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九千岁 - xp1024.com
《大宋九千岁》


第一章 不畏浮云遮望眼

北宋,汴京城,御街北。

“来人啊,小王爷跳楼啦!”

一个稚嫩又有些尖利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酒楼。

这酒楼可是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别说是王爷跳楼,就算是一只狗跳楼,也会有一大群人来围观的。

于是眨眼的工夫,酒楼前就围了一大圈人,圈子中间,趴着一个人。

围观众人虽然不少,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没听见吗——这跳楼的,可是一位小王爷。

一个书童模样的正蹲下身用手去试探鼻息,随即脸色惨变,看起来,这位小王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正当小书童正抹着眼泪不知所措的时候,趴在地上的那位小王爷却突然弓起了身子。

众人大哗,小书童也仿佛被吓呆了,竟然没有去扶。

“摔死老子了,真特么疼啊,以后再也不跳楼了!”

地上的人突然停止了爬起的动作,仿佛被瞬间定格了一般。

赵允让,宋太宗赵匡义之孙,有八大王之称的周王赵元俨的小儿子,恃宠而骄,不学无术,又有些呆气,所以街头的人们暗地里都叫他“傻王爷”。

穿越到赵允让身上的,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名字倒也差不多,叫做赵让。

赵让的的前世,绝对是悲催的一生,这一个“让”字,简直就是他的人生写照。

一对极品的父母,一双极品的弟妹,哪怕他努力读书又天赋惊人,最后也只能上了一所高职搞设计,哪怕他努力工作画图纸,可最后兜里连一百块都拿不出。

直到他劳累过度,咳着血拿着肺癌的化验单,跪在那对父母面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被抱养的孤儿。

人生成了一个玩笑——高楼一跃,了却恩仇。

没想到,居然穿越到了一位同样跳楼的小王爷身上。

“既然上天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那便重新来过,这一世,除非我愿意,否则没人再能让我退让,从今天起,我就是大宋的小王爷,赵允让!”

记忆飞快地融合,赵允让的眼神也越发的伶俐,好一群狐朋狗友,好一个狗胆包天!

赵允让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旁边的书童这才恍然一般扑上来:“小王爷,你没事——你没事!太好了!”

说着,竟然流下泪来。

赵允让瞥了他一眼:“哭什么?不想着给小王爷我报仇,光知道掉眼泪!”

这书童有些发呆,要知道楼上可都是赵允让所谓的朋友,素日里自己见到,那都是要磕头的。

赵允让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为原主感到悲哀,特么连虚情假意都分不清楚,还交什么朋友啊,真特么是个傻王爷?

不过一转念,自己连父母亲情都分不清,也没脸说别人傻,得,今天这场子,得找回来!

“走,跟小爷我上楼!”

小书童脱口叫道:“不行,刚才就是他们——”

说到半截,把话咽回去了。

赵允让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还真是个一心为主的:“刚才是刚才,我说小六子,跟爷走着!”

楼上雅间,觥筹交错,正是笑声一片。

笑声中,有个人高声道:“我说诸位,这赵允让虽然是个半傻子,可是毕竟是王府的人,就算是失足坠楼,可这一死,会不会有些麻烦——”

还没等屋里的人回答,一个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已经从门口传来:“麻烦?怎么会?一点也不麻烦,小弟哪是给诸位添麻烦的人,这不,怕我死了给在座诸位添麻烦,我这不是又活过来了嘛!”

随着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一瘸一点走上来一个人,正是刚才还趴在街头的赵允让,后面跟着书童小六子。

赵允让的脸上还有些轻微的擦伤,身上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血迹,可是整个人却显得和刚才不一样了。

雅间内瞬间寂静无声。

坐在上首的一位白衫公子展颜一笑:“小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我兄弟,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来来来,坐下喝酒!”

赵允让面露微笑:“还是丁兄的话入耳,不愧是丁家硕果仅存的二公子,不像某些人,就知道在耳边乱吠,扰人清静!”

陪坐的几人也反应了过来,听赵允让居然如此奚落他们,不由得一个个怒目而视。

白衫公子听到“硕果仅存”几个字,面色也是一变。

可是很快面露微笑,对一干人的怒气仿佛视而不见,关心道:“贤弟的身体——”

“没什么,死不了,这酒楼不行啊,栏杆年久失修,害得小王爷我失足坠楼,这得赔偿啊!”

旁边伺候着的一个矮胖子就是一哆嗦,作为一个小小的酒楼老板,这里面哪个他也得罪不起。

而且,最主要的,没有了背景,还能在这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开酒楼么?

可是没等他说话,赵允让已然一挥手,小六子会意地从身上解下一个包袱,在赵允让的示意下,重重地扔到桌子上。

“估计你也赔不起小爷的千金之躯,这里是黄金百两,从今天起,这酒楼就是小爷的了!”

酒楼老板苦着脸,也知道这位小王爷是个混不吝的主儿,自己这身份,也说不上话,于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丁二公子。

丁二公子面带微笑刚要说话,赵允让一抬手:“哎,丁兄你不要说话,我突然想起来,我刚才是怎么跌下楼去的呢?”

丁二公子被噎了个半死,长出一口气道:“刚才大家说到诗会,于是大家赋诗作乐,小王爷一时做不出来,急怒之下失足——”

众人都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赵允让斜着眼看看众人,突然啪地一拍桌子:“谁说我做不出来,老子现在就做上一首,给丁兄你看看!”

丁二公子气个半死,哪有随便称呼自己是别人老子的,真真是有辱斯文!

好在赵允让的呆气和不学无术在汴京城是出了名的:“既然如此,那就请小王爷赋诗一首,如果写得好,那这酒楼也不用小王爷的金子,就是小王爷你的了!”

赵允让大笑:“好好好,如果写不好,我愿意出双倍的银子,酒楼还是你们的!”

说着,赵允让站起身来:“丁兄出个题目吧——”

众人哗然,之前随便做都写不出一句来,现在居然让人出题,难道刚才跳楼把脑袋摔坏了?

丁二公子也觉得,赵允让无非就是装腔作势:“重阳佳节刚过,登高怀远,前人风范,就请小王爷做一首登高诗吧!”

赵允让点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在腹前,开始踱起步来。

众人不解,这赵允让草包一个,现在却摆出七步成诗的模样,这是糊弄谁呢?

“看着吧,估计走上七十步,也憋不出几个字来!”

一步,两步,三步,众人竟然情不自禁地开始数着赵允让的步子。

眼看着走到六步,这赵允让却不往前走了,摇头晃脑地,仿佛在思考。

丁二公子嗤地冷笑道:“小王爷,不要为难,做不出也是常事,你——”

赵允让一副苦恼的样子:“这个倒不是做不出,我想想啊,对了,缺酒!”

说着从桌上端起一把酒壶,仰头一道酒箭飞溅口中:“我呸呸,这什么破酒?!”

“小王爷不是要斗酒诗百篇吧?作不出诗了,却埋怨酒不好?”有人出言讥讽。

赵允让哈哈大笑:“你如何知道?”

说着将手中的酒壶随手一掷:“且听我作来——飞来峰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这是昔日兄弟我博览群书,见江浙之地有一飞来峰,峰上有高塔一座,故有感而作,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没人说话,众人一个个瞠目结舌,呆立当场,酒楼里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赵允让一副高处不胜寒的模样,这可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写的诗,特么跟老子玩诗,玩不死你们!

第二章 禁止入内

赵允让觉得自己很倒霉,真的!

穿越到一个傻王爷身上也就罢了,起码还是个社会高层。

可是自己凭本事赢了一座酒楼,却被发配到离着汴京城几十里外的庄子上,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孔老夫子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起码,也要活出一个真正的自己来。

这座庄子,明显也是王府的田产,赵允让大概查阅了一下登记簿子,发现田产物资几乎是乱七八糟。

唯一清楚的,就是人丁。

男丁妇孺,数量登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别的,什么也没有!

赵允让拖着散了架的身子,努力了一番,才算下了床,这也是昨天一路行来的后遗症。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赵允让实在想不到,这堂堂大宋朝的路,居然恶劣到了这般地步。

一开始的驿路,虽然有些颠簸,可是还算能够忍受。

等下了驿路,往庄子拐的时候,赵允让才知道,原来“高颠”公路这个词是有来历的。

一边吐槽道路,一边吐槽着王府的车,堂堂王府,居然弄了辆驴车,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受待见?

至于庄子,一点也没有让赵允让感受到世外桃源的气息。

断壁颓垣,蔓草横生,如果不是时常冒出一两个很快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摁回去的小脑袋,赵允让几乎认为自己来到了战火余生的村落。

院子倒是很大,虽然有些许破败,可见原来也是村里的大户人家,可是其它的村民家就不行了。

端上来的饭菜,猪食一般!

躺着睡觉的大床,木板一块!

神马情况?

赵允让几乎泪奔。

倒是不离不弃的小六子道出了实情:这座庄子本就是王府庄子中地方最偏的一个,平日里村民连饭都吃不饱,不用说讲究什么条件了!

赵允让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这也算是老天爷的一种考验吧,嚼得菜根百事可做!

今天,就让这大宋的天和地看看,什么叫做新时代的五好青年。

“去,把村里的人都集合起来,我要开会!”

小六子迟疑,赵允让惊觉,一脚踹在小六子屁股上:“就是训话,快去!”

不一会儿,村头的老钟就响起来了。

这场景,怎么不让人想起地道战中的情景啊!

赵允让在小六子和庄头的引导下来到了村头的一片空地上。

空地上散乱地堆着些柴草,赵允让登上一个青石碾子,四下看了看,顿时满腔热情化作了冰水。

来的稀稀落落大概有十几个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情呆滞。

这神情赵允让很是熟悉,当初支教扶贫的时候,那穷了半辈子的村民就是这般模样。

“赵富贵——”

一嗓子,庄头赵富贵揣着袖子跑来过来:“少爷,您叫我干啥?”

这是赵允让特意让小六子交待的,这小王爷的身份,能不暴露还是藏着些,这称呼太郁闷了。“庄里还有多少粮食?”

赵富贵一愣:“还有二三百斤——”

“全拿来——不,不用拿了,让村里的按人头,每家半斤,发粮食!”

赵富贵面露为难之色:“可是——”

赵允让猛地一跺脚:“发——”

他怕自己再不发泄出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农民,从来都是社会的最底层。

赵富贵急忙向村民宣布了这一消息。

庄子瞬间沸腾了,全庄子的人,携家带口,来赵允让住的地方拿粮食。

有拿着口袋的,有拿着瓦罐的,有的什么也没有,干脆就用衣襟兜着,那衣襟上的破洞,早有家里的孩子用一双小手紧紧攥着,片刻不敢放手。

赵富贵看着悲喜交加的村民排着队拿粮食,嗫嚅道:“小王爷,这可是庄子上仅有的存粮,这都发了,您吃什么啊?”

赵允让眉毛一挑:“庄子上才这么点粮食?你这庄头怎么当得?”

赵富贵吓得直接就跪下了:“小王爷息怒,小王爷息怒,这不能怪我啊,咱们村子地倒是不少,可是地力贫瘠,所以粮食收的也少,每年往府里交上一些,全村子的人就得忍饥挨饿的过冬!”

原来是这样:“好了,起来吧,这么说倒也怪不得你——今年往府里交的粮食送去了没有?”

“还没呢,不过已经收上来了,正准备起运!”

赵允让大喜:“那正好,我既然来了,这粮食就不用交到府里了,来来,每户先发上五斤!”村民们自然是千恩万谢,领到了粮食,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

赵允让望着那袅袅的炊烟,点了点头,这才有个田园的样子嘛。

他突发奇想,要到村民家里看看。

赵富贵试图阻拦,结果没拦住,只得和小六子一左一右跟在身后,往村子里走去。

村西头第三家,门口正有个光屁股小孩扒着门往外望着,看到有人来,哧溜一声跑进去了。

冒着浓烟的堂屋内顿时响起了喝骂声:“你个小兔崽子,把柴禾都踢飞了,看我不揍你,咳咳!”

赵富贵高声喊道:“老李头,别打你那小崽子了,小——少爷来了!”

赵允让扭头瞪了一眼,什么话!

就听见屋内一阵混乱,不知道忙乎些什么,过了好半晌,一个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才满面愁容地走了出来。

看见赵允让,这男人就要趴在地上磕头,赵允让一把拉起:“李叔,不要客气!”

一句李叔,不仅老李头瞪着眼睛不敢应声,一旁的赵富贵和小六子也是目瞪口呆。

赵允让却毫不在意,他还没有作威作福的想法,否则今天的粮食就不会发。

再说了,在这样一个庄子上当个高高在上的小王爷,有个毛意思!

“走,去看看你煮的饭!”

说着,就往堂屋里走。

老李头明显想拦,但又不敢,只得攥着拳头跟在后面。

赵允让一进屋,就被那弥漫在屋顶下的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咳咳咳,李叔,你这是做饭,还是放火呢?”

老李头有些难堪:“柴禾湿,不好烧,咳咳!”

听着老李头言不由衷的话,看看地上散乱的柴草和那土坯垒成的灶台,赵允让笑了:“这不是柴禾的问题,是你的灶不行,就这灶,浪费柴禾不说,连炕也烧不热,我看看!”

说着就要往屋里走。

老李头手足无措,想要阻拦又不敢,急得直跺脚。

倒是那个光着腚的小屁孩一下子跳了出来,伸开双手:“站住,不许进!”

赵允让倒也没在意,虽然现在的身份是小王爷,可是骨子里还是那个现代的灵魂。

“怎么,不欢迎我啊?我进去看看炕热了没?”

“不行,就是不能进!”小屁孩坚持。

赵允让有些纳闷,难道这屋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一旁的赵富贵急忙过来,趴在赵允让耳边说了几句。

赵允让这才明白,敢情老李头还有个十几岁的闺女,可是家里太穷,衣不蔽体。

刚才的那阵混乱,估计就是听到赵允让要进屋,所以人家姑娘跑到里屋猫在炕上了。

赵允让脸红了,这事儿闹的,人家“禁止入内”是有原因的!

“那个——李叔,你自己的灶你自己应该知道啊?”

赵富贵又趴在耳边嘀咕了几句。

赵允让郁闷了,敢情这老李头还是全村唯一的泥瓦匠。

也就是说,这全村的灶台,除了糊弄事儿的,就是出自他之手。

怨不得日子过成这样,赵允让暗暗吐槽,就这手艺,实在是败坏名声啊!

赵允让之所以这么关注灶台,是因为他曾经有过建设农家乐的经历。

所以对于这些相关的东西进行过研究。

比如拿着灶台来说,一个好烧的灶,不仅节约柴草,连带着火炕也热得快,凉得慢。

从农家乐的角度说,那可都是成本。

目前的情况也是一样,这个时代也没有天然气之说,无论是所谓的石油还是煤炭,远没有普及到这样的庄子。

所以,一台好灶,几乎就是节约人力物力的最佳途径。

赵允让从昨天睡了一晚上凉炕之后就想过了,一定要把这个庄子变成北宋时代的新农村。

可是问题来了,如何把自己掌握的这些知识告诉老李头这样的“专业”人士呢?

赵允让不觉得老李头能够理解燃烧学和热力学的知识,自己虽然懂一些,可是如果让自己和泥砌灶,估计也玩不转。

空有一个满脑子转的想法却实现不了,怎么办?

第三章 超级图纸

赵允让紧紧盯着灶台,却突然陷入了一阵巨大的眩晕。

等到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仿佛漂浮在一个独立空间,对面则是一块巨大的屏幕,超级图纸系统。

屏幕下方四个大字,全是篆书——士、农、工、商!

这难道是穿越的福利?

赵允让鬼使神差地点击了一下“农”字,顿时出现了一张图片,正是赵允让脑袋里一直琢磨着的省柴灶。

赵允让大喜之余,小心翼翼地用手点点屏幕上的省柴灶图片,却突然跳出一行大字:是否打印图纸?

打印!

一会儿,一张带着墨香的省柴灶图纸已经在赵允让的手上了。

绘图立体,说明详尽,而且墨迹陈旧,连纸都是古香古色的。

赵允让瞪大了双眼:这真的是穿越福利啊,连特么说明都是繁体字,这绝对是跨时代的超级图纸!

这下发达了!

赵允让意念一动,立刻回到了现实,缓缓将手伸进怀中,拿出来的时候,那张省柴灶的图纸已经拿在手上了。

“李叔,看看这个!”

老李头看着赵允让手中的纸为难道:“这这——我不识字啊!”

赵允让哈哈一笑:“这个东西不用识字!”

老李头颤巍巍接过图纸,瞄了一眼,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毕竟他砌了这么多年的灶台,对这省柴灶的感觉和别人自然大不相同。

“小王爷——这,是灶台的图纸?”

一旁的赵富贵直了眼,他也算是从王府出来的,有些见识,这纸恐怕就得几两银子,用来画了灶台?

赵允让点头:“是啊,你就按照这个,砌个灶出来,砌好了,我有赏!”

老李头欣喜若狂地跪倒在地:“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这可是维系生计的一条门路啊!

赵允让其实心里也没底,正好让老李头做个试验。

果然,到了下午,那个光腚的小屁孩飞奔到大院来向赵允让禀告:省柴灶砌成了。

赵允让大喜,急忙赶去老李头家,去之前没忘了让小六子带上两件丫鬟的衣服。

等到了老李头家,果然灶已经砌好,都烧得差不多干透了。

还没等赵允让发问,老李头已经又是噗通跪倒在地,涕泗横流:“少爷,你这是给了我们李家一条生路啊,还请少爷准许我给别人家砌灶!”

赵允让点点头,还是个有经济头脑的:“李叔,我也正有此意,没想到你竟然能想到这一点,不过,给别人家砌灶之前,你得先把我那儿的砌好!”

终于不用睡那冰凉吧唧的土炕了!

老李头尴尬地笑笑:“我马上就去为少爷砌灶——这都是我闺女告诉我的!”

赵允让挑眉,一个农家丫头,什么世面也没见过,竟然有这样的心思!

等小六子把衣服递给老李头,老李头更是感激得五体投地。

姑娘穿好了衣服,红着脸出来了。

脸色还是很黄,明显是营养不良的模样,可是仍然难掩秀气。

简单交谈之后,赵允让很是惊奇的发现,这连名字都没有的姑娘,竟然天生对数字敏感,虽然大字不识,算账却是又快又好!

人才啊!

这让那些老师苦口婆心却连十以内加减法都搞不清楚的熊孩子们情何以堪啊!

“你以后就叫李月娥吧!”

赵允让满足了一把给别人起名字的欲望,顺手又拿出一张图纸。

这是土炕设计图,包括烟道的设计处理,都包含在内了。

比划着叮嘱老李头,先按照图纸的设计,在村子的范围内,把省柴灶推广开来。

不得不说,掌握了核心技术的老李头的干劲儿还是很高的,仅仅几天时间,村里的灶就让他改造了好几家。

省柴灶大火!

省柴就是省钱!

那些半信半疑地村民都找上门来,要求老李头先帮自己弄。

赵允让暗地里了解了一下,发现这居然都是李月娥的功劳。

在有了衣服可以大大方方出门之后,李月娥简直是海阔凭鱼跃一般,先是让那些不相信的村民到家里参观,然后先砌灶后收费,甚至允许以物相抵。

所以,很快这省柴灶就推广开来。

果然是人才啊,赵允让愈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要是在现代都市,起码也是一位上市公司的董事长。

顺便,赵允让让老李头结合图纸,连火炕也做了相应的改造。

整个庄子的人都在眼红老李头一家的际遇,对于庄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门手艺更重要的了。

赵允让躺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心里却一点也不消停。

这几天的时间,他几乎都用来研究这个能够提供图纸的士农工商系统了。

结果却发现,这系统在提供了一次省柴灶图纸之后,屏幕就一直是灰色的。

不论他如何用意念试图去启动,也无济于事。

正在琢磨着有什么办法的时候,小六子进来通报,李月娥来了。

赵允让让小六子带人进来。

这李月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穿上了赵允让送给她的衣服,就一直跟着老李头忙活。

今天来到赵家大院,身上穿的还是赵允让送的衣服,洗的很干净。

赵允让看看李月娥,嗯,看上去脸色好了一些,估计这些天,应该能吃上饱饭了。

李月娥本来是个大方的姑娘,可是到了赵允让面前,却显得有些局促。

赵允让知道小姑娘的心态,也没有摆架子:“省柴灶的生意还好吧?”

“还好——不不不,挺好的!”

赵允让忍不住有些好笑:“那你今天来——”

李月娥鼓足了勇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粗布包,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里面竟然是两小块散碎银子和几十个铜钱。

赵允让更加糊涂了,这孩子是要干什么啊?

“少爷,”李月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捧着粗布包举过头顶,“请少爷开恩,允许我父亲到别的庄子去砌灶!”

这句话一出口,赵允让兴趣大增:“为什么来问我?这砌灶的手艺你父亲不是都掌握了吗?”

李月娥脆声道:“手艺当然我父亲是掌握了,可是这手艺是少爷您的!”

赵允让点点头,这家人有心了,虽然他不在乎,但是有心总比无心的好,如果前世能够遇到的话,自己也不至于——。

“那你们去就好了,不用问我!”

李月娥却执拗道:“这些是这几天砌灶的收入,请少爷过目收下!”

居然是来送钱的,赵允让觉得好笑,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小王爷,能少得了银子花?

刚要拒绝,却看见小六子在一边挤眉弄眼。

最终在赵允让的瞪视下走上前,贴着耳朵道:“我的小王爷,咱们真没银子!”

赵允让一愣,急忙和小六子咬了几句耳朵,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被发配到庄子上来,连日常的花费也被免掉了!

行啊,这便宜老爹够狠,还带扣零花钱的!

可是即便如此,赵允让也没有收下银子的意思,开什么玩笑,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拿人家小姑娘的银子,伸不出手去!

可是李月娥继续坚持,赵允让佯怒道:“什么你的我的,这庄子都是我的,所以连你都是我的,快把银子拿走,做你们的生意去!”

李月娥奇怪地没有继续坚持,小脸通红地拿着银子出去了。

赵允让猛地一拍大腿,这话说得,有歧义啊!

虽然拒绝了唾手可得的银子,赵允让却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财务危机。

衣食住行的基本保障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没有了银子,这想做点什么也做不来啊。

所以这天下午,赵允让正坐在屋里发愁,突然老李头的小儿子穿着个沾满泥巴的破裤子跑了进来。

现在这一家已经和赵允让很熟了,连通报都省了。

老李头的小儿子名叫狗子,俗话说赖名好养活嘛。

赵允让看狗子小脸通红的,大汗淋漓,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怎么了,狗子?你不是和你爹和你姐姐去别的庄子砌灶了吗?”

“少爷,快去救救我爹和我姐姐吧,他们让人抓起来了!”

第四章 想要得找我

什么?

赵允让大吃一惊,这老李头父女俩不过出去砌个灶,赚几个钱花而已,怎么会被抓起来呢?

可是也没时间听解释了,这狗子拉着他就往外跑,小六子急忙跟上。

在路上,赵允让才搞明白,在庄子的南边十里,有个庄子,也是和王府的庄子一样的。

老李头父女俩就是去这个庄子砌灶,让人抓起来了。

跟着打下手的狗子见事不好,在李月娥的叮嘱下,来找赵允让。

这是谁,这么大的狗胆,居然敢抓自己的人?

赵允让进了庄子,立刻就有人往里面跑去送信儿了。

赵允让冷笑,还是个有点势力的主儿。

狗子领着两人,来到一个院子前。

这院子里的人家,显然是有些资产的,院墙还是半截砖瓦的。

赵允让大步走进院子,却早有几个人迎了上来。

“嗨嗨,干什么的,就往里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赵允让没有说话,小六子上前:“叫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

“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

“还想找管事的,我看你是来找事的?”

说着,已经冲上来挥拳就打。

小六子毫无惧色,一个人力战几个人,居然毫不吃力。

赵允让点头,看起来这个书童果然就像自己原来想的,还兼职保镖,就是不知道武力值究竟有多少。

突然,一个瘦子一个箭步蹿到赵允让面前,一拳直奔他的太阳穴打来。

小六子一看大惊,挥手之间,围着的几个全都摔成了滚地葫芦,可是还是鞭长莫及。

赵允让往后微微侧身,抓住瘦子的手腕,一拧一翻,上步一顶一拉,只听“咔嚓”一声,瘦子已经托着胳膊,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这一下子,围攻小六子的几个人纷纷变色,跳开来盯着赵允让。

赵允让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暗爽。

这还是在前世的时候,遇到一个公园练武的老头,手把手教的反关节技。

也没个机会,今天终于用上了,上辈子,这就是屠龙之技,可惜自己偷偷练了七八年。

这几个人本来也就是狐假虎威,一看这一出手胳膊就脱臼了,马上都胆怯了。

可是架势还是拉着,声音比谁喊得都大。

赵允让毫不在意,继续云淡风轻地往里走,进到二层院子,就听见了李月娥的喊声。

赵允让几步赶进院子,只见一个身体微胖的男子,正在拉扯李月娥。

一旁的地上,老李头倒着,额头有血迹。

见有人来,男子毫无畏惧之意,只是皱着眉头:“一群饭桶,连个人都拦不住!”

又端详了一下赵允让:“你是什么人?”

赵允让冷笑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民女,还问我是什么人?”

这时,瘦子拖着一条胳膊嚎叫着进来:“庄头,他是来抢人的!”

男子眉头皱紧:“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允让哈哈一笑:“别废话,你要是能把我弄倒了,就不用再问我是什么人了,反过来,我要放倒了你,也不问!”

男子突然觉得有些寒意,看看赵允让的衣服,也不过就是和自己差不多。

“来!”

这男子依仗自己练过几天功夫,合身扑上,右手疾伸,抓向了赵允让的脖子。

赵允让压根儿就没躲,一伸手,“蓬”地一声抓住了男子的手腕。

男子借势往自己怀里一带,想着赵允让往后一挣,这另一只手的拳头就会落在赵允让的脸上。

没想到赵允让就势往前,另一只手直接掰住了男子的小拇指,手腕往外一转,“咔”的一声脆响,男子“啊”的一身惨叫,顿时蹲坐在地上。

连一旁的李月娥都面露惊骇,赵允让却没有就此放手,笑吟吟地掰住男子的无名指。

男子面露恐惧之色:“好汉——大爷,不要,有话好说,啊——”

赵允让面不改色地又掰折了男子的无名指,这才笑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一旁的几个人都被吓到了,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男子握着手指哆嗦着,抽着冷气:“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对我,你知道我这庄子是谁家的吗?”

一旁,李月娥早就把倒在地上的老李头搀起,拍打着后背。

看赵允让询问的目光:“我和爹爹来这庄里砌灶,被他叫到家中,不仅要砌灶的诀窍,还想——欺负我!”

“哦——”赵允让瞥向男子,“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谁家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男子挣扎着站起身,似乎硬气了些:“这庄子可是李佥事的——”

赵允让一皱眉:“李佥事是谁?”

小六子忙上前:“李同儒!是度支司佥事!”

看着赵允让似乎有些疑惑,忙又补充道:“从六品!”

从六品?

估计也就相当于个县处级干部,不过北宋的三司这时候还是很有权力的,这样一个钱粮师爷,有几个庄子自然也是轻而易举地事情。

赵允让蹲下身:“你想要这省柴灶的砌灶之法,找老李头呢,是找错了,这东西的专利——呃,所有权是属于我的,你要真想要,就得找我!”

“不过今天的事情,你说说,怎么个了局?”

男子突然发现,之前无往不利的佥事家人身份,人家根本就没在乎。

他显然怕了赵允让这面带微笑掰断人手指的冷酷,哆嗦着道:“你——你说——”

赵允让点点头,站起身:“给人家姑娘赔礼道歉,精神抚慰金——就二十两吧!”

按照一两银子三百软妹纸的购买力,六千块也不少了,主要是老李头没什么事情。

男子忍痛点头:“好好!”

爬起身叫人去拿银子,上前给老李头和李月娥作揖不迭。

老李头有些畏惧地躲闪着,倒是李月娥倔强地挺直了脊背。

嗯,这丫头,有些意思。

回到了庄子,赵允让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好生安慰了老李头父女,又把二十两银子交给了他们。

这父女俩砌了这几天的灶,也不过积攒了不到三两银子,这下子可被惊到了,没想到赵允让居然真给他们。

李月娥想推辞,被赵允让直接把银子扔到了怀里:“拿着,用这钱把房子修修,要不这个冬天都过不去!”

这点银子,赵允让真没看在眼里。

六千块虽然不少,可是现在的自己,真是可以忽略不计,这么大一个庄子等着呢!

其实,省柴灶也算是一门技术活儿,可是光指着老李头,也赚不来大钱。

不成!

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教训,看起来,还是得规模化经营。

赵允让让人叫过老李头一家:“老李头,这几天赚了多少银子?”

结果很是让赵允让泄气,一共也就弄了几两银子。

“我说老李头,你这样不行,你浑身是铁也捻不了几颗钉,这样吧,你找几个人,会泥瓦匠的,把这手艺传给他们吧!”

老李头“噗通”跪倒:“少爷,我们没做错什么啊——”

一旁的李月娥和狗子也跪倒在地。

赵允让一拍脑袋:“我不是说你做错了,你看,你一个人,这省柴灶也不能干一辈子不是?”

老李头苦苦哀求,敢情老头真做着干一辈子的打算呢,甚至还想着把手艺传给狗子。

一个省柴灶也想着世袭罔替,至于嘛!

赵允让叹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吧,本来,我还想着,让狗子读读书,以后考个功名啥的,没想到你早就有安排——算了!”

老李头直接爬前两步,一把抱住了赵允让的腿:“小王爷,你说什么,能让狗子读书?”

“是啊,可是你不愿意嘛,要让狗子跟着你学砌灶!”

“不不不,我让狗子读书,让狗子读书,您说吧,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赵允让让老李头选了十个人,都是会泥瓦匠手艺的。

跟着老李头学手艺,顺便能把全村的灶给改造一遍。

工钱由王府出。

一个村子几十户人家,这些泥瓦匠都是有基础的,老李头一点拨,很快就出师了。

没出三天,这家家都用上了省柴灶。

效果刚刚的。

第五章 名满京城

可是怎么做呢?

这个时代,连个资本主义萌芽都没有。

要是想要搞点什么出来,那都是需要前提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就是想要搞玻璃出来,那么首先要克服的困难,就是高温的问题。

而高温又包括了燃料和容器,总而言之,罗马不是一天能够建成的。

当然,其实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没钱!

连着两天,赵允让就像个刚拿到玩具的孩子,一直在翻来覆去地研究这个超级图纸系统。

他可是是一心想着当自己的小地主,而这个系统给了他很大的惊喜,绝对是地主生活的不二法宝。

可是研究了这么些日子,这个超级图纸系统就没有再次启动过。

让赵允让深深怀疑,这丫就是给发个省柴灶,就和那些网游开局给俩农民一样。

当然,赵允让还是有底气的,有底气的原因是因为,他是赵元俨的儿子,名副其实的小王爷。

总算明白射雕里边杨康的傲气是从哪来的了。

然而,就算是小王爷,能做的事也很有限,何况还是一个被发配的小王爷。

省柴灶只是赵允让的第一步,没想到第一步就遇到了阻碍。

由此可见,这个世界,并不是说你有黑科技就横行无忌的。

因为有人会眼红。

这第一步的试验算是失败了,虽然揍了人,可是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实际的解决。

赵允让陷入了穿越之后的人生苦恼中,就算你有黑科技,如何顺利的推广开来也是个大问题。

还能做点什么呢?

正在苦思冥想,赵富贵突然进来禀告,老李头有事求见。

不是已经解决了嘛,狗子读书也不是急在一时的事情,能有什么事呢?

李月娥的小脸突然闪现在赵允让眼前,一准儿又是这个鬼丫头的主意。

而且,居然正八经的通报,估计还不是小事。

果然,老李头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李月娥跟着不说,还有一个年纪看上去与老李头仿佛的农妇。

这农妇进来,还没等着介绍,直接就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赵允让连忙让李月娥搀起来,这是什么情况?

结果老李头吞吞吐吐,最后还是李月娥说清楚了。

这个农妇,居然是老李头的老婆,李月娥的妈。

因为眼看秋收已过,所以前几天去自己兄弟那里帮忙了。

赵允让无语,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老李头有意把李月娥许配自己?

呵呵呵,真要是有这意思,那就——呃,不能答应!

“可是,我舅舅的生意出了问题——”

呃,赵允让脸红,想多了,人家这是来求助,不是来相亲。

也是,哪有相亲,一见面,未来丈母娘跪下磕头的!

原来,李月娥的舅舅经营着一个小烧锅,就是个酿酒作坊。

平日里酿造一些酒,也就是惨淡经营。

酿出来的酒汴梁城里的大酒楼自然是看不上的,。就是一般的乡村富户,也很少有喝的。

充其量给那些喝不起好酒的农户解解酒瘾。

可就是如此,这样的一个小烧锅,也让人惦记上了。

就在今天,竟然有两个男子怒冲冲闯到作坊,说烧锅的就喝坏了人。

人也抬着,口吐白沫的十分吓人。

男子扬言,除非将这烧锅送给他们,否则,县衙见。

“这不是讹人吗?”

赵允让皱起眉头,没想到这地方也有碰瓷!

一家烧锅,也值得——烧锅,酿酒!

赵允让的脑袋里好像闪过一道闪电,上前一把拉住了李月娥的手:“烧锅在哪,快带我去!”

众人:“……”

小姑娘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微微缩着手:“少爷——”

赵允让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忘形了,忙松开手。

实在是酒这个字眼,瞬间打开了他的思路。

说起消费品,还有什么比得了烟酒?

这烟估计收工艺限制,一时半时搞不出来,再说对身体健康也不好。

赵允让可不想弄得整个北宋到处都贴着“公共场所禁止吸烟”的条幅。

但是就就不一样了,这玩意不仅源远流长,而且不至于惊世骇俗,高中低端的市场都有,实在是穿越创业的首选。

这个头必须出!

一行人在李月娥的带领下,赶到了他舅舅的酿酒作坊。

作坊不大,连着李月娥的舅舅舅妈和母亲,再加上他舅舅家的三个儿子,基本就是家庭作坊式的。

门口的一块门板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还真是口吐白沫。

一看有人来,正在门口堵着的两个男子顿时转头,看着这一行人:“呦嗬,这还是去搬救兵了,谁来也不管用,不按照我们兄弟说的做,就得打人命官司!”

这嚣张的气势,让赵允让瞬间想起来水浒传里的没毛大虫牛二。

“好啊,就打着人命官司!”

赵允让走上前,一只脚不偏不倚踩在了那个乞丐的手上。

看着乞丐瞬间颤抖的腮帮子,赵允让笑得很是愉快:“这人只要是死了,我们就打这人命官司,可是,人要是没死,你们就得打着谋人财产的官司!”

两个男子色变,却依然嘴硬:“大家可都看到了,我们的人喝了这烧锅的酒,才这样的——”

赵允让看看李月娥的舅舅,却见一脸灰白的点点头。

还真是喝了酒才这样的!

赵允让一笑:“好啊,不过,我正好有个方子,可以剖腹取珠——小六子,拿刀来!”

小六子很是配合地拿出一把佩刀,还顺便问了一句:“少爷,什么叫剖腹取珠?”

赵允让赞赏地看看小六子:“很简单,就是我能剖开他的肚子,把喝进去的酒取出来!”

这话一次出口,赵允让就觉得脚下的手一动。

小六子紧皱眉头:“少爷,你不是说,这手艺你也是初学乍练吗?”

真懂事,赵允让大笑:“说的是啊,不过熟能生巧嘛!”

说着就要弯腰动手。

“哇呀——”

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乞丐突然一声鬼叫,猛地抽出赵允让脚下的手,翻身爬起就跑。

赵允让并没有阻拦,而是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那两个男子也开始往外蹭。

赵允让仍然没有阻拦,就这样看着两个男子挪到了门口,突然撒腿就跑。

赵允让转向李月娥,小姑娘脑子超快,上前指着自己的舅舅:“我舅舅——姓刘!”

李月娥脸突然红了。

赵允让这才后知后觉,这时候的一个外甥女,哪能对着舅舅指名道姓呢!

老李头上前:“会生啊,这是我家少爷——”

李月娥的舅舅毕竟是做生意出身,一眼就看出赵允让不同寻常,直接跪倒在地:“多谢少爷出手相救!”

赵允让连忙拉起他:“先别忙着谢我,我可是对你这烧锅很感兴趣啊!”

老李头和自己的小舅子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很感兴趣”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想把烧锅据为己有吧?

众人正发愣,外面突然一阵喧哗。

一个肉球几乎是滚了进来,一直“滚”到赵允让面前,一把拉住赵允让的手,嘴里带着哭腔:“我的哥哥啊,你可是让我好找啊!”

说着,拉着赵允让的袖子就开始擦眼泪。

我勒个去,赵允让虽然没有洁癖,可是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一脚把来人踹翻在地:“磊子,你再来信不信我抽你?”

被称作“磊子”的肉球顿时破涕为笑:“哥哥啊,咱们兄弟谁和谁,哪能呢?”

来人正是人称石小将军的石磊。

赵允让一脚把石磊踹到一边:“怎么着,姑母肯放你出来了?”

自从宋真宗死了以后,赵祯即位,太后刘氏垂帘听政,石磊也被他母亲禁足了。

“是啊,这还是托了哥哥你的福啊!”

赵允让不解,石磊一解释,他才明白,原来一首王安石的飞来峰,已经让赵允让的名号传遍京城。

“不畏浮云遮望眼”一句更是脍炙人口,有好事者口耳相传,这“赵浮云”的名号已然响遍汴京城。

第六章 北宋二锅头

一句诗,平日不学无术的小王爷,便成了名动京城的风流才子。

赵允让一边吐槽着这绰号,一边后悔。

早知道就用“云破越来花弄影”了,多少还好听些。

不过,成名终不是坏事,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粉丝经济。

真要是火在大宋,到时候,也绝对财源滚滚。

你没见柳永,皇帝都让他去低吟浅唱了,人家照样四海为家,到哪吃哪,单都不用自己买。

平日里不赞成石磊和赵允让混在一起的延庆公主,这次大开天恩,让石磊出来找他,估计与这也有直接的关系。

这石磊的爷爷,就是赵匡胤手下头号大将,石守信。

他是石守信的二儿子石保吉和赵匡胤次女延庆公主的小儿子。

说起来,赵允让和石磊还是表兄弟。

虽说当初,老赵杯酒释兵权,石守信等人失去了权力,可是银子也赚了不少,算是赵匡胤对这帮弟兄的补偿。

家里有钱,加上母亲是公主,所以石磊自然也是纨绔一枚,在汴京城也是颇有名气的。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石磊和赵允让这关系分外铁,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找你——”

石磊瞪大眼睛:“不是吧,我刚找到你,你就让我干活?”

赵允让故作神秘:“给你看个好玩的,你去买些东西——”

话还没说完,门外一个吊着嗓子的声音传来:“谁特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吧!”

李月娥的舅舅脸色骤变:“不好了,张押司的公子来了!”

赵允让还没有说话,石磊的眼睛翻起:“谁特么敢在老子面前称太岁,你刨开你们家祖坟看一看,有那股儿青烟没?”

“嗬,”门外叫嚷着,三步两步跨进来一个脸上傅粉,却也遮不住满脸疙瘩的男子,手里的折扇指向石磊:“你特么——”

话音戛然而止,男子一脸惊骇,手一松,连扇子也落在了地上。

李月娥脸忽然一红,啐了一口,转过身去。

赵允让也闻到了一股尿骚味,这小子这么嚣张,一看见石磊,居然尿裤子了。

石磊大笑:“就这么一个脓包,也敢来和你家少爷叫板?”

这男子仿佛这才醒悟过来,直接扑倒在地,瑟瑟发抖:“见过小将——将军!”

石磊愣了:“你特么谁啊,居然认识老子!”

男子磕头如捣蒜,额头上很快就血和泥粘在了一起:“小的张魁,曾经和——和小将军在周公子家里见过。”

周公子?

石磊明显想不起来,旁边小厮凑上:“本县知县的二公子,喜欢打猎那个!”

石磊恍然,确实有这么回事,这本县知县的二公子,知道自己喜欢打猎,托了好几个人,这才在家里请了自己一次。

可是,也没看到这个叫张魁的人啊。

“小人是在下边伺候的!”

“押司的儿子——”小厮贴心解释。

石磊一挥手,管他什么押司还是知县,统统算个屁。

“你竟然敢上我五哥这里来捣乱,活得真是不耐烦了——”

石磊这杀气腾腾的话一出口,随身的几个家将立刻拽出了腰刀,烧锅之内,顿时冷气袭人。

张魁吓得要死,不过这小子突然福至心灵,突然转向赵允让,磕头连连:“不知者不怪啊,我不知道啊,大爷饶命啊!”

赵允让还真看不得这个,挥挥手:“滚滚,我这儿还有事呢!”

张魁如奉纶音,爬着就往外跑。

石磊突然高声喝道:“慢着!”

张魁身子一顿,衣服下摆顿时又湿了几分。

赵允让诧异地看看石磊。

石磊谄笑:“我说哥哥,你刚才说买什么,就让这小子去买呗,我也不熟不是?”

赵允让还没来得及回答,张魁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身爬到赵允让脚下,仰着头嚷道:“小人愿意效力,小人愿意效力啊!”

嘭嘭嘭,,还真下力气,磕头磕得尘土飞扬。

“好吧!”

赵允让无奈地点头,杀人不过头点地,再说了,让石磊去买,那肯定不如让张魁去买保险。

交待了需要买的东西,赵允让冷眼看着张魁:“公平买卖,不得强买强卖,知道吗?”

张魁连连点头,抱头鼠窜而去。

石磊看着张魁的背影,悻悻道:“哼,要不是家里嘱咐我少惹事,今天就弄死他!”

赵允让摇头,这都什么人,草菅人命估计都是家常便饭。

“等着,教你个好玩的!”

石磊两眼发亮,连连点头。

看起来张魁真的是为保命,没过一个时辰,东西全都买回来了,数量加倍。

居然还带了一个货主,证明自己确实是付了银子的。

赵允让点点头,看起来这张魁也不是那么一点脑子没有嘛。

示意小六子给钱,张魁连连摇头带摆手。

赵允让诧异地看看这小子,难道是被石磊吓到了?

结果张魁毕恭毕敬:“这些就算是我给刘哥赔礼道歉了,不用给钱,我就在这儿,您有事随时吩咐!”

说着,退到一边,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赵允让失笑,还真是胆大的,到这时候了,还想着抱大腿呢。

也罢,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且让他一边站着。

在等东西这段时间,赵允让已经让李月娥的舅舅刘会生收拾了一下烧锅。

这烧锅占地不大,后面比较宽敞,发酵用的居然是一排黑漆漆的大缸。

赵允让让人把烧锅的酒拿过几坛,倒了半碗,伸舌头尝了尝:“呸呸!”

这酒也太淡了,基本是啤酒的度数,白酒的味道,超级难喝。

一旁的刘会生脸都红了。

找了块开阔的地儿,买来的锅架上,上面接上木制的甑,从大缸里取出些发酵好的酒醅,一点点装入甑里面。

装满盖好,赵允让看了看,这密封问题估计一半时是解决不了了,索性拿些麻布淋湿了,围在上面,最上面的天锅加上冷水。

赵允让一边操作一边感慨,这士农工商系统就是好,看起来,启动需要契机啊!

这不,一来到烧锅,马上“工”字部分就闪亮了,展示出来的,居然是一套简陋的白酒蒸馏图纸。

可是,再简陋,在北宋也是高科技啊!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尤其是石磊,他对赵允让绝对知根知底,知道这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儿。

可是看这一举一动,俨然是个工匠的模样。

刘会生更是暗自记着赵允让的步骤,满眼的热切。

李月娥的一双凤眼神采飞扬,溢满仰慕之情。

尽管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赵允让已然忙了个满头大汗,可是看这这个简易的蒸馏器,心中颇为得意。

这玩意大概是北宋第一个蒸馏器了,起码领先一个世纪。

“好了,烧火!”

赵允让一声令下,最先抢过来的,竟然是李月娥。

小姑娘很是麻利地拿着火石引燃了火。

随着温度的升高,锅里的酒浆很快沸腾了。

甑锅上围着的麻布也冒出了白腾腾的热气,仿佛蒸了一大锅馒头。

酒气蒸腾,刺鼻中带着醇厚的酒香。

刘会生抽抽鼻子,眼睛骤然睁大,不可思议地望着目不转睛盯着蒸馏器的赵允让。

上面的天锅中,已然逐渐有酒气凝结,落入下面中的接酒器中,通过中空竹竿的酒槽流出。

赵允让等酒第一次冷却结束,又一次加上了冷却的井水。

这酒头里面杂质太多,搞不好还有毒,不能喝,“掐头去尾”的蒸馏口诀可是写得明明白白。

第二锅,清亮的酒带着醇厚的香气流淌,赵允让伸手接了半碗,微微抿了一口。

还好,很有些熟悉的感觉,虽然因为过滤的原因,有些微微的味道,但是,起码在三十度左右。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绝对是第一高度酒,北宋的二锅头啊。

要知道在水浒里面,武松在景阳冈大酒店喝的酒,号称三碗不过岗。

按照比例三碗酒,起码得有一斤半。

可是武松喝了十八碗,就算武松是天生的酒桶,二斤的量,那酒的度数也绝对是很低的,充其量也就十几度。

站在一边的李月娥眼睛绽放着光芒,赵允让随手递给她:“尝尝!”

一旁的石磊眼睛一翻:“重色轻友!”

赵允让没听清:“你说什么?”

石磊眨巴着小眼摇头,直接踅摸过一只老碗:“我要喝酒!”

李月娥小脸通红,将嘴唇凑到碗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好酒!”

“舅舅舅舅,你快尝尝!”

刚才的羞涩与矜持一扫而光,端着碗就要让刘会生喝一口。

刘会生老成持重,拿过一只碗,从李月娥手里倒了小半碗。

李月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是和赵允让喝了一个碗里的酒,瞬间连脖子都红透了。

第七章 杯酒醉汴京

刘会生喝了一小口,顿时眯起了眼睛,显然是沉醉其中。

赵允让:“怎么样?”

一旁的石磊早已经端起碗,直接就要一饮而尽。

赵允让急忙阻拦:“别——”

结果石磊动作太快,没拦住。

“咳咳咳——好烈的酒!”石磊满脸通红,大咳连声,撕心裂肺地直不起腰来,“表哥,咳咳咳,你这是——咳咳,搞什么鬼?”

赵允让诡秘一笑:“什么鬼?你哥我要赚钱啦!”

刘会生尽管经营烧锅多年,却也从来没有酿造出这样高度的酒。

故而久久沉醉其中,直到一旁的外甥女拽拽他的胳膊,这才醒悟:“极品!极品!”

赵允让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要想度数再高些,工艺得改进!”

刘会生瞪大了眼睛:“还能改进?这度数是什么?”

呃,赵允让额头汗下:“就是让酒更烈一些!”

这时候石磊才缓过劲儿来,一把抱住赵允让:“表哥,我的好表哥,你不能忘了你的最亲的表弟啊,这酒我买我买,你有多少我全包了!”

赵允让深沉一笑:“这酒——不卖!”

众人:“……”

总不能就是弄点来自己喝的吧,那倒是牛叉!

石磊面露苦色:“别啊,别的不说,让我爹知道有这么好的酒不孝敬他,我可就活不成了!”

“我的好哥哥,你就说多少钱吧?”

赵允让无奈地看看石磊:“你真的要买?”

石磊狂喜,疯狂点头!

“那好吧,拿银子,五百两银子一坛!”

石磊一愣,小心翼翼道:“一坛——多少酒?”

“一斤啊!”赵允让很是平静。

石磊吐血:“你抢钱啊!”

“对啊,就是抢钱!”赵允让点头,“我就是要抢尽京城富人的钱!”

刘会生为难道:“少爷,据我所知,这京城中就算是最高级的地方,卖的最高级的酒,也不过也就是百十两银子,这五百两的价格——”

赵允让一笑:“放心放心!”

拉过石磊耳语了几句,最后一拍石磊的肩膀:“照我说的去做,做好了,你的酒免费,做不好,你一滴也喝不到!”

石磊眼馋地看看那还在涓涓细流的酒:“好,我一定做好——呃,再给我来半碗!”

众人大笑。

第二天,汴京城中茶肆楼馆,已经是议论纷纷。

“听说了没有,城北太白居的老掌柜已经放下话来,谁能找到在他家酒楼门口打碎一坛酒的那个老头,赏银五十两!”

“这算什么,城东的聚仙楼的伙计都撒到街上了,谁要是找到门口打碎酒坛的人,直接就是酒楼的二掌柜!”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碰头,信息出来了:有人在各大酒楼门口打碎了一坛酒,有老头有小厮,甚至有家青楼门口打碎酒坛的,还是一个婀娜的小女子。

这下,各处都炸了,能够让各大酒楼掌柜这么疯狂寻找的,必然是极品美酒。

随着消息的传播,已经有人开始绘声绘色地形容那坛被打碎的酒是如何的香气浓郁,馥郁透鼻,香飘十里,各种形容不一而足。

到了最后,各处见到人不能聊上几句这神秘的美酒,那简直就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了。

可是,尽管这神秘美酒已然热到了这种地步,可是真不愧这神秘两个字,一点具体的消息也没有,那些个打碎酒坛的人也仿佛泥牛入海一般。

正当各大酒楼的掌柜听着伙计的回报灰心丧气的时候,突然从一家茶楼传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老驸马都尉石保吉设宴招待右监门卫大将军高处恭,左神武将军王承仅,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张怀中,席上神秘美酒现身。

高处恭王承仅张怀中三位沙场悍将大醉而归。

一时坊间议论又起,这几家可都是杯酒释兵权的大家族,平日里为了避嫌,两家一起宴请的时候都很少,如今,竟然四家一起喝酒?

一时间,朝野震动。

连垂帘的刘太后都发下懿旨,招延庆公主入宫。

随即,延庆公主带美酒入宫,太后大悦,赐黄金千两。

各大酒楼的掌柜疯狂了,各大烧锅的坊主疯狂了,汴京城中的酒鬼们疯狂了,整个汴京城疯狂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驸马都尉府的门子都因此发了财。

最终得到的消息是,石磊石小将军!

酒是石磊弄出来的?

这个结果令人愕然,这个石磊如果说武力值,那还是很高的,将门虎子的评价称得上,可是酿酒?

但是没有一家退缩,毕竟,谁能够得到美酒,哪怕仅仅是能卖,也绝对会把其他酒楼远远甩在身后。

可是,石小将军最近的踪迹颇为诡异,连门子也不知道,只说听说石小将军最近常到城外打猎。

各大酒楼又广派人手,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太白居的少掌柜在城外偶遇打猎归来的石小将军。

和石磊有过几面之缘的少掌柜使尽浑身解数,软磨硬泡,终于得到了一个消息,三天后,未央阁,神秘美酒的酿造者将会露面。

三日后!

未央阁!

还没等少掌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掌柜,这个消息已经被身边的一个小厮高价卖给了聚仙楼。

没过半日,整个汴京城的酒楼都知道了。

三日后!

未央阁!

这个消息倒是让各大酒楼发现了好几个平时隐藏很深的商业间谍。

当然,这个意外,赵允让是不会负责的,他正很是小心地陪着笑脸:“姑妈,你看——”

堂上坐着的正是石磊的母亲,太宗最喜爱的延庆公主。

只见老太太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赵允让忙向着一旁的石磊挤挤眼,石磊急忙跑上前去,屈膝给自己的老妈捶着腿:“您看,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就不要怪我表哥了!”

“哼——”延庆公主冷哼了一声,“就为了这酒,连太后都惊动了,现在宫里也要,你让我怎么办?”

赵允让额头汗下,真没想着闹这么大。

本来就是想着按照广告的模式,吊人胃口,然后一鸣惊人。

结果目的倒是达到了,可是有两点没想到,一是从将军到公主,甚至深宫中的太后,都是雁过拔毛的主儿。

估计按照这几位的要求,这大雁从他们眼前飞一回,直接就能下锅了。

好在赵允让也是寸步不让,坚持自己的底线,这才勉强扛住,否则这酒也不用卖了,送人就不够。

这不,延庆公主摆姿态,拿架子,最后的结果也就是,在原来的数量上每月加五坛!

我勒个去,赵允让吐血,真是上了贼船了!

无奈只得答应,不过也顺便敲砖钉脚:“那三天后,未央阁,还请姑妈去镇镇场子!”

“滚!”延庆公主怒斥。

“哎哎——”赵允让从善如流,也难怪,哪位公主让人比作混社会的不得发火啊!

未央阁。

这是汴京不是最大,但是绝对是最豪华奢侈的茶楼。

背后的东家,其实就是石家。

大将军石守信杯酒释兵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五千两黄金,建造起这未央阁。

茶楼豪华奢侈,自然平日里来的也是非富即贵。

可是,这几天,未央阁负责接待的掌柜都快郁闷疯了。

石小将军有话,所有的帖子,必须过目。

结果,过目之后的结果就是,武将系列的全部通过,文官系列的全部拒绝。

这不成啊!

老驸马就是因为地位超然,才获得了文官系列的认可,现在可是文官当朝的时候啊。

结果,到了日子,各色人等按次来到,掌柜的一看,文武都有。

原来,所有的文官系列,都是走了背后的门路,为此,石守吉可是和延庆公主收了不少的好处。

来的自然不会是本人,可是熟悉朝堂的人一看,就知道,文武分列两旁,这样一次集会,都赶得上朝会了。

眼看时辰已到,未央阁中主事高声喊道:“碧落春拍卖会马上开始!”

一句话,座位上的都呆住了。

拍卖会?

什么东西?

来的都是各家族常年在生意场上浸润的主儿,可是愣没有一个知道这拍卖会是怎么回事的。

主事继续高声宣布:“碧落春自酿造成功,横空出世,香飘汴京,人人趋之若鹜,故而,考虑到美酒稀世之珍品,自然由稀世之人享有,特此拍卖,价高者得!”

一句“价高者得”,各位都明白了,当时就有几个老成持重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今天这场子,消停不了。

第八章 仅此一坛,价高者得

未央阁内,上下三层满满当当。

大厅之内,固然已经摆满了桌子,那楼上的雅间内,更是被各大家族包下了。

未央阁的茶,在汴京城是出了名的,最便宜的,也要一两银子。

可是今天——免费供应。

一进门,小厮就陪着笑脸告诉客人,今天所有的茶水点心,全部免费。

有心人草草估算了一下,未央阁大概也能容纳百十来家,就算一家十两银子,那也是上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了。

所有人都很好奇,京城里,能拿出上千两银子的商家比比皆是。

可是拿上千两银子给大家白吃白喝的,绝无仅有。

“下面,我们有请碧落春的代表出场!”未央阁主事的一句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众人侧目,这神秘人物终于要出场了吗?

厅堂中间,是一面巨大的屏风,屏风的字画栩栩如生,都是名家作品。

只见屏风之后人影闪动,环佩叮当。

众人屏息以待。

屏风拉开,站在中间的,居然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

显而易见,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有些拘谨。

可是在座的都是汴京城的老江湖,一眼就看出,这小姑娘背景不一般。

别的不说,单是这小姑娘的发髻,就是京城中失传已久的灵蛇髻。

相传这发髻是宫里流传出来的,这一代能盘出灵蛇髻的,只有汴京城的欧阳大娘。

能够请出收山多年的欧阳大娘出手,这份人情,这份面子,实力可见一般。

再看那衣服,且不说衣料质地,仅仅是刺绣的样式,就已经让楼上雅间发出了女子的惊呼。

这可是锦绣阁的针线,据说就算是皇亲贵族,你要想定制衣服,也要提前预定。

可看着从未出现过的刺绣图案,显然是刚刚弄出来的。

人群中的赵允让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还好,只是几个现代盘发的图样,和衣服纹饰的图案,已经让这两个行业的大拿惊叹不已,甘愿为李月娥梳妆打扮。

李月娥的心理素质惊人,可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对于这种成为众人视线中心还有些不太适应。

但是,小丫头适应能力极强,出场之后没有说话,目光转向未央阁主事。

赵允让暗中喝了一声彩,真是天生的自带气场,此时无声胜有声!

众人也都在暗暗猜测,没人相信这么一个娇滴滴,好吧,只是有些气势而已,这就是碧落春的主人?

谁背后还没个人脉,能坐在这里的,就没有没背景的。

主事面带微笑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也不说话。

直到楼上楼下的议论声音稍稍平息了,这才高喊一声:“上酒!”

两排素装少女次序走出,脚下莲步微摆,如弱柳扶风。

纤纤素手中的托盘上,是一只碧绿的翡翠杯子。

杯中美酒清凉透澈,行走之间,已然有浓郁的香气散出。

等到杯中酒放到众人面前,那股浓烈的香气已经让人陶醉了。

而今天能到未央阁来的,可都是各家族经过细心挑选的人物。

最主要的一条原则,就是对酒有研究。

换句话说,这里面绝大部分都是酒鬼。

闻到醇香,已然有许多人忍不住端起盘中酒杯,一饮而尽。

主事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这石磊小将军还特意嘱咐了,专门有一段描述这酒的词儿呢,自己背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有些声情并茂的意思了。

这可好,现在酒都已经到了人家肚子里了,还描述个毛啊。

好在效果不比说了词儿差,只要看到这一干人的脸色就是知道了。

连楼上雅间的门窗都多开了一些。

主事暗自擦了一把汗,估计不至于被责罚了:“下面,请李姑娘就本次拍卖事宜讲一下规矩。”

李月娥往前轻移莲步,站到了台子中央。

赵允让敏锐地发现,小姑娘虽然有些紧张,这一站却正是站在黄金分割线上,真特么是个天才。

本来么,一个农家小丫头,就算是先天素质很强,被他一下子推到这样的场合,也难免有些不适应。

这也是赵允让对李月娥的一次测试,可是,有时候这先天素质,就是直接碾压后天努力。

之前的省柴灶事件,赵允让就发现这小丫头思路敏捷,头脑清晰,遇到事情不慌不乱,绝对是一个可造之材。

所以,赵允让今天直接把她推上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机会经历的场合。

李月娥站在台上,面对着台下的众人,身体略略有些紧绷,面色却平静如水。

众人也在集中打量她。

有惊讶,有不屑,各种眼神都有。

赵允让注意着李月娥的各种细微动作,越看越是满意,就算是自己,现在也未必能比她做的更好。

李月娥轻轻开口:“各位前辈,相信大家今天都是为了这碧落春而来!”

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刚才的一杯酒已经完全征服了他们。

“适才大家也都已经看到了,这碧落春的滋味如何,不用我再多说!”

说着一摆手,有人端上了一个托盘,盘内是两小坛酒,黑漆漆的坛身,封口上包着红绸,系着黄丝线。

李月娥伸出素手轻轻提起一个酒坛:“不瞒各位,刚才大家喝到的,不过是我们最劣等的酒!”

众人登时哗然,刚才喝到的,已经是有生以来喝到的最为醇厚的美酒了。

现在居然被人说出是最劣等的酒,你让汴京城的几大烧锅的掌柜的脸往哪搁?

这绝对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李月娥一笑:“而我手中的,是我家酿造出的最好的酒,大家如果不相信,那么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只有亲自尝试一下!”

说着,素手将这一坛酒提在手中,目光在众人眼中逡巡,似乎要找一个人来品尝一下。

众人群情耸动,都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实在是刚才已经证明,低等的已然是无上美酒,这高等的又如何呢?

连楼上雅间的人听到这样的说法,也纷纷走出来站在了栏杆旁。

李月娥环视了一下整个未央阁,众人竟然大气不出,整个未央阁瞬间安静。

赵允让笑了,果然没有选错人。

这气场,虽然还有些稚嫩,假以时日,绝对会成为大宋的第一个女CEO的。

不过,赵允让也有些好奇,他只是交待了一些大概,且看这小丫头怎么要把手中的酒推销出去吧。

这坛酒是在蒸馏的基础上的再次蒸馏,按度数来说,起码在60度以上。

对于嗜酒如命的老饕而言,这就是命根子。

李月娥目光环视,最终落到手中的酒坛上,缓缓将手高举:“这酒——”

众人目光汇聚。

突然李月娥素手一松,那酒坛垂直坠落。

本来坐着的众人只觉得心里忽悠一下,倒有一大半人占了起来,伸出了双手,做出想要接住这酒坛的动作。

剩下的几个也是坐在座位上,死死攥着拳头。

这可是众人的期望,就这么给摔了?

这谁家派出来的不知深浅的毛丫头?

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响声,所有人的希望都破灭了。

赵允让也让李月娥这个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可是随即,一丝笑容就浮现在脸上。

一股浓郁至极的酒香,在未央阁中瞬间弥漫开来,中者欲醉。

众人的神色呆滞了,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可是,这实实在在的味道,垂涎三尺的感觉——志在必得,所有人攥紧拳头。

看着众人的反应,李月娥轻轻吁了一口气,素手微微一摆,示意侍女端上仅剩的一坛。

“仅此一坛,价高者得!”

第九章 成交!

仅此一坛!

仅此一坛!

众人的耳朵里只有这四个字!

众人的眼中,只有这一坛酒!

至于“价高者得”,已经完全被所有人忽略了。

李月娥平静地看着伸长了脖子的众人,忽然绽放了一个有些羞涩的微笑:“底价——是一两银子!”

未央阁内无声。

一两银子?

这样的极品美酒,这样的仅此一坛,只要一两银子?

众人愕然,恍然,哗然!

这是噱头!

这酒绝无可能一两银子!

可是看看四周,众人心中雪亮,今日已入局中!

“二百两!”

这是汴京城中太白居窖藏年头最长,味道最佳的美酒价格。

却是第一个给出的,也是低价之外,最低的价格!

“五百两!”

“八百两!”

“一千五百两!”

“三千两!”

声音此起彼伏,价格直线上升。

赵允让大概估计了一下,很快应该就能叫到五千两的价格。

到时候,应该会出现一个坎儿,毕竟,五千两的价格,已经足以在汴京城换上一处不错的宅子了。

到时候,自己就是那个隐藏的托儿,喊个八千两之类的,抬抬价,大概其能到一万!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赵允让正要开口,楼上一间屋子突然门户大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走出来,带着七分的妩媚,三分的清纯,燕语莺声:“青衣楼,一万两!”

一万两!

一下子提高了两倍!

赵允让都震惊了,真特么有钱!

而且,这青衣楼是什么鬼?

难道——是青楼?

旁边有个公鸭嗓大概实在是忍不住了,得意道:“不知道了吧,这青衣楼传说,可是有后台的。”

赵允让看着他一脸快来问我的模样,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结果这人果然是个忍不住的:“据说可是姓刘的——”

可是赵允让还是没有说话。

这人急道:“太后啊!”

赵允让的眼神一凝,青衣楼,听着名字都像青楼,居然是太后的后台?

这也太荤素不禁了吧?

这个人,是什么人?

早知道大宋的市井颇为发达,没想到还有这样不怕死的。

今天的话,真要让人知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你难道不怕死吗?”

赵允让真的有些好奇。

“死谁不怕,可是,我就是喜欢!”

“喜欢什么?”赵允让有些发懵。

“嘿嘿,喜欢别人听到内幕之后的表情!”

赵允让吐血:“佩服佩服,兄台贵姓?”

“好说,我姓包!”

恩恩,真是人如其名啊,名副其实的包打听!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这价格已经超过了两万两。

“你看,现在已经两万两了,所以你看这酒的主人的心思,那一两银子的底价——呵呵!”

赵允让有些诧异,还真是个明白不少事儿的。

“请问内幕兄,那这家人究竟想干什么呢?”

“内幕兄——这称呼我喜欢!不过,这种内幕,就不能告诉你了!”

呃,这特么什么节奏?

“不过,你要是真的想知道,也不是不行——”

赵允让觉得这节奏突然很有些熟悉:“有什么办法?”

“银子啊,一千两银子,包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始末原由!”

我勒个去,说了半天,敢情就是个扯嘴炮骗钱的?

赵允让直接扭头不理他了。

结果内幕兄不依不饶:“别啊,五百两你看成不成?二百两,一百两,五十两总可以吧?”

赵允让转过头,手里捏着一两银子:“一两——”

内幕兄故作为难:“这太少了,都不够我——”

赵允让作势收起:“那算了!”

内幕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行,一两就一两!”

“我和你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这酒不是这位李姑娘的!”

赵允让一惊,正要追问。

“五万两!”

三楼的一个雅间,一个沉稳的声音传出,随之出现的,是一个穿着紫袍的威武男子。

周王赵元俨!

赵允让险些栽倒,这就是自己那从来没见过面的便宜老爹啊!

俗话说,肉烂在锅里,可是也不是这么个烂法啊!

别的不说,爷俩就算是一手拿酒,一手递银子,那上千两银子的挑费谁出啊?

延庆公主可还在雅间坐着呢!

估计不咬上一口不能罢休。

可是,这时候赵允让又不能出头,众人可是让赵元俨这五万两给镇住了。

镇住众人的不仅仅是银子,这可是赵元俨!

太宗八子,太宗的时候就封了周王。

真宗即位,授检校太保、左卫上将军,封过曹国公。

之后为平海军节度使,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检校太傅,封广陵郡王。

仁宗做皇子的时候,加太傅。

仁宗即位,拜太尉、尚书令兼中书令,封定王,赐赞拜不名,又赐诏书不名。

今年刚刚赐封镇王,又赐剑履上殿。

如果说,大宋朝皇族里面赵元俨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这是当今圣上的八皇叔。

虽然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赵元俨忽然闭门与外人隔绝,自称有阳狂之症,不能上朝议事。

可是明眼人哪有不知道的,这是因为太后垂帘听政而已,武将系列里面,除了石家高家几家的旧部,基本就是赵元俨提拔上来的了。

所以,今天赵元俨一开口就是五万两,直接就像拧住了水龙头。

未央阁内,鸦雀无声。

一旁未央阁的主事也是噤若寒蝉。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五万两一次!”

说话的,正是李月娥。

李月娥没有想到这样的场面,她和赵允让估计最终能到五万两,因为这酒,可不仅仅是这一坛。

看起来,这杀手锏是要提前用出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虽说各家族都有不惜代价,拿到这酒的叮嘱,可是也要看情况。

如果仅仅是银子,那不是问题,有银子还嗜酒如命的,汴梁城大有人在。

再说了,能人所不能,将别人眼巴巴的酒倒进自己嘴里,那感觉,绝对是成就感爆棚的节奏啊!

所以说,光论银子,那绝对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可是,要是因此和赵元俨对上,就就得掂量掂量了。

赵元俨饶有兴味地看看有意挺直脊背的李月娥,又看看人群中低着头,不时撩起眼皮扫视一眼的赵允让。

大宋朝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的眼睛和耳朵呢?

可是他也纳闷,这赵允让是哪来的这酿造之法,石保吉偷偷请他喝的时候,差点就把舌头馋掉了。

先紧一紧,看看这小子如何应对。

赵元俨转向李月娥,双眉一轩,正要发话。

忽听得李月娥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和各位前辈声明,我家主人酿造这美酒,为的就满足好酒之人的口腹之欲,所以,这一坛美酒之外,我家主人愿意把这酒的经销权无偿赠与!”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么个价高者得啊!

人群中的几个人目光交织,同时点了点头。

为首的太白居老掌柜颤巍巍站起:“周王千岁,小老儿有礼!”

赵元俨看了一眼,还认识,这太白居倒是喝过几次酒。

“小老儿认为周王千岁不宜参加这次拍卖!”

一句话石破天惊,还以为这老掌柜要和赵元俨讨价还价呢,没想要却是要将赵元俨三振出局。

赵允让却是暗喜,暗中给老头鼓劲儿。

“愿闻其详!”

赵元俨可是文武双全,犹好书画,这种场合,自然是含威不露。

“小老儿斗胆,这酒本是市井之物,虽然价高者得,可是终究要货卖饮酒之人,千岁万金之躯,岂能蝇营狗苟这阿堵物?”

旁边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老头真敢说啊!

大意就是你这么高的地位,来断我们的财路,有失身份,所以,你出的价格高也不行。

老头这是豁出去了!

赵允让摇摇头,这老头也不是省油灯,这场合,赵元俨说什么也不会翻脸,反而要表现自己亲民的一面。

况且,老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真要是五万两拍下这酒和之后的经销权,那监察御史也不是吃干饭的。

赵元俨冷笑:“依照你的意思呢?”

老头一咬牙:“我们京城五大酒楼,愿意出六万两!”

还没等众人哗然,李月娥清脆的声音响起:“六万两,成交!”

第十章 大兴土木

六万两银子,北宋第一桶金。

这绝对是个庞大的数字,就算是按照三百块一两银子的比例,这也是一千八百万软妹纸啊!

说不激动是假的,可是,作为一个根红苗正的小王爷,赵允让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激动。

但是,当石磊把他领到银子前的时候,赵允让傻眼了。

一拉溜儿三辆大车排在面前,都是双套,口轻的骡子。

“这是?”

石磊理所当然道:“你的银子啊,正好六万两!”

我勒个去,不是有银票吗?不是有交子吗?

直接来三辆马车是什么鬼?

石磊对这个问题很是不屑:“你是说益州用的交子啊?”

益州?

对啊,益州疲弊嘛,诸葛亮提到过的,益州就是成都。

“是啊!”

“那是益州用的,咱们汴梁城可是京城,哪有人用那个?”

赵允让吐血,头一次见到有人嫌弃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这么说,钱庄银行之类的肯定也没有。

赵允让突然觉得,自己貌似发现了一大商机。

“这些银子,都是咱的?”

说到这个问题,石磊有些泄气:“哪啊——这里面,就一辆车是你的!”

赵允让目瞪口呆:“那其他两辆呢?”

旁边转过两个人:“是我们的。”

赵元俨和延庆公主。

“未央阁是我家的,石磊为这事跑来跑去操碎了心,你姑父请客也花了不少钱;还有,你姑母我镇场子——”

赵允让急忙伸手:“好好,没问题——父王你?”

“庄子的收益啊!”赵元俨理所当然。

赵允让欲哭无泪,好吧,这起码比“我是你爹”好了很多,倒是个理由,面子上过得去。

好在赵元俨还是顾念几分父子之情,派人将这辆拉着两万两银子的骡车,护送到了庄子上。

结果赵允让直接把人留下了,这银子得看着啊,不像有几张银票,揣兜里或者塞炕洞里都成。

现在,终于钱不是问题了,问题是怎么花钱。

赵允让突然发现,这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花钱这个问题,他前世就认真思考过,例如买艘航母之类的。

可是北宋没有航母吧。

再说,这也就是意淫下,别说航母,你杀虫剂买多了,还有人盯着你呢。

六万两,最终到手的,是两万两。

延庆公主以出场费的名义,拿走了两万两,倒也说得过去。

其他的各种支出花费,赵允让都是按照丰厚的比例给的。

利益均沾嘛,连未央阁的小厮都是十两起步,不要说主事了。

以后这未央阁,就是北宋第一拍卖场了。

其实,赵允让还想着是不是能从延庆公主手里把未央阁买过来,未果。

老太太说了,只租不卖,就按照这个价格就行,世家不贪。

不贪你妹啊!

赵元俨的两万两是以庄子收益的名义拿走的,这样的庄子,一万两估计都能买几十个了。

好在最后赵允让争取了自己的权益,从现在起,这个庄子彻底属于他了。

花钱也得讲究个轻重缓急不是,赵允让敲着桌子正在思考,李月娥进来了。

小丫头居然又恢复了原来的梳妆打扮,穿的还是赵允让送她的丫鬟的衣服。

赵允让很是惊奇:“怎么又换回来了?那衣服和发型不是很好吗?”

李月娥红着脸不说话。

赵允让无奈,最没办法就是这个,未央阁气势如虹的女汉子哪去了?

逼着李月娥拿走了五千两,顺便直接任命确认了李月娥碧落春酒业总经理——呃,烧锅大掌柜的职位。

可持续发展嘛,前期投入也应该,这烧锅可不能因陋就简,此外,该兼并的兼并,该绞杀的绞杀,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反垄断!

不过,赵允让也明确指出,不强买强卖,百花齐放才是真,全国的酒都是茅台,那也没啥意思不是。

好在碧落春市场定位很高,未央阁一战成名,倒是不至于挤压低端酒的市场份额。

至于那些高端酒,对不起,只能去中低端市场了。

“呃,你现在好歹也是个经理,衣服扔了也没用,你就当工作服穿吧!”赵允让苦口婆心。

李月娥捻着衣角:“我喜欢这个,经理是什么?”

“呃,经理——就是经营料理的意思,就是让你帮我照看生意!”

赵允让擦着额头的冷汗。

“对了,你得识字!”

赵允让突然想起来。

“我也能识字?”

“为什么不能?连狗子都可以,男女平等嘛。”赵允让觉得理所当然。

小姑娘明显有些兴奋,赵允让急忙叮嘱,这话自己知道就行了,还是不要到处说吧,容易引起理念冲突。

石磊这次居功至伟,在没有人手的情况下,全是他出的力,赵允让决定给他五千两。

不能让人家白忙,他母亲的是他母亲的——呃!

结果石磊不要,理由很让赵允让无语:兄弟,提钱伤感情!

看看人家这境界,这才是“提钱伤感情”的正确注释呢。

剩了一万五千两,赵允让决定好好计划一下。

一万两,他打算拿出来,彻底打造一个农家新村。

这将是北宋第一个现代化理念的新农村!

至于庄子上一水儿的茅草屋,要是放在现代,估计还能开发个旅游景点之类,现在只能是贫穷落后的典型。

全拆了!

赵福贵对赵允让的说法表示举双手赞成,但是老头明显有疑虑:“这全庄都拆了的话,这么大的工程,光是取土脱坯就得个时间。”

赵允让:“……”

谁盖房子还用土?

真要是茅草屋翻新,花得了一万两吗?

赵富贵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我的小王爷,你打算花一万两?”

老头的声音都变了。

“是啊,”赵允让很是淡定,“赚钱不就是为了花嘛!还有,叫我少爷!”

一提小王爷,就想起杨康来,感觉不好。

老头的手都哆嗦了:“用什么盖房子,能花得了一万两?”

我去,这个还真没有考虑过,想用水泥,现在也没有啊!

“用砖吧?”赵允让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砖?我的少爷,哪有那么多的水磨青砖让你盖房子啊,再说了,你打算整个房子都用砖盖吗?”

赵允让眨巴眨巴眼睛:“也不是,像砖瓦石料木料,估计都用得上!”

老头吐血:“那不还是全部用砖嘛!”

赵允让点头:“本来就是,你也不用劝我,今天,我就是要奢侈一把!”

上辈子没有过这么多钱,也没有死乞白赖大手大脚地花过钱,赵允让真心觉得,要体会一下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的感觉。

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咱要大兴土木!

现在赵允让有些后悔,省柴灶弄早了,造成了资源浪费。

好在反正早晚省柴灶也得用砖垒,用泥那是没钱,被逼无奈之举。

找来了老李头这帮建筑队的人一打问,众人面面相觑。

要说三间茅草屋,用多少泥坯,那是张口就来,要说砖瓦石料木料,那一个个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

赵允让十分泄气,最后还是赵富贵出了个主意,这得找专业人士。

而这个时候的专业人士,官方专家,那得说是工部将作监里的大匠们;土专家,那就是汴梁城砖瓦市上的掌柜们。

赵允让最终决定,先去汴梁城的砖瓦市上看一看。

倒不是不相信将作监的水平,估计这个时候专家绝不会是砖家。

但是,自己毕竟是要建设一个北宋从来没有过的新农村,难免有些惊世骇俗。

真要是走将作监的路子,恐怕很快朝廷就知道了。

赵允让还暂时不想让人知道。

而且,这庄子既然属于自己了,那起个好听的名字还是很有必要的。

白乐天有诗曰:上穷碧落下黄泉!

名字就叫碧落山庄,这个,赵允让在给二锅头起名“碧落春”的时候就想好了。

第十一章 平事儿

大相国寺!

别的不知道,这个地方,赵允让也算是耳熟能详了。

且不说这是北宋的国寺,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就是在这个地方啊!

不说施耐庵有几分文学夸张,这大相国寺是汴梁城里一等热闹地方,那是绝对没错的。

赵允让倒是去过几次,也无非是上香游玩,还真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卖石灰的。

既然赵富贵说了,就当是旅游了。

走在汴河边,打发了送人的车子,赵允让决定信步走走,看一看这大宋的风土人情。

机会难得,清明上河图真人版啊。

汴梁城中有三条河。

相传吴越王钱俶曾向赵匡胤进献宝犀带,未想到赵匡胤却说“朕有三条带,与此不同”。

钱俶请求老赵拿出来看看,赵匡胤笑着回答他说,三条带是汴河一条,惠民河一条,五丈河一条。

钱俶听后惭服。

由此可见,这几条河流对大宋的重要性。

而汴河,更是宋代漕运的主要河流,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大宗的货物运输,还就得靠着汴河这样的水道。

到了州桥,赵允让可是好好看了几眼,这可是杨志卖刀的地方,不知道牛二现在出生了没有。

一路边走边赏,这可比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有意思得多了。

到了大相国寺,这寺庙的巍峨宏大自不必说,赵允让沿着山门往里走,这寺庙占地数百亩,里面的诸多的空地,竟然是集市。

赵允让虽然有些思想准备,可是还真没想到这号称国寺的大相国寺,居然和市井中的集市一般无二。

一时间,赵允让有一种进了古董市场的即视感。

可是这时候能称作古董的,那必须是汉唐,至于后市视若珍宝的宋版书,这里没有,随便找个书肆,满屋子都是。

赵允让还真没有这么深入地来过这里,一路打问着,来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

这里有几间屋子,显然是寺庙的房产。

屋外的空地上,整齐的摆放着一些砖瓦石料。

一水的青砖碧瓦。

这让看惯了水泥的赵允让颇有些不适应。

愣了一小会儿,才自嘲地笑笑,还当自己是前世的那个设计员呢!

一旁小六子正要开口叫人,突然一间屋子里传出一个男子凄厉的喊声:“大人,你不能,大人,你不能啊——”

随着话音,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人快步走出,一个中年人连滚带爬地抓着他的靴子和官服的下摆:“大人大人,不能啊,不能啊!”

青色官服的人面有怒色,抬脚把中年人蹬到一边:“什么不能,我家大人说了三个月,就是三个月,到时候必定兑现就是!”

说着,气哼哼地走了,只剩下中年人失魂落魄一般瘫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纷纷摇头叹息,却没有一个上前的。

甚至有一个冷笑着:“怎么着,我看这相国寺,以后就没有他这一号了!”

这话听着耳熟,当初初入设计行业,出了点小岔子,也有人在旁边这样说风凉话,多亏了带他的老师傅了。

赵允让上前两步:“有生意,你做不?”

地上的男人理都不理,两眼无神地望着那人走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能啊!”

赵允让:“……”

这时,从屋内猛地冲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父亲——”

两父子趴在地上,抱头痛哭。

赵允让直起身,看看周围围过来的人。

这些人大概也都是些生意上的伙伴,一个个摇头叹息,有几个上前拉起男子。

可是父子俩也不过是坐在地上,哽咽难言。

“老周,算啦,从来胳膊拧不过大腿,别说是你一家,就是咱们几家联合起来,也弄不出这么多的砖来啊!”

砖?

赵允让拉住旁边一个老者:“老人家,说说,怎么回事?”

一旁的小六子眼睛瞪得老大,这还是他家那飞扬跋扈的小王爷吗?

虽然说这几天也多少有些体会,可是,这些可是做生意的商人!

士农工商,这些商人,那得算是下九流的,平日里哪放在这位小王爷的眼里。

赵允让哪里顾得上这个,现代人的一个特点,人人平等的观念深入骨髓。

这不,拉着老者攀谈上了。

老者受宠若惊,作为一个生意人,眼力是必须的,赵允让且不论,身后那个随从就不是一般的人。

经过老者一番解释,赵允让才弄明白。

这抱头痛哭的父子俩姓周,在这汴梁城经营砖瓦石料,也有些年头了。

走得那人,是将作监的一个典事,专门负责砖瓦石料的。

赵允让点头,这是官商啊。

“能接上官家,不是好事吗?”

“好事?”

“这官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层层盘剥,这砖瓦石料都是从远方用船运过来的,所费甚大,”

“老周父子拼命支撑,无奈这典事就是把着不结算账目,这老周眼看支撑不下去了……”

老者摇头叹息。

原来是资金链断了!

可以去借贷嘛!

“要想结算,就必须从典事的一个亲戚那里借贷,驴打滚的利息,坐地抽一。”

这——特么是要吞了老周的生意啊!

赵允让回头:“将作监监事是谁?”

小六子迅疾回答:“将作监监事陆成,少监石安,高岭。”

“和咱们有关系吗?”

“有!”

“什么关系?”

“仇人!”

赵允让吐血:“怎么会是仇人?”

小六子无语,一年前,你在大街上打得陆成的儿子鼻子喷血,这么快就忘了?

赵允让尴尬,这块记忆压根就没有。

“好吧,另外两个呢?”

这个还真有关系!

石安,大将军石守信的心腹家将,而高岭则是高家的旁支。

好家伙,都是裙带啊!

不过,这两个确实算是有关系了,毕竟都是武将系列,彼此应该有面子。

最主要的,石磊说句话,石安必定是听的。

小六子咳嗽一声示意:“陆成可是监事。”

赵允让想想,也是,不知道石安顶得住不,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老周,我帮你平了这件事儿,解决了我有事找你!”赵允让蹲下身对老周父子说。

老周父子俩都有上吊的心思了,现在一听有人能解决,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满口答应:“行行,只要解决了这件事,你就是我们父子俩的救命恩人!”

大相国寺东,会宾楼。

赵允让大马金刀地在雅间坐着,心里琢磨着怎么着才能把这典事拿下。

按照他的安排,老周父子以答应典事的无理要求为名,请典事和那位所谓的亲戚赴宴。

果然,典事带着亲戚过来了。

赵允让一看,这位所谓的亲戚,就是一个地痞无赖的模样,的确像是放高利贷的。

典事姓吴,叫吴由。

“吴典事——”老周忙着招呼。

吴由哼了一声,昂首走了雅间。

一进屋就愣住了,屋里有人。

赵允让连动都没动,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

吴由的脸色立刻阴了下来:“这是什么人?”

“是我的一个侄子!”

老周按照事先商定的说法回答。

侄子?

吴由有些怀疑,看着身份气度,老周能有这样的侄子?

不过,谅这老周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砖瓦石料这块,大相国寺就是自己说了算。

这老周是出了名的老实,再说,这脉门不是把在自己手里呢嘛!

赵允让看看吴由:“吴典事是吧,这位是?”

这绝不是老周的侄子,哪有这么大牌的,看这气度,恐怕来者不善。

所以吴由按捺住性子:“我的朋友,牛力!”

“这么说,借贷的就是他了?”

“没错!”

“这利息?”

吴由使了个眼色,牛力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唾沫四溅道:“就这——只要画押就好了!”

赵允让伸手接在手里,看也没看,直接拍在桌子上:“这么办吧,老周的账目你今天就给结了,至于这借贷,老周愿意借的话,想借多少,免息!”

第十二章 你好意思,我就好意思

赵允让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平和,可是这话的内容却直接让人傻眼,连老周父子都傻了。

吴由眼睛瞪得比牛蛋还大:“你说什么?”

赵允让根本没有回答,这人怎么都一个毛病,明明听清了,就和没听清的似的。

结果还不是一样。

吴由见赵允让理都不理他,沉吟了一下,又试探道:“朋友,你什么来路,报个字号吧!”

赵允让笑了:“这个真不行,万一你一听了我的字号,吓跑了怎么办?”

吴由气个半死,一旁的牛力“啪”的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碗蹦起老高:“你也打听打听,我牛力在这大相国寺的名号,你是来作死的吗?”

赵允让看看摇晃不定的茶碗,一点手:“小六——”

小六子恭谨地过来:“少爷——”

赵允让朝着桌子点点手指:“喏——”

小六点头示意,往前走了两步,看了一眼牛力,手起掌落,“咔嚓”一声桌子一角被拍塌了。

正好进来的小伙计一声惨呼:“掌柜的,你的梨木桌子!”

我勒个去,赵允让吐血,让你震慑一下这两个货,你搞出这么大动静做什么?

好吧,回头看看牛力和吴由,还别说,这恐吓的目的绝对是达到了。

吴由有些发傻,牛力则是面露恐惧。

这个桌子他刚才拍一巴掌,手都生疼,这小子看着不起眼,一巴掌拍散了桌子,这手上有硬功夫啊。

“桌子我赔,老周的账目你结,如何?”

吴由面露为难之色:“这——”

赵允让平声静气:“有什么难处你说,我来解决!”

“我也是受人指使,这老周的账目结不来,根子不在我这儿。”吴由被逼无奈,只得吐露实情。

原来,将作监监事陆成的一个旁支亲戚,打算把这官家的砖瓦石料供应弄到手。

所以吴由的确是受命而为,指使他的,就是陆成的儿子陆炳安。

老周脸色惨白,如果说之前还抱有一线希望,现在已经完全绝望了。

将作监监事啊,砖瓦石料这块儿的官里面,也算是到头了。

赵允让点点头,吴由松了一口气,估计你就算有些门路,也大不过监事大人吧。

赵允让叹了一口气:“吴由是吧,你把陆炳安叫来,我和他谈谈。”

吴由脸色登时惨白,还以为拿出陆炳安,能够吓唬住赵允让呢。

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依旧那么和声细语,透着森森寒意。

“吴由,怎么还没弄好,老子都等急了!”

说着,门帘飞起,进来一个高高瘦瘦,颇有几分皮囊的青年男子。

赵允让慢悠悠端起桌上的茶碗,在手中转动着,仔细端详着图案:“陆公子最近还好吧,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吴由倒吸一口冷气,听这话头,这人和陆炳安竟然认识。

关系且不说,就这语气,一点也不怵头啊。

何止是不怵头,怵头的是陆炳安。

这陆炳安,其实就是吴由请来的。

吴由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这边老周父子把协议一签,那边马上就向陆炳安请功,起码一顿庆功酒是免不掉的。

现在可好,当头对面,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随着陆炳安进来的那个男子,獐头鼠目,进来就吊着嗓子吆喝:“吴典事,事情都办齐了吧,没说的,这顿酒我请!”

老周父子对这男子怒目而视。

赵允让一看,这男子很有几分面熟,稍一回忆,就想起来,这不就是说大相国寺再没有老周父子这一号的那个人嘛。

原来是砖瓦市上的同行!

老周颤抖着指向男子:“陆通,我真没想到,原来是你!”

男子毫不在意:“是我又怎么样,当初要不是我,你们能接下这么大的摊子?”

“现在,可是你们自己做不下去了,怨得了谁?”

赵允让一下子就弄明白了,原来是这个陆通,依仗着和陆成的关系,给老周父子设下的套。

先是帮忙接下将作监的活儿,老周自然是先期投入资金抵押,买下大量砖瓦石料。

然后,将作监这边迟迟不给老周结账。

最后老周资金链断裂,要是不答应条件,估计这爷俩都得跳了汴河。

可是就是答应了,那依旧是钱财两空,照旧得跳汴河。

“陆公子,你坐你坐!”

呵斥完了老周,又去拍陆炳安的马屁。

赵允让摇摇头,这也是没眼力的,没见陆炳安自从进来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没再说话嘛。

再说,听这个称呼,估计就算是旁支,也远了去了,不过这时候宗族观念重,倒也不难理解。

“陆公子,坐吧!”赵允让抬抬下巴。

陆炳安双拳紧握,真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迟疑半晌,最后一咬牙,“蓬”的坐在凳子上,呲牙咧嘴地和赵允让对视。

赵允让一笑:“我说陆兄,咱们自从街上一别,可是有日子没见,我真没说假话,甚是想念啊,啧啧!”

陆炳安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色厉内荏道:“你想干什么吧,别阴阳怪气的!”

赵允让无辜地一摆手:“你看,其实就这么点事,老周虽然是个商人,也是走正路的,将作监卡着不结账,对官家的名声可不利,所以,账该结得结!”

陆炳安一梗脖子:“要是不结呢?”

赵允让笑得更和气了:“不结,自然有不结的办法,咱们父一辈同殿为臣,子一辈自然也应该多亲多近,上次咱们兄弟没能好好亲热亲热,今天的日子我看不错!”

陆炳安面色几度变幻,赵允让这话里有话啊,的确是同殿为臣,可是人家老爹是周王,皇帝的亲叔叔。

上次在大街上被打得口鼻喷血的,可是他陆炳安。

“你们是什么关系?”

吴由急忙上前耳语:“说是老周的侄子——”

陆炳安回手一个大嘴巴,打得吴由就地转了两个圈儿。

还特么侄子,能叫他侄子的,现在已经龙驭宾天了,真宗皇帝才叫他侄子呢,其余几个都是王爷!

难不成王爷来卖砖瓦石料,将作监敢不给结账?

老周则是有些紧张地看着赵允让。

赵允让看看老周父子,挠挠脑袋:“什么关系?哦——我想买点石灰!”

陆炳安吐血,你想买点石灰,将作监有的是啊,你大车去拉好不好,非得介入这件事吗?

“石灰买谁的不行,生意让他做,石灰送你!”

陆炳安也豁出去了,不就是银子嘛。

老周父子神色沮丧,石灰都白送了,赵允让也没有理由帮自己了,完了,半辈子的心血啊!

“真能白送?”赵允让探过身子。

“真能!”

“哈哈,那多不好意思,我还是喜欢公平买卖!”

陆炳安:“……”

“怎么样啊,反正这点意思,你好意思我就好意思,你不好意思呢,我也不好意思——”

身后的小六子都听得稀里糊涂,这几个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在陆炳安显然是听得明白的:“好,吴由,给他结!”

赵允让哈哈大笑:“好,够意思,没把这点意思弄成不好意思,来来,小二上菜,我要和陆兄好好喝两杯!”

陆通眼都直了,这是谁啊,三言两语,这上万两银子的生意就没了,这可是煮熟了的鸭子啊,肉都到了嗓子眼儿,就等着往下咽了。

“陆公子,大侄子,我——”

“滚!”

陆炳安怒气冲冲,一脚把陆通踢到一边,大步走出去了。

要不是他,自己至于今天吃这个瘪吗?

“谁特么这么嚣张,占了爷的屋子,嘴里还敢不干不净的?”

说着帘一挑,进来一个矮胖子,身圆体壮,一对小圆眼睛锃亮,正是石磊。

还没来得及出去的吴由和牛力一见此人,急忙站起身,躬身施礼:“原来是石小将军!”

石磊一歪头,瞪眼正要骂人,突然满脸堆笑:“表哥,你也在啊?”

“是啊,这不是来买些东西嘛!”

石磊亲热地上前搂着赵允让的腰:“来了早说啊,我还说,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占我的位子!”

赵允让无语,这说的跟酒楼是他家开的似的。

还真让赵允让说着了,这酒楼还就真是石家的产业。

一旁的吴由泪流满面,石磊他认识,是因为将作少监石安的关系,见过一次面。

吴由是个有心人,就记住了。

可是,这老周请来的侄子,居然和石磊勾肩搭背,这是哪家府里的?

老周他可是仔细打听过的,否则也不会出手。

表兄?

石磊的母亲可是公主——吴由突然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软,但愿不是周王赵元俨。

一旁的老周父子也是目瞪口呆。

赵允让唤了一声:“吴典事——”

吴由双腿战栗,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爷——”

石磊好奇道:“哥哥,你怎么认识他?”

赵允让一笑:“家里的远方亲戚,做点小生意,和这位吴典事有些关联!”

石磊眼睛一瞪:“你敢难为人?”

石磊貌似憨厚,却是不傻,立刻明白了局面。

吴由都吓傻了,且不说面前这位爷是什么身份,就是石磊随便吩咐几句,石安还不让他直接滚蛋啊!

顾不得其他,吴由扑通跪倒:“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这一次!”

赵允让一笑:“老周,你怎么说?”

老周也吓呆了,吴由毕竟是将作监的典事,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可是既然赵允让是为自己出头的,只得颤巍巍道:“只要结算账目就好。”

吴由如鸡啄碎米一般:“马上就结,马上结算!”

事情解决,赵允让也不为己甚,这种事情,哪里也是难免,解决了就好!

石磊一看赵允让没有追究的意思,挥手道:“滚蛋,滚蛋,别耽误我和哥哥谈话——我去王府里找你,说你还在庄子里呢!”

吴由灰溜溜地带着牛力退出房间,耳朵里却听到了王府两个字,顿时汗流浃背!

第十三章 你才是刁民,你全家都是刁民!

老周千恩万谢,赵允让一笑:“别这么客气,记好了,五万斤石灰,三日内,运到我说的地方!”

老周连连点头:“您放心,您放心!”

石磊纳闷道:“表哥,你要这么多石灰做什么?”

赵允让神秘一笑:“想知道,等过几天来庄子,就知道了!”

回到了山庄,赵允让立刻找来了赵富贵。

半路上突然想起来的,这山庄名字有了,得有个牌子啊。

你看那到各处旅游的,都能找到个名胜古迹,什么某某叠瀑某某飞泉之类的。

你靠着块大石头,上边要没有几个血红的大字,你好意思靠着照相嘛。

这碧落山庄,也要写块牌子。

而且,必须是名家!

就算写不成天下第一关的气势,起码也要像模像样的。

宋四家估计现在是没处找去,据说自己的便宜老爹赵元俨的书法,其实就很不错,称得上书画双绝。

可是赵允让考虑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心思。

拍卖会上就说了一句话,就拿走了两万两银子。

要是让他写个牌子,碧落山庄四个大字,估计他敢要一万两银子一个字的润笔。

算了,赵允让吩咐让赵富贵到汴梁城中,找最好的书斋,最好的写字师傅,写个牌子来,顺便再找些个工匠,建好了连工带料一起算。

现在的问题,就是砖瓦石料的问题了,毕竟,还一个亟待建设的庄子呢。

赵允让有自己的主意,这个还得等老周父子送石灰的时候再说。

这刚有个闲工夫,能坐下喝口水歇歇,思考一下人生。

狗子又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面色惶急。

“什么?”

赵允让顾不得思考自己的人生了,老李头居然又让人给扣了。

怎么又让人给扣了?

而且每次都是扣着老的,这小子还都能跑回来求救。

“这次又是谁这么大胆,看上你姐姐了?不对啊,你姐姐在烧锅呢!”

狗子面色惊慌:“不是,这次是官家!”

“管家?谁的管家?”

“是官家!”狗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赵允让这才听明白,就是有关部门呗。

不过,这北宋也有城管吗?

这城管管的也太宽了吧,自己在老李头出去之前可是说好的,方圆二十里之内,免得有事情赶不到!

走!

一边走一边说,等到了地方赵允让也闹清楚了。

不能说是城管,但是确实是管得着的。

县衙的手力冯保,这手力的职位,赵允让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搞明白,其实就是一小吏。

而且,这小吏还不是公务员,属于县太爷在官府编制之外的劳役。

可是日久天长,这手力也就变成了职业,父死子继,虽然不能参加科举为官,光宗耀祖,可是在一方乡土,那也是颇有地位的。

这冯保,就是专门负责“打柴供草”的手力头。

赵允让赶到地方,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一个男子在那里高声叫着:“老李头,你这可是大罪——”

赵允让大步走进院中:“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大罪?”

冯保一怔,鼓着一双金鱼眼,看着昂扬而入的赵允让。

赵允让穿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关键是原来那身衣服太招眼了。

冯保手力出身,眼力自然是很毒的,一眼就看出,这是个没有经过什么事的!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和你家大老爷这么样说话?”

赵允让乐了:“大老爷,好啊,不知道——你是哪一家的大老爷?”

旁边立刻有人吆喝起来:“这是县衙的手力冯大老爷,还不赶紧拜见!”

再看冯保,眼角朝天,嘴撇得老大,就等着赵允让纳头便拜了。

赵允让摇头:“没听说过!”

冯保顿时嘶喊起来:“好啊,你竟然敢蔑视官家?给我上!”

周围众人显然也是冯保平日里用惯手的,听到命令,顿时一拥而上。

小六子一声不吭,上去噼里啪啦,将一群人揍得东倒西歪。

赵允让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很明显,小六子这就是在向他展示自己了。

冯保大惊失色,可是多年来的嚣张又让他不甘示弱:“好好,你竟敢殴打朝廷官吏,你你你——”

赵允让刚要说话,门外一声大喝:“谁要殴打朝廷官吏?”

随着话音,走进来一个魁梧的大汉。

这一进来,眼睛一扫,也没有理冯保和赵允让,立刻就跃入场中,和还拉着架势的小六子动上了手。

这大汉本想着三招两式,先将小六子放倒,再问是怎么个情况,可是一动手,两人竟然势均力敌。

赵允让眉头微皱,咳嗽一声,小六子立刻跳出圈外,大汉也停手,没有追赶。

有意思啊,这小地方居然有这样的高手!

赵允让绝对相信,作为赵元俨亲自指派给自己的随从兼护卫,小六子的配置只高不低。

这冯保的神色有些尴尬,最终一咧嘴:“燕捕头,就是这些人殴打朝廷官吏!”

燕捕头?

赵允让差点以为自己是到了武林外传里边了,好在这条大汉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那眉角的一道深深的伤疤,更是添了几分彪悍之气。

这大汉看看冯保,面有鄙夷之色,一拱手:“原来是冯手力,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是哪个?”

冯保一看大汉询问,立刻面露喜色,用手一指:“就是他们!”

大汉其实早就看到了赵允让,估计也就是走走程序,问问谁是苦主谁是被告。

赵允让觉得很有意思,这一个手力,一个捕头,本应该是一家的,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协调呢?

“请问是你们发生了冲突么?”

这话说得——还真是委婉,躺在地上“哎呦”着的一干人气个半死,可是他们也知道这燕捕头的厉害,一个个也是敢怒不敢言。

赵允让点头:“是啊,冲突了!”

燕捕头也是一怔,要是一般人,第一反应绝对是否认,或者是把责任推给别人。

可是这一句淡淡的“冲突了”,反而让大汉谨慎起来。

“如此,还请到衙门说话!”

赵允让点头:“好啊,烦劳燕捕头!”

燕捕头也更加恭谨。

一旁的冯保不干:“燕老三,你竟敢勾结匪类?”

赵允让叹了口气,这冯保一看就是个炮灰,这么一会儿,“竟敢”用了好几次了,也没见他“竟敢”冲上来。

燕捕头面色一正:“我燕彰虽然是个粗人,可是朝廷法度还是知道的,冯手力适才所说,不过是一面之词,我让你们到县衙对质,何来勾结一说?”

赵允让几乎要拍手叫好,这特么绝对不是个粗人,说他粗中有细那都是贬义词,这是个读过书的捕头啊!

一路上到了县衙,在赵允让有意无意的套问下,对这位燕捕头已经大概了解了。

燕彰,本县捕快班头,却不是汴梁本地人,家里还有一位哥哥,至今没有成家。

一旁跟随的小六子的扑克脸都快刷新出新表情了,怎么这位小王爷和个媒婆似的,把人家的祖宗三代恨不得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最关键的,自己的身份居然还没有透露一点,都到县衙门口了,燕彰也只知道赵允让姓赵,本地人。

冯保铁青着一张脸,冲进了衙门口。

燕彰也没有说话,说起来,冯保是小吏,他是衙役,虽然挂着个班头的名号,可是论起身份来还要低些,何况,冯保上边还有人。

还没等燕彰带着赵允让到屋子里,旁边已经有几个人急匆匆地冲了过来。

跑在前面的,正是冯保,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儒生,正要发问,身后突然转过一人,用足了力气,在冯保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直接就把冯保踹出一溜儿跟头。

这儒生脚步一顿,自己这儿子虽然有些虎,可是不至于里外不分,这领头的是什么人?

踢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在刘氏烧锅惹是生非的张魁。

本来张魁今天很是凑巧的来到县衙,是想和他父亲炫耀一下自己是如何随机应变,抱上了一条大粗腿的。

没想到冯保进来说,有刁民!

结果出来一看,张魁魂儿都飞到九霄云外了,还刁民,你才是刁民,你特么一家全是刁民。

张魁上前就要跪倒,赵允让一把拉住,这能不跪还是不跪吧,真心不适应。

再说,他不想在这里暴露身份,免得落个以势压人的嫌疑。

张魁激动万分:“父亲,这就是我和你说的——赵公子!”

看到赵允让警告的眼色,张魁机灵地换了个称呼。

这儒生正是县衙的张押司,冯保的顶头上司。

所谓“吏猾如油”,张押司是何等样人,听张魁这样的称呼,哪还有不明白的,上前拱手施礼:“原来是赵公子大驾——”

赵允让一摆手,这张押司立刻噤声。

燕彰也傻眼了,虽然一路上谈的很是愉快,可是燕彰还是个公事公办的人,还打算询问一下事情的经过呢。

可是看着张押司居然如此表现,燕彰也呆了。

这可是张押司,县衙里除了知县周大人,那就是张押司最有实权了。

张押司转向了冯保,厉声道:“冯手力,究竟怎么回事?让你收缴柴草,谁让你欺压良善?”

冯保固然委屈,押司大人,这可都是你让做的,可是这话冯保再糊涂也知道不能说:“大人,属下这不也是为了完成任务——”

张押司继续呵斥:“任务固然要完成,可是,你欺压良善就是不对,还敢狡辩!”

冯保一看张押司眼睛微眯,立刻点头称是,再不认下,回头就不是一顿呵斥了。

赵允让一看,这也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干脆地对着冯保说:“你们的事儿我不管,这省柴灶是我的,老李头他们这队伍也是我的,该怎么办,你们清楚吧?”

张押司汗流浃背:“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赵允让看着一旁一脸大汗的冯保,突然问道:“你们刚才说任务,是什么任务?”

冯保再也没有原来的嚣张,结结巴巴解释了一番。

原来,他是专门负责收缴柴草税的,其实就是负责这一块区域的燃料。

结果看到老李头弄得省柴灶,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这要是以县衙的名义推广开来,不仅对本县的治理大有好处,连带着柴草也省下来了,自然他的任务也就好完成了。

赵允让点点头,没想到这冯保还是个有点脑袋的,上能考虑到上司的业绩,下能考虑到自己的前途,就是心里没有百姓。

怨不得张押司作好作歹,雷声大雨点小的帮他开脱呢!

“好吧,省柴灶的技术我可以让老李头教给你在县内推广,不过,每个省柴灶,我要抽一分的技术转让费!”

没等冯保说话,张押司已经猛然点头:“好好,我替我家知县谢过小——赵公子!”赵允让扭头对燕彰一笑:“燕捕头,改天请你吃饭!”

说着带着一行人,转身走了。

一旁的冯保一直呆愣愣地站着:“押司,这人——是谁啊!”

张押司望着赵允让的背影:“你特么就没长眼睛,那是周王府的小王爷!”

燕彰也傻在了一旁——小王爷,周王赵元俨的儿子,还要请自己吃饭?

冯保朝着大门扑通一声跪倒,磕头如捣蒜。

第十四章 雏凤清于老凤声

老李头对于赵允让的作法有些不解,按照老头的想法,这省柴灶起码也能让自己这群人干上一年半载的。

狗子忍不住,老在赵允让身边绕来绕去。

赵允让哭笑不得:“狗子过来!”

狗子颠颠地跑过来。

赵允让一挑眉:“怎么着,对我今天的作法有意见?”

狗子嘟着嘴:“没意见,可是好好的省柴灶,干嘛送给他们,咱们一个一分的利,原来可是十分!”

这算术还不错!

“狗子,你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省柴灶能不能干一辈子?第二,如果能,你愿不愿意干一辈子?”

狗子直接傻眼:“一辈子?”

赵允让盯着狗子的眼睛:“对啊,一辈子,靠着这个,你一辈子吃喝不愁,过小日子!”

狗子纠结了半天,老李头急得直搓手,赵允让可是暗示过让狗子读书啊,有心开头,结果被赵允让用眼神制止了。

狗子好半晌,才咬着牙回答:“我不愿意!”

赵允让点头:“你为什么不愿意?你不是不舍得这省柴灶吗?”

狗子攥紧了拳头:“我觉得我这一辈子,不能只能和省柴灶打交道!”

赵允让大笑:“这就对了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得要见识一番,这小小的省柴灶,不过是蝇头小利而已,官家来推广,也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回到了庄子,赵允让就开始围着庄子转开了。

之所以亲自去了一趟大相国寺,定下了老周的石灰,其实是为了建设整个庄子。

因为砖瓦石料乃至所需的木料,都需要专业人士,弄张建造农家新村的图纸没难度,可是具体操作自己绝对搞不来。

没过上半天,老周亲自押着车队来到了庄子上。

五万斤石灰,不是个小数目,银子倒未必有多少,可是数量有点大。

特意找的双套大车,扇面扎着围帘,都是当年的新芦苇。

饶是如此,一车也就能拉一千斤左右。

老周人缘不错,也就凑了二十几辆大车,拉了不到三万斤过来。

一见到赵允让,老周爷俩先跪下磕头,赵允让连忙拉起:“账目结了?”

“结了,结了。”老周笑逐颜开,小周意气风发。

赵允让点头:“结了就好。”

安排人卸车,每人发了一个口罩,都是上好的细麻布,里外三层。

这是赵允让视察烧锅的时候,李月娥提出来的,说酒气刺激得工人眼都睁不开,而且呛得难受。

所以赵允让让赵富贵找村里的妇女制造了一批口罩,至于护目镜暂时没有办法,只能先委屈他们了。

小周眼睛发亮,抄起家伙,从赵福贵手里领过一个口罩,兴冲冲去卸石灰了。

这小子,有前途。

赵允让拉着老周继续绕着庄子:“你看我这庄子怎么样?”

老周嗫嚅:“还行。”

赵允让哈哈大笑:“老周,你这是口不应心啊!”

“我这庄子,别说十里八村,方圆几十里以内,都是最差的,可是你看着,不出一年,这庄子就会旧貌换新颜!”

老周连连点头,可眼神中却带着几分狐疑。

说起来,对于赵允让,老周是打心眼儿里感激,尤其从吴由嘴里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周王府的小王爷,更是感激得无以复加。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老周才不大相信赵允让能管好一个村子。

虽然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可是老周也是农户出身,深知乡村治理的困难,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王爷,哪有这能力?

赵允让看出老周的怀疑,也不解释,拉着老周开始满庄子转悠。

这里是商业区,这里是住宅区,这里是水井,那里是公园,对了,庄子边上准备建造个学校,那一大片空地是操场。

老周似懂非懂,可是却明白,这个小王爷,也许还真是个懂行的。

不,不能说是懂行,这就是个内行啊!

老周给许多村子送过砖瓦石料,大致也都是几家富户,翻新家里的房子。

虽然宅院也是中规中矩,可是从来也没有把百姓挂在嘴边的。

这赵允让几乎每个设计都考虑了村民的衣食住行,甚至还领着老周到一家屋里,明明白白地拿出两张图纸:一张全村的平面图,一张农家的宅院图。

老周的眼睛亮了,花费暂时放到一边,就这两张图纸,就价值千金。

这格局,那都是一点一滴的经验教训。

盖房子的老师傅,这东西都是放在心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除非要死了,那也是传内不传外,,实在没辙,才传给早就看中,可以养老送终的徒弟。

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技艺就此失传,也是常有的事。

这是可以传家的宝贝啊。

赵允让看着老周激动的样子,缓缓把图纸卷了起来:“怎么样?”

老周连连点头:“好!好!好东西!”

“帮我把庄子建起来,这东西就是你的!”

老周想了想,为难道:“我没这么多钱。”

赵允让无语:“钱我出!”

好家伙,这图纸在老周心里这么值钱啊!

离开的时候老周父子俩一样的兴奋。

走之前,赵允让让老周计算一下用料,老周专门又绕着村子走了一圈,走得很慢。

等走完,提笔给赵允让列了一个单子。

赵允让让小周又抄了一份,直接拍个老周:“你自己弄,最后找我结账!”

刚刚送走了老周,一脸沮丧的赵富贵就找来了。

老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找的是汴京城里有名的书斋,可是牌匾没弄来。

而办个匾都办不成的原因很直接——太贵!

木料倒是不贵,最主要的,四个大字的润笔,就要四百两银子。

四百两,特么三百块软妹币的汇率,四个字十二万!

赵富贵好说歹说,结果人家书斋管事把实底撂了。

“如果你家小王爷,觉得自己的字能挂上的话,本书斋愿意免费制作!”

这是呛火啊!

而且,这是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会是谁呢?

赵允让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一亮,系统在这个时候居然意外启动了。

这一次点亮的,竟然是“士”字系统部分。

赵允让研究了好几天了,这系统基本能够应时而动,但是士农工商,还就“士”字系统没有启动过。

打印!

出来的是一张宣纸,赵允让不禁目瞪口呆。

“碧落山庄”四个大字固然没错,可这字,竟然是宋徽宗的瘦金体!

这绝对没人见过,而且绝对是前无古人的书法作品。

“好!你等着!”

大步走进屋内,不能太过惊世骇俗嘛!

不一会,赵允让手托着一幅写有“碧落山庄”四个瘦金体大字的宣纸出来了。

“不是说免费制作吗?拿去让他们看看,这几个字,能用什么材料!”

赵富贵不懂这些,不过看上去这纸确实也还不错。

于是接过来,第二天一大早,赵富贵就二次进城去了!

结果,没到中午,赵富贵就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少爷少爷,你快出来看看吧,来客人了!”

赵允让纳闷地出来一看,好家伙,好几辆马车,一字排开。

打头的车上是一块大匾,上面黑底金字,“碧落山庄”四个大字金碧辉煌,熠熠生辉。

后面的几辆车上也都堆得满满的木料,每辆车上还有几个壮棒汉子,手里提着各式工具。

赵允让看看赵富贵,怎么个意思这是——让你弄块匾回来,怎么把施工队也拉来了?

赵富贵刚要解释,从车队后面颤巍巍来了一顶青缎小轿,轿子稳稳落地,从上面下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轿子旁边跟随的一个青年男子搀扶着老者走上前来。

“哪位是周王府的小王爷?”老者的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急切。

赵允让直觉老者不是一般人,哪里还会摆小王爷的谱,再说他也没谱。

上前两步:“我就是。”

老者看了赵允让两眼,点了点头:“果然是人中龙凤!”

赵允让吐血,什么啊就人中龙凤了,虽然说这话从血统上来讲,老头说的也没错。

“岂敢岂敢!”

客气呗,又不是不会!

结果老者很是坚持:“老朽是认真的,”说着用手抚摸着匾上的字,“能够写出这样的字来,人中龙凤当之无愧!”

赵允让突然有些心虚,是不是玩得有点大啊,早知道就随便模仿了宋四家就算了,苏轼、黄庭坚、米芾和蔡襄,随便哪个都可以啊!

关键是这瘦金体独创性太强悍了,凡是研究书法的,绝对看一眼就走不动道儿,和流氓看见美女是一个道理。

老者这来意很明显,就是要见见写这幅字的人,没准儿还要让赵允让露上一手。

手法也牛逼,直接就来给建门脸儿啊。

这门脸儿,用的全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那爬上爬下的工匠,看着也都是身怀绝技的高人。

没办法,这不能直接认下。

“哪里哪里!”赵允让继续和老者客气。

老者面色一沉:“小王爷,须知谦逊本是美德,过度便是矫揉造作了。”

我去,这大帽子扣的!

好吧,那就不能客气了:“没什么,我也就是随便写写!”

老者很欣慰:“这就对了嘛,我和你父亲也算是神交已久,没想到你家学渊源,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赵允让傻眼,这还是个认识赵元俨的?

“敢问老伯名讳?”

“呵呵,老朽胥偃!”

第十五章 欧阳永叔

胥偃?

胥偃又是谁啊?

要说这北宋的名人可不少,别的不说,光唐宋八大家,北宋就占了六个。

可是,王安石这时候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屁孩呢!

这名字,不会是路人甲吧?

旁边的青年男子上前一步,朝着赵允让一拱手:“胥老先生曾权知开封府,现在已然致仕——”

我勒个去,赵允让惊讶,这竟然是开封府府尹。

估计在许多人心里,开封府府尹只有一个,那就是包拯包希仁,著名的包黑子。

可是,这是完全错误的,这开封府尹也是几年一轮换,有的时候,下来比上去的还快呢。

这府尹可不好当,所谓京官难做,能当过一任开封府尹,还能安然致仕退休,老头可以啊。

赵允让顿时对胥偃刮目相看。

“这位是——”既然搭话,总是要客气两句的。

胥偃捻须微笑:“这是欧阳永叔——永叔啊,以后你们可要多亲多近,有时间可以切磋一下书法嘛!”

赵允让纳闷,这青年男子看着岁数不大,辈儿可不小,连胥偃这老头都管他叫“叔”?

不对,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欧阳永叔?

青年男子躬身一揖:“修见过小王爷。”

欧阳——修?!

“咳咳咳——”正在纠结的赵允让一阵大咳,差点噎死——这青年男子居然是欧阳修。

系统竟然自动被触发:“胥偃,以女妻欧阳修!”

一篇详尽的介绍,就这几个字是描红的。

这系统,还真是直白啊!

赵允让的反应让胥偃和欧阳修目瞪口呆。

如果是惊讶胥偃的身份还好理解,可是听到欧阳修的名字,反应如此剧烈就让人费解了。

“永叔今年参加秋闱,中了国子监的解元,国子学的广文馆试也是第一名,监元也是他,如果礼部省试中了省元,那就是小三元了!”

“原来是胥老先生,失敬失敬!欧阳兄,失敬失敬!”

赵允让不由自主地就把欧阳修和胥偃放到一个层面上了。

这还是当着胥偃的面不好意思,否则直接就跪了。

欧阳修啊!

唐宋散文八大家,最牛逼的是,北宋其余五个五个散文大家,三苏父子,王安石,曾巩也都得到过他的提携。

这是北宋的文坛领袖!

激动!

这是赵允让见到的第一个名副其实的北宋名人。

星河璀璨,光芒耀世,说的就是欧阳修这样的人。

这胥偃老头有眼力啊,看到欧阳修是个潜力股,直接就把闺女嫁过去了。

不过看后面的介绍,貌似最后因为范仲淹,两人还有点小矛盾。

总算是沾上个名人的边了,穿越一次,不见见历史名人还成?

赵允让觉得胥偃不是一般人,能相中欧阳修做女婿。

胥偃也觉得赵允让不是一般人,就这么个纨绔小王爷,居然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两人寒暄客套了一番,一老一少你来我往,扯皮了半天,外边来报,庄门建好了。

这速度,杠杠的。

出去一看,架子还搭着呢,过来个工头模样的,请赵允让看看这匾挂得正不正。

而且还在一边絮叨着,因为时间太紧的缘故,所以只是先把匾挂起来,后续雕刻之类的细活儿,得慢慢来。

全套的木质结构,都是上好的木料。

就和去旅游的时候看到的牌坊一般无二,精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没办法了,赵允让只得朝着胥偃一拱手:“老人家,有事但说无妨!”

你究竟想干什么吧?

老头有些脸红,毕竟这死乞白赖地给人家送大礼,也不算什么光彩事。

“这个——看到贤侄这山庄名字,老朽见猎心喜——”

明白了,就是写一副字,早说嘛。

赵允让开口就想答应,却突然为难了,这系统不会关键时候掉链子吧?

“请老伯稍待!”

赵允让转身进屋了,这系统可是绝密级,必要的掩饰还是要的。

进入系统一看,没问题,闪闪发光呢,而且,可以直接输入内容!

这可牛大发了!

写点什么内容呢,要说唐诗宋词那必须有,想当初上学的时候诗歌鉴赏也不是白练习的。

“听我父王提到过,胥老伯乃是翰林院学士,小侄借花献佛,这首诗送于伯父!”

赵允让恭恭敬敬送上一幅字。

胥偃小心接过,轻声念道:“翰林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老头瞬间激动起来,胡子翘得老高:“好!好啊,好一个‘只留清气满乾坤’,不愧是‘赵浮云’!”

赵允让微笑不语,看把老头激动的,这边压箱底的还没拿出来呢!

呃,不对,什么“赵浮云”?

胥偃一解释,赵允让才明白,原来“不畏浮云遮望眼”已然在整个汴梁城传播开来。

虽然不至于洛阳纸贵,却使得赵允让的名字传遍了整个京城。

赵浮云——这名字,赵允让纠结得要死,早知道弄首别的诗出来了,哪怕和王冕的这首墨梅调换一下呢!

胥偃抱着这幅字满意地走了。

送走了胥偃和欧阳修,赵允让连着三天都是半夜才睡着的。

没别的原因,激动的,这比现代粉丝看见明星刺激多了,这才是真正的偶像呢!

而自己,就是北宋追星族。

一边怀着对偶像的崇敬,赵允让一边和赵富贵操持着山庄的各种琐事。

这一大早的,正在讨论把村西的一大片土地清理出来,突然有村民跑来找赵富贵,说村里老张头要饿死了。

这一下可把赵允让吓了一大跳,作为一个新世纪穿越来的人,饿死人这回事,除了个别地方,哪有啊!

于是不等赵富贵解释,带着小六子就跑到老张头家里去了。

这老张头家和老李头有所不同,没有女儿,却有六个儿子。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六个大的二十几岁,小的十二三岁,一个个面黄肌瘦。

老张的老婆早几年撒手人寰,儿子一个娶老婆的也没有,应了村里人调侃的“老少七根棍”。

老张头则是病怏怏地躺卧在土炕上,一堆儿子围着抹泪呢。

赵允让一看就急眼了,让小六子马上回去拿粮食。

结果不知道小六子怎么去的,没五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小口袋粮食。

马上熬的稀稀的粥,这人已经饿到一定地步了,直接上稠的容易出事。

喝了两碗粥,老张头才勉强有了些气力。

一听是小王爷,直接从炕上滚到地上,磕头不止。

赵允让急忙拉着让老头起来,结果老头死活不起来。

还是赵富贵有经验,让老张头有什么话就直说。

结果老张头嗫嚅了半天,才提出,让赵允让给这几个儿子找条活路,否则这个冬天,一家子就过不去。

赵允让点头答应,让老张家的小儿子留在家里照顾老张头,其余几个第二天到庄子上听使唤。

第二天,张家几兄弟来到了村西头的的空地上,结果看见差不多全庄能出门的壮劳力,全都聚集在这里了。

“看见没,就刚才赵管家领着走过来的这块地方,清理出来,碾平压实,每天卯时出工,酉时收工,管饭!”

赵允让从老张家回来,就让赵富贵拿着人口簿子作了统计,结果这一庄人,就没有几家能吃饱饭的。

老李头和老张头家的情况,几乎就是全庄人的缩影。

赵允让好生惭愧了一把,这才有了这次碧落山庄大建快上运动。

旁边堆得小山仿佛,正是老周这几天运过来的石灰河沙。

这两样和当地的黏土按比例混合成三合土,夯实之后,耐水抗压,也算是初级的场地硬化了。

老张家的老大带头领着几兄弟给赵允让磕头。

果然,这几兄弟真是卖力气,没过两天,连老张头和小儿子也参与了进来,一家七口干的是热火朝天。

不光这一家,能够糊口,填饱一家人的肚子,这几乎是土地上煎熬的村民的唯一奢望。

而且,靠自己的气力吃饭,不亏心!

土地柴草其实早就被打光了,这个时代,柴草那就是主要的资源,不仅家家要用,还能到市场卖钱。

别说这时候了,赵允让前世小时候还去捡过柴呢,不捡烧什么?

整整三天,土地整理出来了。

那地面,全都夯实之后,用碾子细细地压过。

这时候虽然没有什么水平仪之类的高科技,可是来送料的老周只是拿眼睛瞄了几眼,那地面平整得像是个体育场。

这也正是赵允让想要的。

这天石磊来看赵允让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赵允让还在场地上忙乎着。

没办法,这可是个细致活儿。

石磊追在赵允让的屁股后头,看着赵允让提着一个石灰兜子,一溜儿小跑地沿着一条细绳洒下一道细细的白线。

边线,中圈,禁区……画完四个角球区,赵允让这才直起身捶了捶自己的腰。

得,这也算是前无古人的一项业绩,北宋的第一个国标足球场。

场地两头戳起松木桩搭就的球门,后面罩上一张大网。

石磊抱着肚子大笑:“表哥,这么大的网眼,就是鸽子也飞过去了,你还想捕着鸟?”

赵允让看都没看他,不和没文化的人说话。

石磊突然一声惊呼:“看,走水了!”

赵允让吃惊地抬头远望,汴梁城的方向,天空已然被大火映得通红。

第十六章 我是你大爷!

汴梁城大火!

