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凶猛 - xp1024.com
《大宋凶猛》


第一章:废太子黄袍加身

宝庆元年(1225年),正月初七晚上。赵竑被人从池塘里拖了出来,死狗一样。

一个长得黝黑矮小的渔夫,倒提着赵竑的一条腿,赤着脚健步如飞,脸上还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嘿嘿嘿……潘公子,快看,我找到太子啦!”

渔夫雀跃高呼着,几乎是用一百一十米栏的精妙技巧,轻松跳过门槛,将赵竑拖进了州衙。

赵竑正在懵逼状态,脑袋就砰一声磕在了门槛上,顿时头痛欲裂、眼冒金星。隐约中,他看见周围站着十来个人影,个个眼睛放光。

这阵仗……是要干死我?还是要干我?

赵竑脑壳疼,但宿主的记忆还是慢慢浮现出来,他大致知晓了现在的情形。

简单来说赵竑穿越了,穿越在一个躲在池塘里的古人身上。而这家伙曾是大宋国的太子,现在是被圈禁起来的济王,他的名字也叫赵竑,今年十九岁,非处。

回忆显示,今晚赵竑本在家中研究新丫鬟的使用方法,不料半夜突然传来骚动,说是有人反了。赵竑终究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皇族,他怕反贼杀他祭旗,就翻墙而逃躲进一处池塘之中。结果,这废太子竟在池塘里溺死了,来自后世的赵竑附体成功,他正懵着呢,就被小个子渔夫喜滋滋滴抠出来拖走了。

啪!

一个俊朗的儒衫男子挽起袖子,一巴掌扇倒渔夫,呲牙欲裂:“什么太子?你这莽夫休要乱叫!此乃我大宋皇帝陛下!”

妈耶?!

赵竑坐在地上,只觉得菊花冰凉,这什么情况?不是砍头祭旗吗?怎么就皇帝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叩叩……

以潘书生为首,十几个人都是砰一声跪在地上纳头便拜,青石地板都在颤抖。

赵竑彻底懵逼了。

“陛下?官家?您还好吗?”

潘书生跪着爬行过来,一脸灿烂笑容。

赵竑哆嗦一下:“我……有点冷……刚不小心掉水里了。”

“快!伺候陛下更衣!”

潘书生激动得满面潮红,竟干起了大太监的活儿。

然后,赵竑被一群大汉扒了个精光,又七手八脚地给他穿上了干爽的衣裳,但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衣服太潮了。

从道观搜罗出来的屎黄色麻布,被粗制滥造一番后,弄成了一件颇具后现代风格的龙袍,裹在赵竑单薄的小身板上,像一个奇形怪状的粽子。

“陛下稍待,龙袍上应当有九爪金龙!看微臣的……”

那潘姓书生不知从哪摸出一支秃毛笔,用舌头舔了舔,就趴在赵竑身上画起来,模样很是严肃。书生笔走龙蛇,很快,一条活灵活现的四脚蛇就出现在了龙袍上,与龙袍犀利的设计风格相映成趣,竟有几分小猪佩奇的飘逸气质。

这期间,赵竑已经对这些“义军”有了些了解,为首的是湖州本地太学生潘壬、潘丙兄弟。

他们造反的原因很单纯很可爱,兄弟俩都是忠君爱国的读书人,反对史弥远假传圣旨废太子赵竑,篡立赵昀为帝。正好他们是湖州人,于是揭竿而起杀进城来,拥立被贬到湖州圈禁的赵竑,这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赵竑忧郁地看着灵魂画手潘壬,心下感慨,一句mmp差点就冒了出来。

就在龙袍上威武神龙的墨迹还没干的时候,又一个年轻书生领着一票兵卒冲进州衙,一样是纳头便拜,脑门在青石地板上砸得邦邦的。

赵竑坐在上首位置,听潘画家介绍,这是他弟弟潘丙。

潘丙磕完头,也不擦一擦脑门上的血,就一脸急迫地道:“陛下,我兄弟二人已攻陷湖州,另有从兄潘甫去接山东忠义军去了。不日,二十万精兵水陆并进,攻克临安手刃史弥远!”

赵竑一脸怀疑:“哦?”

潘丙又道:“我等举义旗是为讨伐奸相、罢黜伪帝,为了师出有名,请陛下即刻登基!”

赵竑嘴角抽了抽:“啊?”

然后,潘壬等人又是跪了下去,乌泱泱一片,一起高呼:“请陛下登基。”

赵竑犹豫起来,他在权衡。

究竟是登基死得快?还是不登基死得更快?

潘家兄弟还真是忠肝义胆的好人,竟然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散尽家产举旗造反也要帮我重夺皇位,这是要搞死我的节奏啊!

潘壬潘丙兄弟是真心实意拥立赵竑,但同时也的的确确是把赵竑往死里坑,这并不矛盾。

因为……

历史上的赵竑确实被这俩货坑死了。

算是半个历史爱好者的赵竑,此时已经想起来了,自己穿越的这个废太子,正是电视剧里法医鼻祖宋慈大佬亲手解剖过的济王赵竑。

电视剧里的剧情很夸张,但真实的历史比电视剧还诡异得多。

历史上的赵竑是个怂货软蛋,被反贼们逼着当皇帝的时候,还哭哭啼啼哀求杀进临安后不许伤害太后和皇帝,然后就半推半就地从了。等天亮一看,反贼根本不是山东忠义军,而是百来个巡尉士卒和盐贩、渔夫,赵竑瞬间又变了卦。

然后,赵竑不但让亲信王元春逃出湖州给朝廷通风报信,还亲自召集州中弓兵镇压义军,结果一天就扑灭了所谓的起义军。等到朝廷镇压叛变的军队赶到,事态早已平息。

就在赵竑沾沾自喜以为捡了一条狗命的时候,史弥远却不干了。

史弥远派了一个门客找医生给赵竑看病,赵竑当然没病,可人家就是要给你看病,怎么地吧?再然后,那门客假传谕旨让赵竑自杀,赵竑当然不干,但在兵卒们的热心帮助下,赵竑“心甘情愿积极主动”地上吊死了。

好吧!事实证明,史弥远早就想弄死赵竑了,只是苦于没有借口而已,跟登不登基没一毛钱关系。

既然苟且偷生行不通,还不如反他娘的。

赵竑拿定主意,便敲了敲椅子扶手,道:“登基的事情不急,今夜最重要的事,是先控制住湖州城内的大小官员和各处城门,并将巡尉兵卒和州兵召集起来,凡有不从者,杀无赦!”

潘壬潘丙兄弟先是一喜,太子殿下同意带他们造反啦!

随即,他们又是疑惑,有什么事比登基更重要?那些官员有什么好控制的?堵城门干啥?召集士兵作甚?怎么还要杀人?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太子殿下一登基,各州府肯定闻风而降,各路大军纷纷倒戈,天下唾手可得!

赵竑见这二人书生意气太重,只好命令道:“潘壬,你即刻率人将湖州大小官员统统请来,不来的打断腿拖来。潘丙,你带巡尉士卒马上接管各处城门和军械重地,不听话的直接砍了。”

潘壬潘丙下意识答应:“遵命!”

第二章:奇怪的剧情

“走,走,走,那些大官家里的丫鬟比猪还白……”

“听说夜壶都是金子做的,尿起来都发光!”

“义仓里的粮食,堆得比山还高!”

“那我们岂不是天天都有白面炊饼吃了?我一天吃十个!”

“没出息,我要当大官,做个捕头什么的……”

“我要娶王里长的女儿,娶回来光打不睡,吊起来打,让她放狗咬我!”

乱哄哄一片,两拨有理想有追求的反贼很快走光了,行动迅捷的同时还抽空撬走了大门上铜铸的门环和兽首。

州衙大堂空荡荡的,只有阑珊灯火摇曳。

赵竑才无力地靠在知州大人的大椅子上,烦闷地抠脑壳。别看他刚才下命令的时候意气风发,实际上心里虚得一逼,造反这种创业项目,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失败率和死亡率巨高的。

但,以赵竑的废太子身份,以及和奸相史弥远的仇怨,他早晚难逃一死,造反反而是一次死里求生的机会。

赵竑站起来踱步:“尼玛!这是骨灰级的难度吧?湖州是南宋腹地,距离首都临安不远,在这里造反,太容易被剿灭了!难道,真要被史弥远给弄死?”

“不会!有我呢。”

突然一个声音,惊得赵竑一个踉跄,然后,一只手扶住了他。

赵竑瞪圆了眼睛猛瞧,好半天才看清楚,我尼玛,阴影里竟然站着一个人。那家伙一身灰衣,面色黝黑,稍不留神根本注意不到这里有个人,属于天黑自带隐身buff的牛人。

这货不是别人,正是把赵竑从池塘里抠出来的那个渔夫。

渔夫从阴影里走出来,咧嘴露出洁白的牙:“皇帝莫怕,我是个高手呢,有我在,没人能打死你滴。”

借着昏暗的灯光,赵竑第一次看清了渔夫的长相,莫名生出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惊悚感:

“你是?”

“我叫宗小宝,太湖边打渔的,擅长草上飞和铁砂掌,我还练过金枪锁喉和胸口碎大石,我一口气能翻八十个跟头。潘公子说的,谁寻到你,就可以当你的御前带刀护卫,还发个女人,嘿!现在,我就是你的御前带刀护卫啦!”

“损色?”

“嗯?”

“雨露均沾?”

“太……皇帝,你说甚?什么时候发女人?”

“没啥,真tm像!”

赵竑震惊过后渐渐平静下来,还好只是长得像而已……也太jer像了吧?

对于小宝的杂耍神功,赵竑是不看好的,他觉得自己都能打十个宗小宝这种小短腿儿。总之,活命的希望,还是要落在造反大业上来。

不得不说,潘家兄弟的效率还是蛮高的。

小半个时辰后,潘丙就派人来报,说是已经控制住了所有城门和军械库,另外,还收编了百十个州兵。

奇怪的是,这些把守城门和军械库的州兵,竟然没有一个反抗,据说还很主动。比如看守军械库的,就硬拽着潘丙去仓库里搬银子,这也是潘丙迟迟没能赶回来的主要原因。

很快,潘壬先回来了,几十个渔夫盐贩押着两三百号人,看起来臃肿而混乱。

一群官员被押到州衙大堂里,挤得密不透风,但大家却没有丝毫慌张神色,反倒有些喜气洋洋互相打招呼。有人在家仆的伺候下穿裤子,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抽水烟,更过分的是有个老东西竟然带了丫鬟,老神在在地让丫鬟给他捏脚。

赵竑把潘壬招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潘壬满头大汗,苦笑:“微臣也没办法,这些人太热情了……”

据潘壬说,一听太子殿下有请,大家都积极报名,还有好多低级的官员和小吏被潘壬拒绝了表示很生气,甚至要上吊。

赵竑发现事态的发展越来越诡异了,造个反而已,那些州兵没骨气直接投降就罢了,你们这些当官的,也这么不矜持的吗?不说自杀殉国吧,好歹也在家躲个地窖什么的吧?还不如赵竑呢,赵竑还知道躲池塘。

难道,废太子赵竑名声太好,很得人心?

屁!记忆里,这废太子也是个人渣,除了男人和猪狗之外啥都干……总之,即便不是恶贯满盈,那也算是作恶多端声名狼藉。

这就奇怪了!

下面的官员们已经发现了穿着霸气龙袍的赵竑,纷纷赶走了家仆和丫鬟,开始拜倒在地三呼万岁。接着,这帮官员站起来,就凑上来七嘴八舌追问起来,一个比一个急切:

“陛下!府库开了吗?湖州去年岁入颇丰……”

“粮仓呢?赶紧开仓发粮啊!”

“还有城里的那些个狗大户,一个比一个有钱,都是些奸商!”

“甜水巷的李家,是奸臣史弥远的走狗,不如抄家灭……”

“宜春院也是朝廷鹰犬,尤其是里面那个头牌安如玉,那胸脯那屁股,啧啧……”

这时,刚才让丫鬟捏脚的老头儿,穿着木屐,登登登跑到赵竑身边,熟练地拿起案牍上的惊堂木一拍,大吼:“滚!都给本官滚出去,此等谋国大事,岂容尔等置喙?事关天下社稷百姓福祉,自是本官和陛下密谈。”

赵竑惊呆了,这又是什么神展开?不过,他也想起来了,这老头儿就是湖州知州谢周卿,身体很矫健啊!

一群官员们表情郁闷,却不得不拱手告退:“遵命,知州大人。”

然后,这些官员们都退出了州衙大堂,却也没走,在衙门外三三俩俩聊得火热,显然对造反这件事极度热心,生怕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

州衙里,只剩下赵竑、宗小宝、潘壬和谢周卿。

潘壬还处于震惊状态,表情惊喜,有一种大家跟我盘某人一样忠君爱国的喜悦之情。

而谢周卿,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赵竑。

赵竑有点头皮发麻,这老货的眼神,比他刚才看他那只小丫鬟还要露骨。赵竑艰难问道:“谢,谢老……您这是?”

谢周卿一拍腿,道:“陛下!你休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开仓放粮收买人心,把府库里的金银绢帛也都分了,最后,把那些城里的富户统统抓来,逼他们拿出家财资助陛下……只需这样这样……陛下可分走湖州小半财货,可招揽三五千人马。而老朽等人得了好处,亦将为陛下拖延遮掩,等朝廷大军赶来,你们早就远遁,岂不两全其美?”

这老头儿说着说着,竟然红光满面起来,唾沫横飞。

赵竑脸都黑了,还是这些当官的黑啊!他们竟然想趁老子造反的机会发横财?瓜分朝廷财产就算了,竟要抄了城中富户!连什么宜春院都不放过!

简直……丧心病狂!狗都不如啊!

第三章:定计

赵竑很想把这老蛀虫按在地上摩擦,有一群这样擅长挖封建主义墙角的官员,难怪南宋gdp占当时全世界三分之二以上,却难逃灭亡的命运!

谢周卿见赵竑脸色不对,便是嘿嘿一笑:“陛下也莫要这样看着我,你难道还敢杀我不成?今夜入城的,根本不是什么忠义军,只不过百十个贩夫走卒,对吧?皇帝陛下!”

赵竑眯起了眼睛,这老东西知道的事情不少!

谢周卿也不装恭敬了,一屁股坐在案牍上,斜睨着赵竑:“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次的造反太顺利了吗?潘家兄弟造反的事情,我们早就听到了风声。之所以无动于衷,不过是为了趁乱捞一笔罢了!如果有人想要吃独食,嘿嘿……老夫不是自夸,我家两百多个训练有素的家丁,就能为国尽忠灭了这伙‘义军’!到时候,老夫能得到的封赏,只怕也不少。”

赵竑感觉尾椎骨有点发凉,这是软硬皆施,逼着赵竑成为他们抢钱的打手啊。抢完钱之后,等到朝廷大军一到,他们继续做官,搞不好还能因为不肯从贼而升官。还有一种可能,等钱抢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出手灭了义军和赵竑,岂不是大功一件?

虽然明知道对方在给自己挖坑,而且挖的是坟坑,但赵竑现在势单力薄,不得不主动往里面跳。

赵竑拱手道:“多谢谢大人指点,我这就派潘壬去查抄义仓和府库。至于富户们,咱们等潘丙带兵回来再说,如何?”

谢周卿点头:“记得多收编巡尉和州兵,流氓地痞更要多纠集些,富户们家丁护院不少,人少了可把他们请不来。”

赵竑:“……”

谢周卿从案牍上跳下来,朝外面走去:“去吧!老夫和一众官员皆被反贼扣押,可怜了湖州百姓的民脂民膏啊!可惜!可叹!哎……分好财货后直接送衙门来,天亮后,官员们的家丁奴仆自会来搬运回去。”

赵竑朝老东西竖起了中指,畜生!

谢周卿突然回头,也不理会赵竑的优雅手势,飒然一笑:“哈!陛下的龙袍倒是别具一番风味,噗哈哈……”

赵竑:“过奖,过奖!”

妈蛋,赵竑心里已经暗暗发誓,就算造反失败,老子也要找机会砍死这老货!

直到谢周卿被他的小丫头扶着走远了,潘壬才一脸感慨地看向赵竑:“谢知州还真是老成谋国啊!不但一眼看穿了我们的伪装,还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弄钱分粮招人……”

赵竑无言以对,要是全世界人都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潘壬派了心腹书僮,带着些渔夫和盐贩子去开了府库,琳琅满目的财帛绸缎,起码得大半天才能清点完毕。

而后,潘丙居然穿着一身抢来的甲胄,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还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军官。那人长得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眼如铜铃,看起来倒是蛮凶猛的。

潘丙发现盔甲太重跪不下去,就拱了拱手:“陛下,此乃湖州团练使赵德柱。”

罩得住?你罩得住个屁!都被绑成粽子了。

赵竑撇嘴:“为何绑他?”

潘丙把头盔取下来,一脸嫌弃地丢开,道:“这狗官居然动摇军心,我就把他绑了,明天砍他狗头祭旗吧!”

那武官这时叫道:“你们这是自取灭亡,快带我去见太子!”

潘丙一脚踹向武官,武官岿然不动,潘丙自己跌了个跟斗,怒道:“呔!你这**瞎了狗眼,没看到穿龙袍的陛下吗?”

武官一脸便秘的看向赵竑:“陛下?”

赵竑突然觉得有些羞耻,低头看了看胸前那潘壬手绘的四脚蛇,脸颊滚烫:“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们怎么就自取灭亡了?若是危言耸听的话,砍了你的狗头!”

罩得住跪得笔直,道:“州兵巡尉巴不得降了你们,现在能趁乱分钱不说,日后诏安的时候还能混个好价钱!我皇宋二百余年,太优待反贼,才出了此等怪事!而那些官员更是毫无廉耻,我猜他们肯定力劝陛下分粮分钱招兵买马,对吗?”

没错,大宋朝遇到造反,就一个态度……能用钱摆平的事都不是事儿!

赵竑狗躯一震,追问道:“你是何人?”

赵德柱突然变得神圣起来:“吾乃燕王十世孙,赵德柱,字义存。靖康之乱后,我们一族避居北地,后来,我随义军反金,投靠大宋。谁想到,他们竟不让我去战阵上厮杀,反倒把我弄到这湖州混吃等死!”

咦?燕王赵德芳十世孙?

燕王赵德芳乃是太祖赵匡胤的四子,而恰好赵竑也并非先帝的亲儿子,甚至不是赵光义这一支,而是燕王赵德芳的九世孙。算起来,赵德柱得管赵竑叫叔。

赵竑一激动,叫道:“侄儿?!”

赵德柱有些犹豫:“皇……皇叔?”

这是亲戚啊!

赵竑想给赵德柱解开绳子,但弄了半天也没弄开,正尴尬着。赵德柱退开两步,双手一挣,拇指粗的绳索应声而断,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只见一道黑影猛然蹿出,快如野狗。却是高手宗小宝冲上来,把赵竑挡在身后,然后一记铁砂掌打在赵德柱满心口。

“噗——”

赵德柱竟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赵竑赶紧踢开小宝,这货下手忒狠了吧?难道真是高手?

赵德柱也不理宗小宝,毕竟,大概率是打不过,于是,他单膝下跪,抱拳道:“陛下!你我都是太祖一脉,此番一定要把皇位夺回来!我愿赴汤蹈火。”

太祖一脉,为杯弓蛇影怀恨两百多年了!不报仇不罢休啊。

好事!

宗小宝屁股一撅还要动手,被赵竑赏了一脚,乖乖退开,在一旁傻笑:“我跟他闹着玩呢。”

赵竑不理那逗比,尽量让自己严肃起来:“侄儿!你现在能调动多少州兵?”

赵德柱牛气地伸出三根手指。

赵竑一哆嗦:“三千?”

赵德柱:“三百!就在城东校场,皆是随我反金的老下属。”

赵竑悻悻地扣屁股:“哦!好吧,你去带他们把城中富户全部请来,稍后我会给你一份名单。这可是我们东山再起的关键,千万不能马虎!”

赵德柱一拍胸脯,又吐了半口血,疼得呲牙:“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赵竑突然有些自信起来了,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想到,谢周卿那狗官,竟敢要挟老子?哼!狗大户老子是要抢,不过嘛,你们也得给老子付出代价!有了真正的武将赵德柱,再加上三百精兵,还是有些希望的。

就这么定了,先弄富户再搞狗官!

第四、五章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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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陛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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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潘家兄弟造反的时候大约是子时,赵竑被宗小宝从池塘里抠出来的时候是丑时,而现在却已是寅时初刻,也就是后世凌晨三点半左右。

理论上说,这时候是大家睡得正香的时候,打搅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但毕竟是造反嘛,大家应该也能理解。

这不,狗大户们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在护院们一个个被赵德柱的精兵砍死后,他们都变得和气友善起来,纷纷赶赴州衙开会。

四十三个富户,外加宜春院的老妈子,被押进了州衙后院。

院子里点了几十根火把,灯火通明,四周站满了州兵和衙役。几张木桌上摆满了临时从大狱里抽调出来的刑具,甚至有的还带着血迹。富户们纷纷打了个寒颤,这种道具他们可不陌生,大家都跟用这种玩意儿跟姑娘亲切交流过,只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有机会享受这种待遇。

赵德柱拿着一份名单,站在台阶上,叫道:“郑元奇。”

“小人在!”

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谄媚笑着,躬身走出来,腿肚子一软就跪了下去。

赵德柱略显吃力地看着名单,念道:“八年前水灾,百姓名不聊生,而你的米铺囤积稻米哄抬物价,导致城中百姓多有饿死。五年前,你看上垂柳街一名有夫之妇,便找来地痞将妇人丈夫打死,而后强占了那民妇。四年前,你替朝廷押送粮食,却勾结水贼……”

郑元奇哭道:“小人冤枉,冤枉啊……”

赵德柱将七八件罪名念完,手一挥:“来呀,带证人!”

而后,十来个人从侧门走出来,有白发老妇,有破履乞丐,有米铺店员,有大狱小吏不一而足。

这些人一出来,就争先恐后说起郑元奇的罪证来,细致得令人发指。指证之后,众人还不罢休,又开始诉苦,如数家珍地说起郑元奇的种种鱼肉乡里横行不法的恶行。那老妇人说到激动处,竟哭得晕了过去。

郑元奇吓得心胆俱裂,匍匐在地不敢大声喘气。

倒是在场的其他富户发现不对劲,按理说这些反贼今夜才入城,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们犯的事,更不可能收集到这么多的证人。也就是说,这件事的背后有熟悉他们的人参与。并且,这些人势力强大,否则,这些人岂敢站出来指认?不怕报复吗?

于是,大家的目光就汇聚到了赵德柱手中那厚厚一叠名单上。

等到证人们诉苦完毕,赵德柱才看着名单道:“郑元奇罪无可怒……”

一旁书吏纠正道:“恕,是罪无可恕,将军。”

赵德柱眼珠子一瞪:“这狗官写的什么破字!反正,郑元奇多罪并罚,按律当斩!”

郑元奇瑟瑟发抖,身下已经尿了一片。

其余富户们却隐蔽地交换着目光,他们听到赵德柱骂狗官字写得不好,那岂不是说,算计他们的是那些官员?这就说得通了,有那些狗官撑腰,才有升斗小民敢跳出来捋他们的虎须。

赵德柱大吼一声:“来人,将郑元奇就地正法。”

接着便有两个州兵上来押住郑元奇,另有一名州兵手起刀落,郑元奇脑袋掉到了富户们面前。胖子的脑袋就是圆润,竟然还滚来滚去不肯停下,或许是另类的求生欲吧。

接下来就顺畅多了,赵德柱主持诉苦大会也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富户们有了郑元奇的前车之鉴也越发乖巧起来,认罪态度非常端正。其他人倒不如郑元奇这般罪孽深重,所以也就没有再杀人,重的流放,轻的判个十年八年,并且还可以花钱赎罪。

没多久,大会圆满闭幕,富户们被关在院里等家里人送钱来赎罪,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买命钱。

州衙后院死气沉沉,前院却气氛祥和而热烈,赵竑正在和一群狗官开烧烤派对。

炭火上,一块牛肉滋滋冒着油气,赵竑撒了些盐和孜然,就夹起来大快朵颐。大半夜的被人从池塘里拎出来熬夜造反,也是又累又饿,也顾不上皇帝形象了。

这些狗官们倒是吃饱喝足了来的,这时吃得不多,只顾着喝小酒聊风月。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破街半掩门扯到宜春院安行首,说不完的猥琐话题,连谢周卿这老货都敢吹嘘自己一个能打三个小丫鬟。

“知州大人,这府库的银子,怎么个分法?”

“反贼势单力薄守不住州城,这许多银钱也带不走,自然是我们占大头。”

“那些富户的家产……”

“放心,我等已经列了名单,附上各家的罪证,保管叫他们倾家荡产。”

“等反贼走了,我等又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父母官,到时候,他们还得表示表示。”

“高!县尉大人好算计。”

“这宜春院的安如玉……怎么个说法?”

“呔!宜春院勾结金狗,实为北虏探子,若不把探子安如玉交出来,就拆了宜春院。”

“是极,是极。到时定要请知州谢大人亲自审问,狠狠地审问!”

“我等也不能偷懒啊,待知州大人审问过后,我们也要依次审问,嘿嘿嘿……”

一群官员们凑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赵竑默默在一旁吃烤牛肉,面带冷笑,都死到临头了还得意。然后赵德柱来汇报,从那群富户嘴里撬出十多万贯钱,另外加上府库六万贯,一共接近二十万贯。此外,还有金银、粮食、绸缎、棉麻、珠玉若干。

赵竑惊得差点咬到舌头,他知道南宋富,没想到富到这个程度,一个小小州城,竟然轻轻松松搜刮出二十万贯钱?这要是放在后世,差不多两亿现金。

赵德柱突然有些悲壮:“陛下,真要分给那些狗官吗?”

湖州是守不住的,赵竑已经想好了退路,这一路需要轻装上阵,自然不能带钱走。于是,他道:“分!当然分。我们分文不取!全部给那群狗官,让他们自己分去。我们只取部分粮食、棉麻,财帛全部给那群狗官,剩下的粮食和棉麻,天亮后平分给城中百姓。”

潘壬潘丙两个书呆子一脸喜色,陛下爱民如子视钱财如粪土,我等果然没跟错人。

赵德柱显得很肉疼:“我们辛辛苦苦抓来那些富户,为何便宜了那群狗官?”

赵竑道:“呵!便宜他们?我怕他们有命拿没命花。”

赵德柱闷闷不乐,道:“宜春院给的‘赎金’比较特别,也要给那群狗官糟蹋吗?”

赵竑:“给……”

潘壬潘丙二兄弟顿时跳了出来:“陛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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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血火湖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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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宜春院的“赎金”是一只女子后,赵竑的脸色很不好看,赵德柱你这是抢钱还是花钱?要知道在我那个时代,购买坐骑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买车不贵养车贵。但一想到谢周卿那些牲口的嘴脸,赵竑又担心小菇凉被他们轮番审问或者多人审问,再或者轮番多人审问,啧啧,那画面简直了,惨绝人寰啊!

赵竑忍不住心生恻隐:“那什么行首就先留着吧,日后再说。”

现在有正事要做,赵竑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他让赵德柱派了人去把抢来的钱往州衙运来,丢给那些狗官自己去分赃,又吩咐潘家兄弟安排好人手,准备天亮后全城发粮。然后,赵竑就关起门来跟潘家兄弟和赵德柱开会,嗯,还有御前带刀侍卫宗小宝。

天快亮了,必须先统一战略思想。

赵竑首先盘点了一下目前手里的人马,潘家兄弟的家仆、渔夫、盐贩一百多,后来招揽到巡尉州兵近两百,最后,又有赵德柱当年起兵反金的家底三百人,共六百余人。

指望手里这点筹码,别说守住湖州城了,天亮不被人灭了就烧高香了。这不是危言耸听,历史上赵竑就突然反水,带了一队州兵,亲手把忠肝义胆的潘家兄弟给灭了。

想想还有些小惭愧呢,嘿嘿……

赵竑略歉意地看了潘壬和潘丙,问:“你们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发展?”

潘壬从怀里抠出皱皱巴巴一张纸,拍在桌上:“陛下,檄文我都写好半个月了!接下来当然是陛下登基,然后张贴讨逆檄文,打出讨伐奸臣史弥远的名号,再裹挟湖州文武官员,登高一呼……”

潘壬后面几百字,赵竑已经不想听了,看着桌上的讨逆檄文,上面历数了史弥远二十大罪状,条条都文采斐然,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等潘壬说完,潘丙也把厚重铠甲一脱,从怀里抠出巴掌大一块冬瓜。

没错,就是冬瓜。

潘丙喜滋滋将冬瓜递到赵竑手里,得意道:“陛下,这是我刻的传国玉玺。快,盖在檄文上,我们马上派人去张贴。届时,我等固守湖州,待到李全二十万大军南下,水陆并进直取临安……”

潘家兄弟都是人才啊!个个身怀绝技。

赵竑想了想,还是严肃地拿着冬瓜盖了下去。接着,他不无感慨地想到,历史上“我”弄死你们俩,还真不怪我。

赵德柱诧异地看了潘家兄弟很久,似乎想骂人,但还是忍住了,对赵竑道:“陛下,湖州是守不住的,山东离湖州太远忠义军不会来。我们首先应当多备钱粮、广招人马,然后上山落草或入湖为寇,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然后,勇猛的潘家兄弟就和怯战派赵德柱厮打了起来。是的,这二位都是读书人,但脾气却格外暴躁,不然也不会一拍脑袋带着百来个人就敢造反。

等赵德柱把潘家兄弟一左一右夹在腋下惨叫的时候,赵竑才挥挥手阻止了这场比武。

赵竑拍板道:“潘壬潘丙说得不错,我们必须占据道德制高点,这基吧就先不登了,檄文要张贴,名号也要打出来,湖州文武即便不跟我们,也必须在檄文上按下手掌印。不过,赵将军说得也对,凭我们的人马,根本守不住湖州,我们必须找到合适自己发展的落脚点。不过,即便是退出湖州,也不能便宜了那帮狗官!接下来我们这样……”

潘家兄弟虽然做事无脑,但是很听赵竑的话,也不反驳,哪怕被赵德柱的胳膊夹得面红耳赤,依然大叫遵命。

战略会议结束,天已经蒙蒙亮了。

然后,湖州城就热闹起来了,昨夜有人造反并控制了湖州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城里的屁民们就**了,这么有趣的事情居然发生在自己身边?我的天呐!城里还张贴了讨伐史弥远的檄文,真是太刺激啦!

不要怀疑,在反贼没有杀人放火的时候,大众们的确是喜闻乐见的,这就是咱老百姓的天然吃瓜属性。

接下来,更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居然要开仓放粮?还人人有份?那还等什么?全家出动,木桶夜壶统统带上,能装多少装多少回来。

分完粮食还可以去那些个大富之家看热闹,不是这家死了人,就是那家被打断了腿,家家都是凄凄惨惨的模样,别提多有意思了。哟!那郑家家主是分批回来的,先回来的是身子,后回来是脑袋,真厉害!

而此时,那些富户们的愤怒值正在疯狂蹿升:

该死的狗官!

在这纷乱之中,赵竑已经在赵德柱三百亲卫的护送下,悄悄出了城,来到城外十里的太湖边的宿渎港。

然后,赵竑立即下达了命令,赵德柱带着三百亲兵马上睡觉,晚上要干大事。

其余的三百人则搬运着他们需要带走的粮食、棉麻等物件,在湖州城外登船,沿着环清溪一路向东直达太湖之畔的宿渎港,没错,赵竑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这茫茫百里的太湖。对于赵竑来说,有价值的战略物资也就是粮食和棉麻这种实用货,充其量额外带走了州府库里的几千斤制冰用的硝石,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一日时间转瞬即逝,当最后一船货物送达宿渎港的时候,天色就黑了下来。

入夜后,湖州城静谧得很诡异。

首先,昨夜造反的人没了,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州兵巡尉们也都大多被带走了,这时的湖州城是无主之城。

官员们在中午的时候,已经跟着最后一批搬运财帛的家仆们回了家。虽然他们也曾想过召集巡尉和衙役,但都是徒劳,最后也就作罢,还是等几天后朝廷平反大军来收拾残局吧,反正也赚够了。

昨夜折腾得很晚,官员们都睡得很香,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轮番审问罪大恶极的安行首。

县尉陈大人,刚刚入睡没多久,小妾就尖叫了起来,然后,一群手持兵刃的强人就杀了进来,县尉大人一命归西,竟然没能有幸看到小妾跟众强人的厮杀场面,甚是可惜。

州丞林大人还没有醒过来,就被一群黑衣人砍了脑袋,睡在他旁边的娇滴滴的书僮吓得屎尿齐出,一点都不可爱。

一时间,湖州城里喊杀声此起彼伏,火焰滔天。

唯有知州谢大人还算镇定,让小丫鬟捏着他不断颤抖的双腿,谢周卿对护院头领吩咐道:“是城中富户作乱!定要守住家门,莫要放进一个乱贼!”

护院仓皇去了,谢周卿才哆嗦嘀咕道:“娘的!被那该死的济王害了!史相公不是说他见小利而忘大义,望之无帝王之相吗?”

愤怒的资本家和贪婪的官僚们的战争开始了,今夜的湖州城注定要血流成河。

第六章:守株待兔捞大鱼

依稀的月光下,刚睡醒的赵竑见到了宜春院送来的东西。

潘壬潘丙兄弟俩看得眼睛发光,认定这要作为皇帝陛下的专属座驾,体态优美、装饰华贵,只有陛下才有资格享用。

赵德柱有些眼馋,宗小宝也看得流口水,但还是没敢和赵竑抢。

赵竑也没有拒绝潘家兄弟的好意,情不自禁就爬了上去,这感觉真带劲!然后,赵竑就大方地招呼其他人一起上来,潘家兄弟感激涕零,赵德柱和宗小宝一溜烟就跳了上去,他俩早就迫不及待了。

这简直就是豪华游艇啊!

没错,这就是宜春院行首安如玉的“嫁妆”,一艘装饰精美的画舫。老妈子很会来事啊,她肯定怕死,以为这是给那些狗官们享用的,所以才准备得如此妥帖,谁想到便宜了赵竑。

宗小宝在船上东看看西瞅瞅,然后一脸羡慕地抚摸着船舷,道:“这船好大呢,用来打渔的话,一次能装几千斤。”

赵德柱鄙夷地看了渔夫一眼,道:“陛下,我等既要入太湖,则需建水军,这样的大船不用在军中,实在太浪费了。给我三艘这样大的画舫改量一下,末将定能为陛下荡平太湖各路水贼。”

这是一艘双层画舫,体量极大,可轻松容纳五六十人。虽不是军舰,却也比太湖一众水贼们的小舢板强很多,但赵竑对这种木结构的船不太信任。

“这船重心高,结构也不甚稳定,还是拿来运粮食吧。赵将军,等去岛上安顿好,我给你五艘比这更大更坚固的军船。”

赵竑拍了拍赵德柱的肩膀,他之所以选择入湖而不是上山,除了湖州附近没什么像样的山之外,就是因为他知道,只有在水上才能利用后世的知识,最快地组建出强大的军舰。性能不敢说,但绝对耐造经撞。

赵德柱苦笑一下,只以为赵竑在说大话。

赵竑见赵德柱手下的士兵们已经登上了画舫,另外几艘小船也装满了兵丁,就对赵德柱道:“时间差不多了,起航吧,去湖州城外的港口。”

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赵德柱手下的三百精兵休息了一整天,晚上留下两百看守宿渎港的物资,剩下的一百人,跟赵竑去湖州城外守株待兔,准备捞大鱼。

船队起航了,赵竑有些晕船,被潘家兄弟扶到画舫二层的房间去休息。

然后,房间里就传来了安行首凄惨的哭喊声。

赵竑没有对她做什么,他现在晕得厉害。只是,他一进门就脱龙袍的动作,吓坏了还没梳拢的安如玉。

过了好久,赵竑脑袋不晕了,才有功夫打量烛火下还在嘤嘤低泣的安如玉。

这位安行首看上去才十五六岁,明眉皓齿楚楚可怜,眼角还挂着几颗泪珠儿,一袭月白色绸衣勾勒出美妙的弧线。她双手紧紧捏着一张丝质手绢,怯生生低着头,像一朵含苞待放又怕放的栀子花。

如果单纯以坐骑的标准来判断的话,安如玉即便不是兰博基尼,至少也是玛莎拉蒂。外观、性能都很优秀,驾驶感和操控性极佳,发动机声音也非常好听。

别问赵竑怎么看出来的,老司机眼光就是这么毒!

“吃了吗?”

赵竑对安如玉招了招手,问道。

“啊?”

安如玉一脸茫然,下意识走过来,又吓得退回去,一脸警惕地摇头。

赵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怕我?要不是我把你留下的话,你都被那群狗官轮番审问七进七出了。

睡一天没吃东西了,赵竑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昨晚烤的猪蹄、羊排等啃起来。

安如玉战战兢兢看着反贼头子狼吞虎咽,然后就忍不住吞口水了,到底不过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今天天不亮被妈妈强行送来,她孤零零一个人躲在画舫屋子里,一口水都没喝过,反贼们忙得很也没顾得上给她送饭。

“陛下……如玉没吃……”

“哦,喜欢猪蹄还是牛腰子,自己拿。”

“看起来好油腻。”

“……”

“嘤,真香。”

还别说,安行首啃猪蹄很优雅但效率也不低,樱桃小口咔擦咔擦,松鼠一样,转眼一根肥美猪蹄就只剩下白骨了。

叩叩叩……

“陛下,港口快到了,您……快些。”

门外传来宗小宝的声音。

赵竑丢下羊排骨,打了个嗝:“嗝~门没关,叫潘丙、潘壬和赵德柱都一起进来吧,外面风大。”

宗小宝:“这不好吧?”

赵竑:“什么好不好的?滚进来!”

宗小宝就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踏进来,惊奇地看了一眼衣衫完整还在啃猪蹄的安如玉,恍然大悟:“啊呀!陛下是真晕船,没脱裤子,潘公子,你们快进来吧。”

赵竑:“……”

安如玉嘤咛一声,丢下第二根猪蹄,躲到赵竑背后羞答答站好。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突然就不怕赵竑了,毕竟是一起啃过猪蹄的交情。

接着,潘家兄弟和赵德柱就钻了进来,纷纷奇怪地看了颜值极高的安如玉一眼,又一脸敬佩地望向赵竑。

潘家兄弟肃然起敬:“陛下真乃吾辈楷模……”

赵竑:“闭嘴!赵德柱,你说。”

“咳咳……陛下,我们已经到湖州城外了,船队暂时停在距离港口半里芦苇荡。从这里可以看到城门,若有船只从港口出发,我们很快就能将其围住。”

赵德柱汇报之后,忍不住问道:

“可是陛下,谢周卿等人真的会弃城而逃吗?那些富户有那么厉害?而且,陛下又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走水路?”

潘壬一拍桌子:“陛下神机妙算,岂是你这**能懂的?”

