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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宇之上》


前:人为何而活

人,为什么而活?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一个人类文明史以来没有过确切答案的命题!

胡适先生说过:“生命本没有意义,你要给他什么意义,他就有什么意义。与其终日冥想人生有何意义,不如试用此生做点有意义的事。”

坦白的讲,胡适先生的话,让我又有了新的困惑: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事呢?

无人解答!太多人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解释这个问题,但答案往往是对方不想要甚至是不屑一顾的!

各种学术流派,宗教流派以及先哲达人观点,对生命的意义都有不一样的诠释,但恰恰是诠释多了,我这样的平头小百姓更加糊涂,究竟要做什么?赚钱养家,休闲娱乐?人前显圣以求满足爆棚的虚荣心?。。话一回来就是,这种事也轮不到我。。

越来越困惑,越来越悲苦,索性,写点东西,不求闻达于后世,只求此刻心安:呃,原来我在我一件可能会有意义的事情。

众生皆苦,何为苦,有多苦?

答案是,只有更苦,没有最苦!

2018年9月14日-9月28日经历了一些生命不能承受的变故,同时也度过了永生“难忘”的一个团圆节!这些天,只喝酒,却吃不下一点东西,心里堵得慌,个中详情不足道也。

莫回头,莫祝福,莫再悲伤!

于念而不念,于相而离相,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生活不易,这种苦,这种不易体现在不管你拥有了什么,总会有让你心疼,窒息,难受的东西伴随着你!风光也好,失意也罢,忠诚不二,形影不离!

我信了,这因果,

我信了,这业报轮回,

我信了,这天地无情!

但我只希望你,我,他,她甚至是它,能够在小说的世界里,超脱自己,找寻自己人生真正的意义!

苦中作乐,仅此而已!

2018年10月8日凌晨0:43

引:永不瞑目

罗夫山,风景秀丽,历史绵长。

更是如今这宇宙核心,没落星球,开启“纪元纪年”时代以来,仅存为数不多的洞天福地之一。

千年前,唐门到来之后,罗夫便一座山、拆两半:有了前山,也有了后山。

世人多数领略过前山的“贴地气”:遍地是山水豆花的刺眼招牌,秀气缺缺,灵气丧失殆尽,山路上,曲径中,密布熙来攘往手捧零食,拖家带口瞧新鲜的游客。

但世人怎知,罗夫后山才是整座罗夫的精髓:无限风光,古色古香,原汁原味,道意流淌。

只是这后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看的。

罗夫后山:耆老阁内。

此时,一碗冒着热气的豆花,正摆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木桌上。

若有若无的豆香,在这个不大但古意盎然的房间内弥散着。

房间素雅,卧具,坐具均以白色的棉布包裹,纯净带着一丝呆板。

唐天道,唐门天字辈唯一还活着的人,也是唐门这一代掌门人,正出气多,入气少的躺在垫着厚厚棉垫的床上。

弥留之际的他,今年已经九十六岁,即便现在就与世长辞,那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床榻前,跪着一个穿着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沧桑男人,浓眉紧皱,两鬓霜白,泪流不止。此人正是唐天道唯一的儿子-唐君生。

唐君生,四十多岁,文质彬彬,纪元年代,史家之瑰宝-江苏大学:教历史的。

但此人,少白头。若不看头上的白发,唐君生比实际年纪显得年轻一些,望之如三十许人。

旁边站着的是唐君休,论辈分属于唐天道侄子辈。此人一身公元纪元那会流行的唐装,五短身材,清瘦但精神矍铄。

同样站在床边还有一副成功人士派头的唐君豪,以及拄着一根油木拐杖,徐娘半老的唐君婉。

三个人站在唐君生的背后,神色都带着一丝惨然。都目注着床上的大伯,却又都心事重重,有些心不在焉。

心事似乎多过亲人即将离去的哀伤。

虽然唐君生才四十多岁,但那是唐天道老当益壮,努力拼搏的结果。另外唐君休等人都已是七十许岁,古稀老人了。

各自的父辈也是唐门天字辈的高人。可惜都敌不过生老病死,更熬不过老骥伏枥的唐天道,已先后驾鹤西去。

房间内,只有床上人的或粗或重的喘息声,唐君生的悲泣声。

时间流淌。

世人通过文学家和小说家的笔,能够了解这样一个事实:蜀中有唐门,唐门在蜀中。

即便以现代化如火如荼的急迫速度,让人很快忘记过去,也让各个各样门派,无数宗教都变成了传说中的事物,但传说中的事物有多少还依然无声无息的存在,又有谁能够说的清楚。

千年前,蜀中唐门便已举门搬迁至罗夫山,并在这里落地生根,筚路蓝缕,苦心经营。

没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人!

时间匆匆,人心惶惶。

从早到晚,从晚到深夜:唐天道“薨”!唐门天字辈被时间彻底变为野史。

而关于他们的传说,因名不见经传,所以注定很快被淹没在时代大潮的汹涌澎湃中,渣滓都不剩。

唐天道死的并不瞑目,原因羞于出口。

带着唯一天字辈长者的光环,在指定下一代掌门人的时候,遭到了唐君休等人激烈的抵抗:谁都不乐意做这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掌门。

直到老爷子闭眼,也没争一个结果出来。本指望着亲儿子站出来,可亲儿子唐君生,偏偏,“晕”了。人家至纯至孝,哀伤过人,谁能说个不字?

关于掌门这个事,不能沾,这是唐天道这些后辈们的共识。

话说:不脱离门派那都是唐老爷子在世时的余威所致,当掌门?守山门?啥年代了?开啥玩笑!

唐君生、唐君休、唐君豪、唐君婉,各有各的天地,各有各的事业,各有各的苦衷。

为了传承不断的理想,守在罗夫后山,做个无权无势,抛家舍业,过着半与世隔绝生活的全职掌门?谁的心里都有本帐:这生意,不能做!

“吾道已孤,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吾道已孤。。。”往复循环呜咽了七八次之后,唐天道死不瞑目!

唐君休等人对视一眼,均长出了一口气,似在庆幸。在于唐老爷子最后的斗智斗勇中,他们,胜利了!

唐天道的身后事,自有唐有德这个临终前收下的记名大弟子料理。可谁继任掌门这个让在场所有人头疼的事,尚未解决。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问题,一旦与现实扯在一起,就成了难题!

第一章 罗夫山月明

罗夫后山有峰名飞来,因飞来石而得名。

峰不高,山脚到山顶不过百来米,但奇巧挺拔,远看如利剑刺天。

山中多怪石,奇树,无名泉。山梯转折,螺旋而上,经云根径,蓬莱径,蜿蜒而上,可直登会仙台。

会仙台依旧平静而光滑,在初生圆月的照映下散发出幽深润色。那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桃树,依旧伸着干枯零落的枝干,摇着零星的几片夜色下分不清楚颜色的叶子,遮盖在上,似乎在拼命遮挡喷薄的月光。

而下方是一方古朴石桌,一围数把石椅,椅上坐着神色各异的唐氏几兄弟。

打铁趁热,赶死趁早,“大事”未决,还得议一议,直到议出个结果来,离去方的安心。

唐苦侍立在依旧神魂不属的唐君生之侧,在众多叔伯之中,他唯一熟悉的也只是常来常往的唐君生。其他诸如唐君休等人那常常是经年只得一见,谈不上亲切,只是脸熟而已。

所以他做了他一直做了几十年的工作:侍应。

望着往日温和如唐君豪,高贵如唐君婉,豪迈如唐君休,儒雅如唐君生,都一脸沉默,把忐忑挂在脸上,唐苦便觉得无趣。

他百无聊赖的望了望已渐渐回魂,不需要怎么照顾的唐君生,便把自己的心思游荡到似乎伸手便可揽入怀中的罗夫山月上来:今年的月亮还是那么的亮,那么的圆。

气氛沉闷,时间流淌。

“咳,呵呵”,似乎想打破场中的沉寂,唐君豪率先开口。

但笑方出口,他便想起,即便只是一个开场,在今天这个场合,无疑也是不合适的。连忙打住,眼神四顾间他发现并没有引起不满或者关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望。

“君休,君婉,关于掌门继承者的事,你们怎么看”,长时间的静默加上内心深处确有悲伤,唐君豪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寂静的飞来峰顶,突然出现的刺耳说话声,不光引起唐君休和唐君婉的瞩目,连陶醉在月色中的唐苦都被吓一跳,忍不住注目身影面貌有些朦胧的唐君豪。

“君生,要不这个位,你就接了吧,你可是老头子。。咳咳,老爷子的亲儿子,再说我们的情况你都了解,大哥的公司,二哥的武馆,我的产业,哪一个都脱不了身。唉!身为“商士”,难啊”!温婉的女声透着无奈。

“君生,这个职责,舍你其谁!”霸气浑厚的男声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唐苦觉得几个人商量好的,这是逼宫,但无论如何,讨论的内容和结果都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所以场内最正常的人,反而就是他。

众望所归的唐君生瘫坐在石椅上的身躯,缓缓挺直,低垂的头慢慢抬起,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说话的时候,他反而拿起面前的茶杯,缓慢的喝了起来。

寂静中,喝茶的吸溜声有些刺耳。

茶杯不大,普通人一口的量,唐君生竟喝了有五分钟。

一杯方尽,唐君生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面前的空杯。

唐苦上前,倒满。

唐君生仍低垂的头,愣愣的望着壶水成线,落入杯中。

就这么愣愣的。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再来一杯的时候,他开口了:

蝇营狗苟为哪般?

万丈红尘百年恋。

枯骨从无嫌地厚,

余生哪得一日闲。

一声长叹,唐君生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拿起面前的杯子,在众人“期望”的目光中,杯停嘴边,落下泪来,似乎在说:人家那死的是亲爹,你们还在这互相推卸责任?

这次,他足足喝了十分钟,茶未尽,泪不停。

场面看起来甚是凄惨。

四十六岁,正方壮年的唐君生,白发在月色下生辉,似乎银色更多了。

“老四,我粗人一个,你,你骂我蝇啊狗的,今天,我也认了,但这掌门,我真不能当,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撑门面呢,我不争气,老来才有我家高升儿,他么的我家高升儿还算争气,有了陌儿,离儿还有无伤宝贝。可他们还小,无伤宝贝才十八岁,没了我,光我那个吃喝嫖赌的儿子,带着我这些小孙子辈,我这个家可就全完了。当大哥求你。唉?哦!对了!”

灵魂突然出现转折的唐君休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得看向一身盛装的唐君豪。

“大哥,你看我干什么?”唐君豪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的整了整仍然熨帖得体的笔挺西装。

“老二,你可是一炮双响,唐灿聪明,唐耀果断,要不?”

“草,大哥,你可不能这么坑我,我那公司现在是跨洲企业,唐灿在东极元洲主事,唐耀在南极瀚海洋洲主事,唐仙早嫁到中洲雾城去了。孙子辈的不比你的大。。。”

唐君生咳嗽几声,终于放下茶杯,头也挺直了,望着面前争的面红耳赤的大哥和二哥,不由的心里发苦,嘴角咧了咧。

今时不同很久以前的往日:过去唐门那是了不起的金字招牌,唐门掌门之位也不是内部子弟争破头就能够得到的。那是一种权威,令出如山,莫敢不从。

而今:商者贵,修者卑!

一切讲究现代化,挣钱才是硬道理,守在空山,家财无半点,徒弟无一人,还要遵守着种类繁多的清规戒律,还要刻苦修行不能断了传承,到头来连s-x都无人说你一句,因为你隐世无名!

就问一句:图什么?

唐门,名存实亡已经很久了,只是上一代的倔强固执强势到一塌糊涂的老爷子还在,还在坚持,所以就苟延至今。

如今这大树轰隆隆倒了,唐君生相信,只要他敢说一句:唐门解散,大家各自回家!

恐怕在场的人绝对会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回去之后还要莫名其妙大肆庆祝一番。

古训和规条是心结,带着古往来今的威压,虽然名不副实,但威慑力对于这些久居其中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当,门规与各家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门规无效。。。。。。”

唐君生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平台中,他的话,无疑宣布了在场的人,只是名义上属于这个古老而幸存的门派,实际上已经是独立的个体,无需再履行任何义务。

这是一种实质性的解散,即便名义上仍然存在。

唐君生心里苦,比唐苦的名字还苦。

再这样僵持下去,恐怕唯一的结果就是撕破脸,撕破脸之后呢?

恐怕撕破脸之后,这个门派就真的不复存在了,连名义上的存在都做不到。

这不怪任何人,这是现实!

没有人反对,因为大家都是明白人。

“但是,我要求一年之后,大家要派代表齐聚,重组内门,选出掌门。这个要求,你们必须要答应!!!”

话语落,茶杯碎,唐君生手上泛起一闪而逝的白芒。粗鄙的石杯质地何其坚硬,就这样变成细粉,堆在石桌上,风吹不动。

亲儿子表态了。唐君生毕竟不忍心让老爷子一生的期望,在自己手中变成个笑话。

唐苦尴尬的拎着准备倒水的壶退在旁边,他是在保护这把壶。生怕唐君生震怒之下,破坏掉他多个日夜精雕细琢,不断学习改善的心血。

又是一阵沉默。

“一年之后?还有时间。”

“这个提议似乎是目前最好的提议”

“唉,代表啊?可以接受啊!反正自己不来,随便派个人来,反正也选不上!我看苦娃娃那孩儿就不错,你看,和君生长得还有点像呢。。”

像与不像,纯属胡扯。有没有血缘关系,人家当事人不比你清楚?这分散注意力的法门,用的可不够厚道。扯归扯,想归想,但好在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了。

古老的门派,内部的约定,自然不会有什么白纸黑字按手印这些搞笑的情节,这个世界上除了脸什么都要的人也毕竟只是少数。

似乎是觉得场内气氛缓和了,所有人都不用在这个山卡拉做“和尚了”,就连唐君生也有了些精神。

众人心头大定之下,又不忙着下山了,畅叙别情到了深夜。

同门之谊的话题能免则免,但大家还是亲戚不是?家长里短的事情,少不了通宵达旦。

只苦了唐苦一人:端茶倒水,送吃送喝,抽空还给罗夫后山曾经第三个,如今第二个土生土长的喘气的活人:种花老道送了趟宵夜。

唐天道,一生欲窥天道,中兴唐门,却不得其门而入,就这么带着无限的遗憾寿终正寝了。

后事有奉唐天道为天人的罗夫山前山大总管唐有德出马,自然处理的妥妥当当。

此间事了,众人皆散,罗夫后山又只剩下唐苦与那自称种花道人的疯疯癫癫的老道了。

而众人走后,唐苦收获现金若干:出自土豪二伯,有钱人大伯,独身而又神秘的富姐三娘。破书一本:武者的自我修养,出自一脸寒酸相的四叔。

喧闹只是一时,生活还得继续,唐苦如是想。

不管前山后山,不管花花世界还是世外桃源,

哪里都可以活得随性,哪里都可以活得精彩。

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众人散尽,唐苦才释放出属于他自己独特而又深刻的哀思:唐天道的离去,对他的影响太大。

第二章 醉舞问长生

月圆之后,就是月缺。盈亏交替,宛如人生。

飞来石上飞来峰,飞来峰有会仙亭。

会仙亭周围山林中,溪谷旁,草地上有着三座居所,呈三足鼎立状:唐天道居住的耆老阁,种花老道居住的花满楼,唐苦居住的茅屋。

前两个因主人的个性而各有一个响亮但影响力仅限于三人的居所名号。

但现实是山中隐居,往往是见面不如闻名的情况居多。比如号称擎天楼的,你能见到的往往只是一个小破院子,楼都没有一座就敢叫擎天,这叫个性的抒发!

三套居所中,反而是名字最没有品味,随意到了随便的程度的茅屋规模最大,最为干净整洁,结构打磨最为精致,器具最为齐全,因为山上所有的建筑,器具甚至吃喝都是他弄的。

茅屋内不光种有茶树,还有成片的青蒿,更有酿酒的器皿,盛酒的大缸,磨豆腐用的石磨等等。

未近茅屋,便会有阵阵酒香,果香,青蒿香甚至临到饭时,还有煮饭的香气交杂而出的复杂难名,但颇为醉人的香气。

往往这间茅屋,便是种花老道与唐天道日常聚会的场所:饮酒,喝茶,院中树下棋盘上对弈一局,趁热吃豆腐。

酒足饭饱各回各家,还有个听话的小指使,两个老家伙往往流连忘返,忘记时间,令唐苦有些郁闷,郁闷之后也就习惯了。

经常点灯熬油的被斥来斥去的端茶倒水,捏腿揉肩。都是长辈,都是邻居,久居成亲。

山中无岁月,一去二十几许年头。

没人提但不代表唐苦不知道,他是个孤儿,但他从不孤独和怨。

自小被唐天道收养在山上。身世?身世不重要,他只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亲人,如今少了一个,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

唐苦心里苦,他的苦与念,无需任何人知道,也无需表现人前,但在他独处的时候:内心的窒息感,撕裂感却慢慢加强,无法排解。

这一日,他从日初坐到日落,就这么呆呆的坐在茅屋棋盘前的石椅上,那里曾经坐着:唐天道,一个倔强而慈祥的老人。

他很想念这个人,没有进入过社会不代表他无知,如今的茅屋里间卧室早已装上了宽带和光纤,借老头子的光,借四个叔伯的力,电脑也是一年一茬的话,都是昂贵的最新款。

他就是通过这个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各种:悲哀的,荒诞的,开心的,宏伟的事。了解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思绪翻腾间豁然起身,唐苦突然很想找人聊聊,唯一的对象只有那个不知道来历,也无需知道来历的种花老道。唐苦记事的时候,罗夫后山人的格局就是二大一小,渐渐的变成二老一少,到如今有些伶仃的一老一少。

山中无岁月,一去二十许年头,空醉了光阴。

如今更空了山头,痛了心头!

此时想醉,

此时当醉,

此时,要醉!

粗瓷大缸,酒液足有百斤,左手轻托,右手拎着两个特大号的石碗,唐苦有些踉跄的沿着熟悉的山路,向花满楼行去。

花满楼,名字雅致,如今的样貌也颇有些隐士居所的气派。但谁能相信,要不是唐苦长大后年复一年的加装和修缮,曾经的这个所谓的花满楼,就是一个白天日光散射,雨天四处漏雨的破草屋。。

无院,无门,山居从简,能够一目了然的只有三间结实漂亮的小木屋,还有小木屋前面那片碧绿的草坪,宛如绿油油的地毯一样,长的整齐干净。间或几只杂色的野花,甚至还有几支一叶兰,桃金娘,茉莉生长其中,增色不少。

有些颓然的坐在草坪上,两只酒碗就地摆好,唐苦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绵绵不绝,良久不歇,然后突然吐出,刹那间,巨大酒缸里的酒液如箭般从缸口跳出,射进酒碗,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一样,看似激烈,但涓滴未散,酒碗注满,酒箭消失,宛如幻觉。

种花道人早已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倒卧在草坪上:百草酿啊,百草酿,只有你苦娃娃的亲手酿的酒,才有这般纯粹,醇厚的味道。

声音悠悠但不及远,透着一股久历人世,看破世情之后的沧桑。

“喝”!唐苦却发现自己,除了这个字,一肚子的话突然没有了。只剩下这干巴巴的一个字!

两个人喝酒的方式也很特别,看不到酒碗里的酒液有任何波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迅速变少,一旦酒碗没有酒了,酒缸的酒箭便会喷射而出。

这已经不是鲸吞牛饮可以形容的了,简直是惊世骇俗。

“春听鸟鸣夏听蝉,

秋有乌啼冬雪天。

挥手云来风雨至,

一怒惊雷到耳边。

小饮花间伴花眠,

不觉酒醒泪涟涟。

世人只道逍遥好,

无生无死守花田。”

种花老道喝了点酒就会吟诗,诗性发了过完诗瘾,就会蹦迪一样的舞蹈。。。往常唐苦也会凑趣胡诌几句,蹦跶几下,今日却全没了心情。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呜呜噎噎”,唐苦发出类似哭的声音,但眼角瞪裂,却没有半滴泪水流下。除了他,谁也不会明白此时当有的心情,二十多年的相伴,一朝便成昨日。

很多事情,也只有变成回忆的时候才清晰。

“谁人能长生?谁人不是等大限来到,或早或晚而已,伤心只不过因为留恋,只不过因为不舍得,只不过因为无法放下。唉!”

“二老头,你给我下场雪吧,听说人在雪中,会忘掉很多不开心的事。”

“我说你他么的,你小子,怎么就这么不开窍?老头子在我就告诉过你,我是天大地大,无处不大的大老爷,大老头也行啊。。。神他么的二老头。。。”种花老道黑白交杂的胡子,黑白夹杂的发髻都激动的炸了毛。。。

唐苦沉默,似乎对种花老道的暴怒习惯性忽略了。

“求。。。你了!”

“你,你这孩子!”

一朵夜色下依旧白的耀眼的云气从种花老道的手边迅速成型。

“寰宇皆空,惟我心不空,雪来!”

云气飞速升起,盘旋在十丈许的高空,笼罩约亩许大小的花满楼,一片一片的晶莹,缓缓从天而降,周边气温急速下降,须臾间,花满楼以及前面的草坪还有草坪上的一老一小就凝固成了白色的雕像。

一个求字,差点让种花老道道心不稳直接跌入凡尘。他知道,从这个苦娃娃嘴里说出这个字有多么的不容易,简直是绝无可能的事。

一个求字,也让种花老道久已沉寂如死灰的心,变得有了温度。

他一直觉得,苦娃娃,不错!跟着苦娃娃,有吃有喝还可以放纵自我!

他现在更是觉得,苦娃娃,硬是要的!!

大千寰宇,大宇天下,能够得种花老道评价不错的,往古来今,只此一人!

就连他那深深刻入灵魂里,亦师亦友无上一般存在的纯于意,都不行。

雪未停,杯莫停。

可以求醉的人未必会醉,但伤心的人,别有心事的人就一定会醉。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那回事?”

“有!”

“这个世界有多大?”

“目之所及,亿万倍不止”

“如何才能够看清这个世界?”

“用心”

“嘻嘻,我能长生吗?”

种花老道沉默了,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目光中似乎有怜惜,惋惜还有怨!

怨什么?

“呼噜噜!”唐苦睡着了,带着一身的白雪,雪人的眼角处崩出丝丝已经凝固干涸了的红。虽然唐天道活着的时候,唐苦没有说过:无比尊敬,无比热爱的话,但他死后,唐苦已经用这些证明了,他的牵挂,他的不舍。

生前尽孝道,死后尽哀思。

漫天飞雪,宛如尘烟般散尽,满眼尽是夜色下的湿润泛着光的青绿,但让人奇怪的是,没有虫鸣。

本该虫鸣鸟叫无比热闹的罗夫之夜,就这么的一片寂静,充满生命力的寂静。

“孩子,避不过虫劫,生在宇宙之核也是难为!!唉,虫劫,虫劫,虫劫,至圣,你老糊涂了么,我x你纯于意的祖宗一千六百八十六代!!!?”种花老道越呢喃,越是觉得怨!