起火的地方很奇怪,居然就是老周储存砖瓦石料的仓库。

赵允让第二天听说了小周传来的消息之后,就和石磊一起赶到了现场。

仓库并不在大相国寺,那只是老周做生意的地方。

沿着汴河两岸,每隔一段,就会有一段青石砌就,凹进去的库塘。

专门挖得深深的,以便让运输货物的漕船靠岸。

岸边都是一水的碗口粗的松木桩,上边都是长期缠绕缆绳,溜光水滑。

仓库是和民居混杂在一起的。

原来赵允让还以为,是民居用火不慎,导致了这次大火。

可是,实地走了一遍,赵允让肯定,这次大火,就是从仓库烧起来的。

老周已经成了一个呆子,就这样傻愣愣地坐在一堆烧塌的青砖上,木然地望着那断壁颓垣。

小周满脸都是泪水,看着走过来的赵允让,失声痛哭。

赵允让不是滋味地摇摇头:“什么时候发现烧起来的?”

“晚饭的时候,看着库房的伙计去街上吃饭,就突然烧起来了!”小周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赵允让眉毛一挑:“那伙计呢?”

“烧死了——发现起火,就回来救火,结果被大火烧死了!”

“官府来人了没有?”

“来过了,这些就是官府的初步结论,别的还在查。”

赵允让走上前,拍拍老周的肩头,没有说话。

可是目光一扫,伸手就把老周拽了起来。

老周仿佛一下子惊醒:“我的小王爷,完啦,全完啦!”

小周急忙试图制止老周这颇有歧义的哭喊,赵允让却没有在意,而是弯下腰去,用手指去触摸一块水磨青砖上的污迹,还把手指拿到鼻子下边闻了闻。

石磊却没心思去琢磨这个,而是叉着腰喃喃地骂:“这特么都是些砖瓦石头,怎么就烧起来的,还特么出了人命?”

赵允让点点头:“你说的对,本来烧不起来的!”

小周一脸的诧异,石磊却很敏感:“表哥,你有发现?”

赵允让摇头:“只是有些想法而已,看看官府怎么说吧。”

昨天晚上,官府已经来人,最后定性为意外失火。

到了中午,官府的人又来了,因为毕竟出了人命,还要协调一个赔偿事宜。

和官府一起来的,竟然还有将作监的典事吴由。

官府来的捕快名叫侯猛,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嗓门很高:“我说家里有没能主事儿的,爷这里奔来跑去,连口茶水也喝不上!”

小周急忙用袖子擦去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过去塞到了侯猛的手里。

“捕快大人,你看我们这里还没有理出个头绪,能不能容我们个工夫——”

小周的哀求并没有换来侯猛的同情:“嘿嘿,就这点靴子钱,还想着让大爷我高抬贵手?没说的,一家老少,开封府堂上走一遭吧!”

石磊瞪起眼睛就要上前,被赵允让一把拉住。

吴由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唉,小周啊,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又说水火无情,这遭了灾,也没有办法,将作监陆大人传下话来,体恤你家遭灾,可是官家的事情不能耽搁,你看——”

这话里话外,就是让小周自动放弃将作监的协议,放弃这官商的资格。

小周眼中含泪:“吴典事,您就可怜我老父亲都已经——哪怕宽限个十天半月,我一定调集货物,误不了事!”

吴由嗤笑一声:“误不了事?这可是人命官司,且不论你赔偿了之后还能剩下几个大子,就算是有钱,难不成这水陆的运输不需要时间?烧制砖瓦不需要时间?算啦,我和监事大人求个情,不追究你家也就是了!”

侯猛也跟着在一边吆喝:“就是,打着人命官司,还作着官商的美梦呢,赶紧收拾没烧了的金银细软,到案打官司吧!”

这两个一唱一和,唱念俱佳,可旁边的石磊忍不住了。

一胳膊甩开拉着他的赵允让,当然赵允让就没怎么用力气。

两步跳到吴由跟前,挥手就是一个大嘴巴。

“啪”的一声,吴由原地直接转了三圈,晕头晕脑地摔倒在地,顺带着还吐出两颗带血的槽牙。

一旁的侯猛吓了一跳,他最近刚托了门路,进了开封府,就是个没品级的捕快,还真不认识石磊。

所以侯猛一手捏着小周给他的包裹,另一只手拔出刀来,挥舞着嚷道:“你敢殴打官差?”

石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你特么这怂包样儿,还敢自称捕快?会拿刀吗?我还真得去问问燕昭,这开封府的护卫是不是都死光了?”

侯猛脸色骤变,燕昭是御前带刀护卫,开封府的总捕头。

这小胖子这么大的口气,不会是忽悠人的吧?

“你少攀扯交情,燕大人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还不束手就擒,否则爷这一刀下去——一刀下去——”

还没等侯猛色厉内荏地说完,刚刚清醒过来的吴由已经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抱住侯猛的胳膊:“石小将军,误会,误会!”

石磊冷笑:“误会?这小子以下犯上,打他五十军棍,不算冤枉吧?”

侯猛直接傻眼,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军棍——你,你是石小将军?哎呦,我的妈啊!”

侯猛慌乱之下,直接坐到在地,连着吴由滚做一团,饶是如此,手里的小包裹也没撒了手。

赵允让摇头叹息,这几天,光为见到欧阳修兴奋了,没想到这堂堂北宋的开封府,捕快竟然如此的不堪。

贪财畏势,欺软怕硬!

连带着,那个燕昭燕大人也让赵允让失去了好感。

不过,赵允让并没有打算参与其中,自己毕竟只是个小王爷,没有任何官方的身份。

最主要的,这一阵子连赵元俨都暂避风头,波谲云诡可见一斑。

“此事还有疑点,你回去,换个能查案子的人来!”

至于吴由,赵允让压根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侯猛瞪起一双眼:“你又是谁,竟敢这样说话!”

赵允让又气又笑,敢情这家伙不仅是贪财畏势欺软怕硬,还特么其蠢无比!

这么半天,愣是没注意到自己和石磊是一起的,现在明显惹不起石磊,居然还质问自己。

“回去告诉燕昭,让他换人,他要问你我是谁,你就告诉他,我是你大爷!”

赵允让也是被这侯猛气着了,摔下这一句,伸手搀起老周,扬长而去。

赵允让把老周带到一家医馆,老周其实没啥大毛病,无非是惊吓过度,急火攻心。

一副宁神定惊的药灌下去,没过一炷香的功夫,老周喉头咕咕作响,吐了一大口涎痰出来。

这才眼珠有了几分活气。

跟着跑过来的小周抱住老周的腿,放声大哭。

老周老泪纵横,望着赵允让:“小王爷,我辜负你啦,呜呜呜!”

赵允让心里不是个滋味,真说起来,这场祸事,恐怕还是从自己这儿起的。

“这有什么啊,小周,别这么没志气,不经磨砺难成人,未经打击老天真,这人,就得经过世事的磨练,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老周连哭都忘了,呆呆地伸手推自己的儿子:“听到小王爷的话了没,得撑住——呜呜呜!”

赵允让:“……”

石磊两眼放光:“这词儿不错啊,表哥,你哪儿学来的?”

赵允让没好气道:“学个屁,这是你表哥我的亲身——呃,说了你也不懂!”

好家伙,都忘自己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人了,这老气横秋的!

正在安慰老周父子,就听见门外有着故意放重的脚步声,同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请问小王爷可是在这里?”

赵允让站起身,看了一眼石磊。

石磊脸上突然浮现一丝红色:“是燕昭,我说表哥,这小子可厉害,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赵允让自动忽略了石磊“你就更白给了”的潜台词:“原来是燕护卫大驾光临,我这里不方便,那就请燕护卫移步进来吧!”

赵允让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别在外边装模作样的,自己滚进来!

门开处,一个身材修长,玉树临风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

一身白衣无风自动,剑眉虎目,鼻若悬胆,特别是嘴唇生得异常性感,让人感觉的一种格外的魅力。

赵允让的反感大大增加了,就反感这种“天生丽质难自弃”的主儿。

因为一见面,你就会觉得你的人生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一个大男人,长得这么帅气英俊潇洒,取向一定有问题——赵允让暗地诅咒。

石磊贴着赵允让的耳朵小声道:“看见了吧,这家伙已经三十几岁,看上去就像是二十出头,他弟弟看着都比他老!”

赵允让心里一动,他弟弟?

燕彰的彪悍模样立刻浮现在眼前——这不是亲兄弟吧?

可是眼睛细看的确很像。

燕昭展颜一笑:“石小将军,背后说人的年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家伙的耳朵是猪八戒的吗?

赵允让吃惊,燕彰的实力自己是亲眼看到的,可是这燕昭一出场,完全碾压自己的亲弟弟啊!

像石磊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有心理阴影,这燕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十七章 抽丝剥茧

燕昭缓步走进屋内,犹如行云流水,居然每一步的幅度都是一样的。

赵允让愈加警惕,这种人大概都不怎么正常。

燕昭看了看坐着的老周,朝着老周微微一躬身:“侯猛是我的属下,出现这样的情况,是燕昭失职!”

老周受宠若惊,连着小周一起,就要给燕昭下跪,结果被赵允让一把按住了肩膀。

“就凭着这样几句场面话,就打算糊弄过去吗?”赵允让的口气有些冷。

毕竟,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有阴谋的惨剧。

如果不是自己过来,恐怕那侯猛还真的要拉着老周父子上开封府大堂上走一遭。

到那个时候,凭着侯猛的一面之词,老周父子或许屈打成招,或许委曲求全,总之下场堪虞。

而燕昭到时候是否出现,可就难说了。

先是纵火害命,而后牵连治罪,最终祸延全家。

这么明显的套路,赵允让就不信燕昭不清楚,身为御前带刀护卫,这些鬼蜮伎俩他绝对门儿清。

最起码,侯猛妄图把这件事定性为因为过失导致失火的时候,开封府就应该有个正确的态度,否则,至少也是个失察之罪。

人总是先入为主,赵允让存了一肚子气,自然没有什么好声气。

燕昭转向石磊:“石小将军也在?”

赵允让讥讽道:“看来燕护卫还要一一打过招呼,才决定何时开始办案么?”

燕昭微微一笑:“并非如此,这位周老伯如果没有什么事,还请诸位和我一起,去看看这案子!”

赵允让好奇,自己和老周来这医馆,也就一个时辰,难道又有什么变化不成?

众人一起出了医馆,又回到了那烧得惨不忍睹的仓库。

老周触景生情,眼中有泪滚落,赵允让则是冷眼看着燕昭。

燕昭将众人领到一堆瓦砾旁:“大家请看,这仓库建造之初,便考虑到防火,故而均是由石料建造而成,没用任何木料,所以,不存在火源,而伙计并不曾在此处做饭,所以,这失火必然是纵火!”

赵允让点头,这点见识再没有,就不是开封府的御前带刀护卫了。

“但是疑点也正在此处,如果要想这般纵火,起码也要弄些柴草之类,可是现场并未发现此类痕迹,此为疑点一;”

“这伙计虽说是回来救火,可是自来这仓库就在汴河边上,取水甚是便捷,可是周围的百姓所言,火势迅猛,未及抢救就已经燃烧殆尽,这等火势之下,伙计应以保命为先,如何会烧死在这里,此为疑点二。”

“这两个疑点,就是开封府现在勘察之后的结论。”

燕昭说完,目光落在赵允让的脸上。

赵允让面带冷笑:“这就是你开封府的结论?真真让我怀疑,开封府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之辈!”

老周父子面如土色,神仙打架,千万不要当场动手啊。

石磊却是暗挑大拇指称赞赵允让,这汴梁城内,敢这样和燕昭说话,还扯上开封府的,赵允让绝对是第一人。

现如今权知开封府的可是龙图阁待制王博文,就算是赵元俨,见了也不过是分庭抗礼而已。

“那侯猛,即便不是别有用心,也是个让人当枪使的棒槌,张嘴胡说八道还可以理解;可是你燕昭号称御前带刀护卫,也只能疑点一疑点二,一点最后的结论也拿不出,真是可笑!”

燕昭的眼神微凝:“还请小王爷指教!”

赵允让随手抓起半块水墨青砖:“这块砖上的污迹,燕护卫可认得?”

燕昭微一注目:“看着有些油迹,只是这烧损颇重,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赵允让嗤之以鼻:“想不到燕昭的眼光也不过如此,”说着将青砖贴到鼻子前闻了一闻,“你大概不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油,叫做石油!”

燕昭面有异色:“石油?”

赵允让这才意识到,这个时候,大概还没有石油这个名字,这可是写了《梦溪笔谈》的大科学家沈括提出来的,。

“就是石漆,也有叫脂水的,多产于延州,燕护卫可知?”

艳照脸色彻底变了。

赵允让固然是看不上燕昭,燕昭又何尝看得起赵允让。

京城纨绔中,赵允让虽然不是十分劣行累累,却是蠢笨之极的,每每被人欺骗,京城圈子里就没有不知道的。

如果说赵允让真的如此博学,那汴梁城中就没有傻子了。

前几日,一句“不畏浮云遮望眼”名动京城,燕昭探听之下,已然是吃惊非小。

不过还是想着,或许是赵允让为了博取名声,找了枪手而已。

今天竟然能够仅凭借气味,就判断出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石漆不说,连产地都知道?

这还是那个纨绔小王爷吗?

“那烧死的伙计又如何解释?”

“呵呵,请问燕大护卫,你又是如何判断,这伙计就是烧死的呢?”

燕昭:“……”

他也就是根据仵作的说法而已,燕昭擅长的事其实是追捕江洋大盗,此类抽丝剥茧,讲究证据的事情,本就不是他擅长做的。

赵允让步步紧逼:“问案先问动机,循着动机,自然手到擒来!”

“这仓库失火,谁受害最大?”

“自然是老周父子!”

“谁又受益最大?”

“这——”

“老周父子刚刚接下了将作监的官商,你可知道?”

将作监?

燕昭还来不及理清思绪,忽听有人喝道:“将作监——陆监事到!”

将作监监事陆成!

陆成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个头不高,却透着精明强悍。

“燕护卫,不知道我将作监的这件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将作监的案子!

这陆成倒是厉害,一句话,就把案子扯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去了。

没容得燕昭回答,陆成又道:“老周父子本是我将作监新晋的官商,这次损失惨重,我于心不忍,将作监准备全数赔偿。”

说着,陆成面带笑容看向老周父子,两父子大喜,齐齐看向赵允让。

赵允让皱眉,这是来想把事情抹平啊!

如果说,赵允让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陆成的这一做法就彻底确定了他的想法。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这话糙理不糙。

真要是屁股底下干净,陆成能这么大方?

燕昭朝着陆成一拱手:“陆监事,此事尚未有结论,还有待进一步调查。”

这句话让赵允让对他改观不少,起码,还能坚持原则。

陆成吃惊道:“我将作监全额赔偿,就算是那伙计葬身火海,我将作监也不会视而不见,抚恤银子也是有的,如此,还不能结案么?”

赵允让突然放声大笑。

陆成强忍住心头的厌恶之情:“不知道小王爷为何发笑?”

“我笑这世上,竟有如此愚蠢之人,连一个是意外还是有意都判断不出来的人,还有什么脸面说三道四?”

陆成和燕昭的脸色都是一变,这话听着刺耳,两个人都觉得是在说自己。

燕昭亢声道:“就算是有石漆,可是也不能断定,就是有人有意为之,至于有人从中受益之说,也只是小王爷的揣测罢了。”

陆成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赵允让冷笑一声:“我知道燕护卫是个讲究证据的人,那就请找个验尸的仵作过来,我们来看一看,这究竟是意外还是故意!”

燕昭没有说话,点手叫人过来。

仵作来到,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赵允让问道:“你认为,这伙计是如何死的?”

“检验尸格,全身焦黑,系火烧而死。”

“可曾查验死者口鼻咽喉?”

仵作一愣:“这个却不曾。”

“查!”

仵作目光投向燕昭。

“查!”

石漆已经让燕昭对赵允让转变了些许看法,如此肯定,莫非真有必然的证据?

“查——死者咽喉以下,有无灰烬烟气?”

“没——没有!”

仵作毕竟是常年干这个的,一点就通,看向赵允让的眼神惊诧中带着钦佩。

“他杀无疑!”赵允让斩钉截铁道。

燕昭不用听结果,只看仵作的表现,就已经知道了:“小王爷广见博闻,燕昭佩服!”

什么话,好像自己天天和尸体打交道似的。

“佩服就不必了,还是快些查明案子为好。”

陆成拂袖而去:“既然开封府一意孤行,恕我将作监不奉陪了。”

燕昭看着陆成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赵允让懒洋洋道:“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燕护卫不妨从将作监典事吴由那里入手,或许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哦!”

“意外”两个字格外响亮,弄得燕昭哭笑不得。

“对了,上次还有个叫牛力的市井无赖,不妨也一道查上一查,告辞!”

老周父子暂时被赵允让安置下来,随时听候燕昭的传唤。

不过相信燕昭现在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了方向,还有什么能够阻挡这位大名鼎鼎的燕公子呢?

两天之后,开封府派来一位主簿,宣读了龙图阁待制权知开封府的王博文王大人的谕旨。

查,汴梁城仓库失火一案,系奸商陆通争夺官商未遂,勾结将作监典事吴由,指使市井无赖牛力,杀人纵火。

现查牛力畏罪自尽,不予追究。

将作监典事吴由充军,背后主使陆通斩立决。

至于陆成允诺的将作监的赔偿,自然也不了了之了。

陆成因为旁支和下属卷入人命案,被高家和石家联合参了一本。

但是也不过是受到了训斥诫勉,监事的位子保住了。

第十八章 工业萌芽与希望书院

没能扳倒陆成,石磊很是不满,不时地来碧落山庄骚扰一下赵允让,可是每次都让赵允让抓劳工。

倒是燕昭,有事没事也来碧落山庄跑一趟,比石磊来的还勤。

可是赵允让一次也没抓他干点什么。

老周父子这次算是倾家荡产了,将作监前两天结算的银子,大概能填补上这次的窟窿就不错了。

依着老周,就打算和赵允让说一声,就此打道回府,告老还乡,汴梁城的水太深了。

可是赵允让一番话,就把老周拉回来了。

老周绝不会承认,自己留下来是因为赵允让许诺,不出一年,保证老周的生意规模比现在还大。

自己可是为了儿子的前途,才留在汴梁城的。

这不,身体刚好一点,老周就找赵允让汇报工作来了。

赵允让无奈,敢情这古人的脸皮也不薄啊!

不过,关于老周父子,赵允让还真是早有打算,职业操守没的说,人品也过硬,这样的人才,留在身边有好处。

碧落山庄的大操场算是建好了,就差一所学校了。

赵允让挠头了,首先这老师就不好找,虽然说国子监里各类老师估计都有,可是让他们来这里,那就等于把清华的教授弄来干希望小学,没人来啊。

赵允让倒是想着能不能把欧阳修请来,可是转念一想,不成,人家现在正高考期间,还是等中了进士再说吧。

到时候,没准儿带出个苏四苏五的来。

大火烧过的砖瓦石料是不能用了。

而且将作监也突然大兴土木,在这个时候搞起了城市建设。

一时之间,汴梁城砖瓦石料价格暴涨。

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赵允让的小山村。

这可是自己掏腰包,要是全拿来买砖瓦石料,还怎么进行下一步基础设施啊?

这陆成,分明是挟私报复!

可是,这是阳谋,没办法。

至于外地的砖瓦石料,运过来就是个大问题。

最关键的这就算是能够运输过来,运输也要时间,也要费用。

只能靠自己了。

“小王爷,对不起你,这砖瓦石料实在是凑不齐了,眼看着就要天冷了,不适合再建造庄子了。”

老周显得十分羞愧。

赵允让摆摆手:“这没什么,大不了这样过年,可是明年,咱们一定会把庄子建造起来的!”

今天,赵允让准备和老周说的,就是建庄子的事情。

“老周,你来建个砖窑怎么样,这样你就生产销售一条龙,好处全是你一个人的了。”

老周摇头,这水磨青砖的烧制火候很重要,没有熟练的工匠,不是谁能建造青砖窑的。

而且这青砖是粘土烧制,粘土遍地都是,可是将粘土用水调和后制成砖坯,放在砖窑中煅烧的时候,必须要淋水。

这样才能烧制出青砖。

也正因为如此,青砖窑必须在上面开淋水口,这也直接导致青砖窑不会太大。

赵允让笑眯眯道:“我们要是不淋水呢?”

不淋水?

老周傻眼,还真没听过不淋水烧制砖瓦的。

“放心,不淋水的砖窑,我这里有!”

赵允让这么说,是有把握的。

这几天,他从系统里找出了好几种砖窑的图纸。

隧道窑是不成了,需要的配套设备太多了,只能舍弃。

能拿出来的,只能是素有“八卦窑”之称的轮窑了。

轮窑连续性作业,生产能力较大,而且燃烧烟气通过预热带排出烟道,又可用来充分预热砖坯。

产量高还省煤!

就这么简单一描述,老周心里就痒痒的不行,做个经销商固然不错,可是整个产销售一条龙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家业就大发了。

看着老周一脸憧憬的模样,赵允让又直接扔给他一张营造法式一书中关于砖瓦作的图纸,里面详细著述了各种不同的砖的尺寸,用法。

甚至,连计算用砖瓦的数量公式都在里面了。

“这会成为官方的市场准入标准的。”赵允让神秘地预言。

这营造法式本就是关于建筑方面的专业标准,只不过,现在赵允让决定,这标准,要由自己来制定了。

现代不是有句话么,三流企业卖产品,二流企业卖技术,一流企业卖标准!

没问题,咱们三位一体,拿着自己的标准,用自己的技术,生产自己的产品!

目前最迫切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轮窑的建造,一个是燃料问题。

青砖窑因为规模的关系,还可以用些柴草,好点的窑口,会使用木炭。

可是大规模的生产,那必须是煤!

煤素有工业血液之称,有了血液,工业才能发展起来。

想当初,赵允让对于前世工业门类齐全的那种自豪感,可是念念不忘。

万事不求人,建设一个工业大宋,这就是北宋的资本主义萌芽!

砖窑建造的事情,就交给老周去办了,不过赵允让特意嘱咐,这砖窑要离开碧落山庄十里以外。

最重要的,是要建设在庄子的东南方向。

面对老周的疑惑,赵允让可没心思向他解释什么盛行性季风的概念,这叫什么来着?

对了,这叫“紫气东来”!

小周呢,则被赵允让派去了汝州。

拿了一千两银子去买地。

现在可是土地私有,肥沃的土地还是蛮值钱的。

可是,有露天煤矿的地方,土地绝对是贫瘠到了极点的,基本就是个不毛之地的情形。

便宜就一个字!

照说内蒙的露天煤矿可能多一些,不过这时候估计也都是些游牧民。

依照现在的交通水准,这距离太远了!

到时候煤运回来比砖还贵,得不偿失啊!

汝州!

就是平顶山,赵允让记得这里有大型的煤矿,而且,这里还有一部分小型的露天煤矿。

正合适,估计用来烧砖,怎么也能用上几十年!

顺便把煤矿勘察的要点告诉了小周,其实直接告诉他地点也可以,但是太惊世骇俗了。

万一朝廷知道了,让自己满世界找煤矿怎么办?

这汝州离着开封也不过三四百里。

当地也可以建造砖窑,也可以运输煤过来,毕竟汴梁城这样的大都市,居然还以柴草为主要原料,实在令人费解。

本来赵允让没打算这么大量的使用煤炭,毕竟,受教育多年,环境意识还是有的。

可是没办法,估计地球这点净化能力还是有的。

而且有了煤,可发展的东西就多了。

事情进展的颇为顺利。

一个来月的时间,在碧落山庄的东南十里,建造起来九座轮窑。

汝州的煤矿买的也很顺利,只是一发现有煤,当地的几家豪强就想着反悔。

跟随小周一起的小六子这次到没有出手,而是随手扔出了一块周王府的腰牌。

立刻众豪强变成了软脚虾,不仅不再捣乱,还派出家丁,帮着维持煤矿的秩序。

第一场小雪飘落的时候,山庄的大操场上已经垛成一道红色的长城。

老周在第一窑砖出窑的时候,还胆战心惊地来找赵允让,说砖烧坏了。

赵允让哈哈大笑,这不仅没烧坏,还烧得很成功,这才是紫气东来嘛!

以后,这就是大宋砖瓦的标准样板了。

抢在入冬之前,赵允让先让在操场的一侧,建起了五进三层红墙碧瓦的房子。

那门脸上也挂着瘦金体的大匾:希望书院!

村民们都看着稀奇,这年头哪有全部使用砖瓦建造的房子?

就是最奢侈的,也不过是关键的地方用上几块而已。

房子建好了,那窗户都比一般人家的大,糊窗户的纸用的是最好的,韧性好,透光好。

这么好的房子,恐怕是赵允让自己来住的,没准儿,这就是周王府的别院!

结果有几个和小六子能说上话的几个村民嗤之以鼻,什么别院,这是小王爷专门为村子建的学校。

学校?

碧落山庄沸腾了!

这年头谁见过一个庄子有学校的。

就算是一个镇子,能有个老秀才开家私塾,那还得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才能去的。

充其量一个县里有个县学到家了,这学校建得比县学还好,难道是专门给那些贵族子弟们准备的?

最后的消息令村民们疯狂了,凡是碧落山庄村民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到学校上学。

免费!

当时就有一群胡子头发全白的老头跑到赵允让面前去磕头了,弄得赵允让手足无措。

搀起来这个,跪倒了那个。

最后赵允让使出大招,谁要是再跪,马上取消孩子入学资格,这才止住了老头们的不胜感激之情。

不过,这屋子刚刚建好,暂时还不能使用。

而且,这任教老师不好找啊,起码也得是个秀才吧!

可是,秀才在这时候,那得属于高级知识分子了。

年轻点的,还打算着继续参加高考——呃,是科举!

岁数大一点的,要么投身商海,要么为人幕僚,最不济的才开私塾。

“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赵允让想想,估计光靠自己也玩不转,其实明年再开班挺好的。

因为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估计有不少落榜的,正是老师的优秀人选。

还有就是好像没有看到什么国版教材,这玩意儿要是现编纂,那功夫可大了!

先缓缓吧!

等开春了再正式开学吧,赵允让头一次觉得,当一个校长应该是件很头疼的事情。

也不知道孔老夫子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十九章 温室生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北宋儒学大家张载的横渠四句。

有着一颗为大宋开启太平盛世的心的赵允让,此刻正蹲在新建好的房子里,和老李头等人研究土炉子。

建筑行当里自古就有“冬不动土”的说法,是说冬天天气太冷,不仅取土不易,就是那盖的房子,也难免昼化夜冻,勉强建成了也不结实。

泥坯的茅草屋是如此,砖瓦的房子也不例外。

所以赵允让抢着在上冻之前,把学校建造起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至于改造整个庄子的艰巨任务,只能放到明年开春了。

这天一大早,老李头和狗子已经带着队伍站在操场上了。

赵允让召集他们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开一个关于土炉子的现场会。

这个土炉子其实和省柴灶差不多,主要就是内圆外方,下边留风口和掏炉灰的地方。

里面则是需要套一个炉膛,这个就很考较手艺了。

弄的好的,炉火旺,还省煤。

不好的浪费煤不说,看着炉火憋憋屈屈半死不活的,能郁闷死人。

赵允让虽然实际操作不成,前世可是看见自己的老师每年垒炉子套炉子的。

所以站在一旁进行专业理论指导,老李头和狗子爷俩直接上手,没过半个时辰,炉子就垒好了。

垒好了炉子,赵允让才发现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没烟筒。

我勒个去,现在大宋有地方批发烟筒吗?

结果还被老李头鄙视了,烟筒也得垒,这不叫烟筒,叫烟道。

和灶台是一个道理,只不过这烟道单独走,到墙边接早就预留的烟道。

老李头顺手一指墙边,那里早就留下了烟道。

而房子上边,那个石雕的四角兽亭,就是烟道的出烟口。

这要是放到现代,那就是建筑艺术。

其实也对,我们看到的艺术,其实就是祖先的生活嘛。

这炉子是贴着墙建造的,就直接和烟道接在一起了。

反正属于试验性质,这炉子也是一年一垒,所以成了狗子等人试验的场地。

弄了些柴草树枝,点上火,引着了煤,嗬,在这还没有上冻的时候,这屋子里热得有点让人呆不了。

又换了一间屋子,这回炉子放在屋子中间,至于烟道,直接用砖垒过去。

为了防止过热,烫伤了孩子们,老李头还用细细筛过的粘土,混合着麦秸,厚厚地给烟道外边“穿了一层衣服”。

老李头说了,在一些大户人家,这也是必有的,叫地龙。

赵允让点头,上面再抹上些青灰,孩子们读书都能直接当凳子坐。

到时候在这教室里边,绝对是抢手的位置。

不过这东西实在是太费事了,每年还得和蚂蚁过冬似的,还是烟筒好一些。

赵允让:“就没有卖烟筒的地儿吗?”

老李头拿着瓦刀抬起头:“什么烟筒?”

赵允让:“呃,就是烟囱,曲突徙薪听过没有?”

众人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真是对牛弹琴啊,“就是突!”

“明白了,”老李头立刻叫狗子和人抬来了几根,“就这个,墙里的烟道有的是用泥坯直接弄成的,有的就是用的这个。”

赵允让吐血,一节一节的陶土烧制的烟囱,玩意儿倒是一样性质的玩意儿,可是这玩意不能用来接炉子啊。

别的不说,那焦油的问题就是铁制烟筒也解决不了。

倒是全部用砖来建造,最后用泥巴包裹的话,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烟道阻塞的问题又不好解决。

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用铁炉子和配套的铁制烟筒。

可是目前赵允让还不清楚,这大宋的冶铁技术究竟到什么水平了。

不过有一点赵允让是知道的,这铁,作为冷兵器的主要制造原料,在大宋是禁止私人经营的。

或许找个铁匠铺,打造个武器并不困难,鲁智深就打造过水磨禅杖,那也好几十斤铁呢。

可是大批量的上千斤的铁器,估计北宋的安全部门就该来找人谈话了。

这也是赵允让没打算一开始就使用铁炉子的原因。

怕的是立足未稳,树大招风——当然,赵允让不知道,一股因他而起的妖风已经悄然刮来。

烟道既然行不通,就只能制造铁制烟筒了。

老李头惊讶:“铁也能用来做这个?”

当然了,其实铁炉子真心比烟筒容易制造,只需要砂范就可以了。

赵允让立刻让人去大相国寺招两个铁匠,结果没等人出门,就被村里的老张头给堵回来了。

“我就是铁匠!”老张头拍着胸脯。

赵允让无语,你是铁匠也得有工具啊,基本的炉子之类的。

结果,老张头把赵允让领到自己家的后院,两片破旧的芦席下边,竟然真是一个破烂的铁匠炉。

据说,这还是当初将作监的人在这里不知道做什么留下的,老张头跟着打下手,也学了几手。

这村子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赵允让简单把制作烟筒的步骤告诉了他们。

结果老张头点头又摇头。

赵允让纳闷:“有什么问题?”

老张头皱着眉头:“小王爷的意思我理解了,可是这炉温不见得跟得上,到时候这铁凉得太快——”

很快,第一根烟筒就制造出来了,估计是第一次制作的原因,这铁还不是一般的厚。

恩,这要是里边没有气泡之类的,能直接拿去做红衣大炮了!

还是炉温的问题。

赵允让想了想:“你们没有鼓风的工具吗?”

“有啊,我们用的橐籥!”

橐籥?

这太原始了,赵允让摇头,估计还是人力的那种,连水排鼓风都不是。

“老李头,把你弄省柴灶的时候,附带的风箱拆过来!”

活塞式木风箱,一个人操作就可以大大提高炉温。

弄了两个活塞式木风箱接在铁匠炉两边,老张头的两个儿子一起拉动,只见那火焰噌噌地耀眼起来。

“这次再弄不出合用的烟筒来,我就换人!”赵允让下了最后通牒。

老张头激动万分:“你就放心,弄不出来,我们爷儿几个也没脸见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这风箱一用上,炉温提高了很多。

这铁水的杂质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最后打造出来的烟筒,终于算是通过了赵允让的考核。

当然,这是纯手工制作,很明显费时劳力。

赵允让大致提示了一下老张头如何将铁水弄出薄一点的铁皮,然后采取卷纸法来制作。

而且还特意规定了烟筒的口径,这东西,难免有人仿制。

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很快,这一排教室新垒好的炉子,就都接上了铁皮烟筒。

生着了火,那烟筒立刻就烫手。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热得人呆不住了。

大冬天的,就在这屋子来读书,想想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室内生春也就是这感觉了。

在屋子里热得直出汗,赵允让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由得一拍大腿!

跟着混了好几天的老张头立刻凑了上来:“少爷,你还有什么吩咐?”

赵允让倒是没想别的,开口就问:“你会种菜不?”

老张头有些不满,这年头村里哪个不会种菜啊?又不是啥特殊技能!

“说起种菜,我在庄子上说排第二就没人敢说排第一!”

赵允让大喜:“那好,就是你了。”

结果一说,老张头就傻了眼:“啥?这个时候种菜?”

这眼看霜降都过了,马上立冬,哪有这个季节种菜的?

赵允让可不管这个,这阵子每天大白菜,真是吃得要吐了。

庄子上空屋子还是很有几间的,用上好的窗纸把窗子糊严实,里面生上炉子。

煤直接从老周那里运过来。

得弄个暖房,搞点大棚菜吃吃。

这在前世,那就是基本生活待遇,到这边估计也就王公贵族能弄一点了。

等着把玻璃搞出来着,绝对可以大面积推广。

老张头战战兢兢接受了任务,你看叮叮当当,铁花四溅老头都面不改色,乍一接受这新事物,还真有点忐忑。

带着过些日子就能吃上新鲜蔬菜的喜悦,赵允让开始寻思招生的问题。

这就算是一个教育试点。

所谓有教无类,所以赵允让也没打算到远处去找,让小孩子跑上老远的路去上学,那不人道。

虽然现在不像前世车来车往,随时有肇事的风险,可是几十里路见不到个人,也是个大问题啊。

就地取材。

小王爷在村头办了个学校,想要在村里招收学生的消息一在庄子上传开,碧落山庄就彻底开了锅。

没有别的,都想上学!

而且不论大小,虽然没有出现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的的笑话,可是到了启蒙以上的孩子都来了。

读书,对于这些村民而言,是宁愿饿着肚子,也要供孩子上学读书的。

何况赵允让早就说了,全部免费!

当然也出了一些情况,有的父子几人一起过来,表示要上学不说。

甚至有几个孩子确实年龄有些大,两个最大的都定亲了,非要悔亲来读书。

结果人家女方传来了姑娘的话儿,支持相公读书,可以等。

第二十章 覆巢之下 亦有完卵

赵允让多多少少还是简单甄别了一下,有些年龄过大的村民,最终还是劝退了。

毕竟儿子孙子老太爷的,济济一堂也不怎么和谐。

回头提问,孙子答上来,爷爷不会怎么办,影响家庭和谐就不好了。

最终,一共招收了二十人,那两个定亲的大孩子一个十五,一个十六,就是年龄最大的了。

最小的刚好八岁,也算是达到法定入学年龄了,揠苗助长的事儿赵允让可不干。

什么不要输在起跑线上的教育理论,赵允让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起跑线从来都是一样的,到最后还不是要分个冠亚季军。

再说了,中途挂了的怎么说?

学生有了,差的就是老师和教材。

赵允让发愁了,这庄子上,除了自己之外,基本就没个识字的人了。

就算是赵富贵和小六子,多少倒是认得几个字,可是也不适合当老师啊。

一连三天,赵允让就靠着一张九九乘法表来应付着。

也不管这群大孩子小孩子是否知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全都从“九九八十一”起,到“一一如一”止。

填鸭式灌输教学法!

这要是在现代,可是被批判为死记硬背,违背教育理论的。

可实际上,许多人长大之后,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小时候那些死记硬背下来的东西。

当然,除了这个,赵允让还特意要求孩子们背了两首小诗。

一首《采桑》:

春日起每早,采桑惊啼鸟。

风过扑鼻香;花开落,知多少。

一首《捕鱼》:

人远江空夜,浪滑一舟轻。

儿咏诶唷调,橹和嗳啊声。

网罩波心月,竿穿水面云。

鱼虾留瓮内,快活四时春。

无论是十五六的大孩子,还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在纪律方面,就没有一个让赵允让操心的。

赵允让暗地里准备好的一根戒尺,居然一次也没用上。

只得无聊地拿着在自己的手拍打着,在教室里转来转去,就像个私塾的老先生。

可是这么下去可不成,虽然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可是孔子只有一个。

正在发愁的当口,小六子忽然进来,手里拿着一封请柬。

“鹿鸣宴上,高朋满座,然无一人,堪负‘浮云’之名,故今日略备杯杓,兄与诸同年翘首焚香,以待弟来,万勿推辞为盼!兄修即日。”

这请柬,雅致!

意思基本能看懂,这是欧阳修要请他参加宴会?

鹿鸣宴早就过了,估计这就是一次同学聚会。

赵允让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的看不够,别的不说,就这封信札,拿到前世拍卖,起码也得上千万软妹纸。

赵允让心情有些小激动,醉翁相邀,我是去呢,还是去呢?

当然要去!

欧阳修在信里说的明白,一群中了举人的生员,不太服气纨绔小王爷一诗成名,所以备下薄酒,摆下鸿门宴,请赵允让去!

当然,这是赵允让自己的解读。

之所以一定要去,是因为赵允让发现,这老师实在不是人干的的活儿。

就算只是一个乘法表,两首小诗,这些大小孩子就和一本活着的十万个为什么一样,问得赵允让脑袋都大了。

去去去,一定要去,那可是一大堆老师——呃,举人呢!

赵允让稍作安排,就带着小六子杀向了汴梁城。

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们,大都有本乡本土的会馆来接待。

而欧阳修则是在广文馆求学,国子监就试。

所以这次聚会,就设在国子监的广文馆中。

这广文馆,其实就是国子监的下属学校,专门收纳来京求学的人。

然后到了大举之年,广文馆的生员可以到国子监就试,十人取一。

这国子监和广文馆,大概相当于大学和附属中学的关系,而且,属于有指标的那种。

不过,这广文馆可不是谁想来就来的。

要知道,这可是全国范围招生,生员总共大概也就一千左右人。

最终通过这条路能够成为举人,参加省试的,也不过一百多人。

欧阳修,就是今年国子监的解元。

所以俨然有着众人之首的风范,连中三元的呼声很高。

汴河之南蔡河湾,有一片建筑错落有致,面城背河,柳堤莲池,正是大宋最高学府,国子监所在。

赵允让赶到的时候,门口已然有生员模样的人在接待。

小六子递上请柬。

这两个学生看看请柬,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允让。

这眼光,看上去就让人不怎么舒服,貌似不堪,又貌似不忿。

赵允让很是诧异,这地方,自己是第一次来,哪里会得罪这里的学生。

一个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欧阳修带着一群人迎了出来。

“贤弟来了!”

身后众人颇有诧异之色,欧阳修可是新任解元,这人是谁?

当然也有认识赵允让的,在后面小声议论着:“这就是周王府的小王爷——”

“这就是‘赵浮云’?”

赵允让正要还礼,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诸位兄台恐怕还不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赵浮云’啊,一句诗名动京城,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这特么就讨厌了,这不是捧杀嘛!

阴阳怪气的,这特么谁啊?

不过赵允让转头一看,就释然了,原来是酒楼上挤兑自己跳楼的丁二公子。

可以理解,毕竟让“不畏浮云遮望眼”拍在地上的就是他,说白了,赵允让就是踩着他名动京城的。

这丁二公子也算大有来头,是丁家的旁支子弟。

而丁家的家主,就是已经被贬崖州司户参军,原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谓!

宰相丁谓!

丁谓可是个传奇人物,因为负责修建玉清昭应宫而轰动京城。

工程规模宏大,而且需要大量的泥土。

可是皇宫处在汴梁城中心,盖皇宫要很多泥土。

但是京城中空地很少,取土要到郊外去挖,路很远,得花很多的劳力。

而且修建皇宫还需要大批建筑材料,都需要从外地运来,而汴河在郊外,离皇宫很远,从码头运到皇宫还得找很多人搬运。

工程上很多碎砖破瓦等建筑垃圾也要清运出京城,同样很费事。

这老先生居然下令,“凿通衢取土,不日皆成巨堑。乃决汴水入堑中,引诸道木排筏及船运杂材,尽自堑中入至宫门。事毕,却以斥弃瓦砾灰壤实于堑中,复为街衢。一举而三役济,省费以亿万计。”

就是直接把街道刨开取土,直接把街道刨成大沟,之后把汴河水引过来,通过水运把建筑材料运进来,建造完成,建筑垃圾直接回填,恢复大街的本来面目,省了好多小钱钱。

只不过丁谓才气固然是有的,可是为人不咋地。

当初为了往上爬,曾经给寇准“拂须”,结果被寇准讥讽,溜须拍马的典故就是这么流传下来的。

之后寇准欣赏他的才能,一路扶持把他送上了相位。

他反倒还记仇,直接把寇准一贬再贬,最后寇准病死在了雷州。

所以刘太后垂帘之后,丁谓罢相,被视为“奸佞五鬼之首”。

四个儿子,三个弟弟,全部降黜。

可是这丁东丁二公子,丁谓在位之时,依靠着丁家的权势,在京城颇有文名。

现在丁家倒了,他居然安然无恙,今年还一同中了举人。

赵允让朝着众人一拱手,转向欧阳修:“永叔兄,近日小弟倒也读了些书,颇有些困惑不解的地方,想要请教一二!”

欧阳修也正为丁东的话感到有些尴尬,急忙道:“贤弟客气,我们进去说!”

赵允让不动,提高声音道:“《世说新语》中有言,昔日孔融孔文举遭祸,其儿有言,覆巢之下无完卵,今日见到丁公子,方才知道,小儿之言,不足为信!永叔兄请!”

众人都是举人,哪个也不是白给的,这哪是读书有困惑,这是和丁二公子杠上了。

丁东的脸色铁青,身为丁氏旁支,他的确是靠着这一点宗族关系,才得以在京城中立足。

可是丁谓倒台之后,他见机极快,转投了其他权臣,这才保住了自己。

之前挤兑赵允让,也是受人指使。

今日被赵允让一句“覆巢之下也有完卵”,直接撕下面皮。

这脸打得!

血淋淋的,丁东多少年苦心经营,被这一句话毁于一旦。

众人眼中颇有同情之色,看向赵允让的却带着几分畏惧,几分钦佩。

一句诗名动京城,一句话置人死地,好一个小王爷,好一个“赵浮云”,好一个赵允让!

丁东脚步踉跄,却依然随着众人进了广文馆。

进了院子,有奇石大片,很是赏心悦目。

“这奇石山青水绿、河黄路白,粲然如画,广文馆人杰地灵,果然是不同凡响!”

还没等赵允让唱念俱佳地说完,旁边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小王爷大才,可敬可敬!”

赵允让大惊,这谁啊?

这老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就是说这文武之间,从来是文人相轻,武人相杀。

一句话就换来个“大才“”,虽然不一定是像丁二公子一样的捧杀,这人品?

众人都面有鄙夷之色。

欧阳修忙介绍:“这是晋宁侯府的徐小侯爷!”

徐至诚!

第二十一章 卵兄切勿多言

赵允让在京城的熟人不多,徐至诚绝对算是其中一个。

晋宁侯的独生儿子,纨绔子弟的样板人物,连之前的赵允让都自愧不如。

各式的毛病样样齐全,不学无术不说,花花肠子倒是一点不少。

而最为出名的,是受别人的蛊惑,在京城名妓的小楼下,扯着脖子高喊:“愿倾我之至诚,结佳人之欢心!”

结果,佳人没结着,佳人的洗脚水倒是淋了一头。

这位小侯爷也因此名声大噪,“一亲芳泽”之后,却也没有寻过佳人的麻烦。

所以,在京城青楼的圈子里,“徐公子至诚”也算是块响当当的牌子了。

赵允让对这位敢做敢为,顶着一盆子洗脚水,愣说是佳人芳泽的小侯爷,心中还是充满钦佩之情的。

至少,心中有情,宣之于口,这在北宋,绝对也是潮流人物,风流韵事一桩。

“原来是小侯爷,日后你我多亲多近!”

“本来就应该多亲多近,你是小王爷,我是小侯爷,王侯将相嘛,哈哈,倾我至诚之心,广交天下英雄,哈哈哈!”

这都成了他的口头禅了,众人见怪不怪,也就不以为意了。

不过赵允让有些奇怪,这场合照理说徐至诚没理由出现啊?

要是出现在青衣楼下,这还有情可原。

这广文馆中的氛围,和徐至诚的气息,格格不入啊。

可是也没有时间深入交流这个问题了,反正徐至诚做事往往出人意表,有些意外,再正常不过。

站在现在的高度回想,赵允让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原来同为京城纨绔,现在的赵允让已然脱胎换骨,结果发现,原来傻的其实只有自己。

这徐至诚虽然被人冠以不学无术的帽子,可是这骨子里的傲气却是有的。

不得不说,京城中青楼还是颇有眼光的,哪天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进了屋子,众人落座,尚未来得及寒暄,座间已经站起一人。

“小王爷,数日前,一句‘不畏浮云遮望眼’名动京城,薛某不才,想要向小王爷请教一番!”

赵允让心中了然,今天本就是个鸿门宴的底子。

欧阳修或许未必有此意,可是这一群举子们,估计早就怒气满值,等着放大招呢!

丁东已经是让自己整哑火了,估计今日过后,若不是有额外的神通,是翻不过身来了。

赵允让看了一眼欧阳修,老哥说句话啊,总不能直接就这么大马金刀的怼起来吧?

结果欧阳修面带微笑,一副淡然的模样。

看赵允让不答,这薛姓举子以为得计:“小王爷该不会是只会这一句——”

这厮拖着长调,显然就是要让在场的众人都听清楚。

欧阳修依然不说话,显然有“不畏浮云遮望眼”和“只留清气满乾坤”打底儿,赵允让的水准他绝无怀疑,自然不会站出来。

赵允让一看,这欧阳修是指望不上了,这是“修已知道你,你却不知羞”啊!

“既然如此,不知道这位兄台打算请教些什么呢?”

众人一窒:人家说请教,那是客气,结果赵允让一点不客气,直接对上。

来吧,想请教点什么,教你!

“薛涛不才,你我总归是在诗词上下功夫,就以诗词来向小王爷请教!”

薛涛“请教”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就杀上门来了。

退避三舍那不是赵允让的风格:“那好啊,不知道薛兄弟要如何请教?”

“请教”两个字同样咬得很重!

这是挑衅啊!

薛涛都快疯了,他在广文馆中也算是小有名气,这一次国子监就试,也排在前十名之列。

竟然如此蔑视于我!

薛涛暗自发狠,一会儿一定要将赵允让踩在脚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到时候,这“浮云”之名,就是自己的了。

估计赵允让要是知道薛涛对“浮云”这么感兴趣,直接就会认输,孙子才愿意戴着这个帽子呢!

诗词上,赵允让是不惧的。

唐诗三百首不行,宋词三百首还怕你不成?

纳兰性德的词弄出来,整不死你们!

这都不是文学层面的碾压,这是文学位面的碾压!

“人生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薛涛卖弄一般吟咏完了两句诗,得意地看着赵允让。

赵允让故作茫然:“这个听着耳熟啊,好像是孟浩然写得,永叔兄,抄袭的也算吗?”

薛涛吐血,跟这个棒槌小王爷卖弄什么啊!

“这是孟浩然的诗句,今日,我们就以此为题,比试填词!”

填词,按照固定的词牌,填写词句。

赵允让面露为难之色:“永叔兄,今日不是饮酒,却是鸿门宴不成?”

欧研修面露尴尬之色,心中暗自埋怨薛涛有些过分了。

这当场填词,而且限定题目,最是考验急智。

最主要的,薛涛能够拿出题目,说明也早就宿构了。

这有心算无心,可是有些不合道理。

可是,明知道薛涛也是宿构,这许多眼睛看着,欧阳修也不好说些什么。

一旁半天没有说话的徐至诚突然嚷了起来:“这不对啊,薛涛你连题目都有了,难不成早就做好了?”

众人面色精彩纷呈,所谓看破不说破,说破皆难过,所以尽管这一干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没有一个点破的。

没见欧阳修都没说话嘛!

可是架不住这位徐小侯爷在这方面是个棒槌,直接就喊出来了!

薛涛脸色铁青,却很聪明地没有去接徐至诚的话,否则一会儿“倾我至诚之心,你这事儿特么不仗义”云云,就麻烦了。

“小王爷可是不敢?”薛涛步步紧逼。

赵允让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唉——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啊,人家小侯爷这么帮你,你居然不领情!”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愣了,连徐至诚都有些懵圈儿。

自己帮着薛涛说话了吗?

没有啊!

“来吧来吧,早死早超生,你先说!”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薛涛还是说他自己。

薛涛自然又气了个半死,现在赵允让随便说一句话,他都觉得是在影射自己。

酝酿了一下情绪,薛涛朝着众人一抱拳:“诸位同年——”

“慢着!”赵允让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喊出声。

众人面露鄙夷之色,看见没,都是吹牛,一要动真格的了,就要认怂了。

欧阳修也不虞有此:“贤弟,你——”

薛涛面露喜色,真要是赵允让就此认输,未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更是光彩?

赵允让叹了口气:“大家不觉得这种比试很无聊吗?”

果然,众人眼中鄙夷之色更浓,这就想临阵脱逃了吗?

赵允让展颜一笑:“大家放心,我只是觉得只是我们两个比试,诸位实在无聊得很,不如我们添上些彩头,赌上一局如何?”

众人顿时哗然,欧阳修哭笑不得:“贤弟,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这可是广文馆,一群明年就要参加大比的举子聚众赌博,哪怕是诗词,恐怕那监察御史知道,也有本上奏了。

丁东心中就是一凛,当初就是这样,输了一座酒楼,刚想站起来让薛涛不要答应。

赵允让一摆手:“卵兄,切勿多言!”

众人忍俊不禁,大部分举子也不齿丁东的人品,觉得这“卵兄”二字,实在是恰当无比。

一句话灭了丁东,赵允让继续张罗:“来来来,有赌不为输,人人在局中,请大家下注!”

众人目瞪口呆,这才是众人熟悉的赵允让,这几句熟极而流,一看就是在赌场里浸润过的。

“你出什么彩头?”

薛涛尽管不信赵允让能胜过自己,可是既然要赌,这彩头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彩头嘛——”赵允让也拉长声音卖个关子,“大家都知道,碧落春乃是人间美味,我有门路能弄到,所以,我若输了,碧落春一坛!”

这碧落春,当初可是卖了几万两银子!

虽说中间有着这酒的经销权,可是这酒至少也要五百两,而且有价无货,黑市上不说,就是各大酒楼,至少也要上千两银子一坛。

这一群人里倒有一大半是酒鬼,李白斗酒诗百篇的影响太大了,让人觉的只要有好酒,人人都是李白!

徐至诚突然端起桌上的酒杯,摇头叹息:“这酒味道还真是差了些!”

废话,用得着你说么,这是五十两银子一坛的,在广文馆已经是最好的酒了。

“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众人轰然,一个个捋胳膊挽袖子,瞪起了眼睛。

我去,这还真都是上过赌场的主儿。

欧阳修脸都绿了,这要是让祭酒知道,吃不了兜着走啊!

只有一旁苍白着脸的丁东突然道:“那你若是赢了,要我们怎么样?”

众人一想对啊,光想着碧落春了,这是一听名字就醉了吗?

赵允让看看丁东,拱手道:“佩服!佩服!”

众人怜悯地看着丁东,这肯定是反语!

丁东脸上唯一的惨白褪去,宛若死灰。

其实赵允让还真不是这个意思,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把这丁东击溃了。

没想到脑筋还这么清醒,这说难听点是死不要脸,说好听的就是百折不挠。

这种精神值得自己学习啊!

结果,这句“佩服”成了压倒丁东的最后一根稻草。

丁东觉得心口发闷,嗓子眼发咸——不好,要吐血!

丁东一咬牙,一瞪眼,把到了嗓子眼的鲜血又咽了回去:“也算我一个!”

只要今天扳倒了赵允让,吐血也值得了。

第二十二章 赌胜

“既然丁二公子提出来,那我就说说,兄弟我有个庄子——”

众人:“嗯!”

这个大家都知道,欧阳修说过了。

“办了一个学校——”

“嗯?”

众人惊诧了,这是什么地方?

广文馆啊!

国子监下属的广文馆!

国子监那绝对是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地方,全国读书的尖子,几乎都在这里。

你办了个学校?

什么学校?

什么学校也比不过国子监啊!

赵允让看着众人眼中的诧异和敌意,忙摆手道:“误会误会,我办的——”

这还真是不好说,难道真的告诉他们自己建了一所希望小学?

“是一家书院,刚刚建成,草创,嘿嘿,草创!”

欧阳修肃然起敬:“小王爷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可钦可敬!”

赵允让:“嘿嘿!”

其实,赵允让还真没想那么多。

自从来到大宋,那真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也不知道怎么着,这学校就建立起来了。

就和前世上学差不多,还没明白是那么情况呢,一看,高考了!

“希望书院,希望这书院能给孩子以希望,给百姓以希望,给国家以希望,给民族以希望!”

排比句呗,煽情的句子基本都是这样的!

众举人果然被震动了,相互看了一眼,举手为礼道:“小王爷心怀天下,我等佩服!”

别啊,这时候这么说,万一皇帝以为自己要篡位怎么办啊?

“诸位诸位,这个以后再说,咱们还是说说比试的事儿吧,愿赌服输,绝不赖账,来来来,那个薛什么来着,你把题目再说一遍!”

薛涛气个半死:“人生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欧阳修略一沉吟:“这朝代更替,家事兴衰,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薛涛不满道:“欧阳兄,你这样提醒小王爷,人家也未必领情,你作为新任解元,这么做不合适吧?”

众人也都诧异地看着欧阳修,这提醒,简直就是作弊!

还打算告诉赵允让这诗句的意思是怎么着?

就算你们有交情,我们可是下了注的,一坛碧落春啊!

欧阳修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同仇敌忾,只得闭上嘴,一言不发。

赵允让倒是不在意,咱还用得着作弊?

要论起作弊,自己本身就是个作弊器!

“来来来,都签个协议先!”赵允让直接从怀里拿出一摞宣纸。

众人拿在手里一看,都怒了:兹有某某某愿赌服输,愿意任职希望书院客座教授一职。

还教授,这国子监里的老师,才是教授呢!

而且这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可是这赌局是临时才举行的。

简直无视这广文馆中众人啊!

连欧阳修都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了:这份眼力,这个口气,这种猖狂!

可是,欧阳修也知道,这赵允让很是有狂的资本的。

不过,正所谓少年心事当拿云,众人正是大比之年新科举人,一个个意气风发,谁也不是省油灯。

“赌了!”

“赌了”

一群人纷纷嚷嚷着,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另一边的小六子也拿着协议:兹有赵允让愿赌服输,免费提供碧落春美酒一坛。

估计这协议,李月娥看到得发疯。

“那边输了,就在纸上按下手印,我这里连印泥都带着呢!”

嗬,众人这个气啊,这是拿我们当成什么了?

欧阳修在一旁委婉地提醒:“诸位同年,咱们可还要参加考试呢!”

再过几个月就是春闱大比,回头都被赵允让弄去教孩子,朝廷还不炸了营。

众人也是一怔,光想着碧落春,把正事都忘了。

赵允让忙道:“这个自然是考试之后的事情,而且时间灵活,休沐的时候就可以!”

这话说的,考试前,这一群不过都是些举人。

考试后,那可都是进士,状元貌似也在里边呢。

有的干脆就是翰林,一群举人老师有啥意思,找个翰林当老师,那才牛气!

估计众人要是知道了赵允让的心思,得气死。

“你来——”赵允让直接挑战。

薛涛略一沉吟:“我所做词牌,是江城子!”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旁边丁东刷刷点点,将词写在一张纸上。

“好,好一个‘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王兄说的不错,化用刘禹锡‘朱雀桥边野草花’之典,了然无痕。”

“‘人不见,水空流’,暗合‘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妙啊!”

“看起来,这坛碧落春,咱们是喝定了。”

“果然不愧薛逐浪之名!”

逐浪是薛涛的字。

众人赞叹之余,纷纷击掌相庆。

欧阳修面带忧色,薛涛平日里有些才气,可是今天这一首,婉转含蓄,实在是写出了婉约词的极致。

还特么逐浪,哥叫“浮云”说什么了吗?

今天哥也浪一浪,看谁浪得过谁?

赵允让大笑:“我今日的词牌,是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屋内鸦雀无声,众人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嘭嘭嘭”地急速跳动,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连一旁的徐至诚也没有出来给赵允让叫好,显然也是被震撼到了。

一个声音响起:“好一个‘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啊!”

前面的一个,看上去比欧阳修年龄大上不少,四十左右岁,微微的胡须,是个美男子。

后面,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竟然是胥偃。

赵允让不敢贸然说话,好在欧阳修对他极有好感,忙解释道:“这位是晏祭酒,这位是胥老先生,你见过的。”

赵允让连忙施礼,这欧阳修也不对,只介绍个姓氏,谁知道“晏祭酒”是什么鬼。

可是,就在这施礼的瞬间,赵允让的脑袋里闪过一道电光。

张王李赵这都不新鲜,可是在北宋,一个姓晏的国子监祭酒,那只能是晏殊。

又一个北宋的名人!

晏殊自小有神童之称,刘太后垂帘听政也出自他的主意。

最主要的,是他有一首浣溪沙,就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浑然天成,妙手偶得的佳句。

赵允让这里虽然借杨慎的“滚滚长江东逝水”压了众人一头,可是恐怕也让晏殊面上无光。

正是打了徒弟,出来了师傅的节奏。

胥偃已然手捻胡须,大笑道:“同叔,如何,这等文采,做不做得‘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晏殊显然是个严厉的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素知周王赵元俨文武双全,书画双绝,诗词之上也颇有造诣,没想到小王爷家学渊源,今日在我广文馆大展神威!”

赵允让心一沉,坏了,这晏殊是对自己不满了。

这也怪自己,光想着拐几个举人去做老师,忘了自己这做法无异于踢国子监的场子。

而且,晏殊属于文官系列,难免对赵元俨有看法。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赵允让毕恭毕敬:“见过晏祭酒,见过胥老先生。”

晏殊显得十分严肃:“小王爷,你身为宗室,也应该知道这广文馆的规矩!”

规矩?

什么规矩啊?

欧阳修为难道:“老师——这考核——”

晏殊丝毫不理:“入我广文馆,必须有人推荐,有人考核,昨日胥老先生向我推荐,今日正好,小王爷可愿意一试?”

考核是什么鬼?

自己是来赴宴的,而且收获颇丰,刚才众人发愣的当儿,小六子身法如风,拽着手把手印都按了。

怎么突然成考核了?

赵允让恍然,这就是挑衅啊!

赵允让真要进广文馆,还真不用走这套手续,宗室自然有宗室的办法。

可是晏殊如此说,就是抓住了赵允让的心理,缩头乌龟谁也不愿意做!

赵允让直视晏殊:“自然,既然有考核一说,我有意一试!”

这话说得很明白,既然讲规矩,那就照规矩来,别弄这些玄虚。

晏殊有些气恼:“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畏浮云遮望眼’确是天下奇句,可这广文馆,并不是凭借这一句诗,就可以进得来的。”

赵允让昂然道:“既如此说,晏祭酒以‘无可奈何花落去’名动天下,也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其实赵允让特不愿意得罪晏殊,一是粉丝情结严重,你见过哪个粉丝攻击自己的偶像的。

另外,也是因为北宋重文抑武,这文武大臣格格不入,不能给自己的便宜老爹拉仇恨。

同时也因为这群文人自己虽然不团结,但是对待外人,那可是出了名的齐心合力。

但是话赶话,也是没办法。

晏殊脸色有些难看:“年轻人,太嚣张了不好吧!”

赵允让索性扯开了:“这不算嚣张吧,道理在哪里摆着,相信晏祭酒自有判断!”

晏殊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难为你,我这里有个对联,你要是对得上,就算你过关!

第二十三章 冲动的惩罚

一旁的丁东面露喜色,晏殊的对联功夫可是驰名国子监,就算是胥偃也不见得比得上。

赵允让可是不在乎,除非晏殊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否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就请晏祭酒出对!”

晏殊点头,对赵允让的气度,他还是很赞赏的。

所以说,这文人多少都有些变态。

文人相轻的,是他们,惺惺相惜的,还是他们。

“眼下中秋已过,冬至未至,我就以中秋为题吧,中秋八月中!”

旁边的欧阳修眉头微皱,这个上联他知道,是晏殊前两日才得的,一直对不出下联来。

赵允让哪管那个,只要不是见景生情,基本难不倒他,何况这一看,现成啊!

“半夜二更半!”

“好——”徐至诚高声喊好。

欧阳修也不禁脱口喊了一声好。

晏殊大吃一惊,要知道这个上联在国子监里,可是无人能对。

原因就是看似简单,却首尾相同,中间有数字,又暗合中秋是在八月十五之意。

而赵允让的下联虽然不是节日,可是在首尾数字相合,而一夜五更,半夜可不就是二更半么?

丁东面如土色,这个对联他是知道的。

可是这对联里面的机关,他都是琢磨了半个时辰才弄明白的,更不用说对得上了。

赵允让不假思索,信口作答,这比他可不是强了一点半点!

徐至诚确实不知道这对联的妙处,只是看到赵允让对上了,晏殊等人也没有反对,这才轰然叫好。

赵允让一皱眉,这不是自己找事吗?

本来晏殊可能就是因为面子过不去,存心难为自己一下,给自己个教训。

自己对上,估计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一叫好,恐怕会横生枝节。

关键,徐家本是进士出身,又以武事封侯,正是摇摆不定,文武双方都争取的对象。

这一叫好,不就等于摆明了立场?

果然,晏殊脸色不愉。

还没等说什么,一旁的胥偃已然上前一步:“老夫胥偃,也有一联请小王爷作对!”

赵允让知道,这是胥偃来给自己下台阶了。

于是恭敬道:“胥老先生请——”

胥偃捻须微笑:“老夫昔日于江浙一带为官,见江边飞鸿,得一上联,至今无对——鸿为江边鸟——”

众人大惊,这对联太难了!

赵允让却暗笑,这都能遇上:这个对子不仅是个拆字联,而且江边有双关之意,既指江字的旁边,又可以泛指江水的旁边。

难度自然是极大的,可是答案也现成啊!

这老头对自己还真是高看,但是如果也直接对出下联,保不齐徐至诚又要起哄。

所以赵允让面露思索之色,迟迟没有作答。

一旁的欧阳修也陷入了思索。

徐至诚等人则是攥着拳头给赵允让鼓劲儿。

薛涛却面露得意之色:“小王爷莫非有些为难?”

赵允让看看薛涛,点头道:“是啊,有些为难,莫非薛兄有意,帮兄弟我个忙,对上这个对子?”

薛涛顿时语塞,强笑道:“这是胥老先生给小王爷出的对子,我怎么好越俎代庖呢?”

徐至诚性子虽然粗些,对薛涛却是一点面子不留:“对不上就别扯淡,装模作样的,让人恶心。”

薛涛顿时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恨恨地退到一旁,暗自期盼赵允让对不出才好。

“有了,”赵允让作出一副忽然灵机一动的模样,“老先生,‘蚕是天下虫’可好?”

胥偃抚掌:“果然好对,妙极妙极!同叔,此子果然有大才,不负‘浮云’之名啊!”

晏殊也面露微笑,作为国子监祭酒,北宋教育界的最高领导,晏殊还是很愿意看到这样有才能的晚辈的。

“好好好,既然你连胥老先生的对联都对上了,那这广文馆的大门大可进得!”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晏殊的身子可没动。

欧阳修对着赵允让狂使眼色。

赵允让明白,此时自己只要纳头便拜,称呼晏殊一声老师,这件事就完美结束了。

之后就算是赵元俨,恐怕也愿意让晏殊做赵允让的老师,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可是赵允让并不想这么做,而是对着晏殊一拱手:“老先生,祭酒大人,所谓考核,不过是适才的一个玩笑,这样的入广文馆,恐怕会授人以柄。”

“晚辈有一句话说,看我朝堂之上,文武之间颇有龃龉,若是广文馆能够有教无类,一视同仁,或许可以缓解,小子不敢入此间。”

说着转头朝着众人抱拳拱手,拍拍自己怀中的协议:“君子一诺千金,还望诸位兄台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允诺!”

众人登时汗如雨下,这件事,也是可以在晏殊面前说的吗?

朝着晏殊和胥偃一拱手,又向欧阳修微微点头,赵允让转身径直走了。

胥偃和晏殊对视,脸色颇为凝重。

赵允让的才能毋庸置疑,能做出“不畏浮云遮望眼”这样的诗句,心中志向可知。

“可惜——”胥偃摇头。

“可惜!”晏殊点头。

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料晏殊略一沉吟:“这允诺指的是——”

众人被逼无奈,只得吞吞吐吐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是日,广文馆内晏祭酒吼声不绝,戒尺声声,众举子鬼哭狼嚎。

赵允让一路上心情有些沉重。

欧阳修,晏殊,这都是北宋的大神啊!

虽然一路拳脚抵挡下来了,赵允让还是觉得十分的狼狈,特别是最后几句话,明显有些冲动了。

带着一点狐疑,婉言谢绝了徐至诚的邀请,答应有时间陪他去青衣楼看看你之后,赵允让回到了碧落山庄。

刚一进门口,一个颤巍巍的老者就迎了上来:“小王爷,王爷叫你去!”

赵允让已经知道,这老者就是赵元俨的贴身管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一个老头。

可是第一次被召见,赵允让还是有些心情复杂。

复杂的原因很简单,自己也算是鸠占鹊巢,谁知道这父子间有没有心灵感应。

不过之前已经在未央阁见过面,赵允让起码知道,赵元俨的脾气估计不怎么好。

这也很容易理解,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脾气好了你说能行吗?

打马回转京城,一路来到书房,赵允让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进来过。

老头站在门口,示意赵允让进去。

赵允让也没在意,直接推门进屋。

一进屋,赵允让就下了一跳。

正中的位置,是一张书案。

书案的一边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气宇轩昂,正是大哥赵允熙。

书案后面,赵元俨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丰神威仪,面色十分严峻。

赵允让没有忽略赵允熙眼中的同情之色,可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又惹了事。

之前未央阁的事情,赵元俨可是白拿了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尽管闹腾的动静大了些,应该也已经过去了,赵元俨不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性子。

“见过父王!”

赵允让恭恭敬敬地一躬身,跪拜之礼他倒也不反对,跪天跪地跪父母,这没什么。

赵元俨没有说话,一双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允让。

赵允让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这情形有些不对啊,可是也没有说话。

好半天,赵元俨才哼了一声:“哼,我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话听着不对啊,这说话必须配合表情,如果是手捻须髯,面带笑容这么说,那显然就是正面的意思。

可是明显面沉似水的模样,这话里边讽刺的味道就太明显了。

“请父王教诲!”

赵元俨冷笑:“你还用得着我教诲,你都可以与国子监祭酒吟诗作对,我又哪里教得了你?”

赵允让恍然,又有些心惊,原来是因为和晏殊对对联的事情。

自己也就是和徐至诚等人告辞,耽误了一些时间回家。

结果赵元俨居然都知道了,可见这八大王并非浪得虚名。

“父王,事急从权,迫不得已!”

赵允让没有多说,可是态度却很明朗:不是我想干,是没有办法。

赵元俨突然站起,须发戟张:“朝堂之上,文武龃龉,也是迫不得已吗?”

赵允让哑口无言,就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冲动了嘛,还让老头子抓住把柄了。

当初学到这段历史的时候,老是觉得北宋积弱,就是因为重文抑武,文武不合,这才一时冲动,脱口而出。

“孩儿知错了!”

赵元俨没想到赵允让这般干脆的认错,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的赵允熙看看低着头认错的赵允让:“父王,五弟既然知错,想必也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还请父王念在他年幼,原谅他这一次!”

赵元俨怒道:“原谅他?哼,从今天起,你就到庄子上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京城!”

赵允让一顿,躬身道:“孩儿遵命!”

说完转身退出。

赵允熙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赵元俨怒气不息:“熙儿,你是不是觉得,为父这处置有些过了,你以为,今天的话一旦传播到朝堂之上,还会有人认为这是他的童言无忌吗?这就是王府的态度!”

“如今新帝即位,太后垂帘,为父韬光隐晦还怕被那些文官抓住个把柄,让儿倒好,直接送上们去了!”

“你看着吧,不出三天,朝廷必然对他有所行动!”

第二十四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赵允让郁闷地回到了庄子上。

这算是被禁足了吗?

自从来到大宋,虽然也遇到不少事情,可是也都算顺利解决了。

从无到有,烧锅有了,成了经济支柱。

砖窑已经成型,就等着开春大搞建设。

能源也算是基本解决,那几个露天煤矿要是烧砖,估计能用到清朝。

这些赵元俨都应该知道啊!

就冲着昨天的事儿,赵元俨绝对是在自己身边安插人了。

就凭着赵元俨知道的速度,要么广文馆里有人是间谍,要么自己身边有人是。

推理下来,这个人就呼之欲出了——小六子!

只有他,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

这个被赵元俨安排在身边的书童兼保镖,居然是个间谍。

虽然间谍的主人是自己的便宜老爹,那也不舒服,谁愿意自己身边有双时刻盯着自己的眼睛啊?

赵允让的手指快速在桌子上敲着,这要好好想想。

要想信任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小六子不是敌人,可是能不能把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赵允让还在考虑中。

从赵元俨的话里话外,赵允让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是的,危险!

前世赵允让也是如此敏感,那亲人间的疏离,他早就感觉到了,只是总是鸵鸟一般欺骗自己而已。

而从赵元俨的话里,赵允让感觉到的,却是一种保护。

对,就是一种保护,父母对子女,如风雨中将孩子护在羽翼下的老鹰!

这种感觉——使得赵允让热泪盈眶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

赵允让立刻开始站在赵元俨的立场,来思考未来的各种可能。

保护意味着两种态度,一种是疼爱,这是父母对子女的一种本能。

另一种,则是危险!

危险!

没错,虽然赵允让一直不觉得,因为小王爷这个身份,足以让他规避百分之九十的风险了。

全庄总动员!

操场的面积,往外又扩大了几乎三倍。

扩大的部分变成了一个环形的场地,中间是各种设施障碍。

从赵允让开始动员全庄的劳力,又一次大兴土木,石磊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每天早来晚走,和上班一样。

赵允让一言不发,每天指挥着村民平整场地,设置障碍。

很快,一个简陋的斯巴达障碍赛场地,就建造好了。

赵允让已经让庄子上的妇女们,用专门的粗布,按照赵允让的设计,做好了十几件大小不一的战斗服。

当燕彰被小六子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在铁丝网下匍匐前进的赵允让。

那战斗服已经破烂不堪了,被铁丝扯开的部分,露着血肉模糊的后背。

石磊的模样更惨,小胖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穿战斗服,而是脱了个赤膊,只穿了一条衬裤,扎着腰带。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的地方,鲜血淋漓。

燕彰没有说话,看了一会儿,直接抓起一身战斗服换上,沿着环形场地,开始冲刺。

特么高手就是高手,在赵允让一个半时辰才能坚持下来的情况下,燕彰只用个半个时辰多一点。

那些个明显是锻炼力量的海格力斯之臂,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那胜利之矛更是每一次都带着呼啸之声,深深扎在人偶身上。

等到燕昭闻讯赶到的时候,赵允让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妖孽。

一轮下来,半个时辰不到。

那胜利之矛经过燕昭的手轻轻掷出,就已经呜呜作响,一下子就将那柏木人偶从前胸穿到后背。

更恐怖的,是燕昭连身上的白衣都没有脏了几处。

这号称俄尔普斯之禁的铁丝网匍匐,难道是从上面过去的?

结果还真不是,燕昭匍匐的时候,身子居然是不挨着地的,手和脚迅速交替,如同在铁丝网下激射的一支箭。

这怎么可能?

赵允让表示绝对的质疑。

燕昭拍拍手上的土,傲然一笑:“缩骨法,小道而已!”

小道,还特么而已。

赵允让特别有一种想把燕昭那张帅脸刮花的冲动。

终于明白为什么燕彰这么讨厌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了。

特么明明比自己年龄大,结果却帅的一脸血。

功夫卓绝,出镜率高,还特别能装,鬼才愿意和燕昭做兄弟呢。

不过装逼归装逼,第二天,燕昭就扔了十几个护卫过来,声明,不达到燕彰的标准,不要回汴梁城。

加强体育锻炼,增强人民体质!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听着这十几个护卫扯着脖子,喊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口号,精疲力竭地趴在操场边上喘气的赵允让突然觉得心情有些小好。

小六子小心翼翼地过来:“少爷——”

赵允让翻了个身:“说吧,有什么坏消息?”

小六子一顿:“老周——来了。”

老周颤巍巍上前,几天不见,居然苍老了许多:“小王爷——”

赵允让瞥了一眼:“砖窑出事了,还是煤矿?”

老周额头的皱纹好像都深了几分:“是煤矿,小周刚才传来消息,三天前,煤矿让人查封了!”

“三天,才有消息过来,小周那边——遇到麻烦了吧?”

“人还在牢里,这是派人传的消息!”

赵允让仰头躺在操场上,双手放在脑袋下边,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踅摸来的半根狗尾草。

“矿上——死人了没有?”

“死了一个矿工,抚恤银子都给了,现在家属出来首告,说咱们草菅人命!”

“老周,你就不担心你儿子?”

老周的腰仿佛更弯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父子的命都是小王爷给的!”

赵允让突然一笑,把那半截狗尾草吐在地上:“别担心,这事儿不是冲他,都是冲我来的!”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的椽子先烂!

特么怎么一句句老古话,都说的这么准呢!

石磊匆匆赶来:“听说煤矿出事了?”

赵允让笑了:“怎么,你娘让你来撇清关系了吗?”

石磊脸通红。

的确,延庆公主昨天晚上亲口说的,让石磊和未央阁的主事说下,这碧落春的事情,咱们家就不掺和了。

石磊当时就怒了:“为什么啊?”

延庆公主根本就没有回答,叹了一口气:“你爷爷,当初不也是退下了!”

这就是石家,明哲保身的石家。

石磊最终还是屈服了,可是,石家是石家,石磊是石磊。

石磊没有回答赵允让的话,和赵允让一起躺在操场上,望着天空飘来飘去的云朵。

徐至诚也来了,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一起躺着。

赵允让拍开一坛碧落春,仰头喝了一大口,顺手扔给了石磊。

石磊仰头喝了一口,却没有递给徐至诚,而是拿塞子塞上了。

徐至诚直接扑上,两人滚做一团,叫骂着,引得那些喊口号的护卫们频频扭头。

赵允让叹了口气:“你们俩,就不用在这儿彩衣娱亲了!”

石磊和徐至诚齐齐扑上:“敢占我们便宜!”

正在混闹着,远远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车夫满脸大汗,一脸的惶急之色,连那几颗脸上的疙瘩都似乎大了几分。

张魁?!

石磊诧异道:“这小子一直跟着你干呢?”

赵允让没有答话,喃喃道:“这碧落春也保不住了。”

车停下,李月娥从车上跳了下来,脸红红的,居然有个巴掌印儿。

“少爷——”

一语未尽,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下来。

赵允让站起身,宠溺地用手背帮她抹去眼泪,柔声问道:“有人动手打你?”

李月娥咬住牙,摇了摇头:“我没事儿,烧锅——让人查封了。”

赵允让用手捧着李月娥的小脸儿:“谁打的你?”

张魁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就是那个什么度支司佥事家里的庄头,庄子离这儿也不远,要不是有圣旨,我——”

赵允让眼睛微眯,户部也插手了。

度支司佥事李同儒,还是个有仇的。

查封个烧锅,派了个有仇的户部佥事过来,居然还有圣旨,看起来,这次玩的挺大啊!

“我们去看看!”

石磊和徐至诚自然是跟上,那十几个护卫也不喊口号了,收拾起装束,默默跟在了后面。

众人来到烧锅,只见一个微胖的男子,正在那里颐指气使地指挥装酒。

马车上,已经装了半车一坛坛的碧落春。

“就是他打的李姑娘!”

张魁第一个跳出来指认。

赵允让一露面,这男人就有些腿软,他的手指虽说找医生看过了,可是直到现在,还有些不灵活。

“你们想干什么?我家大人可是户部度支司佥事李同儒大人!”男子明显色厉内荏。

赵允让缓步走到马车旁:“啧啧,这酒怎么能这么装呢,这可是易碎物品啊!”

说着,拎起一坛碧落春,“啪”地抡在车帮上。

哗啦一声,坛子碎了,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赵允让点点头:“果然是好酒!”

石磊和徐至诚目瞪口呆,这可是一坛一千两银子的碧落春!

赵允让毫不理会,随手又拎起一坛:“你看,我说这是易碎物品吧——”

“啪!”

“啪!”“啪!”“啪!”……

连着几坛酒下去,男子的脸都绿了,李同儒有交待,这酒可都是有去处的,早就许了人了!

所以他顾不得害怕了,直接扑上来:“住手!”

第二十五章 抗旨不遵

赵允让侧身,让过疯狗一样的男子,顺着他的势子一推一按,男子就趴在车帮上了。

还没等男子挣扎,赵允让手中的酒坛已然带着风声,直接拍碎在男子的脑袋上。

男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月娥惊讶地捂住了小嘴儿。

她只见过赵允让两次出手伤人,还都是为了她。

小姑娘的一颗芳心,怦怦跳得厉害。

赵允让却没有停手,扭头问李月娥:“他哪只手打得你?右手?”

李月娥下意识地点头,赵允让一把抄起这男子的右胳膊,把右手摔到了车帮上。

石磊和徐至诚都有些惊骇,赵允让不学无术的名声传遍汴梁城。

可是争勇斗狠里,从来没有他这一号。

看今天这一语不发,直接动手的架势,连这两个在圈子里有些名声的家伙,都心生寒意。

一个酒坛拍碎在男子手背的时候,男子就惨叫一声,直接痛醒了。

这手背的骨头极脆,平日里磕上一下都疼得要命,哪里比得上酒坛的坚硬?

所以,酒坛固然是粉身碎骨,那手背上的骨头,也差不多是同样的遭遇。

男子惨叫着挣扎,赵允让却是牢牢地将那只右手摁在车帮上。

一坛,两坛,三坛……

差不多砸了十几坛,男子鬼哭狼嚎的声音,已然惊动了正在里面查看蒸馏设备的李同儒。

等到李同儒快步走出的时候,正好看见赵允让手中酒坛高高举起:“住手!”

赵允让扭头微笑:“原来是李佥事,请稍等——”

手中的酒坛呼啸而下,男子的一只右手的骨头,已然不能发出任何脆响,只听到酒坛拍碎在车帮上的声音。

“你——”

李同儒是真没有想到,赵允让竟然敢在自己面前殴打自己的手下。

酒坛子是砸在男子手上的,可是李同儒却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

“小王爷,你莫非想要抗旨吗?”

李同儒的语气有些阴沉。

石磊和徐至诚都是一凛,这帽子不可谓不大。

所谓功高莫过于救驾,罪大莫过于欺君,这抗旨,可不就是欺君!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赵允让慌忙摇头晃手:“不不不,我向来奉公守法,哪里敢做欺君的事情呢?”

李同儒也松了口气,这次来,能弄到碧落春就好,他也不想横生枝节。

“那就请小王爷让路,我还要带着这些东西去回复圣命!”

赵允让纹丝没动。

李同儒:“……”

这是什么意思?

“小王爷,你——”

赵允让一脸沉痛:“李佥事,你大概知道,这碧落春,其实是我的!”

李同儒点头,这在京城瞒不了谁。

“是我的,可不是周王府的!”

李同儒有些不耐烦,周王府和你的还不是一样?

“你究竟想说什么?”

“既然我是碧落春的主人,这圣旨,我是不是有权力看一看?”

“这——”

李同儒有些迟疑,可是看赵允让一副你不给我看,我就不让开的架势,再看看一旁昏迷不醒,不时抽搐一下的男子。

“好,给你看!”

说着,从旁边一个手下捧着的盒子里拿出一卷黄绸,双手展开。

“奉天成渝,皇帝诏曰,今查有不法之徒,酿酒之后私自售卖,有违专榷之法,特令封禁铺面,以儆效尤,钦此!”

赵允让连跪都没有跪下,拍手叫好:“好好,我皇万岁,果然是有道明君!”

李同儒拿开挡在眼前的圣旨,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赵允让,怎么没有下跪接旨啊?

“赵允让,你大胆!”

赵允让一脸惊讶:“怎么了,李佥事?”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不跪下接旨?”

赵允让瞪大眼睛:“这圣旨是给我的?”

“哎呀,是给我的你早说嘛,起码你也来个‘赵允让接旨’嘛,这样我好有准备啊,你——要不,你再来一遍?”

你当这圣旨是什么?

可是这件事也说不清楚,原来宣旨的时候,哪个不是圣旨一拿出来,就呼啦跪倒一片。

今天不仅赵允让没跪,其他几个也没跪!

“说起来,这可是李大人你的责任。不过呢,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免得对你李大人的官声有妨碍!”

妨碍你妹啊!

李同儒都快疯了,可是确实没办法再来一遍:“小王爷,旨意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听清了,不就是说有不法之徒,私自售卖我酿造的碧落春,果然罪大恶极,李大人你放心,日后,我这碧落春绝对不卖给他们!”

扭头又呵斥道:“月娥你也太不小心,这酒酿造出来,就只是供着咱们几家饮用就好,怎么能让人借此诋毁我宗室名声?”

李月娥款款上前:“月娥知错,以后断不让那些小人有可乘之机!”

李同儒目瞪口呆,这两个一唱一和,这就把事情弄成了有人私自售卖,不关他事了?

可是,这话却是天衣无缝,一点破绽也没有。

本来嘛,这圣旨就不是针对赵元俨的,捋虎须的事儿,可不是人人敢做的。

这次发难,纯粹就是赵允让自作自受,引发的一次文官系列对武将系列的一次试探。

所以,针对的都是赵允让的生意。

可是赵允让身为小王爷,自然不能牵扯过深,否则攀扯到赵元俨,那必然大乱!

这圣旨,那可是一群大学士和参知政事们字斟句酌,才拿出来的。

目的,就是把一次对人不对事的行动,变成对事不对人!

结果,就这么点小破绽,居然被赵允让抓住了。

“李大人,那我就收拾东西,你放心,绝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形!”

李同儒张口结舌,忍不住暴喝一声:“赵允让,你敢抗旨不遵?”

赵允让一脸的无辜:“李大人,你这叫什么话,这圣旨里说的清清楚楚,违法乱纪的都是那些个不法之徒,这铺面封禁了我也没说什么,可是这酒是我的,蒸馏的设备也是我的!”

李同儒看看那两间破房子,要是没有了蒸馏设备,没有了碧落春,要这两间房子有个毛用?

拿来住啊?

我呸!

“抗旨不尊可是抄家灭族之罪!”

没办法,只能靠威胁了!

赵允让一怔:“抄家灭族?灭几族?”

“九族!”

赵允让伸出手指,捏来捏去算了一下:“不能吧——”

李同儒怒了:“怎么不能,抗旨不遵,就是祸灭九族!”

赵允让喃喃道:“那岂不是连皇上也——”

李同儒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对啊,人家老爹是皇帝的亲皇叔,赵允让和当今圣上是亲叔伯的兄弟,一个爷爷的。

这不用说灭九族,灭三族,皇帝就等于判了自己的死罪了。

赵允让好像刚刚算计过来:“李同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借皇帝的旨意,恶意谋算宗室,意图造反,你该当何罪?”

一旁的石磊也凑上来:“你竟敢打我表哥的主意,这就是谋逆之罪!”

表哥?

李同儒都乱了,你表哥不是赵允让吗?

怎么会是谋逆之罪呢?

呃,对了,皇帝也是他表哥!

我勒个去,李同儒欲哭无泪,不是自己拿着圣旨来查封碧落春的吗?

怎么一会儿的工夫,自己反而成了要谋大逆的罪臣了?

可是不承认也不成,那些话赵允让必定咬死了不说,一旁的石磊和徐至诚那就是人证。

对了,一边那些个虎视眈眈的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我靠,这是开封府的带刀护卫啊!

李同儒屈服了,这里面的事他门清儿,一次试探而已,谁也没想着闹大。

要是从自己这里闹大了,赵允让会如何不知道,自己注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些个参知政事门下平章事,找起替罪羊来,可都是行家。

眼睁睁看着,赵允让让人赶着大车,拉着蒸馏设备和剩余的碧落春扬长而去。

李同儒热泪滚滚:“小王爷,想着还车,那可是我们户部的财产啊!”

一只手被砸得稀烂的男子,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模糊地看见李同儒站在那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立刻哭喊着上前抱住了李同儒的大腿:“大人啊,你可要为我报仇啊!”

李同儒厌恶地看看脚边的男子,拔腿便走。

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回来,狠狠地在男子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上踩了两脚,这才带着手下狼狈地回京复命去了。

一路上,张魁都快对赵允让仰慕死了,拍马屁的话不要命地往上堆。

就连石磊和徐至诚也是对赵允让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李同儒手里可是有圣旨的,哪个抗旨不遵的人最后能全身而退?

不用说东西全弄回来了,人也揍了,气也出了,高人啊!

两个都挑起了大拇哥。

只有李月娥,看出赵允让好像情绪有些低落,低声道:“少爷,是不是因为我,得罪了朝廷?”

赵允让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李月娥更是忐忑:“那为什么啊?”

石磊和徐至诚也伸长了脖子:“是啊,因为什么啊?”

赵允让看看车里剩下不多的碧落春,摇头叹息:“没控制住,坛子砸得太多了,好多银子啊!”

李月娥:“……”

石磊徐至诚众人:“……”

到了半路,燕昭也闻讯赶过来了,正好遇上。

赵允让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说,问你个事呗?”

燕昭淡然一笑:“这汴梁城还没有什么事,是我开封府不知道的,你问吧?”

“哦,这事儿其实不大,你知道这京城,哪儿有卖鸽子的吗?”

第二十六章 大宋新闻周刊

从烧锅拉回来的蒸馏设备,赵允让全部交给了张魁。

连带着还有蒸馏温度以及时间、用料的配方。

经过这一次,张魁赢得了赵允让的信任。

最主要的,他的父亲张押司,将会在这方面给予儿子最大的帮助。

技术给了,工匠也给了。

至于烧锅里的那些酒曲和老窖,这样的地方县里不少,又不是什么千年古窖?

相信张押司完全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对于即将出产的碧落春,赵允让却有了严格的规定:禁止出售。

张魁纳闷,不出售,酿了自己喝,需要这么大规模的生产吗?

赵允让笑而不语,现在说饥饿营销,估计张魁也不懂!

而李月娥,则被赵允让交给了一个新任务。

买鸽子!

听到这个消息,李月娥都怔住了。

在赵允让问燕昭汴梁城哪里有鸽子卖的时候,李月娥还以为这是赵允让对燕昭的调戏。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要买。

而且,指定的人居然是自己。

怀着对赵允让的绝对信任,李月娥立刻答应了。

指点了京城卖鸽子地点,燕昭也没逃得掉。

被支使陪着李月娥去买鸽子,代价是:碧落春一坛。

石磊表示也想陪着去,被赵允让一脚踢开。

倒是徐至诚,眨巴着眼睛:“你买鸽子干什么?烧着吃?”

“你个饿死鬼!”赵允让鄙视。

可是两个人再问,赵允让却是打死也不说了,而是给两个人也安排了一桩任务。

蹴鞠大赛!

听到蹴鞠这个名字,石磊和徐至诚眼里都有一丝热切。

蹴鞠这玩意儿在整个京城里,可是超级流行的玩意儿。

汴京城中,到处都是瓦舍勾栏,那就是大宋的娱乐中心。

瓦舍每一天都有蹴鞠表演,只要掏钱,就可以入内观赏。

甚至,还有在蹴鞠场上大把撒钱捧角儿的。

不过记得赵允让之前不怎么爱好这个啊,现在怎么突然要组织蹴鞠大赛呢?

赵允让还是闭口不言,表示让两个人快滚。

先去买上几十个蹴鞠回来,否则以后别想着酒喝。

这一下,掐住了两个人的脉门。

两个只得灰溜溜地去买蹴鞠了,每人手里拎着一坛子碧落春。

没出三天,汴梁城就炸了!

炸了的原因很简单,各大酒楼传出消息——碧落春断货!

碧落春断货?

老饕们首先表示不信,六万两银子买下来的销售权啊!

说断货就断货,以为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可是后续消息传来,这碧落春属于自酿私卖,没有经过朝廷的允许。

这下更是民意汹汹,这样的例子多了,否则那些个烧锅靠什么活着?

难道都是一群爱喝酒的?

别人可以为什么就碧落春不行?

当然,其实这都是借口。

最真实的原因是,现在喝不到碧落春了。

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士卿大夫,都喝不到碧落春了。

所以,汹汹的民意不仅没有被阻止,反倒被肆意地释放开来。

京师震动!

各位文官大佬目瞪口呆,本来听了李同儒的回报,各位大佬已经是超级郁闷了。

赵允让玩的这一手,真真叫大佬们苦笑不得。

你不是想着柿子找软的捏,想用圣旨吓唬赵允让,从而拿捏赵元俨吗?

他就跟你玩大的,抗旨不遵啊,这绝对是灭九族的罪过。

可是谁敢这么和皇帝说,要灭赵元俨的九族,那不是要刨了赵匡胤的祖坟吗?

诸位大佬就打算忍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也不是一时半时就能解决的问题。

可是没想到,赵允让居然还有后招。

这仅仅是一杯酒,口腹之欲而已,竟然引发这么大的舆论,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可是,就此屈服?

向武将低头?

绝不!

所以,很诡异的,一方面民间舆论愈演愈烈,一方面朝堂之上寂静无声。

以至于各大酒楼每天都被人指着鼻子痛骂。

各大酒楼马上就承受不住了,别的不说,光是碧落春,每天就是上千两银子的收益。

现在,银子没了。

很快,这些情况就反馈到了各位幕后的大佬桌上了。

各位大佬继续目瞪口呆,朝堂上的事儿也就罢了,这怎么还影响到自己的生意了!

低头?

面子过不去啊!

坚持!

哭了的,是各大酒楼的伙计和掌柜,挨骂也得忍着,谁让自己端着人家的饭碗呢?

眼看着事情就要到崩溃的极限了,突然不知道从哪儿传出一个消息。

周王府的小王爷赵允让,要组织一次蹴鞠大赛。

京城舆论为之一窒,大家都在讨论碧落春,谁管你蹴鞠大赛是个什么鬼啊!

后续消息传出:比赛地点,碧落山庄!

嗯?

碧落山庄,碧落春,碧落山庄在哪?

传说这是各家主人听到消息之后的三句话,惊人的一致!

“碧落杯”蹴鞠大赛,未赛而一举成名!

各家摩拳擦掌,纷纷招兵买马,一时间瓦舍勾栏中上不得台面的各路蹴鞠高手,身价倍增。

凡是能组织起队伍的,都准备在蹴鞠大赛上一显身手,好久没喝到酒了啊!

就在这个时候,最新消息传来:碧落杯蹴鞠大赛,将采用最新规则。

最新规则?

所有人懵逼,蹴鞠这玩意儿,还有什么新规则?

要说规则,市井里的几位蹴鞠名家最熟不过,就算是执行什么新规则,也是这几位说了算!

有明白人哀叹,这次,要让这位小王爷说了算了。

众人都快疯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谁知道最新的消息?

黑市上,已然将价钱提到了一百两银子。

最后传出信息的拿走这一百两的,居然是晋宁侯府的一名小厮。

晋宁侯府,小侯爷徐至诚,有关于蹴鞠大赛的最新消息。

一天之内,晋宁侯府的门槛就被踢烂了。

晋宁侯都差点受了惊吓,急忙把自己的儿子交了出来。

徐至诚倒是一点也不怯场,坦然承认,的确,自己知道些内幕。

可是这么多人,告诉谁,不告诉谁呢?

最后徐至诚许诺,第二天巳时,大相国寺们口,有最新消息发布。

大相国寺本来就是个热闹的场所。

寺里的和尚喜笑颜开,这么多施主到来,想必香火又可以旺盛些了。

同时,晋宁侯府还发布了一个招聘,需要消息灵通人士的加盟。

大家还都没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一个瘦高的男人已然挤出人群,高举双手:“我报名!我报名!”

晋宁府的管家看看这个人:“你贵姓?”

“我姓包!”

要是赵允让看见,一定会吃惊,这正是未央阁碧落春拍卖的时候,那个嗅觉敏锐的包姓男人。

术业有专攻,这人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所以,第二天出现在大相国寺场面上的,就是这位大号包达亭的男子。

在包达亭的主持下,发布会取得了相当的成功!

大家都知道,徐至诚小侯爷也开门做生意了,生意的名字很奇特:大宋新闻周刊!

这大宋两个字,据说可是当今圣上金口允诺的,日后官家的邸报,将由大宋新闻周刊一手发布。

第一次的创刊号,是一本小册子,里面是有关蹴鞠场地的的介绍。

长三十四丈,宽二十二丈,两边设球门,球门长两丈五,高八尺有余,其余禁区,角球区不一而足,还贴心地附了一张示意图。

当然,价格也是非常贴心的,十两银子一本。

除此之外关于朝廷的邸报,自然也是可以从上面找到的。

而第二天的小册子,才是讲究禁区规则,角球规则,乃至于越位点球,无一不包!

十两银子的价格,足以让普通人家过上一年不错的日子了。

可是,这大宋新闻周刊一出,数百本立刻便销售一空。

徐至诚甚至利用晏殊的好奇心,成功将那些不参加大比的生员们弄过来抄写,这才勉强应付过去。

蹴鞠规则风行一时,茶楼酒肆开口点球,闭口越位,整个汴梁城不亦乐乎。

而此刻的赵允让,正在和李月娥、燕昭一起,研究着刚买来的一大群鸽子。

不买不知道,这鸽子在大宋,居然还不便宜。

品相差一点的,大概也要五百文,品相好的就没边了,最好的一对,竟然花了二十两银子。

赵允让心疼地数落着燕昭败家子。

燕昭不满道:“这最贵的,可是你家丫头买来的。”

赵允让朝着忐忑的李月娥一挑大拇指:“有眼光!”

燕昭泪奔,这妥妥的双重标准啊,一点掩饰都不带有的。

赵允让仔细观察着鸽子的品相,整整两个时辰,才把鸽子分成了三组。

燕昭直觉赵允让这里面有猫腻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买鸽子就是没有规矩,有多少,包圆儿!

现在又分堆儿?

赵允让一笑,指着其中的一堆:“月娥,这是你的,让你带来的人好好养着!”

又指着另一堆给石磊:“这一堆你先管着,等比赛那天放出去。”

燕昭急道:“我呢,我呢?”

赵允让看看剩下的一堆肉乎乎的鸽子:“这一堆全给你,今晚上就弄出来!”

燕昭:“弄出来——做什么?”

赵允让干脆利落:“下酒!”

燕昭:“……”

第二十七章 京城场面

连着几天的宣传,徐至诚往碧落山庄这边跑了好几次。

主要的事情就一个,人手不够啊!

现在虽然雕版印刷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可是这大宋新闻周刊要的就是一个时效性,新闻性!

花十两银子买一份能看一个月的话,这生意也没法做了。

就算是邸报的内容,基本也没有天天更新的。

全仗着那蹴鞠大赛的新规则,今天是蹴鞠场地,明天就是比赛规则,第三天敲黑板划重点,犯规全解读!

那些个国子监的生员,一个个都和大爷似的,一天抄写不了几本。

这几天每次内容都有更新。

有些个人失去了兴趣,抄上几本,了解了最新规则,居然就跑出去,在街头巷尾传播去了。

这北宋也有不敬业的员工啊!

赵允让只得让徐至诚和这些生员签订了两个协议。

一个是保密协议,只有每天抄写完五十份以上,才可以免费领取一份。

凡是中途旷工逃跑的,一律禁止再用。

这才把这些新闻二道贩子勉强控制住。

在这强大的宣传攻势下,一个重要的问题渐渐浮出水面。

碧落杯大赛,究竟何时举行?

对战的双方,又会是谁?

青衣楼,是汴梁城中最大最豪华的妓院。

而肥头大耳的古爷,则是青衣楼出手最好爽的老客。

这一天,古爷在青衣楼一掷千金,让青衣楼四小头牌“梅兰竹菊”中的碧竹陪着,连下三盘棋。

正当古爷色授神与之时,碧竹将诱人的樱桃小口凑到了古爷的耳朵边,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

青衣楼,准备出战“碧落杯”蹴鞠大赛!

还准备邀请诸位恩客,站脚助威,名额有限,欲来从速!

古爷那也是久经风月的人物,立刻分辨出这话里的不同意味。

青衣楼,可是有着大背景的。

能让青衣楼放下身段去参加,这蹴鞠大赛有的看了。

青衣楼参加,其他各行各业呢?

古爷顾不得在温柔乡里享受,火烧屁股一般跳起,一直接叫人赶紧送银子来。

青衣楼参加,自己的名字要是不在旗号上,这二十年的温柔乡就白混了。

不仅青衣楼,古爷伸出耳朵一打听,各行各业都沸腾了。

所谓三百六十行,未免有些夸张,可是能够占到汴梁城场面上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士农工商,一共是二十四家各行魁首,二十四支参赛队伍。

青衣楼作为唯一一支女子蹴鞠队,吸引了更多的眼球。

士可杀,不可辱,不能站在场面上露一回脸,以后还能在京城场面上混吗?

不就是银子嘛!

有!

本来几位朝堂上的大佬,还想着自己拉起队伍单干,可是后来发现,这完全没有操作的空间。

原因很简单,这蹴鞠可是项技术活儿。

没个十年八年的浸润,根本就到不了人家跟前儿。

瓦舍勾栏中,蹴鞠大家的身价又一次以火箭的速度增长。

增长到什么程度不好说,反正有两个有名的角色,都已经和原来的糟糠之妻和离了。

这期间,也不乏跳槽背叛之类的,反正价高者得,这里边见家财,见权势,也见人品。

而各大酒楼在巨大的经济压力之下,派出代表,来找徐小侯爷。

礼物很是丰厚,只为一个消息:什么时候开始比赛,给个准话儿啊!

至少可以安抚一下老饕们,天天坐在雅间里骂大街。

这几天,掌柜们的祖坟都让人刨了个遍了。

祖坟倒还在其次,每次一壶免费的香茶,溜溜儿能骂上半天。

再谈上从各处踅摸来的蹴鞠大赛的消息,再这么下去,酒楼都改茶楼得了。

大佬们这才发现,掌柜们当初苦劝不要对碧落春动手时很有道理的。

绝不仅仅是因为那六万两!

而是因为少了碧落春,酒楼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所谓无酒不成席,最主要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喝过了碧落春,其他的酒喝在嘴里,就是马尿!

而徐小侯爷表示很为难,这样的发布明显违反大宋新闻周刊的规定啊。

所以小侯爷好心的告诉他们,明天一早的大宋新闻周刊,将会宣布这个消息。

不过,因为生员抄写不太给力,只有一千份!

没说的,各大掌柜的纷纷派出最有眼力的伙计,从半夜起,就在这新闻周刊铺面门口守着。

第二天一大早,第一份大宋新闻周刊被太白居的小伙计抢到了手。

小伙计直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老掌柜的家里,把很讲究“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养生之道的老掌柜,从床上叫了起来。

七日后,“碧落杯”大赛将在碧落山庄开幕!

老掌柜直接赏了小伙计五两银子。

这就洒出帖子,召集各大酒楼的掌柜集合议事。

当初六万两银子买的销售权,现在几乎没什么用了。

去找赵允让,人家两手一摊,说是朝廷的指令,谁也没有办法。

谁让这馊主意是自己这边弄出来的呢,也算自作自受了!

而现在的蹴鞠大赛,明显是一个扳回一城的机会。

赢来的碧落春,总可以发卖吧。

据说碧落山庄准备了充足的奖励。

虽然知道,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但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银子动人心啊。

银子动的人心,当然不只各大酒楼。

几乎在各大酒楼掌柜集合议事的同时,青衣楼最豪华的雅间中,汴梁城中的几位平日里从来都是鸡同鸭讲的几位老鸨,正在听人训话。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各行业的高端人物之间。

唯一没有这样的情形的,大概就是瓦舍勾栏中玩蹴鞠的那些主事们了。

因为,手下蹴鞠踢得能过眼的,都已经被各家瓜分完毕,正在苦读规则,闭门苦练,期待在大赛上一骑绝尘。

但是主事们也没有失落多久,几个主事几乎在同时接到了赵允让的邀请——蹴鞠大赛上,有几个裁判的位置,不知道各位是否有兴趣?

此刻,赵允让正在耐心地教李月娥如何驯养鸽子。

当然,石磊也得到了一定的关照,毕竟到时候场面上,不能栽了碧落山庄和驸马府的面子。

在这期间,石磊被延庆公主叫回了京城。

延庆公主和驸马石保吉向儿子承认了自己明哲保身的错误。

因为这蹴鞠大赛太热了,如果不参与进去,恐怕以后石家真的只能做一个富家翁了。

要知道富家翁,可不仅仅是有几个钱就行的,这场面上的事情,必须要参与。

等到石磊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把这些话转告给赵允让的时候,赵允让直接扔过来一个装着图纸的锦囊!

石磊派人连夜将锦囊送给了自己的爹娘。

石保吉和延庆公主打开精囊,里面除了图纸,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六个大字:

要想富,先修路!

公主和驸马老两口子怎么理解的就不知道了。

反正第二天,从京城通往关外的驿道之上,多了许多的役夫。

打听一下才知道,驸马府为了支持本次蹴鞠大赛,出资修建从驿道到碧落山庄的道路。

修建标准参照驿道,连铺路用的土,都是石家专门研究出来的“三合土”。

至于燕昭,吃了一次赵允让的炭烧鸽子之后,那一大堆肉乎乎的鸽子就成了他的宝贝,不知道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徐至诚来找赵允让,汇报大宋新闻周刊热销的时候,赵允让并不意外。

就算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候,这新闻头条也从来都是最能吸引别人眼球的。

不过,这些生员的价钱太高了。

晏殊的好奇心满足之后,之后就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些生员的薪资问题。

结果,抄写一份就敢开出一两银子的底价。

据说,这还是考虑了各家的面子。

有几个字写的好的,居然还要额外加银子。

这特么以为是书法作品啊!

不过,也的确有些有收藏价值,有两个人的,赵允让就特意让徐至诚留下来了。

因为周刊热度不减,有些本应该埋头准备的举子也参与到其中了。

带头的两个人,欧阳修和王拱辰!

欧阳修亲手抄写的大宋新闻周刊,等他明年金榜题名的时候,估计就很有收藏价值了。

至于王拱辰,一个状元放到历史长河里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在出榜的时候,他抄的绝对会是天价。

“看看也没什么了,基本上,一天一千份的销量,抛开成本,能有两千两银子!”

赵允让点头,别看一份能卖十两,这也就是蹭蹭蹴鞠大赛的热度。

要不是背后有碧落春牵扯,有餐饮业的绝大利益,鬼才会花十两银子买这个!

别说上面还有邸报,就是专门雇佣个人去宫门口抄写,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徐至诚对将来有些忧虑,“十两银子,这么一个饮鸩止渴的价格,长久下去也不成啊!”

赵允让微微一笑:“谁说的,过几天,我就准备降价!”

降价?

徐至诚大惊,虽然银子赚的不多,可是数目也不算小。

降价的话,成本下不来,低于八两银子就得亏本。

“那你说说,这东西贵在哪里了?”

徐至诚掰着指头,邸报消息提前知道,包月一万两,有时候还来个加急之类的,还得额外加银子。

皇上点个头,每月不管收入多少,直接从里面拿五成。

生员抄写,薪资不断高企,还老是泄露消息。

这群生员手中的笔不错的,但是这鼻子下边的嘴真不敢恭维,一个个就和喇叭似的。

有人已经关注到了这一点,不希望咱们把这个弄大。

“所以啊,树大招风,我打算降价!”

徐至诚摇头:“这——哪个也不能动啊?”

笔墨纸砚,背景人工,哪个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赵允让胸有成竹地一笑:“你去找一个人!”

第二十八章 大匠毕昇 (请大家留意置顶评论角色扮演)

“谁?”

“毕昇!”

徐至诚直接懵圈,没听说过汴梁城里有这么个人啊?

“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印刷的工匠,现在汴梁城的官家和个人的书肆的印刷铺子,撒开了去找!”

徐至诚郁闷道:“你不是什么都能搞定吗?算算在哪里啊!”

赵允让笑着虚踹了他一脚:“那我不是成了神仙?”

其实赵允让也很是惊讶,这一阶段士农工商系统好像进入了一个爆发期,可谓是有求必应。

所以这一阵子,不管是士农工商哪方面的黑科技,就是只有个问题,它也能给你弄出个解决方案来。

可是就在昨天,当赵允让试图让它打印一张关于活字印刷术的图纸的时候,最终出来的纸上只有两个字:毕昇!

毕昇这个名字,赵允让还是知道的。

废话,四大发明里面,能寻根溯源的有两个,一个是造纸术,一个就是活字印刷术。

历史上星河璀璨,能够留下名字的人也比比皆是。

但是,如果说一个人,因为他的存在,推动了文明的进步,世界的发展。

那就是连欧阳修和晏殊都不够看!

而毕昇,就是这样的人。

大匠毕昇!

凑巧的是,毕昇,恰好就是这个时代的人。

估计,这也是系统之所以没有给图纸,而是直接给出毕昇名字的原因。

看起来,就算是系统,也不愿意越俎代庖,拿了毕昇的功劳。

赵允让对于活字印刷术,还是知道一些的,泥活字嘛!

就算没有毕昇,自己研究些日子,估计也能弄出来。

按照历史的记载,这个时候毕昇恐怕已经五十多岁,年近六十了。

而且老头发明活字印刷术,大概是在七十左右岁。

这可不成,老头有这么大贡献,然后没几年就挂了,太可惜了。

所以赵允让准备把毕昇找出来。

这么大个北宋,要找一个人,不说是大海捞针也差不多。

可是如果缩减到印刷铺子的范围,那可就小了很多了。

现在可不是后世,随便哪个地方都有个印刷厂。

目前能够有印刷铺子的地方,基本都是大都市。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高端领域。

北宋现在的印刷术,基本都是雕版印刷。

这种诞生在唐朝的印刷术,经过时间的演变,现在已经异常成熟。

雕版印刷,需要先在纸上按所需规格书写文字,然后反贴在刨光的木板上。

最后再根据文字刻出阳文反体字,这样,雕版就做成了。

接着在版上涂墨,铺纸,用棕刷刷印,然后将纸揭起,就成为印品。

雕刻版面的时候,需要大量的人工和材料。

但雕版完成后,一经开印,就显示出效率高、印刷量大的优越性。

书肆里的话本小说,如果销路很好,老板就会在手抄的基础上进行雕版,然后印刷获利。

除去人工和物力,收益也不错。

由此,对工匠的要求,也是比较高的。

首先,必须识字,这一点,已经能够它淘汰掉一大部分人了。

其次,识字的人中,甘心从事这种贱役的,毕竟也不多,基本都是些落魄的读书人。

而毕昇,应当就是这样一个从事雕版印刷的工匠。

“实在不行,就到徽州的毕家村去找。”赵允让叮嘱了一句。

结果,还真没用得着去徽州。

毕昇,正是在汴京的一家印刷铺子里担任工匠。

老头,作为铺子里的熟练工匠,单身一个人。

徐至诚找到毕昇的时候,老头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吓得体如筛糠。

徐至诚把毕昇带到了赵允让面前。

毕昇个头不高,穿着一身工匠的粗布衣服,面容有些消瘦。

面上满是皱纹,如同刀凿斧刻一般,带着一种生活的沉重。

见到赵允让之后,毕昇一听说这就是周王府的小王爷,立刻就要跪倒磕头。

赵允让急忙抢上前拦住,这让毕昇给自己磕头,心理绝对有障碍。

说实在话,赵允让自己,倒是有跪下给老头磕上一个的冲动。

这可是大道先贤!

呸呸呸,怎么说话呢?

毕昇可是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呢。

赵允让叫人搬来椅子,让老头坐下。

老头受宠若惊,坐在椅子上,不时扭着身子。

“毕老先生,是这样,我们在印刷上遇到了一些困难!”

赵允让把情况一说,老头马上进入了工匠的角色:“这雕版虽然制作起来费工给力,但是一旦制成了,印刷就极为迅捷——”

“但是按照小王爷所说,这什么周刊的印刷数量,其实并不大,字数少,数量小,的确不适合雕版印刷!”

“就是,字数少,变化多,印刷量不大,老先生有什么办法没有?”赵允让努力往活字印刷方面引导。

毕昇想了想,摇摇头:“之前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只要能够充分解决上面的几个问题就好了,就好像这一大块雕版,要是能够替换其中的字就好了,可惜可惜!”

看着毕昇发亮的眼睛,赵允让笑了。

这种划时代的技术进步,那都是厚积薄发。

所以赵允让也不好直接提示,先让老头自己琢磨着吧。

“这样吧,我知道老先生是这方面的人才,小侯爷又有这方面的需求,就请老先生在小侯爷手下做事吧!”

赵允让离开的时候放下话儿来。

这个,徐至诚早就办好了,直接砸银子,买铺子。

别说那家印刷铺子,连老板都已经被他买下来了。

包达亭主外,这老板主内。

只不过,现在的印刷方面的最高负责人,变成了毕昇。

技术型老板,这是赵允让的原话!

毕昇骤然受到重视,自然也是尽心尽力。

果然,第二天一早,毕昇就跑来了,手里拿着一团泥。

“小王爷,我想到办法了,可以用这个试下!”

赵允让大喜,真不容易啊,想到用泥,这活儿就等于是搞定了!

再看系统,已经有关于活字印刷的介绍了。

胶泥刻字,火烧令坚!

最后,赵允让给了老头八个字的提示,老头手舞足蹈地跑去做实验了。

科学家的精神是可怕的,看到了曙光的毕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试验成功。

赵允让的那八个字,被毕昇奉为圭臬。

有了活字印刷这个先进科技,徐至诚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几个抄书不认真的生员给开了。

当然,活字印刷这事儿,暂时还是要保密的。

按照赵允让的说法,这叫,专利垄断,科技禁运!

咱们的好东西,别让别人随随便便就弄走了。

看赵允让说得如此严厉,徐至诚马上联系石磊,让这小子弄了几十个从禁军退下的老卒过来。

顺便把印刷铺子,建在了老周的砖窑旁边。

理由很充分,烧字方便!

赵允让吐血,烧字是方便了,烧纸也很方便啊!

要加强防火!

好在现在印刷基本属于订单印刷,不存在囤货问题。而这边蹴鞠大赛准备得是如火如荼,众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汴梁城中,皇宫大内,文德殿中烛光摇曳。

书案后有一个年轻人,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新闻周刊倒是有些意思,不过这新闻二字好解读,周刊,是何意思?”

“这,奴才也不知就里,可是风闻那徐小侯爷也曾经问过赵小王爷,说是日、月、金、木、水、火、土为七曜,自创刊之日起,七日一刊,周而复始,故称之为周刊!”

“周而复始,暗合七曜之数——我这位兄弟什么时候这么有才华了?”

书案后面正是当朝圣上,即位数年却依然没有亲政的皇帝,赵祯!

下面的老太监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蹴鞠大赛,闹得京师不安,如果说,就是为了那碧落春,也不至于此!只要皇叔说句话,自然烟消云散——”

“可是皇叔居然不说话,任由他折腾,实在是难解!”

“陛下,这蹴鞠,本是市井间玩耍娱乐之物,现在小王爷又出新规矩,十一人上场比赛——”

“所以这几日,各行当里的头面人物,都组织起队伍,林林总总有几十支,不知道这位小王爷如何处理?”

赵祯略一沉吟:“既然折腾到如此地步,规矩有如此新奇缜密,办法总是有的——也罢,等蹴鞠大赛开始的时候,我们去看看!”

老太监面色不变:“陛下不可,还请以国事为重!”

“这皇宫里有什么意思,朝堂上的事,不是有太后么?”

老太监顿时哑口无言。

赵祯即位之后,太后垂帘听政,政事中倒有八成是由太后做主的。

别的不说,那碧落春拍卖的两万两银子,可是进了慈宁殿的。

皇帝心里不舒服,这些身边人都是知道的。

碧落山庄这边,眼看到了蹴鞠大赛开赛的日子了,各项准备也接近尾声了。

面对着蹴鞠场地搭起了看台,赵允让有意没有围着场地搭上一圈儿。

能上台看蹴鞠的,那必须得有个能上台的身份才行。

延庆公主看起来是真下了狠心,那路修得居然比驿道还宽。

双向四车道!

这也是听了赵允让的话。

城市规划其实是个大问题,就算是汴梁城,在城外几十里,也是荒野乡村。

总不能两车道,然后路边发展起来,然后再拆迁,扩展,周而复始的磨洋工吧。

所以赵允让预计了一下,就按照双向四车道来修路了。

天刚蒙蒙亮,站在庄头,看着那一辆辆压着中间线驶来的各种车辆,赵允让也是泪流满面。

好在这时候粪便还是很紧俏的,一般的车把式就是不捡,也随时有各处的村民来捡拾。

想象一下满路上全是马粪驴粪牛粪的场景,赵允让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

第二十九章 蹴鞠对决 (大章,感谢第一柄大宝剑)

旭日东升,其道大光。

碧落山庄内外,已然是旌旗招展,绣带飘扬,一片热闹景象。

第一个登上高台的,居然是包达亭。

他的官方身份是,大宋新闻周刊发言人。

尽管对“发言人”这个身份,包达亭还不能完全适应,可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发言!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本次蹴鞠大赛由碧落山庄和大宋新闻周刊共同承办,驸马府为友情赞助商!”

一番话,说的看台上下云里雾里,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不过大体意思知道,就是这三家要合力举办这次蹴鞠大赛。

“现在有请,碧落山庄庄主——赵允让!”

缓慢挥舞着手臂,赵允让出场了,伴随着他出场的是一首气势磅礴的将军令!

这铿锵有力的将军令,听得那些沙场老将心潮澎湃,文官大佬眉头紧皱。

赵允让走上高台,伸手接过包达亭手中的喇叭,这算是最原始的扩音器了。

虽然没有学过气沉丹田的内功,但是当初上学的时候,赵允让可是学过几天美声的。

“诸位,今日是我碧落山庄举办蹴鞠大赛开幕之日,我赵允让谢过大家捧场,”

说着,赵允让双手抱拳,对着两边看台拱了拱手。

武将看台上的赵元俨皱了皱眉头。

“强身健体,为国杀敌,自古而然,这蹴鞠大赛,虽然只是瓦舍勾栏,脚底下的功夫,却也是强身健体的根本!”

台下的一个白衣青年,眉头就是一动。

“今日,我碧落山庄以酒为号,愿大家今朝赛场厮杀,来日战场称雄!”

看台上,赵元俨一脸怒色:“胡闹!”

可也不能现在上去把赵允让揪下来,没听包达亭说么,人家是庄主,不是周王府的小王爷!

另一边文官一侧,也有人愤愤然:“胡闹!”

说话的老者面色清癯,长眉细目,正是枢密使钱惟演。

钱惟演是跟随父亲钱俶一起投宋,官职虽高,却一直未能拜相。

而且,钱惟演一向是主和不主战的!

“家国大事岂能儿戏!”

和文官这边不同,那边的武将们可都是喜逐颜开,一个个的胡子抖着向赵元俨祝贺!

“将门虎子,果然是家学渊源!”

赵允让根本就不理这些:“我宣布,蹴鞠大赛正式开始!”

随着赵允让声音落下,一旁早就盯着的石磊将手中红旗一挥。

顿时有几个早就准备好地笼子扯开上面的黑布,上百羽白色的鸽子飞向天空。

那划过天空的鸽哨声分外悦耳。

台下的百姓纷纷惊呼出声,开幕式顿时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台下的白衣青年,正是偷偷前来的仁宗赵祯。

刚才赵允让借机发挥,正说到赵祯的痛处。

但是这放飞的鸽子,却引发了赵祯更大的兴趣:“放鸽子——这是什么意思?”

鸽子赵祯倒是认得,宫里有不少,偶尔无聊地时候,也会去喂上一喂。

可是这随着宣布开幕放飞,显然是别有用意的。

不仅是赵祯,所有人都在猜测!

赵允让可不会解释这是为了和平,真要论起来,容易应发信仰问题。

不过此后每逢有相应赛事,必然会放飞鸽子,这竟然成了一种惯例,却是赵允让始料未及地!

蹴鞠大赛的规则,早就在新闻周刊上一点点发布出去了。

淘汰赛,已经在开幕之前就举行过了。

因为各行当的头面人物都接到消息,碧落山庄的场地,只做四强争霸之用。

至于前期淘汰,全由各队自行解决。

此话一出,京师大乱。

这七天的时间,各行业组织起来的二十四支队伍捉对厮杀,已然决出了最后的四强。

现在汴梁城内,起码有不下八处和碧落山庄一模一样的场地。

连三合土都是从石家买去的,为的就是提前适应场地。

抽签!

青衣楼,队员皆是女子!

队长,竟然是御前带刀护卫——燕昭!

这个结果,让赵允让也是大跌眼镜。

因为从线下赛开始的时候,燕昭就从碧落山庄消失了。

问燕彰,也是语焉不详。

没想到,居然是去青衣楼,当起蹴鞠队长来了。

重色轻友啊!

不过看燕昭面色冷峻,估计这个队长也不好当!

各大酒楼推出的队伍,也取得了四强资格。

后面隐约有着文官队伍的影子,京城蹴鞠的几大名角儿,大半倒是在这支队伍里。

还有一支队伍,是由各家武将子弟组成的。

而最后出线的这支队伍,确实出乎众人的意料。

竟然是以宫里的名义推出来的。

真好,这四支队伍,恰到好处地反映了京师如今的形势。

文武系列自然不用说,这背后的文武之争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另外两支队伍,就让人费心思了。

青衣楼!京师中素有传言,说这是太后的背景,但也都是无稽之谈。

在朝堂上,谁敢说刘太后与青楼有关。

虽说刘太后年轻的时候是先嫁过人,之后才得到真宗皇帝的喜爱的。

可是这些话,在民间可能还可以背后说说,朝堂上谁敢说,就是大逆不道了。

大宋天下十七路,下辖府、州、军、监数百,处处都有青衣楼的影子。

宫内的队伍单看人员组成就知道,那几个高大威武的壮汉,应该是禁军中的勇士。

面白无须的几个,恐怕就是宫里的太监了。

可问题是,这样的队伍,能出来踢球——呃,蹴鞠吗?

武将队对青衣楼队,文官队对大内队。

结果比赛一开始,还真是让赵允让大开眼界。

虽然规则是现代的足球规则,可是玩法依然是大宋的玩法。

你看那武将一脚怒射,蹴鞠凌空划过一道弧线!

呃,中途突然白衣闪现,衣裾飘飞,正是燕昭。

燕昭用肩头将蹴鞠停住,这蹴鞠从肩头上往下滚落。燕昭身形转动,这蹴鞠上下翻飞,竟然像是长在了身上一般。

周围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尼玛?

犯规啊,谁见过带球跑的?

但是人家没用手,这黑哨还真吹不得!

燕昭根本就没有传球,直接旋风般带着球蜻蜓点水,直接穿入球门,一比零!

赵允让额头汗下,这么个玩法,也不用讲究什么团体配合了,这小子一个人就包场了。

不管那一方开球,燕昭都能在第一时间接住,然后带球突破,直接破门得分。

没过上一刻钟,场上的比分,已经是三比零了。

好在之后燕昭明显放水,带着球全场乱跑,就是不往门里射。

而且武将队的一个高手也抓住一次机会,破门得分。

最后结束的时候,五比一的比分,令台上赵元俨的脸色很是难看。

第二场更是出乎意料,原以为,那些蹴鞠高手能够像燕昭一样破门得分。

可是这禁军大汉如同铁门一般,五个人守着禁区,拦在门前。

而那几个太监,则是神出鬼没,身法诡异。

赵允让深深怀疑,是不是有人借此良机,修炼了葵花宝典。

最终大内队将武将队淘汰。

这特么有意思了。

赵允让组织这场蹴鞠大赛,属于是搂草打兔子。

目的,是借着它摆脱之前抗旨不尊带来的后续影响。

皇家不是那么好戏弄地,分寸要拿捏,扫尾要干净。同时也是借机推进碧落山庄的建设。

有了这场蹴鞠大赛,开春大兴土木就不招眼了。

可是最终在这里上演太后皇帝大对决,是特么什么意思?

没容得赵允让细想,决赛开始。

燕昭动作依然迅猛。

可是三个面白无须,身法诡异的太监呈品字形将他围住。

哪怕燕昭一跃丈余,这三个也能堪堪跟上。

看起来,大内高手这个名字还是很有些道理的。

赵允让忽然惊悚地想到一个问题,绝不能在这边比赛跳高和跳远啊!

至于那些禁军大汉,依然是门神一般,眼中带着杀气,站在球门前方。

燕昭左右摆脱不能,眼看着比赛几乎成了他的个人表演。

突然,一道黑影从三个太监的包围中激射而出!

