平,却是这西北已然又开始了内斗。

折可求忽然对燕云的战事无比上心起来,郑智的胜败,折可求比任何人都关心,甚至派人远走千里往河东山西去,便是想打听战局的情况。

山西到陕西,并不遥远,陕西到秦州,也并不远。消息的传递全部在快马之上。

折可求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兴许就在等待着对于郑智不利的军情消息。

往后十几日,刘正彦与折可求再也没有见面。各自在衙门里做着自己的事情。

城门外的招兵,也在各自进行着。

秦州人当兵,自然更愿意到折家麾下,若是待遇一样,刘正彦压根就招不到几个人。再提升待遇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的刘正彦才知道在这秦州,自己与折可求的影响力显然不是一回事。即便自己有那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制置使的名头,两人依旧差距甚大。

昔日童贯为此官,从来不曾插手秦州之事,便是种师道在这里,也是多多倚仗折可求。刘正彦想在秦州与折可求争锋,便也不是高明之举。

如此,刘正彦便也更加愤怒,总先去找折可求的麻烦,却是又不知从何入手。

两人这般僵持了十来日,却是折可求忽然上门来拜见刘正彦。

燕云之地的消息还未传回来。折可求此时上门拜见,显然也有打算。

只见折可求笑脸拱手大拜,口中说道:“拜见刘相公,这些时日里,下官思来想去,便总觉得你我之间有些误会,下官与燕王之间,怕是也有些误会。念及此时,进来皆是夙夜难眠,只得上门来叨扰刘相公了。”

刘正彦闻言一脸疑惑,看着面前这个姿态忽然放低的折可求,心中也是不明所以,拱手还礼之后,开口答道:“不知折相公所说何意?”

折可求却是先未答话,抬手主动去请刘正彦往前落座。

刘正彦落座之后,折可求忽然翻开自己的胸膛,露出胸前的伤疤,开口笑道:“刘相公,兴许这误会就起自这一箭,当时在南丰城之外,下官中了这一支冷箭,血流不止,医官也说九死一生,此事当真不作伪也。却是不想我回得西北,又活过来了。如此才让燕王殿下起了疑心,以为下官想拥兵自重,误会大了。下官想了多日,方才想透这些事情,下官当真没有任何想法,燕王此事在燕云苦战,若是燕王再次相召,下官愿率麾下士卒赶往燕云,助燕王一臂之力。”

刘正彦闻言,半信半疑,目光紧盯着折可求,也看着折可求胸前的伤疤,不言不语。

折可求慢慢把衣衫穿好,又道:“刘相公大概以为下官招兵买马也是为了拥兵自重,刚刚下官想透此时,已然下令让城外招兵之人都撤回营中了,如此方能证明下官之清白。”

折可求此来,不为其他,就为了先稳住刘正彦,坐等局势变化。这刘正彦在折可求眼中算不得什么。却是那郑智的压力实在太大,也容不得折可求不慎重一些。

刘正彦面色微松,方才开口问道:“那你头前为何要与我过不去,要当面与我难堪?背后还来算计?”

折可求一脸笑意更浓,说道:“诶。。刘相公,皆是误会啊。头前你入得秦州,一味与我为难,我也不明所以,方才如此。若是早想明白这些关节,岂能与刘相公为难。都是误会。。。”

刘正彦依旧看着折可求,心中还是将信将疑,却是看得折可求这般姿态,不免怀疑之心减了不少。点了点头道:“事情真假,我决断不了,便等我去信给燕王之后再说。却是这军中之事,你当小心谨慎一些,不可私自调动,最好你把那兵符大印都交上来,如此我才能信你一些。”

刘正彦倒是也不傻,要控制住折可求,自然要先让折可求不能随意调兵遣将。

不想折可求也是连连点头,答道:“这是应该,稍后便把兵符与大印先交到刘相公这里,待得燕王殿下有了定夺再说。”

折可求心中倒是也不怕,只要刘正彦还在秦州,一切似乎也在掌握。郑智如何定夺,一来一回便也不是一时半刻。

即便郑智有定夺,相信这定夺也不及折可求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得快。便是先稳住刘正彦,一切且看局势之变。

再推一本新书,女作者写的《大宋之召唤美食》。之前推的那一本,不是老祝的新书,是别人的新书。没想到引起了误会。老祝新书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屠夫完本还早。

第六百六十四章 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人是活物,在一些情况下,岂能被兵符大印这种死物控制得住。就如身在秦州的折可求,显然不是死物能控制的,这也是折可求能轻易就交出兵符大印的原因。

刘正彦一直都在其父刘法的羽翼之下成长,虽然并不缺乏西北人的悍勇,也不缺乏西北人的性格。却是刘正彦依旧还是单纯了一些。

也是这西北,多军汉,一贯以来,都少了那些真正的勾心斗角。一定程度上的单纯,便也是这个年代西北人的通性。

能如折可求那般能屈能伸之辈,在西北反倒是凤毛麟角。人越单纯,越是能够忠心,越是能够赴死。反过来相对而言,多谋之人,往往自信,往往就会觉得自己能控制一切,便也会选择一些别人不会选择的道路,就如折可求能投降女真,便也是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即便暂时投降女真,也能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作出一番大事。

所以才落得被女真人毒杀的下场。

而今折可求,多多少少也是这般的心思。蛰伏这个词汇便最适合折可求,蛰伏待变,就看这局势如何去变。

怀安城,女真已出现,万余铁骑,铁蹄踏来,声势浩大。依旧还是绕城之法,丝毫不顾城头上攒射出来的羽箭。

呼延灼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打开城门直冲出去。

女真前队已然过得城墙之下,后队还在城下飞奔。呼延灼却是出了城门,带着千余骑兵,三四千步卒横向冲往女真飞奔的马队。

便是这般动作,也出乎了完颜娄室的预料。便是完颜娄室也没有想到城头上那些甲胄都不全的士卒,竟然敢出城来攻。

这天下竟然还有不知女真铁骑之威的人?

这天下竟然还有敢这般找死之人?

“调头,杀光这些宋狗!”完颜娄室面色狠厉,止住马步,大声下令。

前队已过城池的女真汉子,全部打马回头,直奔那城下而去。

呼延灼双鞭在手,已然一头扎进了女真侧阵,双鞭不断挥舞,连连打翻几个女真人落地。

女真人的反应也是极快,压根不需要任何军令,无数骑士已然调转马头,虽然没有余地冲锋,却是转头肉搏,女真汉子们又何曾怕过谁。

一场大战已起,便看呼延灼眉头紧皱,一边厮杀,一边不断转头往东边去看,期盼着东边道路之上能出现那杆“燕”字大旗。

却是此时东边,来的不是郑智,而是调转马头本来的完颜娄室。

前队的女真骑兵冲锋而来,直接横切而过,把呼延灼身后的三四千步卒冲得七零八落。

兴许呼延灼此番真的是做了一件傻事,做这番傻事的原因,便是呼延灼对于郑智的信任,自从呼延灼随着郑智上阵以来,郑智从未让呼延灼失望过。

完颜娄室一阵而去,调转马匹再来。

还能站直身形的步卒,已然步卒两千人。

所有步卒都转头直往城门奔去,这般在城外遇见铁骑冲杀,这些步卒没有丝毫胜算,不过是枉送了性命,便也由不得这些军汉不逃。

逃散已然开始,完颜娄室不断追杀着这些往怀安城内逃去的步卒,掩杀不止。

呼延灼身边千余骑兵,已然深陷女真阵中,不得自拔。四周皆是女真铁甲,呼延灼硬着头皮四处厮杀。

沉重的双鞭,击打在铁甲之上,爆出阵阵火花。钝器打铁甲,便是在适合不过的事情,比那些刀剑好用太多,每一次击打,必然击碎敌人几根骨头,让敌人再也拿不起刀兵作战。若是打在头颅之处,便是脑浆迸裂,横死当场。

奈何呼延灼麾下,并非人人这般勇武,并非人人都是名将之后,家传武艺精湛。

“将军,快快寻一处突围啊,弟兄们撑不住了。”一个军将大喊。

呼延灼哪里不知此时情况,却是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喊道:“撑住,援军不久就到。”

那军将闻言,站起身来,也往东边看去,却是东边哪里来的援军,开口喊道:“将军,燕王此番怕是赶不过来了……”

呼延灼右手大鞭飞击而去,一阵火花,砸倒一个女真骑士,抽空紧踩马镫也站了起来,打眼往东看去,东边官道,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坐稳身形之后,双鞭连连挥舞,面色皆是紧张,这燕王殿下若是再不来,呼延灼已然知道自己只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将军,往西去,往西边突围吧……”

呼延灼并不答话,双鞭挥舞得越卖力,却是心中担忧不止。一边厮杀,却又不时站起身形往东边去看。

“杀!!!”

天空中忽然传来巨大的喊杀之声,呼延灼面色大喜,有一次起身往东看去,东边却是依旧没有一个人影。

呼延灼立马回头左右去看,原来是西边女真阵后奔来一队人马,也是千余左右,铁甲不多,皮甲无数。

只见头前一人,在这炎炎烈日之下,袒胸露乳,上身赤裸,肌肉鼓胀,手持一杆混铁长枪,飞奔而来,直入女真后阵。连连砸得几个女真汉子人仰马翻。

呼延灼自然知道来人是谁,便是那婺州王禀。

“援军来了,快快随我往东去,接应援军。”呼延灼大声叫喊,虽然援军不过千余,却是也必须要给麾下军汉鼓舞士气。

却是呼延灼回头一看,身后已然不过四五百骑。

婺州王禀,这般真正效死于战场的民族英雄,以孤军之力阻挡女真大军八个月过不得太原一步的豪杰,却是后人多不记得。后人宁愿去歌颂演义出来的女子挂帅穆桂英,却是从来不见有人传颂王禀父子在太原之威武。

虬髯胡须,赤裸上身,一往无前,千余骑兵,直入女真大阵。婺州王禀,悍勇无当。

王禀王荀,呼延灼尚且知道郑智回来,却是这父子二人却并不知道有大军前来支援,依旧毫无畏惧,知死而来,便是生死置之度外。

父子二人,世间豪杰也!

此一役,便是郑智都要对这父子二人刮目相看。天下之人当也要闻这父子二人之大名。

完颜娄室调转马头正欲去围杀呼延灼,看得西边奔来的王禀,急转马匹,直奔王禀而去。

呼延灼已然是瓮中之鳖,那王禀,当真悍勇无当。

这大宋,并非没有武人,却是这大宋,从来没有把武人当回事。王禀与太原孤军苦战,连败女真八个月。大宋朝廷却是派人帮助金人劝降王禀,不知那个时候的王禀是一种如何的心思,是如何心如死灰,却又是如何决心赴死。只留丹心,照这华夏千年汗青。

王禀,合该千古留名!

完颜娄室已然奔来,直插王禀侧阵,这些从江南而来的汉子,个个随着王禀血战不止,人仰马翻依旧悍勇无当。

将为兵胆,自古如此,有将如此,其兵必勇。

烈日之下,赴死心决。热风吹在王禀赤裸的身躯之上,拂过汗水与热血,带着王禀口中不断爆的嘶吼,传遍每一个江南军汉的耳中。

不需言语,只要这嘶吼能入耳,便是最大的鼓舞,士气便也丝毫不减。

不在军阵之严谨,不在军备之精良,只在这一份举世罕见之勇武。

打马往西想来接应王禀的呼延灼,虽然调转了马步,却是不得寸进,被无数女真人围在阵中,身边的军汉越打越少。

插入敌阵的王禀,杀得人仰马翻,却是眼前依旧是那无尽的女真铁甲,身后是那完颜娄室带着大军不断砍杀。

飞奔的马蹄在人群之中再也奔不起来,入阵的锋利也被这些女真铁甲挡住。

王禀王荀的马步越来越慢,慢慢停在了无尽的铁甲之中。

“父亲,今日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王荀打马与王禀并排而立,手中的兵刃迎接着一个一个冲上来的女真勇士,口中不免有些悲哀。

王禀目光坚决,就如历史中在那太原城头嚼着树皮面对女真大阵一样,就是这般的坚决。

“杀,不管生死,只管杀!”王禀声音沙哑,依旧如入阵之时那般坚决。

便是听得父亲一语,王荀忽然又爆出巨大的能量,打马往前几步,挡在了王禀头前。父为子纲,从来不假,有什么样的父亲,才会有什么样的儿子。

这对父子,与那刘延庆父子。就是这个时代两种人的写照与代表。

只奈何时运有别,一对父子身居高位,动辄领兵十数万。另外一对父子唯有一城之偏师兵马,几千而已。若是这两对父子换一个身份,兴许这大宋朝也会另当别论。

怀安城头之上,几百刚刚跑进城内的步卒拥上城头,远远观望着城外的大战。

无数的铁甲包围着两团汉人骑兵,一团只剩两三百,一团还有七八百。却是败绩已露,已然不可能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大哥,呼延将军怕是……”

“大哥,我们怎么办?”

城头之上,皆是焦急的神情,这般的战局,已然就是以卵击石,众人皆是呼延灼麾下的兵马,此时呼延灼身陷敌阵,唯死一道。这些军汉刚刚在铁蹄之下逃得一命,站在城头之上,各个心急如焚。

只见头前那个年纪稍大的汉子焦急得蹦来跳去,睚眦欲裂,纠结无比。

却是这般几番之后,这汉子忽然大喊:“走,随老子去救呼延将军,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好,大哥,走,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走,走,就随大哥去。”

汉子也不多等,直奔下城头,左右几十号人皆随之而去。

再看城头之上,不得片刻,四五百号步卒皆往城头而下,出城去救呼延灼。城头之上,便也还剩下三四百人,依旧还在纠结,不时从城头之上下来几人。

有人往城外而去,便也有人往城池另外一边而逃。

第六百六十五章 燕王殿下万岁

坦胸浴血杀胡虏,铁蹄万甲问胆寒?