“一日种花百日闲,

洒遍乾坤都是缘。

随聚随散随湮灭,

不羡不灭做神仙。”

为了稳道心,同时酒劲有些上涌,有些抑制不住诗性的种花道人长袖飘飘,须发飘摆。

在湿润的草地上,做一舞。没有刻意的呼,没有刻意的吸,没有激荡四射的元气,只有说不尽的潇洒和随意。

微微汗出的时候,指尖激射出一道白色匹练,飞射向那下望可及的飞来石。

飞来二字血红,飞来无动于衷。

“唉,又失败了!”

意兴有些阑珊的种花老道反身回屋去了,只留下草坪上那泣血扑地不醒的身影。

第三章 谷神多无奈(一)

第二日,头有些昏沉的唐苦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清溪钓鱼。不为了吃,为了散心。

好吃五谷杂粮的唐天道已驾鹤西去,唐苦吃不下,种花老道是属于那种挺长时间不吃东西也无所谓的另类。所以这几天,唐苦决定放纵一下自己,不洗脸,不洗澡,不梳头,不做饭,找一切可以排解心中烦闷的事情来做。

而排解心中烦闷最直截了当的手段无非两种:发泄或让自己痛苦。

唐苦喜枯坐,但不喜钓鱼,没来由的不喜欢。所以,钓鱼可以让他很痛苦,可能会让他紊乱的心绪因痛苦而重新平稳下来。

坐在飞来石上,简陋的鱼钩已经丢进清溪里,唐苦甚至懒得在鱼钩上挂上点鱼饵。。。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过去,幽静的空山中,真的很幽静,静的没有鸟鸣,虫叫,这还只是岭南的初秋。若在往常,他一定可以感觉到一丝丝不寻常,可现如今,算了。没声就没声,静的多么可爱。

一个人枯坐,可以想很多事情,而钓鱼,在唐苦心中,是一件很浪费生命又注定毫无结果的一项异常枯燥乏味且让他崩溃的事情。

但此刻,就这么往常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他硬是咬紧牙关坚持着。双手紧握粗竹临时加工而成的简陋钓竿,望着潺潺远去的清溪清澈的水,浑身微微颤抖着。

就在太阳懒洋洋的沉入山巅,黑暗逐渐淹没空山的时候,此时唐苦的坚持早已达到精神肉体双崩溃的极限,偏偏鱼线开始抖动起来。

这种抖动逐渐加剧着,甚至让清可见底的溪水变得有些浑浊。

鱼儿上钩了。

唐苦不由得忘记了痛苦,甚至是愣住了。在他意念中本该没有结果的事情,竟然有了一个目前看起来还算美好的结果,付出竟然也会有收获?

最起码在钓鱼这件事上,此刻发生的事情无疑颠覆了唐苦自小养成的认知。

有些紧张,有些期待的缓缓拉起钓竿,此刻,轻飘飘的鱼线彷佛有千斤重。单手托举百斤以上的酒缸,步行山路且犹有余力的唐苦不仅诧异起来:这得是多大一条鱼啊!

事实证明:再笨重的鱼儿也干不过渔夫,即便这个渔夫技能还不算很熟练。

四周更静了,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对飞来石这块地方敬而远之。

唐苦无心理会这熟悉环境的异常,只是愣愣的盯着兀自在粗糙的鱼钩上挣扎的东西,脑袋有些乱。

这是一个奇怪的生物:透明的身体细长,尾巴更长,双目血红,细长的尾巴甚至可以从半空够得着下方的溪水,身体内部一条血线从脑门一只延伸到尾巴根,身上长者六个近乎透明的小短腿,这更像是一个纤细的蜥蜴,长者一个蝌蚪的头,同时还拥有着怪异长尾巴的七拼八凑的东西。

鱼线忽然没有预兆的绷断,唐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这个东西的身子:触手温良,滑腻。

怪东西挣扎的更凶了,蝌蚪头上细小的嘴巴兀然张开,竟然吞下了鱼钩。

唐苦就这样目注着,鱼钩沿着它纤细的身子里的血线向里滑去,鱼钩越来越小,竟逐渐消失不见:被它消化了。

意识到危险的唐苦掌中猛然加力,泛着淡淡白光的手掌逐渐合拢,怪东西血红的双眼不再疯狂,而是开始泛白,细细的舌头越吐越长,活越的尾巴也耷拉着,要挂的节奏。

生性不喜杀生,而且在没弄清楚这玩意是害虫还是益虫的时候,唐苦不由的放松了握紧的手掌。

就在唐苦想把它拎过来仔细瞧瞧的时候,没想到,怪东西眼睛突然回复了血红,脖子拉长,嘴巴张开向唐苦面部扑来,同时细长的尾巴抬起,饶向唐苦的脖子。

细小的嘴巴裂开,容量足以将唐苦的鼻子以下全部包容,只是这种包容的结果一定是很痛苦,因为唐苦看见细小嘴巴里锋利有如碎玻璃一样细密的利齿。

还好,早已反应过来的唐苦双手齐用,白芒涌动间,捏住怪东西的身子也用了全力。

而那条纤细的尾巴环住唐苦的脖子的时候,唐苦顿时觉得窒息的感觉由若变强,就像脖子被绑住一条钢丝,然后有几个壮汉在后面拼命的拉扯。

而那本该咬住唐苦面部的嘴巴最终落在了手腕上。

风静止了,水流声似乎也逐渐远去。

清静而悠远的深山,清澈而明媚的碧水边,此时上演了一场生死之战:一个双手捏住一个怪模怪样的小动物浑身白芒闪耀,一个身上沸腾了红光,拼命的咬,吸,缠。

飞来石上的生死战似乎在怪东西一浮出水面就被屏蔽了,就连花满楼的种花道人对此地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察觉。

怪东西身上的血线变得浓郁,变得粗大,持续一段时间之后,血光又变得暗淡和纤细,甚至还不如从前。要死不死的这一口,正咬在唐苦腕上的动脉。

怪东西吸,唐苦不让吸,唐苦身上的白芒似乎有生命力一样,与怪东西身上的血线涨缩向相反方向演化着。

彼弱我强,彼强我弱。

这一搞就到了深夜,也不知往来反复了多少次。

怪东西的持久力,究竟比不过一直居住深山,专一陶冶自我的唐苦。最终的结果:唐苦惨胜。身上的白芒乃体内的元气所化,此时所剩无几,但怪东西败的更加彻底,直接半昏迷了,体内的血线也是暗淡无比。如果不是此时的月光够足,简直就是一个透明的胶泥玩偶一样。

唐苦摸着火辣辣疼痛的脖子,将怪东西随手丢在一边,拼命的呼吸着往常并不怎么在意的带着草木香气的空气,剧烈的喘息着。

“我又不想弄死你,就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至于这么玩命么。。”唐苦苦笑着低语着。

怪东西双眼如死鱼,舌头稍微伸缩着,似乎是在竭尽全力的表达出一种:不屑或者鄙视。但后来因为实在被捏的狠了,而血线暗淡影响到它的回复,表达失败了,依旧四仰八叉躺在那,动弹不得。

唐苦望着半死不活的怪东西,竟然觉得有些阵阵心疼:好变态。这种感觉是心疼么?

心疼是指:十分爱惜,珍惜,一般是说因喜爱的东西或人受到伤害而感到痛苦或难受。

我对这来历不明的小东西感觉到心疼?

太可耻了,唐苦认为自己太可耻了,似乎有些被虐倾向。

手腕血迹未干,带着血痕和细密牙齿印的手腕缓缓伸到怪东西的嘴边,唐苦苦笑着道:“刚才是我太用力了,对不起,你吸点吧。”

声音沙哑,但透着真诚。

怪东西的眼白透出一丝血红,吐出的舌头慢慢回缩,唐苦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他相信对方能够感受到他的善意,同时又不忍心看着自己被活生生的吸血,又率性的满足了不让自己心疼的需要。唉,今天,真是够矛盾的。

半晌,没有被噬咬的痛苦感,反而传来阵阵清凉而滑腻的抚摸感。

唐苦睁开眼睛一条透明的小舌头正不断的舔着手腕伤处,清凉而舒服的感觉由此传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怪东西又变得晶亮而血红的双眸似乎蕴含着泪光。

这一天,好折腾。

我们这算什么?

唐苦苦笑着向花满楼走去,他太需要人解惑了!

而肩上趴着的怪东西的尾巴温柔的环着唐苦的脖子,小舌头不断的在他脸颊扫来,扫去。

“调皮,别闹!”

一路快乐纠缠,一路向西!

第四章 谷神多无奈(二)

相处二十多年的种花道人很神秘:因为他从来不种花,而且他是不是给道人都是两说。

用他本人的话:大宇无量,我种的是乾坤,种的是因缘,种的是天下大道。人间世的花花草草,种就是不种,不种就是种。

似乎是因为牛皮吹的好,所以花满楼前面的花花草草长势特别的好,颜色特别好,错落分布特别好,不用怎么照顾,四季常青,永远那么高,甚至于一叶兰,桃金娘这些花的位置和数量都是固定的,非常神奇。

对此,唐苦早已见怪不怪了。唐苦对这种状态下的种花道人,谈不上仰慕更谈不上不仰慕,熟悉成自然,相比种花道人而言,唐苦反而心态更好,更随性一些。

例如,他不会因为称呼而变得愤愤不平:种花道人就时常因为“二老头”的称呼暴跳如雷。

他更不会因为自己的元气只是普通法门,持之以恒得来了的而感觉有任何的不妥:种花道人就常常鄙视唐天道与唐苦修炼不得法,对物质,对天道的感悟差,辛苦了一辈子就是力气比牛大,非大宇正宗于是乎,如之云。。

二十多年来,种花道人的生活状态也很好总结:有吃有喝的时候,没吃没喝的时候,前者毫不客气,后者毫无关系。前者吃饱喝足,后者就是睡觉。

草坪也好,花满楼那张唐苦打的木床也罢,都好酣睡。

轻微的鼾声,种花道人睡的正香,长而垂的眉毛已被秋露打湿,和鬓边黑白各半的头发黏成一团。修长而瘦的身躯四仰八叉,每一次呼吸,都吹出一阵不怎么悦耳的声音。

唐苦突然很想恶作剧!

也许是因为体内的悲伤和压抑略有剩余,导致思想上有些变态,行为上有些乖张,想到便做,是唐苦一直以来的优良习惯,运动体内剩余不多的元气,聚起了一捧露水,对着种花道人身体中间略微有些膨胀的部位浇了下去。他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内心哀伤,元气缺失真的会导致性格变异么?

怪东西四个爪子紧紧抓住唐苦肩上的衣服,两只前爪捂住了那双血红如宝石的眼睛,似乎害羞了。唐苦有些无语的摸了摸它的光头,有些郁闷的想:母的么?

种花道人一蹦而起,胡子,发髻能表示暴怒的东西都已经直立:“扰人清梦,你小子该打!打!打!。。。”回音四溅,震耳欲聋。

怪东西似乎恢复了些精神,面对种花道人的怒吼,不由得立了起来,四肢透明小爪子挥舞着,血红大眼射出红芒。

“咦”,发现唐苦肩上的怪东西之后,种花道人发出一声轻咦,随后手一挥,白芒扫向怪东西,用他的话说,这是正宗的大宇天下最高深的功法产生的最玄妙的元气,心想事成,天下无双。

元气飞射,怪东西只是张口一吞,一声饱嗝,身上的血线似乎浓郁了一点点。

就这么吞了可以呼风唤雨,引雷接电,移山蹈海无敌元气。

种花道人嘴巴大张,似乎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好半晌才干巴巴的说道:“哪弄的?”

唐苦笑了笑:“今日去溪边钓鱼,钓上来的。小东西可笨,没有鱼饵的钩都咬,还把钩吞了。呵呵”

“你是说飞来峰下的清溪?”

“嗯,就是那,别说你的元气了,就是我的都被他吞了不少”,唐苦将讲过讲述一遍,还把血肉模糊的脖子伸了伸,让种花道人看清楚。

“大宇那个无良佛。。你是说你吸它?它吸你?你心疼它?它舔你?”种花道人撕扯着自己的胡子,浑然不顾扯掉了多少。

唐苦拍了拍脑门,歪头看了看又捂住眼睛做无语状的怪东西,“事实是这样的,不过没你说的那么污,我们很纯洁的。哦对了,我过来就是问问,您老人家见过这东西没?”

长吁短叹,又喷了一大堆唐苦根本听不懂语言,似乎是外星骂一样的种花道人仰首望天,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大宇天下包含了宇之苍茫,宙之无涯两大体系,这个你知道了,你不知道的是有一个星系王国独立于两大体系外存在,神秘而强大,这个星系就是天机,夺天之机缘,逆天之气运,其中生活着很多神奇的生物,你肩上这个就是天机里的天机,只不过是只天机幼崽,不过再小的天机幼崽也是返祖神兽啊!!!我似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当年他那么有信心可以踏陨灭空,直达永恒!”

“别问它从何而来,我不能说,这是规则,这是大宇规则,我不能违反。我只能告诉你两点:一个是你们已经血脉相通,灵魂共鸣,你生它生,你死它死,但它的生死对你毫无影响,好好待它,还有就是能够吞我陌离元气的,普天之下,除了天机神兽,别无其他。唉!”

一声长叹之后,种花道人不再说话。

唐苦默默的消化着以上的信息,关于元气,关于大宇天下,这些都曾在闲聊中当故事听过,天机,天机什么祖神兽?有多神?貌似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

随心随性,无为无争不假,但自保也是人之本能。

怪东西安安静静的趴着,似乎能够听懂两个人的对话,两只晶亮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唐苦,似乎把这个人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让唐苦有些不适应。

孤独久了,突然而来的热闹会让人觉得不适应,人之常情。

半晌之后,种花道人又开口,更像是自言自语,“真他么的好运的小子,天机神兽不都坚韧不拔,坚毅不屈,有各种怪癖么?怎么喜欢吞低等元气人类的血和灵气?难道大米白面见多了,突然换口味想吃粗粮了?吃我的,吃我的,吃我的。。。唉,灵魂共鸣,血脉互通,我日了这个大宇至圣纯于意的先人板板。。。。。”

一长串听得懂,听不懂的脏话狂飙而出,句句不离那个唐苦素未谋面的大宇至圣的祖宗一千八百六十代。。

“起名字没有?就像阿猫阿狗有个名好指使。”

“还没,您觉得叫什么好?”

“哼,自己的东西,自己伤脑筋,不要啥都麻烦你大老爷。”

“二老头,我觉得清蛙挺好,您说怎么样?清澈的清,青蛙的蛙,您不觉得它长得像蝌蚪么?我觉得将来有可能变成,额变成六个腿的青蛙。”

怪东西舌头狂吐,尾巴狂摇,极为不爽。

“唉,小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好吧,好吧,就叫谷神吧:谷神不死,是为玄牝,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返祖神兽的资质,当得起谷神这个名号!”

“还是您老人家有文化,就叫谷神了,这名字听起来神气,有深度。就是有点名不副实。。明明就像蜥蜴+蝌蚪”

“咳咳咳,好了好了,名字起好,带着你的谷神蛙赶紧滚吧。大老爷要睡觉了,气死我了!”

“谷神?这名字太正式,以后私下里还是叫你蛙吧,人多时候叫你谷神,怎么样?”

刚有了名字的“蛙”,两眼泛白,一头栽下唐苦的肩膀,只是那细长的尾巴依旧温柔的挂在唐苦的脖子上,就这么在他胸前荡来荡去,似乎是调皮,更多的是找到亲人那种愉悦和幸福,这种感觉,不身临其境,永远不会懂。

“哇!”似乎是一声哇鸣传来。

闭眼睡不着的种花道人长出一口气怨气,嘀咕着“看来对那小子真是百依百顺呢,嘿嘿,嘿嘿,可惜是之母的!看你小子将来怎么办!”

种花道人龌龊的笑容,歪歪斜斜的自语,唐苦自然看不到,也听不到,此时的他内心终于有了一点点似乎是幸福和快乐,他正陶醉。

其中伴随着这一声蛙鸣,罗夫后山又回复了生气:夜鸟的鸣叫,百虫的叽叽声,彷佛穿破了无形的障碍一样,热闹了起来,这才是寂静深山该有的让人心安,心醉的寂静啊!

“独游清溪如虎踞

飞来石下抖精神。

秋来我不先开口,

哪个虫儿敢作声?”

第五章 生活全靠捱

山中无岁月,弹指度春秋。

十多天过去了,唐苦觉得这段时间的经历,可以写一本没有结局的书。

蛙,只吃元气,异常挑食,非战斗状态下,对于种花道人主动献爱心更是不屑一顾,送到嘴边,眼珠都不动一下,异常坚贞。

这种坚贞,换来的唐苦的苦,很苦,非常苦!

他彻底激发出自己大无畏的奉献精神,拼了命的满足大魔王清蛙的胃口。

他中断了一切正常活动:酿酒,喝茶,做饭,上网还有去和种花道人聊天打屁。似乎人生中只有两件事可做:一个是修炼元气,一个是释放元气。

期间,种花道人倒是主动来了几次,除了闲聊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话题,多数时候都是望着沧桑憔悴了许多的唐苦,眉毛挑了挑,静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走的时候,带着些许自在潇洒甚至是骄傲的神情,小眼神撇出精光的霎那,让唐苦更加郁闷。

好好的,钓什么鱼呢,唉,钓什么鱼呢。。。。

今日的罗夫山依旧平静。自从被唐苦自以为拼了命的富养,但依然日渐消瘦,渐渐有气无力的清蛙,似乎没了鸣叫的力气,不再张嘴的时候,罗夫山的夜便喧闹了起来:夜鸟啼叫,蝉虫嗡鸣,交织着,无限放大了山夜的幽静。

当饥饿本能战胜了对唐苦的依恋之后,似乎还处在幼生期的清蛙每次都会吞下唐苦身体内的最后一点元气,这一次也不例外。

唐苦将昏沉沉只有晶莹的肚皮微微起伏的清蛙放在小箩筐里,才慢慢站直身子,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长出了一口气,望着门外的夜色说不出话来。

对眼前的现状他无力改变,拼尽全力只靠-捱!

唐苦转身挪进厨房,装了些野果,倒了杯早已冰冷的山泉水,吃了几个野果,喝了几杯山泉,这才觉得精神略微回复了一些。

脚步声渐近,种花道人又来了,这次倒是没急着走,让唐苦有些奇怪的是,现在的种花道人,似乎更喜欢跟他谈一些以前从来不提的:修炼,大宇世界,寰宇世界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两个人就这么静坐着,你一个我一个的吃着野果,喝着山泉水,在吃喝住行上,种花道人倒是一个异常随便的人,更何况唐苦目前的情况,实在没精力去做这些改善生活的事。

唐苦道,“讲故事?”唐苦太需要一些声音来排解此时憔悴身心带来的那种虚弱感。

种花道人吹了吹胡子,只是寿眉飘飘,发髻整洁,面庞白嫩,怎么都做不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或者讨厌别人的神情来。

望之有点可爱。

“大道三千有,小道八百余。在这个星球有两种道,一种是“人”道,一种是“修”道。人道,做人要走的道路,从生开始,到死结束,中间贯穿着爱恨情仇以及对人生的追求,少部分人避世,大多数人都在为了自己的追求,向上爬,爬什么?因人而异。普工想当总工,科员想当书记,等等。”种花道人喝了口水,默默开口了,似乎只是趁唐苦难得清醒,聊一些话题。

“嗯”,唐苦闭着眼睛,表示在听。不得不说,种花道人浑厚带有磁性的声音确实可以放松身心,缓解疲劳。

种花道人对唐苦的回应,似乎很满意,继续说道,““修”道则不同,在修不在于道,可以有几千种方法去修,修的是不同路径,求的是不同机缘,用的是不同方法,当然,所求的结果都一样,那就是道!”

“结果只有一个,但中间的道路却有千千万,以我的了解来看,这个星球的主流法门无外乎:佛道,三清道,圣道,武道,兽灵道,阴灵道等等,其他均不入流,不过不入流未必不能成道,只是道路太过艰涩孤僻,少有道友,影响力太小而已。”

“嗯!”

“其中以佛道影响最大,三清道实用第一,圣道最官方,兽灵道最没落,阴灵道最为神秘。”

叹了口气,种花道人继续道,“若是还有一主流之道,那便是钱道,富可敌国,权倾天下,有了这玩意儿,可以让修者放下尊严,可以让贫者欢颜,可以让贵者忘记自我,可以让一世众生,一世忘记烦恼,可谓魔力巨大,这是一个“商尊修卑”的没落之地!唉”

“哦!”

“这些都是小乘密道!”

唐苦睁开眼睛,有些新鲜的望着种花道人,“小乘密道?”

种花道人笑了笑道,“我有大乘至道,你可愿听?”

唐苦点点头没说话,体内元气正在丝丝缕缕的自然回复,元气太过枯竭,此时不宜用功。

种花道人捏了捏胡子,扯了几下,白嫩犹如幼儿的面庞抽动了几下,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大乘至道,是大宇体系里最高等级的修炼之法,为纯阳大宇至圣所创。传说他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大宇至尊,修成之后,他将三个最亲近的人,敕令为掌管这片大宇世界星系的使者,以维持这片星域的秩序,而他自己,还在向自己心中的“道”,追求着。”

“这三个人是陌离,盈冲,纪子共!”

种花道人笑着道,“我就是陌离。”

唐苦道,“种花道人只是你的掩饰?”在唐苦心中想来,掌管星域,号令成片星系的陌离,怎么也有个威风霸气的名号吧?惊异,敬意倒是没有多少,再荒诞的例如宇宙混沌初生,天地一道玄门,就在罗夫山等等之云,他都听过,而且似乎他的性格里,缺少惊诧的养分,更没有什么敬意的成分,众生平等的观念似乎与生俱来的。

种花道人脸红了红,“纯于意也就是纯阳大宇至尊与我们三个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老人家觉得我有出家的天分,所以给我起了这么给诨号,呵呵,大道至简,我不是说了么,我虽名种花,但种的是乾坤因缘的大道。”

“哈哈哈哈哈”,本来觉得种花道人这个诨号也没什么的唐苦被他的解释激发了笑点,觉得用尽了残存的力气也不够抒发此时的情感。

“盈冲又叫花匠,那老东西说既然种了花,怎么能没有个花匠呢?!还有纪子共,拈花侍者,哈哈哈!”开始有些羞恼,但紧接着种花道人也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和花匠,拈花侍者比,种花道人还算听的入耳,有些意境。

笑声惊飞了夜鸟,惊动了夜色,也惊艳了年华!

良久,唐苦才止住笑,摇了摇头,挥了挥手,示意种花道人也就是陌离继续说。

“好吧,直奔主题吧,小乘密道虽称为道,但境界从徒者始,到佛祖,清虚,圣人,先天等境界止,不过五境十五等,上难合天心大道,下不可俯瞰阴阳,所以算是密道,消遣了时间,浪荡了人生,不过是坐井观天,黄粱一梦。”

“只有大乘至道,四道:人,灵,天,至,十二大境:体刚,气长,心灵,合一,化生,法生,幻天,灭天,空天,至玄,至涅,永恒,三十六小境大圆满,上合天心,融四相,对应十二元辰,数为三十六,可永恒,可长生,可万古!”种花道人此时的神情充满了崇敬和向往,似乎是在对什么致以敬意。

“好!”唐苦望着有些激动的种花道人陌离,难得从嘴里说出一个带有感情*色彩的字。心里却是在暗暗琢磨,这个陌离老道到底活了多久,不过活得再久也是“二老头”啊!