燕昭传球了!

这一次大出几人意料,不要说这一场,就是几场淘汰赛,燕昭也都是以此法取胜,从来没传过球。

青衣楼队的几名婀娜的女子,此刻却是英姿飒爽,动如疾风。

三人一组,呈品字形,带着球往对方的球门突进。

禁军大汉急速上前拦截,不料带球女子面对大汉嫣然一笑,大汉恍惚间,球已经传到另外一组了。

如此连过几人,堪堪到了门前。

守门禁军大汉顿时怒了,张着手臂直扑上来。

想着这女子必然闪躲,就有机可乘。

不料女子闭目挺胸,毫无躲闪之意。

大汉收势不及,直接将女子撞飞出去,嘤咛一声,昏倒在地。

大汉傻眼,赵允让在场外也是目瞪口呆。

这是故意的吧?

裁判立刻上前,摸摸女子的鼻息,还好,只是受到剧烈撞击昏迷。

可是这怎么办?

众人齐齐看向场中的裁判。

只见裁判拿出一本小册子翻了翻,随手掏出一张牌子高高举起。

大宋第一张红牌!

罚下!

禁军大汉懊恼地抓着脑袋,被罚出场。

禁区内犯规,这群女子规则研究得很透啊!

换了身衣服,混迹人群的赵允让一边听着人们的议论,一边点头。

这也算是规则的一次成功推广吧,希望那个青衣楼的小女子不要脑震荡才好。

突然,一只手拍了一下赵允让的肩头:“兄弟,这下面怎么办啊?”

赵允让头也没回:“禁区内犯规,点球呗!”

“原来如此,这新规则还真是有趣!”

赵允让这才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的青年,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旁边跟着一个驼背的老家人,除了那绺山羊胡子,什么也看不见。

站出来罚点球的,居然不是燕昭,而是队伍中身材最高,大腿最长的女子。

赵允让对她有所耳闻,青衣楼的四大头牌:琴棋书画中的司琴。

司琴身材虽高,却是十分的婀娜,亭亭玉立,女人味十足。

赵允让暗自叹息,这就是女人,爱出风头。

光想着自己进球之后如何,万一进不了呢?

燕昭的希望怎么也比她大吧,起码那几个太监,依然是对其隐隐合围之势。

司琴一点也不着急,缓缓将下摆的裙子挽起,场外顿时一阵欢呼!

这素质,也是没谁了,赵允让捂脸!

司琴脚下,竟然是一双天足,没有裹脚。

柳腰轻摆,司琴缓步跑向地上的球。

众人大笑,这样也能踢进球去吗?

一步,两步,三步!

赵允让色变,禁军大汉几个太监色变,场外众人色变,唯有燕昭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这青衣楼的头牌真正发动之时,一点也不比燕昭差啊。

从第三步开始,一脚踏下,尘土飞扬!

最后一步踏在地上,赵允让眼睁睁看着,那锤子也未必砸得动的三合土筑就的地面,硬生生往下塌了半寸。

一脚劲射!

那球在脚踢上的瞬间,就是骤然一瘪,随之就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带着尖啸,直奔球门!

赵允让都怀疑,这尖啸,其实是音爆!

第三十章 表字

一拉溜儿地,几个大号青瓷花盆顺序排开,里面通红的火炭上跳动着微红的火焰,烤得人这脸都烫得慌。

几个人伸着两只手,笼着火的同时,眼巴巴地看着正把一只只包好的鸽子埋进火盆的赵允让。

特别是燕昭,那眼睛,估计最肥的那只鸽子的位置,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了。

一旁,左边是小将军石磊,右边是小侯爷徐至诚。

对面,却是那个在人群里问禁区犯规怎么办的白衣青年。

那个驼背的老家人,就在白衣青年的身后,侧着身子在烤火。

炭烧鸽子!

自从上次吃过两次之后,那些肉鸽就成为了燕昭的私人珍藏。

谁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把那些肥鸽子藏到哪里去了,反正他不在,谁也别想吃。

所以,今天既然在赛场上抓到了,那必须不能放他走。

再说了,今天青衣楼凭借着司琴的一粒进球,获得蹴鞠大赛的冠军,燕昭作为队长,也应该庆祝一下!

其实无论谁赢,赵允让都会庆祝一下,要不那些鸽子就白搭了。

除了燕昭,石磊和徐至诚今天好像都有些拘谨。

一层木炭,一层鸽子,中间用木炭倚好。

赵允让把最后一只鸽子埋进了火盆里:“我说平日里你们叽叽喳喳,吵得人耳朵都疼,今天这么大场面,怎么一个个都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结果,没人理他!

你妹,说话就怕空气突然安静啊,特别是自己刚说完话!

赵允让望着那随着微风爆起的火星,带着一丝的憧憬:“我说,今天那个司琴很猛啊,燕昭,我看比你也不在以下了!”

燕昭笑了笑,居然也没有说话。

“嘿,这是怎么个意思都,我说这位兄台,咱们一见面就投缘,这鸽子除了他们几个,在这大宋,你还是第一个能吃上的!”

白衣青年微笑道:“足感盛情,足感盛情,这鸽子——什么时候能吃啊?”

“这不是还得等一会么,一般这时候都是边吃边喝边聊才有意思,对了,小六子,去搬两坛酒来!”

白衣青年眼睛发亮:“酒?可是那碧落春!”

“是啊,兄台也知道啊——原来卖银子,舍不得喝,现在不让卖了,正好!”

“怎么不让卖了?”白衣青年纳闷道。

赵允让哼了一声:“还不是当今皇上下的旨意?”

白衣青年眼神一凝:“不至于吧,皇帝怎么会下这种旨意?”

“谁知道呢,一时抽疯也说不定!”

两个人一问一答倒是没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

一边的石磊和徐至诚好像被烟火气呛到了,咳嗽不停!

“都说了,不让你们离着那么近,熟还得等一会儿呢!”赵允让呵斥两人,结果接到两双白眼儿。

白衣青年目光闪动:“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皇帝下的旨意?”

“这还不知道,那钦差拿着圣旨说什么奉天成谕,查封什么的钦此,这不就是圣旨么?”

白衣青年脸色骤变。

赵允让手里拿着根木棍,正在拨弄一只鸽子,也没看见!

“不说这个了,其实皇上想要钱就直说,无非上几个税而已,而且可以提高价格嘛,官家可以和我商量啊——能喝得起碧落春的,谁会在意那两个小钱?”

“咳咳咳!”

这回,连那个老家人和燕昭都被呛到了。

赵允让尴尬地放下手中的木棍:“不好意思,没注意风向,对了,燕昭你怎么回事,几天不见,你怎么和青衣楼勾搭上的?”

燕昭:“……”

“你好歹也是堂堂小王爷,就这么说话,什么叫‘勾搭’?”

“你一个大男人做一群妙龄女子的队长,赛场上眉来眼去的,还不叫勾搭?你以为你是令狐冲啊?”

“令狐冲是谁?”

“呃,跟你差不多,一个高手,用剑的,给一群尼姑当头儿!”

徐至诚终于插上句话:“又是胡说,就是那些僧尼,也不是一家,何况一个男人!”

燕昭倒不在意这个:“高手?有多高?哪里人?有机会,我和他比试下!”

这尼玛还是个武痴:“呃,有点远,估计一时半时联系不上!”

“哎——哎,鸽子熟了!”

赵允让拿着棍子,巴拉出来几个包裹着的鸽子,在地上乱滚。

燕昭几个都是吃过的,急忙抓起木棍,就往自己身边划拉!

白衣青年哪见过这个,眼看这都要被几人弄走,眼前就留了一个。

赵允让大笑:“快抢啊,这几个可都是要鸽子不要脸的!”

一直也没有抬头的老家人突然胳膊一伸,那离着本来还有好几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一根木棍扫过。

“啪啪啪”,石磊和徐至诚手中的木棍齐齐折断。

只有燕昭躲闪得快,木棍没断,可是鸽子也被人家划走了。

这一盆子里边,一共是八个鸽子。

赵允让先下手为强弄了两个,其余几个都想多抢,结果,现在一人手里只有一个。

白衣青年面前有五个。

看着高兴得孩子一样的白衣青年,赵允让的脸色凝重了。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赵允让绝不是行家。

可是他知道,石磊和徐至诚都不白给,有功夫在身。

而燕昭,那功夫在京城是数得着的。

老头的身子压根没动,这三尺远的距离,胳膊是怎么伸过来的?

还有,大家手里都是烧火棍,凭什么老头的就和倚天剑似的?

白衣青年似乎发现了赵允让的诧异:“哈哈,老家人,练过两年庄稼把式,呵呵,承让,承让!”

看这意思,鸽子他还不准备还了。

那三个的反应却很诡异。

赵允让纳闷啊,前两次自己就抢了一只,最后还抢得五马分尸一般。今天这三个就忍了?

转头一看,这三个人已经仔细地吹拂着手里的鸽子,准备开吃了!

赵允让觉得,有必要问一问了。

“这位兄台,你我初次相逢,却很是投缘,小弟赵允让,敢问兄弟贵姓?”

三个人一起抬头,看向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好像早就预料:“我姓宋,名益!”

宋益?

“这名字不错,我就觉得我这名字不好,让来让去的,让什么让啊!”

赵允让开始吐槽自己的名字。

宋益目光一闪:“虽然兄弟不喜欢,可是受之父母,也无可奈何!”

赵允让无奈:“是啊,没办法啊!”

两辈子了,都没离开这个字!

“我倒是有个办法,兄弟你还没有字吧?”

“哦哦,没有没有!”赵允让突然想起来,这古人到了岁数,都是有表字的。

也顾不得这表字都要长辈来赠与的规矩了,能自己选个字更好!

“我送兄弟一个字,莫若‘进之’!”

旁边燕昭突兀道:“还不谢过宋公子!”

进之?

不错不错!

古人的字,是很有些意思的。

比如韩愈,愈字意为“胜过”,所以字就是“退之”!

周瑜,字公瑾,关羽字云长,张飞字翼德,这都是名与表字相关的例子。

而曹操字孟德,操行即品德,“操”“德”两个字意思相近之外,孟仲季是兄弟排行,说明曹操在兄弟中是老大!

所以孔子名丘字仲尼,人称孔老二!

“进之”这个字,赵允让喜欢!

抓起酒坛,倒上一碗碧落春:“我敬你!”

说着,喝了一大口。

那老家人突然冒出了一句:“敬人酒,哪有只喝一口的!”

我擦,这可是碧落春,你以为是扎啤啊!

“这酒劲儿可大!”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你替我喝了吧!”

老家人身子立刻微微一躬,伸手接过酒碗,也不见仰脖,如长鲸吸水,眨眼间喝了个干干净净!

人才啊!

估计这就是传说中两斤的量!

这可是足有五十度以上的高度酒。

赵允让前世也这么干过,有一次让对方老总挤兑住了,一口气喝了两杯白酒。

结果吐得死去活来,要不是同去的妹子照顾,估计就挂了。

赵允让一挑大拇指,表示佩服!

老头却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白衣青年接过老家人的碗:“来,给我满上——”

头痛欲裂!

第二天,在火炕上醒来的赵允让抱着脑袋直哎呦。

这特么就是宿醉的下场啊!

一时没收住,就喝断片了。

就知道,不能和这群人拼酒啊!

石磊徐至诚他是知道的,燕昭更不用提。

所以,赵允让就瞄准了这宋益。

看着也就是个小白脸,笑眯眯的。

就他了!

结果,左一碗右一碗,直接就把他喝断片了。

躺在大炕上,赵允让眨巴着眼睛,突然一拍脑袋,坏了。

昨天这宋益等于是截胡了,自己还有两样重要的事情呢!

那蹴鞠大赛的看台也不是随便安排的,文官那边对面就是学校,孩子们书声琅琅地读了一天呢。

武将对面,就是斯巴达障碍赛的场地,只要是上过战场的,看见就得走不动道儿!

结果,光顾着和宋益喝酒了。

对了,就是在人群里说了两句话啊!

比赛结束,一路跑过来,嚷着炭烧鸽子的燕昭就把宋益拉过来了。

这酒喝的,赵允让恍惚记得,还和他们讨论了司琴的三围。

还一再约定,有时间一起去青衣楼确认一下!

第三十一章 跟我读,啊——我饿!

喝酒误事啊!

赵允让从炕上爬起来,小六子却已经站在外边候着了。

洗漱之后,小六子端着一碗茶上来了。

这地界穷乡僻壤,也没啥好茶叶。

好在赵允让自诩也不是个讲究人,端起来清了清口。

小六子看着赵允让,欲言又止。

赵允让看了他一眼:“有事?”

小六子一咬牙:“小王爷,你之前用来打伤那个人的功夫是——”

打伤人的功夫?

最近一个打伤的,应该是李同儒的那个庄头吧?

不对,之前打伤的也是他!

功夫,那肯定不是抡酒坛子地技能了。

原来是之前的反关节技,这事儿可过去有些日子了。

今天怎么突然提起来了?

明白了,赵允让眉毛一挑,似笑非笑:“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小六子没有说话,面上神色却很是恳切。

赵允让放下手中的茶杯:“小六子,伺候我这么一个主人很累吧?”

小六子退后一步,恭敬地弯腰:“不敢!”

“呵呵,你嘴里说着不敢,心里却在点头,你眼神侧视,指关节发白,神色虽然还算正常,但是肌肉紧绷——你很紧张?”

小六子下意识地把手背到了身后,随即脸色一变。

“当然,你一定会紧张,平日里只问酒色的小王爷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么些——”

“不过,你不需要明白,我的确需要一个人,一个心腹,我知道你是我父王的人,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

“小人一直忠于王爷,忠于王府——”

“忠于我!”

“只忠于我一个人!”赵允让的目光锐利起来。

这样的赵允让,是小六子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忠于的不是什么小王爷,只是我!”

“这——”小六子明显有些迟疑。

赵允让打了一个呵欠:“我知道你是我父王派来保护我的,这个没问题,你要是答应呢,我就当你是个心腹,交待你办些事情,你要是不答应呢,就当我没说!”

赵允让挥挥手:“你可以慢慢考虑,三天之内,如果你没有答复,就算了!”

没想到当初露了一手的反关节技,让小六子惦记到了今天。

其实也不全是,没准儿昨天的场面上,有些自己没注意的也说不定。

这么一说,赵允让决定,出去看看!

沿着操场跑了几圈,那教室里依然是书声琅琅。

这群孩子,突然有个能读书的机会,废寝忘食是最起码的。

可是昨天不是已经读了一天了吗?

自己都告诉他们了,昨天其实就是一场表演,怎么今天还在读?

赵允让跑过去,一看屋里有一个书生模样的长衫男子,正在教室里巡视。

这谁啊,没经自己允许,竟然敢进教室?

还特么跟个班主任似的!

弄出来,一定把腿打折。

小六子这安保怎么做的?

赵允让有些后悔自己今天招揽小六子了。

小六子从后边悄声道:“早上就来了,我从屋里出来就看到了,正要找你说。”

赵允让摆摆手,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慢步轻声进了屋,正好这人转过身来。

赵允让一步蹿上前,一把拉住这人的胳膊:“你怎么来了?”

来人微微一笑:“不欢迎我啊?昨天蹴鞠大赛,这边书声琅琅,声音都压不下去,不是故意读给给我们听的?”

来的竟然是欧阳修!

赵允让一点也没有被识破的窘态:“你能来太好了——永叔兄,你看看这些孩子怎么样?”

“孩子怎么样?不怎么样,这些孩子还没有开蒙吧?”

“什么开蒙?”

赵允让有点懵,幼儿园的古代叫法?

“开始识字啊,例如千字文——”

这个赵允让还真知道:“就是那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千字文啊?”

“是啊!”

“没有!我没打算让他们学那个!”赵允让迷之自信。

没有点别出心裁不落窠臼的玩意儿,能把欧阳修弄过来教小学?

“那学什么?”

欧阳修有些不解,这千字文已然是开蒙的最好书籍了。

“这做学问可是要一步一步来,我看你们让他们背的九九表,也算是中规中矩,是算术的基础,可是这做文章上,你直接让他们被这两首不伦不类的小诗?”

不伦不类?

赵允让对欧阳修的评价表示很遗憾,“不畏浮云遮望眼”都能做出来,教给孩子们的诗能不伦不类?

“永叔兄,咱们要不要都打个赌,如果这诗确实如你所言不伦不类,我十坛碧落春送上,如果不是,永叔兄在京城一日,休沐之时来这里教读半日。”

“好!”

欧阳修学问精深,这两首诗地水平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难道还有些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赵允让从怀里掏出一幅字:“欧阳兄请看,我这里正有一首诗!”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好字!好字!若是我没有看错,上次胥老先生的字也是如此吧!”

赵允让郁闷:“看诗,看诗!”

谁让你看字了?

“诗怎么了?这是东汉末年的古诗十九首,文选里有啊!”

“永叔兄请看,这些孩子没有识过字,如何读这首诗呢?”

“我教他们不就行了?”

“呃,我是说,让孩子们能自行把没见过的字读出来?”

欧阳修恍然:“有啊!”

赵允让愕然,还以为能把欧阳修难住,没想到居然还有办法?

倒要学习学习:“你说!”

“直音读若反切,这不都是?”欧阳修很是随意。

赵允让:“啥意思?”

欧阳修大笑:“直音,就是直接用同音字标注读音,例如赵,直音照,读若和直音差不多,反切稍微难些,用两个字来标注一个,比如贤弟名字中的‘让’字,就是日康切!”

“哦,哦,明白了。”

这个赵允让倒是多少听说过。

不就是古代版汉语拼音嘛,可是这些毕竟都是以识字为基础的。

比起汉语拼音方案来,这都是渣!

“可是小孩一字不识,怎么来直音读若反切呢?”

欧阳修一翻白眼:“所以才要开蒙啊!”

赵允让诡秘一笑:“我有一个办法,不用开蒙,直接可以认识字!”

欧阳修大奇:“说来听听!”

赵允让拿起笔来,就要在这幅字上注上汉语拼音。

结果被欧阳修一把揪住:“你要做什么?”

赵允让纳闷:“我给你演示啊!”

“等着!”欧阳修怒气冲冲抓起笔来,刷刷点点抄了一遍:“用这个!”

赵允让:“……”

这个貌似也差不了多少!

好吧,这阵子赵允让也没少练,有着系统的帮助,这瘦金体倒是也有了几分形似。

好在就是拼音,一般也看不出什么来。

拼好之后,赵允让随手叫过一个孩子:“来,这个字念什么?”

“生!”

“回去——你来!”

“这个?”

“年!”

一连叫了五个,把第一句这五个字都念好了!

赵允让直接叫过第六个孩子:“念一遍!”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虽然有些结巴,但是——一字不错!

赵允让得意道:“如何?”

欧阳修眼睛瞪得老大,抓起笔又写了一首:“这首画眉鸟,是近几日玩笑所做,你来!”

这有什么啊,这群孩子背了三天音韵诗,然后赵允让开始教他们汉语拼音。

从无到有,一张白纸,掌握的和小学生没有任何区别,反倒是几个年龄大一些的孩子吃力些。

现在已经熟练掌握了,就指着这个来忽悠欧阳修这样的大家呢!

如法炮制!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孩子们依旧念得流畅之极。

欧阳修眉头紧蹙:“贤弟,你这奥妙,恐怕就在这些个画符之上吧?”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不爱听呢?

堂堂汉语拼音,怎么就离着鬼画符不远了呢?

其实赵允让一开始也有着用这个做密文的想法,可是后来一想,与其做密文,不如泽被天下!

欧阳修:“这是你研究出来的?”

“不敢居功,之前看过一本古书而已。”

这个可不敢,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至于欧阳修误会,那就不关己事了。

这东西不能详细解释,否则怎么那么凑巧,就是这“啊——我饿”,就是正好发这个音呢?生理解剖不擅长啊!

欧阳修仰慕之情溢于言表:“果然是高明之极!”

“贤弟的意思是——”

“我教你这个,你来教孩子们读书!”

“贤弟有如此才能,亲自教他们岂不是好?”

好个屁,回头弄个现代文阅读出来,带着孩子们分析中心思想——估计会被家长们打死!

“还是你来!”

欧阳修面露感激之色:“我一定让你名扬天下!”

“别啊,人怕出名猪怕壮——呃,不是,我是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前几天都已经摧了一回了。

老这么摧下去,自己就成了“辣手摧花”里边那朵花了!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方是我辈追求啊!”

“修不如!”欧阳修一躬到底!

在偶像面前装逼的感觉,真特么好啊!

还没等赵允让从陶醉中醒来,小六子已经破门而入:“少爷,不好了,那边打起来了!”

第三十二章 我想进去,有什么条件?

我靠,怎么就能打起来呢?

谁打起来了?

赵允让都顾不得欧阳修了,夺门而出。

欧研修看看赵允让的背影,看看你这群孩子,亲切地凑到一个稍大的孩子跟前:“这首小诗有什么奥秘?谁来说说?”

赵允让不知道欧阳修准备在这里向孩子们偷师,就算是知道,也绝对乐见其成!

一路狂奔出来,可不——操场那边已经是尘土飞扬了。

可是,没人说话。

离着近了,能听见拳拳到肉的声音和闷哼声,却没有人大呼小叫。

这还特么真是能动手就别吵吵!

人堆里动手的,一共有三拨儿。

看着一般的身高体壮,分不清谁是谁,唯一认识地,就是那群护卫。

站在护卫前头的,居然是燕彰。

毕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事的时候,这做弟弟地还是站在哥哥这边的。

那边正在折腾的就看不好了,不过石磊站一边,徐至诚也站一边,这特么什么意思?

一个护卫凑了过来。

原来,这一边是禁军,一边是武将子弟,石磊就是站在武将子弟这边的。

“那徐至诚算是哪头的?”

这小子不是和石磊不错嘛?

护卫一指禁军那边一个壮汉:“看见没?那是禁军教头徐文志,徐家的远房亲戚!”徐家封侯了不是武将系列嘛,怎么还打架?

赵允让伸手勾勾手指头,徐至诚跑了过来。

赵允让用下巴朝着徐文志点点:“怎么个意思,窝里反啊?”

“什么窝里反,禁军和武将子弟从来就不对付!”徐至诚不满道。

“说说,说说!”赵允让对这类消息向来感兴趣。

石磊也凑了过来,听了一耳朵:“还不是中下层军官不知足,有啥不对付的?”

徐至诚干脆就没理他。

赵允让直接明白了,这不就是坐享其成地官二代和奋斗到天花板地穷二代地竞争嘛。

这么说,自己算什么呢?

既然是很有规矩的打架,赵允让反倒不着急了。

打呗!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打一打,问题就解决了。

当初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是怎么来的,二战之后的秩序是怎么确定的?

就是靠打嘛!

场中的人却没有注意到赵允让的到来,那徐文志低吼一声,将对手扛在肩头,直接扔了出去。

那不知谁家的子弟,翻滚起身,却是一脸沮丧。

“你输了,一边去!”徐文志挥手。

石磊泄气:“怎么能是输呢?”

“要不你去试试?”徐至诚怂恿。

石磊看看场中的徐文志:“还是算了吧!”

原来,这个徐文志,名字虽然以文为志,却是个喜欢练武的奇才。

投笔从戎,现在是禁军的一个教头。

禁军的教头,那可都是靠着拳头打出来的。

石磊这些武将子弟,虽然家学渊源,有些底蕴。

可是却少了一分疆场上的铁血,动起手来还是很有些差距。

徐文志点手:“燕彰,你过来——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燕家的绝技!”

燕彰毫不示弱:“好啊!来——”

两个人一到场中,二话不说,就像两头猛虎一般斗在一处。

说起来,燕彰比徐文志恐怕还要弱上一些。

而徐文志又比燕昭弱一些。

但是徐文志地说法,可是捅了燕彰的肺管子了。

燕家的代表,从来都是燕昭,燕彰的存在感弱的很。

可是徐文志点名唤姓,燕彰这也算是为荣誉尊严而战,超常发挥。

徐文志连续作战,愣是拿不下燕彰。

所以两个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赵允让一看,这估计没完没了,战争就怕这样儿。

于是咳嗽一声:“我说,你们经过允许没有——就在这里聚众斗殴?”

结果没人理他,都在关注场中的胜负。

你妹啊,赵允让怒了:“小六子——”

小六子闻声而动,跃入场中,双手一手一个,徐文志和燕彰顿时被摁倒在地。

反关节技的图纸,赵允让已经在招揽小六子的时候,就递给他了。

其实这玩意儿,对一个武者而言,根本没有奥秘。

奥秘地关键其实是人体解剖学。

所以,小六子一出手就是控制技能,直接把措手不及的两人都制住了。

当然,是不是小六子还有什么隐藏技能之类的,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昨天见识过宋益地老家人之后,赵允让开始觉得,就算带个狙击步枪来,这个世界也不是可以平趟的。

燕彰憋屈啊,好容易打个平手,就让人制住了。

在场的就没有一个外行,这是什么招法?

能瞬间制住两大高手,有人已经开始推测小六子的背景了。

赵允让环视众人:“这是我家!”

随随便便就动手还行,必须给他们点教训。

昨天赛场上,那些老家伙可没闲着,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赵允让有意暴露出来的斯巴达障碍赛的场地。

这些老家伙眼力多毒,一下子就看出了,这简直就是为了军队量身定做的。

所以,今天禁军也来人了,武将子弟也来人了。

到了这里就直接分两拨儿,和原来就占着地盘的护卫们干起来了。

干起来地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谁用场地的问题。

特别是禁军,已经找人开始画场地和设施图纸了。

赵允让刻意看了一眼那手里拿着纸笔的禁军:“这可是我的专利,不经我允许,谁也别想拿走!”

当初足球场就失算了,没事先提出来,现在再说显得不仗义。

众人面面相觑,护卫们还差一些,毕竟有燕昭在。

可是禁军和武将子弟就有些尴尬了。

“场地使用费,场地转让费……”赵允让如数家珍。

好在有石磊和徐至诚,多少知道赵允让的性子和目的。

最终,还是拿银子银子说话,付费使用。

赵允让立刻笑逐颜开:“那边要是想要,没问题,我们可以负责建筑与维护,拿银子就好!”

解决了这个问题,赵允让才转向燕彰:“燕昭怎么没来?”

平时这群护卫都是他看着,顺便来炭烧鸽子,难道是鸽子吃的差不多了?

燕彰摇头:“燕昭——进宫去了!”

赵允让顿时跳起来:“做太监?不会吧,昨天我们还说一起去青衣楼——”

燕彰满头黑线:“太后有请!”

“哦哦——”赵允让恍然,就说这小子跟宫里有勾搭,否则怎么会成为青衣楼的座上客呢?

赵允让又转向石磊和徐至诚:“对了,你俩来干什么啊,燕昭不在,鸽子也吃不成,别说你俩是来训练的啊,我不信!”

结果两人异口同声:“昨天约好,一起去青衣楼啊!”

我去,有这一出吗?

赵允让实在记不清了。

可是这两位言之凿凿,说昨天讨论了司琴的三围大小,但是不能确定,所以赵允让提议今天去确认下。

赵允让冷汗涔涔,那一脚可是直接把守门禁军一起踢进球门了。

身高过丈的禁军士卒直接口吐鲜血,但是裁判说了,不违规!

这要是去青衣楼直接去问司琴的三围大小,估计三个人的脑袋全得变成蹴鞠。

但是,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输丢。

走就走!

赵允让突然想起了一个脱身之计:“对了,我父王不让我进京城啊。”

石磊大包大揽:“包在我身上,再说,老徐不说我不说,你父王怎么会知道京城了呢?”

想想也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测试一下小六子的忠诚度。

汴梁城,青衣楼。

相传这青衣楼初建之时,刘太后就是寄居此处的。

传说刘太后原名刘娥,十来岁就嫁给当地的银匠龚美。

龚美给人打造银器,她就招揽顾客。

宋真宗那时候还是王爷,他认为蜀地女子“多材慧”,所以想要娶个川地老婆。来到京城之后,龚美因为贫寒准备把刘娥改嫁,因缘际会就嫁给了宋真宗。

而宋太宗对此事不满,让把刘娥驱逐出去。

可是宋真宗不舍得,就把她寄居在青衣楼。

说起来,这青衣楼也是当时宋真宗府里的总管所建。

至于其中是不是有真宗的授意,就难以考证了。

故而,刘娥做了皇后之后,就开始大肆扩建青衣楼。

而当刘娥成了太后,垂帘听政,青衣楼的风头在汴梁城中就一时无两了。

蹴鞠大赛,能把御前带刀护卫燕昭弄去当队长,并且最后取得胜利,这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赵允让在汴河舟中抬头仰望,这青衣楼是一座三层的木制楼阁,依河而建,样式古朴中带着几分雅致。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这样一处楼阁,至少也得几万两银子。

当然,青衣楼绝对是不缺少银子的,这本来就是京城中最有名的销金窟。

京城中八大销金窟,要以青衣楼为首。

都到了门口了,赵允让还是有些抗拒。

前世最多去过KTV唱唱歌,连酒吧都没去过,这青衣楼,那就是青楼吧?

最主要的,他一想起司琴来,那赛场上踏石留印的场景就在眼前直晃。

楼门口是有小厮接待的,青衣小帽,并不起眼。

可是看眼神,就知道都是清白人家的子弟,眼神清澈纯正。

两个小厮伸手拦住了三人。

赵允让一怔,只见石磊,徐至诚一人掏出一个非金非玉的小令牌。

我擦,这进个青衣楼,居然还有证件的吗?

眼看这手就伸到赵允让面前了。

看着石磊和徐至诚幸灾乐祸的模样,就知道这俩货是故意的。

特么看样子就知道,就算是摆出小王爷的身份,估计也不顶用。

赵允让只得不耻下问:“我想进去,有什么条件吗?”

第三十三章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白银千两!”

我擦,这也太贵了!

“一千两银子进个门?”

小厮面不改色:“一次一千两!”

赵允让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石磊和徐至诚,两个也把手里的牌子放下了。

合着这俩货显摆了半天的牌子,就是用一千两银子买来的。

这有点小贵啊!

一旁小厮继续补充:“这种牌子,进去只能在一楼大厅,没有座位——”

靠,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打个站票!

“加五百两,能有个座位!”小厮伸出一个巴掌。

“三千两——能上二楼,有座位,有香茶!”

“我要是花一万两呢——是不是就能去三楼?”

小厮笑吟吟道:“三楼不收银子!”

我去,不收银子,难不成刷脸啊?

“若是容貌出众,倒是可以一试!”

特么,还真是可以刷脸!

赵允让欲言又止。

小厮一笑:“容貌出众的,虽然可以一试——不过,这个难度很大的,迄今为止只有燕昭燕公子——”

就说这小子讨厌吧!

不过,貌似他不喜欢女人,这男闺蜜,总是有些特权的。

“你就说,我想上三楼的话,怎么做?”

“还有一个机会,没准儿,小王爷也能做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话里讥讽的味道很浓。

赵允让扭头,熟人啊,正是当初国子监的生员薛涛!

上次丁东吐血,大概伤了身体,所以薛涛这次是和另外一个人过来的。

“小王爷不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嘛,如今连青衣楼的门都进不去?哈哈哈——”

这薛涛自负才华,在国子监众生员面前折戟沉沙,赵允让顿时成了他生平最大的仇人。

这次有了机会,哪有不出言嚣张一把的道理?

不料一旁的两个小厮脸色一变:“请问,您可是作过‘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赵浮云!”

“呃,是我!”赵允让颇为无奈,浮云就浮云吧,起码,也是一片尽人皆知的浮云。

两小厮顿时飞奔而去。

赵允让和薛涛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一个素衣女子急步迎了出来,阵阵香风袭人。

薛涛上前就是一揖:“薛涛有礼了!”

这素衣女子只略一摆手,看到赵允让,顿时满面春风:“原来是贵客到了,请上三层!”

薛涛的脸色都青了,他依仗着自己的诗词,也来过几次青衣楼。

可是最好的情形,也就是能在二楼喝上一杯茶!

石磊和徐至诚更不要说了,他们手里的牌子,那就是用银子换来的。

一千两银子一次啊,要不是为了和赵允让显摆,也不至于充这个棒槌了。

可是看看人家赵允让,直接被请上三楼了!

“我说薛涛,你不是有号称‘逐浪’之名吗?连个三楼也上不去,这浪头也不怎么高嘛!”

薛涛有心反言相讥,可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心想走,可是又不甘心,只得哼了一声,走进了青衣楼的大门。

倒要看看,这赵允让能不能从三楼下得来,那几关可不是好相与的。

女子引着赵允让上了三楼。

这一楼空间最大,二楼则是精巧雅致。

三楼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是几个房间而已。

赵允让楼上站定,对着素衣女子一拱手:“姑娘——”

素衣女子微微万福:“不敢当小王爷一句姑娘,我只是在这青衣楼中负责些杂务,请小王爷上来的,另有其人!”

不是姑娘,难道还是夫人?

赵允让腹诽着,不过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三楼上来了,薛涛估计也鼻青脸肿了,自己上来做些什么呢?

问问司琴在哪里,然后问问她三围多少?

男人间的玩笑还可以,真这么干,赵允让觉得这空拍不是“冒失”两个字就可以解释的。

既来之则安之,听人家安排吧。

看座,上茶。

素衣女子有条不紊,看着赵允让喝了两口茶,这才开口:“小王爷想先去见谁?”

我靠,这还可以选择吗?

赵允让略一沉吟:“听说青衣楼内有琴棋书画梅兰竹菊八大奇女子,不知——”

还没说完,素衣女子已经怫然变色:“这边只有琴棋书画,梅兰竹菊之名,贵客不可再提!”

赵允让:“……”

这还有忌讳啊,不是说八大头牌嘛,听这意思,还不是一回事儿?

“那,姐姐你说,我该先去见谁?”赵允让福至心灵。

果然,女子面色稍和:“既然小王爷以文采著称,自然哪个屋子都可去得,不过琴棋书画各有擅长,小王爷不妨自己拿个主意!”

赵允让有些挠头,这琴棋书画自己一点也不擅长啊!

估计书还能过得去,瘦金体连胥偃都拜服,这样一个小姑娘,应该也能拿下吧?

“那就选‘书’吧!”

素衣女子随手唤过一名侍女:“去让司书姑娘准备一下,有贵客来访!”

侍女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大概半盏茶地功夫,素衣女子起身道:“小王爷请!”

赵允让跟随素衣女子,转过一道阑干,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口。

女子轻轻推开虚掩的屋门:“请进——”

赵允让信步走进屋内,顿时吓了一跳。

这大白天的,屋子里竟然灯火通明。

四周连窗户都挂着厚厚的帘子,那帘子上或是端庄秀丽,或是纵横飞舞,居然都是用针线刺绣上去的各种诗句。

侧对着门口地一张书案后面,执笔伫立着一个窈窕的女子,一身墨色,正秀眉微蹙,落笔成书。

赵允让也不好开口,只得眼观鼻鼻观口,老僧入定一般站在门口。

一会儿,女子将手中笔放下,绕过书案,对着赵允让微微一福:“见过小王爷,适才为了向小王爷讨教,刚刚写就一幅字,还请不吝赐教!”

说着,转身,将写好的字拿起,给赵允让看。

赵允让还真就练过几天书法,别的不说,起码各大家的字体都算熟悉。

这司书很明显是模仿王羲之地行书,可是已然有了自己的几分味道。

可是让赵允让去做评价,那很显然是难为他了。

不过赵允让胸有成竹,自己可能不行,这不是有“人”可以嘛。

“看姑娘的字,已然有了几分气象,气韵生动不凡,行笔刚劲中带着些许妩媚,在下佩服!”

小姑娘眼睛闪闪发亮:“听说小王爷自创一体,轰动京城,今日有缘相见,陋笔简墨,还望小王爷赐教!”

赵允让有些傻眼,这是让自己亲笔写一幅字吗?

虽说自从胥偃拿走了瘦金体的墨梅,赵允让就知道有这一天。

所以平日也算勤加练习,可是这东西哪里有速成的,就算是前世有些基础,最多有些形似。

哄弄一下石磊恐怕还可以,这司书可是行家!

还没想着推辞,司书已经将纸铺好,用镇纸压住。

一会儿,连墨也研好了。

“小王爷请——”

怎么办?

说自己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还来青衣楼?

赵允让正有些头痛,想着是否拿出一幅字来买个商量。

突然心中一动,这士农工商系统竟然还有这等模拟功能?

这下子,什么也不怕了!

赵允让兴冲冲站到书案前,倒把司书吓了一跳。

“但不知姑娘想要写些什么?”

司书眼睛更亮,急忙从旁边的缸里找出一个书轴,展开在赵允让面前。

赵允让眼睛一扫:“雨霖铃——寒蝉凄切……”

我去,柳永已经来过青衣楼了吗?

这可是大宋第一等地风流才子柳三变啊!

所谓白衣卿相,说的就是他!

不过赵允让面上却不露声色,草草一扫,挥笔写就。

一路写下,司书地眼睛不错眼珠地随着赵允让的笔一路下来。

最后写到“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地时候,小姑娘已经是眼中含泪。

赵允让写完全词,自己也觉得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轻轻放下笔,扭头道:“司书姑娘——你看如何?呃——”

怎么小姑娘眼泪都流下来了?

这是哭了?

废话,肯定是哭了,可是为什么啊?

司书胡乱用袖子抹去眼泪,细细地看着这首雨霖铃,眼中又有泪花泛起。

赵允让小心翼翼道:“这——我算过关了吗?”

司书仿佛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个赵允让,手忙脚乱地转过书案:“公子请随我来——”

竟是没有出门,直接推开旁边一侧的一个小门,走过一截边廊,来到一扇门前。

在门上轻轻拍了两下,门开了,里面是一个和司书年纪仿佛的女子。

司书直接道:“司画,这是周王府的小王爷,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走。

司画一把拉住司书:“先别走,我看看,你哭了啊?”

赵允让心里就是一紧,这要是误会了,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司画扭头看看赵允让,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我就不信,他能有这样的造诣?”

呃,这画风不对啊,这司书掉眼泪难道是因为写字?

赵允让还是宁愿她是为了柳永,千万不要走火入魔啊!

司书轻轻挣开司画的手:“我那一关——已经过了,所以送来你这里,我走了,还要回去练字!”

说着转身,急匆匆走了。

赵允让和司画大眼瞪小眼,司画哼了一声:“进来吧!”

赵允让摇摇头,这个司画看起来和司书大有不同。

司画不满道:“你摇头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比不上司书啊?”

第三十四章 诗中有画 画中有诗

赵允让:“……”

这丫头,好胜心这么强,能把画儿画好吗?

司画的屋子看上去和司书的屋子差不多,不过并没有遮蔽门窗,屋内显得很是明亮。

同样是一张书案,比起司书的,也要要宽大上许多,端端正正地放在屋子中央。

这是个什么路数啊?

司画哼了一声:“别以为你过了司书那一关,就一定能过我这一关!”

赵允让也有几分赌气:“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过了姑娘这一关呢?”

同样是青衣楼的头牌,这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司画也不答话,素手一抖,一张熟宣已然平平整整铺在书案之上。

纤手一张,三支大小不同的画笔皆在指缝间。

穿花绕林一般,围着书案兜兜转转,落笔如风。

不一会儿,一张工笔仕女图已经出现在眼前。

人物惟妙惟肖,眼神脉脉含情。

司画很是有些得意,翘着一张小嘴,看向赵允让。

“如何?”

赵允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司画蛾眉一挑:“怎么,我画得不好?”

“画得倒是不错,只不过——”

“不过什么?”

“技艺虽娴熟,心思却欠佳!”

“你——”

“凡是书画之事,首先应该待之以诚,倾我至诚之心待之,方能出神入化!”

“我——”

“你技艺固然不错,可是心思轻佻,卖弄之心已然盖过了作画之心,更何况,你用了一张熟宣——”

“熟宣虽然适合工笔,然而却是不耐储存,显然你未画之先,已经存了将这幅画丢弃之心,我说的可对?”

司画颓然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心中不服,你来看——”

赵允让一挥而就,一幅山水写意跃然纸上。

司画凑近仔细看,好一副山水写意画卷!

题跋诗云: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这——是王摩诘地山居秋暝图?”

“没错,正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譬如要画些什么,心中先要有境界,才能一挥而就!”

“我输了!”

司画低头。

书画上地技艺,固然讲得就是一个各有千秋。

但是一眼就能看出高低来,说明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些。

可是司画又突然仰起脸来:“我输了,可是那又怎么样?”

赵允让:“……”

能怎么样啊,能过一关是一关!

人姑娘这种毫不气馁,或者说死不要脸的精神,还是非常值得学习的。

“我带你去见司棋姐姐!”

同样的屋子,可是却被铺成了一块巨大的棋盘,黑白交错间,煞是有趣。

“姐姐,交给你了!”

这句话,突然让赵允让产生了一种货卖的感觉。

司棋一身白衣,慢悠悠道:“小王爷,恐怕这一局,要耗些时候。”

赵允让算算,从自己进了青衣楼,至少已经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此刻,二楼的薛涛却是如坐针毡。

他巴不得赵允让尽快失败,可是这么长的时间,人没有出来,至少应该是过了一关了。

居然能过关?

薛涛咬牙切齿。

他还不知道,赵允让已然连过两关。

突然,一个小厮走到他的面前:“薛公子,你的时间到了!”

站在大厅里,薛涛紧紧攥着拳头:想不到今日受此等之辱,我一定要报复。

赵允让没想到,薛涛把自己被轰下二楼的耻辱,全加在他的头上了。

对面的司棋已经开始收拾书案上的棋盘,黑白两罐满满的棋子放在两边:“小王爷请——”

赵允让坐下来:“姑娘请——”

司棋抬起黑漆一般的一双眼:“可要猜先?”

赵允让突然道:“我有一个疑惑,想请司棋姑娘解答一二!”

司棋眼光闪动,没有说话。

赵允让刷刷取出几十枚棋子,快速摆成了一个对弈的局面。

“司棋姑娘,请指教?”

司棋看一眼棋盘:“定式?”

“没错,这是我日常研究时的一个定式,有些繁难。”

“嗯——”

司棋手拈棋子,下了一手。

赵允让直接落子。

变化都是现成的,这个定式,已然被研究了成百上千遍,变化多端。

果然,没有几步,黑棋托靠,几步下来,局面两分。

司棋明显不满意,直接提了几枚棋子:“再来!”。

之后外拐取势,外拐取地,结局都不满意。

司棋眉头蹙起,不断地摇头。

赵允让黑棋内拐,之后的一系列变化,令司棋眼前一亮。

赵允让苦笑着,又将几种定式一一摆出。

司棋叹了口气:“如此深刻,不是我能够抵挡的,这定式可有名字?”

赵允让迟疑了一下:“雪崩!”

司棋点头:“名副其实!”

“这不是一时一地之功——”

赵允让本想说这是众人智慧,大师结晶,又怕自己解释不来。

没想到司棋领会错了:“你说的不错,从今日起,我要在青衣楼摆下擂台,与天下高手切磋。”

我去,不知道另外三个人知道了,会不会掐死自己啊。

“你自己去吧,那边,就是司琴的房间了。”

“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别什么都问!”

司棋淡淡说了一句话,却如同惊雷一般劈在赵允让脑袋上。

赵允让傻眼,什么意思啊?

司棋已经知道自己要来问什么?

自己也没准备要问啊,那就是逗石磊他们玩啊!

可是,人家已经知道了!

如果不问——赵允让觉得无地自容!

如果问了——那还是无地自容!

不如死了算了!

燕昭,你个死人妖!

等老子出了青衣楼再和你算账,肯定是他没错!

赵允让耷拉着脑袋,来到了司琴的房中。

房中的司琴一身青衣,腰间一条青色丝带,真是猿背蜂腰,无比妖娆。

结果这一进门,司琴惊讶地问道:“你过关了?”

赵允让回头看看小门:“是啊,不过关能到这里来吗?”

“那你为什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赵允让不准备回答这个丢人的问题,将目光落在了面前一张古筝上。

显见的是有些个年头的古物,那厚厚的包浆和鎏金地款识,格外显眼。

光是这一张古筝,恐怕也要几万两银子。

司琴看赵允让的目光落在古筝上,微微一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些许爱好而已!”谦虚,太谦虚了!

可是老话说得好,过度的谦虚,其实就是自负,就是虚荣,就是——呃,反正不是真谦虚!

只不过眼前的司琴,和赛场上的司琴,给赵允让地感觉超级不一样啊!

那股煞气,全都变成了万种风情。

“你居然能不带一点伤痕进来,我很惊讶!”

还要带着伤痕,你以为那三个都和你一样的女汉子吗?

赵允让腹诽。

司琴好像看出了赵允让的想法:“你以为,她们三个都是你看到的弱女子吗?”

一句反问,赵允让冷汗顿时出了一身。

司书柔弱,司画活泼,司棋沉稳,可是哪个也没说她们不会武功。

按照司琴的暗示,自己能够毫发无伤地来到这里,绝对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司琴突然面色一沉:“我知道你有一个问题要问我——”

赵允让汗下,这也太直白了吧!

有人说这叫开门见山,这哪是开门见山啊,开门见了鬼了都!

“呃,是吧,有人想知道——”

赵允让准备推卸责任。

司琴妩媚一笑:“这人里面,包不包括你?”

赵允让本想说不,可是一想,这不符合事实。

只得老实点头。

“呵呵——”司琴浅笑嫣然,“可以,想要问我问题,就要获得相应的资格,只要你够资格,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允让精神一震,这话信息量不小啊!

只要能拿下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对,无所不为?

特么也不对,算了,先赢下来再说。

不过,不知道怎么才算赢啊,回头耍起无赖,一脚把自己踢出去,就变空中飞人了。

“你一路过来,自然知道我们姐妹各有所长了?”

赵允让明白了,目光落在古筝上:“你的意思是,我要在琴上赢过你?”

司琴点头。

“可是怎么才算赢过你?”

“你我各弹一曲,你比我弹得好,我就认输。”

赵允让为难,这个哪有标准来评判啊?

而且,现找一个裁判,合适吗?

司琴一笑:“这好办。”

说着,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司书司画司棋三个一起出现在门口。

我勒个去,这是最后大决战啊!

“我要和小王爷比试琴艺,让你们三个做个鉴证。”

说完,司琴焚上一枝香,手指飞舞,弹奏起来,竟然是汉宫秋月!

没的说,这绝对专业过十级了!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没办法,只能对不起苏轼了,这赤壁赋自己先用两天。

四女眼睛皆亮,司画率先拍起手来。

司书司棋一起看过来,司画脸大红,这不是成了青衣楼的叛徒了么?

“小王爷的评价,司琴愧不敢当,不知道小王爷如何赐教?”

这是将军啊!

意思很明白,别光卖嘴,虽然嘴卖得不错,可是也要露一手才成。

赵允让胸有成竹:“此处可有箫?”

一句话出口,四女神色各异。

第三十五章 美人关

箫这种乐器,在青衣楼提起来,实在是颇有歧义。

赵允让急道:“有没有嘛?”

最后,还是司琴从床边取出一只紫竹箫。

这只箫与古筝正是相得益彰,斑驳间光泽闪耀,绝对也不是凡品。

赵允让接过紫竹箫,轻轻放在口边一吹,一股悠扬的曲调响起。

由此可见,学会一样乐器,还是很有些用处的。

这不,隔着上千年,还能泡妞撩妹。

当初喜欢春江花月夜喜欢得走火入魔,吹了几年,这曲子勉强进入了专业级的水平。

“不知道小王爷准备演奏什么曲目?”

“我准备和姑娘合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司琴修眉微蹙:“没有听人说过!”

赵允让随手取出一张曲谱,这可是宫商角徵羽版的,直接扔在了司琴地怀里。

司琴就是一怔,拿起来手指灵动地弹了几下,急切道:“这是什么曲子?”

赵允让哈哈一笑:“愿意与司琴姑娘合奏一曲,这就是春江花月夜!”

司琴拿着曲谱快速浏览了一遍,也没有说话,端坐在古筝前。

素手轻扬,筝声淙淙,箫声悠悠。

一曲春江花月夜奏完,一旁的司书司画司棋都已经沉浸在其中。

司琴也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琴声之中,久久没有说话。

赵允让微笑不语,这下该兑现承诺了吧?

司琴仿佛突然醒悟过来,脸微红道:“你想问什么?”

赵允让:“……”

这问不出口啊,要是就两个人还好说,可是旁边还有三个电灯泡呢!

可是看这三女促狭的样子,就知道这绝逼是故意的。

好啊,这是拿着话儿挤兑人啊!

一定得问,当初石磊和徐至诚那都是信誓旦旦:也不用答案,敢问我们就服了你!

问了不死算你赢!

何止是不死,现在简直是座上宾,不过貌似在玩自己啊!

赵允让放下紫竹箫,给我玩阴的——哼哼!

双手一伸,两手五指相对,左右画了一个圆,随后五指对着掐在一起,之后分开往下一滑!

因为是正对这司琴的身体部位比划,这简直就是亵渎!

三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司琴脸通红,猛然站起,一只脚“啪”地踩在了绣墩上。

赵允让就是一哆嗦,这是要翻脸吗?

就在赵允让一直盯着司琴那只大脚的时候,司琴地双手也伸出来,一阵比划。

等赵允让醒悟过来,司琴都比划完了。

赵允让吐血,这是来玩哑谜的吗?

司画笑出了声:“你也问了,大姐也答了,两清!”

两清你妹啊!

司棋忽然开口道:“你的确是赢了,可是要问大姐的的——呃,隐私,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你可知道,在京城里,锦绣阁师傅的眼睛就是尺子,曾经有人出黄金百两请她来找我们姐妹,结果被锦绣阁拒绝!”

“我们也曾经想要让隐居不出的欧阳大娘出手帮忙,盘个发髻,结果也被拒绝!”

“青衣楼在京城中偌大名气,办不来的事情也不是一桩两桩。”

“可是之前未央阁中,一个乡村丫头居然身着锦绣阁的刺绣,头上挽着灵蛇髻,我们姐妹真不知道,小王爷手段竟然如此高明!”

赵允让凛然,这恐怕才是这四人真正的目的,京城中有人想摸自己的底!

“既然你也答了,我也问了,这一篇就算掀过去。”

“至于手段——”赵允让神秘一笑,“无非各取所需,投其所好罢了!”

“那小王爷可知道我们姐妹爱好些什么,需要些什么呢?”

“这,琴棋书画?”赵允让也觉得有些说不过。

显然不是,这太流于表面了,他直觉不能这么简单。

“来青衣楼的一百个男人,大概就有一百个对我们姐妹有想法,只不过有的想用银子,有的想靠脸,有的想靠才华——”

赵允让嗤之以鼻:“那都是痴心妄想!”

司棋摇头:“其实其中任何一项,都可以做到!”

“呃——”

“富可敌国——我们姐妹下嫁;天下无双,自然也愿意;才高八斗,自然也是愿意的!”

赵允让冷汗直流:人家说的多直白,不是我们清高,是你银子不够,长得不帅,才华太烂!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关!

“世上多是种种俗人,我等之风华绝代,自然要嫁给配得上我们姐妹的——”

司琴突然嫣然一笑:“小王爷如果有心,真想知道你想知道的,正月十五,元夕之夜来汴河上找我吧!”

三人惊呼:“姐姐,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太后——”

司琴眼神忽然变得异常锐利,三人顿时噤声。

赵允让正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个邀请。

突然有人大笑而入:“琴棋书画美人关,小王爷英雄了得,恭喜恭喜。”

来人正是燕昭。

赵允让立刻站起身,笑着迎上。

紧紧抱着燕昭的肩头,狠狠一拳揍在他的肚子上。

结果,就像是打在一块石头上。

特么这小子连腹肌估计都得是八块的。

燕昭浑然不觉得的模样:“看样子,小王爷今天是要留在这青衣楼了?”

赵允让低声骂道:“是你透露的消息吧,小心没有鸽子吃。”

这个威胁果然凑效,燕昭急忙解释:“哪里哪里,我这是太后召见!”

四女凛然,同时望向燕昭。

赵允让突然大笑:“我明白,我明白!佳人有约岂可无信,三个月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说着,大笑着走出了房间。

刚一露头,楼下大厅顿时爆发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青衣楼上美人关,过得一关似神仙!

这是汴梁城里流传甚广的两句歌谣。

如今赵允让足足差点两个时辰才出来,这风流才气可想而知。

人群中的薛涛已然将嘴唇咬出血来,恨恨吐掉,扭头就走,连一起来的人也不顾了。

一起回到了碧落山庄,赵允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石磊和徐至诚狠狠揍了一顿。

只许挨打,不许还手——否则鸽子没得吃!

结果石磊根本不在乎,还嗤嗤笑着告诉他,说赵允让那天喝醉的时候,和宋益说到要搞什么全运会和奥运会。

还告诉人家放鸽子和点火都是必须的仪式。

赵允让捂脸,丢人啊,这真是酒后无德,前世酒品也没这么差啊!

嗯,肯定是受了石磊徐至诚等人的影响。

结果当然又是一顿胖揍。

这件事过去了,赵允让轻松了一些。

这休沐的生员们还真是够意思,轮流来教导孩子们。

估计这主要是欧阳修的作用,这群孩子可以啊,还没长大,人脉先建立起来了。

这汉语拼音暂时还要保密,以免落到有心人的手里。

至于武将这边,不仅仅是来场地体验比赛,禁军都已经着手开始在校军场修建障碍赛场地了。

但是来这边的人依然很多。

没别的,有对手啊,来了就比赛,输赢都喝酒!

有些大胆的村民已经做起了小生意,熬点粥弄几个馍馍,很是从这些人手里赚了些银子。

那些醉鬼只有多给没有赖账的,有时候抢着能付三份银子。

天气转冷,建设是一定要暂停的了。

可是李月娥兴奋地跑过来报喜:放出去的鸽子回来了。

赵允让大喜,这可真不容易,炭烧鸽子容易,放飞一群和平鸽也不是难事。

可是这训练信鸽,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

别的不说,精心挑选出来的一百来只信鸽,最后也就剩下了十来对。

其他的有病死地,有半路没有回来的,也有实在不成被淘汰的。

不过被淘汰的这些信鸽,赵允让特意交给了石磊,就算是充实一下和平鸽队伍。

真要是哪天举办运动会了用得上,可千万别让燕昭那个死货看见了。

这次放出去的鸽子,是赵允让派人带到汝州放回来地。

能够回的来,起码说明,这几百里地紧急通信,算是基本解决了。

信鸽同时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小周的案子总算是有了结果。

这群文官真是够狠,就这样,还问了小周一个恤下不力,最后罚了二百两银子。

好在人出来了,那些豪强也不再捣乱,煤矿又可以继续经营了。

不过有人传话过来,不得私营,包括碧落春,都要经过榷场交易。

也就是说,朝廷要收税!

赵允让很高兴,收税是合法的体现,没见连青楼都是缴税的嘛!

这要是在现代,可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呃,扯远了!

总之赵允让很高兴,就是对李月娥的安排有点犯难。

当初把鸽子交给她,也是因为身边没个可相信的人。

现在鸽子训练出来,老让一个姑娘家家的和鸽子打交道也不合适。

最后干脆拍板,你去上学得了。

女学也是有的,有专门的女先生,否则那一群公主到哪去学习文化知识啊!

还想把她弄成大宋第一个女首富呢!

不过没几天,老周就郁闷地来了。

这炭场实在过分,送过来的居然都是煤粉。

虽然比起煤块要便宜上七八成,可是不好烧啊!

赵允让知道,这一定又是有人捣鬼!

眼看冬至,这砖也烧不了几天了,可是这取暖用煤还是要的。

赵允让忽然灵光一闪:“老周,就要煤粉,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第三十六章 倒脱靴

不就是特么想着挤兑人吗?

看老子的倒脱靴!

赵允让马上叫来了张押司,让他以本县的名义向四周兄弟县,特别是汴梁城内,推广山庄同款的炉子。

而且,特别指定了炉膛的规格,分为大、中、小三种。

建一个炉子,碧落山庄补贴一钱银子,炉子用砖找老周!

一场轰轰烈烈的炉子推广运动,就这样开始了。

各府各衙门的老爷们都没有阻拦。

相反,从地方到户部的官员,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因为这几年,汴梁城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能源危机。

汴梁城冬日里的取暖做饭,主要是依靠柴草。

而不事生产的各衙门,就靠着底下征收的柴草税度日。

商户则是用钱去买,至于穷人就只能自己去打柴。

可是汴梁城人口众多,周围的柴草数量有限,早就出现了能源危机。

有时候供应链断了,就算是三省六部这样的大衙门口,挨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虽然近几年有石炭出现,可是普通的柴灶基本用不上这个。

就算用炭盆,比木炭确实顶用。

可是已经出现过多次烟毒致死的事件,所以石炭一直推广不开。

最主要的,优质的石炭要比柴草贵上许多!

老百姓烧不起啊!

所以,这样一个明显是浪费的举动,竟然没有任何一方站出来阻止。

户部不会阻止,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

老百姓也不会,白得一个炉子,偶尔手头宽裕了,少烧些煤也是能够承受的。

而且,有人还认为,这其实是赵允让服软的表示。

花自己的钱给比人垒炉子,烟筒虽然用铁不多,据说能用好几年,可是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度支司佥事李同儒已经因此受了户部大佬的表彰,估计年终奖应该有他一份了。

银子的威力是无穷的,按照赵允让的授意,建造炉子的队伍很快扩大到了上千人。

遍布汴梁城,网格状分布,地毯式覆盖!

眼看着,汴梁城中炉子建的差不多了,赵允让偷着进城,找上了户部度支司。

凭借着小王爷的身份,很顺利地见到了李同儒。

赵允让的目的很简单,炉子也免费建了,希望从炭场获得大量优质的石炭。

这样的话,前期的投入就能从hi石炭的交易中赚回来。

“李大人,我为什么要建这么多的炉子,就是为了获得这个市场,有了这些炉子,石炭就会非常紧俏!”

赵允让的话说得很直白。

李同儒当然知道,因为炭场的人一直来回报,这几天石炭的价格三天一小升,五天一大涨。

反倒就是那些堆给赵允让的煤粉没人要!

原因是这东西太难烧了。

直接扔炉子里,腾地就是一团火,不小心的能把胡子燎了。

有些人掺水,比例控制不好,炉火要么被压灭,要么半死不活。

所以炭场的煤粉,一直就那么堆着。

李同儒之所以给赵允让的砖窑送去,一来是想坑坑赵允让,二来也是实在没地方放了。

赵允让拿出了之前和炭场签订的协议:“李大人,这可是炭场主事签订的协议,你看这手印儿——”

李同儒瞥了一眼:“那是前主事,那个人贪赃枉法,已经抓起来问罪去了!”

赵允让::“……”

“那官家也不能不认帐啊,起码这一年的协议,得执行,要言而有信!”

李同儒想了想:“这样吧,你看这个协议肯定是不成了,不如咱们来另立一个!”

赵允让警惕道:“立个什么样的?”

李同儒一笑,靠在太师椅上:“你看,这好的石炭虽然很少,但是煤粉很多,有很多,小王爷你就算是为国分忧,好不好?”

赵允让瞠目结舌:“这怎么可以?我要那玩意儿也没用啊,就算是烧砖,也只能凑合着用!”

废话,好用谁给你啊!

“怎么不可以?为国分忧就不要讲条件了,当初那碧落春,我可是让小王爷你都拉走里的!”

李同儒意味深长,不要忘了,我们是过节的!

“这样吧,本来是一年的协议,改成三年,每年一千两银子,煤粉全是你的!”

赵允让哭丧着脸:“那也不能让我一个人扛啊!”

“那你找谁,度支司就不管了!”

赵允让无奈地拿出几枚印章:“也只能让他们分担一些了!”

就这样,赵允让从户部手中,获得了大量收购煤粉的合同。

合同直接就是和李同儒签订的,还请了汴京城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作见证!

李同儒很赞成这样的作法,人也都是他找来的。

要不,吃了大亏的赵允让反悔怎么办?

有这些长者在,就算是赵元俨,想反悔也要掂量掂量。

大量的煤粉从炭场直接运到了老周的砖窑附近,这里的粘土是最好的。

按照标准的比例配备出来的蜂窝煤,很快就堆积如山。

没错,直接在砖窑附近加工出来的,就是成品蜂窝煤。

虽然这东西真要是想搞点水力加工之类的技术,赵允让也能弄出来。

可是赵允让直接就用的人工,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才是他的目标。

数百名工人,日产蜂窝煤几万块。

三种类型的蜂窝煤一出,立刻震动了汴梁城整个燃料市场。

就算是本来很是高端的银霜炭,蜂窝煤一出,也立刻黯然失色。

便宜啊!

价低耐烧,最主要的,配着烟筒的炉子充分解决了烧煤的安全问题。

一块蜂窝煤放在炉子里,能顶小半天。

一壶热水没一刻钟就开了,小户人家做饭也顺便解决了。

而且随便屋角找块空地,就能码上用半个月的,还不用弄得一地柴草,脏乱不堪。

有了炉子,谁还冷天寒地地跑外面去烧大灶?

而且,炉子还能和土炕结合起来,一举两得!

一时间,张押司带领的建筑队伍进一步迅速扩大。

连带着周知县也名声在外,据说今年秩满之后,应该会升一步!

而这蜂窝煤,基本就是煤粉的价格加上一块三到十文不等的手工。

而煤粉,基本就是没人要的东西,但是上好的煤炭很贵。

当然现在不是了,赵允让把蜂窝煤定在了石炭五分之一的价格。

免费砖炉子,低价蜂窝煤,估计这个冬天,汴梁城不会太冷!

至于明年,烟筒的生意肯定会大涨,赵允让准备那个时候再推出铁炉子。

当然,这还要看铁矿的勘探情况,以及冶铁工艺的进步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到时候,谁还会再靠着炭火盆取暖呢?

感觉不到暖意的,恐怕只有度支司佥事李同儒了。

因为李同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蜂窝煤已经彻底占领了市场。

就连一些王公贵族家中,也开始烧蜂窝煤了。

于是炭场的煤粉被人惦记上了。

然而,所有煤粉,已经都被人订购包销了。

而且,是三年的协议。

代表炭场签订协议的,就是他李同儒!

李同儒一看,果然,这协议上边,居然还有度支司地大印。

这点屁事,居然度支司也要用印?

结果,是赵允让特意要求的。

其实,当初赵允让说的真的只是一年,压根没想着用这个赚钱。

可是李同儒觉得不解恨,一定逼着赵允让订了三年的协议。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有心再次撕毁协议,一看签订协议的双方,这边的是户部度支司,那边却是好几家。

虽然除了赵允让之外,李同儒一个名字也不认识。

可是并不妨碍他知道那几个名字代表的是驸马府,晋宁侯府甚至还有开封府的御前护卫燕昭。

最主要的,一个名叫宋益的私章也盖在最后头。

李同儒拿着这协议去见过户部大佬,想问问能不能撕毁协议。

不料大佬一开始看着这几个名字,还沉吟了一会儿,大致有点动摇的意思。

可是看到最后宋益的私章,直接就把一碗上好的云雾茶扣在李同儒脸上了。

虽然最终大佬也没有解释原因,可是李同儒知道,这协议不仅没得撕毁,还必须严格执行!

转眼被打脸的户部大佬,直接给李同儒降了品级。

眼看冬至来到,赵允让让赵富贵去王府里弄点东西来。

虽说碧落山庄经营得不错,可是赵允让总是想着自己属于创业阶段,要讲究勤俭节约。

身为小王爷,不想着从王府里搜刮点还成。

不光赵富贵,连小六子也派去了。

因为他看出来了,收服小六子这件事,其实小六子做不得主。

估计还是要赵元俨发句话才成。

结果没到半天,赵富贵回转,带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小六子赵元俨放人很痛快,从今天起了,小六子就是赵允让的人了。

坏消息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赵元俨说的也很清楚,人给你了,东西没门。

这就不是没有,这是有也不给啊!

还有,今冬王府用的蜂窝煤,就不用老周去送了,王府直接派人去拉。

至于银子,就不要想了。

我去,这是什么逻辑啊!

赵富贵吞吞吐吐,赵允让怒道:“说!”

倒要听听,赵元俨用个什么理由!

“老王爷说,你要是实在想问,就告诉你四个字,不过我不能说,所以王爷已经写下来了。”

赵允让一把抓过,打开一看,真不愧是书画双绝的赵元俨。

四个大字,酣畅淋漓一气呵成:我是你爹!

第三十七章 这个女人不寻常

特么这个理由不仅强大,而且纯天然,无解!

最关键的,赵允让居然没有一种被压榨的感觉!

看起来鲁迅说的对啊,人只有两种情形——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候,还有一种,就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候。

被自己的老爹敲诈勒索,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至少比起前世往死了坑自己的那个家,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还有——”赵富贵欲言又止。

还有神马啊?

除了蜂窝煤,也没什么了。

碧落春一个月十坛,早就成了日常了。

“还有就是遇到一件事,从老王爷那里听了一耳朵,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说吧!”

赵元俨那是什么人,能漏出来的,绝对就是他要告诉你的。

而且还一定是最重要的那种。

赵允让看着赵富贵,这老头在碧落山庄一辈子,不会也是赵元俨事先安排好的吧?

赵允让忽然觉得有些头痛。

“说是什么交子,还说什么太后摊派,好像王爷很不愿意的样子!”

交子?!

赵允让直接就蹦起来了。

交子啊!

这玩意儿已经到汴梁城了吗?

当初未央阁弄了六万两银子的时候,可是三辆双套大车才拉回来的。

真要是有银票,自己就能揣回来。

虽说现在的交子也就处于萌芽阶段,可是这萌芽都是划时代的那种好不好?

而且这是最早的的货币,真要是能弄到手,那就是大宋联邦储备系统啊!

妥妥的大宋联储!

“不行,我要进城!”

赵允让和小六子一马双骑,连夜进城。

差一点城门就关了,好在小六子和城门的人认识,一路狂奔,来到了周王府。

正好一家人在吃晚饭。赵允让这个气啊,自己这么狂奔几十里,这可好——一家子其乐融融,压根就没人考虑自己啊!

其余几个哥哥居然也都在,这就有些诡异了,不是什么初一十五的日子,这些都成了家的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在等自己?

赵元俨一点也不惊讶,吩咐添双筷子。

三个哥哥直接往外边挪了挪,让赵允让挨着赵元俨坐下。

赵允让老大不愿意,上学就不愿意挨着讲台坐,这是一样的道理。

可是看那三个齐刷刷的动作就明白了:你最小,所以你来。

呃,赵允让突然觉得应该再让赵元俨给自己添个弟弟什么的,看老头身体不错,估计问题不大。

看看吃的差不多,赵元俨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

这一放下,几个伺候的家人全都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你回来有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当初谁说的私自回来腿打折的?

赵允让突然醒悟:坏了,八成上了老头的当了。

这老头可不是凡人,八大王的名号是白叫的吗?

估计是想到了这交子里边事关重大,可是又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这是把自己弄进来当军师用啊。

还真是瞧得起自己,估计自己这段儿的各种事一样儿不落,全落在赵元俨眼里了。

“交子,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

“我就知道,要不你会连夜进城?”

老头很有几分为自己的神机妙算得意的模样。

“说说!”

说什么啊,啥也不知道,说什么说,赵允让无语。

“你先说说。”

赵允让觉得,自己还是要先了解一下信息,老头这么干,一准儿是有确定的消息。

老头目光闪动:“益州有人带着一百万贯进京!”

特么,每次有人提到这州那州的,赵允让都得先反应一会儿。

就这个益州不用,诸葛亮出师表里就有啊:益州疲弊嘛!

就是现在的成都!

一百万贯,就是一百万两银子,算起来起码得五十辆大车。

这还是银子,要是铜钱,估计得个二三百辆。

这肯定不现实,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黄金。

谁这么大手笔啊?

这一路上,难保不遇到个山高林密,蜀道难你以为是李白说着玩的吗?

出一次手,找地方把金子银子的融了,那就是一暴发的富家翁。

当初火车运黄金都能让有心人弄山洞里去,你这可是马车!

“这人有病吧?”赵允让大胆猜测。

赵元俨横了他一眼,显然对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不满:“益州十六家官商,难不成都有病?”

这些官商的前身,原来是益州的几家交子铺户,专为携带巨款的商人经营现钱保管业务的。

后来造假以及各种纠纷太多,所以益州16家官商联合用楮树皮纸印刷凭证,上有图案、密码、划押、图章等印记。

面额当场填写,拿多少银子,填多少数目,来作为支付凭证流通。

存银子的商人人提取现金时,每一千文收手续费三十文。

说白了,这就是最早的银行。

而这种临时填写存款金额的楮纸券,便习惯称为“交子”,也有直接叫“楮币”的。

就这十六家官商,后来因为发现拮据或破产不能兑现被禁止发行淘汰的也有。

不过这十六家的数目算是固定下来了,这其实就是所谓的幕后金主,大股东。

天圣元年,朝廷在益州设益州交子务。

赵元俨长出一口气:“知道为什么天圣元年设置这交子务么?”

“时代发展吧,”赵允让不由自主给了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瞬间觉得不妥,“这里边——还有什么内幕不成?”

“你可知道当今太后籍贯何处?”

太后啊——这个多少知道一点。

宋真宗的皇后刘娥嘛,籍贯就是益州华阳,现在的成都一带。

原来听评书的时候,经常听说。

什么“狸猫换太子”,那就是说这位太后的。

这么说,当今圣上,仁宗赵祯,就是那个狸猫的一般等价物啊!

呃,当然,这是民间传说,和正史是有很大区别的。

老头这是在暗示交子和太后有关系?

而赵元俨的八卦比赵允让的消息详细多了。

这个刘娥的一生,简直就是一部女主奋斗史,绝对励志,而且大团圆的那种。

原来刘太后的祖上也曾显赫一时。其父刘通,那也是宋太祖时期的都指挥使。

后来她的父亲战死,家道中落,和母亲寄居外祖家。后来被嫁给了一个银匠龚美。

你看,这简直就是完美的重生开头嘛。

家族显赫,家道中落,显然寄居外祖家的时候,遭遇不是很好。

以至于一个刺史的千金,最后嫁了一个小手艺人。

居然还学了一手鼓词来谋生,也就是摇着拨浪鼓街头卖唱那种。

后来辗转来到了京城,正好赶上宋真宗,那时候的襄王赵恒。想要找一个女子。

而且赵恒认为“蜀女才貌双全”,你说这个结论,他一个深宅大院的王爷,是怎么得出来的?

王府选姬,刘娥正好符合“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条件。

当时负责这件事的王府管事和龚美交好,哥俩一商量,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弃。

所以龚美变成了刘美,枕边人变成了大哥。

刘娥就这样入了王府。

跟了真宗之后,真宗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可是这样一个身份的女子,皇家哪能看得上啊!

所以又被太宗驱逐,还给赵恒指定了皇后。

照理说,这刘娥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可是真宗舍不得啊,就学着汉武帝金屋藏娇,把刘娥藏在管事家里,没事就私会下。

就这样,刘娥潜伏了十五年,等太宗死了,真宗即位,才正式入宫。

而当时刘娥已经三十六岁,常年幽居,博览群书,研习琴棋书画,早已才华出众。

赵允让一凛:“琴棋书画?”

赵元俨意味深长:“是啊,你以为那青衣楼是怎么建造起来的?”

而前夫龚美也成了刘美,追随真宗,只能说,都是能人啊!

之后刘娥一直无出,最后只能借腹生子,将侍女李氏生出的儿子养在膝下,就是现在的皇帝赵祯。

赵允让点头,这特么简直就是一出宋版甄嬛啊!

最主要的,这历史上评价貌似还挺高。

汉朝吕后垂帘听政,唐朝武则天干脆自己挑挑子干起来,名声都不怎么地。

要不,骆宾王也不会说“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了。

可是刘娥就没有!

史书上甚至称其“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

不过目前来看,刘娥想着在汴梁城摆弄交子,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不会真得要做武则天吧?

因为历史,所以赵允让一直也不是很关注这事。

过不了几年,仁宗主政,正是大宋最好的时候。

听赵元俨这么一说,赵允让才突然发现,情况还很复杂。

这不是历史,这是要面对的现实,而且,是他马上要面对的现实。

和这样一位青史留名,运气堪称奇遇的太后做对手?

赵允让表示压力山大。

交子最早出在成都,这大概是历史的车轮子碾到那边了。

可是天圣元年,官交子在成都发行,国家性质的纸质货币正式出现,就不是偶然了。

难不成,这刘太后也是穿越来的,而且专修金融专业?

也不对,学金融的女子,哪能迷住皇帝啊?

赵元俨可不管赵允让这边思绪如潮,介绍完,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允让。

赵允让点头,不管这刘太后是什么意思,这交子的主动权必须要掌握在手中。

“呃,父王,三位兄长,你们手头一共有多少银子?”

第三十八章 一山二虎

赵元俨看了看三个儿子。

赵允熙、赵允良、赵允初三个面面相觑,还真是从来没有和赵元俨谈论过这个问题。

宗室啊,银子还成问题吗?

结果哥几个一碰头儿,还真是问题。

这里边最有钱的是赵允熙,也不过能拿出三万两银子。

其余哥俩每人也就一万两。

赵允让摇头不禁叹息。

赵允初不满意了:“别光看我们几个,你有多少钱啊?”

“我没钱,”赵允让特坦白,“我的银子,现在正在为我赚银子呢。”

赵允让一指这哥仨:“而你们的银子都在睡大觉,最主要的,睡觉的银子都不多。”

“我们可不像你,都是拖家带口的。”

赵允让气乐了:“拖家带口,你也是有月俸的,府里每年给你的银子少了,还是你的职位不够高啊?”

“其实这里边最可怜的,就是我!”赵允让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还可怜,你吃穿用度都是府里出,之前哪年你不糟蹋几万两银子?”

呃,这倒也是!

这不对啊,每年糟蹋几万两的时候都没人管,怎么现在励精图治幡然悔悟还天天挨挤兑呢?

哥几个一起看向赵元俨。

赵元俨缓缓开口:“我有二十万两!”

什么?

顾不得老头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二十万两啊——这哥几个的眼睛都亮了。

赵允让也特别激动,有钱人啊!

这么说,自己这个官二代,还是个富二代。

这个时候,手里能有二十万两银子的现金流的人哪找去?

赵允良突然道:“二十万两很多吗?”

赵允让看了他一眼:“不少了吧!”

碧落春不是才卖了六万两?

结果赵允良一算账,赵元俨的月俸就是三千贯,一年就是三万六千贯。

“这二十万贯也不算少了。”

起码也是五六年的纯收入,老头还一大家子人呢!

赵允良继续算账:各处的生意,大概一年也能收入个十万贯左右,还有一些,基本二十万贯就是一年的收入!

合着老头也就攒了一年的年收入。

真是老少一家子败家子啊!

赵允让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简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但是,这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却不名一文。

赵允初行事最为沉稳,性子有些慢:“不知道允让你要这些银子有什么用?”

“准备金啊?”

“什么准备金?”哥仨疑惑,连赵元俨都瞪大了眼睛。

“呃,就是发行交子的抵押。”

只能这么通俗地解释了。

“我们有一两银子,就可以发行价值一两银子的交子,有一万两银子,就可以发行一万两银子的交子,以此类推!”

甚至,还能多发超发——不过,这话赵允让说得很谨慎。

当初益州交子务,本钱36万贯,发行“官交子”126万贯。

这准备金率大概才不到三成。

基本上体量越大,准备金率越低。

赵允良兴奋道:“那我们不是可以弄出七十万万贯的交子出来?”

赵允让无语,这还是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

交子要是有钱就能做,岂不是人人都能做?

赵元俨显然也不是很明白。

赵允让只能苦口婆心地解释:当初益州自造的交子,那就是私人业务。

说白了,靠的是私人信用,而且规模很小,极容易因为管理经营不善,导致挤兑。

而官交子除了规模很大之外,最主要的是有官方背书,朝廷担保。

赵允熙道:“这么说,我们不能自己来做?”

我去,这是想造反还是怎么着,还想着自己发行货币呢?

“整个大宋只能有一个声音!”

赵允让觉得自己这句话非常牛逼。

“可是现在就有两个!”

一句话差点把赵允让噎死,可不是嘛,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一山就有二虎,一个是皇帝,另一个是太后!

特么的,这叫什么事啊?

赵允让想了想:“这就要看父王你怎么想了?”

“我怎么想很重要吗?”

“当然,宗室里面,几位王爷虽然都很有权势,可是掌握着实权的,也无非您和其中一两个伯叔。”

“你们怎么想,就能决定朝廷的想法。”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

这让人怎么回答呢?

赵允让无奈:“你先要告诉我,太后和圣上你站哪边?”

站队是很重要的。

有了立场,才有利益划分。

所以鸟兽之争有胜利有失败,蝙蝠这种投机者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墙头草的作风是要不得的!

小场面还可以左右逢源,大潮流必须立场坚定!

一番话说得赵元俨频频点头。

“我支持当今圣上,可是如今圣上迟迟未能主政,我有功高盖主之嫌。”

“之所以忍气吞声,就因为怕太后抓我一招之错,或者说我其实她未必敢动,也未必能动,可是你们就不一样,特别是你,连个爵位也没有!”

赵允让惊讶,怎么没有,自己不是周王府的小王爷吗?

“小王爷,不是爵位?”

三兄弟哈哈大笑。

这个还真不是,爵位是要封赏的!

虽然以小王爷的身份来说,爵位是必然的!

结果一问,赵允熙是博平侯,赵云良是华原侯,赵允初是宁海侯,全是侯爷。

赵元俨百年之后,还可能会有一人世袭周王,当然,这要看到时候皇帝的意思了。

所以说,封一个侯爷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宗室就是好,爵位的起点很高。

二十万五贯的准备金,这个数量其实已经足够了。

因为赵允让早就考虑过,这交子的发行绝无可能让谁一家独大。

虽然现在士农工商,商业在最底层。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商业的价值才是最大的。

现在工业还不够发达,那些大商人的心思可不在小处。

否则,不远千里,押运银子进京,可不仅仅是太后的心思。

天下能够驱动人的,当然就是利益。

利益越大,驱动也就越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这件事赵元俨不方便出面操作,所以全权交给了赵允让。

赵允让还怕那三个有什么想法,结果哥三个乱哄哄道:“你的你的!”

我勒个去!

石磊、徐至诚、燕昭又一次被召集到了碧落山庄。

反正他们也几乎每天都过来,倒也没有人起疑心。

开门见山。

没有什么和兄弟好隐瞒的,赵允让说得明白,愿意得欢迎,不愿意得,绝不强求。

石磊本来是看不起交子的,在石小将军的眼里,只有银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可是看着赵允让这么笃定,徐至诚和燕昭也很踊跃,石小将军也拍板了,加入!

可是说到银子,除了燕昭拿出一万贯说这就是全部身家以外,石磊和徐至诚都表示,要回家看看。

徐至诚还问能不能顺便联络一些人。

赵允让想了想,暂时不能扩大,就这还不知道能不能拿下来呢!

大宋可不是只有这几家!

过了几天,赵允让发现,那暖房的黄瓜结了几根,生鲜嫩脆,顶花带刺儿。

赵允让眼前就是一亮,正发愁怎么弄呢?

这得先疏通一下,人情这东西,就像书里说的,闲了置忙了用。

真要到时候再张罗,不好使!

赵允让决定要进宫。

可是,进宫也不容易啊!

要照前几天说的,这小王爷的身份,根本狗屁不是,自己现在就是个布衣。

布衣进宫都需要什么呢?

估计拿什么也进不了宫,这比登天也容易不了多少!

不过,赵允让就是有复杂问题简单化的本事,拎着几根黄瓜就奔了驸马府。

这边没人拦着,两家有通家之好。

找到石磊,赵允让直接扔给他一根黄瓜。

石磊眼前一亮,拿过来咔嚓几口,就进去了,伸着手还想要。

赵允让怒道:“得了,你就省省吧,以为大冬天弄几个容易吗?快带我去见你爹娘!”

石磊惊讶:“你不是来找我的?”

废话,一天见八遍,找你干嘛!

见到了延庆公主,先送上黄瓜一根。

结果延庆公主咔嚓几口吃完,伸手还要!

赵允让吐血,真是娘俩啊!

吃了两根黄瓜的延庆公主表示很满意。

赵允让趁机提出要求,要延庆公主带着进宫。

这下子延庆公主警惕起来:“你进宫干什么?”

赵允让灵机一动:“给太后送黄瓜啊,让老人家尝尝鲜!”

说起来,延庆公主是姑母,那刘太后就是伯母,都是实在亲戚。

延庆公主大笑:“好,我就带你走这一遭儿!”

延庆公主还算是有特权的,到了宫门口,已经有小太监快步去禀告了。

而延庆公主带着赵允让一路慢行,最后到了慈宁宫。

这里正是太后办公——呃,会见客人的地点。

门口站着个老太监,笑着迎客道:“太后请公主殿下进去!”

赵允让就跟在后边,想溜进去。

结果被老太监拦住了:“太后有旨意,只让公主进去!”

赵允让傻眼,这是什么节奏?

延庆公主回头一笑:“他得帮我拎着那篮子。”

“对对对,”赵允让直接把篮子拎到了老太监脸上。

老太监看着那顶花带刺儿的黄瓜:“进去吧。”

哼,赵允让算是明白了,这老太监就是故意来为难自己的。

看起来,今天这关不好过啊。

第三十九章 瞌睡送你个枕头

也难怪,自从刘太后垂帘听政之后,赵元俨那绝对是非暴力不合作。

往家里一眯,称病不朝,估计这帐刘太后心里都给记着呢。

进了屋内,刘太后微微欠身:“原来是妹妹来了。”

延庆公主急忙上前:“太后,这不是有几天没见了,很是想念,这不,孩子拿了些新鲜东西来,就顺便让他过来了。”

刘太后眼皮也没抬:“什么新鲜东西?还值得你跑一趟?”

“是这个——”赵允让见缝插针,拿着篮子就要往前凑。

结果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把他挟持住:“大胆!”

赵允让一脸懵比,我干啥了我就大胆了我?

延庆公主急忙道:“他没进过宫,不懂事,你看就原谅他吧!”

我干什么了就原谅?

赵允让也是醉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理论上应该三拜九叩。

可是自己拎着个篮子,磕头什么的啥都没做。

人家挑理是正常的。

但是这又是大胆又是原谅的,看着有点故意找茬的意思啊!

延庆公主笑道:“知道太后最近胃口不佳,正好有些东西——”

太后这才哼了一声:“拿上来吧!”

一个小太监接过篮子,拿到太后身边。

刘太后明显有些惊奇:“这时候还有这个?明显是刚摘下来,看——这是刚摘下来的!”

延庆公主惊讶道:“太后如何知道?”

“看这尾巴就知道了,延庆你知道,我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

果然刘太后一点也不避讳自己曾经的经历,反倒是当成一种荣耀。

是个人物啊,无怪乎历史评价这么高!

“这是——”刘太后瞟了一眼赵允让。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赵允让就不信,这可是慈宁宫,都不认识能让自己进来吗?

“这是我八哥的儿子,赵允让。”

“原来是赵元俨的儿子!”刘太后有些意味深长。

说完,刘太后就不搭理赵允让了,老姐俩你一句我一句,陈芝麻烂谷子说个没完没了。

一共也就几根黄瓜,不大一会儿,都进了两个女人嘴里了。

赵允让始终在一边站着,可是就算是想要恭恭敬敬地站着,他也做不到。

这玩意绝对是需要练的,他也就军训的时候站过几天军姿。

你要说训练方法,那赵允让绝对是一套一套的。

可是让他站着,没一会儿就贼头贼脑,拿着眼睛这儿看看那儿瞧瞧。

看得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的老太监直皱眉头。

结果冷不丁的,刘太后来了一句:“小让子——”

赵允让吓得一激灵,这是什么称呼?

可是还得应着:“允让在!”

“说吧,什么事?”

赵允让:“……”

“瞧您说的,我这就是有了新鲜东西,来孝敬一下您嘛,没什么事儿!”

刘太后脸一板:“真没什么事?要是没事的话,哀家今日有些倦了!”

别啊,正事还没说呢!

“哦哦,要说没事儿也没事儿,要说有事儿也有一点——”

延庆公主的眼睛都瞪得老大:这孩子照说也见过几次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皮了?

这可是太后,现在绝对是万人之上,就算是皇帝也得矮上三分,你这儿和太后逗咳嗽玩儿!

赵允让哪管这个,人生而平等,该磕头他也不含糊,可是骨头里的这点东西,其实极难改变。

倒是刘太后,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晚辈敢这么和他说话。

就算是赵祯,她一直养在膝下,也没说这么和她开玩笑的。

所以刘太后不禁有些好奇,也有些别的滋味。

“那就说吧!”

“我想和您借点银子!”赵允让嬉皮笑脸。

延庆公主脸色发白,借银子你和我说啊,不是上次讹了你两万,你跑这儿告御状来了吧?

不过肯定告不赢,那两万两里头有一万可在太后手里呢!

刘太后也很好奇:“你想借多少?”

自从她进了宫,就没有人向她借过银子了。

进宫之前,那都是她和别人借银子。

“五万两!”赵允让伸出一个巴掌摇了摇。

延庆公主险些晕倒,张口就是五万两,赵允让这是想要干什么啊?

刘太后倒是一点也不吃惊,找她要是借个十两八两的,那才是开玩笑呢?

“哦,你借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啊?”

赵允让没有直接回答:“太后您觉得这黄瓜可还可口?”

刘太后咂摸了一下滋味:“还好吧——你不是说,你要用五万两银子来种黄瓜吧?”

“不仅是黄瓜,但凡是夏季有的蔬菜,都可以在冬天生产出来,这黄瓜就是证明!”

刘太后的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你说暖房啊,宫里就有,也废不了哀家这么多银子!”

“宫里的暖房见不得光,生长的慢,产量又低,太后应该知道吧?”

赵允让诡秘一笑:“太后可曾听说过琉璃?”

“这有什么,去把哀家的那个琉璃珠去来给他看看!”

不一会儿,老太监托着一个盘子,小心翼翼地端到赵允让面前,揭开上面的红布,檀木的座上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琉璃珠子。

如何?

这颗珠子是真宗在的时候赐给刘太后的,也是她心中最爱。

赵允让看了看:“小叶紫檀啊,不错啊!”

刘太后:“……”

延庆公主:“……”

老太监手都抖了:“大胆——太后,他——他竟敢侮辱先皇的宝物?”

刘太后没有说话,但是眼睛盯着赵允让,显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今天赵允让就别打算出去了。

赵允让不缓不慢地用手一指“太后可知道,这琉璃是可以透光的!”

刘太后点头:“这个自然!”

“可是,这不是最纯粹的琉璃,纯粹的琉璃是无色透明的,可以完全地透过日光,遮挡冬日的寒意!”

刘太后眉头微蹙:“你是说——”

“没错,我有秘法可以大量生产这种纯粹的琉璃,用来建设暖房,如此,冬天也可以吃上新鲜蔬菜,甚至在苦寒之地的军伍,也可以用得上!”

刘太后道:“你怎么会想要做这些?”

“只要于国有利,于民有惠,允让愿意去做,这还是手头没有银子,有银子,我自己就干起来!”

刘太后眼中突然一亮:“银子我有,也可以借给你,而且不用现银!”

“铜钱就更不成了,五万贯的铜钱,哪辈子能拉完?”

刘太后大笑:“也不用铜钱,交子听说过没有?”

戏肉来了!

赵允让作回忆状:“倒是听父王偶尔提到过,说这交子使用甚是便捷,不过只有益州才有?”

刘太后身子前探,面露喜色:“赵元俨也提到过交子?”

“是啊,可是益州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益州的交子,京城也用不了吧?”

“谁说的,京城马上就会有交子!”

“真的,那可就真的方便了!”赵允让面露喜色。

就这样,三言两语,赵允让已经从太后这里获得了五万贯交子的借款许诺。

出了慈宁宫,延庆公主似笑非笑:“好你个小子,竟然拿着姑母我当枪使,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

赵允让满脸不解:“没有啊,我就是打算从太后这里借点银子种菜,听说太后老有钱了!”

延庆公主:“……”

刘太后很是高兴,她怕的就是京城不接受这益州传来的交子,正在发愁如何打开局面。

赵允让这是瞌睡送来个枕头啊!

特别是话语间透露出,赵元俨对交子竟然也持赞成态度。

这让一直担心朝廷群臣反对的刘太后多少放下些心来。

刘太后马上开始组织人手,加大本金的投入。

结果才发现,除了那即将到达京城的一百万贯,自己这边手里还真没多少银子。

除非,动用国库的储备!

可是动用国库储备的话,就要通过朝议!

只要是朝议,刘太后的懿旨就没有顺利下达过。

那些本来老是顶着牛的文官武将,马上就会结成统一战线,从各种角度,以各种理由,来反对太后的懿旨。

这让一心想要推动交子的刘太后心急如焚。

垂帘听政之后,虽然政绩还算不错,可是没有一件能完全算在刘太后自己头上。

所以,这次交子的推行,对刘太后而言,绝不能失败!

终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刘太后吩咐太监:“去把周王请来,就说我要见他!”

赵元俨在慈宁宫作客的时候,赵允让石磊等人也正热热闹闹地在一起喝酒。

这是燕昭藏起来的最后几只鸽子了!

转眼间几只鸽子只剩了骨头,赵允让命小六子把几根黄瓜端了上来。

宋益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过来了,看见黄瓜:“现在竟然还有这样鲜嫩的东西?”

抓起一根就塞在嘴里:“不错啊,清凉脆嫩!”

说着,又伸手去抓。

“我已经和太后搭上了线,借钱准备大干一场了!”

赵允让的一句话震惊了众人,宋益抓黄瓜的手慢了下来:“大干一场?你准备干什么?”

“种菜啊——我找太后借了五万两银子,准备种菜!”

五万两银子种菜?

“太后这么有钱吗?”

“你也认识太后?”

“算认识吧!”

“我也是没办法,你说谁要是有银子还去借呢?真要是有做这个生意的,我就去借,绝不找太后!”

宋益若有所思。

一场鸽子黄瓜宴会就这样散了。

宋益走了。

石磊几人把赵允让围在当中:“你知道他是谁啊,你就这样说话?”

第四十章 都是戏精

“赵祯呗!”

赵允让回答得很是随意。

燕昭一把就把赵允让的嘴给捂上了:“你想死啊,圣上的名字也是想说就说的?”

呃,把这茬儿给忘记了。

这是一个不能随便叫名字的时代。

避父讳、避母讳、避师讳、避官讳,最大的避讳,当然就是避帝讳。

估计赵祯这名字一年也用不了几回,糟蹋了。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当今圣上?”

徐至诚表示疑惑,这几天,没人告诉他啊!

赵允让翻了个白眼:“这有啥难的,你以为,随便哪个人,都能来吃我的鸽子啊!”

“什么笼子配什么鸟,那老头是个绝顶高手吧,燕昭——估计你也不是个!”

“这样的高手,让他给个小商人看家护院,你觉得他能干吗?”

“再说了,那胡子的痕迹也太明显了,下巴可光得站不住苍蝇!”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老太监嘛!”

“这样的高手,他身边的那个要不是赵,呃,皇上,我这眼珠子就该废了!”

“那你还挤兑他?”

这几天说交子的事,石磊学会了这么个新名词。

赵允让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挤兑,交子可是大事,正归他管,他不出个大头儿,以后这交子弄出来,算是谁的?这可是国之重器!”

“这也算国之重器啊?”

赵允让嗤之以鼻,你懂个屁啊!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知道不?

呃,通俗地解释呢,有钱就是大爷!

估计马克思老先生要是活着,听到赵允让这句解读,也得去见马克思了。

这边还没解释清楚,那边小六子来回报,宫里来人了。

这回来的,正是赵祯手下的老太监:“有人要见你!”

赵允让装糊涂:“宋益兄找我有事?”

老太监狠狠瞪了他一眼。

一路无话,又到了宫门。

赵允让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宋兄住在宫里——那他?”

老太监冷冷道:“你要是再这么说话,我保证你的脑袋会想念你的脖子!”

赵允让觉得脖子后边发凉:我去,老变态说话真特么太委婉了。

赵允让一路沉默着,来到一间书房前。

书房不大,当然是对大殿而言,其实,至少也有七八十平米。

赵祯坐在书案后面,身着便服。

赵允让一躬到地:“想不到,宋兄居然是大人物!”

这句话其实很冒险。

也是赵允让对赵祯态度的一种试探。

赵祯神色不动:“想不到我的兄弟中,也有你这样的大人物!”

“不不不,你才是大人物!”

老太监眉毛立起:“居然敢和皇上你我相称?”

赵允让故作惊慌失措:“你是皇上陛下?”

作势就要跪倒磕头。

赵祯被赵允让的装腔作势气乐了:“得了,平身吧,别装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是装的,老太监眉毛一立,那杀气就扎骨头!

看起来以后一定要对老太监表示必要的恭敬。

赵允让这才笑嘻嘻地站直了身子。

自从认出宋益就是赵祯,赵允让就思前想后,要怎么样和他搞好关系。

在整个北宋,宋仁宗绝对得算一个好皇帝。

虽然说,有时候杀伐决断上有所欠缺,说不上是一个铁血君王。

可是,这是大宋国策造成的。

重文抑武,固然避免了内忧,可是外患也因此变得格外强大。

而且官僚机构臃肿的内忧,代替了武将割据的内忧。

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的局面已然形成。

有心杀贼,无敌回天,是许多英雄末路时的感慨。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也是许多国士末路时的慨叹!

而赵允让,就是希望通过自己,能够打造一个能够支撑起天下的大宋江山!

现在的赵祯还年轻,还没有主政。

赵允让觉得,正是一张白纸,好做最好的图画的时候。

可是,改造一个皇帝谈何容易?

就得靠着潜移默化耳濡目染。

交子是个好机会,这将是赵祯上的第一堂大宋经济科课。

“昨天你话中有话,说要和太后借银子,可是事实?”

这个赵祯必须要确认。

“属实,实在是需要银子,来建暖房!”

“什么样的暖房,需要五万两银子?”

赵允让又把玻璃的生产和应用前景,简单向赵祯介绍了一遍。

这将是一个新的产业,十年之内,大宋境内再无使用白纸糊窗户,全部是玻璃。

暖房会给百姓带来大量收入,使得农户家中有余粮!

赵允让没有讲什么收入再分配的问题,就让赵祯这个“农为天下本”的皇帝去琢磨吧。

赵祯大喜:“果然是个好东西,那你能不能不向太后借钱?”

赵允让一笑:“那和谁借,皇上您吗?”

赵祯脸红,他还真没多少银子。

和刘太后一样,国库的钱要动用都得朝议。

虽然文武群臣还都比较支持他,可是也是诸多限制。

赵允让:“所以啊,我才支持者交子。”

交子是个好东西。

“你不要看他是谁提出来的,而是要看他最后掌握在谁手里。”

“太后也不可能全部掌握交子,据我所知,本金除了那不远千里运过来的一百万贯,其他也没多少。”

“如今太后正在联合人,想要增加本金。”

赵允让不说话了,可是意味很明显。

你也抓紧啊!

“你确定这交子利国利民?”

“炭烧鸽子可好吃?”

赵祯:“……”

赵祯意味深长:“我希望周王在这件事中能够分清利害!”

“这个自然,我可以保证,周王府绝不会联合任何人——”

单干总可以吧?

“那好,过几日就是冬至大朝,正好商议交子之事,不过具体怎么操作,你还要教教朕!”

“臣遵旨!”

这个“臣”字喊得十分响亮。

赵祯哭笑不得,这是要官做啊:“来人,宣旨,赵允让任安阳县男!”

赵允让不满:“这个是不是有点小啊?公侯伯子男,排在最底下!”

老太监冷冷道:“不小啦,关羽也不过是个亭侯!”

倒也是,一说关羽就是汉寿亭侯汉寿亭侯的,其实不过是个八品的爵位而已。

而县男可是六品。

最主要的,这还没有做什么,就是六品县男了。

这绝不是那几只炭烧鸽子的问题。

赵祯很会拉拢人心啊!

冬至大朝。

古代传下来地习俗,有“冬至大如年”地说法,这时候可是一个重大的节日,祭祖就是在这个时候。

臣见君为朝,君见臣为会,合称朝会。

朝会有两种,一为大朝,指皇帝于元旦、冬至及大庆之日御正殿受群臣朝贺;

一为常朝,指皇帝于平时召见文武官员,处理政务。

前者属于礼节庆贺性质,后者属于日常公务性质。

而冬至大朝,本就是接受群臣朝贺,礼仪大于实际。

不料接受完朝贺之后,赵祯首先发话:“近日有臣工上奏,言说有民间用银不便,听闻太后故籍有交子之说?”

刘太后明白,这是让自己开口说话了:“皇儿所言甚是,这交子利国利民,便于流通,对我国体有利。”

赵元俨从臣列中走出:“太后,圣上,既然这交子利国利民,对我大宋有利,何不尽快施行?”

刘太后和赵祯对视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元俨你有所不知,这交子发行,是需要本金的,如今国库空虚,岁币沉繁,朝廷能拿出来的银子不多啊!”

赵元俨奋然道:“既然如此对我大宋有利,我身为宗室,岂能坐视,我愿意拿出家资二十五万贯!”

“凡是对我大宋有利的,我赵元俨愿意尽全力支撑!”

这话就有些深刻了。

不利于大宋的呢?

刘太后面色有些阴沉,这赵元俨,在这个时候还在暗中警告自己,唯恐自己学了那武则天!

不过今天这场合,是早就商量好的。

赵允让也在朝贺的臣子之列,新晋县男嘛。

都是戏精啊!

私底下都说好了,你看一个个表演地慷慨激昂。

这才是本色演出,演谁都像自己,那不是演员!

果然,文官这边一个颇有威仪的中年人站了出来。

“臣对此也愿意大力支持,国库虽然空虚,几百万贯还是有的,臣以为,此事事关国体,应以朝廷为主,与益州事务又有所不同!”

赵允让惊奇,这谁啊,这时候就能知道国有为主体——人才啊!

心中想着,这嘴里就嘀咕出来了。

不料后面有一个声音小声道:“那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吕夷简。”

我去,这就是吕夷简啊。

北宋名臣啊,他大爷——呃,伯父,就是曾经三任宰相的吕蒙正。

吕蒙正是个大清官,当初朝臣中有位收藏有古镜的人,自称镜子能照出二百里范围的景色,想献给吕蒙正以求任用。

吕蒙正笑说:“我的脸不过碟子那么大,哪里用得上照二百里的镜子呢?”

一时传为美谈。

家学渊源,这吕夷简,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

不过,接自己话头的这位,又是谁啊?

赵允让微微侧身,想要看一看。

不料被后边人微微推住:“文彦博,不劳小王爷过目!”

你甭看,我是文彦博!

我勒个去,居然是文彦博?

第四十一章 交子在手,天下我有!

赵允让突然有一种群星闪耀的感觉,那吕夷简是宰相,这个文彦博也是啊。

而且,这文彦博是历仕仁、英、神、哲四帝,出将入相,达五十年之久的四朝宰相。

不仅是宰相,还是个九十多岁的老寿星!

现在也就是二十多岁,算算,进士及第也就才三年,刚当公务员没几天。

赵允让顾不得许多,回头看了一眼。

又一个俊美青年,特么北宋科举是不是都按颜值录取的啊,怎么又是一个帅哥?

这时候就讲究颜值即正义了?

不过,这个帅哥文彦博却面有惊慌之色,朝着赵允让挤眉弄眼,让他赶紧转过头去。

这可是大朝会啊!

赵允让刚想再问上两句日常,就听上边老太监刻意提高的声音:“安阳县男赵允让,上前回话!”

赵允让一惊,原来说的,不是不用自己上场吗?

这是怎么个意思?

赵允让抬头往金殿上看看,赵祯面色如常,那眉毛却在不停地动着。

没办法,这是让自己上去发言啊!

至于是让自己上去表态,还是干点别的什么,估计上去就知道了。

赵允让走出队列,缓步上前。

赵祯看赵允让上前:“王弟,你既然已经是安阳县男,就理应为国分忧!”

赵允让眨眨眼:“陛下,我朝河清海晏,何忧之有?”

赵祯的鼻子都气歪了,这怎么还风马牛不相及,驴唇不对马嘴啊!

不过他也知道,之前说好的赵允让不出头,现在自己反悔,是自己的错。

“王弟如能为国分忧,有大功于朝,这一个爵位是少不了的!”

这话一出口,武将们还好,一干文臣都快疯了。

哪有这么样儿拿着爵位当朝许愿的?

皇上以前也不是这风格啊?

吕夷简刚要站出来表示反对。

赵允让大声道:“陛下,我朝能人辈出,各位臣工定有良策!”

说完,赵允让还朝着赵祯挤了挤眼儿。

这个动作除了赵祯看到,就是赵祯身后的老太监了。

老太监的眉毛立而又落,没办法,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嘛。

皇上又不能给人送礼,那就只能送爵位了。

这东西又不要钱,赵祯有的是!

赵祯明白赵允让的意思,你让我说话,就先得压服众人口声。

“诸位臣工,有关交子发行流通,以至于衙门设置,谁有好的建议,尽管说来,朕皆有封赏!”赵祯的这个表态一出,所有的文臣都不说话了。

为什么呢?

外行啊!

虽说都是治理国家的小能手,可是也各有专长!

唯独这金融领域,那几乎是所有人的短板。

这银子是个好东西,大家都知道。

可是羞于谈钱羞于提钱的观点,在官员中还是很有市场的。

银子,那是“阿堵物”,都是底下的人管。

现在直接说这么玩银子?

再说了,就算是知道,这场合能说吗?

说完之后,皇上问一句,哦,这位大臣,你怎么对银子业务这么熟悉呢?

弄不好,就会弄出些事情来。

所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一个人,三司中盐铁司的盐铁使张若谷。

之所以看他,是因为当初益州交子,就是他力主发行的。

结果张若谷也一声不吭。

说实话,张若谷心里有意见。

当初交子发行,是他舌战群官,在益州推广开来的。

现在,他作为盐铁使,正是主抓财政大权的时候。

而这样一次交子的发行,居然没人事先问他的意见。

那就让他们乱去吧!

最后没有办法,自己的建议一拿出来,一定会让皇上刮目相看的。

见众人都不说话,赵祯立刻转向赵允让:“王弟,你来说吧!”

赵允让也不再推辞,他知道张若谷有些手段,基本属于专业人才。

可是分合谁比,说起来现代金融,张若谷也不过就是炮灰罢了。

“信心、信用、防伪、监督!”

赵允让开口的八个字,就让一旁装傻的张若谷真的傻眼了。

一语中的!

“朝廷背书坚定民心,备金充足保证信用,印刷防伪预防盗印,监督抽查以免自渎!”

张若谷出列跪倒:“安阳县男所言极是,臣也同意县男的说法!”

再不站出来,自己这个盐铁使就得靠边站了。

赵祯大喜,张若谷的肯定无疑是一颗吃给所有人的定心丸。

最后就这样定下了交子的发行办法:性质国有,自主运营,御史监察!

这个监察职务,就落在了文彦博的头上。

不愧是名臣啊,这么年轻就简在帝心了。

出资人参股,占股达到比例,就可以出任职位。

赵允让干脆把股份制有限公司的一些原则拿来用了。

至于总经理董事长之类的,就不提了。

还是随行就市,他们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于是,交子务真的变成了大宋官交子联合储备钱庄,简称大宋交联储!

文武两方都对这个刚出现的大钱庄虎视眈眈。

可是赵祯的旨意出乎众人意料。

交子毕竟是和商人打交道,介入过多,反倒会影响交子的运行。

基于这一观点,这个大钱庄设立了大掌柜,二掌柜!

在赵允让的建议下,还设立了董事会。

各家出资方,达到一百万贯的,可以出任董事。

结果出乎赵允让的意料,本金居然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五百万贯!

除了国库拿出的五百万贯,刘太后赵祯各出了一百五十万贯!

古人真是天才,国库加上太后和皇帝,八百万贯,正好占了绝对多数。

交子监则由监察御史抽调人员督责,监督交子相关事务,一年一轮换!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哗然!

大宋新闻周刊连篇累牍发表文章,一方面介绍交子的背景以及运行的方法,另一方面刊登各行业大商人的态度。

商人们自然是感激涕零,这样的一种设置,本身就是对商业一种重视,自然要大力维护。

再说了,那些银子里面,就有他们自己的股份。

当然,交子发行这样的一件大事,还有很多的细节。

例如交子的防伪事务,赵允让就已经让毕昇全权主导这件事了。

老头的才华不能浪费。

毕昇推荐给赵祯之后,赵祯大喜,按照将作监的职位,给了毕昇一个大匠的位子。

老头也是从八品了。

选良辰,择吉日,在汴河边青衣楼,举行了交子发行开幕仪式。

这个是赵允让提出来的,好东西你得宣传啊!

宣传口号就是:“交子在手,天下我有!”

署名:赵祯!

这个时候,赵允让才知道,这青衣楼是刘太后的基地,琴棋书画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擦,当初这青衣楼闯得有些冒失了。

开幕仪式场面宏大。

琴棋书画四位美女摆下擂台,替开幕仪式站脚助威。

挑战司棋的,可以赢得交子。

结果从让两子直到让四子,一个来领的也没有。

赵允让发话让八子,这才勉强过来了几个。

最后赵允让跑到司棋那里咬耳朵:“看顺眼的就放放水啊!”

这样,才过来了百十号人!

按照成绩有多有少,拿了交子的披红挂彩,喜笑颜开地成了活招牌,见人就显摆。

司棋还打算让赵允让上场,赵允让摇头不语。

这要是自己上,就算是一人一贯也赔不起啊,今天发行的这些估计还不够输的!

司琴就别说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凡是有点音乐爱好的,差不多都是有钱人,附庸风雅一掷千金的有的是。

而且司琴明码标价,入本金一千贯,可以坐着倾听一曲。

此话一出,台下方圆十几丈围了个水泄不通。

后来司琴也想着拉赵允让上台入伙吹箫,被赵允让直接拒绝了。

靠吹箫挣钱的事儿,就不能干!

司书司画两个更别提了,那大宋交联储几个大字就是司书所写。

标准的瘦金体,结果一群书生惊为天人,围在牌子前,横竖点捺地研究个不停。

司画更是别出心裁,前几天从赵允让这里获得的素描技法,加上她工笔的造诣。

自画像一百贯一幅,童叟无欺!

一时间,京城沸腾,朝野震动。

各大商人趋之若鹜,初次发行的五百万贯交子一扫而空。

大宋朝野,真特么有钱!

王公贵族,富商大贾,几乎人人都有股份。

就连能够凑得起一百贯的,也可以跟着某个大户,加入其中,按年获得相应的股息。

赵祯还有些担心会蚀本。

赵允让大笑:“怎么会?除去这现银交子兑换收取手续费之外,我们得到便利不说,这么多的交子堆在这里,可以拿去借贷啊!”

利息根据时间长短而定,两倍三倍五倍高于股息。

逢太后寿辰,皇帝生日,还可以发布个无息借贷,绝对民心可用。

赵祯大喜:“王弟果然是国之栋梁!”

赵允让摇头:“小小县男,怎么能称之为栋梁?”

赵祯:“……”

这是要官做啊!

“王弟放心,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册封你为县侯!”

嗯,到那时,小侯爷就名副其实了。

赵小侯爷,听着就那么得骄奢淫逸!

赵允让沾沾自喜,却没有料到,一场大祸已经悄然潜伏在了汴梁城内。

上架前的几句心里话

今天上架了,有几句话,和各位有缘相见于这里的兄弟们说说。

看书就是看个喜欢,就像是涮羊肉,有一看见就再也走不动道儿的,也有一闻味儿就恨不得晕倒在地的。

书也一样!

青衣不是全职,除了工作圈子,认识的人不多。

可是能够在黑岩,通过这本书认识兄弟们,青衣很高兴!

就像这书,青衣写,兄弟们来看!

大家看历史,是因为喜欢。

青衣写历史,也是因为喜欢,对历史对传统文化的喜欢。

所以,才有了这样一本书!

当然了,写小说,讲情怀,其实是最烂的矫情!

喜欢和兄弟们(呃,据说有妹子在看)交流,希望借这本书,能有更多的机会,认识更多的朋友!

今天上架,更新四章!

以后的更新,青衣也会努力!

历史不仅小众,也有历史的写法,这是青衣个人观点,不喜就喷!

不说一章几毛钱,不喜欢看,花一分也肉疼,喜欢了,点击下订阅,青衣这里感谢大家的支持。

只要兄弟们愿意看,喜欢看,青衣就能写下去!

也只有兄弟们愿意看,喜欢看,青衣才能写下去!

厚颜求首订!

第四十二章 除夕夜警 (求首订)

交子大火!碧落春也大火!经济的繁荣其实就是这样的。有商品,有流通,自然就繁荣了。

赵允让觉得,他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像是一种真正的生活了。有美酒,有梦想,还有银子。

从大宋交联储借出来的五万两银子----不,是交子!

这是交联储第一批次的借贷,所以,免...

《大宋九千岁》第四十二章 除夕夜警 (求首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龙颜大怒

这强光是如此的突兀,却是一闪即逝。

此刻正是除夕夜子时,在诸多的鞭炮闪光的映照下,强光如果没有注意,倒也不是很明显。

可是对于仰望夜空的赵允让而言,这就是一个信号!

有警!

赵允让立刻曲起了手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声异常沉闷的钝响,在赵允让数到八的时候,终于远远传来。

两点钟方向!

距离两千七百米左右!

赵允让冲出院子,朝着赵元俨的院子一路狂奔!

许多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或许还觉得只是一个超级响亮的二踢脚而已!

赵元俨却已经披着铁甲,手里握着一柄格外宽厚的长刀,从屋子里到了院子中:“怎么回事?”。

一群黑衣护卫手中拿着武器,从屋顶各处冒了出来。

看上去却都有些茫然,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一个头领模样的迟疑道:“启禀王爷,好像是西边,有大动静!”

这人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鞭炮!”

这时,赵允让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到院中。

赵元俨没有想到,家中第一个来的,居然是自己的小儿子赵允让。

“允让——你来做什么?”

赵允让顾不得这满院子的黑衣人,看那环绕赵元俨周围,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知道是些什么人了!

“两点钟方向——呃,西方,距离大概五里多一点!”

赵元俨脸色一变,低喝一声:“盐铁司!”

“来人!”

赵元俨的声音未落,远方又接连传来两处闪光。

赵允让默默曲指数过:“南方,三里;北方,三里!”

那头领眉头就是一皱:“王爷,是度支司和户部司,出事的是三司——三司都出事了?”

三司,那可是大宋财政的要害啊!

别说是汴梁城中的三司,就是县城中的三司属下,也都是守备最严格的地方。

不过,今天是除夕之夜!

赵元俨脸色骤变:“交子银!”

“雷锐,传我军令,命禁军右军,全城宵禁!”

“严查过往人等,特别是过往车辆,城门不得到军令,不得开启!”

除夕之夜,汴梁城全城宵禁,这在宋朝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

那些放完鞭炮,还没有回到屋中的百姓,被身着铁甲,手执长枪的禁军惊呆了!

有些见识的,急忙转身回转了院子。

这可不是那些日常巡街的军训司的老爷们,这是大宋最精锐的禁军,殿前司的马步军!

赵允让回到自己的院子,小六子已然等候在那里。

一羽灰色的信鸽在黑夜中飞起,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军令一道道发出,各处的消息也都逐渐反馈回来。

度支司、盐铁司、户部司,相聚数里的三司的库房,几乎同时遇窃。

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禁宫中。

宫门晚上是绝对不开的,当值夜太监将提篮送入的消息放到赵祯面前的时候,赵祯勃然大怒!

同样勃然的,还有慈宁宫的刘太后!

交子刚刚发行,形势一片大好。

刘太后将其视为自己流芳百世的政绩,赵祯也将其视为自己江山的基业。

竟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除夕夜盗交子银!

汴梁城是宋朝心腹地,居然有人能够策划这样的事情?

第二天,城内城外禁军完全发动起来,各城门增派人手,披坚执锐,核查过往人等。

盐铁司、户部司、度支司三司统计,共计损失交子银十万贯。

同时失踪的,还有印刷好,尚没有发行的交子十万贯!

另有三司守卫数十人,丧身当场,无一活口!

三司库房当值主事,皆在其中。

初一的大朝会,本来也是一元初始,万象更新,群臣恭贺,欢度春节的场面。

可是,这一刻金殿上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太后面沉似水,赵祯脸色铁青!

三司中均留下了贼人的字迹:“取交子银十万贯,唯太后与陛下自度之。”

这是**裸的挑衅啊!

不仅拿走了银子,还留言挑衅,甚至离间刘太后和赵祯的关系。

沉默了半天的赵祯冷冷道:“著开封府查办此案,各处衙门无论品阶,一律配合,十日内,我要看到贼人跪在朕的面前,要活的!”

负责巡查的军训副使甄殿北杖毙!

军训使陆功罢官,著戴罪立功!

三司使各夺俸一年!

龙图阁待制,权知开封府,德高望重的大相王博文,被赵祯申斥。

开封府自御前带刀四品护卫燕昭以下,众护卫戴罪立功。

刘太后垂帘以来,虽然理政颇有严厉之处,可是大体还是宽以待人的。

赵祯更是如此,但这一回杖毙甄殿北的旨意,可是由太后和皇帝一起拟旨的。

赵祯身边的老太监亲口宣旨,亲自监刑。

龙颜大怒,朝野震动。

限于案情重大,具体的消息,处于严格保密之中。

知道的一些人,除了三司的相关人等,只有赵元俨和赵允让父子。

赵允让正在和燕昭一起,细细查勘这三处现场。

手法完全相同。

这三司的库房全是为了方便货物进出,修在汴河旁边的。

为了安全起见,在库房前与汴河河道连接的地方,都修有水闸。

水闸闸板全是柏木包铁,至少有两千斤,起放全靠一旁的转轮绞索。

竟然有人趁着除夕之夜管理松弛,放入火药,炸毁了水闸,将银子运出。

十万贯现银!

盐铁司最多,取了四万贯!

度支司和户部司各三万贯!

“你看,这三处银子皆不止这个数目,如此取法,是求财还是另有图谋?”

赵允让问一脸疲惫的燕昭。

昨天接到了赵允让的信鸽,燕昭便从盐铁司开始,循迹追踪。

结果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辆被舍弃的马车。

马已经不知去向。

车上的竟然是一堆杂乱的铁器。

这让循迹追来的燕昭大失所望。

本来按照燕昭对车痕的判断,极有可能,这车上,就是失窃的交子银!

“让人耍了?”

赵允让若有所思,看起来,这次遇到的,还是一个高智商的贼人!

而几乎所有了解了案情的人都认为,这是另有图谋!

这从留字上就可以看出来!

虽然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挑拨离间,可是看刘太后和赵祯的模样,谁也判断不清究竟是因为案情,还是因为一些别的。

赵允让纳闷,就算十万贯,也是十万两的银子,陆路运输的话,大车也要至少五辆。

就算是除夕之夜,也不可能不被人发现,那个时候,街上总是有些放鞭炮的。

所以走水路是必然的,十万两银子,如果是汴河中最大的船,一艘应该就可以!

赵允让为自己的发现而惊喜,燕昭看着他却像是一个傻子!

燕昭苦笑:“你别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有关系吗?

现在不就是除夕,还在三九——我去,三九四九冰上走!

汴河中有冰!

我去,赵允让觉得自己所有的推理,都被这句话给毁掉了!

对啊,这可是冬天!

汴河早就结冰了。

虽说有的地方冰未必很厚,可是行船是绝无可能的。

那银子难道长了翅膀了?

一直觉得自己智商还算不低的赵允让,很有些挫败感!

“对了,我查勘了现场,发现了一点东西!”

赵允让把燕昭带到旁边的一处院子里:“你看,这就是三司库房前的水闸。”

柏木包铁所制,可是现在那水闸上的大号铆钉都被炸飞了出来,铁皮翻卷着,柏木芯子都露出来了。

“这柏木包铁的水闸都被损毁成这般模样,你觉得是什么造成的?”

第四十四章 你没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燕昭目光闪动:“你是说——火药!”

“没错,就是火药!”赵允让点头。

除了火药,没有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对水闸造成如此大的破坏!

这个贼人很狡猾,借着除夕之夜,三司库房守卫松弛之机,用火药炸开了水闸,劫走了交子银!

还放下了挑拨离间的话儿!

由此就可以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贼人!

燕昭警觉道:“你怎么知道?”

赵允让一笑:“你如果是i这个贼人,既然银子已经到手,你会不会还想着挑拨太后和皇帝的关系?”

燕昭摇头,就算是江洋大盗,也未必会想到这一点!

“所以老话说,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这个贼人,绝不是简单地求财而来!”

“可是银子也实实在在地丢了啊!”

赵允让想了想:“我们先不说银子,这水闸是靠着火药炸开的,可是一般的火药,有没有这样的威力?”

燕昭想了想:“没有——你是说,这是军中的火药?”

赵允让一笑:“我可没说,这是你说的!”

燕昭:“……”

这极有可能,。

制造鞭炮的黑火药,比起军中的火药来,威力要差上不少!

不足以制造出这样的爆炸!

而掌管着火药的最高机构——是枢密院!

枢密院现任枢密使,就是吴越王钱俶的儿子,钱惟演!

因为钱俶归降地缘故,这钱惟演在朝中地位极高,否则也不会执掌这样重要的部门了。

可是说,平日里的军事权力,都在枢密使钱惟演的手中。

“军中火药?”钱惟演面对前来查案的燕昭和赵允让哈哈大笑。

“军器监中皆有记录,你大可去查!”

果然,钱惟演的嚣张,不是没有道理的。

数据详实,军中生产的火药,一点也没有减少或者丢失!

这条好不容易想到的线索,居然就这样断了。

案情一时陷入了困境!

连李月娥都在一旁替赵允让发愁!

赵允让自己回到了碧落山庄,因为这次事件,他觉得,周王府里也要备上几羽信鸽才好!

而这信鸽交接,必须他亲自从李月娥手里接过才成,就算是小六子也不成!

所以李月娥带着两对信鸽前来,顺便还带了几根黄瓜过来。

用她的话说,少爷的是少爷的,她的是她的。

这丫头,估计是忘了之前赵允让说过,连她都是他的的话了。

当然,这时候赵允让哪还能想起一时的玩笑话!

拿着一根黄瓜,愣愣地一块一块地啃着黄瓜皮:“怎么回事呢?”

这军用火药一点也没有少,可是这水闸破坏威力之大,又一定是军用火药所为!

李月娥听了赵允让的疑问,突然道:“少爷,这军中火药虽然没有少,但是听少爷所说,显然不是一般人可以制造出来的,不妨查一查军器监的匠人!”

赵允让眼睛顿时一亮,一跃而起,一把抱住了李月娥:“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李月娥脸通红,微微挣扎着:“少爷,小心手里的黄瓜!”

赵允让也闹了个大红脸,得意忘形啊!

这么实实在在地抱一个姑娘,还真是头一次!

对,实实在在的!

没错,就是这样——赵允让咔嚓咔嚓大口嚼着黄瓜。

火药的确没有少,可是制造火药的,那绝对都是专业人士,说是朝廷的专家也不为过。

循着这条线一查,结果马上出来了。

军器监大匠凌浑!

自从腊八休假之后,凌浑就没有来过军器监了。

这是极大的疏忽,钱惟演的老脸都红了!

像凌浑这样的军器监大匠,所执掌的不仅是军中的机密,而且也极具危险性。

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可以随身的监控,可是军器监中一进一出,是必然要向军器监报备的!

而一旦要离开汴京城,那就要向兵部上报!

而一旦超出请假或者休沐的天数,军器监也要及时上报兵部和枢密院!

制度是好的!

可是,临近年关,竟然无人执行!

那请假的条子,现在就在赵允让和燕昭的手中。

女儿病重,请假三天!

女儿病重?

这凌浑有个女儿?

“没错,有个女儿,听说已经十三四岁,正是豆蔻年华!”

燕昭对这些人的信息还是知道的。

到了凌浑家中,果然无人,灶冷炉灭,显然已经多日无人没有居住了!

赵允让和燕昭将屋里屋外细细搜过,最后竟然从土炕的夹洞中,搜出一卷图纸!

辨认字迹,两人的脸色都变了:硝石、硫磺、木炭,竟然是军中火药配比!

这是绝对的军事机密!

要知道这火药自从被那些炼丹的道士们发明出来,多少年一点点摸索,这材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这配比绝对是机密,甚至说是绝密也不为过!

火药的稳定性,火药爆炸的的威力,几乎全靠配比!

除次之外,竟然还有几张草稿,看着模样,两人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火箭、火球、火蒺藜,这都是禁军装备的火器,都是军器监中的最高机密。

图纸私自带出军器监,就是杀头的罪过!

这凌浑身为军器监大匠,绝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规矩!

燕昭怒道:“看起来,这凌浑有叛国的嫌疑!”

赵允让摇头:“叛国那倒是未必,你看这是什么?”

燕昭一看,炕上都是些女孩子的刺绣,妆奁等,甚至还有一些女孩子的玩具。

“如果是叛逃,那么这些他女儿的东西也应该带走,你说过,他是极疼爱他的女儿的!”