赴死心决是汉儿,头颅可抛山河颤!

雄鹰掠过,莺鸽远飞。林间虎豹亦远遁,唯有汉儿打马来。

一个身着皮甲的军汉,从地面飞跃而起,双手张开,抱紧马上一个女真铁甲。两人齐齐落在了马下。

左右几个铁甲军汉蜂拥而上,手中的刀兵便往那落马的女真军汉一顿劈砍捅刺。

马背上的女真汉子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与狼牙棒,不断砸打着地上围作一团的皮甲步卒。血花迸溅。

便也有一个有一个的皮甲步卒跃起,紧紧抱住马上的女真铁甲,用尽全身力气拉扯撕拽,把一个一个的女真骑士拉到马下。

军阵之内,一个失去了兵刃的皮甲骑士,抓住了那柄已经砍入自己肩头的大刀,伸出头颅,掌嘴便咬在了那铁甲女真的手背之上。

那女真汉子疼得疼彻心扉,提腿就踢,却是怎么也踢不开这个咬在自己手上的宋狗。

直到左右几柄兵刃砸打而去,那宋狗方才掉落在马背之上,死得透透,临死之前,口中依旧带走了一块胡虏血肉,让那手背失去了韧带的胡虏,手掌再也握不紧兵刃。

呼延灼看着身边一个一个倒下的骑兵,双眼泣血,口中嘶嚎:“突围,冲出去,冲出去!”

不论这呼喊之声如何剧烈,却是这四周无尽的铁甲女真,如何还能冲得出去。

另外一边的王禀,马蹄已然止步,口中大声喊叫:“杀,随我杀,杀光蛮狗!”

不论多么勇武的坦胸汉子,依旧也是止步不前,被动迎接着一个一个上前的女真,赤裸的身躯上,鲜血淋漓,有敌人的,便也有自己的。

完颜娄室已然驻足,不再打马入阵,便是看着麾下那些无敌女真一步一步消灭着这些不知死活的宋狗,战局已然落定,便等片刻之后,再次打马往东而去。

这一战,已然过去了一个时辰,却是完颜娄室心中也是气愤不已,如此在这一个怀安小城之下,竟然浪费了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好在宋狗一共不剩千人,皆是瓮中之鳖,已然不在话下。

东边官道尽头,终于出现了铁甲的身影,一小队二三十骑,见得城下大战场景,调头既走。

在马镫之上站起身来的完颜娄室,似乎也现了视线尽头处出现的一小队铁甲,眉头已然皱起,心中也有猜测。

“将军,是不是宋狗还有援军来了?”完颜娄室身边一个军将开口问道,便是心中所想。

完颜娄室摇了摇头道:“宋狗大军皆在古北,离此地极远,来不得这么快。”

完颜娄室并非是傻,却是也只得这么去安慰众人。按理说郑智麾下的人马此时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却是完颜娄室心中也在担心。自从入了大同,与女真大军几乎断绝了联系,再也没有收到过古北关外的消息。即便是完颜娄室派出去联络的令兵,也还在山林之中翻越。

头前并未收到过郑智麾下兵马离开古北的消息,此时完颜娄室便也只有这般去想。却是那道路尽头出现的铁甲,似乎也在预示着什么。

身边那个军将听得完颜娄室话语,心中大松,便只注意着面前的战局。等待着面前这些宋狗死伤殆尽。

却是完颜娄室的目光再也不在眼前,而是不断去看东边尽头的官道,心中担忧越来越甚。

“召集五千骑,到我身后待命。”完颜娄室眼皮直跳,开口吩咐道。左右令兵连忙打马左右奔去。

那军将闻言,转头又问:“将军可是担忧东边有宋狗援军?”

“便是有援军又何妨,大不了再战一阵,一阵而去,何人能挡我女真铁蹄。”完颜娄室口中说道,即便有所担忧,却也是信心百倍。

轰鸣之声大作,从天空中,从地面上,直传这怀安小城之外。

轰轰隆隆,无尽的铁甲已然入得视线,头前那一队轻骑,不过是郑智阵前的游骑斥候,此时再到的,已然就是那一万五千号精骑大军。

郑智来了,燕王郑智来了。

头前一杆“燕”字大旗,格外显眼。

望眼欲穿的呼延灼,终于看到了那一个汉字,这一个汉字的意义太过沉重,沉重得呼延灼双眼已然落泪,手臂直往东边指去,口中沙哑悲鸣:“燕王殿下到了,燕王殿下来救我们了。”

左右不过百十号人,结成一团,却是爆出剧烈的呼喊。

“燕王万岁!”

“燕王殿下万岁!”

霎时间所有军汉浑身充满了力量,不用任何指挥,皆打马调头往东边而去,便是去迎那终于出现的燕王殿下。

“父亲,你快看,东边,好多铁甲,是燕王来了。我们死不了了……哈哈……”年轻的王荀喜出望外,站在马镫之上,抬手指着东边,指得浑身颤抖,哈哈大笑。

王禀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高耸的“燕”字,便也不多看,依旧埋头往前杀去,口中却是沙哑一句:“燕王殿下,用兵如神也!便是知道我等该在此处与女真死战。”

铁甲洪流奔腾而来,直入城池之外的战场。

完颜娄室牙关一咬,口中大喊:“随我迎敌!”

五千多刚刚集结过来的女真,已然冲锋而起,往前迎去。

燕,这个汉字,完颜娄室在那古北关口刚刚认识,此时又一次看到,心中大惊,却是也只能咬牙往前迎接而去。就如这个女真汉子一个人在林子里遇见了那几百斤的黑瞎子老熊,不论心中如何紧张,依旧只能正面对峙。

杨再兴锋刃打马,郑智紧随其后,牛大带百多亲兵裹挟左右。

铁蹄已然入阵,铁流相对,健马双头对撞,急之下,脖颈断裂,栽倒在地。

马上的铁甲骑士,腾空而起,砸在前方敌人阵中,便也能砸到敌人,双双落马,淹没在无尽的铁蹄之中。

军阵之惨烈,莫过于重甲骑兵对撞。已然容不得个人意志的前后。

那一撞,便是整个战局的碰撞,无数人在马背之上,唯有厮杀,容不得丝毫懈怠。剧烈的厮杀,比之步卒战阵的冲击来得猛烈几倍。

这一撞之后,还能继续打马作战的军队,便是这世界少有的强军。

越来越多的女真骑士弃了被包围之人,打马跟随而上,便寻郑智大军冲去。

这些身陷重围的宋狗残兵,已然是强弩之末,那刚来的铁甲,才是真正的敌人。

见不得多少鲜血,看不到几分厮杀。无尽的铁光之下,唯有一个一个被马蹄踏碎的肉身凡骨。

整个怀安小城之外,但凡空地之处,皆被铁甲挤满。城外不过几里辗转腾挪之地,来去之间,便是让这两队重骑绕道调头的余地都没有。没有急停之下,再打马回头整队。

呼延灼与王禀已然聚到了一处,直往城墙下方奔去,让开这无尽的铁蹄。

郑智一阵而出,正在整队。

便听王禀高举混铁枪大喊:“呼延将军,可敢随殿下冲阵?”

呼延灼闻言也是豪气不止,身边不过百十骑,还有什么舍不下,唯有多杀女真方才能解心头之恨,缰绳一拉,喊道:“王将军,走!”

王禀闻言哈哈大笑,打马飞奔,便往西边正在整军的郑智奔去,入得大阵之中。

片刻之后,铁甲再次奔腾起来,直冲女真而去。

完颜娄室整军的度更是不慢,已然冲锋而去。身后还有七千左右的铁甲,却也丝毫不惧。

虽然完颜娄室不惧,却是也知此番入燕云的战略目的,已然成了一场空。只愿那关口之外的完颜吴乞买能现郑智已然带精锐离了关口,赶紧全力攻城。

战马冲不起来绝对的度,人数的优势便立马显现出来。

两方交错,女真人少,郑智麾下大军更多,几近两倍,在战马并不能真正急奔驰的时候,在双方皆是勇武的时候,骑术的优势不再明显,人数便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杨再兴再一次爆出应有战力,一往无前,就如那史书之中,小商桥处以三百骑击杀女真两千骑之威势,力战而亡。

今日之杨再兴,必不会亡。杨再兴身后,燕王郑智,亦是勇猛,大枪之下,无一合之敌,四处皆是铁甲落马。

完颜娄室终于与郑智对面而来,却是两人皆不识对方,只是一味鏖战。

甚至两人长枪在万军中心交错在一起,却是两人也不知与自己对战之人到底是谁。不通话语,便也无法有任何交流,唯有厮杀不止。

怀安城内,又奔出两三百人,这些人头前一直在城头焦急纠结,此时见得己方占了优势,便也下定决心冲出城外,加入战团。那些已经奔逃之人,便也不知逃向了何处。

大战依旧惨烈,双方犬牙交错,再也不能如当初两阵,从容驻马点头整军。此时在这方寸之地,缓慢的马,便也只有这般乱战。

此时城池西边,又奔出三千多步卒,这些步卒被王禀的快马落在了后面,凭着双腿狂奔,终于在力竭之时赶到战场。

顾不得身形疲惫,所有人皆往战团之中奔来,长枪不断往高坐在马上的女真人捅去,捅到一个个女真铁甲。

与女真战,不论辽人宋人,何尝有过这般酣畅淋漓。这般的机会,往后只怕再也不会有了。

王禀于并州,孤军粮绝,阻女真大军八月有余,父子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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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七年,金兵分两路南侵,西路军由宗翰率领,出大同,沿朔、武直逼并州。宗翰派人向当时任河北河东宣抚使的童贯提出割让河北河东的要求。童贯见势不妙,有心弃城而逃,与知府张孝纯、副总管王禀商议。张孝纯斥曰:“身为国家重臣,不能以身排患难,一旦弃城而逃,将以何面目见天下乎。”童贯默然,当晚带亲随逃离并州,星夜赶路,逃回汴京。

宣和七年十二月,金兵逼至并州城下。并州城内居民不足两万余人,在张孝纯、王禀率领下,在并州土城之内,筑起重城,土城之外,挖掘战壕,百姓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皆给武器,分派地段,昼夜守城,城中存粮实行军事管制,不分贫富,均按人头每日供应。北宋时由潘美修筑的并州古城,周长仅十里,南北为云路街至后小河,东西是桥头街抵水西门。张孝纯坐镇府中,王禀每日在城墙上督率守城。

宗翰率领金兵轮番攻城,当时攻城的云梯、偏桥、抛石车等武器,被金兵全部用遍,汾河边稍大点的石头都被金兵用完,但都被并州军民击退。宗翰无奈,只好将并州城团团围困,城外构筑工事,用鹿角连营,把并州城围的铁桶一般,断绝了并州城对外的所有通道。

靖康元年二月,宋钦宗贪生怕死,应允金人要求,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与金人,和金兵议和。并派大臣路允迪到并州宣谕。路允迪到太原城后,宗翰让出一条通道,送其到城下,王禀派人用吊篮将路吊入城中。在城南的开远门上,路对太守张孝纯、总管王禀及守城军民宣读圣旨,王禀立即仗剑而起:“国君应保国爱民,臣民应忠君守义,现并州军民以大宋国为重,宁死而不作金鬼,朝廷竟如此弃子民于不顾,何颜见天下臣民,并州军民坚不受命,以死固守。”城上军民皆手握兵器,振臂高呼:“我们愿随王总管坚守并州,与城共存,决不退却!”怒视路允迪及随从,路羞愧满面,缒城而下。

贼兵日滋,太原城已经被宗翰的西路军围困了八个月。王禀与子王荀率领军民坚决抵抗,誓死保卫太原城。王禀身先士卒,在城墙上每日往来驰驱,凡是告急之处,王禀均亲临支援,并州父老甚至城外金兵,都知道王总管英名。

王禀率太原军民坚守,自春初至夏、又从夏又至秋末,金兵前后九次攻城,九次都被王禀击退。但终不见朝廷援兵,也不见粮食接济,城中存粮断绝,守军饥饿得有扶不住兵器的。城中牛马驴骡全部食尽,后又将弓上的牛筋及盔甲上的牛皮部分用大火炖煮充饥。城中所有树上的绿叶,粮库中的糠皮全部被吃光,逐渐连树皮草茭也作为口粮(史书《靖康要录》均有记载)。一日,王禀命部下宰杀自己战马为守城军民充饥,卫士们劝阻说:“大人每日驰驱,无坐骑,如何迎敌。”王禀仰天长叹:“守不住并州城,我纵有万贯家产,又复何用。”未几日,城中马匹及马鞍上的皮革都被食尽。

并州城军民坚守至靖康元年九月,已达二百五十余天,并州粮断、绝援,城中军民已伤亡十之**。九月十三日,王禀率众在城南城墙上巡逻,金兵不断增援,北城已被攻破,一路冲杀入城中。信号传来,王禀率兵急赴城北支援。中途又有人报信,张知府被俘,王禀率仅百人的队伍向知府衙门奔去。金兵已冲杀而来,与王禀率领的守军正面相逢,王禀率众与金兵展开巷战。几十人互相支援,互相搀扶,身上破旧的衣袍被血几乎染红,有的掉了一只胳臂,有的断了一条腿,仍用兵器撑着,随王禀在街巷里一步步的与金兵拚搏……卫士见金兵援军麇集,退敌无望,苦劝王禀火退走,王禀斥曰:“并州军民全无贪生怕死之辈,我为并州总管,岂能弃父老乡亲而去。”这支疲惫的决死之军,从城中一直杀到了城南的开远门。王禀身中刀枪数十处,仍挥剑率众苦战。