至于一些难名的问题,随缘吧,他不会问一些为什么以前不跟我说这些,现在偏偏要讲的这么详细,更不会问,你这么牛皮,怎么跑来这里这些问题。

该说的,不问他也会说,不该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会透露。从大地方来的人更懂得规则,更懂得守规矩。相处这么久,唐苦觉得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

在回忆中度过了良久,陌离继续道,“以前我不是不能讲,讲了也没用,出生在这个星球的人,因为虫劫,天生无法修大乘至道,现在不同了,你有了谷神,虫劫不会再困扰你”

“唉!唉!唉!似乎这天也快变了。”

又是良久,良久!

“虫劫是什么,虫劫如何解脱,你自己会明白,无需我讲,这是对,是错,是劫难,是缘,我也说不清楚。上面的话,我姑且说说,你姑且听听,时机到了,我再找你!”

“人老多情,这么多年的香火情,你这小家伙不错。我也有追求,但我做不到,希望你能帮我达到。!”

留下两句意味难名的话之后,种花道人陌离飘然而去,带走了一片风,几片叶,还有两个野果,一只盛满山泉水的石杯。

“没事多去飞来石上坐坐,解铃还须系铃人,以你这点微末的修为和元气,就是气绝至死,气尽人亡,你的谷神小清蛙也长不大。哈哈哈!”

声音远远飘来,唐苦不由苦笑道,“这个二老头”!

远方传来摔倒,石杯滚落石阶的清脆撞击声。

第六章 深山有客来

“对不起,我把你钩上来,又获得了你如此青睐,但我养不活你了!”

站在飞来石旁,唐苦望着趴在“飞”字上,虽然饿的骨瘦如柴,但一双红色眼睛依旧晶莹的清蛙如是说道。

“清者:清凉,清亮,清洁,清晰,清澈,清爽,清奇。。是一切美好纯净的源头,我本愿和你,和你,和你。。。”唐苦揪了揪有些蓬乱的头发,半晌,没有想出一个恰当的词语,表达一个人,一个兽,在一起的恰当词汇来。

清蛙的细小的嘴角咧了咧,长而妖的舌头慢慢伸出,舔了舔唐苦的不怎么洁净的面庞以及上面稀疏的胡茬子,宛如温柔的慰藉。唐苦觉得暖!

温柔的接触持续好长时间,唐苦将积蓄了不长时间的元气注入清蛙的口中,它并未拒绝。

山空了,山静了。

唐苦目注清蛙纤细透明的身体,逐渐没入到似乎密不透风的飞来石中,就像是融入进去了一样。他忘了奇怪,内心只有些许失落和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的那种惶惑,还夹杂着淡淡的离愁。

萍水相逢未必会有如此复杂的感受,因为他拼搏过,全心付出过,所以他才犹豫,他才不舍。

但他留不住,微末的元气和修为是并不美好的现实,到最后,清蛙会死!最好的结果就是永远营养不良,长不大。

从来没觉得修炼有什么重要,随性自在最好的唐苦,也是第一次对自己以前的不够勤奋,有了些怨。他不得不接受陌离的建议,来这“走走”。却发现清蛙的家似乎就是在这里。

更准确的说,清蛙的家,在这个不知其所来的石头里。

“飞”字上,没有了清蛙,只留下一团晶亮丝线状的物体,那是清蛙的尾巴。失去了主人的尾巴渐渐变得僵硬而不再柔软,长度也短了一些,但却多了许多韧性,似乎是给唐苦留下一个念想:证明这些天的玩命儿,是有明证的,那不是梦。

以前的日子多美,虽然平淡无奇,但充实平静,铁三角自得其乐,山居的日子,日子反倒容易过,也没什么烦恼。

“这就是人世间的情感吗?”唐苦叹息着自言自语着,他从未下山,了解人间世的渠道也不过居室里的网络,很多东西,尤其是情感,是干巴巴的文字,矫揉造作的肥皂剧无法完全描述,真实呈现,彻底表达并让人切身感受的。

生性洒脱的唐苦,静立了良久,才平复下了复杂难名的情绪,决定找种花道人陌离喝酒去,话说,这酒可不多了。看来,以后的日子要忙碌一些了。

苦笑着,唐苦回去茅屋托着酒缸,来到花满楼。

这一次陌离并没有再去讲什么寰宇世界,大宇至尊,也没讲虚无缥缈的四道十二境,两个人就这么举着酒碗,宛如凡人般放浪形骸姿势各异的瘫倒在碧绿的青草地上,就这个星球存在的人,发生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七大名僧哪一个有私生子,七山十道中茅山三才天师有多么多么的不靠谱,九圣遗族的某某又投靠了哪个大财阀,后人闹出了不少桃色绯闻,天山龙岩寺那个独角老狼王又产了几窝崽,怪模怪样不知道谁造的孽,害的老喇嘛雍涛仁波切暴跳如雷满天山的找“奸”兽,大奇葩剑孤安雨轩又挑战了谁谁。。。。。。

似乎种花道人嘴里不正经东西特别多,而他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能力又强到离谱,所以很多诸如此类的八卦的东西从种花道人裂开的,流着酒渍的嘴巴里喷薄而出,让唐苦听的眼睛放光。

以唐苦的人生惨白的阅历,根本不知道何为正经,何为不正经,他只是觉得这些人,这些事很有意思,不时猛干一碗酒,拍地大呼,“竟有如此事!”

竟有?也不是疑问,而是感叹,似乎又是赞叹:这个世界果然丰富多彩,乱人耳目,无比跌宕。

那条晶莹的尾巴就缠在他的手腕上,依旧透明晶莹,韧性十足,却又贴服柔软,让唐苦的手腕不时传来清凉舒爽的触感,同时也引来陌离不时投来的羡慕至极的目光。

当然,能从眼高于顶,见惯了大宇浩然,大宇千千,大宇繁华的陌离嘴里说出来,能说出来给最亲近的苦娃娃听的人和事,无疑是这个星球最顶尖的人物,最轰动的轶事。

这些东西,都是唐苦从网络上看不到的。可能市井之中,高门显贵之间或有暗地流传,但没有谁会大张旗鼓的宣扬或者去证实这些东西的真实性。

从种花道人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唐苦自然而然的就信了,不会深思熟虑的去想,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去怀疑。这,没有意义!

用陌离的话说,“我姑且说之,你姑且听之,酒后谈资尔。何足道哉!!”

话说的越来越少,酒喝的越来越多,两个人的兴致却越来越高,就在这时:墙壁上挂着的,似乎只是摆设的传声筒响了,啪啪声入耳。

“喂喂喂,有人吗?有人在吗?”声音不断传来。

后山只有三套住宅:茅屋,花满楼和故去的唐天道的居所,都配有这种古老的传声筒,音质很差,功能单一,但好在能通话。唐有德的声音,看来是没有在茅屋找到人,找到这里来了。

陌离与唐苦对视了一眼,唐苦起身拿起了传声筒,:“讲!”跟熟的人,不熟的人,唐苦都没有客套寒暄的习惯。听的陌离眉毛直跳,似乎又陷入到某些不美好的回忆中。

“有大人物,想要游览后山,不知道苦小弟方便不方便。”

“德叔,什么时候来?”,两个人的对称虽然不伦不类,各叫各的,但让唐有德喊唐苦一声大侄子,给他三千个胆子,他也做不出来。当然这和胆子无关,这是执念!

罗夫山分前山和后山,前山供人游览,收点门票香火钱供养后山,不过近些年来也是入不敷出。

众生忙着挣钱,出来转转的兴趣少了,游客少了,以至于前山惨淡经营。让前山掌柜唐有德也为挣钱操碎了心。

如果说唐苦这个孤儿因为唐天道的缘故在唐门地位崇高的话,那么这个唐有德,纯粹是年轻时候武侠梦的受害者。

辛苦遭逢,自得其乐,对早已名存实亡的唐门忠心不二,视唐天道,唐苦为隐遁的神仙侠客,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君生等人为行走世间的豪侠,为唐门守山二十多年不婚不娶,就为了能够加入光荣而伟大的唐门,成为正式弟子。

话说,自家事,自家知,不忍害了人家有德一辈子的唐天道终于出手,以门规威逼之下,唐有德这才娶了个妻子,生了个儿子,不过不是为了爱情,是为了唐天道。虽然他单纯的内心也有些纳闷:究竟哪条门规会逼着人结婚生子。

虽有疑问但他不会问,因为唐天道在他心里,那是天老大,无需置疑,也没有置疑的念头。

如果门规真没有这一条,天老大一句话,那便有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婚姻,结果可想而知,一心只知道奉献山门的“纯粹的人”,在这个商者贵修者卑的世界,是守不住自己的家庭的,转眼,他的妻子带着他的儿子跟一个有钱人跑了,临走还趾高气扬的丢了一句,“儿子不是你的,我得带走”。

这个短暂而并不幸福的家庭就这么分崩离析了。

唐有德没觉得悲伤,反而是如释重负般的解脱。从此孤身一人的唐有德更加觉得只有门派靠得住,更加兢兢业业的守护山门。而唐天道也懒得再管,这种一条路跑到黑,撞到墙还要往前冲的人,他也只有尊重,有时候还会不时的感慨一下,他那几个不成材的后人都成了比较对象。甚至还会幻想,像唐有德这种纯粹的人如果多出一些,唐门会不会恢复到往日的荣光?

幻想也只是幻想,无法习武,无法练气,上道太晚,悟性又没,又忙于俗事的唐有德,怎么看都没有中兴门派的资质,所以他一直没有被唐天道所垂青,也没有被正式收归门下。老奸巨猾的唐天道在祖宗蒙羞,收唐有德进门之间艰难权衡了良久,终于放弃了。

不过他临走之前,当然也无需力排众议,给了唐有德记名弟子的光荣身分,并正式记录在唐门宗谱上,这让唐有德十天十夜没有睡觉,一直对着后山唐天道的居所磕头烧香。

在唐有德看来,唐天道就是天老大,唐苦就是天老二,种花道人,呃这个不是很熟,他也不姓唐不是。所以唐天道故去之后,所有的身后事,都是唐有德这个记名大弟子当仁不让的料理清楚,让唐君生等人微觉惭愧之后,顺势也大为勉励一番,唐苦对此也是心怀感激。人家毕竟只是奉献,虽有愿望,但从不要求回报。

前山的飞来石,飞来峰等等一应俱全,当然都是给外人看的,这不是造假,这是迎合大众需求同时满足自身安全的需求。即便很安全,但人来人往也是烦,想不闹挺,就要找平衡点。互相满足,互不骚扰的平衡点。于是就有了前山的一切。

大人物,说明这个人唐有德蒙不过去,也得罪不起,不想唐有德难做的唐苦,干脆的就答应下来。

“明天一早,从青蒿园那里上来。”唐有德松了口气,天老二答应下来,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在他心中,唐天道这个天老大虽然故去,但唐苦仍然还是天老二。虽然在他心里,唐苦更亲近一些。

这不是论资排辈,熬死婆婆自己成了婆婆,而是内心的一种执着。这一点倒是和唐苦有些相似。

“好,到时候,我去那边等着,哦对了,德叔,你帮我带点:。。。。。。”,吃食,蔬菜,酿酒的粮食,做豆腐的黄豆等等一应的东西唐苦说了一大堆。

他是人,不是神,虽然有点手艺,但有些东西,没必要亲自去种,时间有限,精力有限,可利用的地方有限,而要做的事情,又那么的多。更何况他现在的情况并不是那么的乐观:身体虚弱,元气匮乏,本源动摇。

不过话说回来,他摸着手腕上的尾巴,随着上面传来的阵阵清凉与温暖的回忆,又觉得一切付出都是那么的值得。

结束了短暂并一切靠吼的通话之后,唐苦复又瘫坐在陌离的对面,但发现种花道人已经响起了鼾声,嘴角挑着不屑的冷笑,似乎对那个“大人物”的称呼并不是十分的感冒。

“您是神,是仙,是大宇三巨头之一,在这个没落星球,当然没有什么大人物能入您老人家的法眼,只求您明天普普通通,最好老实待着,别闹出什么风风雨雨就好。”唐苦苦笑着絮叨着,似乎是自言自语。

种花老道翻了个身,放了个响屁,似乎回应着:收到!您请!

一场欢乐的聚会,就因为这个屁,不欢而散了!

第七章 客带梅花开(一)

青蒿园清晨的空气特别香。闻着清香,感受体内逐渐活越的元气,唐苦不由得浮想联翩。一想就想到曾在罗夫定点传道的东晋抱朴子。

据说当年抱朴子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出山出仕,途经广州,见到了当时的刺史(省级一把手)邓岳,邓岳便向他介绍了罗夫洞天:你不是好道想成仙么?我这有仙山罗夫!你不是想有个收入来源吗?别去勾漏(今广西流县)做县长了,我让你当太守(市级一把手)。

就留在我这吧,还有你知道么,秦代安期生就在罗夫,在我大罗夫有幸吃了九节菖蒲,九节菖蒲啊!所以他羽化升天了。你也可以!!!

抱朴子心大动,也没去当什么市长,直接就留在罗夫,开始炼丹著书。丹练的怎么样不为人知,因为从没有听说过谁吃了他的丹,成了了不起的存在。最起码为了挽留他付出极大代价的邓岳在正史野史上依旧籍籍无名。

不过他的丹书以及丹术理论确实影响极大,以至于让后世隋唐的炼丹界成了气候。搞出不少宫廷御用的大补丸和此起彼伏的著名天师出来。自隋唐后清虚一脉逐渐成了一个流派。

再后世清虚一脉虽多经磨难,但其中高人无不深谙计算韬晦避祸之道,一直传承无恙。也造就了如今七山十道潇洒世间,与佛道七大名僧,圣人九大遗族各领风骚的局面。其中以武当天虚张自然最为著名,以茅山三才天师:温茂,温笑,温冒最为的苟且。

相比较日渐没落的武道修者,算是风光无限了。

抱朴子一生著述极丰,将个人追求和爱好发挥到了极致:著有《神仙传》《隐逸传》等等,当然最著名的就是抱朴子内篇20,外篇50,寿终81载,可谓得其所哉。

种花道人据说就是在此期间得遇抱朴子,一时惊为天人,差点以为其是纯于意第二,所以他决定不再浪荡世间,定居罗夫!

岁许岁,年又年,研究过抱朴子炼丹神术并试吃了仙丹,无限折腾之后,种花道人不由得慨然长叹:嗑药有用的话,还要修炼干什么!索性,闭关研究起了有关于修炼的房中术,但这种高深莫测的修炼方法,是一个人闭关可以研究的么?

就在抱朴子归天的时候,他房中术终于大成,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空有屠龙技,世间哪有龙?直白点讲,老光棍一个,又不屑,又无法,总之是不可以胡作非为,违法乱纪的陌离,真的被自己蠢哭了。

从此种花道人养成了一个:看见女人就脸红,看见女人就不自然,甚至看见雌性动物都会有些紧张的神经性官能症。通俗点讲,也就是间歇性神经病。

房中术,果然是一门神奇的学问,可以让大宇第二落得如此下场!唐苦如是想,心中也有些小幻想,不过想想算了,毕竟接触不深,还有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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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的时候总是怀着有些期待的心情,而要等的人到了,“平淡”无疑就是一种比较好的见面方式。毕竟人世间多矛盾,不熟悉的人很容易看对方不随心,不顺眼,从而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好在等有也有个极限,总会有个结果。山路崎岖中,三道身影逐渐出现在唐苦的视野,由小变大,由模糊变清晰。

孔希言神情矍铄,满头银发,古式唐装雪白,白布袜洁白,白布鞋也是一尘不染。最多16的身高,步履虽慢却愣是走出一个顶天立地的气势来。

孔仙仙,孔希言的孙女,人如其名,飘飘欲仙。高出孔希言一个头还多的高挑身材也是裹着白色的素裙,身材好的不像话,皮肤好的不像话,不过那双明眸上面的长而秀的眉毛总是那么的扬着,虽然很有家教的脸上带着微笑,但唐苦觉得,真把这种微笑当成一种善意的表达的话,恐怕会错的很离谱。

这种笑要传递的信息只有一个:谁都别理我,我自己开心着呢。

唐有德拎着,背着大包小包唐苦指定的东西走在最前,略微臃肿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前山到后山需要七拐八弯走56公里的山路,其中还有接近一公里长的山中甬道,对于负重行走的他来说,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这体质,也难怪唐老爷子看不上。

“苦师兄,这位是孔希言,孔老爷子,这位是老爷子的孙女仙仙。”自从被唐天道收为记名弟子之后,唐有德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的称呼唐苦为师兄,也许是因为有外人在,久于世故的他在称呼上很正式也很官方。

不过唐苦怎么听,都觉得德叔的语气里有些炫耀的成分。似乎,叫他师兄,是一种很光荣的事情。

唐苦拱了拱手,行了个修者常见的拱手礼,道“见过孔老爷子,见过仙仙姑娘。”,然后便随手接过唐有德身上的东西,加上最重的粮食也不过200来斤,也不知道德叔是有多虚,这都提不动。唐苦腹诽。

相比接见大人物,有些忐忑的唐有德而言,孔希言内心的忐忑,甚至是紧张更重一些,他是抱着朝圣的心态来问道的!当然也是问命!

已到人师境的孔希言,在此境界已经多年,他今年已经86岁,再不突破,恐怕真的该准备后世了。越老越怕死,圣人门徒也不例外。

大乘至道之所以牛,不光是它有一套完整的修炼体系:从人道三境-至道永恒,更在于他在突破每个大境界,突破冥冥之中天道规则束缚之后,对寿命的那种加持。此法本就为永恒不灭而生。

而小乘密道则无此功效。圣道五境秀才,举人,学士,人师,圣人,只有达到圣人境界之后,才会突破大限,岁200余可期。否则无非是比普通人多活些时日而已。圣道五境的名字,也符合酸腐书生气较重的圣人门徒的口味,同时含有一丝功利追求的意味。

“见过苦小兄,敢问,老神仙可安好?!”孔希言长揖及地,声音清朗道。

虽然提前从唐有德那里已经大概打听明白并不复杂的罗夫后山情况,但后山主人在前,必要的礼节上的问候,还是要的。有求于人,礼不光要全,还要重。

这个礼有些重了,唐苦不谙世事但不蠢,他可不想让一个80多岁的老头给自己做长揖,这感觉太怪异。

于是赶紧侧身避在旁边。事出突然,唐苦还没完全从虚弱中解脱出来的身体稍微失去平衡,有些摇晃。

孔仙仙纤手捏着一根长约10公分左右的枯枝,脸上的笑意浓了些,:似乎这个被唐有德夸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英俊挺拔,青年才俊的苦师兄唐苦,也不是那么出众么。长得过得去,这功夫可是差了点。不知道学识怎么样。

想到这,孔仙仙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想的太多,太深远了。。不由得脸红了红。

“老道好的很,您是想见他?”唐苦心里清楚,老神仙这几个字,罗夫后山当得起的恐怕只有种花道人一人。他当不起,已然故去的唐天道也当不起。不过跟着孔希言叫老神仙,他又觉得亏得慌。

“好,好,好!麻烦苦小兄引路。”孔希言脸上有些潮红。一别70余载,老神仙果然还在,看这小子的表情,似乎还活得不错。

神仙就是神仙,果然有够逆天!我x,彻底过于激动的孔希言心里不由得骂了句平生以来第一句:不雅的话!

“各位请先随我回茅屋,我先放好东西先。”唐苦笑了笑道,便不再言语转身向茅屋走去。唐有德做了个请的姿势,这回是唐苦在前引路,孔希言亦步亦趋,孔仙仙跟在孔希言的后面,唐有德殿后。

一路上,孔希言无心观赏后山的清幽,全力压制着内心激荡的暗涌。而年方21的孔仙仙因为无求,所以无虑,一路上看个够,不时的还向唐有德请教着什么。

清幽,纯净,透彻,雄奇,不染俗尘,毫无杂质。青山挺立,古树参天,溪流汩汩,异草香花遍地。。。。。。罗夫后山的胜景对于初到贵地的孔仙仙而言,无疑是有很大的诱惑力的。

不多时众人来到茅屋,唐苦安置好东西,便将前段时间收的唐氏三兄妹给的现金一股脑的丢给唐有德。这东西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对唐有德来说却可以派上大用场。而钱对唐苦的吸引力,远没有德叔带来的粮食,黄豆来的亲切。

望着唐苦丢垃圾一样的将几十万的现金丢给唐有德,孔仙仙眼神又动了动。

还有前山事情要处理的德叔很快便拜别三人,告辞离去。而做事干脆的唐苦很快便将孔希言二人带到花满楼前。

草地依旧青绿,没有看到种花道人的身影。

“老神仙,出来接客啦!”唐苦没好气的大声道。

此话一出,震惊了孔希言,震荡了孔仙仙,也彻底震没了罗夫后山的清静。

第八章 客带梅花开(二)

“你以我为何如?”陌离沉着脸,望着草地上战战兢兢站着的孔希言,内心有些愤怒,脸颊有些潮红。目光连看都不敢看飘飘若仙的孔仙仙一眼。这在唐苦看来,这是几百年前落下的病根快发作的前兆。

这句话的意思孔希言明白,不就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么?您是人么?您是正常人么?正常人有70多年容颜鬓发不改的么?