“别忘了,从腊八到现在,他有充分的时间来安排这一切!”

“按照你所说,凌浑爱女如命,这些女儿的东西,不会就此这样扔着的,那妆奁都是半开着,显然,他女儿离开这里的时候很是匆忙!”

“此外,看这些图纸,塞在炕洞之中,显然也不是想着带走,如果要向人献媚,有这些东西岂不是好?”

“你的意思是?”燕昭皱眉。

“这却要找到人再看了!”

赵允让也不敢就这样下结论,还是找到人再说吧。

汴梁城中找人,可是件难事!

连十万两银子都找不到,偌大个汴梁城,要找刻意藏起来的父女两个人,又谈何容易?

一天、两天、三天!

连着三天,满城大索,眼看到了初五,依然是一无所获!

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

似乎老天爷也感受到了,纷纷扬扬地撒下一场雪来!

搜索依然没有结果。

按照开封府的安排,过筛子一般过了几遍,仍是一无所获!

从除夕之夜算起,已然宵禁了好几天!

平日里最是繁华的青楼歌馆,这几天却是叫苦不迭。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些什么!

不过这等高压之下,倒也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这凌浑为人耿直,性子极为暴躁,素有“火雷爆”之称。

在他从军器监请假回家之前,还和军器监的另一位大匠翟恒大吵了一架!

燕昭和赵允让找到了翟恒!

翟恒吞吞吐吐,不愿意承认此事。

赵允让一笑:“翟大匠,我不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可是,这件事已然上达天听,连军训副使都杖毙了,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和燕大人往上一报,你可就说不清楚了!”

话说的慢条斯理,连燕昭都觉得有些寒意。

燕昭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一眼赵允让,还有这样问案子的?

你说不说?

你要是不说,很好,那就是你干的!

赵允让就是这么个态度,别说什么“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那都特么是屁话!

索性直接告诉翟恒,你没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第四十五章 扑朔迷离

赵允让什么都不问,直接就是**裸的威胁!

结果,这**裸威胁还就真有效!

翟恒之所以不想说,是因为怕把自己牵扯到案子里边去。

这件案子牵扯太大,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军器监大匠,就算是王侯将相,谁沾了边也没个好下场。

没见赵祯都气疯了吗?

而赵允让直接威胁,你丫要是不说,那就直接弄到案子里边,反正替罪羊的位置还有不少!

翟恒无奈,只得实话实说。

他的确和凌浑大吵了一架,原因是凌浑竟然异想天开,打算用竹管发射火药!

作为大匠,翟恒觉得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别说实际操作,这想法就很危险!

要知道军器监制造火器,那都是需要专门的人去进行试验的。

这群人大都伤的伤,残的残,想再找新人难上加难。

凌浑还经常异想天开,翟恒所以才出言讽刺!

竹管火药?

赵允让激动万分,这是火枪的雏形啊!

根据历史的记载,这东西应该是直到南宋才出现的。

这才北宋仁宗的时候,已经有人这样想了吗?

就凭这一点,这凌浑是不次于毕昇的大匠啊!

不过,翟恒说的也没错,这事儿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是也不至于因此就逃跑啊?

难道说,逃到异国他乡去了?

异国他乡,赵允让的心中一凛。

大宋北边与辽国相连,西北与西夏相连,西边与吐蕃相连,西南与大理相连。

这四面八方,大理国小力微,是没有力量进攻大宋的。

至于吐蕃,宋朝的时候已经不复当初大唐时期吐蕃帝国的辉煌。

遍地都是赞普,简直就和拉杆子差不多。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一般还都要依附宋朝。

因为自然环境恶劣,有的部落,几乎就是靠着和宋朝通商,才维持下来的。

而大辽和西夏可从来都是虎视眈眈。

大辽一开始与宋朝的几次战役都获得了胜利,可是也不能拿下宋朝。

虽说澶渊之盟以后,边境开始交易,靠着岁币维持这两国的稳定!

可是燕云十六州始终是大宋心头永远的痛!

西夏现任君主是李德明,是党项强人李继迁的儿子。

奉行的国策是对外向宋、辽称臣,对内则是励精图治,谋算土地和人口。

赵允让自然明白这大致的形势。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如果排除掉种族歧视的狭隘观点,屁股决定立场,几乎是这几个国家的座右铭。

国与国之间,除了利益还有什么呢?

“翟大匠,你好好回忆一下,有关这竹管发射火药的事情,也应该算是军器监的机密了吧,你有没有和外人说过!”

翟恒面色骤变,欲言又止!

赵允让叹了一口气:“那就是有了——是谁,说吧!”

“只是家中的一个邻居而已!”

邻居?

还而已——抓人!

所谓宁抓错勿放过,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宁枉勿纵的!

结果,那邻居一家已经是人去屋空!

“如何,你还是要好好想想,现在,你确实已经在案子里边了!”

翟恒面色惨变,体如筛糠:“燕大人,赵侯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和那个邻居说说而已!”

“对了,那个邻居的老婆,平日里老是怪怪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赵允让和燕昭对视了一眼,这倒是有些值得怀疑!

虽然说这个时候女子忌讳颇多,可是汴梁城内市井之风也颇浓。

一个结婚数年的女子,翟恒作为邻居,竟然一次也没见过,这的确是个问题!

“再想想!”

赵允让及时鼓励。

“说回来请我喝酒,要出趟远门!”

这话前后大概能吻合得上,只是不知道,这里面究竟还有什么曲折。

“最晚一次见他,是什么时间?”

“大概腊八的时候。”

又是腊八!

凌浑就是腊八的时候请的假,然后一去不回的。

照此看来,这场阴谋至少策划了一个月的时间。

按照翟恒的说法,恐怕那个几年没有见过的女子,很是值得怀疑。

燕昭在开封府的户籍中查验了一下。

这翟恒的邻居,就是个普通百姓,也没有什么固定的事儿做。

平日里经常在街面上走走逛逛,和翟恒走得还挺近。

随着翟恒的回忆,这家人的疑点越来越重。

每逢翟恒回到家中休沐的时候,这邻居必然要请他吃酒。

而且每次翟恒都会被醉醺醺的送到家中。

翟恒的老婆也和这邻居见过几次面,知道他叫李安通。

开封府户籍上的名字也是李安通,面黄有须,身高六尺!

按照宋代的尺寸,这也是个一米八的大汉。

翟恒为人比较贪小,李安通是逢归必请,翟恒是逢请必去,逢去必醉。

至于醉了之后都说些什么,连翟恒自己也记不清了。

反正关于凌浑的话题肯定是不少。

既然人已经逃了,那就彻底搜查一番。

结果什么也没有搜查到,就从这家中搜出十几本书来。

什么书都有!

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书、礼、易、春秋。

正好一套四书五经!

其他的还有一些医书,甚至还有水经注之类的。

看着这些书,赵允让仿佛看见一个女子坐在灯下,如饥似渴地读书,想要把这些东西全部装到脑子里。

在一本论语里面,赵允让还发现,居然还有几张原来在益州时发行的交子。

是交子还是火药?

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没准儿,已经有大量关于军器监的机密被此人弄到了手,而凌浑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凌浑甘心投敌,另一种就是凌浑被人胁迫。

如果是这样,那就可能还有些机会。

京城宵禁这么长时间,凡是出入京城的人也都反复调查了。

凌浑是否还在城中?

燕昭突然跑了过来:“有消息了。”

开封府这些护卫这几天都疯了,所有的城狐社鼠都被叫来训话。

大致就是老子要是活不成,谁也别想好过。

结果还有人提供了一个消息。

三司在这场窃案中死去的几个库房主事,有一个是这人的朋友。

这个库房主事好赌成性,欠下了不少银子。

可是前阵子突然有钱了,把几家赌帐都清了不说,赌得还挺大!

搜!

从那个已经死去的库房主事家里,搜出来一包银子。

这主事的俸禄,大概的一年才能赚到这包银子。

赵允让托着这包银子端详了半天,燕昭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锦绣阁。

虽说刚刚过了年,锦绣阁的生意依然兴隆。

锦绣阁的雅间里,当家大娘用手捻着那包着银子的一块料子。

又打开包裹,端详着料子上的图案。

“这是四海绸缎庄的货,这家经常往来南北双方,做的就是边境的生意。”

赵允让心中了然。

不过这一次,赵允让却没有让人去搜捕,只是让人先去监视着依然做着生意的四海绸缎庄。

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汴河河道中,临近三司库房的河道至今依然封锁着。

因为爆炸落在水中的水闸已经被打捞出来,现在的水面又都结了冰。

凿冰!

大号的冰钻落在在冰面上,冰屑纷飞,打在脸上,有一种彻骨的疼痛。

燕昭疑惑:“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允让盯着那冰面:“做个试验,来证明我的一个判断!”

一排冰眼凿开来,几个力士举着大木锤,蓬蓬几大锤,大块的冰浮动开来。

十几把长柄挠钩直接搭在冰上,把冰拉了上来。

几个水性极好的禁军,大口喝上几口烫好的碧落春,穿着水靠,直接跳入水中。

按照爆炸的范围,从里往外开始打捞。

人下去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也就冻得受不了,上来跳上几圈喝几口酒,又一个猛子扎下去。

突然,一个禁军士兵猛地从水中探出头来,摸一把脸上的冰水:“有了有了!”

第四十六章 逗你玩儿

挠钩搭上来的,是一个个沉甸甸的银鞘子。

银鞘子上连三司密封的火漆都是完好的,纹丝没动!

燕昭虽然也想到了这里,可是看到了失踪多日的交子银,还是激动地叫了出来。

其余两处也传来了同样的消息,又是一模一样的手法。

那失踪的交子银,都是完好无损地沉在了汴河之中。

典型的灯下黑!

想不到这个对手居然还是一位心理高手。

交子银找到了!

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盐铁、度支、户部三司的人,尤其感激赵允让,监守自盗可不是一个小罪名。

死了的库房主事自然是一了百了,活着的官吏们这些天可一直是提心吊胆呢!

至于那些没有找到的交子,倒是无所谓了。

据说除了票面的图案防伪之外,毕昇还用上了松香烟墨等热处理手段。

按照毕昇的说法,起码领先目前的印刷技术十年!

而最安全的办法,其实是老办法,这银票都是一式两份,在三司留有存根。

真要兌银子的时候,是必须到三司规定的钱庄去兑换的。

这样,即使有流通中的一些问题,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的损耗而已。

在最终的核验上,最原始的手段反倒是最高明的手段。

只要不是内外勾结,就不会出问题。

所以那些丢失的交子,就如同废纸一般。

对于三司的人而言,这案子其实就算是破了。

其余的,那都是军器监和枢密院的事情了。

御书房内,赵祯脸上却毫无喜色:“王弟所言,甚合朕意,一点点银子,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倒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你一定要替朕找出来!”

赵允让躬身:“臣遵旨!”

肚子里却在腹诽,银子找到了,你当然无所谓了。

当初被这件事扫了面子,直接把人杖毙了怎么不说?

不过话说那个军训副使也活该倒霉,你看那个破名字起的!

赵祯想了想,直接提笔拟了一道密旨:“王弟,这道密旨你随身携带,到时候拿出来,如朕亲临!”

赵允让:“……”

如朕亲临,有个屁用啊!

你是能打还是能杀?

真要是能剪草为马,撒豆成兵,那密旨还算凑合!

可是嘴上还得说着好听的:“臣谢主隆恩!”

回到了开封府,赵允让拿着密旨直接扔在了桌上。

燕昭烫手一般接住:“这可是密旨,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赵允让打了个哈哈:“密旨又如何,能解决我们现在的问题吗?”

一旁石磊冒出了一句:“银子不是都找到了,听三司的人说,交子压根不用担心,毕昇老头就是厉害!”

赵允让和燕昭相视苦笑,这恐怕是很多人的看法了!

赵允让的想法恰恰相反。

银子没有丢,恰恰说明对方根本志不在此。

人家压根就没把这十万贯银子放在眼里。

说白了,这就是逗你玩!

心理战术运用的如此出神入化,赵允让也不禁暗自佩服。

可是,既然你能逗我玩,自然我也能逗你玩儿,无非就是就看谁玩得高明了!

既然不在银子,交子恐怕才是对方的目的,只是那交子恐怕也不是用来花的。

这样,目标就分外明朗了。

不是辽人,就是西夏!

交子和火药,恐怕都是他们的目标。

赵允让其实并不担心交子。

首先毕昇防伪做得不错,指望着大辽和西夏生产出假交子来,估计那得猴年马月。

而且毕昇已经说了,这防伪的手段还有不少,将要陆续实施。

就现在这运输能力,等假交子运过来,估计只能当手纸用了。

火药,才是赵允让真正担心的。

大宋积弱,除了重文抑武之外,比起西夏大辽来,很重要的一个短板,就是缺少马匹。

而在开阔的平原上,骑兵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如果不是依靠先进的火器,大宋早就灭亡于外敌的铁蹄之下了。

而军中火药的配方,乃至火器制造方法,一旦传递到辽和西夏,无异于铀235提纯技术泄露。

凌浑,如果不能活着押回大宋,也绝不能让他活着出大宋。

四海绸缎店的监视终于有了效果,一直坚守的护卫传来了消息。

店里掌柜组织了一批绸缎,准备运到远处贩卖。

赵允让点头,这个远处,真是意味深长。

只是不知道是北方还是西方?

是燕云十六州,还是凉州亦或灵州?

而且,赵允让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人手中已然有大量的火器或者火药。

有凌浑在,这些肯定都不是问题。

制造火药的材料并不难获得,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鞭炮了!

对方真要是打定了主意玉石俱焚,就麻烦了!

赵允让可不打算在居民区引爆一个超级火药库!

所以第二天,皇宫大内传下来圣旨,交子银已经找到,盗匪望风而逃,著令开封府发下海捕公文缉拿。

案子就算是结了。

宵禁取消,城门放行,汴梁城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繁荣。

当然,赵允让不认为这样就能骗过对方,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潜伏多年的人,狡兔三窟都是最低的。

果然,四海绸缎庄的老板亲自押运着十几辆拉着绸缎的大车上路了。

截,还是不截?

这是一个问题!

截了,必然打草惊蛇;不截,万一跑了就亏大了。

车当然是要截的,不过却看在哪里截!

赵允让让燕彰和石磊带人,一直缀着这车队。

什么时候发现车队派人单独回城,立刻上前截杀。

赵允让则带着燕昭,大张旗鼓地直奔四海绸缎庄。

四海绸缎庄坐落的位置有些偏僻,但是却四通八达,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过的地方。

赵允让带着人直接闯进去。果然,人去屋空,一无所获!

赵允让气得拔出宝剑乱砍一气!

最后只得草草收兵。

晚上,燕昭和赵允让趴在屋顶之上,望着对面一片寂静的四海绸缎庄。

赵允让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

错在严重高估了自己的耐寒能力。

这三九天,呆在屋子里,围在火炉边还可以接受。

哪怕是那天在河边捞银子,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寒冷!

人都冻透了!

不是冻僵,是冻透!

所有的肌肤都在用战栗告诉赵允让,你没穿衣服,你没穿衣服!

赵允让扭头看看一旁的燕昭,人家老神在在,毫无冷意。

最关键的,自己可是里外套了五层,最外边是赵元俨昔日出征时的一件狼皮大氅。

这怎么还抵不上燕昭的一身白衣呢?

淡淡的月光下,燕昭轻声问道:“你有把握?”

赵允让摇头:“没有!”

燕昭:“……”

赵允让轻笑一声:“这就是赌呗,看凌浑的运气了,如果他真是被胁迫的,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为国捐躯,如果是一心从贼,没命那也是死有余辜!”

燕昭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

燕昭摇头:“话说的没错,不过据我所知,你连战场都没上过,哪来的这么狠的心?”

赵允让无声的笑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与其瓮中捉鳖,不如引蛇出洞,叛国者,杀无赦!”

燕昭突然眉头一动:“嘘——”

赵允让立刻朝着四海绸缎庄望去。

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拿着一个夜壶出来,一边走一边张望。

快子时了出来倒夜壶,赵允让真为他的智商捉急!

旁边的一个护卫忍不住轻声道:“燕大哥,抓不抓?”

燕昭朝着赵允让一努嘴,赵允让摇了摇头:“这是饵!”

也真是佩服对面的这位主脑了,从来都是抱着鱼死网破的架势不说,还没完没了的试探。

赵允让绝对相信,如果贸然闯进去,必然会遇上一场比除夕夜还剧烈的爆炸。

第四十七章 死士

“先不要动!”

赵允让沉声道。

凡是这种人,往往疑心都是极重的,绝不会只试探这一次。

果然,不一会儿,那个伙计模样的人,又一次拎着同一把夜壶出来了。

上次是往东边走几步,这次是往西边去了。

从子时到寅时,一个半时辰的功夫,这伙计拎着同一把夜壶,愣是出来了三次。

赵允让都觉得,自己让这人弄得有些尿急了。

再这么下去,自己也得去倒夜壶了。

总不能顺着瓦沟,直接往下放水吧!

现在可是三九天,真要放水,没准就冻在屋顶上了。

这对面的伙计,估计也是猪头一个!

里边得多少人起夜,才让你这么一次一次出来倒夜壶啊?

什么样的神策划也架不住一个猪一样的执行者啊!

估计藏身里面谋划的高人,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手下居然蠢到了如此地步?

差不多快到凌晨三点的时候,这个拎着夜壶的伙计又一次出来了。

赵允让刚想吐槽,再特么这么着,自己就先会忍不住了。

结果,后面又闪出来一个黑衣人,高高的个子,很是雄壮。

后面的还是一个高个子,不过步伐显得很是不协调,腰间鼓鼓囊囊的。

凌浑!

赵允让一眼认出,像这种级别的大匠,军器监里都是留有底子的,全部是工笔画像。

虽然和真人还颇有差距,但是赵允让可是看了好几天的。

一旁的燕昭也点头示意,这后面的男子,正是军器监负责火药制造的大匠凌浑。

后面出来的,是一个小姑娘,高高地昂着头。

一只手紧紧拉着小姑娘胳膊的,是个中等身材的人,黑布裹着头,看不清楚面目。

这才是全班人马啊,等了这么长时间,鱼终于要上钩了!

不用问,这就是正主!

这四海绸缎庄下面,也肯定有暗道。

这一点,赵允让在带人搜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

这个时候的暗道,比起地道战里演的差多了。

随便扫上几眼,就能看出许多不对付的地方来。

之所以没有当场动手,就是考虑到这凌浑的身份问题。

作为军器监大匠,一定有些压箱底的东西。

万一被人堵在暗道里,鱼死网破的时候,难保玉石俱焚!

所以,这只队伍的身份也不难判断。

只是后面的那个人,在这个时候还如此谨慎,连面目都不露,实在是让赵允让惊讶。

眼看着人都走远了,赵允让和燕昭几个人这才下来跟上。

赵允让是燕昭直接拎下来的,揉了半天,这腿儿才勉强能打弯儿。

还不是出手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是不是还有同伙,一网打尽才是赵允让的目的。

一直到了城门,那个高大的黑衣人谨慎地查看了一会儿,才学了几声奇怪的鸟叫出来。

顿时,暗处同样的鸟叫声响起,狸猫一般过来几个黑衣人。

一行人汇合之后,就迅速沿着城墙猫着腰走了一段,随后沿着马道上了城头。

那黑布裹头的人往城下望了望,解下腰间的绳子,将头儿上的飞爪直接抓在了城头。

拽了拽很结实,这人带着那个女孩,一只手拉住绳子,一荡一荡,飞速爬下城头。

第二个跟着的,是凌浑。

高个子黑衣人刚要下去,燕昭已经豹子一般扑上。

手中银光爆闪,一把亮银盘龙戟挥出,直接砍在了黑衣人的肩头。

黑衣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有埋伏,快走!”

手中长刀荡起,竟是悍死反扑。

凌浑刚刚下到半截,听到城头声音不对,停下身子,仰头张望。

燕昭手中银戟舞动,轻而易举地就抵挡住了黑衣人拼死攻势。

赵允让对燕昭的评价顿时有降低了一个层次。

你妹的,这么大的差距,这小子居然还先偷袭。

走动之间,其余几个黑衣人也惨叫着倒在了地上,一个个腿上鲜血直流。

黑衣人绝望大吼:“梦瑶,走啊!”

随后怒吼一声,手中长刀挥舞,不顾性命地纠缠住了燕昭,燕昭一时竟然脱不开身。

悬在半空的凌浑忍不住扭头朝着城下望去。

“下来,”那刚刚到底的人一点也没有迟疑:“想要你女儿的命,就马上下来!”

凌浑一顿,又继续往下爬去。

赵允让几步抢上城头,抢过一把长刀,一下子砍在城头的绳子上。

绳子如死蛇一般断落,凌浑直接坠下。

那个小姑娘凄厉地喊道:“爹!”

那人的眼神露出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赵允让如此当机立断,心狠手辣。

赵允让厉吼一声:“开城,追!”

自己却把长刀别在腰间,抓起另一条绳子,直坠而下。

当初攀岩的技巧的确没浪费,速降基本合格。

就是手疼,赵允让无比怀念自己那套攀岩装备!

落到地上,赵允让不停地抖落着双手,满手是血!

那人冷冷地看了一眼赵允让,拽着那女孩往前飞奔。

赵允让紧紧跟随。

燕昭腾身而起,如一只大鸟一般从城头飞落。

那高个子黑衣人居然也一跃而下,在快要落地时一把抱住了燕昭的一条腿,两人顿时滚在一处。

这是死士啊!

护城河边。

这京城的护城河是极宽的,水也很深。

这也是赵允让不着急的原因。

没想到此处的护城河上,竟然铺着几条长长的木板。

此人挟着凌浑的女儿疾速奔过,凌浑随后也跟上。

赵允让挥舞长刀扑上,紧跟在凌浑身后。

这人让过凌浑,就想毁掉这木板桥。

无奈赵允让迎面扑来,如果继续破坏这木板,难免被赵允让这毫无轨迹的泼风刀法所伤。

此人只得转身,继续带着人疾奔。

一直奔出数里,前面是一片小树林。

这人转身站住,解开捆在女孩身上的绳子。

信手一挥一抖,半空中竟是噼啪作响。

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传出很远!

这绳子,竟然是一条黑黝黝的长鞭。

赵允让这才发现,燕昭还没有跟上来,看起来,是被那个死士缠住了。

这几里路,跑得赵允让嗓子有些发咸。

赵允让拿刀的手有些颤抖,这很明显是一个高手。

仅凭着自己,很难拿下!

只听得身后长啸之声不绝,燕昭如风一般赶到。

赵允让胆气顿壮,睥睨对面。

对面的人一点也不着急,沙哑着喉咙:“那暗道之中有数百斤火药,大概再有一刻就会爆炸了。”

赵允让和燕昭俱是一惊,可是又不敢相信。

对方语气很平静:“不信,你问凌浑!”

在黑衣人眼神凌厉的注视下,凌浑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娘的凌浑,你这个混蛋!”

赵允让头也不回地怒吼:“燕昭,回城!”

燕昭有些迟疑。

赵允让:“你他娘的倒是走啊,回头要是真炸了,老子跟你没完!”

“凌浑,他娘的刚才怎么没摔死你,你女儿是人,城里的就都不是人?”

凌浑脸色几番变化,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听着燕昭离去的脚步,赵允让抬头看向对面那平静的眼睛:“你可以啊,拿着人家的女儿做人质,现在又拿着汴梁城中的百姓做人质,禽兽不如,说的就是你!”

“我呸!”

赵允让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

赵允让是真的怒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伤害无辜百姓,是最不能容忍的。

“凌浑,去杀了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

凌浑不动,身体却微微颤抖着。

“爹,不要管我!”

那女孩突然高声叫道。

“啪!”女孩的脸上多了一道红痕,“再胡说,我就毁了你的脸!”

“文儿!”凌浑紧握双拳。

“杀了他!”

凌浑一瘸一点地走向赵允让。

第四十八章 放开那个姑娘,让我来!

赵允让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身上的袖子扯下两条,将手中的长刀,紧紧绑在左手上。

一边绑着,嘴里还一边骂着:“凌浑你个王八蛋,你还算是人吗?我看你怎么去见你的祖宗!”

凌浑的脚步沉重,越来越迟缓。

最后缓缓转身:“文儿,爹对不起你!”

说着,泪如雨下。

凌文儿有些稚嫩的脸上却显出一丝刚毅:“我不怕!”

黑人怒喝一声:“凌浑!你真的不要你女儿的性命了吗?”

凌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赵允让精神一振,看起来,凌浑良心未泯啊。

“放开那个姑娘,让我来!”

赵允让大喝一声,手中长刀挽了个刀花。

黑衣人目光闪动:“好啊!”

随手将女孩推到一边,手中长鞭挥动,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

“这鞭,名灵蛇,长九尺四寸!”

赵允让脸色凝重,从背后取出一支箫来。

黑衣人眼神一凝:“你拿出一支箫来,想要在临死之前吹奏一曲吗?”

赵允让抬头看看天空,已经有些灰蒙蒙的亮色了。

你还别说,这个时候还真是演奏一曲的好时候。

赵允让用箫一指黑衣人:“你潜伏我大宋国土,居心不良,正要以此宝物取你的性命!”

宝物?

黑衣人冷笑一声:“拿着一支破箫妄称宝物,以为就能吓得住我吗?”

“呵呵,别以为只有军器监懂得制造火器,我们周王府——”

赵允让貌似失言,声音戛然而止!

周王府?

“你究竟是是身份?”

赵允让一笑:“你是谁这个问题,是很难回答的,我要问你是谁,你怎么说?”

黑衣人眼神一凝:“我就是我!”

赵允让点头:“李梦瑶?”

黑衣人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哈哈,我自然什么都知道!”

居然蒙对了!

这人绑着凌浑女儿的时候毫不避讳,凌浑也没有任何不满。

显然是个女子!

而那个死士叫的“梦瑶”二字,也能证明这一点。

至于姓李,这就是赵允让大胆的猜测了。

此人无非大辽西夏。

大辽的就一定是姓萧,而西夏的估计就是姓李,这是西夏的国姓!

黑衣人伸手缓缓摘下头上的黑布,露出满头青丝!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妨大胆猜上一猜!”

赵允让看看天空,好心提醒:“我要是你,就抓紧时间逃跑,带着人肯定是不成!”

还有时间猜这个?

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一会儿燕昭回来了,弄死你!

“哼,我不会猜错,你就是周王赵元俨的小儿子,赵允让!”

“京城人称‘赵浮云’,是不是?”

“是啊,是我!哪有如何?”赵允让异常淡定,做贼的又不是我!

李梦瑶:“……”

“既然不能带人回去,死人也是可以的。”

李梦瑶长鞭一挥,灵蛇吐信一般,直接缠上了赵允让的脖子。

赵允让见机极快,把刀柄挡了一下,一时间倒是不至于勒死。

饶是如此,依然喘不过气来。

李梦瑶长鞭回扯,赵允让被一步步扯了过去。

李梦瑶冷笑着,看着被一步步扯过来的赵允让。

赵允让奋力往后一挣,李梦瑶急忙用力回扯!

赵允让借着这个势子,右手抬起,手中的长箫端端正正,点在李梦瑶的左胸之上。

“不许动——”

还没等赵允让威胁完,羞怒交加的李梦瑶莲足飞起,赵允让四脚大张,直挺挺摔了出去。

那支箫却被李梦瑶长鞭卷入手中。

握在手中,李梦瑶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一只紫竹箫而已。

居然还冒充什么突火枪?

李梦瑶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柳眉倒竖:“我杀了你!”

赵允让连滚带爬:“失误失误!”

也不知道是什么“失误”了!

梦瑶长鞭挥舞,直扑赵允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长啸含怒而发,一道银光盘旋而出。

灵蛇鞭顿时断为几段,连着一缕青丝落在尘埃。

燕昭!

李梦瑶知道事不可为,唿哨一声,一匹火炭一样的骏马从林子里冲出。

翻身跃上马背,李梦瑶手握长箫指了指赵允让:“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后会有期!”

后会你妹啊,老子的诗句你记得倒是很熟,赵允让腹诽。

这一脚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老子今天就归位了!”

又看了一眼旁边不知所措的凌浑:“说实话,你女儿比你强!真的!”

“好在大是大非还分得清!”

凌浑和女儿对视了一眼:“那突火枪——”

赵允让一挑眉:“你都马上要去死了,还顾得上这个?”

凌浑低头:“我是罪有应得,可是,我女儿是无辜的!”

“无辜?别和我说你不知道还有连坐这回事啊!外泄军中火药配比,炸毁三司库房水闸,窃取交子银,哪一条都是死罪!这还不算那几十条人命!”

“到时候,你连女儿都要卖到——”

呃,这话不能说下去,吓唬人就讲究个吞吞吐吐的劲儿!

凌浑跪倒:“请小王爷成全!”

成全?

怎么个成全法?

凌浑直视赵允让:“将我交付开封府,千刀万剐我一人承担,只求不要牵连文儿!”

“是嘛,那你研究的火器怎么办啊?”

凌浑一咬牙:“文儿可以代替我,其实有许多想法,都是她提出来的!”

想不到啊,这还是一个暴力女专家!

“这图纸,你看看!”

赵允让扔出了一张突火枪的构造图纸。

凌浑眼睛大亮:“这这——文儿,你快看——”

凌文儿一把把图纸抓在手中:“有了这个,我就能造出来!”

赵允让挣扎着爬起,把图纸扯过来,在凌浑父女惊骇的目光中撕成了碎片!

“这玩意儿,得你们自己造!”

凌浑愕然,凌文儿却欢快地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谢过小王爷!”

赵允让从想起了火药这回事之后,就想着建立一个火药的研究室。

这将是大宋的强国之本!

所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只有善战方能避战!

作为一种先进的黑科技,火药对大宋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这也是赵允让宁可弄死凌浑,也绝不让人带他走的根本原因。

而燕昭的话,让本以为自己还算是有些许功劳的凌浑汗流浃背!

暗道中埋设的火药,有几处凌浑特别做了处理,绝不会引发大的爆炸。

可是幸亏燕昭回去的及时,那几处刻意处理的地方,都被人接上了。

也就是说如果燕昭回去的稍晚,一场惨剧就不可避免,起码要死很多人。

这是个疯子!

赵允让也出了一头冷汗。

凌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王爷,你那突火枪?”

赵允让破口大骂:“突个屁!那是司琴送老子的紫竹箫,千金不卖!”

奶奶的,便宜那个李梦瑶了,让你天天有箫吹!

天色大亮。

所有黑衣人人全部战死,无一活口。

那几个被燕昭有意留手的,也全部服毒身亡,印证了赵允让死士的看法。

开封府的护卫也死了三个,有两个都死在李安通手中!

这桩案子总算是破了。

御书房内。

“你说那女子是西夏的人,可有依据!”

“李是西夏的国姓,那女子又有功夫在身,军器监大匠翟恒已经确认,那黑衣死士的头目就是他失踪的邻居李安通。”

“而据凌浑和其女儿的证词,这些人心怀叵测,觊觎我朝重器!”

“这李梦瑶身上居然带有益州交子,可见早就对我朝的各项事务存有野心。”

“这是此案详情,还请陛下和太后定夺。”

王博文把赵允让交给他的话统统讲述了一遍,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出来的好:“查办此案,安阳县侯赵允让居功至伟,如果不是他,我汴梁城百姓必遭祝融之灾!”

被王博文大肆夸奖的赵允让,此刻正躺在火炕上哼哼。

手上的擦伤倒还好些,擦些伤药就削减了许多。

倒是挨得那一脚重了些。

而且,动手的时候不觉得,一躺下来,全身散架一般的疼痛。

小六子端着一碗汤悄声进了屋:“少爷,有圣旨!”

第四十九章 猪蹄在此,姑娘可要啃啃?

圣旨?

赵允让很是吃惊,所有的问题不都让燕昭交代了吗?

李白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虽然这不是赵允让的人生追求,可是他也不愿意风头太盛。

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遭遇,一次就够了。

这是一件案子,那就交给开封府最合适。

不过,圣旨还是要接的。

赵元俨在这之前已经亲自来看过他,扔下了一堆人参鹿茸。

赵允让无语,就算多少有点小内伤,可是也不是肾亏啊!

万一补得鼻血横流,算谁的啊!

本想着老头会夸奖他两句,没想到老头唬着一张脸:“冒险突进,孤军深入,这是兵家大忌!”

赵允让惭愧,的确是这样,这一回确实有些冲动了。

结果老头临走又来了一句:“不愧是我的儿子!”

赵允让吐血,老头你这是什么逻辑啊?

结果老头刚走,圣旨就到了。

来宣旨的,居然是龙图阁待制,大学士,权知开封府的王博文。

身后跟着一脸坏笑的燕昭。

王博文宣旨,也无非是功劳很大,伤势很重,皇上和太后很是挂念,所以着在家养伤,伤愈后进宫面君,另有封赏。

圣旨里什么也没有,带来的东西却不少,黄金千里,绸缎百匹,人参鹿茸一堆!

这赵祯也和赵元俨一个路子啊!

估计皇宫里这玩意就是特产,有的是。

此外听这圣旨的意思,这职位该往上升升了。

上次已经升为侯爷,这次应该是国公了吧?

貌似有点快哈!

赵允让想的倒是挺美,结果王博文又上前来耳语了几句。

赵允让这心立刻拔凉拔凉得了。

原来,在圣旨之外,赵祯居然还有口谕。

口谕的内容也很简单。

翻译过来就是,兄弟,你升的太快了,群众——呃,群臣都很有意见,所以先缓缓!

理解了,因为老头简单解释了一下。

这爵位在王爵之下,那就是公、侯、伯、子、男。

赵允让一开始封了个县男,倒是中规中矩的。

可是之后赵祯拿着茄子指着赵允让直接封了个县侯,这就不和规矩了。

连升三级的确实是有,可是一般都是品级,爵位的很少。

这公侯伯子男的大等级,可是相当森严的。

哪有跳级的?

当时赵祯拿着茄子一时激动,直接就封了县侯。

基本属于口误。

可是皇帝的口误那也是不能轻易改动的,要不,还叫什么金口玉言?

所以,这次的功劳虽然不小,但是你前边占了便宜,所以,两清了。

赵允让想想,也有道理。

这就像你一个新晋员工,突然享受了副总经理的待遇。

后来发现错了,但是你已经升为副总经理了,仍然享受待遇,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王博文说完了悄悄话,把圣旨放在了赵允让手中。

赵允让两只手裹得像是两只猪蹄,这圣旨拿不了,只能捧着,转给小六子,让他供起来。

王博文拉着赵允让的手:“侯爷年少有为,不知道可有意来我开封府?”

燕昭在后面,笑容很是诡异。

你妹啊,不用说这是燕昭的主意。

至于是不是真的想让自己去开封府,那就不好说了,但是燕昭没有恶意是一定的。

赵允让呲牙咧嘴地一摇头:“开封府有燕昭就行了,我去了算什么啊?”

这是句实话。

开封府里官最大的是王博文,护卫里那得属燕昭。

赵允让现在可是安阳县侯,让一个侯爷拿着海捕公文满世界地逮人去,确实不合适。

实际上这就是几个文官提出来的,不想看到赵元俨的周王府如此风光。

赵允让打心里就不想去,这还是在京城,江湖路远,危险太大。

所以说,事到临头避无可避,自然只能迎难而上,但是能躲就躲才是他的真正风格。

王博文和燕昭走了,小六子带着笑进来:“青衣楼有客来访!”

来的正是琴棋书画四位美女。

一进门,几位美女还都是很矜持的。

毕竟是琴棋书画,不是梅兰竹菊。

赵允让也是这两个月才知道,原来青衣楼分为内楼和外楼的。

琴棋书画就是内楼,卖艺不卖身。

其实也不对,人家的艺术也不是拿来卖的。

至于听人一曲,拿银子一千两,买一幅书画,拿银子一千两,那都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

艺术本无价,提银子都是亵渎,能说是卖么?

至于下棋的就更不要说了,愿赌服输——呃,甘拜下风,留些彩头也是很正常的。

而外楼的梅兰竹菊,才是京城中男人的温柔乡英雄冢。

只有司画笑着道:“小王爷前阵子在我们那风流倜傥,威震青衣楼,现在怎么成了红烧猪蹄了?”

赵允让看看司画,举起两只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态度极为恳切:“猪蹄在此,你要不要啃啃?”

司画脸大红:“呸!”

“姐姐,你看小王爷欺负人!”

司棋一本正经:“谁让你乱说话!”

司书微微蹲身:“小王爷文盖青衣楼,武震汴梁城,小女子为小王爷贺!”

这特么就尴尬了,贺毛啊!

看人都是空手来的,这青衣楼难道是清水衙门?

不过想想也就理解了,所谓贵足不踏贱地,这琴棋书画联袂来一次碧落山庄,那就是给碧落山庄做广告呢!

广告费估计也得五千两银子,还得是友情价!

司琴笑脸灿若春花:“小王爷切莫忘记,你与我们姐妹的元夕之约,这几日,春江花月夜一曲,自觉已经有了几分意境,能够跟得上小王爷的紫竹箫!”

“届时我等扫榻以待,还望小王爷携箫踏月,共奏佳音!”

虽然知道人家实际上只是一句请客的客气话,赵允让还是禁不住心猿意马好半天。

扫榻以待啊!

到时候,是穿衣服呢,还是穿衣服呢?

废话,这元夕灯会,可是京城最热闹的场面之一,裸奔虽然有助于一举成名,可是赵允让绝不会干!

四女走了。

赵允让一叠声的招呼小六子,别的不论,抓紧去弄支箫来,银子不论!

就是不知道能赶得上不,这可没几天了。

小六子刚出门口,又转回了:“欧阳先生来了!”

欧阳修!

这还真是探望病人的节奏啊,还让病人好好休息不?

赵允让泪奔:“请进来吧!”

唐宋散文八大家啊,让人知道自己不想见,就得让人喷死!

欧阳修进来,脸色却很是有些不对。

赵允让立刻就看出来了,察言观色,这可是心理学的必学课程。

可是赵允让也没有直接问,就是一个劲儿地和欧阳修在那儿寒暄。

一会儿扯天,一会儿扯地的,就是不问欧阳修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寒暄问候的话都说完了,欧阳修尴尬异常,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最后直接站起身,对着赵允让一拱手:“进之,我对不住你!”

赵允让一笑:“永叔兄说的哪里话来,就冲你叫我一声进之,什么事都好说!”

这字还是欧阳修给起的呢!

再说了,欧阳修那绝对是个谦谦君子,有事恐怕也是别人弄出来的。

结果不出赵允让所料,欧阳修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涨红着脸递给了赵允让。

赵允让诧异地接过,只见上面写着:元夕之夜,愿与进之以文会友,共进流觞!

赵允让拿着纸抖了抖:“永叔兄原来是下战书的,这什么意思嘛?”

欧阳修脸越发红到了耳后根:“进之,这——我也是被逼无奈,师命难违,我——”

赵允让摇头:“不是那个意思,这让我正月十五和人比试文采,我明白,这‘共进流觞’是什么意思,流觞是啥?”

第五十章 送上门的脸,哪有不打的道理!

欧阳修也是哭笑不得,还以为赵允让是心有芥蒂,对自己不满。

结果却是不知道“流觞”什么意思!

曲水流觞啊!

“曲水流觞本是民间传统习俗,后来文人墨客诗酒唱酬之时,常用这种形式!”

赵允让猛然醒悟,这个知道啊!

当初学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里面可是提到过的。

“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

这雅倒是够雅致,可是那酒杯难不成还要放到汴河中?

现在汴河里可都是冰,就算不是,水性差的想喝杯酒也不行啊!

为了喝杯酒,先得学游泳?

清华大学也只说不会游泳不毕业,没说不会游泳,就不准吃饭!

欧阳修无语:“就是个敬辞而已,意思是请你喝酒!”

赵允让摇头:“哼哼,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上一次广文馆请客,结果那个什么浪来着——”

欧阳修满头黑线:“逐浪——薛涛,薛逐浪!”

“就想着和我比试,特么一点赌品没有,愿赌服输都做不到!”

欧阳修无奈。

本来就是嘛,请人喝酒,人来了。

刁难人,输了又不认账,就算是晏殊,也想着拿对联难为人。

要不是最后也没难住,还不定怎么着呢!

“这次又请了谁啊?”

赵允让可不认为那个什么薛逐浪,还有勇气和自己比试。

能够看着“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还不服的,至少也应该有两把刷子才是。

欧阳修摇头,他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确实请人了。

“对了,那个丁二公子呢?”

当初能逼得自己御街跳楼,也算是个运筹帷幄的主儿了。

丁家倒了,还能在京城场面上混,也是种本事。

“气性太大,已经病了多日了。”

啧啧,人生在世,就这个气字最难消受啊。

当初自己跳楼,不是爬起来又上去了,现在几句诗就躺下了?

其实赵允让没有明白丁东的心思,这位丁二公子虽然只是丁谓的旁支远亲,心中志向却是很远大的。

不仅一般人不看在眼里,还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像丁谓一般飞黄腾达。

丁谓失势,他却依仗几分文名,和晏殊等人袒护,没有受到牵连。

所以一直以来自视甚高。

而这种自负之人的最大毛病,就是心高气傲。

当初能请薛涛出来,是他自认不如薛涛。

可是连薛涛都不行!

当众打脸,所以丁东心情抑郁,加之当时又吐血,这身体竟然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连这次元夕大会,丁东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参加了。

你说这又是何苦,当初周瑜要不是脾气太大,诸葛亮也未必能借到荆州,诸葛亮不是太想不开,司马懿也不会权倾天下!

其实说白了都是一口气的事。

虽说人为一口气,佛为一柱香,可是这场面上的事情,又不是战场上你死我活,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这大概就是失败者和胜利者心态的不同了。

挺好的一个元夕大会,四美相伴,突然飞来薛涛这么一只苍蝇,真特么恶心!

不答应还不行,不能为难欧阳修啊!

这家伙一有心事就爱喝酒,现在还只喝碧落春。

酒量倒是不大,就是没钱!

这胥偃老爷子也不知道早点把闺女嫁过来,不知道欧阳修自幼家贫哪!

欧阳修看赵允让拿着请柬半晌不说话:“要是为难,我就替你推辞了去!”

别啊,推辞什么!

送上门的脸,哪有不打的道理?

“我答应了,不过我有条件——”

欧阳修大喜:“那你说说——”

赵允让故作神秘:“现在不能说,等元宵的时候再说吧!”

这都不算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弄得这群所谓的文人欲仙欲死,还能说是穿越者?

别说这一群,就是唐宋八大家组队,也绝对横扫!

正月十五终于到来了,汴梁城内人头攒动,充满了春运的即视感。

青衣楼前更是大热,大相国寺、金明池……各处有各处的热闹。

可是最热闹的的,那还是青衣楼。

因为今年和往年不同,琴棋书画四美将会联袂献艺。

如能胜过她们,青衣楼外楼,梅兰竹菊扫榻以待!

赵允让这才闹明白,是这么个扫榻以待!

特么四美什么意思啊?

自己赢了,她们出银子请自己逛窑子?

这规矩倒好!

虽然说青楼作为一种职业,做什么就要吆喝什么!

只有社会分工不同,不分高低贵贱。

呃,不说这个了。

反正赵允让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

从早上天不亮,青衣楼内外已经是张灯结彩。

那效果,一点也不比大城市的电视塔差。

特别是两天前就停在青衣楼前的那艘画舫,足有三层楼高。停在汴河中。

真是——碍眼啊!

原因很简单,现在的汴河里可都是冰封着的。

但是四美愣是雇佣人力,将这画舫硬生生从船坞拉到了这里,还进行了装饰。

其实不光青衣楼,凡是有些财力的沿河商家,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生生把一条汴河,弄成了另一条御街。

走在街上,人流涌动。

小六子机警地注意着四周。

赵允让笑了:“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还有人惦记你家小侯爷不成?”

“那谁知道!”

赵允让无语,这小子跟在身边日子一长,越来越没个上下尊卑了。

琴棋书画早就告诉他了,这元夕的热闹,主要是在晚上。

毕竟主要是观灯嘛!

不过,白天也很是热闹因为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有的还顺便做些小生意。

就这样,除了中午找了家馆子吃点东西,赵允让基本就没闲着,腿都遛细了。

小六子还有些担心:“少爷,你不准备一下啊?”

赵允让一怔:“准备什么?”

小六子:“……”

晚上的挑战啊,这小王爷难道又傻了?

“还准备?让他挑战就是瞧得起他了,放心,我是谁啊?”

“你谁我不知道,别再跳楼就成了,这冰面可比御街的地面硬!”

“你嘀咕啥呢?”

“我说,赢了就让他们跳楼……”

赵允让气死,你以为我是聋子啊?

这样的属下搁在现代,绝对要开除!

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要收他做下属呢?

华灯初上,不知道是谁,点上了第一盏灯。

如果从空中看起来,这陆陆续续璀璨的灯火,一定无比的壮观!

有没有一双眼睛,在空中静静注视着这万家灯火?

赵允让突然觉得,这要是能弄个热气球出来,一定是门庭若市!

青衣楼的门口,已然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了。

今天白天的时候,青衣楼已经开始热场了。

这里边绝对有高人,知道先把观众拉住。

出来热场的,就是司棋。

这青衣楼的经营思路,赵允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这内楼琴棋书画四美,走的是高雅路线。

玩高雅就玩好了,这琴棋书画四美,也算是极致了。

可是每逢有大场面,都要弄出个赌局来是什么意思?

都说,久赌无胜家——呃,赌博不宜提倡!

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可是这和司棋赌棋的,无非就是那几个人。

别的不说,中间的高手,也得司棋让至少两子。

然后就有一群人疯狂压注,压这个人获胜。

最后当然是输得一塌糊涂,叹息着站到一边。

而且看上去,还不是因为银子的缘故。

不过,好奇归好奇,赵允让可没想着去打听,谁都有个**不是?

刚要进门,里面已经有一群人蜂拥而出,接了出来。

几个小厮还喊着:“来了,来了!”

连另外的三美也步履匆匆,这是来迎接自己了?

第五十一章 奉旨填词柳三变

赵允让面带笑容迎上,不料三美对他视而不见,直接风一样从他身边走过。

呃,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从外面走来一大群人,中间簇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人群中最是惹眼的,竟然是薛涛。

只见薛涛一边与中年人攀谈,一边激动地手舞足蹈,不时又窃窃耳语,像是在告诉中年人什么机密。

赵允让的眼神锐利起来,能让薛涛高兴成这个样子的,会是什么人?

四美一起迎上,齐齐敛衽为礼:“七郎大驾,有失远迎,有礼了!”

中年人面带微笑,轻轻摆手:“不必多礼,几年不见,你们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四美齐齐浅笑。

赵允让眼睛瞪大了,这究竟是谁啊?

要是自己这么和四美说话,不被打出去,也差不多。

看这中年人,一派儒雅风范间,带着几分的漂泊落魄。

眉宇间愁容凝聚,却又带着几分洒脱!

这样的人物,绝不是凡人!

四美引着中年人进了门。

薛涛一眼看见在一旁发愣的赵允让:“来来来,进之兄,我为你介绍,这位就是——”

赵允让直接打断了薛涛的话:“浪兄大可不必,凡饮水处皆能歌柳词,词坛上,谁人不识柳七大名!”

薛涛语塞,他没想到,赵允让竟然识得柳永。

要知道,柳永五年前落第离京。

那个时候,赵允让也不过十二三岁而已。

四美将柳永迎接到屋内落座。

“七郎一路风尘,今日借此元宵佳节,自当为七郎接风洗尘,不过在这之前,先要为七郎介绍一位少年才俊!”

“哦——”

柳永知道这四美是刘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平日里眼高于顶,今天居然要为自己介绍一位青年才俊?

可见此人在四美心目中的地位了!

薛涛此刻依然纠缠在赵允让左右。

因为他怕赵允让跑了。

柳永柳三变若是在歌楼楚馆提起来,那真可谓是名声显赫。

赵允让若是真的知道,还不得吓得望风而逃啊。

可惜赵允让不仅知道,而且也没有逃。

只是感慨,这柳永前半生几乎就是在为科举而奋斗,他的大半不幸,都来自于此!

宋真宗指责他“属辞浮糜”,初试落第,以至于一气之下,作了一首词来发牢骚。

而词中“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大意就是人生以快乐为本,幸福总是可望不可即。

结果宋真宗挂了之后,仁宗继位。

赵祯洞晓音律,也很喜欢柳永的词。

但柳永好作艳词,赵祯颇好儒雅,对此颇为不满。

所以科举的时候,赵祯就放话:“既然想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柳永就又没考上。

还有人向仁宗推荐柳永,仁宗回复“且去填词”,所以柳永才自号“奉圣旨填词柳三变”。

总得来说,柳永的才华无可否认,怎奈宋真宗和宋仁宗这两个土豪读者不买账。

不仅不买账,居然还动不动就封号。

所以柳永人生的最大不幸,就是这求不得!

赵允让正自感慨,司画忽然从屋里跑了出来,看着想要招呼赵允让的名字。

可是忽然闭嘴,招手喊道:“哎——过来!”

外面一大群人,齐齐望过去。

赵允让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眼睛望着司画。

司画用力点了点头。

赵允让朝着薛涛一拱手:“有事,失陪!”

薛涛气个半死,也紧紧跟在身后。

赵允让也没在意,薛涛是跟着柳永来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到了屋内,司琴款款走到赵允让面前:“快来见过七郎!”

“七郎,这就是周王府的小王爷赵允让,现在是安阳县侯!”

司琴话一出口,赵允让心中就是一紧,暗道不好。

这柳永本来就是几番科举落第,满腹牢骚没有去处的时候。

你还特意提及,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这是把自己当成炮灰的节奏啊!

这司琴是怎么想的?

说她和薛涛联手,赵允让打死也不信!

果然,柳永脸色一沉:“原来是周王府的小王爷,这等达官显贵,柳某乃是一介布衣,岂敢高攀?”

这话语中拒人千里的意味,已经很是明显了。

赵允让暗自感叹,也无怪乎老考不上,就这股子牢骚劲儿,那就是赵祯的儿子继位,他也考不上。

要不是后来仁宗大开方便之门,柳永且考不上呢!

赵允让都怀疑,赵祯那次科举,其实就是专门为了柳永设计的。

柳永中了举之后,依然不改这臭脾气,以至于沉沦下僚,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自然,老先生离京之时,‘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允让佩服得紧!”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首雨霖铃虽然是柳永失意离京所做,却也是他婉约词的巅峰之作,在各地青楼传唱不衰,见到赵允让如此谦恭,柳永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薛涛一看,开口道:“柳先生不知,小王爷在汴梁城中很有名气,有‘赵浮云’之称!”

“噢,原来‘赵浮云’就是说的小王爷,不畏浮云遮望眼,确是千古名句!”

柳永对于诗词,自然是行家,并没有像薛涛所想的一般出言讥讽。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也是出自小王爷之手!”

这一下,柳永不说话了。

倒不是不相信,而是觉得,能做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这样的句子,怎么也应该是有些阅历和年纪的人。

这赵允让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的豁达?

“京城中人传言,此句犹胜‘杨柳岸晓风残月’!”

薛涛也是够拼的,连在场的四美,都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挑拨之意。

柳永不满地看了薛涛一眼,转头道:“小侯爷——”

赵允让忙道:“不敢当先生这般称呼,叫我允让就好!”

司画急忙上前,对着柳永耳语。

柳永一笑:“那,我就托大,称呼你一声进之吧!”

“听闻进之颇有诗词之名,老朽愿意和进之切磋一下,不知进之意下如何!”

薛涛带头鼓掌。

这一路上,他可没往柳永的耳朵里说过赵允让的好话。

都是些如何狂妄嚣张,以至于丁东被欺辱得吐血抱病,花言巧语骗得四美信任之类的。

柳永虽然半信半疑,可是诗词一道,他是自视甚高的。

所以才有这样的打算,倒也不全是薛涛的怂恿。

至于薛涛,自然是能比试就好。

以柳永的水准,压下赵允让还不是小菜一碟。

到时候在四美面前颜面扫尽,这青衣楼内还不是自己的天下?

赵允让觉得,这样一个名人,自己其实应该拉一把。

他虽然在词中以“白衣卿相”自诩,表面上对功名利禄不无鄙视,但骨子里还是忘不了功名,希望走上一条通达于仕途的道路。

赵允让一咬牙,这次必须要放大招了。

不把柳永弄服气了,这事儿就没完。

反过来说,以柳永的水准,没个惊世之作,也绝对搞不定他!

“如此小子先来,献丑了!”

一行人跟随着赵允让来到楼船三层的甲板之上,华灯璀璨,火树银花,正是一番繁华景象。

“老先生离京多年,京城繁华曾忆否?小子就以这元夕灯景为题,填上一首词,请老先生指教!”

“东风夜放花千树——”

起句一出,柳永已是瞿然而惊!

赵允让信步凭栏:“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一夜鱼龙舞’,好句!”柳永击节赞赏。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人一片寂静。

画舫下却忽然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这等靡靡之声,也就你们南人才喜欢!”

第五十二章 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这声音听上去如两铁相交,异常的刺耳。

赵允让心中一动,面上却毫不理会,微笑着看向柳永:“小子献丑了,还请柳老先生赐教!”

柳永半晌无言,沉思有顷,长叹一声:“罢了,心中有词道不得,进之有词在前头,这一首青玉案,真真是登峰造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作啊!”

这评价,让周遭的众人都为之一惊。

这可是柳七郎的评价,在诗词上,柳永的话,绝对是一锤定音!

薛涛在听完赵允让的词后,已经面如土色。

他也是个识货的,这样的一首词,别说他,就是柳永,恐怕也很难超越了!

“若是单单是描写元夕夜景,也就罢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实在是画龙点睛之笔!”

“虽有满城灯火,满街游人,火树银花,通宵歌舞,也只能在一旁孤芳自赏,清高而不落俗套,颇有高士之风,真是绝妙好词啊!”

众人再度掌声雷动,这一次,却是送给柳永的。

薛涛面如死灰,眼神完全黯淡下去。

司琴在一旁笑道:“自怜幽独,伤心人别有怀抱——七郎这一番解读,也就不在小王爷之下了!”

赵允让微微颔首,柳三变就是柳三变。

辛稼轩的青玉案元夕啊,就算是加上苏轼,也得说是压箱底的大招了。

这首词的境界,虽说是辛弃疾为自己身世感怀之作,可是与柳永的遭遇,也是若合符节。

柳永此刻,想必感慨颇深,眼中竟然有泪光闪动。

“小子献丑了!”

四美的眼神开始有些莫名其妙,既像是赞叹又像是欣慰。

小眼神乱飞,弄得赵允让心里七上八下的。

薛涛虽然脸上一副颓败的神色,心中却恨不得把赵允让吞下去。

这首青玉案一出,加上之前已经传遍京城的诗句,赵允让的名气估计是彻底盖过他了。

从此,逐浪之名付之东流不说,在广文馆中,自己恐怕也要背上恶名。

就算是一向欣赏他的晏殊,也不会否定这首青玉案的价值。

薛涛又恨柳永不给力,不能替他出了这口恶气。

正好画舫下的声音给了他一个借口:“下面是什么人?”

“大辽耶律雄!”

辽人!

画舫上顿时一阵大哗,众人议论纷纷。

竟然是辽人!

赵允让也很是纳闷,这汴梁城中,哪里来的辽人。

而且听这辽人的语气,对大宋似乎很不友好,开口便是嘲讽的话!

赵允让很是不高兴,因为对一个民族或者说国家的歧视,首先就是一种文化歧视。

说白了,就是瞧不起你,以至于觉得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浪费资源。

所以赵允让向来对这样的语气十分敏感。

之所以不搭理他,就是想着先冷淡对方一下。

没想到,薛涛竟然主动和这个辽人答话!

薛涛也没有想到,下边说话的,竟然是个辽人。

这下子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实在是有些坐蜡,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耶律雄大喝:“你又是什么人?”

薛涛竟然不敢出声!

真特么是个废物!

赵允让不禁对薛涛心生鄙视。

技不如人,乃至于小肚鸡肠,甚至搬来救兵,想要挽回面子,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这畏敌怯战,就是德行有亏,大大的不该了!

没错,在赵允让的心里,这辽人就是敌人!

虽说老话讲,五百年前是一家,生活在现代的赵允让也知道,五百年后也是一家!

五千年的文明史,也融合了太多的恩仇!

可是澶渊之盟的耻辱,时刻刻在每个大宋人的心中。

大辽不胜而胜,大宋不败而败!

北宋的澶渊之盟,就像大清的镇南关大捷之后李鸿章签订的条约,都是民族的耻辱!

“不懂就说自己不懂,因为不懂就一概瞧不上眼,倒是你家的作风!”

这不咸不淡的几句话一出口,耶律雄顿时哑然。

他的确不懂,不仅不懂,他能认识的汉字也没几个。

这一次来汴梁城,是和使节团一起,来催运岁币的!

没错,就是澶渊之盟约定的岁币!

当初在澶州,北宋已经射死了辽军主将,取得了战争的优势。

可是,就是在这种优势之下,被寇准逼着御驾亲征的宋真宗居然答应了辽人的议和。

他找寇准商量说:“割让土地是不行的。如果辽人要点金银财帛,我看可以答应他们。”

而寇准不但反对议和,还想着借此收复燕云十六州。

但是,宋真宗一心要和,不顾寇准的反对,派使者曹利用到辽营谈判议和条件。

曹利用临走的时候,宋真宗叮甚至嘱他说:“如果他们要赔款,迫不得已,就是每年一百万也答应算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有钱任性了,简直就是有钱败家啊!

寇准在旁边听了很痛心,一出门,就一把抓住曹利用的手说:“赔款数目不能超过三十万,否则回来的时候,我要你的脑袋!”

曹利用知道寇准的厉害。到了辽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商定由宋朝每年给辽朝银绢三十万。

曹利回来详细汇报。

当曹利用说出答应的银绢数目是三十万的时候,宋真宗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还称赞曹利用办事能干。

这澶渊之盟站在历史的角度来看,还真未必是坏事,宋辽之间百余年的和平,也算造福了两国百姓。

可是在大宋的百姓看来,这澶渊之盟那就是丧权辱国!

所以,这年年来上一遭的岁币使,就像是一次次揭开大宋百姓心头的伤疤,实在是不招人待见。

而辽人素来勇悍,就算是在汴梁城内,也敢出言不逊。

赵允让的话很是提气。

你不是觉得你很牛叉吗?

那就告诉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耶律雄性子暴躁,听得赵允让奚落他,顿时暴怒,就要往画舫上冲。

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六子跨步上前,站在耶律雄面前。

耶律雄比小六子要高出差不多一头,大狗熊一般,一看有人挡路,挥手直扇过来。

小六子身法灵动,伸手一格,顿时觉得手臂有些发麻。

不由得暗自心惊,这辽人好大的力气。

于是跨步转身,游鱼一般绕到耶律雄身后,一扳一推。

本来以为耶律雄必然失衡摔倒,没想到耶律雄下盘极稳,晃了几晃,居然没倒!

耶律雄转身又扑,小六子侧身,抬腿侧踢。

这也是赵允让教给他的,人的小腿迎面骨是极为脆弱的,如果遭到重击,疼痛异常。

这和反关节技是一样的道理。

小六子时刻记在心中,今天用在耶律雄身上了。

耶律雄虽然身材高大,这小腿骨却是一般的脆弱。

被小六子一脚踢中,顿时疼得抱着小腿摔到在地。

这还是小六子脚下留情,否则这一脚,就能把小腿踢折。

小六子正要踏步上前,继续进攻。

赵允让在画舫上轻喝一声:“罢了,这等蛮夷之辈,不必与他计较!”

给个教训就得了,这种两国之间的外交,最容易弄出事情来。

一旁的众人掌声雷动。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莫非就是大宋的待客之道?”

赵允让闪目一看,人群中走出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身着的是辽人的服饰,那满头银饰微微晃动,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夺目!

女子生的肌肤胜雪,宛若江南女子,眉宇间却带着几分英气。

赵允让点点头:“不错,这就是我大宋的待客之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长枪!”

第五十三章 大辽国书

女子一窒:“但不知在小王爷的眼里,我们辽人,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

这问题很是有些犀利。

赵允让放声大笑:“是敌是友,取决于你们,你们要做朋友,那便是朋友,你们若是要做敌人,那自然就是敌人!”

女子伸手拉起勉强起身的耶律雄:“那就要看小王爷的手段了,我们走!”

众人都看向赵允让。

赵允让哈哈一笑:“别让这些琐事扫了兴致,柳老先生,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柳永自来风流不羁,酒中仙人一般:“回京路上,早就听闻碧落春的大名,不知今日能否得见?”

“小六子,上酒!”

赵允让挥手,自然有随从送上酒来,这可是精品碧落春。

今天本来就是拿来给四美显摆的。

既然柳永在此,自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而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薛涛,已经灰溜溜地跑了。

没脸,不仅没脸,这次薛涛还被赵允让震慑住了。

大宋中的官员,特别是文官,少有见到辽人不腿软的,连带着文人风气也是如此。

这也是辽人的勇悍所致。

而辽人之所以看不上这风花雪月的诗词,与这点也不无关系。

可是看赵允让今天风轻云淡又慷慨激昂,薛涛也真是有几分羞愧。

元夕之夜,有灯有酒有佳人!

赵允让大醉,柳永大醉!

元夕过后,碧落山庄的希望书院也开学了。

学生暴增!

都是附近村庄的孩子,听说碧落山庄的书院免费,纷纷托人打听。

结果赵允让表示,只要希望书院可以接纳,孩子条件允许,有教无类!

所以,这学生直接就到了一百多人!

好在当初学校建的屋子不少,而且,赵允让也没打算小班授课!

不就是两个教学班嘛,正好一套老师,就解决了!

可是,欧阳修却表示很是抱歉,因为十五一过,眼看就是二月,春闱即将开始了。

秋天的时候,欧阳修已经在乡试中,中了国子监的解元。

这乡试每三年一次,因为时间在秋天,故叫“秋试”,又叫“秋闱”。

一共九天,农历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

三场,每场三天。

而二月举行的,欧阳修即将参加的,就是全国的省试科考。

也是每三年一次,都是在乡试的次年二月,所以叫“春试”,又叫“春闱”。

也是九天,农历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

三场,每场三天。

而这次考试,就是四月殿试的基础。

成绩好坏事关前途命运,欧阳修自然不得不慎重。

赵允让表示理解,前世参加高考的时候,就紧张的不行。

没事还转发点诸如做什么车都到站的毒鸡汤,给自己减减压!

其实,有高铁商务座,谁愿意在绿皮的厕所里蹲着啊!

而且,就重要性而言,这省试比高考重要多了。

要知道殿试录取之后,起码也是个县级干部的待遇。

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更是直接赐予官职。

更不用说,还有胥偃这样的高官,拿着女儿盯着的主儿了。

其实赵允让特想告诉欧阳修,省试不用担心,省元都是你的,没跑!

状元就别想了,那是人家王拱辰的!

高考这种事多了去了,平时考第一的,高考未必就能考第一。

成绩第一的,将来也未必就一定会比成绩差些的混得好。

人生这回事,实在是有些复杂。

可是也不能直接说,你就来我这儿放心教书,你今后的人生是什么什么样儿的。

估计告诉完了,欧阳修就得去死!

一个预知的人生,和木偶有什么区别?

好在这一阶段,欧阳修和其他生员也教了不少东西。

赵允让大手一挥:“复习!”

这时候的孩子们多好,都不用人看着。

老学生教新学生,别的不说,先把乘法表和汉语拼音学好了,这可是基础!

正打算就这么无聊几天,等开春了,好开工搞建设。

结果赵祯一纸诏书,把赵允让叫进了宫。

赵允让有些懵,最近貌似也没什么事儿啊,自己又不是那种位列两班的文武大臣。

结果赵祯阴着一张脸,直接扔过来一张纸。

赵允让接过一看,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这特么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这是哪的小学生写的?

还绝对是成绩不好的那种!

横平竖直还有,可是除了几个简单的一二三四五,赵允让就没几个认识的。

“这是天书?”

赵祯气得一拍龙书案:“什么天书?听说,你和柳永一起喝酒了?”

“是啊,那老头人不错——”

呃,虽然赵允让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这话得分和谁说。

跟仁宗说不上啊!

一会儿说岔了,让自己也去“低吟浅唱”怎么办?

“就是一起喝次酒,这——不违反朝廷的规定吧?”

先试探一下,就不信大宋还有不准和落第举人喝酒的规定!

赵祯摇头叹息:“你喝酒就喝酒,招惹辽人做什么?”

“招惹辽人?”

赵允让直接炸毛:“他们来找你告状了?这天书是——状纸?”

赵祯:“……”

“人家不是来告状的,这是大辽的国书!”

我擦,国书啊!

怨不得怎么都不认识了,这就是契丹文字啊!

虽然有些简陋,可是不认识是一定的!

废话,随便找个人创造几个字,神仙也不认识!

“不是告状?那国书应该是给陛下的啊——”

赵允让的潜台词很明显:这是你的事儿,找我做什么?

赵祯哼了一声:“还不是你昨天,在青衣楼画舫惹出来的事情!”

赵允让装傻:“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你手下把人家使臣小腿都踢折了!”

我擦,小六子下脚这么狠?

估计不能,相信他分寸应该还是有的,这多半是在讹人!

而且,一准儿是那个女子所为!

耶律雄狗熊一样,绝对想不出来这主意。

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赵允让感叹。

“这是人家的挑战书,指明了要你出战!”

什么鬼,这不是他娘的国书吗?

国书,那得是大辽的皇帝自己签发吧?

大辽皇帝出来前就知道,这俩货会遇到自己了?

笑话!

赵祯苦笑:“这几日,群臣都在纠结这件事,大辽派使臣来,是想要提高岁币!”

什么?

一年三十万两还不够?

这时候,契丹人口也不过几百万,平均一人能分上好几钱银子呢!

太过分了!

“嗯,朕也是这样认为!”

“群臣有人说,宋辽之间和平来之不易,些许钱帛,给他们就是!”

赵允让大怒:“银子咱们自然是有的,可是怎么花,那是咱们自己的事,哪怕陛下你是吃喝嫖赌,那也不能随便送人!”

后面站着的老太监满头黑线,这赵允让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连皇帝吃喝嫖赌都说出来了!

可惜说的不对,赵祯吃喝嫖赌,还用花银子么?

赵祯哭笑不得:“既然如此,此事朕就全权交给你去处理!”

又凑近赵允让身边低声道:“这件事办成了,朕封你个国公!”

赵允让连“谢主隆恩”也没说,这国公也不稀罕,有银子,到哪都是爷!

再说了,这升得有点快啊!

所谓功高震主,封无可封的时候,杀了就是性价比最高的办法了。

赵允让还想着在大宋好好活几年呢!

“先找个人,把这国书给我翻译一下啊!”

赵允让无语,这天书谁认识啊?

呃,那个大辽女子肯定认识,话说大宋的官话她说的不错啊!

真是的,这要是英文,自己就解决了!

赵祯叫来的翻译,居然晏殊!

没想到,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太平宰相,还是个外语爱好者!

第五十四章 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晏殊直接把这国书翻译了过来!

其实赵祯等人,早就知道是什么内容了。

上一年的岁币送到辽国之后,这辽圣宗耶律隆绪就有些不满。

已经二十多年了,这岁币依然是银子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其实不是北宋给的少了,而是这几年辽国有了长足发展,银子不够用了。

可是,靠着穷山恶水,想弄银子,实在是不容易。

就有大臣给耶律隆绪出主意,可以提高岁币数额嘛。

耶律隆绪一想也是,当初自己打败了都能弄来三十万两,现在施加点压力,弄到五十万两应该不难吧?

所以,随着护送岁币的宋朝军队,大辽锦银郡主萧茵和副都统耶律蒲奴次子耶律雄为正副使者,出使北宋。

目的,当然就是提升岁币数额,顺便一探大宋的虚实。

为了便宜行事,耶律隆绪还特意给了萧茵几张印有国玺的空白诏书!

这也是眼前这份国书的来历。

宋朝的群臣也没有傻子,可是人家提出来了,如何应对,自然是一个问题。

北宋承平二十余年,民不好战,连澶渊之盟的耻辱,已经有许多人都忘记了。

而这件事,为什么刘太后不出面呢?

其中有些缘由。

在赵允让穿越之前。而刘太后寿辰将至,打算让赵祯和群臣一起给她拜寿。

她已经垂帘听政多年年,现在,她想由天子带着群臣来拜寿。

此念一出,别人还没说话,范仲淹就跳了出来:“不行!太后过生日,是皇帝的家事,扯上文武百官跪拜,岂不乱了后世的体统?”

范仲淹越说越激动,干脆连还政于皇帝甚至让刘太后退居深宫的话,也说了个痛快。

刘太后当然不满意,一生气,就把范仲淹贬出京城。

范仲淹是被贬了,可是刘太后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换句话说,刘太后治理了几年,国家治理的还算不错,所以多少也有点别的心思。

本想着用生日试探一把,没想到群臣反应这么大。

虽然在交子一事上,刘太后和赵祯合作的还算不错,可是老太太还一直想着拜寿这事呢!

本来打算过年的时候再提一次,结果大年三十晚上,京城三司库房爆炸。

就这么一直拖下来了。

前两天刘太后又是有意无意提起此事,赵祯直接给回绝了:“既然是家事,儿臣磕头就好,何必用群臣!”

赵祯也不傻,真要是自己带着群臣拜寿,不就等于坐实了女皇的称号了。

这事儿唐朝出过一回了,在大宋还是免了吧。

所以,这几天刘太后什么也不管,和赵祯顶着牛呢。

这萧茵也不会挑时候,拿份国书就递上去了。

刘太后一看,正好,赵祯你不是本事吗?

干脆,这件事你自己解决。

赵祯还真没什么经验,主要是刘太后也没给他机会!

后来转念一想,这里面有赵允让的事儿啊。

干脆,推给他得了。

赵允让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还以为这就是萧茵的意思呢!

其实萧茵还真没有指名点姓让赵允让出头。

赵允让拿着晏殊翻译过来的国书回到碧落山庄。

萧茵的国书写得非常清楚。

这次提高岁币数额是大辽皇帝耶律隆绪的意思,既然大宋坚决拒绝,那么就三阵赌输赢。

大辽胜了,大宋必须将岁币提升到五十万两。

大宋胜了,即刻回转大辽,不再提此事。

这特么简直就是霸王条款啊!

对了,你赢了,是你的;输了也没什么损失,哪里有这种好事啊?

不行!

赵允让直接拿着自己的方案找赵祯去了。

要答应,这活就干!

不答应,就算了!

赵祯一看,赵允让的方案还真给大宋这边提气。

赌阵如果赢了,大辽归还燕云十六州!

这不是胡扯吗?

就这条件,耶律隆绪自己恐怕都作不了主!

你让一个郡主怎么办?

不过赵允让坚持让先送过去!

赵祯无奈,只得送过去了。

果然,耶律雄一看就炸了,就是萧茵也气得不轻!

这明摆着是耍赖嘛!

几经沟通,终于达成协议,谁赢了,多得十万两。

赵祯大奇:“这是你的目的?”

赵允让得意一笑:“当然,你要是一开始就和他们提出来,说赢了减去十万两,那他们绝对也是不同意,最后恐怕连五万两也说不下来!”

赵祯点头:“你可有把握?”

“那就要看对方的实力了!”

这边萧茵提出的三阵,其实无外乎角力武器弓箭三种!

赵允让忖度了一下,应该可以获胜。

赵祯有些担心:“这可不是儿戏,十万两银子事小,国体事大!”

赵允让胸有成竹:“陛下你就放心吧!”

这人选问题,赵允让也犯开了琢磨。

角力,其实就是摔跤。

汴梁城内摔跤的好手倒是不少,可是能够摔得过耶律雄的,恐怕不多。

这个必须得燕昭出马了!

武器方面,赵允让笑得很是诡异。

就让凌浑父女去吧。

至于弓箭,自己正好有个秘密武器,可以试验一下。

两日后,汴梁城外校军场。

双方一东一西,面对面摆开阵势。

萧茵坐在这边的看台上,对面的是赵允让,赵祯和群臣坐在高台上观战。

晏殊上前宣读了规则,这是赵允让亲自弄得。

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听着就扎耳朵!

本来也是,两国相争,说什么兄弟朋友嘛!

耶律雄虽然不识字,可是却听得明白!

顿时怒吼一声,直接扑到赛台上!

“谁来战我!”

赵允让看看一边悠闲自在的燕昭:“上去啊,还等着八抬大轿请你啊!”

燕昭微微一笑,也不见如何动作,人已经大鸟一般掠过观战的人头,直落台上。

四周顿时掌声如雷。

萧茵的脸色就是一变,燕昭的名字,她还是知道的!

燕昭伸手将衣服下摆掖起,伸出手掌,勾勾手指:“来!”

耶律雄虎吼一声,直接扑上来,伸手去抓燕昭的胳膊。

他从小就与人角力,从未输过。

不光是力气大,技巧也极为高明。

这下只要抓住,燕昭就算能飞,也得让他抡在地上。

可是耶律雄只觉得眼前一花,手就抓了个空。

燕昭早就到了耶律雄身后,却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抱着胳膊看着。

耶律雄感觉身后有人,急忙转身又扑。

两个人陀螺一般,转得旁边观看的人都眼花了。

耶律雄毕竟身躯有些笨重,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

连燕昭的衣襟都没挨着!

“如何,认输?”

耶律雄气喘吁吁:“你这不是角力,是逃跑!”

燕昭嗤笑一声:“抓不到人,便说是逃跑,好吧,我不跑,你来抓!”

耶律雄精神一振,扑上来扭住燕昭的衣襟。

燕昭双臂一晃,也搭在了耶律雄的双臂之上。

耶律雄大喜,自己双臂一摇,也有千斤之力,这小白脸还不骨断筋折?

赵允让闭上了眼睛,一旁的小六子也是如此!

观战的人们都觉得,燕昭恐怕要吃亏了!

果然,四条胳膊一较力,顿时骨头断裂之声传出。

可是等众人定睛一看,那摔到在地,胳膊软软垂在一边的,竟然是耶律雄。

赵允让叹了一口气,妖孽啊!

耶律雄就算有把子力气,能和妖孽比吗?

赵允让至今还记得,那燕昭在碧落山庄轻飘飘掷出长矛的时候。

那呜呜作响的破空之声,简直完全违背加速度的物理定律。

萧茵急忙让人下场把耶律雄救回来!

这完全没有办法,身法燕昭完胜,气力燕昭完胜!

这小子还不回来,站在台上向周围的人们挥手。

第一局,大宋胜!

第五十五章 输了还赖账!

其实赵允让一开始,是打算让燕昭单挑三局。

绝对稳赢不输,比赛不是还有个人全能嘛!

结果被晏殊一票否决了,理由很蛋疼:不能让大辽觉得我大宋无人!

这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咋不上呢?

萧茵神色不变,燕昭的名气,她是早就听说过的。

这可是京师第一高手!

只不过,她没想到耶律雄竟然如同孩子一样被戏耍!

第二阵!

大辽这边派出的,是一个矮墩墩,甚是粗壮的家伙。

此人也是使者团的护卫头领,名叫萧尔彪。

手里的武器很是奇特,左手一柄短矛,右手却是一面圆盾。

这圆盾的边缘雪亮,竟然也都是打磨的锋利异常,显见的是一件外家的奇门兵器。

赵允让看看周围屏息以待的人们,用手一指:“你上!”

这人往台上一走,周围众人顿时大哗。

连看台上的赵祯也差点站起来,走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军器监大匠凌浑的女儿,凌文儿!

这赵允让是昏了头了么?

文官议论纷纷不说,连武将们也一个个急得直搓手。

甚至有人鼓动赵元俨把人叫回来,再找个高手上去。

萧尔彪也没有想到这一下,上来的居然是个小姑娘,怎么打?

有点下不去手啊!

回头看看萧茵,萧茵狠厉地举手作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萧尔彪握紧了手中的圆盾,看起来,今天这小姑娘要血溅当场了。

凌文儿走到赛台的下方,却并没有走上台去,而是转头向赵允让开口道:“侯爷,这一场比的是武器,是否任何武器都可以?”

赵允让一笑:“这是自然,既然是比武器,当然任何武器都可以,郡主以为然否?”

萧茵哼了一声:“那也要拿得动才成,这样一个小女子,能拿得动什么?”

赵允让一笑:“自然能拿得动什么,就拿什么了!”

凌文儿依旧没有动:“侯爷,我觉得这场地有些小,怕一会施展不开!”

萧茵愕然,这台子两丈方圆,有什么施展不开的?

赵允让大笑:“好啊,那就下台,在校场一试!”

萧尔彪稀里糊涂地下了赛台,来到校场中间,丁字步站好,矛盾左右一分:“来!”。

凌文儿走到萧尔彪对面,离着五丈多远站好。

萧尔彪大笑:“那大宋女子,你要是害怕,就回去做些针线,不用上来送死,难道大宋没有男人了吗?”

这句话一出,周围顿时群情激奋。

凌文儿倒是不慌不忙:“我大宋的男人,自然有他们的事情,对付你这样的蛮夷,有我这样的小女子足矣!”

说着,从背上解下一支看似长箫,却又略粗的东西。

萧尔彪虽然气得不轻,脑子却还清醒,知道凡是女子上阵,必然有些特殊的手段。

当下也不答话,屏气凝神,身子微伏,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野猪。

凌文儿拿着长箫比划了几下,从怀中掏出一面怪里怪状的镜子。

萧尔彪终于忍不住大笑:“小姑娘,你若是想要照镜子,还是回去到家里闺房中去照吧!”

凌文儿不答,望了一眼天空中的太阳,将镜子转换了一下角度。

那箫尾上的一段丝绳竟突然呲呲冒出火光!

萧尔彪吓了一跳。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凌文儿已经娇斥一声,双手握住这长箫,将一头儿对准了萧尔彪。

萧尔彪久经战阵,对危险极为敏感。

这长箫一对准他,顿时就感觉到汗毛都立起来了!

萧尔彪毫不迟疑,直接身子一仰,就要将自己甩出去!

可是,晚了!

那丝绳已经燃尽,只听“嗵”的一声,一溜儿火光激射而出。

萧尔彪哎呀一声,栽倒在地,血流满面。

萧茵“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萧尔彪在地上翻滚了几遭,咬牙站起。

“小王爷,这场比试不和规矩吧?”

赵允让眼睛都没看她一眼,而是看着场中的凌文儿。

很明显,凌文儿也被这突火枪的威力吓到了。

虽然做过几次试验,毕竟还不成熟。

起码这竹管一次就爆裂了,直接烫到了凌文儿的手。

可是凌文儿丝毫没有痛楚的模样,小脸上表情坚毅,像一头愤怒的小豹子。

赵允让看凌文儿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说让凌浑上,结果凌文儿非要上阵,又拧不过这个小丫头!

“怎么不合规矩了,郡主?我觉得没问题啊!”

“没问题?说好了比试武器,你方为何使用火器?”

赵允让一副吃惊的模样:“郡主,难道在你们大辽,这火器不是武器吗?”

萧茵:“……”

火器当然是武器!

可是现在说起武器,大家的通常概念,无非就是刀枪剑戟这些冷兵器。

还真没把火器放到里边的意识。

关键,这突火枪也是第一次亮相!

萧尔彪怒吼:“我不服!”

说着,拥盾拖矛就往前冲!

赵允让大惊,可是看台离着这距离,除非是燕昭,否则肯定赶不上!

这边燕昭也意识到了,正要飞身去救,却又收住了脚步。

因为场中的凌文儿,又从腰间抽出了一个稍短的竹管,正正对准了迎面奔来的萧尔彪。

萧尔彪亡魂皆冒,不由自主地蹲身举盾护住脑袋。

刚才的一下子,可是打掉了他半个耳朵!

凌文儿趁机收起手中的短箫,转身回归本队。

这箫可是真的,赵允让把她推荐给司琴来学艺,这是司琴的见面礼。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萧尔彪听得笑声,这才从盾后冒了下头,又迅速缩回去。

结果发现凌文儿已经回到自己一方了,正拿着短箫在手上绕着玩!

萧尔彪这才明白自己被骗了!

可是就算他在场上暴跳如雷,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赵允让大笑,这个鬼丫头!

高台上的赵祯也露出了笑容,赢了!

萧茵顿了一顿:“小王爷,我觉得,虽然事先没有说明,可是,这件东西,还是不能算作武器!”

赵允让不满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好歹也是个郡主,怎么输了还赖账?”

“再说了,这火器虽然属于热武器,可是冷武器热武器那都是武器啊,也别说这个,就是热核武器,它也是武器!”

萧茵完全听不懂赵允让说什么:“总之,我们不同意!”

赵允让摇头:“真是对牛弹琴,浪费我的感情!”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萧茵听得清清楚楚。

萧茵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没办法,因为她知道,自己这其实就是胡搅蛮缠。

正想再争辩几句,赵允让突然道:“好吧,看来郡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我同意,这场不算,咱们再比一场!”

高台上的赵祯急得直拍大腿,这都已经赢了,还比试什么啊?

十万两银子呢!

一群文臣也纷纷摇头,不懂得见好就收,还是年少轻狂啊!

萧茵则是被这句“不见棺材不落泪”气得粉面铁青,站起身:“拿我的弓来!”

一柄长弓握在手中,萧茵扭头正要向赵允让喊话!

赵允让突然脸色大变,高呼一声:“保护皇上,小心刺客!”

众人顿时一愣,哪来的刺客啊!

可是就这一声喊,那本来守在赵祯身后,像个木桩一般的老太监,已经幽灵一般挡在了赵祯的前头。

平时眯着的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动静。

与此同时,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百姓装束的人,也在人群中若隐若现地站到了高台前。

萧茵就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这刺客说的竟然是自己:“小王爷,你这是何意?”

第五十六章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赵允让面色严肃:“郡主,你虽然是大辽郡主,可是,在这个场合,拿着能够危及我朝陛下的武器,也不合规矩吧?”

萧茵看看手中的弓箭,没错,这玩意的确属于远程输出,也的确能威胁到赵祯的安全。

可是,这不是要比试弓箭吗?

不拿着怎么比试?

难道用手?

“你胡说,我哪里会这么做,我不要命了吗?”萧茵试图辩白。

有意刺王杀驾的罪名可是很大的,哪怕是敌国的皇帝!

“郡主的一条命,换我皇陛下的一条命,那可是很划算的!”

赵祯在台上气个半死,他已经看出来了,赵允让这就是拿着萧茵开玩笑呢。

结果吓了自己一跳,连几个暗卫都冒出来了。

萧茵也明白了:“小王爷不要颠倒黑白,大宋谁能与我一战?”

赵允让看看周围。

众人瞩目!

“看起来,也只有我,能陪着郡主玩玩了!”

众人吐血,什么叫陪着郡主玩玩啊?

萧茵也不说话,直接跳下看台,走到校场中间。

赵允让一伸手:“弓来!”

燕昭拿着一把长弓,放到了赵允让的手里,低声道:“你行不行啊?”

赵允让一笑:“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燕昭:“……”

真是误交损友啊,这赵允让怎么越来越不着调了!

赵允让可是不在乎,小王爷怎么了,小王爷也是人!

前世的时候,这句话可是很流行的。

无论前边说什么,后边都能接上一句:我也是人!

呃,还是先应付面前的萧茵吧。

看萧茵那握弓的姿势,就知道是个高手。

大宋有火器方面的优势,可是依然军事上不利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大辽的骑射太强悍了。

连这样的一个郡主,居然也是弓箭高手。

可是,赵允让心里有底。

拿着长弓走下看台,离着萧茵几丈处站定。

萧茵直接从背后抽出一支长箭,搭在弦上,对准了赵允让!

赵允让面不改色,吓唬谁啊,就不信你敢射出来!

萧茵还真是吓唬人的,弓箭比试可不是武器对决,可以点到为止。

这要是对射,非得射死人不可!

赵允让看萧茵的箭还在弓弦上搭着:“我说郡主,你要是再这么着,我可喊抓刺客了!”

“刺杀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刺杀我这个侯爷,那可是要用板子打屁股的!”

“你——”

萧茵拉弓的手不断地颤动,真有心一箭射死赵允让!

赵允让就这么笑吟吟都看着。

萧茵哼了一声,慢慢松开了弓。

赵允让心里也有些后怕,看这小娘皮,刚才是气撞顶梁了。

真要是一失手,自己就算交待了!

“好吧,我们来商量一下,这弓箭该如何比试?”

“郡主远来是客,你先说!”

萧茵没好气道:“无非就是射死物,射活物,骑射,随便你!”

赵允让一挑大拇指:“没想到郡主对射箭研究得如此透彻,在下佩服,可是,这都有些乏味了,不如,我们换个新玩法如何?”

萧茵目光闪动:“你说!”

赵允让从怀里掏出一个黄橙橙的柿子:“就射这个!”

萧茵道:“那还不是个死物?”

赵允让一笑:“死物也可以变成活物啊!”

“你我各找一个人,将这柿子放在头顶,射中柿子的,即为获胜,伤了人的,不用说,有伤赔伤,伤命赔命!”

萧茵没想到,赵允让居然玩得这么大!

这一失手,可就是一条人命啊!

不过随即释然,赵允让肯定是让手下人来顶柿子的。

“呵呵,不知道小王爷要让哪位下属来顶这个柿子呢,我的箭法可不怎么好!”

“呵呵,郡主也太瞧不起人了,我赵允让大好男儿,怎么会让别人冒这个风险,知道郡主箭法不好,一会儿真输了,不要哭鼻子就好!”

萧茵气结,不过也佩服赵允让的胆量,居然敢自己来顶!

赵允让慢悠悠地把柿子顶在头上:“郡主可要留神,这一下子要是射中我的脸,你可就输了!”

萧茵娇斥一声:“那就射你一脸!”

弓开如满月,箭走似流星!

“啪”的一声,柿子被箭射中,顿时激荡飞溅,流了赵允让一脸!

赵允让面不改色:“郡主,你不讲究啊,我还没说开始呢,这得算偷袭吧!”

萧茵一箭射中,看着赵允让那狼狈的模样,总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咯咯笑道:“小王爷,我可是射中了!”

赵允让摸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随手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柿子。

“郡主不要高兴的太早,我还没射呢!”

萧茵:“……”

确实高兴的有点早了。

“你们这边谁来?”

耶律雄和萧尔彪同时冲上:“郡主,我们来!”

萧茵银牙一咬,一摆手止住二人:“我来!”

从小就性高气傲,萧茵哪能在这个时候服软?

赵允让上前,把柿子放在萧茵的手里:“郡主,我得告诉你一声,你刚才说箭法不好,那是和我开玩笑,我可是说真的,我的箭法确实不好!”

萧茵心一横,拿过柿子放在头上:“来吧!”

赵允让就这样注视着萧茵,一步步后退到刚才的位置。

看了看脚下,又往后退了两步。

“嗯,如果我射中了,那我就算赢了,如果我射不中,郡主,你为大辽换来了十万两银子的岁币,也算是死得其所!”

群臣哗然,你这是打算直接把人射死是怎么着?

燕昭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赵允让真存着这样的心思?

赵允让拉弓搭箭:“郡主,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萧茵双拳紧握,闭上了眼睛:“废话少说,来吧!”

赵允让断喝一声:“来了!”

长箭带着风声激射而出,却并没有出现柿子炸裂,射萧茵一脸的情形。

萧茵先惊后喜:射空了?

众人呆若木鸡,看赵允让之前胸有成竹的模样,不能啊!

赵允让面不改色,朝着萧茵一抱拳:“郡主,承认了!”

承让你妹啊!

萧茵愤怒地把柿子从头上抓下来:“你看,这柿子都——”

声音戛然而止,萧茵的脸色却由青转白。

拿在手中,还是那个柿子,竟然没有了柿子蒂!

可是刚才在赵允让递到她手中的时候,那柿子蒂明明还在的。

看了一眼手中的柿子,果然,那柿子蒂和柿子的连接处,痕迹宛然。

就像是有人用手轻轻将之掰去一样!

输得不能再输了!

且不说射中这柿子蒂,比起柿子来要难上多少倍!

单是这份心思,已经让萧茵心惊之余,又有些别样的思绪。

赵允让已经手举长弓,向众人致意了。

萧茵轻叹一声,手指着赵允让:“他赢了!”

全场掌声雷动!

赵祯激动地从看台上站了起来,热烈鼓掌!

群臣也是一阵阵的欢呼!

赢了!

十万两银子的岁币啊!

从今年开始,每年可以省下十万两银子!

萧茵黯然退场,这次出使完败,目的没有达到不说,还丢了大人!

本来想着,就算是达不到目的,也能拿些好处的。

赵祯大喜,回到金殿之上,立刻召集文武百官,要为赵允让庆功。

这也是他作为一个皇帝,首次获得的一个胜利。

刘太后也参加了,面色有些阴沉。

本想着给赵祯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治国理政的难处,知难而退。

自己再好好垂帘听政几年,自己百年时候,这位置不还是你的?

着得什么急吗?

可是因为赵允让,弄巧成拙了!

其实就算是刘太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保证能赢!

赵允让已经被人称为“箭神”了!

箭神归来!

都是虚名,都是浮云啊!

赵允让觉得,这一次估计国公是没跑了。

还是那句话,是不是升得有点快啊?

第五十七章 自请夺爵

“臣有本上奏!”

出班的,是枢密院枢密使钱惟演。

赵祯心情很好:“钱爱卿有本,速速奏来!”

就等着有人站出来给赵允让请功呢,钱惟演很有眼色啊!

赵允让也很意外,按说上一次除夕夜盗交子银一案,两个人还算有点小过节。

结果,老头居然第一个站了出来。

这是因为自己弄出突火枪来,所以要为自己请功?

“臣,弹劾安阳县侯赵允让,私自介入火器研制,窃取军器监机密,擅自在外族面前展示,有泄露我朝军事机密之嫌,请陛下治其专擅,泄密之罪!”

“另军器监大匠凌浑,督查不严,擅自令其女凌文儿研制所谓突火枪,造成隐患,请陛下治其渎职之罪!”

我靠,赵允让彻底惊呆了。

居然不仅不是请功,还特么是个兴师问罪的!

就这几顶大帽子,哪个都能压死人!

赵祯也真没想到,这钱惟演居然是来弹劾赵允让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他还以为钱惟演是来给赵允让请功,自己顺便封赵允让个国公,这事儿就结束了。

一旁端坐的刘太后突然道:“钱爱卿所言甚是,陛下,你要三思!”

赵允让无语,还三思,三思你妹啊!

都是这一群尸位素餐的东西,才使得大宋积贫积弱!

呸,也不是没有,但就是腰杆子软!

特么老子还就不伺候了!

赵祯沉吟半晌:“各位臣工的意见呢?”

赵允让眉毛一挑,没有说话。

倒要看看这一群所谓的名臣,都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王博文出班:“安阳县侯在除夕夜盗交子银案中居功至伟,有功于朝,还望陛下念在这一点,从轻发落!”

这都特么什么人啊?

赵允让特想脱下鞋子,直接扔在这位龙图阁待制,权知开封府的王大人那张嘴上。

这话看着是在为自己求情,为自己开脱,实则却是落实了自己的罪名。

意思就是赵允让今天有罪,可是前边有功。

看在过去功劳的面上,是将功折罪还是罪不容诛——陛下你看着办!

赵允让一声不吭,倒要看一看,这朝中都是些什么样人!

晏殊出班:“臣以为,安阳县侯做法虽有不妥之处,但是研制新型火器,威慑辽人,为我朝节省岁币十万两,还是功大于过!”

嗯,这还算是为自己说话的!

可是,还是说自己有错啊!

虽然说有罪和有错完全是两个概念,可是赵允让此刻已然钻进了牛角尖,满心不服!

明明是大功一件,现在却都想着把自己拉下马来。

刘太后在后面发话了:“陛下,各位大臣已然说得很是清楚,请你裁决!”

老太太这招挺狠啊,她也看出这阵子赵允让风头很盛,而且与赵祯关系不错,俨然有成为宠臣的意思。

所以这处罚赵允让的旨意,一定要让赵祯来发。

这样,两人之间就有了嫌隙。

赵祯也不傻。

但是自来他也没有自己真正做过主,好容易今天大获全胜,以为自己是个有道明君的时候,刘太后给他出了这么一个难题。

赵允让居然被扣了一大堆帽子,这其实也是朝着自己来的啊!

赵祯知道,但是,他无力反抗!

毕竟刘太后从小养大了他,又垂帘听政多年!

“太后寿诞将至,不妨宽大为怀,儿臣也好带群臣一起为太后祝寿!”

赵祯思索再三,冒出来的几句话让群臣脸色大变!

晏殊第一个站出来:“陛下不可!”

随即呼噜呼噜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文臣都站了出来:“陛下不可!”

赵允让点点头,赵祯也算够意思了。

居然想用这件事来交换,不治罪自己。

可是,这几乎就是挖坑啊!

文臣们为了这件事,那绝对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没见范仲淹都因为这件事被贬出京了,一群人去送行不说,还夸他干得好!

真要是让赵祯这么干了,所有的屎盆子最后都是他的。

武将系列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家的眼光不时地落在队伍的最前头。

周王赵元俨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赵允让出班:“臣有本上奏!”

赵祯轻叹一口气:“王弟,你说!”

赵允让:“臣弟占据宗室位置,却没有成为宗室的表率,反而给宗室带来了耻辱,臣请求解甲归田!”

一句话,文武群臣都没撑住,全都笑了,不过文官有多一半都是气的。

连赵祯都苦笑:“王弟,你要归田,朕可以理解,可是你无甲可解啊!”

赵允让道:“没甲,这不是还有个侯爵嘛,我知道,有人看我不过眼,索性请陛下一并收回,我——就告老还乡了!”

这一下,钱惟演脸上先挂不住了:“臣劾安阳县侯大不敬之罪,公爵赏罚皆出于上,赵允让无视陛下颜面,罪不可赦!”

赵允让就想破口大骂了,这还要诛九族不成?

赵祯脸色一沉:“钱惟演,难不成,你又要让朕诛王弟的九族?”

呃,钱惟演也发现,自己又掉在坑里了。

这事前边已经出过一次了。

宗室毕竟是宗室,如果不是有谋反谋大逆的罪过,轻易是不能严厉处理的。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是说给庶民听的。

“臣不敢,一切全凭陛下圣裁!”

赵祯看了一眼人群中不动声色的赵元俨:“皇叔,你怎么看?”

这可是你儿子,说句话吧!

赵元俨出班躬身:“全凭陛下圣裁!”

话说的和钱惟演居然一模一样。

赵祯郁闷啊!

都说让自己圣裁——可是赵元俨的圣裁,和钱惟演的圣裁,那肯定不是一回事啊!

钱惟演告了一堆黑状,人家当爹的来上这么一句,不满意就差写在脸上了。

赵元俨一说话,刘太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太后垂帘听政,一直颇有阻力。

朝中文官反对,是一方面,而赵元俨的震慑,才是真正让刘太后忌惮的。

可是自从自己垂帘听政之后,赵元俨就闭门不出,就算是想抓点错处,都抓不到。

不过,今天倒是个机会。

“皇弟,允让是你的孩子,这件事,总要给群臣一个交待,你看——”

这就是刘太后的高明之处了。

刚才赵元俨可以说全凭圣裁,可是话说到这份上,再这么打太极就不合适了。

赵元俨沉吟了一下,突然转向了赵允让:“允让,你看呢?”

这一句话,把群臣都惊呆了!

这是**裸地表达不满啊,何止不满,简直就是袒护!

大家讨论的,就是要如何治赵允让的罪。

结果赵元俨直接问上了,如果赵允让说自己无罪,那肯定赵元俨也支持。

这不等于让犯人说,判自己几年有期徒刑吗?

可是赵允让明白,赵元俨的意思,他很清楚。

凭着宗室的身份,这点事情墨迹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一定会落下诸多口舌。

赵元俨之所以问他,就是表示,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赵元俨都会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

真是亲爹啊!

不过越是如此,赵允让反倒越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冲动没有好处,每临大事,当有静气,这是一位老师教过他的。

今天的事情,说起来,自己做的确实也有欠妥的地方。

加上多年来的帝后之争,所以才把自己卷进了权力斗争的漩涡。

这群文官,真是杀人不用刀啊!

尤其是这个枢密使钱惟演,一点点小过节估计还不至于揪住不放。

可是自己的手伸到了军器监,而且是最敏感的火药,恐怕就戳了钱惟演的肺管子了。

赵允让再次躬身:“臣,自请夺爵!”

第五十八章 江湖路远

自请夺爵!

这可不是玩笑!

一个侯爷,还是皇上拿着茄子亲口御封的,现在自请夺爵!

赵祯的脸色,就像是当初的那只茄子,有的地方青,有的地方紫。

刘太后的脸色也一样。

这不是认罪的态度啊!

人家就是拿着爵位不当回事!

“大胆!”

钱惟演察言观色,第一个站了出来。

“大胆!”赵祯的手重重地拍在书案上。

钱惟演就是一哆嗦。

赵祯已经从龙椅上站起来了,眼睛像是在喷火。

钱惟演这才发现,自己站得有点太靠前了。

赵祯的这点怒气,估计都要落在他的头上了。

刘太后也没有料到,原来即便有些冲突,赵祯还是很照顾她这个太后的面子的。

今天这是——为了赵允让,要和自己翻脸?

刘太后忽然感到一丝紧张。

原来她总以为,赵祯不会,也不敢和他翻脸。

可是赵祯这一站起来,她才感觉到,有一股帝王之气扑面而来。

一时间,刘太后竟然有些怔营。

“王弟,你自请夺爵,此言可当真?”

赵允让:“……”

这话让自己怎么回答呢?

说是吧,赵祯眼看就要爆炸了。

说不是,刚才自己话已经出口。

晏殊叹了一口气,上前道:“陛下,小侯爷这爵位,本就有些——”

赵祯的眼珠子立刻瞪圆了:“晏殊,你可是说——朕错了?!”

晏殊急忙躬身:“臣不敢——臣是说,既然安阳县侯有此意,陛下不妨考虑一下,而县侯的功过,自然有赖陛下圣裁!”

晏殊说的很明白,这时候,你生气也没用。

赵允让已经提出夺爵,文官也基本是这个意思,你不妨顺水推舟。

至于是功是过,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嘛。

赵祯听明白了,就是这个弯儿,实在是绕不过来。

一定要做一个大权独揽的皇帝!

赵祯沉吟了一下:“王弟,你有何打算?”

众人都看向赵允让。

赵允让一笑,这是问自己有什么要求了。

说实在的,一时还真是想不到有什么要求。

自己这点心思,无非就是想着让大宋更加强大起来。

不过,赵允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臣希望,能继续为朝廷效力,臣请外放!”

群臣惊诧,这赵允让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刚才是夺爵,现在又是外放。

如果是京城里的清水衙门,外放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可是一个侯爷,外放到地方——这起码不会是封疆大吏。

否则,这体制就崩坏了。

这是铁了心了!

赵祯反倒面色平静了:“不知道王弟想要去哪里?”

“臣愿意去济州!”

“好,拟旨,安阳县侯赵允让藐视君上,着降爵两级,为安阳县子;另着外放为济州通判,自行择日起行——如此,列位臣工满意否?!”

说完,拂袖退朝!

直接就把刘太后晾在哪里了。

最主要的,这是把关键的事情直接当众给安排了。

赵允让降为安阳县子,直降两级,也算是一种惩戒了。

不过当初这赵允让就是跳级的,现在基本也就是正常位置。

群臣不满,可是也没有办法,皇上金口玉言的权威,是一定要维护的。

这是皇权的尊严。

而且,那句藐视君上,谁也不会认为是指着赵允让说的。

钱惟演弹劾的几条,赵祯可一条也没提!

至于刘太后,这次有点坐蜡了。

赵祯的怒火,有一大半是朝着她来的。

刘太后也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这个母亲,做的有些过分了。

群臣无语的是,赵祯这是一点面子也没给,通判这个职位,可不一般。

当初,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就是为了解除武将兵权。

而武将解除兵权之后,则往往以朝臣身份出守州郡。

同时,为了防止州郡官尾大不掉,又在州郡设通判之职。

通判作为副职,与权知军州事共同处理政事。

职责很是重要:“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守臣通签书施行。”

而且通判还有一个职责:“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剌举以闻。”

说白了,这不仅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而且和朝廷的联系,特别是皇帝的联系,超级紧密。

赵祯确实有心了。

济州通判,从五品,品级倒不是很高,可是这个职位反应出来的意味,太让群臣郁闷了。

开封城外,十里长亭。

已然有人设下幕帐,摆好了碧落春。

石磊燕昭徐至诚,来了!

青衣楼琴棋书画,来了!

晏殊胥偃欧阳修,来了。

连柳永也来了!

赵元俨没有来,之前亲自来到碧落山庄,交给了赵允让一个锦囊。

赵允让没想到自己这便宜老爹居然也玩锦囊妙计,拿着吧,相信这么郑重其事,必然是好东西!

赵允让也利用这几天,好好地把各项事务安排了一下。

老周那里不用提了,一直很稳妥,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可以。

李月娥哭着要跟着赵允让去济州,赵允让劝了好半天才劝住,只是带上了两对鸽子。

碧落山庄的建设就交给赵富贵了,有事情,就去找石磊他们。

小六子自然是随行了,赵元俨特意叮嘱了,还单独召见了小六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长亭外,古道边。

不用多说,美酒如流水,送别离人忧!

古人不是煽情,而是江湖路远,交通不便,背井离乡,自然而然就心生惆怅!

赵允让其实没有这感觉,当初几千里,朝发夕至,谁离开一天就想家啊!

可是看着这一群情绪都很低落,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模样,还是尽量配合一下吧。

晏殊端着酒杯过来:“进之——”

赵允让连忙站起,国子监祭酒啊!

平时看见个校长,还得鞠躬打招呼呢!

晏殊有些不得劲儿,毕竟赵允让外放离京,其实都是这群文官一手造成的。

赵允让看出了晏殊的意思,可是这本来就不是个人和个人的事情。

就算是有仇,也得先找钱惟演算账。

赵允让索性举起杯:“都在酒里,我干了,你随意!”

晏殊:“……”

不过随即晏殊也释然了,赵允让这就是洒脱地表示他的不介意了。

石磊燕昭和徐至诚都有些黯然,降爵离京,这一段时间,几个兄弟胜似亲兄弟。

这要分手了,心痛啊!

不过赵允让只是笑着拍拍几个的肩膀,就直奔了琴棋书画四美。

重色轻友啊!

燕昭顿足,石磊捶胸,只有徐至诚端着一杯酒,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四美一行过来,赵允让也有些黯然:“什么时候,把青衣楼开到济州吧!”

四美:“……”

最后过来的是柳永。

“进之,你我可谓是忘年之交,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赵允让大笑:“哪天你喝的不痛快?少了酒,就去碧落山庄!”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这可是老哥的句子,请——”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欧阳修过来的时候,表情很复杂。

“进之,我这眼看就要进场参加省试,你却要离开汴梁!”

赵允让哈哈大笑:“永叔尽管放心,凭借你的才华,省元是一定的——不过,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凡事不必挂怀!”

欧阳修点头。

赵允让端起一杯酒:“诸位,长亭十里,终须一别,允让敬大家!”

说着一饮而尽,转身登车。

辘辘远听,有歌隐隐传来:“我饮不须劝,正怕酒樽空。别离亦复何恨?此别恨匆匆。头上貂蝉何足贵,人世竟谁雄?大笑出门去,千里快哉风。”

第五十九章 绍兴师爷邱慕白

济州是赵允让这一次的目的地。

济州是以济水得名。

而济水,是我国史书中记载的四大河流之一。

所谓四渎:江、河、淮、济,这济就是指的济水。

它发源于河南省济源县王屋山,流经山东,东入渤海。

唐人曾近有诗句来描述济水的辉煌:济水出王屋,其源来不穷。濮泉数眼沸,平地轻流通。

水泉众多,是济水流域的最重要特征。

济州州治巨野,辖巨野、金乡、任城、郓城四县。

赵允让前世也曾经来过,可惜步履匆匆,没有能够停留欣赏。

开封到济州,大约五百里,但是这并不是道路的实际里程。

一路行来,连驿路,大路,小路,甚至山路,真是风尘仆仆。

赵允让粗略估计,至少有八百里的路程。

一开始,赵允让还打算享受一下骑马的乐趣。

反正这个时候,马鞍马镫一概齐全,当初旅游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骑过。

可是一旦骑上,才知道,骑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天下来,赵允让就觉得,屁股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骑马拍照,让人牵着走两步,和骑马赶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

就这,赵允让在屁股已经颠成八半的情况下,还要忍受小六子等人的鄙视的眼神。

一队几十人,只有老王头不骑马,他是负责赶车的。

不过这支队伍,还是很招眼的。

在这个时候,几十个人骑着几十匹马,不亚于几十辆兰博基尼的车队轰鸣在高速路上。

享受了乡民艳羡的目光,赵允让前两天都是趴着睡的。

走了两天,赵允让决定坐车,结果一天下来,骨头就和散了架一样。

赵允让欲哭无泪,总算是感受到古人的不容易了。

估计就是赵祯出行,也未必有高铁商务的待遇。

骑马不行,坐车居然也不行。

赵允让找个镇子,让小六子买了好几件棉衣,直接扔在车厢里。

把个车厢弄得像是过冬的鸟巢,这才勉强能忍受住颠簸。

每天动身前,都先要打听计算好大概的路程,有无歇脚的地方。

错过了宿头,就要在野外过夜。

好在赵元俨有先见之明,给他们配了一辆马车,还找了一个有经验的老把式。

据说老头赶着车走南闯北,几十年赶车的里程赵允让算算,都能绕地球一圈儿了。

赵允让是十分渴望自己能够像个骑士一样,纵马奔驰在旷野中。

但是所谓的宝马良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说法,绝对都是扯淡。

都特么属于艺术的严重夸张,马不说,人就受不了。

一天能走出二百里,就已经是人困马乏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哪!

在北宋出门,绝对是难上加难,赵允让开始怀疑自己这个“世界那么大,想去看看”的选择是否正确了。

古人常说:父母在,不远游!

这是不是知道出门不容易,找的借口啊!

断断续续就这样走了十天,才算是到了济州地面。

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至于赵允让任济州通判的公文,倒是早就到了。

离着还有两里路,路两旁已经有士兵站立,手握长枪,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很有些气势。

看起来,这济州的军队训练的不错啊!

看着不比京城的禁军差。

城门处,聚着一堆人,有人在那里迎接赵允让。

赵允让很是纳闷,这时候也没个电话,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来的呢?

老王头挥鞭一笑:“小王爷,知道你新官上任,这州里的探马至少放出三十里,见到咱们来了,就飞马回报!”

原来是这样!

门口众人簇拥着一个极瘦极高的中年男子,正是济州权知军州事蒋伯涛。

蒋伯涛五年前任职济州,算是周王赵元俨的老部下了,救过赵元俨的性命。

其实凡是有些名号的武将,几乎没有不认识赵元俨的。

但是像蒋伯涛这样,能和赵元俨称兄道弟的并不多。

就算是赵允让,也要叫他一声叔父。

蒋伯涛笔直地站在那里,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赵允让这几天也算适应了,所以还能下的来车,这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风尘仆仆了。

“允让见过蒋叔父!”

蒋伯涛上前一把搀住赵允让的胳膊:“哈哈哈,允让你都这么大了,当初我抱着你的时候,你才几个月大,还往我身上撒尿呢——”

赵允让:“……”

这古人现代人怎么都一个德行,一会儿是不是还要问问自己成亲了没有啊!

估计不至于,毕竟自己现在年龄还小。

“贤侄,你还没有成亲吗?怎么没有带家眷来?”

赵允让:“……”

这就来了啊!

“没有,还没有成亲!”

现在别说成亲,搞个对象是不是也属于早恋?

“不对啊,我记得你刚出生,你父亲就给你定了一门亲事,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

什么跟什么这是,谁老大不小了,大叔你会聊天不?

好吧,别说早恋了,早婚早育在这里估计也是合法的。

这里讲究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一番寒暄之后,蒋伯涛很体贴地没有继续轰炸,而是把赵允让迎进了济州通判府。

通判好歹是一州的二把手,并且负有监察的权力。

这个职位可不低。

一般而言,权知军州事和通判的关系,很难好的起来,基本就是因为职权利益上有冲突。

赵允让看得出,蒋伯涛尽管显得十分热情,但是热情中也有着几分疏离。

这也很正常,你一个小屁孩空降作了二把手,还带着皇帝的眼睛,谁知道你是个什么路数?

通判府很大,虽然比不上碧落山庄。

其实没这么比的,碧落山庄好歹是个庄子,百十来户人家呢。

这通判府,就是一州通判办公居住的地方。

当然,你愿意在城里置办一处宅子,那又另当别论。

一水儿的水磨青砖,连院子里面都是青砖铺地,一边栽着几棵梧桐。

梧桐的叶子早就落光了,可是能够看得出,这院子精心打扫过。

这府邸真就不错!

赵允让用现代三居室的眼光去看这里外好几进的院子,所以很是满意。

院子有东西跨院,光房子就有三四十间。

看着这院子,赵允让突然觉得心头涌起一种淡淡的愁绪。

想家这种情绪,赵允让从来都觉得自己不会有。

可是,这种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鼻子发酸是怎么回事啊?

这就余光中所说的乡愁?

特么的,赵允让甩甩头:“来人啊,升堂!”

乡愁放一边,先过过升堂的瘾再说!

小六子急忙拦住,没案子也没人击鼓告状,升什么堂啊!

“我说升堂就升堂!”

新任通判大老爷赵允让任性了。

一声“升堂”喊过,院子里顿时一阵混乱。

本来一群僚属在屋里里等着新任通判把酒言欢呢,结果大老爷表示要升堂!

官大一级压死人,众人急匆匆按照升堂的格局站好。

其实一州的通判,已然属于是高级官员了。

所以这里升堂的时候还真是不多,除非有下辖各县有解决不了的案子解递上来。

而前任通判年事已高,平日里不大理事,所以升堂这种事,已经有日子没出现过了。

赵允让冷冷地看着,大概一刻钟左右,终于各人都就位了。

一个五十多岁模样,须发有些花白的男子走了过来,朝着赵允让抱拳躬身:“大人——”

赵允让看看他,没有说话。

“老朽邱慕白,是通判府的幕僚,请大人升堂!”

一个通判府,居然还有幕僚?

赵允让看看这老头,面容清癯,很有几分大儒风范。

眉宇间却又带着几分商人似的计算与精明。

“敢问老先生哪里人氏?”

“老朽故籍绍兴——”

明白了,这个邱慕白是通判府的师爷!

这就是著名的绍兴师爷啊!

第六十章 济州恶少

“原来是邱师爷,失敬失敬,素闻绍兴师爷大名,今天总算见到活的了!”

邱慕白面色不变:“大人说笑了!”

赵允让看看一旁站立的衙役们:“这人不全吧?”

邱慕白恭敬道:“呃,是有两个,今天家中有事没到!”

“嗯,都是谁呢,可有手续,把假条拿来我看看!”

“这个真没有,就是通判大人口头允许,所以——”

赵允让哼了一声:“现在的通判貌似是我吧,我没有允许,哪个敢擅自离岗,就是失职之罪!”

邱慕白连连点头:“是是,大人说的有理,可是那两个——都是本州官员的亲戚,有一个还是这通判府的总捕头,这,不太好办啊!”

“不好办?太好办了——燕彰!”

燕彰上前:“属下在!”

“这总捕头你来做,回头我给我叔父行个文书!”

邱慕白小心翼翼:“那原来的总捕头——”

“革职查办!”

赵允让回答得干净利落。

一个州的总捕头,屁股哪有那么干净的,至于查的如何,那就要看这总捕头识不识趣了?

邱慕白的手倒是很快,没半个时辰,文书手续全都办好了,准备到州衙去通报这件事。

赵允让望着邱慕白那急匆匆地背影,点了点头,这师爷,有意思!

上来就利用自己整倒了原来的总捕头,人才啊!

官吏之间有矛盾倒是很正常,可是这一有机会就下死手的,可不多见。

尤其这邱慕白,一抓到机会,简直就是稳准狠,直接就把后路给断了。

估计那总捕头知道的时候,蒋伯涛那里任命燕彰的文书都到了邱慕白手里了。

赵允让毕竟初来乍到,赵元俨的面子总要给的。

这邱慕白简直就是洞若观火,审时度势,一击而中!

是个高手!

不仅是个高手,还是个很懂事的人。

办了总捕头这件事之后,邱慕白还带回了蒋伯涛的口信。

三天后,在济州最大的酒楼为赵允让接风洗尘。

邱慕白很是积极,没半天就把各项交接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显然,这里面有报答赵允让的意思。

赵允让也不点破,看着老头忙活!

第二天早上,邱慕白又早早来到了衙门。

赵允让叫住了他:“邱师爷,今天别忙了,陪我出去逛逛!”

邱慕白好像早就知道赵允让会这么做一样,就要找人护卫赵允让出门!

赵允让一摆手:“别,就你和我,加上我的这个贴身的书童!”

邱慕白看看站在赵允让身边的小六子,点头称是。

赵允让打算了解一下济州的风土人情,带上邱慕白,自然是为了行事方便。

通判府积年的绍兴师爷,不说在济州横着走,也差不了多少!

最关键的,这邱慕白简直就是个济州通,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走在大街上,赵允让突然觉得,自己这也算是微服私访了。

以前天天看见微服私访这个词,一看就觉得特牛的样子。

后来明白了,其实就是便衣嘛!

当然,你还得有点儿身份。

赵允让现在穿的就是便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春寒料峭,街面上还是很冷的。

赵允让到一个地方,首先看的就是吃。

这是前世的习惯,不一定要贵,但是一定要有特色,要可口!

所以小六子就站在一边,看着赵允让大快朵颐。

孟氏扒猪手!

小门脸不大,但是生意很红火。

一个老头,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忙活着,一个绿衣女子如梭般忙碌着给客人端菜。

这时候的女子轻易不抛头露面,可是家境所迫,估计也就讲究不了这么多了。

而且,这女子身材婀娜高挑,脸蛋也不错。

这就是小家碧玉啊!

赵允让突然想起前世,动不动就冒出个“西施”来。

不管模样如何,只要是个女的,那就是某某“西施”!

开这个头的大概应该是鲁迅,老头笔下的豆腐西施可是很有名的。

赵允让嘴里啃着猪蹄,眼睛却瞄着绿衣女子。

一旁的小六子都觉得有些难堪。

邱慕白却面带微笑,也拿了一个猪蹄慢慢啃着!

邻家有女初长成啊!

不知道为什么,赵允让忽然想起了李月娥,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有没有想自己。

赵允让让四美把青衣楼开到济州,那自然是玩笑话。

可是在碧落山庄开个希望女子艺术学院的事宜,都已经和四美商量好了。

不用青衣楼的名号,容易让人误会。

正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的时候,就听屋外一个尖利的嗓音:“老孟头,该还银子了!”

大锅前正拿着笊篱捞猪蹄的老头一听这个声音,手一抖,连笊篱都直接掉锅里了。

绿衣女子花容惨淡,面露绝望之色。

随着话音,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

大冬天的,居然在手里拿着巴掌大的一把象牙折扇!

一边走,一边在耳朵边摇着。

一看就不是一个好鸟!

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是任何一个地方,都少不了这种地痞无赖,纨绔子弟。

这男子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男子直接走到女子身边,拿着象牙折扇挑起女子的下巴。

女子眼中有屈辱的泪光闪动,却是一副敢怒不敢言,楚楚可怜的模样!

孟老头急忙上来:“娄少爷,饶了我们吧,再宽限几天,我们一定把银子还上就是!”

男子嗤笑一声:“还上?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你拿什么还?就你这家小铺子,一天也赚不来一两银子,我那可是一百两雪花白银!”

孟老头嗫嚅道:“少爷,不是五十两吗?”

这位娄少爷抬腿就是一脚,把老头踹了个跟头:“他妈的,老子借钱给你,不收利息啊?”

绿衣女子急忙扶起老孟头:“你这哪是借钱,分明就是高利贷!”

娄少爷转怒为笑,象牙扇子在手中一敲:“对呀,少爷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伶俐劲儿,老子这就是高利贷,绰号‘驴打滚’!”

“真要是让你们白拿着使用,老子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绿衣女子哭诉道:“当初我们借的银子,一共才五两,你这就涨到一百两,这不是坑人吗?”

“对啊对啊,你说得没错,你挺明白啊,说的对,这就是个坑!”

“可是,这坑是你们自己愿意往里面跳的,跟你明说,只要是借了老子银子的,还没有一个能还清的。”

“你就是能还清,老子也不让他还,只要沾了我姓娄的边,那就是倾家荡产!”

“当然,办法也不是没有,要么,少爷我教你个一了百了的法子?”

老孟头眼中闪起希望的光:“怎么个一了百了?”

“去死啊,只要人死了,人死账销,少爷我保证不再找你的麻烦!”

“可要是不死,那就得还钱!,还不上银子,拿你女儿抵债,少爷我吃点亏,也就笑纳了!”

老头一时性起:“那我就去死!”

说着一头撞向门柱,结果被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拉住!

男子一脚重重地踢在老头胸口:“你以为你想死就能死啊,我的规矩是人死账销,销了账,我再来找你闺女,不是坏了我的名声!”

“真要想死也可以,就等着你闺女成了我的人,不就行了!”

“其实你不用死,你闺女只要成了我的人,这一百两银子,算个什么,就是一千两,也不算个什么!”

“告诉你,这济州马上就要开设交子铺了,到时候,少爷我有的是银子!”

“那这位少爷,你能不能大发慈悲,借给我点银子啊?”

第六十一章 没你,这事儿办不了!

“你?”

“你又是什么人?”

“一个生意人,从京城来,做点小生意,货到地头死啊,被压住了,急需银子周转!”

“好啊,银子可以借给你,不过货呢,就要先抵押给我!”

“来人,给他签字据!”

立刻有家丁掏出一张盖着手印的纸:“来来来,写上!”

“因借银五百两,特将货物抵押给娄炎。”

赵允让看看:“嗯,这条件还算公允,公子姓娄是吧,可是,我得先见到银子吧?”

“哈哈,还是个有心思的,告诉你,少爷我的规矩,一律是先签了文书,再兑银子!”

“给他签!”

立刻有两个家丁上前,一边一个抓住了赵允让的胳膊。

赵允让故作惊慌:“你们不能这样的,我就是来吃饭的,听说少爷有银子,想借来周转下!”

“哈哈,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嘛,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告诉我,你的货在哪里?”

“我不说,打死也不说!”

“你要是不说,我先把你腿打折,要是再嘴硬,我还真就打死你,城外乱葬岗上不差你这一个!”

赵允让立刻屈服了:“那好吧,我带你去,你不要打折我的腿,我还要靠它走道呢!”

家丁们都笑了,这还是个傻子!

遇上了娄少爷,算你小子倒霉!

这下子,银货两空不说,不打折腿,就算是运气!

邱慕白一按桌子,就想着起身。

却见赵允让用手在背后往下按了按,只得坐在那里,继续啃猪蹄。

倒是小六子被赵允让吆喝着跟上了。

娄炎看着小六子,不过就是个随身小厮的模样,也没有在意。

拿出象牙小扇扇了几下,又一脸淫笑地摸摸绿衣女子的肩头:“等着,等爷弄到了银子,回来给你买花戴!”

就跟着赵允让出了铺面。

赵允让一路领着,眼睛却左右乱瞟。

“看什么看——你打听打听,在少爷我的手里,就没有人跑得了——他要跑就把腿打折!”众家丁轰然答应。

即便如此,娄炎却也很是小心地让几个家丁前后左右围住了,防止赵允让逃跑。

赵允让还真没想跑。

一路脚下不停,直接把人带到了权知军州事衙门口。

门口的两个看门的突然看见一群人直奔府衙而来,立刻握紧了腰间的刀。

这么一大群人,莫非要冲击府衙不成?

众家丁也有些傻眼,怎么到这儿来了?

娄少爷看看那衙门口:“你特么有病啊,带老子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着告少爷我一状?”

赵允让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货就在里面,几千两银子呢,我们老板和衙门有点交情,你也知道,这不是安全嘛!”

娄炎也是利令智昏:“有道理,你们老板——你们老板是谁啊!”

要是个有背景的,今天这事儿还得再说。

“嗐,就是个远道的商人,和这里面一个看门的认识,可惜前两天有病死了!”

“死了啊,”娄少爷顿时放心了,摇着小扇子,“快带着爷去看看货!”

赵允让到了门口,门卫认识,昨天来着,这是新来的通判大人啊!

刚要施礼,就听赵允让道:“看门的老蒋呢,让他快出来迎接娄少爷!”

看门的老蒋?

这两个门子吓得差点尿裤子了!

整个衙门里面只有一个人是姓蒋的,那就是权知军州事蒋伯涛!

一州的最高长官,在赵允让嘴里,居然成了老蒋?

这位通判大人的背景得有多深!

蒋伯涛昨天可是都交待了,赵允让进衙门都不用通报。

可见关系的亲密了。

算了,神仙打架,别掺和!