潘丙:“对!我自幼博览群书,尚不及陛下万一。”

赵德柱又想揍这俩货了。

赵竑本来还想解释一下装一波逼,但被潘家兄弟败了兴致,就从怀里掏出一根拳头粗的棍状物,从窗口往城门方向瞧了起来。

这是离开湖州城时,赵竑特意绕道回他济王府取来的叆叇加竹筒改制的简易版望远镜。叆叇其实就是眼镜的古称,这时的眼镜是用水晶片磨制而成的,非常珍贵。

简易版望远镜的质量不太好,景象变形严重,成像也不太清晰,但确实有放大的效果。

赵德柱忍不住道:“陛下,我们还是回宿渎港吧,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太湖。这湖州城我看是乱不起来,那些文官狠着呢,怎么可能被那些富户追杀?”

“来了。”

赵竑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城门方向,一队人马仓皇涌了出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谢周卿必定在那里。

妈蛋!敢嘲笑老子的龙袍不好看,老子弄死你!

第七章:死兔子

赵竑是个记仇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会因为仇恨而失去理智。他决定搞谢周卿,除了报仇之外,更因为他发现这老家伙不简单,直觉告诉他,从这老东西身上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从昨晚抓大户开始,赵竑就在布局了。

画舫房间里的灯被吹灭了,无论大船小船一律灭灯,隐藏在夜幕中。

很快,那群从城门逃出来的人,跑向了码头方向,越来越近了,不用望远镜也能瞧见,甚至隐约能听到喊杀声。

赵德柱是个谨慎的人:“陛下,这有可能是陷阱!我还是不信那些富户,能把文官们杀得鸡飞狗跳,何况,知州谢周卿老奸巨猾……”

潘壬很狂躁:“管他呢!杀过去看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潘丙更加狂躁:“怕甚?谢周卿等狗官,不尊上命鱼肉百姓,死不足惜。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

赵竑想骂人,神他妈同归于尽,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宗小宝拍胸脯道:“不怕,你们死了,俺带着陛下跑,他们追不上我的,我学过轻功草上飞。”

赵竑:“……”

你特么飞一个老子看看?

赵竑深吸一口气,对唯一的正常人赵德柱说道:“做什么事都有风险,想谈恋爱又怕被日,这种瞻前顾后的想法要不得。去吧,如果是陷阱,就跟他们拼了。”

赵德柱没太听懂,但还是领命出了房间。

不久,在赵德柱的指挥下,六条载着十二名士兵的小船一字排开,朝港口悄悄摸去,画舫也紧随其后慢悠悠地靠了过去。

码头上,一队护院装扮的人护着几人登船,后面是一大群疯狗般锲而不舍的街痞流民,至少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来看是这样。

战斗非常惨烈,从城里一直杀到城外,整整两个时辰的鏖战,双方死伤都极其惨重,纷纷都在心里骂娘。一边说,对面凶残狠辣肯定不是普通街痞流民,另一边道,这些家伙进退有据武技高超肯定不是普通护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涉及到利益的争夺,通常都是你死我活。

城里几十号富户,原本就不是什么干净的角色,不然也不大可能在水贼出没的太湖边做到身家巨万。一夜之间被那些狗官抢走了几乎所有钱财,不发疯才怪,对于有钱人来说,没钱比死还可怕。他们在打听到反贼们溜了城里无兵可守之后,复仇的**就越发炙热起来。

寻常街痞流民只是少数,大多是太湖里的水贼和周边的山贼,而精锐则是富户们自己培养的护院打手。只大半天的时间,上千人马便纠集完毕,只等夜幕降临便杀进了湖州城。

论效率和执行力,富户们比潘家兄弟优秀太多了。

富户们躲在暗处指挥,本以为城中空虚,拿下那些狗官易如反掌,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一开始的时候,的确势如破竹,但后来他们遇到了硬骨头——知州谢周卿家。

谢周卿家里两百护院,数目巨大不说,战斗力更是堪比正规军。

没多久,富户们的人马就折损过百,但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杀光所有文官,才能成功夺回财产,并把罪名推到造反的赵竑身上。

整整一个多时辰,富户们愣是没攻下谢周卿的宅子,最后,他们从军械库里翻出一架冲车,硬生生砸开了谢家大门。

即便是这样,他们杀入谢家后,依然没能拿下谢周卿,反倒又折损了近百人,让谢周卿在护院的护送下从后门逃了出去。

然后,便是一路追杀,从城东追到城北,又追出城门直到码头。对方的护院有的被杀死有的被冲散,但依然有三十多人死死护着谢周卿逃到了码头。

富户们杀红了眼,已经从暗处跳到了明处,声嘶力竭催促着自己的人马赶紧砍死谢周卿那老王八蛋。

谢周卿年纪大了膀胱不太好,一路逃一路尿,如今已经湿透了,骚气冲天。人啊,通常都是越老越怕死,谢周卿也是这样,新收的丫鬟还没教育好呢,怎么能撒手人寰?

这天晚上,谢周卿完全没了昨夜的淡定,这些个富户的能量比潘家兄弟彪悍太多,连有着两百名精锐士卒充当护院的他,都就差点被搞死。逃出城后,谢周卿才松了一口气,只要老子坐船逃走,来日定要灭你们满门!

码头的船白天被赵竑抢走了一批,剩下的都是些破旧的小舟,谢周卿倒也不敢嫌弃。

“快!护送本官登船!尔等继续抵抗,待我行出半里自行撤退。”

谢周卿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有些飘忽,就像穿越了半个沙漠的野狗,突然看到一泡热气腾腾外形精致的粑粑。

很快,那个擅长捏脚的丫鬟就扶着颤巍巍的谢周卿上了一艘小舟,护院们竟甘心留下断后。

码头上,谢家护院和富户们的爪牙杀成一片。

远处的富户们已经颓然瘫坐在地上,一共二三十个,队形齐整,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而登上了小舟的谢周卿,突然精神勃发,光着脚站在船头大叫:“狗贼!来啊!来杀本官啊!本官乃堂堂朝廷五品命官,何惧贼寇?待本官归来之日,就是尔等人头落地之时,你们的妻妾、女儿都将沦为玩物,啊哈哈哈……”

富户们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

谢家剩余的护院们也生猛,凭借码头狭窄地形反复击退对方的攻势,让他们无法登船去追击谢周卿。

舟行出数十丈后,谢周卿更是像一条疯狗,跳脚嚷道:“本官要灭你们九族,将你们的妻妾、女儿统统送去教坊司,每个月去玩几回,嘿嘿哈哈!怎么样?你们这群狗东西,有本事来杀我啊!”

哗啦呼啦——

就在这时,河面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

火光中,一艘大船几艘小船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呈扇形将谢周卿那一叶扁舟围住了。

谢周卿有些懵,之前一直注意着岸上的追兵,完全没想过河上还有别的船只。

“扔!”

画舫上,赵德柱一声令下。

砰砰砰……

几十个装满了桐油的陶罐扔像了小舟,大部分落入水中,七八个砸在了小舟上,顿时碎裂,桐油四溅。

“火箭准备,放!”

又一声令下,二十来名弓箭手,弓如满月搭上火箭瞄准了小舟。

谢周卿啊的一声瘫软在船头,不复方才嚣张气焰。

嗖嗖嗖!

十三支火箭射中船身,小舟顿时火起,更有一支火箭射中了谢周卿的小腿,后者一边哀嚎,一边用衣袖拍灭火焰。

画舫上,赵竑趴在窗口打哈欠:“啊……死兔子撞上来了。”

潘壬潘丙兄弟二脸震惊,由衷赞叹道:“陛下真是料事如神,诸葛在世!”

第八章:试试

潘家兄弟忠肝义胆、侠骨丹心,自然不是舔狗,不过是被赵竑的谋算惊到有些语无伦次了。事实上,赵竑自己都惊呆了,他当然没有什么料事如神的本事,顶多就是押了个宝,没想到竟然押中了。

也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反正赵竑没有费一兵一卒。

“知州大人别来无恙否?哎呀呀,咱们又见面了,来来来,上画舫来喝两盅?”

赵竑把潘家兄弟留在房间陪安如玉,自己跳出窗户,趴在船舷上热情好客地招呼谢周卿老先生。

老先生腿肚子被射穿了,裤裆也燃了起来,一时间无暇回应赵竑的亲切呼唤,他正忍着剧痛忙着灭火呢。这老货方才尿了一路,现在要灭火的时候,反倒尿已殆尽,只能靠手拍了。无奈那桐油燃起来异常倔强,拍打好久,裤裆的火没灭,衣袖却跟着燃起来了。

还是那捏腿丫鬟冷静,惊叫了几声后,就弯腰捧起几捧河水,帮老头子灭了火。

谢周卿身上的火是灭了,但船上的火却更旺了。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敌船,又回头看了看远在数十丈外码头上的护院们,接着又低头看了看烧焦的裤裆。没知觉了,它还健在吗?

哐当。

士兵们将一块木板,从画舫搭在了谢周卿的小舟上。

赵竑又道:“来嘛来嘛!别客气,我这还有昨晚烤的牛腰子。谢老先生,快爬过来!”

谢周卿怒不可遏,腿被射伤了不说,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生死未卜,你这反贼逆王竟还羞辱老夫?

刷刷刷……

一排士兵们的弓箭,对准了瑟瑟发抖的谢周卿。

谢周卿终于还是爬上了木板。

码头上的战斗也彻底停了下来,河面上的变故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时,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嚣张不可一世的谢周卿,像狗一样自己爬上画舫去。

谢周卿和丫鬟爬上画舫,就被一群士兵团团围住。

赵竑站在二楼,道:“不许冒犯知州大人,让他自己上来,我请他喝酒。”

丫鬟要来扶谢周卿,被谢周卿甩开了,然后,老头儿倒也硬气,咬着牙,拖着断腿,爬上了楼梯,丫鬟一脸担忧地紧跟着。

楼上,赵竑看向左边,低声道:“试试?”

宗小宝在赵竑右边咧开嘴露出白牙,破除隐身状态:“昂,试试,有我在保管没问题。”

赵竑:“……”

点了火把,你他娘的还能隐身,也是服气。更服气的是,赵竑转头到右边时,宗小宝又他喵的隐身了,仔细看才发现他沿着栏杆摸了过去。

然后,赵竑就默默退了两步,跟赵德柱并排站着。

谢周卿爬到二楼,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赵竑惊讶道:“啊呀!知州大人受伤了?真是太不小心了,那个谁,快帮大人把箭拔出来。”

“噢!”

宗小宝凭空出现在谢周卿身旁,把老头儿吓得一哆嗦,只见宗小宝伸手一扯,就把谢周卿腿上的箭拔了出来。

“嗷呀……”

谢周卿又哀嚎了起来,小腿肚子还在喷血,滋滋的。

握着箭,宗小宝看向赵竑,认真脸:“陛下,箭伤是不能随便拔箭的,你看,喷血了吧?”

赵竑点头:“怪我没文化,那麻烦你给老大人插回去。”

“好嘞。”

宗小宝就拿着箭瞄准了谢周卿腿上的洞。

谢周卿也顾不上哭嚎了,赶紧摆手:“壮士,不,不用了,不用了……”

“嘿!跟我客气啥?”

宗小宝一把薅过谢周卿的狗腿,然后猛地一箭扎了下去。

谢周卿腿上的血还在飚:“嘶——啊——”

宗小宝挠挠头,一脸歉意:“哈呀,不好意思!扎歪啦,我重新来过。”

谢周卿:“不,不用!这样就挺好。”

宗小宝就又开心起来:“啊,那……不用谢。”

就在这时,一道娇小的影子从谢周卿身旁闪电般蹿出,直奔赵竑而去,快得只留下残影。而那人影快速探出的手里,还闪过一道寒光,是利器的反光。

是刺客!

刺客当然不是谢周卿那老狗,而是他的捏脚丫鬟。

赵竑身边,赵德柱呛啷一声,长刀出鞘,照着人影就要一刀斜劈过去。但他最终没有动手,因为那道人影突然停住了。

“哎嘿嘿嘿……我没说错吧?”

宗小宝一手捏着丫鬟的一条腿,一边朝赵竑咧嘴傻笑。丫鬟扑腾了几下,也没能挣开宗小宝的魔爪。

赵竑松了一口气,试对了。

他们之前说的试试,并不是说折磨谢周卿,而是那个丫鬟。

昨晚赵竑见过那群官员后,宗小宝很严肃地给赵竑分析谢周卿的捏脚丫鬟。他说那女的双股紧绷、小腹微鼓、口若含珠、气息深沉,当时,赵竑以为这货在开黄腔,结果他说这是练家子的表现,那女的身手不错,不该只是个丫鬟。

一开始,赵竑并不相信,但当宗小宝一掌把赵德柱打得吐血后,赵竑信了。

再则,谢周卿一个州官居然养了足足两百护院,有权调动州兵的他,何至于此?而今夜那两百护院爆发出的战斗力,更是让人瞠目结舌,赵德柱直言,他的三百亲兵对上这两百人没有胜算。

那谢周卿的身份就很有问题了,除了知州之外,他更是奸相史弥远派来监视废太子赵竑的,甚至他的任务是找机会除掉赵竑。正是因为猜到谢周卿可能是条大鱼,赵竑才决定今晚冒险来堵他,毕竟,他一开始真没把握那些富户能干翻谢周卿。

这样一来,谢周卿那身手不错的丫鬟,就肯定也不简单了。

此时,谢周卿在惨叫之际,竟还抬头看了一眼,见丫鬟被擒住了,又悲愤地嚎了起来。

丫鬟挣扎不脱,翻身挥着匕首杀向宗小宝,后者也是不惧,嘿嘿一笑就一脚踹飞了丫鬟的匕首。

两人交手速度极快,赵竑完全没看清楚,只几个眨眼的功夫,胜负已分。

宗小宝把丫鬟折叠成颇为羞耻的姿势,骑在对方身上,得意笑道:“你服不服?”

丫鬟被摆出高难度动作,却一脸凶狠:“相公!夜鸦无能,愧对您的栽培。”

赵竑眼神一凛,果然是史弥远的人。

啪!

宗小宝一巴掌扇在丫鬟脸上。

“噗——”

丫鬟吐出一口鲜血和一颗药丸。

宗小宝又一番神奇折叠,把自称夜鸦的丫鬟叠成麻花状,用一根绳子捆了,冷笑道:“在我宗小宝面前,还想服毒自尽?”

赵竑深深看了宗小宝一眼,这家伙也不简单吧?

宗小宝倒提着夜鸦,看向赵竑:“陛下,说好了发女人的,就这个吧?这个耐打!”

赵竑:“……”

好吧,可能是我想多了,这家伙还是很简单的。

第九章:利益最大化

宗小宝是个很单纯的渔夫,所以,在赵竑犹犹豫豫着点头后,宗小宝就喜气洋洋地拖着他的战利品下了二楼。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刺客夜鸦丢进了一楼的杂物室,然后,杂物室里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打斗声。

啪啪啪啪砰……

啊啊啊啊嗷……

身为武学高手的宗小宝,见到同样身手不凡的夜鸦妹子,大约是情不自禁要进行一番深入浅出的切磋。武林中人贴身肉搏旁人也不好围观,毕竟,偷学武艺是很不齿的行为。

赵德柱吞了吞口水,就招呼士兵把谢周卿架进了二楼房间,而房间里的潘家兄弟,已经根据赵竑的叮嘱准备好了黄酒和昨夜的冷烧烤。

“坐!别客气。”

赵竑走进去,其他人就站了起来,不论潘家兄弟还是安如玉,都面带敬意。

其他人都不敢坐,赵竑只好在上首位置坐下了,然后对潘家兄弟道:“岸上的富户们可能有些焦虑,你们去安抚安抚。如果实在有不放心的,请他们上船来,我请他们喝酒。不过,菜他们自己带。”

潘家兄弟有点蒙,这都抓到知州大人了,还管那些虾米干啥?但他们可是忠君爱国的表率,也没提出异议,干脆地应声去了。

赵竑支开了有点方的潘家君子兄弟,就招呼瘸腿老货坐下,递过去一块牛腰子,然后亲自给他倒上酒,笑道:“别客气!争夺皇位失败后这几个月,在湖州,你也非常排挤作践我,我记在心里,感激不尽。来,喝!”

谢周卿哆嗦着端起酒杯:“陛……陛下,老臣惭愧。”

赵竑啄了一口酒,好淡啊,没味道,不爽地道:“不用惭愧!你受了史相公的托付,也不敢不执行嘛。”

谢周卿浅浅抿一口酒,冷汗直冒:“是是……多谢陛下。”

赵竑啃了口烤牛尾,不爽地看向站在一旁发呆的赵德柱:“愣着干嘛?审啊!好不容易抓住这狗官,你不审出个子丑寅卯来,岂不是浪费了?”

赵德柱:“啊?”

赵竑拿着牛尾朝谢周卿碰了碰杯,笑道:“别怕,他审他的,审得不合适大不了一刀砍死你。我们喝我们的,开心最重要!”

谢周卿:“……”

赵德柱只好拔出腰刀,抵在谢周卿脖子上:“老狗!快说,奸相史弥远究竟叫你做什么?你若不说的话……”

谢周卿酒杯一翻,哭嚎道:“我说,我说!奸相逼我来做这湖州知州,并派了两百精兵,说是陛下有任何抱怨言辞,就找借口杀了陛下。只是陛下自打来了湖州就谨言慎行,我等自是没有机会。不过,十日前我们得到潘家兄弟准备勾结山东忠义军造反的消息,便故意调走了湖州一半州兵,给你们制造机会……奸相还特意送来了夜鸦,准备行刺。”

谢周卿竹筒倒豆子般,将史弥远安排他监视赵竑的事情全盘托出,毫不隐瞒。

赵德柱怒道:“狗贼!竟敢助纣为虐!”

谢周卿吓得相往桌子下钻,被赵竑一把抓住了。

赵竑叼着牛尾巴,好言相劝:“别躲,真要杀你,你钻到桌下拖出来照样乱刀砍死。所以,说说吧,知道潘家兄弟想造反拥立我之后,史弥远怎么安排的?”

谢周卿:“史相公,不,奸贼史弥远早有准备。几天前,殿司将彭任已经帅八千禁军抵达武康,另有长兴、崇德二州州兵三千秣马厉兵,只等陛下造反便要围攻湖州。此外,因为担心陛下避走太湖,他们还在吴江准备了一队水军,甚至,连太湖水贼之首的钱龙王钱贵都已被收买,说是许了个防御使的官职,外加五万贯钱。只要你等一入太湖,那朝廷水军和太湖水贼便会蜂拥而至。”

赵竑微微一笑,啃了一口牛尾巴,硌到牙了,一气之下将牛尾丢了出去。

妈蛋!这史弥远还真是狡诈阴险,要不是老子抓到了谢周卿的话,糊里糊涂的肯定着了道。陆路水路都有布局,真是不弄死我不罢休啊!这也情有可原,先帝死后,本来就应该是太子赵竑即位的,可史弥远因为忌惮赵竑对他有仇怨,便勾结宫中杨太后假传圣旨立了亲王义子赵昀,如此一来,只要赵竑不死,史弥远就绝不会安心。更何况,如今的新帝懦弱无能,军政大权都被史弥远一手操控,他怎能不想尽办法弄死赵竑?

不过,赵竑也没为难谢周卿,尬笑道:“哈哈……没关系,你很诚实,我很欣慰。”

谢周卿:“谢陛下理解,老朽就是一枚棋子而已,身不由己……”

已经没有审问的必要了,但好在这老东西还有利用价值。赵竑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做任何事,都要利益最大化。

赵竑一拍手,朝一直站在角落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的安如玉道:“安行首,来跳个舞助兴吧!”

安如玉脑袋一垂:“陛下,如玉不会跳舞。”

“那……唱个小曲儿?”

“如玉也不会。”

“琴棋书画总会一个吧?”

“嘤咛……”

“你是怎么当上行首的?”

“如玉也不想当,几个姐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偏……这些官员和富户非要推举了我……”

赵竑捂脸,原来是个靠脸吃饭的!鄙视!

这时,潘壬潘丙兄弟回来了,道:“陛下,城中富户代表刘员外、林员外来了,他们说想要觐见陛下。”

赵竑:“带酒菜了吗?”

潘壬:“……”

潘丙:“带了,城中最好的厨子,正在码头被刀架着做菜呢。”

然后,长得纤瘦修长的刘员外和矮小敦实的林员外被请了进来。到底是做生意的,两人眉开眼笑,先给赵竑行了礼,又给一旁脸色发青的知州谢周卿打招呼,丝毫不在乎刚才双方还你死我活。

现做的热菜一道一道被端上来,香气扑鼻。

赵竑抄起筷子就吃起来,一边还满足地嘟囔道:“我知道你们来干啥,湖州城的狗官们,是我赵竑屠的,奸贼谢周卿也是我杀的。我赵竑杀官造反准备自立为王,但湖州城内有刘员外、林员外等忠义富商,不肯见百姓生灵涂炭,故而半夜纠集护院袭杀叛军,我赵竑溃不成军逃亡城外坐船逃走。你们救了全城百姓,却没救得了那些狗官。嗯,大致就是这样吧?”

谢周卿面色一抖,低头不语。

“是的,是的!”

两个员外喜上眉梢,悄悄对视一眼,看样子这废太子很上道啊,交易有戏。

第十章:买卖

对于城中富户们来说,他们只是想夺回自己的财富,并不想造反,能把罪名推到赵竑身上,是最好不过的了。

所以,谢周卿这狗官,必须死。

瘦高个儿刘员外,夹了一片西湖醋鱼,恭恭敬敬递到赵竑碗里,然后放下筷子,一脸希冀地问:“陛下!可否到城门处剐了谢周卿这狗官?最好是天明时分,好叫全城百姓都瞧见。”

谢周卿突然又有了尿意,身子一抽搐,打翻了一杯黄酒。

赵竑尝了尝鱼,满脸迷醉之色:“好,好!这个鱼不错!嗯嗯……活剐谢周卿?这不太文明吧?再说了,人家是堂堂朝廷五品狗官,公然脱光剁**,有点过分了。谢老先生,吃菜吃菜。”

谢周卿顿时松了一口气,努力夹着汹涌的尿意。

刘员外也不着急,谈生意嘛,不就是讨价还价你进我退吗?不急,不急。他很淡定地端起酒杯,敬了他想要活剐的对象谢周卿一杯:“知州大人,请!别生气啊,这不还没剐你吗。”

谢周卿:“……”

你们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吗?有问过人家的兴趣爱好吗?

这事儿,说到底就是个买卖,什么样的代价能让赵竑扛下这杀尽城中百官的罪行。赵竑是无本买卖,反正反都造了怕个屁,但富户们却少不得要出血。

矮胖如球的林员外道:“陛下,我等对你早就心向往之,奈何家眷亲族拖累,不能与陛下一同举旗反了这破朝廷。但是,若陛下有命,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又是一个油滑商人,说了半天就一句中心思想,反贼头子你开个价。

赵竑啄着小酒,斜眼打量端着酒壶在一旁乖巧站着的安如玉,这妹子年纪不大,胸怀不小啊,臀围也是可观,再加上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蛋,难怪能靠脸混到行首,如果穿比基尼的话,啧啧……水手服也可以,嘿。直到看得人家夹紧了双腿,赵竑还没有收回目光,一脸若有所思的忧郁气息。

赵竑不是没听到矮胖子说话,就是不想理他而已,你让我开价?老子什么身份!你傻逼么?

果然,刘员外就用胳膊肘碰了碰林员外,笑着打圆场道:“陛下猛将如云精兵数万,知晓湖州狗官们鱼肉百姓,所以替天行道屠了他们,也顺道收缴了狗官们的家财,总共掠走大约……大约三万贯?”

赵竑眼睛一睨:“你骂人呢?看不起当官的?谢狗官一家的家财就不止三万贯吧?”

俩员外赶紧低头,果然这废太子不好骗啊。

谢周卿为了不让自己被活剐,只好努力讨好赵竑,一口干了杯中酒,道:“老夫家里铜钱十万贯!都被尔等奸商抢了去!”

一来二去,双方开始讨价还价,谢周卿虽然作为被千刀万剐的当事人,但还是很积极主动的,一个劲帮着赵竑要价,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老东西拎得清,他死不了。

“好!陛下一共掠走狗官家财八万贯,我等追之不及……”

刘员外和赵竑敲定了价钱,举杯庆祝。

谢周卿的丁丁依然没有知觉,但他还是很活跃,自己的命比兄弟的命重要,他跟刘员外干了一杯,问:“八万贯钱,一共四十万斤,你如何运来?”

刘员外:“这……”

谢周卿一拍桌子,突然意气风发叫道:“别这的那的了,陛下大军行动在即,带不走太多财货,八万贯钱由尔等暂且代管。待陛下安顿好大军之后,你们再将财物换成粮食、兵器、棉麻、盐巴等,分批运来。否则!陛下只需将老夫交给朝廷,尔等就等着抄家灭门吧!”

牛逼了!拿自己当筹码玩儿?!

刘、林俩员外被谢周卿震惊了,一脸懵逼表情。

赵竑还好,他的计划也是如此,用活着的谢周卿要挟控制这些富户给他提供援助,只是没想到谢周卿这老货如此奸猾,居然看透了他的想法。

“就这样吧!八万贯,欠条先签下。谢周卿虽然作恶多端,但朕生性仁慈,秉着治病救人的心思,朕把他带走……劳动改造!对!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们也莫要慌张,所有的事,朕扛了!”

这是赵竑第一次自称朕,即便在大宋朝,皇帝自称朕的时候也不多,但到了装逼的时候,还是要用一用的。

于是,买卖谈妥了。

八万贯钱,是一笔大数目了。一贯钱就是一千铜钱,而南宋的物价水平来计算,一个铜钱差不多后世一块钱,一贯就是一千块,而八万贯就是八千万!

赵竑虽然之前放弃了钱财,选择了粮食、棉麻,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想要钱,对于造反根据地的来说,钱也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

刘林二人欲走,赵竑叫住他们:“稍待,烦请二位帮我送一封信。”

接着,潘壬从胸口掏出秃毛笔,用舌头舔了舔,递给赵竑。赵竑拿了笔,在安如玉铺开的纸上写下几行字。潘丙又递来一颗麻将大小的冬瓜,是给赵竑刻的私章,赵竑一面惊奇一面盖下印章。

这是一封休书。

休书写好,封装完毕后,赵竑递交给了刘林二人。

这一刻,赵竑心情终于舒畅了。

这封休书递出去后,现在的我,跟以前那个废太子就彻底划清界限了。

他是他,我是我。

赵竑亲自送刘林两位员外乘船离开画舫回码头。

两人很谨慎,扒走了谢周卿的官服,说是要在官服里填装猪肉,然后扮做谢周卿当街砍成肉泥,好叫全城百姓都知道狗官被搞死了。

潘壬潘丙俩兄弟立刻上来道喜:“恭喜陛下,陛下实在是……”

只穿了裤衩的谢周卿大叫道:“天不佑陛下,使竖子称皇!实乃苍生之祸也!陛下之志,有如鲲鹏在天不知其几万里也,陛下之才,有如周公辅国万代之幸事也,陛下之……啊呀!别打,老夫现在跟你们一伙的……嗷!我的裤子……”

卧槽!

潘家兄弟素来肛裂,这狗官竟敢拍马屁企图腐蚀我陛下,二人顿时气炸,一左一右暴揍谢周卿。

谢周卿大叫:“陛下救我!”

赵竑冷笑:“救你?打死你又如何?那些富户能知道?他们敢反悔?”

谢周卿沉默了。

之后,赵德柱指挥着船队回航,而城中却更加鸡犬不宁了。

湖州城里,一队队人马四处奔驰,上演着赵竑的反军被富户们的义军追杀的故事,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嚷,这样,城里百姓才听得见。

不管如何,湖州的故事结束了,对于赵竑来说,新的征程已经开启——制霸太湖。

第十一章:泛舟太湖

天亮了,湖州城却平静不下来,百姓们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后,终于大胆地走出家门,吃瓜围观。

今天的看点跟昨天大不相同,但一样精彩。

昨天是那些富户倒霉遭殃,今天换成了当官的,据说反贼们昨夜杀光了城中所有官员,抢走了好多钱财。狗官们的死法各具特色,大多数死在床上,搭配着美妾书僮或大汉,小部分死在逃跑路上,有的被刀插在院墙上,有的被竹竿串在大街上,而最别具一格的死法当属知州大人。

城门口,知州谢周卿被剁成了肉酱,占地面积好几丈见方,富户们据说是根据官服和印信认出知州大人的,还围着肉酱嚎哭了好久呢。但最终因为知州大人太碎了捡不起来,只好一把火烧了,骨灰装在陶罐里。

昨天凄凄惨惨的富户们,竟然半夜带人去救那些狗官,和反贼大战三百回合,最终居然把反贼们赶出了湖州城。富户们不但从反贼手里夺回了湖州城,还自发带领护院们镇守在各个城门。他们一边替狗官们收尸,一边张贴安民告示,还通知附近州府的官兵们前来维持治安。

总之,富户们成为了救湖州于水火的英雄。

湖州城东的一处小道观里,香火烟气与晨雾交织在一起,缭绕在竹林间,一栋小竹屋竟也有了一丝仙气。

“王妃,不,四娘子,王爷真的这么狠心吗?这休书……”

竹屋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眼圈有些发红,盯着坐在窗口木几前穿着比丘尼衣衫的女子。

“休书是真的。但,狠心的不是他,而是我啊。”

女子轻质恬静,面容秀丽,大约二十出头。她轻轻收起休书,放进信封,又忍不住抽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最终慢慢封存了起来。

她是赵竑的发妻吴氏,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妃,赵竑平日里行为颇不检点,但对她却是敬重有加。

自从先帝驾崩,史弥远篡立赵昀为帝后,赵竑被贬到了湖州圈禁。吴氏作为正妻自然跟了来,但来了湖州后,她就再没有和赵竑住在一起,而是带着贴身丫鬟搬到这座道观修行。赵竑没有来找过吴氏,反倒隔三差五命人送一些她喜欢的糕点、茶品等。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外如是。

吴氏和吴家都知道赵竑失去皇位之后,早晚难逃一死,二十年前就敢当街杀死当朝相公,逼宫先帝,史弥远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所以,他们一改之前对赵竑的追捧奉承,想尽一切办法要跟赵竑断绝关系,为的只是不让赵竑牵连他们。

如今,赵竑一纸休书倒是让他们可以彻底安心了。

丫鬟又问:“太子殿下造反能成吗?听说他们逃去太湖了。”

吴氏淡然一笑,望着窗外随风变幻的烟雾:“他自知必死,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区区几百人,怎么可能成功?别说朝廷大军了,就是太湖上那些杀人越货的水贼,就能叫他吃尽苦头。”

……

“水贼?水贼们很好说话的,每次我打渔遇到他们,都非要请我吃饭喝酒,哎呀,可热情了。”

御前带刀侍卫宗小宝没有带刀,正坐在画舫船头栏杆上,兴致盎然地给赵竑等人科普水贼的信息。毕竟,他们要去的第一站,就是宗小宝推荐的,距离宿渎港三十里的厥山岛。据宗小宝说,厥山岛不大,岛上住着七八个可爱而好客的水贼。

对于宗小宝的说法,赵竑深表怀疑,兴许是这货昨晚上打架打兴奋了,瞎几把乱说吧。

茫茫太湖之上,画舫带着二十多只小船组成的船队,也算是浩浩荡荡了。

赵竑一共带了六百人左右,除了赵德柱的三百亲兵之外,还有前天造反时的主力军一百渔夫、盐贩,另外两百人,是渔夫、盐贩们的家眷,还有潘家兄弟的家眷,他们在造反后就派人把家眷们安顿了起来。而那些倒戈的州兵、巡尉,赵竑一个都没要,统统发了钱粮打发了,反正这些人造反也是为了钱,对于赵竑的安排他们是非常满意的。

没多久,赵竑就在船头看到了嶡山岛,这个岛呈一个椭圆形,长约两里,宽一里。

地盘虽然小,但好在没有太强大的水贼盘踞在此,在知道史弥远买通了水贼头子的情况下,这个地方胜在保险。赵竑也不急,先在太湖上站稳脚跟,然后去抢大一点的岛,一点点建立自己的造反根据地。

厥山岛南面有一处天然港口,十几艘小船率先进入港口,接着是赵竑所在的画舫。

赵德柱带着三百亲兵,去山里砍树,准备修建房屋。潘家兄弟带着他的家仆、渔夫和盐贩去平整港口西面一个背风处的地面,最开始的营地将会扎在这里。

谢周卿拄着一根木棍,瘸着腿一跳一跳的下了船,见到港口旁热火朝天的场面,撇了撇嘴。接着,潘壬就冲上来,飞起一脚踹翻这老货。潘丙递给谢周卿一把锄头,指了指工地。

谢周卿一脸讪笑,拖着残躯兴高采烈地去和屁民们一起劳动去了,挺积极的样子,劳动使我快乐!毕竟,不积极的话,潘家兄弟一定还会往死里揍他。

赵竑本想去帮着一起平整地面,却被潘家兄弟轰走了,两兄弟仿佛受到了羞辱,赵竑要是再坚持,他们说不定就敢拿锄头抹脖子自尽。于是,赵竑只好领着安如玉到处闲逛起来,对于自己的造反第一根据地,赵竑还是很满意的,就是嶡山岛上地势太平坦,不利于防守。

赵竑在前面兴致盎然地走着,安如玉在后面东歪西倒,时不时摔一屁墩,嘤咛嘤咛哼唧个不停。

跳上一个巨石,赵竑对安如玉道:“你别跟着我了,当心摔死。”

安如玉低头抠手手:“嘤咛~”

赵竑脸色瞬间就不好了,都他喵的嘤咛一路了,你是嘤嘤怪吗?

“你为什么不离开?”

“……”

“拿着我给的几十贯钱,再带上些上好的丝绸,随便寻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过不下去的,我小时候便是被强人杀了亲人抢来的……”

“哎!那你也可以回宜春院啊,跟着我们,吃苦头不说,还容易丢了性命。”

安如玉眼圈微红,柔软的身子一扭:“嘤……如玉不回宜春院,呜呜……”

赵竑捂脸,别他妈嘤了……

第十二章:岛上的第一顿饭

我们是造反好吧?脑袋别裤裆的高风险项目!造反不是请客吃饭,带个身娇体弱不推就倒的软妹子,除了睡前娱乐之外,还能干点啥?这不是累赘么?

虽然安如玉跟三年前史弥远送给他的那个玩具一样,都长得非常惊艳,但赵竑还是喜欢不起来。

昨夜回到宿渎港后,赵竑遣散了许多兵卒,本来准备把安如玉也送走的,但安如玉死活不走,赵竑给她做思想工作她就嘤嘤,赵竑深感可怕。再加上潘家兄弟认为陛下孤身一人不符合帝王身份,坚持让安如玉留下伺候赵竑起居,于是她就顺理成章的留下了,目前身份大概是宫女吧。

安如玉要跟着赵竑爬石头,又摔了一跟头,捂着脚站不起来。

赵竑:“喂,你怎么了?”

安如玉:“嘤咛……”

“卧槽!”赵竑吼道,“别嘤了,你是不是脚崴了?”

安如玉摇头:“没崴脚,脚疼。”

“没崴脚,怎么会脚疼?”

“缠脚缠太久了,前天晚上到现在……嘤……”

“住嘴!不许嘤!把裹脚布丢了,以后也不许裹了。”

“真的?”

“真的!要跟着我们就不许裹脚。”

“谢谢陛下,陛下你真是个好人。嘤~”

“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

赵竑气得口歪眼斜,我好心好意让你解脱,不被所谓的礼教束缚,你居然骂人?

安如月羞红着脸脱了鞋,然后在赵竑的注视下,嘤一声把裹脚布丢了。

赵竑没有什么窥视的癖好,只是想看看安如月的脚裹成什么样了,如果裹得太狠的话会影响行动,基本就干不了什么像样的活儿了。好在安如玉裹脚时间不长,虽然骨骼已经有些变形,但距离三寸金莲还差很远,好好休养应该能恢复七八分。

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安如玉说她七八岁就失去了父母,十来岁被辗转卖到了宜春院,本来老妈子看她长得好,让她缠足并请了教习教他们歌舞技和琴棋书画。可惜,她脑子笨一样都没学好不说,还每顿饭比别人多吃两倍,所以,在宜春院的时候她总是挨打,还不给饭吃。

赵竑扶着脚疼的安如玉回去休息,潘壬专程送来热茶。

这家伙看了一眼走路吃力的安如玉,就一脸自责地对赵竑道:“陛下!臣惭愧……今晚一定建好营寨,不让陛下在野外睡觉。陛下辛苦了!不过,陛下其实可以去画舫上的,咳咳……”

赵竑一脸茫然道:“什么?什么辛苦了?”

安如玉一扭脸:“嘤~”

赵竑:“……”

这书呆子也不呆啊!我大宋朝的读书人都这么会玩的吗?

那个嘤嘤怪走路姿势奇怪是因为脚疼,真不是我干的!再说,这光天化日的,我又不是变态!

潘壬又摆出一脸忠贞不二的模样,仿佛再说:陛下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陛下!”

这时,赵德柱带着一群士兵急匆匆跑过来,后面的士兵还押着七个衣衫褴褛的人。

赵竑站起来:“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人?”

赵德柱道:“是水贼,他们潜入画舫偷粮食,后来看我们船不错,又想偷船,结果不会开大船,被……被正在小房间里‘审讯’女刺客的宗小宝发现,然后宗小宝把他们打晕,叫来士兵抓了。”

宗小宝不知从什么地方暗戳戳地冒出来,连夜操劳的他脸色越发黑了,他朝赵竑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陛下,就是他们!岛上热情好客的水贼,上个月我还和他们一起煮鱼喝酒呢。”

赵竑无语,这就是你他喵说的热情好客?

赵德柱问道:“陛下,怎么处理这些水贼?”

赵竑看了看那七个家伙,只有一个有草鞋穿,其他都光着脚,身上穿的也是单衣,里面塞满了御寒的干草。这哪是什么水贼啊,分明就是一帮难民。

宗小宝手舞足蹈:“吊起来,吊起来打!打一下午再说。”

赵竑:“干嘛?”

宗小宝解释道:“他们是这样的,对熟人热情,对不认识的人就有点过分。我第一次来岛上的时候,他们也想砍死我抢我的船来着,后来被我吊起来打了一下午,彼此熟悉过后,他们对我可热情了,每次请我吃鱼喝酒。所以,大家跟他们要先认识认识,他们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太湖七煞,水性都不错,捞鱼是好手,还会抓虾。”

赵竑:“……”

宗小宝就指挥着士兵们把太湖七煞吊在了树桩上,齐齐整整,然后轮流拿鞭子抽。太湖七煞一点也不硬气,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喊着宝哥饶命。

下午,营地也建好了十个大木棚,勉强够过夜只用了。赵竑亲自指挥着士兵把粮食搬下来,开始做晚饭,在岛上的第一顿饭就简单凑合一下吧。

熬粥?

熬个屁的粥,煮白米干饭!

挖野菜?