宗翰调集的精兵从城外驰入开远门,将王禀众人团团围住。宗翰在阵中,派通事(翻译)对王禀喊话,劝其投降。王禀看看身边数十名血迹满身的军民,慢慢说道:“我为国已尽忠,为民已尽义,大丈夫一生复有何求。“于是转身站立,撩起满是鲜血的战袍,擦了擦已有些卷刃的剑后举起直指宗翰大呼:“粘罕(当时他还不知道对方汉名叫“宗翰“)蛮狗,你若敢屠我太原百姓,我死后变厉鬼也要索你性命。“随后把宝剑横于项上,猛力一抹……数十名随王禀苦战的太原军民,有的自刎,有的互刺,全部自尽于阵前,无一人偷生。宗翰惊呆之余,恼羞成怒,拍马践踏王禀尸身,并命令士兵将其剁成肉泥,其手段之残暴,令人指。

历史上对王禀的死还有一种说法:他率领饥饿的士兵进行巷战,身中数十枪,最后背负着供奉于太原祠庙中的宋太宗赵光义的画像和他的儿子王荀投汾河而死。总之,英雄死得很壮烈。当夜,王禀尸身被太原军民盗出城外,金兵觉后追来,太原军民忙将王禀尸身藏匿于城南一小村中,数日后,将其就地安葬。藏匿王禀尸身的小村,后人称为王村。

时靖康元年(1126)九月十三日,马帅王禀终年五十九岁;先锋王荀时年仅三十五岁。时王禀之孙王沆尚年幼,幸赖王府忠厚老仆从山东青州铜川抚孤乞讨南下,栖居于临安盐官县长平乡,结草为庐(今海宁市伊桥“草舍里”),苦耕勤读,刻苦自励。高宗赵构迁都临安(今杭州),南宋建炎四年(113o),高宗嘉其忠节,追封王禀为安化郡王,谥忠壮;子王荀勅赠右武大夫、恩州剌史;召其孙王沆袭封安化郡王,赐第盐官(今海宁市盐官镇安化坊)。王沆袭封安化郡王后,由伊桥草所移居盐官,为海宁安化王氏始祖。传至南迁十四世王信于明代成化年间自三官墩迁硖石。近代著名国学大师王国维是王沆的二十九世孙。

老祝再补充几句:

王禀困守太原,种师中也率军奔往太原解围,三路援军,唯有种师中去救太原,其余两路皆是不战而逃。种师中一路援军,面对无数金兵,五战三胜,依旧无人来助。种师中最近只离太原十里,最后在山西寿阳兵败,身边只余一百多人,身受四处重伤,奋战而亡。种家名将,可敬!

王禀孤军于太原苦战,之后宋廷为议和,已然把太原割让给了女真。派钦差去太原帮助女真人劝降王禀,王禀依旧不降,整个大宋再无一人谈论太原之事。坐看王禀孤战致死。

这些故事,可歌可泣,太悲哀。

第六百六十六章 乱战生死,搏命无别

停下来的铁骑,面对倍数于自己的敢战之士,这是女真骑兵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局势。

在此之前,女真骑兵从来没有在战场上停下过奔驰的马蹄。

局势似乎出女真人的想象。

那些之前还被女真人随意打马砍杀的皮甲士卒,此时几个人围着一个马背上的女真铁甲,长枪短刃一顿捅刺,再如何悍勇的女真铁甲,也只得栽落马下,身上无数孔洞往外冒血。

女真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尴尬之中,到底是下马步战,还是依旧坐在马背之上?

此时坐在马背之上,还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却是失去同袍之间互相的支援,即便只是两匹健马的距离,两个毗邻的骑士依旧难以互相支持,至少不如那地面上刺来的长枪密集。

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已然早已过了勇气与懦弱纠结的时候,唯有热血充满了头脑,肾上腺素占据了一切,所有人既嗜血又疯狂。

不论女真人,还是汉人,亦或是达旦与党项人,就如三万头野兽一般,不断嘶吼着,撕咬着,厮杀着。

怀安这座小城,早已成了一座空城。躲到深山老林里的百姓,透过林木的缝隙遥望着山下的战场。

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的模样,这座两百年不受兵灾的小城,忽然招来了这般无妄之灾,无数的铁甲就在他们的家门口这般惨烈大战,血气在烈日之下升腾起来,令人作呕不止。

这座城,经此一战,不止这些人还敢不敢再住回那座小城池里面。

血光撒五里,铁甲披数万。

虎狼不如人,且问为何战?-

生是华夏人,死亦华夏魂。

天予华夏土,世代华夏生-

华夏之意,唐人孔颖达注解《春秋左传》,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

守护华夏,便是守护自己的文化与传承,守护生养的这一块土地。

“驾!”一声怒喊,座下的马匹努力往前挤了几步,郑智已然寻出哪里是女真人的中心。

完颜娄室被重重保护在女真铁甲之中,唯有完颜娄室附近全是女真人,不似各处战场那般犬牙交错。

便看郑智站起身来,大喊:“杨再兴,随某往那里去,那里便是女真中军所在。”

杨再兴长枪不捅不刺,沉重的铁枪一次一次大力精准抽打在那些马背上的铁盔之上,火星伴随着脑浆炸裂,省去了捅刺的繁琐,杀人的效率更加快。

“末将得令!”杨再兴一声怒吼,也使劲去拍打座下的马匹。回头大喊:“都随着殿下往前去。”

“随着殿下!”

“跟上,快跟上!”

这般战场,军令已然出不得左右,唯有这般人人叫喊,把话语往周围扩散,方才能让更多的人得到军令。

却是这马步实在走不动,郑智焦急之下,忽然翻身跃下马匹,又是大喊:“下马,都下马,随某往前。”

铁甲丛中,只见郑智左闪右避,在缝隙里不断穿行。

杨再兴与牛大见得郑智下马狂奔起来,连忙也翻下了马匹,以双腿狂奔而去。

一杆长枪两米多,马背上端坐的人也高达两米以上。

长枪被高高举起,使劲全身力气砸打而下,直奔那在铁甲丛中奔过来的郑智。

在无数马腹之间穿行的郑智,已然抡不开长枪,那柄长枪便也被留在了麒麟兽身上。长枪并非无用,却是郑智艺高胆大,需要以极快的度穿行在人群之中。

只见郑智手握一柄崭新的制使长刀,双腿用力,一跃几步而去,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从那女真人持枪的手臂上方而过,直奔面门而去。

“咔咔”声伴随着火星溅起,郑智已然掠过。

那马背上的女真双眼一黑,一声哀嚎,血流满面,两眼眼眶之中,溅射出两道不同血液鲜红的清浊液体。

那长刀,划过铁盔,划破了两颗眼球。

再看郑智刀刃,毫无卷曲。这便是华夏子孙为守护这块土地造就的百炼钢刀。铸刀剑之术,江南两浙最是精湛,以龙泉居。几千年亦是如此。

无数的军汉翻身下马,随着郑智的步伐不断往前,捅刺下一个个端坐在马背之上的女真。

乱战忽然变了一个模式,跑不动的马匹,似乎真成了累赘。大批在人群中往一个方向步行而去的士卒,反倒成了进攻之势。

移动,似乎成了女真大军与郑智大军的区别。汉人军队,上马下马皆是习惯,女真军队,似乎更习惯在马背之上作战。

狭小的空间,五六个马下的士卒可以轻松聚在一起,面前的马背上的女真却因为马匹庞大的身躯,始终不能真正的聚在一起。那马背上奔驰的紧密战阵,此时几乎成了各自为战。

这便是细节。

郑智甚至不知自己面对的到底是谁,不知这支女真铁骑到底是何人领兵。

却是郑智心中也有念想,最好不是粘罕。

奔跑了许久的郑智,忽然停住了脚步,眼前三四百号女真骑士紧密团结在一处,郑智便也不能再盲目往前去。

却是也到了目的地。女真主将,便在这三四百人之中。

回头看去,一个一个马上的女真栽倒在地,无数的军汉从马腹之间穿行过来。

“列阵,列步卒战阵。”郑智高举长刀,用尽全身力气呼喊不止。

所有人皆在大喊:“殿下有令,列阵,排好队!”

队伍还未真正排好,却是郑智身边已然排列了七八十号铁甲。便听郑智又是大喊:“往前,阵型不可乱!”

郑智俨然也排到了阵中,从地上操起一柄木枪,往前迈步。

步伐不快,却是极为一致。战阵只要两排,分前后。

“前排,刺!”郑智随着自己的口令大力往头前一个马背上的女真人捅刺而去。

那人拼命挥舞着兵刃,想要打落这一支一支袭来的长枪,却是力有不逮,打落了两支枪刃,胸腹一阵刺耳之声,往马下栽倒。

“后排迈步,刺!”

郑智已然收枪,暂停一步,再次持枪往前,枪已端好,作第二次刺杀的准备。

这才是步卒,这才是严格操练的意义。不是什么武艺精湛,更不是出枪如闪电的快,只在统一,只在步伐一致,长枪如林。

越多越多的士卒列好战阵,从一匹一匹健马的马腹之中穿行而来。

四处皆是口令呼喊,都头队头,指挥使,虞侯。

“端枪!”

“刺!”

“再刺!”

“加鼓,再刺!”

加鼓,便是加,步伐度,依据鼓点来规定,鼓点越是密集,度便越要快。此时不闻鼓点,却是这鼓点的递进,早已深入每一个士卒的心中,已然成了肌肉反应一般。

郑智犹如一个普通士卒一般,不慌不乱,迈步往前,不断爆出的口令指挥着身边七八十号人,七八十号人犹如一个人一般,紧密配合在一起。

细节的指挥,就在于基层的指挥,这就是讲武学堂的意义所在。

此时女真阵中,完颜娄室立马现了不对劲,口中也是大喊:“下马,全部下马!”

无数女真呼喊,一个一个马背上的骑士翻身下马,再也不在那马背之上孤身奋战,被动挨打。

面目凶戾狰狞的女真,翻身下马之后,便立刻往那步步往前的宋狗杀去,高高跃起,挥舞着硕大的兵刃,飞跃而来。

“后排,加鼓急刺!”郑智依旧喊着口令,下马步战,女真人自从出得白山黑水的丛林,便从来没有找到过诀窍。

这诀窍,从春秋战国,一直到汉唐。华夏之强兵,从来都排列得整整齐齐。伴着鼓点,步步为营。

能搏杀林中的大虫,却是也越不过无数的长枪。

完颜娄室就在眼前,看着一个一个女真勇士被捅刺在地,看着一个一个的宋狗迈步往前。

完颜娄室阵阵低吼,露出獠牙,口中大喊:“把马匹都赶到一边去。”

片刻之后,人群中出现了一条小道,完颜娄室举枪打马,直往头前加。身后骑士皆随着完颜娄室往前飞奔。

三四十步的距离,马略微奔起,更有无数女真汉子把手中的兵刃砍向身边心爱的马匹,马匹吃痛,往远离主人的方向四处乱撞,也为完颜娄室清理出一条更加宽敞的道路。

厮杀到了这般,人再也不为人,不再有人的思维,唯有被刺激得无以复加满是凶戾的大脑。

“停,端枪,跪立!”

步卒抗击骑兵冲锋,跪立之姿,枪尾顶在地上,四十五度斜向上,握紧枪身。等待疾驰的马匹冲向枪刃。

一列一列,一排一排。直到人仰马翻的骑兵止住脚步。

马蹄踏过,顶在地上的长枪,刺穿马腹,栽倒在地。那紧紧把枪身握在手中的跪立军汉,已然在马蹄之下踏过,生死不明。那斜立在空中的长枪依旧插在马腹之上,这便是代价。以命相搏,唯有如此。

马匹挣扎着还想站起,却是怎么也站不起,唯有四蹄不断收缩,扬起地上的黄土,土屑飞扬。

马背上的女真骑士也栽倒在地,还未站起,便有无数的长枪刺杀而来。

一匹马直冲郑智而来,郑智咬紧牙关,更加大力握紧手中的长枪,对准奔来的马腹。

巨大的力量从木枪的枪杆传到地面上,一声炸响,木枪枪杆拦腰而断,木头炸裂,无数的木刺已然扎进了郑智手掌之中。

一身铁甲的郑智只感觉眼前一阵昏懵,再次睁眼,已然被栽倒的马腹压在了地上,随着马匹余下的动能滑出七八步远。

那马背上的骑士,身形在空中飞舞,重重砸在地面之上。

身边皆是女真人的呼喊。

昏懵的郑智也听得左右军汉的呼喊,有人来抬马,有人来拉拽被马压住的郑智。

“杀他,快杀他!”郑智手臂在空中不断乱舞,那马背之上的人就落在郑智身边几步之外,郑智挥舞的手臂,便是指向那人。

左右军汉闻言,操起长枪,便往地面上扎去。

无数的女真汉子也往那人拥去。

郑智双手撑在后背的地面上,不断使劲把双腿从健马之下往外拖拉,挣扎许久,方才从地面上爬起。

长枪长刀皆不知到哪里去了,却是腰间还有一柄短刃。短刃而出,迎向高高举起的一支狼牙棒,身形一矮,短刃精准扎进一个女真铁甲腋下的连接之处,穿过肋骨,直入胸膛。

却是这柄短刃就这般卡在了肋骨之中,拔不出来。若是长枪这种大兵刃,必然不会这般卡住抽不出来。

“杀红了眼”这种词汇也不能形容此时的郑智。双手空空的郑智,捏紧砂锅大的拳头,翻身便边往后砸去,便是郑智眼神都没有回头,似乎已然知道了身后又来一人,这便是战斗的天赋,战斗的嗅觉。

“殿下,你没事吧。”一声焦急大喊。

郑智已然收了拳头,定睛一看,便是牛大。

牛大话语才出,已然跃到郑智头前,挡在了郑智面前,这便是亲兵,乱成这般的战局,牛大左冲右杀,只为寻到郑智头前。前方还有奔来的骑士,满地的马匹与人体。

奔来的马匹皆是踉踉跄跄,再也不复那般冲锋的威势。

待得郑智甩了甩头,转眼去看,那个落地的女真,胸前已然被捅得如蜂窝一般。左右的女真人各个嘶吼不止,疯了一般与左右的敌人搏命。

那是完颜娄室,死了!