那个娄少爷,门子倒是见过的,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娄少爷根本就没听赵允让来说什么,还沉浸在那几千两银子的货物里面呢。

门子进去通报,蒋伯涛就是一皱眉:这赵允让是要干什么啊!

这两天得而时间,其实就是让他整治一下通判府,房子该修缮的修缮,人员该调换的调换。

然后三天后再把他正式介绍给济州的官员,这事儿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也算是对赵元俨有个交待。

结果这才第二天,不仅让自己出去见人,还称呼自己为老蒋!

别说,赵元俨的确是这样称呼的。

可是赵元俨能这么称呼,不意味着赵允让也能这么叫啊!

赵允让也这样称呼,那就必然有一个理由。

“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同来的还有娄炎少爷!”

蒋伯涛一皱眉:“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是一起来的,还说,要看什么货。”

“还看货,到权知军州事衙门来看货?出去看看!”

眼见为实,在这里怎么猜也没用!

蒋伯涛前呼后拥地一出来,娄少爷顿时傻眼。

刚才也没注意听,怎么蒋伯涛出来了!

他的舅舅可是专门嘱咐过他,这济州城里,他可以横着走,可是千万不要招惹蒋伯涛。

那才是济州真正的老大。

蒋伯涛出来一看,真的是娄炎。

这小子是都转运使朱签的外甥。

朱签膝下无子,拿着这小子当亲生儿子看待,常说以后靠他养老送终。

这小子,怎么和赵允让掺和到一起了?

娄炎急忙收起手中的象牙小扇,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礼:“蒋伯父在上,小侄有礼了!”

赵允让一旁瞪大了双眼:“叔父,这是你的侄子!”

蒋伯涛:“……”

这怎么说呢,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朱签虽然专横,可是在济州,还算恭敬,知道进退。

今天这事情,看起来很难善了啊!

娄炎和赵允让大眼瞪小眼,一个伯父一个叔父,这应该是一家子啊!

娄炎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这个伯父水分很大,无非是借着他舅舅朱签的名义。

至于说交情,不太好说。

蒋伯涛可是从上头下来的,虽说朱签的转运使也未必就比他多几年。

可是他舅舅常在人前说,不是一路!

“蒋伯父,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这是你家里的侄子?”

“哦,是我京城的一位故交后辈!”蒋伯涛意味深长。

娄炎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原来和自己一样啊!

不过既然如此,这件事也只能就此作罢,几千两银子啊!

娄炎有些肉疼:“兄弟,你这不是和哥哥我开玩笑嘛,没的说,日后咱们多亲多近,多亲多近!”

说着就要走。

“慢着,别啊,那借据还在你手里呢,你得还给我啊!”

娄炎急忙掏出借据递给了赵允让,蒋伯涛看了一眼借据,没有说话。

赵允让拿过借据,恳切道:“我这确实还有生意上的事情,得娄公子帮办!”

生意?

蒋伯涛目光有些复杂,大宋官员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做生意,可是大张旗鼓嚷着,总是不好的。

“哦,什么生意?”娄炎顿时来了兴趣。

看看,毕竟还是从京城来的雏儿啊。

到了这济州的地面上,还不是要靠着自己这地头蛇。

自封为地头蛇的娄炎丝毫不觉得羞愧,反倒有些得意:“兄弟你说,只要哥哥我能够办到的,绝对没有问题!”

“恩恩,没问题,你绝对能办到,而且,没有你这事儿办——不——了!”

赵允让一字一顿。

突然伸手,从旁边的一名衙役手里抢过水火棍,一棍子直接削在了娄炎的小腿上!

“咔嚓”一声,腿断了!

这一下事出突然,娄炎压根就没想到,刚才还说得好好的,赵允让居然突然翻脸。

这小子哪受过这个,惨叫一声,直接就晕了过去。

第六十二章 济水漂尸

赵允让小六子去叫燕彰过来,把这目无法纪仗势欺人的东西,先扔到通判府大牢里去。

这一套动作下来,一旁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只有蒋伯涛面不改色,微笑着看着赵允让。

赵允让这才转身:“叔父,小侄在街上遇到这么一个混蛋,无奈,只得接您的虎威一用!”

蒋伯涛点头:“好好,这等奸佞小人,惩罚了也好,不过,叔父告诉你,这可是转运使朱签的外甥,朱签膝下无子,十分疼爱于他,你要谨慎些!”

赵允让有些愕然:“你不怪我?”

蒋伯涛大笑:“怪你做什么,我和那朱签也不对付,再说,以我和你父亲这交情,是他们能比的吗?”

赵允让躬身:“多谢叔父!”

等赵允让回到了通判府,邱慕白也回来了。

不仅自己回来了,居然还把老孟头和他的女儿也带回来了!

赵允让诧异道:“邱师爷,我让你在留在那里,是暂时保护一下他们的安全,现在首恶已经被我扔到大牢里了,你把她们带回来做什么?”

邱慕白苦笑:“我的通判大人,你觉得娄炎出去了,会放过他们父女吗?”

赵允让一笑:“放心,他出不去!”

邱慕白却摇了摇头。

赵允让很是惊奇:“你不相信我?”

邱慕白摇头:“倒不是不相信大人,只是这济州事,历来错综复杂,大人可不要小看了这娄炎,这么长好的时间,能够在济州如此嚣张,自然是有原因的。”

赵允让一笑:“这我知道,不就是转运使朱签是他的舅舅嘛,有人和和我说过了!”

“哦,是什么人和大人说的?”

“知州蒋伯涛!”

“大人和蒋知州蒋大人,还有关系?”

“没有,就是他曾经是我父亲的老部下!”

“敢问大人令尊名讳?”

赵允让气乐了:“我说老邱,你这就没意思了——我就不信,你一个绍兴师爷,会不知道我是周王府的小王爷?”

“你那一屋子邸报和大宋新闻周刊都是废纸啊!”

邱慕白神色不变:“这个老朽确实有耳闻,不过总是要大人亲口说出来才可信嘛,我只是没想到大人第二天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赵允让晃了晃脑袋:“这动静还大?你等着看吧!”

结果还没等赵允让闹出什么动静,街上先乱了。

赵允让立刻派人出去打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消息陆续传来,济水上又出事了。

现在的济水是一条主要的运输河道,朝廷漕运的主要途径。

所以历来各路商家往来众多,形成了一套依附于济水生存的系统。

别的不说,水上往来的船家,沿途的商铺、食铺乃至青楼。

当然也少不了横行水面,吃水上饭的各路盗贼!

济水的大管家,就是漕运司。

现在由转运司主管,转运司的最高长官,就是娄炎的舅舅,都转运使朱签。

这个消息,就是从转运司传出来的。

济水劫案!

最初,是有凌晨行船的人,发现水面上漂着东西。

走近一看,漂过来的,是捆在一起的两具尸体。

都是经年走船的,一看可知是船上的船工。

后来就有逃上岸的富商,浑身是血地到转运使司报案!

商船遭劫,价值数万两的货物不翼而飞。

别说货物,连船都不见了。

转运司朱签大怒,已然严令属下厢军,追讨赃物,限期破案!

赵允让听着这各种绘声绘色的消息,沉吟不语。

邱慕白也不说话。

赵允让看看邱慕白:“老邱,你怎么看?”

邱慕白无奈,自从那天从“邱师爷”改口成为“老邱”,这“老邱”就成了他的代名词!

“这济水上的劫案,每年总要出上个几宗的,有破了的,也有破不了的,这是常事,大人又何必惊慌!”

赵允让摸摸下巴:“我哪里惊慌了,我就是觉得,这案子发生的有点巧啊——”

邱慕白目光闪动:“巧在何处?”

赵允让兴致勃勃:“你看啊,这劫案的消息是转运使司传出来的,这很正常,因为他是管漕运的。”

“可是我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都是咱们通判府的——”

“照理说,这消息一旦传播开来,那绝对是千头万绪,就算是作案人的模样,那也有青面獠牙的,也有神头鬼脸的,肯定是不一而足。”

“但是这次的消息却很精准,消息中描述的贼人模样都是一样的,黑衣、蒙面、长刀——”

“这也很正常吧,贼人不都是这般模样?”

“这当然没有什么异常,可是老邱你别忘了,正所谓以讹传讹,三人成虎,这话儿在街面上这么流传,我得到的消息这么一致,就很说明问题了!”

“还有人甚至看见那个领头贼人的模样,这么说,我都能画出来了。”

邱慕白很是惊奇:“大人说笑了,仅凭这各方的小道消息,就能够画影图形,那天下就没有盗贼了!”

“这有什么,古人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见过真正的天网吗?”

“天网只是一个比喻而已——”

“我就见过,呃——天网就在百姓的心中!”

这弯拐得有点急,差点把实话抖露出来。

还是算了吧,别说是绍兴师爷,不管哪的师爷,估计也理解不了这个“天网”。

“来来来,我给你画画看!”

赵允让找来纸笔,不就是素描嘛,原来电视上刻骨识人的节目咱也没少看。

邱慕白就是带着玩笑的心情,陪着赵允让。

可是随着一笔笔落下,一个人脸在纸上逐渐显现出来。

邱慕白逐渐面色凝重起来。

“大人果然是神乎其技,不过不知道,这样直接挂出去抓捕那人,大人是否有把握?”

赵允让扔下笔:“谁说我要挂出去拿人了,我就是画个你看看,让你知道,大人我不是吃干饭的!”

邱慕白:“……”

“转运使司的事情,又不是我通判府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出头?”

“对了,那个娄炎怎么样了?”

话题突转,邱慕白丝毫没有意外,这几天已经适应了,这是老头强项。

“骨头已经给他接上了!”

“恩恩,得给接上,再给上好一点的药,要讲究人道主义嘛,就算是有罪,也不能让人遭罪!”

现在接骨的时候,可没有麻药——赵允让想着就觉得牙疼。

邱慕白无语,也不知道这腿是谁给打断的?

“好吧,等他好点了,咱们就升堂问案,好好审审这高利贷的案子!”

“大人对这高利贷怎么看?”

“呵呵,这高利贷其实就是王八贷!”

“真要是有借有还,付本取利,这都是正常的金融——呃,银钱往来,可是你要存着取卵杀鸡,沾着死挨着亡的心思,那就是犯罪!”

“就算借钱之人有错,可也不至于家破人亡,活活把人逼死,眼中还有王法吗?”

“几两银子,就可以欺男霸女,亡家灭门——倘若有人因此揭竿而起,我大宋天下何存!”

邱慕白没有说话,眼中却有了几分敬意。

赵允让看看邱慕白,顿时松弛下来:“嘿嘿,有点激动,老邱你别介意!”

“大人心中有国,慕白怎么会介意,只是这里面利益纠葛,错综复杂,可不是一两件案子就能解决的!”

“你说得对,可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我赵允让或许不能做到解救天下人,可是,只要我见到了,那就得管——最起码,老孟头父女不用再受他们的压榨!”

“这样的人多了,你救不过来!”

“没错,我的确救不过来,所以,救一个是一个!”

“大人宅心仁厚,慕白钦佩,愿意追随大人,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第六十四章 以小人心度君子腹

邱慕白躬身施礼,这一下可把赵允让闹了个稀里糊涂:“老邱,你这是?”

“慕白愿意为大人效死!”

“我说老邱,能不能不这么着,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要愿意叫一句大人,我也愿意称你一句师爷;要是我叫你一句老邱,你叫我一声小赵——我觉乎着更顺耳!”

“慕白不敢!”

“得得,咱俩不用墨迹这个!”

“走,去看看那个娄炎去!”

赵允让其实也明白了,这是邱慕白在向自己表示他的忠诚了。

没想到刚来的那时候,这邱慕白还拿着自己作为一个利用的对象。

现在居然只因为几句话,就向自己表示效忠了!

看起来,这邱慕白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通判府的大牢,并不像正真的大牢一样,戒备森严,甚至连专门的狱吏都没有,就是差役们轮值。

而通判府的牢房,是一个独立的房间,那门窗都是木制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专门的牢房。

屋内,还有一个半截的土炕,上面落满了灰尘。

娄炎正在土炕上蜷缩着,嘴里不停地呻唤着。

门口的响动惊醒了娄炎,这小子直接从土炕上滚落下来:“舅舅,舅舅,是不是你来救我了?”

赵允让站在门口,对着娄炎一笑:“哥哥,这里没有你舅舅,是兄弟我,来看你来了!”

娄炎看清是赵允让,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厉色。

可是速度极快的,娄炎又变成了一幅凄惨的模样:“大人饶命啊,赵大人,怨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大人饶命啊!”

赵允让面色一正:“不对吧,你哪里是得罪了我,你是得罪了老孟头父女!”

娄炎傻了,他根本没想到,赵允让真是给老孟头父女来出头的。

沉默了一会儿,娄炎仿佛突然想明白了:“呃,原来大人是看上了那孟晴,小人愿意拱手相让,愿意拱手相让啊!”

这句话一出,不光是一旁的差役们,连邱慕白都看向了赵允让。

赵允让七窍生烟,真是什么人玩什么鸟,小人就是小人啊!

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允让虽然自诩不是个君子,可是欺男霸女的事情,绝对是做不来——呃,不会去做的!

邱慕白适时喝道:“胡说,你以为大人是你吗?”

赵允让满意地点头,老邱有水平:“把你欺压百姓的事情从实招来,我或许会饶你一条性命!”

娄炎顿时一惊:“大人,我犯的这小事,不至于杀头吧——我知道我冲撞了大人,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舅舅可是济州的都转运使,大家都留些情面,日后也好相见!”

日后还怎么想见?

日后你就完蛋了!

也没什么新鲜路数,欺软怕硬,打不过就求饶,这是看着过不去了,又开始威胁人了。

“好好想想上了大堂该怎么说吧,把土炕给他烧上!”

济州,济水大街,九曲阁。

这是济州最豪华的酒楼了。

无论是士农工商,凡是出得起价钱的,都以在九曲阁请客办事为荣。

这里也是州衙宴请宾客的固定地点,据一些人的闲话,这里的掌柜和知州蒋大人的关系可不一般。

今日,所有的房间全部被包下了。

不接待外客!

因为权知军州事蒋伯涛蒋大人,要在这里宴请新上任的通判,赵允让赵大人。

消息一出,全城轰动了。

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这谱儿还真是大的不行。

赵允让没想到,宴请的动静,居然这么大。

这年头官员吃酒,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一点掩饰都没有。

不用说掩饰了,就连掩饰的心思都没有。

这让矿泉水**里装茅台的那些人情何以堪啊!

本来还想着低调一点,这一下恐怕也没办法了。

其实现在就是想低调,恐怕也难了。

能在到任的第二天,就把转运使大人的亲外甥的腿打断,人至今还扔在大牢里。

据说,还是当着蒋伯涛的面儿,亲手打的。

济州的各路官员也都想见一见,这位新任通判,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三头六臂!

蒋伯涛亲自在门口迎接,手挽着着手,拉着赵允让进了九曲阁。

到宴会的官员得有二三十人,全是有头有脸的,一般人,也到不了蒋伯涛眼里。

蒋伯涛看赵允让不断地扫视着周围的人:“放心,都是州里各府衙的主事!”

其实,赵允让是在记人。

这算是他的一项特长,对于一群人,他能够迅速记住对方的面貌。

脸盲这回事,对赵允让来说,从来不存在。

这大概也是他的职业特点了,对人的脸有一种特殊的记忆。

赵允让一到,蒋伯涛立刻宣布开席。

那菜流水一般上来,都在食盒中放着,拿出来都是热气腾腾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蒋伯涛满面春风,开始向众人介绍赵允让,不时地提上一句赵元俨。

众官员惊愕,没想到这居然是周王赵元俨的儿子。

可以理解为什么人家这么嚣张了,有这样强悍的背景,不嚣张才不正常呢。

赵允让有些不自在,虽然说,在这一群人的中间,他的官职不算小,差不多得算是二把手。

可是一群老狐狸目光灼灼,看得人很是不舒服。

还有几个明显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显得格外的热情,格外的意味深长。

一圈介绍下来,赵允让多少有了些醉意。

没办法,人太多了。

蒋伯涛看看你赵允让:“进之,你说两句吧!”

赵允让看看那目光灼灼的众人,一挥手:“换酒!”

立刻就有九曲阁的伙计,抱着碧落春上来。

酒坛一打开,屋里顿时浓香四溢。

在座的都是行家里手:“好酒!”

蒋伯涛大笑:“这就是名满京城的碧落春了!今日有幸能喝到这等美酒,再喝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赵允让一笑:“叔父想要喝到这碧落春并不难,允让正有事情想和蒋伯父说!”

蒋伯涛一怔,这就是个客气而已,没想到赵允让就坡下驴,还真有事情要说。

这个场合,可不是一个适合说事情的场合。

赵允让端起一杯酒:“这碧落春,晚辈是带来了几坛,可是今天这一出场,就再也没有了!”

“不过,这酒本就是晚辈酿造——”

众人眼睛皆是一亮。

“我打算在这济州,也建个烧锅,来酿造这碧落春!”

众人顿时大哗,这里边可没有傻子,这酒一出,别的烧锅基本就没什么事儿了。

这里边的利益,可就大了去了。

有个官员激动地站了出来:“赵大人,我族中子弟,就有烧锅,大人若是不弃,所有事情,一干花费,我族中子弟愿意一力承担!”

众人一看,正是济州三司中的盐铁使唐才!

这唐才名副其实,出了名的瓷公鸡铁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

平日里滑不溜手,今天居然第一个站出来。

不用问,许多人都很着急,自己怎么就晚了这唐才一步。

自己也不是没有生意啊!

于是纷纷叫道:“赵大人,我家也有烧锅啊!”

“杂货商家十几家,这酒的售卖我包了!”

“我家虽然没有合适的买卖,但是我愿意与通判大人合作!”蒋伯涛目瞪口呆:这可是欢迎通判的宴会,怎么成了集市一般?

赵允让单手往下一按:“各位不必着急,我这通判,就是来给济州谋福利的,不仅仅这碧落春,还有许多项目——呃,生意要和大家合作!”

众官员欢呼举杯,俨然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忽然有人来报:“转运使朱大人到!”

第六十五章 水泊梁山

门外进来的,也是一个中年男子。

微胖的身材,满脸的阴鸷之色,正是娄炎的舅舅,都转运使朱签。

众官员都知道朱签为人阴狠,掌握漕运大权,济水中,也不知道淹死了多少冤魂。

平日里大家都是对朱签,那都是敬而远之的。

这也是为什么,娄炎能够在济州横行的一个主要原因。

众人都没有说话,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只有蒋伯涛起身大笑道:“我以为朱兄事务繁忙,未必有时间赏脸,所以就没有去请你,没想到你居然百忙之中抽身前来!”

又转头对赵允让道:“进之,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朱签朱大人,济州都转运使!”

赵允让笑容满面:“原来是朱大人,朱大人请了!”

蒋伯涛马上让人在自己身旁安排了一个座位,伸手示意朱签就座。

朱签却没有坐下,阴鸷的眼神扫视了一眼众人。

“朱某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嗯,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当众求情来了。

估计这面子,赵允让也不能不给。

赵允让面色不变:“朱大人请说。”

朱签环视了一眼众人:“昨日济水发生劫案,我追查之下,发现贼人竟然与大野泽盗匪有关,请知州大人与通判大人派兵缉拿!”

竟然不是来求情的,不过这比求情狠多了,这是让赵允让做出选择啊。

有心的几个官员对视了一眼:这是逼宫啊!

济水上的水贼多了,恐怕得有一半,都是这位转运使大人家养的。

济州周围的盗贼,基本是都是水贼。

彼此间也互通消息,倒是大半都和朱签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

只有这大野泽的贼人不是。

而且,这大野泽的贼人,其实也算不上贼人,都是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活不下去的船工、农民。

这大野泽,本是上古九泽之一,《左传》里提到的“西狩于大野”,就是指的这里。

五代的时候。滑州河决,侵汴、曹、单、濮、郓五州之境,环梁山而合于汶,与南旺、蜀山湖相连,弥漫数百里。

也就是说,五代的时候,这水泊就形成了。

后来随着时代变迁,大野泽的湖面几番变换,成了如今的水泊梁山。

梁山四面环水,已经成为了一个孤岛。

可是梁山之上,又有着不少肥沃的土地。

加之大野泽中水产丰富,靠着生活的百姓实在是不少。

就在五年之前,突然有一群人啸聚其间,号称公平大王。

也不骚扰周围的渔民,专向过往的富商收取买路钱。

富商报官,无奈大野泽烟波浩渺,上百里的水面。

就算是让你驾船去找,也未必能够找得到人。

而且这群人中有几个头领水性最是精熟,朝廷去的几艘船皆被凿沉。

而富商们被朝廷勒索的财物,竟然比买路钱还多。

久而久之,过往的商人们也就认可了这样一方势力,安安稳稳交钱,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倒是朝廷不忿,几次发兵,都是损兵折将,也就不再去骚扰了。

有这样一股贼人在辖区内,知州和通判包括朱签这转运使都是有责任的。

既然剿灭不了,又是所谓公道大王,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今天朱签在这里提出来,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就不行了。

要知道,转运使也是有监察的权力的。

赵允让如果推托不去,那立马就是失职之罪。

真要去?

五年了,都没人收拾的下来,就这么一个小屁孩,敢去吗?

就算他敢去,蒋伯涛敢让他去吗?

这可是周王的亲儿子,皇帝的兄弟,皇室宗亲。

听说,因为让他来济州,皇帝都和太后闹翻了。

蒋伯涛怒容满面:“朱签,你这是何意?”

朱签很是平静,阴鸷的脸上没有半丝笑意:“没有什么意思,杀贼剿匪是你我责任,为国为民乃是我辈职责!”

“你——”

大帽子压上,就算是蒋伯涛,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几个官员已经在交头接耳:“看吧,只要赵允让乖乖把人放了,再赔些情,估计这关也就过去了,还能真的去杀贼送死啊!”

“说的是,那里的贼人,可不是好惹的!”

“朱签可是个狠角色,惹了他,这新任通判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谁说的,人家可是宗室出身——”

“难说——天高皇帝远!”

蒋伯涛皱着眉头,看看赵允让。

赵允让放下酒杯,鼓起掌来:“说得好!”

“为国为民,正是我辈职责所在,像朱大人这般不谈利益,一直想着剿灭贼寇的好官,晚辈佩服,我通判府一定竭尽全力协助!”

朱签似乎也没想到,赵允让居然如此说。

“我转运使负责的只是济水漕运,至于这贼寇,恐怕通判大人得和蒋大人商量!”

朱签居然不管。

这剿灭水贼,哪里少的了船只;而最好的船只,自然都在漕运司,都由这位转运使大人一手掌控。

朱签不管,这贼寇还怎么剿灭?

赵允让脸色不变:“既然是大野泽,想必得有些船只才好!”

“那就是通判大人的事情了,告辞!”

朱签扬长而去,蒋伯涛脸色铁青。

赵允让一点也不在意,只有黔驴技穷,才会气急败坏。

真要是有办法,也不会今天上来演上这么一出。

不就是剿灭个贼寇嘛,这要都让你难住,老子就白活两辈子了。

“来来来,大家继续喝酒,凡是有意思的,我们事后在通判府再商量!”

新任通判心还真大,人家都要让你去送死了,你还惦记着你那点生意呢!

宴会继续进行,可是气氛却不像那般热烈了。

蒋伯涛在宴会之后,居然也没有说什么。

一场欢迎大会,就这样虎头蛇尾,不欢而散。

赵允让回到了通判府,邱慕白迎了上来,面色有些沉重。

赵允让纳闷道:“怎么了,老邱?”

邱慕白欲言又止:“那朱签——”

赵允让奇道:“你怎么知道?”

“街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大人要去平定大野泽的水贼!”

赵允让一笑:“没问题,一年之内荡平济水的贼寇!”

邱慕白张大了嘴巴。

蒋伯涛武将出身,后来作了知州。

五年了,那贼人也没有消灭干净。

这位通判大人,原来是个不谙世事的。

邱慕白觉得自己的表白有些早了。

“对了老邱,这大野泽,是不是又叫水泊梁山?”

邱慕白点头:“没错,梁山四面环水,地势十分险要,易守难攻,而且几个头领武艺高强,很是棘手啊!”

赵允让挠挠头:“可以啊,你好像对梁山了解得很清楚,快和我说说,头领都有谁,有没有一百单八将?”

邱慕白脸色微变:“我哪里知道,就这些,也都是前几次朝廷去剿灭传回来的消息!”

“那咱们通判府,有没有战斗力强悍的军队啊?”

邱慕白瞪大了眼睛:“大人,通判府哪里有军队?”

我勒个去,没有吗?

“那有什么?”

邱慕白朝着堂下正在练武的燕彰努了努嘴:“就是他们几个了!”

赵允让明白了,合着自己手底下只有一群衙役!

这不行啊,你拿着水火棍上去,还比不上人家揭竿而起的竹竿子呢!

再说,这两天,赵允让暗地里观察了一下,这群衙役基本就擅长一件事,那就是当酒囊饭袋!

“那咱们这边,都有什么军队?”

“大人你想干什么啊?”

“剿灭贼寇啊,没看那个什么竹签的,都和我叫板了嘛,这要是让他叫住,我在济州还怎么混?”

第六十六章 厢军

“没有!”

没有像话嘛!

“这个可以有啊,老邱!”

“这个真没有啊,我的大人!”

所有的军队,那都是受枢密院和兵部协同管理的。

皇帝直接掌握军队的建置、调动和指挥大权。

枢密院为最高军事领导机关,掌军权及军令。

三衙,也就是殿前都指挥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

是最高指挥机关,分别统领禁军和厢军。

“你就说,咱们这的军队归谁管?”

赵允让听得稀里糊涂,这大宋就是墨迹,要不是弄得这么复杂,估计也不至于这么弱了。

“咱们这里,那就是知州大人了!”

蒋伯涛!

“叔父,你得帮我!”

知州衙门里,赵允让跟在蒋伯涛的身后。

“这连人都没有,怎么去剿匪啊?”

蒋伯涛一挑眉:“你还真要去啊?”

“我劝你放了那娄炎,此事就此作罢,那朱签也不敢过分——”

“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不管那支军队,随便你给我就成!”

好大的口气!

蒋伯涛头痛,这赵元俨怎么把个宝贝送到自己这里来了!

“好吧,你拿着我的文书符印,去厢军那里挑人吧!”

赵允让没想到蒋伯涛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按照和赵元俨的关系,蒋伯涛没理由这么痛快答应让自己去冒险啊!

厢军?!

我擦,为什么不是禁军啊?

禁军才是大宋的精锐啊,就像那徐文志在的殿前军,那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能不能调动禁军啊?”

“禁军连我都没有资格调动,那得枢密院行文,三衙有兵符,还得皇上任命率臣才可以,你以为是通判府的衙役啊!”

赵允让:“……”

这就是“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啊!

京城禁军最强,各地人数众多。

这强干弱枝的办法,好处是有的,坏处也显而易见。

“就算是厢军,我也已经是破例了!”

好吧,错怪蒋伯涛了!

赵允让回到了通判府。

邱慕白听说蒋伯涛让去厢军选人,脸色很是古怪!

赵允让不解道:“怎么了,难不成,有什么不妥?”

邱慕白摇头:“能让大人去厢军选人,显然知州大人是尽力了,禁军就不要想了,可是,大人,你知道厢军是什么军队吗?”

厢军?

这个赵允让还真是不清楚,他只知道禁军!

禁军才是大宋的正规军!

邱慕白叹了一口气:“大人,你还真是——”

厢军严格来说,属于地方军。

名义上也是常备军,实际上就是各州府的杂役兵。

隶属于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有步军和马军两个兵种,一般没有训练和作战任务。

主要任务是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以及官员的侍卫、迎送。

赵允让大惊失色:“不打仗,这算什么军队啊?”

“真要打仗,有禁军啊!”

“禁军我调不来啊!”

“那就没办法了!”

赵允让深深怀疑,邱慕白其实是个段子手转世,这不是气人吗?

“好,厢军就厢军,我就不信,凭我还练不出一支军队来!”

赵允让发狠。

邱慕白摇头,大人又开始了,军队那么好练,还分什么厢军,禁军!

禁军、厢军,可都是实行募兵制的,说白了,就是征兵!。

检选禁军的时候,最初会有“兵样”,按身长、体魄划分若干等,让按照兵样选募,后来太麻烦,就用木人代替“兵样”了。

对应召的百姓,根据身长、体魄以及技巧等确定等级,再按等级编入不同部队。

“亢健者”拣入禁军,“短弱者”即入厢军。

所以,你就知道,厢军为什么这么弱,连正式打仗都不用了。

都是“残次品”嘛!

而且,还不止如此,每遇凶年饥岁,许多人吃不上饭的时候,就大量招募破产农民。

还往往收编“盗贼”为兵,美其名曰“除盗恤饥”。

在兵源缺乏时,也捉民为兵,就连牢里的罪犯,也会成为兵士的来源之一。

当然,这些罪犯,狠厉上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们不服管教啊!

而且这样那样的毛病,吃喝嫖赌,无一不会。

所以厢军名义上说是军队,其实出了名的乌烟瘴气。

厢军的名声坏了,入了厢军的,也就破罐子破摔,恶性循环之下,情形可知了。

赵允让是真的发愁了,要禁军没有,厢军又都是这德性!

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赵允让意识到,事情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觉着自己手里有几种训练的方法,就能够在这个世界所向无敌,想的就太简单了。

银子!

赵允让现在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

接风宴上的铺垫全白做了,碧落春这样一本万利的项目,居然没人来接洽。

这根竹签,还真是有些能量啊!

白花花的银子居然都不想赚!

不行,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赵允让想了想,又参考了一下邱慕白的意见。

唐才,只有唐才!

首先,性格决定命运,唐才的贪财众所周知。

为了银子,他做出什么事情,济州人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说句实话,唐才能忍着不来,连邱慕白都觉得奇怪!

其次,论起背景来,唐才比谁都不弱,三司的的三个主事,倒有两个和他有关联。

上门销售!

赵允让一点也不觉得为难,为了推销自己,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做过?

小菜一碟!

济州的盐铁司,坐落在济州最繁华的街道上。

这里虽然比不上京城御街寸土寸金,也算是济州的地王了。

不过赵允让一看见盐铁司的门脸,就被惊住了。

这就是三司中号称最有钱的盐铁司吗?

门脸低矮不说,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缺了两个爪子。

门口看门的衣服,虽然也是制式服装,可是看那浆洗的模样,起码也有几年没换过了。

唐才果然是个人才啊!

这已经不是官修不修衙的问题,简直就是节衣缩食啊!

嗯,倒是有勤俭节约的作风!

那两个门子要是往墙角一蹲,面前在摆个破碗,一定有人往里面扔钱。

邱慕白见怪不怪地让门子去通禀,没一会儿,唐才已经气喘吁吁地飞奔了出来。

“赵通判,哈哈,你可来了!”

赵允让一脸懵逼:什么叫你可来了!

难道说,唐才其实一直盼着自己前来?

可是那样的话,去找自己不就行了,还显得有诚意!

进了屋子,落座,看茶!

我勒个去,赵允让绝对不是个讲究人。

可是这椅子摇摇晃晃的,坐上去就有一种晕车的感觉。

茶杯就不要说了,居然还缺了一个口。

可是唐才还真是似模似样地品着,好像在喝极品香茶。

邱慕白也有一杯,这让赵允让又对这位师爷高看了一眼。

而且老头端着这杯茶,也是很享受的模样。

赵允让只得端起,抿了一小口。

一股淡淡的苦涩,一丝透颊的清香!

“好茶!”

赵允让挑起了大拇哥!

前世跟随老板去见世面,在一个大户人家喝过几千块一两的茶叶。

那时候觉得,有钱真是享受。

可是,居然,还比不上唐才的这杯茶。

放下杯子,赵允让朝着唐才一拱手:“唐盐使,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唐才放下杯子:“赵通判客气,请说!”

“我一进大门,就觉得这济州的盐铁司不同寻常——”

唐才目光闪动:“哦——不同寻常?”

“没错,就是不同寻常!”

“就拿这椅子来说吧,看上去很不起眼,小弟我坐上来也很不舒服,可是这把银子,至少也值上千两银子!”

唐才不置可否。

“还有,这茶杯,至少也值个几百两吧?”

唐才擦擦嘴:“通判大人真是说笑,就这么一个破茶杯,哪能值得——”

话还没说完,赵允让已经抄起茶杯,往地上一摔!

第六十七章 现在,有一个拼命的机会!

唐才大惊,一个恶狗扑食。

却见赵允让笑吟吟地握着杯子,蹲在他的面前。

唐才毫无尴尬之色,起身哈哈大笑:“济州这么多人,只有贤弟是我的知己啊!”

两人相视大笑。

三万两银子!

唐才成了碧落春在济州的总代理。

赵允让本想着再谈谈其他的项目,没想到唐才直接拒绝!

“天下的银子,不能让我唐才一个人赚了!”

好一个唐才!

其他的官员中,邱慕白倒是也提供了几个人选。

不过赵允让决定暂时不去,上赶着不是买卖!

有了唐才这个例子,还怕他们不上门!

有银子好办事!

但是没人也不行啊!

厢军的大营,就坐落在济州城的北面。

赵允让带着小六子和燕彰来到大营门前。

这都到了门口了,才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什么人啊——这可是军营重地,再往前来,可就开工——呃——放箭了啊!”

赵允让就势一皱眉,就这半死不活的声音,哪有士兵的样子?

不过隐藏的还真是不错,赵允让听了半天,愣是没发现人在哪里。

“别看啦,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燕彰大喝一声:“大胆,在通判大人面前,也敢这样说话!”

“通判——哎呦——”

从一间离着营门老远的木屋里滚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到赵允让面前:“原来是通判大人到了!”

赵允让原来就没指望着这厢军能如何,毕竟邱慕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眼前但这个人,还是让他大失所望。

“去通报吧!”

赵允让淡淡道。这人又连滚带爬地跑进去了。

过了好半天,才有人从里面跑了出来!

赵允让冷冷地看着这个人跑到自己的面前:“迎接通判大人!”

这显然不是厢军的头领!

“你家指挥使大人呢?”

“大人——大人不在!”

“不在?”

赵允让勃然变色,一营的指挥使竟然不在,这比一般的贼寇都差多了!

“集合!”

“通判大人——集合军队得有指挥使大人的军令。”

小六子直接把蒋伯涛的手令和兵符贴到了这个亲兵的脸上。

“集合!”

军中鼓声响起!

赵允让走进中军帐,却发现里面也是凌乱不堪!

转身出来,站在门口,命令那亲兵点上一枝香!

香灭不到者,除名!

全营震动。

这集合的鼓声,大概有几个月没有响起了。

香灭了,校场上稀稀拉拉站了大概两百多人!

大宋军制,以50人为队,2队为都,5都为营,5营为军,10军为厢。

这一营,满额是五百人,军令如山,才到了一半还不到!

还有些人陆续地在往这里跑,却都被燕彰拦在了另一边。

赵允让站在台上,冷冷地看着那些试图往这边队伍里钻的厢军。

“宣令!”

小六子打开蒋伯涛的手令,大声宣读。

剿贼寇?

全场的厢军都是一脸的茫然。

这可从来都不是厢军的活儿啊!

等到小六子宣布了选拔制度,众厢军开始议论纷纷。

为什么?

太严苛了!

半盏茶的功夫抬举实木三十次以上;还有长跑、短跑、投掷,有的听过,有的却是闻所未闻!

这位老爷新来的吧,厢军里哪有这规矩!

“凡入选者,安家银二两!”

众厢军眼睛皆是一亮。

当兵吃粮,自古而然。

可是这厢军的饷银,完全掌握在指挥使手里。

发多发少不说,还上行下效,逐层克扣!

这也是厢军人心涣散,没有战斗力的原因之一。

所以听到有银子拿,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那些没挤过来,更是偷偷往人群里钻!

选拔当场进行!

赵允让可没有打算给他们什么适应的时间。

一个军队,应该是随时备战!

结果,第一次能够勉强过关的,只有一百余人。

众厢军哀嚎遍野。

三日后,第二次选拔!

至于第一次已经入选的,拿银子!

三个月之内,一定要让这支队伍脱胎换骨。

而且提前说明,这银子,是要拿命换的!

这一说,队伍里立刻有人议论开了。

“拼命又如何,拼出一条命,好过全家过苦日子!”

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不错,我也这么想!”

赵允让也不制止,总是要去芜取精的,不经过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三日后的选拔,又选取了三百余人。

正好凑够了五百人,其余的也不是没有机会,真要是这五百人淘汰了,随时递补!

当然,也要考核!

每天一人三钱银子的伙食,只要不被让淘汰,每月还有五两银子的饷银。

燕彰被任命为都指挥使。

训练场地是现成的,赵允让都按照障碍赛的标准进行了改造。

淘汰率惊人的高,并不是有银子在前头,就一定能坚持得住的。

五百人的队伍,三天就只剩下三百人了。

到了十天头上,就剩下二百人了。

一个月过去了,这剩下的二百人虽然也淘汰替换了几个,但是这二百人的总数,算是保持住了。

另外的三百人,赵允让也和其他人区别开来。

只要跟着训练,伙食银子照开不误。

一个月饷银三两。

满一个月,赵允让把众人集合在校场上。

大筐里满满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邱慕白负责点名发银子。

发银子之前,赵允让还发表了一篇演讲。

“当初我就说过,大家参加这支队伍,是需要去拼命的!”

“据我所知,这五年来仅这一个营,减员百余人,都是斗殴致死,有的是杀人偿命!”

“为了一把粮食,为了一杯酒,都愿意拼命,为了一口气都愿意拼命!”

“那好,现在有一个拼命的机会,能够让你们养家糊口,养着老婆孩子,有尊严的活着!”

“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为了老婆孩子去拼命!”

“今日休沐,大家可以回家商量一下,愿意的,我欢迎,不愿意的,据回去过你的日子!”

杨铁耀这是第一次直着腰板从街上走过,以至于连邻居都在看他。

每家一小袋粮食,每家一条子肥肥的猪肉拎在手里。

腰里里还有几个叮当作响的铜板,至于银子,他早就紧紧掖在了腰间。

“铁耀这是发财了啊,腰杆子这么硬,里头揣银子了?”

邻居的玩笑让他有些紧张,可是一句“没有”在嘴边滚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口。

“嘿嘿嘿嘿!”

“你知道什么,他家老婆早就说了,这是领了军饷,回来打打牙祭!”

“这么多年,没听说他往家里拿过银子啊——”

“说是换了长官了——”

杨铁耀头一次觉得,自己活的像是一个人!

五岁的儿子扑上来,喊着要去买东西。

杨铁耀扔出十几个铜板:“拿去买!”

孩子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老婆有些惊讶:“你哪来的钱?”

“军营里发的,以后不能天天回来了,但是每个月,我会拿银子回来!”

“当兵打仗理所当然,总不能让儿子也像我,过几年该开蒙了!”

小川子,家住城西老街。

自己孤身一个人,揣着银子,就奔了一家杂货铺。

杂货铺掌柜的独生闺女桂枝,那是他的青梅竹马。

虽说老掌柜的也瞧着他不提气,可是桂枝就是喜欢她。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连小川子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王媒婆从杂货铺里走出来了。

小川子的脑袋顿时哄哄作响,捏着银子,呆立在门口。

赵允让正好也过来杂货铺。

这军营门口的杂货铺,也是士兵们经常光顾的地方,所以赵允让才来看看。

结果刚好看见一个年轻人在那傻站着,眼眶里汪着眼泪。

第六十八章 钓鱼

“怎么回事,银子没拿到手?”

“不是!”

“究竟怎么了?”

小川子就抹着泪把事情说了。

“这么回事啊,”赵允让想了想,“你能保证你对着姑娘是真心地吗?”

“当然,我俩好了这么多年了,我连手都拉过!”

我勒个去,这样的话,自己的青梅竹马前世好像有不少,玩几次丢手绢就能收一堆。

走进来杂货铺,小六子先把赵允让的身份摆出来了:“掌柜的,这是军都指挥使赵允让赵大人。”

老头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这个——第一是来你这里看看,要做好供应,东西要便宜,对了,军营会给你补贴。”

老头顿时高兴了。

“呃,还有一个事,你家有个闺女吧?”

老头顿时噗通跪倒:“大人啊,我家闺女还小,不能嫁人啊!”

“那我怎么看见,有媒婆从你家出去了?”

老掌柜一咬牙:“是我,那是我,我要纳个填房!”

赵允让吐血,只好把小川子的事情一说。

老头这才醒悟自己想歪了。

“我保证,用不了半年,还你一个好女婿!”

老头懵懂着答应了。

赵允让突然想到,这确实是个问题。

当下让入选的这些人,把家里的难题都交上来。

果然有很多问题,什么宅基地与邻居有纠纷了,赚不着钱和老婆有矛盾了,不一而足。

没钱的给钱,有事的办事。

总之忙活了三天,总算把这些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

所有衙役放了下去,累死累活,可是高兴啊。

通判大人可说了,这群人是替自己去打仗的。

这点事,办了!

休沐过了,回来的士兵都变了一个模样。

三个月转瞬即逝。

济水夜早就开河,大批商船川流如织。

这天晚上,一条商船正行走在济水之上。

突然,对面一艘船迎面开来。

两船相接,船上几个黑衣人打开船帮,直接挠钩搭住。

跳过船来。

船内顿时传来惊呼之声,还有女子的惊叫。

上船之人猖狂地哈哈大笑:“兄弟们,这一次咱们可要好好的享受一番了!”

有人直接手中持刀,进入了船舱。

过了半天,也没有出来。

别的黑衣人顿时急躁起来:“特么的毛老八,一定是自己风流快活去了!”

“我们也进去!”

几个人蜂拥而入。

撩开帘子,刚一探头,脑后恶风袭来,一根哨棒重重打在黑衣人的后脑之上。

最后一个稍微晚了一步,那哨棒从面前直落,惊得这小子一个跟头翻滚出去:“有埋伏!”

舱外的黑衣人大哗。

那头领模样的人眼露凶光,手起刀落,那船舱之上挂着的厚厚的门帘顿时被砍落下来。

随着落下的帘子,几点寒光飞出,全是两尺来长,明晃晃的短矛。

准头极佳,将外面甲板上的几个黑人钉在了上面。

只有那头领伸手敏捷,将头一甩,那短矛擦着面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这头领也甚是勇悍,狂吼一声,用手中长刀护住头脸,翻身跳入水中。

“特么的,又便宜了郝老三那个老东西了!”

“那没办法,谁让人家郝老三是船工出身,能在水里憋半个时辰不冒头呢,你要是也能,今天这功劳就是你的了!”

济水之上,静谧无言。

可是经过济水的各路商家,却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济水上的变化。

别说那些上船打劫,劫财劫色甚至还要命的贼人没有了。

就是那些上船之后,不阴不阳弄些买路钱的贼人,也不见了。

厢军营内,燕彰正在主持分配财物。

这一个月以来,剿灭济水之上横行的贼寇十余股,抓获贼人人数十名。

抄得巢穴内金银细软,总计上万两。

赵允让立下规矩,一部分缴存公用,另一部分,由大家按功劳分配。

一场厮杀,至少也能弄上十两银子。

由此一来,每月的饷银,居然不算什么了!

一群大头兵每天围着燕彰打转,就盼着这位指挥使能发布个剿匪的任务。

虽然在历次的战斗之中,也有士兵伤亡。

然而该抚恤的抚恤,该补偿的补偿。

人死了,家中都有专门的人士去看护,后顾无忧。

在这群人眼里,那水上横行的水贼,已经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了。

转运使朱签很是郁闷。

这一个月以来,各路的孝敬比平日少了很多。

向来送孝敬的一打听才知道,大家都不敢出来做生意了。

因为济水之上,多了一支“钓鱼”的人马。

来历不明,身份不知,装束打扮与水贼一般无二。

已经有多伙水贼失手在这支队伍手里。

究竟是谁呢?

朱签本意是借这个机会,难为赵允让,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济水之上的水贼,的确有很多和朱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每月的孝敬,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结果这几日,陆续失去了联系。

派人到巢穴去看,居然已经被一把火烧光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朱签就知道,这居然是赵让的手段。

可是也不知道赵允让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打着剿灭贼寇的大旗,剿灭的也确实是横行济水的水贼。

有些还都有着累累罪行,经由赵允让查办剿杀之后,连朱签都得到了上峰的肯定。

朱签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办法,只能期盼着赵允让去剿灭大野泽贼人的时候,能碰得头破血流了。

眼看三个月期限已到,赵允让有些发愁。

因为没有合用的船只。

朱签那里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就算是从贼寇手中缴获了几只小船,也都不合用。

那大野泽方圆数百里的水面,茫茫一片。

不是个有经验的,出去几里就得迷失了方向。

这么大的水面,风浪自然也不小,一般的小船,根本扛不住!

得想办法啊!

济水沿岸,商铺云集。

在济水靠近济州城东,有一个大大的码头。

这个船码头,不仅是各类货物进出济州城的要道,更是济水上来往船舶修缮的地方。

赵允让来到码头之上,正好有一只粮船靠岸。

众多的苦力纷纷抢上前,去争抢活计。

船一靠岸,立刻有个穿着丝绸,拿着马鞭的一个青年男子跳上船头。

“来来来,见钱上船了啊!”

这群苦力一个个手里捏着五个大钱,扔到了男子跟前的一个竹篮里。

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手里捏着三枚大钱,怯生生挤到男子跟前:“大爷,我这里只有三文钱,能不能让我也去干活,我家里好几天没有饭吃了!”

男子轻蔑地看看孩子手中的三文大钱:“你特么一个小兔崽子,装什么可怜,以为大爷我缺你这三个大钱吗?这是规矩,懂不懂?”

说着,手中的马鞭已然重重地抽在孩子的手腕之上。

孩子的手一抖,三个大钱落入了水中。

孩子惨叫了一声,竟然不顾手腕的疼痛,纵身就要往水里跳。

赵允让上前一把拉住。

拿马鞭的男子斜着眼看了看赵允让:“嗬,还有出来挡横儿的,你知道这码头是谁的吗?”

“当然知道,这是我大宋皇帝陛下的!”

“你胡——呃——”

男子被噎了个半死,这句话还真不能反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这个时代,那就是绝对真理。

“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允让不理,拉住那个孩子:“不就是三个大钱嘛,你就要往水里跳!”

这孩子面露绝望之色:“可是,我只有这三个大钱了,现在,这三个钱都没有,他更不能让我上去了!”

赵允让朝着这孩子点点头:“你知道这码头归谁管吗?”

“好像是漕运司,这里有个李管事,好像他最大!”

赵允让转头对男子道:“叫李管事来见我!”

第六十九章 梁山家属

男子刚把眼睛瞪起,一块黑漆漆的牌子已经扔在了他的怀中。

通判府!

男子立刻就跪下了:“大人饶命啊!”

谁都知道这新任的赵通判可是惹不得,娄炎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据说腿倒是差不多养好了。

李管事来了,也是战战兢兢,不知道这位偏好打折人腿的通判大人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赵允让还真是为了船而来。

那几艘船都不合用,这码头上就有修造船的船坞。

虽说这是漕运司的地盘,说起来也归朱签管辖。

可是这以知州衙门和通判衙门的名义,李管事也不敢怠慢。

只得把所有的船师和船工全部找来,听赵允让训话。

赵允让也不废话,将几个领头的带进屋里,几张图纸往桌上一铺。

几位船师的眼睛立刻就粘在上面了:“大人,这是要我们造船吗?”

“船你们造,银子我来出!”

轻便的小船,船头包着铁皮的的大船,甚至还有一艘指挥用的楼船!

赵允让特别派了人,在船坞这里盯着,弄虚作假可不行。

至于娄炎,赵允让也提前打发了。

本来赌着气,赵允让打算等自己攻下梁山那一天,再处置这小子。

后来发现有些问题,这属于超期羁押啊!

虽说这时候没有这个条例,可是也得依法办事不是!

所以在娄炎这腿伤差不多的时候,就把娄炎放了。

放了之前,判他赔付老孟头纹银一百两,揍了他二十军棍。

虽然没下死手,可是估计这小子刚养好了腿伤,回去又得趴上个把月了!

这一天,赵允让正和燕彰去军营查看。

忽然见到一个老妇人,在路上蹒跚着。

一辆审视豪华的马车疾驰奔来,眼看就要将老妇人踩在地上。

赵云让大喝一声:“燕彰!”

燕彰跃步上前,身子一侧,单臂夹住马的脖子,往下一带!

那马长嘶一声。直接摔倒在地。眼看着马脖子扭成了麻花状。

马车上的人直接从车里滚落在地,模样十分的狼狈。

这人带着一顶英雄帽,头上插着红绒球,一身锦衣。

“谁他妈干的?”

赵允让伸手搀起老夫人:“给我打!”

恶人自有恶人磨,既然此人闹市纵马狂奔,那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恶人。

燕彰举拳就打。

那公子顿时鬼哭狼嚎!

打了好一阵儿,赵允让淡淡道:“滚过来——给老人家赔礼道歉!”

老妇人急忙摆手,示意不用。

显见得对这个锦衣公子,有几分惧怕。

锦衣公子虽然跋扈,却晓得光棍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上前朝着老妇人深深作揖,请老妇人原谅!

“拿十两银子!”

锦衣公子乖乖拿出了十两银子。

赵允让从锦衣公子手中接过这十两银子,递给了老夫人。

“老人家,这些银子,你拿去生活!”

老妇人感谢不迭。

却见一个黑脸大汉,疾步奔来。

“娘,您没事吧?”

赵允让看了黑脸大汉一眼:“你是老人家的儿子?”

黑脸大汉点头。

“你这么大一个人了,你娘这么大的岁数,你让他自己一个人出来?”

老妇人忙叫儿子上前谢过赵允让。

黑脸大汉扑通跪倒:“恩公在上,请受李猛一拜!”

赵允让摆摆手:“老人家没事便好。”

看老人行走不便,赵允让看了看那马车,顺手扔给锦衣公子二十两银子:“这车我买了!”

“来——用车拉着老人回去。”

李猛嗯了一声,上前将马退出,直接将车架在自己背上。

赵允让一看,这李猛恐怕有把子力气。

和燕彰一起扶着老妇人上了车。

老妇人非要让赵允让到家里坐坐。

赵允让无奈,只得跟着到了家中。

屋内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可见也是穷人家。

可是这屋的后墙上挂着的一副船桨,引起了赵允让的注意。

“你会使船?”

李猛憨笑道:“别的不敢吹牛,这使船是家传,我爹在的时候,常在水泊打鱼!”

赵允让眼睛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发愁没有使船的高手,今天就遇见了一个!

“学过武功没有?”

“没有!”

赵允让有些失望,站起身去拿那船桨。

李猛忙叫道:“恩公小心!”

赵允让差点抻了胳膊,这黑黝黝的船桨,居然是一对铁桨。

能使唤这一对铁桨,就算是不会武功,那也是万夫不当之勇啊!

结果和李猛一提出来,李猛有些迟疑。

赵允让看出了李猛的忧虑:“你老娘有专人负责照顾!”

老妇人拍了李猛一巴掌:“这种好事哪里找去,还不快谢过恩公!”

又收了一员猛将,赵允让很是高兴。

现在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允让本来还想着让大野泽周遭的百姓,帮忙调查一下这梁山的情况。

结果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去,有的村民直言不讳,梁山上都是公道大王。

这下子赵允让有些难以置信,虽然说盗亦有道,可是有道那也是盗匪,难免有什么这样那样残害百姓的举动!

看这意思,梁山上倒像是一支仁义之师。

这样说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反派?

赵允让找到邱慕白,一起商量这件事。

不知道为了什么,赵允让总觉得邱老头在训练厢军造船各项事宜上都很积极,就是对攻打梁山不积极。

简直就是消极怠工是!

“老邱,我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大人请说。”

“这水泊梁山,水面有数百里,地势协险要,易守难攻,实在是一个绝佳的去处。”

“就凭我手里这几百号人马,实在是难以攻击下来,到时候战事惨烈,难免生灵涂炭。”

邱慕白目光闪动:“依照大人的意思呢?”

“我觉得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愿闻其详!”

赵允让趴到邱慕白的耳边:“我想潜入梁山去看看!”

邱慕白大惊失色:“大人万万不可!大人身份尊贵,怎可冒险?”

赵允让大笑:“尊贵个屁啊,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个人都是一样,两个肩膀扛个脑袋,有啥区别!”

“再说,若是没有付出,谈何收获?我这个通判,就是渎职!”

“那也不行,大人的身份尊贵,一看就不是逃难的百姓,进山就被人认出来了!”

“这倒是不妨事,我自有办法,倒是老邱你,我怕我一个人,脑子跟不上,你敢不敢和我一起上梁山走一遭?”

邱慕白定定地看着赵允让:“大人真的要去?”

废话,这玩笑能随便开吗?

邱慕白叹了一口气:“如果大人真的想潜入梁山,我倒有一个办法!”

赵允让心里有些嘀咕,老头不会是在吹牛吧?

这可比一般的潜伏困难多了,方圆几百里的水面啊,游也游不回来!

“这可是去做间谍,老邱你有把握吗?”

邱慕白一笑:“大人有所不知,我在这边,有一个侄子,乃是我好友的儿子。”

“前几年,我刚来济州之时,他受到朱签等人的迫害,不得不到梁山上,落草为寇,现如今,我若是去投奔他,应该会接纳我的。”

我靠,赵允让冷汗都下来了,合着自己这是和水贼家属一起讨论攻打他们的事儿呢!

邱慕白微微一笑:“当然,这首先得大人愿意,否则心里怀疑,到了梁山我要出卖大人,那我就不敢带着大人上山了!”

靠,这老头真是够鬼的!

没的说,这能让邱慕白把自己叫住吗?

主意都是自己出的!

上山上山,上梁山!

凡是看过水浒传的,哪个不想到梁山之上,大吼一声“大河向东流啊”呢?

第七十章 我是投名状?

“如此有劳先生了。”

这一天,通判府师爷邱慕白触怒通判赵允让,被逐出通判府。

虽说这事情也并不少见,可是还是在济州城中引发了震动。

邱慕白可是资历深厚的师爷了,这一被驱逐,顿时成了别人耻笑的对象。

同时成为耻笑对象的,还有赵允让。

老的无识人之能,小的无识人之智。

最高兴的,当然就是朱签了。

果然还是少年气盛啊,这小子,不足为虑了。

之前如果说朱签对于赵允让还心存疑虑,觉得这小子不仅练兵有些招数,在人心方面也有些手段。

邱慕白这样一个地头蛇式的老师爷,都能投靠了他!

可是这才短短几个月,在熟悉了济州之后,就把人一脚踢开。

不足为虑啊!

赵云让要大张旗鼓出兵,准备去水泊梁山剿灭贼寇。

而朱谦则是早就看上了水泊梁山这块风水宝地。

只不过梁山颇有能人,几番攻打不下。

这次赵云让出兵,朱签看到了机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到赵允让和梁山拼得两败俱伤之时,就是他朱签拿下梁山的最好时机。

到那时,不仅梁山的贼寇会被消灭掉,连通判赵允让也会葬身战火中。

而所有的功劳和好处,都会落在他朱签的身上。

此刻,赵允让和邱慕白站在大野泽边。

好一个波澜壮阔的大野泽。

白茫茫的一片水面,水天无际,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赵允让有些紧张地问道:“老邱,你是用什么身份进去的?”

“我的那个侄子啊,在山上担任一个小头目,所以我走投无路来投奔他!”

“那我的身份呢?”

“你的身份也是我的侄子,是我家乡的侄子,一直漂泊在外,我在济州遇到了。”

赵允让无奈,梁山的人会不会这么傻?

可是想到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发达的通讯手段,赵允让还是比较放心的。

到了事先约定的时间,一只小船出现在了视野中。

赵允让也不禁慨叹,梁山上的确有能人,谁能知道,这济州城中,也有梁山的眼线呢!

不过邱慕白并没有告诉赵允让,这眼线究竟是谁。

两人乘小船,足足摇了一天,这才算远远望见了梁山。

不愧“白银盘中一青螺”,果然是世外桃源一般。

碧波荡漾,芦苇青青。好一派世外田园的风光。

傍晚时分,正是农户收拾回家的时候,这大野泽畔往来的农户竟然不少。

赵允让不禁纳闷:“这水泊梁山不是贼寇吗?为什么这水边还这么多人?”

邱慕白一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人还要靠自己的眼睛!”

眼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赵允让有些焦急:“怎么还没人来?不是说,还有很远的水路要走么?”

邱慕白眯缝着眼睛,突然往远处一指:“来了!”

离岸边不远处,密密麻麻的芦苇中冒出一只小船。

摇摇晃晃朝着岸边驶来。

小船直接靠在岸边,船上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人低声道:“岸上的老伯,是邱老伯么?”

邱慕白也低声道:“是我!”

“疏财仗义风云聚——”

“替天行道人心齐!”

我去,居然还有接头暗号,这梁山可以啊!

“哪个又是什么人?”

壮汉看了一眼赵允让。

“是我家中的一个子侄!”

“这——”

壮汉略一沉吟,身后的一个瘦子道:“不妨事,老先生有邱哥作保,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就算有,这上百里的水泊,多少人淹不死?”

赵允让吐血,这都什么人?

果然是贼寇,想着淹死自己呢?

“那好吧,不过邱老伯,虽然有邱哥作保,规矩却不能破!”

邱慕白一笑:“那是自然!”

规矩,什么规矩啊?

结果看见那瘦子直接蹿了过来,手里抓着一块黑布:“就是这个规矩!”

直接给赵允让蒙脸上了。

赵允让一点也不惊讶。

还以为是什么呢?

土匪绑票的时候,带赎金进山的时候,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除了为了防止这有些人熟悉道路,泄露山寨机密之外,基本就是吓唬人!

瘦子看赵允让一脸淡定,倒是很佩服:“那就走吧!”

他们坐在船中。

小船飞一般进入了芦苇荡。

赵宇让的记忆力惊人,就算是城里复杂的道路,只要走一遍,就能记个**不离十。

可是这次不行了,因为他居然晕船。

他连飞机都不晕,居然晕船。

也就是出去了半里路,赵允让已经觉得头晕目眩。

没上过船的人,还真不知道自己原来晕船。

瘦子很是体贴地提醒:“要吐就扒着点船帮往水里吐,别吐在船里!”

你妹啊!

赵允让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芦苇荡犹如八卦阵一般,至少绕了有十几个弯子。

走了有十几里水路,远远望见那山上有星星灯火,才停下了。

如果没人带领,真的直接来攻,恐怕到处都是消息埋伏。

到了岸边,几人下了船,脸上蒙着的黑布也被去掉了。

梁山之上,依山傍湖。

那层层落落的房屋,高高低低的山田,虽然夜色朦胧,可也看得出,真是一派世外桃源的大好风光!

赵云让惊叹,真是一块做贼的风水宝地啊!

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百里水泊简直就是一道天险。

据说有两次官军的确攻入了山中,结果全部贼寇远遁大泽之中。

官兵退去,就又卷土重来。

岸边有人迎接:“老人家,你可来了!”

邱慕白微笑不语。

“这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这也是家中子侄,因为家道中落。不得不投奔我。这次我也失了势,所以就带他来到了这里。”

“既如此,就请到山上说话!”

山路曲曲折折,却显然是经过修饰的。

几处险要的碍口,灯光下皆有人影晃动,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别说躲到大泽之中,就算是守在这里鱼死网破,只有有粮食,估计也有八成的胜算。

到了大厅,这大厅其实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山洞,里面着实宽阔。

里面的洞壁简单装饰了一下,点着几盏油灯,显得有些昏暗。

这和梁山的风格不符合啊,牛油大蜡哪里去了,厅上的金交椅哪里去了?

就这几个破油灯,几只破板凳?

梁山不是大秤分金银,大口吃酒肉的聚义分赃吗?

一旁的瘦子仿佛看出了赵允让的心意:“失望了?别想着上了梁山,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这话说的,我原来干的是公务员,梁山上有这个通判的职位吗?

坐在大厅上的几个人纷纷起身,领头的一个高大威武的汉子高声道:“张兄弟,人接来了?”

邱慕白的侄子上前:“接来了,还要多感谢两位兄弟!”

壮汉没有说话,瘦子却笑嘻嘻道:“没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没说的,不过这位小兄弟手里一直提着个笼子,莫非是给大哥的礼物?”

赵允让无语,敢情这人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呢!

壮汉拱手:“大寨主,齐老二交令!”

大寨主一摆手:“自己兄弟,这些规矩不要讲了,人接来就好——邱老伯,请上坐!”

“且慢,”后面的一个人上前两步,“老人家上山,那是要欢迎的,毕竟老人家这么多年,都和我们有来往!”

“可是,这个人又是谁?”

我去,赵允让生生忍住扭头去看邱慕白的冲动,老头和梁山真的有关系?

不会是把自己送上来当投名状的吧?

赵允让,投名状!

你别说,还真特么合辙押韵!

第七十一章 如诗如画梁山泊

“这是我家中的侄子呀。”

邱慕白显然有些不满了。

赵允让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老头说,这就是济州通判,来剿灭你们的。

估计乱刃分尸就是自己的唯一下场。

此人回头道:“大哥,这不合规矩吧?”

赵允让吐血,一个贼窝,哪来的这么多规矩啊?

左一条右一条的,每天光熟悉规矩就行了!

大寨主显然就想着息事宁人:“周贤弟,规矩自然要讲,可是有邱兄弟作保,邱老先生又是和咱们山寨素有往来的,这家中子侄上山,也不至于乱了规矩!”

这位姓周的二寨主眉毛一立:“大哥,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此人来历既然可疑,那就应该弄清楚!”

“一则洗清嫌疑,大家好做兄弟,二则,山寨的兄弟们也服气!”

“依你怎么说?”

“咱们梁山自从建立以来,多次遭到朝廷的攻打,所以凡事都要小心,要严加提防奸细来刺探军情。”

大寨主温和道:“你多虑了,邱老爷子,我们还是信得过的!”

“大哥信得过,只怕下边的兄弟们信不过!”

大寨主面色一沉:“这是怎么说?”

“依我的意思,一方面自然是下山派人去调查,老爷子我们信得过,可是他的这个侄子却必须要先监视起来才行!”

人才啊!

如果不是即将要被监视居住的人是自己,赵允让简直要为他喝彩!

邱慕白怫然作色:“这位寨主这还是不相信老朽了?”

二寨主一仰脸:“不好意思,老先生,没有确切的说明之前,我周冲天不会相信任何人!”

真是名如其人,你怎么不上天呢?

不过从山寨的角度而言,赵允让还是很佩服他的。

这样固然会很麻烦,可是安全性也会大大提升。

“既然梁山不欢迎我,伯父也见到张兄弟了,那我就回去了!”

那个被称作张兄弟的人怒道:“周冲天,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不就是上次没有让你强抢民女做压寨夫人吗?”

周冲天红头胀脸:“你胡说,我是为了山寨的安全!”

赵允让大晕,敢情这位是因为和人有过节,这才如此大公无私地挟带私货。

大寨主眉头一皱:“张兄弟,不得胡言!”

“此事我做主了,张兄弟的伯父就是我的伯父,既然这位邱兄弟是家中子侄,那也是我梁山的贵客,此事作罢,不得再生事端!”

周冲天哼了一声,愤愤地走出去了。

赵允让若有所思,这梁山貌似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红楼梦里讲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非得从内部砍杀起来,才会死翘翘的。

看众人不语,赵允让开口道:“大寨主,那我就先和大家告辞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我?若是真的因为我山上不合,我的罪过就大了!”

大寨主手一挥:“与兄弟无关,老二历来就是如此,你就安心在山上住下,对了,你拎着的是什么?”

谁说大寨主心粗着?

赵允让掀开蒙在笼子上的黑布,举到众人面前。

笼内是两羽鸽子。

众人不解。

赵允让脸红道:“从小就喜欢鸽子,养了好几年了,舍不得,就带上山了!”

大寨主大笑:“想不到邱兄弟一个大男子汉,竟然喜欢玩鸟儿,这梁山之上别的没有,鸟有的是!”

赵允让:“……”

什么叫喜欢玩鸟儿?

“哪一个男人居然喜欢这种东西?倒不如拿来吃了——我倒是听说,京城有时候会放一群鸽子上天,不知道发什么疯!”

一旁的瘦子忽然开口。

赵允让一怔,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哦,据说是举办什么比赛的时候才放,取得就是大吉大利的意思。”

众人哄笑:“这不是和咱们这里放鞭炮是一个意思!”

唯有瘦子没有笑:“邱兄弟去过京城?”

赵允让一笑:“从小离家,就在京城,你听我的口音,就知道了!”

这水泊梁山的消息还算灵通,连放鸽子这样的事情他们居然都知道。

大寨主仿佛看出了赵允让的心思:“没有办法,朝廷总来攻打我们,必须要做一些必要的防备。”

看起来,这京城恐怕也有梁山的人了,倒是有些远见。

“邱兄弟先和老先生住下,过两天选个日子,见见各位兄弟。”

赵允让就这样上了梁山。

三天之后,大寨主在聚义厅摆下宴席,给邱慕白和赵允让接风。

山上的饭菜虽然不难吃,却都是些家常菜,一桌上能有一小碗肉就不错了。

鱼倒是有不少,基本都是鱼。

看起来,梁山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这和九曲阁蒋伯涛的接风宴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接风宴上,那位能上天的二寨主,也没有再说什么。

显然,他真的就是因为对张桐的不满。

张桐,就是那个张兄弟了。

这几天来,张桐带着赵允让走遍了梁山,除了几个涉及山寨机密的地方,几乎都走遍了。

因为赵允让说自己喜欢游山玩水,不过,后面也跟着两个明显是周冲天的人。

这人实在,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掩饰对周冲天的鄙视,和对大寨主的敬佩之情。

赵允让带着一对鸽子,每天走来走去。

偶尔还将鸽子放上天,然后仰着脸,痴痴地看着。

山上的人们都对他有些同情,觉得他脑袋里有些问题。

身后跟着的两个,逐渐的就不在意了。

一个半傻子,能做什么?

眼看到了十天头上,赵允让有些郁闷。

在梁山上白吃白喝了好几天,他突然觉得,这真的不是贼窝,真的是世外桃源!

这梁山之上,其实也都是普通的百姓,每日间往来劳作。

虽然临近梁山的湖面。,有士卒操演。却也都是耕田的百姓轮流所做。

山上的人就像山村中的百姓一样,十分淳朴。

见到了彼此都打招呼,手里拎着鱼,也一定会塞给你两条。

就算是啃块饼子,见面也会分一半,然后两个蹲在石头上大嚼!

赵允让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宋。

那些帝王将相,历史风云,都远不及现在的梁山如诗如画。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是陶靖节笔下的桃花源。

真要是能够在这里过上隐居的生活,也是一大乐事。

可惜眼看着,这里就要生灵涂炭,战火蔓延了。

能不能避免战事的发生呢?

夜晚,朦朦胧胧的晚上,大野泽的芦苇荡中,居然慢悠悠飘荡出一艘小船。

过了一会儿,船尾上灯光晃动。

随着灯光,几艘小船快速地驶出了芦苇荡。

“这都半个月了,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了吧?”

船头说话的正是燕彰。

一旁的小六子看上去有些心事:“是啊,半个月了!”

半个月的时间,这是赵允让和他们约好的最后期限。

如果有意外发生,就会放鸽子回来说明。

如果一直没有消息,那就说明是出了问题。

旁边的小船上,站着一个盔甲鲜明的将领:“燕指挥使这样说,是说通判大人出了事么?”

燕彰摇头:“不好说,通判大人天赋异禀,不会出事的,只是不知道梁山上发生了些什么!”

“那我们这几天都潜伏在这里等候消息,万一过了最后的期限,我就要向蒋大人去报告了!”

小六子瞥了他一眼:“你要去只管去,最后灭了梁山,功劳半分也没有你的!”

这将官有些恼火,正要出言反驳。

忽听见空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哨声传来。

燕彰面露喜色:“小六子,快——”

小六子快速摸出个拇指大的哨子塞入口中。

同样一丝若有若无的哨声在静夜里回荡。

第七十二章 入毂

随着这若有若无哨音,一只鸽子扑棱棱落在了船头。

小六子从鸽子的腿上解下一个竹管,从里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字条。

燕彰拿着一盏罩着黑布的灯笼过来。

两个人歪着头看,那边的将官有些着急:“说的是什么啊?”

小六子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好:“通判大人传来消息,明日子时三刻,进攻梁山!”

“请即刻回去禀告蒋伯涛蒋大人,明日随我们一起,进攻梁山!”

这将官点头答应:“如此甚好!”

两艘小船一前一后趁着夜色慢慢返回。

第二天,入夜之后,从济水的船坞之中,一艘楼船划得几乎要飞起来。

旁边的几艘小船跟着都有些吃力。

几艘船沿着济水进入了大野泽,随后跟着的几艘由蒋伯涛调集来的大船,也悄悄驶入大野泽,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静谧的水面上一无所有,突然,又有几艘快船,鬼魅一般出现在水面上。

后面的船只隔着老远的距离,跟着那隐隐约约的灯光。

一直注意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连船桨入水的水声都是轻轻的。

领头的头目面目狰狞,眼中闪现出一种得意之色。

旁边的一个人正在狂拍马屁:“还是转运使大人高明,不仅能拿下这场功劳,连那;梁山以后也是我们的!”

“你说的不错,的确如此,就看这一网能捞到多少好处了!”

头领看上去也很是高兴。

“不过,如果我直接攻打梁山,取得这场功劳,岂不是好?”

“蠢货!这梁山打了那么多次也打不下来,岂是轻而易举就能攻下来的!”

“说起来,这赵允让还是有些本事的,也有些胆量——居然敢和邱慕白一起潜入梁山!”

“要不是有二寨主周冲天通风报信?转运使哪里会知道?转运使不知道——我们有如何知道?”

手下立刻点头,挑起大拇指道:“说的极是,所以说最厉害的还是转运使大人,能跟转运使大人搭上关系,大哥你绝对是这个!”

“哈哈,说得好,抓紧给我看好了,别跟丢了,等拿下了梁上,济州城里最好的青楼,我请客!”

众贼低声哄笑。

眼看到了子时,突然一个贼人伸手往前一指:“大人,你看前面有火光。”

果然,那火焰瞬间腾起,越烧越大。

头领摇头道:“还不急,现在上去,难免要和他们厮杀一番,须得等到他们没有了气力,才能渔翁得利!”

似乎很是为自己能用上这么一个成语儿得意:“看着吧,今天的大头绝对是咱们的,把船靠近些!”

这船靠得近了些,越发看着那火光冲天,烧得甚是猛烈。

还隐隐约约传来厮杀之声。

“哈哈,子时为号,全力进攻,却不知道螳螂捕蝉,我黄雀在后,兄弟们,给我冲!”

一声令下,众贼人个个奋勇争先。

老大早就说了,这时候,梁山上恐怕早就是一片狼藉了。

现在不表现,等待何时啊!

早上去,早抢东西!

船只全力开动,一刻钟的功夫就靠了岸。

火光熊熊,映照着一片狼藉的场面。

实在是太惨烈了,到处都是躺得横七竖八的尸体。

群贼大为高兴,老大所言不虚:“冲啊!”

一群人挥舞着刀枪冲上了岸。

一冲过火堆,群贼却都傻了眼,一个个拿着刀枪,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熊熊火光的后面,虽然厮杀之声依旧不绝于耳,却是一群黑压压的军队正在严阵以待。

最前头走出来的,除了梁山的大头领之外,还有赵允让。

师爷邱慕白站在一边:“黑泥鳅,老夫在这里等你多时了,你今天终于上钩,这梁山之上就是你葬身之地!”

这名唤黑泥鳅的首领大惊失色:“坏了,中了老匹夫瓮中捉鳖的诡计了!”

群贼哭笑不得。

可是回头一看,那来时乘坐的船,竟然自己慢悠悠地驶入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黑泥鳅如何不知道,这肯定是在暗中埋伏下了水鬼,等他们上岸之后,就上船将船弄走。

当初在济水之上,可没少干这回事。

“好你个铁雄,你竟敢与官府勾结!”

大寨主铁雄脸上笑吟吟的:“什么叫与官府勾结,我们这叫官民合作!”

赵允让一笑:“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你黑泥鳅今天南墙也撞了,估计一会儿也就见了棺材了,还想着负隅顽抗吗?”

黑泥鳅果然不愧是一方悍匪,嘡啷一声把手中的长刀扔在尘埃,扑通跪倒:“大人饶命,小的愿意束手就擒!”

邱慕白道:“既然你愿意投降,起码你的这条小命还能保得住,不知道你的幕后老板给你的指令是什么呢?”

赵允让哈哈一笑:“是不是趁我们厮杀之际,渔翁得利,夺取梁山的财产?哦,你们那幕后老板再上来夺取我的功劳,是也不是?”

黑泥鳅大惊,赵允让说的一点不错,那个朱签正是这样说的。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把这位朱大人请过来吧!”

黑泥鳅很是听话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一道绚丽的闪光在夜色中绽放。

没过上半个时辰,几艘明显是官船的大船气势汹汹地围拢靠岸!

船上下来的,正是济州转运使朱签。

此刻,岸边的火势更猛,厮杀的声音更加激烈。

可是朱签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因为居然不见黑泥鳅的踪影。

按照他的布置,就算是劫掠之后,等到他来的时候,也要好好歹歹地厮杀上一番,做个模样。

这样回去之后,也好向朝廷请功。

可是就此退回去,兴师动众的难免有些交待不下去。

虽然调兵的时候蒋伯涛未必知道,可是这一来一去,他是必定知道的。

到时候恐怕不好交待。

朱签心思电转,最终还是沉声道:“杀上山去,鸡犬不留!”

“哼哼,朱大人好大的煞气啊!”

随着声音出来的,面色堂堂正正,颇有威仪,正是权知军州事蒋伯涛。

朱签目瞪口呆:“蒋大人——怎么会是你?”

“朱大人想不到吧,我蒋伯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

“我从到任以来,你几次三番鼓动我攻打梁山,屡攻不下,我还不知道,这里竟然都是被你残害的黎民百姓!”

“若不是允让派人告诉我,我险些又上了你的大当,你难道要用这上千人的脑袋,去换你的乌纱帽吗?”

朱签脸色铁青,这老底儿都让蒋伯涛知道了。

“蒋伯涛,自你来了济州,我不曾亏待过你,今天你要是肯跟我合作,帮我渡过难关,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要是不和我合作——”

朱签一晃手中的鬼头刀:“可别怪我姓朱的手狠!”

蒋伯涛大笑:“就凭你?棍来!”

旁边立刻有人递上一条熟铜大棍,足有鸭卵粗细。

“这兵器有年头没发利是了,正有些手痒!”

说着,就要上前和朱签比试,结果被赵允让一把拉住。

“叔父,且慢,杀鸡焉用宰牛刀,这些许小事儿,交给我了!”

蒋伯涛一怔,要说这次能把朱签这精似鬼的家伙诳进圈套里,他对赵允让真是刮目相看!

可是要说对付朱签,恐怕赵允让还不行。

这朱签也是武将出身,在水军中,也是有一号的悍将。

要说拿下这朱签,那个燕彰或许可以,小六子估计问题也不大。

可是赵允让要亲自上?

赵允让却是胸有成竹,缓步上前:“朱大人,你有权保持沉默,你说过的所有的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第七十三章 三枪

赵允让看看朱签手中的鬼头刀:“朱大人,此时此刻,你还要负隅顽抗,未免有些不识时务啊!”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觉得,朱大人在济州也算是一条好汉!”

朱签哼了一声:“不用你假惺惺,今天栽在你的手里,我认了,可是你想三言两语就让我放下刀投降,那是白日做梦!”

朱签其实还想着栽赃陷害赵允让一把,诬陷他和梁山勾结。

可是看到蒋伯涛也在,就明白大势已去了。

朱签很是沮丧,想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全部在赵允让等人的预料之中!

可是,正所谓困兽犹斗,想让他束手就擒,那是不可能的。

朱签提着鬼头刀,目露凶光,就要往前冲来。

赵允让就好像是没看见一样:“你真不投降?”

朱签作势上前,赵允让从背后直接拽出一杆突火枪。

这是经过凌文儿特殊改装的,比原来的要小巧很多,在赵允让出京的时候,专门送给他防身之用。

不过,火药已经经过配比的调整和颗粒化,威力比之前和辽人赌斗的时候,大了好几倍。

赵允让直接从小六子手中接过火把,点燃了引线。

朱签已经扑了上来,可是“咣”的一声巨响,朱签亡魂皆冒。

这一突火枪,正打在朱签的胳膊上。

蒋伯涛暗自赞叹,这赵允让心思细腻。

朱签毕竟是朝廷命官,真要是就这样弄死了,自己也不好交代。

殊不知,赵允让本来就是想取了朱签性命的,只是这药量不准确,手抖控制不住,打歪了而已。

好在夜色昏暗,火光冲天,赵允让有些脸红,也瞧不出来。

突火枪中,装的都是磨制好的铁砂,这本来就是用在战场上的武器。

朱签一声痛叫,鬼头刀落地。

他知道势不可为,手捂着伤口,转身就要逃跑。

赵允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第二支突火枪。

咣!

这一枪瞄准的本是后背,结果却打在了朱签的一条腿上。

朱签“哎呦”一声跌倒在地。

赵允让嘴里嘀咕着:“特么又打偏了!”

蒋伯涛愕然,要不然,你想打哪儿啊?

赵允让你随手抽出第三支突火枪,走上前,对着朱签的脸,拿着火把作势欲点。

朱签毫无惧色,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这特么都这样了,居然还不服!

赵允让神色不变,突火枪的枪口却逐渐下移,最后在朱签的两腿间停住了。

朱签脸色顿时一变。

“如何,你要是低头认罪,一切都好说,你要是不认,那也好说!”

赵允让十分公平地给出了选择。

说着,又作势欲点。

众人冷汗涔涔,这种威胁,很难有男人扛得住啊!

朱签虽然不是个好官,但是绝对是个男人:“我认罪!”

赵允让笑容满面收起突火枪:“早这么着不就行了。”

赵允让笑着转向蒋伯涛:“叔父,如何?我说三个月剿灭贼寇,现在幕后主使在此。”

蒋伯涛哈哈大笑:“不错不错!”

这朱签转运使的权力很大,两个人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多少也有些利益冲突。

如今朱签以这个名声下台,就是下一个来的,这官恐怕也必须小心翼翼来做了。

当然,有了这一次的功劳,或许还有机会往上走一走。

朱签倒台的消息在济州城里传开,顿时全城震动。

整个济州城内鞭炮齐鸣,足足响了一天。

从朱签的家中,抄出了足有几百万贯的家产。

蒋伯涛派人行文到路,又行文到京城。

京城也颇有震动,不过这震动却是关于赵允让的。

自从赵允让外放出京,有些人就觉得,这个名动一时的小王爷,大概就此折戟沉沙了。

地方官,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可是,看见没有,人家做了也就小半年的通判,就揪出了这么一个大蛀虫,不得不让人佩服。

消息传到赵祯的耳朵里,赵祯龙颜大悦。

都特么挤兑朕,怎么样,朕看中的人,就是这么牛气。

圣旨下,赵允让负责押送朱签进京候审,通判一职由他代行拟任。

文官们的鼻子都快气歪了,通判那可是要职,能这么随便拟任嘛!

可是,这个时候,决不能去触霉头。

这龙颜大悦和龙颜大怒,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拦着皇帝情绪爆发的,绝对是下场凄惨。

转运使朱签贪赃枉法,勾结贼寇残害良民,予以革职查办。

蒋伯涛身为权知军州事,有亏职守,姑念捕贼有功,待秩满后另有任用。

蒋伯涛一头冷汗,光想着功劳了,忘记这里边还有个领导责任问题。

其实,这也不完全怪他,全是那群文官的主意。

皇帝龙颜大悦不能拦着去,拦着赵允让就是拦着皇帝,最后想来想去,可不是就剩下蒋伯涛了么!

至于接任通判事宜,由赵允让自行酌情的话,是由来传旨的太监亲口告诉赵允让的。

赵祯可不傻,这要是留下把柄,日后文官们翻起旧账,又是麻烦。

所以,这部分是口谕。

赵允让大喜,皇帝哥哥真够意思。

除去了朱签,就等于清除了济州一带的一个毒瘤,济州的风气为之一正。

不过,济州这个地方赵允让也没白来,船坞已经完全的建立了起来。

碧落春,也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大的烧锅,当然幕后主管是唐才。

朱签倒了之后,各处的官员纷纷来通判府拜访,要和赵允让合作。

赵允让一律拒绝,当初和唐才说好的,这总代理就是他的。

想在济州弄到碧落春,找唐才!

唐才虽然贪财,却从来都是从生意上来,这也是赵允让最终这样做的原因。

至于通判一职,既然赵祯说了,那就让老邱来做。

邱慕白没想到,自己当了大半辈子师爷,从来也都是小吏的身份,忽然成了真正的官,而且还是一州通判。

就算老头平日里十分沉稳,这几天也有些飘飘然。

至于梁山众人,本都是劳苦的百姓,即刻恢复户籍身份。

不过许多人已经适应了梁山的生活,不愿意离开。

赵允让又出主意让大寨主铁雄牵头成立一个梁山风景区。

专门有人负责接送在济州经过的高官富商,负责的就是接应赵允让和邱慕白上山的壮汉和瘦子。

梁山一日游开展的红红火火,广告的小单子都发到济水沿岸的青楼了。

至于那个嚣张的二寨主周冲天,比较不幸。

梁山那场大火中,唯一遇难的,就是他。

济州这里比起京城来,甚至还要有优势。

因为这里是一个水陆交通的枢纽。

赵允让为了济州所做的努力,完全的扫清了济州发展的障碍。

不仅为济州成为一个强大的中转站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强大的经济能力。

而且使得沿途的修船造船行业得到了飞速的发展。

甚至,连交子铺也被铺展开来。

赵允让觉得一个地方要发展,必须先要有一个良好的公平环境。

其次,就是这个地方的流通了。

这个流通,不仅包括交通人口各方面的流动,金融的流通也是很重要的。

而且,这可以帮助赵允让达到另一个目的,那就是缓和一下和刘太后的关系。

毕竟赵祯龙颜大悦,刘太后就算不是凤颜大怒,起码也是多云转阴。

而交子铺的推广,是她唯一肯定不会反对的。

毕竟,这是她的生意。

果然,朝廷极速回复,准奏。

顺便还派了一个大掌柜,直接带着几万贯交子下来,据说也姓刘。

不过这位大掌柜有些神色诡异地告诉他,京城出了一件关于他的乱子。

第七十四章 欧阳探花

终于又回到碧落山庄了,这也算得上是荣归故里了。

赵允让再不是那个空有虚衔的小王爷小侯爷,而是赫赫有名,孤身潜入梁山,解民于倒悬的赵通判。

石磊徐至诚燕昭等人纷纷赶来看望,说是看望,谁也没带东西来。

倒是燕昭居然不知从何处,又弄来了一群鸽子。

石磊神秘道:“你不知道,他已经在家里养了几百只了!”

“而且,全部是放养,想吃的时候就自己去抓,只当是练习轻功了。”

“我和老徐也想吃,就是抓不到!”

我靠,燕昭这小子够贼的。

不过鸽子遇见他,也算是倒了霉了。

眼看着正是盖房的好时候,老周那里大量的红砖已然备好。连其他的建筑材料也都是齐全的。

改造的大好时机到了!

碧落山庄的农户就盼着抓紧拆迁改造呢!

只因李月娥家这几个月率先建起了一拉溜儿五间红砖碧瓦的大房子。

外带一亩三分的大院子,全部是三合土垫底,红砖铺就的小道。

作为这样一个样板院子,所有的农户都看得直流口水!

正房五间,全是红砖碧瓦的房子。

两个挨着堂屋的屋里,都是火炕。

外面的堂屋中,一边一个省柴灶。

还特意地留出了炉子和烟筒的位置。

窗户一张纸也没用,全部是玻璃。

用木条和钉子将玻璃固定其上,整个屋子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这要是再到了冬天,绝对能感受到浓浓的暖意!

所以农户们积极踊跃地要求抓紧拆迁改造。

赵允让拍出一张新农村的规划图:每户都是五间联排的红砖大瓦房,一亩三分地的院子。

后来发现不行,因为有的家里边儿子太多,例如老张头这样的,起码得要十间,而且还要考虑到以后成家的问题。

干脆,赵允让大手一挥,凡是有儿子的,有一个算一个,一家一个大院。

至于只有女儿的,享受同等待遇。

土地免费,房子免费,唯一需要的是全庄的劳力都要集中起来,接受村里边儿的安排!

这就是新型农村大集体啊!

农户自然是欢欣鼓舞,这样一栋房子在现在的农村,可以值不少的银子不说,关键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啊。

无论串亲戚还是赶集市,那都是资本,不管对方说啥,没三句话,准扯到房子上!

夸耀半天,最后还得来一句:“太大了,住着有点冷清啊!”

有几家的老婆,就是这么炫耀来的。

其中就有老张头。

赵允让查看到他家的时候,老张头拄着个锄头和赵允让抱怨:“房子也太大了,这么冷清——”

赵允让冷冷扔下一句:“你再娶个填房不就有了!”

结果老头嘻嘻直乐:“那可不成,怎么着也得先让孩子们都说上!”

赵允让气得甩手就走。

有了房子,自然就不发愁老婆了,有老婆就有儿子女儿——这一代的血脉就算传承下去了。

人生一世,不就是求个香烟传承嘛!

赵允让一声令下全拆,全庄就没有一个钉子户!

这不是废话嘛——这么破的房子拆了,能换来五间红砖碧瓦的大房子,搁谁身上谁也得支持!

大房子,大院子,里面再种些蔬菜,养些花花草草,俨然就是一个小桃源。

村民们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反正都是给自己盖房子。

除了村民的房子,赵允让还对村里其他的地方,进行了规划。

花园必然要有的,以后如果有村里的男女谈情说爱有需求呢,这得提前想着。

运动场地自然也要有的,虽说这年头就没有几个缺少运动的。

至于街道,没得说,按照驿路的标准,两辆大车能够并行,甚至有的地方能容三辆车并行通过。

而山庄的街道,直接就是四辆车并行的。

路这东西就是这样,基本一次成型,拓来拓去的没意思。

这工程,就是驸马府来干的,借着皇室宗亲的关系,现在京城方圆数百里的道路,几乎都是他家修的。

像村路这样的小活儿根本就不接,当然碧落山庄就另当别论了。

燕昭等人很是不解:“就现在这个村子,你花的银子,一家就得个百八十两,有点过了吧?”

“你懂个屁!这碧落山庄,那就是我的家一样,自己的家里边,怎么花我都乐意,银子是我的,有钱难买我乐意,你明白吗?”

“好好好,你有钱,你是大爷——不过以后我们兄弟要想在这里找套房子住,你该不会反对吧!”

赵允让突然心里一动,这大宋的房地产,估计只在京城多少有一些。这乡间别墅的概念,估计现在还没有,直接就是庄园。

这要是把概念炒起来,庄子绝对大卖啊!

回头收几个庄子去。

“行啊,没有问题,每一套房子一百两银子,童叟无欺,别无二家。”

“你怎么不去抢?一套房子最多有十几两银子也就下来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的银子?”

“废话,我自己规划设计,那不是银子啊,再说了,你们来影响我们村子的生活质量,我还得收钱呢!”

燕昭无语,这是什么逻辑?

碧落山庄从东往西开始,进行拆迁。

被拆迁的农户都是面带喜色,纷纷对赵允让的大恩大德表示感谢!

特么的,这要是现代也是这个标准,估计钉子户照样少不了!

坚持十年,多赚千万——钉子户能当事业做了。

山庄的烧锅也在扩建,而且加班加点的生产。

赵允让严格建立起三班倒的制度,结果还被工人抱怨,说是耽误了银子,特么真是好人难做。

碧落春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已经经过了上税的程序,所以它是合法的了。

而汝州的煤正在源源不断地运过来,暖房也全部经过了相应的改造。等到了冬天,碧落山庄的蔬菜,就可以形成一个小的批发市场。

山庄日新月异,赵允让看在眼中,喜在心里。

这就是成就感吧,怨不得不管大小,都想着自己做老板创业呢?

创业不仅只有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成功了这成就感也是杠杠的!

欧阳修居然也来要房子。

他和燕昭等人不同,欧阳修没钱。

愣要!

赵允让无奈,谁让人家是八大家之一呢,享受点专家待遇,也说得过去。

这几个月里,欧阳修已经在省试中拿下了省元,却在之后的殿试中折戟沉沙。

呃,也不能这么说,进士分三甲,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

一甲进士及第,又分状元、榜眼、探花。

欧阳修虽然没有中的状元,却被赵祯钦点为探花。

这可是大大出乎赵允让的意料,当初可是只中了十几名。

“恭喜欧阳兄得中进士!”

“惭愧惭愧,只中了一个第三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简在帝心便好,又何必争那状元郎了——来来,古人有状元红,我这里有探花春!”

说完,拿出两坛碧落春。

欧阳修一见大喜:“这可比状元红好喝多了!”

赵允让一边和欧阳修喝着酒,一边也在思考。

欧阳修本来只是中了二甲,如今却是中了一甲探花,这实在也有些与历史不符了吧!

其实这也不错,赵允让一直觉得,探花说起来比状元榜眼要好听得多!

李寻欢人称小李探花,感觉就不错。

若是说成小李榜眼,或者小李状元,那未免就大煞风景!

不过这姓氏貌似也有关系,欧阳探花就明显不如小李探花好听。

要是朱探花苟探花的都上来,恐怕就更不堪了。

写在一更之前

写了一月有余了,数据惨淡。

那位姓方的同学,我觉得可以出来暖暖场了。

说几句吧。

感谢兄弟们一路来的支持,青衣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写网文时,往往分不清情怀和数据。

然而,情怀终究抵不过数据。

现在,这本书已经基本没有推荐,以后也不会再有。

这与平台无关,与兄弟们无关,只与青衣一个人有关。

青衣讲的故事,没能吸引住更多的兄弟。

所以,于平台无利,于兄弟们有愧!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未来!

青衣说过,兼职码字不容易。

数据和工作已经不允许一日三更了。

自即日起,《大宋九千岁》改为每日一更,时间为每天九点。

惭愧无颜,不可尽述。

愧对大家一直以来的打赏订阅支持!

第七十五章 淮南大旱

看来自己已经让历史和原来不符了,如今的大宋,已经不是原来历史轨迹的大宋!

澶渊之盟已经过去许多年,这没有办法。

岁币虽然削减了十万,但只是个开始。

之后的靖康之耻,再也别想在中间出现!

至于说如果真的要出现的话,那么,要继位的宋徽宗就不必出生了吧!

熟悉的人,每个人都想要一套房。

这不行啊,供不应求,这得涨价!

眼看着一套房子,从一百两长到二百两,涨到三百两,直到涨了五百两!

即便如此,也没有起到啥作用。

赵允让回头一想,妈的犯傻了!

都是五百两一坛的碧落春都能喝得下的主儿,何况是这样一套房子!

真没办法,有钱人就是特么牛逼,这样一限制,倒把一些个想到碧落山庄落户的给限制住了。

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赵允让可不想让自己的山庄变成一个超级城市。

不过,自己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了,房子也住得起,是不是该找一个老婆了!

对了,上次是谁说漏嘴的时候,说自己可能本来还有一个老婆的?

不行,这事儿得找赵元俨问一下,否则万一找一个大马猴就麻烦了。结果一问,赵元俨一副吃惊的模样反问:“这谁和你说的?”

赵允让挠头,真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是肯定有这么一回事儿。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他们家里边儿,在归乡的途中遭了灾,听说已经遭了不测!”

原来如此,赵允让不禁为自己那没有见面的老婆哀悼了一下。

又问了问,原来是枢密院下属的一个文官。

赵允让心里边儿,倒是没有什么门当户对的想法。

毕竟,他原来也不过是一个小职员的出身,所以对那些高门贵户没有一点儿的好感。

这辈子虽然是个王爷,可是除了那些现代对古代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实在没有身份高人一等的感觉。

人人平等的观念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赵允让宁愿自己高人一等的是自己那独特的灵魂。

但是能找一个有共同语言的人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谁能够真正的理解他呢?

这将是他今生最大的秘密。

军器监现在就牛逼了。

凌浑借着赵允让给的的火药配比,炼制出了威力更加强大的火药。

经过实验,就算是那些习惯了吹毛求疵的文官老爷,也都目瞪口呆。

而凌文儿已经彻底把突火枪研制好了,虽然威力还多少差一些,对穿戴盔甲的士兵杀伤力有限。

可是解决了稳定性的问题,其它的只要精益求精就好。

而火药的颗粒化大大提高了火药的威力,甚至钱惟演已经向赵祯提出,掌握了这项技术的,必须控制人身自由。

赵允让也已经因此成为了一个名单上的危险人物。

结果钱惟演让赵祯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赵允让也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把技术分散一点,这样的都掌握自己手中,确实是有些危险。

可是这活儿要怎么往外分,还是个难题。

别的不说,就连凌文儿送他那三只突火枪制服了朱签,都有人说,如果有人拿着这个,会对皇帝的安全形成巨大的危害。

也真特么是醉了,什么人都有啊!

而差点被形成危害的这位皇帝陛下,此刻就站在赵允让的面前。

正对碧落山庄的新面貌赞不绝口:“王弟你真是牛逼——”

赵允让:“……”

这谁家的皇帝啊,受过学前教育没有?

“王弟你能文能武——”

“哪里哪里,陛下你谬赞了!”

得和人家客气,人家怎么着也是一皇帝。

“没有没有,我真得觉得王爷你挺牛的,别的不说,就算是我建造这么一个庄子,大臣们也不能让我消停了!”

这不废话么,你要是也花自己的银子,绝对没人言语!

谁让你花得都是国库的银子呢?

“我现在有一个比较头疼的事情——”

赵允让没有说话,你头疼关我什么事儿啊?

没准儿是看见自己建造这个庄子,来打秋风的,当初鸽子他可没少吃!

“只要不是和我要银子就成!”

赵允让很是爽快地准备先堵嘴。

赵祯大喜:“真的,最近有几个地方发生大灾,我想请你去看一看!”赵允让突然有一种被套路的感觉:“朝中有大臣,派我去做什么?”

“那些文官,一个个的尸位素餐,不知道下边的苦处;那些武将没有一个能用的,都是些猪脑子;只有你,我看是文武双全!”

赵允让气个半死:是应该感谢赵祯的肯定呢,还是踹他一脚呢?

这大宋可是出了名的特产名臣,范仲淹、欧阳修,随便哪个不可以?赵祯摇头:“范仲淹现在触怒太后,被贬外放,欧阳修还年轻!”

这就是不讲理了,难道自己不比欧阳修年轻吗?

赵允让:“陛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去怎么说也不合适,师出无名啊!”

赵祯点点头:“那你去,还是不去?如果你要不去,我就下旨让你去,如果你要去呢,那么你就去!”

赵允让无语:好吧,遇上这么一个不着调的皇帝,也算是倒霉。

去就去!

赵祯见赵允让答应要去,脸色却有些凝重:“王弟你要知道,朕已经派出一路钦差,你这一去,只能是微服私访,为我探查一下,这次大灾,究竟是天灾还是**!”

淮南大旱!

而淮南西路的治所,坐落在庐州。

“何大人,这个时候,我们在庐州举办这样的接风宴,恐怕不合适吧?”

那位何大人一捋颔下的须髯:“大家无需担心,上一个钦差,咱们不是这样对付的?”

“可是这个钦差,据说是皇上密派,可不同以往!”

“呵呵,俗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猫哪有不吃腥的,只要是人,坐下来吃了咱们这顿饭,就得听咱们摆布!”

“不过,据说这次来的,可是风头正盛的小王爷赵允让——他刚在前一阵子收拾了济州转运使朱签,实在是招惹不得,因此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应对!”

“这有何难,谅他一个小孩子,就算是有些武勇,也不过是匹夫之勇!在大人的运筹帷幄之下,还不乖乖就范?”

“根据京城传来的消息,皇上一共派下了两路人马,明路的钦差已经算是安排下了,他也必定会十分满意,也会按照我们让他看到的向皇上回复。”

“不过,那些乡野之间,难免会有一些不法之徒——真的要是遇上了暗里这一路钦差,难免会有些错误——”

“你说的很有道理,派出得力的手下人,把驻道路的出入口,看到可疑人等立刻回报,特别是发现有人带着钦差大臣的痕迹之后,要跟踪汇报。”

一群官员在这里心怀鬼胎,等着赵允让的到来。

可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此刻的赵云让,正行走在乡间。

身边跟着的,却是小六子和李月娥。

赵允让的打扮异常得凄惨,活像是逃荒的灾民。

本来是一次暗访,可是正在碧落山庄的李月娥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所以一直要跟着赵允让前来的。

赵云让本来不答应,这保密工作也太差了吧,连这小姑娘都知道了。

但是耐不得她一再的哀求,反正身边也需要一个人,三个人才灵活一些。

当初康熙哪次微服私访出门,不是一个五人团队啊?

算了,带上就带上吧!

因为赵允让现在才知道,那个去济州交子铺的大掌柜诡秘的脸色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而李月娥和凌文儿,就是这个乱子的根源。

第七十六章 一群畜生

说到这个乱子,根源其实在赵允让身上。

本来这两个丫头和赵允让接触的时候,那完全是小家碧玉的典型。

三从四德基本都到了骨头里,都不用人教育的。

这“三从”指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则是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讲究的就是个“内外有别”、“男尊女卑”。

可是赵允让觉得别扭,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没事儿就向这两个灌输点男女平等,女权至上之类的。

结果这琴棋书画把这两个一弄到艺术学院学习,立刻也被这两个小丫头给传染了。

这四个可是京城女子中的顶尖人物,本就是眼高于顶。

一听这“女权至上”,真是心有戚戚焉!

马上从善如流地向来学习的各位公主、郡主、宰相千金开始灌输。

能来学这个的,哪个也不是善茬啊,马上就充分领会,积极发挥。

汴梁城中顿时乌烟瘴气,大小府第处处狼烟!

这也是赵允让之所以那么痛快地答应赵祯的原因。

估计再不跑,用不了几天,那群文官武将们就敢明火执仗地到碧落山转剿灭自己这个异端来!

到了庐州临近的城镇,赵允让把随身的衣物都收放了起来。

找客栈老板寄存的银子,甚至身上连信物都没有带。

这才叫微服私访,实地考察。

赵祯的话很是明白,有灾不怕,但要看清楚是天灾,还是**!

果然是天灾!

大旱之年,赤地千里,遍地荒芜。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连道旁树木的树皮都被剥得精光。

这个时候,恐怕连观音土也是一种奢望了吧!

人在即将被饿死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东西不能下肚的!

所以饮鸩止渴这个词,颇有些道理。

沿途经常会遇到携家带口,面黄肌瘦的饥民。

还能走动的,就算是情况比较好的,大部分都是躺在地上呻吟哀嚎!

有的哀嚎一阵子,声音就渐渐地低下去,逐渐地悄无声息。

赵允让也算是经历过灾难。

可是,那无非就是大量的汽车,去运输大量的物资而已。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方便面,矿泉水——就足以维持几个省民众的一个季节的生计了。

可是这个时候,赵允让看到的只有灾民,只有遍地的饿殍!

没有任何的救济!

这几乎就是人间地狱!

一口吃的,就能换来一个半大小子,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官府的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赵允让还不知道,官府的人正在庐州城中最大的酒楼,等着欢迎他这位暗访的钦差大臣呢!

赵允让走进了一个村庄。

正是做饭的时候,全村却看不到一缕炊烟。

一个不算小的村庄,家皆断顿,户皆无粮的时候,是何等的悲惨凄凉!

李月娥的眼中,已经满是泪水,大概想起了她在家中时,因为没有衣服穿而不能出门的悲惨情况。

小六子生来就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所以显得十分的惊讶,一脸的凝重。

可是看到赵允让居然一点也不惊讶,小六子却感到十分奇怪。

小王爷向来也是养尊处优的,为什么对这些村民还如此的了解,并且十分的同情呢?

他哪里知道——赵允让也曾经过过这样的苦日子,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虽然没有像这样挨过饿,但是没有衣服穿,被人耻笑也是有的。

赵允让甚至觉得,他人生所有的尊严,都在那个时候消失殆尽了。

没错,贫穷不仅会限制你的想象力,还会消磨你珍若性命的尊严!

那个时候,一双家做的棉鞋,都会成为一个嘲笑的对象。

嘲笑的鄙视链,永永远远是从富有的一段传递向贫穷的一端。

而现在的村民,连衣不遮体的尊严都已经放到一边儿,他们已经到了鄙视链的尽头!

他们已然不在乎是否被鄙视,而是在乎下一刻,是否还能活着!

赵允让深信,如果此刻,他往一群人中扔进一块窝头,立刻就会引发骨肉相残的惨剧!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思维,唯一的想法,就是有吃的,能活着!

赵允让走进一户农家,这家里只有一个老翁。

老翁的脸色灰黑地躺在院子里,已然有些喘不上气了。

家中的水缸中也是空空如也,里面几只硕大的蝗虫正迅捷地爬来爬去!

赵允让拿出水囊,给老头的嘴唇濡湿了些。

老头贪婪地用舌头舔着嘴唇。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官府的救济没有发到您的手中吗?”

“官府——呵呵,”老头又把眼睛闭上了。

赵允让又给老头灌了小半口清水。

“能走得都走了——剩下的,就是我这样的,熬一天是一天,熬不下去,就等着!”

“朝廷不是有粮食拨下来吗?”

“粮食——”老头的眼睛瞬时一亮,又转瞬熄灭下去,“听说城里有施粥的地方,可是不让我们——咳咳,乡下的人进城!”

赵允让紧咬牙关:“这一群畜生!”

按照赵祯的说法,他现在已经派出了一个钦差大臣来查看这件事情。

难道,他就没有发现乡间居然是如此的惨烈吗?

还是说,这其中也是别有隐情了?

赵允让走在进城的路上!

远处,忽然呼啸之声传来!

轰轰然铺天盖地而来,撞击到人身上,打的人生疼。

赵允让竟然连脚步也迈不动了!

是飞蝗!

眨眼之间,树梢仅有的一点青葱已经黯然失色!

大旱之后必有大蝗,绝不是说说而已!

这是一种几何级数的爆发式增长。

或许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区区的蝗虫又能造成多大危害!

可是当数量达到一定的级别之后,那将是非常可怕的。

飞蝗过处,点绿不存!

小六子和李月娥被他留在老头身边了。

老头低沉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响:“谁知道呢?或许有救济啊,在那些老爷们的眼里,我们的命都不是命——”

“听说今天所有的人都不能进入州城之内,因为准备迎接一位从京城而来的大人!”

赵允让恍然,看起来,这是要做出一个假象给自己看。

这里没有灾情,也没有灾难!

好啊,那自己就去看看,去会会这些官老爷们!

赵允让换上衣服,走上了去城里的路。

路不远,小半个个时辰到了。

到了城门,果然看见正在对进城的人严加盘查!

赵允让一脸怒色,等待着那盘查的士卒近前来。

没想到士卒只是瞟了他一眼,直接就放行了!

赵允让不解道:“为什么不查我?”

士卒哼了一声:“笑话,我要是一眼看不出你根本就不是个灾民,你想进去,可能吗?”

赵允让:“……”

好好好!

这工作真是够踏实,够严谨!

赵允让很顺利地就进了城,来到了大街上。

街上的人很少,显然在灾民不让进城之后,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

这场洪灾影响的,不仅仅是乡下的灾民,还有城中的商户酒楼。

赵允让拉住一个沿街的小孩出来,问道:“这城里最大的酒楼是什么?”

小孩看了看他,有些胆怯:“是翠玉轩。”

赵允让一路打问着到了翠云轩,抬腿就往里走。

“哎哎,你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酒楼嘛,来喝酒也不行?”

“去,去,这哪有你喝酒的地方?今天这里已经被大老爷们包下了!”

“嗯,包下来做什么呢?”

“迎接新来的钦差大臣啊!”

“快去干活去——就你话多!”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出来喊道。

赵允让朝着这个掌柜模样的人一抱拳:“掌柜的,你这里还招人不?”

第七十七章 蝗虫宴

“招人?我这里现在倒是缺人!”

“不过,你是什么人?”

掌柜的上下打量赵允让。

“外乡人——来这边做生意,大灾,被困在庐州了,会些厨艺,想踅摸口饭吃!”

掌柜的认真听听赵允让的口音,的确是外乡的口音。

“好吧!你要是真会点新鲜的厨艺,还真能派上用场,我这里今天正好有贵客!”

赵允让跟着掌柜的进了后厨。

后厨的大厨是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子。

“你会新鲜厨艺?怎么个新鲜法儿,先说来听听!”

后厨所有人都是置疑的目光。

毕竟这个青黄不接的大灾之年,突然冒出来一个可能抢自己饭碗的,谁也是不会高兴的。

“哈哈,众位不要误会,我是糊弄那掌柜的,主要是为了混口饭吃,吃完我就准备回乡了!”

“那你还说什么新鲜厨艺!”

胖子大厨咣当一声把大锅墩在灶上,显得很是不满。

很自然,因为掌柜的一定会把这个报上去,前边的客人就一定会注意这新鲜的厨艺是什么!

毕竟,吃饭这回事除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就是一招鲜,最为吸引人了。

“不必担心,这位是大厨吧,新鲜厨艺我的确是有的,既然赶到这里了,我就勉为其难,有了好处,都算是大家的!”

赵允让这么一说,众人的脸色顿时缓和。

既然不是来抢饭碗的,又能从中拿些好处,何乐不为呢?

只有胖大厨依然是怀疑的目光:“那你也要先露一手出来看看,不要让大伙儿跟你落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

赵允让高挽袖面:“这个自然,断不会让大家落埋怨的!”

说着赵允让伸手拿过一个小口袋。

只见那口袋里还不时的鼓起,蠕动着!

居然是活的!

胖大厨倒是没有在意这个,毕竟都讲究个新鲜不是,食材是活的,才新鲜!

“你这是?”

赵允让解开口袋,胖大厨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大变:“这个也行?”

赵允让把口袋扎紧:“放心放心,一切有我!”

胖大厨今天的饭菜都已经弄好了。

主要是因为赵允让这钦差大臣老不来,所以这饭菜也是一热再热!

胖大厨屏退众人,亲自在一旁打下手。

就听见一阵煎炒烹炸之声,赵允让忙得不亦乐乎。

端出来的是一个大大的托盘,用红绸布盖着。

胖大厨一脸的诡异:“这行吗?”

红烧蝗虫、清蒸蝗虫、油炸蝗虫、蝗虫糕……

看着一个个张牙舞爪的蝗虫,胖大厨的心里直冒凉气。

“放心放心,那钦差大臣远路而来,哪见过咱们这特产,今天,就是一场蝗虫宴!”

“那你负责上菜啊,反正我们是不去了!”

“当然是我上!”

要是让别人上,那还能看到这好戏呢!

不过现在有个问题,没有钦差大臣,这菜也上不去啊!

疏忽了,赵允让正想着怎么才能把菜送上去,突然掌柜的脑袋伸了进来。

“快快快,钦差到了,走菜走菜!”

什么鬼?

钦差到了是什么意思?

不会赵祯连着派了这么多钦差过来吧?

据说前一个钦差,已经被安置好了,现在正在下一站巡查。

而自己这个钦差,正端着一托盘蝗虫等着呢。

结果,又冒出个钦差来!

也好,管你是真神还是假鬼,一盘子蝗虫端上去,管你到饱!

今天就是一场蝗虫宴!

这蝗虫都快把人吃了,这群畜生居然还想着吃宴席,接待钦差。

这才是真正的蝗虫!

蝗虫真要能当饭吃,大家吃了就能填饱肚子,也不至于遍地饿殍了。

其实蝗虫倒是能吃,可是,在这个时候,都没有饭吃,谁还有心情去吃蝗虫?

你以为是来旅游,增加高蛋白的吗?

赵允让端起那盖着红绸布的托盘,前边已经有几道菜上去了。

这时候上去正好,要不一会儿吐起来不精彩!

赵允让端着盘子来到了那个超级雅间,门口伺候的伙计就要伸手接过托盘。

赵允让挤眉弄眼示意,那伙计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是伸手撩起了帘子。

“诸位大人慢回身,有热菜上——”

屋内众人正高举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见到有新菜上来:“来来,摆到这边,让钦差大人尝尝咱们本地的特产!”

赵允让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和自己年纪仿佛的年轻人坐在主位上,手里摇着一把檀木的折扇。

旁边是一个容貌清癯的师爷模样的人。

众官员一脸阿谀奉承之色,那拍马屁的话不要钱的送上。

赵允让也不客气,直接上前,把托盘半搭在桌子上。

伸手把红布一掀开,里面放着五盘菜。

红烧蝗虫、清蒸蝗虫、油炸蝗虫、蝗虫糕——最后一道众人一看,就险些吐出来。

黄汤绿沫,就是几只撕烂的蝗虫横尸在盘子中!

这几个都是吃过见过的,可是用蝗虫做菜,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这是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位何大人,厉声喝问赵允让。

赵允让毫无惧色,伸手上菜:“蝗虫宴啊——这是本酒楼新研制的菜品,特意给诸位大人尝一尝!”

“你是什么人?”

“我是跑堂上菜的伙计啊,菜齐了,这位钦差,你不亲自用点儿?”

这年轻人看了一眼那盘蝗虫,顿时就是一阵恶心,急忙挥手:“拿走拿走!”

旁边的师爷一拍桌子:“怎么回事?各位大人就是这样来对待皇上钦命的钦差大臣的吗?”

赵允让一笑:“原来这位就是钦差大臣,我听说,这次奉密旨前来的,是周王府的小王爷,安阳县子赵允让啊,莫非就是阁下?”

年轻人有些迟疑,师爷高声道:“就是我家小王爷,你是什么人?”

“我说过哦,我就是一跑堂上菜的,而且我也把菜上来了,这位小王爷,我问一问,你接到的密旨,是什么内容啊?”

“胡说,密旨事关重大,怎么能和你一个跑堂的说?”

一个官员先站了出来。

赵允让瞥了他一眼:“哪位是权知军州事大人啊,这样的猪队友,能不要还是不要了吧?”

这官员面色紫涨:“你——”

一旁的何大人面色凝重的一抱拳:“在下不才,暂领这庐州大小事务,不敢请教——”

“敢不敢的放到一边,我说,你是如何认识这位钦差大臣的?”

何大人一窒:“钦差手中有密旨!”

赵允让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扔给他:“也凑巧,我也正好捡了一个!”

众人大眼瞪小眼,这东西也有捡的吗?

何大人三下两下打开包裹,仔细看了两眼,面色骤变,伸手指向年轻人:“给我拿下!”

年轻人顿时体如筛糠,倒是那师爷中气十足:“大胆,竟敢如此对待钦差大人!”

何大人怒喝一声:“尔等竟敢假冒钦差,这可是诛九族之罪,给我拿下!”

这一下,连这个师爷的脸色也变了!

拿下了冒充钦差的人,何大人转向赵允让:“钦差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差点让刁民冒充您去——我这就让人撤换酒席,咱们重开——”

赵允让一摆手:“别别别,我觉得现在这个席面就很好,正要和诸位一起品尝品尝才是!”

众官员齐齐咧嘴,吃得下吗?

这何大人勉强笑道:“那就快请落座吧,我先敬大人一杯!”

“喝酒也不妨等一等,我这几盘菜可是亲手做的,各位大人不会不赏脸吧?”

众官员唯何大人马首是瞻,齐齐看向他。

何大人一咬牙,伸手抓起一只油炸的蝗虫,直接塞进了嘴里。

第七十八章 要银子,还是要脑袋?

众官员都不敢看何大人的表情,机械地上前抓起蝗虫塞到了嘴里。

屋内寂静无声,可是互相看了看,居然貌似不是很难吃!

众官员如释重负。

赵允让冷笑了一声:“诸位大人,你们不会觉得,就吃那一盘,就可以了吧,一盘一盘都尝尝吧!”

有了这一盘垫底,下面几盘也都有人去吃了。

味道也还都能接受。

可是就是这盘凉拌蝗虫,连动也没人动过!

说是凉拌,估计赵允让连个油盐酱醋的都没放。

直接就是几只五马分尸的蝗虫扔盘子里端上来了。

就这也能吃吗?

这可不是黄瓜,熟的固然不错,生的也鲜嫩可口。

赵允让不说话。

何大人长叹一声,伸手捏起一只蝗虫,虽然只有半个身子,可是那大腿儿还在抽动。

何大人把眼睛一闭,直接扔进了嘴里。

人都说囫囵吞枣,可这囫囵吞蝗虫还真是第一次见。

估计生吃蝗虫的人只会出现两种结果,一是什么东西都能吃了,另一种就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

众官员看着那还在何大人嘴边蠕动的蝗虫大腿儿,一个个闭起眼睛,就义一般捏着蝗虫扔进嘴里。

何大人用手往下顺了顺胸膛,勉强开口道:“钦差大人可还满意?”

赵允让自然知道他问得是什么,这时候,估计这群官员的神经都绷紧到极限了。

只要自己说出一句不满意了,差不多就是个火并的场面。

最后落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各位大人的诚意我是看到了,可是,这大灾,陛下是知道的,所以,还需要大家的另一种诚意!”

何大人眼神一冷:“但不知是什么?”

“银子!”

众官员明显松了一口气。

银子没问题啊,只要不是要脑袋!

“既然如此,大家就回去拿银子,多了我也不要,家里留两成,其余的全部拿过来!”

众官员愕然,八成的家产,这未免也太多了吧?

只有何大人,一言不发,往外就走。

八成的银子,比起脑袋来,便宜的狠啊!

的确是大灾,这些官员也的确该杀。

可是,又不能杀!

虽然说杀一儆百,可是这救灾的事情谁来做?

这个时候,杀一儆百,不如戴罪立功。

灾民太多,真的太多!

赵允让估计了一下,朝廷发下来那点赈灾粮,就算不被贪污,除了损耗之外,也解救不料这么大的灾情。

粮食自然有粮食解决的办法!

有的时候,银子还是很有些作用的。

这些官员们知道要多少钱才能堵住赵允让的嘴,阻止他向皇帝汇报。

赵允让的意思就是这个,现在抓几个贪官出来杀掉,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现在救灾还是要靠他们。

众官员员立刻屁滚尿流地跟着何大人去做了。

这可是命啊,万一这位大爷突然生了气,不要银子,让所有人都人头落地,就麻烦了。

说起来这群官员虽然都有些问题,但是执行力还是杠杠的。

其实贪腐与个人能力关系其实不大!

呃,或者说也有一点吧,没能力的人,你就是让他贪腐,他也贪腐不来多少!

这长期以来形成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本身就是一种极强的执行力。

所有的官仓全部打开。

所有的大一点的村镇,都设置了施粮点儿。

保证在方圆二十里内的村民,能赶到这里来领粮食或者吃东西。

可是问题也很快就出现了,因为粮食不够了。

所有的人都来吃这些救济粮,而且有的人还抱着吃饱吃好的一种态度,显然是不现实。

何大人大人哭丧着脸来了。

“怎么办?朝廷下发的赈灾粮食都已经发放下去了,仓库的银子也拿出来到各处去买了,可是这次旱灾的规模极大,买粮也是买不到啊!”

赵允让皱着眉头,这何大人说的也是实情,确实是如此。

而且在长途运输的过程中,人吃马喂,也会是一种极大的消耗。

还是有高铁和飞机的时代好啊,朝发夕至。

可是现在不成,估计出去买粮的人,还未见到粮食呢!

既然不能开源,恐怕只能先节流了。

不过,怎么有这么多灾民呢?

“外面所有的人全部都是灾民?”

何大人摇头,显然也不是。

起码这些官员们就不是。

官员们自然不是,也就有富商大户不是。

相当的一部分人,哪怕是在灾难之时,也是家有余粮,吃得起饭的。

这可不是现代,家里边只存着当月的粮食。

哪个大户家里边儿,不是粮谷满囤,储存到三年以上的。

赵允让突然一拍大腿,妈的失误了。

这里面没有考虑到这样一种情况。

庐州街头,一家粮店正在施粥。

这粥本来要求是稠稠的,筷子插上去都不倒。

可是现在不行,因为没有米了。

所以粥很稀。

就是如此,那等待施粥的队伍也排得老长。

要不是有官兵维护,恐怕早就引起骚乱了。

赵允让来的时候,正看见队伍中有一个身材矮胖,穿着一身家常衣服的人,正端着一个大碗,在队伍里伸头探脑。

长长的队伍中间,自然有面黄肌瘦的灾民,也有许多类似这个矮胖子模样的人。其中有一个正在大声吆喝着:“快点啊,快点啊,等轮到我就没有了。”

赵允让走到正在搅拌的大锅旁边,弯腰抓起了一把沙砾,直接扔到了大锅里。

负责施粥的衙役顿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位大人究竟要干什么。

那矮胖子立刻皱着眉头嚷了起来:“你这样做,我们还怎么吃啊?”

赵允让冷笑:“你不吃,自然有人吃!”

“乡亲们,这粥中由于不慎,沾了一些沙子,还望大家见谅,不过,还是能填饱肚子的!”

众人侧目,那沙子不就是你刚刚扔进去的?

不过,真正的灾民随即就明白了赵允让的良苦用心。

立刻蜂拥着挤上,举着手中的破碗烂瓢。

等粥盛进碗里,立刻大口吃了起来。

矮胖子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扭头走掉了!

赵允让冷眼看着他走远:“来人,给我盯着这些不吃掺沙子的粥的人,把他们都抓起来,让家里拿粮食来赎人!”

何大人顿时觉得心惊肉跳:“这——这不合乎法度吧?”

“法度?何大人这是准备和我**度吗?”

呃,这还还说什么啊!

“快去抓人!”

只要不是抓自己,管他抓谁呢!

果然,这些来贪小便宜的,基本都是家中颇有余粮的大户。

不知道是怕别人知道自己家中有粮来抢劫,还是就是因为纯粹的贪小。

甚至,还顺藤摸瓜,抓到了两个真正囤积居奇的黑心商人。

赵允让毫不客气,直接上了大枷,站在十字街头示众。

没一个时辰,人就昏死过去了。

凉水泼醒,继续!

家里的人拿着银子来托各种关系,就没有敢应的。

倒是最后赵允让发了话,只要有托关系的,只管答应。

银子,粮食都可以!

众官员立刻高兴了,都是本地做官多年,能够求到头上的,基本都是三亲六故。

能在钦差大臣手下保出一条性命,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和人情啊!

就算眼前,见不到实惠,等大灾过了,这事还完不了呢!

就这样,又算是勉强弄了些粮食。

可是这灾民的基数实在是太大了,那看上去堆积如山的粮食,没两天就下去了一大半,又过了两天,那库房比脸都干净了!

没办法,一天三顿改成了两顿,甚至一顿!

可是,依然不够!

赵允让没有办法,只得拿出了终极大招,把那些麦麸稻糠收集起来,和米掺杂在一起,给灾民吃。

可是,逐渐就有谣言传播开来,说新来的钦差大臣中饱私囊,贪污救灾的银子!

第七十九章 钦差见钦差

这个消息一出,赵允让也大吃了一惊。

别的不说,自己就算不上兢兢业业,也可谓是尽心尽力在救灾。

居然有人说自己中饱私囊,这是什么人说的呢?

去查吧,浪费时间,不去查吧,谣言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赵允让想了一想,还真不能就不搭理他。

“何大人你就麻烦一趟吧,帮我把这件事查清楚。”

何大人一脸的为难:“大人,这样的事情,我本身就有嫌疑,也不好查吧?”

这个时候想起来避嫌了!

“不好查,要是这么想,那这件事恐怕就是何大人干的吧,至少你也脱不了干系!”

“赵大人,不可妄言啊,我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不敢做是吧,那就去给我查清楚,否则的话,我就把这个帽子扣在你的头上!”众官员纷纷侧目。

哪有这样的?

当初他说自己贪污受贿,这是有据可查的事情。

哪个都有把柄攥在赵允让手里,这个可好,直接就扣帽子。

何大人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去查我去查。”

不得不说,地头蛇就是厉害,没半天何大人回来了。

不过何大人一脸为难,一副难以开口的模样。

赵允让纳闷道:“就算是皇上造我的谣,我来庐州之后的一举一动,你们起码也是亲眼所见吧,有什么不好说的?”

何大人吞吞吐吐,最后才说出来,原来竟然查来查去,造谣的居然是钦差大臣的人。

赵允让立刻就变了脸色,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跟着自己来的,就是小六子和李月娥!

这几天跟着自己,忙里忙外地脚不沾地不说,就算没什么事儿,也不会造自己的谣啊!

何大人一脸便秘的模样:“是——是另一位钦差大臣!”

另一位钦差大臣?

赵允让恍然,就是那位巡查之后,形势一片大好的钦差大臣呗!

这倒好,自己这些天,忙着救灾,替他擦屁股。

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倒打一耙,说自己怎么怎么样。

真是一个人才啊!

也是一个奇葩!