望着种花道人,孔希言目光凝重,他在仔细思索这句话。从老神仙嘴里说出来的话,每个字都要仔细琢磨,在他心里,那都是不可违抗的天意。老神仙已经用事实证明了,长生是存在的。

七十多年前,孔希言随着父亲孔希圣到访罗夫后山的时候,有正当年少的唐天道作陪,老神仙心情大好。酒醉兴起的老神仙即兴展示了呼风唤雨,手扯月明的神仙手段,让年轻的孔希言惊为神人,从此一直牵肠挂肚。如今,孔希圣已然作古,而他在性命交关的时候,方壮着胆子过来叨扰。连带着在他心里,敢叫老神仙出来接客的唐苦,形象也变得神秘高大了起来。

孔仙仙很知理,虽然好奇,但临行前爷爷几百次不厌其烦的嘱托也让她在面对老神仙的时候,有些紧张。紧张的时候不由得又瞟了一眼旁边神情自若,眼神视老神仙如无物的唐苦一眼,内心对唐苦的好奇反而更多。

“您是老神仙呀”,虽然孔希言不打算自作聪明,卖弄学识,而是老实回答问题,但这句带着谄媚的话,还是让他老脸一红,以至于虽然还是一身白衣,但形象算是没了。

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家伙,小蝼蚁,也敢和自己对话?还敢带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敢回答我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点评我种花道人陌离?陌离已经出离愤怒了。

随着他逐渐加剧起伏的胸膛,罗夫山静了,虫不敢鸣,鸟不敢叫,风不敢吹,云不敢来。

“咳咳咳”,深知种花道人脾气秉性的唐苦,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咳嗽了几声。

周边的环境瞬间正常了起来,那种让人崩溃的压抑感消散,宛如从未出现。

陌离没好气的瞪了唐苦一眼,意思是你小子就多管闲事。蝼蚁的存在他无需理会,但苦娃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光要给,还要多给,能给多少给多少。

唉!陌离长叹一声,眼望天空道,“我勉强可以算是个花匠,而你不过是蝼蚁,甚至连强壮点的蝼蚁都算不上,”说罢,转身进了屋子。

在他心里,能够跟孔希言说这么多,那已经是看在唐苦的面子上,给了孔老头天大的荣耀了。我陌离可以混,可以睡觉,更可以无聊,但你让我把时间浪费在蝼蚁身上,这个可是尊严问题。

“苦小兄,你带着仙儿出去走走,咳咳,我在这里陪老神仙说说话。”孔希言呆若木鸡半晌之后,苦笑着转头向唐苦说道。

老神仙摆明了是不想理他,那句陪老神仙说说话,不过是自找台阶,连他自己都觉得斯文丧尽,但人都来了,可一鼓作气,不可半途而废,老头的倔劲也上来了。

唐苦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尚未走出那片青绿,就听后面扑通一声:孔希言直挺挺的跪在草地上,一声不吭,摆明了想用自己的诚意感动老神仙。

孔仙仙回头看到跪在地上的爷爷,心疼但没有讲话。她是知礼的女子:老神仙从始至终望都没望她一眼,那么她在老神仙的眼中不外乎砖头瓦砾,而砖头瓦砾的娇嗔无疑是幼稚而可笑的。有些事情,不说话,不出声,就是帮忙,起码不会让事情恶化,也不会让爷爷一切的努力白费。

想到这里,孔仙仙的眼圈有些红了,跟在唐苦身后向外走去,她实在不忍看到顶天立地身为孔圣一脉掌舵人的爷爷卑躬屈膝的一面。

唐苦也有些不忍,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眼前尴尬的局面,更何况这只是孔老头表示诚意的手段,以种花道人的年纪,修为,地位也当得起这一跪。

大人的事,大人去解决吧,唉!唐苦叹息着,将孔仙仙带到清溪旁,两个人沿着清溪的汩汩的水流慢慢的走着,走在这宛如仙境的罗夫后山中。

生在大家族的孔仙仙这辈子接触过的男人:家族的,其他家族的仰慕者和追求者何其多,但像唐苦这么跟她独处,一言不发,只顾自顾自走路的男性,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再说这小子什么打扮啊?不是生活在深山么?不是从未下山么?相比而言,老神仙的打扮,一身青衣道袍布鞋反而更正常一些。

那黑色休闲夹克是阿玛尼的么?那蓝色裤子是李维斯的么?那红色皮鞋好像是爱步的,灰色袜子是阿迪达斯的(裤子比较短,可以看到logo),里面的白色内衣是耐克的??这都什么组合。土不土,洋不洋,奢华与贫民兼备,休闲与运动齐飞,且颜色各异。

偏偏这小子还一头飘逸的长发及肩,随意的分着,束在脑后,半黑半白,亮泽无比。眉浓且长如剑,眼睛亮的吓人还充满沧桑感,望之如坠深渊,稀疏的胡茬子点缀在下巴,1米85左右的身高。。。看光滑的脸庞,眼前这个人似乎20,45岁,而看眼神与头发,又觉的应该有30

眼前的他,整个人,整个人似乎都充满着异样吸引力,视觉上带给人以强烈的矛盾冲击感。还有那无所谓的表情,什么跟什么嘛!

两个人就这么的走着,走着。

“你的衣服是自己买的?”孔仙仙决定要做打破沉默的这个人,因为她的脚已经开始痛了。可是眼前的这个木头,还在带着她向前走,向前走。

“不是,叔伯送的”,想了一会儿唐苦又补充道,“我没下过山。”

“哦”,短暂的对话之后,孔仙仙快步走到清溪边,迅速的找了一块平整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脱了鞋,将一双偏小而嫩白的脚丫浸入到溪水中,清凉舒适的感觉,让她差点叫出声。有些敏感的脚丫开始拨动着活泼的溪水来缓解那种有些让人害羞的酥麻的感觉。五根脚趾不停的张开,闭合,水珠飞溅,一切皆美。

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了,她孔大小姐想休息了。

唐苦也停下脚步,望着阳光下那双脚丫有些呆滞了,目光充满着怜惜,嘴角微微下咧。

你这个木头也知道怜香惜玉啊,瞬间觉得自己重要性有些提高了的孔仙仙,索性扬起晶莹的下巴,温和而灿烂的日光下,美人如玉。

“你,你,你!这个水是用来喝的。”嗫喏了半晌,唐苦方轻声道。不光喝,还可以酿酒,只是跟外人唐苦也无需讲太多。表达出你不应该洗脚的意思就足够了。

听到此话的孔仙仙差点一头栽到清澈的溪水里。

赌气之下,更索性的撩起长裙,撸起裤管,露出直而白,光且润的小腿来,身子下探,全部进入到溪水里。扭头瞪了唐苦一眼:你能拿我怎么办?

唐苦不敢作声了,一句话已经不光洗脚,还要洗腿了。这要再劝阻的话,搞不好还会跳下去洗澡,这样就太可怕了。估计以后自己酿的酒,种花道人绝不敢喝了,那还不喝一次,犯一次精神病?

太可怕了!

从前,唐苦等人的山居生活多么的简单:有人说你应该,我要如何。其他人都会尊重,外人怎么这样,不听劝,这样该怎么办呢?唐苦从来没想过用其他方式或者干脆用暴力去解决这些问题。

随心所欲是本性,众生平等是觉悟,而顺其自然方合心意。

孔仙仙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人了。

第九章 客带梅花开(三)

“帮帮我爷爷!”,孔仙仙低着头,轻声道。

声音清脆但不空,彷佛珠落玉盘,自然而然毫不造作。

“嗯!”唐苦松了口气道。相比孔仙仙跳下清溪洗澡,那么帮孔希言说句话,反而是小事一件了。

此时的孔仙仙依旧坐在石头上,鞋已经穿好,声音温柔清脆,但动作幅度却是很大:手中的枯枝,狠狠的撩着溪水。她实在受不了这个心情都挂在脸上,写在眼睛里的男人,一直用悲苦无比,委屈无比的眼神望着她,就好像她刚刚烧了他的茅屋一样。

唐苦虽然无法接受孔仙仙在清溪洗脚,但枯枝撩水这倒没什么,都是自然之物,谈不上谁嫌弃谁。

两个人开始往回走,唐苦在前,孔仙仙在后,走过这山路十八弯。

孔仙仙的心情很复杂,她似乎有些喜欢眼前这个男子,喜欢那种恬淡自然,不做作,喜欢那种无欲无求的眼神,喜欢他的纯净。

跻身于俗世,更容易倾情于荒野!

这是一见钟情么?但又能怎么样?在一起以后,是他出山还是我搬到山里住?有了孩子怎么办?。。。。孔仙仙越想越远,越想越歪,走路也变得歪斜了起来。让唐苦不时的出声提醒:小心。

不得不说,有文化的未婚女性,思考问题都是深远而全面的,不管有没有用,想想总没什么错。

花满楼的情景跟唐苦的想象完全一样,孔希言依旧直挺挺的跪在那一片青绿上,表情虔诚。种花道人的鼾声隐隐入耳,似乎睡得正香。

既然决定帮忙,唐苦也没有多余的废话,走上前去,拉起有些抗拒起身的孔希言就走进花满楼的门。一见要进屋,此时的孔希言变得半推半就起来,腿脚比谁挪的都快,似乎有了主心骨,一只手也不由得扯紧了唐苦的衣襟。孔仙仙紧随其后,进屋后开始好奇的打量起这对于她而言,有些神秘的地方。

将又要跪在屋内地上的孔希言按在木椅上,唐苦走进里间烧了壶水,泡了三杯茶,他一杯,孔希言一杯,孔仙仙一杯。种花道人没有,你爱睡觉你就睡吧。

唐苦拿手的本事是酿酒,自家产,自家晒,自家泡的茶并不算是好喝,但对孔希言来说,前一刻还丧家犬一样的跪在屋外,此时坐在木椅上享受热茶,这简直是老神仙一般的生活。

他有些受宠若惊,手有些抖,还好茶杯敦实,承受的住他的激动。孔仙仙安静的站在孔希言的身后,双手互拉,静如梅花。对她而言,内室简单甚至简陋,陈设几乎没有的花满楼实在是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去用眼睛探索。简直一目了然,乏善可陈。

喝完了水,唐苦不理处在激动中的孔希言,从木床上拽起明显假寐的种花道人,不理他的抗议,按在另外一张木椅上,同时手指指了指孔希言,指了指自己:赶紧搞完,大家清静。

然*后*握*着处在大家闺秀状态下的孔仙仙的手道,“你跟我去做饭,让他们聊。”生怕种花道人犯病的唐苦就这么拽走了孔仙仙。当然,人美如玉,纤手如玉,温润而有温度,细腻而有弹性,唐苦感觉甚好。不过孔仙仙到底美还是不美,美到什么程度,他却没有一个基本的判断,见识太少不是他的错,都是生活所迫。

陌离睁开双眼,望着桌上的茶杯,明显没有他的份,有些气愤的瞪了一眼唐苦背影。

孔希言很会来事的道,“老神仙请用这杯,仙仙还没喝过。”

陌离的脸颊红了,望着桌上的茶杯手指尖开始微微的颤抖着,好半晌才平静下来,索性又把眼睛闭上。

“讲!”唐苦的你要怎样,让陌离不得不我得如何。

坐着讲是不敢的,跪的话又怕激怒老神仙,孔希言站起身,长揖道,“小子问道,问命!”,自称小子够不够尊敬孔希言想不明白,但更谦卑的自称他一时也想不到,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辛苦遭逢万世轻,

越悟越修越发疯。

从来没有神仙客,

大梦醒时方觉空!”

老神仙的意思可是,求学无路,求道无门?

“呵呵,五恶:风,势,湿,寒,燥;五味:酸,甜,苦,辣,咸;五嗅:膻,焦,香,腥,朽;五声:呼,笑,歌,哭,呻!这和你儒门五境有分别么?受限的不是五,受限的是人心!”

“老神仙的意思可是人心无限,方可道心无限?”

“何为道?所谓大道至简为何有世事多繁杂?繁杂从何而来?以圣道人师境问道,可笑也!”

“小子惭愧,问命可也?”

“命者,定也!里面有规则,也有道之本源,天道,地道,人道,佛道,圣道,清虚道,道之一字,不是哪家哪派的专利,路不同而已。”

孔希言又跪下了,以头驻地,凄声道,“还望老神仙指点迷津!”

陌离望着动辄下跪的孔希言,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只是完成唐苦交代的任务而已。

大场面见多了,心不轻动,但动则倾心。

“起来吧,命这东西,无需求我,当求己,圣道五境不是还有个圣人境么?破了境,自然就长了命。离形去智,返本归源者足矣!”人师境破境到圣人境对于种花道人来说,真的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了。就这么简单,一句话的事!此,小道耳!

沉默了半晌,种花道人并没有听到感恩戴德的恭维,而孔希言也没有起身,反而抬起头虔诚道,“敢问老神仙何为离形去智,怎么做才能返本归源?”

陌离此时郁闷透顶,这要是苦娃娃早就领悟,跑去修炼了,这孔老小子读了这么多书,读到谁身上去了?人和人的脑回路真的差距太大了。

资质是个好东西,悟性也是个好东西,你都没有,真气人。

“从头把你的功法练一遍,然后忘记你全部所学,再倒着练一遍!一遍,一遍就够了!所谓进而止则退,退而返则功必至!此过程,当忘掉身体的形态,当忘掉自己的智商,当忘掉自己的思维!所谓正定,正觉,正思维!这他么的就是所谓的反者道之动也!”种花道人吹着胡子,不耐烦的道。要不是大家不是很熟,他都要发怒了。

孔希言的眼睛越来越亮,趴伏状态下的身体白气升腾,这是境界达到门槛即将突破的前兆,但只是觉了,离突破还有一段距离。

就在这时,唐苦走了进来。

望着跪在地上的孔希言,二话不说,直接拉起按在椅子上,“您就坐着吧,跪多了伤心伤身,何苦呢!”

孔希言依旧保持着状态,似乎把自己放空了。

“成了?”

“麻麻皮,这还不成的话,我干脆先弄死他,然后再一头撞死了。差点就手把手的教了,点到为止,他么的这都点到骨头里了。”

“那就好!嘿嘿,这是孔老头送你的,就等你传了道,才拿给你,免得有要挟之嫌,你看这读书人,啧啧,就是想的周到,二老头,你说,外面的世界和人是不是真的这么复杂?”唐苦今日的表情似乎比往日活泼了许多。

同样包含“道”的话,从唐苦嘴里说出来,陌离就觉得顺耳,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就讨厌,不耐烦甚至嗤之以鼻。

但此刻他只是有些愣愣的望着苦娃娃:说这么多话,这么活泼?从来没有过啊!

“怎么?脸脏了?”唐苦不由得顺着陌离的视线摸了把脸。又放到眼前看看。又有些狐疑的望向陌离。

良久,陌离从唐苦脸上收回的视线落在那段枯枝上:天山绝顶洒金龙游粉玉蝶真梅!呼!

望着陷入回忆中的陌离,唐苦觉得这里面有故事,这表情明显就跟其修炼了房中术之后的表情一模一样嘛!!

龙游粉玉蝶在陌离的手上似乎活了起来,枯枝逐渐波动出一股澎湃的生命力:枝桠的骨节处逐渐生出粉嫩的花苞,紧接着,一朵一朵粉嫩带着金色斑点的花朵绽开,霎那间,满屋清香。

回过神来的孔希言拍案大呼而起,“这是真正的神仙手段啊,天啊!天!”

“拿去送给你那小女朋友!”陌离大手一挥,道袍飞卷间,毫无依托的梅枝,缓慢滑向30公分以外的唐苦的手旁。

这么点距离,至于么!

第十章 梅花开仙仙

虽有曲折,但最后在唐苦的努力斡旋之下,大家终于可以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唐苦已经一个来月没吃好,没睡好,所以这顿饭,他做的分外的用心。

当然,这种行为在种花道人的眼中,又有其他的含义,孔希言人老成精,也是嘿嘿笑个不停。看唐苦忙碌的身影,表情特别的慈爱,就仿佛,就彷佛看孙女婿一样。

最让唐苦郁闷的是:种花道人竟然要在会仙亭用餐。我的天,离茅屋的厨房几里的山路,还要登上飞来峰,吃顿饭至于么?有病不?可不可以是一回事,麻烦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种花道人的我要如何,那唐苦必然要我得如何。总不能像孔仙仙一样的叛逆吧。

一盘素烧豆腐,一碟青菜,一碗鸭锁骨(唐有德带来的吃食有),一大碗油爆花生米,一条清蒸清溪鲈鱼,一屉馒头,一大锅白米饭,最后一缸百草酿也被唐苦一鼓作气的拎到会仙亭。

以前喝酒的方式似乎不便使用,唐苦找来一个石质的酒勺当作倒酒的工具,用他的话说,钢铁制造的东西在山中易生锈,木制,石质工具都能自己做,用着舒心,又何必去买?

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次面对孔仙仙二老头竟然没有犯病,反而谈笑自若,这让唐苦百思不得其解。

种花道人的道心无疑是坚定无比的,否则也无法走到今天这一步:大乘至道四道境界已臻第三大境界中的天道境,而且还是达到了天道境中的最后一个小境界:空天!

经历过灭天境惨无人道的“风火雷电灭”的考验险死还生,此时的陌离已经可以与道沟通,与天地对话。大道无声,大象无形,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自家有苦自家知,错就错在他相信了抱朴子那套东西,错也错在他其他功法看不上,而在新奇特的房中术大法中又过于投入。如今谈笑自若完全是因为他采用了世俗的联想引申加自我暗示大法!

此时的孔仙仙在他眼中:唐苦的小女朋友。这意味着也是他的朋友,他虽然因为错误修炼的影响,无法看空勘破,但唐苦的小女朋友这一概念,让他给自己有些残缺的道心找了一个十足成立的借口。因为苦娃娃在他的心中,太重!

他本可以看空天地万物,可惜错走一步。这功法:厉害!

煮饭的水好,饭当然香;炒菜也是唐苦的强项,食材优质,所以菜美,酒就更不用提了,喝惯了高端酒水的孔希言停不下碗,孔仙仙也小饮了几口,红生双颊,在明媚的,透过桃枝的阳光点缀下,更美。看她不断望向酒碗的眼神,明显还想喝。

龙游粉玉蝶被孔仙仙握在手中,玉指晶莹,花枝瑶瑶,金光点点,美的不可方物。也不知道是梅花美还是人美,或者兼而有之。

菜已尽,碗频频。

兴到浓时,不免出一些幺蛾子以助酒兴。

完全放开了的孔希言干了一口百草酿抱拳起身,即兴赋诗一首

“天山登绝巅,

龙飞万里涎。

玉蝶游白雪,

梅花开仙仙。”

唐苦吧嗒一下嘴:此诗算不上高明,甚至有点恶心。场景是这样的:登上了天山顶峰,看见一条似龙生物对着梅树流口水,口水湿润了梅树,同时一只洁白的玉蝶飞舞于冰雪与梅树之间,因为口水的滋润和玉蝶飘逸的舞姿,所以梅花开放若仙。这龙游玉蝶梅是这么来的吗?口水和蝴蝶与梅花开放,有因为所以关系吗?这老头竟胡扯。

“好诗,好诗,当浮一大白!”种花道人拎着酒碗豪饮一碗而后拍桌高叫道。

你这摆明了是知道百草酿不多了,找理由喝酒好嘛,唐苦又有些心疼了,赶忙喝口酒压压惊。

“仙仙,你当起舞!”孔希言指着孔仙仙豪兴大发道。他也干了一碗。

一舞翩跹,白衣如雪,窈窕让人心醉。柔润的嗓音配上这首新诗,即唱即跳,连阳光都更加努力的照射进来,似乎是想让那舞之仙子,更加的明艳绝世!

两个老家伙只顾着喝酒,而唐苦却看的呆了。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动,让他生出一种渴望,但本能却让他不得不克制这种渴望。他不由得又干了一碗酒。只是这目光,从此便凝注到翩然若仙的孔仙仙身上。

这顿饭从中午时分吃到月上中天,从月上中天喝到月明星稀。

“老哥哥,我还想在你这住几天,我怕仙仙这孩子,没待够。”孔希言搂着种花道人的肩膀亲热的道。

“小老弟,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这山门,永远向你敞开!来来来,再干!”种花道人的酒品相当之好,境界再高深,元气再雄厚,那喝酒的时候也是真刀真枪,从不掺假。

“那咱可就这么说定了,哈哈!也让仙儿那孩子和苦小兄多亲近亲近。”这辈分可就差了。

首先仙仙那孩子与苦小兄?确定没问题?亲近or乱*伦?

再说了,二老头那也是高着一辈呢,一边老哥哥,一边苦小兄。

如此称呼,如此对话让唐苦和孔仙仙这两个清醒的人摇头不止。

两人目光一碰即散,似乎都在躲避什么。碰来碰去,散来散去。一边渴望着,一边闪躲着。

“亲近?”种花道人严肃道。

“怎么了?老哥哥,呃,不,老神仙!有什么不妥?”孔希言酒醒了几分,变成冷汗。

借着酒劲可以亲近,可以嚣张一些,但老神仙郑重了,这可不是小事情。

啪的一拍桌子,种花道人严肃道,“我看,干脆把婚期定下来算了!”

扑通,孔希言栽倒,孔仙仙也羞的跑出老远,婚期,结婚的意思,唐苦是明白的,即便他不明白其中奥妙,但这不妨碍他对这个词汇的正确理解。唐苦不由苦笑:二老头,你这也算将不正经进行到底了!

宾主尽欢,孔希言与种花道人勾肩搭背的去花满楼秉烛夜谈,畅谈人生去了。孔仙仙红着脸,帮着唐苦收拾杯盘狼藉的残局。

唐苦道,“晚上你就睡在我的茅屋吧。”

孔仙仙不由的啊的一声,脸更红了,但也没有强烈反对的意思。

唐苦并没有那种刺激了别人的觉悟,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我去大老头的耆老阁睡,房间里有传声筒,老就是通向耆老阁的,外就是通向外山德叔那里的,花就是通向花满楼的。有事的话,你可以call我!”

唐苦觉得这个“call”很时髦,那电脑可不是白用的,嘿嘿。他竟然得意的笑了。

会错意了的孔仙仙不由得有些着脑,此时的她将圣人古训,家族家规:“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光辉而经典的理论彻底抛在了脑后。纤手用力在唐苦的腰间狠扭了一把。

唐苦不由得痛叫出声,只是这声音里,幸福和满足感远远超过痛感。虽然他不明白对方产生这一行为究竟为什么。

“你这木头!”孔仙仙跺着脚下山去茅屋了。

而唐苦呆呆的领悟这一抓的威力:这不止是肉身的震撼,还是灵魂的全方位的攻击,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销魂的感觉。

半晌之后,他才嘿嘿笑着走向耆老阁。

只是这步履随着耆老阁的临近,越来越沉重,而他的神情,也从痴呆变得痛楚。

这里,是他不想来的地方,望之一眼:心碎。

第十一章 笑问明镜台(一)

这是耆老阁内一间小小的阁楼,20平米见方的阁楼放置着一排排的木架,而木架上整齐摆放着的一枚枚暗器,承载了唐门千年前的荣耀。

此时,心情有些低落的唐苦正专注的擦拭着那一枚枚,一件件或多或少都有残缺的暗器。

刀,镖,针,丸,石;刺,叉,抓,箭,砂!当然还有更加古怪有着特殊用途的异种暗器,当然,这些都是可以飞的。

残破的五星状暗器,内有机括,边缘薄锐,隐有蓝光,边缘有孔密布,孔内原本暗藏着细密的针。如今人已殁,传承已断,只有那惊艳了当世的无解之毒似乎依然在诉说着不甘。

观音泪,菩提血,花雨满天,夜夜夜夜;擒龙功,玄玉手,鬼影迷踪,默殁陌寞!(无声无息之后便是湮灭,变得陌生,就会彻底寂寞!)