死在这乱军之中!死在了那些普普通通的军汉手中。

左右的女真人已然疯狂起来,即便迎着刀兵也不退缩,即便是刀枪入体也大力挥舞这兵刃要与这些宋狗同归于尽。

郑智矮身操起地上的一柄长刀,再一次往前而去。

杨再兴也到得郑智头前,越来越多的亲兵军汉又一次把郑智裹挟起来。

那赤裸上身的王禀,忽然出现在了郑智视野之中,浑身鲜血淋漓,气喘吁吁。王荀更是挡在王禀面前,带着几十个多是皮甲的汉子寻着郑智而来。

郑智与之视野交汇在了一起,点了点头,投去一个坚定的目光。

王禀似乎浑身又充满了力气,连杀几人,直奔郑智而去。

第六百六十七章 将士亡边关,东京抄千万

阳光依旧炙热,青山绿水,山脉依旧在北方,那山顶就是长城,破败了两百年的长城。

北方的山林,林木并不高大,但是北方的树木一般情况下都会比南方的树木要坚韧。这是气候原因造成的,寒冷的地方树木长得慢,到时长得极为的坚韧。

两三百个丢盔弃甲的女真人入了山林,若是幸运能跨过丛林,回到关外,应该是能活下这条命的。这两三百人,便也是这场战役最后活下来的女真人了。

一块平坦的岩石上被泼上了一些清水,带走了烈日留下来的热量,郑智撩起身后的甲胄坐在上面,血气在热风升腾之下,依旧浓烈无比。

肌肉鼓胀的铁塔汉子杨再兴,竟然双手捧着郑智的手掌,慢慢从郑智手掌之中拔出一根根碎木屑,这些木刺来自那根炸裂的长枪,早已深深刺入郑智手掌心的肉里。厮杀的时候不觉得疼痛,此时却是难受无比。

士卒们不断打扫战场,救治着伤员,四周忽然出现了许多百姓,这些百姓多为汉民,其中也不乏一些契丹人,但是这些百姓此时从躲避之处慢慢走过来,帮助收拾着战场上的尸体与伤员,显然这些汉民与契丹人知道自己属于哪一方,也知道自己该信任与帮助的是谁。

王禀与王荀父子麾下五千余人,还剩三千多,三千步卒,五百不到的骑兵。却是呼延灼麾下五千多人,只剩不到四百,逃散了几百人倒是不算在内。伤亡巨大。

郑智带来的一万五千骑兵,其中主要是汉人骑兵,其次是党项人与达旦人。也伤亡了三千不止。单论郑智麾下的伤亡,倒是占了巨大的便宜。一万女真,最后活下来的,不过两三百号,还把活捉了几百个轻重伤员。

完颜娄室的死便也瞒不住了。

那完颜娄室的头颅,便被郑智割了下来,踩在脚下。

大战已经结束了大半个时辰,郑智依旧一脸的凶戾,杨再兴为郑智慢慢挑着手掌的木刺,郑智一脚踩着完颜娄室的人头,双眼如狼,不断扫视着战场。

王禀赤裸的上身,此时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便也坐到了郑智身边。王荀面露笑意站在王禀身后。

郑智看得到了身边的两人,面色和善了不少,甚至露出了一点点笑意,开口说道:“王将军,你这儿子当真生得不错。”

郑智没有去夸王禀,却是夸了王禀的儿子。

王禀闻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脸的开心,儿子被人夸了,似乎比自己被人夸奖更开心,笑道:“王爷见笑,犬子没见过世面,今日算是见了世面了。”

王荀站在身后,笑意更浓。

郑智也笑答:“人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某今日便想,生子当如王荀啊,以后某的儿子若是有王荀这般勇武,便也知足了。”

王禀虽然心中乐开了花,却是连忙谦虚道:“赵王殿下岂能是犬子能比的,王爷过奖了。”

郑智便也不接王禀这谦虚的话语,忽然面色一正,开口说道:“王禀王荀听封。”

父子二人闻言也是面色一正,起身走到郑智面前,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封王禀为从三品归德将军,统领五千铁甲骑士,随某身边走动。封王荀为正四品忠武将军,为王禀副将。”郑智一字一句,严肃非常。

“拜谢燕王殿下!”父子二人,加官进爵,连升十几级,便也是这番大战之后的安慰了,也是这两人应得的。

呼延灼此时却不在郑智身边,实在是呼延灼麾下几乎死伤殆尽,那些随着呼延灼从故乡出来的士卒,十死其八,呼延灼这个将门之后,依旧还在翻着一具一具的尸体,希望能再找出几个活人。

实在悲哀心痛,这也是呼延灼真正第一次面对这般的大战,与那剿匪之类,完全不是一回事。

便也是这一战,让郑智对于这些非自己嫡系的人马刮目相看,这华夏子孙,这些何河朔群雄,不差当年。

这燕赵,依旧还出慷慨悲歌之士。

“加封呼延灼为归德将军,镇守归化大同沿线边关,经略归化(宣化、张家口),弘州(阳原、阳高、天镇、怀化),大同府三地。”即便呼延灼不在身边,郑智还是直接把这份封赏说了出来。

身边的亲兵便也飞奔出去,去寻呼延灼报喜。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语从来不假。

话语说完,郑智起身去扶起面前二人,王荀年轻许多,此时也一脸高兴,忍不住开口笑道:“以后随王爷上阵,一定再立新功,不教王爷失望,必然给王爷多争脸面。”

郑智笑了笑,目光看向王荀,皆是欣赏,有些人,天生就是国家民族的栋梁。

“命,把所有女真人的头颅都割下来,带回古北,当檑木滚石用。”郑智话语一出,面色上自然有几分狠厉。

女真已然在郑智手上损失了两万精兵了,便是看女真还有多少个两万人能死。

一场遭遇战,或者说是一场郑智计划好的遭遇战,所有人奋勇当先,便是郑智自己也来不及多想,一心求胜,打马一头扎进战阵之中。天不负人,一场大胜之下,郑智心中越自信,女真人,善战又如何?

这华夏之地,汉人子孙,从来不失勇武。

两个时辰之后,快要入夜,大军匆匆吃了一些干粮,依然打马出,直奔古北关口而去,多了万余健马,马背上皆是血淋淋的人头。

郑智座下麒麟兽身上,更是挂着完颜娄室的人头。

完颜娄室,大金名将,身死阵前,便也是死得其所了。军将不可老,战阵乃归宿。

残阳透天红,血染千里悲。

今日乘风起,化龙与天晖。

无数的怀化百姓,从山林之间走了出来,随着城里的衙役差人,掘着一个一个的大坑,埋葬着城外上万的女真尸。用石灰之类,处理着上万具同胞的尸体,留守的虞侯之类,一具一具对号对名,挂上木牌。等待转运回乡。

炎热的季节,其实怎么也防止不了尸体的**,却是郑智军令如此,便也只能多烧石灰,尽量让尸体**得慢一些。

等候在居庸关的吴用,三日之后终于等来的得胜归来的郑智,忐忑的心情终于放了下来。居庸关往东北,两三百里才到古北关口。

吴用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忐忑,即便在沙场厮杀当面,吴用心中对郑智总是充满了信心。

一个人,早已变成了所有人的希望,所有人的主心骨,所有人的信心。

居庸关早已废弛,甚至变成了一条路而已,近两百年来,只做一个州府的边界。而今的居庸关,刚刚换上了新城门,瓮城之内也有许多负责后勤的人。

一桶一桶的沐浴热水,一桶一桶的肉汤。招待着这些得胜而回的将士们。

军将们带着满身臭的血气,几碗肉汤而下,热水沐浴一番,便也扫去了好多日来的疲乏,精神奕奕。

“吴用,此番伤亡惨重,已达万人不止。所有人皆已王府规定的抚恤放,不得克扣一分一毫。”郑智直到见了吴用,才说出抚恤之事。将士为国伤亡,抚恤必然要优厚,即便是王禀与呼延灼麾下人马,便也要按照郑智嫡系兵马的待遇。

这也是因为郑智对于这些非嫡系人马的一种感情上的转变,原先郑智并不看重这些人马,派的差事也是守卫一些并不重要的关卡之事,便是军械马匹,也是最低限度的供应。

其中原因,也是头前这些禁军给郑智的印象实在太差。此时郑智的心思,已然生了巨大的转变。

吴用闻言皱起了眉头,答道:“殿下,虽然这钱粮之事多是裴宣掌管,但是学生也多清楚一些,王府府库之内,怕是容不得这般去抚恤了,头前草原一战,光是抚恤就出了两百多万贯。王府之下,各处衙门皆要用钱,造作厂更是花钱如流水,每月军饷也是花费甚大,还有粮食采买。府库怕是也撑不住了。这一番又要两百多万贯,怕是裴宣拿不出来了。”

郑智如今当真对于府库之事少了一些了解,郑智已经成了一个只管花钱的人了。鏖战太急,来回南北,王府里堆积的账册成山,却是郑智都未来得及匆匆一瞥。

郑智闻言面色一狠,开口说道:“快马去信东京,命鲁达抄家,先抄出两千万贯为止。具体先抄谁家,让种相公定夺。”

吴用闻言皱了皱眉,有些畏缩道:“殿下,如今东京城以安稳为要?如此抄家……只怕……又要生乱。”

吴用自然也是为郑智考量,郑智不在东京坐镇,百万人的城池,不到两万的人马。便是怕真生了乱,东京城里还有一个皇帝,万一这皇帝失了掌控,后果当真不堪设想。两千万贯,对于吴用来说,当真是不可想象的数目。那东京城里的大家族,不知有多少人家要变得一贫如洗。

郑智虎目一瞪,看着吴用,厉声说道:“抄,将士亡于边关,岂能不抚恤,以后何人还会为国上阵?那些达官显贵,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又饿不死他们。另外再命鲁达,但凡有人反抗或是私下里有何动作,老朽者斩立决,青壮者到燕云来上阵杀敌。”

吴用依然一脸担忧,却也是只得点了点头,拱手答是。

“学究,伤亡登记之事,便有劳了。”郑智见得吴用拱手,语气也平和了一些。

“殿下,此乃分内之事,必然妥当,不敢教一个烈士有遗漏。”念及这些战死疆场之人,吴用便也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

第六百六十八章 秦州出猎,城上悬颅

几骑快马从河东直奔西北,官道顺畅,过得永兴,直入秦凤,入得秦州。

折可求终于接到了苦等了近一个月的军报。身边依旧是心腹孟朗。

折可求读完军报,已然又开始踱步。孟朗却是接过书信继续读了起来。

“相公,此事……当不当得真?”孟朗似乎并不十分笃定信件之中的内容。

“想来是真,女真皆是骑兵,郑智兵力不足,军将也不如女真精锐,大同这边听闻是一个江南的将领把守,江南的军将想来多是贪生怕死之辈,女真人的奇兵过了大同,河北那些旧卒皆是老弱,女真必然直插郑智大军身后,郑智危矣。”折可求分析几番,按照常理而言倒是不差,女真入了燕云,郑智显然就危险了。

却是折可求说出这番话语,倒是有些眉飞色舞,甚至面带一些喜色,双眼之中精光闪烁。

孟朗从折可求面色之中看出了些许不对,心中也有猜想,连忙又道:“相公,却是这刘正彦可非易于之辈。”

折可求笑了笑道:“郑智不可轻视,这刘正彦倒还真是易于之辈。若他在平夏,某拿他还真没有多少办法,此时他在秦州,岂不是送上砧板的肉,便待某谋划几番。你也多派几路人再去河东燕云打探一下,便是那河间府也派些人去。一定要实时传回郑智的消息。”

“相公放心,末将已经又派了几批人过去了。燕云之战,事关重大,我们接到的消息一定比东京还要快。”孟朗答道。说的也是事实,如今东京都在郑智的掌控之下,军情也不需实时汇报到朝廷,自然这东京的消息没有秦州来得快。

折可求点了点头,眼神飘动了片刻,开口道:“走,随某去拜会这位经略相公,这大好季节,麾下军汉们也该动一动了,正是出门游猎的时候。把城里各家各户的猎犬猎鹰都召集一下,便待经略相公去见识见识秦州的山河。”

孟朗闻言点了点头,答道:“末将这便去安排。”

这西北之地,多武夫,民间百姓,也并不禁弓弩,甚至老钟相公在时,精湛的射术还能免罪。若是百姓犯了一般的法度,可上校场射箭,百步之外,能中靶心者,便可免罪。

这才是西军能打的关键所在。所以普通百姓家中,但凡殷实一些家庭,豢养一些猎鹰猎犬的,便也有许多。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便也是苏学士词作之语。黄,便是猎狗。苍,便是苍鹰,就是猎鹰。只是这千骑卷平岗显得有些夸大了,词作说的是密州,密州在山东,那个时候的山东,轻易哪里能有千骑呼啸而出。千人卷平岗倒是差不多,几十百余骑便是顶天的数目了。

折可求邀请刘正彦去打猎,这件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却是这千骑卷平岗在此时的秦州,倒是极为贴切。千骑头前,几百只猎狗奔驰狂吠,一些秦州子弟随行,手臂之上裹着一块牛皮,紧紧抓在牛皮之上的,便是那苍鹰的利爪,猎鹰被一个头罩罩住了双眼,脖子上也有锁链。待得遇到锦鸡之类,取了眼罩,去了锁链,猎鹰便会往空中飞去,直扑猎物。

熬鹰也是一个技术活,却是这些西北子弟,大多都知道如何去驯服这些天上的飞鹰。平时里以肉饲养,其实也并不靠这些猎鹰打猎来养家糊口,这些猎鹰打的猎物,还没有饲养食物多。便是喜好这么个事情,夏秋季节,打猎就是一种消遣。

若是游牧民族,那这些猎鹰当真就是用来寻找赖以生存的食物的。

刘正彦倒是并没有拒绝折可求的邀请,显然刘正彦也喜好此道,毕竟刘正彦出生高门,在这无甚消遣的时代,打猎便是这些高门子弟的重要消遣之一。

臂鹰走狗,驱逐为乐。其实并非好话语,乃是形容古代纨绔子弟的浪荡生活的,形容这些纨绔子弟不务正业。却是这个事情,宋开始往后,反倒少见了。宋以前,高门子弟,不少都是要上战阵,骑马射箭的本事,多在这种浪荡生活中习练出来。却是宋往下,高门世家子弟连这般纨绔的技能都没有了,大多只剩下美人伴美酒。

左牵黄,右擎苍的出猎诗词,过得北宋。再也不多见。兴许压根就没有了。这就是社会的变化。

千骑卷平岗,刘正彦倒是开心非常,收获无数,大概是刘正彦在这秦州也是憋坏了,人生地不熟,日子便也无趣。折可求亲自带路,寻找猎场,一路之上皆是毕恭毕敬,有礼有节。

傍晚而回,刘正彦心情不错,开口笑道:“折相公,今日多谢!”