“那钦差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巡查完其他地方,准备经过庐州回京复命。”

“我们现在救灾忙得不亦乐乎,他如何去回京复命啊?”

现在可不像现代,有照片,有视频,还有现场直播!

回京复命,那全靠着钦差大臣的一张嘴啊!

真要是那样的话,恐怕赵允让真的会成为一个中饱私囊的典型!

姑且不论赵祯信不信,赵允让觉得,刘太后起码是必信的。

还有那群一直虎视眈眈的文官!

可是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争执,也会耽误了救灾。

如果光凭一个钦差的话,恐怕也搅不起这么大的风浪了。

嗯,钦差只有几个人,没有地方势力的配合,怎么会这样?

“何大人,你不会也是参与其中了吧?”

何大人就是心中一跳,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赵允让摸摸下巴:“我想也是,你也不会觉得那蝗虫很好吃啊——”

何大人“呕”了一声,在场的官员无不如此。

这差不多是他们人生中最惨烈的一次经历了。

哪怕被赵允让直接杀头,恐怕都比这个回忆要好得多。

赵允让面不改色:“说说吧,怎么样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还是那句话,这只是一群贪官,不是一群废物!

没多大功夫,就七嘴八舌献上了七八条恶毒的妙计,哪一条都能置这位钦差大人于死地。

赵允让七窍生烟:“我是让你们出个主意,解决问题,不是让你们把人弄死。”

特么的,这个弄死人,倒好像是他们的专长,可是不弄死人,恐怕就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赵允让暗地里抹了一把冷汗。

蝗虫宴上,自己还真是一时侥幸,震慑住了这群王八蛋。

否则的话直接弄死自己,估计对这一群也不算什么难事!

赵允让长叹一声:“好吧,先从表面入手,去查一查,那些谣言究竟是什么人在传?”

一查就明白了,街面上的谣言都是一些富商大户的人放出来的。

很容易理解呀,这些富商大户没有占到便宜,本来就有不满。

再加上又被夺了家财,这不满自然大大强化了。

就有不满就要发泄,正好这位钦差大臣给了他们这样的一条途径。

找人造谣,倒也算报了这一箭之仇了。

赵允让真是呵呵了,这群富商大户的胆子还不小,仅仅是少吃了几碗米,拿出了一些财产,就敢如此放肆!

好啊,自己照单全收。

很快,庐州城里的富商大户们又一次接到了通知。

人证物证俱全——污蔑钦差大臣,罪至欺君,户灭九族。

我勒个去,所有的富商大户都傻眼了。

原来的钦差大臣来传播个谣言,想着威逼赵允让。

富商大户们也无非是推波助澜,想弄个民意汹汹出来。

想来赵允让也没有什么办法。

结果赵允让,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又直接一顶大帽子扣过来。

这财产又要保不住了!

欺君之罪的帽子,别说是富商大户,就是何大人也扛不起啊!

这个赵允让绝对不下死手,他就是眼睛盯着自己那些财产。

他的眼里面只有一件事,救灾救灾救灾!

果然,最终接到的命令是,要想免除诛杀九族的大罪,再献出一半的家产。

众富商大户无奈,早知如此,还跟着搅合什么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两个钦差大臣的争执,为什么需要他们拿出财产呢?

所以一个个富商大户拿出了财产,同时也都对这两个钦差大臣恨得牙根痒。

当有人再一次向富商大户们传播消息的时候,直接被大户们不阴不阳的回绝了。

没办法呀,家产实在是不多了。

这一日,钦差大臣终于回到了庐州。

赵允让没去管它,这救灾的事情还忙活不过来呢!

倒是这位钦差大臣的谱摆得很大,轿子停在城门口。

结果没有发现去迎接的官员们。,钦差大臣顿时怒气冲冲。

就停在城门口,召唤门口的守卫。

守卫也无奈地急忙跑去通报:“各位大人,钦差大人召唤钦差大人,何大人诸位大人去迎接呢!”

众官员立刻把目光投向了赵允让。

赵允让大笑:“好啊,那我们就去迎接他!”

既然有这种要求,那一定就要满足。

到了门口,这钦差大臣看着脸熟,却实在认不太准。

但是旁边的人,可是非常非常熟悉的。

度支司佥事李同儒。

熟人啊!

怨不得呢!

“原来是李兄,有失远迎啊!”

李同儒的脸都青了,他可不是钦差大臣,他只是一个下属随从而已。

赵允让这样跟自己客气,钦差大臣的脸往哪儿搁呀?

钦差大臣狠狠地瞪了李同儒一眼,然后把仇恨的目光投向了赵允让。

这就显得有些不够级别了!

朝中的那些文官,晏殊也好,钱惟演也罢。

无论是好的坏的正的奸的,哪个不是城府极深的主儿?

像这样一见面就给人脸色看的,显然也不是个什么有水准的。

赵允让故意装作没看见:“李大人请吧——你我正好商量一下如何救灾的事情!”

商量你妹啊,李同儒哭死的心事都有了。

“你竟然如此无视本钦差?”

钦差大人终于怒了。

赵允让故作愕然模样:“钦差大人——不是李大人吗?”

李同儒连忙道:“赵大人莫开玩笑,这玩笑实在是开不得,这位才是钦差大臣,度支司使苏南通!”

苏南通,要是苏东坡没准赵允让还会激动下!

“我奉皇上密旨,也是做钦差来着,职责就是巡查暗访,皇上还真没有和我交代,这上一位钦差究竟是谁?”

第八十章 心甘情愿的冤大头

看赵祯这个破人派的!

苏南通,你要是淮南通的话岂不是好些?

苏南通哪里想得到,赵允让在此刻还在吐槽他的名字。

“赵允让你们竟敢蔑视本钦差,该当何罪?”

赵允让一笑:“苏大人,你也是钦差,我也是钦差,何来蔑视一说?”

苏南通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大家都是钦差,互相瞧不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地位又平等,真说不少蔑视不蔑视,再说了,赵允让奉的可是密旨。

“算了,本钦差不与你计较!”

众人进城!

李月娥和小六子已经过来几天了,这几天也是累得要死要活。

既然就此进城,那就是泾渭分明。

一边是赵允让,后边跟着小六子李月娥。

一边是苏南通,后面跟着李同儒和一干随从。

真是苦了这群官员们——跟在这个后面也不是,跟在那个后面也不是。

索性跟在两个队伍中间,就像一条尾巴。

赵允让倒是一派安然,苏南通则是越走越是心惊。

没有别的原因,是因为那街道上的灾民越来越多。

一个个破衣褴褛,面黄肌瘦,完全不同于他上次来时所看到的景象。

苏南通,虽然有些贪财,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傻子。

一看就知道,自己上次恐怕是被骗了。

可是这个时候,即使在责怪中官员也是无济于事了。

为什么他被骗了,赵允让就没有被骗呢?

即使把众官员都弄死,他也少不得一个渎职之罪。

由此可见,赵允让确实是在救灾了。

这样首先赵允让就占据了一个大义——要是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所以苏南通肯定是不可能在和赵允让争执了。

既然不能争执,那就必须合作!

苏南通虽然没有文官的一些个大智慧,可是必要的能力还是有的。

对着赵允让一笑:“我早在京城就听小王爷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适才老夫不过是开个玩笑,还让小王爷见谅!”

看着苏南通一脸的真诚,赵允让也真是没有办法。

这些文官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脸皮超级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那绝对是信手拈来。

这不,一看没吓唬住赵允让,再加上也知道自己被骗了,这弯儿拐的,一百八十度啊!

好在赵允让也没有想着把他一竿子打死,这和对待那些个官员们的道理是一样的。

钦差的职责是救灾,不是杀人。

“好啊,苏大人的名号,我虽然没有怎么听说过,可是李同儒大人,我们倒是常来常往,熟悉得很!”

李同儒,满面赔笑:“小王爷说笑,小王爷说笑了。”

一行人进了府衙,何大人一干官员站立两旁,脸色十分的尴尬。

没办法呀,一个刚刚被自己这一群人骗过,现在绝对是怒气满腔。

赵允让也不可能对他们有什么好心态!

何大人也知道是赵允让是利用他们,盼着能卸磨不杀驴,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两边儿都不说话,屋内气氛十分尴尬。

赵允让两眼望天,我就绷着,倒是看看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最终忍不住的是苏南通,毕竟他是没有办法的,不与赵允让合作,他这趟差事就没有办法解决。

“小王爷,也不知现在灾情如何了?”

“苏大人不是刚刚巡查过了,这段灾情,想必在苏大人心中是一清二楚!”

“是啊,这次灾害十分严重,旱灾之后又有蝗灾,真是让人心痛啊!”

真心说都是戏精,这戏演的还真是不错!

苏南通眼中居然有泪花转动,李同儒的眼圈儿也红了。

赵允让自认为就做不到这一点。

“好吧,既然苏大人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了,你也看到了,现在灾情十分严重,我要赶去救灾了!”

别啊,你去救灾走了,我怎么办啊!

苏南通纠结,这情况对他可是十分不利。

“但不知现在主要的困难是什么?”

赵允让转头一笑:“就是缺粮食,缺银子呗!”

这倒是实话!

反正总归到最后的问题,就是粮食和银子。

粮食第一,没有粮食银子也好。

“想来苏大人这一路上,花费应该也是不小,收获也应该不小吧!”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赵允让话里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你这一路大概收了不少好处,能不能拿出些来用用呢。

苏南通的脸胀得通红。

不拿出来吧,显然这个关口就过不去。

拿出来吧,心里又舍不得这些个银子。

这人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京城复旨之后,就揣进自己腰包了。

李同儒早就看透事儿了,赵允让绝不会轻易罢手。

于是在后面暗暗地使了一个眼色。

苏南通看到这个眼色,无奈地打了个唉声:“本官也是看民众疾苦,心中不忍,好在呢,为官多年也有些积蓄,我就拿出一些来——”

赵允让不说话,盯着他。

倒要看看这苏南通能出多少血!

苏南通已经直接从怀里拿出了一些交子。

真是没想到,苏南通身上居然还带着交子。

其实赵允让不知道,这本是刘太后打算在这个地区推广交子,所以让苏南通拿一些个交子来赈济灾民。

不过刘太后在这个时候这样做,那绝对是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这个时候,粮食才是第一位的。

有银子都未见得有粮食。

在这个时候推行交子,简直就是在说交子就是废纸一张。

等灾情过去了,不仅没有建立起交子的信誉,反倒会让交子毁于一旦。

这刘太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大概是更年期到了。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了赵允让,这会儿,也未必不能建立交子地信用。

就看如何操作了!

免费发放交子,一贯交子换一贯两百文的铜钱。

银子和铜钱的比例一致。

而一贯铜钱或者一两银子,换一贯两百文的交子!

银子和铜钱兑换粮食的比例不变,使用交子的可以多兑换一成!

其实换来换去,主要目的是为了建立民众使用交子流通的习惯!

当然,这里面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

一是要防止不法之徒从中渔利,这个倒是好办,只要严加执法,应该可以解决。

难的是为了鼓励民众换取以及使用交子,在这中间损耗的银子!

豁得出银子,就能借着灾情,在救灾的同时,把交子的信用树立起来。

而且庐州这个地方,也是属于交通要道,四通八达。

真要是建立起来之后,对大宋的交子发展布局是十分有利的。

赵允让其实已经决定要实行了,已经用信鸽联系朝廷,相应的交子银和交子已经从京城起运。

而中间的损失,赵允让准备自己承担。

不过现在既然冒出了苏南通这样一个冤大头,不拿来好好利用一下,似乎说不过去!

“既然苏大人随身带着这些交子,不妨就把这些交子都放在这里了。”

苏南通有些发怔,他这次前来足足带了有10万贯的交子。

如果说都扔在这里的话,那回到太后那里,他至少要交上五万贯的交子银。

他到哪里去找啊!

赵允让哪管这个:“我愿意给苏大人这样一场功劳,来解决咱们的这个问题——如果苏大人实在不愿意的话,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我就立刻回京,讲一讲这次看到的灾情给皇上和太后听听,请他们定夺!”

别啊,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的脑袋岂不是搬家了?

苏南通立刻拍胸脯:“有损耗,都算我的!”

不管多少银子,也换不来自己的脑袋啊!

“哈哈哈,既然如此,苏大人这个朋友我认了!”

很快,交子换粮食,交子换银子,银子换粮食的活动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老百姓也不傻,听说这都是钦差大人拿出的体己,立刻“青天大老爷”就喊彻了整个庐州。

按着赵允让的说法,苏南通还得四处到各个点儿来站台,接受民众的感激之情。一时之间,苏南通俨然成了万家生佛。

可是苏南通的心都在滴血,这都是拿银子换来的啊!

第八十一章 皇恩浩荡

这也算是一次成功的商业运作了。

又一次挽救了许多的灾民不说,交子的信用彻底在庐州建立起来的。

其实纸币的本质,就在于一种有信用的流通。

有朝廷的背书,用起来又无比简便,谁愿意拎着沉甸甸的银子呢?

最主要的,这里边有好处啊!

由此你就知道,为啥双十一连“剁手”都喊出来,也拦不住许多人的购买**了!

许多腰里没几个钱的灾民,仍然不厌其烦的精打细算着,努力把这次的好处最大化。

其实加在一起,也不过多换个几斤粮食。

可是有些大户就不同了,几千两的银子拿出来,赚取的好处可不算小!

不过赵允让早就有话在前,谁要是打算发灾难财,小心有银子没命花!

这**裸的威胁果然见效,富商大户兑换交子的积极性立刻被打消了!

这也不行啊!

苏南通也郁闷了,这要是交子信用不能在商人大户中建立起来,基本就等于失败了。

赵允让琢磨了半宿,想出了一个主意。

和苏南通一商量,苏南通就是一咧嘴:“这行吗?”

“行不行的,看结果呗!”

第二天,一个消息在庐州城内传开了。

皇恩浩荡,为了表彰在这个救灾活动中出钱出力的各方乡绅,钦差大人秉承皇帝旨意,要册封一批人。

册封的依据,就是在这次救灾活动中表现突出的人家。

其中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兑换交子的数量。

消息一出,坊间立刻议论纷纷。

主要是不怎么相信,因为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情。

就算是参与了救灾,一般朝廷也不会有这样级别的嘉奖的。

可是,正所谓空穴来风,真就有敢吃螃蟹的人。

这不,第一个冒出来的,是一家姓何的富商。

五千两银子,兑换成了交子!

六千贯的交子,又直接买了粮食,捐献给了灾民。

这一下,庐州城轰动了,六千贯啊,就这样扔水里了,这何家是不是傻!

还没等轰动完,第二天的清晨,就有人看到从府衙中,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出来!

有眼尖的立刻发现,那随行的正是钦差苏南通身边的心腹李同儒。

有喜欢看热闹的民众一路跟随,钦差大臣苏南通苏大人亲自光临何家,送上亲笔书写的“臻善人家”的大匾!

何家八十来岁的老祖宗眼泪都下来了,什么时候商人能有这等荣耀了?

别的不说,就这一块匾,何家起码在庐州城里的话语权还能掌上十年。

何家立刻鞭炮齐鸣地把匾挂上了。

苏南通看看周围聚集的民众:“诸位乡亲,天灾虽烈,皇恩浩荡,何家为国为民,功莫大焉,除此块匾额,还有陛下钦赐御笔一支,何家荫一子入州学!”

这下,可不是轰动了,直接就炸了!

御赐的宝物啊,就算是庐州的官员,挨个数人头,也未见得能拿出一个来!

老何家何德何能啊?

难道就因为他家和何大人是本家?

而且,这都是次要的,荫一子入州学,才是众人目瞪口呆的根本原因。

士农工商,商人尽管有钱,可是这社会地位还是有些低的。

最主要的表现,就是不能入仕!

结果,这是直接破例了啊!

庐州的富商大户立刻就疯狂了,不就是比银子嘛!

他何家虽然号称第一家,那也只不过是个号称而已!

老子比他有钱!

于是乎,立刻就有好几家富商大户,当场表示愿意拿银子。

臻善人家的匾无所谓,御笔没有也成,只要能让孩子入州学,别说六千,六万也认了!

这件事的第一效应,就是交子铺所有的交子被兑换了一个干净!

最后实在没赶上的几家,可怜巴巴地问:没交子了,现银成不?

苏南通面色威严:“这奖赏乃是皇恩浩荡,岂是区区黄白之物可以换得的!”

语气很严厉,可是就有高人听出了弦外之音,直接被银子换成了金叶子。

结果仍然被拒绝!

苏钦差是拒绝了,可是还有一个赵钦差不是?

都说赵钦差吃人不吐骨头,好事,只要他“吃人”就好,也不用吐骨头,就给个州学名额就成!

果然,赵钦差还是能办事的,凡是拿着金叶子,通过各种关系托到门上的,赵允让一律大方应允。

有教无类嘛,凭什么商人的儿子就低人一头?

有钱的就是大爷,这是铁律!

所以,各位大爷的儿子纷纷入了州学。

坦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商人的儿子,几乎就没有白痴。

这一年入学之后,三年之后的乡试,还真给庐州添了几位举人。

当然,这是后话了。

何大人还专门为这件事和赵允让讨论了一下。

毕竟第一个吃螃蟹的是他的本家,也是他按照赵允让的授意安排的。

这万一只是赵允让的一面之词,回头礼部不承认,岂不是麻烦!

赵允让乐了:“何大人,据我所知你胆子挺大的啊,怎么这么点小事,你反倒疑神疑鬼了呢?”

何大人一脸的不堪回首,还不是让你给折腾的,特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说他不务正业吧,他一举一动都是为国为民!

你说他清正廉明吧,他又无所不用其极!

总而言之,只要是对救灾有利,这位小王爷什么事都敢干!

别的不说,这州学的学生过三年是要参加礼部的省试的,不是你大笔一挥,说算就算的!

按照现在的说法,你得有学籍!

看着何大人一脸便秘的模样,赵允让大笑:“放心放心,只要是拿了银子出来的,就是为国为民,凡是为国为民的,就不能让人家没了下场!”

“礼部的关系,我去疏通,不过,数量还是要控制的,就控制在十人以内吧!”

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

果然,这最后的几个名额甚至还引起了大户们的竞争。

要不是考虑到大灾当前,影响不好,赵允让真有心来一场拍卖!

不过还是算了,要是让礼部的人知道了,估计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都得拿着水火棍追到碧落山庄去。

赵允让的允诺,立刻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传递到了富商大户耳朵里。

弄到名额的吃了定心丸,欣喜若狂,没闹到的垂头丧气,暗自懊悔流年不利。

苏南通也十分满意,毕竟他亲眼看着,赵允让在回复赵祯的奏折里的显著位置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给自己写上了一份大功劳。

这一下,起码渎职的罪名是不会有了,脑袋也保住了。

拿些银子算什么,有了脑袋,银子还是可以再赚的嘛!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赵允让还是苏南通、李同儒,乃至于何大人等庐州的官员,都陷入了一种焦虑之中。

所有的办法都使尽了,银子——银子花的差不多了,粮食——粮食调运的也差不多了。

眼看,如果再继续旱下去,那么就将会是一场大的灾难了。

施舍的粥是越来越稀了,米也越来越少,麸糠越来越多。

现在连麸糠也都少见了,熬出的米汤清得见底。

只能说,这时候的水,还是纯天然无污染的。

可是,即便是积水,也是很少。

赵允让使用了卵石细沙过滤的方法,让这水变得清洁起来。

而且一律要求,必须烧开了饮用。

而一部分饿殍的尸体,也都做了及时的深埋处理,有的无人认领,索性直接焚烧,以防止瘟疫的发生。

不得不说,这些措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样规模的一场旱灾蝗灾,几乎必然会有规模性的瘟疫。

这一次居然没有出现,控制饮用水,生石灰消毒,能用的办法赵允让都用上了。

苏南通与何大人,也由原来的惊讶变成了深深的佩服。

赵浮云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既有文名,又有实干之才。

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第八十二章 苏大人,你错了!

这一天早上,赵允让又一次站在了大街上。

天气比不得往日,往常许多的时候,都是一种让人站着就口干舌燥的干热,晒得人脸发烫。

今天,赵允让感觉到的却是一种闷热。

突然,半天中“轰隆”一声,让人觉得整个天空都晃动了!

赵允让诧异地抬头看看那蓝蓝的天空,刺眼的太阳——这就是旱天雷吗?

别名晴天霹雳?

这个兆头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赵允让敏锐的发现,东南方的天色似乎暗了一小点。

这暗色迅速化成了一团肉眼可见的乌云。

赵允让大喜,这是要下雨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这块乌云用自己的速度,告诉了赵允让什么叫做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

一团、一块、一片,眨眼之间,半天空都是乌云。

西北上却依然是晴空万里。

这景色赵允让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东边日出西边雨,刘禹锡倒是也写到过,可是这一边暴风骤雨,一边晴空万里?

哪有心情写诗?

赵允让抱头鼠窜,除了豆大的雨点,还有豆大的冰雹。

劈头盖脸噼里啪啦地砸了个不亦乐乎!

赵允让心头滴血啊!

好不容易蝗灾过去,旱灾结束来这么点儿雨,怎么还带着冰雹下来的?

这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吧?

当然,赵允让也知道,自己这绝对属于是唯心主义的牢骚!

这么长时间的副热带高压,遇上刚刚到来的冷锋面,不下点冰雹,简直对不起气象学!

还是想想怎么救灾吧!

可是老百姓怎么都在街上跳脚欢呼呢?

赵允让试探着往外探探头,又被乱蹦的雹子砸回来了。

你妹啊,这庐州的雹子还带欺生的!

其实赵允让高看自己了,要真是欺生,整个大宋都应该欺生!

这只是“雨打一大片,雹打一条线”的现实演绎罢了。

赵允让只是倒霉的站在了这条线上而已。

看起来庐州百姓的运气还不错,不仅雹子没有造成巨大损害——当然,地里什么也没有,是主要原因。

而且这雨也下得恰到好处,足足一天一夜的透雨。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天放晴了。

赵允让终于松了一口气。

下雨,赵允让是欣喜若狂。

可是又一直有些担心,久旱逢甘雨固然是好的,可千万不要从大旱变成大涝啊。

旱情在这个时代,赵允让还算有点办法。

如果是大涝的话,那绝对是一泻千里,皆成泽国,所有的灾民都得变成了鱼虾喂王八呀!

这时候可没有那个气象预警系统,连个无人机都没有。

到时候谁去通知老百姓半夜起来转移啊!

而且,就算是搬家转移,又能转移到哪里去呢?

这个时候的交通手段,那真是没法说!

这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绝对是一场透雨,一场及时雨。

天色放晴,碧空如洗。

里外一场透雨之后,地上竟然很快出现了数月未见的绿意,那几乎已经被剥了皮的树木竟然也都绽出了新芽。

已经有百姓开始翻出家里的农具,准备去田里耕作。

这个时代的百姓啊!

只是这农业方面,赵允让确实不擅长。

可是庐州有负责农业的官员,赵允让又找了一些有经验的老农。

种了一些生长期短的庄稼,而且还有一些个生长迅速的蔬菜。

连着半个月下来,中间稀稀拉拉又下了两三场雨。

老天爷眷顾,大灾之后,就是一个风调雨顺。

有了雨水,就有了盼头。

送过来的最后一部分粮食,施舍这稀稀拉拉的稀粥。

坚持了几个月,竟然已经有蔬菜能够去街上叫卖了。

一场大灾总算是暂时过去了。

赵允让做了一下简单的统计,仅庐州一地,大灾致死的就有数千人之多。

这还不包括那些私自埋葬的。

各县按照户籍沿村查访下来,最后统计的数字——接近5000人。

赵允让有些难过,在这样一个时代,哪怕自己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仍然造成了这样的一场大伤亡。

没有办法,交通、科技、储备、运输,到处都是问题。

时代的发展绝对是不可小觑的,这毕竟不是一个科技发达的时代,而是封建社会中最为繁荣的大宋。

五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埋葬在泥土里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一场灾难,或许会有万家灯火,天伦之乐等待着他们。

现在,对他们而言,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与感伤的赵允让不同,钦差苏南通几乎是欣喜若狂。

庐州的官员们也是如此。

这样的灾难,他们都是经过见过的。

别说是五千人,翻上几番都是极有可能的。

这是大大的政绩啊!

都不用作假,只要实打实的报到户部,整个庐州官员的年度考核都会是卓异!

而这一切,都取决于赵允让的态度!

眼看着救灾任务已经差不太多了,苏南通来找赵允让了。

来了之后,一路的客套寒暄,别的也不说。

打了半天太极拳,赵允让才弄明白,苏南通是来问自己,他什么时候可以回京呢?

如果让苏南通自己回京,这个胆子他是没有的。

谁知道赵允让之后会怎么样?

但是如果说让赵允让先回京,那苏南通更是不敢。

所以苏南通做了很好的打算,准备和赵允让一起回京。

赵允让小道:“苏大人的意思,我晓得——可是,你当初出京,奉的是圣旨——我奉的是密旨!”

“你回京需要向在朝堂上向皇帝直接复命,我只需要背地里向皇帝说明。”

苏南通立刻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件事情究竟会如何,完全取决于赵允让一念之间。

可是自己也完全按照赵允让意思做了:“那不知道赵大人回去之后,会如何回复这件事儿呢?”

厚着脸皮也得问清楚啊,虽然看着黑纸白字写上了,可是一张嘴说两家话的,也不少见!

“这个嘛,就要苏大人回京之后怎么说了!”

苏南通纳闷道:“我怎么说?难道不是你怎么说吗?我一定会把这次治理的功劳全部推给赵大人——不不不,这本来就是赵大人的功劳!”

赵允让摇头:“苏大人,你大错特错了!”

苏南通懵圈,功劳都给你,怎么还大错特错了?

“这次的功劳,应该放在苏大人的头上,因为我奉的是密旨,是来巡查,不是来救灾——而我巡查的结果,就是苏大人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苏南通感激涕零,差点就给赵允让跪下了。

就这级别的功劳,再带上一堆万民伞,回去升上一级妥妥的。

他可是三司使之一,这要是再往上,可就是参知政事,大学士一级的了。

要是往年,这级别的灾情,死上个上万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死了不到五千人,这可是大功一件,而且有据可查。

别的不说,歌功颂德的万民伞,苏南通自己可是准备了好几百把。

就准备上京的时候,直接带过去了。

这么大的功劳,赵允让居然不要,真是奇哉怪也。

“这没有什么,你就放心去吧。”

赵允让的心思很是清楚,这次的功劳,自己已经不能再出头了。

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这样的事情,自己已经不是一件两件了。

当初在济州,诛杀济州转运使朱签,自己已经做了一次出头鸟了。

京城乱扯男女平等的大乱子还没有完,文官们都虎视眈眈得等着呢。

这一次把功劳推给苏南通,毕竟是文官系列。

苏南通露了脸,就等于整个文官系列露了脸。

文官们也得对这事儿有一些看法,那些文官可没有傻子,这里边的情况自然也会传到他们的耳中。

赵祯和刘太后可能未必知道细节,到时候,估计也会在男女大防上放自己一马吧。

第八十三章 飞鸣镝

杀个把转运使,也可能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在庐州这儿的功劳,也可能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要涉及到一些伦理观念上的宗旨立场问题,那绝对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字里行间皆杀人啊!

苏南通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可是庐州这群官员却天天胆战心惊。

毕竟救灾基本结束,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在卸磨之后,会不会被杀了。

赵允让也很干脆,找了一天,把庐州的几个主要的官员,包括何大人在内,召集在一起,简单的开了一个会。

会议内容异常的简单,就是申明了一下自己得观点态度。

鉴于庐州所有的官员,在救灾期间表现得力,前面所犯的错误,是一概不予追究。

但是,以后要积极努力的工作,不得辜负朝廷的期望。

众官员这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盖棺定论——呸呸呸,反正是最后结论了。

这让惶惶不可终日的几位心头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这几场雨固然不可能马上生产出粮食来,可是却带来了希望,稳定了民心。

只要能种地,只要有希望,还有什么事撑不过去的呢?

而且,居然有许多农户家里还有种粮,饿死不吃种粮啊,这是老规矩。

种点成熟快一些的蔬菜,能够顶事儿的粮食也种上了一些。

短短两个月过去了,这两个月可谓是风调雨顺。

真是天意难测啊!

这样一场大灾之后,没有大涝,没有瘟疫,居然还风调雨顺,真是上感天恩了!

灾情总算是稳定了,苏南通早就已经高高兴兴地回京城复旨了。

赵允让也准备回家了。

庐州的这些官员们很是不舍呀!

赵允让这一来,差不多把他们在任多年的积蓄,搜刮得是一干二净。

这些官员们现在几乎已经都称得上是清正廉洁的典型了。

用赵允让的话说。这是帮他们赎罪!

事实也是如此。

虽然钱财都到了赵允让手里,但是都拿出来做了好事。

无论是冥冥之中,还是朝廷律法,估计都是惩罚不到他们的头上了。

许多官员如此一想,反倒觉得心里十分的安定。

所以赵允让这一离开,庐州大小官员一并来相送。

本来还有上千柄的万民伞,赵允让除去之前让苏南通拿走了一部分之外,其余的全部留在庐州了。

这东西拿着太费事了,别的不说,光大车就得个几辆。

而且这东西其实中看不中用,总不能大晴天的打把伞,遇到人就告诉这是万民伞吧!

最终能够享受这个荣耀的,只有皇帝一个人。

别人要是脑袋上顶着万民伞,估计离上断头台也就不远了。

庐州城外。

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

官员们是依依不舍,赵允让却是自在安然。

这一群的银子,全让自己榨出来救灾了,恐怕心里未尝不恨自己。

可是另一方面呢,恐怕又有些感激自己。

这种复杂的心情的具体体现,就是他们看着赵允让的目光也十分的复杂。

复杂才是人之常情嘛,爱憎分明,哪那么容易呀!

拱手作别了纠结的庐州诸位官员,赵允让带着小六子和李月娥上路了。

返程自然是没有什么事情,赵祯又没让他做八府巡按。

苏南通已经把前面的事情都做好了,京城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庐州。

所以赵允让的回京之旅,简直是一次旅游式的游山玩水。

看看到了庐州的交界之处,正是一个高高的山坡。

赵允让纵马登上山坡,回首一望。

果然是天高云淡,云淡风轻。

陈子昂有诗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苍茫之感,总算是略有体会了。

不过也不尽然,起码这前不见古人,说得就有值得商榷之处。

自己不仅见到了古人,而且还不少。

正欲作诗一首,突然间毛发直立,有一种悚然而惊的不寒而栗之感传遍全身。

小六子突然在下面大喝一声:“小心!”

赵允让嘴里还在吐槽:小心——小心什么呀?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弓弦响处,一支长箭,带着奇怪的啸声,激射而至。

鸣镝!

赵允让想躲,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再说,这长箭的落点他也判断不好,只得瞪大双眼,凭天由命。

说来也怪,这支鸣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真的不是射向赵允让的。

可是从另一侧飞来的一支冷箭,却是如隐藏已久的毒蛇一般,直扑赵允让的咽喉。

那支鸣镝不偏不倚,刚好射在了那支冷箭的箭尾。

冷箭一歪,正好钉在赵允让的肩头。

赵允让情急之下,“哎呦”一声,直接从马上栽倒下来。

若不是这支鸣镝,让赵允让事先多少有些防备,估计就被冷箭射死了。

而且这鸣镝计算的极好,连冷箭都被它破了力道。

否则,赵允让就是死路一条。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所受的第一次重伤。

以前的那些摸爬滚打,都算不得什么。

前世最大的流血事件,也无非是自己切菜切了手,今天可算是真正见红了!

居然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难道说是庐州的那些个官员吗?

还是苏南通回京复旨之后,怕自己反悔?

亦或是京城的那些个乱子已然激烈到要除掉自己而后快?

还是说这是济州朱签的余孽?

赵允让突然发现,这么一数起来,自己的敌人原来还不少!

小六子已经急速糅身而上,李月娥也从下面奔了上来。

赵允让匍匐在地,没有起来,两只眼睛却强打精神,观察四周。

小六子一看赵允让肩头的长箭,脸色就是一变:“你受伤了,少爷?”

李月娥那边,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赵允让咧着嘴苦笑:“这得算我命大了,你们上来要是看见这箭插在嗓子眼,就不会这么问了!”

小六子:“……”

李月娥立刻扑上,两下子撕开了赵允让肩头的衣服。

赵允让忍痛道:“先别动,注意观察一下情况!”

李月娥这才惊觉,现在还没有安全!

小六子手上银光闪烁,不知道是什么暗器。

可是赵允让心里明白,对方是有心算无心,而且这个时代,强弓几乎就等于是远程狙击。

尤其是敌在暗,自己在明处,这特么可有点难办啊!

赵允让忽然灵光一闪:“我说,萧姑娘好歹也是一国的郡主,这冷箭偷袭,是不是有点不讲究啊?”

特么的,能够恨自己入骨,想要杀自己而后快,箭法如此精到的,萧茵绝对是其中一个!

不过这一晃都半年过去了,萧茵应该早就回转大辽了。

难不成这小娘皮一直没走,天天跟着自己?

赵允让突然觉得脖颈有些发凉!

“不过区区十万两的银子,相信郡主也不会放在心上,那这次要取我赵允让的性命——是觉得我英明神武,威胁到大辽了?”

赵允让语气笃定,仿佛已经完全知晓了真相一般,其实却是诈语。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萧茵,人家小王爷都猜到是你了,说明一直对你是念念不忘,你居然下这样的死手,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赵允让吐血,还特么怜香惜玉,你以为老子是什么?

左边的山腰间红衣一闪,一个人手执长弓,显露出窈窕婀娜的身形。

正是大辽郡主萧茵。

萧茵面带怒色:“你又是什么人,敢坏我的好事?”

萧茵这话听着耳熟啊,怎么恼羞成怒得,好像西游里面被人搅合了和唐僧好事的女妖精呢?

“咯咯,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小王爷现在没有死——萧茵,这下子,大宋和大辽的仇,算是结下了!”

第八十四章 小王爷,有人喜欢你啊!

赵允让直觉地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这应该是个姑娘,而这姑娘——他应该曾经见过的。

呸呸——这特么又不是红楼梦里贾宝玉见到了林黛玉——见过什么啊!

不过这女子的话里的意思,很是值得玩味啊!

大宋和大辽的仇,算是结下了——按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原则——这姑娘是西夏的?

西夏的女子,赵允让认识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除夕夜盗交子银,差点把整个汴梁城弄成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李梦瑶!

这李梦瑶也是自己的仇人啊!

怎么会救自己呢?

难道说,李梦瑶也是来杀自己的,结果射偏了?

不对,萧茵已经说了,李梦瑶坏了她的好事。

那很明显,李梦瑶这是救了自己!

可是这就奇怪了,真要是萧茵把自己射死,大宋和大辽之间的仇疙瘩才是死的。

才对西夏最有利,李梦瑶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我说萧大郡主,咱们好歹也是一起射柿子的交情,你就这么狠心,想要一箭射死我,我怎么得罪你了?”

赵允让突然扯着脖子嚷起来,声嘶力竭,显得异常愤怒!

萧茵大概没想到赵允让会突然出声指责她,一时间竟然没有话来回答。

只听得那个清冷的声音笑道:“小王爷,难不成,你觉得你当初和萧郡主对射,还是心心相印不成?你想太多了!”

“李梦瑶——还有你,你说你明明能把箭射断,为什么还留一手?”

赵允让突然转移了对象,一下子,这个清冷的声音也哑火了。

萧茵却大笑起来:“李梦瑶,小王爷问你啦,千万不要说,你在回忆小王爷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啊,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

“哼,要你管,我自然知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才是小王爷的新作——小王爷,你的词我很喜欢!”

话语间,竟似有几分不胜的娇羞!

赵允让:“……”

这太特么诡异了!

喜欢诗词的见过,喜欢诗词到了这个份上的,绝对罕见!

尤其一方面能和人对决生死,一边还感慨对方诗词造诣——这李梦瑶,有点变态啊!

赵允让大胆猜测,估计李梦瑶这一路追踪,目的也应该是想弄死自己。

结果看见萧茵下手的时候,估计那点爱好诗词的小心思突然一动,这手一抖,才救了自己一条性命。

看起来,这人还是有点特长和爱好的好,谁知道哪个关键时候能救命呢?

“哈哈哈,小王爷,有人喜欢你啊!”

萧茵的笑声格外的肆意:“既然如此,我也不忍心让梦瑶你伤心,小王爷,今天的事情就此作罢,希望不要因此影响了宋辽的大好关系!”

说完,一声唿哨,一匹骏马疾驰而来。

萧茵翻身上马,回眸一笑:“下次,不要给我放箭的机会啊!”

就此催马疾驰而去。

赵允让松了半口气,终于送走了一个煞神。

不过,这边还有一个呢!

要是长弓在手,赵允让也不会惧怕这两个。

毕竟在系统加持之下,他的箭法不次于萧茵和李梦瑶。

甚至有信心,就算是疆场相斗,也不至于失败。

可是这敏感性就实在是差了些,或者说,警惕性太低!

以为救灾结束,就可以打马扬鞭奔京城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两个煞神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呢!

“李姑娘,人家可走了,你不回家啊!”

李梦瑶哼了一声:“凭什么她走了,我就得跟着走啊,我还想听你吟诗作对呢!”

赵允让苦笑:“李姑娘,你还真是来和我作对的啊,我这儿可还受着,流着血呢,你叫我作诗,这也太不人道了吧!”

“你胡说什么——”李梦瑶明显大怒,“这和人道不人道有什么关系?”

赵允让吐血,人道主义理解起来这么困难吗?

不对,这李梦瑶估计是想歪了!

啧啧,小小年纪,思想还挺复杂!

“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这是子产的话,你应该知道吧,别瞎想啊!”

“你——哼!”

随着这一声娇嗔,一支长箭呼啸着,插在了距离赵允让数尺之外的一棵树上。

小六子跃起身,一把抓下来,箭上绑着一个小布包裹。

打开,一股辛辣之气。

小六子大喜:“是金疮药!”

说着,就要往赵允让肩头上倒。

赵允让大喝一声:“慢着!”

这小六子怎么这么毛躁啊!

这可是敌人扔过来的,谁知道这里边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当初衣服里弄上点放射元素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呃,当然,估计铀235以上的,李梦瑶也弄不到!

可是,弄点这毒那毒的,自己也受不了啊!

再不济,这也得消消毒不是!

消毒?

小六子点头,伸出手指,在赵允让的肩头周围点了几下。

“少爷,你忍着——点——”

这个“点”字出口,“噗”的一声,已经把箭拔了出来!

赵允让一咬牙,愣是没叫出声!

这是个习惯问题,想当初第一次打预防针,就是因为咬紧牙关,没出声,获得了夸奖!

打哪以后,只要是疼痛,第一反应就是咬牙!

旁边的李月娥,眼泪扑簌簌掉落!

赵允让忍痛一笑:“哭啥,我没事——啊——”

小六子的手法那叫一个快,一只手弄出一坛碧落春,打掉塞子,直接就倒在了赵允让的伤口上!

这可是精酿!

起码也得六十来度,都赶上酒精了!

赵允让的牙都要咬碎了,这要不是拳头攥得紧,非得挠小六子一把不可!

哪有这么搞突然袭击的!

小六子手脚不停,两把撕开肩头的衣服,另一只手将那包药直接倒在了伤口上。

这尼玛连点麻药也没有啊!

不过,这一次赵允让倒是没觉得疼,已经疼大过劲儿了!

李梦瑶咯咯娇笑:“小王爷感觉可好?”

赵允让忍痛大笑:“哈哈,还好还好,如果李姑娘能在身边,估计感觉就更好了!”

“呸!”

李梦瑶直接啐了一口。

赵允让笑道:“要走了吗,李姑娘?我这里还有几句诗,你不想听听吗?”

李梦瑶的确想要离开了,毕竟这是大宋的腹地,暴露在此处,万一被围了就麻烦了。

对于赵允让的手段,李梦瑶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可是一听赵允让居然要在这个时候作诗,李梦瑶立刻停下了脚步。

“还在吗,李姑娘?”

“我在——你说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两句诗送给李姑娘!”

李梦瑶喃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赵允让却暗暗在小六子的搀扶下,和李月娥一起从山冈的另一侧下了山冈。

李梦瑶吟咏了半天:“就这两句么?”

林间清风习习,只有树枝摇曳之声。

李梦瑶一顿小蛮靴:“这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李梦瑶一路吟咏着,一路去了。

赵允让其实根本没有走远。

从山冈上下来,就潜伏在半山岗上。

李梦瑶的箭法赵允让也算见识过了,比起萧茵来只怕也不差。

真要一会儿醒过味来,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那不能给她机会。

纳兰性德的名句啊,估计够这丫头咀嚼个一年半载的了。

没准儿,这李梦瑶还得烧心燎肺地惦记着整首词呢!

让她惦记去吧,自己挨了这一箭,大家谁也别想着好受了!

萧茵——你个小娘皮也给老子等着!

老子当初觉得你是个女子,手下留情,结果却换来肩头一箭!

等着,哪天在战场上遇到,非得射你一脸——柿子!

第八十五章 刑部凌霄

等了半天,小六子又迂回着侦察了一番,确认已经没有危险。

这才回转到赵允让身边:“少爷,我们走吧!”

“往哪走啊?”

李月娥问道。

赵允让忍痛一笑:“京城估计是暂时回不去了,现在只能先在附近落脚。”

这里倒是还在庐州界内。

赵允让在小六子的帮助下,来到了当地的县衙。

一亮明身份,当地的知县顿时就坐地上了。

这阵子,赵允让的大名,在庐州都传开了。

百姓那里自然是万家生佛,赵氏青天。

可是官员里边,就还流传着另一种传说,那就是心狠手黑,无所顾忌。

这样一位大神,怎么就在自家地面上受伤了呢?

这知县聪明得很,赵允让不说,他也不问。

完全按照赵允让的意思,先是请来了县内最有名的大夫给赵允让治伤。

然后又依照赵允让的意思,派出三班衙役,在当地开展了百日攻坚,荡绝盗匪大行动。

赵允让则是利用这几天好好养伤,另一方面也是思考一下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看起来萧茵对于岁币少给10万两还是不满啊,难不成是回去大辽之后还挨处分了?

所以才找自己来寻仇的?

按说不至于啊!

其实,这倒是错怪萧茵了。

虽然说损失了十万两的岁币,然而这本来就是两国相争,有胜有败。

大辽的皇帝,还不至于昏庸到如此地步。

可是萧茵明显的感受到了赵允让是大辽未来最大的危险。

那些层出不穷的点子,甚至已经售卖到大辽境内的碧落春。

都让萧茵感到赵允让可杀不可留。

作为对手,萧茵很是敬重赵允让,作为敌人,赵允让一定要死!

只不过,萧茵没有料到,和她有着一样想法的李梦瑶,居然破坏了自己的偷袭!

这一路追杀而来,一击不成,悄然而退。

不过李梦瑶的做法,萧茵可是理解不了。

说李梦瑶喜欢赵允让,不过是个玩笑和脱身之计。

李梦瑶的狠辣,完全不次于她,甚至在计谋上,还略胜一筹。

可是萧茵万万不会想到,李梦瑶居然是因为赵允让的诗句,才一时冲动,出手救了赵允让的性命。

别说萧茵了,连李梦瑶自己,都一边咀嚼这“人生若只如初见”,一边纳闷,怎么就手一抖,救了赵允让呢?

赵允让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萧茵千里追杀,这么大仇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想不通李梦瑶因为几句诗,居然如此变态。

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在这两个女子中间做一个选择,赵允让宁愿落在萧茵手中。

闹个痛快,也比每天让人逼着做诗句的好啊。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天要下雨而已,随她们去吧。

赵允让其实在这里养伤,也是个权宜之计。

他是真怕这两个小娘皮锲而不舍,杀个回马枪之类的。

不是每一次,都有这样的活命机会的。

最关键的,还是要查清楚这两个还跟踪自己没有。

从知县以下,全县都轰轰烈烈地行动起来了。

赵允让本着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原则,也没有制止。

毕竟,自己真要是在此地出了问题,报到进城。

知县的脑袋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因为赵允让现在的身份,可是钦差大臣。

就算不提这一点,大辽和西夏的人在大宋疆域横行无忌,就算是禁军指挥使,都逃不了干系。

所以赵允让没有打算声张,自己也没什么大碍,何必闹得鸡飞狗跳?

再说,到时候赵元俨都有不是。

不过本地知县可是愁的要死,没几天,头发都白了许多。

抓不到人啊,虽说知道贼人一定是远遁了,可是这小王爷语焉不详,就这么让抓人,还不得不执行。

赵允让在这里养了五天的伤,知县就轰轰烈烈大张旗鼓地抓了五天贼。

结果五天一无所获,最终愁眉苦脸地来找即将启程的赵允让。

赵允让压根就没指着能抓到人,以这两个人的厉害,要是能被这些衙役抓到才有鬼了。

这实际上也是赵允让的目的之一,关键的不在于做得到,但是一定要干。

这是个态度问题。

否则回头这两个还在身后跟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再冒出一支冷箭来?

赵允让也没有责怪知县,只是和他借了一堆人。

二三十人一路护送,这次回来赵允让本是轻车简从,只带了两个人。

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抽调数十名护卫也是理所当然。

这样暂时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就不相信这两个小娘皮还能召唤出千军万马来。

一路奔波,回到了京城。

赵允让都没有进京复旨,而是直接回到了碧落山庄。

赵元俨已经提前听说了这一消息,正在碧落山庄等候。

结果看到的,却是在车里面笑逐颜开的赵允让。

李梦瑶的金疮药果然管事,这几天赵允让肩头的伤口,在李月娥的精心照顾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只是这伤口的位置,看上去让人触目惊心,只要稍稍有所偏差,就是一箭穿喉。

赵元俨脸色沉重,沉声道:“这是谁干的?”

赵允让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赵元俨眉头一皱:“难不成,大辽这是想与我大宋开战不成?”

“不至于吧,就算杀了我,也不一定就开战啊,再说了,人家也不会承认,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大辽干的?”

赵元俨点点头:“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不过真要伤了你的性命,那宋辽必有一战!”

呃,还真是霸气侧漏!

“不过,这起码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你已经成了大辽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了对大辽的一个威胁。”

“这萧茵对你必欲杀之而后快,那么一定还会继续打听你的情况。”

赵允让目瞪口呆:“那怎么办?”

这还没完没了了?

难不成让自己隐姓埋名,终老山水之间?

“那倒不必,只不过这一段时间需要严加盘查,让她觉得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手段可以知道,他自然就会回转大辽了。”

“毕竟她一个辽人,在我大宋的土地上,是十分不方便的。你就不用管了,自然有人去做。”

好吧,这也正是赵允让的打算,自己没打算出头,都让人盯上了。

还是韬光隐晦的好,借着个这个机会,自己就在碧落山庄韬光隐晦了。

正好验收一下山庄的建设情况。

说实在的,这件事还真的把赵允让吓了一大跳。

自古以来,刀兵之道就比不得那些智力谋略,而且赵允让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哪有这样上来就是一冷箭,还讲不讲道理了。

不宣而战,绝对是兵家大忌,也是偷袭的王道啊。

萧茵这小娘皮绝对是对自己痛恨在心,还是从战略的高度感受到了自己对大辽的危险呢?

想到这里,赵允让不由得有些洋洋得意,自己终于不再是个路人甲了。

敌人的重视,有时候也是一种地位的体现啊!

赵元俨最后下了结论:“这事情,就交给刑部来办吧!”

赵允让本打算把这件事情交给燕昭,可是想着燕昭堂堂御前带刀侍卫,干这个敲山震虎的事情有些大材小用了。

这一天,小六子来通报,有客来访。

来人身高七尺,看上去竟然与燕昭有几分相像。

赵允让就有几分不满,怎么这从事刑侦工作的,一个个都这么人模狗样的。

“在下凌霄,还有些事情需要向安阳县子咨询一下。”

听听,这么一本正经。

不过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呢?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啊?”

凌霄一笑:“我也在舍妹那里,听到过小王爷的名字。”

第八十六章 庄无宁日

还舍妹?

“舍妹又是谁呀?”

不过赵允让知道,他这属于是谦称。

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家大舍小令外人嘛!

你比如说,“家大”就是称呼自己一边的长辈或者比自己年龄大的。

一个人称自己的父母,那都是家父家母。

再文言一点的,称家严家慈。

你像电视里面某著名主持人,和采访对象说“听说家父去世,十分悲痛”之类的,那都属于不学无术。

而“令外人”就是指称呼外人的时候,那对别人要表示尊敬。

比如说别人的父母,那就是令尊令堂。

称呼别人的孩子,那就是令郎令爱。

而“舍小”,就是称呼自己一边的平辈或者晚辈。

比如说舍兄舍弟这样,小辈的舍侄之类的。

他自称是舍妹,又名叫凌霄。

这么说,他是凌文儿的哥哥了。

“凌浑是——”

“那是我的叔父。”

明白了,这是凌浑哥哥的儿子。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夜猫子进宅,这都是带讲儿的。

再说了,赵允让在京城也混了些日子了,居然没听说过这一号,这就很诡异了。

“刑部捕头,凌霄见过安阳县子!”

赵允让叹了口气,这人太没意思了。

怎么说呢,就是太一本正经了。

连京城美男燕昭,都被带的见了炭烧鸽子不要命了。

这么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赵允让面前,突然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刑部捕头是吧——那我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了!”

凌霄微笑不语。

赵允让也微笑不语。

凌霄有些诧异:“小王爷——”

赵允让一摆手:“你这次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凌霄掏出公文:“小王爷,因为公文发到了刑部,所以有些事情要找小王爷了解一下——所以,是公事!”

“既然公事,那就公办,待我更衣!”

整整半个时辰,赵允让又穿着原来的这身衣服出来了。

凌霄面色不变:“看起来,小王爷的身体不是很好啊!”

你妹,什么叫身体不是很好?

呃,纯属口误,这要是让凌文儿听见了,拎着突火枪找来就麻烦了!

小六子凑上来耳语:“更衣还有上厕所的意思——”

赵允让瞅瞅凌霄,觉得这人更讨厌了。

就不能配合一下,露出点被刁难的难堪吗?

你不难堪,特么自己就很难堪啊!

“那具体是什么事情?”

还是说正事吧,赵允让不觉得自己能占着便宜。

刑部的捕头,比起开封府的护卫来,也不以下了。

这都是人精!

“小王爷遇险,是否可以确认是大辽郡主萧茵所为?”

赵允让毫不迟疑的点头。

“除萧茵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参与本次袭击?”

赵允让迟疑了一下,这个李梦瑶也应该算是吧?

凌霄目光锐利:“还请小王爷如实相告!”

赵允让叹气:“还有一个是西夏的女子,姓李——”

凌霄眼神微凝:“李是西夏国姓——”

“就是啊,估计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再不济也得是个将军的女儿,可是,我也不能确定,他是来杀我还是来救我的!”

凌霄点头:“想不到小王爷的交际还很广——”

还交际,那自己不成了交际花了?

这词儿用的!

“交际很广不敢当,这情况基本就是如此,还要麻烦凌捕头!”

凌霄点头:“职责所在,敢不从命!”

赵允让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这人太无趣!

凌霄身形不动,抱拳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小王爷!”

还有事儿要求自己?

是要碧落春,还是想去青衣楼啊?

“你说——”

说了也可以拒绝嘛!

“刑部会发下海捕公文,甚至派出人手,查办此案,所以小王爷也大可放心——”

赵允让皱眉,这都说好了,敲山震虎打草寻蛇,自己有什么不放心的。

“至于小王爷的安全,,刑部也会加派人手,住到碧落山庄来,保护小王爷的安全。”

“小王爷也大可放心,此事很简单,刑部的人不会来骚扰碧落山庄的生活。”

“那好吧!”

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答应也不合适。

再说了,人家来干保卫工作,提供个食宿,也是理所当然。

结果过了几天,赵允让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这的确不会来打扰碧落山庄的生活,因为他们已经完全融入了碧落山庄。

借着这个名义,从赵富贵那里找了一处院落,就此住了下来,成为了碧落山庄的居民。

这理由很是充分——为了保护小王爷的安全。

赵富贵一看,自然是大笔一挥,立刻同意,即时生效。

在碧落山庄常住的,居然就是凌霄本人。

凌文儿居然也时不时地跑来玩上两天,背着支突火枪,跑来跑去的。

所以赵允让时不时的,就会在庄子里看见那闲庭信步的凌霄。

而且,这凌霄似乎有一种本领,你上边儿想说的是什么,他几乎就知道你下面要说什么一般。

所以不长的日子里,他便与碧落山庄的这些民众们以及重要人物混熟了。

有时候,赵允让觉得凌霄比较像庄主,而自己反倒成了外人。

而燕昭等人也时不时的来凑个热闹,来上一顿炭烧鸽子之类的。

这个时候,凌霄就不参与其中了。

赵允让很是纳闷,看着这个小子的作为,绝对是个腹黑的性子。

怎么燕昭来了,他就不来了?

难道说,凌霄不喜欢吃鸽子?

后来和凌文儿一打听才知道,这与性格无关!

开封燕昭!

刑部凌霄!

这两个,本是京城中的两大高手,也是两大美男子!

自然就有好事者常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所以自然是双峰并峙,两雄相对。

就算没矛盾,日子长了也有些尴尬。

赵允让可不这么想,俩货有些矛盾,可以理解。

可是不能一会儿你来骚扰两天,一会儿他再骚扰两天!

庄无宁日啊。

赵允让一生气,让赵富贵拉来了几头羊。

晚上,直接在操场上放翻。

一旁一拉溜儿的架子,旁边是成筐的银霜炭。

一串串串好的羊肉在架子上滋滋地冒出油来,大滴大滴地落在通红的炭火上。

燕昭和凌霄都接到了赵允让的邀请。

这一朝面,两个人都想转身就走。

可是,架子上滋滋作响的羊肉串,那浓烈的香气,吸引了两个人的脚步。

赵允让根本不搭理他俩,已经到了这份上,自己绝对仁至义尽了。

谁要是掉头就走,以后就是碧落山庄不受欢迎的人。

结果两个都没走,一边坐着一个,对着脸,眼神都在天上,在那儿运气。

赵允让烤好了一大把,自己洒上调料,拿着直接坐到一边,大嚼起来。

连个眼神都没给那两个。

燕昭和凌霄终于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突然身形一展,大鸟一般凌空飞起。

赵允让吓了一跳,这两个是一家师傅教出来的啊,怎么连姿势都一样?

两人一左一右落在赵允让身边,一点也不客气,抓起肉串,一口下去,立刻就消失在了嘴边。

燕昭眼神大亮,伸手去抓剩下的羊肉串。

不料一旁一只手带着劲风袭来,直接切向燕昭的手腕。

燕昭嘴里咬着羊肉,手腕微翻,小擒拿手,捏向凌霄的脉门。

两人均是一只手拿着羊肉串往嘴里塞着,另一只手招式凌厉,带着劲风,连一旁的烧着的火炭都火星乱飞起来。

果然不愧是高手,就这样动手,发型一点不乱。

赵允让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特多余。

这两个都是妖孽美男,那放在一起绝对是赏心悦目。

不过赵允让总是觉得这两个是不是都有点儿弯啊,怎么一个找老婆的都没有?

可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谁攻谁受,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第八十七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燕昭和凌霄平日里在京城都是牛气哄哄的,人气高得离谱!

结果却受不了烤架上的羊肉串儿的诱惑。

特么都是一群吃货!

这天大的尊严,面子都为了几串羊肉串儿就放弃了。

不过这两个说起来真是让赵允让发愁,不一会儿就为了谁吃的羊肉串儿多动起手来。

果然是高手啊!

舞拳弄腿之间,打的煞是好看!

其实两个人没啥真正的矛盾,甚至彼此间还有些小钦佩。

有了赵允让的羊肉串儿,自然是打破了坚冰,就此和好了。

不过这种彼此不服输的心还在,所以就拿着羊肉串说事儿。

赵允让一边看着火一边随意道:“说说,最近京城里都有什么新鲜事儿啊?”

赵允让这么问,其实是有所指的。

因为这几天他老觉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哪颗雷要炸!

特别是男女平等这事儿,赵允让直觉没算完,就算是自己装鸵鸟也不成。

这不行啊,这个乱子总是要收拾的。

燕昭和凌霄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凌霄一笑:“小王爷,你这是不放心汴梁城中的大辩论了吧?”

赵允让哈哈一笑:“我管这个干什么,现在发愁的,应该是城中的那些文武大臣吧,后院估计要起火了!”

燕昭点头:“是啊,后院起火的是不少,不过等火救完了,人家是不是该想起谁是纵火犯来了?”

凌霄更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感慨道:“始作俑者啊——”

赵允让:“……”

随手把手中刚烤好的肉串当暗器就扔出去了,目标正是凌霄!

让你特么乱用词儿!

凌霄毫无惧色,手腕翻转,手指如轻抚琴弦,让人眼花缭乱地把肉串接在手中,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只是刚刚吃了一口,立刻跳了起来:“呸呸呸,你这是放了多少盐啊,你这羊是先腌了才杀的吗?”

赵允让得意,就知道这暗器是奈何不了这两个妖孽的,可是老子会下毒!

“想吃不加料的,就都给我好好说话!”

赵允让又抓起一把肉串,指向两个人。

燕昭摇摇头:“后院起火的,其实早就起火了,从来也是静不下来的,倒是有些个新着火的,恐怕真是你点起来的!”

赵允让目瞪口呆:“这特么关我什么事儿啊?”

“怎么不关你的事呢?本来大家都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这么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现在老婆突然跳出来,找自己的丈夫要求平等,你说怎么不关你的事?”

赵允让哑口无言,还真是这么回事!

你说自己当初多这个嘴干什么?

李月娥和凌文儿也是,听听不就得了,还非得和四美去说。

不对啊,照理说琴棋书画四美,也不会激进到这种地步的。

凌霄恨铁不成钢道:“可是你不要忘了,四美后边还有一个太后——最近太后就旧事重提,要身着冠冕,谒见太庙,拜见先帝!”

赵允让有些傻眼,这两件事儿怎么还联系在一起了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赵祯那里,心里恐怕就很不痛快。

这事儿就不应该在京城里提出来呀,说什么男女平等,维持原状不好吗?

显然刘太后这是要借着这个男女平等的口号,提升一下自身的地位,果然是老奸巨猾的高手!

本来那些文官压制太后的主要手段,就是这三纲五常。

所谓三纲,就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所谓五常,就是仁、义、礼、智、信。

这玩意儿来源于西汉董仲舒,但最早渊源于孔子。

要从根儿上说,这种名份与教化的观念其实是儒家政治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也就是通过上定名份来教化天下,以维护社会的伦理纲常、政治制度。

“三纲”要求为臣、为子、为妻的必须绝对服从于君、父、夫。

同时也要求君、父、夫为臣、子、妻作出表率。

而这男女平等,首先就是对夫为妻纲的一种挑战。

其实赵允让压根就没什么夫为妻纲的感觉,现代社会,怕老婆,那是潮流,那是时尚!

那些说自己不怕的,回家就给老婆洗脚。

呃,当然,尊重女性,赵允让并不反对。

这刘太后是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杠杆,真要是撬动了三纲五常,没准儿真能过一把武则天的瘾。

就算是撬不动,那赵允让就是始作俑者!

燕昭和凌霄这两个货一边吃,一边瞅着赵允让发笑。

赵允让被笑得有些发毛,烤熬了一大把肉串,抓在了手上,直接坐到了两个人中间。

“笑毛啊,你俩?”

燕昭和凌霄不说话,仍然瞅着赵允让发笑。

赵允让手里摇着一大把羊肉串儿,比划着道:“还想吃不,想吃的话就说!”

燕昭和凌霄对视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去抢赵允让手中的羊肉串儿。赵允让早有防备,作势往地下一扔:“来来,我让你们吃点加料的!”

这羊肉串自然是美味,可要是沾上些沙土,那可不是孜然啊!

“好吧,要不我们也打算告诉你的——”

“别废话,快说!”

“青衣楼最近正在准备召开一个辩论大赛——”

赵允让的手就是一抖:“这名词谁提出来的?辩论什么啊?”

不会是男女权利的大讨论吧?

“就是你提的那个什么男女平等啊,你和舍妹说的——对了,貌似你家里那个李叫月娥那个小丫头也参与了。”

呸,什么叫家里的?会说话不?

赵允让的脑袋轰了一声,这雷在自己去庐州之前就冒出来了,都这么长时间了,还要炸吗?

自己回来的时候,可是已经身受重伤了。

这养了些日子总算是差不多了,难道是有人瞄着自己?

这就太可怕了,因为这是一个要站队的事情。

男方女方,你总得占一方不是?

你要说男女平等——其实男女本来就不平等,一定会让人喷死。

那群北宋的名臣,基本都是历史上著了名的喷壶。

如果这次大辩论一旦出来,那么毫无疑问,赵允让必然被划分到女方一边。

这是确定无疑的!

因为如果要是跟一群女子辩论,那群文官绝对会认为自己掉价,

可是和赵允让辩论,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没准还能顺便把赵元俨拽一把!

问题是赵允让本身就是一个男人。

所以作为一个男人,他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文官也好,武将也罢,那些只要是家里后院起火的,就没有一个会饶过他的?

说不定,有些天生的“气管炎”也会站出来血泪控诉赵允让的。

赵允让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到庐州或者是济州避一避,会比较好一点。

哪怕是云游天下呢,总比这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好。

赵允让觉得自己比林黛玉惨多了,林黛玉还能和他的二哥哥使使小性子呢!

自己怎么办?

和四美去说,我那只是随口说说,其实我也赞成男权?

被挠个满脸花是一定的,没准儿太后还得弄个欺君的帽子给自己戴上。

可是,如果就此去和那些能够舌战群儒的文臣们去辩论?

恐怕也会死得很难看!

至于那些武将们,一个个醋钵大的拳头——想想就没有了去探讨一下的勇气。

赵允让觉得下场堪忧——哪怕是赵元俨,估计也不会同意这个观点吧。

这特么才叫代沟呢!

据说提前几十年,那就是疯子和天才的区别,这可差着一千年呢!

赵允让看看这两个吃货,充满期待地问:“有没有办法可以避免?”

两个美男很有默契地摇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一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八十八章 玩个大的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玩个大的!

“徐至诚,给我过来!”

这小子早就在一边吃得满嘴冒油了,一听赵允让招呼,颠颠地跑了过来。

“又有什么好吃的?”

“好吃你妹啊,最近大宋新闻周刊怎么样?”

“还好,销量一直还可以,现在汴梁城中,凡是认识几个字的,几乎是人手一册了!”

“每天的发行量就达到了近万册,而且最近因为销量的上升,我还降了价!”

还真是有些商业头脑,本身这报刊杂志就是属于流量大于价格的产品,估计这小子的广告也赚得盆满钵满了。

“抓紧出个增刊!”

徐至诚挠头:“增刊是什么玩意儿?”

呃,这怎么说?

“就是随便加几期,最近有需要!”

徐至诚点头:“那没有问题啊,毕昇那块儿的印刷技术越加成熟了,估计一个晚上加班加点,就能够印出来——问题是,你有什么内容吗?”

内容?

内容就是这次男女平等的大讨论!

徐至诚傻眼,这怎么发啊?

文章谁来写呢?

赵允让想了想,还真是不能让人来背这个黑锅!

算了,还是自己执笔吧,好歹也是大学毕业,这点东西还难不住!

十日之后,在青衣楼开展大讨论。

妹的,不就是一个男女平等吗?

还就不信了——女娲是男的还是女的?

母系氏族是不是在父系氏族的前边?

人不能忘本哪!

有点什么事情的时候,哪个不是大叫我的妈呀,你见过叫我的爹的吗?

让这群大宋的土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舆论轰炸?

第二天,整个汴梁城彻底炸了!

原因无他——大宋新闻周刊专门发行了一期增刊。

现在汴梁城中,读大宋新闻周刊的习惯,已经完全养成了。

人手一册已经是生活常态,这时候上街,手里攥着大宋新闻周刊的,绝对比拿着折扇的多。

所以这新闻周刊的增刊,在第一时间就送到了众人的手里。

增刊是个什么鬼啊?

最关键的,增刊不要钱,免费赠送!

结果一看,封面题目很是显眼,居然还配着图画!

女娲的秘密!

女娲娘娘能有什么秘密呢?

女娲,又称娲皇,号称人类始祖。

根据上古的记载,女娲人首蛇身,她是伏羲的妹妹和妻子。

呃,这个属于特殊时期的特殊情况。

女娲的主要功绩为抟土造人,炼石补天。

后世女娲成为民间信仰中的神祇,被作为人类始祖和婚姻之神来崇拜。

别的不说,女娲补天的故事和盘古开天的故事一样,在中国土地上那是家喻户晓的。

别的不说,红楼梦不就是曹雪芹拿着一块补天神石演绎出来的嘛!

水神共工氏和火神祝融氏不周山大战,结果共工氏因为大败而怒撞不周山,引起女娲用五彩石补天。

这一期的增刊把这个故事叙述的很详细,基本上可以当作话本来看。

在故事的结尾,突然用大大的字体提出了一个问题:女娲娘娘是男还是女?

这特么不是废话嘛!

徐至诚的名字立刻就臭了大街,连着他老爹的府第都让人扔了不少石头。

至于大宋新闻周刊社,连门都开不了了。

一开门,直接就有破鞋烂菜帮子之类的飞进来。

女娲娘娘,女娲娘娘,你说是男是女?

一个男的,能叫娘娘吗?

到了傍晚,徐至诚就挺不住了,直接坐在蒙着黑布的马车里,来到了碧落山庄。

“不行,你这雷太大了,必须解释清楚,否则这周刊也别打算开下去了!”

赵允让也被这民众的激情吓了一跳,这要是有电话呀,非得被打爆机不可!

“坚持一下,明天就好了!”

徐至诚心有余悸:“那我就在你这儿忍了,你说这么弄行吗?”

行不行的再说呗,这就叫做舆论前置引导。

那种看似很正常的爆点,其实都是有人为设置的痕迹的,并不会随意的就爆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现在大家都燃起来了,这是一个好现象!

再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女娲娘娘知道自己提升了女性地位,也会原谅自己的。

这不算亵渎啊!

赵允让给自己作了一番心理建设。

第二天,第二期增刊出来了!

群情激愤的民众突然发现,这份要银子了,居然还是平时的两倍!

买!

看看这满嘴喷粪的,这回究竟要说些什么!

结果,这次还真不是全都喷粪!

有人站出来,引经据典,从伏羲的妹妹到兄妹通婚,论证了女娲必然是女性。

刚刚看得怒气平息了几分,后面又有一篇文章,说女娲号称娲皇,既然称皇,那自然是男的。

还有从造人的母性角度展开的,也有从补天的力量角度论证的!

最后众人都有些发傻,毕竟还真没有人详细的去考证过这些问题。

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动摇了大家观点的争论局面,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赵允让趁热打铁,在人们还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抛出了一个新问题。

上古时期,是先有母系氏族社会,还是先有父系氏族社会呢?

别说哪个先哪个后了,就是这个名词,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于是乎,吃瓜群众完全进入了状态,纷纷站队跟着争论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汴梁城是乌烟瘴气,家庭暴力事件陡然上升。

就连一些文官,对历史有些研究的,也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

因为赵允让让人印出来的,都是有理有据,其实就是现代有关这方面的论文。

说句难听的,这是学术之争,基本都是实锤,而且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的那种!

晏殊等人聚集在国子监中,一群人目瞪口呆。

本来还等着赵允让冒头,群起而攻之呢!

没想到这小子突然扔出一个大雷,整个汴梁城都卷入其中。

现在,谁要想再去质问赵允让,就必须先翻过这两座大山。

必须把持反对立场的人说服,才能去质问赵允让。

可问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啊!

这就像宗教冲突,哪有什么对错之分,几乎就是屁股决定立场!

很不幸,屁股都是两瓣的!

女娲的性别之争,其实就是个引爆舆论的噱头。

而母系氏族父系氏族哪个在先,基本还是有史实的,但是现在的人们哪有那种挖掘和碳十四判定的手段呢?

母系氏族在先,这是确定无疑的,却没有人说得清楚。

这个赵允让倒是知道,不过这个时候,冒出来讲什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会不会被打死?

有了这两个话题做铺垫,那舆论风向开始出现了一定的倒戈。

也就是说,原来想借着三纲五常狠狠给赵允让来上一下子的那群文官,现在也都只能干瞪眼儿。

本来还有几个想从论证入手,驳倒赵允让。

可是几篇文章一出,这几个自觉在史学上颇有造诣的几个就败退了,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刘太后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些信息,把四美都招进宫了,不知道密谋些什么。

之后司画被派出来,找赵允让。

赵允让直接闭门不见,理由也很简单,伤还没养好。

这个时候可不敢招惹太后系列,这是两个扳不倒的,有关女性地位的一种话题。

真要让太后一边来论证演绎,由此就可以男女平等,甚至女权至上。

那可就完全站到赵祯的对立面去了。

司画回去,一五一十把事情禀报给了刘太后。

刘太后是什么人,一看就知道这里边估计是有猫腻。

不过从目前来看,显然赵允让还是为女人张目呢,姑且先看着。

可是,刘太后可以这样子先看着,有人的屁股却已经完全坐不住了!

第八十九章 搅浑水

赵祯确实坐不住了。

赵允让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大宋新闻周刊发布的这些信息,看起来确实都是一些历史的故事。

但是赵祯的皇帝也不是吃干饭的,在这样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爆出女权至上的倾向,朝野上下深感不安啊。

所以,很自然地,那位熟悉的老太监来传旨了,据说是来看看赵允让是否已经痊愈了。

痊愈那肯定是没有啊,这会儿怎么能说自己痊愈了?

看赵允让躺在床上摇头,老太监表示,他不仅擅长武功,还擅长医术,可以给小王爷治疗一下。

赵允让立刻翻身下床,表示自己已经完全痊愈了,身体棒棒的。

真让老太监治疗一会儿,估计没病也要闹出病来了。

没办法,进宫吧,皇上召见,不得不从啊。

到了宫里,赵祯也没客气:“王弟你是什么意思?”

赵允让一摊手:“也没什么意思,这纯粹就是自保!”

“哦,自保需要把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说起来了?”

这叫什么话?

全民普及一下历史知识还有错吗?

“当然了,如果说男女不平等,女的就是不行的话,陛下你觉得哪一方能饶了我?到时候有心人再顺手一推,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赵祯点头:“那倒也是,不过现在你这样,挑起话头儿来是什么意思呢?”

“起码,我要证明我并没有说错,我是抱着一种感恩的心态,在提男女平等。”

“女娲娘娘的丰功伟绩,没人能够反驳吧——只要这一方能够站稳了立场,估计群臣也就拿我没有什么办法!”

赵祯点头,算是勉强承认了赵允让自保的说法。

“那是站在你的立场,可是朕的立场又在哪里呢?我的宝座可就不稳了!”

赵祯的眼神很是锐利,这才是他的心里话,你搞什么自保我不管,别弄得朝野大乱,自己的龙椅坐不住啊!

“陛下尽管放心,那不能——因为这几个例子都是一些神话传说中的例子,可是要知道,现实的例子可还没有举出来呢!”

赵祯兴趣大增:“现实的例子是什么呢?”

赵允让诡秘一笑:“当然就是武则天了!”

赵祯眉头一皱:“这个时候,合适吗?”

那可是一代女皇,刘太后估计就是想成为武则天,这时候提出来,太敏感了!

赵允让一拍胸脯:“武则天在历史上一直未有定论,虽然都承认她的功绩,但是呢,却又因为其位不正而否认她——陛下放心,臣心里有数!”

赵祯担心道:“你可别弄巧成拙,真要让武则天的威望树立起来的话,朕唯你是问!”

“放心放心!”

毕竟大宋从根本上来讲,这个社会还是一个讲究三纲五常的社会。

第三天,增刊价格继续翻倍。

内容也格外劲爆——大标题,女皇武则天,功过是非任人评说。

话题一出,朝野震动!

原因无他,就像赵祯担心的,这太敏感了!

别人且不论,那慈宁宫里的刘太后,能不多心吗?

慈宁宫里,刘太后正端坐在龙椅上,和一个男子在面对面地谈话。

“今天的新闻周刊,你看了么?”

男子点头:“看了!”

“哦,那你怎么看?”

“太后想臣怎么看?”

刘太后伸出手指点了点男子:“你呀你呀,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改!”

男子低头:“臣惶恐!”

“惶恐什么——当初我们本是夫妻——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的局面,说说你的看法!”

“臣的看法,现在是一个混乱的局面,而这种混乱,好像是有人有意制造出来的!”

“混乱?你是说,有人想浑水摸鱼?”

“那倒未必,估计皇帝那头儿也糊涂着呢!”

刘太后冷笑:“皇帝?他可不糊涂,昨天晚上,赵允让进宫见他了!”

男子点头:“如果是这样,起码皇帝是知道这件事的,不过据臣看来,这种事或许可以开头,走向却很难控制!”

刘太后眼睛一亮:“什么意思?”

男子恭谨道:“这几天的路数,臣也捋了一下,起先的娲皇也好,母系父系之争也罢,都是一种铺垫,今天的武则天,才是一个大大的饵儿!”

“饵儿?”

“没错,这位小王爷显然是想用这个饵儿钓到些什么——”

“钓到些什么啊——你快说!”

“臣不敢妄言!”

刘太后气哼哼道:“还要我赦你无罪是不?”

男子低头:“或许是太后你的态度,或许是皇帝的干涉,或许是群臣的鼓噪——总之,搅动这一池水,他已经做到了,至于他想要什么,我不能确定!”

“那你说,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如今自然不好上去咬钩,所以以不变应万变,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么等着?”

“臣多嘴,太后是否真的想坐上那个位置?”

“这——”

刘太后也迟疑了,是真的迟疑。

对面前的男子,曾经的丈夫,过去叫做龚美现在叫做刘美的这个男子,她是没有任何隐瞒的。

“太后,这迟疑已经是最好的回答,既然不能确定,就不妨静观其变!”

所有能够找到的资料,赵允让都在大众新闻周刊上列举出来。

历史背景,正反两方的论据,包括武则天的功绩,包括她的杀人的罪过。

甚至包括了来俊臣等酷吏的作为,甚至还有骆宾王的讨武檄文。

如果不看缘由,这几乎是一场关于武则天的历史大挖掘!

而且最后赵允让还用图画的形式,大大地展示出一块无字碑!

无字碑上无一字!

最终写上去的,就是这一场大讨论的总结。

朝野再次震动!

因为这显然是关涉时代伦理制度的一次大讨论,大辩论。

龙图阁大学士,权知开封府王博文发文。

参知政事吕夷简也开始发文。

甚至被贬在外的范仲淹也发文!

赵允让都纳闷了,范仲淹离着好几百里呢!

回头发现,这稿子居然是从周王府拿来的!

我去,人家飞鸽传书,你这飞鸽投稿啊!

看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份儿上,登了!

唯有各路王爷,那是死水一般的安静啊!

徐至诚的脸色都变了,这些文官字字如矛,笔笔如锥,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字里行间已经指出,大众新闻周刊展开这样的讨论,目无君上,居心何在?

谁也不是傻子啊!

他老爹都特意召见了他,问他是不是有风险。

徐至诚只得硬着头皮说没事儿,顶得住。

顶不住也得顶,赵允让说了,现在就是一个骑虎难下,谁下谁就得去死!

胜利的一方绝对不会偃旗息鼓,绝对是落井下石。

终于,刘太后也忍不住了,派出人来找赵允。

这次的理由很简单,你能进宫见赵祯,也就能够进宫见我这个老太婆。

赵允让没有拒绝,这老太太的威力也不小。

老太监那么秘密的事情都能让她知道,当初自己可是被老太监一路拎着进宫的。看着面前这位冷面嬷嬷,估计和那老太监是同门师兄妹!

进宫就进宫吧,差不多也到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地步了!

“你意欲何为?”

这是赵允让一见到刘太后,刘太后劈头盖脸的就是这么一句。

赵允让绝对说实话,这太后也骗不了,和赵祯一样,都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所有者,自己夹在中间太特么不容易了。

所以他十分光棍:“臣是为了自保。”

“自保,你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赵允让苦笑:“说实话,这场辩论,那是臣嘴不严实,顺口流露出来的话,现在闹得这么大!”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个时候臣就是退缩,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可是我要是硬着头皮硬上,恐怕也是同样的下场——太后以为,小子若是想安然无恙的活下来,应该怎么去做呢?”

第九十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刘太后一皱眉,恐怕也只能如此了,赵允让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人家夹在中间,确实是难做。

“那你究竟支持哪一边呢?”

刘太后最终还是问出来这句话。

赵允让一抖手,这老太太,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这么锲而不舍!

让人怎么回答呢?

非要直白地告诉老太太,我不支持你当武则天,你还是乖乖的当你的太后吧!

估计太后能把他腿打折!

再说就支持你,那皇帝太后来做吧!

人家来一句“你是何居心?”,你能拿她怎么办!

最主要的,赵允让不仅仅是自己啊,身后还代表着周王府!

那还不乱成一锅粥了!

赵允让沉吟了半天,一看刘太后目光灼灼,实在是拖不过去。

于是长叹一声:“太后,这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刘太后一双凤目危险的眯起来:“你想说什么?”

呃,看起来,不拿点干货,还糊弄不过去。

“天行其道,行有顺逆,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臣自然是行人事,听天命,不知太后以为然否?”

刘太后眼放精光:“哀家如果一定要逆天而行呢?”

“逆天者,天亦诛之!”

这话说到这份上,就太令人心惊胆战了!

“这么说,周王也不会站在哀家一边了?”

刘太后杀气腾腾。

事情说到这份儿上,赵允让反倒镇定下来了。

反正扯破龙袍也是死,摔死太子也是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太后这样说,那么允让作为晚辈,有句心里话想和太后说一说。”

刘太后微笑:“有话只管说。”

“不知道太后今年芳龄几何?”

刘太后:“……”

这女不问年龄,刘太后已经是个老人,就更是忌讳:“你这是何意?”

赵允让自问自答,今个就是今个了:“据允让所知,太后已然过了花甲之年——虽然凤体康健,也不免风寒之患!”

刘太后点头,这也瞒不了人,太医那里,周围探听消息的不知道有多少。

“允让斗胆,太后百年之后,身后事交予何人?”

这一下,还真把刘太后问住了。

要知道刘太后虽然从民女到皇后,由皇后又到太后。

可是她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后盾,要不然就不会把自己的前夫都弄成了自家大哥。

而且她招揽大臣做本家的工作,也十分的不顺利。

她虽然大力抬高母家,一直追尊加封祖宗:曾祖父刘维岳成了天平军节度使兼侍中兼中书令兼尚书令,曾祖母宋氏最后封到安国太夫人;

祖父刘延庆为彰化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兼许国公,祖母元氏封齐国太夫人;父亲刘通为开府仪同三司魏王,母亲庞氏封晋国太夫人。

可是,这毕竟都是追封,其实毫无用处。

而且在这之前,刘太后也萌发过称帝的念头。

有一次,她问鲁宗道:“唐武后如何?”

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试探一下群臣的意思。

结果鲁宗道猛得很,直接回答:“唐之罪人也,几危社稷。”

武则天那是个罪人,差点颠覆了国家!

平心而论,鲁宗道这回答有些不讲理,也不符合事实。

可是却让刘太后看到了群臣的态度。

刘太后听后,沉默不语。

还有些想从中渔利的大臣试图向刘太后献媚取宠——方仲弓曾经奏表上疏,请刘太后像武则天一样建刘氏宗庙。

一开始,刘太后有些飘飘然,却有些犹豫不决,跟老臣商量后,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后来,有个叫程琳的献上武后临朝图,称刘太后为当代武则天。

刘太后也立刻把图抛在地上,呵斥道:“我不能对不起先辈!我不是,也不想做武则天第二!”

也就是说,刘太后不是对做女皇没想法,而是种种条件的不成熟。

武则天就是前车之鉴,死了之后,还不是要埋入李家祖坟?

这千百年的伦理制度,并不是当几天女皇,就能够解决的!

今天,赵允让直接把问题摆在桌面上了。

就算你做了女皇,百年之后怎么办?

如果百年之后仍要交给赵祯,那和自己垂帘听政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交给赵祯,她自己也无颜去见地下的宋真宗!

而且,势必会引起天下大乱。

刘太后虽然登上了人生的巅峰,但是一直很迟疑,就与这有关。

今天赵允让这一说,刘太后想了一想,还真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刘美和自己的年龄岁数也差不多,也不能作为自己的后人吧!

至于那些所谓的家族子弟,实在是没有看上眼的人。

再说了,没有一个能亲得过赵祯的!

真要是有人想坐赵祯这个位子,刘太后第一个不答应!

赵允让看着老太太在那里纠结着:“敢问太后,当今的天子,也算是出自太后的膝下了吧?”

刘太后顿时就是一惊,这赵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却一直由她养在身边。

这件事,绝对是宫廷绝密。

当然,赵元俨是知道的。

所以一惊之下,刘太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倒是一旁一直板着扑克脸的老嬷嬷,神色大变,朝着刘太后望去。

刘太后微微摆手,这老嬷嬷的一双手才又放下了。

赵允让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了一遭。

其实赵元俨还真没有和他说过这样的一个机密。

不过在一千年以后,这都是公开的历史了。

刘太后缓缓道:“既然你连这样的机密都知道,自然也能够了解我的心思——”

“当然了解,在先帝去世之后,太后您能协助皇帝登上大宝,足见对先帝的这种忠诚爱慕之意。”

“正所谓生前名,身后事,如今太后天下敬仰,这生前名也算是到了一种极致,若是为了这最后一步走得太过,身后事太后还能掌控吗?”

赵允让这就是挑明了说了,你要是真想当皇帝,没准真能当上。

可是能当上几年?

而当这几年皇帝的代价,必然就影响你和赵祯的关系。

到时候你人没了,身后事可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刘太后低头不语,说到底,她既不糊涂,也不狠毒。

否则不会一直养着赵祯的生母,这些道理她也都明白。

只不过大位坐久了,难免有些侥幸的心思。

可是赵允让今天这一番话,绝对是没人敢对她说的。

也将刘太后心中这一丝侥幸完全打破了。

刘太后最后无力地挥挥手:“你去吧!过几天的辩论,你一定要赢!”

赵允让吐血,老太太是不准备登上皇帝的宝座了,但是忍不住要出来争口气。

这难道就是不蒸馒头争口气的鼻祖?

不过这个容易了,既然刘太后能够在根本的问题上让步,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大宋新闻周刊继续发布着最新的辩论。

目前的辩论方,一方是文官系列,纵横捭阖,另一方是不时冒出来的奇人异士。

文官一方引经据典,却每每被奇人异士的例子打败。

许多没有确认过的史实,都以故事的形式展现出来了。

王昭君,文成公主,谢道韫,班昭,红拂女,阴丽华——辩论到了最后,连各位文官都恍惚了,怎么觉得历史就是由女子推动的?

朝野上下也颇不太平,主要是后院起火太厉害的。

本来各位老爷都是颇有威严地,可是这温柔贤淑的各位夫人一旦解放了思想,那比解开裹脚布厉害多了。

众夫人学习之后纷纷表示,原来女人这么强大!

众官员领教之后也纷纷表示,原来女人这么强大?!

谁说女子不如男?

第九十一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总的来说,双方都达到了赵允让想要的预期效果。

文官的观点都摆出来了,女子对于历史进程的推动也都列举出来了。

其实真要是论起来,还是男子对历史的推动更多。

历史名人灿若星河,男子还是主要的推动力。

可问题是,正是因为一直以来女子被视为弱势群体。

所以在一个个巾帼英雄被提出来之后,才让人觉得群星闪耀,所有男子都黯然失色。

三天之后,就是青衣楼的终极辩论了。

这一次擂台辩论,文官系列算是下了血本了。

出来站台的,是三个文官中的佼佼者。

国子监祭酒晏殊,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还有被贬外放进京述职的范仲淹。

由此就知道,文官系列胜利的决心有多大了。

可是文官们不知道,他们这种孜孜以求的胜利,实际上是建立在失败的基础之上的。

因为赵允让的目的已经在这辩论之中达到了。

男女平等岂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只要让大家都知道了,女子的地位自然就提升了。

哪有绝对的平等啊,真要较起真来,河东狮吼怎么算呢?

所以很诡异,女子一方,也排出了三员战将,四美一个都没有上。

锦绣阁的幕后掌柜欧阳大娘,甚至还有李月娥。

最后一个据说威名显赫,是谁暂时保密!

文官们都很郁闷,赵允让站在对面都能想到,这么不讲究还真是没料到。

怎么还来隐藏**的?

赵允让没有想到这一点这就是综艺节目玩滥了的手法,神秘嘉宾嘛!

第一擂,李月娥对上了国子监祭酒晏殊。

“晏祭酒果然是有教无类,我一个小女子,出身贫贱,不得读书,幸而遇到我家主人,这才有幸今日登台,愿意借此机会向晏祭酒请教!”

台下众人大哗,晏殊在诗词上的造诣,可谓是登峰造极。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首浣溪沙早已名噪京城。

只是这一年多来,赵允让声名鹊起,掩了晏殊的风头。

可是,一个小女子就敢妄言挑战晏殊,也算滑天下之大稽了。

晏殊可是很认真地看了李月娥一眼,衣着朴素,一看可知是乡村的姑娘。

可又带着一种灵动聪慧,一双秀目脉脉含情中,透露出一丝坚定。

晏殊对挑战的人见得多了,无非面前是个女子而已。

而且素来晏殊也不轻视女子,至少,眼前的李月娥他是不会轻视的。

因为晏殊没有忘记,当初在国子监初遇赵允让的情景。

既然这姑娘敢上台,赵允让必然有所交待,自己不要阴沟里翻船才好。

“你说吧!”

李月娥转向台下众人:“今日之辩论,事关重大,小女子上台来,本是抛砖引玉,愿以偶得之句,求教晏祭酒这样的大家!”

台下众人就是一怔,这不谈男女平等,上来斗诗什么意思?

找晏殊斗诗,那不是自寻死路?

“小女子所作,也是一首词——”

众人不屑的摇头,还以为李月娥要用律诗绝句来挑战呢,居然也是填词。

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李月娥毫不理会,轻柔的声音响起,少爷可是让自己练习了好几天,不能搞砸了。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好一个‘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大声喝彩的,居然是台上的晏殊。

文官们也纷纷点头。

这也正是赵允让佩服的地方,虽然观点各异,可是一般都能秉公持正。

像后来的司马光和王安石,那绝对是异数。

好词就是好词,听到好词,就要喝彩!

此词一出,台下众人鸦雀无声,都被镇住了。

是因为这一首词实在已经不在“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之下了。

既然不比你差,你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她呢?

更何况,人家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据说一年前还不识字!

不是每一个男子都是柳永啊!

何况,柳永也在旁边呢,这次科举没参加,并不妨碍他和一群进士混在一起。

毕竟水平在嘛!

可是此刻,柳永也击节赞叹,果然是好词!

而且,婉约之间,隐隐有气节自守,出淤泥而不染之意!

不过,这词里的滋味细咂摸起来,却是有些别样的味道。

别的且不论,一干文官已经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带入了“群芳”的角色。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未必就是李月娥自己所做的词。

众人绝不相信,一个一年之前还默默无闻的小女子,现在竟然成了这等诗词高手!

虽然赵允让珠玉在前,可是,众人宁愿相信,这首词是赵允让教给李月娥的。

这种不相信中的信任感,让众文官大佬泪流满面了,写首名噪京城的词容易吗?

可是人家就能让一个小丫头,在这青衣楼的擂台上,吟咏出来!

这种能力,这种魄力,已经让众人有一种无力感了。

许多人已经在暗骂,你一个男人,站在女人一边做什么?

难道说,赵允让已经成了四美的入幕之宾了?

晏殊自然不至于龌龊到这种地步,可是李月娥这首词一出,让他也颇有措手不及之感!

李月娥面带浅笑,环视众人,众人面上都觉得火辣辣的。

“感谢晏祭酒给小女子这个机会,这首卜算子咏梅,恐怕大家都知道并不是小女子所作,而是我家少爷教我的!”

众人闻言,精神皆是一振。

“身为一个女子,若不是遇到我家少爷,我断然不会知道还有什么诗词,可是现在。小女子也能够通过学习,来作上几首诗词。”

“晏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讲的就是有教无类,在读书这件事上,小女子认为,男女应有平等的读书权力,不知道大人以为然否?”

敢情在这里等着呢!

晏殊哑口无言,这软肋抓得准啊!

如果反驳,那就连孔圣人有教无类的观点都反驳了。

如果承认,那就连男女平等都承认了!

最主要的,在读书这件事上,男女是没有区别的。

一些贵族家的小姐,读书也是常态,延请先生读书识字,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就这样认输?

那国子监就不要开了!

晏殊正要开口说话,李月娥一笑:“小女子这首词,也算是班门弄斧了,不过,女子有些技能,晏祭酒恐怕也不见得就会——文儿妹妹,请上台来吧!”

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身着一身紫衣,腰间背后插着数杆突火枪,走上台来。

有认识突火枪的人顿时大哗,这可是远距离攻击武器,十几米内攻击,不说尸骨无存,也是九死一生。

凌文儿随手抽出两支突火枪,在手中一抖:“我这一对火器,晏大人可认的?”

晏殊目光微凝:“这是我军的利器,突火枪——姑娘莫非就是大匠凌浑的女儿凌文儿吗?”

凌文儿没想到晏殊竟然也知道突火枪,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圆润的脸上飞起一丝红霞。

“不敢当晏祭酒的称呼,小女子正是凌文儿——这突火枪,大家也见了,目前在军器监,只有我能做出来,就算是其他的各位叔伯兄弟,也没有一个能够做出超过它的程度。”

台下的凌浑脸色铁青,连翟恒也是面如土色。

这话差不多,把军器监的全体同仁都得罪了。

连枢密院使钱惟演也怒形于色,你说你辩论个男女平等,怎么连军器监都搭进去了?

一群大老爷们都成了草包,这垫脚石当的!

第九十二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凌文儿说完之后,又朝着台下躬身一礼:“小女子言语鲁莽,还望大家见谅,说的只是女子在某些事情上也不比男子差,并非有意让军器监的各位大叔们丢脸。”

说着,凌文儿还朝着台下拱了拱手!

这真是越描越黑呀!

众人都怀着一种怜悯而同情的心情,看着军器监的诸位大匠。

是啊,多少也有些理解。谁能说男子就一定会胜过女子呢?

如果那样的话,何必还分阴阳雌雄?

李月娥和凌文儿站在台上,晏殊也没有话说了。

因为这两个,根本就没给这位国子监祭酒开口的机会。

这几乎就是田忌赛马的翻版,可惜晏殊满肚子的学问,没有半点用得上。

人家两个小姑娘,通过举例说明,女子和男子可以平等,女子某些时候还比男子强!

逻辑上没毛病!

虽然这基本属于是诡辩的范畴,可是真的没毛病!

这第一场看着晏殊已经是输定了。

李月娥对着一旁的高台上敛衽一礼:“就请陛下和太后做一个评判!”

如何评判呢?

这根本就没法说呀,人家就是选择一点不及其余!

只是提出来,女子在有的时候不比男子差。

单就这一点说她们当然是赢了。

众文官都恨恨地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赵允让。

赵允让毫不在意,真要是晏殊赢了,这眼神就该是讽刺挖苦了!

最终,赵祯刘太后各投了一票,均是李月娥和凌文儿赢了。

第二擂开始。

走上来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子。

说是四十来岁,是因为许多人认得,来人竟然是锦绣阁的欧阳大娘。

这锦绣阁,在汴梁城那绝对妇孺皆知。

别的不说,诸位大人,但凡兜里有些银子的,老婆孩子就没有不穿锦绣阁的衣服的。

一身彩衣,如凌波仙子一般,窈窕婀娜地让人完全忽视了她的年龄。

众人眼前皆是一亮,那些女子们更是眼放异彩,显出痴迷的模样。

欧阳大娘上台,立在台子中央,面带微笑,妙目清扫。

台下众人顿时觉得,欧阳大娘在看我了!

就连赵允让也暗自心惊,这气场,这范儿,不比一旁的太后差啊!

“今日蒙小王爷相邀,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与我台上相对呢?”

上台来的男子颇有威仪,正气凛然,正是范仲淹。

范仲淹在大宋名臣里边,绝对也是高手了。

反正也可以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虽然不在散文八大家之列,可是诗词歌赋也是无一不精。

甚至军事方面也颇有建树,那首渔家傲“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也是气势雄浑。

不过范仲淹也实在是没想到,今天会对上一个锦绣阁的欧阳大娘。

所以范仲淹实在是有些束手束脚,因为不知道对方要出什么招。

欧阳大娘微微一笑:“久闻范大人,见多识广,妾身请范大人来看一看,我这衣服上的图案究竟是什么图案呢?”

范仲淹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是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图案乃是先秦战国的一种图案,是在出土的漆器上发现的,然后在清朝民国的时候又产生的一种变体。

范仲淹的脸色很难看。

这显然又是第一场的翻版,可是这与男女平等有什么关系啊?

但是问题在于,人家划出道来,你解决不了,那就是输了。

不过输得不甘心啊!

范仲淹一抬手,想要说话。

欧阳大娘眼波流转:“既然范大人承认自己不识这种图案,我想问两位评判,是否可以认为小女子这一场赢了呢?”

范仲淹怫然色变:“欧阳大娘,你在京城也是名震四方,今天却如此胡搅蛮缠,如果这样就算赢了的话,那还辩论什么?岂不是比针线就好?”

欧阳大娘微微一笑:“小女子本意就是如此,在针线上,范大人愿意与我一试吗?”

范仲淹:“……”

范仲淹其实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就是试图和一个女子讲道理。

殊不知,女子最大的特权,就是可以和男子不讲理。

锦绣阁在京城的名声,那绝对是响当当的。

绝不次于青衣楼!

包括范仲淹在内的各位文官大人虽然未尝涉足,可是从自己的老婆女儿的口里也听到过无数遍,耳朵都起茧了。

作为锦绣阁的老大,欧阳大娘的针线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再说,就算是一个普通女子,跟范仲淹要是比试针线的话,输得屁滚尿流的也是范仲淹。

貌似大局已定,可是即便如此,文官不服啊!

不仅文官不服,连赵祯的鼻子都气歪了。

哪有这样的一种比试的,让男人和女子比针线,然后论争的题目居然是男女平等。

投票反对!

必须的!

赵祯的反对票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刘太后的身上。

让人惊异的是,一旁的刘太后居然也投出了反对票。

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针线虽然是女子专有的技艺,但是用来压制大臣显然不合适。

这一下顿时让众大臣觉得,不愧是刘太后!

不过这一场即便是输了,那也只能算作是平局了。

各胜一场,最关键的自然就是第三擂。

吕夷简很沉稳地站了起来,缓步走上台,傲然站立。

论身份,年龄,阅历——吕夷简都足以傲视群僚。

而且,吕夷简觉得,他已经抓住了赵允让的脉了。

晏殊和范仲淹,哪一个也不是庸手,全都输在对方先发制人上了。

这回,自己一定要先发制人!

负手望天摆着**的吕夷简,忽然听见台下哗然大乱。

这究竟是什么人上来了?

吕夷简忍不住抬眼望去,顿时出了从头到脚的冷汗。

那起身缓步上台的,居然正是适才高坐评判台上的刘太后。

吕夷简觉得,自己素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身份高的人。

但是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身份在那摆着,有些小骄傲也是很自然的。

可是这身份,那得分和谁比呀!

那刘太后——就算是赵祯,也最起码要平起平坐。

甭问,这一定是赵允让的主意!

其实吕夷简还真是错怪赵允让了,这一次上台,就是刘太后自己的主意。

赵允让的一个“生前名身后事”问醒了刘太后,所以刘太后决定,自己要上台。

刘太后上得台来,凤目微睁,看了一下众人,台上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可是众人心中都在嘀咕,就这对手,吕夷简敢赢吗?

吕夷简真不敢,可是今天这场合,也不能说就这样退缩了。

毕竟这是关键的一战,要是就这样认输,那就是文官系列的罪人!

“刘娥愿做这一场的辩论,请吕大人赐教!”

台下哗然,彻彻底底的哗然啊。

吕夷简定了定心神,刘太后上场,让他有了一个震动。

可是今天这个场合,无论是他的宰相身份,还是个人的铮铮傲骨,都不容他退缩。“太后,既然上得台来,那就没有太后与臣下的分别,太后以为然否?”

刘太后一笑:“那是自然,娥愿意请吕大人赐教!”

吕夷简抹汗:“赐教不敢!”

吕夷简在台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先发制人,不能重蹈晏殊和范仲淹的覆辙。“既然如此,微臣斗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有天地,有乾坤,为何天在前地在后,乾在前,坤在后?”

刘太后神色不变:“既然如此,为何有阴阳有雌雄?”

没有回答,直接反问!

吕夷简哑口无言,按照他的逻辑,就是要推出男在女上,可是刘太后的例子,正好完美反驳了他!

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第九十三章 赵祯生母

吕夷简本来想着通过这一个问题先发制人,没想到刘太后果然不是吃素的。

既然落了下风,自然也就不好再说话:“那就请太后发问!”

刘太后顿了一下:“想当初,刘娥在家中之时,曾经也只是艰苦度日——请问吕大人,这世上是先有蛋呢,还是先有鸡呢?”

这个问题真是让吕夷简猝不及防,他出身世家,经史子集无一不精,可是说到这鸡与蛋的问题,脸上却有几分茫然之色。

赵允让暗笑,别说你不是养殖专业的,就算是养鸡专业户,也难逃这个逻辑大坑!

这可是几大终极的悖论之一,难度丝毫不下于先救媳妇还是先救老娘!

吕夷简沉吟片刻,以他的聪明,立刻判断出,这不是自己能够回答得!

这个时候就看出吕夷简的魄力来了:“自然是先有鸡!”

看着吕夷简信心满满的模样,赵允让真怀疑这家伙后面能摆出一堆事实道理来。台下众人顿时一阵骚动。

刘太后面不改色:“那鸡又从何来?”

“自然是鸡蛋孵出——”

吕夷简终于崩溃,还是掉沟里了。

台下人也是一阵骚乱。

刘太后点头,赵允让的这个问题出得真好,说白了,就是没有一个正确答案!

吕夷简额头汗下,问题回答不来,岂不是就落了下风?

不过他急中生智:“请问太后是否知道这答案,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踢皮球文官都专业啊,如果刘太后也不知道,也就挽回了些颜面。

刘太后淡然一笑:“吕大人也是国之栋梁,又何必在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小问题——就像今日男女平等的问题,本就是一个笑话——天地生阴阳,自然分男女,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儿女也都是父母所生。日精月华,皆是天力凝聚!”

吕夷简:“……”

好一个和稀泥的刘太后!

男女平等,这么大的问题,到最后被老太太一锤定音。

有鸡,那就养鸡下蛋,有蛋,那就吃蛋孵鸡!

又何必为这无谓的问题而争执?

可问题是,这问题是你手下的四美挑起来的啊?

你不会以为群臣都没长眼睛吧?

刘太后却是丝毫不理会张口结舌,一脸不忿的吕夷简,转身道:“陛下以为如何?”

赵祯起身:“朕完全同意太后所说!”

得,这算盖棺定论了!

太后同意,皇帝同意,傻子才会去反对呢!

文官那都是见风使舵的高手,立刻山呼万岁!

赵允让在一旁喃喃自语:“这么无聊的问题,究竟是谁提出来的?”

众人侧目,谁提出来的——还不是你!

如果不是你的那个丫头提出来这个事情,京城怎么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看着赵允让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显然你指出来,他也是不可能承认的。

吕夷简等人思来想去,原来自己是被人耍了!

不但被人耍了,还被人当枪使。

当枪使也就罢了,最后中枪的居然还是自己!

这哪说理去,文官们头一次觉得这么憋屈!

要说赵允让,还真是对某个人有些歉意,那就是范仲淹了!

这家伙绝对是忠臣,也绝对是能臣!

从范仲淹的背景来讲,这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臣,赵允让还是很欣赏的。

当然,现在赵允让要是说出来这句名言,那就变成他的了,估计没范仲淹什么事了。

可是赵允让真心不想改变这个历史,回头修岳阳楼的也是自己,醉翁还是自己,又砸缸又变法的——太累!

但是范仲淹要想说这话,那还得再修炼几天,起码也得等赵祯改了年号为庆历再说。

至于范仲淹,那一定是要结交的!

毕竟这样的名臣,绝对不能错过。

正所谓生平不识陈近南,纵称英雄也枉然!

穿三国的,不和吕布关张赵马黄交流交流,你好意思说去过三国吗?

穿水浒的,不认识下潘金莲——呃——的小叔子武二郎,你好意思说上过梁山吗?

同理,到了北宋,不认识欧阳修范仲淹的,这穿越还有什么意思?

一场轰轰烈烈的男女平等的大辩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直接被刘太后几句话拍在那里了!

除了纠结的文官们,其余的人倒是皆大欢喜。

百姓们看到了该看到的热闹,提倡女权的夫人小姐们也能在丈夫父亲面前说上几句硬气话。

赵祯也很是高兴,因为从刘太后的话中,他已经理解到了刘太后的一个态度。

刘太后非要着冠冕,谒见太庙——对于赵祯来讲,倒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

毕竟这件事,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只要刘太后心里没有登大宝的想法,形式不是问题!

不过是文官群臣们意见比较大罢了。

说起来,赵祯真还是一个比较务实的皇帝。

而刘太后从这样一件事上,也看到了历史潮流浩浩汤汤,不可为不可逆的情形。

自己若是一意孤行,恐怕会落得人权两空。

就算是做皇帝,难道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除了彻底伤了赵祯的心?

事情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赵允让又回到了碧落山庄,过上了逍遥的日子。

先眯两天,估计这时候,随便哪个文官,看见他也不会有好脸色!

结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没超过两天,刘太后又突然召赵允让入宫。

赵允让有些纳闷,这老太太吃错药了?

这个时候老召唤自己入宫,赵祯不得动心思啊?

难道说,刘太后这几日,就要冠冕谒见太庙了吗?

如果这样的话,恐怕还要和赵祯好好沟通一下,免得操之过急。

进了殿里一看,刘太后正端坐在那里,面容有些凝重。

赵允让上前施礼:“见过太后!”

刘太后一摆手:“召你前来,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赵允让暗地里一翻白眼,这特么哪里知道去啊!

“你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提到过,知道当今圣上并非是我亲生的——那么你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是谁吗?”

赵祯的亲生母亲具体是谁?

这个赵允让还真不知道,不过狸猫换太子听得多了,大概其这位老太太是姓李,而且还认了包拯为干儿子。

当然这是戏说了,不过姓李应该是没错的。

可是这个时候,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太细。

所以赵允让躬身回到:“臣不知。”

刘太后叹息了一声:“既然你也多少知道一些,估计就算我不说,你父王也会对你说——”

赵允让默默为躺枪的赵元俨点了个赞,真是无处不在啊!

估计也是刘太后对赵元俨留下心理阴影了。

刘太后沉吟了一下:“皇帝的生母是李氏,乃是先帝的顺容,现在在永定陵,是为先帝守灵的妃子之一。”

赵允让纳闷,这会儿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难道是刘太后长久没人说话,憋得难受了,要和自己交流交流?

而且,赵祯的生母是宋真宗的顺容,这位置也不算低了。

隋朝设置这个位置的时候,可是九嫔之一呢!

“今日有人来报,说李顺容患了重病,我也不方便前去,所以希望有一个人,而且是皇帝信任的人,前去探望。”

赵允让傻眼,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会是让自己去吧,自己又不是大夫。

“自然有太医和你一道去,不过你也要一同去。”

赵允让明白了,刘太后这是不想担责任啊!

日后,赵祯如果是知道了,有一个人可以出来,给刘太后作证。

“既然如此,太后除了派出太医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呢?”

刘太后想了想:“也罢,就把她的等级再升一升吧!”

第九十四章 炒作出来的国相

赵允让想了想,这也好吧。

当即接下了刘太后的旨意,还顺便告诉了赵祯一声。

至于具体内容可没敢实说,真说了赵祯就得炸了!

赵允让带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就这样启程了,没有带别人。

毕竟这也算是秘密公干了。

结果在京城外,却是遇见了回转延州的范仲淹。

范仲淹郁闷啊,这次不远千里赶回来,那是摆明了当大招用的。

结果让欧阳大娘直接用针线就给秒杀了,你说这哪说理去?

赵允让说实在话,心里也有些不得劲,觉得对不住范仲淹。

大老远地赶回来,结果灰头土脸地回去,也太对不起这位历史名臣了。

不过赵允让看着范仲淹,老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什么事儿,与他有关。

但是,肯定不是重修岳阳楼,那还得好几年呢!

“范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呀?”

范仲淹点点头:“朝廷任命我为陕西经略副使,因事回京,如今事了,自然要回归任上。”

赵允让明白,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场大辩论而来的。

没想到连句话还没说呢,就让一个弄针线的给灭了。

估计就算以范仲淹的心胸,心里也是郁闷的很。

陕西经略副使——赵允让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来了:“范大人,不知道近些日子,是否有一个姓张的读书人到了大人那里?”

但愿还没有——

范仲淹很是惊讶:“你如何知道?”

坏了,坏了!

这事情居然已经发生了:“那人竟然已经见过大人了?”

“见过了,我觉得他是一个狂生,所以就把他打发了——怎么,你认识他?”

“他去了何处?”

“谁知道,也许回归原籍吧——”

“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春闱之后有月余的事情,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赵允让一拍拍大腿,完了全完了,看起来和西夏的这场战争不能避免了。

可是又不能和范仲淹说,因为这位名臣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允让,觉得这位小王爷有些不正常呢!

张元、吴昊——这也算是改变历史的两个人物啊!

这张元原为北宋永兴军路华州华阴县人,本姓张,名字不详。

年轻时“以侠自任”、“负气倜傥、有纵横才”,才华出众,也算是有点小名气。

这种聪明人最怕的其实就是挫折了,就像一直考第一,高考连一本线也没上的一样。

在北宋累试不第,自己觉得才能难以施展,遂下了决心,叛宋投夏。

按照现在的说法,这张元的脑袋属于有问题那种,不得志的人多了,哪有随随便便就投奔敌国的。

而张元叛宋投夏这件事事,给宋朝以极大震撼与教训。

甚至于因此改革了科举制度,当时科举进士中的殿试,实行的是末尾淘汰的录取制度。

这以后,凡是中了进士之后的人,一律授以进士出身!

即使那些科举成绩可能不算太好的,也授以“同进士出身”,尽量防止再出现文人叛逃的事情。

原因就是这个张元造成的影响和后果太恶劣了。

张元屡试不第后,曾和他的一位姓胡的朋友(即吴昊)赶往边关,也就是范仲淹值守的地方。

而且张元简直就是中国几千年历史中的炒作第一人,估计要是放到现在,第一狗仔绝对没有某人什么事了。

他们雇了几个人,拖着一块大石板在前面走。

石板上刻着两个人嗟叹怀才不遇的诗句,他们两个人跟在后面,吟诗大哭,希望以此引起范仲淹的重视。

范仲淹还真接见了他们,引他们入大帐聊了一阵儿,大概是觉得话不投机,又把这两人送了回去。

赵允让一直想着这件事呢,估摸着也快发生了,结果已经发生了。

回到家乡后,不知为什么事,张元又被当地的县令打过一顿板子。

这么一个人,挨板子其实很正常!

可是张元那脆弱的小心灵又受伤了。

这次侮辱让他下决心投靠西夏。

临行前,路过项羽庙,“乃竭囊沽酒,对羽极饮,酹酒泥像,又歌‘秦皇草昧,刘项起吞并’之词,悲歌累日,大恸而遁。”

你看,虽然没有说什么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之类的,可是这不满之意也是跃然纸上。

他认为自己的才干,远高于朝堂之上那些庸碌之辈,有这些人当政,他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他要寻找一切机会,来证明自己的优秀。

他听说李元昊有立国称帝大志,就来到西夏。

这个时候,他才改名为张元,他的好友改姓名为吴昊。

从这个名字,你就看出他们俩的炒作才能了。

两个落魄的读书人,哪就能随随便便见到西夏的最高统治者啊!

可是这名字一改,就有可能了!

为什么呢?

避讳啊!

古代名字这方面的讲究是很多的!

避讳就是其中主要的一项。

皇帝老子的名字,那是不能随便用的!

所以你看柳宗元写《捕蛇者说》,杜牧写《阿房宫赋》。里面涉及到“民”字,都用人代替!

“民风”就成了“人风”,“天下之民”就成了“天下之人”!

“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笑话,其实也是由避讳来的。

还有更离谱和倒霉的,唐代诗鬼李贺,因为他老子叫李晋肃,而“晋”又与进士的“进”同音,结果连科举进士都考不了。

按照这个逻辑,凡是姓高的,估计都没机会上大学了!

这两个炒作高手改好名字之后,就在一家酒馆里,终日饮酒,并用笔在墙壁上写下:“张元吴昊来饮此楼”。

巡逻的西夏士兵见到后,知道他们不是夏人,就将他们拿下送到李元昊面前。

李元昊就问他们为何触犯其名讳,身为宋人为何进入西夏。

结果这两个大声说:“姓尚未理会,乃理会名耶?”

这一下说到了李元昊的痛处,因为李元昊本姓拓跋,这李姓还是他祖宗受唐朝皇帝赐姓的,而且宋朝皇帝也掺和过,还赐姓赵,他还叫赵元昊。

按现在的逻辑,他有三个户籍!

所以李元昊听后非常惊奇,释放了这俩货不说,还委以重任。

这两货入夏后颇得信任,元昊称帝建国后不久,即任命张元为中书令,吴昊也被重用。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东方不亮西方亮。

这两个虽然在大宋这边被末位淘汰了,可是到了西夏那边,却直接就成了国相。国相啊,直接是吕夷简的待遇!

大宋这么多名臣,有几个能够享受这个级别待遇的?

虽然说也有个时势造英雄,西夏这边饥不择食的缘故,和他们的建议恰好吻合西夏扩张,从大宋攫取利益的国策也是有关系。

可是作为读书人中的佼佼者,才华还是有的,别的且不论,看他们的炒作手法,就知道这两个不是草包了!

时势造英雄啊,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话是不错的。

不过既然已经发生,这个问题赵允让是没有办法避免了,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且根据这个情况看,这些事情恐怕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就算自己知道一些个历史痕迹,就算自己有一些个打算,恐怕不能够扭转大势!该发生的依然会发生,不会因为自己而又大的改变。

除非赵允让刻意去做,例如范仲淹的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赵允让要是先做出来,估计范仲淹就不会再写了。

或者直接把范仲淹干掉也成!

可是这样的话,就属于严重违背历史了,不知道会不会遭天谴。

第九十五章 要命的旨意

当然了,这个时候赵允让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么干!

这不是假话,真要是能随便改变历史,那就干脆弄死赵祯,自己做皇帝就成了!

可是那样也难免生灵涂炭,不得不承认,赵允让的三观还是很正的!

就算是真能来回穿越,赵允让也会选择把自己送回现代去。

自己顺手再带两件瓷器,带个小丫鬟之类的。

这也算是发家致富了,而自己就是位面穿梭之子。

不过这些只能想想,告别了范仲淹,赵允让和老太医一起启程了。

路上的老太医倒是相当不错,显得格外的健谈,一点也没有高人的那种清高的姿态。

赵允让这个时候正是年轻力壮,实在不好意思和老太医询问一些滋阴壮阳之类的问题。

所以有一句没一句的,倒是也聊得热火朝天。

有时候就是这样,气氛绝对好,可是就是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就这样走了两天,就到了永定陵。

陵,大阜也。

按照许慎的解读,这陵就是大土山,引申一下,就是高大的坟墓。

估计在阎王爷那边,这都属于汤臣一品级别的。

有关永定陵,还有些趣事。

在永定陵东南,陪葬后陵的东面,有一处废弃的陵址。

这里才应该是永定陵最早的陵址所在。

真宗死后,刘后和仁宗委托内侍总管雷允恭为修陵使,去领导勘查修陵工作。

这位雷大总管在接活儿以后,只管贪污工程款,从中渔利,对于业务可以说一窍不通。

于是将勘查陵寝位置的大事交给了邢中和。

这位觉得早期勘查出的陵寝位置不好,擅自和雷允恭将陵台位置移向东南。

虽然擅自移动陵墓位置也许会带来麻烦,但是修陵的大臣谁也不敢言语。

因为雷允恭的后台,是丁渭——也就是那位丁二公子的伯父,专门帮着宋真宗盖宫殿那个宰相。

结果新陵开工不久,就冒出了地下水。

地下水不止,工程无法进行,朝廷一片哗然。

丁渭一看不好,私下找刘太后和赵祯建议用加固地基的方式堵水。

结果费钱费力,事情依然没有办好,最后还得回原址修陵。

这一折腾,直接导致真宗没有能在八个月内下葬。

这下麻烦大了,北宋皇帝如果不能在八个月内下葬,神主就不能进入太庙。

不能让皇帝认列祖列宗,这就是谋反了。

结果在朝廷一片弹劾之下,丁渭被贬去海南,雷允恭,邢中和被乱棍打死,没收家产。

这就是北宋历史上陵寝第一大案,又称一陵除二奸。

这玩意儿究竟是天理昭彰,还是这几个不作不死,实在是难以考证。

当然,赵允让这一次前来,不是要调查这个,赵恒都在地上埋了好几年了。

在前世的时候,赵允让还真是去过几处,明朝的十三陵,清东陵之类的,甚至西安兵马俑和骊山也去过。

这是几个比较知名的,不过那个时候呢,年代都比较久远。

多的上千年,少的也有几百年。

所以感觉没什么特别,就像是某名人故居一般。

可是宋真宗这个不一样,这个刚埋在里边没几天,理论上讲,还没有灰飞烟灭呢。

到了这边,自然有人出来接待。

实际上,这个褒奖的旨意早就传到了,毕竟也是皇恩之浩荡不是。

不过这件事,明显是把这边折腾的不轻,圣旨怎么说也是大事儿。

而且这种来褒奖的旨意,自然要搞得大张旗鼓,让每个人都知道皇恩浩荡。

接待官员话里话外的一提示,赵允让恍然,原来古代和现代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要轰轰烈烈的!

形象工程还是要搞的,赵允让本来还想着见了赵祯他妈,直接把圣旨一读就算了呢。

反正自己也没有义务去揭开这千古谜题。

不过接待的官员说了,李顺容病体沉重,估计不能起身接旨。

不能接就不能接吧,这些形式主义赵允让本来就不理会!

再说了,这可是赵祯的亲妈,血浓于水啊!

真要是非折腾一番,以后要是翻得出来这件事,赵祯还不得和自己翻脸啊?

得罪一个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绝没有什么好处!

圣旨就接不了,也没有什么关系,还是可以读起来听听嘛。

赵允让带着老太医,一行人进了李氏养病的房间。

屋子还算不错,毕竟哪怕是一个顺容,也是先帝的妃子。

这级别和待遇,该有的还是有的。

屋子面积不小,估计这时候也没人来测量个办公室面积什么的。

侍候在一旁的有几个宫女模样的,因为要宣旨,已经有人在扶着李氏起来。

赵允让看着脸色苍白的李氏,转头对老太医说:“张太医,你看是不是先给她看看,用药之后再宣旨呢?”

老太医道:“这怎么可以,圣旨大过天,先传太后旨意为好!”

那好吧,看这意思,就算是人直接死在这儿,也得先把圣旨烧了再说!

赵允让打开圣旨,宣读旨意。

刘太后的旨意很简单,就是册封李氏为宸妃。

这种名誉其实没有多大意义,虽然说级别待遇一定会上去,但是也不是刘太后自己出钱。

不过,李氏听着自己的职位上升了,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血色,显然是十分高兴。

“臣妾谢太后恩典!”李氏虚弱地谢恩。

赵允让收起了圣旨,递给了一边的太监,连忙说道:“赶紧给看一看吧,这看着病得不轻!”

张太医坐在病榻旁,伸出手开始诊脉。

赵允让暗自腹诽,这也不整个悬丝诊脉什么的。

这时候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么,看起来,也不那么讲究啊。

张太医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

过一会儿又换了一只手,继续摇晃脑袋。

最后终于诊脉结束,老头和赵允让一起出来了。

“怎么样啊——你倒是开个方子!”

张太医继续摇晃脑袋。

赵允让气乐了:“你在屋子里就摇头,这出来了还继续摇来摇去,你想说这李氏命不久矣是不是?”

老头立刻不摇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赵允让:“你怎么知道?”

赵允让吐血,我知道你妹!

“真的不行了?”

老头肯定的点头:“没错,这开方子也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病的时间太长,是肝郁气滞的脉相,可见心中素有忧虑!”

忧虑,她能有什么忧虑了?

儿子现在是皇帝,虽然不认他,这份工作在大宋那也是独一份的!

刘太后呢,也没有杀她的意思,这不还提她的职称呢?

照理说不至于啊!

“那你也得开几副药试一试——”

都说死马当活马医,这既然赶上了,务必要尽尽心意!

“那好吧,我该开药开药,本着疏肝理气的方子来。”

老头刷刷点点,笔走龙蛇开了一张方子,拿手拎起来,正要叫人去抓药。

突然外面一阵骚乱,一个太监飞奔进来:“钦差大——大人,不好了!”

赵允让心中一沉:“慌乱什么?说清楚,什么不好了?”

“是——是宸妃娘娘不好了!”

赵允让大惊,怎么就突然就不好了呢?

老头诊脉的时候,虽然说有些病重,可是还没到这样的地步。

赵允让立刻带着老头到了李氏的屋子,结果果然是不好了。

让老头亲自看一看李宸妃,竟然已经是回光返照,无法挽救了。

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赵允让心里很不舒服,看李氏地状态,虽然缠绵病榻,可也不像是马上就断气的模样啊!

怎么自己刚宣读完圣旨,人就不行了呢?

赵允让一转念,恍然大悟——这特么是要命的旨意啊!

第九十六章 这事儿不能说太细

赵允让心里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宣读的这个圣旨啊?

李氏久病之身,突然遇到这样的一个惊喜,心情受了震动,心脏承受不住也是有的。

当然这时候,是不能够按照西医的方式来解读这些东西的。

所谓人死如灯灭,但是问题是这个死的人很关键啊!

赵祯虽然现在不知道,可是早晚有一天要知道的。

他知道之后,难免会生出诸多的风波了。

而且这个李氏,刘太后也必然是很关注。

既然一直没有杀她,又把她放在这里来守陵,可见刘太后心里边一直防着李氏。

现在人死了,那就涉及到一个如何对待的问题。

这毕竟是皇帝的妃子,而且这如何下葬也应该有个讲究!

赵允让自然是不懂,可是呢,看着这里的太监们,一个个好似也没有什么办法。

“平时你们都是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呢?”

太监们纷纷摇头,看起来也不是能做主的。

这件事儿并不难,难的是得看刘太后有没有指示。

赵允让立刻派快马归京,带回去密奏。

煎熬着等了一天,第三天的时候,直接就来了一大群人。

刘太后凤驾亲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吕夷简也来了。

这动静有点儿大呀!

赵允让我不由得有些担心,这是怎么回事?

京城里都已经震动了,吕夷简一脸的阴沉,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内情的人。

刘太后这次来,还带着禁军!

来了之后,先把一干人等全部看起来了!

连赵允让也看起来了!

说实话,赵允让没有经过这个,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享受了同等待遇。

看着一个个横眉立目盔明甲亮得禁军士卒,赵允让摇头叹息。

之前虽然也经历了不少,但是哪有这样的事情啊!

“我说——这是怎么个意思?”

赵允让问来探监的吕夷简。

吕夷简面色凝重地盯着赵允让,赵允让翻着白眼看着他。

“赵允让,你知不知道,这李宸妃是当今圣上的什么人?”

这个赵允让是知道的,可是这时候,是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这个时候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绝对是一个原则问题。

最终赵允让决定实话实说,这群文人可不好斗,没准儿在什么地方就挖坑。

如果自己咬死了不知道,最后抖搂出来,这件事自己是知道的,恐怕就麻烦了。

再说,这次来是奉旨出京,刘太后让自己来的。

就算有什么事情,刘太后也应该扛一回啊!

“知道。”

“知道什么?”

“这个嘛,不能说太细!”

实际上呢,这点事儿赵元俨也是知道的,刘太后自然也是知道。

可是如果说是哪个告诉自己的,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所以赵允让干脆就用这样一句套话来搪塞。

没想到吕夷简竟然点头,显然是心领神会:“那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不过既然吕夷简同意不能说太细,显然对这里边的利害关系,也是比较清楚了。

这一次,连刘太后身边的老宫女都跟着过来了。

吕夷简问完了,老宫女过来了:“当时所发生的情况,你要一字不落的说给我听——你见到李氏的时候,她怎么样?”

“还活着——”赵允让斟酌了半天,给了这么个答复。

“旨意我也是当场宣读的!”

“你有没有让太医给她看看?”

“看了,就说病体沉重,但是还没到死的地步吧。”

“为什么之后死掉了?”