挖你大爷,船上的熏肉、咸鱼、羊排煮起来。

篝火一堆一堆燃了起来,夜色也渐渐黑了下来,米饭和羊汤的香味弥漫在营地里,不少人已经开始高呼陛下仁慈。

砰砰砰……

太湖七煞血淋淋跪了一排,被打了一下午之后气色有点萎靡,嗓子也哭哑了,但情绪却很是高昂:“陛下!求您收留我们!我们……接受招安,给饭吃就行。”

招安?招你大爷,老子现在都是流寇。

赵竑也看出来了,这所谓的太湖七煞一点也不煞,自己鸠占鹊巢抢了他们地盘不说,还毒打了他们一顿。不过,双方增加了解后,他们倒也真如宗小宝所说,变得热情好客起来。

也罢,这七个家伙会捞鱼,能干活就行。

赵竑点头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正想说几句场面话,不料,这七人拔腿就跑,丝毫不像遍体鳞伤的样子。他们跑到一群等饭吃的渔夫、盐贩旁边,一起流着哈喇子望着热气腾腾的几口大锅。

“开饭吧。”

赵竑无奈地笑了笑。

一群人抢在了一起,好在有赵德柱亲自带兵压阵,这才勉强维持了秩序。

渔夫盐贩们端着装满白饭的粗碗狼吞虎咽,一边吃还一边叫嚷,但是,吃着吃着就哭了。三四十岁的大汉,一边拿手往嘴里扒拉米粒儿,一边眼泪鼻涕横流鬼哭狼嚎。

那太湖七煞更是端着碗抱头痛哭:“这辈子,终于吃上白米饭了,嗷……”

赵竑看着暗黄色的米饭,骂道:“这他喵的也叫饭?”

第十三章:改变历史的男人

赵竑看着桌上的饭碗,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这碗饭看起来一副有毒的样子!

莫不是有人要谋害朕?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谁家白米饭长这样?米粒儿大小不一,还有好多没脱壳的谷子,怎么还发霉了呢?那些黑色的石子儿又是怎么回事?

赵竑四下一瞧,不仅那些个渔夫盐贩吃得津津有味,太湖七煞跪在地上哭着吃,士兵们也是狼吞虎咽,就连潘家兄弟和他的家人们,也只是吃得稍微矜持一点,并没有什么反感情绪。甚至,连断了一条狗腿的谢周卿,都一边挑出石子儿一边细嚼慢咽起来。

这年头的米没后世那么精细,何况,这还是义仓里多年的陈米。

前世的赵竑生在盛世,今生的赵竑也是皇族,他从来没机会吃到这种掺石子儿的发霉陈米。穿越这两天,第一晚吃的烤肉,第二天又有湖州狗大户送来酒菜,今天才算真正回归生活。

赵竑身旁,嘤嘤怪很淑女地站在画舫搬下来的木桌前,专心把米饭扒拉到一个空碗里,神情甚是庄严肃穆。小丫头扒饭频率极高,筷子都挥舞得出现了残影,时不时剔除几颗小石子儿、谷子和发霉的米粒儿,手法犀利。

不一会儿,安如玉就挑出了一碗干净的米饭,桌上的石子儿、谷子和霉米堆了个小山包。

“陛下,用饭吧。”

安如玉双手把挑好的饭递给赵竑,就乖巧坐在一旁看着。

赵竑不客气地接过:“你也坐下来一起吃。”

安如玉羞答答坐了下来,却扭捏道:“嘤,如玉就不吃饭了,教习说过晚上吃饭会长胖……咔咔咔……”

赵竑正要给她讲解胖一点对手感的增幅效果,然后就惊呆了:“……”

安如玉说不吃饭就不吃饭,这说话的间隙,她面前已经多了五块羊排骨头,她正啃着第六块,一只小手已经扒拉到了一条清蒸的咸鱼。见赵竑一脸惊悚的望着她,就又嘤咛一声,吐掉羊排骨,抱着咸鱼羞愧地低下了头……继续小口快啃,眨眼就消灭了半个鱼头。

跟吃货一起吃饭,胃口通常会变好。

赵竑就着羊汤,吃了一碗米饭,一小块熏肉和两块排骨,感觉有点撑了,打了个嗝看向安行首,又惊得打了个嗝。

安如玉面前摆着十四块羊排骨,三只咸鱼骨架,而她正准备朝第四只咸鱼下毒手。

安如玉捧着第四条咸鱼,忐忑看着赵竑:“嘤……”

赵竑起身离开:“慢慢吃,小心鱼刺。”

赵竑准备去消消食,顺便巡视一下自己的领地和子民,这是他第一块造反根据地,第一支造反生力军。

不论是平民还是士兵,吃饱喝足后都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闲聊,聊得内容大多粗鄙低俗,却很有画面感。见到赵竑走来,军民们都纷纷起身行礼,不过肚子太胀行动都很迟缓。

赵竑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丢丢成就感,等着吧,早晚让你们吃最精细的白米饭吃到吐,让你们看见咸鱼就反胃。

既然上天让我来到宋末,这个中华兴衰存亡的关键时代,我怎么也得做出点牛逼的事情吧?

大宋必须凶猛,皇帝应该我做,史弥远必须死。

仰望八百年前的星空,赵竑不由得想起了南宋未来几十年的屈辱,以及五十年后的……崖山。再来一次,总该有些不同才对。

我或许就是那个改变历史的男人!

……

临安府,真正改变了历史的男人,此时正坐在大宋皇帝的餐桌前,双目微微阖,似是在打瞌睡。

十九岁的赵昀端着碗食不知味,前倾着身体,问道:“史相公,那济……叛逆,可有什么新消息了?朝廷大军到了何处?叛王何时可以伏诛?”

史弥远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动不动眯着眼,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赵昀脸色有些僵,却不敢催促。

良久,史弥远才一抬眼皮:“子曰:食不言寝不语。”

“是是是,朕错了,朕错了……”

赵昀赶紧低头扒饭,碗中虽是最可口的竹溪贡米,他却也食不下咽,想要夹菜,却不敢伸手。

史弥远瞥了皇帝一眼,继续假寐,他在思索整理着关于赵竑谋反的信息。虽然他早有谋划,但他总感觉有些不放心。

得尽快杀死赵竑!

史弥远这一辈子,之所以能位极人臣屹立不倒,除了奸诈狡猾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狠。

先帝年轻时锐意变革,任用外戚韩侂胄革新政治整顿官吏,斥程朱理学为伪学,广开言路开放学术。又追封岳飞,贬秦桧为奸臣,秣马厉兵准备北伐。

在韩侂胄的主持下,南宋多次北伐,虽然胜负各半,但金朝北有蒙古西有西夏,内部还有各地叛军搅局,已经越发虚弱了。

而就在这时,三品邢部侍郎史弥远突然发难,派人截杀当朝相公韩侂胄于玉津园,逼先帝立他为相。随即,史弥远恢复了秦桧的爵位和忠献谥号,积极奉行降金乞和政策。史弥远以韩侂胄的人头为筹码,与本来败相已露的金朝苟和,史称嘉定和议。

金宋叔侄之国改为伯侄之国,岁币由二十万增为三十万,另加“犒军银”三百万两。

史弥远的丑行,与秦桧不相上下。

若只是这些还罢了,更可耻的是,他因和议惹得天下怨声载道,为了获取士林支持,又大肆追捧和神话理学。

史弥远追封朱熹官爵,召林大中、楼钥等故老入朝,起用诸多理学人士。他还在嘉定年间,对不符合赐谥条件的理学家朱熹、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分别特赐谥号为文、元、纯、正、明,提高理学派的地位,争取理学人士的拥戴。

自此,在宋代本是诸多学说之一的程朱理学,一步登天成为唯一正统学说,遗祸千古。

甚至连傀儡皇帝赵昀死后的庙号,都极具讽刺意味——理宗。

从这些方面来说,史弥远的确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大宋朝的国运,也对中华文明的传承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历史最讽刺的是,在后世理学大儒们编撰历史的时候,史弥远没有被列入奸臣传,进了奸臣传的,恰恰是被他杀死的北伐死忠粉韩侂胄。

第十四章:嶡山改编

如果说蒙古铁骑摧踏碎了汉王朝的躯体,那史弥远和一众极端的理学腐儒,则侵蚀了汉王朝的精气神。

五百年后谁人再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虽远必诛的强汉已成千古绝响,万国来朝的盛唐亦是过眼云烟,之后的中华,有的,只是片帆不可下海,以及各种丧权辱国的屈辱条约。

当然,史弥远自己并不不知道这些,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

比如废太子赵竑,就是因为史弥远曾送一个美姬给赵竑,让她监视赵竑的言行举止。然后,史弥远听说赵竑要在登基为帝后,把史弥远贬到穷乡僻壤去等死。

于是,史弥远找来了连皇室宗谱都没有记载的太祖远支赵昀。

对于赵昀,史弥远还是很满意的,因为他听话。

“相公,朕吃好了。”

赵昀迫不及待想知道废太子的消息,就像一个乞丐突然得到一座金山,便害怕再失去。

史弥远道:“臣刚接到殿司将彭任送来的飞鸽传书。湖州太学生潘壬潘丙领百余名刁民造反,他们诈称山东忠义军,潜入湖州拥立废太子赵竑。湖州团练使赵德柱带三百亲兵投靠伪帝,当夜收刮富户财帛数十万贯,翌日,又屠杀满城官员,将知州谢周卿斩为肉泥。好在湖州富户自发反抗,连夜将叛军逐出了湖州。彭任今日已带兵进驻湖州,但叛军已经遁走,听闻,他们去了太湖之中,暂时不知所踪。”

赵昀猛地站起来:“怎的,怎的不知所踪?你之前明明说万无一失的……”

史弥远突然眼神一凛:“官家这是在质疑老臣?”

赵昀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朕……不敢,不敢……”

史弥远慢吞吞道:“谢周卿早已探听到了风声,山东忠义军首领李全也给老臣递了折子,潘壬潘丙要反,老臣早已知晓,兵马也早就部署到位。若赵竑坚守湖州,则一日可定。若赵竑遁走太湖,却要花些时日了。不过,老臣已调了精锐水军布防吴江,待查明赵竑藏匿之所,朝发夕至便可取了他的首级。”

史弥远没有告诉皇帝他的其他安排,比如秘密划拨给谢周卿的两百劲卒,比如训练了很久的女刺客夜鸦,比如一心想被招安的太湖水贼头目钱贵,再比如被潘家兄弟寄予厚望的山东忠义军头领李全。

赵昀身体还有些哆嗦,颤声道:“相公神机妙算,自然不会错,剿灭赵竑大致需要多久?”

史弥远淡淡看了赵昀一眼:“十日之内。”

赵昀长出一口气,连连点头。

史弥远却道:“官家,再吃一口饭吧。”

赵昀一愣:“朕已经吃好了,有劳相公挂念。”

史弥远却是笑眯眯地望着赵昀,也不说话。

赵昀被看得有些发毛。

这时,在一旁伺候的大太监突然躬身道:“请官家再用一口饭!”

赵昀慌忙拿起碗筷,但手抖得厉害,筷子掉在了桌上。大太监捡起筷子,挑了一块米饭喂给赵昀,赵昀赶紧吞下,然后,还不忘起身对史弥远行礼:“多谢相公关怀,多谢!”

史弥远站起来,给小皇帝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官家若是觉得吃饱了,也可不必再吃了。”

赵昀顿时两股战战,额头上已是冷汗连连。

所以,赵昀看着史弥远的北影,却不敢升起丝毫怀恨之心。

曾几何时,赵昀不过是一介平民,随母亲与弟弟借住山阴外祖父家中,艰难度日。虽说他是太祖之后,但年代已经太过久远,甚至,他父辈早已没了爵位,父亲活着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介小吏。

若不是史相公扶持,他做梦也不可能坐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

赵昀还记得半年前的那个雨夜,先帝驾崩,史弥远将他招入宫中。在先帝棺椁前,史弥远假传圣旨废了太子,立赵昀为帝,并且,让官员们强按着废太子赵竑磕头。

那一刻,赵昀吓得差点从宝座上滑下来,待到比他大半岁的太子抬起头来时,他看着赵竑一脸鲜血的惨状,突然又想笑。

……

正月初十,赵竑等叛军登岛的第二天,也是造反的第三天,嶡山岛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蹦跶什么呀!你们都没几天好活的啦!

这一切,瘸腿的谢周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面上带着卑微的笑容,心里却在不停地冷笑,史相公谋划精妙,十日之内,保管让你们统统人头落地。

今日,“伪帝”赵竑召集了岛上六百余军民,在营地举行了一场所谓的盛大烤肉宴,把从湖州城抢来的熏肉咸鱼烤了一小半,吃得那些贩夫走卒都翻白眼了。接着,赵竑着急进行了所谓的嶡山改编,听起来就很土,但他非常坚持,潘壬潘丙两个蠢货极度支持,团练赵德柱也没有意见,于是就推行了下去。

在博古通今的谢周卿看来,这就是瞎胡闹,没听说过这样能强兵的。

赵竑的方式太奇葩,谢周卿远远看着,嗤之以鼻。

首先接受改编的是赵德柱的三百亲兵,赵竑把赵德柱从北地起兵的三百精锐拆分开来,年龄高于四十的,身体有残疾的,统统退伍留做他用,四十以下的继续留在军中,三百人存下的数量不过一百五。

接着是潘家兄弟的家仆和招揽而来的渔夫、盐贩,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招入军中,连带着昨天被打得全身皮开肉绽的太湖七煞,一共三十七人。

最后,赵竑将这一百八十多人随机打乱,组成两个连,每连九十人。每个连分三排,每排三十人,每排分三班,每班十人。而后,赵竑又从潘家家眷中抽出八人,渔夫、盐贩、淘汰兵卒**抽搐十个能写会算的读书人,分发到各班组成正委,由潘壬统一指导。

据赵竑说,这正委乃是正天地之原委的简称,换句话说,就是帮你了解这个世界的老师,不懂问他就对了。

谢周卿对正委这职位更是鄙夷,天地奥妙无穷,何人能解?愚蠢!老夫都不敢妄言。

反正,赵竑的三百精锐变成了两百傻兵,还附带了近二十个酸儒正委。

军队削减不说,贱民们也不干正事,这叫谢周卿偷偷笑掉了大牙。那愚蠢的废太子赵竑,把军队叫去开船玩就算了吧,这些贱民除了一部分在营地继续搭建木屋外,剩下的都在满岛上挖坑。我的天呐!你这是准备自己活埋自己吗?挖这么多坑干嘛?还把那么多硝石运到岛的西面,做冰镇酸梅汤呐?哈!

谢周卿仿佛已经看到了赵竑人头落地的画面,哎呀,简直不要太美好。

轰隆——

毫无预兆的一声巨响,谢周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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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白日梦

是打雷了吧?大地好像都震了一下。

谢周卿艰难地爬起来,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尿湿的裤裆,还是没感觉。自从前晚被火烧过之后,他的小伙伴就失联了,想当初它是那么的活泼。

要是夜鸦在就好了,还可以让她帮忙把把脉,看它还能不能打。

想到夜鸦,谢周卿又忍不住惋惜,自己当初怎么就要顾忌她是史弥远的人,而不敢擅自开发呢?现在倒好,便宜了那个黑炭一样的贱民渔夫。也不知道夜鸦怎么样了,这两天她都被关在画舫的杂物室里,只有那渔夫一天进去七八次,别人都不许靠近。

谢周卿一瘸一拐地去那个被赵竑命名为第一食堂的木棚,现在是下午申时末,木棚里已经有好些民妇开始做饭了。

在还是一名书牲的时候,谢周卿就是出了名的不要脸,所以,他很理直气壮地进去坐在灶前脱下裤子烤起来,完全不理会那些民妇们嫌弃的表情。

那切葱的大婶儿,比个小拇指是什么意思呢?

这之后,谢周卿又听到了好几次雷声,有时大有时小,最大的一次比最先那次还要响,木棚子都震得吱嘎作响。

不过,有了经验后,谢周卿再没有被这古怪的天气吓到。

烤好了裤子,谢周卿咬着一根粗壮得让他羡慕的大葱走出食堂的时候,已经快到日落时分。

一、二、三……

谢周卿数了数,今天又新建了七个木棚,总共快二十个了,基本是够住了。

可是,伪帝为什么还在让贱民平整地面挖地基呢?难道是想修房子?谢周卿想笑,这破岛上修房子?朝廷水军不日就到,你们不想着逃命,竟想固守在此地?嫌命长吗?

然后,谢周卿看到赵德柱带着两百名士兵回来了,赵德柱把士兵交给了潘壬,自己朝谢周卿走来。

之前在湖州的时候,赵德柱还是谢周卿的下属,虽然相处很不愉快,但毕竟也是老相识。现在见到堂堂知州大人这副惨样,赵德柱是个老实人,自是忍不住要来近距离观赏一下。

“知州大人,腿还疼吗?”

赵德柱大咧咧走过来,用力拍了拍谢周卿。

谢周卿一个踉跄,单腿跳着躲远了一点,才道:“尚可,尚可。那些贼配军干什么呢?”

不远处,在潘壬的指挥下,士兵们以排为单位,每三十人在正委的带领下,分开坐在营地空地上。正委拿着木炭在小石板上写字,然后教他们读。

赵德柱冷笑着看了一眼谢周卿,道:“陛下说,这叫思想文化教育课,我们要在三个月内让每个士兵认识至少一百个字。”

“噗……”

谢周卿实在忍不住了,不笑是不可能的。

教这些贼配军读书识字?是不是还要让他们去考状元啊?朝廷大军不出数日就会杀到,赵竑这蠢货不考虑往哪里逃命,竟然还在折腾这些可笑的事情。史相公没说错,赵竑就不是个成大事的人。

赵德柱没有揍谢周卿,反而有些同情他,悠然道:“好笑吗?不,是你奥特了。”

谢周卿:“何为奥特?”

赵德柱高深地摇摇头,不屑解释。

陛下说得对,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那些跟不上时代的人,注定要被碾成飞灰。

如果说一开始投靠赵竑,还只是赵德柱一时冲动,是对大宋朝廷和衮衮诸公的降金态度心有怨恨的话,那这几日下来,他已经对赵竑颇为认同了。尤其是今天下午,在看到陛下一夜之间弄出来的新武器后,他彻底心悦诚服了。

作为一名将领,赵德柱当然见识过火药,他一向对火药嗤之以鼻。

不过现在,赵德柱改变了想法。

一个小陶罐可以炸出一个一丈见方的大坑,若是在里面放上铁钉和砒霜,在战场上起码可以炸伤十余人,若是用来守城的话,更为可怕。

木头钻孔做成的木炮,竟能将拳头大的铁锭打出百余步,比之弓弩威力更甚,且操作者无需长时间训练。若是在阵前摆上几十座,那画面简直太美了。不过,陛下说木炮是应急,以后会换成更为精良威猛的铁炮和火枪。

最震撼的当属陛下口中的没良心炮,说是能轰塌城墙。如果能造出来就好了,可惜,陛下说没个两三年的积累改进,基本是弄不出来的。

除了武器之外,赵德柱还得到了十艘石甲战船的许诺,赵竑答应十日内给他,每一艘船长五丈宽三丈。只是,赵德柱不明白石头船是啥,为啥石头可以浮在水上不沉。

但这不重要,陛下能在一天时间弄出炸雷和木炮,就一定可以弄出不沉的石头船。

谢周卿见赵德柱看着自己笑得诡异,惊恐道:“你笑啥?”

赵德柱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撇嘴道:“没啥!就是希望朝廷的水军早点来送死,不过以大宋朝的拖拉程度,没个十天半个月来不了。要不,你说的那什么太湖水贼头子先来试试也行,怪期待的。”

谢周卿只以为赵德柱疯了,又一个嫌命长的。

等等,不对啊!他们这点人马,这些个小舢板,知道朝廷水军要来,不是应该狼狈逃窜才对嘛?怎么听起来他们想要硬刚的样子?

谢周卿自然不信:“就凭你们?还想击败朝廷水师?”

赵德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跟你解释没用。陛下说得对,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们屁都不懂。”

谢周卿:“……”

赵德柱见谢周卿吃瘪,更是得意:“陛下说了,半个月内把营地的木棚统统换成砖房,到时候住着就舒服了。”

谢周卿讥笑道:“砖房?半个月?你在做白日梦吗?”

赵德柱道:“你最好也期待一下,难道你还盼着我们战败,你好回去继续做你的知州大人?呵!我看你才是在做白日梦吧!”

“什么意思?”

“在朝廷眼里,你已经忠勇殉国了。即便知道你还活着,史弥远也不会希望你活着回去的。如果我们战败,朝廷官兵找到了你,嘿嘿……”

谢周卿打了个寒颤,这武夫,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就很尴尬了,他要想继续活着,居然只能期待赵竑不被剿灭。

“赵营长,过来识字!今晚学不会三个字,跟士兵一样,不许吃饭!”

突然,潘壬在远处吼道。

“噢!来啦。”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赵德柱,突然就焉了,灰溜溜跑进士兵堆里,引来一阵笑闹声。

第十六章:史上最苦逼的皇帝

夜幕降临了,营地里再次燃起了篝火。

晚餐照样是白米干饭,今天的肉相对少了些,只有一锅羊汤,配菜是妇女们上午去挖来的野菜汤。大家依旧吃得津津有味,在一日两餐的宋代,每天两顿白米饭,已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平民们聚集在一处,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今天的活计,挖那些坑是干啥用的?那些地基挖来作甚?

有做过匠人的便道,这不是随便挖的坑,应当是窑,至于是砖窑、瓦窑还是磁窑,那就不知道了,这种窑,谁也没见过。地基当然是修房子用的,只是没有石材啊!虽然隔壁三山岛就是曾经的大宋皇家采石场,但运石料修房子也太奢侈了吧?

而士兵们那边,吃饭的有一百六十多人,剩下三十多人没有饭吃,只能在一旁猛喝羊汤。

有人在闭目默念:“一撇一捺是人,一点一横一撇捺是之,一点一……反正最废墨那个是初,人之初,嗯……性本色?”

有人拿了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这个圈圈那个点,这些字有什么不一样?我看着都一样。”

还有人拿着昨晚偷藏的羊排骨去贿赂正委:“哥!吃完再教教我们识字呗,你看这白花花的米饭,我们吃不上,不是浪费吗?”

更有一个悟性极高的少年士兵,端着一碗饭在观察路过的妇女,少年一脸严肃地用手在地上写下一个‘女’字,感慨:“唔!果然,果然!这造字的先祖真是厉害,竟然这么像!跟男人比起来,女人长得真奇怪,腿的姿势也嘿嘿……”

哈,又疯了一个。

这才是思想文化教育课的第一天,士兵们大多都魔怔了,赵竑看在眼里频频点头,这让他想起了后世的垃圾分类风潮。

金鱼是湿垃圾,玻璃是干垃圾,那么装着金鱼的玻璃瓶是干垃圾还是湿垃圾?答不出来?那就学学宗介同学,敲碎玻璃瓶把波妞抠出来,因为,金鱼是湿垃圾,玻璃是干垃圾,要分开扔。

赵竑很欣慰,至少他的努力得到了回馈,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没办法,谁让我是苦逼皇帝呢?

依旧是嘤嘤怪给赵竑把米饭挑出来,赵竑再开始吃饭,赵竑自己挑的话得挑到明天早上。今天肉食不多,尽管安如玉凭借着“皇帝陛下身边唯一的女人”的身份,捞了不少干货,但这些羊排也不够她吃的。

于是,安如玉犹豫地看向了另一碗米饭。

赵竑:“你今年多大?”

安如玉:“嘤咛……如玉今年十四,虚岁十五。”

赵竑震惊了,他一直以为安如玉十六岁了,没想到竟然才十四,这也太小了吧?为什么身材,咳!屏蔽略过竹笋型啊大家都没看到!反正,都e了!这简直就是奇迹啊,好好引导的话,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大……收获。

赵竑笑道:“吃!减什么肥?都瘦成e罩了,赶紧多吃点,争取长到f,你还年轻,努力点或许能到g……”

安如玉听不太懂,问道:“陛下不怕我胖吗?”

赵竑道:“大唐以胖为美是对的,大宋以瘦为美不可取,使劲吃!等条件好了,朕给你买木瓜!你还小,朕很担心你的身体发育情况。”

呵!大宋朝的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只有扶鸡之力,当然不喜欢女的太丰满,干不过啊。大唐就不同了,甭管文臣武将,都是一群一言不合就敢打死你的牲口。

“嘤~”

安如玉不知道木瓜,但还是很敏感地俏脸一红。反正得了陛下的命令,就抱起饭碗一边挑石子儿一边吃起来,转眼碗就见了底。

吃过饭,赵竑和安如玉上了画舫休息。

营地里的木棚都是许多人挤在一起睡,这不符合赵竑的高贵身份,再则,首席御前带刀侍卫王宝也担心赵竑的危险。咱陛下长得白白嫩嫩的,万一哪个不开眼的疯妇半夜失心疯了,嗷一嗓子扑过来怎么办?

会……抓花陛下脸蛋的!

房间里,赵竑又点了蜡烛,在桌上铺了熟宣纸写写画画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赵竑前两个晚上也是这样度过的,自从造反或者说穿越以来,他的作息就颠倒了,晚上通宵达旦,白天找时间补觉。

前天,带着瘸腿的谢周卿从湖州回宿渎港的过程中,他就写出了黑火药的配置比例和引线的制作方法。昨夜,初到嶡山岛的第一天晚上,他就熬夜在船上画出了最简单的水泥窑结构图和工艺流程。

而今天晚上,赵竑要画的是一个更复杂的东西——燧发枪。

烛火摇曳,赵竑抠着脑壳在纸上瞎涂,专业不对口啊,这东西画起来太难呐。

赵竑在穿越前是一名工业设计师,同时也是一名兵器爱好者,但也只是爱好者的水准而已。水泥的制作是他接触过的,门儿清,黑火药的配方全网都是,简单。

但燧发枪……我曰你个仙人板板哦!

折腾了好久,赵竑只画出了几张素描,看起来栩栩如生,跟后世鸦片战争时期的燧发枪一毛一样,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需要的是结构图。

算了!还是退而求其次吧。

赵竑深知时不我待,他现在最多只有十来天的时间了,对阵南宋水师的一战至关重要。他已经没时间慢慢种田了,只能开挂,而且还不能开太复杂的挂。

又是涂涂改改一个多时辰,赵竑画出了两张鸟枪结构图。

没错,就是农村那种土火枪,低配版燧发枪。

相比工艺精良结构复杂的军用燧发枪,土火枪的结构简单,制作随性。首先,从工地偷一根钢管,将一头焊死,旁边开一个孔……

好吧,没地方偷钢管,所以,整个土火枪最难得工艺就在枪管了,嗯,还有燧石、药池、鹤嘴钳……

头疼!

画完土火枪结构图,赵竑又犹豫起来,仔细整理了好几遍图纸。

工作完成了,现在……睡觉吗?

赵竑这皇帝当得真心苦逼,他连觉都不敢轻易睡,怕自己犯错误啊,对方虽然长得尺寸惊人,但毕竟还未成年。

旁边的红木床上,那只小萝莉又踢被子了,白森森的腿肚子露了出来不说,还在说梦话,不是叫羊排就是喊咸鱼,偶尔也会嘤嘤两声。

哟,肚兜绳子崩开了!颤颤巍巍的好吓人!

一瞬间,赵竑眼珠子都爬满了血丝,天啦撸!安如玉你在玩火啊!你这样,这样……会感冒的!

第十七章:拜帖

“枪炮所需火药配比不同,枪用发射火药为硝75%、硫10%、炭15%,炮用发射火药为硝78%、硫8%、炭14%,炮用引线的制作需要……”

我尼玛!数羊根本睡不着啊,闭上眼全是剃光了毛的裸羊,白花花的到处跳,异常肥美荡来荡去,看起来忒邪恶。赵竑只好开始回忆以前浏览军事论坛的时候记下的一些数据,这样或许可以缓解兽化的几率。

赵竑暗暗想到,一定要赶紧把砖房建好,这样太煎熬了,小伙伴会爆炸的!

东方湖面浮出一条鱼肚白,赵竑终于睡着了,安如玉醒了。

“嘤~”

安如玉红着脸醒来,发现肚兜绳子的结,由活结变成了死结,好丑不说,还很难解开。不,最关键的是,这表明有人解开过。

没想到陛下是这样的陛下,嘤!

安如玉蹑手蹑穿好衣物脚爬下床,降临世间十四载,从小饥寒交迫颠沛流离,安如玉向来没有任何安全感。即便是在宜春院这四五年,她也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湿透衣襟。她每次醒来,总要吃一口东西,仿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偷偷地,安如玉从枕头下摸出半块豆饼,咬了一小口,笑了,眼泪滚滚而下,活着……真好!

哪怕像狗、像猪、像牛,至少还活着。

强盗嗜血刀锋下父亲的头颅,母亲饥饿时啃树皮的狰狞,古道旁被野狗撕碎的瘦削尸骨,沸锅里翻滚的肉汤和那只绣花鞋,人市上被掰开嘴看牙口的情形,宜春院里那些被活活打死后种花的肥料……

这一幕幕,在安如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宛如永世的梦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被送给了反贼头子赵竑之后,安如玉接连睡了三个好觉,前所未有的恬静舒适。

安如玉把剩下小半块豆饼藏回去,默默趴在床头,静静看着赵竑的眉眼。

或许,是因为陛下与众不同吧?

他很关心人,陛下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吃了吗”。他半夜在烛光下绘图的专注样子,让人沉醉。三天来陛下从没欺辱过她,反倒许她不再裹脚、随便吃东西。

这两天,吃得好饱。

安如玉正美滋滋呢,突然脸色就黑了。楼下又传来打斗声和奇怪的对话。

“啊啊啊!轻点!我杀了你,嗷……我……唔唔……救命啊……”

“呔!你这刺客,到底招是不招?”

“哦……我不行了!求你了,别折磨我了,啊!”

“哼!求饶管用的话,要衙门何用?受死吧!嘿哈——”

“你不是人……畜生!呃啊……”

安如玉怒了,眼馋谁呢这是?她穿上鞋子在屋外卫兵们的殷切注视下,登登登下了楼,猛踹杂物室的房门,卫兵们大为快意,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

吱嘎。

门开了,宗小宝满头大汗,揉了揉酸痛的手指,喝道:“谁呀?”

安如玉瞪着宗小宝:“大早上的!别弄出恶心的声音,陛下刚睡着!嘤……要是吵醒了陛下,我……我夺了你的御前带刀侍卫一职。”

宗小宝大惊失色:“我……这是在审问刺客啊。”

安如玉骂道:“呸!不要脸,你明明是在……呃,这是什么情况?你们……”

哎嗨?!

安如玉看到了屋内的情形,那叫一个……冰清玉洁。

只见,屋内杂物纷乱,当中一张竹椅,那刺客夜鸦被绑在竹椅上,衣衫完整。只是,夜鸦此时已经满头大汗,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更是涣散,仿佛经历了惨绝人寰的折辱。

“怎……怎么回事?”

安如玉一时不好发作,这夜鸦穿这么厚,不像那啥的,但这状态又很可疑。

宗小宝就显摆地跳进去,伸手在夜鸦腋下一戳,眉开眼笑。

刺客夜鸦顿时羊癫疯一般疯狂战栗起来,眼泪滚滚,却笑得撕心裂肺:“啊……哈哈……无耻啊!我……要杀了……哈哈……杀了你嗷……”

安如玉:“……”

宗小宝:“嘿!这是点穴术!放心,多折磨她几天,保管让她开口。我已经有些头绪了,奸臣史弥远还有更恶毒的阴谋,谢周卿都不知道,夜鸦知道,我必须审出来!”

安如玉有些羞愧,红着脸道:“是在审问啊。那个……陛下在睡觉,等陛下睡醒了再审吧。”

宗小宝贱贱一笑:“没事,我先点她的哑穴,然后再,嘿嘿嘿嘿嘿……”

砰。

门关上了。

安如玉歪了歪头,点了哑穴就是不能说话吧?人想招也说不出话来啊!是不是傻?

早上,士卒们在赵德柱率领下继续训练,潘壬监督,潘丙带领一部分平民去继续挖窑。

安如玉给赵竑留了小米粥,用小火慢慢煨着。

午后,赵竑醒了,草草喝了半碗粥,正要去厥山岛西面视察火药精炼的进度,就被急冲冲跑回来的赵德柱拦住了。

赵德柱汇报道:“陛下,东泊小山来人了。”

赵竑:“隔壁三山岛?”

赵德柱递上一张纸:“是的,三山岛三山之一的东泊小山,是太湖众水贼中最强的一支,据说有上千人,首领号称钱龙王,这是他递来的‘拜帖’。”

赵竑:“哦,是被史弥远收买的那个钱贵?里面写的啥?”

赵德柱老脸一红:“陛下,臣不识字的……”

赵竑沉吟道:“嗯……还是要多读书。知识改变命运,学习成就未来!”

赵德柱:“是。臣昨天已经识得四个字了。”

赵竑摊开皱巴巴的拜帖,我他喵的好像也不识字了,这写的啥玩意儿?不是繁体字简体字的问题,是写信的人很多字不会写,满篇通假字。

“皇帝毕下,听说你来了决绝角(这三个字被叉掉了,不会写嶡字)山岛,我们三天后来看你,还有太胡其它当家的,人有点多多准备肉。还有一春院的那个行手,我们大当家的九羊大名,要请她喝酒。”

赵竑知道,这些水贼们当然不是来拜贺的,他们是来者不善。

嶡山岛有太多能让他们发疯的东西,比如从湖州抢来的财物粮食,比如这二十来艘船只,比如这三百精锐士兵,比如名满湖州的安行首。当然,最让他们眼馋的,是赵竑脖子上这颗价值连城的头颅。

三天时间也够了,赵竑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在跟朝廷水师对战之前,先试验一下武器的威力是很有必要的。

第十八章:皇家一连与新装备

“陛下,除了送拜帖的船外,今早岛外还多了好几艘小舟,不停绕着嶡山岛游曳,是那些水贼派来盯梢的。”

“害怕我们跑了?放心吧,义存,好好练兵。区区一些水贼而已,我自有安排。”

“遵命。”

赵德柱退下了。

赵竑把剩下的小米粥交给安如玉,又趴在桌上忙碌起来。

铺开纸,赵竑把昨晚绘制的一长一短两种土火枪的设计图,拆分成零件,标注好工艺和尺寸,分别画在了十几张纸上。想起昨天新试验的木炮炸膛率太高,是木材强度的问题,于是,他又绘制了一根直径一寸的大铁管,并附带了一些其他零件。

以前绘图是为了混口饭吃,现在绘图是为了有命继续吃饭,效率就是不一样。

哪怕小狼毫用起来很不方便,更没有任何辅助工具,但在求生欲的加持下,赵竑愣是一个时辰就完成了所有零件和绘制和标注,而且,是一式两份。

还好赵竑晕船,早就让人把画舫拖得搁浅在了码头,画舫一点也不晃,否则根本没法画。

潘家兄弟被叫来时,赵竑正在写请帖,已经写了七八张了。

赵竑没有抬头,继续写帖子:“子潮、子煜来了?”

“见过陛下。”

潘家兄弟很恭敬地拱手行礼,然后才靠到书桌旁来。子潮、子煜分别是潘壬和潘丙的字,二人一个名壬,一个名丙,都是天干之一,一个主水一个主火。

“陛下,听说水贼们要来?好得很,让他们有来无回。”

“那些无君无父的贼寇,竟敢冒犯天颜。他们敢来,臣就敢把他们剁了。”

兄弟俩还是一如既往的刚烈,虽是儒生,但真敢拼命。

赵竑笑笑不说话,一千多人呢,且不说砍起来累不累,关键嶡山岛太小,不好埋啊。他写完第十份请帖,才收了笔。

赵竑掏出冬瓜玉玺,准备在请帖上盖印:“子煜,要辛苦你两天了,带上信得过的人,去一趟太湖周边的城市,无锡、苏州、吴江等……”

潘丙拦住赵竑盖印,从怀里掏出一块大方石头,递过去:“陛下,臣给刻了个石头玉玺,用这个吧。”

人才啊!

赵竑把冬瓜玉玺递给一旁默默吸溜小米粥不敢发出声音的安如玉,后者一脸庄重地接过,然后将玉玺切了放砂锅里。

赵竑给请帖盖上大印,连带着图纸一起递给潘丙:“子煜,路上遇到任何水贼都发一张请帖,钱贵要来,其他的水贼也别落下,人多才热闹。这些图纸,你分别去几个城市找铁匠连夜打制,价钱不是问题,带上我们所有的财物,不论打制出多少零部件,两日内必须回来。”

潘丙收好东西,行过礼就匆匆去了。

然后,赵竑又给潘壬交代任务:“子潮,子煜不在这两日,你要把火药精炼的事情监督好,也要注意安全。另外,我新给你两个更细致的配方,你让他们尝试一下。另外,军队这边,你跟赵德柱一起,挑三十个识字多、脑子灵醒的年轻士卒,单独组成一个连,我有大用。”

没多久,潘壬拿着枪发火药和炮发火药的配方走了。

安如玉端着一碗冬瓜汤,放在赵竑面前:“陛下辛苦了,喝点玉玺汤吧。”

“炖之前,你就不能先把字削了吗?”

“嘤……”

一碗玉玺汤下肚,赵竑感觉浑身暖洋洋的,便起身下了画舫,又是下午了,按照惯例皇帝陛下要去巡视一圈自己的国土。

还别说,安如玉煮的冬瓜汤还真好喝,比第一食堂那些大婶们的作品强多了,这大概就是吃货的隐藏属性吧。

接下来的两天,湖面上的船只越发多起来了,时而还近距离掠过码头嚎上几嗓子。赵竑这边也派了船下去侦察,发现大多数水贼是钱贵手下,但也有其他的水贼探子陆续赶来。甚至,还有两伙水贼打起来了,赵德柱驱船赶去三箭射死四个,这才勉强维持了治安。

水贼们乖巧了许多,至少他们明白了岛上的人跟他们不一样,那里有三百名以砍人为职业的正规军,在水贼大军赶到之前,他们这些小虾米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岛上子民们依旧热火朝天搞建设,营地的平整工作和地基挖掘大致完成,砖窑已经在赵竑的指导下,试制出了第一批土砖,而另外几个形状怪异的窑还没什么进展。

士兵们还是成天疯魔学识字,有三十个“学霸”被独立出来,成立了大宋皇家近卫军第一连,直接听命于皇帝陛下。目前一连只有一个排的人数,三十来人,但赵竑准备以后扩编,所以直接上了连级单位。

一连士兵每天训练最辛苦,上的课也最多,但他们的待遇也是其他士卒的两倍,于是,士卒们的学习**更加热烈起来。

而被抽调到嶡山岛西面的二十来人,则渺无音讯,这些人是潘壬从渔夫、盐贩、家仆和退役士卒中选出来的,这些人各有擅长,但都有两个共同特点——接触过火药,没有家眷。

随着西边每天传来的雷声,岛上军民们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什么。

正月十三早晨,潘丙带着五艘船回到了码头。

潘丙和他的亲信们,带着沉甸甸的金银和珠宝离开,带回的却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铁疙瘩,不少从船上下来的人一脸肉疼。

这两天的经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二十来个人,分五艘船,分别赶赴五个不同的城市找铁匠铺。陛下需要打制的东西过于稀奇古怪,用料金贵不说尺寸规格卡得非常严苛,并且,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制作完成。所以,几乎所有的铁匠都是拒绝的。

好在潘丙在之前就告诉过他们怎么做,所以,大家几乎都是用钱硬生生把铁匠砸晕了,答应下来的。当然,也有另辟蹊径的,准备直接用刀逼迫铁匠们,结果铁匠铺刀太多而铁匠们大多身强体壮,所以,最后还是掏了更多的钱。

本来他们离开湖州就没带多少钱,现在都花光了。包括潘丙在内,一行人都非常不理解,为了这些东西值得吗?