如果说清虚还讲究一个松静中正,怡然养生,佛道还追求一个普渡众生,净化自身,甚至武道还可以强身健体,试问暗器一道可以干什么?杀人!千万别说出其不意给人家一飞镖是为了愉悦身心,也别觉得辛苦改良暗器种类是为了救苦救难。

现代社会,文明和谐,没有那么多的人等着你救,也轮不到你来救。更何况,唐门连自己都救不了。唐门暗器已经彻底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

“精深狠绝毒”,当初是震慑当世的法门,如今却是迅速衰败的根源,可谓是世事难预料。

当然武道一脉也受了影响,日渐衰微。拎刀?带剑?坐车?地铁?飞机?寸步难行,这可是管制刀具!还好,强身健体,弘扬传统国术这两个噱头,在当今社会还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而且与现代接轨的武道一脉的仁人志士,老早就开始,从杀人技向表演艺术方向的转型,虽然步履维艰,好歹还是有路可走。

这其中也有不少成功的案例:剑孤安雨轩,打着弘扬传统国术,正经的武道切磋的口号惹事生非,干了不少不正经的事,有了不小的名声和不少信众,日子过得可滋润;

北有曲流觞,南有温艳阳,两个人纠纠缠缠,“纠”多于“缠”的武林爱情故事,也一定程度上激发了部分年轻人对武道的美好的遐想。

“一曲流觞温艳阳”,这调调:浪漫,曲折再夹杂着刀光剑影,有市场;

还有天刀门东刀管书同,隐剑门西剑乐笑星,以及擎天一棍杨天祥等人都是属于提早转型,且比较成功,与时俱进的一群人。

更有中洲武馆,宫南起麾下的七大无敌先天,风头亦是无俩。

唐门有什么?生育的计划让唐门人丁寥落,迫守空山只有信众唐有德,再加上国情世情,就造成了如今的实质性的传承断绝,有等于无的局面。

如今更是老大开武馆,老二做生意,老三开夜总会,老四当教授,暗器?别开玩笑,那玩意儿是干嘛的?我们可是清白的。

中坚一代尚且如此,还要指望下、下一代出现奇迹么?

唐天道毕生的梦想就是中兴唐门,可是你有梦想,也要有人为你清新脱俗的梦想,买单吧;也要你的梦想符合国情大世吧。

所以,大老头就带着那不切实际的梦想,就这么的充满遗憾的走了。

唏嘘中,唐苦拿起最后一枚暗器,这是一朵花,一朵虽历经数百年依旧炫目的花-唐花。

唐花,也称堂花,原本的意思很简单:温室里的花朵。但自从756年前唐门唐正创造并使用了“唐花”之后,唐花在江湖上,也被赋予了另外的含义:绝天,绝地,绝灭,绝世,绝美!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流传着这样一句俚语:五绝无香盖当世,唐花开处百花杀。

相传,当时的唐门内有十大长老之六阴谋夺位,外有七宗八派十三教聚众围攻,唐门处境岌岌可危,内忧外患之下随时都有被灭门的可能。

就在忠于唐门的长老以及唐门帮众或被偷袭,或被明杀,或与敌携亡死伤殆尽,准备拼死一战时,外门精工坊的一个老伙计,也就是唐正,带着一朵唐花站了出来,于唐家堡山门前约战唐门叛徒以及外敌首领:我亡,唐门降,交出暗器秘法以及精工坊!

唐家堡主事人唐老太太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这在敌人看来,就是种默许。

但唐苦估计,处在绝望中的唐老太太是抱着姑且试试的心思。反正无论如何,暗器秘法和精工坊是不会交出去的。

唐花开了,在数千围观者的注视下开了!老伙计唐正苦心孤诣历时33年打造出来的唐花:盛放!

此时的唐花已经不仅仅是器,更近乎道,暗器的止道,人世所能达到的极限。

绝天,绝地,绝灭,绝世,绝美:灭世之光,照射遍唐家堡前方圆百米,敌皆亡!

以后百年,无人敢招惹唐门,谁知道唐家堡内像唐正这样不务正业,用33年的时间只搞一种暗器的异类还有没有?还有多少?在外人看来,唐家堡无疑更加神秘,宛如一只狰狞的巨兽,可以吞没天地。

从此大功臣唐正便被唐门供养了起来,颐养天年,得善终。而他的事迹,便被镌刻在这多形似牡丹,又有些像莲花的唐花的底座之上。

唐苦右手玄玄气源源注入到其色银白的唐花之中,左手抹布轻拭。

唐花蜷曲的33片长长短短叶子缓缓舒张,最后喀的一声脆响,叶片森然,而中间的33根形如小石榴的花蕊缺少了尖端部分,十六根雌蕊,十七根雄蕊上面遍布小孔。浑然一体的唐花,看不出组装的痕迹,奇淫巧技,也不知道那些往外喷的致命东西是怎么装进去的。

这朵唐花是唐天道的半条命,也是唐苦在整座被命名为“精工坊”的暗器阁最喜欢的暗器。喜欢归喜欢,唐花一旦开尽,便成了摆设,纪念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擦拭完暗器阁内的所有暗器,下楼清洁了耆老阁内所有的物件,唐苦便来到耆老阁前的小院落内。将思念小心收起,藏在心里的隐秘角落。

“玄玄气”:不光唐苦自小修习,唐君生等四兄妹也都会,这是唐门唯一的一个具备一些实用价值的内功修炼法门。和那几本缺篇少页,几乎没人翻阅,现在渐渐被蠹虫蚕食的暗器手法秘籍-“暗器精绝”,暗器制法秘籍-“唐门百炼”相比,玄玄气无疑是最被大家所接受的。起码可以强身健体嘛。

和圣道,清虚道,佛道等流派的修炼相比,玄玄气因为没有推陈出新,显得有些简陋。

在境界上,也没有太具体的划分,只粗糙的分为下,中,上三品。

而唐苦目前所处的阶段是:下品顶峰,气的品质和威力大概相当于小乘密道中佛道的沙弥境,清虚的居士境,圣道的举人境或者武者的武士境,与大乘至道第一道人道三境中的第三个境界:心灵相当。体内已经产生气或者叫元气,也可以称之为焏。

玄玄气中规定:通穴,气通三十六大穴为中品;气通奇经八脉:通脉(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为上品。

玄玄气简陋就简陋在没有像其他流派那样,将心境的修炼融入进来,而是单纯的练气。但气为体,法为用。而法无用的玄玄气又无法满足修炼武道的人内心隐藏的那种小黑暗,所以除了唐门有限几个人,玄玄气也是属于濒临灭绝的“珍稀”功法。

唐苦默诵着玄玄气的口诀:

“内以仰己,

安静虚无,

原本隐明,

内照形驱,

闭塞其兑,

筑固灵珠,

三光陆沉,

温阳子珠,

视而不见,

近而意求,

黄中通理,

润泽肌肤,

神气通肺腑,

四肢自可持”

而一朵形似唐花的模糊花朵,优雅的旋转在他的丹田之内。这就是唐苦的气之本源,也是体内所有气的源头。花朵旋转,若有若无的气丝缓缓抽离,在唐苦身体内的各大穴位中流淌。

“四肢自可持”-以手带足,以足生意,四肢百骸,手指脚趾,无一不动。。随着唐苦的动作,朦朦的白气开始氤氲开来。

他并不觉得本该“筑灵珠”的玄玄气,愣是被他练出一朵“花”来有什么不妥,反正这玄玄气在种花道人眼中就是那种比末流还卑下,不入流中的不入流的蠢功法。

练出什么来,重要吗?

内,仰仗自身;静,感受元气。

不借于外物外气,修炼只靠自己。

这,就是玄玄气!

第十二章 笑问明镜台(二)

跑步可以强身,和练气可以气壮一个道理,都是求之于自身的修炼,从而使境界得到提升。玄玄气给唐苦踏实的感觉,这些都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而陌离那玄之又玄可达永生永恒的“大乘至道”,反而让他觉得有些靠不住。

练功之道,张弛有致。修炼了一会儿,唐苦觉得差不多了,就自然而然的停下修炼,准备进屋睡觉。

传声筒响了!

“你是说,你在清溪洗了个澡?”无数个炸雷在唐苦耳边轰鸣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时心情的唐苦懵了。

有些人生阅历的人听到这些,恐怕会这样想:女孩子,爱干净,走山路出汗了,你这又没有淋浴设备,又不好意思问,就自己解决了。很合情合理。

但唐苦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你不该,你不该,你不该啊!

“你这里有梳妆台么?镜子也行?”孔仙仙笑着道。都是大男人,恐怕没梳妆台。

进山面见老神仙,能够有幸聊上几句那已经天大机缘了,孔希言没什么准备,孔仙仙同样也没准备。孔希言睡得正香,但孔仙仙却在暗暗头疼这几天该怎么过:洗澡,梳妆,这是两个难题。如今解决了一个难题,虽然是偷偷的,但镜子这东西,偷可是偷不来的。

好半晌,唐苦叹了口气道,“耆老阁有,我去接你吧。”

满怀心事的唐苦向茅屋走去,半路上就遇到了孔仙仙:宽大的白色衬衫难掩修长的光洁与笔直,披散湿润的长发衬着润红的娇颜,月光下白的耀眼的不光是腿,还有纤手。如玉般手上捻着的龙游粉玉蝶依旧娇艳。

轻盈缓步,步履翩翩,摇曳若仙,幽香阵阵,醉人灵魂。

唐苦不由的停下了脚步,忘掉了心事,全部的目光投注在孔仙仙的头上,身上,腿上:有些美,是可以震撼灵魂的。唐苦这块“木头”,无疑开窍了!

孔仙仙下意识的扯了扯衣襟,可这衬衫毕竟不是长裙,该露出来的,不论怎么扯都是挡不住,“木头!”,声音游荡在空山,清脆而销魂。

孔仙仙身上的衣服是唐苦的,她并没有携带替换的衣服,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穿成这样来见唐苦,但看到他呆头呆脑,失去了初见那种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恼人神态,心中又有些窃喜和得意,同时还有一些隐隐的期盼。

唐苦此时联想的却是“房中术!”跟苦娃娃在一起毫无正行的种花老道,怎么可能不把这种精绝的功法与之分享?

原始的想要征服的欲望和人类兽性的本能在他心里激荡着,越想越是难受,最终,所有的难受聚集在一点,嚣张无比。

他不得不尴尬的快走几步,走到前面以掩饰这种尴尬的聚集。

两个充满复杂情绪和情感内在冲突的人走在一起,表现出来的就是沉默。沉默的走着,走到月光下显得有些肃穆的耆老阁。

梳妆台这东西在罗夫后山还真有,以前的拥有者是唐天道的夫人,唐苦的大娘。

大娘故去之后,这个梳妆台对大老头而言,那就是过往的岁月和痴缠,也是安抚他失望,失落等情绪的最好的工具。

梳妆台古色古香,功能齐全。也是耆老阁内唯一属于外界采购的东西。

此时,孔仙仙坐在镜子前缓缓的梳理的顺润的发丝,呼吸的起伏伴随着身后逐渐浓重的喘息而加剧着。

毫无避嫌觉悟的唐苦居高临下的站在孔仙仙的身后,看到了击碎他最后一丝理智的东西:孔仙仙衬衫上面三个扣子根本没扣,毫无遮拦的白皙圆润露出大半,红樱隐现,山峦起伏,挺拔而激荡人心。醉人幽香入鼻,又缓缓醉倒人心。

他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声音,催促着他去掌控,去探寻。

在被一股纯净而火热,充满雄性*欲望的气息包围之后,孔仙仙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睫毛颤抖着,被一种又怕又期待,期待大于怕的情绪左右着。

灯灭,耆老阁内春意盎然。

金针刺破桃花蕊,

不敢高声暗皱眉。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没有做作,没有刻意的追求,只有男人与女人的本能吸引还有灵魂上的交融,沟通和互相拥有!

就在唐苦忘我的时候,万古以来从无变化的飞来石出现了一道,两道,乃至无数道细密的裂纹,隐隐的传出刺破寰宇的鸣声。鸣声雄浑而又锐利,横扫大宇世界,天道境以上的人物受到的无形冲击更大。

遥远的天机星系星空深处,一道蕴含着空天气息的目光,宛如实质投射而来,绿意盎然。同时,冥土星系的深处亦有一道目光激射而出,光色漆黑。

两道目光有毁天灭地的威势却一路秋毫无犯,跨越了时空转瞬即至:大宇核心,没落星球。

种花道人双目猛的睁开,一脚将酣睡正甜的孔希言踢出门外,同时,蕴含着空天境极致的目光激射而出。

星空外,三道五行大圆满,二阳一阴的目光在星球之外碰撞着,似在交流,无声无息,但目光周围却时空粉碎,乱流爆卷。

临时开辟出来的“星空战场”内,在陌离的意,绿色的巨掌,黑色的气碰撞下:万星毁灭。三声闷哼之后,星空战场消散。

“古离合合意,哼,学老头子起名,威力也不过如此!”

“天罡归元,玄元冥土诀,领教领教,两位贤弟还是没什么长进!”

“总比你守着老头子的骨灰,蜗居在没落星球苟延残喘好得多。”

“盈冲,纪子共:星球虽然没落,但有纯于的至圣混元界在,你们也别想觊觎“至圣本源””

“我们是突破不了老头子的结界,嘿嘿,不过我们。。”

“盈冲,不要再说了!离兄,我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陌离站在青绿的草地上,惊心动魄的战斗彷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这样良久,良久。

“纯于,你看你选的都是什么人啊,整天想把你死后这点东西吃干抹净。我可是守着咱们当年的承诺,一直守着,虽然有时候也有些贪心,不过你老小子什么人啊,修为大宇第一纯阳大宇至圣,我可打不过你!唉,你说你当初怎么就脑袋短路,非要纯阴加身,沸尽纯阳,弃道身,舍道意,走一条不同的永恒之路。触动“规则”了吧?”

“呜呜,你老小子把自己炼没了,你走了,我真的好累,好累,多少年了?1000年?差不多吧!想当年,咱们几兄弟笑傲星空,即便寿元有限,但多么的快活。怎么,怎么走着走着,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狠啊,纯于,你够狠!本源之匙不在于法,不在于心,不在于道,而在于你弄来的那头小天机兽,你说你他么的怎么就这么变态,临死临死还闹这么一出。你是打算把你的传承给这个星球的土著,又怕他难以避过虫劫么?”

“谷神快些长大,苦娃娃,等你避过虫劫,二老头就送你一场长生的造化!长生,长生,是福是祸?是永恒的生命还是无穷无尽的天道惩罚!”

“哈哈哈哈哈!谁能想到我陌离,守护千年,只为一块寰宇独一无二的至圣元胎!纯于,还有当初的兄弟们,陌离想你们啊!谁他么的说大道无情!无情修个屁道!只有“规则”才是真正无情!我入。。。”

哭哭,笑笑,疯疯,闹闹,痛骂一场!

陌离带着两行清泪,终于发泄完心中的情绪,才想到故事的主角:苦娃娃!

闭目凝神,感应半晌的种花道人表情严肃,抹了把泪痕,自语道,“房中术,还可以这么用?厉害啊,这小子!!!”

“小清蛙,别吃醋,你可别现在出来!时机未到,前功尽弃!将来等你长大了,好好收拾这小子!让他这么乱来!哈哈哈!”

似乎是听到了陌离的自语,飞来石安静了下来,震荡大宇的鸣叫声没有了,罗夫山宁静,大宇世界也安静了下来。

只有唐苦还在努力的实践着那伟大而奇特的功法。

孔仙仙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云中的仙子,一会儿飞向云端,一会儿疾驰于地面,于是她更死死的抱着怀里的男人,似乎是抱着她的一切!

第十三章 神桃应有怨

罗夫后山的清晨正在鲜活演绎着大自然充沛而历久弥新的生命力。

神奇气爽的唐苦心情是愉悦的,此时他正站在会仙台那株老桃树前,手里拎着一把柴刀。对着那株高约10丈,腰围却只有合抱显得有些纤细的老桃树上下左右比划着。

而那株足足活了一千年的老桃树,枝干妖异的摆动着,似乎是在抗拒着什么。而唐苦依旧不怀好意的越走越近,雪亮的柴刀越举越高:他需要亲手做一个他认为非常贵重的礼物送给她,以纪念这20多年以来最无法名状的一夜。

桃之幺幺,桃之妖妖。

就在唐苦选好部分准备下手的时候,老桃树的某一粗大枝干突然断折,掉在唐苦的面前:与其捱几刀,不如壮士断腕,起码还有的选。动了杀机的唐苦让老桃树很是悲苦无奈。

没理很有觉悟的老桃树,唐苦捡起那段长约3米颇为齐整的枝干,目露沉思之色,然后撇了撇嘴不满嘀咕道,“勉强够用,就是外枝品质稍微差了点。”

老桃树不再摇动枝干,而是发出一声只有同类才能感受到的无声嘶吼,情绪幽怨透着委屈。茅山九霄万福宫前的碧玉桃动了,枝叶狂摇,霎那周遭狂风四起,同时,昆仑山公格尔峰附近的大地冰川内,那株永恒沉默的祖桃树万年寂静的枝叶也不经意的抖动了一下,抖碎了静默的时空。

对此浑然不知且犹自不满意的唐苦也不好太过为难老伙计,拎着桃枝下了会仙台,做礼物去了。

孔希言又是另外一副心情,非常忐忑的不时偷望着坐在门前草地上一言不发,两眼望天的老神仙。此时心里的想法却不是很恭敬:酒桌上的话,太不靠谱。凡人如此,就连老神仙也是说过就忘,当成放屁。你看,这摆明了是划清界限,想要赶人的节奏。

老哥哥的称呼自是不敢再讲,老神仙沉默不语,他孔希言只有恭敬侍立在侧的份。多年生活很有规律的孔希言有些饿了,暗自道:这早饭怎么还不送过来。

浑身绵软的孔仙仙虽然在唐苦的帮助下洗漱完毕,但回忆起无比疯狂的一夜,还是如在梦里。身体某部位的剧痛和浑身绵软无力的感觉都在提醒她,那不是在做梦。

脑子里有点空,空空的什么都不乐意想,有些事情没发生的时候,可能会产生很多的不切实际太过超前的想法,但事情发生后,却真的想都懒得想,因为发生的事实根本就不再那些想法之中。

一个事实颠覆了曾经的一个想法之后,连带着对以前所有的想法都产生怀疑,或者说干脆就是懒得记起。

孔仙仙脑子是空的,但心里是甜的,她觉得昨夜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值得她用一生去珍惜,回味。就这样倚着木床上的枕头,呆呆的望着前方,面色酡红,和之前相比,平添了风情万种。

“仙儿,你是不是病了?”饭桌上,以孔希言人师境的修为,本该觉察到点什么,但人的修为和觉悟绝对是两码事。他做梦也想不到在老神仙坐镇的罗夫后山,会有“监守自盗”的恶劣事情发生。所以他认为自己孙女可能偶感风寒,病了。

脸红是发烧,浑身无力那就是发烧的后遗症嘛。发烧和发“骚”一字之差,意思天差地别。

“爷爷,您老人家快点吃吧。”孔仙仙的脸更红了,娇艳如花,如那朵她时刻捏在手中的龙游粉玉蝶。

唐苦一声不吭的喝着粥,颇有些做贼心虚样子,让陌离本来多云的表情晴朗了起来。不时自得其乐的怪笑几声,让桌上的人摸不到头脑。

早饭后,孔希言决定告辞,一个原因是老神仙的神情让他心怀忐忑,一个原因是担心孙女的身体。这可是比他的老命都要重要三分掌珠。还有个原因是该问的也问到了,心有所觉,急着回去突破境界续命,信奉圣道,崇尚戒条的孔希言本也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得知孔希言提出告辞的想法,陌离点了点头沉吟道,“圣之道,在学问。书中自有浩然气,要得先有书生气,秀才境,无需羞,苦读终老君需记。行走坐卧有正气,千年传承是古气,一往无前是义气,不慕长生天地气。”

又沉思半晌,陌离接着道,“浩然气中浩然意,浩然者,天地之正,立身之本,究其根本还是天地气。气本芜杂,当做到不忘本心,不忘天地。”

苦娃娃做了那种事,很有团队意识的陌离不得不绞尽脑汁的再点拨一下,免得人家说咱“罗夫后山”太小气,欺负人,带孙女来如羊入虎口。那下次谁还带漂亮女人过来?

想到女人,种花道人的神情荡漾了起来,目光充满遐思。

毫无所觉的孔希言沉浸其中,体味良久,种花道人的话如晨钟暮鼓般,让他回忆起了当初苦读求学时候的青葱岁月,如今的他,因为环境,地位,年龄等因素的确是变了太多,圣心蒙尘。而老神仙的话犹如拨云见日一般,给他指出一条光明大道:求学问,立身正,这是根本,而修为不过是顺势为之,无需刻意。求道,当不忘初心。

孔希言起身,长揖到地,恭敬道,“小子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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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蒿园前,相遇的地方,唐苦无比艰难的从身后扯出那把未经细琢,但样式古朴,触手温润如玉充满祥和正气的桃木长剑。

“送给你!”双手捧剑的唐苦,望着孔仙仙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庞,虔诚地说道。

孔仙仙笑了,笑容明媚了天地,娇声道,“木头!”

孔希言无疑是一个识货的人,他呆望这把突然出现的三尺木剑:色泽赤红,光润如玉,隐现霞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快步近前,颤抖着的手抚摸着剑身,呢喃道,“这是千年老桃,千年老桃,神木啊,神木啊!”

这赤红可不是市面上那种刷了油漆的样子货,这是时间和岁月累计起来的奇异力量的外显,简直是:价值连城,呃,不,可遇而不可求的宝器。

在孔希言连连眼色的示意下,孔仙仙将梅枝插在衣领上,以古礼接过桃木剑,轻声道:“苦兄,古语有云,赠君以宝剑,还君以明珠。仙儿此行为示虔诚,未带身外之物,只有此物相赠了!”

说罢,孔仙仙闭上美眸,伸出娇艳红唇,在孔希言的注视下,在唐苦的脸上香了一个响的。

唐苦呆若木鸡。

孔老爷子忘了宝物当前,神情抽搐的伸出手指,指着两个人:你,你,你,你。。。

手指不停的切换着对象,但除了这个“你”字,这个自幼饱读诗书的人师,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孔仙仙没理快疯掉的爷爷,眼中只有唐苦那纯净的面庞,干净的眼神,“莫相忘,仙儿等你!”

这一个吻,一句话,已经是家教很好的孔仙仙,所能表达出来的情感巅峰,能够在此时此刻做出来的行为极限,也是对以前形象的颠覆,更是个人觉悟境界的重要突破。当然,昨夜偷偷摸摸的率性,不在光天化日谈论之列。

唐苦心弦颤动中,重重点头,理屈词穷的他,唯有点头,眼神亦真诚对望:真挚,充满着恋恋不舍。

唐苦的回应虽然简单,对孔仙仙而言,够了。

这个“木头”!

此时她才想起来旁边的爷爷,而孔老爷子已经激动的开始口吐白沫了。孔仙仙不由得有些尴尬,娇羞转身快步行去,路虽崎岖但平,不过孔仙仙走的却是那么的艰难。暴风雨一般的“折磨”产生的后遗症,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直到孔仙仙的背影消失不见,唐苦方不舍的收回目光,望着仍在那你个不停的孔老头笑着道,:孔爷爷,您老也有。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桃木镇尺,递给孔希言。

望着赤红如宝玉的镇尺,孔希言总算是慢慢回复了正常了,一把扯过,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算你小子有良心。”

同时他的心里又有些暗爽,老神仙身边的人,也得管我孔老爷子叫声爷爷:美。只是这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孙女,孙女,宝贝疙瘩?突然机灵一下想起了什么!