“不知道,我又不是太医,你应该问张太医。”

“问了,他也不清楚,说应该问一问小王爷!”

我勒个去,这特么是推卸责任啊!

身为一个太医,你不知道,你推给自己一个读圣旨的,我怎么知道?

赵允让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个想法,这太医,不会是有意要把李宸妃弄死吧?

知道她病体沉重,索性宣旨。只是让她一激动就完了。

这事儿不能认,还不能说!

因为认了说了,就证明刘太后对李氏有杀心。

那还了得!

就算是真的,是因为要抢赵祯这个儿子,那也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老宫女察言观色了半天,实在是看不出什么,这才点了点头:“那好,就这样吧。”

就怎么样啊,这是把自己要推出斩首是怎么着?

结果还真不是,这样的一次事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不了了之了。

经过了吕夷简和老宫女的两道盘查,赵允让总算见到了刘太后。

刘太后的面色很是诡异,可是赵允让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让她也没话可说了。

老宫女在一旁发话了:“太后让我问你,李宸妃的事情应该如何理呀?”

擦,这问题是应该问自己的吗?

不是有定例的吗?

要是按照赵允让的想法,埋了不就得了!

但是既然刘太后授意要问,问的肯定不是这个,而是另有深意。

赵允让突然想起了历史上的这个问题,不过事情不是自己处理的,而是吕夷简处理的。

当时是这样的,李宸妃死了之后,刘太后想要不公开治丧,然后吕夷简就在朝堂上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事儿现在轮到赵允让身上了。

不过这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一样,索性就如此这般,自己救自己。

“之前臣和太后说过生前名身后事,今天李宸妃的事情,太后不为日后保全刘家着想吗?”

刘太后脸色骤变,变幻半天,终于叹息一声:“传旨——以一品礼仪将李妃殡殓,在皇仪殿治丧,著皇后冠服,追封其父,兄弟李用和晋升品级!”

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众人归京治丧种种,与赵允让再无关系了。

不过赵允让满头的汗啊,特么没想到这样一次事件,比自己出任济州通判乃至巡查庐州还要危险?

那两个自己凭着一番努力,还真没有什么事情!

可是这件事情,平和里边却是刀光剑影,差点把自己弄进去。

文臣们老想着给他安上罪名,就连刘太后,估计一开始也有着找替罪羊的心思。

看起来古人讲“京城大居不易”,还是非常有道理的,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回到京城之后,赵允让已经决定了,管他冬夏与春秋,自己就躲进碧落山庄成一统了。

安稳做着自己的小地主算了,这朝堂太危险。

结果还没等心思完全落下,赵祯就让人宣他进宫了。

这是第二次了,虽然老太监没有拎着他跑,却是派车马直接把他接进宫里了。

这次不知道又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在御书房,赵祯召见了他。

赵允让恭恭敬敬地施礼,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儿,就是不说话。

赵祯看看赵允让:“听说前几日你奉太后的旨谕,去为先帝顺容李氏册封,结果李宸妃随后薨了——是有这样的事情吗?”

赵允让恭恭敬敬:“确有此事!”

“丧事办理得如何?“

“太后的意思,臣弟不知!”

搞不清赵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现在就知道内情了?

不见得呀,就这事,吕夷简估计也不敢说。

这可是大事情。刘太后只要活着一天,估计就没有人敢说。

“说起来,这事儿也怨不得你,生死各有天命,天有不测风云——不过,眼前却有一件事儿,朕要问问你!”

居然不是这件事,赵允让立刻来了精神,不是这件事就好!

“请问陛下,那又是什么事情?”

赵祯有些为难的模样:“大辽又来人了!”

第九十七章老赖

大辽居然又来人了?

过来的人是谁啊?

不会又是萧茵那个小娘皮吧,谅她也不敢来!

当初她可是想一箭射死赵允让的。

虽然是两国相争,可是刺杀暗杀总是不得人心的,有本事明刀明枪的来干啊?

不敢对着互扔蘑菇,老是把别人种蘑菇的弄死,也不算英雄!

所以赵允让也没问有什么事情,估计是有关岁币的事情。

萧茵那个小娘皮,不是已经被搞定了吗?

自己那一箭,可是射掉了十万两银子啊。

萧茵这次来实现诺言来了?

那也不行,射自己这一箭,得好好说道说道,起码也值五万两。

上次来的时候,萧茵是想着提升岁币的数字,虽然提升不成。

“这次是来催缴岁币的。”

“催缴是什么意思?”

“催缴的意思就是,大辽今年遭了灾了,想要提前起运岁币。”

这不特么胡闹吗,就像发工资一样,有说把工资提前预支了的吗?

这可是几十万两的银子。

“这次的数额,不会还是三十万两吧?”

小娘皮说话得算数啊。

赵祯眉头紧皱:“还是三十万两!”

赵允让立刻就炸了:“什么意思?说话不算话了?”

这次来的,是不是那个萧茵那个小娘皮啊?

估计不能,萧茵不像个这么不要脸的。

当然,人不可貌相。

赵祯毕竟是个皇帝:“王弟,你稍安勿躁,这次来的是大辽国派出的使臣,并非那个郡主,而且他还向我们讨要萧茵,说郡主来到大宋之后,竟然一去不回!”

特么这是要玩失踪了?

估计不仅仅是玩失踪,这是要当老赖啊!

当初比试输了,可是白纸黑字写下了。

不过当时萧茵就表示,具体用玉玺,还要皇帝亲自来。

所以协议一式两份,萧茵带着一份回转大辽。

这么说起来,大辽是不准备遵循原来的协议了?

这不是废话吗?

连协议人都已经失踪了。

这么说萧茵去刺杀自己,难道是为了将功赎罪?

还是说,这本来就是大辽君臣同谋,共同设下的一个圈套,不舍得那十万万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数目确实不小,对于大辽也确实是很有价值。

可是要说就此赖账,和大宋失去信用,这个也不止十万两银子吧?

国家之间的信用是非常重要的,人无信不立,国无信,自然也就崩塌了。

失信于人的国家,就算是自己的百姓,也都不会相信你。

一个国家,如果失去了信任力,那么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陛下,那大辽的使臣在哪里,臣弟要见一见。”

赵祯点头,这本来也就是他找赵允让来的意思。

能够见上一面,谈个清楚,能谈的谈,就是不能谈,相信赵允让也会有自己的办法。

为了保险起见,赵允让没有和大辽使臣直接在朝堂上面对面的对决,而是准备先到馆驿去见上一见。

大辽这次来的使臣,也是皇族,据说姓耶律。

有意思,上次来是以萧茵为主,显然是皇后的势力一边儿。

这次来的是姓耶律的,就是皇帝一边的人。

大辽,这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了吗?

晚上,赵允让到了驿馆,派人通报。

很快通报的人就出来,神色很是恭敬:“我家大人有请。”

赵允让昂首阔步,走进了馆驿。

进了屋内,只有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站在一边。

对着墙上挂的几幅山水画,怔怔的出神。

赵允让望着这丫鬟头上的双抓髻,心中有些郁闷,不是让人通报了吗?

这也请自己进来了,这怎么就一个丫鬟在这,难道是有意冷落自己吗?

“咳咳,”赵允让咳嗽了一声。

这个丫鬟模样的人才转过身来,个子不是很高,可是明眸皓齿,显得十分的俏丽。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赵浮云小王爷吗?”

赵允让一下子卡壳了,听着语气,难不成这次来的使臣又是一个女子?

不是说大辽女子都没有读过书,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地位吗?

可是看着我这个小姑娘,一说话,就显得很是大气,一点也不怯场。

大宋有才华的女子不少,可是就算是青衣楼四美,也上不了这样的台面啊。

赵允让后悔了,来的时候自己没有打听打听,这来的大臣究竟是谁呢?

光想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风使舵了。

不过事到临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退缩!

“姑娘莫非就是这次大辽的使臣么?”

“是啊,你家皇帝派来和我谈判的吗?”

赵允让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认识我?”

“当然啦,萧茵姐姐已经和我说过了啊,你不就是周王府的小王爷吗?我叫你赵浮云还是赵青山呢?”

赵允让无语,这人都喜欢叫人外号的吗?

虽然说这个外号的意思,好像是在褒扬。

这可是正式的外交场合,随随便便就叫人外号,是不是也不怎么讲究啊?

可是,面对这样的一个小丫头,赵允让又发不得火。

“我奉陛下的旨意,来和你谈一谈,不知道贵使臣这次前来,究竟是为了何事呢?”

这话语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这个小丫头,没准儿没两句话题就撇到九霄云外了。

“我没有什么事儿啊,说实在话,我这次到大宋,主要就是要见一见,萧姐姐口中赞声不绝的赵浮云,究竟是什么样子?”

“哦,你见过萧茵?”赵允让似乎漫不经心。

“咯咯,你不用绕我,就算是说了,我也不承认!”

赵允让吐血,这都什么人,还是有手机的时代好啊!

“我对你的那首词很有兴趣,不知道阁下最近有没有新作?”

还真是一句正事儿没有,也没有几句话,就把话题转到诗词上了。

歪楼了,你知道不?

“嗯,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听说贵使臣对于我朝的岁币有看法?”

“那个一会儿再说,我们先来谈谈诗词吧。”

“陛下让我是来谈正事,风花雪月的事不谈。”

“这事儿不谈,正事儿也就没得谈!”小丫头很坚决。

赵允让转身就走,这样的外交大臣,大辽是怎么样派出来的?

大辽的皇帝,脑袋都进水了吗?

“哎,你别走,你别走啊,我听说了你的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我读了,喜欢的不得了,你再给我来上一句两句的,我就谈正事。”

赵允让只能忍气吞声,毕竟这件事不解决,回去和赵祯没有办法交代呀。

而且,这小丫头貌似狡猾,实则有点傻,就冲这句词,她和萧茵也见过面。

“说好了,就一句,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索性把晏殊的这个名句搬上来,就这两句的级别,足以秒杀这个小丫头了吧。

不料小丫头眼睛一瞪:“你这是要骗人吗?这不是你们国子监祭酒晏殊大人的名句吗?你拿来凑什么数?”

我勒个去,这居然还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小丫头。

赵允让一笑:“居然知道晏殊,可以啊,我逗你玩儿呢。”

“逗我玩儿?没人和你开玩笑,如果你不能够解释,我将视为对我大辽的一种侮辱。”

特么,刚才还燕语莺声,恨不得哥哥长哥哥短的,这一转脸就成了对大辽的侮辱了,侮辱你妹啊!

这个时候你想起来,开个玩笑都是侮辱,还拿出外交人员的姿态来了,刚才的时候难道不是你吗?

“好好,不逗你玩儿了,你听听这一句,”赵允让走到窗前,推开了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九十八章 扯皮外交

赵允让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这可以理解。

黄景仁的这两句诗,别说小姑娘,就是大男人,多愁善感的都会被感动。

可是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这位大辽的使臣依然在那儿热泪盈眶。

那浑圆的泪珠颤巍巍挂在睫毛上,就是不落下来,在那儿自己感动着。

赵允让很郁闷,早知道就弄一句不这么煽情的诗来了。

“这位贵使,能不能暂时的停一下,再感动啊!”赵允让无奈道。

“小王爷,我耶律雪也读过诗,从小到大读过成百上千,可是这样的诗句还是第一次听说,多谢多谢!”。

谢自己有什么用,这是应当感谢黄景仁呢!

当然了,这个时候赵允让不可能自己这样说。

“小事一桩——可是,这诗句感慨一下便好,不要伤了身体!”

耶律雪擦了擦眼泪:“好吧,那我们就来谈一谈正事。”

赵允让措手不及,这画风转变的有点快啊!

刚才还是多愁善感的闺中小女子,这一转眼就变成端庄的外交使节了。

那就谈呗,马上谈!

耶律雪眼珠狡黠的一轮:“谈什么呢?”

赵允让无语,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谈谈你们这次来的目的——”

“来的目的我不是已经说过了——”

赵祯的确都告诉自己了,赵允让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过这位耶律雪,怎么会突然转变成装傻充愣的傻姑模式了呢?

赵允让也没客气:“就是岁币的问题啊——”

“岁币?当初宋辽澶渊订立盟约,数额就是三十万两,这可是有白纸黑字的东西!”

赵允让面不改色:“是啊,可是前一阵子,你们大辽的萧茵郡主,可是三阵赌输赢,输掉了十万两的岁币,应该是二十万两,也是有白纸黑字的。”

“哦,是吗?拿出来我看看。”

赵允让随手拿出了那份协议。

耶律雪结果,连内容都没看,眼神很自然的落在了协议的右下角。

看完嗤地一笑:“小王爷,你不会认为,这样一份没有印玺的协议会有什么效果吧?我随时能够叫人写上个千八百份儿——”

就知道得这么说,当初萧茵这个小娘皮绝对是留下了这一手。

这就是要赖账啊!

相信这耶律雪肯定是见过萧茵了,不过这个萧茵没有回到大辽,也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么说,她还潜伏在大宋呢。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既然贵使这样说,我就啥都不说了!”

赵允让面不改色地随手拿过协议,两把撕掉了。

耶律雪已经做好了辩论的准备,没想到赵允让居然不再追究,打了个沉儿:“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就来谈谈岁币的问题吧——”

“这次我前来,是奉我们大辽皇帝陛下的旨意,我们今年遭了灾,所以呢,需要支援,希望大宋能够提前交接岁币起运,好解燃眉之急!”

“是吗?照理来说,宋辽是友好邻邦,澶渊之盟建立以来,百来年两国没有战事,这个忙——我们是应当帮的!”

耶律雪大喜。

“然而,可不是仅仅只有大辽遭了灾啊,我们大宋也遭了呀——我前一阵子,刚从庐州回来,赤地千里,飞蝗蔽日,惨不忍睹啊!”

赵允让摇头叹息。

“嗯,这一点我倒是也听说了——”

这也眼神顿时锐利起来:“听说了?听谁说的?”

恐怕就是听萧茵这个小娘皮说的吧,赵允让也不点破,只是定定的瞅着耶律雪的眼睛。

耶律雪自觉失言:“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些而已!”

“我国陛下希望这次的岁币能够提前一个月起运,不知小王爷意下如何?”

耶律雪转移话题。

“绝无可能!”

赵允让一口回绝。

凡是敌人想要的,我们都不能让他得逞,这可是伟人说过的!

“我们这次遭灾之后,国库异常空虚,也不可能提前起运,说实在话,我国陛下正想和大辽商量一下,延迟一个月如何?”

耶律雪的眼睛瞪得老大:“延迟一个月,那怎么行?”

居然这么着急,估计此时大辽境内的情况不乐观啊。

“不行啊,你们有困难,我们也有实实在在的困难!”

耶律雪激动道:“可是,这本就是两国协议,商量好的事,大宋应该做。”

赵允让一笑:“应该做?什么叫应该做?你知不知道,萧茵曾经在庐州之外刺杀我?”

耶律雪神色不动:“你说萧茵刺杀你,可有证据——即便能认定是他,那是她个人的事情,与我大辽无关!”

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老赖,一个脱身不回国,撕毁了协议,一个这样睁着眼说瞎话。

“不如这样啊,与其这样,你我各让一步吧——你说呢?”

“大辽灾情挺严重,要求岁币提前一个月,我们大宋灾情也很严重,要求延迟一个月,既然双方不能达成协议,我们就折中吧!”

“怎么个折中法?”

“折中嘛,彼此都让一步,我们就按原来的时间不就很好?”

耶律雪真的要吐血了,如果按原日期,那么自己来这一次是做什么?

其实耶律雪的确是奉旨前来的,也的的确确遇到了萧茵。

当然,是萧茵刻意来找她的。

所以一方面,必须要力争提前起运,以解大辽国内的燃眉之急。

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这件事,把萧茵的那个影响消除掉,最好能把那份协议搅活了。

结果没想到赵允让这儿来了一个折中。

不过即使这样的话,如果能够按照原来数目的话,那么应该还是不错的。

起码来讲,那份协议不用履行了。

“那好吧,我们两个这样商量也不是办法,明日朝堂上再议,我们先达成这样一个相应的协议。”

朝堂上再议,这无非就是一个拖延之计呗,还想着运三十万两呢?

“我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情啊?”

赵允让拿着协议这张纸抖了抖:“这上边儿的确没有印玺,可是你我都对这件事是心知肚明的,有没有这件事,你我心里面都知道——你总不会想着我们还会按照三十万两的数目落实吧?”

耶律雪顿时面色一沉:“如果不能够落实三十万两,那就要提前一个月起运,总而言之,总要满足一样了!”

“满足你倒是没有什么——”赵允让正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让这利益最大化,所以也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耶律雪脸色一红,有些恚怒的样子,正要发作。

赵允让没有领会到这一点,想了想,悠然道:“总而言之,要么在时间上,要么在数量上,你得有所体现,萧茵也要说话算数——大辽作为马上的国家,一向是讲究的一言九鼎,不会不算数吧?”

耶律雪吐血,这话一般都是大辽一方用来挤兑大宋的,现在怎么反过来了呢?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说白了就是在扯皮。

扯来扯去最终的结果,双方还是都妥协了。

没有办法,这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妥协本来就是外交的真谛。

大宋提前半月起运岁币,然后数量上削减十万两。

耶律雪本来想再提高一下数量,可是赵允让咬的很死,动不动就要断绝关系,甚至以发动战争撕毁澶渊之盟来威胁。

耶律雪气个半死,可是现在的大辽,实在已经不是澶渊之盟那时候的大辽了,国内的叛乱也很严重。

而且,耶律雪发现,赵允让似乎对澶渊之盟很有敌意,一提到就激动。

赵允让话里话外在暗示大宋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没有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已经是顾及宋辽澶渊之盟的盟约了。

所以耶律雪暗自心惊之余,也无可奈何的答应下来。

赵允让最后盯着耶律雪的眼睛:你不会像萧茵一样玩消失吧?要是那样的话,说的这些话可都不作数了!”

耶律雪无奈,谁让萧茵做的落下把柄了呢:“放心放心,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那就好,请一定在这里等我,哈哈哈!”

第九十九章不情之请

没有什么事,是能够在朝堂上能够正式签订协议的。

从来都是私下里达成协议,然后呢,朝堂上只是签一个字而已。

所以赵允让今天晚上的行动,主要就是为了与这位耶律雪公主达成协议。

没错,耶律雪是一个公主,她的身份甚至比萧茵还要高一些。

协议既然已经达成,自然就没有挽留的必要了。

赵允让可不想在一位他朝公主的深闺里面,留下一个什么风流韵事的名声。

自己老婆还没有娶呢!

完成了协议之后,耶律雪却是有些依依不舍,强烈要求赵允让再聊一会儿:“你再做上一首诗呗——”

“我腰疼,没心情了。”

哪有那么多诗句给你啊!

许多人还都有需要,自己眼看着还有大半辈子好活,诗虽然不少,可是需求还不好说。

所以要留些诗,用来应付以后的事情了。

虽然说记忆里的诗词不少,可是也不是每一首都能够合用不是。

耶律雪尽管依依不舍,最终也没能够挽留住坚决的赵允让。

第二天赵允让奏明了赵祯。

赵祯大喜:“不错,这件事情,也就是你能够办得不错,既保住了朝廷的面子,又省去了利益的损失。”

那是自然,既没有保住面子,又造成利益损失的,那是废物!

造成利益损失,保住面子的,那也是国贼。

只不过有的时候。实在难以两全罢了。

第三天,赵祯在朝堂上接见了以耶律雪为代表的大辽的使臣。

这件事情,群臣居然还不知道。

因为赵祯根本就没有和他们说。

在这朝堂之上,太后文臣乃至于袖手旁观的赵元俨,竟然都不知道。

当然,至于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那就只有各人心里知道了。

而这一次,赵祯打算自己来干这件事情。

所以耶律雪一提出来岁币的条件的时候,众人都惊讶了。

吕夷简就不知道这回事。照理说,这件事情在朝堂上讨论之前,就应该经过文官等各方面的集中讨论。

没有,什么都没有!

看着赵祯笑吟吟的模样,文官众人的心头都不禁生出了一丝寒意,皇帝这是要亲政了吗?

其实,刘太后的垂帘听政,并没有如此的严谨。

换句话说,赵祯很早就可以算是已经亲政,只不过,许多的事情要和刘太后商量而已。

所谓外交无小事,与大辽的岁币更是外交中的重大事件。

这样一场事件居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自己竟然要做主了吗?

还是说这是大辽使臣的突然袭击?

文官都拭目以待。

耶律雪很是文雅地将自己的要求提出来,她并没有像和赵允让一起讨论那样来说这个问题,而是很委婉地上了大辽皇帝的国书。

国书上写的很清楚:家国不幸,天灾来袭,望兄弟执手,仗义相助。

赵真看了一眼国书,直接拿了过来,让人递给了群臣。

刘太后在一旁眯了眯眼,这件文书在拿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

现在赵祯没有递给他,不过刘太后也没有说什么。

吕夷简这是第一次见,一看就面沉似水了。

“我朝岁币都是按月按时起运的,历来没有更改,如今我朝国库空虚,临时抽调各路州的银两,恐怕会对国体产生影响!”

赵允让暗挑大拇指,看人家这话说的,有水准!

当然,其实这是扯淡的话。

以大宋现代的国库,这点儿银子其实不算什么的。

“如果对方说提前起运,便提前起运的话,不是显得我大宋懦弱无能?”

这个是从国家层面上来考虑,实际上也是胡说八道,对方已经很是客气,要求其实也不算过分,就看双方的关系了。

吕夷简皱着眉头,低声和几位同僚商量了几句。

“大辽虽有国书,恐怕不能用在这件事上,当日安阳县子赵允让与精于骑射的大辽的郡主萧茵,有过一次切磋。”

“当时赌注即是岁币十万两,现在大辽不仅要求提前起运,还要求起运三十万两,如此作法,岂是兄弟所为?”

这话说的和赵允让说的差不多,只是比赵允让严厉得多。

耶律雪也只得在一旁听着,虽然已然做好了老赖的准备,面色不变,这心里也是有些不得劲。

这件事儿萧茵做的实在是不占什么道理,现在让自己来顶这个雷了。

而且萧茵似乎还刺杀过赵允让,这更是一个昏招。

虽然说两国之间无所不用其极,可是搁在面子上来说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好看。

赵祯听了吕夷简的话,却不置可否,眼光四处在人群中逡巡。

赵允让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昨天自己已经都和叶丽雪谈好了,今天就不要再把自己拉出来遛一遛了。

赵祯并没有听到赵允让的祷告:“王弟,你来说一说这事是否可行,毕竟你也是当初和萧茵郡主比试过的。”

赵允让无奈地站了出来,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吕夷简,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垂帘内视的耶律雪。

“此事有关国体,大辽之议万不可行!”

吕夷简面色缓和了许多,看起来这赵允让还是很识趣的嘛,这是向着自己一方说话呢。

“那依照王弟之见呢——”

“以我之见,这件事情完全拒绝,似乎也不合适,可是如果照此办理,也不合适,那么不妨折中一下!”

耶律雪抬起头,看了赵允让一眼,原来这个折中不是专门对自己的。

站在皇帝面前,大臣面前,他也敢说折中!

“嗯,如何个折中法呢?”赵祯明知故问。

“这次岁币调运起来甚是繁琐,所以提前起运显然是不可行的!”

赵允让当然不会说我大宋国库现在十分充足,拿出这点儿小钱儿来,毫不成问题。

吕夷简连连点头,这和他的意思是相符,这件事情不仅仅是是否提前起运的问题,还关系到国体的问题。

你让起运就起运,那多没面子!

“另外从这个数量上来讲,当初和萧茵郡主可是有过协议的,这一点,耶律雪公主也不否认吧?”

昨天晚上可以耍赖,正式场合就不行了。

既然昨天已经说好了,耶律雪也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所以在数量上,还要按照我们的数量来削减,也就是说二十万两岁币!”

群臣纷纷点头,正合他们的心意,既不提前起运,数量上还按照当初萧茵输掉的数据来,不就可以了。

这时候,却有好几个大臣都看向了耶律雪,既然人家提了出来,显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耶律雪眼含珠泪,上前施礼道:“陛下,我大辽遭受天灾,还望陛下看在兄弟情义,仗义援手。”

这就是有点耍无赖了,在朝廷之上死气白咧的,就是说你是个好人,好人就得做好事。

可是,这个时候说在朝堂说这种话,显然是豁出去面子了。

外交上最怕的,就是不要脸了!

吕夷简也皱着眉头开始思考。

如果就是莽撞的拒绝,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可是,刚才赵云上已经把话都说绝了,这样一说,自己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再插言了,如果自己把这个岁币数量提升一下,解决这个问题,那显然就会被视为卖国。

如果自己就此不说话,那么耶律雪提出来的这几句话,就撂在半路上,显得就格外的尴尬。

不过吕夷简不愧是老奸巨猾的人:“看刚才小王爷对答如流,显然是胸有成竹了,我们不妨听听小王爷有什么高见?”

“王弟,那你就说说吧。”

说什么呀,这都是事先说好的了。

“既然耶律公主提出来了,嗯,我们可以稍微提前半个月起运,但是在数量上呢,绝无更改,毕竟,国无信不立嘛!”

赵祯笑着转向耶律雪:“贵使以为如何?”

耶律雪躬身为礼:“陛下天恩,实在是感谢,不过,我们还有一个不情之情——”

第一百章 文武双全赵允让

“既然是不情之情,那就不要说了!”

赵允让直接就跳出来了。

因为他直觉这个耶律雪的不情之情,恐怕是针对自己的。

这可是朝堂之上,不是用来开玩笑的地方。

群臣侧目。

人家使臣这个不情之请,那只是一种谦辞,说白了,就是一种有些不好意思的请求。

结果你直接就说不要说了。

再直白一点,人家就是和你客气客气,你要因此直接就把人家嘴堵上,那绝对不行。

赵祯面带深意:“请说!”

赵允让:“……”

“这岁币押运,乃是大事,本次前来,只是小女子一个人,所以还希望贵方能够派出一位文武双全的人来护送。”

赵允让这才放下心来:哎,原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

文武双全自己就不吻合呀,要是论诗词,自己多少还有点儿小名气,可是要说起武力值,自己就是个面瓜。

虽说也练了几天,可是看燕昭和凌霄鄙夷的神色,就知道根本上不得台面。

赵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可有人选?”

耶律雪妙目流转:“当然有啊——还要麻烦小王爷赵允让,陪着小女子走一趟。”

赵允让直接吐血了,这文武双全的帽子,怎么能够扣在自己脑袋上呢?

还有点标准没有了?

殿上众人居然也是频频点头,赵祯点头,刘太后点头。

只有赵允让一个人在一旁憋屈,在啥时候自己的名字有这么牛逼了呢?

“臣恐怕去不了!”

众人目光聚焦。

“为什么?”

有人开始议论:“这恐怕不合适吧,文学或许有些诗词方面的才能,可是这武力,我看还是燕昭或者凌霄去吧。”

赵=赵祯略一沉吟,正要发话。

耶律雪抢先道:“想当初小王爷,不仅文才名动京城,三阵赌输赢,可是赢了我大辽的萧茵郡主,萧茵郡主在我们大辽,也是赫赫有名的哟!”

得,这小娘皮这么一说,算是板上钉钉了。

看起来这个文武双全的帽子,自己是必须得戴上了。

以后就不是赵浮云,也不是赵青山,更不是赵星辰,而是文武双全赵允让!

赵允让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把名字改成赵云,恐怕就合适了。

赵祯最终点头:“既然如此,王弟你就辛苦一趟了。”

赵允让无奈点头:“臣遵旨。”

没听赵祯语气词用的是“了”而不是“吧”嘛,意思就是“去吧,没商量!”

此刻的赵允让,在金殿上环目四视,顿生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萧茵这小娘皮本来还想着暗算自己,这下可好,自己主动送上门去了。

古人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得真特么好啊!

还是送货上门的鱼肉!

回到了碧落山庄,赵允让坐在那里生闷气。

一个萧茵,配上个耶律雪,终于让赵允让发现,自己自从遇到这几个女子之后,就没有一件好事情。

李梦瑶,萧茵,耶律雪,哪有一个好对付的?

不过有一个共同点,都很喜欢诗词。

难道说这年头,文学青年也流行?

估计自己这一趟去大辽,生命应该可以无忧。

但是搞不好,会让人家当成宠物一样养起来,弄成一个会说诗词的宠物狗。

就是不知道是腊肠,还是哈士奇了!

燕昭和凌霄两个人居然来探望,说是要给赵允让送行。

赵允让还心怀感激,朋友毕竟是朋友啊!

结果凌霄一句话漏了底——

“你这一去,起码也得小半年的时间,别的不说,你的炭烧鸽子算是吃不到了,我觉得还是你的手艺纯正,燕昭的就差一些!”

赵允让面色一冷:“那这半年你就不要想着吃了!”

两个二货,就没有一个顾及自己的心情的。

嘴里骂着,手里还是噼里啪啦地烤了一顿:“吃吧,吃死你!”

吃的差不多了,燕昭笑道:“要不要我们来保护你啊?”

保护个屁呀,人家这是要人护送岁币,又没有摆明了车马来干,你身边跟着一个大高手晃来晃去的,闲的蛋疼是不是?

伤了自己的面子事小,贬损了大宋的国体,估计赵祯就该不满意了,还是顾及一下他脆弱的小心灵吧。

再说了,小六子也是一个高手,起码他得跟着吧。

来送行的还有李月娥和凌文儿,这两个是一起来的。

李月娥当然在碧落山庄是常住,这里就是她的家,而凌文儿,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李月娥的好闺蜜,每天也在这里住着。

这两个丫头表示,非要跟着赵允让出使大辽。

这怎么能行,就说凌文儿吧,她掌握着火器的机密,突火枪已经开始量产,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大杀器。

说白了,这就相当于这是现代的核科学家。

就这样的人物,你就去河边洗个脚,也得提防着掉下去。

更不用说,她父亲也是军器监的大匠,也算是专家了。

当初李梦瑶的心思不就是?

在大宋都要保护他的安全,何况要送到大辽去!

至于李月娥,那就更不行了!

这一去,谁知道会遇到什么风险?

真要有点儿风吹草动,需要逃命的时候,李月娥也就是一个小累赘。

可是呢,这话又不能明说,只能说此行很危险,那边的生活很艰苦。

结果李月娥表示不怕,赵允让最后板起脸,呵斥了一顿。

李月娥也抹着眼泪儿去了。

真特么郁闷了,这事儿怎么跟她们就讲不清了?

其实赵允让没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居然想着和这两个丫头来讲理,浑不知,人家本来就是讲感情不讲道理的。

众人吃喝了一顿之后都走了,赵允让落寞的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现在碧落山庄已经建设的差不多了,青砖碧瓦的小房子,宽敞的大院子,庄外的学校,操场都是很不错。

这一切难道预示着自己,已经到了应该黯然隐退的时候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屋子里进来了一个人。

赵允让诧异小六子居然没有通报,什么人这个时候到自己这儿来,能直接到屋子里呢?

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便宜老爹赵元俨。

赵允让有些纳闷,自从碧落山庄建成以来,这么长的时间,赵元俨从来没有来过一次。

就算是那次校场练军,他也只是在看台上坐了坐,没有到自己的这个家中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元俨坐下,四处看了看:“你这个地方,好像还不错呀。”

赵允让有点小尴尬,这话就没法回答。

就好像自己老爸过来夸奖你,你这个三居室还不错一样!

要知道,赵元俨在京城住的,那可是相当于老四合院。

“还行,还行,也就凑活吧。”

这时候也只能这么应付了。

“就这水平你还说凑合,等以后,我看我还要经常到这里来凑合凑合。”

嗯,这是什么话?

真要是来了,自己的小日子还过不过呀?

一个天天守着自己的老爹,这日子绝不会幸福!

距离产生美,用的父子之间,绝对也是很合适。

这不好,最起码也要住在两个院子里,鸡犬之声相闻,该往来往来,但是不要住在一起呀。

赵允让不由自主地开始考虑和赵元俨住在一起的安排。

“怎么样——这次拍皇帝派你出使大辽,感觉如何呀?”

感觉?

赵允让还真没什么感觉,不就是去趟北京嘛,上辈子又不是没去过!

赵允让也不觉得这样一次出使,有什么责任重大之类的,自己又不是出使西域的张骞。

他一直把这次事情理解为,是耶律雪这个小娘皮联合萧茵要害他。

既然这样理解,他就丝毫不考虑赵祯究竟想些个什么了?

赵元俨看了看站在一边不说话的赵允让:“坐吧,咱们爷俩说说话!”

第一百零一章 暗卫

这是要和自己谈谈心了?

赵允让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前世的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赵元俨的眼神儿有些复杂,赵允让是他最小的儿子。

说实在话,前面的几个儿子基本都有了,爵位、官职,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皇族嘛,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是赵允让居然都是自己弄来的。

赵元俨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儿子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赵允让一开始的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赵元俨自己也承认,这个小儿子不说是混吃等死,也就是落个衣食无忧。

能安安稳稳过上一生一世也就不错了。

现在,家里面居然是他掺和朝政掺和得最多,现在居然要代表大宋出使大辽了。

“这次出使你愿意去吗?”

赵允让无奈道:“就是不想去,又有什么办法?”

面对赵元俨,赵允让没有隐瞒,他确实不想去,这不仅仅是一个风险的问题。

“你要是不想去,那么明日为父就到金殿上,把这件事辞掉就算了。”

辞掉就算了?

看着赵元俨这表情,恐怕老头还真没把这当回事!

可是辞掉了算怎么回事儿啊?

耶律雪还在那虎视眈眈的看着不说,群臣估计也愿意自己去虎口里走上一遭的。

真要是不去,估计自己在宋辽两国立刻就算是名声大噪了,成为世人的笑柄了。

到时候,臭名昭著用在自己身上,都得算是褒义词!

想不到自己也活成这样一个在乎虚名的人了!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而名利是不分家的,有名就有利,哪怕是恶名!

自己现在文武双全的帽子都戴上了,真要是再落一个贪生怕死,那成什么了?

“好吧,看起来,让儿你真的是长大了!”

这句话好熟悉呀,自己听过多少次这样的话,真的是长大了!

真的是长大了?

什么才是真的是长大了呢?

是成年?是独立?是娶妻生子?还是洞悉世事?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什么才是人生真正的成熟呢?

照样让突然有了一种了悟,无论是什么时候,当你准备承担起一种责任的时候,那就是成熟了,长大了。

必须承认,自从穿越之后,碧落山庄建立的时候,这种责任就已经开始了。

济州诛杀朱签是这样的,庐州拯救百姓也是如此。

如今的出使自然更是如此——于国于民于己,自己的这份责任,都是没有办法逃避的,或者说,逃避也不是办法。

“你——今天这是来给我送行来了吗?”

赵允让努力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父亲”来,连个“您”都没用上。

赵元俨一笑:“是啊,明日你就要和那位耶律雪公主一起赶赴大辽了,虽然为父并不担心这一行的安全问题,可是总要尽点做父亲的责任吧!”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赵元俨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担忧之情。

“你母亲本来是要来的,不过呢,我没让她来,怕她哭哭啼啼,影响了我们的谈话。”

是啊,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的表现总是有所不同的,哪怕在心情上是一样的,表面上也总要表现出自己的不同。

作为一个父亲,总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或者说是面子。

赵允让上下拍打拍打衣服:“你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是吧,我也没有什么可携带的东西,只有小六子——”

赵元俨哈哈大笑,听出了赵允让的弦外之音,一拍手:“来人!”

话音未落,从屋门外闪进两个人。

身法极快,赵允让都没有发现他们两个是怎么样进来的,那门似乎都没有动过。

“来,见见你们的新主人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躬身对着赵允让施礼:“见过主人。”

赵允让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这是什么人?”

难道是终极保镖?

赵元俨淡淡道:“这是暗卫!”

我勒个去,赵允让惊诧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啊!

听说有暗卫的人,那都得够一定的级别!

难道说,自己现在就够级别了?

赵元俨看出了赵允让的困惑:“自从你去济州,这暗卫就已经每日潜伏在你的身边了。”

赵允让大惊失色,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发现呢?

不过,要是自己都能发现,还能叫做暗卫啊!

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现在知道原来身边一直有人盯着——这个不好吧,真要是自己有点什么隐秘的事情,这暗卫岂不是都知道了?

赵元俨看出来赵允让的这种心思,不过却没有解释,估计老头也是这么过来的,有得必有失嘛。

“不必怀疑他们的忠诚,他们的忠诚都是用鲜血和生命检验过的,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们的新主人,你们要像对待我一样去对待他们,从今往后,我的命令就会失效,你的命令才会成立。”

赵允让郑重其事地接过赵元俨手中的一对令牌。

令牌上有编号,分别是五号和六号。

“你恐怕还没有什么准备,这些东西你也拿上吧!”

一个小口袋递过来,里面哗啦哗啦作响。

赵允让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小口袋金叶子,看上去至少也有斤把重。

这年头,带路费都这么嚣张!

这比往支付宝里打几万有派多了!

“拿着吧,真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或许还用得上。”

赵允让没好意思指出来,老头这是乌鸦嘴,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小乌鸦?

这不好!

作为一个往大辽送钱的使者,大辽没有理由会对自己这样吧?

到时候前呼后拥,塞上诸多美女,美酒,估计到时候是一定的。

然后在这等待启程的几天中,赵允让又陆续的接待了几批来探望他的人。

那些文官基本都来了一趟,甚至还有即将赶赴洛阳的欧阳修。

没错,欧阳永叔终于得到了赵祯的旨意,让他去洛阳上任。

显然,欧阳修多少是有些不满的,作为探花,没有直接留在开封,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赵允让也有些吃惊,能够成为探花,欧阳修的命运也算有所改变,居然又回到了去洛阳的人生轨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看起来,这个时候的人也都有留京的情结呀,只可惜留京指标不属于他。

话说这次考得这么好,依然没有改变历史车轮的驱动,又去洛阳上任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赵允让真有心告诉欧阳修,你将会是一个成就很高的人,一个唐宋散文八大家,一个是诗文运动的领导者,一个青史留名的人!

不过如果这样告诉他,相信欧阳修也会很郁闷的!

一个已知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送别了欧阳修,柳永也来了。

柳永没好意思和欧阳修一起来。

不过赵允让还是告诉了他,下次大比之年,估计朝廷就要开一个恩科,希望他回来考试,没准会有好运气。

赵允让不希望柳永沉沦下僚,毕竟也是大才子一个,每天混迹青楼,那不是荣耀!

但是想起来这老头的牢骚属性,估计也不会太顺利。

最后连钱惟演居然都来了!

说起来,一直以来,赵允让和钱惟演的关系都不怎么好。

这位枢密院的最高领导,是希望自己能够探寻一下大辽的机密。

这特么还用告诉吗?

赵祯早就说过了,就算没人说,赵允让也决定要这么做。

再说了,那边的地理他不要太熟悉,那可是他的故乡!

可是,自己要这样做,和被人逼着去做,那可是两回事了!

没有赵祯的旨意,让自己去做间谍,那么摆明了是让自己去冒风险了,其心可诛啊!

连赵祯都没有挑明了说,你算老几?

第一百零二章 大人,为我做主啊!

钱惟演这次的意思,还真不是赵祯的意思。

赵允让一句“恕难从命”也把他噎了个半死。

这就是赵允让聪明的地方,该有的态度一定要有。

这命令或者说意思,明显就是钱惟演私人,或者说是枢密院的意思。

或者还有那一群文臣,可是,就是没有皇上的旨意。

真整出大的事情,出了事儿的话,谁来负责呀?

依着这一群的尿性,一定会把赵允让踢出去,让他来顶雷!

就冲着钱惟演这损人利己的性子,等到最后被刘太后免了职务,也是非常正常的。

因为钱惟演就是这样的一种性格,性格决定命运嘛,可以理解。

终于,第二天赵允让和耶律雪一起起程了,同时启程的,还有二十万贯的岁币。

在长亭处来送别的只有柳永四美李月娥凌文儿等寥寥数人,一言以蔽之,就是一个官方的都没有!

赵允让还真怕柳永在弄个“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出来,急忙忙与众人作别,也顾不上梨花带雨的都是谁了,就一路踏上了征程。

一路上晓行夜宿,除了耶律雪经常来骚扰一下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平平安安就到了宋辽边境。

雄州,是宋辽澶渊之盟之后设置的三大榷场之一。

澶渊之盟以后,榷场几番开设,几番封闭。

赵祯即位之后,在雄州、霸州、安肃军开放榷场,并且双方都采取了一些管理榷场的措施,互致友好。

雄州在三大榷场中,是规模最大的。

因为从汴梁城一路行来,这是通往辽都中京大定府的交通要道。

所谓要想富,先修路,自古而然。

所以位于要道的雄州榷场,自然也就兴旺发达了。

赵允让有些激动,由此再往北,就离着他前世生活的地方不远了!

虽然隔着遥远的时空,可是凭吊一下,还是可以的,可惜不能定位!

赵允让生活的地方,说起来离着幽云十六州不远。

可是这个时候,他完全没有办法定位到自己家乡的坐标。

山连山岭连岭不说,居然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湖泊,稍微往东边走一走,估计就能看到大海了。

这特么才是沧海桑田呢!

按照现在的说法,他的家乡恐怕还是迫近水之滨的。

真是感慨万千哪,沧海桑田虽然只是基于更远的历史的说法,可是哪怕只是短短十年之间的变化,已经足以让人领悟什么叫做今非昔比,触目惊心!

何况这是上千年的变化,虽然是逆向的!

大自然的变化,抑或社会环境的变化,个人的成长,真的是会让人感慨万千。

耶律雪当然不能理解赵允让为何是这样的一番模样——因为在她看来,赵允让这无非就是对北国风光的一份欣赏之意而已。

这大概就是诗词方面的能人的固有特征吧,多愁善感,是诗人的固有特点。

“小王爷,看我这北国风光如何?”

赵允让真有心给她来一首沁园春雪,无奈这个时候不是很恰当啊,眼看正是七月流火的时候,离着冰天雪地还早着呢!

没有一首恰当的诗词来让耶律雪俯首称臣,实在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

耶律雪偏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时候小王爷也不来一首吗?”

赵允让面无波动:“诗词虽是小道,却要看情怀,如此的环境自然是不错,可是也要见到合适的人才行!”

一句话把耶律怼堆了个半死,眼见着眼圈儿就红了。

赵允让顿时郁闷了,这都是什么动物?

论起杀人来估计一点也不手软,可是该掉眼泪的时候,也能立刻“妹妹找哥泪花流”!

耶律雪名如其人,冰雪聪明,赵允让的意思是,自己就不是合适的人了,难道说萧茵比自己更合适?

说着就不服气,作为大辽两大才女,虽然是闺蜜,可是暗地里劲儿也没少较!

女人小心思动起来可是很麻烦,所以一直到了雄州城,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雄州这座城池,实际上是澶渊之盟之后才发展起来的,目的就是管理宋辽边境交易的榷场。在之前,雄州的主要作用,是一座防御性的城池。

在有了榷场之后,城市属性转换,现在是以商业管理为主,外交扯皮为辅,相互刺探为日常的这么一个地方。

距离雄州二百多里,就是幽云十六州中最有名的幽州!

而这榷场,实际上是分为两个部分,虽然名义上是朝廷建立,可是围绕这榷场,又滋生了大量相同性质,却又情况复杂的类似场所。

也正因为如此,许多纠纷往往错综复杂,宋辽两国的民众都想着在自己一方解决,官府也是如此。

可是如果是裁决起来的话,因为这里比较靠近大辽的边境,实际上宋朝的百姓是很有些吃亏的。

因为澶渊之盟本就是宋朝的一种弱势的体现,当时宋真宗为了订立这个盟约,可是许下了不少条件,这岁币就是这么来的。

雄州的官员们居然早就知道赵允让要来了,等到车队到了雄州,官员们都出来拜见。

赵允让倒是不陌生,这一幕,在济州和庐州都见到过了,以后估计也少见不了。

所以赵允让本着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原则,热情的和他们一起寒暄着。

正在寒暄得热火朝天之时,突然闯过来一个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为我做主啊!”

赵允让一怔,原来是拦路喊冤的!

虽说拦路喊冤的电视里见过不少,可是现实里这基本不怎么现实!

你怎么能够在层层严密的护卫下,跑到大人的轿前或者马前呢?

所以这都扯淡!

但是今天这个人,明显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赵允让吓了一跳,耶律雪吓了一跳,众官员特别心惊肉跳。

你说你在接待上司的时候,特别是接待一个能够上达天听的上司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请求为民做主的人,岂不是说明你的治下绝对是有问题的?

所以旁边很有眼色的,上来两个差役,就要把这个人拉到一边儿去。

这人死活不动,哭嚷着不说,那手指都扒到土里去了。

赵允让一摆手,自己虽然不是什么青天,但是既然遇上了,也要为民做主。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嘛!

“你有什么冤情,尽管说来。”

今天,就做一回赵青天!

这特么肯定比赵青山刺激!

喊着为民作主的是一个老头,年龄大概有六十多岁。

老头连连叩头:“请大人做主,请大人做主!”

赵允让也是醉了,你倒是说说,具体怎么个情况啊!

老头看上去竟然不知道怎么说。

赵允让点手唤过一个文书:“你去和他说,有什么都要如实的记录,如果有半点儿不实,当心你的脑袋!”

文书连连点头,带着这老头一边去了,赵允让一点也不担心,有暗卫跟着,谁也闹不出幺蛾子来。

赵允让面不改色,继续和官员寒暄着。

可是官员们都有些神魂不定,谁知道这老头要说些什么呀。

本来这寒暄之后,众人就要接着让进去吃饭,没想到赵允让毫不理会,只是一个劲的在这里寒暄,很显然是在等老头陈述的结果。

过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众人都客气得口干舌燥了,文书拿着一张纸和老头一起过来了。

赵允让一看这状纸,眉头都是拧在了一起,原来这个老头竟然是经营马匹的。

能够在宋辽之间经营马匹,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啊!

马这东西稍加训练,可是能够建立骑兵的。

所以对于大辽而言,这是属于军事管制的东西。

而许多能够换到马匹的东西,大多也都是大宋的一些紧俏的东西,例如盐,一些铁器,甚至是火器。

这状纸,特么有点烫手啊!

第一百零三章 以退为进

不过烫手,也只能接着了。

赵允让接着认真看看,原来这老头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皓字。

他有一个儿子,名叫东方冲。

这东方爷俩的生意,做得其实很大。

他这个儿子呢,平日里主要负责和就近的牧民们进行一个交易,收集一些不好的马匹。

当然,这个不好的标准,其实也没什么准儿。

有的牧民的马匹,那几乎能和战马媲美,有的就只能拉拉磨,有的干脆就是吃肉的材料。

然后这爷俩儿再拿过来,与宋朝这边的人进行交易,从中赚取差价。

同时也贩卖一些大辽牧民急需的物品,例如盐巴之类的。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赚取差价的中间商。

当然,也正因为有了这个中间商,原来那些个不能交易的马匹,以及其他一些东西,才能够进行相应的交易。

就是说,这是一个打擦边球的中间商。

也正因为如此,这中间的利益固然很大,可是风险也是很大的。

这不,就在前几天,东方皓的儿子被人抓了。

最关键的,是不知道被什么人抓了。

总之是在大辽一边被抓的,就这样一个人就没有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还让手下人回来送信儿,来的信儿也很诡异,既不要赎金,又不要什么,而是让东方皓把这条线上交易的人都交出来。

俨然是把这父子俩当成间谍来追查了!

所以老头忙活了几天,也没有结果,今天知道钦差要来,索性直接来喊冤来了!

因为难得遇见,两国的官员都在一起的时候。

要知道,宋辽两处的官员,虽然也很有往来的,但是一般不见面。

基本都是公文来往,两头的人都不见面,虽然说彼此也都知道是谁。

赵允让看完了状纸,就已经有了点想法。

“耶律公主——看起来,今天我们是走不了了,这件事情不解决,我这个使臣也是面上无光啊!”

耶律雪哪里顾得上这些,因为这不是与她相关的事情,而且在她看来,这些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有什么事情能比快点把岁币运回上京复旨重要呢?

可是赵允让提出来了,耶律雪也不好说什么。

赵允让这几天正堵着气呢,可是让耶律雪哀求,肯定是不行,吓唬估计赵允让也不是能吓唬住的。

所以耶律雪气呼呼地来了一声:“随便你!”

赵允让转向对面的一个中年人:“那就麻烦罗大人了!”

罗大人点头,赵允让的名字他还是听到过的,而且这位小王爷最近风头很盛,他也是略知一二。

再说了,人家老爹可是赵元俨,堂堂周王!

能够管理一州事务的人,没有几分通天的手段还能行?

就是不知道今天这喊冤的事儿,是福还是祸?

是大祸还是小祸了?

队伍一行就此驻扎了下来,自然是极高品位的接待。

赵允让这才发现,这个地方居然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

毕竟这是宋辽两朝交易的地方,按照现代的标准,这就是边境的一个自由贸易区。

所以有大量的商人和各类的物资聚集在这里,想要什么应有尽有。

而且以赵允让的使臣身份,这个时候想要点什么,自然有人拿过来孝敬。

所以赵允让就在这里好好地消遣了一顿。

而且耶律雪毕竟是大辽的公主,作为大宋的官员,对于这位大辽的公主,谁也不敢怠慢,这里离大辽太近了。

宴席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允让突然把那张状纸拎了出来,直接扔给了罗大人:“你看一看吧,这是谁干的?”

这位罗大人身为权知军州事,是雄州这个地方的真正的老大。

而且因为榷场和边境的缘故,他的权力其实要比其他的州大上许多。

刚才赵允让说麻烦的时候,他嘴里虽然客气,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因为人,这个东方皓,他其实是认识的。

他一直也没有看到赵允让手里边的状纸究竟是写了些什么,因为赵允让一直紧紧拿着,不舍得给他。

现在终于能拿在手里,前后粗略一看,罗大人不由得眉头也皱起来了。

虽然寥寥数语,而且明显有避重就轻的嫌疑,显然是个老讼师写的状纸。

但是,这里面涉及的事情太复杂了。

在这个榷场的交易中,大牲畜是有的,,而且也是交易中的一个大类。

可是马匹,和牛羊之类的可不一样,这是十分敏感的东西。

就像是南方的铜铁,硫磺焰硝之类的军用物资,一般都是严禁出境的。

北方的战马也是如此。

这是第一个敏感点!

而且这老头叙述的过程中,明显是避重就轻了。

因为像这种规模的交易,双方必须要有官牙人从中斡旋,不得直接接触。

这是榷场设立以来就有的规定。

平日里或许有执行不是很严格的地方,可是要是拿来打官司告状,这一点就是违法!

东方皓的叙述中,很显然就是直接自己交易的。

所以才让辽方把人抓了,这样还涉及到了两朝外交层面的东西。

这样一个复杂的事情,如果按照往常的处理方式,那就是任其自生自灭。

换句话说,大辽如何处理,就是最终的结果。

愿意放,自然就放了,愿意杀,也就杀了!

大宋这一边是不介入的。

现在赵允让把这个拿出来给他,这个问题就难办了!

如果再不介入的话,显然这个小王爷是不会满意的。

可是如果介入,基于以上的几个敏感点,这个事情将会是非常的难办。

但是看着眼下这个意思,显然不介入是不行了。

“大人的意思——”

赵允让一看就知道,这罗大人老奸巨猾,这是没办法推脱,想着让自己出头呢!

赵允让拿过状纸,递给了耶律雪:“公主大人,你也看一看吧!”

耶律雪接过状纸,她的汉文也是很流利的。

可是看了之后,还是有些稀里糊涂。

因为这里面实在是太绕了,这老头的状纸明显是找高人写的,中间避重就轻的地方很多。

隐约指责辽人破坏两朝友好的地方就不下五六处!

不过耶律雪也明显的注意到了战马的问题——这个东西实在是太敏感!

“竟然有人敢倒卖战马,真是胆大包——”

赵允让敲敲桌子:“看清楚,那都是老弱病残孕——老弱病残的马匹,可不是战马啊——而且都是从当地淘汰下来的牧民手中买来的,是用来役使的,好不好?”

旁边大宋官员也很无奈,这里面有许许多多的的事情,都处在擦边儿的地方。

如果要较起真儿来,那自然是不合规定了。

可是要是模糊起来也很不好说,谁知道你买来是训练成战马,还是去下汤锅呢?

耶律雪虽然不太明白这些,但是她却知道这马匹一定是严控的。

于是冷笑一声:“我大辽对于马匹可是严格控制的,既然涉及到了,自然就有它的道理,既然抓了人,自然就是违反了我大辽的律法!”

赵允让一把把状纸抓了过来。

耶律雪有些吃惊,因为一路上,赵允让一直是笑盈盈的,还从没有这样冷下脸来。

“笑话,我大宋的子民,自然有我大宋的官员处置,什么时候轮到大辽来做主了?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儿我管定了!”

“传我的命令下去,即日起,队伍暂时驻扎在雄州,这件事弄清楚之后再行启程!”

耶律雪有些傻眼,难道因为这样一件事儿,连岁币都不起运了?

可是聪明如她,转念一想,又怎会不明白——赵允让这是以退为进呢!

表面上是要解决这件事,实际上就是拖着呗,反正着急的又不是大宋!

可是大宋不着急,大辽着急啊!

别说上十天半月,就是拖上个几天也受不了。

再说了,好不容易争出来的半个月时间,难道要为这样一件小事儿白白损失掉吗?

第一百零四章 杀头的买卖有人做

“好,我们就快刀斩乱麻,一起出面,把这件事情处理了!”

赵允让摇头道:“这可不能急,一定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否则弄成冤假错案就不好了!”

耶律雪:“……”

你以为你是来审案的啊?

这不就是有意拖延么,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答应了自己提前半个月起运岁币,估计一直想着怎么往回捞呢!

这可是二十万贯的岁币呢,放在这边境,那危险系数绝对爆表!

真要是丢了,责任绝对会扣在她耶律雪的头上!

看起来赵允让是吃定她了,说不得这件事情还要做出一些让步。

耶律雪的烦恼,赵允让是不放在心上的。

他放在心上的,是这件事情有些诡异,或者说,是经营的物品。

大宋的官员不管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大辽的人抓了人,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可是这榷场里边儿,居然有人在边境的地方经营马匹一类的军事物资,哪怕仅仅是打个擦边球,也足以引起赵允让的兴趣了。

这就是赵允让所关注的要点,同时他关注的,还有没有铁器甚至火器之类的东西。

看起来俗语说的对,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无人干啊!

既然马匹可以交易,这些东西也保不齐,真要是火药的配比秘方泄露,那才真是欲哭无泪呢!

而且,赵允让还在这件事上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不过这需要详细的了解情况才行。

宴会结束之后,赵允让回到了自己下榻之处。

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去把那个东方老头保护起来,连他的儿子也一起保护着!”

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赵允让也不在意,这本来就是暗卫的生存方式。

从来不问为什么,只有执行!

一旁的小六子也没有什么惊讶之色,赵元俨既然能够把他交给赵允让,就说明自己也就是相当于明卫。

这明暗卫本就是周王府的标配,都是绝对的心腹。

“少爷,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和大辽交恶——值得吗?咱们可是要到大辽去出使者?”

小六子想了半天,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亲自出手的必要。

可现在连暗卫都出动了,那只能说明赵允让很是在意这件事,要确保万无一失。

“怎么,觉得你家少爷我吃饱了撑的?”赵允让似笑非笑。

“这倒不是,只不过我想不透,因为这样一个商人——哪怕大辽只是态度上对少爷稍微有所转变,也有所不值——”

“不值?你等着看吧,很快你就会知道是值还是不值了,少爷我做过亏本的买卖没有?”

小六子:“……”

这倒也是,自从汴梁城惊天一跳之后,这位主子还真是没吃过亏。

就算是暂时吃点亏,最后占便宜的也一定是他!

大宋的官员虽然有几分尸位素餐,但是如果真的行动起来,能力还是相当强悍。

事情很快就查明了,原来东方冲之所以被抓起来,是因为得罪了大辽的一个小官员。

而之所以得罪这个小官员,则是因为大宋这边,有一个人眼红东方父子生意,而做下的手段。

这人不仅给那个小官员送了重礼,还献计让他用买卖军事物资这样的理由抓人,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事。

这种狗扯羊皮的事情,居然闹到了两国使臣面前,真是颜面无光啊——最高长官罗大人心中也是mmp了。

就这点儿屁事儿,自己到两位使臣面前,真的是颜面扫地了。

所以他直接就把这个幕后的黑手抓了起来,这黑手也没想到,自己这点黑居然抹到罗大人脸上了。

至于说赎人的事情,这个只有让东方老头自己去操作了。

赵允让听了罗大人的汇报,也觉得很是感慨。

许多的时候,眼红到了极点就会杀人。

银子,绝对是杀人不见血的东西。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可是有的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这父子俩掌握着这一条挣钱的路子,自然就有眼红看不过的人。

自己开辟道路开辟不来,那心术不正的,自然就是阴招招损一起上了。

结果东方皓自己回来了,东方冲却没有带回来。

原因是对方不放。

不放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位黑手为了抢夺这个财路,向对方行贿的时候花了几千两银子。

东方皓只想把儿子赎出来,可没想着用银子,赵允让的脸面不能用银子衡量吧。

可是人家就没给这个面子,关键是这就是个小官,根本不知道赵允让何许人也!

这老头也是的,别人送这么多,想要你儿子的命,那么起码说明,你也应该知道拿多少啊!。

这就没办法了,赵允让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再拿银子了。

你如果拿上几千两银子去赎人,对方来个狮子大开口,要价几万,这事就没完了!

看起来这事儿,有必要请大辽公主出马啊。

果然,毕竟是大辽的公主,耶律雪也没有亲自去。

只是派了自己手下的一个侍卫,拿着自己的一个纸条去了,就把这东方冲直接带回来了。

至于那位小官,吓得成什么样儿,自然就不用提了。

谁想着随便抓个商人,后面冒出个公主来啊?

这就和从地上拔了棵草,对面冲过来一头大象一样的感觉!

两个暗卫也跟着回来了,赵允让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结果暗卫的回报,却让他大吃一惊。

这几天居然有好几个人想要去杀掉这个东方冲。

不过倒是没有上来直接干的,基本都是下毒。

这就奇怪了,就算这件事水有点深,可是能有几个利益相关方呢?

看起来这里面的水还不是一般的深呢,估计这里面的利益也小不了。

不过赵允让没想着深究,自己可是大宋使节来着,这些鸡毛蒜皮,还是让罗大人烦恼去吧!

东方冲跪在赵允让面前,连连叩头:“谢钦差大人的救命之恩!”

一边的东方皓也是老泪纵横。

赵允让看看东方冲,居然还是一个非常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

看那胳膊腿儿的,估计这些日子也没有少受罪,但是一看可知,估计还会两下功夫。

这也很正常,常年在边境讨生活,没点功夫还行,不过遇到两边的官府,就没办法了。

看罢了多时,赵允让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东方冲一愣,他做生意多年,知道对方这样问必然是有深意的。

显然不会说,觉得自己是大宋子民,所以钦差大人才救的。

大宋子民多了,也没见每个人都有人救。、

东方皓,那绝对是人老奸马老猾的。

见自己的儿子不说话,在后面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东方冲突然间福至心灵:“钦差大臣若有差遣,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允让微笑:“好好,看起来,你老爹比你要明白——不过呢,你的反应也不慢。”

“你做的可是杀头的买卖,这要是有人追究,你会怎么说?”

东方冲眼珠一转:“自然是将本求利,利欲熏心!”

“那好!我不管你们的生意怎么样,但是现在有了我这块招牌,做你的护身符,你们的生意大可做下去,我已经和罗大人打了招呼,在这一边你们是畅通无阻的,甚至还会给你们父子一个官方的身份。”

这幸福来得有些太快了,能够合理合法地从事非法的活动,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东方皓也不是傻子,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道理:“钦差大人,那我们能够做些什么?”

“继续做你的马匹生意,自然会有人来找你的。”

第一百零五章 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也算是赵允让的一个未雨绸缪了吧!

宋辽之间早晚必有一战,宋玉西夏早晚必有一战!

赵允让就是抱着这样的态度来考虑一切事情的,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和大辽作战的主要方面,那就是要胜过大辽的骑兵。

毕竟作为一个马背上的民族,大辽的铁骑太强悍了!

几乎每一个百姓,都能瞬间转化为一个战士。

不得不说,后来女真的八旗制度,那就是一种全民皆兵的强悍体制,只不过后来让那些八旗子弟败坏了而已。

在骑兵的概念里,马要比人重要的多。

这也是赵允让不惜代价,一定把东方冲捞出来的目的所在。

这么来来去去,已经过去了三天的时间。

耶律雪那边早就着急了,这天直接来找赵允让:“小王爷,我们是不是可以起程了?”

赵允让已经把事情办完了,自然也没有必要开罪耶律雪。

再说了,这都是事先说好的,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何况这是要到大辽去,还有提防萧茵那个小娘皮,到时候再提防耶律雪。

四处都是敌人,弄得和项羽似的四面楚歌就不好了。

起程!

经历了雄州这个插曲之后,队伍真正地进入了大辽的地域。

大辽与大宋的生存状态是截然的不同。

即使是在边境之处,离着这么近的地方,大宋一方的,充其量的就是做一些生意,而大辽这边,除了个别经营生意的,更多的是一些游牧的牧民。

这些牧民,放牛,放羊,牧马为生,那么他们所需要的一些东西,也远比大宋这边要少。

主要是用于生活的盐巴呀,陶器呀,瓷器呀,一些****罐罐之类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再往里走,最重要的城市就是幽州了!

有谁会知道,一千年以后,这会成为世界上最为繁华的大都市之一!

要不是活不了那么多年,赵允让觉得随便圈块地,到时候都是世界首富。

相信大辽皇帝这点面子还是会给自己的,离着城池好几十里的荒野啊!

绿草如茵都不是,除了这条通行的道路,简直就是山高林密。

幽云十六州,从来都是大宋子民心头永远的痛。

穿过幽州城,那宽阔的街道民众也不多。

赵允让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就这样飘飘荡荡地在千年前的首都飘过。

不过幽州算是比较繁华的,虽然不像雄州那样有着榷场的优势,本身却也是大辽的重要的货物集散地。

而且在这里,宋人辽人杂居相处也是有很多的,所以各种店铺什么的也不少。

耶律雪作为大辽的公主,自然在这里也收到了友好的接待。

接待的对象自然也包括了赵允让,当然了,在席间对于赵允让自然是颇多的不敬。

这几乎是必然的,一个游牧民族,常年在马背上讨生活的人,强悍是他们的本能。

所以对于大宋这样一个比较发达的国家,反倒有一种轻视的感觉。

没有强大武力护卫的文明,总是会惹麻烦的!

至少,赵允让觉得现代那群一直往星空发送信号的所谓研究者们,其实都是傻逼!

这就好像一头乳猪把自己烤熟了,还特么用扇子扇着:快来,这里有好吃的!

穷兵黩武,有的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基本上能用上这个贬义词的国家,自然就是一败涂地。

而有的时候,靠着穷兵黩武,掠夺他国,反倒能够称霸一方。

当然武力只是手段之一,赵允让知道,许多其他的手段,可能比武力的掠夺更残酷!

在幽州仅仅呆了一天,上京已经传来了旨意,让队伍加速前进。

这使得赵允让对大辽刮目相看了,起码情报工作还是不错的。

至少不比着急的信鸽差,据说,这边可是有人能把猎鹰训练成通讯工具的。

这样起码占据了种类的优势,你想啊,如果一只信鸽遇到一只老鹰,那是必死无疑啊!

此外也可以看出,大辽皇帝的确是很着急呀!

由此也可推测出来,大辽国内的形势堪忧!

如果是国库充足的话,当然不会在意这区区二十万贯的岁币了。

没错,对于大宋而言,这二十万贯岁币,那就是区区不足挂齿!

赵允让也没有再故意拖延,队伍加速赶路,这一天就来到了上京。

上京其实不算是一个很繁华的都市,这实际上已经属于内蒙古的地方,属于巴林左旗,只不过这个时候没有这个概念罢了。

上京初名皇都,由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于神册三年开始兴筑。

天显元年扩建,天显十三年改称上京,并设立临潢府,是辽圣宗,也就是现任皇帝耶律隆绪之前的统治中心,为辽代五京之首。

这座城池方圆其实也就几平方公里,就算加上周围的附属的百姓,也不足十平方公里。

这让见过大都市繁华的赵允让大失所望,这哪里是上京,就算是参观个遗址,也应该比这个大吧?

鄙夷之色溢于言表,让本来充满着自豪感的耶律雪顿生沮丧!

不过,这个时间正是上京最美的时节,气候也不炎热,也不寒冷。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总算是见到实景了,那草长的——有的比人都高。

这个时候放牧,绝对得加着十万分的小心,一转眼那牛羊的就找不见了。

赵允让望着蓝天之下,锦缎一般的草原,油然而生出一种大好河山的感觉。

华夏泱泱数千年,这锦绣山河,岂容鞑虏践踏!

这个时候,在赵允让心里,大辽也不算是鞑虏。

虽然说赵允让属于是大宋一方,可是他在观念上,就是以炎黄华夏为范畴的。

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嘛,不要这么狭隘。

到了大辽的馆驿,赵允让享受的是大宋使臣的待遇。

因为是来送岁币,所以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待遇还算可以。

不过即使是最豪华的馆驿,比起大宋的来,也要很大的差距。

这没办法,北京的五星级宾馆和小县城的五星级,那肯定不是一个星星!

赵允让也不计较,这不是他的目的。

再说了,他这次也不是来旅游的。

整整休息了两天,显然这耶律隆绪估计是召见了耶律雪。

因为耶律雪也没有来骚扰他。

再说了这岁币的使臣,无非也就是几件事儿:朝见,说些客套话,然后再赏赐些东西,无非就是如此了。

而且赵允让这几日也没有闲着,那两个暗卫都已经被他派出去了。

别的不说,起码弄张上京的地图,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卫星监测设备,情报就得靠使臣。

这一路行来,沿途之上他可是做了不少的标记。

当然了,这种标记,并不是找棵树,刮块树皮之类的。

赵允让对这一方面,多少的还有些了解,所以一张简略的地图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本来他还想着直接模拟一张出来,可是居然失败了。

果然,两天之后,大辽的皇帝耶律隆绪召见了赵允让。

在金殿之上,赵允让见到了这位历史上也算赫赫有名的辽圣宗。

耶律隆绪,是辽景宗耶律贤的长子。

辽景宗耶律贤是个短命皇帝,才三十五岁就挂了。

但是耶律贤留下来一个厉害的老婆,那就是耶律隆绪的母亲——萧燕燕。

没错,就是这个萧燕燕,历史上比任何一个大辽皇帝都有名,名气甚至不在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之下的萧太后!

耶律隆绪即位时只有十二岁,由萧太后摄政。

从某种角度讲,这耶律隆绪和赵祯,其实是一对难兄难弟!

第一百零六章 教科书式耍赖

这个萧燕燕可不是一般人,嫁给了辽景宗耶律贤之后,改名萧绰。

耶律贤挂了之后,萧绰和耶律隆绪可谓是孤儿寡母。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萧绰的雄才大略的,她立刻召见了景宗临死前的顾命之臣韩德让和耶律斜轸。

而且充分发挥她天生演员的良好素质,忐忑不安地垂泪道:“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

说起来,这两位都不是外人,韩德让是萧绰的旧情人,而耶律斜轸是萧绰的侄女婿。

既是至亲又是心腹,在他们面前垂泪很能引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

果然这两位立马表示忠心:“但信任臣等,何虑之有!”

韩德让总管宿卫事,萧绰和耶律隆绪母子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韩德让甚得萧绰宠信,他请示萧绰之后,撤换了一批大臣。

并敕令诸王各回自己宅第等待,不许私自互相宴请,乘机夺取了他们的兵权,太后和圣宗的地位才得到了巩固。

萧绰为什么这么宠信韩德让呢?

据历史记载,韩德让和萧太后有过一段特殊关系,所谓“有辟阳之幸”。

简单说,就是萧绰少年的时候曾许配韩德让,还未来得及结婚,就被景宗截胡,选为妃子。

萧绰私自向韩德让说:“我曾经许嫁于你,愿谐旧好。当国幼主,也就是你的儿子了。”

此后,韩德让就无所避讳不断出入于萧绰的帐幕之中,出外游猎和处理政务,两个同案而食,并排而坐,同帐而卧,过着夫妻生活。

圣宗对韩德让也以父事之。

连韩德让的老婆也被萧绰派人缢杀,两人形影不离,其住处常有卫兵千人,国家大事皆两人参决。

宋辽澶渊议和时,宋朝派曹利用前往,“利用见虏母(指承天太后)于军中,与蕃将韩德让偶坐驼车上,坐利用于车下,馈之食,共议和事。”

曹利用见到的是两人“偶坐”,看大辽上下,谁敢与太后“偶坐”?

太后又岂肯与臣下“偶坐”?

涿州刺史耶律虎古,那也是大辽皇族,因对韩德让无礼,韩德让竟然当庭将耶律虎古击死。

一向以执政严明,在国内推行杀人偿命制度的萧绰眼睛一闭,硬是就当没看见。

而有一次观看打马球,韩德让出场时被契丹贵族胡里室误撞坠马,萧绰立刻将胡里室斩首。

就靠着这双重标准,赢得了韩德让的大力支持,如果说耶律隆绪是大辽中兴的皇帝,萧太后和韩德让起码有多一半的功劳!

当然,这个时候,萧太后和韩德让都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耶律隆绪借着两个的福荫,靠着澶渊之盟,倒是把大辽弄得也不错。

看着金殿上威风八面的耶律隆绪,赵允让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耶律隆绪也没两年活头儿了。

不过作为大辽皇帝,耶律隆绪果然生得十分的威武雄壮。

就连站在殿旁的那些个武士,个头也都在一米**左右。

这些个武士,显然是摆出来要震慑赵允让这个使臣的。

当然这是白费心机了,赵允让见过的巨人都是两米三四的,两米以下的估计见面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赵允让的行为显然引起了耶律隆绪的注意,因为这手法也不是用个一次两次了。

每次的效果都很好,没有一个不色变的,起码也要露出一些吃惊的神色。

赵允让小小年纪,神色不变,竟然有这般的心怀境界了?

在大辽,勇士那可是一种极高的荣耀。

耶律隆绪看了看赵允让:“贵使从中原来,可有什么好的东西送我?”

赵允让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在上京的草原上驰骋,这话问得很过分啊!

岁币,这是澶渊之盟中约定好的。

谈好的价格,你再有所要求,那就是敲诈勒索。

赵允让还不得不回答:“陛下,该有的一厘不少,不该有的半分也无!”

这可不是外交辞令,这是**裸的拒绝!

当时就有两个大臣跳了出来:“大胆!”“无礼!”

台上的耶律隆绪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

这就是所谓的下马威了,看起来这大辽的皇帝还是有些孩子气。

这也难怪,这个时候的耶律隆绪已经接近花甲之龄。

按照历史的逻辑,再过两年,他就会驾鹤西游龙驭宾天了。

现在居然还有这种心情,和自己一个使臣在这儿逗咳嗽!

赵允让连这人名字都没问,没有必要——这种历史上的路人甲,还有必要问他吗?

“陛下,当初辽国郡主萧茵和我约定,三阵赌输赢,一箭射掉了十五万贯岁币——考虑到宋辽两国交好,这次又是我前来押运,所以又补了五万贯!”

言外之意很是明显,这次大辽赚大了,还用得着开头要礼物吗?

耶律隆绪目瞪口呆,一旁的耶律雪也都傻了。

要知道,萧茵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了,她虽然没有回来,可是耶律雄回来了啊!

你以为大辽的君臣都不识数吗?

看赵允让一脸真诚,言之凿凿——连耶律隆绪都糊涂了,难道说萧茵和耶律雄输的太大,不敢和自己说明真相了吗?

中间隐瞒了这五万贯岁币的亏空?

这位大宋使臣,真是这样的高情厚谊?

耶律雄就在一旁站立,这时候可就忍不住了:“你胡说八道——”

赵允让瞪着眼睛看着他:“什么叫胡说八道,当初那张协议,你没看过吗?”

那张协议——你还别说,耶律雄还真没有看过。

因为这些个事都是萧茵一手操办的。

“没有看过,就拿出协议来呀,我们来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我方的协议没带来,你方的协议总应该在的吧?”

这一下还真耶律隆绪难为住了,这个协议确实是带了回来。

可是正如萧茵当时就是决定耍赖一样,这上面确实没有用印玺。

到时候就用萧茵失踪为借口,这都是商量好的。

可是现在耶律雪带着人回来了,赵允让当众耍赖,这个时候再拿出协议来,岂不是证明大辽耍赖在先?

你耍赖在先,人家也耍赖,也就无所谓了。

赵允让的意思很明确:我不想证明你大辽要耍赖,那么就是得承认,我确实白送了大辽五万贯岁币——你要不想承这个人情,就必须先承认大辽耍赖!

反正萧茵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说,就算萧茵,冒出来,赵允让也不怕,以为在庐州的刺杀已经过去了吗?

耶律隆绪不得不承认,赵允让的这种说法是正确的,还得接受人家的情意,感激人家的大度!

大辽君臣惊叹,这真是特么教科书式的耍赖啊!

一旁的耶律雪小脸胀得通红,但是又无可奈何。

作为中间人,她是最知根知底的,因为萧茵,确确实实完完全全的和她交代过。

无奈赵允让不按套路出牌,哪有外交使臣当面扯谎,还面不改色的?

这一下都被赵允让挤兑着了,看赵允让在金殿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在等着辽国君臣来感谢他。

怎么办?

上去感谢?

那就中了赵允让的圈套了!

不感谢?

不感谢,眼下这场面怎么圆?

耶律隆绪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果然不愧是赵元俨的儿子,说起来,我还要称呼你一句贤侄——贤侄啊,你看我殿上勇士,颇为雄壮否?”

这词儿听着这么耳熟呢,貌似三国的时候周瑜这么对蒋干说过!

不过赵允让对耶律隆绪十分佩服,就刚才那尴尬的局面,人家直接就强行更换话题,还特么占了自己的便宜!

可不是么,自己都成贤侄了!

第一百零七章 招你为驸马,你可愿意?

“还行。”

赵允让斟酌再三,给了这么个终极评价。

殿上群臣的脸色都有些难堪,什么叫还行啊?

既然皇上说出来,就是指望你夸奖呢!

就好像有人问你,你看我儿子胖不?

你就得说,嗯,挺胖的。

还行——算什么意思?

耶律隆绪倒是没什么表情:“贤侄一路行来,看我大辽境内可富庶否?”

这就有点儿不要脸了,你都指望着岁币救命了,当时说的可怜巴巴的,现在还有脸问别人自己富庶否?

可是这也不能摆开说,毕竟是一国之尊嘛。

估计耶律隆绪就是因为有这点自信,才这么问的。

所以你直接说不行,你穷的跟傻逼似的——那肯定不行!

“还行!”

万年不变的回答又出现了。

耶律隆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之色:“那么,贤侄与我大辽的公主一路行来,觉得可好?”

“还行!”

赵允让突然觉得失言了。

这说殿上武士还行,也就还行了,说着境内百姓说还行,也就还行了。

可是人家大辽的公主,自己怎么能够出言唐突呢?

耶律隆绪这是把自己往沟里带呀!

可是,这也没法改口了。

改口说不行?

那肯定不行!

不愧是辽圣宗啊,真有一代圣主的雄风啊!

就这说话的腹黑劲儿,那一定是一个好皇帝。

耶律隆绪却借着赵允让的话点头:“嗯,在我眼中,我的雪儿那是一等一的美女,在大辽纵然不在第一,至少也在前三——由此可见,贤侄口中的还行,那是一种大大的赞扬啊!”

赵允让吐血:你牛逼,能够这么不要脸,你要是多活几年,天下肯定是你的!

赵允让只得无奈地拱了拱手,没办法呀,这时候只能顺风扯旗,点头称是。

“既然贤侄也不反对,我替雪儿招你为驸马,你可愿意?”

一旁的耶律雪似乎也有些惊诧,但是很快就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就是默许了!

赵允让的脑袋有点懵,就像刚才一样,自己可是正在耍赖之后。

结果人家说,我看你耍得很好,就能招自己为驸马吗?

这是什么节奏啊?

难道耶律隆绪看出了自己的这份不要脸和他一脉相承,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过赵允让心里虽然有些蒙,脸上却是面不改色,一副万年寒冰的样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这是对于一名优秀将领的基本要求。

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只要具备了这种精神,那绝壁是够成功的。

前世的时候,社会上有跳楼的,有溺水的,各种自杀花样玩。

可是你去看吧,这一般都是一些优等生成人之后做的事情。

从来没见过哪个在上初高中的时候就被老师领去教育处常来常往,留校察看的帽子经常在脑袋上的去自杀的。

这类差生,都像那些考上最好大学的优生一样,等于是经受了最严苛的挫折教育。

所有的自尊全被蹂躏在地上,到社会上一点脸也不要,绝对是能够成事的。

不信你可以让人看一看,在社会上能够成名成家的,哪个是要脸的?

呃,这说的有点远了。

现在赵允让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大辽辽圣宗耶律隆绪!

人家问了,这得回答呀,必须得选择呀!

要还是不要,这是一个问题。

要说赵允让一点也没考虑过男女之情,那不现实。

想当初在上学的时候,心里面也动过小心思,不过老早就被班主任灭了,让他认识到不到成年这事儿是不行的。

赵允让目前距离成年——他认为的成年刚好还差上几岁。

按照古代来讲,女子十五岁及笄,就成年了。

男子成年的说法是二十岁弱冠,但是实际上如果仅仅是婚姻的话,那么十五岁以上也就可以了。

赵允让今年已经快十八岁了,要不就拿下这个大辽公主?

赵允让的眼神儿鬼使神差地溜达到了耶律雪的脸上。

耶律雪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由羞涩的微红,变成通红的,估计要是测试体温,脸上的温度估计得算高烧!

变化之迅速,让赵允让觉得像是漫画,突然看到了一个红头胀脑的小母鸡。

耶律隆绪微笑不语,就这样看着赵允让。

赵允让露出了一副苦笑的神情,朝着耶律隆绪拱了拱手:“陛下你这是难为我呀——”

耶律隆绪一副惊奇的模样:“贤侄这是从何说起?我大辽怎么会难为你呢?”

赵允让苦笑:“所谓两国相争相交,不斩来使,这是有老话讲的——可是从另一个方面说,还有一种说法,叫临阵收妻者斩,这在兵法里面也是有的——”

“允让虽然是文臣,此处也并非是两军阵前,可是作为一国使臣,擅自收纳妻妾,恐怕也是杀头之罪——从陛下这方面说,是送给了我一位公主,从我皇帝下的角度说,却是送上了一把刀啊!”

耶律雪那红呼呼的脸色,瞬时间变得又青又白。

这是不同意呀——虽然没有一句是否定她的,可是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什么理由还重要吗?

其实这事儿就是赵允让没有经验了。

不是说,在金殿上拒绝不对,而是没有当着女方的面儿在金殿上说的。

你看过去为什么说当初都说要有三媒六聘,要找一个好媒人,原因就在这儿!

本来素不相识的两户人家要做亲,其实都是七上八下的。

有媒人就不一样了,首先媒人比较专业,信息相对灵通,十里八村适龄男女大都一手掌握。

你到男方去,她到女方去,然后来回传话,有个同意不同意的,都好说出来。

特别是提一些相对让人为难的条件的时候。

比如两个面对面,一边提出来了:我嫁给你好吗?

对面说:不行,滚!

那两边绝对会结下解不开的仇疙瘩。

不过要说耶律雪,对于赵允让多少是有点儿心思。

别的不说,赵允让这身份地位,这模样,这才华,哪一块儿都是配得上她的。

就连耶律雪的闺蜜萧茵,那也是对他赞不绝口,甚至还有点小意思,只不过萧茵的女汉子气息更加强大而已。

所以才宁可射死赵允让,也不想给大辽留下这个祸患。

耶律隆绪明确地知道这一点,不过,萧茵的做法他并不赞成。

太冒失了,赵允让是什么人——那是周王赵元俨的小儿子,现在名气又这么大!

真要让人知道是大辽弄死了他,那澶渊之盟立刻就会被撕毁,宋辽两国立刻就会开战。

现在大辽的日子,也不好过啊,灾荒连连不说,居然还有些不甘心做臣子的族人反叛。

内忧未解,再招来外患,估计自己这皇位也坐不稳了。

所以,耶律雪才恰到好处地喜欢上了赵允让。

这倒也不全是虚情假意,这一路上,两个人风花雪月,赵允让没琢磨什么,耶律雪可是动了真情了。

有些情意,再加上赵允让的条件,顺便抢个闺蜜的心上人,那绝对是时尚!

这一点,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可是就是没想到,赵允让拒绝了,而且是当面拒绝了!

这一下耶律雪在脸上就挂不住了,难道说赵允让还真的对萧茵有意思?

这女人胡思乱想起来,那绝对是不着边际的可怕!

耶律雪其实是想歪了,赵允让对萧茵虽然不至于恨之入骨,那一箭之仇他可没有忘记。

那可是下死手的节奏啊,要不是李梦瑶——啧啧!

耶律隆绪有些难堪,赵允让说的确实有道理。

说实在的,招驸马这事有萧茵的因素,也有耶律雪的因素,更重要的,是耶律隆绪要借着这件事看一看,赵允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零八章 耶律雪的眼泪

现在也算看清了,赵允让的确是个值得关注的人。

这样的一个年龄,能够在出使国家的金殿上,不卑不亢,甚至有情有理地说出自己的难处。

以至于让耶律隆绪都觉得自己是有些在为难他了,因为赵允让说的确实有道理!

说实在的,耶律隆绪这招驸马的说法,试探的心思很明显,也想到了赵允让或答应或拒绝。

可是这理由说的,真是让耶律隆绪有些欣赏的意味了。

但是,赵允让这算得上不卑不亢的回答,还把这个皮球又踢了回来。

现在尴尬的就是一旁的耶律雪了,当然尴尬的还有他这个莽莽撞撞就想当月下老人的皇帝。

所以耶律隆绪有些不满:“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

赵允让也很为难,这事儿的确是不能同意,但是不能说。

所以结论只能是不是不同意,是问题都摆在这儿了。

可是居然耶律隆绪还有脸这么问,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耶律隆绪和赵允让两个人是大眼儿瞪小眼儿,最终发现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人,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旁的群臣也都傻眼了,有的忍不住偷偷去瞄一旁的耶律雪,还有人偷着去看耶律雄。

大家各怀心思,最终难过的只有一边的耶律雪了,这一幕太特么尴尬了!

终于这位大辽的公主,还是忍不住做出了小儿女的姿态,“哇”的一声,捂着脸,就这样跑出去了。

赵允让很是无奈的耸耸肩,这也没办法呀,总不能因为看见这女子在自己面前哭就追出去,把她拉回来吧——那样的话自己还怎么脱身呢?

再说了,这种情况赵允让见得多了,要是每个哭的都拉一把,估计德华现在后宫佳丽三万也不止了!

耶律隆绪显然是盼着赵允让这样做,可是看着赵允让只是耸耸肩,虽然面色很是有些同情。

可是毫无动作的意味也很明显,耶律隆绪也终于就死心了。

“想不到啊,雪儿这样一个聪明好强的女儿家,也被你嫌弃了!”

赵允让苦着脸:“真不是嫌弃——还望陛下帮着解释下,造化弄人,身不由己啊!”

耶律隆绪一翻白眼,这还把责任推给老天爷了!

如果不是说属于两国之间,事情比较敏感,赵允让巴不得娶上两个呢。

反正这年头又不花钱,弄不好还得送些嫁妆。

一个公主的嫁妆,只要不是阿伊土鳖,那绝对不会太少。

起码逍遥个几辈子问题不大,否则那么多凤凰男是怎么来的?

可是耶律雪这身份,你真娶回家去,那身份就尴尬了!

别的不说,到时候打起仗来——这可是大概率事件,自己算是哪一头儿的呢?

耶律雪也跑了,这金殿上的气氛变得十分的尴尬。

耶律隆绪也没什么意思,草草的交代了几句,就让赵允让回馆驿等待。

那就等着吧。赵允让回到了馆驿里,也十分苦恼。

他是真没有想到,这耶律雪,居然给他来这么一出招驸马。

这起码有一半是耶律雪自己的主意,她要是不同意,耶律隆绪也不能提出来。

在金殿上,耶律隆绪看了耶律雪好几眼,赵允让可是全都看在眼里了。

所以,耶律雪的眼泪,估计也有很大的水分!

很快,这拒绝被招驸马的后遗症就体现出来了,这伙食的等级,起码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好在这时候大辽的天气也不冷,如果真要是冬天的话,恐怕连被子也得少几层。

看起来这耶律雪的人气很高啊,不过相信这也有耶律隆绪的意思,你不是不同意吗,那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忍着吧,这有什么意见,估计也没法提。

这是大辽最上层的决定,你提意见,找谁去提啊!

从今天起,赵允让就进入了不闻不问的状态,也没人管他。

真是百无聊赖啊,总不能自己扯着两个暗卫聊天儿吧?

这两个暗卫执行起任务来,那绝对是神通广大,唯一不擅长的,估计就是聊天。

他们好像只带了耳朵,没有带嘴巴。

小六子——那也不是一个聊天儿专长的人儿啊,说起来都是一些武功之类的。

看起来,有共同语言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啊!

这更让赵允让坚定了不能娶耶律雪的决心,这女人只是对他的诗词有兴趣,没准儿对他的身份也有兴趣,可是估计就是对他本身没什么兴趣。

过几年厌倦了,自己江郎才尽的时候,帽子绿油油地就像大辽的草原,那可不怎么好!

不是没有人管着自己吗,正好,借这个机会出去转一转。

这个季节的大草原,那可是风光无限啊!

派小六子去向馆驿要两匹马,馆驿实际上应该无条件满足这个要求。

这是外国使臣,提出点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

也确实满足了,不过一看到这两匹马,赵允让的脸就拉长了。

这明显是两匹淘汰下来的老马,一个个的都老掉牙了。

不过赵允让想了想也很高兴,说实在话,他虽然穿越过来之后也学了一些骑射,但是对于马上的这种功夫实在是不怎么样。

上次在汴梁骑上一段儿,就觉得颠的腿疼。

这两天正好啊,自己骑着去,悠哉悠哉,就当是去大草原旅游了。

就这样,赵允让和小六子骑着两匹老马,走出去了。

一路走来,真的是溜达溜达,很是自在。

赵允让突然觉得,这次出行,对两个暗卫也是个考验。

因为这大草原上,一览无余,别的不说,一眼望去,几里路是有的,这怎么藏人呢?

出了城之后,这草是越来越茂盛了。

赵允让不禁有些兴奋,轻轻的用马鞭抽打了一下,这马稀溜溜的叫着,小步快跑起来。

感觉还真是不错。

小六子不远不近的跟着,因为赵允让已经说了,要独自体会一下在大大草原单人独骑驰骋的感觉。

主人的偶尔爆发的愿望,那必须得满足啊!

赵允让正骑马骑得兴高采烈,感觉很兴奋的时候,突然从对面的草丛里外闪出了一双深沉的眼睛。

真的很深沉,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双人的眼睛。

这家伙看起来很是雄壮,灰蒙蒙的一身,有些发青的颜色,大尾巴在后面垂着。

它侧着身子扭着头,眼神中有一丝诧异地盯着赵允让。

这是一头成年的大灰狼。

作为一个现代人,赵允让完全没有在草原上还会遇到狼的这种概念。

可是,毕竟赵允让也是去过动物园的人,狼和狗,他还是能区分的。

这眼神,绝对称得上凶残!

赵允让立刻一身冷汗,湿遍了全身。

都说艺高人胆大,赵允让悲哀的发现,自己这艺固然不怎么高,怎么胆子也不大呢?

要说面对萧茵的长弓利箭,自己也没有怕过——大不了从头再来!

这也是赵允让颇为自诩的。

可是现在,赵允让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小红帽。

只不过自己绝不会像那个故事里边儿的外婆一样,被眼前这头大灰狼整个吞下去。

那绝对是童话的梗,自己只会被嚼碎了骨头,变成狼粪拉出来。

赵允让可不想成为草原上的一堆狼粪。

不过这个时候,他既没有弓箭在手,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赤手空拳要逗一只狼?

这难度有点大啊!

而且赵允让有一种恐惧症,因为他从小就怕狗。

每当穿过街巷,被一只狗汪汪的叫着的时候,他都觉得腿肚子有些发软。

因为小时候他毫无缘由的被一只从街道中经过的狗扑过来,咬住了腿肚子。

有童年阴影啊,而现在面对的是一只狼,这只狼会不会扑过来,也像狗一样咬住自己的腿肚子呢?

第一百零九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最起码赵允让清楚的知道,如果是那只狗,只会咬自己的腿肚子,咬了之后,就跑掉了。

而这只狼,恐怕咬完了之后,还会把自己作为一顿大餐,吃光抹净。

赵允让扭着僵硬的脖子,想回头召唤小六子。

可是小六子此刻离着他,大概得有五六百米的距离,而这只狼,距离他只有不足五六米!

赵允让唯恐自己下意识的行为会触发这只大灰狼的攻击——就像从地上弯腰捡石头一样,让这只狗——呃,是狼,扑上来咬了自己。

所以马停住了,赵允让也停住了,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

这只狼在草丛里隐藏得很好,离这很远的小六子,恐怕连这只狼都未必看得见。

而那两个暗卫,赵允让才发现,原来暗卫并不是万能的。

或许从数里外奔驰而来的敌人他们能够发现,可是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隐藏在这里的大灰狼,起码这两个暗卫也没有发现。

这一个动物的隐蔽,恐怕比最天才的杀手的潜伏还要强上百倍。

只能等待!

等待狼扑上来的一刹那!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也动。

现在,则是不敢动,也不能动——这个时候只能是以静制动。

果然赵允让没有动,这只狼显得也很慎重,缓缓的移动着脚步,周围的草和它的身体摩擦着,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

赵允让不错眼珠的看着它,都说狼是铜头铁背豆腐腰,这特么腰在哪呢?

赵允让的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了许多有关狼的故事,特别是杀狼的故事——包括了聊斋里写的屠夫杀狼的镜头,甚至还有动画片三只小猪!

可惜没有一样能用的上的。

那几个基本全是智取,就没有一个正面硬刚的。

估计就算胯下的这匹老马,狼也不会舍弃它的的。

不过让人惊叹的是,这匹老马见到对面的狼,居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就那样傲然的站立。

这让赵允让我颇为汗颜,自己连一匹老马居然都比不上!

他的两只脚都暗暗的从马镫里退出了些许,手里的马鞭也攥紧了。

准备着,只要狼一扑上来,不管是从哪一边上来,自己一鞭子抽向狼的眼睛,顺便再踹上一脚,然后拨马就跑。

一人一狼,就这样如此对峙!

这个时候,比的是耐性!

赵允让身上的汗,一层一层的出来,可是眼睛却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对面的狼眼。狼眼凶残,白牙森森,突然堵住你的路口,人生总有遇到狼群的时候——赵允让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首老歌!

终于,大灰狼动了,如风一般扑了上来。

赵允让立刻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准备好的脚和马鞭,完全因为距离和高度的原因,一个也没有用得上。

因为这只狼一下跳起的高度,竟然和他骑在马上的高度近似!

恶狼张着大嘴露出的獠牙,血红的舌头,扑向的方向正是他的脖子。

赵允让一个铁板桥直接躺在了马背上,这个高难度的动作,他可是从来没有练习过。

这大概属于急中生智,其实说狗急跳墙可能更恰当些,因为他自己都仿佛听见了自己的腰发出的刺耳的声音。

这对于他而言,绝对是超出体能的高难度的动作了。

没怎么练过,突然作出这一个举动,现在他躺在马背上的腰,就像折断了一般。

赵允让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能力起来了。

而在这同时,那半空的大灰狼,突然“嗷呜”一声惨叫,直接跌落到了地上。

赵允让躺在了马背上,这匹老马,在大灰狼扑来的时候,才微微侧了侧身,避开了正面的攻击。

连大灰狼落在了地上,老马也只是朝后面轻轻的退了几步。

这匹老马呀!

赵让手中马鞭握着胡乱的挥舞,防止大灰狼再从地上跃起。

可是挥舞了半天,根本就没有见大灰狼动一下。

赵允让这才强撑着,用另一只手扶了一把马的屁股,然后缓缓的撑了起来。

这个时候两道黑影,从草丛中骤然蹿到了赵允让的身边,瞬间背靠着老马,护住了赵允让。

正是一路尾随的两个暗卫。

小六子也拍马远远的奔驰了过来。

赵允让惊魂稍定,有暗卫在身边,估计一时半时是不会有事情了。

可是扭头一看地上大灰狼,赵允让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一支狼牙箭正正地定在了大灰狼的嘴里,从后颈射入,从嘴中穿出!

那只锋利的闪着白光的箭头,和狼的獠牙一样的耀眼。

这绝对是似曾相识的一幕——庐州城外萧茵的那支长箭,就是这般模样!

这小娘皮又来刺杀自己了吗?

还是说,这是来解救自己的一位高人?

赵允让还没有下马,小六子已经翻身下马,从大灰狼的身上直接将箭抽出。

赵允让扫了一眼,果然是大辽的弓箭。

赵允让专门研究过,所以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大辽军中制式的弓箭。

这种东西,这种材料,绝不是私人能够生产出来的。

军队的这种批量化生产的东西,标志特征其实很明显。

这么说来,这人的来意更难明了——究竟是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赵允让展目四望,碧草青青,摇曳生姿,风吹草低之间,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啊?”

赵允让突然扯着脖子嚷了起来。

没有人回答,回答他的,只有那呼呼的风声和青草摆动发出的声音。

赵允让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看起来,又是一个要取自己性命的杀手啊!”

小六子有些诧异道:“少爷,你怎么能够确定一定是来杀你的呢?就不会是来救你的吗?”

赵允让没好气道:“你以为他是雷锋啊?做好事不留名!”

“雷锋是谁?”

“呃,你不认识,就是一个喜欢见义勇为行侠仗义,却不喜欢不留名的人!”

小六子露出倾慕的神色:“果然是高人!”

赵允让:“……”

当初萧茵在庐州,要杀他,可以理解——是准备为大辽除去未来的祸患。

而且萧茵志在必杀,人居然都露了面。

当然,与被李梦瑶叫破了行藏也有直接关系。

而这一次,是在大辽境内。

虽然说前几天招驸马的时候,赵允让刚刚得罪了辽国的皇帝,辽国的公主,甚至辽国的大臣们。

但是正是因为是在大辽境内,所以大辽的嫌疑,反倒最小!

因为只要赵允让出了事,这个黑锅大辽是必然要背的。

所以说大辽的君臣,不会愚蠢到如此地步。

再看使用的弓箭,那绝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果真的是来救赵允让的,那么使用这支弓箭,就很有可能是辽人。

所以说赵允让喊了一嗓子之后,此人也应该会出现。

毕竟,对一位外交使节有救命之恩,这是很大的功劳。

至于说是因为恼羞成怒,来杀他的是耶律雄等人,那可能性很小,因为让狼咬死赵允让不就得了,还不用背锅!

但是如果是来杀他的,使用大辽制式弓箭的目的就很明确了,那就是栽赃给大辽!

既然如此,这个人不出现,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看那两个暗卫眼神中的警惕,就知道这一点是很容易判断的。

这支箭是射向赵允让还是射向一只狼,离着不远的他们是看得很明确的。

箭,是奔着赵允让的咽喉射来的,只不过那只狼恰巧跳在他面前,做了替死鬼而已。

这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在大辽的国土上,竟然有人要杀赵允让——此人是谁?

第一百一十章 夜来麻将声

当然,现在肯定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两个暗卫护着赵允让,小六子背靠在赵允让的身后,成夹角之势,护着赵允让缓缓后退。

赵允让胯下的老马也仍是安闲自在的,就那样缓缓的倒退,步伐一点儿也不乱。

赵允让这才意识到,看起来馆驿的官员虽然是有意鄙视自己,可是这两匹老马居然还是两匹宝贝啊,这是久经战阵的军马呀!

一匹青狼,一只冷箭,以及这样大的动静,居然能够镇定自若。

赵允让找一张突然觉得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帽子,直接可以给这老马带上了。

这比起自己可强多了。

看起来见多方能识广,绝对是有道理的。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固然是对的,经一事不长一智也是对的。

草原是不能逛了,谁知道这风吹草低的在哪儿再冒出一只冷箭呢?

这是一支冷箭,有一只狼来挡,要是遇上狼群或者万箭齐发,自己就得和杨七郎一样被射成刺猬了。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毕竟是刺杀,又不是屠杀。

赵允让突然想到这还得感谢是在草原上,毕竟弓箭的射程有限,这要是远程狙击步枪或者是导弹定点清除,自己早就挂了。

回到了馆驿中,赵允让并没有把这件事儿禀报给大辽方面。

倒不是他实诚,而是没有必要。

首先敌在暗,自己在明,没有办法判断究竟是谁干的。

万一是大辽干的事儿呢,岂不是打草惊蛇?

反过来从另一方面讲呢,这件事也确实不好说。

就算是第三方想在大辽的范围捣乱,目的固然是对自己不利,可是对大辽,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意图。

既然如此,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哪怕这个朋友要杀自己呢,姑且让他先潜伏着吧。

只不过自己这方面,绝对是要加强安保。

一晃过了三天,耶律隆绪还没有召见自己的意思。

耶律雪也没有照面。

这让赵允让不禁有些烦躁,自己又不是来大辽这里度假的。

就算是度假,有整天闷在馆驿里的度假吗?

而且有了这次被刺杀的经历,赵允让觉得街市上恐怕比草原上还危险,周围的人摩肩接踵的,谁知道给你来个暗杀或者什么的。

这时候虽然没有抹在嘴上就见血封喉的毒药,可是相信暗杀的手段在冷兵器时代,也绝对是花样翻新的。

自己没有,不代表人家做不到。

可是老这么宅着,绝对也不是办法。

赵允让烦躁了两天。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妈的,老子就不能自娱自乐嘛?

现在自己这边可是四个人,不存在三缺一的情况啊!

打麻将啊!

东西南北中发白,说干就干!

赵允让立刻叫人给自己提供一些个玉石以及工匠。

现成儿的系统有日子没用了,啪啪啪136张麻将牌弄出来,连白板都有。

小六子和两个暗卫,看着赵允让这一通忙活,把馆驿的人支持得团团转,都有些纳闷,不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是抽什么风?

很快,麻将牌弄好了,赵允让看着,还算差强人意。

不过,这可绝对是一个新鲜玩意儿啊!

“来来,我们来打两把!”

两个暗卫头大如斗,一种新事物哪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打麻将嘛,规矩很简单,吃碰杠胡——明白这规矩就成了,至于万条筒东西南北中发白,就只能在打的过程中学习了!”

具体的细则没有教,当初玩麻将的时候,可是各省各市讲究打法,都不一样。

赵允让就按照最普通这种吃碰杠胡玩法就行了,反正也就是个乐呵,还能指着从几个暗卫和小六子手中赢些银子吗?

不得不说,每个人都有好赌的天性,否则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对赌的事件了。

这个东西确实是让人上瘾,很快,几个人就忘却了不能出去游玩的烦恼,而是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响起。

馆驿自然是一个严密的地方,这里的每个辽人都等是一双监视的眼睛。

可是几个人每天关起门来哗啦哗啦玩麻将,一玩一个通宵。

馆驿的人只能凭借着端茶送水,借机来窥视。

可是两个暗卫是很隐蔽的,平时根本就不出现。

在外边只能听到哗啦的搓牌洗牌的声音,每次进去呢,就看见小六子和赵允让两个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把东西放下就得退出来,屡次也没有得手。

根据观察,老板也能够推测出这东西是不是有可能是四个人玩儿呢——还是说两个人一人面前一堆牌,旁边还可管着一堆呢?

就这样过了两天,赵允让正在打麻将,突然门直接被推开了。

赵允让头也不抬:“这有点不讲究了,怎么连门都不敲了?”

其实两个暗卫早就听到有人来了。

“小王爷,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老夫特地前来拜访!”

特地前来拜访?

还自称老夫?

这谁啊,脸皮这么厚,一定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赵允让手里捏着张红中,抬头来看。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站在面前,说是中年人,看鬓角的白发,估计也接近花甲之年了,可是精神很是矍铄!

特别是,这人都不是契丹人的面貌,国字脸儿,很有威仪,紫巍巍的面堂。

很有气势,看上去甚至有点赵元俨的架势。

不过这人太讨厌了,一点礼貌也没有。

馆驿的端茶送水,还要在外边喊一声,这不是两个暗卫老早听着有脚步声走来,今天非露馅不可!

不过这人显见得是脸皮确实极厚,根本就没有在意:“小王爷,这是在和下人干什么呢?”

赵允让又低下了头,研究着自己桌上的这一拉溜儿牌,没有回答。

中年人也没有在意,显见的涵养极好,居然绕到了赵允让身后,就这样盯着继续看。

赵允让有点生气,这么有身份的人,怎么也扒眼儿啊?

“红中!”

赵允让直接把手里的红中发了出去。

小六子看着桌上的红中,有些迟疑。

赵允让眼睛一瞪:“愣什么?摸牌呀!”

小六子伸手把红中抓了起来,吞吞吐吐:“少爷,我好像是胡了!”

胡了?

自己发张红中还能点炮不成?

赵允让站起来,小六子,学着赵允让的样子,把牌一下子推倒。

赵允让目瞪口呆:我擦,大三元啊!

这真是——让人无语了!

赵允让掏出了银子扔给了小六子。

这是事先说好的,嗯,这三个如果赢了,赵云上就要掏银子,赵允让赢了呢,这三个什么也不用掏。

这算是赵允让给他们的一个适应的机会。

没想到这三个人学的极快,特别是小六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运气还特别逆天,天胡地胡的也是常事儿!

赵允让甚至怀疑这三个是不是无师自通,都学会出老千了?

三个功夫都是极高的,真要出铅,自己也发现不了。

牌局已经玩完了,再晾着人家就不合适了,再说了晾一晾就够了,来者是客,看起来这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请问尊姓大名?”

“老朽贱姓韩——”老头微笑着。

赵允让目光一凛,在契丹大辽这个地方,只有耶律和萧家是牛逼哄哄的。

现在看这个人,说自己姓韩的时候,一点儿不比那两个架势差。

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韩德让。

没错,萧太后的老情人韩德让。

不过老头死了好久了,这应该是他的后人。

“小王爷,我能不能来一局?”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雀王

老头还真是,这明显的不欢迎的场面,他还要来上一局。

你会么——就要来一局?

这脸皮真是厚啊!

难道他看不出来,现在是二缺二吗?

他上了,就变成三缺一了!

赵允让直接把牌推倒,哗啦哗啦的在桌子上摸着,老头在一旁看着,一脸的期待。

“这可不好学啊,有难度!”

一旁小六子也跟着在那哗啦哗啦的洗牌。

老头随手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这能有什么难度?让我来——你们看着。”

赵允让停手,这老头也哗啦哗啦的开始洗起牌来。

不过老头的手很是诡异,凡是他洗过的牌,居然都是正面朝上翻过来的。

这手就是一双千王之王的手啊!

可是,这练暗器估计也能练出来,扒手估计也可以。

要是不教给老头规则,恐怕也不可能学会。

老头洗的有些慢,半天似乎也没有洗好。

赵允让眼皮朝天:“我说你啥时候能够把它洗好了啊?”

老头笑了笑:“快了,很快就好了,好了!”

赵允让一看桌上的牌面,这脸色就变了。

条是条,筒是筒,万是万不说,东西南北中发白分列两旁。

一副麻将牌,整整齐齐的,好像摆好了军阵的架势。

这样的人,能教他打麻将吗?

教会了他,估计这麻将就毁了。

可是赵允让心里痒痒啊,只要教好了之后,让他去祸祸大辽不就好了。

西夏也可以啊,没准儿还能提前走向世界呢!

“老人家,请留下名号吧!”

这名字必须得记下来,绝对属于是青史流芳的名字,至少在麻将史上,他绝对是有一号。

“老夫韩雀儿!”

赵允让表示没听清,这雀儿是什么?

老头随手在桌上用手划拉了几下,只见桌上立刻现出了几道木痕。

赵允让不禁咽了口唾沫,这特么还是双铁手!

韩德让的儿子居然叫韩雀儿?

还有人用麻雀做名字的,赵允让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估计当初生这个儿子的时候,韩德让正和萧太后一起看麻雀,所以随口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这绝对是人如其名,麻将就应该在此人手中发扬光大呀!

要知道,在南方的一些地方,麻将就是叫做麻雀的。

赵允让立刻决定,无论如何也得教。

可是,这个时候就显出来了刚才的弊端了。

为什么呢?

三缺一呀!

两个人或许还可以一对一,可是打三人麻将可不好操控啊!

韩雀儿看出来赵允让的意思:“也别教我一个人了,你教给我一个人,我回去怎么打呀?还是找一个帮手来吧!”

“好啊,你看叫谁合适?”

结果韩雀儿一招手:“雪儿,进来吧。”

进来的居然是冷若冰霜的耶律雪,现在估计对自己是恨之入骨。

任何一个被男人拒绝的女人,对这个男人绝对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

赵允让有些意外的模样:“原来是耶律公主大驾光临!”

耶律雪没有理他,直接就坐在那儿。

赵允让也有些不满意,这事儿也不能怪自己呀!

能答应自己还不答应吗?

要是能答应的话,自己巴不得娶上几个老婆呢,不是不能嘛,所以这怪自己怪的没道理啊。

可是和女人讲道理,那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

讲不通就用麻将来说话吧。

果然,规则是很容易明白的,可是在具体的操作当中,这个还有些难度。

小六子基本已经是成手,所以理解的稍微的快一点,是因为他之前学过。

可是韩雀儿和耶律雪表现出的天赋,令赵允让大惊失色。

三圈过后,他已经不是对手了,基本上胡牌的不是韩雀儿,就是耶律雪。

赵允让和小六子都成为了经常点炮的两个人,都快成了炮手了。

这就是某个科学名人说过的,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而那百分之一的天分往往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有些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够成功的。

这就好像修仙,你这修了三百年了,筑基还没过呢,人家那几十年都已经破碎虚空——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

这俩货都不用出老千,他们自己就是开着挂过来的。

一场极具娱乐性的牌局很快就结束了,原因是,选手不在一个层面上。

所以赌场上有句话,久赌无胜家。

可是真要是一个人从赌牌的那天起,就一直输一直输,他也不会有兴趣。

只不过是输赢之间激发了这种赌性,到最后孤注一掷,以至于倾家荡产。

那些设立骗局的人,也无非是借助这样的赌性行事。

就像庞氏骗局,哪个不是让你先有很高的收益呀,谁都觉得自己很聪明,不会是最后的那个接盘侠。

到最后崩盘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跑不掉。

赵允让最后把牌一推:“不玩儿了。”

自己这次前来,倒是也带了不少银子来贴身使用。

可是就这么一会儿,一百余两银子已经进去了。

这还是说韩雀儿和耶律雪在规则上不是很懂,有两次甚至把几个大四喜,大三元,清一色的都拆开来了,否则几百两也不够。

赵允让和小六子他们几个人玩了几天,这输赢基本上也就是一二十两。

最后一把的银子还是要付的,赵允让掏了半天,没掏出银子来,索性摸出了几张交子:“银子没了,用这个吧。”

韩雀儿瞄了一眼:“交子啊,也行!”

说得那叫一个淡然随意。

赵允让很诧异:“哟呵,居然认识!”

这交子还没流通到大辽吧,大辽也不可能承认啊!

你拿着人民币直接当美元用,那肯定是不成的!

赵允让看了一旁的耶律雪,难不成是这小娘皮或者是萧茵弄过来的?

韩雀微笑伸手从怀中也摸出了几张交子:“我这里也有几张!”

赵允让随手拿起摸了下:靠,居然还是真的。

毕昇给弄出来的防伪标志,赵允让还是认识的。

明白了,这恐怕才是韩雀儿老头过来的真实目的吧,难不成说,他想在大辽推广交子?

不客气的说,这简直是白日做梦!

首先在制造印刷方面,没有大宋这样先进的技术,别的不说,当他推行交子之后,恐怕第一个要提防的,就是大宋的制假造假。

而且交子这东西实际上也就是硬通货,说白了,它需要官府,需要真正的真金白银来背书。

就大辽而言,现在的经济情况基本上还处在以货易货的阶段。

让交子流通,能够用的地方很少。

而且这地广人稀的,说实在话,用起来也很难说。

“这东西,是你推行开来的?”

赵允让摇头:“不是!”

回绝的那叫干净利落,不是什么东西都要往自己头上安得,哪怕就是自己弄出来的。

赵允让可不想等千百年之后考学生历史,凡是说到发明人,答案统一是自己!

“这是我朝刘太后,体恤子民不容易,商人不容易,这才推开的。”

“你说刘娥呀,我见过的,的确是一代奇女子。”

赵允让哑然,这话没法接呀,对方评价的可是自己一朝的太后。

“嗯,她能够弄出这个东西来,也算是青史留名了,不过现在她和赵祯之间的关系还紧张吗?”

赵允让敲敲桌子:“过分了啊!”

这事有没有的,能告诉你吗?

这可是朝廷机密!

韩雀儿毫不在意,继续在那说着:“哎——说起来我也是汉人,可是咱们大宋的情况有些乱了,这垂帘听政总不是什么好事情。”

还咱们大宋,你以为你说双国籍啊!

赵允让点点头:“是啊,我也这么想,就是不知道当初萧太后是怎么想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让人阴了

韩雀儿的脸色顿时也变了,他这话,是在讽刺大宋的太后和皇帝。

赵允让回的这个话却转到了萧太后——萧太后也是垂帘听政的!

最关键的,萧太后和他老爹韩德让有一腿啊!

而且这里边儿,萧太后的垂帘听政,几乎完全是依靠韩德让的支撑才撑下来的。

赵允让这话回得够狠!

韩雀儿脸色变了几变,又恢复了平静。

赵允让暗道,这老头城府够深的,这么说都不翻脸?

不过既然老头没翻脸,赵允让也就着台阶下了。

自己知道自己这话是捅人肺管子的。

老头顿了顿:“呵呵,老朽这次前来,那是适逢其会,实际上是雪儿,想要来见一见你。”

赵允让他诧异地看了耶律雪一眼,结果耶律雪依然是冷若冰霜,一语不发。

赵允让只得又转头看向老头。

老头看看两人:“前两天在金殿之上,隆绪的话呢——的确是有些冒失,可是正所谓所谓买卖不成情意在,这件事不能够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我觉得也不能影响耶律雪和你之间的关系!”

赵允让有点懵,这老狐狸什么意思?

我靠,这老头够狠的,耶律隆绪,辽圣宗,那好歹也是一国皇帝,自己也得称一句陛下,他居然敢直呼其名!

而且“雪儿雪儿”的叫的这么亲热,就好像耶律雪是她闺女似的。

再说了,这关系能不受影响吗?

不做恋人做朋友,那绝对是童话里的故事。

不过老头云山雾罩的,这是什么意思呢?

最终韩雀儿把来意说明了,原来耶律雪想和赵允让来学习大宋的文化知识。

这不是胡说八道嘛——这文化知识千古以来,源远流长,经史子集无所不包,谁能够一时学得到啊?

就凭自己这半**醋,怎么教啊,就算是有系统辅助,那也教不过来啊!

韩雀儿看出来赵允让为难的意思:“雪儿主要是喜好诗词,你只需在诗词一道上,好好教导她一番就可以了!”

原来是来学习诗词的,可是诗词这玩意儿怎么能教呢?

按照赵允让自己的体会,诗词这东西,主要也要靠一种天赋。

就算让自己作出来,也是剽窃居多呀!

每一首都是名篇,真要是苏轼出来,还差不多。

说句实在话了,在大宋,自己都没有开这样的班,现在跑到大辽来开,是不是有病?

到时候回去之后,四美之类的还饶得了自己?

可是有句话,叫情面难却!

这韩雀儿在大辽,也是德高望重的强势人物。

排个座次的话,赵允让觉得老头大概其现在能排得上前三,这个时候得罪他,可不怎么明智。

再说了,耶律小脸冷若冰霜的坐在旁边,这要是再来二连击,估计这仇就结大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先接下了:“不过事先说好话,要想学习诗词,这里边可是有难度的啊,你到时候学的不好,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耶律雪冷冷的哼了一声:“谁怕——尽管放马过来。”

韩雀儿似乎是达到了目的:“哈哈,如此不就好了,嗯,情缘不成,结个师徒也算是不错呀!”

赵允让吐血,这是哪和哪啊,这老头就这家风,他老爹是怎么搞上萧太后的?

而且,这差着辈儿的好不好!

要知道当初小龙女和杨过,那可是师徒做不成了,索性就娶到家里了。

就这郭靖和黄蓉还不满意呢!

这是扯哪去了!

就这样,耶律雪这次到来,不仅说学去了麻将,好像还成了破冰之旅。

直接又成为了馆驿的常客,按照耶律雪的说法,她还有意思,让赵允让到他的公主府上去小住,直接当个先生。

被赵允让坚定地拒绝了——公主府,那是什么地方?

如果不是驸马的话,公主府里住个大男人,这公主还是全国的女神,并且云英未嫁?

天底下有些事儿,那根本也说不清啊!

赵允让觉得,自己去公主府住上三天还没死,那大辽的男人就太没有阳刚之气了!

就算来一个加强连的暗卫,估计也无济于事!

赵允让也不想担上这样一个名称,到时候别人不说,大宋的文武大臣们,要是攻击起来,自己可挡不住。

耶律雪在诗词上的聪明,却是出乎赵允让的意料,虽然说自己有着外挂一般的诗词储备,随便拿出两首来就能镇压得这小丫头说不出话了。

可是小丫头做出来的几首诗词,居然也是中规中矩。

这诗词的相关知识,赵允让只是简单的给她讲了一点,小丫头即刻就领悟了。

起承转合作得似模似样,据说韩雀儿曾经在之前教过她一些。

是个聪明孩子,这老师教学生,不就盼着碰到个聪明孩子嘛,真遇上个榆木疙瘩,不开窍的,那能把老师给气死。

就这样,赵允让的日子倒也是潇潇洒洒,自从耶律雪来学习诗词之后,馆驿的待遇大大提升,一日三餐的级别,不知比以前提升了多少。

说起来赵允让都有点儿乐不思蜀了,原因是这里边很少有分心的事情。

大宋虽然是故国,可是势力交错,本身太后与皇帝之争太过复杂。

这里边除了教授诗词以外,那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耶律隆绪拉拢他不成,也就不再搭理他了,韩雀儿倒是不时地来上几局麻将,不过赵允让已经不和他玩带血的了,也是其乐融融。

赵允让本来是有打算的,赵祯当初来之前,也和他说过,借此机会能够探查一些大辽的实底。

可是大辽外松内紧,对他的防备也是很严密。

不过有两个暗卫在一旁,大概半个月的时间,这情报也着实是收集了不少。

虽然有几次略有些危险,也都被他们凭着高超的身法摆脱了。

诗词教的如诗如画,情报收集如火如荼,眼看着如果要再过上十几天,赵允让就能大功告成,起驾回国了。

这一天,小六子突然神色有些慌张地跑来了。

赵允让知道,小六子一向是很沉稳的,当初自己摔死了都没紧张不是?

如今这样子,必然有大事发生。

“少爷,出大事了——西夏出兵了!”

赵允让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摔了。

这可真是一种意外的情况,按照赵允让的估计,从历史轨迹来讲,西夏出兵还得几年。

最起码张元和吴昊那两个棒槌进士,也需要在西夏展示一下自己,难道说,这么快就已经做好了广告了?

“消息准确吧?”

“准确——就是我们来的时候带的信鸽——我放回去的时候,咱们也嘱咐了,没有非常大事,不要再用信鸽传递,以备大用。”

这的确也是大事了:“鸽子是谁放过来的?”

“是老王爷,他让你见机行事!”

赵允让摸摸下巴,这西夏出兵了,与大辽必然也是有相应的关联。

鸽子到这里,也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既然西夏能够出兵,那么大辽,必然是知道的。

大辽知道了,也必然不会通知自己。

“那怎么办呢?咱们太大意了,这种情况下可不安全!”

小六子明显有些着急。

因为大辽很可能与西夏联合起来,西夏既然敢出兵,那么一方面说他对于大宋有必胜的信心,那两个棒槌进士必然会出主意。

从合纵连横的角度说,大辽也必然与西夏达成了某种默契,或者说协议。

耶律隆绪就算不分兵夹击大宋,起码也是要坐山观虎斗,获取相应的利益。

按照时间推算,恐怕韩雀儿来打麻将的时候,西夏的使臣就在大辽呢!

特么的,这是老头的缓兵之计啊,自己这还是让人阴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满江红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让人阴了,说明人家本事高强。

本来嘛,这生活就是要么阴人,要么被人阴。

这只能说明寒韩雀儿人家段数高而已。

自己暂时可能不会有什么风险,但是必然受到限制——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脱身之计。

可是怎么走呢?

如果直接提出来,那估计大辽方面会百般阻挠,肯定会打草惊蛇。

可是要是不走正常途径的话,那也就难了!

别的不说,这一路上人烟稀少,连个交通工具都不好找。

幽云十六州和边境也都等于是布满了关卡,这个不好办。

所以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并且是大辽不得不让自己走的理由才好。

耶律雪又来学习诗词了,赵允让突然心有所感,竟然让耶律雪来填上一首满江红。

因为耶律雪的风格,其实还是有些偏于女子方面,填了几首,总觉得气势不够。

所以耶律雪开始纠缠赵允让:“你来填一首嘛!”

赵允让也是一时心潮澎湃,要知道岳鹏举的这首满江红,那可是千古一词。

宋词有千百首,可是也压不倒这首满江红去。

不过这内容写起来倒是有诸多的不便,赵允让笑道:“我倒是有这样一首词,不过真要是填写起来,恐怕内容上还有许多的不便之处。”

“这有什么呀,这就是咱们之间的诗词交流,不涉及那些个事情,你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好了!”

耶律雪冰雪聪明,赵允让也不再推辞:“好吧!”

这次他没有使用赖以成名的瘦金体,而是使用了张旭的草书。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澶渊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敌虏肉,笑谈渴饮羌狄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赵允让写一句,一旁的耶律雪也用瘦金体誊写一句。

想不到这样一个公主,竟然懂得张旭的狂草!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耶律雪歪着脑袋:“你今年才多大,就想着三十功名,还尘与土这么消极?”

赵允让吐血,这两句哪里消极了?

“尘归尘土归土,还不消极啊?”

“而且,‘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你是什么意思?”

赵允让翻白眼儿,这个倒是真的忽略了,有些内容都改了,没用匈奴就是怕耶律雪起疑心。

“贺兰山那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如果要是作为将领出战的话,当然要以它为目的!”

“难不成,你们的目的不是打到汴梁去,活捉赵祯吗?”

这话说的耶律雪也无语了,在这个时候敢这么说话的,绝对都是猛人!

不过小丫头就不能这么说——你在大宋时的口号难道是打到上京来活捉耶律隆绪?

赵允让敢说,是因为他不怎么讲究,可是耶律雪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他亲爹的讳饰呀,她不敢直接称呼,所以一下子小脸胀得通红。

赵允让哈哈大笑:“领会精神吧,两国相争,实际上生灵涂炭,吃苦受罪的是老百姓,和平不好吗?何必总想着你争我斗!”

“宋辽自从澶渊之盟以来,光从榷场大辽获取了多少的利益,如果光是在边境边上打草谷,那能有什么呢?”

“宋朝的军队不也到我们这边来打草谷?打草谷的都不是好人!”

这一点赵允让倒是十分同意,同处在边境之中,那些军队彼此有没有默契且不论,但实际上军队正对面的摩擦是非常少的。

可是边境的百姓,那简直就是烧杀掳掠的对象。

“哎,说真的,我真想去贺兰山看一看!”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实际上赵允让说这个也是有意的。

耶律雪听了只是笑而不言,这颗种子就算种下了。

估计这小丫头也会考虑,自己是否知道西夏出兵了!

只要她想到这里,恐怕就会有一系列的事儿了。

果然,还没到晚上,韩雀儿就来了。

赵允让对着韩雀儿发开了牢骚:“公主我是教不了了!”

韩雀儿故作惊讶之色:“为什么呢?”

“公主太聪明啊,今天要不是我兴致大开,做了一首满江红,估计就没有什么诗词能够压住她!”

“我看也不尽然,自从小王爷出名以来,每一首诗词都是惊世之作,何至于现在就江郎才尽了!”

江郎才尽你妹啊,这不是想办法要脱身嘛!

“不行啊,我可能要回去了,当初我可是与我家皇帝哥哥约好了,月余我就返回,现在也差不多了,如果时间再过些,道路就难走了!“

话说得中规中矩,不过韩雀儿可是带着心思:“小王爷说的不错,不过诗词里边说‘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难道说大宋有对西夏要用兵的意思吗?还是说对我大辽有觊觎之意?”

赵允让脸一板:“你这话说的又过分了,什么叫觊觎之意?说的好像大辽对我大宋没有这样的意思是的!”