然后,皇帝陛下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答案。

赵竑穿着一条自制的四角裤,赤着脚冲到码头,一脸狂喜地跳上船,亲自拆看零部件,最后还给黑眼圈的潘丙来了个熊抱,吓得潘丙差点跪了下去。

最后,赵竑站在船头,任由浓密的腿毛在晨风里飘扬,意气风发吼道:“皇家一连的给老子滚过来!你们吃饭的家伙到了!”

第十九章:万事俱备

踏踏踏踏……

原本在营地里吃早餐的一连士卒,听到皇帝陛下一声破了音的吆喝,犹豫了那么一下下,就在连长和正委的带领下,齐刷刷丢了碗筷奔向码头。在飞奔的过程中,还自发地排成了队列,三排队列不那么整齐地小跑到了码头上,站在穿着四角裤临风而立的皇帝陛下面前。

三班士卒表情肃穆地瞻仰着内裤迎风飞扬的皇帝陛下。

赵竑略微有那么一丢成就感,不错,今天的表现大概可以打个五十分,快及格了!

“大宋皇家近卫军第一连连长李无忧,率队参见陛下。”

只见,一个瘦高少年腰杆挺得笔直,站在三列士卒前方,表情坚毅,面朝着赵竑伸出右拳,沉沉地砸在自己的心口上,三下。

砰砰砰!

这是赵竑创立的新式军礼,甭管对心脏是否友好,至少气势还是可以。

紧接着,后方三排士卒跟着瘦高少年的动作,砰砰砰砸在胸口,然后齐声高喊:“参见陛下!”

这是赵竑两日特训的结果,有双倍俸禄和肉食敞开供应的加持,训练起来几乎毫无阻力。他一共挑选了三十名二十岁以下的能识字的士卒,又从中选出了最刚毅机敏的李无忧做连长。

当然,连长提拔后也候补了一个士兵,总共现在一连有三十一人。

这一幕,让刚刚回来的潘丙和来接弟弟的潘壬都愣住了,不远处想要帮忙的赵德柱更是下巴快掉到地上。这支军队怎么回事?

怎么看起来……有点可怕?

潘家兄弟还好,可在专业人士赵德柱眼里就不同了,这才是真正的令行禁止整齐划一啊!虽然是以造反起家的,但赵德柱很懂得什么样的军队能战,什么样的军队是软脚虾。

前天,当陛下准备划走三十名军中少年的时候,他还非常不满,第一次当着赵竑的面砸了桌子。但现在看来,陛下真是神人啊,仅仅两天的时间,竟然将少年们练得隐约有了精兵的雏形,真是奇迹。他练了三百亲卫三年都还是那副土匪样……想起来就有些伤自尊。

一连的表演还没完,那连长李无忧又是双脚一扣,啪的一声,转向士兵,喝道:“全体都有,报数!”

“一二三……九十。”

每个班站成一排,包括班长和正委在内,共十人。

李无忧吼道:“回陛下,皇家一连,应到三十一人实到三十一人,请陛下指示!”

赵竑:“立正!”

啪!

赵竑:“你们是谁?为了什么?”

士兵们声嘶力竭:“我们是大宋皇家近卫军第一连!一切为了人民,为了一切人民,为了人民的一切!”

赵竑满意地点点头,这两天的羊排和熏肉没白费,他放松了语气道:“稍息。”

嗒!

三十一人齐齐整整,双腿与肩同宽,跨立。

“你们的新武器到了,船上的货物,统统搬到厥山岛西面的军械库,马上执行。”

“遵命!”

接着,在连长李无忧的指挥下,三十人次序井然地搬走了船上的零部件。

看着一连战士们扛着木箱子远去,赵竑站在船头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搓了一下小腿,好冷。就不该只穿个四角裤跑出来!

他突然发现还是被窝里暖和,安如玉这嘤嘤怪发现他早上睡觉凉,还知道给他暖脚。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真爽!

赵德柱和潘家兄弟围住了赵竑,他们对赵竑两天内把三十名少年练成这般精锐颇为惊奇,但赵竑一心只想回有嘤嘤怪的温暖被窝。所以,赵竑踢开赵德柱,喝退潘家兄弟后,一溜烟跑了。

赵德柱大为感慨:“陛下真是厉害!”

潘壬:“陛下天纵奇才,昔三国诸葛孔明或可与陛下相提并论,余者皆不足论!”

潘丙:“是极,是极。陛下神机妙算决胜千里,岂是常人可比?当是天神下凡才能与陛下争辉!”

赵德柱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这些读书人,真会舔!我也要多读书……

远处,一条腿蹦跶的谢周卿抑扬顿挫感慨道:“啊!我泱泱华夏四千载,何时有过如此虎狼之师?竟如天兵下凡……”

潘壬潘丙配合默契,只对视了一眼,就嗖地一声奔向了谢周卿并举起了砂锅大的拳头。呔!狗贼,竟敢用花言巧语腐蚀我英明神武的陛下!

等到中午时分,赵竑才起床,溜达着来到厥山岛西面的大木棚,木棚上写着军械库三个字。

然后,赵竑就得到一个坏消息。

潘丙辛苦两昼夜,五个城市的铁匠打制的四十套零部件,只能组装出十二把能用的长火枪。短火枪数量少,打制了十套零件,能用的只有三把。其余的零部件,要么是材料不过关,要么是工艺不过关,要么就是尺寸有问题,总之是浪费了。

军械库中,大家都非常愤怒,有几个一连士兵,甚至扬言要去宰了那些粗制滥造的铁匠。

赵竑挥手制止了大家,说道:“大家不要慌乱,这情形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并没有想过要让一连所有人现在就装备上火枪,我的安排是这样的……”

对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准,赵竑是发自内心的不信任,只是现在时间紧迫他才迫不得已让那些铁匠出手。所以,早在这之前他就有了算计的,这三分之一的良品率,也算是情理之中。

赵竑就把十二把长火枪中的十把分给了一连一班,一把给了连长李无忧,配上枪发火药和足量的弹丸,这个班被命名为火枪班。

接着,赵竑让将士和技师们将一寸粗的铁管嵌入木炮,一共五座可用。赵竑将五座铁管木炮、炮发火药和实心炮弹发给第二班,这个班被命名为火炮班。

最后,赵竑将用提纯火药和加了铁钉制作而成的一些陶罐炸弹,发给第三班,这个班命名为炸弹班。

剩下的一把长枪当然归了赵竑所有,而三把短枪,一把给了眼馋很久的赵德柱,一把给了御前带枪侍卫宗小宝,最后一把照例被赵竑给霸占了。

分发完毕已是万事俱备,赵竑赶着一连三个班去实弹训练,虽然只有一天的训练时间,但赵竑信心满满。

太湖巨贼钱龙王?嘿!有种你就来!

第二十章:来了

四十多套零部件,只组装出十二支能正常发射的土火枪,这是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工艺水平的制约,只能慢慢改进,急不来的。

除了这十二支以外,其他零件也是拼凑出了枪的样子来。

赵竑索性就叫一连所有人扔掉了刀枪长矛,全部都换上了新装备。哪怕另外两个班的不能射也没关系啊,至少看着黑粗长。

而后,赵竑让一连三个班在火药工匠的指引下,分开进行实弹演练,他首先关注的是火枪班的情况。就十来个人,他也不想什么两段射击三段射击,大家的操作能规范,枪能打响就可以了。

接着视察的是火炮班,这个已经练了很久了,问题不大,换了铁管炮膛后更安全了,威力也更大了。

最后是炸弹班,赵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班,这帮家伙这两天炸鱼炸上瘾了。赵竑告诫他们别浪费太多火药,不然,明天没有足够的硬菜招待贵客,会很失礼的。

接着赵竑就回到了营地,他虽然亲自掌管一连,但只有早上的十公里越野、队列训练和晚上的思想文化教育课会亲自指导。像实弹练习这种危险事情,即便赵竑心痒手也痒,潘家兄弟也一定不会让他参与的。

目前,除了赵竑以外的岛上三巨头分工已经逐渐明确下来。

赵德柱主管军队训练和防御,潘壬负责建设和后勤,潘丙则凭借着灵巧的双手和头脑成为了半个火器专家,主管装备制造。

明天就是水贼大会了,潘家兄弟和赵德柱都显得有些焦躁,就连被揍成猪头的谢周卿都想给赵竑出谋划策,被赵竑赶走了。甚至,连这几天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忙着日夜审问女刺客的宗小宝,都隐身到赵竑身边问明天要不要他隐身跳大,直接先宰了那什么水贼头子,也被赵竑婉拒了。

赵竑现在却一点也不慌,稳如老狗。

他有更精彩的计划,准备工作这两天都做好了,明天的联谊,气氛一定热烈而祥和。

这天晚上,赵竑亲自给一连全体官兵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思想文化教育课,引起了大家的热烈反响……一群官兵抱头痛哭,整整嚎了半个时辰,惹得其他军民疯狂围观。

就连赵德柱都吓得提了刀红着眼冲过来,他还以为炸营了,发了疯跑过来护驾,结果他被那群十七八岁的小兵围着七嘴八舌一通“补课”。最后,赵德柱这根三十好几的汉子,愣是哇唧一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谁都劝不住。

这堂课其实很简单,主题是“人与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大。”

赵竑率先讲了讲自己小时候在王府的趣事,衣食住行,家里多少仆从丫鬟,每天吃的什么山珍海味,一条宠物狸猫才几万贯钱,出门逛街要带十几个人,人少了背不动那么多要花的钱,大概就是这些。

然后,就是一连官兵们自己讲自己的故事了。

第一个讲的,讲到三岁的妹妹被地主家的狗活活咬死就停住了,他咬着拳头强忍,最后眼泪和拳头的血一起流了下来。

第二个讲故事的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一句话没说完,就哭了,一边哭还一边断断续续说那年旱灾的情形,以及,流民们意外找到些食物后,他被人从锅里捞出来时的心情。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这些孩子都是从北方造反后,跟着赵德柱南渡而来,哪一个没有血泪斑斑的过去?

赵竑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贵族与贱民的差距。

当然,赵竑还是怕死的,为了避免这些家伙突发奇想生出什么大胆的想法,他在大家哭完后,做了对大家悲惨过去的总结,并发表了对美好未来的展望。

赵竑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联播腔,瞬间止住了人群的低泣抽噎,转而释放出了憧憬的微笑和火热的目光。

其实赵竑说的就一点,人人生而平等。

然后,他赶紧申明他自己现在跟大家一样惨,并呼吁大家和他一起努力,把这个理念变成实际,贯彻到祖国大好河山的每个角落。

换句话说,跟老子一起干翻这破朝廷,自己捣鼓一个新的,人人喝酒吃肉。

然后,赵竑就回了画舫,今天他得早点睡。

在强大的自制力的作用下,赵竑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赵竑睡着了,安如玉穿着肚兜在一旁红着眼睛偷窥,看着看着就哭了,她也想向陛下倾诉自己的过去。如果真如陛下所讲的那样,新大宋可以人人吃饱人人穿暖的话,那就好了。

吹了蜡烛,安如玉静静躺在赵竑身边,就有些不安分起来,她想起了在宜春院学到的那些高深而玄妙的姿势,不,知识。

陛下这么辛苦,自己好像没有照顾好他,嘤~

默默给自己打气一番,安如玉就悄咪咪地坐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翌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赵竑站在画舫甲板上,一边看着不远处营地里忙碌的军民,一边做起了第八套广播体操。

安如玉脸红红的在一旁拿小砂锅炖野菜汤,不敢再偷瞄陛下。

昨晚偷袭失败被抓了现行,好羞耻,嘤~

却说,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安如玉一脸坚毅之色,亮出了苦学多年却依旧生硬的武功招式,却被陛下阻止了。陛下一脸神圣地给安如玉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鞭辟入里句句真言,说得安如玉羞愧难当,主动收起了进攻姿态,低头认错。

陛下果然博学多才,竟比教习们懂得还多,马踏飞燕什么的……太可怕了。不过,从陛下的态度来看,下次再战起码得两年以后,自己还有学习提高的时间。

陛下说的:学习使人进步,姿势改变命运!

“来了!”

当赵竑做到体转运动的时候,看到了湖面上远处密密麻麻的船影。

湖面上,七八十艘船朝着嶡山岛驶来,大多都是只能坐十来人的小船,十来艘能坐三四十人的中型船只,真正能坐百人的大船只有三艘。那三艘大船上,悬挂着同样的旗帜——黑底方形绣着金色龙头。

第二十一章:钱龙王

快到中午了,几十艘小船来到距离厥山岛半里处便转向游曳起来,十一艘中型船只和三只大船继续缓缓驶向嶡山码头。水贼们来的人并不算太多,不至于倾巢而出,从船只数量来看,顶多五六百人。小船上的两三百人是用来防备的,不会轻易靠岸。

赵竑走下船来感觉背后有人,下意识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再转回来,就看到了宗小宝一脸灿烂的笑容和一口大白牙。

宗小宝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裤裆,笑道:“嘿,陛下放心,待会儿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就崩了那个什么钱龙王。”

赵竑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神出鬼没,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心走火崩着蛋。”

来到码头时,赵竑发现潘壬潘丙二人也来了,一左一右护卫着他,显得有些紧张,甚至,赵竑看到潘丙把他雕章子的刻刀藏到了袖口里。

水贼们的船越来越近了,赵德柱在码头上布置好了百名精兵,然后也贴到赵竑身边来。

几年前,赵德柱在北边起兵后,也在淮河上干过锄强扶弱的行当,南下后又曾为湖州团练,自然对水贼们略有了解,他给赵竑解释道:

“那为首的三艘挂黑旗的船,就是东泊小山金龙帮的,金龙帮帮众数千,可战之人近两千,是太湖第一水贼,头领就是人称钱龙王的钱贵。据说这钱贵黑白两道人脉甚广,为人狠辣果决,太湖一带无人敢惹,甚至连富商豪门都要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金龙帮奉上一份厚礼。”

赵竑微微点头,这金龙帮三艘大船是正规军用楼船,想想就不可思议。

赵德柱又道:“剩下的那些船,是太湖其他水贼,我认识不多,只见过毒狼帮、石头寨和黒水湾的旗子。”

此时,那些船只已经在张德柱的士兵指引下,慢慢靠岸。

赵德柱忍不住担心,道:“陛下,真要宴请这些水贼吗?他们人多势众,若是叫他们登了岸,恐怕……不如,等那些水贼头子一上码头,咱们就……嗯?”

说着,赵德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竑笑了笑,朝码头走去:“打打杀杀的多伤感情啊?我们要以德服人。宴会都准备妥了吗?”

潘壬:“场地和人员早就布置好了,昨日也派人买来了新鲜酒肉。”

潘丙:“诚意也准备好了,很足!”

说话间,那些水贼已经开始下船,乌泱泱一片,喧闹杂乱。

只见,七八波人对近在咫尺的赵竑等人不闻不问,直接涌到最大那艘楼船下面,互相打着招呼,有的说笑着,有的怒目而视,还有人动起手来的。那打斗的两帮人动了兵器,已有数人受伤,血流了一地,旁边的水贼们却是叫好鼓噪。

赵德柱看向赵竑:“陛下,要不要管管?”

赵竑微微摇头。

这时,那边打斗的水贼们却突然住了手,还将伤了的水贼扶起来,旁边看热闹的水贼也不叫嚷了,所有人同时看向大楼船上,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楼船上,一个人缓步走了下来,却是一个侏儒。

那侏儒高约四尺(135cm),生得肩宽体阔,头大如斗,方脸塌鼻头,额头又大又高,一对三角眼目光阴沉。侏儒头发杂乱,身披一件貂皮大氅,裹着厚棉袄,腰间别着一把匕首,脚上登着一双牛皮靴。

他的每一步都很慢,目光缓缓在下方众水贼身上扫过。

“龙王!”

“大当家的,别来无恙。”

“钱帮主!”

“钱大当家的慢些……”

各路水贼纷纷朝那侏儒拱手打招呼,声音里透着畏惧。

钱贵也不回应,依旧慢悠悠地往下走,直到下了地,他才拿牛皮靴在地上踩了两下,抬头望天。

“大当家的勿怪,我黑水湾可不敢觊觎什么,就是来凑个热闹。”

“是啊!龙王的局,我们这些小虾米怎敢乱来?”

“钱帮主,我毒狼帮是来给您跑腿的,您要是有个什么事儿,我们可以代劳。”

“我们也是……”

众水贼们明明眼馋嶡山的物资财货,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纷纷表明态度,他们是来看热闹的,或者是来帮钱贵干脏活的。

钱贵面无表情,一个个扫视着靠近他的水贼头子们,看得那些家伙冷汗直冒了,他才突然一笑,裂开宽阔大嘴露出一口黑牙:

“哈!有财大家一起发才是,我钱贵是吃独食的人吗?来得好,大家都是兄弟,喝酒吃肉自然要一起才热闹。”

众水贼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偷偷擦冷汗,一边恭维钱贵。

这时,大楼船上的其他人也下来了。

三十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各自带了兵刃跟在钱贵身后,静默无声,却透出彪悍之气。

一名穿着华丽丝绸的美貌妇人紧随钱贵,先是给他脱了大氅,又跪在地上为他擦了靴子,至始至终,美貌妇人一直闭口不言,面带微笑。

钱贵打了个哈欠,看向妇人:“蜜饯暖好了吗?”

那妇人瞬间红了脸,点点头。

钱贵:“嗯。”

妇人微微咬了咬唇,难堪地看了看周遭,然后俯下身,趴在钱贵肩上将口中的两颗蜜饯递给钱贵。

钱贵砸吧砸吧嘴,道:“嗯,真甜。谢了啊,柳夫人。”

妇人脸色更是涨红,却只能忍住羞愤,微微屈身行礼:“不必谢,为大当家的做事是应当的。”

钱贵从怀里掏出两颗枣子,丢在地上:“帮我把枣也暖暖,大冷天的,冻得慌。”

妇人跪在地上把枣子捡起来,红着眼圈把枣塞进胸口的衣服里。

钱贵已经走到了方才斗殴的两伙水贼面前。

“谁输了?”

就在水贼们要开口解释道歉的时候,钱贵先说话了,两伙人互相对望一眼,接着,一个酒糟鼻汉子拱手道:“我们伤的人多。”

“噢。”钱贵转身就走,“切一根小拇指吧。”

酒糟鼻汉子低着头,默默抽出了短刀,然后跪下把左手平放在地上,一咬牙剁了下去。

钱贵没再管身后的事,带着妇人和三十名汉子,终于朝不远处的赵竑等人走去:“哈!这就是太子吧?衣服不错,脱来我试试?”

第二十二章:排排坐分果果

赵竑穿的当然不是潘画家手绘的龙袍,而是离开湖州前带来的一些常服,做工用料非常考究,都是出自宫廷大匠之手。

“陛下!”

赵德柱踏出一步,挡住赵竑,手已经搭在了腰刀刀柄上。

旁边的潘家兄弟也已经红了眼,只等赵竑一个眼神就要扑上去咬死那矮子,正所谓主辱臣死。

最神奇的是宗小宝,这家伙不知何时闪现到了钱贵侧后方,半躲在美貌少妇凹凸有致的身影后。凭他的功夫,真要搏命,真有机会弄死钱贵。

赵竑倒是冷静,轻轻推开赵德柱,上前朝死矮子拱了拱手,笑道:“龙王眼光不错,你要是有兴趣,朕现在脱了给你试试?”

赵德柱、潘壬、潘丙、宗小宝,以及近处的士兵们,纷纷盯住了钱贵,仿佛大战一触即发。

钱贵啧啧两声,笑了起来:“算了,算了,我这么矮肯定穿不了,哈!”

赵竑道:“我那有上好的布料,到时候龙王拿回去自己量身定做?”

钱贵摇头:“哈!我就是那么一说,我这号粗人不像你们这些金贵人,穿不惯好料子,好女子倒是穿得惯,哈哈,哈。”

赵竑心里暗骂一句畜生,做出邀请姿势:“请吧,酒菜已经准备好了,给龙王接风。”

有士卒在前领路,钱贵哈了一声跟着走了,丝毫不惧。其余水贼们紧跟其后,杂乱无章地从赵竑面前走过,大多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赵竑,却没人给他行礼或打招呼。

最后一行水贼却有些不同,五六个人全部穿着红色披风,为首的竟是个女人。方才纷乱中,大家也只以为这女子是水贼头子的私物,到了现在赵竑才知道她也是一方贼首。

那红衣女子约莫二十六七岁,生得颇为好看,鹅蛋脸柳叶眉,剪水双瞳炯炯有神,体态亦是修长挺拔,蜂腰长腿,走起来英姿飒爽。就是胸有点小,可能是和安如玉待太久了,赵竑变得有点好大喜功,这样不好,不好。

来到近处,红衣女子朝赵竑微微颔首,道:“红衣会杨妙妙。”

赵竑:“杨当家的,请。”

营地里,摆上了六张巨大的长桌,是赵竑这两日命人特意打制的,每张桌子宽七尺长两丈,足可坐下十五六人。上岸的水贼人数也就七八十个,除了钱贵带了三十人以外,其他水贼头子也就各自带了五六人。

对于水贼来说,大部队还是待在船上最安全,一旦岸上有变即刻登船,进可攻退可溜。

赵竑亲自招呼着钱贵等水贼头子坐了中间一桌,旁边一桌被钱贵一半的护卫占据,其余水贼们也各自找位置坐下。

“上菜,上酒。”

赵竑吩咐了潘壬一声,就把赵德柱和潘丙也打发走,只身入座,不过,宗小宝倒是站在他身后没有离开。

钱贵在众水贼的簇拥下,占据了上首位置,随后水贼们自然而然地霸占了左右两侧。这张桌子只坐了九个水贼头子和赵竑十人,理应非常宽敞才是,可那些水贼或盘着或叉着或半躺着,将两边作为完全占满了。到赵竑落座时,已经只剩下和钱贵遥遥相对的下首位置,赵竑也不以为意,淡然入座。

很快,一坛坛酒被搬了上来,早有忍不住的水贼推开搬酒的民夫,自己倒了大口喝起来。

主桌这边还好,有几个水贼头子虽然已经开始舔嘴唇,却也没说话。

赵竑搬上一坛酒上桌,道:“大家随意喝。”

没有人回答,有人瞥了赵竑一眼,面带轻佻笑容,大多却是看向钱贵。

钱贵这时正在摸枣儿,一脸认真的样子:“枣呢?我的枣呢?柳夫人,你也藏得太深了!”

柳夫人头撇到一旁,肩膀微微抖动。

终于,钱贵掏出了热乎乎的枣,啃起来,嘎嘣脆。

黑水湾李刀疤吹捧道:“龙王真是好福气,身边有这么漂亮又听话的女子,不知是在何处抢的?”

钱贵一皱眉:“休要瞎说,柳夫人是个清白女子,人家有丈夫和孩子的。而且,我钱贵行得正站得直从不强抢民女,这是借的。”

李刀疤赔笑道:“是我失言,不知是怎么个借法儿?”

钱贵道:“哈!借东西你都不会?说起来是上个月的事儿,那无锡城外的柳公子解试中了,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快过年了的时候,我就去道贺了一番,发现他夫人不错就试了一下。结果那柳公子也是个大气的人,非说山上风大,怕我身边的人粗手笨脚照顾不好我,硬要把他妻子借给我。当时,柳公子光着身子被绑在房梁上哭得稀里哗啦的,看得出来很真诚。哎,我这人脸皮薄,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一群水贼们纷纷大笑起来,七嘴八舌吹捧钱贵交了个讲义气的好朋友。

那柳夫人却捂着胸口被扒开的衣衫,幽然欲泣。

钱贵拍了拍柳夫人的脸蛋:“对不对?你夫君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柳夫人战战兢兢道:“是!夫君说大当家的不容易,叫我一定好好伺候大当家的,不论做什么,全凭大当家的高兴。”

钱贵满意道:“哈!柳夫人是个好女子,很能干!哈哈……”

赵竑默默看着这帮畜生的样子,余光瞄到红衣会杨妙妙微微皱眉,她没有吹捧钱贵,只是低头不语。

钱贵吐掉枣核:“呸!都喝酒啊,太……不,该叫陛下吧?陛下不是让你们自己倒酒喝吗?怎地都不动?别把陛下的话当放屁啊!”

李刀疤道:“跟放屁也差不多,我们只听龙王您的。”

水贼头子们又是笑作一团,李刀疤给钱贵倒满了酒,其他人才纷纷开始倒酒。

赵竑也不以为意,自己倒上一碗,等着进入正题。

果然,钱贵举着酒碗站到了椅子上,居高临下,道:“各位!今天是庆贺大家前几日大闹湖州!陛下想造反,但手底下又是一群虾兵蟹将,还是我们湖州群雄讲义气!第二天各位就杀进湖州城,屠了那群狗官,帮助陛下造反成功。痛快!”

水贼们一起举碗:“痛快!”

赵竑跟着喝了一大碗酒,心里冷笑。

这钱贵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他把湖州起兵跟他们受富户邀请进城杀官扯到一起,就是要告诉赵竑,湖州城的东西,他们都有份。天真,以为今天是来排排坐分果果的吗?

第二十三章:时机已到

面对钱贵的喧宾夺主咄咄逼人,赵竑也没表现出丝毫愤怒,毕竟,他对钱贵也不算一无所知。早在湖州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这样一号敌人,赵竑自然会想方设法打探钱贵的底细。甚至,前两天赵竑又花了点钱,从还处于无官治理的混乱湖州城,弄来了一钱贵的老熟人。

此时,一群水贼们干了碗中黄酒,便纷纷看向赵竑。

赵竑又倒上一碗,举起酒碗对众水贼笑道:“在下当日困在城中,左右无缘,幸亏诸位进城相助,实在感激不尽!在下满饮此酒,以表谢意。”

说着,赵竑仰头喝干。

那李刀疤却一脚踩在桌上,吼道:“一碗就够了?老子们出生入死走一遭,你就喝一碗?怎么也得三碗吧?另外,龙王这里你得单敬!”

“就是!你以为自己真是皇帝啊?”

“兄弟们认,你是皇帝,兄弟们不认,你踏马的就得去喂鱼。”

“这小白脸长得跟娘们儿一样,能喝三碗老子倒立喝酒!”

“赶紧喝!敬完酒龙王要分财物了!”

其余水贼们也是鼓噪起来,笑得戏谑粗鄙。

钱贵比较淡定,像是局外人一样寻找着自己的另一颗枣,翻来翻去也寻不到。

红衣会的杨妙妙面带笑意,颇有些轻视地斜睨着赵竑,要看他怎么下得了台。如果这点场面都镇不住的话,她这一趟也算是白来了,所以,她挑剔的目光下也隐藏着一丝期待。

而另一边的赵德柱和士兵们已经红了眼,但没有赵竑的命令,他们也只能强忍。

赵竑只是一笑,让宗小宝给他倒酒,他连敬了水贼们三碗,赵竑面色如常,毕竟只是低度数的黄酒,跟啤酒差不多。

这下水贼们不说话了,纷纷看向寻枣的钱贵,当然,他们的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藏枣的地方。

赵竑再倒上一碗酒,走到钱贵的座位面前,道:“钱大当家的当日亲自率领兄弟们为我等解围,今日又特意来探望在下,大当家的恩情,我赵竑铭记在心。这一碗,敬你!”

“噢。”

钱贵头也不抬,继续埋在那堆雪白中翻找他的枣。

赵竑又是仰头喝干碗中的酒,这是第五碗。

情形很是诡异,钱贵在找柳夫人藏得太深的枣,整个人都快扑进去了,而赵竑这个曾经的皇子,正恭恭敬敬在敬酒。

水贼们愣了愣,随即哄堂大笑起来,更有人捶得桌子砰砰直响。

杨妙妙眼皮低垂,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哈!找到啦。”

这时,钱贵找到了枣,眉开眼笑坐回座位,咬了一口。

赵竑笑着问:“钱大当家的,不知我们从湖州带回的财帛物资,该怎么分?”

钱贵突然大骂一声:“你是狗吗?”

赵竑也是面色一僵,虽说他是在演戏,但还是有火气的。

那钱贵突然一巴掌打翻柳氏,怒骂道:“猪狗不如!你呀你!你是有家室的良家女子,怎可不穿衣裳到处晃荡?有什么好显摆的?对得起你要考科举的相公吗?还不快穿好?”

“是,是……奴家错了。”

柳夫人流着泪,在水贼们粗俗的笑闹声中将衣服穿好。

简单来说,钱贵是一个贪婪、狡猾、残忍,又极为变态的家伙,最难得的是,他把这四点做到了极致。

“这才像话嘛!做人要知道廉耻。”钱贵拍了拍柳氏的脸蛋,才看向赵竑道,“怎么分?当然是按人数分,这样最公平。大致上,我金龙帮占五成,陛下两成,其他人三成,如何?”

赵竑只是笑,并不回答。

水贼们自是满口答应,轮番给钱贵敬酒表达感谢。

不远处站岗的赵德柱和他的士兵们,这时真的气炸了,这些水贼欺人太甚。要说赵竑从湖州弄来的东西,跟这些水贼没有任何关系。但这就是钱贵的阳谋,仗着水贼们人多势众,仗着吴江水师对赵竑虎视眈眈,仗着赵竑手里兵丁有限不敢跟他拼,逼着赵竑大出血。

随后,水贼们纷纷开始报自家人数,这期间又少不了扯皮推诿,乱哄哄一片。

这个时候,第一食堂开始上菜,都是扎实的肉食,烧鸡卤鹅熏鸭炖鱼卤猪头等等。水贼们不客气,直接上手,恶狗扑屎一样。

而赵竑也回了下首位置,静静看着,脸上甚至带着笑容,倒像一个看戏的人。

从时间上看,时机应该差不多到了。

……

食堂厨房,灶前板凳上的谢周卿穿了一件麻衣,正拿着火钳在烧火,时不时瘸腿蹦到窗边,偷听外边宴席的进展。

“无耻!无耻之尤!哎……”

谢周卿将一块干柴塞进灶里,气得吹胡子,那些水贼太过分了!若真按那些水贼的意思,岛上的东西都得被他们分光喽!毕竟,他们人多。赵竑这小儿还是太年轻,竟然不敢反驳,若是老夫在的话,定要和他们舌战三百回合。

他觉得气不顺,就把背上写着“劳改”二字的麻衣扯开了一些。现在的谢周卿是坚决拥护赵竑的,毕竟赵竑灭了他也得跟着被弄死。

这时,一个满身补丁的耄耋老者,挽起袖口,抱着劈好的木柴进了厨房。右手小臂有一块刺目的刀疤,小臂也因此而呈现出诡异的弯折,是个残疾。

谢周卿见了那伤疤,微微皱眉,指向墙角道:“贴着墙角放整齐。”

老者狗搂着身体将木柴放下,又把散落的几根仔细摆好,才艰难地站起身来。

谢周卿正伸着火钳要去夹木柴,突然瞥见那老者的脸,登时吓得一震,啊呀一声从木凳上摔下来,四仰八叉。谢周卿倒在地上,用火钳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攻击态势:“是……是你?果真是你!”

老者一头银发白须,看上去比谢周卿还老二十多岁。老者轻轻将衣袖放下,满脸褶子的脸笑起来:“是我,是我。知州大人,咱们好久没见了。”

谢周卿正要说话,一个敦实妇人一勺子敲在他脑门上,喝道:“快烧火!”

“哦!”

谢周卿艰难爬起来,往灶里递了一块柴,警惕地看向老者:“金龙,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啊!我明白了,是赵……是陛下!哈哈!陛下果然不会让那些水贼得逞,原来早有谋划。你们要做什么?那金龙帮的钱贵……”

金龙也不走,坐在柴块上笑得憨直:“也没啥,就是讨回点自己的东西。陛下那边……快动手了吧?”

第二十四章:看烟花

当宗小宝在赵竑背后戳了四下后,赵竑知道可以动手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边上那四桌水贼吃喝的气氛也到达了顶点,有的划拳行酒令,有的吹牛讲段子,还有一桌最神奇,居然一起站在桌上拉开裤裆一较长短。

赵竑这桌和旁边被钱贵属下占据的那桌,稍显平静一点点,却也闹腾得凶。甚至,有水贼头子竟拿红衣会的杨妙妙打趣起来,杨妙妙概不理会。

钱贵也来了兴致,指着杨妙妙道:“那谁,你们红衣会什么时候换人了?我记得以前当家的,是姓吴的老太婆。”

杨妙妙道:“现在也是吴姨当家,我只是替吴姨走一遭罢了。”

“你可会跳舞?看你身段不错,给大伙儿来一段!”

“红衣会,只会杀人不会跳舞。”

“嚯哟哟!好凶。哈,不知你在红衣会排老几?我看你不错,回头跟吴老太婆商量商量,把你借过来。”

说罢,钱贵一边盯着杨妙妙,一边又在柳氏身上找那并不存在的第三颗枣。

杨妙妙面色蕴怒,冷笑道:“我不是太湖红衣会的,是总舵下来的人,钱龙王虽然威震太湖,但恐怕还借不起我。”

钱贵手狠狠一拧,柳氏痛呼一声退下。

面色有些难堪的钱贵,拿起酒碗道:“我怎么没听说过红衣会还有总舵?”

杨妙妙慢声道:“不怪龙王没听过,红衣会的称呼只是为避耳目,红衣会真正的名字叫做——红袄军。”

哐当!

钱贵的酒碗掉在了地上,他拿碗的手也微颤着,脸上是惊怖之色。

方才还肆无忌惮调笑杨妙妙的水贼头子们,更是个个骇然,诺诺不敢言。

不怪水贼们胆小,就是胜券在握的赵竑都是愣住了,竟然是抗金义军红袄军?

这名头可不小,算起来,潘家兄弟求助的忠义军还是红袄军分化而来,红袄军遍及淮北多达数万,忠义军四万人虎巨淮阴。更何况,那红袄军的首领杨妙真跟李全有夫妻之名,两军互为依存,太湖众水贼于他们来说宛若蝼蚁。

杨妙妙?

在座诸人脸色越发古怪,这红衣女子,难不成就是叱咤淮北的“四娘子”杨妙真?可是,她怎么可能南下太湖?

赵竑按下心中疑惑,手指在桌面上时快时慢地敲击着——发暗号。

暂缓发动,调整序列,不可误伤杨妙妙和她的人!

酒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冷,除了震惊之外,最主要的是钱龙王丢了面子。他不可能敢在杨妙妙身上找场子,万一这女人真是杨妙真怎么办?于是,他把矛头指向了赵竑。

钱贵道:“皇帝,听说你们掳走了湖州行首?今日群雄相会,怎么也不请出来给大伙助兴?”

赵竑不禁莞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安行首除了吃啥都不会,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做个广播体操都同手同脚,你让她跳舞?

而且,钱贵你这么嚣张,这是要上天啊?

赵竑手指继续敲击着约定好的密码,幽幽道:“怎么?莫非龙王也想把安行首借了去?”

钱贵横着三角眼,笑:“哈!皇帝倒是小气,连个东西都借不得么?大不了,我拿柳夫人给你换,可好?做人,要懂得分享。”

赵竑手指停了下来:“安如玉是一个人,不是物品。”

钱贵:“啥?你的意思是不换?”

水贼们都拿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赵竑,之前还懂得服软,现在这小白脸怎么发疯了?就为了一个女人?

杨妙妙也看向了赵竑,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宗小宝再一次戳了赵竑四下。

赵竑微微一笑,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身上华贵精美的衣服,看向钱贵,一字一句道:“钱贵,跟我谈条件,你算个什么东西?”

钱贵以为自己听错了,噌地站在了椅子上,平视赵竑:“你说甚?你再说一……”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桌上的碗碟都跳了起来。

钱贵震得一屁墩跌倒在地上。

只见,旁边钱贵护卫占据的那一桌,突然炸裂开来,半张桌子炸成了碎片,酒肉飞在空中。而围坐在桌旁的七八个大汉也被炸得飞起来,飞翔的过程中,有的还解体了,手啊脚啊什么的,各奔东西。

所有的水贼们都懵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全是嗡隆隆的轰鸣。

赵竑飞快地摸出两团棉花,塞进赵竑耳朵里,看着吓瘫的钱贵,心里乐呵:你要上天,我就送你去跟太阳肩并肩!

距离上一次爆炸的时间不过一秒钟,第二声爆炸响起,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

轰隆、轰隆、轰隆隆——

整个营地硝烟滚滚、火光四溅,木棚都在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震踏。就连不远处岸边,半搁浅状态的“行宫”画舫都震得动摇西晃。

片刻前,安如玉正在砂锅里熬着醒酒汤,时不时抬头朝营地望去。陛下早前告诉她让她等着看烟花,可是,她不喜欢看烟花,只想时不时看一眼确认陛下平安。

可是,营地里突然炸了起来,安如玉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场景,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仿佛如天雷降世一般,不可阻挡。

安如玉被震倒在地,吓得心胆俱裂,整个人都是晕的,喘不过气来。可是脑海里有个强烈的念头牵着她,让她疯了一般爬起来,飞快蹿下画舫,跑掉了一只鞋也顾不上,朝正在不断爆炸的营地奔去。

石子磨破了安如玉的脚心,枯草绊倒了她,她手脚并用继续往前,终于跑进营地。

营地里的爆炸声停下了,但开宴的地方被笼罩在一片邪恶恐怖的烟雾之中,里面传来让人牙酸的惨叫声。烟雾边缘的地面上,无数残肢和流淌的血液,还有断了手脚破了肚子的人,从里面爬出来,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

安如玉哇的一声哭了,不顾几个士兵的阻拦,直接钻进了烟雾之中。

下一刻,她就看到了浓雾里,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赵竑,宴席中心这一桌没有炸,烟雾也很淡。

赵竑瞥到冲进来的安如玉,下意识递出猪蹄:“来一口?”

第二十五章:水贼们的反扑

“呜哇嗷……”

安如玉飞扑进赵竑怀里,小脑袋埋在赵竑肩头哭得撕心裂肺。

赵竑被过于饱满的安行首压得有些心慌气短,咬了一口卤猪蹄压压惊,怎么肥事?这个时代的小女娃,看个烟花都吓成这样?真是没见过世面。啧,这卤猪蹄有点咸了。

随着硝烟渐渐散去,残酷的场景露出了峥嵘。

六张大桌子,炸了四张半。唯一没炸的只有赵竑这一桌和杨妙妙四个红衣女下属所在的那半桌。被炸的地方,混杂着鲜血的猩红泥土翻起,残肢和各种碎片铺了一地,从上方俯视仿佛巨兽身上狰狞的伤口。

随着爆炸发生,赵德柱和他的士兵们就如约从四周的木棚里钻了出来,六十多名士卒瞬间杀到,然后有条不紊地把那些没死的水贼绑起来。

赵竑这桌,水贼们都吓得瘫了,从未遇到过此等天降神雷的凡人自然吓破了胆,赵德柱带人很快控制住了他们。包括钱贵和杨妙妙,都是被抓了起来。

这是赵竑早就布局好的,六张桌子分得比较开,每张桌子下埋上两罐炸药,引线通过埋在地下的竹管连接到五丈外的一间木棚。每颗炸弹都是酒坛子装的,一共十二颗,分量十足,诚意满满,只要炸开,方圆一丈之内不死也伤,但对一丈之外的杀伤却要小得多。

这火药分量和饭桌布局,都是事先经过试验的,可不敢出任何差错。好在营地都是翻整过的新土,也不怕被人看出破绽,再说,这帮水贼压根不怎么知道火药。

十二根引线分别标号,都是可以引爆炸弹的,因为事先无法确认赵竑坐哪里。

只有等赵竑坐下,饭局开始后,才能仔细甄别确认需要引爆的炸弹。这也是赵竑在一开始各种服软认怂的原因,他不是天生爱被欺负,只是为炸弹班的新兵蛋子们争取时间。这帮新兵生怕点错引线炸死赵竑,所以耗的时间较长,才让赵竑装了这么久的孙子。

换句话说,赵竑坐哪儿,他们就不引爆哪里的炸弹。

在场的七八十个水贼,当场被炸死的超过二十个,包括站在桌上比长短的几位豪杰,毕竟,炸弹就埋在桌子正下方。其余有三十多个受伤的,伤势轻重不一,但都被震伤了肺腑,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只剩下赵竑这桌八个水贼头子和包括红衣会的人在内的十多人还好好活着。不过,现在这些活着的人,也都在赵德柱六十名士兵的控制之下,翻不起一丁点浪花了。

赵竑想赶紧离开这里,因为他这屁股下面也埋着一颗大炸弹呢,可安如玉死死缠着他蹭来蹭去,根本摆脱不了。

好在宗小宝够机警,掀开桌子用手抠出地下五寸处的竹管,将里面的引线扯断了。

赵竑松了一口气,被误炸的危机总算解除了。说实在的,布这个局赵竑心里也怕得要死,万一那帮小兵点错炸弹了,老子不就直接解体了吗?