孔老头双手不停的抚摸着桃木镇尺,扭头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孙女,唉,等等爷爷。你给爷爷说说,到底咋回事咧!!!”

孔老头没了来时顶天立地的风范,窜跳间,宛如一只白色的大猴子,为这寂寞清冷的青蒿园,平添许多生气。

第十四章 道人补元胎(一)

飞来峰中,飞来石边,飞来石遍布裂纹,后人所标记:“飞来石”字,字已不见,眼前的只是一块“顽石”。

种花道人陌离手抚顽石,表情甚是唏嘘。

“苦娃娃,今日当为你讲道:一是无常之道,一是为人之道,一是至圣之道!”

“嗯!”

瞥了眼又回复到以前沉默寡言状态下的唐苦,陌离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寰宇初生,最先有的不是气,也不是地,水,火,风,更不是五行元素。最先有的是秩序!”

秩序二字方出口,罗夫后山的上空突然惊雷阵阵,彷佛这两个字从陌离嘴里说出来,惊恼了老天一样。

陌离冷哼一声继续道,“抛开这个没落星球天,道,法的观念,你把我所说的都放大到无限大,无限大之后再无限大,不要有界限的去理解:天,道,法的概念。”

“我懂!”

“有了秩序,方才有了以后的一切,这个秩序,你可以理解成“道””

我之功法名为:古离合合意,与盈冲的天罡归元,纪子共的玄元冥土诀,虽然都是大道三千中的一种,但殊途同归,到最后不外乎求一个气化五行,天:空,灭,幻,演化阴阳,合一之道。”

“天地载道,道存则万物生,古离合合意就是从时间中抽出一丝古意,从空间中取其离意,时空相合,所以我之气,可合,可分,合则可超越时空,分则可破碎万物。”

“无常之道,常是恒常,而无字在前,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没有恒常之道,古离合合意是我的道,而非你的道,所以欲寻道,当寻己之道!”

“寻道需理解天地的概念,想理解天地的概念,先明了自身,头之上为天,脚之下为地,人本就是顶天立地而生,欲求道不可执迷于天空与地空。”

“为人之道,顶天立地,无问对错,需无愧于己心,能者大矣,责之甚也。需谨记:至则反,盛则衰,见落叶而知秋临,见水冰而晓冬意,见微知著,立命保身。有命方可担责,有命方可行道!”

“至圣之道,体刚者身体强健,血气绵长,百年之寿可期;气长者元气生生不息,通经贯脉,百二十年之寿可望;心灵者忘尘忘命忘我,体气合一,寿限加10有余;以忘我之心,行贯通之气,辅绵长之血气,可达“合一”;合一之后有“元根”,五行有一,此为化生;化生之极也有法,法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者道之极,术者法之极;化生之后可窥天,亦称幻天,一气化二气,三法变六法,此境可飞天,寿300寻常事耳;幻天之上是为灭,风火雷电灭,一灭一枯荣,切记:柔者戒之弱,刚者戒之强,天地赋命,必有生死,草木春秋,亦枯亦荣;灭天之上是为空,视规则之诱惑为空,视此身之所有为空:天道第三,天道补遗,天道空空,尽可以自己体悟,此时五行流转,生生不息,虽万有,需谨记:空!;天道之上:玄,涅,恒!此时需牢记:天岳之外,尚有山尊,至上之人,亦有圣人,永恒之上,亦复如是!”

种花道人并不是一个好的老师,心事重重的他讲的非常凌乱,不像是传道授业,更像是长者临终前的嘱托。但他知道,以唐苦的悟性,再乱些,他也会懂。幻天之上,能活多久,他也没说,可能是觉得那些东西太过于遥远,所以显得不那么重要紧迫。

“二老头,你要去哪?”陌离的话,唐苦记下了,即便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但那不重要。他只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种花道人的道心又一次被重击,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很痛。他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讲着他大宇第二陌离心里的大乘至道,又从大乘至道讲到神木,讲到灵兽一脉,讲到星空之外的苟且,接着从星空之外的长风,雷隐星系讲到冥土与天机,又转回到突破境界的每一个注意事相,还讲到了天道之上专属的星空战场。

星空战场涉及到生死,种花道人做了着重强调:“为了保护寰宇恒定运行的规则不受破坏,所以规则约束,所有天之境界之上的战斗,必须在星空战场内进行,这个星空战场,更像是真实世界的投影,真刀真枪,真伤真死。”

“宇宙初生是为规则,一切都为规则所掌控,逆天?可笑耳!规则运行了无数年,何等的事无巨细!何等的完备完善,你虽以为你逆天,其实不过是规则之下给予你的一种感受恩赐,仅此而已。”

转过身的种花道人借罗夫的晚风,吹干脸上的泪痕,做遥望星空状,不知不觉,论道已从清晨直讲到傍晚十分。

唐苦默默的听着,心里暂时放下了对情人的思念,但彷佛将要失去二老头的这种悲哀却填满了思绪,压抑了心,堵塞了胸怀,撕扯着灵魂。沉默不代表蠢,不说也不代表不不懂,他的直觉向来敏锐且精准。

“人道:体刚,气长,心灵;灵道:合一,化生,法生;天道:幻天,空天,灭天(天灭);至道:至玄,至涅,永恒;永恒之上。。。。。。”

“无常之道,为人之道,永恒之道,一条条的路让唐苦应接不暇,神木,星空之外,至圣至尊,元圣天尊,星源帝君,星空战场,星系纵横,大宇天下,大宇之上,寰宇七十二,天之尽头,永恒之上。”这些怪异而又新鲜的名词,不光是种花道人纵横大宇天下之阅历,其中更有元圣天尊大宇至圣纯于意,以一界至圣之性命从规则之下盗取的“天机!”

时间流逝,月无明,秋雨秋风愁煞人。罗夫后山的这风雨来的分外的清冷彻骨,但飞来石边上的这一老一少就这么保持着静默,甚至站立仰望的姿势都没有变过。

“二老头,你究竟要去哪?你,你走了,我就自己了!”唐苦轻声道。

种花道人忽然笑了,笑容灿烂“以前规则是从来不会错的,视众生如刍狗,但现在它有了疏漏,而你:占了天机,避了虫劫,得了本源,五液(血,胆,粘,涎,泪)缺一,心性自然,至情,至性!不是你还是谁?别让纯于白白牺牲,二老头等着你告诉我永恒之上的秘密!”

忽而转首向天,右手在心,左手屈指捏雷印,种花道人陌离突然大声诵道,“我愿尽我所能,尽我余生,不论置身于何地,不论置身于何境,遇男遇女,贵人凡人,我誓唯一之愿,在为苍生谋生路,为万代开太平!焚身骨碎,不足惜!”

“纯于,不见千年,我陌离,做到了!”“苍梧之誓”本就是规则之下的最高誓约,此时种花道人陌离长揖以对飞来,苍凉与豪迈惊天!

雨大了,石,石边人被雨水淹没,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至圣元胎有瑕,道人当补之!

只为了千年前,纯于面前发下的誓言!

第十五章 道人补元胎(二)

望着雨雾中种花道人步履踉跄,逐渐远去,渐渐模糊的背影,目眦欲裂的唐苦忽然大声叫道,“二老头,别走!别走!”声音嘶哑凄厉,穿风破雨。

背影顿住,“宴席终须散,大道一场空。你不会留在这里一辈子的,我也不会!”

唐苦大声道,“如果大老头和你在这里,我愿意!”

一句“我愿意!”让纵横星空的陌离泪如雨下。

“我要喝酒!”陌离大声道,强忍着转身的冲动,大步而去。

规则无情,生人有情,大多数时候最苦不是有情,是绝情:绝不想绝之情,忘不想忘之人,断难割舍之缘!

而命运如悲歌,活得久,修为高不代表会快乐!

“留一手”,似乎是各门各道派的前辈们最喜欢干的事,但留着留着就会发现:一手鸡毛,留无可留。很多小门派就这样没了绝学,断了传承,而大门大派也随着留一手的继往开来,发扬光大,逐渐没落着,直到没无可没,落无可落。。。

唐苦也留了一手,所谓最后一缸酒之后,还有半缸酒,半缸酒之后还有没有一坛酒,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这场酒:

唐苦醉了,醉的很苦;种花道人也醉了,醉的像个刚会喝酒的孩子。

这场酒:

默默!

种花道人出了花满楼的时候,唐苦肩头的抽动从轻微一下变得剧烈了起来,有了裂痕的眼角不断流出细密的血丝,呜呜的低吼如困兽。

但他忍着!

种花道人的酒意随着又登飞来峰逐渐散去,踉跄的脚步渐渐稳如泰山。雨未停,景色迷离:山,水绕之,林,鸟栖之,曲径可通幽。

身体无处不空,道意无处不在。气内敛,神游外;古意弥漫,时间滞留,离意盎然,空间无限。

蓄势已到巅峰的陌离,忘掉了所有的牵挂,他,要以一身空天至玄的修为,修补这至玄至涅的至圣元胎。

元胎如卵,如巢,有了裂痕便不完美,而不完美的元胎无法开启那纯于意费尽千辛万苦,不惜舍身得来的“众妙之门”。

此门就是规则的漏洞,也是大宇之主以命换来的“天机”。

幼生的谷神清蛙吃醋闹出来的动静,并不会对至圣元胎有什么影响,毕竟它还小。哪里出了岔子陌离也并不清楚,就跟他并不清楚那道门是什么,门里面有什么一样。

自嘲一下,“呵呵,原来我陌离,也不是万能的!”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至道亿劫,证吾神通。包罗天地,养育群生。万神朝礼,役使雷霆!洞汇交彻,五炁腾腾。以古意奂长风,以离意奂雷霆!万物皆空,惟我心不空,风!雷!敕!”

此时的陌离,道袍飘摆,声如天道,长袖拂空,神合气,气合体,神破虚空。

古离合合意,本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修行之法,在于意,在于念而不在于形体的动作,但如今的陌离,发丝根根立起,不光以气化声,诵了古离神咒,手指也如穿花蝴蝶一般,360个周天大圆满诀印瞬间完成。

他拼命了,为了那千年前的盟誓,也为了给苦娃娃开启一扇永恒之上的玄门。

无尽距离的星空之外,有一个星系名雷隐,浩渺的星系深处有一雷池,雷池无边,无边雷池里面有一道寰宇初生之时的雷灵,色紫,粗壮,刺天。

无尽距离的星空之外,有一个星系名长风,浩渺的星系深处有一风域,风域无边,无边风域里面有一缕寰宇初生之时的风根,无色,细小,碎空。

雷灵动了,风根也动了。

彷佛被无可抵御的天道召唤一样,各自喷出本源之光:紫色的雷束,无色的风丝。

飞行中,雷束不变,依旧那么艳那么大,风却变了,从一丝一缕变为呼啸飓风。雷束直行横扫,风绕其上,一往无前,势如破竹。此二者无视时空,瞬间就穿破纯阳混元界,到了罗夫后山的上空。

须臾间,雷束轰击在元胎之上,激起灿烂的雷光,飓风回旋,无孔不入的吹干了元胎轻微融化后的灰白色的液体。

持续着,雷不停,风不止,缝隙一点点的变小,变轻微,而元胎更深处也在一点点的浸润着,吹干着。中间的粗糙不平,则补之以元气-陌离修炼无数年的古离合合意之元气。

逆天必有天罚,规则的条纹隐现,陌离的指尖开始颤抖起来,嘴角的血丝逐渐变成流,清溪一般的汩汩而流,沾湿了胡须,染红了道袍,斑驳了那逐渐完整起来的“至圣元胎”。

“护道苦,我入你。。。”陌离大吼一声,神色更加狰狞,疯狂的催动着依旧强悍无比的元气,维持着雷束的完整,飓风的狂暴,抵抗着规则带来的那种几乎无可抵御的:灭身,灭魂,灭一切之苦。

怎么才算修补完?抱歉,他也没有经验,只知道,坚持的越久,那便越好!

雷鸣,风啸,古离的嘶吼,融合成近乎道的大道之音,盈盈而不绝。

陌离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雷束变得瘦小了,风势也弱了,他还在咬牙坚持着,就在他的身与魂即将被泯灭的时候,一声蛙鸣隐隐,至圣元胎朦起一道辉光,辉光射在陌离的身上。

蛙鸣清越而紧迫,辉光屏蔽一切,也隔绝了宛如猫戏老鼠般玩弄着陌离的“规则”。

陌离倒了,浑身是血的倒在了元胎之上,元胎润泽,似乎是修补好了!

“老子怎么没死!!!”这是陌离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像是庆幸,像是不解,像是幽怨,像是骄傲。。。

但嘴角那抹笑意出现在浑身是血的他的身上,分外的怪异。

陌离醒了,看见了唐苦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脸,还有他眼角未净的血痕。

“你,你,你,你。。。”种花道人感觉浑身清凉,掀开薄被看了看清洁溜溜的自己,然后薄被护身,颤抖的手指指着唐苦。犯了一个和孔希言一样的病,你个不停。

“全是血,不能穿啦!”唐苦笑了。二老头保住了。

“我以为我会死!”缓过神来陌离郑重道。

唐苦想了想把种花道人抱下飞来峰时候的情景点了点头,“嗯!”

陌离又道,“不过好像不用死了!”多么的莫名其妙。

但唐苦懂了,他又笑了。

回想起来,似乎和那声蛙鸣,那抹辉光有关,唉!人情人情,想我陌离,除了纯于老乌龟,也会欠人人情。

不死真好!

陌离蒙着被,很放松的睡着了:山空人静,放下心事,不睡觉干嘛?更何况是果睡,舒坦!

唐苦笑着走了,酒可是真没有了,但要酒还不简单?以元气催熟的酒,味道中虽然差了点自然的韵味,但也还能入口,就是采百草麻烦些,但二老头还在,一切都不是问题,不是么。

唐苦的幸福很简单:有人牵挂着,和被牵挂着,粗衣陋食不为苦,远离喧嚣我愿足,够了!

这时,他终于可以有空思念起孔仙仙来:妞,你还,好吗?

第十六章 凄凄怎堪忆

这些天,罗夫后山平静下来,唐苦的日子过的忙碌而充实,一日三餐,两人粗茶淡饭,自得其乐。而茅屋酒香阵阵,又回复到往日的勃勃生机。他清晨和黄昏还有空去看看那块已经没有“飞来石”的飞来石。日出而作,日落练功,一切都井井有条。

陌离恢复了往日的懒散,只是他的内心,远不及外表那么宁静:星空战场内与盈冲,纪子共一次交手,寥寥数语,一直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里,让他不停的反复琢磨着。

到底盈冲想说什么,让一向阴沉寡言的纪子共急着出言打断呢?这里的事情,基本告一段落了,人间事已了,该去星空之外走一走了。

修者当果决,种花道人也从来不是拖拉之人,就是这里还有一个他放心不下的:苦娃娃。

晚饭后,唐苦收拾之后,跟陌离打了声招呼就回茅屋了,而陌离,溜溜达达却上了会仙台。

“老伙计,我来看你了!嘿嘿”老桃树前,种花道人两眼火热的盯着面前的那株老桃。

桃树枝干摇了摇,示意它知道了。

陌离撇了撇嘴,瞪着眼睛似要表达不满,但他眼珠一转,又收回了即将出脸的微怒的神情,继续嘿嘿笑得像朵花道,“老伙计,相处千年,做邻居也做了数百载,老道有一事相求,相信你也不会拒绝吧!”

此时的老桃树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很不好的预感,神木通灵,更何况种花道人的不怀好意已经写满了脸,容易干的事会来求自己?

老桃树狠狠扭过了身子,把自己以为的屁股一面对着陌离,意思很明白:莫开口,开口我也不答应!吗的,小的刚让老子壮士断腕,老的更不是东西,免开尊口,请您吃屁吧!

只是这动作猛了点,咔咔响声,差点扭断了根。

种花道人愕然的望着老桃树心道,你那脸和屁股谁分的清楚!但老桃树的不乐意,陌离懂了。他并不理会,反而自顾自说道,“老道只不过是想借你树心一用!”

只不过?借?树心?你还能再恶心点不?老桃树来了个非暴力不合作,只是树根咔咔声更响,身子扭得更厉害。

陌离有点恼羞成怒了,怒喝道,“老东西,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你到底借还是不借?不借,别怪老道动粗了!”说罢,陌离摆开干架的架势,道袍飘摆,须发皆张。

老桃树也怒了,听说过借钱借物的,没听说过借心的,不借给他,他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要动手了?我他么的是打不过你,但你这么欺负树,我死给你看!

扭转腰肢的老桃树枝干狂摇,周围荡漾起一股浩然而神圣的正气,摆出一副宁为玉碎的架势:来!

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连唐苦都能偶尔在它身上捞点便宜,今日吃错药了?

老桃树的举动让陌离愣了半晌,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于是,收了架势,上前几步坐在老桃树下,手上的庞大的酒碗举起,自己先猛灌几口,然后往树根倒了少少,靠在树干上的陌离显得有些落寞。

良久,陌离开口道,“老伙计,我给你讲个故事。”顿了顿又道,“好多年前纯于讲给我听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孩子”,当它有了意识的时候,发现整个世界,只有他自己。”

“孩子把这块它生活的地方,命名为“祖地”!”

“很久,以后。它觉得虚无,昏暗,寂寞的祖地很无聊,它需要颜色来点缀,于是世界便有了五颜六色的花,青翠的树以及很多不知名的植物。孩子撒尿拉屎和泥变成了山川大地以及河流。使万物得以延续。”

“又过了很久,玩厌了所有的颜色之后,它觉得这个世界太静!它想,要是能有些会动的东西就好了!”

“这个世界就出现了一种名为“龙”的生物,看着这些龙在奔跑,嘶鸣,进食,它又专注了起来。”

“它是个很奇怪的孩子,唯一,不再生,所以生下来它就永生不死。而且它的意就是天意,可以演化一切生灵以及它想要的东西,虽然它的能力强大,但它毕竟还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强的创造力。”

“龙,开始适应这个世界,开始了进化和繁衍!数量急剧增加,而它们的食物越来越有限,光靠孩子当初创造的那些,逐渐捉襟见肘,于是龙开始了分化,掠夺,破坏,杀戮。甚至还毁了孩子最爱的几座花园,几棵树。”

“刚开始,孩子还竭尽所能的满足龙的需求,直到它很累!祖地逐渐荒芜了起来,而龙成了不听话的玩具!”

“终于有一天,孩子生气了,蕴含着天怒的一脚踏在祖地的正中,没轻没重的孩子,把祖地踢的四分五裂!”

“以为自己把自己弄死了,开始的时候,孩子很害怕,后来发现,它不光没有弄死自己,它还变得更加的强大了!一个孩子,变成了许多个孩子,许多个有共同思想的孩子!!”

“它找到了新玩具,就这样,这些有着共同思想的孩子把那祖地的碎片,踢成了无数,无数再无数!直到它觉得累了,厌了,也就停下了。此时的祖地变得无限大。而当初诞生孩子的那块祖地虽然碎成了无数块,无限大,但那里还保留着一块孩子脚底下的那块-“始地””

“又很久以后,孩子变成了少年,他又开始新的创造-造出一批无需吃喝,天生具有神力,但又互相克制的群体,它让他们打架给它看!就这么看着,冷漠的注视着,而孩子一点点长大着。当这个群体有些人“勘破虚妄,啸问苍天,追根求源”的时候,孩子觉得受到了威胁,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威胁,这个已变成少年的孩子,仍然是不能接受的。因为它是至高无上的!”

“大荒芜,大毁灭!它可以随时把一切推倒重来,这是一个让所有仙魔无可奈何的底牌!”

“龙吃了它的花园,不听话;“神人”虽然不用吃喝,但能力太大;于是它创造了人,平凡,普通,即便这样,它也不会赐予他们恒久的生命!因为这样,对它有潜在的威胁。”

“它没有生老病死,予取予求,可以任性的创造和毁灭,更可以花无数纪元,去玩一个它认为有意思的游戏。随着玩耍它变得完美,变得没有瑕疵,变得浩渺无际!身体成长如青年,但本质上,它还是给孩子!它没有情,没有爱,没有苦,没有离,没有任何情绪!有的只是它认为的“可以”或者说“可以存在””。

“人,或者那时候叫人的祖先,对于孩子无疑是更新鲜的东西,它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看着他们一点点的进化,演变。它还要继续旁观无数年,看他们的恩怨纠缠。它玩性未尽,没有尽善尽美,但总有一天,它不会再是个孩子!”

“人无疑是渺小之极的,寿元有限,终其一生不过百年;吃的有限,用的有限,空间有限,能力更有限!无数个有限的悲哀,给予了孩子不错的安全感!但,终有一天,它会厌烦,它会像丢垃圾一样,把这摊世界,卷起来丢进垃圾桶!”

“这个时候,谁还能证明我们存在过?!这就是刍狗的悲哀!”

“它强到无法无天,无数纪元的积累也让它逐渐完整!就连最后一个“明显的”瑕疵-始地生灵,都被它弄出个虫劫控制的死死的,留着始地,不是说它遗忘了这里,而是它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让它兴奋的东西出现。我入!!!毁灭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我们,都是玩具!”

“当年纯于假意接受了天道的恩赐,接受了规则的诱惑,呵呵,谁能想到,这老乌龟只是为了那扇“天机”,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万世之后,真是一只伟大的老乌龟!真他么的伟大!你要真是乌龟该多好。呜呜。”

哭了好一会儿,种花道人终于结束了这个冗长的不像故事的故事,“纯于不想做玩具,我也不想!”

老桃树摇曳着,似乎沉浸在这个故事中无法自拔。

种花道人接着道,“当年混元始地一战,除了昆仑的那个老葫芦跳出来帮忙,你们家那个老乌龟,跑的比谁都快!躲在厚厚的乌龟壳里不敢出来,不过你也别惭愧,可以帮忙的规则之外的东西虽然不多,但还有几个,出乌龟的不止你们一家。躲在乌龟壳里,守着看似无限的生命,其实不过是等死!是跳出来挣一个自由,还是就这么混着!”

这次种花道人很大方,说完便将手中的酒碗里的残酒全部倒在树根上。体内元气蠢蠢欲动:好话说尽,如果道不同,老道可真的不念香火情,动粗了!

和苦娃娃的将来比,你这个老乌龟同样不值一提!可惜归可惜,再可惜你还是一只老乌龟。

第十七章 一日三宝现

天地化胎,万物如来。神物自成,规则之外。而这株老桃树虽然“年轻”,但出身高贵,所以谓之“老桃”,它本就属于规则之外的极有限物种之一,可称神木。而神木所拥有的力量其实就是至高无上的规则,这种力量连规则都无权干涉。

神木心如金:年生一寸,百年尺余,千年不过三尺许,其价值无可估量。与普通树木那动辄合抱,又高又壮的所谓树心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老桃树艰难的吐出二尺左右的漆黑木条,算是不用被抽筋扒皮,主动求和了。

陌离唏嘘着接过虚空中的黑木条,忽略了已经枝干萎缩,本就零落的桃叶不断的掉落这个事实,注视着手中黑木条缓缓道,“东西是好东西,就是短了点。”

老桃树差点当场气绝:爷俩一个德性!我这都被你忽悠的吐出三分之二的精华了,你说这话,有意思吗?再吐我就死了啊!