一句话把韩雀儿怼的说不出话来。

本来老头那就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没想到呢,赵允让更甚

连脸都不要,外交辞令全然没有,大白话都直接上。

意思说的很明白,两个国家是你死我活的敌我关系。

如果不是两国的国力差不多,或者说没有差距,大到一国能够直接吞并另一国的时候,那恐怕一国直接就把另一国毁灭掉了。

“既然小王爷如此开诚布公,我也就有话直说,说实在话,澶渊之盟这么多年,两国之间的和平来之不易,我代表大辽一方,这样的和平,我们是希望能够继续维持下去的!”

赵允让点头:“大王所言,与我心有戚戚焉!”

韩雀儿一惊,不过立刻恢复了平静,以赵允让的聪明,自己是大辽北院大王这件事,势必瞒不了他。

不过韩雀儿看着赵允让,这个小王爷究竟知不知道西夏出兵了?

要知道,如果说大辽和西夏分兵合击的话,那自然会获取到一定的好处。

可是看到赵允让高深莫测的模样,韩雀儿不知自己到底告不告诉他。

“如果有一天,小王爷真的能够‘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的话,将会如何做呢?”赵允让暗笑,终于来了,老头还是不甘心啊!

老想着是不是说能够用这种话试探一下,有没有和西夏联合攻击大宋的可能性!“这很容易啊,其实驾车只是一种很形象的说法,我现在不用这种东西,就能够把贺兰山夷为平地!”

韩雀儿扑哧一声笑了:“看起来小王爷没有真正去过贺兰山,那贺兰山山脉纵横,蜿蜒有数百里,你说平掉就平掉?就算是愚公移山,那也得个多少轮回也弄不完!”

赵允让大笑:“当然不能像愚公一样,用木锨来挖土了,难道故事里没有提到操蛇之神吗?”

一句话把韩雀儿问糊涂了,操蛇之神他是知道的,就是山神嘛!

可是这和夷平贺兰山有什么关系?

“我有一物,可以沟通神力——”

韩雀儿目光灼灼:“子不语怪力乱神,小王爷信口开河,可不好!”

老头的意思也很明白,我可是吓大的,靠吹牛唬不住我!

赵允让大笑:“老先生既然身为大辽的北院大王,应该知道,我大宋的火药,可是非常厉害的!”

韩雀儿一笑:“火药?我见过呀,无非就是如此,虽然说有些威力,可也不能够形成绝对的优势,若说可以夷平贺兰山,怕是有些托大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雷降世

“托大?那你还是没见过真正的火药!”

“火药——这不就是!”

说着韩雀儿从怀里掏出一包来。

裹得紧紧的,左一层右一层打开,里面是些粗糙的黑色粉末。

赵允让提鼻子一闻,一股硫磺的味道,还真是火药。

韩雀儿得意的一笑:“所以嘛,我见过呀,无非就是如此,虽然说有些威力,可也不能够形成绝对优势。”

老头连战略优势都明白,这北院大王还真没白当。

“没错,你见过火药,可是真正的火药,经过我手的火药,你是没有见过的。”

韩雀儿冷笑:“倒要见识见识。”

“我们出去说。”

韩雀儿吃惊的看着赵允让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有些狐疑,难道自己的情报是错的?

这点火药还是密探九死一生从大宋弄回来。

赵允让可没有说瞎话,别的不说,他还是真的带着两个用精炼过的火药制造的“手炮”。

经过这一段的时间,他和凌文儿一起研究过几次,在精炼火药的基础上,制造出了一种类似手雷的东西。

虽然说导火索可能会长一点,但是用起来也十分的方便。

这东西可以投掷,可以潜伏,实在是杀人放火偷袭的利器。

今天,不震慑老头一下,估计是脱不了身了。

走到外边,看看远处空旷的地方有一间土房子,赵允让示意小六子带着东西过去。

这种爆炸物,只有在封闭的空间内,才能产生巨大的破坏力。

“我愿意用这间屋子测试一下,老先生不会不舍得吧?”

韩雀儿也过去看一看,屋中也无人,墙壁还算结实。

按照他的估计,和小六子手中的火药制品大小,应该能把屋子震得晃几晃。

赵允让并没有直接去投掷,而是拿过来一颗告诉小六子,去把它放在屋子中间。

点燃了然后回来。

小六子照做。

说实在话,他是见过这种威力的,所以去的时候是慢慢吞。

可是到了屋里点燃之后,瞬间就出来了。

而且展开身法,疾速往回奔驰,速度连韩雀儿都惊叹。

不跑不行啊,这手炮的威力他可是见过的。

简单来说,方圆丈余之内,神鬼不活。

韩雀儿有些看不上,跑这么快,简直是胆小如鼠。

虽然说赵允让的贴身侍卫不止于此,可是老头认为这也是故弄玄虚。

其实赵允让这次设置的导火索,那绝对是特制的,时间超慢,有一定的延迟。

主要是小时候放鞭炮留下后遗症了,有的药捻是又快又急,点着了还没缩手,啪就响了。

这手炮真要是那样,简直就是自杀!

所以一直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也没见什么动静。

韩雀儿有些好笑的对着赵允让道:“小王爷,你就让我看这——”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这声浪排山倒海一般过来屋子直接就炸裂了开来。

赵允让自己试验过爆炸的威力,可是这一次发现,自己忽略了封闭空间之类的条件。

一群人弄得是灰头土脸,直接被土浪淹了。

连头发都带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

不仅仅是超乎想象,韩雀儿的脸上甚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骇之情。

火药,他是见过的,业亲手试验过,甚至预估过大量火药结合火器,会造成多大的破坏!

最后的结论是,不至于破坏两国的战略平衡。

可是这种规模的手炮,他是没有见过,没有想象到的,这特么简直就是天雷降世。

所以韩雀儿脸色有些阴沉,不说话。

赵允让一笑,这效果,杠杠的。

“怎么样,这威力——看到了?”

韩雀儿如梦初醒,瞬间恢复了平静:“看到了,老夫忽然有一个不情之请——”

最烦的就是不情之情,因为这就意味着对方要提一个超出你心理极限的要求了。

不过,赵允让是有心理准备的,还能是别的吗?

“你说——”

“这个火药的威力,我确实是看到了,也很吃惊,所以老夫的这个不情之请,就是希望小王爷能够留在我大辽,哪怕是同时迎娶雪儿公主和萧茵郡主,老夫也可以打保票做到!”

我勒个去,老头可以啊!

这时候,三妻四妾虽然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是一头儿是公主,一头儿是郡主,这不错呀!

老头也不怕他们两家打起来!

一头儿可是皇家势力,一头儿是太后的势力,就算是闺蜜,闺蜜也没有共享老公的吧!

“嗯嗯,果然是一个不情之请,不过你觉得我能留下吗?”

“这恐怕由不得你——”韩雀儿沉声道。

小六子有些紧张,拳头都攥紧了,一副好像要动手的样子。

可是看看韩雀儿,话说出口之后,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

赵允让可是知道,这老头这一双手,当初玩麻将的时候,檀木的桌子上,随便摸摸就能划出几道沟了。

说他没有武功,谁信啊?

按照韩德让的遗传基因,至少也是一个绝顶高手。

所以赵允让的原则是。只会和老头讲道理那种,能动嘴最好就别动手!

动手撕破脸,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真要是动手,赵允让其实也不怕的。

“我说老先生,我不想和你动手——”

“不想动手?呵呵,你敢动手,你有胜算吗?”

赵允让一笑:“我的武功自然是稀松平常,哪里能有什么胜算——不过我虽然没有胜算,但是我能保证不败!”

韩雀儿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认为赵允让是虚言恫吓。

这个时候,假作真时真亦假,都是聪明人,这自然不用细说了。

赵允让肯定是有两败俱伤,甚至是两败俱亡的手段。

保不齐就是刚才那种东西,按照赵允让的说法,这个的爆炸速度,是可以控制的。

韩雀儿也头疼了,论武功,赵允让的确是太差劲,可是近身的情况下,只要火器释放出来,两个人绝对是有死无生。

“你果然有些勇气!”

“勇气说不上,不怕死而已。”

韩雀儿点头:“能够不怕死,便是勇气——好了,说说吧,你为什么就不能答应了,我觉得我提出的条件也不错!”

赵允让苦笑:“这条件当然是不错的,我都想啊——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为了这些个温柔乡,就抛家弃国?”

韩雀儿没说话,赵允让也突然想到,这话没说到老头心里去。

因为他的父亲韩德让就是汉人,说白了,对于老韩家的人了,家国的观念可不是那么重要。

“这么说吧,我如果留在大辽的话,对大辽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老头一挑眉:“为什么?”

“相信你很清楚,在大辽,皇族是一方势力,太后又是一方势力,你韩家虽然说是表面上和太后关系密切,实际上执掌北院大王,也是一方势力,可以说,这本身就是三足鼎立的一种平衡——”

“可是,如果我要是掺杂其中了,你想一想,那不是多出一方势力的问题。”

韩雀儿冷汗涔涔,还真是这么回事。

就自己刚才提出这个条件,真要是执行的话,赵允让会成为第四方势力。

而且绝对属于破坏平衡的那种,因为他即是太后一方,又成了皇族,本身又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到时候自己恐怕也控制不了。

“这只是从大辽方面而言,你觉得,我的父亲身为周王,会答应让他的儿子在这做驸马?”

韩雀儿摇头,一起做了多年的对手,赵元俨他还是很了解的。

那是一个性急如火,又颇有智谋的人,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被当成人质。

其实这也是他的顾虑之一,因为这简直是在打大宋的脸,赵元俨赵祯都不会答应。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主万岁,您说的对!

看韩雀儿迟疑了,赵允让不紧不慢道:“最后一点,我得算是一个有点能耐的人吧?”

韩雀儿点头,这个不容否认的。

一直以来,赵允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那实力绝对是有的。

不管是文韬武略,一个人能够名声在外,全靠运气是不可能的。

“那你已经这样大的岁数了,现在大辽皇帝的年龄也不小,太后一方的势力虽然占据了一个南院大王,但是实力也不强大,如果你们百年之后,这大辽——会不会成为我的天下呢?”

韩雀儿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冷气。

是啊,就算真的能把赵允让留下,不考虑所有的因素,过上十几二十年年,自己这些人都百年之后入了黄土了。

那么赵允让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到时候这大辽,恐怕既不姓耶律,也不姓萧,更不会姓韩,而是姓赵了。

韩雀儿长叹一声:“你走吧——”

赵允让微笑:“这么痛快,还有啥不放心的吗?”

韩雀儿挥挥手:“你快走吧,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在这儿呆着我更不放心!”

韩雀儿的话,实际上也就直接代表了大辽的意见,耶律隆绪那边,以及南院大王那边,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是很清楚的,就算是耶律隆绪,听了韩雀儿转述的赵允让这几点之后,也不禁是冷汗涔涔。

的确,这样一个人物,又年轻。

年轻就是财富啊,除非把他就此灭杀掉,否则的话,自己百年之后,绝对是危险因素。

所以一直拖延着的岁币交接,很快加快了节奏。

也不知道耶律雪等人都是怎么想的,总之在这一段时间内,来得更为频繁了。

不光是学诗词,而且还情意绵绵。

难道说,是为了试验赵允让的真心?

可是这样的话,萧茵也应该出现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反正到最后,萧茵也没有出现。

交接完毕,这一天,赵允让终于踏上了归程。

耶律雪竟然和韩雀儿亲自一路护送,经由幽云十六州,把赵允让护送到了边关。这让赵允让有些小郁闷,本来还想着在回去的途中,搜集一些边境有关的东西呢。

也不知道韩雀儿怎么想的,老觉得这老头有点阴阴的,没准就提防着自己这一点。

到了雄州,自然不能继续了。

几人就此分别,耶律雪还洒了几滴星泪,赵允让是哭笑不得。

这怎么弄得和妻子送别丈夫似的。

在雄州的时候,赵允让还见了东方老头和他儿子东方冲一面。

这事儿可不能含糊,看了看弄得还不错。

赵允让这次回来,顺便还把那两匹老马带了出来。

对大辽而言,这是淘汰的军马,估计大辽对这方面没有当回事。

可是赵允让发现这个淘汰的东西还是十分实用。

就让东方父子按照这个标准去征集,也问了问,大概已经弄到了一百余匹。

还是少啊,虽然说自己现在这边有火药,可是要想对付大辽,在这样开阔的草原地区,没有骑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赵允让甚至想着把一些欧洲的骑兵方阵弄过来实验一下,不过那样的话,重骑兵的成套装备,对马匹的要求就很高了。

所以叮嘱了东方父子,就这样,一路上快马加鞭,直接往汴梁城赶。

前线战事不等人啊!

谁知道这时候,那两个混蛋已经领着李元昊的军队打到什么地方了?

刚刚回到了京城,早就有人禀报了赵祯。

赵允让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就被招到了金殿之上。

赵祯都顾不上,身为皇帝的矜持,一把拉住赵允让:“王弟,你怎么看?”

一旁的刘娥都看不下去了,这哪还有点儿皇帝的架势!

赵允让的身份,除了家族血缘关系之外,那只不过是一个县子而已,这种态度有点过啊!

可是咳嗽了半天,赵祯充耳不闻。

这时候又不能说,万一赵祯一冲动,直接封个并肩王怎么办?

赵允让了解赵祯急切的心情,这可是小赵同志登基以来,第一次面对面的规模战争。

不过他却并没有急着回答:“皇帝哥哥,你又怎么看?”

“打它个背家弃国的王八蛋!”

赵祯恨恨道。

赵允让点头,一躬到地:“我主万岁,您说的对!”

没错,就得打这两个王八蛋!

谁没点不如意,这要是一不如意就叛国,那大宋的名臣有一个算一个,都能把大辽西夏的官员们顶替一遍了。

“不过在这之前,我有句话说,希望陛下应允!”

“你说——”

“陛下,咱们以后能不能不要黜落进士啊!”

三年一次大考,加一起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也就一百多号人!

说起来,这都是全国的尖子,高考的状元啊!

随便就黜落一个?

这都是人才呀,随便放哪儿去,都能独当一面。

没看西夏,都已经穷到份儿上了,这两个过去,直接当宰相。

而且从打仗来看,这俩货还真是有两下子。

从能力角度说,第四五名未必就比高考状元差。

功成名就,青史留名的,能有几个状元?

当然了,状元一般也都不错就是。

赵祯点头:“这个是自然的,我和母后已经商量过,从今往后,绝不再黜落已经考中的进士!”

“那就好!”

刘太后终于插话了:“你还没说咋办呢?”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打兔崽子一个疼的,他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好,朕封你为武康军节度使,经略安抚制置使,领西北六路边事,有先斩后奏之权!”

一旁刘太后的脸色都变了,这权力给的也太大了。

这后边两个还好,基本就是领军主帅的基本配置,可是武康军节度使,那可是亲王待遇。

就算是赵元俨,也不过是一方节度使而已。

可是,话一出口,皇帝可是金口玉言。

生米已成熟饭,想反驳也不可能了。

刘太后也发现,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臣谢主隆恩!”

赵允让下了金殿,直接就回了周王府。

原因很简单,他俩眼一抹黑啊!

这可是真正的战争!

而且是冷武器战争!

虽然有人说,只有冷武器战争才有史诗的壮美,可是赵允让一点也不想领略。

真要是有导弹,直接发射到西夏去,给李元昊和那两个棒槌来个斩首行动!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放着赵元俨这样一个专家不用,那绝对是最大的浪费!

赵元俨也没想到,赵祯居然给了赵允让这么大的权力。

按照他的想法,最多也就是让赵允让从军,先锻炼一下。

结果直接成为了主帅。

父子两个彻夜长谈,最终赵元俨确认,想法是有的,可是基本都是战略级别。

对局势国力的判断,甚至对方国君将领的心理判断,都是一流的。

甚至很有让他惊艳的地方。

可是战术方面,简直是一塌糊涂。

连基本的行军打仗,粮草后勤,是一窍不通。

最后赵允让撂下了一句话:“派几个懂事的来给我!”

赵元俨很是无奈,可是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是儿子自己是爹呢?

压箱底的实力都拿出来了,勇猛善战的,足智多谋的,运筹帷幄的,行军打仗埋锅造饭,反正各方面都有专业人士跟随。

赵允让没有管这些,这是赵元俨操心的事情。

他的目标很纯粹,带上自己的人。

这个自己,甚至不包括赵元俨派遣的人。

这是一次机会,一次打入大宋军事力量内部的绝好机会。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宋野战军

赵允让连碧落山庄都没有回,就直接在周王府开始调兵遣将。

这大宋朝调兵,其实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

因为当初赵匡胤为了不重蹈覆辙,听了赵普的建议,弄了个杯酒释兵权。

结果弄出了一个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这样一个情况。

虽说这个时候,皇帝直接掌握着军队的建置、调动和指挥大权。

可是实际上皇帝也不是十分清楚,说句现代的术语,赵祯见到的,其实基本就是数据。

而那些皇宫的禁军,基本都是世家子弟。

武力什么的虽然不错,可是真要上阵厮杀,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皇帝之下,兵权三分,也是为了更好的互相钳制。

枢密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诸军,率臣主兵柄,各有分守。

简单来说,枢密院为最高军事行政机关,直接秉承皇帝旨意,调发全**队。

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侍卫诸班值,内外禁兵招募、阅试、迁补、屯戍、赏罚之事,都是由枢密院负责的。

枢密院设有枢密使、副使等——枢密院使钱惟演,就是最高长官。

可是枢密院虽然什么都管,可是并不接触军队,这是管理者不知兵的根本。

而三衙即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

分统全国禁兵和厢兵,各设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等,地位低於枢密院长官。

也就是说,三衙是管理军队的,但是没枢密院职权大。

而且两者各有侧重,枢密院与三衙分握发兵权和管兵权,互相牵制。

而所谓的率(帅)臣,在平时统领同驻一地的各司军队。

战时,军队受枢密院调发,由皇帝临时派遣统帅(率臣),给以都部署、招讨使等头衔,率兵出征,打完了军队回驻地。

这样就使兵将分离,将不专兵。

至于兵部,只掌管仪仗、武举和选募军兵等事,真正打仗的时候,反倒没他们什么事。

军队主要有禁兵、厢兵和乡兵,在边境地区还有蕃兵等。

蕃兵是由北、西北边境少数民族组成的武装。

任务主要是边境戍守,组织编制因部落而异,,熟习边情,勇悍善战。

但是,赵允让不敢用啊,这个地方的士兵太接近边境了,根本难以甄选。

万一有间谍潜伏其中,就麻烦了。

乡兵就算了,基本都是本地兵,边境作战不适合他们。

这样的话,调兵只能是调集禁军和厢军了。

禁兵是军队的主力,兵额多时在百万以上,主要任务是“守京师,备征戍”。

并且实行“居中驭外”的“更戍制”,除驻京师外,还分别到边地或冲要地方戍守,一二年轮换一次。

既使士兵往来道路,以习劳苦,又使兵不识将,将无专兵,以防止武装割据或拥兵叛上。

厢兵名义上也是一种常备兵,实际上是一支专任劳役的队伍。

赵允让考虑再三,决定全部从禁军调集本次出征的队伍。

大宋的兵力很是充足,国家富有,养些军队不是难事。

至于厢兵,劳役后勤全部从厢军抽调,而且指明要身体强壮,战力强悍的。

一方面打仗就是打后勤,另一方面随时可以作为兵源进行补充。

这时候的战争可不同于现代,打十年伤亡几千人,就惊诧得不亦乐乎。

随便打次仗,就是万人以上单位的伤亡。

赵允让拿着赵祯的旨意,这旨意好几道。

有枢密院的,有三衙的,还有给他的。

前两道是调兵的,给他的则是委任状。

呃,赵允让是这么认为的。

从枢密院很容易就拿到了调令,平时和赵允让不怎么对付,老唱反调的钱惟演,一点也没有刁难。

赵允让觉得,以后还是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老头了,关键时刻很给力。

而且,还偷偷告诉了赵允让,哪里的禁军战斗力强。

这一次所调的军队,就是最为精锐的禁军。

这禁军除了守护京畿的这样一个作用之外,其主要作用就是作为主要的军事力量贮备。

说白了,这就是大宋最强悍的集团野战军。

三衙的思路和钱惟演完全一样,一点没有藏着掖着,给出的选择,全是战斗力最强的。

这就看出素质来了。

虽然平日里都有些小心思,可是国难当头,一个个都不含糊。

三衙甚至有几个指挥使拍着胸脯表示,只要有那个手下的兔崽子敢不听话,直接杀无赦。

回头还得连坐家里。

赵允让一头冷汗,对啊,这时候可是一人获罪,户灭九族的时代啊!

调动的军队,一部分直接从汴梁附近调动,这是最强悍的禁军。

其余的的,主要是陕西这块儿的军队。

因为可以少消耗许多。

这个时代,路途远了,粮食都运不到,因为不够路上消耗的。

京畿之地的禁军有两个特点,第一是最为强悍的军队,第二军中大臣的子弟众多。

这一点很重要,赵允让粗略统计了一下,至少也有百余直系子弟。

至于有关联的,足得有上千号。

居然没有一个来求情,说告病不上前线的。

话说回来,临阵脱逃,这是死罪。

除了赵元俨给他配备的班底,赵允让还特意跟赵祯要了几个人。

包括石磊,包括小侯爷徐至诚,包括了凌霄。

燕昭也想来,不过因为还需要维护京城的治安,赵允让把他给否了,这个时候,京城不能乱,而且,一定要留下顶事的人。

在从回来的途中,他已经派出了一个人,把燕彰带了回来,甚至还从济州梁山带来了两个人。

凌浑和凌文儿也直接到岗,加紧制作火药,把所有的储备进行了检查,随时准备调用。

除了这些尖端的火药以外,还协同兵部,对于所有的军备,包括铠甲,军械,特别是武器进行了调查检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军备可马虎不得。

不得不说,大宋这方面做的,实际上还是不错。

虽然说杯酒释兵权造成的军力薄弱,可是因为大辽和西夏的虎视眈眈,造成这几年军事方面一直都有很好的储备。

毕竟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大宋先进的生产力,已经保证了,在冶铁方面能够制造出的盔甲和武器都是最精良的。

西夏和大辽,其实煤炭和矿石的储备都不错,但是因为冶炼技术跟不上去,所以不能与大宋同日而语。

军队,军械,粮草,后勤,赵允让都是亲自过了过眼。

虽然不是专业的人士,可是总要对专业的人士再叮嘱叮嘱。

有一些个能够现代的知识,也在中间教给那些专业人士。

这些现代已经在百度上泛滥的军事常识,一旦到了这些专业人才的耳朵里,那就是醍醐灌顶!

一个个对赵允让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还没出兵呢,赵允让简直是天生将才,天降将星的名声已经广为传播了。

别的不说,赵祯要是听见,不把他连升三级都觉得委屈赵允让了。

那些对赵祯把这样的大事交到赵允让手里还有些不满的文臣们,这下都闭嘴了。

毕竟大宋的文臣,其实都是军事小能手。

这次从京城调集的军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虽然说北宋的军队,加起来也有几十万。

可是大部分,还是都分布在边疆,分布在经济重镇以及军事要害之地。

这次调兵一共给了他八万。

八万大军说起来,已经不是一个小数。

总不能让赵祯成了光杆司令吧?

八万大军,连着负责后勤,辎重粮草的厢军加在一起,至少有十万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难民木马

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在这样一个行军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不用说打仗,就是走上这一遭,也得死伤不少人。

赵允让特别怀念那四纵四横的高铁,要是有这个,朝发夕至,绝对让李元昊屁滚尿流。

这支队伍沿路驻扎起来,就是连绵数里的移动城镇。

当然这种事赵允让是不管的,或者说没到他这个级别。

反正他别的不说,就是要求后勤一定要保证!

这年头,打仗就是打后勤!

吃饱穿暖,兜里面还得装着几块银子——这就是标准。

赵允让命令发布下去,出征期间一律双饷。

所有家庭,在出征期间一律享受军属待遇。

甚至,还有好几个士兵,接到了家中父母妻儿的来信。

来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官府来人,给了粮食,银子还有衣服,免除了劳役和赋税等等。

完全没有别的什么话,让赵允让以为,自己这番心思算是白费了。

本来以为解除了士兵的后顾之忧,起码应该感谢一下自己的。

结果那天出去巡查,被人认出来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把赵允让差点没吓死,这两个字是能随便喊的吗?

好在汉子们很懂事,吾皇万岁,总算是让赵允让的冷汗下去了。

没办法,施恩施惠这样的事情,只能让赵祯来做,就算是自己作了,那也是朝廷的名义。

现在自己手握八万大军,虽说反叛不一定成功,估计赵祯的心里也在敲鼓。

这不,出征半个月,来了三次慰问的旨意了。

没办法,只能是谢主隆恩啊!

好在有专业人士在,赵元俨挑出来的人,个顶个好用。

再加上赵允让恰到好处的点拨,这一路上的行军,居然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

当然,路上也难免有几个在行军途中违法乱纪,出了问题的。

赵允让是毫不顾惜,当场斩首示众。

连带着一个都指挥使都挨了军棍,罪名是御下不严。

虽然是杀人,其实是救人。

不这样的话,恐怕有许多的人会被送上断头台。

杀上一两个,震慑其他人,这才是军队的规矩。

赵允让对这一点是深有体会的,该严打的时候就严打,非常时期,军事管制,这些个名词早就耳熟能详了。

果然,这一大张旗鼓的宣传此事件,直接导致军队虽然称不上秋毫无犯,起码也算得上是军纪严明了。

看看到了距离边境还有上百里的时候,往来传递的探马已经回复了消息。

前面,范仲淹和韩琦已经是大败归来。

消息传来,军营震动。

赵允让一点儿也不惊讶,本来嘛,历史上的这场大败就是注定的。

要知道被赵祯黜落的张元、吴昊二人虽是书生,却熟知中国历史和军事战略。

他们极力怂恿元昊进取关右之地,占领关中,向中原腹地挺进。

同时,与辽国联合,让辽人在河北进袭宋朝,最终使宋朝两面临敌,所谓“一身二疾,势难支矣”。

这些策略,皆是一剑封喉的毒招,无论哪一招成功,宋朝都会有亡国之忧。

不过大辽因为岁币的事件,已经和赵允让有了某种的默契。

这个时候,只要没有大辽的支持,或者说对大宋的落井下石,西夏不足为虑。

历史上西夏三次都胜利了,最终自己内乱而亡,就是这个原因。

大宋胜在生产力。

只要不是收到毁灭性的打击,最终胜利的一定是大宋。

除了有这两个汉奸智囊,河西广大地区为西夏占有后,李元昊对西夏军队也花费不少精力进行整治和重新编制。

首先,他以黄河为标界,在西夏国内把军队划为左、右两部厢军,设十二监军司,分别命以军名,规定驻扎地。

由此,健全了西夏军队的指挥体系。

元昊立国之初,西夏总军力已达五十万人,这还不包括打大仗时从各部落征民为兵的人数。

可以说,此时的西夏是全民皆兵,全力一搏,不次于大宋的军力。

其次,元昊开发了并固定了几个新兵种:铁鹞子、擒生军、卫戍军,泼喜军。

铁鹞子,是西夏最精锐的骑兵部队。

此种部队配以最良的战马,最精的盔甲,总人数三千人,分为十队。

大宋都没有这种军种,可以说是最早的特种兵了。

擒生军,是西夏为了在战争中俘掠对方百姓专门成立的部队。

此种部队为西夏“元创”,人数极多,有十万之众,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而卫戍军是西夏禁卫军,共五千人,皆为西夏贵族子弟充任。

泼喜军是“炮兵”,主要在攻城时用抛石机协助进攻,人数最少,才两百人。

而选择延州作为攻击目标,则是李元昊和张元刘昊等人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精心布置。

宋夏两国以横山为界,东起麟州,西到原州、渭州,绵延两千里。

选定延州为攻击目的地,看中的正是鄜州、延州一带通路畅阔,便于进攻。

不过赵允让依然有些惊讶于历史车轮的惯性,范仲淹自己也算是隐晦地提醒了,难道一点也没听进去?

结果见到了范仲淹,赵允让才明白,这事儿其实不怨人家。

这时候延州的最高长官,是时任振武军节度使、延州知州的范雍。

李元昊展开军事行动后,又派使人送信给范雍,表示自己要与宋朝议和。

结果这范老夫子傻了吧唧的相信了。

李元昊借这个机会,猛攻延州外围的李士彬所率各部。

李士彬当时是宋朝的金明都巡检使,他本人就是党项族酋长,掌有十八寨近十万众的彪悍羌兵,驻扎于延州北面的金明寨。

其实这就是大宋在西夏这边的一颗钉子。

对于这个老敌手,元昊暗杀计、反间计、奇袭计等等全用个遍,一无所成。

最后,反倒是“骄兵计”成功了。

西夏军每逢李士彬交战,没打几下就“溃退”,还高声叫唤:“铁壁相公(李士彬的“外号”)来了,我们赶快逃命吧。”

如此一来,李士彬颇为自负。

同时,元昊还派遣一批又一批党项部落向李士彬“投降”。

面对汹涌而来的党项人,李士彬自己不好处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和默克尔似的,对难民来者不拒。

其实难民这个问题从古至今都有,处理不好,绝对会出大乱子。

于是乎就上报“上级”,延州老夫子范雍,要求把这些党项降人迁居到远离西北边境的南方安置。

范雍没有军事计谋,反想“以夷制夷”。

于是厚赏这些西夏降人,并让李士彬把他们编入金明寨周围的各个军事据点。

李士彬不好违背上级命令,只得照办,等于宋朝的各个军事堡垒安置了为数众多的“定时炸弹”。

果然,安排停当后,一声炮响,元昊诸军突然发动攻击。

事先诈降的难民们纷纷而起,金明寨等十余个延州以外的宋朝军士据点皆被西夏人占领,李士彬父子也被擒杀。

李元昊大军就此直至延州城下。

范仲淹韩琦驰援,结果在三川口被西夏设下伏兵,杀得大败,死伤大将十几人。

而且,范仲淹着重提到,西夏有一个颇为缺德的军制。

李元昊特意挑选被俘汉人组成“撞令郎”军,以这些汉人为先头部队。

让他们冲在本族主力军队前面充当炮灰,最大限度减少西夏党项兵士的伤亡。

说完范仲淹仍然难掩羞愧之色,毕竟强调原因,也不能改变自己战败的事实。

其实,范仲淹这位军事天才所带领的队伍可是没有打败仗。

只不过在这一场战略性的战役当中,并不是说他一个人赢了,这就算赢了。

从战略的角度讲,西夏达到了战略的目的,而北宋当然就算是失败了。

赵允让目光闪动:“范大人,你是想着留这帮西夏人,平日里解解闷儿呢,还是想一鼓作气,打得他不敢再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沙盘

(猫扑中文)这叫什么话呀?范仲淹听着都觉得赵允让这小子是不是有意讽刺自己呢?

不过范仲淹也是个厚道人,倒是没有对这样的话发火。

“当然是一鼓作气,打得他不敢再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好好的谋划一番。”说实话,赵允让的名声范仲淹也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可是那是诗词之上。

可是在军事上,这个来不得半点玩笑。现在范仲淹对赵祯的这种安排还有些疑虑,就这样把几万的大军,交到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上?

这是在赌博吗?还是要撞大运?赵允让自然能够注意到这些,不过他并不在意,而是直接让小六子直接拿上来一幅作战地图。

“这地图,两位大人可认识?”范仲淹一搭眼,就是大吃了一惊。这显然就是延州一线的军事地图。

可是这军事地图比自己看过的任何一张都要详细的多。赵允让很是满意自己拿出地图的震慑效果。

也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带着两个走到了一间防守严密的屋子里。范仲淹和韩琦直接就傻了。

屋子里,是一个巨大的沙盘。范仲淹在陕西经营了好几年,自然对于延州一带的地形十分的熟悉。

一眼就看出,这居然是一幅具体而微的延州附近的地形图,包含了周围边境的情形和诸多的军事据点。

最主要的,形神兼备,一山一谷一沟一壑,乃至何处是树林,哪里是河流,都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

“沙盘!”沙盘?范仲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沙盘和沙盘的区别大了去了。

这延州附近的各处,范仲淹可谓是烂熟于心。可是要是想弄出这样一副沙盘来,依然是千难万难。

毕竟,这玩意儿是给别人看的。可是眼前这沙盘,简直就是实际地图的缩小版。

赵允让很是平静

“沙盘推演,这是我们取得胜利的第一保障。”范仲淹和韩琦都是宿将,也立刻意识到了这种沙盘推演的巨大的作战价值。

这个可以进行预演和具体的推断,不过这种东西,即便是以宋朝国家机密的地图也达不到。

还是那句话,范仲淹和韩琦自己或许能够有一些认识和看法,可是要想描述给别人看,那也是描述不出来的。

可是沙盘就不一样了,放在眼前,如亲眼目睹一般。范仲淹急于想知道,这沙盘究竟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可是赵允让完全没有一点要说的意思。保留一点神秘感,对于自己维持着一个主帅的尊严,是很重要的。

这种神秘感会使得他们忽略自己的年纪。

“沙盘推演——两位大人应该不陌生吧?”这种级别的沙盘两人是陌生的,可是推演他们的确都很擅长。

毕竟作为边关将领,这几乎是基础技能。事实上,这种推演,范仲淹和韩琦也曾经做过,只不过许多的事情和推演的不一样。

比如具体的作战环境,以及西夏的铁鹞子的出现,简直特种兵一般的bug。

“范大人,你先来说一说吧!”范仲淹大致地看了一眼,先把手点指向了延州。

“请看延州这个地方,这是我朝和西夏边境的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范雍大人正被困与此!”韩琦接口道

“没错,我们本来这次就是去援助范大人的,没想到被人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周围的军事据点,原来属于李士彬所辖制的地区,实际上已经完全的被拔除了!”赵允让一笑

“这个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没错,在这种情况下,这位范雍范大人,我们是应该去救呢,还是不去救呢?”范仲淹和韩琦对视了一眼,这也正是当时他们两个为难的地方。

在范仲淹看来,西夏这属于明显的围点打援的方式。如果去救范雍的话,很容易被西夏知晓军事意图,进而造成军事上的被动。

如果不救,范雍作为延州的最高长官,到时候如果有个什么事儿,这罪过可不轻。

最后范仲淹还是和韩琦一起去救援了,结果才遭遇了这次失败。赵允让点点头

“这叫什么?这叫围点打援——一个范大人固然是重要,可是比不得大宋的国运,比不得大宋这上万的士卒!”范仲淹和韩琦的脸色都有些严峻,赵允让这话说的,虽然有些冷厉,可是却是至理名言。

无论如何,这一个人的性命,哪里比得了数万人的性命,哪里比得上这大宋的国运?

“既然如此,就请小王爷示下吧!”赵允让摆摆手

“这可不敢当,我只是提一些建议,还请范大人和韩大人指教!”这话一出口,范仲淹和韩琦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赵允让这是采用了一种求教的态度。这就是说,没有把他们摆在一个败军之将的位置,没有对他们进行鄙视。

“既然西夏李元昊采用的是这种围点打援的方式,那么‘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们一定不能让敌人如意!”

“那么,范大人就不救了?”赵允让摇头

“能救还是要救的!”范仲淹和韩琦点头,不能救就另当别论了。以身殉国也算是死得其所!

“不过,救大人还是必须要喊出来——现在延州作为一座孤城,去救援是很有问题的——我们需要做的,是逐个拔除西夏军设在军事据点中的驻军。”

“驻军被清除了,西夏军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到时候只能退却——延州之围,不解而解!”范仲淹和韩琦相视而笑,果然是高见。

赵允让这一点建议,首先是对于局势的认识非常的清楚,而且深合兵法之道。

“不过那个用汉人组成的撞令郎军如何来解决?”这些人可都是被俘的宋军和被劫掠的汉人。

如果都杀了的话,有许多人本就是同袍,那么肯定会下不去手;如果不杀的话,阵势就会被破坏。

这正是几次征战都有些失败的原因。赵允让面色一冷

“一个字——杀!”范仲淹和韩琦对视了一眼,点头,因为这几乎就是最好的办法。

这种时候,只有当机立断。不过即便如此,西夏的军队其实仍是是十分强悍的,铁鹞子也是有些难对付。

西夏军队中的擒生军,实际上人数虽众,却是只能在强势的情况下掠夺百姓——虽然有些战力,如果真的正面作战,其实也不堪一击。

“那小王爷有没有克制铁鹞子的办法呢?”这是范仲淹和韩琦十分担心的东西。

人数不足五千,几只小队,却能纵横捭阖,兼之地形熟悉,大宋数万大军也是无能为力。

赵允让傲然一笑

“这个就不难了,只需交给我就可以了,我自有办法来对付它!”范仲淹和韩琦将信将疑,要知道对付撞令郎军,只需要能够下得了狠心,倒是不难做到。

擒生军没有什么真正的战斗力,如果真的要正面对决,也不难做到。可是对付铁鹞子这种西夏士兵中的特种骑兵,可是真有难度!

正要追问,赵允让却又转移开了话题,开始询问起一些西夏军队的其他情况,乃至于一些据点的驻防情况。

这些东西,可不是靠地图可以看出来得。范仲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这些年来了解到的,西夏的有关驻防的情况,全部都告诉赵允让了。

不过直到最后,范仲淹还是心里没底

“虽然说,我们一定是要将他们打回去的,可是,你有把握?”赵允让高深莫测地一笑

“这个自然!”猫扑中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牌诱饵

(猫扑中文)赵允让自然是有把握的,这种把握来自于他的底气,而十足的底气来自于大量的火药。

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一车一车的货,跟着队伍远程运输过来了,足有十几吨。

自从和凌文儿凌浑,对火药进行了精加工之后,他就把火药储备当成了一项主要的任务。

当然,这是在赵祯亲自视察之后,才最后决定的。赵允让可不想在这种关键的问题上,引起赵祯的怀疑。

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没有什么比兵权更加敏感的了。况且纵览各朝的皇帝,大宋的敏感排第二,没有皇帝敢说排第一。

当初赵匡胤就是这么干的。他上位,靠的是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所以怕手下也给自己来这一手。

所以就找各位昔日的兄弟喝酒,喝着酒就长吁短叹。各位兄弟们纷纷询问。

赵匡胤就说了,要是有一天,黄袍披到你们身上,你们怎么办呢?各位兄弟一听就纷纷跪倒,连称不敢。

赵匡胤说,别扯淡了,我这位置怎么来的我还不知道吗?各位兄弟傻眼,那怎么办啊?

赵匡胤这才高官厚禄肥田美女地大肆赏赐,是为

“杯酒释兵权”。而火药这种战略性的武器,怎么能够掌握在自己手里呢?

除非自己是皇帝!目前,这火药,只能掌握在赵祯手里。所以,真正的能够在这个区域上一言九鼎的,全部是赵祯派下来的亲信。

至于说赵祯是怎么样和这些人建立起这种信任的关系来,是不是使用了三尸脑神丹之类的大招,那就不是赵允让关心的问题了。

总而言之,凌文儿和凌浑只是执行者,赵允让只是技术的者。而在朝廷这种由上到下的大数量投资情况下,火药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首先,是质量上有了很大的提升。火药最重要的问题,是稳定性。有了良好的稳定性,才能大数量储备。

能够稳定的储备,数量上就有了大幅增加的可能。第二,就是数量。数量上的大幅增长,储备了多达数十吨的火药。

就是在现在,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甚至赵祯为此听从了赵允让的建议,特设了一个秘密基地。

守卫一点也不比皇宫差。除了核心的几个人,连守卫都不知道自己看护的实际是什么。

第三,就是火器的多样性。突火枪之类的当然不少,甚至还制造了一定规模的火炮。

不过,因为运输的关系,火炮这次并没有带来,一千支突火枪,是赵允让手中的王牌。

而且,赵允让还提示凌文儿父女,发明了一种手雷似的东西。当然,这种手雷虽然制造出来,可是很不稳定。

没有现代那种稳定的导火索,爆炸之后会怎么样,连制造的人都难以预料。

虽然赵允让尽可能的把火药数量量化,可是仍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所以,能不能炸,会炸成什么样,完全要靠运气。只能保证,不至于误伤自己人。

需要的功能实际上是差不多,也是一拉就着。只是时间上,没有办法控制,所谓延时三秒之类的全无可能,只能是拉着了就扔。

这当然会有被人扔回来的危险。赵允让也试图让凌文儿在这方面的研究一下,但是进展缓慢,不过也略有进步。

材料的进步才是科技进步的基础啊。不过,没有任何预防概念的情况下,一次集束式轰炸,应该能够解决大部分问题。

毕竟西夏无论是铁鹞子,还是擒生军,主要依仗的就是马。而这个时期的马,是没有经过这种强悍的抗爆炸训练的。

关于火药这一点,范仲淹也是知道的。作为边疆的高级将领,他也知道这种武器。

而且,他也在某种程度上使用的火器。可是,对于西夏的集团冲锋来讲,火器没有任何的大作用。

说白了,东西少,真的遭遇了,几次冲锋,就把宋军冲得大乱。不是他阵型稳固,有弓箭手压住阵脚,也会遭遇大败了。

所以范仲淹对赵允让这个事心存疑虑,也就不足为怪了。赵允让也没有解释,现代战争的观念和这些人来解释,恐怕是解释不通的。

虽然说,古今的军事战争都有相通之处,可是生产力的这种差距,基本解释不清楚。

量变引起质变,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一个手雷,甚至不能炸死一名铁鹞子。

可是数千枚手雷,集束攻击,地毯式覆盖,估计连根鹞子毛也剩不下。

这是古代,如果真要是有两个导弹的话,隔着几百里,直接就把西夏李元昊斩首了。

赵允让的最终的策略是什么?就是消灭西夏的有生力量为主。特别是铁鹞子。

那可是西夏军队中的特种兵,西夏士兵中的王者。杀了他们,一方面是斩除了李元昊的一支重要的臂膀,另一方面,也会对其他的军队写成一种巨大的震慑。

范仲淹听了赵允让的想法,摇了摇头

“铁鹞子有几千人,分为十个小队,一个小队,大约数百,甚至在中间还有细分,分成五人队十人队,这样的话是很难集中歼灭的!”赵允让胸有成竹的一笑

“这个自然,这种情况我也知道,所以现在需要一个巨大的诱惑,把他们集中起来——这个诱饵,谁来当最为合适?”范仲淹和韩琦面面相觑,既然这么问,必然是有着赵允让的用意的。

赵允让一笑

“我是不介意来充当这个诱饵的,只是怕我分量不够,我虽然是一个主帅,可是对于铁鹞子来讲,他们是不是对我有兴趣就很难说了!”看着赵允让意味深长地目光,范仲淹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充当吧。”范仲淹在西部边陲多年,素有

“小范老子”之称,对于西夏是有一定的震慑的。如果能够把范仲淹抓到,这大宋的西北大门,也就算是打开了。

所以范仲淹对于铁鹞子一定是有吸引力的。韩琦刚要开口,赵允让一摆手

“韩大人就不必了,如果你们二位全部来充当这个诱饵的话,恐怕我不用上阵,就要被士兵们骂死了!”

“这件事儿,有我和范大人来充当,借着范大人的名声,借着我这个最高主帅的身份,相信铁鹞子是会上当的。”

“在这之前,我们还要有一些布置和安排——这些事情,最终就要交给韩大人了!”韩琦攥紧了拳头,这等于是把范仲淹和赵允让的性命都交到自己的手上。

这时候,就不能逞血气之勇了

“好,你只管吩咐!”赵允让点头,这就是大宋的军事力量,可能薄弱一些,也有些人可能不擅长军事。

但是在血性上,绝对不乏其人。这一点,到了南宋之后,就便出现了许多的软骨头。

当然北宋也未必是没有,可是,起码在边疆上,还都是一群硬手。命令一条一条的发布下去,整个军营开始高速运转了起来。

赵允让相信,西夏现在已经接到了详细的消息。比如说自己的到来。毕竟,在这边境地区鱼龙混杂,许多的百姓都是交织在一起的。

对于有心人来讲,这件事是瞒不了人的。起码说有能力的人,他是会知道赵允让的到来。

而且会推测军队的规模,推测军队驻扎的形式,甚至会进一步推测下边的军事方向。

而张元和刘昊,绝对是有这种能力的。赵允让发布下了两道命令。一道命令,是全军埋锅造饭,做好准备,准备长途奔袭,直扑延州,解救范雍。

另一道命令,范围就小了很多了。那就是赵允让和范仲淹,亲自出征,去拔除延州周围已经被西夏占据的军事据点。

猫扑中文

第一百二十章 国相,还是狗?

至于说是哪个据点,就语焉不详了。

西夏军营之中。

“这个事情怎么样啊?有什么消息没有?”

问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

旁边怒气冲冲地,正是西夏现任国相张元。

张元怒气冲冲:“谁知道?这一次领军的,居然是赵元俨的小儿子,这么年轻,就成为了节度使,真是气死我也!”

刘昊:“……”

张元的心思他是感同身受,可是不想张元居然如此痛恨赵允让。

“想你我二人满腹经纶,到最后考中进士,却仍然被黜落,这小子小小年纪,便一路青云,现在已经是安阳县子了,据说还封过县侯,哼!”

“好像是吧,这就是背景啊,子凭父贵,我们哪有这样的事,不过,我们现在还不是西夏国的国相?”

张元冷笑了一声“国相自然是国相,可是,自己的身份自己明白,咱们不过就是西夏的一条狗,一条用来反咬大宋的狗!”

刘昊默然,如果真的没有这场战争的话,那么自己和张元就没有任何的价值。

所以自己和张元只有更厉害的撕咬,才能够获得西夏足够的重视和赏识,这国相的位置也才能更稳固。

“开弓没有回头箭,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这是一点不错呀。”

“那好,就让我们给这位小王爷一点颜色看看,传令——如果他们来救援延州的话,那么咱们还是依照原来的安排——”

正在这时,门口的护卫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大人,有密报!”

张元面色不变,结果密报打开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这下子,赵允让你是插翅难逃了!“

刘昊很是有些惊讶,因为张元虽然说有心大干一场,可是这样的一种表现,看起来真的有什么大事?

“怎么了?“

张元啪的把一张纸扔在桌上:“你来看,这是前线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真是一个及时的好消息啊!”

刘昊拿起来一看,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赵允让范仲淹,假意偷袭延州,解救范雍。

实则是偷袭延州周围的军事据点,根据判断,很有可能是当初李士彬父子驻扎的赤乌城。

“果然是天助我!”

刘昊一下子也变得十分的兴奋。

赵允让带着几万军队远途而来,算是劳师袭远。

可是宋朝禁军地实力,这两个还是划过i知道一些的,实在是不容小觑。

所以张元和刘昊才利用延州围点打援,意图消灭宋朝军队的有生力量。

这种时候,不可能主力开战,因为延州还没有打下来,西夏军力也比较分散。

毕竟消灭了大宋边疆的军队,这些州郡距离汴梁路途遥远,距离西夏近,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存人失地,失地存人,这个道理他们两个还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才设下了围点打援的一个坑。

既然赵允让能来夺取据点,这也算是入坑了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需要把军力调动一下就可以了。

“如果是声东击西呢——真的是去救援延州怎么办?”

刘昊还是有些担心。

张元不屑的一笑:“延州,只有范雍那个老王八蛋,就算是救出去又能如何?真要是攻占延州的话,那么正好就把延州围起来,好好的在这里干上一场!”

刘昊重重地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次战斗可是张元和自己的一个荣耀之战。

前期的进展十分的顺利,李元昊对自己也十分的满意。

这国相本来是空的头衔,而现在也已经实实在在的落在自己两人头上。

只等着这一次让大宋吃个大亏,这西夏国相,就算是坐实了。

虽说不是在自己的国家里功成名就,可是毕竟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很有些成就感的。

特别是赵允让这种纨绔子弟,从小含着金汤匙生下来,是张元和刘昊最为痛恨的。

可见仇富仇官,这是一种人之常情。

张元和刘昊即使做了国相,也不能免俗啊。

他们两个恨不得就此就把大宋整个灭掉,自己回到汴梁城。

让赵祯看看身为国相,站在皇宫城头高呼的自己,让群臣看一看自己是怎么样站起来的。

这两个人心里多少已经都有些扭曲和变态了。

张元命人请来了铁鹞子的统领。

此人也姓李。

李元昊这个时候还没有打算彻底和别人破脸所以也没有恢复自己的姓氏。

主要他被赐姓过多次,真要恢复,暂一时,也不知道恢复哪一个!

主要是不愿意为姓氏,一下子得罪很多的人。

所以这个人也是姓李的。

能够成为铁鹞子军的统领,那几乎就是李元昊真正的心腹了。

能够掌握铁鹞子这支精锐,这种地位恐怕比张元和刘昊还要高得多。

不过此人对张元二人十分尊敬,因为李元昊曾经说过,西夏缺的就是张元刘昊这样的人。

有智谋,对大宋非常了解,又恨之入骨——这样的人多多益善。

之所以能够给予他们这样高的地位,那也是千金买马骨的意思。

有了这样的样板,大宋就会有更多的没有骨气的,或者受了各种委屈,以为自己受不了的文人来投奔西夏。

所以这李姓将军,一见到两个人,就要躬身施礼。

这两个那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才是李元昊真正的心腹。

自己这个国相,虽然说名义上比他要大上不少,但是实际上却知道绝不可轻易慢待。

谁有几斤几两,自己这心里都明白。

所以急忙伸手相搀:“将军不必多礼,来——我们来看一看这样的一个消息。”

这消息实际上人家早就看过了,实际上每一道能够送到张元和刘昊手中的消息,差不多都要经过他的手。

不过,他仍然装着一副刚刚看到的模样。

张元和刘浩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的,没有办法,毕竟铁鹞子才是执行这场战争的主要力量。

“赵允让这人我听说过呀,听说他这几年声名鹊起,年少成名,是周王赵元俨的小儿子,这次,是他带兵来驰援?”

“没错,这就是一个纨绔子弟,这个时候居然让他来,显然是要捞取一点功劳。”

“不会吧,这个时候出来捞功劳——难道不是来送命?”

要知道这场战争的惨烈程度,在近几年间的北宋和西夏的战争中,可是少有的。

“谁知道赵祯和赵元俨怎么想的——估计打仗的时候,他应该不会上前了——”

“可是根据斥候所说的情况,他竟然想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假借营救延州的时候,来拔除我们占领的军事据点——这样的一个主意,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倒是有几分见识!”

“不过,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这明修栈道,显然是不成了,暗度陈仓也是不成的。”

“是不是有可能是声东击西之策——”

“不太可能,我和刘大人已经分析过了,这延州,虽然是个重要的节点,可是在我们执行围点打援的这种策略之下,实际上并无意义!”

“或者说,延州对于大宋朝堂,可能意义重大,对我西夏而言,就无所谓了,我就是希望大宋能不断地把士兵填到延州这个磨盘之中!”

“他既然来除延州周围的据点,就说宋营是有真正的高人的,说不定就是范仲淹——他拔除这些据点,自然延州之围也就解了!”

“那我们怎么办呢?这些据点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占据的!”

“这些据点没有什么重要的,重点在于人,如果我们能一战,把赵允让和范仲淹擒获,或者是杀掉——那么大宋的这次救援就不战自溃——也就是说,从此延州就是我西夏的囊中之物!”

“好,既然如此,一切就听从国相的安排!”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老马识途

张元很快就这件事做了具体安排。

其实安排很简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既然已经知道了赵允让已经来到这里,并且要拔除周围据点,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一方面,张元集结了所有的铁鹞子,准备在半路设置口袋阵,准备包围赵允让。

当然,这只是一个形象的说法,因为既然赵允让这样的一个纨绔子弟,带着军队前来。

那么人不会少,虽然不至于八万军队倾巢出动,可是带上个两三万人恐怕还是正常的。

而铁鹞子虽然只有三千左右,特点就是灵活机动,全部是骑兵,来去如风。

在短时间内,可以形成局部优势兵力。

在局部的小范围内,可以形成冲击之势。

到时候,两三万人也无所畏惧。

李姓将军对于张元和刘昊的智谋还是十分钦佩的,就算让他自己来规划一下,也大致如此。

现在看了,和自己想的差不多,而且细节之处还有很好的完善。

于是就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欠赵允让这头肥羊了。

按照斥候从宋军方面传来的计划,赵允让是准备夜袭。

这让张元和刘昊有些糊涂。

要知道,宋军在边境地带,一般是擅长白昼作战,擅长面对面的硬扛,因为宋军人多势众。

夜袭这玩意算怎么个意思呀,难道是扬短避长?

这就是赵允让和范仲淹想出来的,还是说,想着出其不意呀?

不管怎么样,自己这一方做好了准备,是就等着赵允让上钩了。

果不其然,到了亥时,有人来报,宋军已经出城了。

这个时候天色绝对是一片漆黑,正是月末之时,伸手不见五指。

就算是瞪大了眼睛,也是一片漆黑,根本就看不清道路。

这种情况下,就是擅长夜战的铁鹞子,也很容易失去联络。

这赵允让怎么想的,也不怕找不着道了。

张元刘昊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赵允让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此刻的赵允让正和范仲淹一起,这次,他绝对是属于亲征了。

范仲淹原来还以为,赵允让只是在开开玩笑,吹吹牛皮,到时候就会让别人带队。

没想到,居然真的和自己亲身犯险。

这让范仲淹在心中对这位昔日的纨绔子弟有了一丝敬佩。

看起来,还真不是就会几首诗词那么简单。

不过范仲淹也是疑惑,赵允让是如何解决夜战这样一个问题的呢?

点火把显然不现实,那简直就是活靶子。

结果,赵允让的方法,让他大开眼界。

这一次跟随赵允让出征的,实际上一共才只有一万人。

而这一万人看我,赵允让把它分成了二百个小队。

每小队一共是五十人,而这五十人中,都配备了一匹从延州李士彬的据点中逃逸来的老马。

靠着这些个识途老马,就会把这些人安全的带到这样一个据点之中。

而五十人足以在一个合适的范围之内彼此呼应。

赵允让同时还配备了一些个荧光粉。

这些荧光粉是火药制作的一个副产品,用在军营之中,足以来标志身份,甚至看清周围的人。

当然坏处也有,就是有可能会暴露自己。

不过,按照今天的战法,是不会暴露的了。

另外,赵允让还准备了一份特殊的大礼,这份大礼是专门给铁鹞子准备的。

不过范仲淹看看赵允让头上的那顶头盔,觉得实在是有些碍眼。

原因是在漆黑的夜里,这顶头盔,简直就像是一盏明灯,甚至是点燃的火把一样闪闪发光。

整个头盔上面,都涂满了荧光粉,厚实得估计都能御寒保暖了。

“我说进之,就你这个头盔,这实在也是有些招眼了吧,到时候贼人还不都盯着你这块,奔你来啊?”

赵允让微微昂首,翻着眼睛往上看,一点不意外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呢,有微微的光芒在眼前闪烁,好像萤火虫一般。

那是簌簌掉落的荧光粉。

“没问题啊,我就是想要他们来抓我。”

“这可是有危险的,到时候你要是真有个啥事,我就没有办法和你父亲交代。”

赵允让哈哈一笑:“交代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上了战场,就当马革裹尸!”

一番话说的范仲淹暗挑大指。

旁边的小六子撇了撇嘴。

虽然说万马军中有些乱,可是这两个暗卫在身边,多了不敢说,要是来上个百八十人,绝对是能够照应赵允让的安全。

不过即便如此,在乱军之中,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赵允让依然很让他佩服。

所以这边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现在就看这个计策实施的效果了。

赵允让这一路人马的周围,大概有十个小队左右,也就是五百人。

面对铁鹞子,这样一支队伍是不够庞大的。

按照铁鹞子的军制,每个小队至少有三百人。

只要来两个小队,就足以吃掉它了。

当然问题也在这儿了,黑夜之中,一场混战的话,其实是很难发现什么的。

或者说,一支不知何处飞来的流矢,就可能让你死于非命。

并不是每一个英雄都是死在正面的悲壮之下的,也有的死的十分的荒唐可笑。

赵允让的队伍一直在缓缓行进。

突然前方有点点荧光闪动,有斥候奔跑回来禀报:前方发现了铁鹞子的骑兵。

这种发现方式是很隐蔽的,赵允让采取了一种边前行边听声的方式。

散出去的斥候三人一组,三里一组,携带两尺长的竹筒。

每前行一段路,就用竹筒埋在土里听声。

这种方式,至少可以在数里以外的范围内探听到敌人骑兵的踪迹。

赵允让知道,铁鹞子一定不会在据点附近设伏的。

然后,就用旗语的方式迅速传递。

赵允让用荧光粉给斥候们比划了几种传递方式,斥候们如获至宝。

这可是夜晚传递消息的法宝。

所以一路倒卷帘的传递上来,至少在几十里内发现敌人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铁鹞子来的速度是非常之快的,根据传来的最新的消息,最早穿出消息的斥候伺,也来不及撤退,已经遭遇了敌人。

并且随后的下一组消息传来,显见的是葬身敌手了。

赵允让立刻传下了命令,因为遭遇敌手的斥候们,还负担着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找机会将重要的消息,传递给铁鹞子知道。

这个重要的消息,就是赵允让不仅亲征,而且还有一个明显的如孔明灯一般的头盔顶在头上。

在接到了传来的消息之后,赵允让和范仲淹已经停止了前进。

铁鹞子突袭能力,范仲淹是深知厉害的。

到时候不要一个突袭,把自己或者赵允让吃掉就麻烦了。

无论谁被吃掉,这个买卖就白做了。

所以两个人停步不前,并且转身缓缓的后退。

而此时分布在两侧的禁军们,接到最新的旗语命令。

以五十人为一个小组,变换成成口袋式的包围。

换句话说,赵允让和范仲淹为中心,外侧的包围,逐渐地延伸出去。

就等着铁鹞子入套了。

赵允让特地把奔袭的时间选在了午夜时分,实际上是很有用意的。

因为这个时候,正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判断最容易出现失误的时候。

视野等各方面,都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关键的是,赵允让这个诱饵够分量。

因为只要抓到了赵允让抓到了范仲淹,宋军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地步。

这次战争大宋会彻底的失败,而西夏将一举奠定这场战役的胜利。

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一种诱惑,是任何一个想要建功立业的人,很难拒绝的。

更何况是一心要做国相这把椅子的张元和刘昊,是名声在外,止小儿夜啼的铁鹞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失败的潜伏

李姓将军骑在一匹马上,远远地望着漆黑的远方。

这匹马并不十分高大,但是绝对是适合这样的丛林作战的,善走山路,耐力极好。

铁鹞子三千人,所有的马匹,全是这种类型。

而这一次,可谓是倾巢出动!

“怎么样?”

李姓将军扭头问一个旁边的人。

旁边的这个人,侧着耳朵,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倾听了一阵,缓缓摇了摇头。

“继续前进!”

命令迅速传递下去,铁鹞子梯次前进,队形却逐渐密集起来。

队伍缓慢前行,到了一处比较开阔的地方。

这个地方绝对是一个设伏的绝佳地点。

两端都比较狭窄,中间比较开阔,有利于骑兵的冲击。

如果要比喻一下形状,那就是一块巨大的糖果。

无论那一方对另一方迎头痛击,溃败的队伍就会遭遇到一个狭窄的**颈。

这样,就只会被动挨打。

简而言之,这对于失败的一方,是致命的的劣势,对于胜利的一方却是,巨大的优势。

而失败,是从来不在铁鹞子的概念里边的。

李将军一挥手:“就是这里了,既然赵允让还没有到,我们就在这里埋伏!”

命令传下,三千人的队伍,就这样潜伏开来,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只有夜风掠过丛林的树叶,发出萧瑟的响声。

差不多等有一个时辰,那个负责倾听的人突然眉头一皱:“来了。”

夜色中,看不清李姓将军的神色,一双眼睛却盯着前方:“看到了!”

这世界上,光总是比声音传得更为遥远,哪怕是说,铁鹞子有着一种特殊的传递方式。

因为远远的,赵允让那头盔实在是太显眼了。

这一点在情报中,也有着详细的说明。

这样的头盔,甚至这样的一支荧光队伍,也引起了铁鹞子的怀疑。

可是最终的结论却是,赵允让不学无术,纨绔自矜。

数里之外,那头盔已经映入眼帘了。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那星星点点密布的,几乎可以明确的看出军队分布。

看上去,大概也有**千人。

李姓将军暗暗点了点头,情报说,赵允让出动了一万人。

看这规模,应该大致没错,那些看不到的,有些丛林的影响也是正常的。

那就没有问题了,铁鹞子都是以一当十,甚至当百的高手。

灭掉这些人,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赵允让骑在马上,就那样悠然自在,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不过看看周围,赵允让突然停下,扭头对范仲淹道:“范大人,你看一看,这是不是差不多了?”

范仲淹周遭看了一看,夜色漆黑,基本上看不清。

只有借着最远处的,那星星点点的军队轮廓,大概可以判断出来。

“差不多吧,这基本上就是边境地势最险恶的地方了。”

墨罕峰!

这几天准备的时候,赵允让已经把这个地形摸得很熟了。

赵允让点手召唤上了一个书记官过来。

这个书记官,身材中等,显得很是朴实。

面容上也没有什么特点,在军营里,一转身立刻就能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地方?”

赵允让亲切地问。

这是赵允让贴身的书记官,也是韩琦专门委派给他的。

赵允让看着这个书记官:“你看看,这是到哪里了?”

书记官摇头,看看周围,嘴里含糊道:“属下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你真的不知道?”赵允让微笑。

“真的不知道,大人你这话是何意?”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地方——就应该是你给我设下的葬身之所呀!”

书记官神色不变:“属下不懂大人的意思。”

“懂不懂的不要紧,就冲你这份沉稳劲儿,你的消息大概应该传出去了吧?”

书记官神色终于变了,一努嘴。

旁边早就跳出一条大汉,一把掐住了这个书记官的脖子,咔吧一声卸掉了他的下巴。

随后直接从他的嘴里掏出了一个哨子状的东西,递到了赵允让面前:“小王爷,你看!”

赵允让看着那个还沾着口水的哨子:“燕彰,你这也太恶心了!”

燕彰大笑:“不是我恶心,是这小子恶心,拿这东西来传递消息,哪有咱们的信鸽好呀?”

赵允让摇头,这玩意,用好了就和摩斯电码一样,也算是先进的手段了。

当然,这不是普及电子知识的场合:“你看,连我的手下都知道你是个奸细,还要辩解么?”

书记官绝望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赵允让一笑:“你太殷勤了,你太积极了,自从我来到了这里,你就天天的积极表现,积极的连范大人和韩大人也发现了你的可疑之处,这才使出一石二鸟之计,让你来做这个引线人。”

其实赵允让的这种说法,完全是给范仲淹和韩琦长脸了。

因为这两个人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异常。

这个书记官一向是很积极的,所以韩琦也是真正的推荐给赵允让的。

而赵允让对这种来到身边的人,自然要很好地调查一下。

马上就发现这个人只是安心的做书记官,从来不计较奖赏。

而且众口一词,存在感极弱。

这就不用说了,作为一个统帅的身边人,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所以说你这么积极的干工作,然后就是为了干好工作,这不正常。

赵允让一分析,立刻让两个暗卫把这个人监控了起来。

结果,很快就发现这个人,果然和外界有联系,联系的手段十分的隐秘,居然是靠着一种极小的,类似于信鸽似的鸟来传递消息的。

而这种鸟在边境太普遍了,以至于许多人都忽略了。

暗卫把这个鸟和东西都给赵允让看了。

赵允让发现了那纸条上的暗记之后,于是就把相应的信息做了修改。

比这个人的信息更为详尽,特别是对赵允让的头盔进行了详尽的描述。

随后给发了过去。

暗卫还发现了这个人联系的另一种方式,就是使用一种兽骨哨。

这种兽骨哨,可以发出一种一般人听不到的声音。

但是呢,经过专门训练的高手,却可以感受到。

两个暗卫的耳朵极其灵敏,就可以微微的感受到这种震动。

虽然不明白这里面的寒意,但这显然这是他们秘密联络的方式之一。

铁鹞子各小队之间,遥相呼应,也是依靠这种他们习惯的传递方式。

就是这种用特殊的兽骨做出来的一种哨子,吹起来,声音细微不可闻,却能够传递出很远。

在寂静的夜里,用来联系,是非常迅捷的。

这也是铁鹞子来去如风,首尾呼应,形成强大战力的一种重要手段。

这个书记官顿时瘫倒在地,可是就算想自杀,也是做不到的。

赵允让一笑:“怎么了?这就瘫了?你我各为其主,如今的,败露了,自然应该愿赌服输——燕彰,杀了他,祭旗!”

这个时候,眼看队伍已经要冲出山口了。

赵让纵马上前,开始快速的前进。

那闪亮的头盔自然又成了一条光的轨迹。

李将军立刻发现了赵允让的变化,居然加速了,真是找死!

李姓将军举起手,定睛看着赵允让距离自己大概还有两三里的距离,将手,猛地往下一挥,大喝一声:“进攻!”

一道璀璨的烟花,直冲上天空,炸作漫天花雨。

所有的铁鹞子从各种藏身之处冲出,居高临下,开始急速冲锋!

马蹄声如雷震,怒喝之声此起彼伏,一道道铁流汇聚,朝着赵允让的方向涌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血与火之歌

马蹄声如暴风骤雨般响起。

这是铁鹞子成立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集团冲锋!

赵允让抬眼凝视着前方。

那瞬间燃起的火光,暴风骤雨般传来的马蹄声,让赵允让的心情格外的平静。

没错,就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

面对潮水一般涌来的铁鹞子,赵允让一种面对史诗大片的震撼。

震撼之外,就是一种平静。

不知道是隔着屏幕的习惯,还是一种心态上的超然,亦或是吓傻了。

一旁的范仲淹,对于赵允让的佩服已经登峰造极了。

就算是他,这心跳也不禁有些加速。

而赵允让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竟然如此平静。

“进之,范某佩服!”

范仲淹一拱手,诚心诚意道。

赵允让似乎从震撼中惊醒,胡乱地朝着范仲淹拱了拱手。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悲壮啊!

他心中也不由得十分的为难。

可是,任凭内心惊涛骇浪,面色却是岿然不动。

“进之,这下就要看你的对策,否则——我们就要全部葬身于此!”

赵允让微微一笑:“古人云,狭路相逢勇者胜——今日,就让西夏看一看,胜利的应该是勇敢和智慧的化身——”

说完将手高高举起,猛地一挥!

旁边的小六子早就从腰间拽出来一只特制的烟花,赵允让手一落,这烟花哧的一溜儿火光,飞到了空中,炸裂开了。

赵允让的马开始由慢到快,缓缓的后退。

身后的禁军早在烟花升起的时候,已然,默契的让开了一条通道,看着自己的主帅,带着一顶闪亮的头盔,开始“逃跑”!

对面的铁鹞子,看到赵允让那闪亮的的头盔开始后退,这下才彻底放心了。

“敌人想跑,追!”

坐骑全部放开,每个小队收到的命令是,全力追击!

全力——意味着,不再有统一的指挥。

抓到那个人,就是胜利!

铁鹞子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这可是一件超级大功,真抓回去,这一辈子荣华富贵,都有了保障。

赵允让的速度也开始加快,可是他的后面,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的通道。

赵允让加速了,沿着这个通道往回疾驰。

周围的将士们列队目送。

一个主将,就这样的往回跑着,那顶头盔上下颠簸,彰显着赵允让那有几分生疏地骑术。

整个的军队,却铜墙铁壁一般,岿然不动。

很快,那挥刀呐喊,冲刺而来的铁鹞子,离着宋军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了。

在这个距离上,借着那火把的光亮,已经隐隐绰绰的能够看到,那点点荧光之下,黑压压的人群。

每一处荧光的范围内,都有至少五个装备整齐,杀气腾腾的宋军骑兵。

而这些骑兵的头盔上,都没有点点的荧光。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铁鹞子全军为之一愣,不由得两腿有些迟疑。

疾驰的队伍顿时有些骚乱起来。

就在此刻,宋军营中又一道璀璨的烟花亮起。

所有的隐藏在夜色中的禁军,都把右手拍在了自己的头上。

霎时之间,原本稀疏的荧光,变得银光闪闪,如同星空璀璨。

瞬间出现在这万点银光,让所有铁鹞子,特别是李姓将军大吃了一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至少也是一次错误的判断!

当然,李姓将军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问题。

这个时候,冲击之势已成,就算是作为首领,也不可能再发布命令,止住这种冲击之势了。

目前只有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给我冲——活捉赵允让!”

数百米的距离,纵马疾驰,瞬息即至。

就在这一刻,突然,又一道璀璨的烟花升起!

那点点星光之上,无数的火光突然大盛!

随着火光发出的,是火线那滋滋的声响!

那首领看着满目的火花,那火线哧哧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边!

“快退!”

这声音完全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

震耳欲聋,所有的声音全部听不见了!

人喊!马嘶!

所有的声音!

只能看到许多的铁鹞子张大着嘴,栽下马来。

如此大规模的,数百人一起,集束攻击!

仰望空中,黑压压一片,所有的奇形怪状的,做着各种弧状运动的手炮,铺天盖地而来。

这种火器,燃烧速度上,甚至于火器本身,都有些不足。

所以燃烧时间不定,扔出来的时间也不定。

烟花信号之后,点燃,然后,三息——然后,扔出!

至于说什么时候爆炸,却不是赵允让能够决定的了。

所以这各种形状的手炮,以奇特的轨迹飞出,有的远,有的近。

就这样,一群胡乱飞舞,嗤嗤作响的手炮,迎面与这群铁鹞子不期而遇。

爆炸声,血肉横飞的残肢,稀溜溜的马叫,混合成了一片。

硝烟弥漫!

至少有数百铁鹞子,人仰马翻,死的死,伤的伤。

而且全力疾驰冲锋的骑兵被打断,尽管骑术娴熟的铁鹞子极力避让,仍然有许多人马践踏在了一起!

血肉相叠,呼号相和,肢体横飞,宛如人间炼狱!

可是这种时候,是绝不能后退的,赵允让必然还有后手。

目前只有孤注一掷,继续冲刺!

怎么也要见个生死——赌一把!

李姓将军暗自祈祷,宋军没有火药了,这一波应该就是宋军的全部储备了!

“继续攻击——”

可是,很快他就失望了!

随着又一道耀眼的烟花在空中炸响。

又一片黑压压的,不成规则的手炮被投掷了出来。

这是另一个梯队!

很快,李姓将军的这种手炮数目有限的企盼,就完全破灭了。

所有的铁鹞子,就像一群奋不顾身的飞蛾,投奔到那烟与火血与肉的歌声之中去了。

血肉横飞,残肢遍地,人与马的尸体胶着在了一起!

连续五轮的投掷,铁鹞子伤亡大半。

这个时候,就算是剩余的军队,也已经没有能力再攻击。

因为对方的点点星光,显示那里还有很多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冷兵器对决,铁鹞子也已经是败了!

铁鹞子已经完全没有能力再进行一次决战了。

就算是士卒还有心一战,坐下的战马却已经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失去控制了。

李姓将军黯然,吹响了口中的最不愿吹响的哨声。

这是撤退的命令!

所有的铁鹞子调转马头,犹如冲刺一般狂奔。

来去如风——撤退,也是他们的优势!

可是,一支高高飞起的烟花,让李姓将军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两侧的山崖上,突然星光闪起,星光虽然不多,却足以断绝铁鹞子的希望。

居高临下,漫天花雨又起!

无数的手炮,犹如天雷一般落下。

手炮在人群中炸响。

没有退路!

来去如风的铁鹞子,头一次体会到了进退维谷的为难!

李姓将军的额头也沁出了一层汗。

难道,这竟然是一个圈套?

他旁边的几个亲卫纷纷道:“将军,我等愿意冒死护送将军突围!”

“我不走,我今天就算是战死在此地,也不会走!”

他后悔了,不如刚才就孤注一掷。

本来想着保存铁鹞子有生力量的想法,最终陷入了这样一种绝境。

即便是再次冲回去,也没有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了。

这的确是他的失误,是他没有预料到,宋军居然有这么多的火器。

同时也没有预料到,赵允让竟然对人心把握的如此精准!

他深深的叹息,看起来,当初的自己,还是手软了。

显然,这去而复返的攻击,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锐气。

而这一次,宋军箭如飞蝗。

可见,手炮数量的确有限。

但是,刚刚好,可以消灭铁鹞子。

而不时飞出一个手炮,都会让铁鹞子乱上一阵。

大势已去!

天色见亮,这支来去如风的铁鹞子,现在已经被围在了山谷中间,后路已经完全被截断了。

赵允让调转马头,施施然地走上前来:“让你们的头领出来答话!”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说是不是,我的郡主殿下!

铁鹞子的败局已定。

赵允让虽然是施施然的出来的,可是,他前面有两个身材高大的士兵,天神一般拿着巨盾,随时可以护住赵允让的安全。

就是有人想冷箭突袭,也是不可能成功。

铁鹞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都投向了那李姓将军。

李姓将军叹息了一声,如今大败,看起来赵允让是连一个自杀的机会也不想留给自己了。

这个时候的意味很明显,如果自己不出去答话的话,这群铁鹞子,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虽然说,大将军死于战场,马革裹尸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是,这个时候,很明显有活命机会的情况下,再让这些人去拼死,就显得有些冷酷了。

李姓将军催马上前。

铁鹞子们缓缓闪开了。

赵允让看到的,是一个身着黑盔黑甲的这样一位将军,面上带着的,却是一块白银的面具,银光闪闪。

这莫非还是一位俊朗小生?

怕自己在战场上压不住?

这个故事,在历史上倒是有的呢。

不过,没听说他是西夏的。

“请问将军贵姓?”

赵允让十分的客气。

李姓将军没有搭话,一双眼睛冷冽的看着赵允让。

赵允让突然觉得,注视在自己脸上的这道目光,有些熟悉,带着一丝玩味。

这种玩味,是很熟悉的,玩味中又带着惊奇,又似乎带着一丝怨恨。

“我们——见过?”

依然没有回答,李姓将军似乎心思电转之后,沉吟半晌才道:“你准备拿这些人怎么办?”

赵允让歪头看看:“你说这些铁鹞子?”

“没错!”

赵允让往后靠了靠,做出个慵懒的模样,摸了摸自己不再那么闪亮的头盔。

“这就要看这位将军,你是一个什么态度了?这没个名字也不好称呼——将军,你贵姓?”

李姓将军目光闪动:“我姓李——”

“李?这是西夏的国姓啊,李元昊最近还好?哦,就算以前还好,今天过了也不好了——”

李姓将军:“你——”

他明显有些愤怒,可是,显然又压住心中的怒火。

赵允让也不为所动,这是事实嘛,三千铁鹞子被一举歼灭,李元昊心再大,也高兴不起来啊!

“既然你姓李,你又身为铁鹞子的首领,那么显然你也是西夏的王族了,换句话说,你也是李元昊的左右膀右臂啊,你今天要是死在这里,李元昊恐怕会实力大减了——”

李姓将军带着一种玩味的目光:“你以为——我会怕死?”

赵允让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哪里有会怕死呢?别说是现在的你,就是我朝禁军,又哪有怕死的?身为男儿,能够为家为国,战死沙场,这是一种荣耀,身为士兵的荣耀!”

“你瞧不起女人?”

“呃——”

赵允让正说得慷慨激昂,让他一句话差点噎死!

这两句话说的战士们肃然而立。

究竟是为什么,来打上这样一场仗,值得自己来投入生命——是家!是国!

“小王爷说的不错,只可惜,你是站在一个胜利者的角度,自然可以这样说了,我们却不能这样说!”

赵允让一挥手:“为什么不能啊?虽然你们是战败者,但是性质上是一样,人生世间爱好的是和平,无论是大宋与大辽,还是大宋和西夏,所谓的一心想着发展自己,就不让别人活,这不是一种什么好的心态——你说是不是——我的郡主殿下?”

“你——”

赵允让哈哈大笑:“现在殿下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一箭射死我呀,或者说,后悔在萧茵的箭下救了我呢?”

“没错,我觉得,很是遗憾!”

李姓将军缓缓的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有些清秀,又有些飒爽模样的面孔。

李梦瑶!

赵允让点点头:“我早就猜到有可能是郡主殿下,只是不能确定,直到殿下摘下面具,我才觉得,昔日殿下音容宛在!”

一旁的范仲淹哭笑不得,什么叫音容宛在啊?

这是称呼死人才这样称呼呢!

显然赵允让是有意为之。

李梦瑶居然不生气,而是露出一副我也知道的神情:“能在小王爷眼中音容宛在,梦瑶深感荣幸!”

赵允让咂摸一下滋味,特么怎么听着有些吃亏呢?

赵允让摸摸鼻子:“既然如此,我就有话直说——很明显,在这场战争上你们已经失败了,我也不觉得西夏之后有什么取胜的可能性!”

李梦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的确是如此,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不仅仅是作为西夏军中最精锐的三千铁鹞子被团灭。

而是大宋与西夏之间,甚至与大辽之间,拉开的巨大的,科技方面特别是火器方面的差距。

这种手炮,显然是一种非常强悍的火器。

即使不是这样一个峡谷中的环境,也将是对骑兵最大的遏制。

起码,当初骑兵一往无前,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这种攻击模式,已经遭到了巨大的阻碍。

这一点无论对西夏还是大辽而言,都是致命的。

李梦瑶无语的看着赵允让摸出一个手炮,在手里玩弄着。

赵允让对着李梦瑶一笑:“郡主你看,像这样的火器,支撑这样规模的一次战役,我们只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生产出来。”

“一年,我们就可以生产出至少五次以上这样规模的战争消耗的火器。而这,只是我大宋诸多火器中的一部分。我们还有适合于各种战争的火器,以后我们还会有各方面的,改进的变化——”

“这都是你的想法?”

“不能说是我的想法,这是集体的智慧!”

“看来,我当初真的不应该放过凌浑父女了!”

“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孩子都生了,然后说后悔自己嫁人——”

这句话一出,李梦瑶清秀的面孔变得通红,铁鹞子顿时骚动了起来。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这种侮辱,他们接受不了。

赵允让惊觉失言,立刻给了自己一个小嘴巴:“口误口误——我这个人说话呢,就是有些不着调,郡主你是知道的,但是,话糙理不糙——虽然这个场合,不是很适合。”

李梦瑶无奈,这种情况下,情势比人强,本就是一种你死我活的状态。

就算是铁鹞子真的要拼命,也无非白白的搭上自己的性命而已。

赵允让能够有这样的态度,已经很不错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把我们这些人全部活捉,去向赵祯邀功请赏吗?”

赵允让摇摇头:“这不是我的目的,我还需要功劳吗?我不需要,需要功劳的,是我手下的这些兄弟——而这场战役的胜利,已经足够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功劳了。”

李梦瑶不说话,一双妙目流转盯着赵允让。

“郡主你看,这场战争就此罢手,有多大的可能?”

李梦瑶闭上了双眼,虽然铁鹞子只是西夏军队中很少的一部分,但是正是有这股强力的军队,才使得西夏变得灵活起来。

如果仅仅是靠那个普通的擒生军,靠着西夏的军队正面与大宋禁军对抗的话,并不占优势。

而且西夏的战争,基本上都是一个短期的战争。

换句话说,西夏的国力,禁不起一个长期的消耗。

即便是在上次,取得了胜利,可是西夏的军备已经消耗了大半。

如果不是说还掠夺了一部分资源,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这样的一场战争。

而这次战争的终极战略,无非是抢占延州,以图后续。

而大宋就不一样,即使这一次失败了,可是大宋国内的经济,足以支撑连续的战争。

这也是大宋面对大辽和西夏,能够双方开战的一个原因。

军事上的失败,才导致了这样一种显得宋朝有些暗弱的局面,各方的有识之士,都是看得到这一点的。

“我不能做主——”

“哈哈哈,这个不难,郡主殿下可以返回西夏,和李元昊好好商量商量!”

几句话

诸位一直看书的兄弟,青衣有几句话说。

自从去年十一月十五日开始更新,十二月十日开始上架,到今天差不多三个月了。

各种关于情怀的片汤话也不说了,上架情况不理想,在网站初期大推之后,这本书扑街了。

关于这一点,某同学早有预测,不再多说。

扑街之后,说实话,首先对不起编辑,连微信的渠道都上了,结果均订差不多一百五。

按照网站的规矩(无明文,但是应该约定俗成),至少上架均订在两百以上,才有后续的推荐。

所以坚持了几天,效果不佳,身体又有些小状况,所以发了个公告,改为了一更。

一更,就意味着放弃了全勤,也不再有推荐(呃,这个我估计三更也不一定有,网站的立场,我非常之理解——简而言之,网站支付给我的,差不多就是我的销售额,网站等于赔本没赚吆喝)。

无推荐一更到今天,断断续续两个月。

作为一个作者,无疑是很不称职的。

在这期间,我认识了许多朋友,有评论有打赏有订阅。

我觉得,每一次交流,都是对我的肯定,一个扑街也能有成就感,是不是很好笑?

时至今日,该写的基本都写了。

朝堂争斗——济州平乱——庐州救灾——大辽出使——西夏灭敌!

删繁就简三秋树,标新立异二月花——其实每个情节,还都有大量的延伸,以及大量的人物(例如汝州的煤矿,是有一个矿难的大情节的,欧阳修到洛阳,主角有一个审案的大情节)包括济州庐州情节中涉及辽和西夏的斗争伏笔,都在之后忽略掉了,所以有的情节例如主角被射,会让大家感觉有些突兀。

特别是大量的感情纠葛的情节,几乎完全略去了。

而在西夏灭敌之后,本应还有与大辽的战争,海外的征战,以及朝堂的争斗上位!

但是写到今天,突然觉得,只是情节更新而已,之所以要写到西夏的战争,是因为有位兄弟说,希望看一看青衣写战争。

说了这么多,兄弟们大概明白,这本书,基本结束了!

看书的兄弟妹妹们,恐怕没有比青衣年龄大的,人到中年,压力山大!

青衣本来希望能码字赚钱,补贴些家用,然而——

扯了这么多,不是让兄弟们理解青衣的苦衷,码字赚钱,本就是个如此!

就像蝴蝶蓝在全职高手里面说的,这是生意!

只不过,奢望生意之外,能有些情义罢了!

这本书,将会在月底左右扫尾结束!

抱歉!

希望青衣如果有机会写下一本,有网站推荐,日更六千以上,有全勤拿的时候,能够到这里来吆喝一声,请兄弟们赏脸!

抱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叛国者死!

李梦瑶秀眉一挑:“你敢放我回去?”

赵允让一笑:“这有何不敢?”

“你不怕我卷土重来?”

赵允让拿起自己的手炮端详着:“不怕!”

李梦瑶气个半死,这意思很明显了,你能带来多少人马来,我就有多少手炮来对付你。

这样一个伤亡比例,铁鹞子的优势在火炮面前,已经不复存在。

“好吧,那我就回去禀告皇兄——”

“先别忙,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有什么条件呢?”

这个有条件,反倒让李梦瑶一颗心落下来了。

说实在话,李梦瑶尽管对于赵允让并没有恶感,但是并不能相信会这样无条件的就放过她。

两军相争,不就是为了一个国家利益吗?

赵允让点点头:“条件很简单,你们要把张元和刘昊交出来。”

李梦瑶脸色一变:“你要我们交出国相,那不可能!”

“这个可不可能,你自己心里知道,但这个不需要你来做了,只需要李元昊来做就好了——”

李梦瑶警惕道:“你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你回去和李元昊商量,如果愿意的话,就用张元和刘昊来换这一千铁鹞子——哦,如果不要的话呢,那么此事就此作罢,就当我没说!”

李梦瑶默然,她自然知道,如果真的在李元昊的眼中比较,这一千铁鹞子的重要性,自然是要远远大于张元和刘昊。

虽然说这样的汉人,或者说有才能的汉人很难得,但是,并不是缺了不行。

可是没有这一千铁鹞子,要想重新建立一只新的铁鹞子,那势必千难万难。

而且,如果真的因为这两个人抛弃了铁鹞子,这样的话他在西夏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更不用说做西夏的皇帝。

所以,结论是肯定的,只不过要争取一下利益而已。

赵允让想必早就看穿了的。

这是很自然的,从来外族的叛逆,哪有下场好好的?

用的时候自然就是位极人臣,不用的时候,那就是一条被抛弃的癞皮狗。

赵允让之所以要这两个人,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不能给大宋留下这样一个例子。

自己日子过的不得志,就可以投奔外国,就可以来祸害自己的国家?

叛徒,必须死!

否则的话,因为自己遭遇不堪,就来祸害自己的国家,以至于生灵涂炭。

这一场战争,死伤起码有上万人。

这上万人的性命,都要着两个人的人头来祭奠。

“既然如此,我就放你回去,这一千多弟兄,说不得要先委屈一下。”

李梦瑶点头,也只能如此,明知道赵允让不可能答应,让他和这些铁鹞子,直接回去。

那样的话,倒不是说赵允让怕这一千多人——他已经不会怕了。

而是说,这是谈判的一种手段,一种态度。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简单起来了,

赵允让只是提出了条件,具体的事务,自然有范仲淹和韩琦去谈。

这是赵允让的做法,也是让范仲淹和韩琦大为钦佩的地方。

因为这样,简直就是把天大的功劳分布开了。

赵允让心里面十分明白,自己现在是不需要功劳的。

赵祯能让自己带大军出来,已经是简在帝心,绝对的信任。

如果自己再立下大功,回去之后,自己立刻就会成为众文臣和刘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要是那样的话,这件事情就麻烦了。

自己现在虽然不能说用贪污受贿的来自污,最起码也要避避风头。

将功劳分布给众人,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式。

果然不出赵允让所料,李元昊非常痛快的就答应了这一点。

在他眼里,张元和刘昊的确确就是一条狗。

能够换来自己一千多手下,还能博得相应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他也知道,赵允让的这一手段,实际上是绝了以后宋人来投奔自己的路。

可是也无所谓,凡是能够这样过来的宋人,也许不会怕这样的前车之鉴的。

一千多铁鹞子,就这样收回了。

赵允让在这一点上,并没有横加阻拦。

然后才让范仲淹和韩琦和西夏开始了关于结束战争的正式谈判。

张元和刘昊已经被赵允让直接杀掉了。

他没有想着把那两个人送到汴梁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千刀万剐。

对于张元和刘昊而言,未免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杀掉张元和刘昊之前,赵允让甚至还派人告诉他们,他们的父母家人,还都算安好。

张元和刘昊痛哭流涕,叹息怎么没有早一天遇到赵允让!

赵允让听了手下的回禀,摇了摇头,早一天遇到,那还不见得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人的选择最终是由自己做出的,所谓迫于无奈,只是托词而已。

处理完了张元和刘昊,开始和西夏进行正式的谈判。

谈判的很简单,既然战争失败了,就要付出挑起战争的代价——割地,赔款!

作为战败的一方,李元昊深知自己已经没有和大宋叫板的实力,李梦瑶已经向他深刻地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西夏的态度相当的配合,没有办法呀,形势比人强。

赵允让的条件很简单,第一,就是西夏向大宋称臣。

这是大原则,不可动摇。

这一点上,双方进行了激烈的争执。

李元昊不是不想称臣,而是希望通过称臣来换取许多的条件。

例如说,像大辽在澶渊之盟中一样,弄他几十万两岁币来花花。

赵允让回应的干净利落,十分的简单,无条件称臣!

这是必须的,否则的话,随便叫声爹听听,就得给他买房子娶老婆,尽父亲养他的义务——那富豪的儿子就多得多了。

这一点上,西夏没有捞到好处。

赵允让提的第二点,就是岁币。

本来一听到岁币这个词,李元昊还很高兴。

觉得,自己多少的在称臣之外,还是能够收获一些的。

没想到,这岁币,居然是西夏来缴纳的。

赵允让的理由很简单,称臣嘛,年年进贡岁岁称臣,这是规矩。

好在数量不多,每年只不过是五万两。

当然赵允让好心的提出,鉴于西夏,在经济上很是差劲。

所以这些岁币可以用西夏的特产,或者说马匹香料亦或是其他的一些东西来代替。

西夏人,很是愤怒,很是不情愿,却没有办法,只能答应。

打了两棒子,赵允让后边提出的条件,让李元昊有些欣喜若狂。

榷场!

赵允让给西夏打开了与大宋贸易的一个通道。

这样的话,将使西夏的经济有一个长足的发展。

毕竟大宋这样的一个大市场,对于西夏而言,前景是十分广阔的。

其次,最后的一个条件,是由他和李梦瑶单独谈的。

连李元昊也没有参加,只不过,李元昊听了李梦瑶的汇报之后,脸笑得像一朵花儿。

因为赵允让告诉李梦瑶的是,西夏几处重要的矿藏的地点。

有了这个矿藏,等于直接巩固了李元昊对于西夏的掌控,他大可以长长久久地把这个皇帝做下去,而不必担心统治动摇了。

老百姓需要的,是一种富足的生活,只要能让老百姓富足,孙子才造反呢?

有饭吃,有衣穿,男能娶,女人嫁,岂不就是天下太平?

这种情况还造反的,那就是天生的反人类!

战事结束,谈判结束,一些相关的收尾工作,赵允让就让范仲淹和韩琦去做了。

两国之间,没有什么一劳永逸。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不能说达成了协议,就彻底放弃了防御。

只有强大的威慑,才能带来持久的和平!

赵允让带着军队离开,李梦瑶来在边境上送别。

这是李元昊专门让李梦瑶过来的。

赵允让对这个妹妹,似乎有些不同。

虽然说,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种男女之间的情谊。

但是这个时候,多联络联络感情,显然是没有错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谁是大英雄?

李梦瑶的送行,让赵允让有点儿措手不及。

这本来是两国交战呢,彼此是生死大敌。

可是,就这样两个人脉脉含情的在边境上走着,走着。

前几天,两个人还在战场上你死我活,勾心斗角的。

现在突然进入了一个和平时期,这个时候怎么说话呢?

不过赵允让倒是有一种预感,那就是李梦瑶绝不会突然出手杀掉自己。

再说了,真要是想杀掉自己,打赢她或许不见得,同归于尽,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小王爷,你说你算不算是一个英雄?”

李梦瑶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英雄?算不上吧!”

赵允让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英雄。

只要能说成英雄的,那都得是壮怀激烈,特悲惨的那种。

至少也得是战场弹尽粮绝,孤身一人,血红着眼珠子高呼“向我开炮”的类型。

弄一堆手榴弹,把敌人炸个人仰马翻,最终逼着签下城下之盟。

赵允让觉得自己连个枭雄也算不上,至多是个奸雄!

其实奸雄也算不上,可是要在手下败将面前说自己是普通人,赵允让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我觉得你是个英雄!”

赵允让有些小激动,这还是头一次,有一个女孩子说自己是英雄!

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是一位女将军,在西夏国也是有分量的。

估计在那些铁鹞子的眼中,这位女将军的地位和花木兰差不多。

“何以见得我是个英雄?”

赵允让突然觉得有些脸热,这就好像说别人说你是一个有优点的人,然后你说“请具体说说”的感觉,有点不要脸啊!

李梦瑶嫣然一笑:“具体说说——好啊,你诗词让人惊艳,又能安邦定国,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人,还不是英雄?”

“我觉得你这种说法有些偏颇,如果说文武双全,才是英雄的话,那么文学上精彩绝艳,或者武功能安邦定国的就不是英雄了?”

“那是小英雄,你才是大英雄!”

“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一个英雄的定义,不应该是这么简单。最起码来说,能够有坚定的内心和意志,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无论成功与否,都是英雄!”

“千万人,吾往矣——这是英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也是英雄,天下无人不英雄,只是你是一刹那的英雄,还是一世的英雄而已!”

李梦瑶眼睛闪亮:“小王也果然是高见,梦瑶佩服——就冲着小王爷能说出‘何以见得我是个英雄’,那就是大英雄!”

赵允让:“……”

这是在讽刺自己脸皮厚吗?

眼看着走出来也有十几里了,旁边的小六子,一个劲儿的咳嗽。

这不行啊,总不能一送送到汴梁城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赵允让开始告辞开场白。

“以后——我们还会相见吗?”

“有缘自会相见吧!”

赵允让扔下这一句场面话,李梦瑶眼睛扑闪:“那好,那就期待有缘。”

赵允让扬鞭策马,一路烟尘远去了。

李梦瑶,就在那里远远的望着。

小六子终于能凑上前了:“少爷,我看,这西夏的郡主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赵允让瞥了他一眼:“你都发现了,我能没发现吗?”

“那就娶过来啊,以少爷你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这一场胜利,娶个郡主不过分吧?”

赵允让一翻白眼:“你这是嫌我死的慢啊!”

郡主,这玩意儿能随便娶吗?

自己的身份,可是大宋的小王爷,娶一个西夏的郡主?

以自己这一场大胜奠定的威望,再娶个外族郡主,那么赵祯还睡得着觉吗?

一路无话,赵允让直接返回了汴梁城。

结果,迎接的队伍直接接出了三十里路来了。

领头的几乎是各种文官大佬,晏殊,王希文,连钱惟演都来了。

军国大事军国大事,军事上的胜利,开疆辟土的武功,从来都是最高的荣誉。

文臣们虽然说肚子里的小九九始终是有的,可是这样的一场大胜利,在待遇上必须是最高的。

赵允让很无奈的享受了这种待遇,没有办法,这不仅仅是自己的待遇,也是这些迎接之人的待遇。

如果自己表现出不屑一顾,不仅仅是对国家仪式的一种亵渎,而且也是对这些人的蔑视。

赵允让不想让这其中任何一个人惦记上。

周王赵元俨很意外的没有出来迎接。

此刻不宜招摇,赵允让对这一点很清楚。

仪式之后,晏殊宣旨,在家休息,三日后金殿复旨。

赵允让明白,赵祯估计也要用这三天捋一捋。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毕竟大胜的消息在战争胜利之初就已经传回了京城。

有信鸽啊!

在这种时候赵允让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把信鸽献给赵祯。

赵祯也是吃过鸽子的人嘛!

所以赵祯现在,对于战争的情况,甚至说对于谈判的情况,都是完全掌握了。

和西夏国达成协议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让赵允让全权做主。

赵允让那个协议的方向,基本上全是照着赵祯的意思来的,也就是说贯彻的是皇帝的意志。

晚上,在家里,赵元俨和赵允让整整谈了一夜。

至于谈了什么?

不得而知。

但是,三日后的金殿上,赵祯给予了赵允让极高的赞誉之后,提出了一个问题。“王弟,你这一次大胜而归,功高盖世,需要什么样的一个赏赐呢?”

赵允让心中一凛,功高盖世还不怕,不要功高震主就好啊。

“这次完全是按照陛下您的旨意行事,加之范韩两位大力支持,将士用命,所以才取得了如此战绩,允让不敢居功!”

赵允让的意思很明白,别说我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全是你指挥得当。

文臣们一听,正中下怀啊:“吾皇圣明吾皇万岁!”

这个,就是夜谈的成果了。

文臣们绝不会让这样一个出生皇家的人,实至名归。

这对文武关系来讲,不是什么好事。

而一切归功于皇帝,这个就没有问题了。

皇帝是所有人的皇帝,赵祯已经站在了最高峰。

所以归功于皇帝也是很不错的主意。

最主要的是,皇权的加强,有助于遏制太后一方的实力。

而刘太后对这件事情,居然也没有反对。

一个是情势使然,赵允让和赵祯比起来,她当然更亲这个“儿子”。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刘太后的身体突然间垮下来了。

虽然也在金殿之上,不过却让两个宫女扶着,就那样的倚靠着。

但是这种时候,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衰老不堪,这是太医的事情,赵允让是不好插嘴的。

赵祯沉吟了一会儿:“既然如此,这次战争是你取得了大胜利,就恢复之前的安阳县侯爵位,提升为安阳县公!”

这是大宋史上最年轻的公爵。

要知道,赵允让此时也不过是20来岁,按照古代的说法,还未及弱冠之年。

身居国公之位,而且居然不是世袭的,是凭借功劳得来的,这就尤为难能可贵。

皇帝的赏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可推辞,赵允让叩头谢恩,此次封赏就此作罢。

这实际上也是赵允让的目的所在,要知道这次封赏虽然提升为国公,看似宏大,实则只是爵位的提升。

换句话说,有荣誉,有待遇,但是没有实际权力。

在回来之后,赵允让就已经把这个节度使的权力又交还给赵祯了。

换句话说,功高震主,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的。

赵允让心里想得到,赵祯心里也是想得到的。

对于赵允让来讲,不愿意做这种有实权的官,因为确实有功高震主之嫌。

对于赵祯来讲,也不想把这种权力放下来。

毕竟,他是秉承了老祖宗赵匡胤意志的,当初杯酒释兵权,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娥的遗愿

赵祯很满意,文臣很满意,赵允让也很满意。

他可不想直接介入到这种朝廷之争里面去,就算以他的智商,这种朝堂之争也过于复杂了。

尤其是没有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简直就是一款地狱级难度的智力游戏。

本来赵允让来到这个世界,也是的的确确有着非常宏大的理想的,跨时代的理想。

这种理想,在经历了战争之后,非常的淡化了。

因为他深刻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数万人的生命,填到了这样的一个坑里,不过争夺的是一些土地而已。

而边境上的这种战争,又往往是以拉锯战为主要的形式。

也就是你打我我打你,最终没有形成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是勉强支撑着各自的生存空间。

却有着众多无谓的生命,无谓的牺牲。

这种史诗一般的壮美之中的为家为国,站在更高的视野看来,简直就是蜗角之争。

虽然站在大宋的立场,赵允让绝不愿意让任何一个民族的铁蹄,践踏在大宋的土地之上。

但是这样的战争,赵允让是有些厌倦了。

更别说,在朝堂上这些文武之争,皇权与臣权之争,乃至皇帝与太后之争。

正打算就此大隐隐于市,就在这碧落山庄,青衣楼中终老,宫中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太后招他入宫。

赵允让有些惊愕,这种时候,可是一个敏感的时期。

自己刚被封为安阳公,这个时候太后召见,自己不怕赵祯有什么小心思?

不能抗旨不遵啊,赵允让收拾收拾就进宫了。

结果进了宫,才发现赵祯居然也在,而且一群太医围在那里。

太医的脸色都很凝重,这是刘娥已经又不行了吗?

这手段刘娥之前可没少用,可是这次真的是不行了。

刘娥迅速的进入了一个衰老的阶段,而且现在已经要进入弥留状态了。

在刘娥弥留之际,赵祯也很是痛苦的问自己这位母亲,还有什么遗愿?

结果刘娥表示,要见赵允让一面。

众人都疑惑不解,这种时候,是要交代些什么呢?

要知道刘娥和赵允让其实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还不像赵祯,起码也是收在膝下。

当然这一点,赵祯并不知道。

赵允让走到床前,赵祯也站在一边儿。

刘娥不说话,眼睛望着赵祯。

旁边的一位老宫女看向赵祯:“太后的意思,是请陛下先回避一下。”

赵祯面带惊愕,让自己这个儿子回避一下,虽说平常与太后权力的争执是有的,关系稍微有些隔阂,可是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啊?

不过赵祯还是顺从的,所以他带着万分的不情愿,退到了一边。

赵允让也十分的尴尬,难不成这位刘太后在临死之际,还要坑自己一把?

别的不说,赵祯对自己起码是有意见的,亲儿子都不在旁边,自己这个所谓的侄儿去站在一边聆听,这算什么呀?

疏不间亲自古以来就是真理!

刘娥看起来有些吃力,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很微弱,但是眼神却格外的坚定。

赵允让小心翼翼的靠在床头:“太后,有事请您吩咐。”

刘太后看看,一把拉住了赵允让的手:“我是不行了——”

“太后,别这么说,您一定长命百岁。”

刘娥突然笑了:“你——这算是安慰我吧——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赵允让:“……”

“我有一点事情要问你——当初,李妃死的时候,你是在身边的,她有没有留下什么样的话?”

赵允让摇头:“没有啊,真要有的话,当时我能不和您回禀吗?”

刘娥点点头:“那你和皇帝说了没有?”

赵允让举起右手:“我发誓,绝对没有,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

刘娥点点头:“那你现在可以和他说了。”

这——真的可以说吗?

赵允让看出来了,刘娥这是要留下遗嘱了,把这点儿心思要了了。

当初从人家手里把孩子抢过来,养成自己的儿子,估计怎么着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人。

尤其是现在,自己就要去世了,那么赵祯一定会知道这个事情,自己的家族也要留一条后路。

不过赵祯应该不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而且最重要的,刘太后对李妃那确实是不错。

说实在话,刘太后的胸怀是蛮宽广的。

在历史上,她和武则天吕后那是齐名的,可是名声要比那两个好太多了。

“您确定可以说?那我就说。您觉得是现在说合适,还是等您去世之后合适?”

“现在就说,我要看着你和赵祯说。”

“好吧,”赵允让硬着头皮,这活不好干。

嗯,这躺着的不是你亲妈,你亲妈前阵子已经去世了,你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这怎么说怎么觉得自己不是人啊!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赵允让走到赵祯身旁,冲着赵祯一躬身。

这是赵祯给他的待遇,不用磕头。

赵允让别的都谦虚,就这事儿,没有谦虚。

说实在话,膝盖不容易弯儿。

“呃——皇兄,我有点事儿,要和你说。”

赵祯早就看他在太后那边嘀嘀咕咕,就知道有事情。

现在看赵允让过来了,一副尴尬的模样,就知道有事。

“你说吧,我听着。”

“这个说起来话长,我只要简单一说就可以,皇上可还记得,一年多前去世的李妃?”

“记得,那不是父皇的妃子吗,最后还被封为宸妃。”

“是,那个李妃——是你的亲生母亲!”

“什么?”

赵祯十分的惊讶,目光转向了病榻上的刘娥。

两人视线相对,刘娥微微地点了点头。

赵祯连着退了两步,一下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赵允让连忙上前:“这个事情,说起来话长,不过,我可以保证,李妃虽然说前去守灵,可是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不公待遇。”

赵祯点点头,还没有哪个先帝的妃子,在死之后还能享受这种待遇。

“这么说,是因为她是我母亲的缘故了——”

要说赵祯完全没有怨恨,那也是胡说八道,毕竟亲生母亲被隔离这么多年,刚刚知道。

可是,刘太后对她的养育之恩,那也是不能忘的。

刘娥把他收养在膝下,把他养大成人,送他登上了皇位。

虽然垂帘听政了几年,可是一直也没有过多的干涉他。

换句话说,刘太后完全有能力自己挑起来干。

可是并没有,还是把皇位给了他。

这个时候,刘娥能够说出这个秘密了。

李宸妃已经去世了,那么,这个刘太后现在也要去世了。

能够在去世之前,把事情说出来,也足见刘太后的诚意。

否则的话,正所谓“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对不对?

“这个时候太后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作为皇帝,赵祯还是很敏感的。

赵允让硬着头皮:“嗯,一个大概是了结一桩心事,另外呢,恐怕要为刘氏一族,留下些恩泽了。”

赵祯点头:“李妃去世你是亲自去的,你知道具体的情况——”

“太后和我商量处置的,当时是贵妃中最高的规格。”

“如此就好,”赵祯走到床前,“太后——朕已经知晓此事,还望太后保重身体——”

一听太后两个字,刘娥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微笑,这“太后”二字,就表明赵祯是把他还是当了母亲。

赵祯还在那儿说着:“请太后放心,以后刘氏一族,我仍当做自己的母族来看待——”

旁边的老宫女突然叫了一声:“太后薨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群雌粥粥海波平!

(猫扑中文)一代名后刘娥,就这样去世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离世的时候,刘娥的脸上还带着微笑。

功成!名就!举国大哀!百日内不得娱乐,禁止婚嫁,这都是应有之义。

不过,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有人上奏章指出,刘娥并非赵祯亲生母亲。

消息传开,心知肚明者故作惊愕,蒙在鼓里的举朝哗然。当然,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并不是很大。

因为,最重要的当事人赵祯,已经知晓内情。所以,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力,已经被很好地消解了。

几个知情人很是佩服赵允让的先见之明。如果刘娥死之前,这个谜底没有揭开,那么这个上奏章的人立刻就会因此飞黄腾达。

赵祯也没有一味的相信赵允让,而是派人专门的到李宸妃的陵墓去查看。

赵允让很有先见之明,陵墓并没有封死。打开一看,李宸妃的身体保存的很好,栩栩如生。

而且所穿戴的装饰,果然如赵允让所说,是贵妃中级别最高的。上奏章投机的人,被直接贬到千里之外。

刘娥的家族因此普遍升迁。刘美,却坚决辞去官职,回归蜀中了。赵允让不由得对刘美有些佩服,这恐怕才是一个真正心中有刘娥的的男人。

赵祯亲着白衣,守灵十日。西夏,大辽,听闻刘娥去世,纷纷派人前来吊唁。

只是人选都十分的奇特——西夏的使者居然是李梦瑶,大辽来的居然是两位使者,正使公主耶律雪,副使郡主萧茵。

西夏的目的有些单纯,主要就是来吊唁。而大辽来的这两位就不一般了,竟然要和大宋签订新的岁币协议。

而这次的岁币协议,几乎完全参照了西夏与大宋签订的协议。岁币,数目不变。

只不过,缴纳岁币的一方成了大辽。边境,开通更大的更多的榷场。甚至连东方父子都在协议中列出,成为了宋辽马匹专营。

这让赵允让十分尴尬。这事儿赵祯也不知道详情,现在直接让这两个小娘皮捅出来了。

并且,两人还建议将宋辽边境的军队撤离。大辽单方面作出了永久的和平承诺,永远不再进行战争。

真是狡猾啊!当初你来我往的时候,怎么不做这种承诺呢?可是,看着赵祯笑得花一样的一张脸,赵允让觉得还是不要扫兴的好,毕竟和平时间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这个协议,显然参照西夏的套路来的呀!而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从李梦瑶的态度就看出来了。

因为随后西夏也直接递了国书,取消边境的军队。看着那国书上鲜红的大印,估计李梦瑶的怀里还得有一堆呢!

很明显,大辽和西夏估计也是这升级版火药吓破了胆,所以纷纷来求和的。

这是一个好现象!这就是科技的进步带来的和平!要想保持这种威慑力,就要一直保持科技的进步。

或许有一天,大宋也能够发明出核弹了!那个时候,就直接就建立一个核不扩散协议,自己一方独大,这个时候才能够一统天下呢。

不过,真要是那样,统一不统一有什么区别?白驹过隙,日月如梭,国丧很快结束了。

可是来吊唁的李梦瑶和耶律雪萧茵却一直没有走,生活在汴梁城里,不时的来碧落山庄骚扰。

赵允让还打算着,自己就此过上一种没羞没臊的生活呢,可是这几个人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最主要的,这几个不是公主就是郡主的来碧落山庄,每天吃吃喝喝,赵允让也没法和她们收费。

按照官方的说法,她们是有外交豁免权的!特么外交豁免居然能到吃烧烤免单的地步,赵允让也是醉了。

可是私下里,这账目也要不来。这几个武功极高,又有文采,还都有几分精灵古怪。

就算是燕昭和凌霄,也让她们弄的是晕头转向,不时的被调戏。没办法,男人对上女人,先天吃亏!

赵允让深刻地总结出一个结论,这女人,就不能让她们拉帮结伙!这不,这三个和青衣楼四美都混在了一起,群雌粥粥扬言要学习大宋的先进文化!

学习吧,学好了,就可以在青衣楼讨生活了。刘娥离世可是留下了话儿,青衣楼最后居然交到了赵允让的手上。

不过赵允让也就是这么想想,这几个甚至和李月娥也姐妹相称起来了。

李月娥可是赵允让手底下最亲密的丫鬟,甚至赵允让都没有拿她当丫鬟看待。

所以这些人都在尽可能和李月娥搞好关系。不过李月娥对这几位高高在上的郡主压低身价来和自己较劲,却是十分的不屑,经常给他们甩脸色看。

赵允让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三个人留在这里,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难道是西夏和大辽不放心,派她们来监督自己的?那不对呀,要监督的话应该去军器监,监督凌浑和凌文儿啊!

每天生活在监控之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而且这几个好赌成风,每天和四美一起,无论是琴棋书画各种方面,都要拉上,赵允让比试一番。

有的时候赵允让是选手,有的时候赵允让就是裁判。弄得每天叫苦不迭,这日子没法过了!

石磊和徐至诚等人,经常从别的角度给赵允让添油加醋

“这几个女人是不是都看上你了?来这儿一心要嫁给你?”赵允让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他的智商,不难看出这几个确实对他都是有好感。

可是有好感就要嫁给你?这不是扯淡吗!你要说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可没有一个张嘴提出来的。

而且赵允让从另一个角度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媒人都没有跟一个,所以这绝对是想多了。

这可都是大人物,你就是突然都疯了,想着嫁给自己,也得有个有身份的媒人不是吗?

虽然这一层担心不至于,可是这几个人,争风吃醋也是日益严重的。而且赵允让觉得,这几个人来了之后,自己碧落山庄的消费水平,一下子就涨上去了。

别的不说,碧落春的消耗量就翻了几番。每一个都是能喝酒的,每天都有人起头喝酒。

赵允让还想着把烟草弄出来,可是后来一想,还是算了。烟酒不分家,回头一群美女人手一支烟,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一天,一群人围坐在校场之上,开始了例行的炭烧鸽子篝火晚会。这个晚会和原来是不一样了,别的不说,火盆就比原来增加了好几个。

因为,人太多了!能够列席的,除去原来的石磊徐至诚,燕昭兄弟和凌霄以外,赵祯也驾临了。

青衣楼四美琴棋书画,李梦瑶萧茵耶律雪,还有李月娥,一群人团团围坐。

小六子在一旁捡两个泥鸽子,随手往身后扔去,瞬间不见了。这两个暗卫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也是一直在身边的。

赵祯对赵允让的目前的生活,十分羡慕,也十分不满。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其实有点不怎么样!

“王弟,朕每天处理朝政,累死累活的,你每天如此逍遥自在,你觉得合适吗?”赵允让一懵,这还争风吃醋是怎么得?

“陛下,你是皇上啊——万万人之上,称为天子——自然,要担负起天下苍生的重担,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臣子而已!”

“现在,各国之间,和平之象初现,后边可以想见,就算不大一统,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你就没有点儿有关人生的想法?”一个大宋的皇帝,居然也来煮鸡汤,赵允让啼笑皆非。

“臣弟准备踏遍大好河山,遍赏天下美女——呃,美景——正所谓秀色可餐,何处不可去得?”赵祯面色一沉

“你就不想着为我大宋,继续开疆辟土吗?”赵允让伸手一指旁边儿

“大辽和西夏的两位郡主都在,开疆辟土的话——你说拿她们哪个来开刀?”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这话能开得玩笑吗?

以现在大宋的实力,经过这一年来的发展,要想灭掉这两个国家,不说不费吹灰之力,起码,也是有很大的把握的。

赵祯哪能容赵允让这么胡说

“王弟你也太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我所说的开疆辟土,可不是指的大辽西夏这两个友好国家,而是指的其他的地方。”这一下李梦瑶等人的一颗心才落下来。

赵允让摇摇头

“除了大辽西夏,就是南边的一些个小国家,我更没有兴趣了,大辽西夏如果要打的话,我还有些成就感!”众人吐血,这么说国家小了,你还看不上呗?

赵祯一笑,随手拿出一封密奏

“这个,你一定会有兴趣的!”赵允让懒洋洋地将油光光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过来直接递给李月娥

“念!”赵祯也不阻止,笑吟吟地看着。众人盯着李月娥打开了密奏。

“臣启陛下,济州沿海,有东方岛国异族为乱,盼陛下体恤生民,发兵剿灭为盼!”念完了,一干人盯着赵允让。

赵允让瞪大眼睛

“特么,开疆辟土的机会来了!”转身朝着赵祯一躬身

“请陛下下旨,愿携我大宋铁骑,荡平海波,换我大宋河清海晏!”赵祯大笑

“既如此,朕就加封你为我大宋九千岁,海外之地,以你为王!”赵允让抱拳拱手

“定不辱命!”说着转身就要走。赵祯一摆手

“王弟且慢,这几位公主郡主,还请一并都带上!”赵允让

“……”猫扑中文

焦头烂额的几句话

几番波折,这本书终于要结束了。

其实没啥波折,就是开篇还可以,上架就仆,一直仆到死的节奏!

到目前为止,这是唯一一本能与看书的兄弟们有些交流的书了!

在黑岩写历史,本来就是一种小众的选择,或许有些高看自己,以为能写出一个不同的新局面。

结果——焦头烂额!

现在,这些都不必说了。

要感谢一直以来,陪伴青衣,订阅打赏的兄弟们,青衣惭愧!

没能写出一本能够在黑岩活下来的书,一至于此!

要说声对不起,那些一直投票扔钻石的兄弟们,因为没有推荐,一本书是不可能在黑岩活下来的!

有兄弟建议青衣建立一个群,青衣没有回复,实在是,书写成这样,没这个脸儿!

如果青衣的下一本书,还能在黑岩写,能够生存下来的话,希望我们还能遇见!

鞠躬!

退场!

新书《》明朝大官人》发布,敬请观看

明朝大官人http:///book/90257

欢迎老朋友到来!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雾笼罩着这个不大的村庄。

从村头到村尾,已经是漆黑一片,只有村西头的一家,窗户上人影晃动,透出昏黄的微光。

屋内的土炕上,放着一张擦拭得很是干净的桌子,桌子上,是一盏摇曳的老油灯。

几个人围坐在一旁,都没有说话。

炕头盘腿坐着的,是个看上去五十左右岁的老头,脸上刀凿斧刻。

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瞪着油灯,手里却不紧不慢地从烟口袋里挖上了满满一锅旱烟,用大拇指一下一下按着。

“他爹,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大郎二郎都在,你就说说吧——”

一旁同样是满脸风霜的妇人用手中的锥子划了划鬓角,又用力地纳起手中的鞋底来。

老头把装得瓷瓷实实的烟锅就着油灯点着,深深吸了一口,一股浓浓的烟雾顺着鼻子喷了出来。

“这事吧,关系到咱们老陈家的前程,也关系着老三的性命——”

说到这里,老陈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你就说吧,爹!”

一旁说话的,是个十七八的青年。

“唉——”老陈头叹了一口气,“我打算让老三去念书!”

念书?

两个青年都有些惊异,念书?

这可是件天大的事儿!

“怎么着——你俩当哥哥的有想法儿?”

“没有没有,我才懒得念书呢,我想去从军——”

“你个小兔崽子!”老陈头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妇人也嗔怪地给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那些军户有什么好当的?”

年纪大一些的青年,倒是没有对自家弟弟的想法表示什么不满:“爹,你想让三郎去念书?”

老陈头瞟了一眼对面的屋子:“是啊,半年前你弟弟就想去念书,我不让,结果三天前就投了河,虽说是救过来了,可看上去痴痴呆呆的,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像个哑巴!”

妇人也跟着叹气,伸手抹了抹眼角。

“总不能就这么糟践了吧,你俩也大了,也都说说——老大,你先说!”

陈家大郎攥着拳头,好半晌没说话。

油灯的火苗突突地跳起来,妇人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拿着剪子剪去灯花。

“爹,你让老三去念书,我没啥说的,不过咱们这里离着县城几十里路,听说那里的社学不错,有钱人家的孩子,都送到那里去,可是咱家——”

“社学咱不去,去冯家庄!”

“冯家庄——你是说冯家的私塾啊?”

老陈头点头。

私塾,是相对于公学来说的。

设在县城的社学,就是最基层的公学了。

县城以下,有些村镇有些富户,会筹集起银子,赁请先生来教授族中孩子。

像陈家庄这样的村子,一村子里能认识几个字的,一巴掌都数得出来。

社学路途遥远不说,离着村子几十里路,还大多都是荒郊野地。

最主要的,是要银子。

这个时候社学的学费,就是银子。

一年五两银子。

老陈头一家几口辛辛苦苦忙活上一年,也见不到一两银子,能哄弄个肚圆儿,就不错了。

“咱们也不指着老三考上个秀才,只要能认上几个字,过上一两年,托人在镇上给他找个差事——”

“亲兄弟明算账,我这当爹的没啥本事,只能把话说在前头,老三念了书,这家产就没他的事儿了,不过这样,你们兄弟俩也吃着亏呢,所以我和你娘商量着和你俩先说说!”

“我不要什么家产,我说了,我要去从军!”

陈家二郎坚持自己的想法,结果干脆没人理他。

“老大,按理说你岁数也不小了,应该给你张罗一门亲事了,可是老三——唉!”

老陈头半低着头,开始吧嗒吧嗒地抽烟。

东边的屋子里,土炕上躺着的,是陈家的老三。

此刻的陈家老三,泪流满面。

三天前,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投河自尽的陈家老三,的确是已经死掉了。

这具身体中的灵魂,来自现代。

陈舟,名牌大学的文科高材生。

十年寒窗,名牌大学,却在毕业的一刻,感觉到了生活深深的寒意。

优秀毕业生被人调包,选调生指标被人挤占,陈舟至今还记得学生处长那鄙视的目光。

失去了这个机会的陈舟,最终也只考了家乡一个三线城市的基层公务员。

做了两年基层公务员,每天朝九晚五,周而复始,却因为没什么背景,被自然而然地边缘化了。

活儿没少干,腿儿没少跑,最终却落了一个“废物”的评价。

“想当官,得先看你家祖坟有没有那股子青烟?!”

那位四十大几岁,依然不过是个副股长的老严,就是这样乜斜着眼对他说的。

疼爱他的父母,又托人帮他调到市图书馆,找了一个图书管理的工作。

这份工作的好处,就是没有什么压力——当然,前途也没有!

就这样,陈舟每天埋藏在图书和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好在图书馆很适合他,经史子集,读了许多书。

然后,在一天加班的时候,猝死!

他甚至来不及和父母说一声再见!

听着隔壁传来的老陈头为自己的打算,陈舟的眼泪在脸上肆意地流淌。

为了前世的自己,也为了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

穿越这种事,是只能够藏在心底的。

别说说出来有什么后果,就算没有后果,估计也只会被人当作疯子。

刚醒过来的时候,陈舟本就打算这样鸵鸟式地生活下去了。

在这个家里面,作为最小的孩子,刚满十五岁的他,一切都还早。

三个孩子,都没有念书,都没有娶媳妇。

陈舟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土炕上,流着泪,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

虽然一家人都有意压低了声音,可是这个隔音效果,一句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是要让自己去读书呢!

在这个时候,对于一个农户来说,读书真的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前两天,村里轮值的甲首敲着锣宣告了,老皇帝驾崩,新皇帝即位,改元天启!

天启!

这是到了明朝了。

陈舟迅速确定了自己的时代坐标。

“那——束脩怎么办?”说话的是陈家大郎。

要上私塾,第一件难事,就是束脩。

束脩,在孔子的时候就有了。

“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这是孔老夫子的原话。

束脩,简单来说,就是捆成一束的干肉。

拿十条干肉来,我什么都教你!

学生要拜老师,总要有所表示的。

至于后来朱熹说什么“束脩其至薄者”,意思是这“十条干肉”不算什么厚礼,嫌弃这学费标准太低,估计是没有考虑时代进步的因素。

起码对现在的陈家来说,十条干肉还真不至于拿不出来。

问题是冯家的私塾,十条干肉绝对是拿不下来的。

姑且不管这束脩算是厚礼还是薄礼,冯家开设私塾,绝不是为了朝廷后继有人,而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后继有人。

齐家治国平天下,家排在前面呢!

而私塾的先生,除了冯家家族开出的薪酬,靠着束脩生活,才是真的。

所以,指望着冯家免费开展义务教育,那是做梦。

束脩之外,笔墨纸砚都是额外的开销,甚至要到远处的镇子上去买。

当然,私塾那里也有一些,不过质量次,价格高。

“束脩总是要给的,我找人打听了,大家都没银子,差不多得两百个铜钱,现在家里有;再加上些土里出的,山里抓的,河里捞的——都行!二郎昨天不是还打了两只野兔子——加上差不多了!”

老陈头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就这样的一个农家,居然,要让自己去读书。

陈舟的心情有些复杂。

读书,这在现代社会,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接受义务教育,那是违法行为。

在这里,却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油灯熄了。

大郎和二郎摸着黑走了进来,几把脱巴个精光,跳上土炕,蒙头大睡。

陈舟彻夜未眠,瞪着眼睛,盯着无尽的黑暗——这一世,一定要让陈家的祖坟,升起青烟来!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就起来了。

老陈头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了东西,两百个铜钱一个一个地数好,沉甸甸地放在了胸前的褡裢里。

褡裢的另一头,是从缸里量的两升稻谷。

那两只野兔,用一束拧巴在一起的青草系着,由大郎拎着。

这里离着私塾所在的村庄,还有三里多路。

在整个县里,都得算是距离很近的村子了。

也正因为如此,两个村子还有好几家姻亲。

老陈头这次去,就是托了陈家庄嫁去冯家庄的一位姑奶奶。

不过这位姑奶奶冯陈氏也提前放下话了,只管递句话儿,成不成的,还要看陈家的祖坟是不是有这股青烟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