折可求看着刘正彦不错的面色,答道:“今日准备的仓促,出猎之地,也不远,待得过几日准备得妥当一些,多出百十里往西南去,那里有大虫,猎起来比这些毛兔锦鸡要有意思得多,若是上高山,麂麝之类也有。若是能猎到麝,当取其香,做几个香囊便是再好不过了。”

刘正彦听到此语,一边点头,心中也在想些事情,答道:“过几日有暇再说吧。”

折可求倒是也不气馁,只道:“便待刘相公有闲暇再来请。”

两人寒暄三五,便也各自归了衙门。

刘正彦归衙第一件事便是问下属,有没有郑智的回信。

却是郑智的回信此时哪里回得过来,即便信使到得古北关口,必然也寻不到郑智的人。知道郑智去哪里的人也没有几个。信使也唯有在古北关口等待郑智接见。

古北关口,武松孙胜等人麾下的人马,终于不用一日连续出操两次了。

那山林里的女真斥候,看着大队骑兵往西而来,已然大惊失色,转身往北,不断翻山越岭而去。

完颜吴乞买依旧在大帐之中等候着从关内传来的消息。

却是这消息还没有等到,古北监视郑智大营的斥候已然先回来了。匆匆忙忙进得大帐禀报:“陛下,宋狗又来了援军,一万以上,皆是铁甲健马。”

满座军将闻言眉头一皱,完颜吴乞买起身问道:“从哪个方向来的?”

“从西边来的。”

“西边?莫不是西北的宋军?……事有不对啊。”完颜吴乞买何其老辣,从西边来了援军,这件事情显然是不对劲的,即便是宋之西军也不对劲。

完颜希尹已然猜出了到底是什么不对,开口说道:“陛下,按理说斡里衍将军已然从大同入得关内,正在古北之西,何以这些援军不在西边与斡里衍将军对战,反倒来了古北?”

古北来援军,众人倒是可以接受的,宋朝人多势众,哪里来些军将支援都是正常。从南来的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从西来的就真有问题了。即便是有援军从西来,此时应该也忙着与完颜娄室作战,而非到古北来支援。

完颜吴乞买已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口问道:“可见旗帜?”

斥候答道:“那一对铁甲骑的旗帜与古北城头上的一样。”

完颜吴乞买闻言一惊,犹如耳边一道炸雷一般,城头上是“燕”与“郑”,那来的援军也是这般旗帜,事实已然能清楚一个大概了。

“斡里衍危矣……快快派人去西边的林子里寻一下,看看能不能寻到回来的族人。”完颜吴乞买心中猜想的与事实已然差不多了。却还是带着一点侥幸心理,便是如何也不相信完颜娄室就这么兵败了。

粘罕闻言,开口安慰一句:“陛下不需太过担心,斡里衍将军想来善战,宋狗岂能轻易败他。郑智也在这古北关口,岂敢离开这决战之地,这古北关口日日有人监视,也不见大军调动,兴许那从西边来的宋军,只是被斡里衍将军击溃的败兵而已。”

完颜吴乞买闻言连连说道:“最好如此,如此便是大幸。”

却是完颜吴乞买话语虽然如此说,面色依旧是担忧。

此时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令兵,跪地禀道:“启禀陛下,那古北墙头上被宋狗挂了几个大字。陛下要不要移步一看?”

完颜吴乞买闻言急忙起身,走出大帐,双眼远眺南方。

关口之上,一块白布从城头垂下,上书大字几个:斡里衍狗头在此!

完颜吴乞买身后通汉字的契丹人战战兢兢读出那城头上的字迹,全场一片哗然,众人皆是一脸愤怒,有人已然跳脚大骂。

“杀光宋狗,定然要杀光宋狗。”

“杀上去,为斡里衍将军报仇。”

完颜吴乞买强制镇定几番,开口喊道:“来人,前去看看,看看斡里衍的人头是不是真在宋狗手上。”

一队快马飞奔而出,直奔城头而去。还不到近前羽箭射程之内,已然看得那城头垛口上下,密密麻麻皆是人头,许多人头之上还有铁盔,那铁盔的造型,便正是辽人铁盔的造型,大多两边有角。如今这些铁盔,自然大多都在女真人的头上。与宋人的铁盔并不一样。

再往前去看,一个个女真型映入眼帘,虽然不是金钱鼠尾,却是大多都把头颅前方的头刮得干干净净。为何女真人皆是如此头型,只因为在丛林之中,头颅前面的头太长容易挡住双眼的视线,剃了便更能在林子里现猎物,也利于现危险。

城头上的士卒看得一队女真人打马近前,皆是张弓拉箭,准备攒射。

也在城头上的郑智已然抬手挥了挥,开口说道:“放那一队女真人近前来,让他们好好看一下斡里衍的头颅,把斡里衍的头颅再吊高一点,让他们都看个清楚。”

第六百六十九章 请刘相公远猎

那一队女真骑兵,一直走到城头之下三四十步方才停住,面对城头上布满的弓弩,也是面不改色。

所有人皆抬着头不断打量着城头一根旗杆上挂着的一颗头颅,城头上一个军汉,更是解开原本固定在垛口上的旗杆,拿在手中,还左右挥舞几番,似乎在故意向城下之人显摆似的。

口中还笑着大喊:“都看看,看清楚了没有。这就是女真大将斡里衍,被我家燕王殿下一刀砍下了狗头,狗头在此,哈哈……”

城头上的军汉闻言皆是大笑不止,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情更解气了。

城下那一小队女真人,显然也认出了悬在空中的那个人头,却是见那城头上竟然有一人还把头颅摇来晃去,已然个个怒不可遏,更有人拿出弓弩,便往城头射去。便是要射杀那个手持旗杆左摇右晃之人。

那军汉看得城下女真人的动作,连忙矮身一躲,往上直射的羽箭从上之下,越过垛口,便也飞向了高空。

却是这军汉也不怒,抬起头又是大喊:“哈哈……恼羞成怒了,认出来了?是你家斡里衍将军吧,哈哈……”

战阵之上,人性与道德已然不在,唯有战阵与厮杀,唯有心中一口恶气。

此时城头之上,弓弩嗡嗡大作,女真人已然动手,所有士卒皆是张弓搭箭,便要还击。

郑智倒是不去制止这些军汉拿人头作乐,只是又开口道:“把那人头扔下去,让这一队人带回去给吴乞买,放他们走。”

左右令兵呼喊几句,弓弩便也停了下来,并未射。这一番动作倒是把城下的女真人吓到了,多是下马躲到马后,准备拉弓反击。女真人勇武是真,倒也并非是傻。

见得城头上并未射箭矢,这一队女真人方才探出头来,重新上马,准备撤退。

却是那个拿着旗杆的军汉,竟然站到垛口之上,开口大喊:“等等,我家燕王殿下大慈大悲,送尔等蛮狗一个狗头,尔等带回去,好生供奉着。”

说完那军汉把旗杆往后一送,大力往前扔去,带着头颅的旗杆直扔出几十步,落在地上翻滚不止。却是那个本来清洗了一下的头颅,此时满是尘土。

那一队女真骑兵,打马就走,路过头颅之地,也不减,只是俯身而下,便把地上的头颅连带着旗杆都捡了起来。随后把系在头颅上的旗杆隔断,扔下旗杆,抱着头颅飞奔而去。

城头上的军汉皆是大笑,左右攀谈,手指前方,前仰后合。

郑智面色已然严肃起来,开口大喊:“传令,备战!”

那人头到得北方女真大营,不是斡里衍又是何人?

众人看得是睚眦欲裂,更听得士卒禀报,说那城头之上摆满了女真的人头,众人哪里还忍得住。

“陛下,攻城吧,头前不是没有与宋狗战过,便是也得了优势,只是先皇当初不愿族人消耗了,所以才下令罢战,此番便与宋狗拼了,便看是你死我亡。拼得最后一个族人,也要杀那郑智。”完颜粘罕说得咬牙切齿,此时仇恨,已然越了当初那点交情了,越得太多太多。

勉勉强强刚刚能坐起的斡离不也怒道:“陛下,我头前还攻上过那城墙,此番再攻,必然也可上城,杀那郑智不难。陛下下令吧。”

两人话语一出,整个大帐里还有十几个女真军将,皆是怒而求战。

唯有那完颜希尹没有说话,而是埋头苦思。

耶律余睹等几个投降的辽将,也是低头不语。却是耶律余睹心中明白,要是开战,自己麾下那五六千契丹汉子,大概是要当其冲的,高丽人之后,便是自己了。这个昔日大辽的吴三桂,此时心思显然与女真人并不一样。

完颜吴乞买闻言,面色多有为难,也在思索。思索良久,环视众人之后,方才开口道:“把高丽人都赶上去,传令,高丽人若是攻不上城头,所有高丽人皆得死。”

吴乞买话语一出,粘罕已然出得军帐,一边下令击鼓,一边带人去驱赶高丽人。

城头之上,已然开始备战,郑智看了看远方慢慢集结起来的高丽人,吩咐几句,转头下了城头。

许久之后,看不到尽头的高丽人开始往城池而来,挥舞着破旧的刀兵,扛着一具一具的长剃。

城头上的军将已然开口大喊:“先用头颅砸,头颅砸完了再用檑木滚石。”

一个头颅便有十来斤的重量,若是加上铁盔,便有十好几斤,当做石头来砸人,倒是也合用。

无数的高丽人,大概也明白如今自己的使命,攻城要死,不攻也要死。左右免不了一死,兴许侥幸攻上城头了,能活得一命。

却是这些高丽人,便也没有想过临阵倒戈之事,这些人中,也不乏原本高丽国的军汉,见识过女真之威,便也真成了忠心听话的奴隶,便是女真人也说,立了功可以免去奴隶的身份,也是一种憧憬与希望。麻木不仁倒是主要的心态。

如此冲锋的士气倒是不差,面对漫天箭雨之后,这股气势来得也快,去得也是快。既然苟活,早死晚死便有了区别,苟活一些时候,总比横死当场要好。

有些聪明的高丽人倒是起了一些不一样的念头,眼看着一个头颅砸了下来,砸倒身边一人,便也有一些聪明人捡起地上的头颅,又捡起一个。

然后把两个头颅抱在怀中,转身就跑,直往后阵而去。

奔得许久,直到那后阵压阵的女真人面前,看得那女真人提刀上前,这高丽人连忙跪在地上,把怀中两个头颅往前递了过去。

两人语言不通,却是那女真汉子当真收了刀,接过两个头颅转身而去。

这高丽人倒是不敢跟着那女真汉子一起走,转身往冲锋的高丽人堆而去,便是如此,倒是又到了后阵之中,心中却想,大概是能保一命了。

越来越多的高丽人抱着城头上砸下来的头颅,转身奔去。越来越多的女真头颅被送到后阵。

这般事情,也让这冲锋攻城的场面变了一个味道。

吴乞买看得头前的情况,在将台之上站起身来大喊:“与那些畜生说,不要人头,叫他们冲上城头去。只要破城,不要人头。”

令兵飞奔往前,之后再拿人头退回来的高丽人,女真汉子提着刀便上前去砍。

甚至女真人已然涌入高丽人之中,开始督阵与驱赶高丽人往前去。

尸横遍野,四处哀嚎,却是这些连甲胄都没有的高丽人,如何能上得了城头。若是人力能用一种方法合在一处,兴许能直接把城墙直接推倒了。只是通过这长梯往上爬,想要破城,显然不现实。城头之上的军汉,一个个站得笔直,甚至有人脱了甲胄,卖力搬起重物往下砸,便是这城下连一支羽箭都没有。

郑智下得城墙,回到大帐,大帐之内的案几上,堆满了各地来的公文。周度文早已现行整理过,做了分类。

汇报类的放在一起,这些大多并不紧急,只是汇报一些事情。请示类的放在一起,这些就比较紧急一些。更紧急的放在最头前,比如刘正彦从西北来的信件。

郑智看得刘正彦的信件,眉头一皱,便是想着这位小刘相公当真有些托大了,连忙开口道:“度文,我说你写,把回刘正彦的信件出去。”