种花道人嘿嘿笑着,不甚满意的拍了拍老桃的树干,拎着黑木条哼哼唧唧的下山了。

礼成一件。

回到花满楼的种花道人揪着胡子冥思着:三为法之极,临别赠礼,怎么也得配的上他大宇第二的身分啊。胡子一根根的揪掉,第二件,第三件礼物终于构思了出来。

洋洋自得的陌离,从没认为自己寰宇第二这个身分有什么不妥,纯于是他亦师亦友的大哥,那么他当然是老二,大宇第二。这是他的坚持,即便纯于故去千年,他的意识还是自己就是,也一直都是那个大宇老二。在这一点,他和唐苦的思维模式简直是一模一样,固执的可爱。

第二件礼物是一颗凝聚了他陌离一生修为感悟的“道种”,所谓道种,就是在修炼境界提升到天之境界之后,体内形成的形似一缕火苗的气团。对其本身无意义,但唯一。天道境界之上都可自由把它送给别人,为他人种上一颗,但也只有一颗,不是亲传,不是至亲,那就想都别想了。这是个利人不损己的好东西。

以他空天极致的修为,这礼物的分量可太重了。

讲道之时,唐苦虽然没有问,但陌离一直心中有愧,天道地道人道讲了一堆,但具体的功法和修行路径半点也没,修他的古离合合意?最多也就他这样了:半死不活,吊儿郎当,看似风光,其实凄惨苦闷;即便修纯于意的大宇无极阴阳意,到头来也不过纯于那个水平,可能还会乱了自己的道心,到最后画虎不成,狗都不如。

道一定要求己:方可自由,方可自我,方可独立于世间,方可达到极致,方可顶天立地,方可有一线机会,击破那存在万古的规则,得一个解脱。

这条路很苦,很艰辛,甚至大多数的时候根本没有路,一片迷茫,看不到希望,但必须要这么走!唐苦是不在乎,陌离是硬起心肠装糊涂。万一,万一,唉,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他陌离坚信:这个占尽了天机,出生在始地,又能安然无恙避过虫劫的好运小子,不会这么容易屈服的!

仅此而已!说多大希望,那是自己骗自己。不过希望的火苗即便再小,也会生根在他的心里,不会熄灭。

讲故事归讲故事,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而唐苦的前路会多么艰难孤独,没有人比他陌离更清楚。

第三件礼物是一枚白色的指环,此时正被陌离捏在指尖,仔细端详着:外表光润如细瓷,其形可大可小,内含空间,而里面的空间随着主人的修为,可增大,大到什么程度?老大了,同样的指环种花道人也有一枚,里面的空间大概有一间现代公寓那么大。

这可是了不起的物件,就是名字土了点,他手上那枚叫:白土;他自己的那枚叫:白土壹,盈冲的那枚自然叫:白土贰,纪子共那枚以此类推。

这就是所谓的“规则”的恩赐!

幻想中:几块星辰铁,数两空间金,随便打一枚不就完了么?这东西是禁物,是规则之下,绝不允许存在的东西。就跟你上飞机要被立体全方位扫描一样。空间类物品就是禁止携带的物品,而规则就是那负责扫描,没收,毁灭的执法者。所不同的就是规则更加缜密没有遗漏,更加的无情而已。

据陌离所知,大宇世界空间指环,只有这四枚。寰宇当然更多,但也极为有限。据说白土指环所谓的土,就是指那个“孩子”,踏碎祖地脚下的那块幸存的土,因为与规则亲密接触过,所以蕴含着规则。

如果以指环的数量论实力,那纯阳大宇无疑寰宇第一:没有谁成了至圣之后,还能够像纯于意那样除了脸皮,什么都要:拿了一个,再要一个,然后顺走两个,趁你不注意还偷你东西。最后撕破脸还能够正气凛然的大打出手的。。

陌离苦笑着陷入到回忆,神他么的为苍生谋生路,为万代开太平。。真是个老乌龟,老流氓。

白土指环不可转,是谁的就是谁的,人死物灭。可能是那一架打的太狠,也可能是规则根本就不在意脚下那块泥土制出的东西,也可能白土指环数量太多存在共生关系。所以,纯于虽亡,白土犹在。

而白土上面的那缕属于纯于的神意,却永远的消散了。

第二,第三件礼物直接就能送,而第一件礼物却让陌离费尽了功夫。

花满楼古意弥漫,离意盎然,元气沸腾。

而那根漆黑的老桃树心,表面逐渐融化了起来,布满了其色殷红,隐含金丝,珠圆玉润的液珠。

这一练,就是一夜,拼搏的精神与唐苦那一夜的不知疲倦差堪彷佛。

神木本就珍稀,而老桃的树心无疑全是精华,没有糟粕可言。到手之前那是别人的,自然横挑鼻子竖挑眼,到手之后那可是自己的,一点都不能浪费。陌离快乐的忙碌着。

黎明之前,月将落,剑成:剑长2尺,色更漆黑,锋脊从锷腊,茎格首箍穗,结构完整。两条精致而森然金线从剑尖延伸到剑锷。剑把浑圆光泽,正反各有一条小金鱼,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灵气十足。

无需注入元气,剑身自然朦起氤氲,色红而含金,充满着神圣的气息。

剑成瞬间,雷鸣隐隐,冷风呼啸,大地动摇,毁灭一切的规则之丝(无意识的规则自发行为)隐现,彷佛天妒神剑。

陌离信手一挥,雷止,风停,地不动,规则之线寸断消散。

陌离清楚知道:这是剑之力,他根本就没有动用半点元气。

看了半晌,对此剑甚是满意的陌离,却摇了摇头,得意自语道,“啥都好,就是太漂亮了。唉,麻烦!”

一口古离气喷出,包容剑体,过了一会儿,宝剑大变样,光芒不再,神气内敛,藏而不露,普普通通,那不久之前绑好的剑穗更是掉了颜色,显得颇为陈旧。

忙活完了的陌离,望着整齐摆放在前面的三件礼物,心里升起一种名为“离愁”的情绪。

良久他甩了甩头,不再睹物思离,迈步出了房门。

酒当醉,醉当吟,醉,当舞,只是他那疯疯癫癫的所谓舞蹈,怎么看,怎么看都像是在:蹦迪。

“忠孝节义古难全,

心生怨憎太极拳。

明心见性时常忘,

或疯或癫坐念禅。

人之初谈性本善,

人法地羡道法天。

四圣谛笑八正道,

成仙成魔一念间。

红尘如苦海,

天地本无缘。

万古难相见,

惟有月高悬。

忘喜,忘悲,忘忧,忘空,忘命,

莫怨,莫妒,莫嗔,莫恨,莫念。

此时应醉,银轮乱舞,

月清,月朦,月正,月满,月残。

长风知我意,

天雷震天关。”

道人似在发泄,只苦了这天上风,云中雷,天中月。

这一宿,罗夫后山太闹挺!

第十八章 临别话苍梧

苍梧者,也称仓吾,本为古地名,古属百濮分支,后楚国并入楚地设苍梧郡。地域大致在长沙郡南、桂林郡北的地区。《山海经·海内南经》云:“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帝丹朱葬于阴”,因这里是始地古先贤的葬地,所以,苍梧便有了别样的含义。

相传,始地大首领帝尧死后,因舜的谦让,帝尧的嫡长子丹朱做了短短三年的大首领,天下大病。臣民皆朝见舜而不拜丹朱,于是舜顺天而即位,丹朱退位寄情于围棋,成就斐然,他的兴趣本就不是带领臣民为了吃饱饭而劳心劳力,而是个人爱好和追求。所以不争不抢,他终于可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了。

最后帝丹朱把自己玩成了始地“二世祖”的先驱,留名于后世。

帝舜仁爱而渊博,帝丹珠随性而执着。二人葬于此,此地就成为始地象征着忠诚,仁爱,执着的象征,同时也蕴含着规则中誓不可轻发,发而不可违,发而不可收之意。

种花道人指着云中若隐若现的雄浑山峰娓娓道来,“苍梧不在人间,苍梧在心里。以元气召唤,这是苍梧的神与意,就有了苍梧之力!”

背手而立的陌离,目光充满追忆,似在追忆千年前,酒后的纯于意拎着他,跨越无数星空,来到这始地,然后不由分说,召唤出苍梧,让他发了一个永生难忘的誓言:苍梧之誓。

往事已千年,庄*严*声音犹在耳边,熟悉面容恍如眼前。

于是他就成了纯于意真真正正的兄弟,成了不分彼此的自己人,他们这一脉,叫玄,或者称玄之一脉,取其深奥,玄妙,不可捉摸,无法描述之意,当然还有引申出来的固执固守之意。

大宇至圣纯于意可称为:孤玄,懂了天机,抛弃尊严,最后落得孤军奋战,最后愤而阴阳加身,舍己而求未来之变。

而他种花道人陌离,可称为:守玄,他无力逆天,千年以来的不断尝试,殚精竭虑,甚至不惜苦练“房中术”大法,不过是想借着至圣本源,求一个破天至至,由至而涅,与那狗日的天机,拼他一个即使鱼死网不破,也求一个解脱。

不达至玄,至涅,连一个拼命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觉得自己也是:苦玄,比唐苦都苦。

而始地唐苦的出现,谷神蛙的出现,纯于意求的那一丝微弱的“变数”终于出现了。彻底明白纯于心意的陌离,还是倾向于自己的定义是:守玄,守护玄之一脉的传承,将他传递下去。

至于唐苦玄之一脉的道路和定意,需要他自己去寻,自己去找,别人给的,对于玄之一脉毫无意义。此脉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苍生谋生路,为万代开太平,当然顺便求一个自身大自在。

玄之一脉的传承,玄之又玄,没有功法,只有各种“道”与“意”;虽有溺爱,给予诸多逆天的“礼物”,但对对方的自己的路,却从不干涉;给你一个光明的思路,给你一个终极目标:路,你要自己走。

因为这条路太“玄”,太险,太苦,太难。所以注定不会有很多道友,多年的考验,纯于意选择了陌离,多年的相处,再加上机缘巧合,纯于意和陌离又同时选择了唐苦。

这一脉,就这三人,其中最牛的还挂了。所以孤玄的定意不光是纯于的,还属于目前玄之一脉的。人丁寥落,孤苦伶仃,就是比起明日黄花的唐门,声势人数上还弱了三分。

“二老头,我可不可以在这苍梧之誓上加上几句?”唐苦对着陌离元气化出的那座神圣山峰,轻声道。

陌离心中一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在琢磨这要求的可行性:好像没听说过,郑重宣誓的时候,自创台词的。大多数情况都是领头的说一句,下面的跟着说一句,以示上下一心,庄重严肃正规。

不过,随便吧!随心随性,不会干涉各自的道和路。反正老乌龟走了,玄之一脉,我最大。

想到此,种花道人点了点头!并暗自赞叹着,并为自己当年没有如此创举产生了丝丝懊恼。

唐苦于是左手抚心,右手拇指弯曲,食指小指指向天,中指无名指蜷入掌心,神情异常庄重,眼神固执放光,仰面对苍梧,大声道,“我愿尽我所能,尽我余生,不论置身于何地,不论置身于何境,遇男遇女,贵人凡人,我誓唯一之愿,在为苍生谋生路,为万代开太平!焚身骨碎,不足惜!”

唐苦顿了顿,长吸了一口气。

陌离也倒吸了一口气,竖起了耳朵,捏着胡子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我愿大老头,纯于老前辈在天安息,我愿二老头寿不止息,我愿仙儿与我永伴,我愿清蛙快快长大,我愿老桃树不再生气,我愿我这一生与你们,不离!”

心何其诚也,只是这一个永字,饱含了固执的贪爱,和唐苦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野心”外放。他似乎忘了,这不是在“许愿”,这是在“宣誓”。许愿可以许过就拉倒,但对着苍梧宣誓,是要郑重其事的去做的。你可以“懒”,但不可“违”。

苍梧本也是规则之外的平等规则,只要“孩子”不灭世,它便巍然存在!

他不在乎吃,不在乎喝,不在乎生活环境的好坏,只在乎身边的人在不在,是否健康快乐。

单纯的环境造就了单纯的人格和至情至性的性情,是好,是坏,谁说的清楚!

云雾激荡,山峰隐没。誓成。不管靠不靠谱,不管可不可行,以他的性子,以后都要为之奋斗了。

陌离对着已经彻底成了自己人的苦娃娃心怀大放,笑着拍了拍唐苦的肩膀,一路无话的二人下了飞来峰,坐在花满楼前的草地上。

有酒,有熟悉的人,有清幽的环境,此情此景,夫复何求。

二人喝酒的方式,与醉舞问长生时候的情景一致,懒散的要命,能不动手就不动手。酒箭飞射,酒碗变空。

“二老头要走了!”

“嗯!”唐苦笑了笑,身边的人在不在这个念,不是一种控制,更不是干涉。只要她或者他安好,即便不见,他也心安。这是一种善良的执念。

“二老头的征途乃是宇之苍茫,宙之无涯,乃是星空星海之间。。。”陌离似乎是想表述一下,他在星空之外有多么的牛皮闪亮,转念一想,恐怕苦娃娃也不会觉的有多么崇拜,更何况,星空星海之间,还有那两个令他无比头疼的“兄弟”。于是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

“我还是讲讲咱们玄之一脉吧!”

两个人就喝着,聊着。

而唐苦的声音就是:“嗯!”“哦?”“知道了!”

当“知道了”出现的时候,就会让陌离振奋不少,讲的更多,似乎要将这一辈子的话全部讲完一样。

第十九章 一脉孤守玄

“这是老桃的树心剑,这是我的道种,这是纯于当年用过的白土指环!”

两个人喝着喝着就醉了,望着唐苦嘴边的笑意,眸中的不舍,崩裂的眼角,陌离笑着笑着就哭了。所谓大道至简,他无需告诉苦娃娃这些东西都多么的牛,多么的珍稀难得,正如他不会说明白玄之一脉究竟背负着什么一样。

尽心就好,讲清楚反而着相了。

有时候,大道理就是一种至深的麻醉,让人不觉沉浸其中,不会觉得苦。

陌离抹着眼睛状如癫狂,又哭又笑,浑不似道法高深的前辈,反而真诚如孩童,清白如纸。

良久方平静下来道,“纯于是孤,孤苦伶仃,孤军奋战了一世,我是守,守护这“玄”之一脉传承不断,你的道,你来寻,你的路,你来走,你的玄,你来定义!”陌离轻声道。

桃心剑在手;道心没入脑中,沉入记忆,后续会随着唐苦境界能力的提升逐渐释放;白土指环宛如初生一样,套在他左手中指,宛如一枚普通的陶瓷指环。

唐苦默默感受着剑的温润与神圣,感受着道种温凉的气息,也感受着手上那枚细腻如瓷的指环。白土指环,在唐苦的神意抚摸下,敞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而空间不过一尺见方,比背包空间尚且不如,纪念意义大于实用性。

当然,当唐苦第一次神意抚摸白土的时候,这个指环便永远属于它了,不可传,不可转,不可毁,除非天意重来,万物隐伦。

过了一小会儿,唐苦便性味索然,有些落寞的放下剑,折断一根草,含在口里,吮了口苦苦的汁,认真道,“清蛙什么时候能出来?出来的时候会长大么?”

陌离张了张嘴,他虽然早就习惯了唐苦的思维跳跃,但求本心,但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良久方道,“你们心意相通,它出来,你自然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不是不告诉,是真不知道。有些东西,他还不如唐苦。毕竟唐苦与清蛙那是血脉互通,灵魂共鸣的亲密关系。

唐苦叹息着话锋一转道,“我觉得我的道,就是玄!”

陌离长眉动了动道,“何解?”

唐苦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想大家和和气气的好好生活。只有快乐,没有离愁,只有快乐,没有哀思!”

他并没有解释为何他的道为“玄”,只是讲了一个看似很平常,但绝难达到的诉求,尤其在这纷繁世间。

何人只有快乐?

何人没有离愁?

何人只有快乐?

何人没有哀思?

人不离则永聚,人不死则无哀思。

不离不死,也就没了生老病的纠缠,万物皆可求,有爱,无怨憎,五蕴皆空。

陌离仔细品味着这句话:我想,有从自己手里终结之意,后面的是一个现在绝难达到的诉求,同时饱含了爱与不舍,蕴含着深情,还有莫大的决心。去玄之万万前缀,去人生种种迷雾,直指愿望,化繁为简,我便是玄!

陌离把事情想复杂了,以他的身分,地位,修为和实力,想问题往往就是往深了想,往神了化。

因而陌离有些赞叹,有些神往,似乎在展望未来,不由得大声欣慰道,“好孩子!”

有了想象,世界变得美好。反过来讲,有些事情,有些人,也只有在未知和想象中存在,才是完美而令人神往的。

唐苦摇了摇头,笑了,随意而洒脱,他的道,陌离可以懂但不会明白,正如陌离的道,他也可以懂,但不会明白一样。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算什么,山中岁月无,最紧要的是在乎的人,在。

陌离沉吟了良久,脑中斗争的很激烈,即便赠了剑,种了道,予了白土,他还是不放心。

当陌离脑中一个声音和想法占据优势的时候,他忍不住道,“苦娃娃,我有古离合合意,也有古离神咒,还有千千万万种五行阴阳秘法,你若想修,我便传你!”

他的心软了。

此时的他道心全无,只有一个念头:不让苦娃娃去走那条至苦至难的路。

此时的他更是把纯于老乌龟的嘱托抛在了脑后。

他还是守玄,但转念之时,守的不再是玄之一脉那渺茫而后又再无限渺茫的希望,而仅仅只是唐苦这个人,亲人,他种花道人陌离大宇唯一的亲人。

唐苦坚定的摇了摇头,望着陌离变得有些混乱的眼神道,“那是二老头你的道,不是我的道,我的道,当求己,我道名为玄!既不是纯于老前辈的大宇无极阴阳意,也不是二老头你的古离合合意,更不是其他人的功法!”

说完之后唐苦展颜笑道,“玄玄气,挺好!”

陌离拍着额头倒在了草地上,也笑了,一脚踢飞了前一刻还正气凛然大谈己之“道”,下一刻就把那种微末不入流的玄玄气挂在嘴边,视如珍宝的唐苦,大声道,“臭小子,做饭去,二老头饿了!”

做二老头真是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陌离的心里:爽!

始地,虚无缥缈,寰宇之人皆知:世上存在的一切,都源起于这里。始地所在的星球,也叫没落星球,这里是宇宙的核心,但因为虫劫,这里的生灵,修行上空,犹如笼罩着永恒不散的黑云一样,永生无法窥天。

始地有虫劫,法生为极限。这是规则的设定,也是宇宙核心,没落之地的所有生灵的无奈。

所以这里:修行无望,

所以这里:商者贵,修者卑。

所以这里:“有生之年活得更好”是为人生至道

所以这里:有追求的人,不多!

始地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始地在哪里,恐怕没有人知道,它深深的隐藏在没落星球的某一处地方或者空间里,没有被人发现过:除了那个玄之一脉的纯阳至圣,至圣至尊纯于意-不光发现过,还进去溜达过,更在那里偷过东西,干过架。

这个星球或者说这个世界,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世界:一方面被寰宇世界,大宇世界的强大存在觊觎着,一方面又各有顾忌,故意遗忘着。这是是规则初生的地方,同样也是规则最放纵和遗忘的角落;这里同时也是寰宇世界唯一可以诞生出规则之外事物的宇宙核心,但恰恰是这样,所有的规则之外都处在寰宇世界的牢笼里,苟活着。

宇宙核心,没落星球的生灵苟活着,虫劫如附骨之疽,但毕竟生在源起的始地。

星空之上的大宇世界的生灵,可修行,无虫劫,但一旦破天至至,至涅至玄,便必须要接受规则的恩赐,天道的诱惑,否则便被规则所不容,天灭。

没落星球之上便是星空外的大宇世界,大宇世界之上便是由一个个大宇世界组成的寰宇世界,寰宇之上是否还有世界?

永恒之上是否还有永恒?

这便只有那个“孩子”才能够说的清楚,讲的明白了。

陌离逐渐放下心事,没落星球的四周上空,毕竟还有纯于画蛇添足般的混元纯阳界,结界虽然不能阻挡天之境界以下的生灵,但天境以上修为却是无法进入。

更何况,谁敢在这里放肆?

规则虽然放纵和遗忘这里,但别忘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教训,别人动一个指头,那都是逆天。

天可逆?

呵呵,除了玄之一脉这三人,谁还有这个抱负,谁还有这个念头!谁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每次想到这里,种花道人陌离都会被自己的伟大所感动着,所骄傲着,尤其现在有了唐苦这个接班人可以并肩战斗。

躺在草地上望天自豪着的陌离,不由笑着自语低声道,

“吾道孤守玄,

玄道不孤单。

二尺桃木剑,

戳破贼老天。”

未知一旦被人想象,必定会变得美好!相比死不瞑目的唐天道,沉浸在对未来遐想中的陌离幸福感爆棚,并且此时的他,有了真正意义上道心一致的同伴!

此时茅屋声音隐隐,饭菜香气阵阵,山如画,水潺潺,同路人:这是亲人的味道,这是家的味道,这里就是他陌离的家!

第二十章 反者道之动

大宇历3018年冬晨,罗夫后山飞来峰会仙台,种花道人陌离与唐苦对坐。

陌离正解说着关于大宇世界的一些常识,讲到大宇历。陌离道,“大宇历,年360天,分四时,十二个月,余五日为节日:三月三十一为龙祭,五月三十一为圣祭,七月三十一为祖祭,九月三十一为阳祭,十二月三十一为年祭又称为贺岁或除旧。龙祭是为了纪念远古强大而神圣的一族,同时有希望域之子民聪敏强壮之意,祭品丰盛;圣祭祭祀前辈先贤,有祈求先贤庇佑之意,繁文缛节多多;祖祭为了怀念一脉之血脉先人,最是虔诚;阳祭是向赐予光明的太阳以及造出太阳的“规则”,致以敬意,最为尊贵庄重;年祭乃一年之反思,同时有辛苦终年,彻底放松,狂欢之意。”

就这样,从大宇通用语言一直讲到大宇历,又从大宇历讲到了星空之上星系间的纷争与平衡。

这个世界太浩大了,以至于让人不敢去碰触,这个世界也太奇妙了,任意两个大到星球星系,小到颗粒物质,重量,距离,生灭都是相对微妙而恒定的,遵循着规则运行着。

唐苦眼睛放光的望着陌离,让陌离声音从大变小,从小到无,然后与唐苦对视着,心道:常识记下就好,听这玩意儿还能有什么领悟不成?

于是陌离好奇问到,“想到了什么?”