赵竑感觉有些缺氧了,扯掉耳朵里的棉花,拍着安如玉的背安慰道:“别哭了。这是我新制的武器而已,别怕。吓着你了?”

安如玉又蹭了两下,抬起头,眼圈红彤彤的,点头:“嗯!陛下,如玉以为你被天雷劈死了。”

赵竑脸都黑了,你才被雷劈呢!怎么又骂人?

安如玉瘪着嘴可怜兮兮道:“陛下!如玉给你熬了醒酒汤,你要是死了,汤给谁喝啊,呜呜……还有谁半夜给如玉盖被子……”

赵竑心道,给你盖被子,你以为是怕你冷吗?是怕你白花花的晃瞎我的狗眼!

心里这样吐槽着,赵竑却看到安如玉磨破的双脚,心里又是一软,这女孩儿是真关心他。她没见识过炸弹,肯定吓得不轻,却能不要命的冲进来,已经说明了一切。

安如玉抹了把眼泪,本能地咬了一口赵竑手里的猪蹄:“嗷呜!咸……”

赵竑无语地看着她和她捂人的凶器:“……”

安如玉终于俏脸一红,从赵竑身上爬了起来,顺手扒走了赵竑手里油汪汪的卤猪蹄:“嘤~”

这段时间,赵德柱涨红着脸,带着士兵把活着的水贼们押着离开宴会区,不敢朝赵竑这边瞎看。他心里却是想到,那安行首竟然冒着爆炸的风险冲进来,也是颇具情谊的女子了,果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日久见人心……

宗小宝一脸惊奇地盯着安如玉,很好奇这女子火急火燎跑过来干啥?扑到陛下身上哭啥?就为了抢个猪蹄?

安如玉啃着猪蹄,一瞪宗小宝:“滚!不然撤了你。”

宗小宝脖子一缩溜了,惹不起惹不起。

赵竑深呼吸几口气,缓过来后,才一手提着椅子,一手拎着啃猪蹄的安如玉,离开炸弹爆炸区域。

重新入座后,赵竑看了看满面油光的安如玉,又瞧了瞧被赵德柱踩在脚下蠕动的侏儒钱贵,心说,喏,这只吃货就是你垂涎已久的安行首,刺不刺激?

“放了杨大当家的和她的属下。”

赵竑对赵德柱挥挥手,又叫士兵搬来凳子给杨妙妙和她的女下属。

被解开绳子后,杨妙妙还有些惊魂未定,不过,纵横沙场十年的她心理素质自是强悍的,没一会儿就冷静下来,带着属下们坐下,朝赵竑拱了拱手:

“多谢陛下。”

“四娘子客气,你是贵客,自然跟他们不一样。”

赵竑笑着递给安如玉一张手绢,安如玉居然以为赵竑要抢她猪蹄,还躲了一下。赵竑气得瞪眼,强行给她擦了嘴角的油,收回手绢。有外人在呢,这妞也不知道矜持一点,丢人现眼!

杨妙妙见赵竑和安如玉的动作,不禁噗嗤一声笑了,道:“陛下明鉴。”

这就是承认了,她杨妙妙就是红袄军首领四娘子杨妙真。

水贼们也渐渐清醒过来,毫无节操地哭嚎求饶,都说是被钱贵逼的,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倒是被赵德柱踩在脚下的钱贵冷然笑道:“赵竑,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五百人马就在湖上,转眼就能杀到岛上来,你们统统都得死!识相的就赶紧放了老子,否则,老子的人即便杀不死你,也要跟你鱼死网破,待到吴江的水师赶到时,你拿什么抵抗?还不是死路一条!”

钱贵的话音刚刚落下,码头那边就传来了动静。

听到这边的爆炸声之后,留守在船上的水贼也懵了很久,这时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涌下船杀奔过来。码头上只有一百士卒,即便再精锐,也难以顶住三百人的冲击。何况,此时游曳在湖上的其余两三百人,也驾船朝着厥山岛杀来。

钱贵见到此情此景,已是狰笑了起来:“呃哈哈哈……死!给老子去死!!!”

第二十六章:翻不起浪花

水贼们陆上三百,水上三百,纷纷冲杀而来,虽然阵型略显散乱,但胜在人多势众。赵竑这边,必须分出六十人看住被擒的水贼头子,只能匀出一百来人拒敌。

岛上滩头地势平坦而狭窄,毫无战略纵深,且没有任何有利地形。

杨妙真皱起了眉头,她那几个刚刚落座的女侍卫也纷纷站了起来,呛啷一声腰刀出鞘。杨妙真看向赵竑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同情之色。

死在她手下的金朝将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对于战阵的了解,无疑是相当透彻的。

杨妙真知道那一百士兵是劲卒,可再如何强悍也不可能在这种地形条件下以一敌六。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赵竑的士兵拼了死命击退了这些水贼,那又如何?水贼固然是败了,但赵竑的有生力量也会被耗光,朝廷水师一到,赵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原本,杨妙真从李全那里得到宋国废太子要反的消息,还有些触动。废太子是被史弥远废掉的,他若反,绝对会首先打倒奸贼史弥远的投降政策与金国势不两立,这样一来,便是反金急先锋红袄军的天然同盟。纵然废太子不能一举瓦解宋国现有势力,但如果有一丝实力,便可攘助一把,以后或可一同抗金。

但现在杨妙真只剩下苦笑。

不可否认,方才那新奇而恐怖的武器,的确让杨妙真惊为天人,但如果废太子拼光了实力,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赵竑还是年轻,太意气用事了!

杨妙真心里想到,其实,如果赵竑能忍气吞声将财货分一些给水贼们,或许还可躲过此劫,以待时机。

可是,当看到依在赵竑身上啃猪蹄的安行首时,杨妙妙又轻轻摇了摇头。不对!如果赵竑忍气吞声了,这小女娃就被钱贵等畜生欺辱了,也是不行。

至少赵竑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儿。

也罢!大不了等赵竑拼光了之后,自己带他北上,给他一小块地盘,让他勉强度日吧。

赵竑根本不知道杨妙真已经准备“包养”他,他斜靠在椅子上打着哈欠,看着那路上水上涌来的水贼们,心里有些烦躁起来。

还来?

无聊……

推开安如玉递过来的猪蹄,赵竑一脸嫌弃,全是口水你让我吃?真不讲卫生!赵竑又掏出刚才用过的两团棉花,想塞进耳朵,看了看一脸天然呆的安如玉。

“你不怕吗?”

“怕啥?”

“他们或许会抓你回去当压寨夫人,还不许你吃肉。”

“嘤~如玉不怕。”

“为什么?”

“如玉站陛下前面,给陛下挡刀子,要死如玉先死。”

安如玉眼睛瞪得溜圆,小口快啃,咔擦咔擦,神奇超乎寻常的安静。

赵竑心道,这女娃到底还是个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等你成年老子保管让你知道什么叫怕。掏出来吓死你!他把两团棉花塞进安如玉的耳朵,示意她继续啃猪蹄。

这时,钱贵还在狰狞叫嚷,这家伙就是个不怕死的,怕死的混不到这个层面。另外几个水贼头子也跟着闹腾了起来,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原本,一百士卒在距离码头不远的地方列出迎敌阵型,但待到水贼们近了,却突然朝两边退开去。

杨妙真见状噌一下从木椅上弹了起来,这些士兵莫不是惧敌弃战了?

侏儒钱贵在赵德柱脚下大笑起来:“哈哈哈……死!赵竑小儿,给老子去死!!啊!咳咳……”

赵德柱加大脚力,把钱贵踩进泥里,没说话。

其余几个水贼头子眼睛放光,水贼们谈判不少,从来风险就大,所以水贼们都有一个常识,那就是,只要头头被抓,就冲杀过去,别管头头死活,除非对面愿意投降交人。所以,这些水贼们冲杀起来毫无顾忌。

码头距离营地不过一百丈,水贼们转眼就到了赵竑士兵们跟前。

这时,两个民夫抬着一个棋盘到了士兵们分开让出的空地。放下棋盘后,民夫们连滚带爬跑了。

两个老头儿,一人提着一张木凳走向棋盘。

一个瘸了腿,一个断了手。

赵竑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金龙这死老头,让你来是下棋的吗?你无缘无故装什么逼?

算了!

反正这些水贼翻不起浪花,随他折腾去吧。

金龙本来没想装逼,只是待在狱中太久,忍不住技痒。方才在厨房和当初审问并把他下狱的谢知州,一边看烟花一边闲聊,不知不觉就料到了对弈上,然后两个老头就来了这一出。

谢周卿坐下后,夹住尿意执黑先行。

金龙瞪了谢周卿一眼,心里暗骂一声狗官,拈起了白子。

“杀啊!!!”

“冲上去,抢钱抢粮抢女人……”

“杀光他们!”

“踏平呃……那是谁?”

“什么是谁?”

“吓!是老龙王!是老龙王!”

“你他喵眼花了不成,怎么可能……啊呀……”

一群杀红眼的水贼们,冲到近处,却都是愣了神,纷纷减缓了前进的步伐,随后慢慢停住了。待辨认出果然是金龙帮老帮主金龙之后,金龙帮水贼的领头人纷纷跪倒在地哭嚎起来,其余好几家水贼小头目也纷纷抱拳行礼。

金龙捏着一颗白子,冥思苦想,好不容易落了子,才朝那群水贼叫道:“兄弟们,都回去吧。今日,我金龙有些账要和钱贵算算。不愿意走的,来!从老头子这把骨头上踏过去。”

他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

水贼们纷纷退后,却有那么十来个不信邪的,继续前进。

“妈的!你个死老头,赶紧滚开!”

“让开,否则别怪老子不讲情面了!什么狗屁金龙……”

“砍翻他们,干!”

谢周卿有点虚,用发抖的手按下一颗黑子,心想,赵竑应该早有准备吧?我不会被砍死吧?

果然,一队拿着古怪铁管的士兵冲了出来,在谢周卿和金龙面前列队,砰砰砰一通炸响,白烟滚滚。水贼们倒了四五个。

紧接着,另一队抬着更大的木管上来,又是一通更大的炸响,水贼们又倒了四五个,甚至,远处已经停下的水贼们,都被打倒了一串。

最后,又是一队背着奇怪陶罐的士兵冲出来,用火折子点燃陶罐上的引线,就把陶罐扔了出去。

可是没必要啊。

那些个不信邪冲上来的水贼都躺了,就剩下一个矮个子地包天抱着一把豁口的铁刀一脸懵逼,甚至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准备退回去来着。

这……也值得扔十个巴掌大的炸弹?至于吗?

第二十七章:借东西

看着天空飞来的十个黝黑的陶罐,矮个子地包天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虽然不明白这些陶罐是啥,但从对方前两次的恐怖武器来看,这次肯定比之前更可怕。地包天想逃,可是却吓得迈不动腿,裤裆渐渐湿了。

十个陶罐落地,最远的离他不过四尺,最近的砸在了他的脚背上,每个陶罐口的引线嗤嗤燃烧着,转眼烧进了陶罐内。

该结束了吧?

一瞬间,地包天想起了多年前那次夕阳下的风景,蹲在老槐树下用身体施肥的王家小妾。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扑上去,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地包天也曾有过梦想,有过故事,可是,谁在乎呢?

轰隆隆——

在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地包天看到了自己被烈焰吞噬、割裂、飞溅的躯体。

赵竑就不关心地包天的梦想,看着远处的爆炸,他撇了撇嘴:“还是太粗糙了啊,引线不能精确控制爆炸时间,操作也不安全不便捷。嗯,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能做出二战时期的手榴弹就好了,这个应该不会太难,但也需要时间和人才去磨。

现在的赵竑,心肠已经硬如铁石,不会被那恐怖的战场画面吓到。

随着十个陶罐炸弹的相机爆炸,那个地包天的身体被生生撕成了碎片,而原本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或断腿的水贼们,也被炸成了许多断。

十个人,现在分解成了上百块不规则的形状,方圆两三丈的地面染成了红色,场面有点过分。

半块手掌掉在棋盘不远处,谢周卿瞥了一眼,然后哇唧一声跪倒在地上,呕吐起来。

老龙王金龙很失望,我怎么找了个这种怂货配合装逼?他摇摇头站起来,朝赵竑点点头,然后走向了码头上那群还处在惊骇中的水贼们,他要去完成他的任务了。

一连这边,三排队列瞬间又列好了。

第一排是已经重新填装好弹药的火枪班,第二排是重新装填了火药和铁锭的火炮班,第三排是拿出了新炸弹的炸弹班。

安如玉早早被赵竑拉着背对战场方向,不许她看。安如玉小口啃食着猪蹄,乖巧的没有回头,只是她注意到那些被抓的水贼头子露出了可怖和绝望表情。旁边穿红衣服的大婶有点发抖,脸上是激动的红晕,眼睛火辣辣地盯着陛下。呸!大白天的……不要脸。

杨妙真今年才二十六,正是性能最好的年纪,当然不是大婶。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废太子与众不同。之前埋在桌下的炸弹威力更大,但她知道这种东西在战场上局限性很大,可当一连三个班分别出击后,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属于战争的新力量。

杨妙真回过神来,对赵竑拱手道:“恭喜陛下。”

这一句恭喜,也不知是恭喜赵竑利用老龙王的威望可以震住剩下的水贼,还是在恭喜赵竑掌握了强悍的新力量。

“客气,客气。”

赵竑朝杨妙真点点头,然后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拿掉安如意耳朵里的棉花团。然后他挥挥手,让控制住水贼头子们的士兵放开他们。

赵竑打了个哈欠,突然有点困,想睡午觉了,还是快点收尾吧。

脱离束缚后,钱贵站了起来,愤恨地盯着赵竑。其他水贼头子们没有站起来,跪成一排嚎哭求饶,跟站立的钱贵一般高,看起来还蛮整齐的。

“陛下饶了我吧!”

“我只是收到陛下请帖,来赴宴的,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我是被钱贵这厮逼着来的……”

“收到陛下请帖,我黑水湾马不停蹄赶来,就是为了保护陛下!”

“是啊!我们是来护驾的,陛下不动手,我们也要弄死钱贵。”

一群水贼头子们近乎哀求地叫嚷着。

钱贵却是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这就是墙倒众人推啊!他此时满脸泥土,表情扭曲,又惊又怕又怒,再不复之前下船时的霸气。

钱贵指着赵竑骂道:“赵竑好胆!老子今天死这儿,你明天也要死在这儿!史弥远不会放过你的!”

赵竑止住要上前教训钱贵的宗小宝,笑了笑道:“我答应过老龙王,要跟钱贵借一样身上的部件,这个,要我亲自动手。”

说着,赵竑从赵德柱腰间拔出了腰刀。

赵德柱道:“陛下,还是我来吧。”

赵竑摇了摇头,这正是立威的时候,不能假手他人。何况,这是给金龙的筹码,自己动手显得更有诚意。

一向喜欢借东西的钱贵有点懵。

李刀疤爬起来,问:“陛下要借钱贵哪一块?我们帮你按着他。”

赵竑拖着刀慢慢走过去:“手。”

“好嘞!”

李刀疤喜上眉梢,跳起来扑倒钱贵,用很猥琐的姿势骑在钱贵身上,钱贵脑袋被按在泥里呜呜乱叫着。其余水贼头子也纷纷加入,刚才还跟钱贵称兄道弟的水贼们将他按得无法动弹,一只手被踩着伸了出来。

赵竑来到近处,举起刀,看到旁边抱着猪蹄的安如玉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他。

“小孩子别看,转过去。”

“哦。”

安如玉听话地转了过去,咔擦咔擦,腿肚子有点发抖。

赵竑手起刀落。

咔擦!

“不好意思,砍歪了。我重新来过。”

“呀!钱龙王骨头真硬,按好,我瞄准一下,争取整齐美观一点……”

“嗯,都怪朕平时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力气不够啊。”

“让大家见笑了,我再试试。”

“那谁,把锯木头的锯子给我拿一把来,妈蛋,还不信了。”

“这锯子怎么用啊?”

“木工也是一门高深的技术活啊!”

“嗨呀!好累,都出汗了。”

当钱贵的手被士兵装进早早准备好的木盒子时,赵竑已经累得内裤都湿了,看来以后要多锻炼身体,现在这具身体简直手无缚鸡之力嘛。

“陛下如果早生几千年,哪有鲁班什么事儿啊!”

李刀疤从昏死过去的钱贵身上爬起来,又一次笑嘻嘻当起了舔狗,水平还不错。

“是吧?朕也觉得自己蛮有天赋的。”赵竑扬了扬手里的血淋淋的锯子,开心的笑了,道,“对了,还要锯一个呢。金龙说当初出卖他,把他引进湖州城被官兵抓住的人,今天也来了。”

李刀疤的笑容就僵住了,然后,七个水贼头子一跃而上将他按在地上。

第二十八章: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一回生二回熟,学习能力超强的赵竑这次没有让李刀疤受太多的苦,他扔了腰刀直接上锯子。

又一个小木盒装上了新鲜的礼物,接着,士兵抱着木盒去了码头。

码头已经平静下来,普通水贼都被赶上了船,只留下十来个说得上话的小头目,这些人都是金龙的老熟人老下属。金龙的威望很高,但大家更惧怕钱贵的狠毒狡诈,所以,他们虽然真心拥护义薄云天的老龙王,但心下依然有些忌惮。

当两个木盒送来时,水贼们终于安心了。而后,老龙王再一次成为了太湖众水贼的大佬,水贼与嶡山的敌对关系自然也解除了。

毫无疑问,这场水贼围剿嶡山岛的战斗,赵竑赢了,并且没有伤亡一兵一卒。

赵竑也没有为难剩下的七个水贼头子,虽然他们手里也沾满了血腥,但尚可挽救一下,留着让他们将功赎罪。说到底,还是赵竑需要他们帮助嶡山岛发展。

或许是赵竑精湛的的木工水平让水贼们钦佩,也或许是赵竑锲而不舍的动手精神让他们敬仰,总之,这些个水贼头子们现在是发自内心的拥护赵竑,几乎异口同声说要并入赵竑麾下。

不过,赵竑拒绝了他们的请求,见水贼头子们有些失落忧虑,赵竑就好言相劝安抚他们。拿着锯子的赵竑极具感染力,一番宽慰让水贼头子们如沐春风,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宽慰好水贼头子们后,两个木盒就被士兵们抱了回来。

“还给他俩。”

赵竑指了指已经清醒过来的钱贵和李刀疤。

李刀疤拿到了自己的那一只,虽然拿回来已经没什么用了,但他还是强忍着疼痛,在几十个士兵和七名水贼头子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谢陛下。”

赵竑把锯子丢给宗小宝:“不客气,回头去跟老龙王道个歉,带着黑水湾的兄弟们好好混吧。”

李刀疤:“是。”

钱贵也拿到了自己借出去的东西,他咬着牙,疼得发抖却没有说话。他不确定赵竑会不会杀他,不确定老龙王会不会杀他。

赵竑看向钱贵:“看,借东西是要还的,正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像你这样借东西……没礼貌。”

钱贵:“……”

赵竑又打了一个哈欠:“啊……走吧,这里已经没事了。去第一食堂,我请四娘子和几位当家的喝茶。”

拉上安如玉的小手,赵竑招呼着杨妙真和水贼头子们走了。

在经过吓瘫的柳夫人身旁时,赵竑又是和颜悦色地柔声宽慰道:“柳夫人别怕,朕是皇帝,不是水贼,不会为难你的。另外,我把钱贵借给你了,不用还。”

钱贵捂着断掉的右手,疼得虚脱,身上没有半分力气。

他看着赵竑离开,心里乐开了花。

这蠢狗太子,竟然不杀我?哈!难道要将我留给金龙报仇吗?不管怎样,至少我还活着,待我找到机会就跳湖,只要入了水,老子就是少一只手也能逃出生天。不死就行,等老子在回来的时候,赵竑小儿,嘿嘿嘿……

嗯?

这女人怎么回事?

钱贵疑惑地看着连滚带爬站起来的柳夫人,随后,他低喝道:“还不滚过来?扶老子起来,磨磨蹭蹭的,看老子回去宰了你男人和你的孩子。”

柳夫人惨然一笑:“是,奴家这就来。”

生性怯懦的柳夫人腿在剧烈颤抖,走得摇摇晃晃的,但也没花多久就来到了钱贵面前,然后,她弯腰捡起了赵竑刚才丢下的腰刀。

钱贵终于害怕了,颤声道:“你要干什么?你敢!你敢!”

柳夫人举起刀,眼泪就滚滚而下,而她漂亮的脸蛋上却是浮出了笑容,一个月来的耻辱和作践,终于将要在她的刀下结束了。

刀,软绵绵的挥了下去,钱贵的惨叫声再一次响起。

周围的士兵们看得直皱眉,这女人力气太小了,幸好钱贵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不过,这样刀刀不致命也不是个事儿啊,这得砍到猴年马月去。于是,从一开始就同情柳夫人遭遇的热心士兵们,七嘴八舌指导起来,气氛热烈。

……

三天后清晨,嶡山岛早已恢复了平静。

营地里,男人们正在用新窑烧出的灰色泥浆砌墙,女人们叽叽喳喳做饭缝衣。码头上,不时有渔民驾着小舟出发,也有水贼们帮忙代运的煤炭、石灰石等货物抵达。岛西不时传来轰隆声,大家已经见怪不怪。小岛东面的一排排窑,才是最热火朝天的,一百多被裁撤下来的老兵们,正在全力生产土砖和水泥。

“一二一二一二……”

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是赵竑带着皇家一连的士兵们进行十公里越野,路过营地继续往前跑去。十公里越野,对这个时代的年轻士卒来说,并不算苛刻,唯一的缺点是岛太小,跑十公里需要绕岛五圈。

自从三天前的借手事件之后,赵竑就搬到了一连的宿舍跟他们同吃同住,训练也一场不落。赵竑对于自己的弱鸡身体感到不满,作为一个造反者,应当拥有一副强壮的体魄,这样比较不容易被搞死。

如今的赵竑更加受到军民们的拥戴,简单来说,赵竑给了他们信心。以前大家跟着赵竑感觉前途渺茫凶多吉少,但那天见识了新武器和赵竑的手段后,大家已经越来越乐观了,积极性也大为提升。

对此,赵竑也很满意。

作为一个穿越者,如果还用这个时代的老套路对付敌人,是玩不过对方的。人应当有自知之明,所以他进行了军队改编和发明创造,这是他的优势。现代军制并不适用于古代,但古代军制也绝对不适用于火器部队。

画舫还是搁浅在滩头,不过,现在只有安如玉、柳夫人和杨妙真等人住在上面,就连刺客夜鸦都被宗小宝转移到了别处。那日结束后,赵竑和金龙领导下的水贼们达成了互助协议,而杨妙真选择了留在岛上暂住,一方面是和赵竑具体商量合作的事宜,一方面也是为了观察赵竑的实力和潜力。

杨妙真站在船头,看着赵竑带着士兵们跑过,暗暗点头。

三天以来,赵竑给了她太多的惊喜。她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朝廷水师的到来了,她已经从红衣会得到消息,朝廷在吴江屯集的一千二百水师,三日内就会出发。

赵竑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可他没有带着大家逃走,显然是胸有成竹。

第二十九章:四娘子的嶡山见闻录

“赵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从他起兵到现在也才十天而已。”

杨妙真抚着画舫栏杆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半个月前,在淮北听到有人准备造反支持赵竑称帝的消息时,杨妙真没有任何期待。后来,得知李全将赵竑等人的造反准备的秘密出卖给史弥远后,她带着些赌气的心思,临时起意来了太湖。

杨妙真已经带领红袄军抗金整整十一年,自从哥哥杨安儿被金军追杀堕水而死后,时年十五岁的她就成为了红袄军的领袖。

初期,为了稳定红袄军内部纷争,她被迫与红袄军中势力最强的李全结为夫妇,但她与李全没有夫妻之实,因为她看不上李全的首鼠两端、贪鄙卑劣。

“哼!”

一旁,安如玉又在她的小砂锅里熬鱼粥,她现在每天都会开小灶给陛下做些吃的。自从这群穿红衣服的大婶赖着不走后,赵竑就从画舫搬了出去,这让安如玉更加讨厌杨大婶。

杨妙真不在意安如玉的敌意,笑着问道:“如玉,听说赵竑曾给了钱财丝帛送你走,你为何没走?”

这大婶是不是傻?

安如玉翻了个白眼:“钱会被抢的,人也会。跟着陛下我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以前,没人把我当人看的。”

“可是,朝廷大军就要来了。你不怕吗?”

“陛下在我就不怕。”

“是吗?我就喜欢胆大的女娃子,我和赵竑说了,他答应把你送给我了。”

“啊?不,不要……”

杨妙真莞尔一笑,还要逗安如玉,就听到脑后传来一阵劲风,她脚下一拧,身体瞬间挪开一步并同时完成了转身。一道黑影拿着一把杀鱼刀扑过来,刺了个空。

那黑影反应极快,在半空扭转身体,又是一刀劈向杨妙真腹部,雪白的刀锋斩出一刀闪电。

啪。

杨妙真徒手轻描淡写拍开刀刃,箭步上前,两指刷刷刷刺出三下。

“哎呀,呀!咳咳……”

宗小宝倒在甲板上,翻滚了两圈才站起来,咧嘴一笑:“四娘子早啊。”

杨妙真点点头:“嗯。你天资不错,但不该太过执迷于轻功,现在的你下盘不稳,力道飘忽,遇上善近战的强手就没有多少胜算。”

宗小宝抱拳:“多谢四娘子指点。”

杨妙真自幼习武,更是自创出一套梨花枪枪法,甚是骁猛,有人说:“二十梨花枪,天下无敌手。”

虽然这评语可能有些夸张,但不可否认的是,历史上的梨花枪的确威力非凡,就连几百年后的戚继光都对梨花枪推崇备至。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明确记载:“枪法之传,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成尚之,变幻莫测,神化无穷,后世鲜有得其奥者。”

宗小宝也早就听过杨妙真的大名,所以,这几天他总是找机会偷袭杨妙真。宗小宝已经是一名高手,但杨妙真确是货真价实的绝顶高手。

宗小宝又蹲到砂锅旁:“如玉小娘子熬粥呢?”

安如玉红彤彤的眼睛一瞪:“滚。”

“噢!”宗小宝拎着杀鱼刀就溜了,还不忘给杨妙真打招呼,“四娘子,到饭点了快去食堂吧。”

杨妙真带着四个护卫,叫上梳洗打扮好的柳夫人,下了画舫朝着营地走去。

柳氏是个温柔贤惠又丰腴漂亮的女人,杨妙真以为赵竑对她会有所企图,又或者会把她作为战利品赏赐给将士,这在北地军中都是常有的事情。可赵竑非但没有觊觎柳氏,还亲自去探望柳氏,跟柳氏询问一些风土人情,让胆战心惊的柳氏渐渐放松下来。最后,赵竑又告诉柳氏,她可以随时离开嶡山岛回家去,柳氏大喜过望。

今天是柳氏回家的日子,她走路的步伐都显得异常轻快,并不时回头看向码头,看那艘去无锡的货船来了没有。

食堂里,一群民夫民妇已经围坐着吃起早餐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杨妙真等人已经懂得了这里的规矩,每人拿了一个粗碗,到打饭点由食堂大婶舀一勺粥,发一个窝头,再夹一筷子咸菜。杨妙真觉得这里的伙食太奢靡了,非常浪费,她的五万士兵们,都饱一顿饥一顿,从没这么奢侈过。

吃过饭,赵德柱叫走了柳氏,他要去无锡购买一批桐油,顺便送柳氏回家。柳氏哭哭啼啼地朝刚跑完十公里回来的赵竑磕头,然后提着裙摆飞跑走了。

杨妙真对坐下吃饭的赵竑道:“赵德柱是你安排的?”

赵竑埋头喝粥:“嗯。”

“你在担心什么?”

“用那些酸儒的话说柳氏已经失节,她回家恐怕会比跟着钱贵更惨,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她能活着。”

“如果你真做了皇帝的话,至少是个仁君。”

“我本来就是皇帝,龙袍都有。”

“噗——”

一向严肃的杨妙真都笑喷了,提什么不好,非提你那龙袍,杨妙真在画舫上见过,当时就震惊了。

这时,安如玉端着小砂锅眼圈红红地走进来给赵竑加餐。

她亲自拿勺子喂赵竑喝鱼粥,喂着喂着身子一扭,胸就朝赵竑的胳膊蹭了上去:“嘤!陛下不要赶如玉走好不好?嘤嘤……”

杨妙真脸色骤变,粥也喝不下去了,起身就走出了食堂,她怕再呆下去自己会一拳打死那个嘤嘤怪。

来到工地上,杨妙真看到吃过饭的民夫们又在砌墙了。她看了一会儿,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泥浆凝结干燥后可以坚硬如铁,不过这样造房子确实够快的。

嶡山岛的一切都很新奇,每天一个变化,杨妙真很喜欢每天在岛上逛一圈,她离开营地又来到码头上。

钱贵最近有些飘。

残缺不全的他,被挂在码头的木桩子上,用来警醒送货的各路水贼们。此时的钱贵已经有点风干的迹象,所以,风一来他就飘了,姿势还挺妖娆。

码头一侧的空地上,潘壬正带着一群汉子在造巨大的水泥盒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你们在做什么?”

杨妙真问道。

潘壬指了指旁边道:“船!这是陛下设计的水泥战船。我们已经做了十艘了,还差十艘。”

“这石头盒子,不会沉掉吗?”

“陛下不会错的。”

杨妙真只好笑笑不说话,她已经习惯了,这岛上的军民现在有把赵竑当神仙看的趋势。她看了看那些造好的水泥船,确实有点船的样子,可是,她还是坚信这些石头盒子会沉。因为,她从未见过石头能漂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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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人善被人骑

在渔民们的摆弄下,早先做好的十来个石头盒子陆续下水了,真的飘在了水面上,没有沉。并且,装上了木制明轮后,四个人就能轻松踩着踏板将船驱动,因为船体不大,操作甚是灵活轻便。

“石头战船,啧啧。”

杨妙真在码头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新奇。

在杨御姐心里,这小小的嶡山岛,就跟赵竑本人一样神秘新奇,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有意思极了。

赵竑打着饱嗝也来码头视察工作,安慰安如玉让他身心俱疲,奇奇怪怪的,杨妙真没事吓小妮子干嘛?一定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远远看到杨妙真也在,赵竑就有点怯,这三天的接触下来,他对这个霸道御姐有点害怕。

但是为了掌握水泥船的进度,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并解释道:

“就算是铁船也可以浮起来。这叫阿基米德原理,浸入水中的物体,受到的浮力大小等于该物体所排开的水的重量,浮力方向垂直向上。简单来说,就是水泥船排开的水的重量只要大于水泥船自身的重量,那水泥船就可以浮起来。”

杨妙真一抬眉:“就因为石头是中空的嘛,空碗也能浮在水面上。你说那么多有啥用?”

赵竑:“……”

赵竑果断选择了闭嘴,这个御姐惹不起,她不仅武艺高超性格冷傲,还对肤白貌美的赵竑有不可名状的企图,赵竑已经感受到了她曼妙的身体上散发出的浓浓恶意。这些天,赵竑遇到她都绕着走,这也是他搬离画舫的原因之一,如果继续住在画舫的话,他害怕杨妙真对他使用强硬手段。

赵竑小心翼翼地绕开杨妙真,加入到一队造船民夫之中,询问一番得知今日就能造出剩下十艘水泥小船,他颇感欣慰。而后,赵竑又问起了五艘大船的进度,潘壬就带着赵竑穿过小树林,来到了另一片水湾。

水湾旁的滩头,五个巨大的钢铁骨架已经立了起来,民夫们正在用铁丝对骨架进行最后的固定。大船骨架采用木材与铁条混编,每个五丈长,两丈宽,高一丈。这是可以容纳五十人的楼船,只有两层,比起三国时东吴能载三千人的五层楼船来,只是小虾米。

杨妙真也跟了来,感叹道:“这些也是做水泥船的吗?好大啊!”

赵竑礼貌性地笑道:“还行,钢筋不够,没法造得更大。”

“这船造出来肯定又大又硬。”

“是……吧。”

“我还有点期待呢,就是不知道造好后用起来怎么样,别像你一样,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杨妙真说着还略显轻蔑地横了赵竑一眼,清冷的鹅蛋脸上浮出半分风情。

又开黄腔了!

赵竑觉得脸有点发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中不中用你说了算?你又没试过。况且,我从后世视频教程上学来的枪法,夜战的话绝对不比你的枪法差。算了,不要跟这个疯女人一般见识,毕竟打不过她。

“今天下午就可以砌砖了吧?”

赵竑不想和小黄人杨妙真说话,一本正经地跟潘壬询问进度。

潘壬道:“是的,明天上午就能完工,经过一天一夜的干燥,后天就能下水。”

“嗯!不错,继续努力。我去东边窑厂瞧瞧去。”

赵竑背着手在船架子间一番灵活走位,甩掉杨妙真,然后疾步钻进小树林朝东逃窜。

“陛下要去逛窑子?”

杨妙真突然出现在赵竑的侧前方,脸上似笑非笑。并且,她身边的四名护卫已经不见了踪影,显然是被她打发走了。

赵竑干笑一下:“是啊!去瞧瞧水泥和土砖的产量,造船需求比较大。”

杨妙真很自然地跟赵竑并排走着:“那我也去瞧瞧,等回去我在淮北也开上几处窑子。有大量土砖和水泥筑城墙的话,对我们红袄军一定大有裨益。”

赵竑嘴角抽了抽,这是专利技术好吗?谁答应给你了?然后,赵竑就感觉到了危机,难怪这女人这两天一直想强骑我,原来是想白要我的技术,太阴险了!不过,就算你强推了我,我也不会出卖技术的,我赵竑,卖身不卖艺。

走过一处小灌木丛时,杨妙真突然捡起一颗石子扔进灌木丛。

“啊哟!”

宗小宝隐身被破,从灌木丛里跳出来。

杨妙真道:“你走开,不许跟着我们。有我贴身保护陛下,你完全不必担心。”

宗小宝一咧嘴:“好咧。”

赵竑看着宗小宝屁颠屁颠离开的身影,小心肝突然噗通乱跳起来,心道,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也不说话,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杨妙真看向赵竑的眼神火辣辣的,丝毫不加掩饰,甚至嘴角划出了阴冷的弧线。心想,这家伙脚步虚浮,气息散乱,怎么可能是高手?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伪装?想想那天水贼大会时赵竑的表演,似乎很有可能。

不论如何,今天一定要逼他出手。

原来,三天前的晚上,杨妙真第一次被宗小宝偷袭,把宗小宝打得鼻血狂飙。然后,宗小宝心里不服气,说岛上最厉害的是陛下,他宗小宝是百人敌,陛下是万人敌。实际上,那是赵竑逼着宗小宝表演草上飞,当宗小宝现在泥潭里拔不出脚来时,赵竑装逼地说了一句:武功只是百人敌,而智慧才是万人敌。到了宗小宝这里就变成了陛下是万人敌,再转到杨妙真这里就理解成赵竑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杨妙真又问宗小宝最厉害的武功是什么,宗小宝心想陛下不会武功啊。但不能让外人小瞧了陛下,他灵机一动,就说陛下会一种神秘武学,名叫广播体操,有体转运动、扩胸运动、跳跃运动等玄妙招式,威力无比。

杨妙真从未听过此等武功,自然想试一试。

当夜就趁赵竑不备把他按倒在甲板上,奈何赵竑硬是忍住了没出手,还是安如玉一脸嫉妒地推开杨妙真救了赵竑。

从那以后,杨妙真每每突袭试探,赵竑都无动于衷,她愈发佩服赵竑的定力的同时,又对那什么体操武学更加好奇了。

透过树影,已经能看到窑厂的烟了。

“嘿呀!”

杨妙真一声娇喝在林中响起,惊起几只飞鸟。

赵竑再一次被杨妙真骑在了身下,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这世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骑。

第三十一章:强行约架

杨妙真果然不愧是武学宗师级别的人物,她横跨在赵竑身上宛如骑在战马上一样英武,双眸逼视赵竑,眼中已经透出了炽热的战意。

赵竑现在情绪极不稳定,他试着挣扎了,但没什么卵用,连双手也被杨妙真控住了。

杨妙真急切道:“陛下,把你的绝招使出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赵竑害怕:“什……什么绝招?”

杨妙真冷哼:“哼!还想瞒我吗?就是那什么扩嗯……胸什么体……操之类的。”

“啥玩意儿?”

“还不承认吗?那换其他招数也行,比如马踏飞燕啊,啥盘根、飞仙之类的。连如玉都说你很厉害,绝对假不了。”

赵竑心里咯噔一下,内部出现了叛徒。

当初,他为了稳住装备还没成型的安如玉,让她耐心等到十六级再参战。所以,赵竑将这些有趣的互动套路讲给她听,以增加她对未来的期待感。没想到啊,这小妮子竟然泄露情报给敌人。

不过,杨御姐你是认真的吗?这荒郊野地里施展那种功夫?难道不觉得……冷吗?

杨妙真见赵竑脸色出现了变化,心下就是一笑。果然这赵竑是个高手,他被自己道破了伪装,已经有些心虚了,看来这次有戏。

原来,经过前两天试探后,杨妙真已经有些怀疑赵竑了。

但她前晚上套安如玉的话,得到了惊人的消息,赵竑除了广播体操之外,还会许多稀奇古怪却又异常可怕的武功。在安如玉说起马踏飞燕的时候,声音都在战栗,仿佛光一个名字就吓破了胆。

有赵竑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安如玉和宗小宝的铁证,杨妙真确信赵竑是一个擅长伪装的大高手!

“把你的火枪拿开!”