周度文连忙提笔准备,墨已磨好。

“刘相公安好,来信悉知,事有不妥。既已得折之兵符大印,且领兵归平夏。秦州不可久留。折之心思,且不猜测,待大局定妥,再来谋划。另,自保安危,慎重慎重。”

回信几言,折可求是否有异心,此时刘正彦也不该多纠结。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刘正彦既然得了折可求的兵符与大印,也是一个收获。回平夏才是稳妥之策。郑智也提醒刘正彦,对自己人身安全要慎重。

信件写罢,寻来刘正彦的信使,已然快马奔出。

过得两日,秦州,折可求却是早先又收到了战报,女真依然入关之兵,在怀化被几方人马拖住,郑智更是亲率一万五千骑入阵,万余女真死伤殆尽。

这个消息让折可求大惊失色,郑智胜了!后顾无忧,关口重兵与女真对峙。这个消息让折可求有些难以接受。

郑智若是真的打败了女真人,回过头来,便是自己这个不听号令的秦州经略了。

事情总是这般,折可求本想待得郑智兵败的消息再图谋西北,却是来了郑智得胜的消息。

“相公,郑智竟然能这般轻易就把万余女真铁骑屠戮一空,女真人何以这般无用?头前不是还听闻郑智在草原与女真一战,女真得了优势吗?郑智麾下死伤远比女真人要多。为何这一战郑智赢得如此轻松?”孟朗开口质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便也是不相信郑智能轻易从古北决战之地出来,又轻易灭了万余女真铁骑,女真凭借四万兵马灭得大辽,也与郑智有过交战。

孟朗自然是不知怀化那一战的细节,便是觉得郑智赢得太过轻松。

折可求闻言也道:“你看书信之中,江南王禀,河北呼延灼,皆是死战。某倒是也觉得有些不可信。奈何斥候回来,笃定非常,更说去过战场,怀化城头尸体数之不尽。当真是世事难料。”

孟朗闻言,便也不再多去质疑这有些不可信的消息,忧心忡忡,开口问道:“相公,若是郑智败了女真,转过头来,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折可求又一次踱起步子,重复一句,埋头沉思。

许久之后,折可求凶光一露,开口说道:“头前让你准备远行出猎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孟朗闻言一惊,开口答道:“此事倒是不需多少准备,一些粮食清水,早已备好。”

“好,随某去请小刘相公,请他远猎。”折可求已然下定了决心。

事已至此,之前图谋西北之策,在于折可求想要当这西北的土皇帝,此时图谋西北之策,便是折可求要多拿一些筹码来自保。

聪明之人,便更多一些未雨绸缪,便也知道郑智不可能轻轻松松放过自己。上位者,总能换位思考,设身处地。若是折可求为郑智,也容不得有人不听自己的号令。

却是折可求其实还有一条退路,便是交出兵马,辞去官职,至少做出交出兵马与辞去官职的姿态,让郑智去定夺。

即便郑智点头答应了辞官之事,折可求当也能安享晚年。兴许郑智信任之下,留用折可求,便是皆大欢喜。折可求之后若是收了那份野心,安安心心领兵当官,往后富贵更是无妨。

却是这后路,折可求此时似乎想不起来一般,大概脑中都未往这个方向去想。西北出强兵悍将之地,便也是可以自立之地。党项李元昊,何尝不是如此自立的。那时候的李元昊,辖下之地与辖下之民,还远比不得这西北几路。

折可求还未想得什么自立为国,却是想了那割据一方之事,大宋已然在风雨之中飘摇,郑智可以割据一方,折可求依仗西北如何就不能割据了?

割据道路之前,便还有一个熙河兰煌与秦凤路经略制置使刘正彦挡着。盘踞西北自保,这刘正彦,显然是活不得了。

第六百七十章 史进灵光乍现,高丽求生得活

尸山血海,便是此时的古北关口,高丽人一个一个倒在这古北关口之外,无穷无尽,不得寸进,也不得后退。

反叛之心不敢起,冲锋在前不得活。却是总有人能想到新办法,地上尸成山,往脸上抹一把血迹,躺在几具尸体之间,拉来一具尸体盖在身上,一动不动,便也当自己死了一般。

只要羽箭射不到,被人踩几下倒是还能忍受,至少不是直接踩在自己身上。

有第一个人如此去做,有样学样的便也多了起来。

便是城头上的军汉也看得奇怪,三五十步外,有些人明明没有中箭,却是忽然自己躺下了,也算是乐事。

便是郑智军中并未准备能同高丽语的通译,否则当也与下面的人有一番交谈。

羽箭依旧攒射不止,守城的军汉并没有丝毫的懈怠,但凡城下有人想攀上城楼,必然要遭受灭顶之灾。

却是城上的史进脑子忽然灵光一闪,这个念头之前倒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却是此时忽然闪现出来。

便见史进下了城头,寻来一根绳子,把一头扔下到城外。

城下几步之外,皆是高丽人,大多不敢太靠近,便是怕被城头上扔下来的重物砸到了。

此时众人见得一根绳索被扔了下来,皆是面面相觑。并非众人没有会意到这是什么意思,却是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一个胆大之人看了看左右,又回头看了看后阵的铁甲女真,终于试探性往前迈出了几步,见得这一段城头上的军汉此时真未往下扔檑木滚石,便更是大胆。

把手中的破烂铁刀一扔,双手抓住绳索,往腰间缠绕了几道。

城头上的史进面色一笑,立马大力拉绳索,左右军汉更是上来几个帮忙。

就在这大战当场,无数人众目睽睽之下,这高丽人就这么被拉到了并不高大的城头之上。

上了城头的汉子一脸的惊慌,史进笑着吩咐左右先上绳绑。这高丽汉子倒也是配合,见得绳索,主动伸出了双手。

绑缚几番,便有人把这汉子带下了城头。

绳子倒是没有继续往下扔,史进却是也下了城池,直去寻郑智。刚才那番动作只是试探,试探成功了,下面的事情便要郑智来定夺了,史进也不敢私自定夺。

不得片刻,郑智便随史进到得城头,跟上来的还有一架长梯。

城头上架着的长梯大多都倒在了地上,还是刚才那个位置,一架长梯却从城上放了下来。

城下那些高丽汉子此时哪里还有犹豫,左右是死,却是这上城似乎是一条活路。至少上城之后,再也不用面对那些把自己当成牲畜的女真蛮人了。汉人历来便是天朝上国,想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为奴为婢也可,只要能活。

刀兵皆被丢落在地,长梯近前的高丽人,皆是蜂拥而去,城头之上并无檑木滚石,更无羽箭直射而下。

这长梯变成了一条活路了,这长梯不是上城的,而是通往生命的。

郑智看得这般情况,开口说道:“再寻一些长梯来,城下的长梯不准竖起来,城下的长梯若是竖起来了,立马放箭。更要控制上人的度。”

郑智显然是要自己控制这些长梯,更要控制所有上城之人。这才是稳妥之策,若是四处都竖起长梯,那场面必然就失控了。

郑智也并非要救多少高丽人,也并非要这些高丽人为自己效力。此举,只为攻心。便是看起来给了高丽人一条活路,高丽人必然也不会再去奋力攻城。

也是给这无穷无尽的高丽人一个内心的对比,女真人与宋人,便也在这些高丽人心中有一个取舍。也给这些麻木的高丽人一个心理寄托与求生的**。

只要这份求生的**再次生出来了,这些高丽人兴许当真还能生出一些反抗之心。

一架一架的长梯从城头放了下来,一个一个的高丽人扔下刀兵往城头上涌去。上得城头,学着前面之人主动伸出双手等待绑缚。

便也真有高丽人嫌长梯太少,自己搬起地上的长梯往城头上架去,立马招来一片箭矢。

前阵的高丽人已然炸开了锅,皆往十几处长梯拥挤而去。长梯之下,更是争先恐后。

便是躺在尸体下面装死之人,也忽然抬头去看前面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待得看明白之后,便从尸体之下立马爬了起来,也往长梯处奔去。

远远的完颜吴乞买陡然看到许多高丽人似乎上了城头,惊讶得站起身来,远眺片刻,立马就现了不对劲。开口大喊:“来人,快到前面去看看,怎么回事?”

左右令兵也不需真一直奔到头前,奔出半道,便也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转身奔来禀报:“陛下,那些高丽人投降了,都丢了兵刃往城上投靠宋狗去了。”

吴乞买闻言大怒,开口喊道:“鸣金收兵,不归之人全杀。”

鸣金之声大作,后阵的高丽人看得头前那番场景,大多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上得去城头的,便是不情不愿往后而回。

身后无数女真铁甲已然打马往前,只要是犹豫不动的,立马张弓就射。

大多数高丽人便只得不情不愿如潮水一般后退。

却是那前阵的高丽人,大多是面色焦急,一边往前看往前挤,一边往后看,越是往后看,便越是往前挤。

郑智自然也看到了往前来的大批女真人,开口大喊:“传令开炮,狠狠打。”

面对高丽人,这些大炮没有过一次,却是面对女真人,郑智下令便是开炮,连放箭都没有说。

操炮手连忙把大炮往前推去,推到垛口上,装填火药弹丸,四十多门炮不得片刻就开始作了。

女真人还远,大多与往后退的高丽人交织在一起。却是这大炮已然轰鸣。四十多枚炙热的弹丸飞奔而去。

霎时间那远方的军阵,尽是人仰马翻,高丽人,女真人,死伤无数。单门大炮的威力在这般的军阵上并不显眼,却是这四十几门大炮,威力已然不同。

便是才一次齐射,实心的弹丸依旧带走三四百条性命不止,间接造成的伤害难以统计。

更是造成了巨大的混乱,高丽人何曾见过这般如神仙法术一般的手段,不情不愿的往后撤退,已然演变成了大规模的溃逃。

却是那些女真人依旧在打马往前,刚才还算有秩序的场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再也没有人去避让这些女真人马步前进的道路,这马步显然也就往前不得。

气愤不已的女真人大声呼呵没有一点用处,便也只有拿起兵刃去砍刺。

不得片刻,城头上的大炮再一次怒号起来,一个被砸得正中的女真人,头颅直接离开了身体,高高飞向空中,身体更是如同炸裂的一般。

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弹跳不止,收割着一条一条的人命。

场面越的混乱,这一场攻城战,成了一锅煮沸的米粥。四处皆是奔逃,到处都是大呼小叫。

完颜吴乞买站起身来,左右逡巡,怒不可遏,开口喊道:“杀畜生,把这些畜生都杀了,百无一用,徒耗粮食。”

便是这一声令下,三万女真,尽皆上马,直扑溃败的高丽人而去,屠刀已起,寒光熠熠。

却是这些溃败下来的高丽人,面对头前无尽的铁骑,倒是也没有多少人生出反抗之心,这些头前大多还是挥锄头的汉子,此时当真就是生不起多少拼死之心。

便是有个别搏命之人,冲上前去又哪里杀得了满身铁甲的女真汉子。

溃退下来的高丽人,面对女真屠刀,大多数人都已停住了脚步,前后纠结,眼神又一次呆滞麻木,便也不知如何是好。

女真人的屠刀即便是面对那些呆滞当场的高丽人,依旧没有停止。

直到完颜吴乞买在此下令,停止杀戮之时,已然不知杀戮了几万。

城头上的郑智,看着不断从长梯涌上来的高丽人,却是忽然想起了一人,在那耽罗岛带回来的被流放的高丽王子王汶,此时这人已才能够沧州移到了河间府圈禁。

郑智回头与一直跟在身边的文书周度文说道:“度文,去写一封信到河间府,叫裴宣把一个叫王汶的高丽人送到古北来,裴宣当知晓此人。”

周度文闻言,便也不多问,只问了一句“汶”字是哪一个字,郑智答完之后,周度文已然转头下了城墙。

火炮依旧轰鸣,只要女真人在射程之内,这火炮便不会停。火炮之旁,大多围了不少军汉,看热闹是其一,帮忙搬动火炮也是差事。这火炮实在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搬动的。

此时的火炮瞄准之法,便也是如此原始,只有根据经验人为挪动。

女真人的羽箭,终于射到了城下,围在城头之下的等待上长梯的高丽人,便也是死伤惨重,能不能逃出升天,全靠运气了。

却是郑智也未下令再多放长梯下去,已然上得城头的高丽人,也不过一千余。人数多了,反倒是为难郑智自己。

城头上的羽箭也开始作,往近前的女真人射去,双方便在这城上城下互射起来。显然有垛口保护的军汉居高临下,更占优势。

只是苦了城头下的高丽人,女真人的羽箭,如同割麦子镰刀,一批箭雨,便是倒地无数。

这一场大战,便是如此结束了。待得夜半三更,许多躺在地上装死的高丽人,慢慢匍匐到城头之下,出各种怪异的叫喊声,甚至拿小石块往城头上抛去。

灯火通明的城头上也就出现了几个火把,往城下照了照,便又放下了长梯,取了绳索。极为小心的放上来一个一个高丽人。

却是不得多时,女真人的游骑又赶了过来,便是一顿乱射。城头下的高丽人,便是死的多,生的少。

第六百七十一章 人心,危机

女真大营之中,退回去的高丽人再一次被关押进一个一个的巨大围栏之中,便不用点数,数着空余的围栏,便也能估算出高丽人大概只剩下四五万左右。

死伤过半,有羽箭射杀的,有大炮轰死的,更有许多是被女真人屠戮的。这般的消耗,比昔日党项人强攻灵州城时惨烈了几倍不止。

却是这些高丽人即便回了营寨,还是不得安然好眠,无食物清水不说,更有许多高丽人被拉出去严刑拷打,不得多久,又有女真铁甲抓走一批高丽人,又是一番严刑拷打,更有人直接被斩杀当场。