杨妙真忽然觉得有点硌,就伸手把赵竑裤子里那碍事的火枪拨开。

“嘶——”

赵竑一脸黑人问号,我没带枪啊,现在的火枪水平太次,赵竑担心走火,从不随身携带。

杨妙真态度执着,强行约架:“你不出招,我就不放开你。”

赵竑默默看着身上这个女子,脸蛋精致、身材修长、腿型完美,除了胸怀不够宽广之外,几乎是一个满分敌人,看起来就战斗力不凡。

也罢,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邀战,那我就不客气了,希望待会儿你不要哭。好吧,哭也是可以的。

“放开我!朕这就给你个痛快!”

赵竑怒了,吼道。

杨妙真眼睛顿时发亮,纵身一跃跳开去,拱手抱拳:“多谢陛下,请赐教。”

赵竑翻身爬起来,一看对方的架势,这么客气的吗?反差有点大啊。这女人贵为数万红袄军首领,又长得曼妙惊艳,可惜是个变态。

赵竑也是抱拳:“不客气。不过,你要是一早就直说,也不必拖到现在弄得大家都很尴尬。这种事情,大家有商有量的多好,我又不是小气的人,你实在忍不住,我也能理解。”

杨妙真脸色一红,也为自己的偷袭行为表示惭愧:“抱歉,我太久没遇到合适的对手了,实在是技痒,唐突陛下了。”

这倒是实话,这世上能跟杨妙真平等过招的人不多,所以杨妙真才不肯放过高手赵竑。

赵竑把最外面的棉袍脱掉,活动了一下身体,又去解丝绸袍子的腰带。

脱衣服?

杨妙真一想,也是,冬日里穿得太厚不利于出招。

她微微一笑,看来赵竑是真的很用心对待,她也自己解开腰带以示尊重。不一会儿大红的锦袍脱下,又脱了过于宽敞的对襟布衫,只穿了月白色的窄袖衣,衣服过于修身,让杨妙真微微有些脸红。

赵竑现在只穿了一身素色襕衫,有点冷,他安慰自己到,一会儿交起手来就暖和了。

“陛下请。”

“请。”

“陛下先请。”

“当然是我先,别催我,我不喜欢太急……”

赵竑朝杨妙真走了过去,气氛到了这一步,也只能上了。

呵!还在装吗?

杨妙真心下冷笑,这懒散急促的步伐,看起来一击就倒。不过,能伪装到这个地步,也是厉害,要知道真气易散不易凝,想要在慵懒中突然发力需要极高的修为。看来赵竑艺高人胆大,自己需要先发制人。

来了!

两人相距一步之遥。

杨妙真动了,她一个箭步冲上去,紧接着横身一闪绕到赵竑侧后面,这是赵竑进攻的盲区。整个动作只在眨眼一瞬,紧跟着,她一掌切向赵竑脆弱的脖颈后方。

“陛下!做出来了……”

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是潘丙的声音。

赵竑循声望去,同时压低声音:“等等,有人来了。”

有人来就有人来,等什么等?

杨妙真很是不高兴,眼看她的偷袭就要奏效。不过,见赵竑没有出招也没躲避,她也不好强行出手,也就停了下来。不过刚才那一击,她已经使出了七分劲力,也不是那么好收回的。

“呀!”

杨妙真一声低呼,身体靠在了赵竑背上。

感觉到后背软腻腻的温暖,赵竑嗔怪地朝后看了看:“都说有人来了,急什么?我们下次再约架,先去看看窑里新烧出来的宝贝。”

杨妙真脸色红红的,在赵竑肩膀上蹭了蹭,才起身站稳。使出去的真气劲力,强行卸掉,也着实难为杨妙真了,她现在腹内气血翻涌,真气极不稳定。不过,她倒是更佩服赵竑的定力了,明知自己在背后偷袭他还能面不改色。

“先忍忍,把衣服穿上。下次朕一定让你身满意足。”

赵竑说着,就很不客气地抬手在杨妙真滚圆的臀上打了个招呼。

啪!

“啊呀!!!”

杨妙真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挨了一下?他失手了?还是我被欺负了?她刚冒起一些怒气,确见赵竑一脸正经地穿衣服,杨妙真又怕自己误会了赵竑,只好也跟着穿起来。

赵竑穿着衣服想到,手感细腻、声音悦耳,是个好对手。

潘丙从灌木丛那边激动地跑过来,一见还在穿外套的杨妙真,就愣住了:“陛下,可找到你了,我……对不起,你们这是……”

赵竑有点尴尬:“见笑了,见笑了。”

潘丙会意,压低声音道:“陛下威武!我辈楷模!”

赵竑:“低调,低调。”

杨妙真耳聪目明,怒道:“我们还没开始呢,你瞎嚷嚷什么?未必我会输。”

潘丙一笑,转身走了,这事儿,在乎什么输赢啊?而且,你敢说我也不敢听啊。

赵竑跟着潘丙朝不远处的窑场走去。

杨妙真虽然心里有些愤愤,但也一跺脚跟了上去。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再跟赵竑约一架,而且,必须得赢。

第三十二章:赚钱才是王道

(这是第三更,补昨天晚上喝酒没更的那一章,还欠两章……拜托大家多多支持,谢谢o(* ̄︶ ̄*)o)

走出小树林,赵竑看了看脸色郁闷的杨妙真,心里突然有些得意,果然长得太帅就是犯罪啊。他丝毫没有一丁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逼数,如果杨妙真那一掌切下去的话,他可能会半身不遂。

潘丙带着赵竑和杨妙真穿过窑场前的空地,来到一处零时搭建的木屋前。

“陛下,就在这里面。”

“什么呀?”

杨妙真好奇地钻了进去。

潘丙和赵竑相视一笑:她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啊!好多水晶……”

杨妙真的声音从木屋内传来。

“这不是水晶,是玻璃。”

赵竑走进木屋,见杨妙真正拿着一颗不太圆的玻璃球把玩,爱不释手的样子。

杨妙真又拿起一块玻璃:“什么是玻璃?”

赵竑看了看木架子上摆放着的各种形状和尺寸的玻璃,朝潘丙点点头,才答道:“玻璃就是透明的琉璃,烧制方法差不多。”

杨妙真哦了一声,还是对透明玻璃爱不释手,女孩子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不论哪个时代都一样。

赵竑也拿起各式各样的玻璃制品检查起来,透明度不够,颜色偏绿,看来还需要加强杂质剔除工艺。而且,做出来的玻璃也奇形怪状的,明明是让他们做平板玻璃的呀。还好,有十几块还算平整的玻璃,大的才巴掌大,小的只比鸡蛋大一点。

玻璃烧制的过程并不复杂,材料也相对简单,赵竑将之丢给善于动手的潘壬,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初步成果。

“子煜,把准备好的锡箔拿过来。快快快!”

赵竑挑出几块形状不一的平整玻璃,忍不住想要亲自动手了。

“是!”

曾经的潘丙,是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太学生,偏偏对奇淫巧技很感兴趣,为此,没少被嘲笑。可现在,他已经彻底迷上了陛下传授的这些技术。

潘丙拿来锡箔和一些工具,赵竑挑出四面最大的平板玻璃,找了个小马扎坐下。示意潘丙点了油灯,然后,赵竑小心翼翼地将锡箔紧紧贴在平整的玻璃片上。

杨妙真好奇地围过来:“你在干啥?”

赵竑没理她,额头微微冒汗了,这是一个细致活儿。

潘丙朝杨妙真示意:“嘘!陛下在做镜子。”

杨妙真道:“镜子不是用铜磨的吗?你拿个琉璃折腾啥?”

潘丙:“无知!不许打扰陛下,嗷呕……”

下一刻,潘丙就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痛苦地干呕,苦胆都快吐出来了。杨妙真的武艺那可不是盖的,轻轻一戳就能叫他疼上半天。

咦?

帮赵竑造反的书生竟然真的只是书生,不会武功?好胆!

杨妙真悄悄吐了下舌头,二十六岁的反贼头子怎么了?谁还不是小公举了?见潘丙如此痛苦,她稍微有那么一丢丢愧疚,下次出手不这么重了,真不禁打,还是这小皇帝厉害,能文能武。

赵竑贴完四块玻璃,擦擦汗,叫道:“好了,子煜把水银拿来。”

潘丙:“呕……啊嗷……”

赵竑奇怪地看着痛苦地跪在地上的潘丙,道:“怎么了?肚子痛?哎!算了,我自己去找,你先歇着吧。”

拿来水银,赵竑小心用小钳子夹住贴好锡箔的玻璃片,然后将水银倒在锡箔上。水银能够容解锡,变成一种黏稠的银白色的锡汞齐紧紧的粘在玻璃上,于是就成了镜子。

小心翼翼处理完四块玻璃片后,潘丙终于勉强能站起来了,但表情依然痛苦扭曲着。

“拿去热处理,一个时辰后取出来看看效果。”

赵竑把四块玻璃放在铁架子上,吩咐了潘丙一句,就抽身离开了。

杨妙真拿着一颗玻璃球跟着赵竑走离开,还恋恋不舍:“不是做镜子吗?镜子呢?”

赵竑道:“等会儿你就看到镜子了,杨大当家的随便逛逛,我去看看水泥的生产情况。”

杨妙真搓着玻璃球:“叫我姐就行,别这么见外。”

赵竑一想也是,虽然还没有进行实质上的进出口贸易,但双方已经达成协议并签订了合约,不是外人,就叫了一声:“妙姐。”

“哎!这玻璃蛋送给我,好不?”

“……”

赵竑不想理杨妙真,身为一只御姐一点都不矜持,实在让人失望。他一头扎进水泥窑,和工人们亲切交谈起来。随后,他又去看了砖厂和石灰窑。

总的来说,一切生产都很顺利,只是效率还有待提高。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

当杨妙真正在和赵竑讨论在战场上使用抛石机朝敌人洒石灰是否靠谱的问题时,潘丙捂着肚子连滚带爬跑了过来。

“陛下!镜子……镜子做出来了,简直毫发毕现栩栩如生,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

潘丙才感慨到关键部分,就被杨妙真撞翻了。

杨妙真一溜烟跑向了小木屋。

赵竑和潘丙来到木屋的时候,杨妙真正拿着最大那块玻璃片大呼小叫,脸上露出了少女般的娇羞激动,双颊爬上一抹不健康的红晕。

潘丙看了一眼曾让大家敬畏有加的红袄军首领,突然对赵竑道:“陛下,我突然就信了……咱们的玻璃镜真的能赚大钱啊!”

赵竑欣慰地笑了:“我就说嘛,只要是女的,不论年纪身份地位,都会‘中毒’的。”

潘丙也去拿起一块镜子,赞叹道:“陛下英明。这镜子却是比铜镜清晰多了,其制作成本虽然不低,但比铜镜也高不了太多。我这就派人去叫湖州的那些狗……富户来商谈玻璃镜的贩卖事宜,咱们卖贵点,一面镜子半贯钱?”

赵竑怒了:“你是不是傻?穷人能买得起半贯钱的镜子?穷人都用水盆照脸的好吗?”

潘丙愣愣道:“当然是卖给有钱人。”

“有钱人买个铜镜都得两三百文,你卖玻璃镜五百文?你看不起有钱人吗?”

“啊?”

“啊什么啊?你这是对客户的不尊重!嗯,这样……小镜子五贯,大镜子十贯。以后有更大的再重新定价。”

“这也太贵了,会不会没人买啊?”

“不买?有钱有势有地位,你家女人还用铜镜梳妆?呸!还要不要脸啦?”

“额……好有道理!”

“是吧?加紧制作平板玻璃和镜子,每十天只放出一百面镜子,保管大家抢着买。”

赵竑大手一挥,下了决断,有钱不赚是傻子。

杨妙真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刚想往怀里揣,一听一面镜子十贯钱,吓得不轻。现在,她像是一个刚进城的农村娃,拘谨地将玻璃镜死死拽住,不敢要,又不想放回去,一点都没有刚才一言不合就约架的生猛霸气。

赵竑笑了,山东女响马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第三十三章:大兵压境

“妙姐,这镜子就送你了。”

“这多不好意思?”

“哈!客气,咱俩什么关系?嗯?”

“那就多谢陛下了,我还有四个亲卫……”

“呃……日后,我亲自送给她们。”

“陛下真是大方,那个……其实在淮北,我有一支亲卫队,一百人全是女子。”

“……”

赵竑脸色渐渐黑了下来,但一想到杨妙真的武力值和军队人数,就又强行愉快起来,就当是花钱买盟友了,或者是花钱免灾。

杨妙真小声道:“陛下是有什么困难吗?”

赵竑强颜欢笑道:“不存在的!一百枚小玻璃镜算什么?你离开那天直接带走。”

“啊哈哈哈……爽快!我就喜欢跟陛下这样的人打交道。”

杨妙真又恢复了大气的样子,大咧咧搂着赵竑的肩膀,心里却在精细盘算。五贯钱一面镜子,一百枚镜子就是五百贯,回去后全部卖掉的话,上半年的军饷就凑齐一小半了。

放在后世,五百贯钱差不多五十万,也不是小数目了。

看着赵竑被杨土匪当众非礼,潘丙又低头揉了揉肚子,陛下为了大局付出的代价实在惨重。虽然那杨妙真长得好看,但这性格,咦……

赵竑吩咐潘丙道:“子煜,让那些狗大户想办法,去弄点金刚石来,将制作好的镜子切割成方的或者圆的,总之要有形状。然后,找些会木工的匠人,做好镜框,这样才能有个好卖相。”

《本草纲目》记载:金刚石砂可钻玉补瓷,故谓之钻。

潘丙点头应下,道:“好,还可用彩漆在镜面画上稍许图样,这样更加别致,我大哥最擅长画技,不如……”

赵竑倒吸一口凉气道:“万万不可!你的提议是好的,不过,图样还是我亲自来画吧。”

杨妙真听到要潘壬画画,也是差点笑喷。

潘丙感激涕零,心道,陛下真是宅心仁厚,虽然明知兄长画功更胜一筹且趣意盎然,陛下却担心兄长监督四处营建太过辛苦而坚持自己来画。

得此明君,夫复何求?

这辈子……值了。

讲真,潘壬潘丙兄弟见过赵竑手绘的各种设计图和素描,不约而同对赵竑的画技表示同情。画得太像反而落了下乘,没意境啊!

赵竑把窑场这边安排妥当,已经过了午时,于是他带着杨妙真回画舫吃下午茶。

宋代是一日两餐制,只有朝食和哺食,也就是早晚各一顿,没有午饭一说,但富裕人家午后都有茶点时间。赵竑不论是从后世的习性还是今生的惯养,都离不开午餐,自然只能在画舫上让安如玉开小灶。

回去的路上,赵竑一直心惊胆战,生怕又被杨妙真给生扑了。

结果,一直到回到画舫坐在了桌前,杨妙真都还沉浸在玻璃镜的奇妙光影里,仿佛对赵竑完全失去了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赵竑竟然有些小失落。

羞耻!

安如玉勤勤恳恳做了野菜包子和炭烤肉块,伺候着赵竑吃完,自己没吃一口。

“你今天怎么不吃?”

赵竑格外惊奇,我的天呐!这么神奇的吗?小吃货今天竟然没抢东西吃。

安如玉低垂着小脑袋:“嘤!如玉不饿。”

杨妙真:“嗷呜!这烤肉真香!”

安如玉:“吸溜……”

赵竑:“……”

吃饱喝足,赵竑又下了画舫,去小岛西面的火器工坊视察。大战在即,弹药储备这一块不能掉链子,而且,皇家一连参与改制的新武器,最好能早点弄出来。

“咕嘟咕嘟……”

安如玉一边收拾剩下的烤肉和包子,一边狂吞口水,脸上却是一脸决绝之色,神圣不可侵犯。

杨妙真抢了一个包子啃起来:“唔……你也吃呀,看你饿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安如玉气鼓鼓盯着杨妙真:“哼!你别痴心妄想!我是绝不会离开陛下的,我……我以后少吃东西多做事,陛下就不会赶我走了!”

杨妙真一脸茫然,小皇帝为啥要赶你走?奇怪。

神经一向大条的杨御姐,已经浑然忘了早上吓唬安如玉的事情了,她自顾自啃完包子,又拿出玻璃镜照来照去,还忍不住感叹玻璃镜就是比铜镜清晰明亮。

安如玉在洗碗,洗着洗着哇一声就哭了,梨花带雨:“呜呜……陛下不要如玉了……嗷呜哦,陛下把玻璃镜送给了飞机场。飞!机!场!不是我,不是我……啊……”

就差捶胸顿足了,如玉好桑心。

陛下是个大猪蹄子,明明早上还说杨妙真是什么飞机场,转眼就把承诺要送给自己的玻璃镜,给了杨飞机。

厥山岛西面,火器工坊。

一连的士兵们,正在向赵竑演示新发明的用石火镰点火的炸弹,成果不太理想。首先,点火成功率不足五成,其次,点火后遇水容易熄灭。但不管如何,这项研究必须进行下去,而且要尽快出成果才行。

赵竑现在很急,船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可是武器好像还差点火候。

接着,赵竑又看了巨型水泥炮的试射,这还像点样子,威力比之前的木炮靠谱多了。水泥炮,是赵竑拍脑袋想出来的过渡品,因为现在的钢铁品质不足,只好在找湖州富商定制的十根拳头粗的铁管外面,糊上厚厚一层水泥,以增加耐冲击性。

管他呢,能用就行,至少五艘水泥楼船的十门炮是有了。

赵竑在火器工坊一直呆到快要日落,才和大家一起往营地走。

还没到营地,潘壬就风风火火跑过来,低声对赵竑汇报道:“陛下,刚刚得到金龙派人送来的消息,我方渔船也传来了同样的信息,朝廷水师已经陆续抵达三山岛的采石场码头。据估算,早则后日,晚则大后日,水师就可能对我们发起进攻。”

采石场就是前北宋的皇家采石场,位于三山岛西南面,就是给宋徽宗采集大名鼎鼎的花石纲的地方。那处港口虽然处于半废弃状态,但临时停靠用做前线基地还是可以的,最重要的是,那港口距离厥山岛不过区区五里距离。

这是大兵压境啊。

赵竑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之前的钱贵不过是个小毛贼而已,对赵竑来说不算致命威胁。但水师则不同,要知道,大宋水师可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水军,跟宋朝陆军不是一个概念。

这么说吧,大宋陆军谁都打不过,大宋水军谁都打不过。

第三十四章:齐心

这晚,赵竑躺在一连营房冰凉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从一开始赵竑就知道他走的是一条九死一生的险路,平时的乐观跳脱,也不过是给周围人一丝慰藉。他自己非常清楚,若是不能解决四面楚歌的危局,他终究难逃一死。

第二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更有寒风呼啸如刀。

军队没办法进行训练,营地也不能继续营建,最后五艘水泥大船的建造也被迫停止。甚至,东面的窑场和西面的火器工坊,也受到了雨水的影响而不得不停工。整个厥山岛的军民建设,完全陷入了停顿。而冬春相交之际的阴雨天气,通常会持续好几天,可敌人已经在五里外囤积重兵坚船。

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清晨。

赵竑穿着蓑衣,在水湾里看着那立在雨中的五艘大船的骨架,心情沉到了谷底。

冰凉的遇水啪嗒啪嗒打在木材和铁条混扎的船骨架上,肆虐的北风席卷而来,耸立的船骨架被刮得东摇西晃,好像下一刻就要散架。

嘎吱——嘎吱——

赵竑掀起斗笠,看了看天。

铁灰色的乌云如幕布般低沉地垂在头顶上,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陛下!雨天,根本没办法继续建造水泥船啊,工人们会被冻死的。”

跟在赵竑身边的潘壬,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赵竑伸出手,任由雨水落到他的手上,仿佛一根根冰凉的针刺透手掌,冷得刺骨。他想到,如果是北方下雪还好,可惜这里是南方。现在的气温只在零上两三度,人根本不能长时间暴露在雨中,否则即便不死也会生病。即使是披着蓑衣的赵竑,现在也全身冰凉,四肢冻得僵硬。

这种恶劣天气,让民夫们去工作几乎等于让人去赌命。

另一边,潘丙咬牙道:“陛下!要不让窑场的民夫们继续烧窑造船吧?即便有什么闪失,也是不得已。朝廷水师已经来了,我们……根本拖不起啊!”

赵竑何尝不知道这个情况?他深知自己的时间本就不多,再经暴雨的耽搁,只怕就毫无胜算了。只是,真要拿人命去填吗?

“陛下!只有如此了。”

“下命令吧!我第一个上!”

潘家兄弟急得跺脚,他们很清楚这场大雨带来的严重后果。

赵竑却只是沉默,岛上军民都是穷苦出身,一个个穿的都是破布衣塞干草,哪经得起这狂风骤雨的侵袭?而且,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很低,而厥山岛更是缺医少药,如何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踏踏踏踏……

忽而,一阵整齐而又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赵竑和潘壬潘丙回头,不由得愣住。

“大宋皇家近卫军一连,报道!各就各位,报数!”

李无忧带着三班战士,穿着湿透的布衣,站在肆虐的风雨中,宛如钢筋铁骨一般纹丝不动。

“一二三四……”

“一连应到三十一人,实到三十一人。一连连长李无忧报告完毕,请陛下指示!”

赵竑鼻头微微一酸:“立正,稍息!谁允许你们出营地的?这么冷的天气还下着雨,你们不要命啦?啊!”

啪!嗒!

只有整齐划一的立正和稍息的动作,三十一名士兵,没有任何人说话。

赵竑看到火枪班年纪最小的牛二蛋已经冻得哆嗦起来,鼻涕和遇水混杂在一起,却依然强自站立着一声不吭。赵竑怒吼道:“谁!谁他妈让你们出来的?谁给你们的命令?!”

皇家一连直接隶属皇帝赵竑,只有他可以命令一连。

一时间,全场寂静,只有风声雨声。

“我!”终于,李无忧咚咚咚地在左胸砸了三下,吼道,“我下的命令。今日大雨,会耽搁造船的速度,而朝廷水师不日就到,我们没时间了。所以,一连全体将士请愿,冒雨建好水泥大船!只有建好大船,才能更好的保护陛下!”

士兵们跟着行军礼,右拳在心口砸了三下,齐声道:“誓死保卫陛下!”

赵竑眼眶微红,他和这些兵真正同吃同住同训练不过三天,却让他感动,又有些心疼。

牛二蛋冷得咬牙,哆嗦道:“陛,陛下……你……你前天泡脚的时候跟我说,要……要打烂临安小朝廷……让,让我们都过上……每天吃三顿的好日子。你……你不讲信用!”

赵竑气得冲上去一脚踹到牛二蛋:“老子怎么不讲信用啦?”

牛二蛋从泥坑里飞快爬起来,又站得笔直,一抹鼻涕,哭了:“没有大船,我们打不赢小朝廷的水师,陛下……陛下会死的……将军前几天说的,呜呜……”

“陛下!我还等着过上好日子娶媳妇呢!”

“我还等着以后天天吃肉呢,所以……陛下不能败!”

“对,一连可以死!不能败!”

赵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看向其他士兵,他们全都眼神坚毅地望着赵竑。

“妈的!有一帮这么蠢的兄弟,真他妈烦!呵!”赵竑突然笑了,眼角有泪,他把头上的斗笠取下来,任由遇水拍在他脸上,灌入他衣领,冷得刺骨的同时,却也笑得更欢了,“都他妈愣着干啥?赶紧搭棚子!把水泥船骨架给我都遮起来!谁敢偷懒打死你!”

“遵命!”

啪!

一连将士齐声怒嚎,声震云霄。

而后,一连将士们从营地搬来木料和草搭,准备在水湾搭起棚子造船。

赵竑看着不停搬运物料的士兵们,转头问潘家兄弟:“我们从湖州带来的酒,蒸馏出多少了?”

兄弟二人还沉浸在对一连的震撼之中,潘壬最先回过神来:“三百斤黄酒,蒸馏出不足五十斤,距离陛下说的酒精还差很远。”

赵竑道:“匀出三十斤,准备好给大家暖身,另外,让第一食堂烧一锅姜汤。”

潘壬点头:“是!”

赵竑便把手中斗笠一扔,脱了蓑衣,冲进一连士兵里帮着抬木头柱子去了。有士兵要推开赵竑,被赵竑踢了两脚老实下来。

哒哒哒哒……

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百多名士卒,拦住了回来搬运物料的赵竑和一队一连士卒。

赵竑苦笑:“你们……”

士卒中,领头的刀疤脸汉子瓮声瓮气道:“陛下!我营将士也要做事,请陛下且去歇息。”

第三十五章:起风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谢周卿的瘸腿一时半会好不了,说不定还得落下残疾。所以,即便他背着劳改的名头,但也做不了什么高强度的活儿,只能在食堂厨房打杂。如今,他除了烧火,还会劈柴、切葱、淘米和削萝卜,想想还有些小骄傲呢。

今天的大雨,让谢周卿生出一丝窃喜,嘿,这样就没办法造船造武器了。

虽然明知道赵竑被打败,他这个掌握了当朝相公计划戕害谋杀皇族证据的人,必死无疑,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对赵竑的恨意。

若是他束手就擒,本官岂会沦落至此?早就立了大功等待升迁了。

朝食已过,谢周卿现在正悠闲地趴在窗口剥蒜,忽然看到一群士兵跑了出去,他认得那是什么一连的士兵。看到他们在雨中结成整齐的队列,踏着统一的步伐跑远,谢周卿就噗的一笑。

这是要冒雨出操?

虽说这一连令行禁止让谢周卿觉得有点可怕,而四天前他们展现的新武器和战术也叫人胆寒,但下着这么大的雨,赵竑还逼他们去训练,太想当然了。谢周卿虽是文官,却也管理过兵事,知道大宋朝的兵多懒多蠢,想让他们下雨天出操,简直是痴人做梦。

“啧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强逼着士卒雨天操练,定会叫这些丘八离心离德的。”

谢周卿冷笑连连。

又一会儿,谢周卿看到一连士兵们杂乱无章地跑回营地,嘴里还愤怒地嚷嚷着什么,雨太大听不清。谢周卿还是第一次见到一连这么没规矩,不由得心下一喜,莫不是……炸营了?

如此……我岂不是有机会逃……呃……

谢周卿的美妙幻想还没有展开,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只见,那些一连士卒们争先恐后地抬木材搬草搭,嚷嚷着要去小湾搭棚子继续造水泥船,而且一个个都风风火火的,一点都不像被强迫的样子。还有那三个讨厌的指导员,一边拼命搬东西,还在给士卒们灌输忠君赴死的精神,撩拨得那些傻兵更加热火朝天了。

谢周卿发现自己有些搞不懂了,然后,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如果说一连是赵竑挑选的近卫,平时同吃同住掌控力强,也就罢了。那剩下的一百名赵德柱带的老卒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也加入进去了?而且干起活儿来比那些一连的娃娃兵还不要命。失心疯了吗?你们在湖州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本官不知道你们什么德性?

“我们也去……”

“陛下给我们吃百米干饭,我们怎么能在屋里歇着?”

“还是我们去吧!那帮兵娃子不会弄水泥,别糟蹋了陛下的大船……”

“走!去窑场,我们也去给窑子搭上棚子,继续烧砖。”

“水泥也不能停!”

“一定要帮陛下打败那狗朝廷的兵!”

营地里,民夫和退役的老兵们也冲了出来,大各自朝着自己的工作岗位走去,脚步匆匆却坚定不移。

谢周卿彻底迷惑了。

这天气,真的会冻死人的!这些愚民……到底图什么啊?

噹!

一个黑乎乎的大木勺,敲在谢周卿脑袋上,一阵头晕目眩。

“瞎看啥?赶紧烧火!”

谢周卿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屋里,揉了揉眼睛,发现果然是那个食堂一霸。然后,他默默收了没剥完的蒜,坐上他的专属工位,准备烧火。可一想,不对啊,这才吃过饭烧火干啥?

哎呀,眼睛疼,刚才用剥蒜的手搓眼睛了。

“大婶,记得多烧两锅姜汤,好让将士和民夫们暖暖身子,避免生病。”

潘壬朝大婶叮嘱一句,就要离开厨房,忽然看到正在流着眼泪吹火折子的狗官谢周卿。

谢周卿和潘壬四目相对:“噗——噗——”

潘壬默默点头:“陛下诚不欺我!劳动让人变得纯粹。”

谢周卿:“???”

潘壬跳出厨房就冲进雨里帮着抬东西去了,心里充满了对陛下的敬佩。

陛下真是神人也,竟然连谢周卿这样的狗官,看到军民一心冒雨抢工的情形,都感动得落泪了!看来,陛下的劳改计划是颇具成效的,我鼠目寸光,险些错怪陛下了。

……

临安皇城,政事堂。

大堂里生了个八个火盆,史弥远抱着一个水暖壶,披着熊皮袄子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打盹,一边听着书吏的枯燥奏报,大致是去岁多地遭了灾,岁入不足。

这时,一个黄脸的青衣中年人走进大堂,低声叫了一声:“相公。”

史弥远挥挥手,让书吏下去,然后从伺候在一旁的宫女手中的盘子里,拿了一块鹿脯放进嘴里,问道:“天赐,情况怎么样了?”

青衣男子是史弥远的心腹门客秦天赐,他道:“这几日以来,彭任已经将兵马布置在了太湖周遭要地,只要废太子敢逃出太湖,则必死无疑。赵竑的退路被堵死,所以,他只能龟缩在太湖里等着被林将军的水师剿灭。”

“这次可有把握?”

“万无一失!”

“是吗?上次让钱贵带水贼去围攻嶡山岛时,你也是这样说的。”

“那不一样。水贼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我听逃回去的水贼说,是那钱贵违逆了相公的命令。钱贵心疼手下人马,不愿跟赵竑硬拼,只想抢赵竑的财物。而那赵竑不知怎的,竟然找到了金龙帮被关在大狱中的老帮主,这才让水贼们退了兵。而林将军的水师,乃是我大宋精锐,曾多次击溃金兵,剿灭区区贼寇自然不在话下。”

“嗯……”

史弥远又拿起一碗燕窝,让宫女试了试温度适宜,然后他才慢慢喝起来。

秦天赐知道史弥远还有话说,就默默立在一旁等候。

一碗燕窝快要见底,史弥远才说道:“水贼们的供词我也看了,许多水贼是被炸死的,赵竑有许多火药武器,比军中的更为犀利。”

秦天赐:“想是那些水贼没见过世面,夸大其词而已,不可能有比军中更精锐的火器。”

史弥远点了点头,摆手:“去吧,除了水师,夜鸦那边的计划也要推进。”

“是。”

秦天赐行礼告退。

史弥远把燕窝碗放回宫女手中的盘子,悠然道:“去岁天下遭灾,岁入锐减,这都是陛下不修德行的缘故。这样,让陛把他宫里的火盆都撤了,另外吃一个月的斋。啊,要起风了……”

第三十六章:病来如山倒

风早就起了,风雨交加整整一天,从未停歇,但这已经不能够阻止厥山岛的军民们。

在全体军民们的奋战之下,无论是营地建设、水泥船建造还是窑场的运作,都没有停下来,甚至民夫们还冒着雨,肩挑背扛将土砖和水泥从窑场一路运送过来。

好消息是古人的身体素质是真好,在风里雨里劳作几个时辰,除了两个老人和四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兵染了风寒,其他人竟然都没有生病。喝了姜汤和烈酒之后,大伙儿又是忙碌起来,好在水湾和窑场都搭好了木棚,升起了火堆,不用淋雨挨冻了。

坏消息是赵竑的身体出问题了,身娇肉贵的皇子,到底还是不如这些下里巴人能抗。

妈蛋!

这病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赵竑早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舒服了,下午的时候就头重脚轻,全身酸软无力,可他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愣是一直坚持着。他知道这是感冒的症状,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高得有些烫手,可是大家都在拼命,强大的敌人又近在咫尺,他不能倒下。

傍晚时分,赵竑正在水湾棚子里看民夫们造船,捧着热腾腾的姜汤,感觉头晕目眩。

当最后一艘船的船体完全糊上了厚厚的水泥之后,民夫们高声欢呼起来。

赵竑也激动地站起来,五艘可搭载四五十名士兵的大型水泥船,建成了。等到水泥干凝后,将明轮和火炮装上去,下水就是一支强大的舰队!

啪嗒!

陶碗摔碎在地上,赵竑应声而倒,他昏了过去。

“陛下!陛下!”

“快!把陛下背回去……”

“来搭把手!那谁,快去叫潘公子!”

迷迷糊糊中,赵竑听到有人在哭,又听到有人在怒骂,好像谁还挨了一巴掌,又有人跪在地上磕头,砰砰作响。强大的睡意汹涌袭来,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不断把他往下拽。赵竑知道高烧会让人神志不清,他不知道自己会昏迷多久,也不知道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准,能否让他再清醒过来。

赵竑的喉咙在冒烟,嗓子干得像烧红的铁,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说出来。赵竑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颤颤巍巍举起一只手,道:

“板……蓝……根……”

额!

赵竑嘶哑着说完这三个字,就彻底不省人事了,病来如山倒。

……

“奶妈呢?快……给我奶一口,老子要挂了!”

“交闪现啊!你留着下蛋呢?”

“你丫除了躲草丛放大,还能干点别的……好吧,你还会送头,草!”

画舫上,灯火通明。

安如玉眼睛都哭肿了,这时正拿着热毛巾往赵竑头上敷,听着昏迷不醒的陛下说胡话,她感觉心脏像被一把刀子搅动一样。

杨妙真走进屋子,问道:“陛下怎么样了?有退热吗?”

安如玉悲伤地摇摇头。

赵竑蠕动一下:“滚你大爷的,你才是雏儿!等老子设计的新型无人飞机上市,天天会所嫩模……”

杨妙真一脸疑惑:“陛下说什么呢?”

安如玉却更伤心了,哭道:“陛下,飞机来了,飞机来了。你站那么远干啥?快过来,陛下叫你呢。”

杨妙真:“???”

安如玉把杨妙真的手交到赵竑手里,一脸的悲壮:“陛下,杨飞机来看你了,你……快点好起来啊,呜呜……”

杨妙真:“我……叫杨妙真,灰机是啥?”

赵竑一哆嗦:“报告老师,我没打。纸团是隔壁铺的小张丢的,满宿舍都是他子子孙孙的气息……”

杨妙真彻底懵圈:“陛下说甚呢?”

安如玉嫉妒地看了杨妙真一眼,不说话,只是默默给赵竑更换热毛巾。

这晚,安如玉和杨妙真一夜无眠,一个不停在一旁给赵竑换毛巾退热,一个被赵竑抓住了手说着稀奇古怪的话。

翌日清晨,依然风雨如注。

赵竑微微睁开了眼,发现看什么东西都有重影,脑袋晕晕乎乎的,好像自己感冒发烧了,还特严重。

“陛下?陛下!你醒了?”

有个女人的的声音响起,是在对我说话吗?

赵竑努力想看清女人的样子却只是徒劳,好久才道:“帮我跟公司请个假,就说我感冒了……”

“陛下?公司是谁?”

赵竑脑袋疼,自己这女朋友也忒傻了吧?不过……

好像自己没有女朋友!

哈!

呜呜……

那这一只是谁?

“杨飞机,你别逼陛下说话,陛下需要静养!”

又一个女声。

这个才是我女朋友?杨飞机是谁?不不不,我根本不可能有女朋友!那这两个女的是谁?

“陛下!板蓝根来了!快!趁热喝!”

一个男人的声音。

接着,赵竑感觉被人扶了起来,有人在给他灌药,是中药!这都什么呀?不会买感冒灵吗?好苦!

“呃……啊!!!”

赵竑感觉好难受,想吐。

“别慌!良药苦口!来,陛下簌簌口。”

又有人往他嘴里灌东西。

好辣!

“喝!咕嘟,咕嘟……噗!!”

赵竑终于清醒了些,整个人都快燃起来了,我尼玛的,哪个王八蛋给我灌白酒?神经病啊!老子都病入膏肓,不,是病得很严重,还给老子喝白酒?

赵竑睁开眼,甩了甩头,终于,重影不那么严重了。

宗小宝被喷了一脸白酒,黝黑的脸颊上,还印着一个红艳艳的巴掌印,喜道:“陛下醒了!陛下醒了!我就说嘛,陛下说的神药加上白酒,肯定有效!”

赵竑又想了想,脑袋疼,不过,自己好像已经穿越好多天了,这里是古代。

“拿……拿一罐白酒来。”

赵竑晕沉沉道。

宗小宝咧嘴:“看!我就说吧,陛下还要喝!”

赵竑:“喝你妹呀!打死他!”

宗小宝:“……”

赵竑:“拿白酒来给我擦身体,降温,这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不许他靠近我。”

说完赵竑又晕了过去,宗小宝又哭又闹表忠心。

安如玉一瞪眼:“滚!”

宗小宝:“哦。”

然后,安如玉小跑着也出了画舫屋子:“我去拿白酒,杨飞机,你先给陛下把衣裳脱了。”

杨妙真:“……”

治病救人而已,不要慌!

杨妙真安慰自己两句,就抿着嘴,去脱赵竑的衣服。

这时潘壬走进来,吓杨妙真一大跳,潘壬愁眉苦脸道:“陛下还没醒吗?朝廷的水师……来了。”

第三十七章:连病人都不放过

杨妙真轻轻拨开赵竑的衣衫,脸颊发烫,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潘壬震惊地揉了揉眼睛,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红袄军的首领啊!堂堂叱咤淮北的四娘子啊!你现在在做什么?虽然陛下长得英俊倜傥白嫩可口,可陛下已经病入膏肓,不,病得很严重了啊!你就不能换个时候?

啊,不对!你丈夫不是忠义军首领李全吗?你让陛下日后……如何收服忠义军?

他还以为李全的忠义军会掏心掏肺支持赵竑呢。

潘壬努力瞪大眼睛,希望可以靠眼神阻止杨妙真继续摧残陛下,他道:“来的是十来艘小舰,想来是斥候,一大早就冒雨绕着厥山岛转了好几圈,只怕,朝廷水师大军也不远了。”

杨妙真点点头,道:“别慌,雨停之前,小朝廷的水师不会出港。继续再探,可以找几个得力士兵抓几个俘虏来问问。”

杨妙真到底是专业人士,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底细,她虽不善水战,却也接触过不少水师,知道这样恶劣的天气并不适合水师出征。

潘壬不通武事,被杨妙真这么一说,也镇定下来,抱拳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然而,潘壬没有走,他看到杨妙真把陛下的衣服脱掉了,正盯着陛下的裤子看,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杨妙真正准备去解赵竑的裤腰带,瞥到潘壬还没走,道:“你为何还不走?我……这里需要给陛下做些治疗,你且回避一下。”

“啊?哦!我……这就回避。”

潘壬老脸一红,果然是雄霸一方的女匪头子,这种事情居然说得理所当然,还让我回避?我回避了,你岂不是要对陛下霸王硬上弓?忠心如我,自然不会让你得逞!

不过,子曰非礼勿视,我还是躲一躲吧。连病人都不放过,可怕。

走下画舫,潘壬突然眼圈就红了,为了给厥山岛的军民留条后路,陛下的牺牲也太大了!想那杨妙真武艺卓绝,其他方面也定然不是省油的灯,而陛下却舍身饲虎。

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这辈子……值了!

“潘公子?嘿呀!呼——”

却是安如玉抱了一坛酒回来,累得小巧的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把放在酒坛放在木梯上歇一歇,就看到潘壬一脸悲泣地走下来。

潘壬打招呼道:“哦?如玉小娘子!你为何搬酒?”

“是陛下说的,他方才醒来片刻,说用酒可帮助他好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

“嗯?”

“小娘子可要护好陛下,须知,陛下病情沉珂,可经不起折腾!”

“折腾?”

“就是……嗨呀!跟你明说了吧!我方才去汇报的时候,发现那杨将军,竟然脱了陛下的衣物,做那不可说之事,实在是……啧啧……”

“什么?!杨飞机你敢!”

安如玉也不觉得酒坛重了,一手抄起酒坛,嗖一声钻上画舫去了。

潘壬摇摇头,陛下,真是劳苦功高!就怕身体吃不消。

接着,潘丙来了,见大哥一脸悲悯之色,就问了问情况,然后他也跟着感慨起来:“这杨将军端的是虎狼之辈,陛下,前日他们就在小树林……”

听弟弟说完,潘壬大惊:“什么?前日他们就……难怪陛下昨日生病,这是……体虚啊……”

……

杨妙真觉得很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让我给这小皇帝脱衣裳?我跟他又不熟!看在他是病人的身上,也就罢了。但是,安如玉一脸戒备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是你不让我走的啊!

不管怎样,快中午的时候,赵竑终于清醒了过来,然后,就有些羞耻。他发现自己只穿着个裤衩,被杨妙真和安如玉摸来摸去,好吧,是在给他身上涂白酒降温。

安如玉做这些事他可以理解,但杨妙真没必要啊。

赵竑看杨妙真眼圈黑黑的,像是一夜未睡,他突然又有些感动,看来,她并不仅仅是对我的身体感兴趣!突然忍不住有些小傲娇,怎么办?

杨妙真见赵竑醒了,就开始朝赵竑转速朝廷水师的动向和岛上建设的进展,希望以此来化解尴尬气氛。

赵竑听得很认真,嗯,杨御姐竟然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自动进入了领导者的角色,看来她对自己用情颇深啊!自己这是何德何能,嘿嘿吼……长得帅就是不一样!

赵竑听说朝廷水师派了斥候小舰,又听杨妙真断言水师大军不会在雨停前杀到,心里就有些发毛。无论从朝廷水师的作战方式,还是从天气情况来说,水师都不可能马上杀到,她的论断没错,但……凡是就怕万一。

如果朝廷水师现在杀到,对厥山岛来说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赵竑突然想起了墨菲定律。

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科学定律,只是,这玩意儿就是这么神奇。就像,你以为你在厕所嘘嘘,却突然想到这可能是个梦,于是,你惊醒了,发现自己果然在床上,身下的被褥温热而湿润。

“陛下!水师大军到了!”

“整整八艘三层楼船,三十来艘小舰,正在包围厥山岛。”

潘家兄弟慌慌张张闯了进来,额头全是冷汗。

赵竑脸色黑了下来,果然还是发生了啊!窗外,还是风雨交加,这些水师怎么就真来了呢?

“扶我去窗口。”

赵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安如玉听话地扶着他,但她力气小有些踉跄,杨妙真就推开了她,一把架起赵竑来到画舫舷窗前。

赵竑看到了远处浅灰色的湖面,以及湖上密密麻麻的船影。

他素来知道南宋水师强悍,但这次的水师将领也不一般吧?寻常人可不敢这么玩!雨天,赵竑精心准备的那些火器,几乎都派不上用场,五艘大的水泥船还不能下水,这是厥山岛最虚弱的时候!

“不出小半个时辰,他们就能包围厥山岛……”

赵竑微微摇头,被风吹得有些发抖。

这时,宗小宝顶着巴掌印跑进来,道:“陛下!赵将军回来了,还带回了三船桐油和……柳氏。”

“呼——”

赵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家侄儿终于回来了!还好,还好!至于柳氏为什么还在,他没工夫考虑。他只知道,赵德柱把他要的桐油带回来了,就还有挣扎一下的机会。

第三十八章: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一章是补昨天少更的一章,还是欠两章……兄弟们,推荐收藏走起啊!老书昨天被屏了,现在虚得一匹……)

赵竑在画舫小厅见到赵德柱和柳氏的时候,吓了一跳,这两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见,二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柳氏衣衫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也凌乱不堪。赵德柱更惨,脸上还有许多抓伤的痕迹,甚至,鞋子都掉了一只。

潘壬潘丙两兄弟见了,已经对赵德柱心生鄙夷,幸好赵竑不是这样的人,他充分信任自己的侄儿。

赵竑让柳氏下去好生休息,又叫赵德柱去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才在小厅继续开会,潘家兄弟对赵德柱竟然有些嫉……不,是鄙夷,来自正人君子的蔑视。

赵竑却满脸信任,朝赵德柱道:“让你送她回家,怎么又带回来了?你这样……不合适。”

赵德柱茫然:“没,我没干……”

“细节就别说了,影响不好。总之,我信你,谁让你是我皇侄呢,但是,大战在即你要注意身体。嘘!不必解释,不如说说你对朝廷水师的看法吧。”

“不,陛下,是柳氏她自己……”

“谁主动都没关系!所以,不必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朝廷水师。”

“我……好吧!这次来的水师是由水师都虞侯林致远统领的,不可小觑。”

“林致远?什么来头?”

“林致远时年不过二十五,名声不显,但却极为擅长水战,阵法精妙,指挥若定,应变周全。两年前,泉州一带有海贼劫掠海商,他当时带了两艘战船出海,便是剿灭了三支海贼,还缴获了七八艘船。只是,后来功劳被泉州文官争相瓜分,他并未得到多少好处。但不知为何,去年突然受到拔擢,成为都虞侯,领水师两千余,进驻吴江。”

“唔……是个强敌!我们先避而不战总可以吧?”

“恐怕不行,我这次去无锡,除了买桐油,还特意联系了各路水贼,让他们帮忙打探消息。那林致远率领水师入住采石场的港口后,又有许多船只运来数百名士兵,不是水师士兵,是穿步人甲的精锐步卒!”

“……”

赵竑心情彻底糟糕起来,这是要玩登陆作战啊!

怎么搞?下着雨,火器指望不上,自己这点兵马可能挡不住啊!幸好!赵德柱是靠谱的,被诏安不过三年,他对朝廷水师将领竟然如数家珍,不容易。

潘丙突然道:“赵将军当初就是被这林致远生擒的吧?”

赵德柱:“……”

赵竑来了兴趣:“还有这事?”

潘丙点头,噗嗤一声,被赵德柱瞪了一眼,就又严肃起来,脸庞有点抽抽:“三年前,赵将军新来湖州做团练使,大家对他很好奇,所以对于赵将军的英勇事迹,大家也都颇有耳闻,噗……”

赵竑听潘丙说起赵德柱的“英勇事迹”,就笑得咳嗽起来,嗓子都快炸了。

这煞笔,老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逗我笑?!

简单来说,三年前赵德柱在淮北起兵后,转战淮河当起了水贼,日子过得相当舒坦,好几次朝廷围剿都被他化解,然后朝廷就派来了还是水师都统的林致远。赵德柱与林致远大战多次,水寨从八百人马打到三百人,最后终于抗不下去了,他想出一个妙计,化妆潜逃溜之大吉。再然后,一身妖娆女装的赵德柱就被林致远绑成很可爱的姿势,去收服了整个水寨,刮了络腮胡涂脂抹粉的赵德柱,怎么也没想通——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男扮女装的?

没镜子的时代……真可怕!

赵竑心里如是感慨着。

羞耻!

太羞耻了!

赵德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男扮女装被识破。

“皇侄啊!你可想复仇吗?”

赵竑问道。

赵德柱一脸茫然:“复仇?把林致远抓起来逼他穿女装?”

赵竑:“我的意思是活捉林致远,为你自己正名。”

赵德柱:“噢……想。”

“想就好!你看啊,他水师舰船比我们多比我们大,他的水师士卒比我们精锐比我们多,而且,还特意带了数百名精锐的步卒。看起来是要围岛,然后登陆强攻,但从我皇侄女装被抓的事件来看,此人是个有勇有谋之辈,断然不会这么简单。”

“哦?那他调步卒来作甚?”

“皇侄啊,你的水寨当初是否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

“那就是了,他是想逼我突围或者逃走,这样他不必血战就可尽全功。”

“有道理。不过陛下扮女装的话,应该不会被识破。”

“闭嘴!别提女装,我是说,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如此这般……”

赵竑贱兮兮地朝赵德柱一番耳语,赵德柱听得目瞪口呆,果然是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还能有这种操作?会不会太恶心了点?不过,仔细想想的话,果然有几分门道,陛下就是陛下,比自己当年想的男扮女装高明了好多的样子。

潘壬潘丙兄弟没听见两人的耳语,有点好奇。

赵德柱沉吟半晌,道:“这需要一个身手好又信得过的人去,找谁?”

赵竑自信一笑,拿起桌上的一颗豆子,砸向左面墙角:“出来!”

墙角没反应。

赵竑干笑一下,又朝右面墙角砸了一颗豆子:“宗小宝,滚出来!别以为隐身了老子就看不见你!”

潘壬低声道:“陛下,宗小宝被你赶走了,你之前说不想看到他。”

赵竑:“……”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

湖面上,八艘三层楼船分别守在厥山岛四周,三十多艘小船四处游曳,厥山岛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大的旗舰楼船漂浮在厥山岛东面,从下午一直到黄昏。

船上,一身甲胄的都虞侯林致远,站在三层眺望着不远处的厥山岛:“厥山岛东面,那些冒烟的是什么?南面水湾点了篝火的棚子又是什么?”

林致远白面短须,气度不凡,颇有几分儒将风采。

“不知。”亲兵答道,“我们的小船贴近侦查过,根本看不出来,那些好像是烧砖瓦的窑,却又不太像。南面棚子里是一些巨大的石头盒子,不知是用来作甚的,还有,那营地里几日间竟修起了几座砖房。总之,这厥山岛,处处透着古怪……”

“唔……”

林致远眉头紧皱,这位年轻的水师将领感觉有些糟糕,今天右眼一直在跳。

第三十九章: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亲兵问道:“将军,我们是否派人登岛查探一番?”

林致远按住右眼揉了揉,跳得厉害按都按不住:“不必冒险,咱们只要围住他们即可,暂时先别轻举妄动。”

“可咱们从水贼那里得知,伪帝有许多威力巨大的火器,若是等到雨停了,对咱们更为不利啊。不如,调集重兵趁夜强攻码头,待四百步卒登了岛,对方人数不占优势,又用不了火器,或许,一战可定。”

“你错了。我们这样的确可以战胜那些反贼,但我们此次出兵的目的,却不是剿贼,而是伪帝。即便我们灭了岛上的所有反贼,但却让伪帝遁走了,那就是失败!”

“我方水师乃是精锐……”

“不可自满,从上次钱贵被杀来看,这伪帝行事刁钻古怪,擅用新式武器,心机谋略也是不俗。他自然知道我们会来,不会不做准备。况且,那淮北红袄军的首领杨妙真还在岛上,她们在太湖也有分支,名叫红衣会,我们不得不谨慎……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按兵不动。”

“是。”

“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或许他们就会来试探我们的实力了。”

亲兵有些难以置信:“什么?他们会主动进攻?可他们连一艘像样的大船都没有,难道用那花里胡哨的画舫做主舰?”

林致远微微摇头,看向远处小岛浅滩上那几个石头盒子:“他们或许并不缺战舰。”

亲兵摇头:“我们已经打探清楚了,伪帝逃离湖州的时候,只有一艘画舫和三十来支小船。这短短几天时间,根本不可能造出大船来。”

林致远松开按在右眼的手,跳得更凶了,就又是按住,朝着嶡山岛方向努努嘴:“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战舰。”

亲兵看过去,仔细辨认发现,竟然有几十个人影正在水湾里忙碌,好像是要把那些石头盒子推下水。亲兵纳闷道:“将军的意思是,那些石头盒子……是船?”

林致远:“所以,我们的对手不一般啊!看,第一艘石头船已经飘起来了,那些人正在给船安装明轮。那五艘石头船跟咱们的楼船很像,只是用料不同而已……去发旗语传我命令,调最近的四艘楼船向我舰靠拢,去会一会那些石头船。”

“领命!”

亲兵应喏而去。

……

嶡山岛这面,宗小宝一身别扭地走下画舫,好像不知道怎么迈步子了,身为高手的他竟然连下个楼梯都同手同脚了。

这件是丝绸、那件是蜀锦、还有一件是熊皮袄子,连靴子都是鹿羔皮的。

陛下的衣物过于精致了,宗小宝穿在身上总觉得浑身发痒,极不自在。还是粗布衣服穿起来舒服,在里面塞一些干草,格外暖和。但这是陛下的命令,宗小宝也不敢拒绝,陛下病了,还将如此重大的任务交给他,这是莫大的信任。

宗小宝的任务是,穿上赵竑的衣物,带领水泥战舰出击,让对面的水师看看我们的威风和决心。

雄赳赳气昂昂走进风雨中,宗小宝发现这些好布料湿透后贴在身上,更难受了,鹿羔皮靴子里装满了雨水,走起路来叽叽呱呱的,像脚踩着两只滑腻腻的青蛙一样。

这种鞋子,不适合施展我的绝学草上飞。

宗小宝如是感叹道。

宗小宝踩着青蛙靴子来到码头,五艘水泥楼船已经到了,他在赵德柱赵将军的护卫下,登上了水泥船。

“赵将军,请放心!我绝不会辜负陛下的……”

宗小宝站在船头,抱拳,然而,赵德柱已经一溜烟跑了,宗小宝有点尴尬:

“……的信任的。”

那赵德柱登登登跑上画舫,见陛下已经穿好了衣物,松了一口气,还好陛下知道节制。他不满地看了杨妙真一眼,问赵竑:

“陛下,真让宗小宝去了?咱们这个想法会不会太大胆了点?”

赵竑脑壳疼,哼唧一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让他去吧,就算计划失败,也不过是少个御前带枪侍卫而已,你们还在就不碍事。天快黑了,要抓紧……”

……

水师旗舰上,林致远松开手,右眼皮没跳了,希望是个好兆头。

不一会儿,水师这边的四艘楼船朝主舰靠拢过来,结成了雁回阵,周围十来艘小舰来回巡曳。

嶡山岛那面,五艘石头船都已经下了水,朝水师驶来。

“唔……”

林致远站在三层甲板上,看着对面驶来的古怪石船,微微点头。

这石头船建造速度极快,组装明轮也是非常迅速,设计制造的手法定然精妙,或许有可取之处。若是这船的战力不弱,倒可以在军中推广。只是,这船自重太大,看起来有些笨拙啊,对于阵型变幻莫测讲究快速反应的水战来说,还是太慢了。

对面的石船在小码头逗留了一番,便是朝着水师驶来,依然是一字长蛇阵。

林致远微微摇头,对面的水师统领是个草包。

难道是老熟人赵德柱在指挥?

这种阵型,自己只要派出两艘大舰迂回,自上风口横冲切断,让其首尾不相连,便可集中兵力围歼后方之船。而那石头船重量不轻,前方的船想要转向回援,需要不少的时间。

林致远也不迟疑,让亲兵用旗语指挥四只大舰随他的主舰前出,此时双方船队相距两百余步。

忽而,水师变阵了,右面两艘大舰脱离阵型,迂回了过去。

就在这时,那些水泥船竟也在同时变阵,由一字长蛇阵变成了一字排开的阵型。双方距离不过百步了,林致远指挥若定,让左边两艘大舰也绕开,他自己的旗舰却是来不及迂回躲避了,一旦船身打横来不及加速就会被对方拦腰撞上。

不过他也不惧,迎着对面五只船冲了上去。

对面五艘石头船中间空隙不小,林致远知道,只要自己的旗舰从空隙突过去,左右四艘大舰就能在侧后方给对面致命一击。

近了,近了。

林致远的旗舰和对方最中间一艘水泥船擦肩而过,对面在放箭,林致远只是让人拿盾牌防御,并安排了刀斧手准备斩断对方扔来的套索,防止对面跳帮。

两艘船错身而过,近在咫尺。

林致远看到了甲板上那个穿着华服冒雨指挥的废帝,可能穿得如此奢华的人,岛上只有废帝一个人吧。

然后,林致远深深皱起了眉头。

黑,真他娘的黑。

你一个皇家子弟长成这富尊荣,难怪史弥远不让你当皇帝。天气不好的时候,百官上朝都找不到皇帝在哪,反正就是望之无帝王之相。

第四十章:这是个狠人

亲兵突然说道:“将军,他们没有跳帮作战。”

林致远冷然一笑:“他们当然不敢,他们更怕被我方缠上,叫士兵们对对方的旗舰试着跳帮。”

“将军!对方五艘船,我们应当尽快脱离战斗迂回……”

“我知道,只是试一试。”

“是。”

亲兵领命下去。

很快,下方水兵们一改方才的防御态势,突然架起船头的八牛弩,五六支尾部绑了绳子的铁箭飞向石船,当当当火星四溅。只有两支箭固定在了石船上,水兵们正要拉绳子让两船靠拢,对面那穿华服的小黑人马上命人砍断了绳子,并指挥着将船的距离拉得更远。

林致远笑了,若是接弦跳帮近战,自己的旗舰以一敌五,极有可能在四艘大舰赶来救援之前就束手就擒。可是,对面却轻易放过了这样的机会,这是为什么呢?或许原因很明显,他们的旗舰上的人太金贵,不敢也不能冒险!

那个长得乌漆墨黑的东西,竟然真是曾经的太子!

不可思议!

林致远正想着,就听到亲兵登登登跑上来,火急火燎的样子。

“将军!不好了,快看旗语。”

林致远正要训斥亲兵,闻言确是一愣,看向迂回到了远处的四艘大舰,舰上的旗语是在示警。

有什么好示警的?

林致远想不通,此时他的旗舰刚从五艘石船中间穿过,没有受到多少伤害,正式转守为攻的好机会,他不明白危险来自何处。

旗语:敌船后,拖有小船。

小船?

林致远看去,果然那五艘石船后面都拽着两只小木舟,是的,舟,在林致远眼里,这些小舢板没有叫船的资格。

之前,那些小舟被对方的石头大船挡住,林致远所在的位置发觉不了。现在,他的旗舰已经突破了五艘石船的一字阵,那些小舟就横在他旗舰的前方。

那十艘小舟也是一字排开,被拉拽着快速飞驰,并且,十艘小舟彼此之间还有一条绳索横向连接着,看起来很古怪。天色有些灰暗下来,林致远仔细观察,发现每一艘小舟之上都没有人,而是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罐子。

林致远心里咯噔一下,那些罐子里装的应该是……油!

“左满舵!升帆!明轮人数加倍,全速前进。”

一向冷静的林致远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既然知道对面想要火攻,他自然不敢怠慢。向左转,可以借助风势,希望能赶在小船撞上来之前离开。

可惜,距离太近,小舟速度又太快。

很快那些小舟便是撞在了水师旗舰上,旗舰巨大,小舟被撞了个粉碎,却也无法伤到旗舰分毫,但是,小舟上的陶罐却全都碎了,桐油铺满了水面。

“全速驶离!弓箭手左弦集合,一旦对方有放火箭的趋势,全力压制。”

林致远没有慌张,被桐油包围不可怕,只要能压制住对方不放出火箭,自己这边就能逃离这片水域,火攻自然也就不能奏效了。

毕竟,光有油没有火也燃不起来。

“将军,那五艘石船正在加速驶离,没有放火箭的意思。”

亲兵说道。

林致远也看到了,他先是疑惑,随后就眉头一跳:“糟!他们是要……”

轰隆!

突然旗舰一阵剧烈的颤动,一道火光自右侧冲天而起,旗舰燃了起来。

林致远脸色极为难看:是火器!

虽然不明白,这火器为何在没人点火的情况下爆炸,而且还是在这疾风骤雨之中,但林致远马上就有了清楚的战场认知。旗舰在布满桐油的水域被点燃,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而对方的五艘石船竟然没有回头一击的趋势,反倒速度越来越快。

这是一个阴谋!

伪帝要逃!

他们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用火攻对付自己的旗舰,让其他大舰来救援,而他们趁乱突出包围。看上去,那石船虽然笨拙但却结实耐撞,寻常小舰怕是截不住他们。

原来不是试探性进攻!一上来就是拼命的架势啊。

林致远嘿然一笑,再次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果决与冷静,他没有先下令灭火,而是让亲兵先去给各舰发旗语:

不必救援旗舰,全力追击围堵敌舰,务必将其逼回。

这时,夜幕正巧开始降临。

要是再迟个半会儿天彻底黑了,就很难用旗语将命令传递出去了。

林致远不由得对那个黑炭头伪帝生出了些许敬佩,不光能在几日内造出石头船,还能想出这么出其不意的战术,甚至连时间都把握得很好,自己要是慢上半拍,入了夜,在这茫茫太湖之上可就不好追了。

幸好这家伙指挥水战的水平极低,否则还真不好办。

林致远果断舍弃了旗舰,让士卒们坐小船逃离。

四艘迂回的大舰正要来帮忙救火,接到命令后,便毫不迟疑地朝五艘水泥船追去,同时,命令周围的大小舰只一起缠住五艘石头船。木舰速度更快,没多久就追上并堵住了五艘石船的去路,石船一番激战后,不得不转向退回。

半刻钟后,旗舰已经焚毁过半,慢慢朝着水下沉去。

林致远最后一批乘坐小船逃离,在冲天的火光中,正巧遇到被水师追赶着退回来的五艘石船。

亲兵架起盾牌护住林致远,道:“转向,避开敌船!”

林致远推开亲兵,站到了船头笑道:“不必,他们不敢停下来和我缠斗的,只要慢上半刻,他们就会被我方团团围住。”

果然,五艘水泥船从林致远这边几艘小船旁驶过,连箭都没放一支。

林致远又看到了对方旗舰上的那个黑面男子,他月白色的绸缎衣服在火光里格外显眼,至少比他的肤色显眼多了。

林致远朝伪帝拱了拱手。

伪帝朝他露出了笑容,一拍白得让人眼睛疼的牙齿。

战斗落幕。

“你觉得我们输了还是赢了?”

林致远对亲兵问道。

亲兵有些丧气:“当然是输了,我们损失了一艘旗舰,他们石船坚固,一艘都没有伤到。”

林致远笑道:“不!我们赢了。伪帝的新鲜手段,我们已经见识过了,下次就不奏效了,而他这次没能逃走,下次就更不可能了。”

亲兵道:“我总觉得那个黑漆漆的家伙,不像皇族子弟。”

林致远道:“像不像不重要,是不是才重要。”

而在码头的画舫上,赵竑从窗户看到了整个战斗过程,然后他转过头对赵德柱道:“皇侄啊,你败得不冤,跟女不女装没关系……这是个狠人。”

第四十一章:鱼目混珠

连自己旗舰着火了,都不眨一下眼睛的货色,当然不一般。

对于水师来说,旗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林致远这个家伙却总是能抓住真正的重点,在战略眼光上来说很犀利。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抓住他赵竑,哪怕全军覆没都是胜利。

这次试探进攻,让赵竑压力倍增。

水泥船配合桐油、燧石炸弹突袭,是赵竑早就想好的招数。他自知对于水军战术和指挥的水准很低,所以,这次除了让宗小宝去亮亮相之外,也为了检验对手的成色。

赵竑看了一眼身旁满脸络腮胡的老侄儿,突然有些嫌弃,这货平时贼精贼精的,就是有些小家子气,看问题总是鼠目寸光。当然,相比于目光过于长远的潘家兄弟,赵德柱也可以算是务实。

果然,赵德柱又开始务实了:“陛下,你让宗小宝穿你的衣服去显摆,对方肯定不会信的,而且,也太不严肃了,我们在打仗呢。”

wtf?

女装大佬给我谈严肃?

赵竑气得口歪眼斜,不想跟他说话了,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还跟我扯不严肃?你那么严肃地扮女装偷溜还被抓了现场,不尴尬么?我就让宗小宝去露个脸,他们爱信不信,咋啦?我有强迫他们相信吗?

还是潘家兄弟说话好听,人也精神,整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不管敌人是谁就一个字:干。

不过,现在大敌当前,潘家兄弟忙得很,一个作为辅导员大统领,忙着稳定岛上军民的意志,一个作为军械制造部主管,马不停蹄筹备战略物资。

“陛下,刚才水战的时候,我方侦察的小船发现外面有金龙帮的小船,他们想要突入包围,却被朝廷水师的舰船逼退了回去。”

赵德柱自以为说服了陛下,又汇报起情况来。

“哦?是吗?金龙那老家伙还可以,不枉我把他从大牢里救出来。”

赵竑略感欣慰。

赵德柱脸上却是便秘之色:“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是来捡漏的,朝廷水师扫荡过后,会留下很多物资、船只、人口之类的……”

赵竑:“……”

不要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就算他们是准备来捡漏的,我们也要将他们感化成临危救主的忠诚义士,这是对他们人格的升华!

嗯,就这么定了,一定要给这帮子白眼狼水贼狠狠地升华一下。

赵竑听见宗小宝踩着青蛙靴子走来的声音,叽叽呱呱走一路叫一路,知道该进行下一步了,就吩咐赵德柱道:“你,找艘小船,点上火把打着白旗,去朝廷水师那边请求和谈。”

赵德柱苦着脸:“真去啊?”

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赵德柱知情,但心里却非常抵触。他觉得,将军只应阵上亡,打白旗很丢人的。显然,他没有想过穿女装会不会更丢人。

赵德柱被赵竑瞪了一眼,心里就虚了,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你又打不过林致远,还瞎逼逼啥?

于是,赵德柱含恨而去。

他始终不信陛下的计划能成功,只以为是赵竑高烧烧昏头了。就算是鱼目混珠,也要白皙的鱼眼珠子才行啊,你拿个乌漆墨黑的羊粪蛋子说是珍珠,谁信啊?

叽叽呱呱……

接着,羊粪蛋子就走了进来:“嘿,陛下。我试船回来了,炸了一艘大船,要是没下雨就好了,我掏出枪就打死对面那个当官的。”

赵竑:“闭嘴,去找安如玉,让她给你拿身干净的衣服。”

赶走宗小宝,赵竑就找来杨妙真杨御姐,让她帮自己按额头,嗯,我是病人。很神奇,杨御姐的按摩手法自然不能跟安如玉比,但枕在她腿上,闻着近在咫尺的奇妙香味,竟然可以安神。

……

夜幕深沉,风雨依然锋利。

饱饱的吃了一顿,宗小宝就换上了安如玉给他的干净衣裳。还是陛下的衣服,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唯一让他感到满意的是,换了新鞋,不用踩着青蛙到处走了,那样……不利于隐身。

只是,为什么被安排到第一食堂里呆坐着呢?面前还摆了好多肉食和点心,左右居然还点了火盆,这待遇,有点小紧张。

宗小宝全程懵逼状态,发生了什么?我在干什么?

不论是现在还是之前挂帅出征,他都是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做。嘿,管他呢,反正陛下就算跟我解释,我也听不懂,还脑壳疼。反正陛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就是了,陛下对我这么好,肯定不会害我。

然后,宗小宝看到有人进来了,就端坐起来,陛下说了我代表的是陛下,不能给他抹黑,嗯。

进来的是两个穿盔甲的人,一个是赵德柱,另一个没见过。

张虎是水师指挥使,乃是林致远的左膀右臂。在林致远还是一个小小都头的时候,张虎就已经跟着他了,短短四五年,就跟着林致远升到了指挥使。

这次,受林致远指派来跟逆贼谈判,他心里有些抵触,因为没有任何意义,对面不会交出伪帝,自己这边也不会放过伪帝。

但他并没有提出异议,因为,林将军是不会错的。

张虎和赵德柱也算半个熟人了,虽然时隔多年,他依然不好意思直视赵德柱,仅用余光瞄了几下,发现这个“恶向胆边生”的家伙络腮胡更加浓密了。应该说,他讨厌赵德柱,这家伙输就输了吧,最后非要作妖恶心人。

进了名叫“第一食堂”的木棚,张虎仔细辨认一番,确定木棚尽头处坐着一个穿着华贵服饰的男子,之所以要仔细辨认,是为了确定那衣服里有没有人。有人,就是木棚里灯光比较暗,不太显眼。

赵德柱请张虎在门边坐下,进入了正题。

张虎心不在焉地听赵德柱忽悠他,注意力却全在尽头处那个黑炭头身上,那就是伪帝?也……太不显眼了吧?自己要不要冲上去制住他?所谓擒贼先擒王,拿下伪帝,这仗就不用打了,大功一件。

不行,自己没带武器,可能打不过近在咫尺的赵德柱,这家伙虽然爱好有点恶俗,但战斗力是真的彪悍。他犹然记得,当初一身粉腻腻大花袄子的赵德柱,是如何以一人之力干翻林将军十名亲兵的。

第四十二章: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放弃了掳人的冲动后,张虎拒绝了赵德柱开出的所有条件。

钱财和女人,林将军不喜欢,嶡山岛独有的新式火药和石头船,林将军喜欢,但他更喜欢伪帝,等拿下伪帝后,这些新玩意儿也都能到手。

何必跟你谈?

然后,赵德柱变得犹豫起来,示意张虎稍等,他就跑去木棚尽头请示伪帝去了。

张虎微微摇头,那伪帝长得黑就算了,站没长相坐没坐相,也配当皇帝?也只有赵德柱这种心里从来没点x数的人,才敢跟着他混。啧啧,看赵德虎那卑躬屈膝的样儿,真是可怜可笑。

赵德柱当然不是请示宗小宝,他只不过是按照赵竑给的剧本在演戏。

他走到宗小宝面前,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低声道:“你在扎马步吗?放松坐,别给陛下丢人。”

宗小宝实力很高,但地位很低,一笑道:“这衣服穿着别扭,我……害怕。”

赵德柱摇摇头,心想,用这家伙假扮陛下,还不如找杨妙真男扮女装靠谱,至少,那女人一身的杀伐之气,能震住场子,我见了都想尿。

这小黑个渔夫,能干什么?

鱼吗?

宗小宝自带“小媳妇”属性,让赵德柱都浑然忘了被对方一掌打得喷血的事情了。

宗小宝卖惨道:“是真的,我穿这身行头根本坐不住,就像……就像有人在屁股下面戳我似的。”

“呸!”赵德柱很生气,“谁看得上你?不要脸!”

宗小宝:“???”

赵德柱再看宗小宝,就觉得有些恶心起来,这家伙整天想些不健康的东西,粗鄙!可惜了那个很能打的女刺客,不知她现在是死是活……咳咳,想多了。

赵德柱又装模作样一番,就拱拱手回到了“谈判桌”前。

老实说,赵德柱的演技还不错,毕竟是连反串都敢接的大拿。他还没坐下,就一拍桌子,低吼道:“铁甲船!无需人力风力驱动,可以自动行驶的铁甲船,另配上火力强大的新式火器!全套技术换你们退兵。”

张虎有些嫌恶:“啥?”

骗人也拿出点诚意好不好?你怎么不说把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给我?还自己会跑的铁甲船……

赵德柱抠了抠脑壳,陛下说得太玄奥,傻逼都不信的玩意儿怎么忽悠人啊?

真是的!陛下烧糊涂了。

他想了想,才想起陛下说过的“专有名词”,强行让自己严肃起来,道:“你不懂我不怪你,这东西可是超越了现在生产力水平的产物——蒸汽机!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知道吗?其实,我也不太懂。反正,蒸汽机可以驱动铁甲船前进,战无不胜!懂不懂?”

张虎愤怒起来:“你还是穿一身女装来骗我吧,那样我可能还比较能相信一点,哪怕你胸毛比头发还茂密……”

赵德柱:“……”

“我感觉你在羞辱我!”

“不!这是真的。”

“咳……我现在只想回船上,然后,明天开船来灭了你们。”

“不必如此,没必要。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陛下说过,冲动是魔鬼。”

谈判破裂。

张虎走了,没有回一下头,看起来是真的感觉受到了侮辱。

赵德柱也很无奈,他早就提醒过陛下,不要用这么幼稚愚蠢的骗术来骗对方,会显得很没有诚意的。什么铁甲船,什么蒸汽机,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子曾经曰过,嗯,曰过什么不乱神来着?抽空去问问指导员,他知道。

反正就是不靠谱!

陛下,真的烧糊涂了,希望杨将军的体温能感化陛下,咳咳……

赵德柱叹息着,让士兵送张虎回去,自己却提着正在幻想被人戳屁股的宗小宝去了画舫。

宗小宝今天很忙,他还想着那被藏在小岛北面地窖里的女刺客,自己今天忙得没空,不能去教育她了,甚是怀念。

她……不会饿死吧?

陛下睡着了,宗小宝和赵德柱只能在画舫房间里等着,毕竟陛下近日身体不适,也没好好休息,他们不敢也不忍打扰陛下好不容易的休息机会。

杨妙真觉得腿有些麻了,到底为什么?凭什么?

怎么就给这小皇帝按摩了呢?怎么就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了呢?现在让人瞧见了,羞死了!就连名义上的丈夫李全,她都没和他碰过一次手,更别提这么亲密的接触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心心相惜吧!

识英雄惜英雄!

杨妙真这样安慰自己,因为钦佩小皇帝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学造诣,自己与他已经神交已久,就像老朋友一样自然,没有隔阂。

嗯!

肯定是这样。

这样想着,杨妙真又有些自责。

小皇帝从造反以来,一直忙着逃命、忙着建设、忙着战斗,从未好好休息过,身体自然虚弱不堪。而自己竟然逼他决斗比武,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现在,他终于累倒了,偏偏外面又是大兵压境。

哎!

都是我太任性了!

不过,即便是病入膏……不,病情沉重,他也没有放弃,天黑前还指挥新成立的石头船队烧毁了对方的旗舰,端的是出神入化!

杨妙真竟有些佩服起这个小皇帝来。

“皇侄来啦?宗小宝那二货表现得怎么样?”

赵竑慢悠悠醒过来,从杨妙真笔直紧绷的双腿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脑袋依然胀鼓鼓的。

漆黑的角落里,宗小宝露出一口白牙:“陛下唤我何事?”

卧槽!

赵竑一惊,这家伙在这儿啊!

赵德柱:“……”

赵竑拍了拍脸,招手叫过宗小宝,吩咐道:“今夜,有一个绝密任务,让你去执行。放心,会有二三十艘小船配合你行动,给你吸引注意力。当然,如果你不小心被抓了,我是说不小心。你切记不可暴露身份,知道吗?也不可动用武力!一定要等到明天早晨……”

宗小宝:“我是高手,不会被抓的。陛下放心。”

赵竑深深地看了宗小宝一眼,心道:你……会的,你一定会被抓的。

对面,赵德柱已经开始捂脸了,陛下真昏头了。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赵竑又道:“我只是以防万一,所以详细叮嘱你一下,你知道的,你是我唯一的一个御前带枪侍卫,我很在乎你。”

宗小宝:“昂!”

赵竑:“所以,如果你被抓,我是说如果。你一定要淡定,要低调,不要暴露身份,也不要暴露武力。明天天亮后,我会派出所有舰队、全部人马,来救你!不惜一切代价!只是,嗯……到时候,如果你方便的话,就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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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此战胜矣

宗小宝听罢,感动得鼻涕都滴了出来。

陛下呀!

居然为了我这么一个小侍卫,考虑如此多的计划,好感动!不过,陛下到底让我干啥来着?

“让你,嗯……我想想。”赵竑觉得脑袋里跟浆糊似的,就悄悄靠近杨妙真衣服领口,猛吸一口醒神仙气,啊!真好闻。念头瞬间通达起来,赵竑想出一个勉强能骗住傻子的理由,“让你去联系外面四处巡曳的金龙帮小船,告诉他们,时刻准备随我剿灭朝廷水师,抢钱、抢粮、抢船、抢武器。”

“噢!”

宗小宝依然懵逼,习惯了。

赵竑又关切道:“切记!切记!一旦被抓,不可暴露身份和武力,打死也不能说。不管对方把你当成了谁,嗯……哪怕把你当成了我,你懂吗?哪怕别人把你当成了我!你也不要慌!要淡定。我……会来救你的,你要做的就是……如此这般……”

嗯!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

陛下还真是关心我,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除了陛下,没有人如此关心我了,就连被我照顾了好多天的女刺客,也从不关心我的死活,没良心啊。

呜呜……天啦!

陛下给我的任务这么简单,只是潜出包围圈,给外面的水贼同盟们传一句话而已。

而伟大的皇帝陛下,竟然给我说了那么多如果被抓要怎么保命!甚至要派出所有人马来营救我!真是……太感动了!

跟了陛下,我这一辈子……值了!

赵竑看到宗小宝拿他精美的衣服袖子擦感动的鼻涕,不由得有些心疼,老子的苏州丝绸啊!但他还是挤出了博爱的笑容,道:“你且去准备吧!记住我说的话,万一被抓住……”

宗小宝狠狠一磕头,脑门都红了,铿锵有力道:“陛下放心!我绝对不会被抓住的!”

赵竑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其实,你不用那么拼,被抓住了也是极好的,记住不要反抗,要懂得配合。

宗小宝领命而去,他需要去准备准备。

赵德柱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凑上来低声道:“陛下,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宗小宝?他虽然思想龌龊,但对陛下还是挺忠心的……”

赵竑骂道:“你懂个屁!我这是在提拔他!给他立功的机会。”

“那万一宗小宝没被抓住呢?”

“等他回来,再让他闯包围圈,多试几次,总会被抓住的。要耐心!要有战略定力!”

赵德柱:“……”

赵竑:“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

“不敢!不敢!臣告退。”

赵德柱果断溜了,幸好被派去执行绝密任务的人不是我,好惨。

“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杨妙真好奇地问赵竑,自从上次突然袭击搞定并锯掉钱贵后,杨妙真对赵竑的脑袋就特别好奇,不知道这家伙脑袋怎么长的,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啊!也没什么,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我方有生力量,以较小的代价击溃敌人而已。我现在人马太少,地盘太小,亏不起。更何况,对方是水战高手,我们打不过的。”

赵竑打了个哈欠,烧虽然退了,但总是特别困,他瞄准方向又是倒向杨妙真的双腿。

梆!

脑袋砸在了床沿上。

“我去休息了,有事别叫我。”

杨妙真虽然天真,但也不是傻子,赵竑这一来二去的亲密动作,她不可能感受不到,所以果断躲开了。

赵竑脑袋真的砸晕了,然后,睡了过去。

待到接班的安如玉进来,又是心疼的把赵竑扶到床中央盖好,然后默默诅咒杨飞机。可恶啊!趁陛下生病还乱来就算了,把陛下弄晕了也不知道给陛下盖一下被子!过分!

……

一里外的湖面上,风雨飘摇中,一艘大舰上正在进行一场热烈的战术讨论。

“谈判”归来的张虎,与林致远和另外两名指挥使,正在商讨明日的战术,意见有些不统一。

张虎的看法很简单,他被激怒了,建议明日就杀上岛去灭了那帮侮辱别人智商的逆贼。另外两名指挥使比较淡定,他们坚持围而不攻了解对方实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有没有说铁甲船怎么造?如何能不沉?和石头船一样?”

一直没有发表看法的林致远,突然冒出一句。

张虎气得倒吸一口凉气:“将军!那都是骗人的鬼话!怎么可能有不沉的铁船?”

林致远摇头:“不对,石头船可以不沉,那铁船也是可以的。只是,你刚刚说的蒸汽机是什么鸡?所以,铁船是畜力驱动?那得多大一只鸡啊……”

张虎:“……”

林致远又道:“你为什么不问详细一点?如果真有这样的战舰,再配上威力巨大的火器,何惧金鞑与蒙虏?”