愤怒的女真人,便是要看看到底是谁不听号令,想要投靠宋人。却是也懒得管是谁,杀人不过立威而已,只要有人受不住拷打招供出另外之人,便是立马拉出来拷打斩杀。即便招供不出一个所以然,便也拉人来打来杀。

便是泄愤怒,杀鸡儆猴。

这一夜,饥饿口渴,胆寒恐惧,便是无眠。

战争带来的残忍,几千年来皆是如此。即便是到得后世,许多自诩文明的国家民族,在战争之中依旧做着这样的事情。人性之野蛮,从来不曾变化。唯留血海深仇,不可磨灭。

若是这些高丽人有一日能活,面对女真,大概也是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啃其骨。

秦州,刘正彦再一次随着折可求出猎,这一回与上一次不一样,便是要远走百多里地,便也不是一日之事。

却是这刘正彦还并未接到郑智的回信。折可求已然起了杀心,上一次出猎,愉快非常,便也是折可求为了打消刘正彦的一些戒心。便是在杀心决断之后的这一次远猎做铺垫。

倒是也不知刘正彦是否真的没有了戒心,两人一路倒是多有交谈,有时候也是有说有笑。

折可求带了两百多亲兵,刘正彦倒是带得更多,直带了五百号铁甲军汉,便也就是一个营的数目。随行而来的,便是这秦州许多养狗飞鹰的世家子弟,也有不少,这些人大多呼朋唤友,也还带着家中下人,拢共算来,也有四五百人之多。

“刘相公,此番当爬几座高山,山上有麝,定能猎到,到时候请人做几个香囊,闻香读书也好,送与心仪女子也好,皆是最好不过。”折可求笑脸盈盈,便是要尽量让刘正彦放下戒心。说的也是上一次打猎回来的时候说过的话语。

刘正彦闻言也是笑了笑,只道:“高山难登,小山小岗上猎一猎即可。麝香虽然稀少,却也并非买不到。”

折可求闻言也笑:“也可也可,便都听刘相公的,小山小岗虽然少见有麝,但是大虫兴许也能遇到,虎狼之类,猎起来也是极为刺激,更显男儿风范。到时候刘相公亲手猎上一只大虎,剥其皮来垫坐榻,便是再好不过了。”

刘正彦此时看着折可求近乎谄媚的笑脸,听得折可求百般讨好,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刘正彦与折可求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两人共事许久,折可求也并非是那谄媚之人,便是面对种师道与郑智等人,大多都是不卑不亢,并不刻意讨好。此时面对自己这么一个昔日里的下属,却是这么恭恭敬敬,便是怎么都让刘正彦有些不习惯。

头前刘正彦对折可求趾高气扬,只是因为心中对折可求的欺骗有愤怒,对折可求不听号令私自回秦州有愤怒。也并非刘正彦真的得志便猖狂。

便是折可求主动开口说明头前之事,甚至主动交出兵符大印以证自己清白,刘正彦心中便是也有几分相信折可求,虽然也还有怀疑,却是这怀疑也慢慢少了许多。只是自己不敢做主,便只能去信燕云,让郑智定夺此事。

那之后,刘正彦与折可求倒是相安无事,甚至刘正彦也熄了想方设法去寻折可求晦气的心思。

倒是折可求忽然来找刘正彦,陪着刘正彦去打猎,态度已然就生了转变。那时候刘正彦就已经觉察出一些不对劲,便是之前折可求出言再约刘正彦远猎,刘正彦也只是答得一句有闲暇再说,回去之后立马就问有没有郑智的回信。便也是刘正彦心中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番折可求邀约远猎,刘正彦并没有拒绝,只是这折可求百般讨好的态度,让刘正彦浑身不对劲。不说那近乎谄媚的笑脸与语气,就说称呼,已然从小刘相公变成了刘相公。

折可求前后性子的转变,实在太大,太过突兀了一些。

“折相公是不是有事相求?若是如此,但说无妨。”刘正彦忽然开口问得一句,便也是刘正彦思来想去,只觉得这折可求大概可能是有事相求。所以才这般讨好。

却是刘正彦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此时的折可求,当真是有事相求,求的便是刘正彦脖子上的那颗人头。

至于如何让刘正彦去死,让刘正彦死得合乎情理,那便是见机行事了,办法倒是多的是。失足落崖,大虫咬死,落水淹死,实在不成,流矢射死,等等,皆是可选之策。

万般无奈,那便把这刘正彦与五百号骑兵全部斩杀殆尽,也是可行的办法。不过就是回得秦州之后还要多杀一批刘家的心腹军将而已,往后再费一番手脚清理一下平夏城。至于这围杀刘正彦的兵马,在这秦州境内,又有何难。即便没有兵符大印这等死物,也不在话下。

计划多的是,可选的办法皆在手边。唯一要先做的就是把那些随着折可求从秦州来的世家子弟先支开。人多嘴杂之下,自然不能动手。却是这些人又不能不带,带这些人一起出猎,也是为了消解刘正彦的戒心。

折可求听得刘正彦的文化,面色不改,依旧笑道:“刘相公,今日倒是没有什么事情相求,刘相公自管开心狩猎,往后您为上官,某为下属,当多靠刘相公提携抬举。往后有求于刘相公的事情,必然不会少。”

刘正彦闻言点了点头,倒是觉得这句话语说得有些直白透彻,勉强接受了折可求这几句话。却还是觉得浑身有些不舒服,只道:“折相公不需客气,您是长辈,我是后辈。你我两家也是几代的世交,我一个后辈,当不得折相公这般的客气。”

这才是刘正彦的心性,耿直汉子,便是如此。一怒拔刀可杀人,一笑也能泯恩仇。何况刘正彦与折可求,还并非有真正的恩仇。

便是此时生的一切,当真是郑智不曾预料到的事情。郑智也并非先知先觉的神人。也预料不到刘正彦会私自留在秦州,更预料不到刘正彦心中的转变。兴许以后的刘正彦会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此时的这个小刘相公在这方面还没有修炼到家。

事情总是经常会过犹不及,折可求看得刘正彦的反应与话语,便也知道自己似乎把这戏演得过了一些,拱手与刘正彦示意一番,便也开始端了一下身份,不再继续往自己脸上堆着显得过分了的笑意。

“刘相公,头前我听得从河北来的商旅说燕王殿下在燕云打了一场胜仗,把从大同府入关的一万多女真铁骑杀得一干二净,当真是可喜可贺。”折可求挑着刘正彦感兴趣的话题,陪着刘正彦慢慢闲聊赶路。

刘正彦闻言,果然面色大喜,转头问道:“此事可是当真?”

折可求点了点头,说道:“自是当真,那商旅说得有板有眼,却是亲口说还特意顺道去看了那战场,战场便在大同府东边的怀化,女真人的尸堆积成山了。当真是好大的一场胜利。”

刘正彦闻言,微微扬起头,便是觉得与有荣焉,开口说道:“我便知道燕王上阵,必然无敌手,便是女真人也不在话下。此番女真人必然要败,待得女真一败,便是再无外敌了。燕王必然稳坐……”

刘正彦心中高兴,话语顺嘴就说,说着说着便也差点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语,连忙自己止住了。有些事情,刘正彦虽然没有与郑智交流过,没有与郑智麾下任何将军交流过,却也是心知肚明的,此时郑智已然把东京汴梁都打破了,说郑智心中不想那九五之尊,天下也没有人会信。

刘正彦也早早表达过对于郑智的支持,郑智与朝廷开战,获封燕王之时,刘正彦就表达过态度了。对于郑智的心思念想,便也是乐见其成。

稳坐江山之语,刘正彦没有说出口,却是折可求听得眉头一皱,折可求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心中早已猜测了个**不离十。此时从刘正彦口中欲言又止,便是更加证明了许多事情。

郑智要坐江山,居正统,位极九五,似乎也在提醒着折可求!提醒着折可求更要自保,一个将来的开国皇帝,哪能容得折可求这般离心之人。历史上的事情一次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此时的折可求,更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便是从那淮西装得重伤,私自带兵回了秦州之后,便已然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只得一条道走到黑。只是这条将来要直面郑智的道路,实在压力甚大。这份压力,逼得折可求更要早作打算,好好经略西北这一方土地。

即便将来郑智当真得逞,折可求当也有一个虎皮大旗,站出来怒骂郑智乱臣贼子,大概也是能获得天下文人世家的支持的,若是还能寻到一个流落的赵家子弟,那便更好不过,兴许折可求也能成事。在这一点上,折可求谋划倒是不差,也有几分合乎情理。

念及到此,折可求转头看了看刘正彦。

刘正彦便也感受到了目光,脸上依旧是欣喜的笑意,开口问道:“折相公,怎么了?”

折可求连忙挤出一点笑意,笑道:“无事无事,我是在想燕王殿下到底是如何轻易就能围杀万余女真铁骑的。莫不是这女真人盛名之下,难副其实。还是燕王殿下麾下的士卒越的善战了。”

刘正彦笑了笑道:“那必然是燕王殿下麾下的士卒身经百战之后,越来越勇武了。”

折可求闻言也是笑着点头,表示一下自己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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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一战江山,一战生死

世界上没有任何血腥的场面能过人与人之间的厮杀。人类的敌人,永远是自己,唯有人类自己才能如此大规模高效的杀死同类。即便是人类碰到的最大规模的海啸地震,也不过如此,兴许犹有不如。

古北关口之下,几万具尸体横七竖八,还只过得一夜,已然泛起淡淡的腥臭。若是待得白天烈日再晒一天,那味道便是不难想象。

女真人可以不顾这些奴隶的性命,但是女真人也要在乎自己的安全。无数一些无眠又饿又渴的高丽人被赶出围栏,在女真人严密的看守之下,开始收尸。

城头上的宋人,并未射一支羽箭。这种战场上的默契,在哪里都一样。收尸这个事情,便是对谁都有好处的。

几万具尸体都被直接扔到一条小溪里面,因为小溪有天然的凹陷,便也不需再去挖掘土坑。只需挖掘溪边松软的泥土来填即可,便也省事许多。

尸一层一层码放,上面覆盖上浅浅的泥土,溪水被挡住了去路,却是也没有多少力道,并不能冲开几万具尸体的拥堵,甚至整条小溪都没尸体填满了一般。

却是也不能想象,过得几日,这些尸体真正开始腐烂了,这里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情形。

高丽人,对于女真来说,似乎已经成为了累赘一般,还剩下四五万高丽人,便是完颜吴乞买也在头疼,不知该怎么处理。

皆杀了,太过浪费。放肯定是放不得的,上阵也无甚作用。

但是反过来想,只要这场大战赢了,将来这些高丽人便也是极为重要的财产,甚至也是极为重要的生产工具,这些高丽人可比女真人更懂得如何耕种。

便是这一整天,就这般停战了。女真人都在忙着把高丽人一个一个绑缚起来,绳索不够,直接把高丽人身上的衣衫脱下来,撕成布条。如此也是稳妥起见,不能让这些高丽人给女真人带来丝毫的后顾之忧。

当晚,女真人吃饱喝足,把所有最好的食物都拿出来大吃一顿。一夜好眠,第二日大早吃一些简单的早饭,号角已起。

整个女真民族,整个大金帝国。生死存亡,就在今日。

完颜一族的未来与荣耀,就在今日。

圆脸高额,略小的眼睛。一张张女真人稍微有别于汉人的面孔,显得格外的坚毅,坚毅之中带着一份视死如归。

死,这个事情。对于不同的人,当真有着不同的含义。从表面来说,越是过得轻松富裕的人,便越是怕死一些。越是过得艰难一些的人,便越是少了对于生命的珍惜。

虽然只是相对而言,也是稍微肤浅的定论。但是也说明了一个道理,便是女真人打仗勇武的根源,生活不易,即便是普通生活之中也见惯了生死,也需要拿命去搏。上阵而亡,就不显得那么可怕了。

民族大义,女真人虽然还不知道这种词汇。但是生死存亡,谁都明白。

郑智听得号角声,也上得城楼,严肃到极致的表情,一语不,盯着前方三万多女真人看了许久。

女真,是一个值得敬佩的民族。这是郑智打心底里的想法。

白山黑水里的少数民族,也并不会真正灭亡,世世代代,那积雪常年覆盖之地,依旧生活着这些圆脸细眼的民族。依旧在与这个世界抗争,与大自然抗争,与大自然的一切抗争,也尊重着大自然赋予的一切。

城头上的士卒,与那些坚毅的女真人相比,这些士卒显得有些紧张。上一次女真人攻城,已经有许多人攻上了城墙,所以这些士卒的信心不免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但是准备工作依旧有条不紊,石头摆放在哪里,檑木摆放在哪里。箭矢又放在何处。

那些人负责运送伤员,那些人负责运送箭矢,那些人负责救治伤员。忙而不乱。

匠人们也在城墙之下,支起来自己的家伙事,准备好一条一条的弓弦,随时准备修复断了弓弦的羽箭。弓弦的制作,也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牛的韧带,风干之后,用木槌反复轻轻敲打,让干了的韧带变成一条一条小丝线,再把这些小丝线搓成紧密的细小绳子。

这个过程,至少历时一年。这便是为何牛要受到官府管制的原因之一,牛皮,不论是铁甲,还是皮甲,皆要用。牛筋,要拿来制作弓弦。牛角切片,也是制作弓弩的原材料之一。

牛,不仅是农业管制品。也是军事管制品。

城下阶梯旁,刚刚制作出来还来不及上漆的羽箭,一捆一捆,堆积成山。

不得片刻,城头之上,架起了无数的篝火。篝火的铁锅之中,煮着滚油,也煮着茅坑里的粪便,十里飘臭,便是郑智也被熏得直皱眉头。

火炮的数量,终于突破了五十门。凌振也赶到了古北,亲自查看着一门一门的大炮,甚至跪在地上反复查看着火炮的所有地方,检查炮身是否出现裂缝。

“怠战者,立斩!”

“溃逃者,立斩,全家充军!”

“出言扰乱军心者,立斩,全家皆斩!”

“立功者,封赏加倍!”

来回奔驰的令兵,用尽全身力气一遍一遍大声呼喊着军令。

这一战,关系是在太大,由不得任何人出现关于战争的任何问题。不得怠战,更不得溃逃,出言乱说话扰乱军心影响他人的,更是罪不可赦。

治军之道,恩威并重。此时封赏是激励,但是斩斩斩的威势,更是控制士卒只能死战,不得有丝毫其他事情的重要手段。

这一战,关乎整个国家与民族。已然不是眼前这些军汉的性命了。若是这一战败了,女真入关,这个后果,是谁都不能接受的。

军中无情,军法无情。归根结底还是战争无情。

“再加一条,后阵支援犹豫者,立斩!”郑智极为严肃的再次下令。而今与女真对战,倚仗的就是军汉的数量,战事一起,便是一队一队补充到城头之上,伤亡惨重之下,容不得后面上城的人有丝毫犹豫。

任何人的一个动作,都会影响旁边的人,会影响越来越多的人。

瓮城之下,依然传来不断重复的大喊:“支援犹豫者,立斩。”

人就是人,人会勇武,也会怯懦。勇武与怯懦,往往就是脑中那一刻下意识的抉择,这个抉择受许多事情的影响。

准备工作,便是如此细致入微。这也是郑智对于战争指挥的基本理念,细致指挥战争,便能多一份胜利的保障。

“咚咚咚咚……”

烈日初升,已然灼人。即便站在城头之上,已然是汗流浃背。

女真人的步卒战阵,依旧不显得多么齐整。但是女真人的气势,无与伦比。每一个往前迈进的脚步,看不出有丝毫的怯懦。

兴许此时女真人撤退,应该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战争打到这个地步,损失了一万五千余人,完颜娄室也战死。撤退显然不符合一般女真勇士对于战争的理解。

撤退,也不符合此时大金帝国的战略。大金帝国,后退一步,这个国家便会土崩瓦解。

那些受尽羞辱委屈,受尽折磨的熟女真,奚人,契丹人,汉人,渤海人、高丽人。加上立马就会出关的郑智,会让大金帝国打下来的偌大地盘成为空中楼阁。

女真今日退了,便会一退再退,再一次退到丛林里,甚至退到丛林里,丛林里的契丹人、熟女真、奚人、渤海人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女真邻居。

女真人无路可退。以极少数人统治绝大多数人,就是如履薄冰。

牛大搬来一个座椅,让郑智坐在破败的城楼之下,随后手持厚重的木盾挡在郑智面前,左右还有七八面大木盾。

周遭笔直站立的,皆是令兵。这些令兵狂奔的双腿,就是这场战争的指挥。

抬头看了看东边初升的太阳,并不十分刺眼,只是这空气中弥漫着炎热。此时的气温与头前离开古北去打完颜娄室之时,完全不同。

“命,两千斤的大炮先开,小炮先等。”郑智终于出了第一道战争命令。语气并非那般大呼小叫,也并不紧张,反而稳重低沉。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犹如小时候除夕夜的大街小巷,其实并不难闻,硝烟的味道,对于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甚至有些习惯,有些人还喜欢闻这种火药散出来的味道。

本来两三百步才会冲锋的女真人,却是在三四里之外已经迈步奔跑起来。

火炮,终将改变了战争的方式。只是火炮制作太难,后世满清入关之后平定三藩之时,一国之力,造出百门红衣大炮,已然是举国之力了。明清决战之时,双方皆是不断造炮,既造又从荷兰人手上买。也不过三十七门的数量。

郑智几年下来,全力打造积攒的家底,大小炮总共也不过六十门左右,其中五十门都聚在古北关口了。剩下的十来门,留在了沧北大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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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陛六下此法,兴许可行

炮声隆隆,便是这炮声,连女真人都似乎习惯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唯一不习惯的就是两三里地之外,弹丸就能把人的身体炸裂开来,倒地一片。

女真人的叫喊之声,呜呜啦啦,源自打猎时驱赶猎物的喊叫。

片刻之后,五十门大炮,全部作,弹丸击打在三万多铁甲之中,威力十足。这才是郑智印象中的大炮应该有的威势。

“传令,把炮管垫起来,上铁砂,给某使劲轰!”郑智再一次下令指挥着火炮。

远用弹丸,近用铁砂。铁砂也是头几天凌振从河间府带来的。铁砂射程虽然不远,但是更能造成大面积的杀伤,用来对付这般攻城的女真人,便是最适合不过了。

若是一颗一颗的铁砂,上在火枪里,打出去的威力便更是巨大。无数的铁砂上在大口径的炮管之中,威力就小了许多。面对女真铁甲,能不能击破,便也是看运气了。

其中原因,便是炮膛的气密性有差别。弹丸能堵住整个炮管,火药的能量几乎能全部施加在弹丸之上。铁砂却是并不能堵住全部的炮管,还需要先塞一团纸张或者稻草之类,再塞铁砂。即便如此,火药的能量也会浪费许多。

好在铁砂是大面积喷涌而出,即便许多铁甲厚重之处击不破,也有许多铁甲轻薄一些的地方,或者脸面之上,夺人性命也是轻而易举。

箭矢如雨,箭矢永远都是如雨一般,如雨的箭矢便是真正战阵的基本。

长梯带勾,紧紧卡在垛口之上。

垛口上的士卒,抄起大刀便去砍那带勾的长梯上面卡口之处,石块不断往下倾斜,阻挡着攀爬的女真人。

待得长梯的卡口被砍断,铁钩再也不能固定住长梯。便有几个力大的军汉用两丈长的树杈顶住长梯,往外推去。

如此才能真正推倒长梯,靠人的手,显然是不能动摇这些长梯分毫的。长梯上爬满了人,唯有借助工具,才能把合几人之力把长梯顶出去。

攻防之道,双方皆是驾轻就熟。

那烧得翻滚的排泄物,有一个听起来不错的名字,称之为金汁。其实这个名称来自中药。有一味中药就是用排泄物与红土制作的,便是如此名称。

滚烫的排泄物,浇在人身上,带来的烫伤只是其一,伤口的感染才是这个时代无药可医的事情。

滚烫的油脂,变得极为易燃,只要一点火星,便是大火熊熊。

这些场面,郑智见得太多,早已无感,甚至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粘罕站在城头之下,今日这一战,也分不得什么将帅了,女真一族,除了完颜吴乞买,谁都可以死,谁都需要沙场效死。

爬上长梯,快往上攀爬,躲避了几个石头之后,粘罕终于还是掉落了下来,随即又一次站起,长梯已倒,连忙去扶。

牛大眼神紧盯着空中,飞翔的羽箭在空中有明显的轨迹,便也容得牛大时不时举起木盾,为郑智抵挡流矢。

简易的投石车也被女真人推了上来,石块被抛到城头之上,必然砸得鲜血脑浆迸裂。

床弩的力道,能让硕大的箭矢直接插进砖土的城墙里,似乎也能帮助女真人攀爬城墙。

“命,补充五千人。”郑智有条不紊下达着命令。

瓮城之下,五千人飞奔而上,补充着城头上的防守。一个军汉,还未走近城头前面的垛口,还未看到城下的女真,已然被羽箭射中面门,倒地哀嚎不止。

便有两人抬着他下得城墙,城下也有人前来接应,抬着伤员直奔另外一边的城墙脚下,医官都在那里等候。

一个黑影从城下直奔稳坐的郑智而来,牛大眼疾手快,连忙抬起巨大的木盾去挡。

便是这一挡,一声炸裂,牛大已然摔倒在了郑智脚下。木盾也四分五裂。

郑智连忙俯身去扶牛大。

“王爷,我没事,就是手臂麻木了,兴许是骨头裂了。女真狗的抛石车还真是准呢。”牛大还未等得郑智扶到自己,已然蹦起,开口说道。

郑智点了点头:“牛大,你且先下城到去寻军医看看。”

牛大想甩一下手臂,却是现手臂不听使唤,点了点头:“王爷,我下去了,片刻就上来。”

牛大转身就走,便又有几面木盾挡在了郑智面前。头前只是一面盾牌在郑智正头前,此时已然是四面盾牌。

攻城之战,显得极为单调,攻城的方法,也多是大同小异。

完颜吴乞买早已不在将台端坐,来来回回踱步不止,面色焦急,内心狂跳。这个刚刚登基的皇帝,原本应该是入主中原,铸就不世功勋,铸就那百年大金帝国,从草原到森林,从关外到燕云,从河北到西北。

此时的完颜吴乞买,却是知道自己的帝国,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了,若是今日这一步不能走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完颜吴乞买也没有脸面再去见自己的大哥完颜阿骨打,那个带领族人走出森林,灭亡大辽的英雄豪杰。

便是此时吴乞买脑中,还在想着若是自己的大哥阿骨打还活着,是不是会有更好的办法,会有更好的手段。而不是这般不断消耗着本来就不多的族人。

若是斡离不不开此战,若是不再高丽继续调兵来打古北关口。若是斡离不没有在这关口消耗五千多的士卒,若是完颜娄室没有孤军深入。此时的郑智应该也不会出关来与女真开战。

此时双方应该还在继续僵持对峙。似乎一切也不会到得这般地步。

吴乞买大概是有些后悔了。

当然一切也可以反过来想,若是斡离不直接打破了关口,此时当又是一个不同的局面。

世间之事,总是这般牵一而动全身。若是种师道没死,鲁达没有急着南下,郑智也没有南下。这场大战此时也开不了。一切没有那么多如果,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似乎上天早已注定。

注定着郑智用尽所有资源防守的古北关口,女真人打不破。

女真人打不破这座关口,并非郑智现在一时的防守。而是来自郑智多年的谋划,这么多年来,郑智都在等着这一刻,都在为这一刻做着所有能做的准备。

无数的铁甲,强弓硬弩,大小火炮。甚至郑智当时在雄州,不顾甚至,不顾一切,一意孤行在第一时间渡过拒马河,直入燕云与辽国开战。也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这座废弃已久的长城关口。

为了能把燕云以北的这条防线掌控在手中。为此,甚至一家老小差点被蔡悠拿去做了人质。

郑智一直在为与女真的战争做着准备,甚至所有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在围着这件事情展开。而女真人,直到草原那一战之前,从来都没有把郑智真正放在眼里。

今日这古北城头,女真人显然是上不去的。

这也是郑智为何能端坐在城头上的原因,而并非与完颜吴乞买一样焦急踱步。

吴乞买的视野之中,唯有一个一个的女真人从长梯下栽倒下来。此时郑智守的古北关口,显然与史进防守的时候有天壤之别。

斡离不能攻上城头,那是因为史进军中多是沧州兵,军中箭矢都用完了,檑木滚石都没有准备好。

今日郑智守的关口,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用上了一切能用的东西,便是最精锐士卒,也一个不少都在关口之内。

将台之上,坐着一个身受重伤的斡离不,站着一个踱步不止的吴乞买。

“陛下,如此怕是不成啊,还是得先让高丽人去消耗宋狗的羽箭,待得高丽人死光了,我女真勇士才能一击奏效。”斡离不自然也现了不对劲,这场仗就不该这么打。

吴乞买闻言,脚步一止:“高丽人?前日高丽人上去,可有奏效?前日我们自己杀的高丽人,可并不比郑智杀的少。”

“陛下,即便如此,也该让高丽人先死绝了。宋狗的箭矢,能消耗多少,便先消耗多少。”斡离不开口答道。

吴乞买闻言,并不接这个话语,又踱得几步,开口说道:“此时撤兵如何?”

斡离不闻言,惊得双眼瞠目结舌:“撤兵?陛下,此时哪里能撤兵啊……撤兵之后,怕是……”

斡离不显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吴乞买忽然坚定了几分,开口说道:“便撤兵,引郑智出关来追。如此我等以骑兵与之决战。”

斡离不闻言双眼一亮,想得片刻,答道:“陛下此法……兴许可行。”

行不行倒是两说,总比这般的战局要好。

吴乞买已然开口大喊:“鸣金,鸣金。”

吴乞买便是再也不能忍受女真的精锐一个一个从那长梯上跌落下来了,如此消耗,当真毫无意义。

鸣金大作!

那些还在咬牙切齿冲击着城墙的女真人,此时各个一脸疑惑往北看去,当那鸣金之声听得格外真切之时,方才转头开始回撤。

便是女真人自从起兵之后,从来还没有这么打过仗。

涨潮而来,退潮而去。

史进飞奔到郑智身边,面色大喜,口中喊道:“王爷,女真狗败退了。”

此时的郑智,一直严肃的面色,终于舒缓了下来,口中也道:“吴乞买当真果断。”

再看远方,那女真大营,已然有士卒开始上马。

随即越来越多的士卒开始上马。大营之内乱做一团。便是那些高丽人都被放了出来,大批的羊群也赶出了圈。

“王爷,这女真狗要跑?”史进一眼便看出了女真人的打算。

此时听得鸣金的吴用,也奔上了城头,往北打量了片刻,开口说道:“殿下,女真人当真要跑了。”

“王爷,快追,快追,岂能让女真狗这般轻松跑了。我这就下去叫人把城门后面的土石挖开。”史进已然急不可耐,追杀溃兵,便是战场上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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