张虎有点想哭:“将军,这些等咱们灭了逆贼,抓到伪帝后,你自己问伪帝吧!赵德柱,就是三年前穿粉色袄子的那个络腮胡,他说这些都是伪帝发明的。”

林致远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入目的情形,有点反胃,甩甩头道:“我就怕……伪帝趁夜逃走。他诡计多端,咱们定要将这厥山岛围个水泄不通!派人点火把,发旗语,各大小船只昼夜不停巡视,不可让一只苍蝇飞出去。”

张虎不满道:“将军太小题大做……”

“报!”

林致远心里咯噔一下,站起来。

一亲兵闯进来,道:“报!东北南三面出现大量小船,船速极快想要突围,我方舰船正在尽力驱逐。”

林致远噌地弹起来叫道:“马上发旗语!不!派快艇飞速赶赴厥山岛西面,告知守军,切记盯好水面上的任何一个目标!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东西!”

一群人都是眨巴眼睛,什么情况,东北南出现情况,将军这么关心没问题的西面干啥?

然后,三个指挥使又是热烈讨论起战术来。

林致远完全没有心情参与,甚至,连自动行驶的铁甲船都没了兴趣,焦急地在一旁踱步,他在等消息。

半个时辰后,亲兵再次闯了进来。

“报!西面守军截住一个含着芦苇杆潜在水下准备偷渡的家伙,听说,那家伙衣着很是奢华,但长得漆黑,夜间几乎不可见。”

“好!此战胜矣!”

林致远一脚踹翻木凳,仰天长啸,伪帝被我抓住了!衣着奢华长得漆黑,一定是伪帝!

第四十四章:被抓了

不多久,林致远的临时旗舰上一阵忙乱,最终,林致远被领进一层的杂物室里。

“人呢?”

“在那呢!”

“哪呢?当真抓住了吗?莫要谎报战功!否则军法处置……”

“喏!墙角那坨不是吗?”

“哪有人?”

“将军莫急,且等我掌几盏灯来。请看!”

“哦!哦!看到了,看到了,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差点就没看到他。”

林致远终于看到了那坨黝黑的物体,不是别人,就是林致远黄昏前在对方旗舰上看到过的那个黑面男子!伪帝赵竑!

错不了!

绝逼错不了!

被反绑双手的宗小宝格外狰狞,脸上是愤怒与羞耻的表情。

要不是陛下不让我暴露御前第一带枪侍卫的身份,不许我使用我的高深武艺,我宗小宝,一定打得你们满地找牙,不,是满湖找牙!

高手如我,怎么可能被抓?我会轻功草上飞!

悲愤!憋屈!

宗小宝一脸桀骜之色,陛下也真是的,何至于此啊?我即便被他们发现,也能以武艺降服那些普通士卒,虽然大船上的弓弩手可能将我射成刺猬,但那又如何?死就死了,至少不会让陛下蒙羞!

陛下呀!

为了让我保全性命,真是用心良苦!

宗小宝想着想着,就有些眼圈发红,陛下……对我太好了,竟然早早给我想好了退路,感动。

“陛下,冷不冷?”

林致远满脸微笑,走到宗小宝面前蹲下,温言细语地问道。

宗小宝一脸黑人问号表情,陛下?陛下应该不冷吧,毕竟有安行首暖床,还有杨大当家的当枕头。不过,陛下冷不冷,跟你有毛关系啊?

“关你屁事!”

所以,宗小宝瞬间就怼了出来,忠心耿耿。

林致远笑容依旧,成王败寇嘛,一个反王被抓了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所以难免心态失衡,这是可以理解的。

他笑笑道:“来人,给他找几件干净衣服,还有,把绳索解了,多加几个士兵看守。”

亲兵不放心道:“将军,解了绳索只怕不妥……万一他逃走了怎么办?”

林致远摇摇头道:“严加看守便是,毕竟是皇族,不可失礼。”

亲兵点头:“是。”

宗小宝有些诧异,虽然你们把我绑起来,我也能只用三分功力就挣开绳子,但这样明目张胆地放了我,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宗小宝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这么说……那些铁甲船和什么很大只的鸡,都是假的?”

林致远本来准备走,突然又回头问道。

宗小宝道:“铁甲船当然是真的,根据阿基米德原理,只要物体排开的水的重量大于物体本身,则该物体就能在水面上浮起来。还有,那不是大鸡,是机器,蒸汽机是运用蒸汽的机器!这些都是真的!”

跟着陛下最久的就是宗小宝了,比安如玉跟得还勤,所以,陛下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稀奇事物,宗小宝听得最多。虽然不能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背下来去跟别人装逼炫耀,熟能生巧也能说上几段。

林致远深深看了宗小宝一眼,心道,这个皇族子弟虽然其貌不扬,嗯,是样貌丑陋,但似乎颇有才华!虽然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莫名觉得厉害。

要是真能造出自动行驶的铁甲船,那就好了!

林致远摇摇头,走了。

宗小宝换上干爽的衣裳,听话地坐在房间里,和几个负责看守他的士兵干瞪眼:

“你妈贵姓?”

……

林致远带着三名指挥使回到三层指挥室,他们又陷入了争吵,张虎坚信被抓的就是伪帝本人,另外两名指挥使打死不信伪帝会这么轻易被抓,更不信这大冷的天,身娇肉贵的伪帝会不要命的泅渡太湖。

原来,宗小宝没有乘船,而是含着一根芦苇管子,直接往外游,被船上的士兵给逮住了。

“你那只眼睛看他身娇肉贵了?黑得跟木炭似的。他以前也不过是一个破落皇族的子嗣,碰巧先帝无子,先收养的太子又早逝,这才收养了他,能有多娇贵?再说,外面的水贼船只,肯定就是接应伪帝的!”

张虎愤怒反驳。

另两名指挥使又以那黑炭头举止粗俗为由表示怀疑。

林致远喊住正要反驳的张虎,道:“你去岛上谈判的时候,可曾见到伪帝?”

张虎立马答道:“见到了,就是那黑炭头!化成灰我都认得他!而且,赵德柱,将军还记得三年前那个粉色袄子的络腮胡……”

林致远瞬间黑了脸,怒道:“说正经的!别扯恶心的事。”

张虎道:“噢!那赵德柱对黑炭头言听计从,好几次毕恭毕敬去请示,摇尾乞怜的样子,跟一条狗似的。”

“还有吗?”

“还有,赵德柱在请示后,才跟我说什么铁甲船和蒸汽机的,显然是伪帝让他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来骗我。”

“果然是这样!那就没错了!”

林致远右拳狠狠砸在左手掌心,脸上露出了笑容。

三名指挥使纷纷看向林致远。

林致远悠悠叹道:“今天下午,水战的时候,我也见到了伪帝的真容,就是这黑炭头错不了!虽然他气度庸俗,但他的的确确就是伪帝。首先,他们下午试过强突,被我们打了回去。接着,晚上他们又请了我们谈判,被我们拒绝。最后,深夜时分派了船只强突东北南三面,吸引我们注意,而伪帝不顾天寒地冻含着芦苇杆子从西面偷渡。这已经很明显了!”

林致远一锤定音,其余两名有异议的指挥使也不得不点头,确实很有道理,不然的话,说不通啊。

“等着吧!明日一早,他们要么派出所有战舰殊死一搏,要么摇尾乞降!”

林致远自信笑道。

……

画舫上,赵竑半夜睡醒,见安如玉在一旁守着,正要亲一口以示嘉奖,就听到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赵德柱一脸惊喜地闯进来。

“陛下!抓住了!哈哈哈……被抓住了!宗小宝被抓住了!狗一样被提上了水师大舰。”

赵德柱扬着手里的望远镜,激动得险些跳起来,就像之前质疑赵竑计划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很好,很好。”

赵竑也满是欣慰,还好赵竑让善于动手的潘丙,用新制的玻璃片磨制出了几支清晰度靠谱的望远镜,否则还可能观测不到这么激动人心的一刻。

不管怎么说,好戏总算要开始了。

第四十五章:早啊

其实,赵德柱一开始并不嫌弃赵竑的计划,甚至有些期待,只是后来的执行让他有些失望,为什么要找那个形象气质俱差的小黑个担当主演?要知道,当年我费尽心机男扮女装,都没能骗过林致远,这黑傻子的演技,肯定够呛。

不过,这不重要。

如今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环,成了固然是好,败了也不过死个黑脸渔夫而已,现在看来陛下还是蛮英明的。

赵竑吩咐道:“现在,马上撤回所有小船。另外,你配合潘壬,立即叫停窑场和火器工坊的生产,派民夫们轮替着那火把在岛上快速走动。总之,一定要造出一种慌乱的感觉。”

赵德柱点头答应下来。

赵竑又道:“马上通知潘丙,叫他连夜开始布置战场,按照我安排的做,不许点火把,摸黑进行!不能叫水师的人有所察觉。”

“是!”

赵德柱抱拳,但没走。

赵竑:“还有事?”

赵德柱老脸一红:“陛下身体如何了?明日大战在即,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竑颇有些感动,这个侄儿很孝顺啊。他点头道:“高烧退了身体已经开始恢复,明天会好起来的,不必担心。”

赵德柱瞄了坐在床头抠手指的安如玉一眼:“陛下!早些休息,切勿过分操劳,你……还年轻。”

赵竑:“???”

安如玉:“嘤咛……”

赵德柱尴尬退出房间,还不忘丢下一句:“杨将军功夫了得骑术精湛,陛下最好少和她打交道,身体要紧。毕竟,细水长流……”

安如玉突然一咬红唇:“嘤~这大狗熊,竟敢看不起我?我也是练过的!”

赵竑:“???”

……

东南北三面突围的小船,全部撤了回去。

水师临时旗舰上,林致远毫无睡意,他看着舷窗外渐渐弱下来的风雨,听着偶尔响起的惊雷。而后,他吩咐亲兵传令下去,各舰自由出击,务必在天亮前击溃所有胆敢靠近嶡山岛的水贼,杀无赦。

之前林致远不动那些水贼,并不是畏惧水贼人多势众,只是不想分心而已。

现在,他已经抓住了伪帝,战略目标已经达成,就算现在带队回去也是大功一件,岂能不给那些摸他虎臀的宵小们一点颜色看看。

那些水贼们战斗力也的确弱鸡,没多久林致远就收到战报,水贼们溃散了。

接着,张虎来报说岛上变得混乱起来了,东面的窑场和西面的不知名工坊,全部停工。派了小舰抵近侦察,发现,岛上有吵嚷争执的迹象。

“现在,还有人怀疑那人不是伪帝吗?”

林致远问道。

之前质疑的人也都乖乖闭上了嘴,这一切迹象都指向清晰,似乎无可辩驳。

林致远也不为难自己的手下们,笑道:“好了,大家都早去休息吧。明日风雨大概就会停了,我们再与岛上逆贼谈谈,若他们不降,则强攻之。不论胜败,伪帝已被我方擒获,我们已经赢了。”

“将军英明!”

众将抱拳,然后退了出去。

林致远的右眼皮又开始剧烈跳起来,这让他有些烦躁。

这个夜晚很漫长,无论是对林致远来说,还是对宗小宝来说,都格外难熬。

被十来个林致远的亲兵围在船舱里,宗小宝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雨是小了些,但还在打雷呢,不知道夜鸦一个人被绑在地窖里会不会害怕。呀!今晚忙着帮陛下做事,还没给夜鸦送饭呢,还有,万一她想方便怎么办?

咦……好惨一女的。

宗小宝越想越自责起来,早知道今天这么忙,就把她用铁链子拴着好了,这样,更自由一些。

嘿?

铁链?

宗小宝突然又激动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创作者的神圣状态之中,苦思冥想起来。

“唔!可以,可以……这样打起来更有意思!想必夜鸦也会很喜欢的。”

下半夜,宗小宝拍着船舷,仰望夜空。

啊!雨停了,星星出来了。另外,我怎么不知不觉跑到船舱外面来了?趁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这船的位置和结构吧,毕竟,天亮后就要行动了。

这船好大啊!

宗小宝感慨起来,要是用来打渔的话……这船舷外还挂着好多艘小船,每一处都有士兵把守。

突然,船舱里发出一阵吵嚷,有人冲了出来。

“伪帝不见了!”

“快搜!”

“我们明明眼睛都没眨一下,那伪帝怎么会不见了?”

“切不可让伪帝逃了!将军会杀了我们的。”

“要不要去通知将军?”

宗小宝见是那群负责看守他的亲兵,就招了招手,对方还是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他,这叫宗小宝有些生气。

一亲兵道:“当然要通知将军,搜寻也不能停……哎呀。”

亲兵被踹倒了。

宗小宝又朝那群亲兵挥了挥手,还蹦跶了一下:“看!我在这儿呢,不要大声嚷嚷,大家都在睡觉呢。”

亲兵们集体懵逼。

这伪帝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有,明明溜走了,为什么不逃,还回来提醒我们?嗯,一定是我们穿上兵丁守卫严密,他知道逃不走,一定是这样。

要不要把他绑起来?好像这样又不太尊重。可他要是又溜了咋办?

自带隐身buff的宗小宝,给看守他的亲兵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最后,亲兵们决定,将伪帝押回船舱,堵死船舱门窗,点十个火把,将船舱照得亮晃晃的。

绝对不能再让伪帝溜走!

东边的湖面,水天相接处浮出了一丝鱼肚白。

天快亮了。

三层甲板上的房间里,林致远正在熟睡,翻了个身,有快要醒来的迹象。

一个黑色的小身影,正在房间里翻找着什么,速度飞快但没有弄出一丁点动静来。这时的宗小宝,已经换上了一身林致远亲兵的衣裳,这种低劣粗粝的布料,让他感觉舒爽了很多。

翻了一圈后一无所获,宗小宝就扑向了林致远的床,床下床上翻了个遍,终于在林致远衣服里找到了——一块兵符。

嘿,这家伙的胸肌还蛮结实。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林致远睁开眼:“何事?”

门外道:“将军,该起了,张虎等指挥使大人正等着将军下命令呢。”

林致远道:“知道了。”

门外的亲兵走了。

林致远活动活动脖子,翻个身,准备起床,然后,他隐约发现自己旁边睡着一个人,眨巴眨巴眼,确认无误,是那个黑脸的伪帝?!

宗小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早啊。”

第四十六章: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早,是够早的,只是这么早……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林致远看着笑容灿烂的“伪帝”,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彻底惊醒过来,这家伙不应该被自己的十来个亲兵看押在船舱吗?为什么会在这儿?想想还有些恐怖呢。

林致远在大宋军中呆久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都见识过,林致远懂行。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捂向臀后,静气凝神,仔细感受一番,还好并没有受到什么过度的创伤。

“你……”

林致远一边准备着拖延的话语,一只手就偷偷伸向床边,摸向靠在床沿的腰刀。

“咦!不乖!”

宗小宝露出一脸嗔怪的娇媚表情,哒哒两下,点在了林致远两处穴位上。

林致远突然感到一丝绝望,糟糕了,是点穴?!这下后防线不保了!哎?不,不对!我是说,这家伙竟然会点穴?看来是个武道高手,说明……他不是伪帝!

我被骗了!!!

这不是伪帝!不是赵竑,他是谁?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阴谋!

林致远已经不能动弹了,也不能说话。他听说过点穴这种神奇的武功,但还是第一次尝试,感觉非常糟糕。

宗小宝并没有回答林致远,猛地翻身而起。

被点了穴的林致远,吓得脸色惨白,好像有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了!害怕。

宗小宝并没有扑向林致远,而是跑到门后,翻出早早准备好的一包亲兵衣服,里里外外都有。

林致远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然后……

嗤啦——

宗小宝非常野蛮地撕开了林致远的衣服,露出一片古铜色的肌肤,油光发亮。

“嗯,我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吧!陛下说,会很刺激的。”

宗小宝三两下扒光林致远,就把亲兵的衣服往他身上套。

……

张虎等人在二楼的小厅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没见林将军下来,渐渐有些焦急起来。最终,张虎直接去拍开了林致远的房门,却发现里面一片狼藉,最邪恶的当属那些破碎杂乱的衣服碎片了。

张虎黑了脸,喝道:“昨晚,是谁陪林将军睡的?”

亲兵一脸茫然:“林将军一个人睡的。船,船上又没有女人……”

张虎:“那男人呢?”

亲兵:“呀!”

张虎逼问许久,没个头绪,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他这才跑下楼直接敲起了船舱的房门。

看押宗小宝的船舱,门窗已经被堵死,里面也没人回应或开门,张虎只好强行撞开了船舱门。只见,船舱里十个亲兵八个被点了穴昏迷不醒,剩下两个甚至被扒光了衣服。

“糟!”

张虎突然一哆嗦,跟那啥一样,咬牙切齿面色突然狰狞起来。

一群人跑到外面询问值守的士兵,那士兵打着哈欠道:“人?哦!有两个亲兵拿着将军的兵符,架了一艘小舰去侦查敌情去了。嗯,两个黑炭头,真的黑,其中一个腿有点瘸……”

张虎等人冲到船头一看,果然见到一艘小舰正在快速驶往厥山岛!

“追!快追!那伪帝会功夫,劫持了林将军!所有战舰,一起追上去,堵住那艘小舰!”

张虎疯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宗小宝现在心情非常美妙,竟然唱起了陛下经常哼唱的奇怪调调。

哇!我居然真的把朝廷水师的大将军抓到了!

陛下真是料事如神啊!明明只是让我去联系水贼,陛下却宅心仁厚,担心我被水师抓到,还特意叮嘱我要如此这般。

那长边赘述的如此这般里面,最核心的内容就是,让宗小宝被抓后保持低调,不要暴露身份和武力,待到快天亮时,抓了林致远,争取混一艘小船逃走,到时候陛下的兵马必定前来接应。

船上,林致远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傻乎乎的黑脸小个子,一口牙齿跟钉耙似的,气质粗鄙低俗,说话也是贩夫走卒的调调,自己怎么会相信他是伪帝的呢?

这也太蠢了吧!

被点了穴的林致远,是被宗小宝一路扶着上的小船,他的士兵就在旁边查验兵符。可是,林致远脸上被抹了墨汁,那些士兵竟一个也没有认出他来。

其实,林致远不是没有怀疑过宗小宝,只是他觉得伪帝用这么漏洞百出的人来扮演他,一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常人干不出这种恶心事来啊!

耻辱!

一生之耻!奇耻大辱!

如果不是被点了穴的话,林致远恨不得马上抹脖子自尽。

点穴是有时效的,现在的林致远渐渐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囫囵道:“你抓咯我呀没用,朝廷额水西系母会停止进攻滴,水师战船坚固士卒精锐,你们输定了……”

宗小宝:“嘻唰唰嘻唰唰,嗯嗯……”

林致远突然面色一喜,看到他的水师战船从四面八方追来:“你跑不掉的!水师来了!”

“哦!来了就好。嘻唰唰……”

宗小宝驾船速度更快了,表情也甚为愉悦。

林致远纳闷,这家伙是傻子吗?难道你以为你一个人划船,能跑得过我水师大舰?你根本逃不回厥山岛,就会被水师舰队追上!

只见,宗小宝突然一打舵,驾船绕了一个弧形,然后继续卖力划船。

林致远更是疑惑,这家伙不走直线,等着被抓吗?好端端的,为什么绕圈子?不过也好,最近的一艘大舰已经追上来了,马上就能……

轰隆!!

林致远目瞪口呆,怎么就炸了?我的大舰啊!

宗小宝一边奋力划船,一边科普道:“刺激不?这是陛下亲自带队研发的新式火器,名叫水雷。只要撞到就会爆炸!喏,你看那些飘着白色布带的地方,就放了水雷,我们得绕着走,不然的话……”

轰隆隆……

又是两艘大舰被炸,船舱开始进水,自然也就停止了追击。

宗小宝一抹汗:“看,就像这样,轰隆一声。”

林致远已经麻木了,那位素未谋面的伪帝不仅计谋用得恶心,发明的武器也恶心啊!看来,自己是不可能被救回去了。但愿张虎等人,能稳住水师,不要冒进。只要不继续深入有水雷的区域,以朝廷水师的实力,早晚也是胜利者,毕竟厥山岛船少兵弱不敢主动进攻,额……

林致远又一次愣住了。

只见,厥山岛北面,一只由五艘石头船外加几艘小船组成的舰队,正在冲向自己的水师,看上去气势汹汹。

咦?他们甲板上黑洞洞的管子是什么?新武器吗?

第四十七章:巨兽咆哮

轰隆隆——

爆炸声还在持续,水雷布置得很是密集,毕竟威力不大引爆成功率也低,质不行就要靠量。

三艘水师大舰被水雷炸毁,其中一艘已经开始下沉,另外两艘的船舱也已经进水。船上的水兵们只好仓促放下小船逃生,但不少小船再次撞上水雷,轰隆一声船和人都碎了。

朝廷水师追击受阻,面对未知的爆炸,水兵们早已心胆俱裂,发自内心的原始恐惧足以让他们裹足不前。

而现在临时接过指挥权的张虎,也不敢再指挥舰队追击,一旦被那些藏在水下的神秘火药武器炸毁过多大舰,他将无法应对厥山岛水军的进攻,甚至可能不战自溃。

是的,张虎看到了厥山岛出击的舰队,水兵们也看到了。

张虎果断下达命令,所有舰只停止追击,迅速后侧结成队列准备迎敌。朝廷水师训练有素,很快就迂回后撤,结成了阵型,跟着旗舰向右前方弧线前进,先避开五艘石头战船的直接冲击。

这期间,林致远已经被宗小宝押到了码头,顺便还解了穴。

林致远现在唯有苦笑,千算万算,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俘虏,而且还是以这么蠢的方式俘虏。

回头望了望湖面之上的形势,林致远见自己的水师果断后撤准备迎敌,也是松了一口气。林致远知道张虎还是靠得住的,指挥水准也远胜女装癖赵德柱,有他在,拥有压倒性优势的水师,一定能战胜区区五艘石头船的厥山岛水师……吧?

“走!林将军,陛下昨天说了,你一到就带你去画舫上和他吃早餐,听说专门给你准备了泡菜。”

宗小宝说得客气,动作却是粗野,提着林致远的衣领就一溜小跑,踩在泥泞的土路上竟然也能健步如飞。

林致远是水军将领,个人武力不是他的强项。

他判断,十个他都打不过一个赵德柱,而十个赵德柱也未必打得过这黑炭头。林致远索性也没有挣扎,被提溜着疯跑的过程中,还饶有兴致地打量厥山岛上新奇的事物。

登登登!

宗小宝单手提着左顾右盼的好奇宝宝林致远跑上画舫,赵竑已经坐在甲板上的小桌边上了。

“陛下!人带到了,这家伙不经打,我只是轻轻……”

宗小宝把林致远丢在地上,正要吹牛逼。

“你可以滚了,陛下要吃东西。”

端着一个小砂锅走过来的安如玉一瞪眼,就让牛逼轰轰的宗小宝怂了。

“噢!”

宗小宝转身就走,忽而又折返回来,问道:“陛下,咱有铁链子吗?带锁的那种,我去看夜鸦,顺便和她……”

“滚!”

赵竑怒了!

当着客人的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变态?要文明!丢人现眼!

宗小宝真的滚了,一脸喜笑颜开,终于完成任务了,可以去和夜鸦快乐的玩耍了!咦?我不是偷渡失败了吗?为什么我会有完成任务的错觉?羞愧!好生羞愧!

赵竑见了林致远,打量一番,不住点头,这家伙好年轻,长得也还行。

林致远也在打量赵竑,这个就是真正的伪帝了吧?又白又嫩长得还挺帅,举止也颇为优雅得体。这才是皇族该有的样子啊!我前两天是怎么鬼迷心窍了,就信了那个黑炭头呢?

肠子都悔青了啊!

林致远突然有一种上去跟赵竑拼了的架势,我打不过黑炭头,打不过赵德柱,还打不过你吗?反正这船上一个兵都没有。

“早上好。”

杨妙真一身红装走出来,坐到赵竑对面,还拿出玻璃镜照了照,发现自己美美哒,心情就格外愉悦,竟然主动跟赵竑问好了。

林致远突然就打消了偷袭伪帝的计划,这样不礼貌……这女的肯定就是红袄军四娘子,货真价实的武学大师,十个黑炭头都打不过她!毕竟,四娘子杨妙真是威名远扬的母老虎。

“早上好。”

赵竑回了杨妙真一句,就朝林致远笑着招手:“来啦?坐,坐下,尝尝如玉的手艺。”

林致远面上带着略显尴尬的笑容,也只好坐在了桌前,有些拘谨。

这伪帝……我跟你很熟吗?

安如玉端来几碟泡菜,有萝卜、青菜、豆角,都是在赵竑的指导下泡制而成的。而后,安如玉又端上一格小蒸笼,里面是她蒸的六个野菜小笼包。

接着,安如玉给桌上三人各盛了一碗砂锅里的黄米粥,这才坐下给自己盛饭。

吸溜……

赵竑喝了一口粥,又拿起一格野菜包子一口咬下,口齿不清道:“哇唔,好七……我家如玉,做饭越来越香了,真能干。”

安如玉俏脸一红:“嘤~”

林致远局促不安,毕竟身份转换太快了,不适应。

半刻钟前,他还是朝廷水师的最高指挥着,转眼就成了伪帝的俘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水师和敌人作战,而他……在敌人的船上喝粥?

林致远一直都在观察湖面上的战局,水师战舰及时回撤,让气势汹汹的石头战船扑了个空。而后,双方迂回行进,水师已经逐步占据了优势位置,五艘石头船竟然排成一字长蛇阵,直接冲向了严阵以待的水师。

这是送死吗?

不过,那些石头船跟昨日不同,它们两侧都装上了奇怪的石头管子,可能是什么武器。

这是林致远一直想要弄清楚的事情,心里隐约觉得不安。可是,这里距离战斗地点相距数百步,人眼根本瞧不清楚。

“用这个看吧。”

赵竑突然朝林致远递过来一根粗大的棒子,然后继续低头喝粥,看上去胃口不错。

林致远茫然地拿着棒子,是一个竹筒,两百镶嵌着圆形的昂贵水晶片,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伪帝没给他解释,他就自己捣鼓,当拿起凑到眼前的时候,林致远突然呼吸都停止了。

这简直就是神器啊!

那远在数百步开外的船只,宛如近在眼前,他甚至能看到水师旗舰上跟亲兵下命令的张虎。

林致远顾不上惊叹,因为五艘石头船已经冲进了水师阵前,张虎正指挥着两艘大舰准备拦腰截断石头船的长蛇阵。

要赢了吗?

轰轰轰轰轰——

一阵巨兽咆哮般的恐怖声音响起,五艘石头船上的铁管迸发出邪恶的火焰之花,接着,与之接近的水师木船土崩瓦解木屑横飞。

林致远吓得一抖,面前的粥碗打翻了。

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双手颤抖着握住望远镜,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些不断绽放的火光,脸颊上满是冷汗。

第四十八章:逼降林致远

林致远在望远镜里,看到一个水师士兵从甲板上飞了出来,飞到一半,一颗铁球从他肚子钻过。

短短时间,水师五艘战舰被重创,而厥山岛的五艘石头船穿阵而过,反倒把水师切割成了两块。紧跟着,石头船绕了个湾,沿着水师外围行进,一边前进一边持续炮轰。炮轰一轮之后,石头船迅速调转方向,另一边甲板上的炮继续狂轰滥炸。

赵竑身体刚刚开始恢复,一边喝粥,一边给林致远充当解说:“那是火炮,嗯,怎么说呢,突火枪你知道吧?原理差不多,就是更大更强。因为我们缺少钢铁铸造炮管,所以,炮管很薄,外面裹了一层水泥暂时应付一下。水泥就是……水泥,反正,我们的船就是水泥船。”

林致远听不懂,也根本没心情听,他把望远镜瞄准了旗舰,准备看张虎如何应对。

张虎从最开始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慌忙组织小型舰船绕到敌人侧后方,一边放箭压制,一边准备接舷跳帮作战。他已经认识到对方火器的威力了,但己方船只和士兵更多,只要杀上敌船就能获胜。

可惜,石头船上升起一排排木板,挡住了水师的箭雨,当水师战船接近时,船上又是扔出一个个小陶罐,有的是桐油,有的是炸弹。小舰还没有来得及靠近,就爆炸燃烧了起来,接着,石头船方向一转,又是一轮不讲道理的炮轰。

仅仅交手不到两刻钟,水师这边已经又损失了三艘大舰七八艘小舰,另有负伤舰只五六艘。算上昨日烧毁的旗舰和之前被水雷炸毁的大舰,水师这边实际上已经折损过半了,士气低迷到令人绝望。

火炮,带来的杀伤其实有限,但起恐怖的威势更能震慑从未见过火炮的人。

张虎不想认输,也不能认输,林将军还没救回来呢。

在张虎的指挥下,水师受创舰只撤离,大舰迂回躲避,二十来艘小舰从四面八方涌向五艘石头船。这个战法是搏命的手段,赌水泥船没有那么多炸弹,赌石头船没办法对各个方向同时开火。

只要小舰缠住石头船,大舰就有机会。

事实上,水泥船确实没办法对小舰开火,除了前后两个方向没炮之外,小舰太多太小不好打也是原因之一,但这并不意味着水泥船拿他们没有办法。

只见,五艘水泥船突然摆出了一字排开的阵型,直接全速前进冲了过去。

碾压!

活生生的碾压。

五艘水泥船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击破了水师的群狼战术,在水泥船面前,那些木质小舰瞬间被撞得分崩离析。

张虎终于绝望了,这仗没法打。

……

“别打了!”

画舫上,林致远已经又瘫坐回了座位,耷拉着脑袋,不忍再看自己的水师被碾压。这一场水战,已经彻底颠覆了林致远对于水战的认知,也击败了他的骄傲。

赵竑打了个嗝,这期间他一直都在专心吃东西,有点撑了。

林致远近乎哀求地看向赵竑:“济王,停战吧!我们认输!水兵们不容易,大家都拖家带口的,甚至好些还是家中独子……”

赵竑从安如玉手里接过手绢,擦了擦嘴角。

济王是什么鬼?

老子只做过太子和皇帝,济王是什么?史弥远抢了我的皇位,再封我做济王,我就心甘情愿当济王了吗?

“济王是谁?”

赵竑脸色严肃,死死盯着林致远。

林致远牙关紧咬,又是两声炮击声传来,他才低声道:“陛下!停战吧。”

“条件呢?”

“……”

赵竑把手绢丢给安如玉,走到船舷边上,指着湖面上已经呈现出一边倒趋势的水战,说道:“看到了吗?这才叫水战!早晚有一天,老子的铁甲战船将直抵临安,用碗口粗的大炮轰蹋临安城墙。我大宋的铁甲战舰,会北上渤海,会南下西洋,甚至抵达万里之遥的大洋彼岸,纵横世界所向披靡。所以,你会是朕的水师旗舰上的指挥者吗?”

林致远愣住了,这……算是投降的条件吗?

见对方不答,赵竑也不急,悠悠道:“如果,你愿意为那些站在北伐将士尸骨上挥金如土的权臣效力,如果你不担心有一天你的头颅被送去敌国做乞降的筹码,我可以放你回去……当然,现在嘛,战斗继续。”

林致远苦笑一下,为了士兵们不再妄送性命,他跪在了地上:“陛下!臣林致远愿效忠陛下!”

说不上真切,甚至有点生硬。

但是赵竑满意了,逼降还是说降不重要,总之赵竑自信手里的硬货足以留下这个水战奇才,一件件威力爆棚的新武器新战舰,最有说服力。

赵竑朝画舫下挥挥手,几名一连的士兵就抱着一个木桶跑开了去,在水滩上点燃引线,信号弹升空。

很快,接收到信号的五艘水泥船,迅速脱离战斗并开始回航。只有那些在水雷区边缘搜救的小型水泥船,还在搭救那些落水逃命的水兵,这就是小型水泥船的使命——抓俘虏来干活啊!

见到战斗停止,林致远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不甘心,不服气。不过,这不重要。”赵竑突然又换上了胜利者的笑容,亲自拿抹布擦干净林致远面前散落的粥,又给他盛上一碗,道,“南宋小朝廷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最多只能苟延残喘几十年。我要做的,不是造反,而是再造乾坤!你会看到的,并且,我相信你会心甘情愿为我效力,甚至引以为傲。”

林致远看了赵竑一眼,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信心和气魄。

水师虽然败了,但赵竑的处境并没有变好,即便有着新式战船和武器,可兵力和地盘的限制太大,朝廷只要不惜代价动用大军,就能稳操胜券。

赵竑给林致远夹了一块泡萝卜,很是热情好客。

“吃点吧,如玉手艺很好的。”

“我……没胃口。”

“来一口泡菜,酸脆可口,很开胃的。”

“我不吃,咔擦,咔擦……”

刚刚经历了惨白的林致远,突然发觉口舌生津,竟然真的胃口大开了,有些羞耻啊!

赵竑笑容可掬:“吃吧,不要有顾忌。你家中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弟弟,我很快就会把他接来,你不用担心他被朝廷欺辱。”

刚准备吃东西的林致远,再次没了胃口,我都投降了,怎么还抓人质呢?

第四十九章:没见过没世面

很快赵德柱就带着五艘水泥船返回了港口,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冲上画舫。不是表功,只是单纯的扬眉吐气装一波逼,因为,他知道曾识破他精湛伪装的宿敌就在船上。

一定要好好羞辱一下林致远,老子憋了三年了!

“哎呀呀!陛下真是宅心仁厚了,若不是你发信号弹让我回来,末将一定把那帮土鸡瓦狗杀个片甲,嗯,片甲没有!朝廷水师太弱了,没一点挑战。”

赵德柱大大咧咧坐在林致远旁边,一脸得意之色,甚至开始拽成语,最近的文化课他成绩不错,连得过三天小红花,是为军中翘楚。

“嗨呀!这位贵客又是谁?看着有点面熟啊!我们是不是见过?”

赵德柱盯着林致远,装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林致远:“……”

赵竑:“……”

赵德柱恬不知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林致远:“兄弟贵姓?”

林致远一笑:“这是赵德柱赵团练?抱歉,今日你没穿女装,在下一时没认出来,惭愧,惭愧!改天我送你一件粉色大花袄子?”

赵德柱自取其辱后黑了脸,转向赵竑:“陛下,还有粥吗?”

赵竑憋住笑,指了指砂锅:“都是你的。”

“噢。”

赵德柱抱起砂锅就开吃。

赵竑道:“皇侄啊,待吃过早食,就派人去把林将军的弟弟接来,毕竟,只有你知道他弟弟的详细信息。”

赵德柱从砂锅里抬起头,见林致远一脸怨毒地瞪着他,就默默又把头埋进了砂锅里。

赵德柱也是个狠人,自从三年前女装潜逃被俘后,就一直心存怨恨,把林致远祖宗十八辈的详细信息都挖了个一清二楚,本来是准备抓林致远的弟弟报仇的。只是,后来在湖州当团练使后,发现生活竟然有点小滋润,而且林致远又开始飞黄腾达,赵德柱一直也没下定决心出手,这才拖到了现在。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赵竑夹了一块泡豆角吃,杨妙真带着安如玉离开了。

很快,赵德柱羞耻心就淡了,放下已经喝空的砂锅,又偷摸拿过林致远的拿碗粥:“不吃?我帮你吃了。”

林致远:“咕嘟……”

老子刚吃了一块萝卜开了胃,准备矜持一下就喝粥来着。

林致远又夹了一块酸萝卜,越吃越觉得饿,看到那蒸笼里还剩一个野菜包,就伸手去拿。然而,一只满是手毛的爪子嗖一下抓走了包子,赵德柱一口吞下包子,然后看着林致远,表情无辜。

林致远深吸一口气,无语凝噎,将手边的望远镜递还给赵竑。

赵竑摆摆手,站起来:“送你的。走,我带你去岛上转转,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你。”

林致远下意识抓紧望远镜:“这……太贵重了吧?”

偷瞄着赵竑和林致远下了画舫,赵德柱才放下筷子,尴尬地抹了一把脸,老脸微红。该死的林致远,等陛下把你安排到老子手下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竑先带林致远去参观营地,这家伙是赵竑未来计划中最重要的一块拼图,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

在真正强大起来之前,赵竑准备把基地安在太湖之中,这样一来水军就变得尤为重要。而赵德柱那孙子,不,侄子,根本罩不住,要不是赶制出了水泥船和火炮,这次铁定就被朝廷水师给灭了。赵德柱虽然起兵于淮河,但实际上他的手下就是一群坐船的步兵,要打造真正的水师,必须要靠林致远。

林致远大开眼界,那是砖房?这才几天时间啊!岛上竟然建起了三座大砖房?

今天是正月二十一,也就是赵竑造反的第十四天。

林致远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已经看出来了,这营地里的木棚都是临时性的,以后逐渐要被砖房替代掉。

来到一个名为“第一食堂”的木棚前,林致远的肚子又咕嘟叫了起来。

甚是羞耻!

“尝尝吧,我们食堂的伙食不错的。”

赵竑带着林致远进了食堂。

“陛下,我不饿的。咕噜……”

林致远尴尬道。

赵竑也不戳破,道:“其实我也没吃饱,我不喜欢喝黄米粥,但安如玉说我刚刚病好,要吃粗粮养胃……”

林致远跟着赵竑来到食堂里,排队在一群衣衫褴褛的民夫民妇后面,拿了碗等着打饭。

为什么还要排队?

林致远很好奇,而且要排在这群低贱的民夫后面?这些民夫民妇就不知道赵竑的身份吗?为什么不赶紧让开?

“啊!是陛下!”

“陛下来了!”

林致远想到,还是认出来了吧?这些人还真是后知后觉啊!就不怕……什么鬼?

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妇,一把薅住赵竑,另一只手就摸向了赵竑额头。林致远呼吸都急促起来,呔!冒犯天颜,这是死罪!这些人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老妇摸过赵竑额头,放心了些,问道:

“陛下你身体好些了?”

赵竑笑着点头。

其他民夫民妇就七嘴八舌起来。

“不要下来乱跑,当心吹了风又会生病!我家那小子去年就是……”

“陛下,如玉小娘子没给你煮吃的吗?太不勤快了。”

“陛下可敢再跟我比砌砖么?现在老汉我一刻钟可以砌两百块砖……”

“死老头闭嘴!陛下病还没好呢。”

“陛下今天钓鱼不?我昨天挖坑的时候抓了些蚯蚓,可以做鱼饵。”

林致远已经惊呆了,这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堂堂皇子会跟你比赛砌墙?谁要你的蚯蚓钓鱼啊?赵竑虽然是伪帝,但也是天潢贵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还有,你们既然认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让开?排在皇帝前面你们不觉得没规矩吗?

赵竑却道:“蚯蚓?好啊,我要了。”

那汉子就把碗塞进赵竑怀里,跑走了:“陛下帮我打饭,我去拿蚯蚓,让胖婶儿多舀点咸菜。”

林致远已经疯了,让皇帝给你打饭,你多大的脸啊!

然而,赵竑点点头答应了,其他人也习以为常,这更让林致远惊奇,难道赵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呀!是白米粥?!!”

林致远惊得一跳,他看到一个半大丫头,端着满满一碗白米粥走过来,筷子上还戳着一个白面馒头。

那丫头一脸嫌弃地睨了林致远一眼:“没见过世面。”

林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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