唐苦道,“寰宇初生,从无到有,从一到二,而后生三,生万万,有了天时,有了历法,有了人情,有了各种职责,技能,知识,浩如烟海,复杂到终所有人一生不能习之万一。如二老头你的古离合合意,是从纷乱的万万中,取时空中的规则为自己的道,是为古离。”

“哦?接着讲。”跳跃的交流,习惯就好。时间不多了,顺着你来吧,陌离如是想。

唐苦舔了舔舌头继续道,“纯于老前辈,还有你的道又或者大乘至道或小乘密道,说白了就是走捷径,从看似纷乱芜杂的万事万物中,选取其一作为自己的起点,然后去修,去悟,去练让自己的境界得到提升。”

陌离没好气道,“废话,道,法,术中,道为体,法为宗,术为用,三千大道,小道八百,我总不能全去修,去练吧?”

唐苦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有些得意的望着种花道人那张充满疑惑的脸,“我讲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都错了!”

陌离狐疑道,“说来听听?”

唐苦顿了顿接着道,“你们能抓住的,只是你们认为是根本的“物”,比如阴阳之气,阴气黑暗,阳气炎炎,有形而可见;比如古离,虽无形但真实存在,以此可抓住的物为基,再去求境界的提升。而道的本身不是物,更像是一种精神境界。道是根本,根本之中还有根本,根本在于情绪,在于感受,体悟。”

陌离此时的心里很乱,对唐苦的话,他挑不出毛病,又和他以前所修之道,大相径庭。话虽直白,但路绝不相同。

规则无情,天地无情,水火无情,阴阳无情,修者当以气为先,锤炼自己,体强气壮,化生五行阴阳,不断使其强大,最后才有一身通天彻地,卷动乾坤的修为。

中间当然有境界,不过境界处在从属地位,根本还在于实力,在于气的强大。修无情之物,修无情之气,修者的至高境界,离不开无情二字。

像他种花道人表情丰富,情感十足,那也只不过对唐苦一人,当然也是受到房中术的侵蚀和影响。但修者大体如是,这也是陌离眼中的道之规则。

唐苦苦笑道,“具体的我也讲不好,一讲就错,我的意思其实就是,我的道和你们不一样。我觉得道本该这样。有情的水火,明媚的阴阳,温柔的天地,还有听话的规则。”

陌离手指敲了敲桌子,想了半晌也想不明白什么狗屁的东东,乱七八糟的有情,明媚,温柔,听话。总觉得有些不靠谱,要不是玄之一脉那不成文的规矩:不能干涉道友的“道”。他都要指着唐苦的脑门戳醒他:孩子,别做梦了,醒醒,无情冷漠才是大道!他那临行前本来放下的心,又开始放心不下了。

而唐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无疑进入到了美好的遐想之中:“反者,道之动!”

就这一句话,让陌离如遭雷击,忘记了幽怨,陷入沉思中似有所悟。

唐苦继续道,“从无到有谓之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是道之极,也为法之极,万物之后再万物,而后近乎于无限,盘根错节,尽为枝叶。道本非无情,无情的是规则。人处其中,当反,当返!返者,逆也,当以人情,逆万物而上,伐红尘以练情,历万事以练心,到最后求一个归一;天地本无情,当以至情破之!此,为玄道。”

陌离愣住了,虽然不明白,但他懂了,他反复念叨着:反者,道之动,伐红尘以练情,天地本无情,当以至情至性破之!!

一行清泪,突如其来从陌离的眼角流下,他呢喃道,“纯于,原来一把年纪,真的可以活到狗身上去。规则无边,无情,永恒存在,至强至圣,我们都千方百计的想着如何增强自己的力量,提升自己的修为去入他娘的,可是,有可能么?人定胜天?可人算不如天算。我入。反者道之动,天下之最无情,当以至情破之!好孩子,哈哈哈!好孩子!”

抒情了半晌,陌离有些迷惑的扭头望着唐苦道,“路当如何走?”

唐苦苦笑了,半晌才道,“我有玄玄气。”

陌离瞪起了眼睛!

唐苦忙红着脸道,“我想仙仙了!”

陌离思想走岔了一下,忽然懂了:欲把此身赋人间,以红尘练情,以万事练心,抛开以前的一切,去求那个虚无缥缈的有情之道-玄道!可是,唐苦的心思,真的这么纯洁么?那你脸红怎么解释?

陌离表情很复杂,目光很温和,道,“这条路,很难,难如登天,难就难在不能刻意,难就难在自然而然。要有坚持,要有机缘,还要不忘初心!遍历世情以成道的路,听都没听过!以前更是没人走过,即便走也只是走了其中的一条,例如诚,例如孝,例如爱,例如恨,形像而神不似,当不得道字。你待如何?”

唐苦道,“当随心随性,自然而然。”

陌离点头道,“道虽通,理虽明,但前路艰辛,路阻且长”说的通是一码事,实践起来又是一码事。红尘有多少苦,有多少难,苦难之间还要坚持着道,简直无法想象。

唐苦道,“嗯!”

陌离笑了,孤玄也好,守玄也罢,玄道也可,起码有了自己要走的路,对于人来说,有时候不再迷茫,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是最难想明白的事情。

唐苦无疑是一个很清晰的人,玄道无论对错,都是他的道,己之道,当以诚践之,以身行之,以心求之。

俗事寥寥,道人该去了。

没落星球发生的事情,值得他在意的不多,但与苦娃娃有关的都在此列。

算时间,他和他都该走了。

不过陌离走之前,还有个疑问,不得不问!于是庄重坐好抱拳说道,“苦娃娃,呃,唐苦!二老头,呃,不。老道有一事不明,房中术施术之时,感受如何?怎会如此忘我?还望解惑!”

说完,种花道人陌离一脸不耻下问,敏而好学,虚心求教,满怀期待的谄媚表情望着唐苦。

唐苦逃了,他实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原地只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种花老道,望着唐苦背影不满骂道,“敝帚自珍,真不是个东西!哼!!”

老桃树摇曳着枝干,抖动着残叶,似乎在控诉:你们爷俩,就没他么的一个好东西!

时间如指间沙,不觉夜了。

罗夫山的叶与夜,都睡了。

第二十一章 一日游星海

大宇历3018年,11月18日午前,罗夫后山晴暖。

茅屋内的陌离指点江山,“这个,嗯,还有那个。哦对了,那箩刚出锅的豆腐,对对,还有吃饭喝酒的家伙什都给我来一套,都给我扔过来。黄豆,黄豆嘛就算了,我也不会做。这他么的征途遥远,求道之路漫漫,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过我想要的生活!嘿嘿!”

所以,陌离很努力的伸出手指指点着,更努力的唾沫横飞的指示着。

“哎!”唐苦忙前忙后,答应着,搬着,搬着,答应着,如此重复再重复,额头渐渐冒了汗,内心的离愁别绪清减了不少。

眼见着种花道人陌离搬空了花满楼,连那个木床都没放过,如今正在他的茅屋搜刮着,刮地三尺,颇有些吃干抹净,扫荡一切的架势。他内心有点乱,像个木偶一样,逐渐失去了思维能力,什么玄道,什么桃心剑都抛在了脑后。

良久,良久,又良久之后,挑着眉毛,捏着胡子,青色道袍仙风道骨的陌离,满意的打量着空了大半只剩下些粗重工具,还有那台孤零零的豪配电脑的茅屋,满意的点点头,悠悠的迈着愉悦的步子出了门:他怎么可能放过院子里那又变得香气四溢的大酒缸?

随着陌离温柔的抚摸,其手上那个白土的孪生弟弟“白土壹”,展示出超凡的吞噬力,神意缭绕,半人多高的酒缸一只,一只,又一只的消失了。

唐苦笑着倚着门,抚摸着手上的白土指环,望着有如闲庭信步般刮地皮的种花道人陌离,他的心情却是这么多天以来最好的,陌离拿多一样东西,他的心情还会好上一点。离别是琐碎的,尤其是对唐苦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的青年。

孤独是相对的,以前有唐天道,种花老道,后来多了清蛙,至于孔仙仙,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什么,在他的心里,是不解的疑惑,也是最矛盾,最难心安的牵挂,所以他想找她去问清楚。而现在,唐天道离世,清蛙闭关,孔仙仙飘然离去,而老道也要离开了。所以他的心有些慌,有些乱,变得没有安全感。

多了桃心剑,有了白土,道种,但那些并不是他想要的。

眼见着陌离在最后一口酒缸前绕绕绕去,绕了老半天,神情纠结,时而望天,时而蹲地,犹豫不觉,有如热锅蚂蚁的样子,唐苦停下无所事事抚摸白土指环的动作,正了正背在背后的桃心剑,上前几步忍笑不住道:“二老头,你都带着路上喝吧,还有些粮食,我可以继续酿。”

陌离拍了拍酒缸,咂了咂嘴,望着唐苦开朗起来的表情,也嫩脸一红道:“一会儿,一会儿一起喝了它!”吗的,白土壹装满了。带不走,就喝光,不能浪费,这是陌离的念头。

唐苦微笑着摇头,看了看天,不再说话,拎着酒缸走出茅屋院门,向会仙台走去。

菜已摆上,酒已倒满。

刚慢悠悠登上飞来峰顶的陌离,就看到唐苦拎着酒缸,正在给老桃树灌酒,不由得紧走几步高声叫道,“百草酿不多了,差不多就行了,你这孩子咋这不会过日子呢!这只小乌龟怎么懂喝酒。”

对发生在花满楼和茅屋的搬家事件历历在目的老桃树,气的不喝了。有限?十几个大酒缸搬空,你还有脸谈有限!还有脸谈过日子!求我的时候老伙计,啊?哦,我喝点酒,张嘴小乌龟,闭嘴小乌龟,我入!

两人对坐,陌离捏着酒碗端详半晌,然后一饮而尽。眼闭眉皱鼻子成团,非常陶醉。良久方才呼出一口满是酒气的浊气笑着道,“菜吧哪都可以吃,就是这个百草酿,地道,喝不够呐。”

望着摇着头不断端详酒碗,表情丰富的陌离,唐苦微笑着帮他倒满。

几碗酒后,几经踌躇,陌离叹息着道:“今日走。”

唐苦也喝了一口有些变味了的酒,以掩饰又变得不怎么好的心情,点头道:“嗯!”

陌离笑着,望了望天空,抬手指着虚无道,“我在那里等你,到时候咱爷俩再痛快喝一场。”

唐苦端起酒碗,愣愣的注视着种花道人,碗向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这个动作,无疑是一种承诺。

陌离也端起酒碗,石碗碰撞在一起,酒花四溅。

陌离也笑不出来了,默默道,“你的道,你的玄道还小,还不完整,不过我很满意!”

唐苦低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心里有些空。

陌离接着苦笑道,“当年我陌离,修十年便由人之道踏入灵之道;百年破天道;三百年看天成空。其中苦修,机缘,资质缺一不可达到。但哪个知道余寻道便花了一甲子有余。唉,古离,古离,原以为是极高明的道,还是落了下乘。”

唐苦道:“那是二老头你的道!”

陌离哈哈笑道:“人不可自弃,道不可自轻,古离合合意,便是我陌离的道!二老头今日便带你逛一逛这人间!”

陌离的身形变得虚幻起来,然后轻轻抓着唐苦的胳膊,唐苦的身形也变得虚幻了起来。

会仙台依旧,酒未尽,人却消失不见,只有老桃树摇曳着枝干,似乎是在羡慕着着什么。

两道模糊的身影一会儿出现在天柱山三祖寺的上空;一会儿出现在曼扎龙岩寺的大雪山的头顶;眨眼之间便又在上清华阳观上悬空处指指点点;有点累了就干脆坐在武当金顶紫霄宫的大殿上歇歇脚。。。。。

天境可飞天,时间可以无限也可以是一瞬,空间可是无限也可以是一点。无需脚踏祥云,只要有时空存在的地方,种花道人元气腾,古离意,念动即可到达。

正在三祖寺方丈内打坐参禅的佛陀境高僧僧求,缓缓睁开双目,起身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而正在龙岩寺内愁眉苦脸的踱步的老喇嘛雍涛仁波切,心中一动不由得仰面向天,单掌竖于前胸,口中发出一声:嗡!那头正哺育后代的老狼王下意识的将那窝长相有些怪异的幼崽护在身下,低哮着。

而上清华阳观温氏三兄妹却一无所觉,依旧在那讨论老三人才温冒,因错用了大神咒,导致一只母驴流产该如何惩罚的问题。

紫霄宫正在给一众道士,道童讲太极道法的已达清虚境的天虚张自然,蓦然停止了讲法,从紫藤蒲团上站起,打个稽首,道了声:无量天尊。然后良久默立,以至于下面的弟子交头接耳,搞不清楚状况。

没落星球震动了,传说中千年不现世的老神仙出山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老神仙的身影,只能依稀看到有个青年在半空处,彷佛再和旁边的人在说着话!

没有人知道老神仙的用意,但都记住了那个青年有些模糊的面貌。

这种见面的等级和方式太高端,所知者寥寥,但被震动的无不是这个星球修者最顶尖的人物。

这是临行前,种花道人给不知情的唐苦,最后一份礼物:震慑!

种花道人兴起,穿过混元纯阳界,踏入星球之外的星空中,脚踏虚无,指点星海,而刚刚踏入星空的唐苦却觉得阵阵无由剧痛由内而外,剧烈升腾着,彷佛灵魂和身体都在狂暴燃烧,而他随时便会形神俱灭。

种花道人默默的望着唐苦那扭曲的脸,拎着唐苦又穿过了玄之一脉通行无阻的混元纯阳界,对逐渐平静下来的唐苦轻声道,“这就是始地,没落星球的修者,伴随终生的梦魇-虫劫!”

那一瞬间的生不如死的感受真的更甚于万虫噬咬,而且这种痛入骨髓,无孔不入,更不知道源头是哪里。出星空而来,入星空而去。

陌离忽而竖起那根戴着洁白光洁白土壹的中指对着脚下的大地,撇嘴凝眉大声道:“无法出星空,无法至天境!狠呐!我入你!”

然后扭头凝望界外璀璨悠远的星空,强行压抑着内心中那股升腾而起,对星空之外的事物生活的疏离感和陌生感,然后陌离笑了:“还好,你有谷神!清蛙吃虫,绝了,真他么的绝!”

若要有人此时问起唐苦“飞”的感觉,唐苦一定会摸摸自己的头,想都不用想,就郑重告诉他:“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正如种花道人很时髦的调侃初哥唐苦一样:“没有车的时候,想象着有车时候驾车驰骋的场景,但我告诉你,当你飞的久了,习惯了,同样想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一步一步的走脚下的路。”

罗夫山顶,唐苦独立,望天,脑中回响着种花老道陌离留下的那句话:“你,当以玄名之”!

第二十二章 白云满苍梧

山空,林静,水还在流。

此时耆老阁,花满楼,茅屋还在,但少了往昔那种家的味道,变得陌生。

不想回到茅屋那有些幽闭的空间,唐苦便把自己放空在会仙台的老桃树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天,彷佛那里还有种花道人陌离的影子。

唐苦呢喃着,是不是一个人的自语,可以打碎这空山的寂寞。

“我的气还很弱。”

“我的道还小。”

“我的剑还无名。”

“我的玄道还没有走出第一步。”

“酒没了。”

“耆老阁要打扫了。。”

“几天没有去看看清蛙了。。。”

“肚子有点饿了。。。。”

。。。。。。

一向想到便做的他有点愣愣望着冷冷的天空:这么多事情等着做呀。

就着会仙亭内的残羹冷汁,唐苦胡乱的填饱肚子,信步沿着蓬莱径走到半山腰的飞来石处,飞来还是那块无字飞来,不过好像是小了点。对后山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的唐苦不由的好奇的摸了摸眼前这块灰糊糊的东西。

稍微用力,一手的灰烬样的粉末布满掌心。指尖搓了搓,放到鼻尖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索性脱下外衣,将飞来上面的粉末擦抹干净。

整洁,光滑,灰芒隐现,确实是小了,但小的有限。假设清蛙在里面吸收这块元胎的话,这得何年何月才能吃完收工啊。唐苦苦笑着下山了。

从耆老阁开始,经花满楼,最后到茅屋,依次将三个空屋子打扫干净,整理整齐,泡了壶茶拎着上了会仙台,安顿好杯盘狼藉,已近傍晚。

瘫坐在石椅上喝着茶,唐苦思索着一个问题:“我今年究竟是二十七还是二十八?再过43天过了年祭,我是二十八还是二十九呢?”想了半晌想不出个头绪来,这三个人,二十多年的后山生活糊涂,潇洒,自在。每天都像过年一样,对于这些世俗的东西不甚在意,也不刻意,想起来就热闹一下,想不起来便算。

当然,想不起来的时候占绝大多数。

良久,唐苦有些无语的掐了掐自己的脸,自语道:“抽空问问德叔吧。德叔应该知道,吧?”

能立刻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的事情都是让唐苦颇有些头疼的事,例如给剑起个响亮的名字。沉吟半晌的他,一直在响亮霸气与大道至简之间纠结着,良久才低声道:“我的剑,便叫二玄吧。从此,我便叫唐玄。”

接着他伸出左手中指看了看手上的白土指环道:“你就是三玄”,然后示威一样举起右手剑,左手竖起中指,让指环显露,对着天空大声道:“二老头,谁说玄之一脉无人!”

转目间唐苦,呃不,唐玄,目光投向正在轻摇枝干,对树下场景不忍直视的老桃树,挠了挠头,嘿嘿笑着道:“你就是四玄了吧,在玄之一脉可以排名第四,啧啧,我这二玄桃心剑和三玄白土指环,实际排名可在你之后哦。”

转念一想,他接着严肃道:“我刚才忘记了清蛙,等它出来,你做五玄好了。嘿嘿。”

若种花道人有知一定跳脚大骂“太草率了好吧!发誓了有木有!玄之一脉不是啥都收的好吧,死物就算了,小乌龟也摇身一变入了门,算怎么回事?”

老桃树不管是举起枝干还是拼命抖落叶子,在唐玄眼中,都是在表达举手赞成或表示感激涕零之意,桃心都变成二玄,你还扭捏什么?欢呼吧,舞蹈吧,为了庆祝加入伟大的“玄之一脉”狂欢吧。

不能正确表达自己,遇到这种人也是无奈了。

恋恋不舍的收回投注到罗夫后山一草一木甚至连耆老阁,花满楼,茅屋都没放过的目光,连他自己都觉得,似乎都收了,确实有些太草率了,于是暂时作罢,转而开始思索他那-二玄剑式。

有了剑,没有剑式,这不像话,要弄就来个全套。

于是白土不是白土,变成三玄;剑成了“二玄”,主人的名字,从此叫做唐玄;道种还是道种,可能因为将来注定会消失,也可能上面有着种花道人陌离的气息,侥幸躲过面目全非之劫。

闭目静坐的唐玄,表情飞速变化,时而剑眉紧锁,时而嘴角上翘,时而陶醉,时而迷惑。。。浑身元气沸腾,那朵元气之花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唐玄豁然站起,跨步出了庭外,遥望耆老阁,声音有些嘶哑道,“二玄剑式,起手式:哀思”

二玄握在手,剑身在背后,静默着注视着耆老阁的唐玄,浑身上下都是哀伤和思念。

“第一式:花满楼”,二十多年岁月,霎那过,小时候,长大了,吃饭,喝酒,吟诗,起舞,论道,点点滴滴的温馨,都变成了这一式充满回忆的花满楼,剑身向前劈出,兀然横扫,宛如蹒跚学步的孩童,动作有些生涩,但人与剑追思之忆渐浓,此剑式,当为忆,追忆。

“第二式:仙仙”,以纪念孔仙仙会仙台上那一舞。剑与人变得活泼起来,宛如少女般纵情舞蹈,没有剑气纵横,只有清新脱俗的美。

“第三式:老桃”,剑式骤停骤慢,剑尖向天,指指点点间人已跃起,张牙舞爪,懒散舒缓的动作,活脱脱老桃树懒洋洋的样子,形神兼备。尤其是老桃自行断肢那一幕,更是让人绝倒,充满着奉献精神。

“第四式:清溪垂钓”,此时的唐玄浑身哆嗦着,像是整个人都在垂钓一样,步履沉重,浑身发抖,如坐针毡。而二玄宛如钓竿一动不动,此时动的是人,不再是剑。唐玄身与心沉浸在矛盾与痛苦。元气沸腾加剧着,此时的他已经被氤氲的玄玄气所笼罩而不自知。

他完全沉浸在二玄剑式的世界里。

“第五式:苍梧”,场中人目视着前方,神情庄重,剑尖之下,勾勒出一座巍峨庄*严的大山的轮廓,此山名苍梧。此时不动的是人,动的是剑,以剑意,剑气化为苍梧之山,庄重而神圣,凛然而不可犯。

山名苍梧,苍梧上有云,白云,白云缭绕。

此时唐玄体内的元气沸腾超越了极限,达到了顶峰,脑中道种轻微震动下,一缕强悍之极的元气迸射而出,激射在他丹田那花朵般的元气之根上。

唐玄只觉丹田炸裂,脑中轰轰巨响,元气沸腾,激射的元气冲关破穴,势不止。

势如破竹般元气瞬间冲破百穴,融汇贯通,又返回了丹田,循环往复。

玄玄气-入中品。

种花道人陌离最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留下了两道剥离了古意与离意的元气,藏在唐玄脑中道种内,一道为了助其突破,一道更是保命之宝,危及生命之时自然发出。

玄玄气虽然尚未贯通奇经八脉,进入上品,但经此突破,唐玄的元气强大了一倍有余,以前他可以轻松拿起一个的大酒缸四处溜达,此时可以举起三四个四处奔跑。这等内气修为在古唐门,也可称之为高手。

身上的并未出汗,但体表布满了咸腥刺鼻的分泌物,唐玄静立着,一式起手,五式剑式,是他苍白人生全部值得宝贵的东西,他要好好体味。

万事开头难,剑有了名,有了法,元气得到了突破,人生的念想又多了些。

而唐玄丹田内那朵原本朦朦的唐花,不知不觉有了第一片清晰的叶子,叶子也有了淡淡的颜色,灰色,像是那树苦山茶,苦之思念,苦之追忆,苦之相思。

颜色虽淡,但无疑是昏蒙蒙的丹田空间一抹靓丽的颜色。

唐玄很想找人问问自己的元气之根为啥是朵花,为啥这朵花突然有了颜色,但转念回来,他的道,他的惑,恐怕只能靠自己去解了。别人未必知道,即使有了解答,那也只是别人的道。

只要他觉得正常,那便没有问题。

静默了数个时辰的唐玄,终于睁开那双亮若晨星的双眸,夜风吹动着他半黑半白但润泽闪光的长发,轻声道,“道虽明,理虽通,但还有好大一段路要走呵。”

古往今来,有霹雳剑,破天剑甚至独孤九剑,无不是以霹雳般快速-杀人,以破天之名-唬人,或者以独孤孤独精绝之意-欺负人。

只有他唐玄,还有那样貌不起眼的二玄,以及那二玄剑式是为了-追忆,是为了思念,是为了纪念他这一辈子值得珍惜的人和事。

威力如何?

“随便吧!反正这是我的“道””。

第二十三章 鸿雁传家信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冬凉,凉。。

从前对时间无感的唐玄,这些天颇有些觉得时间似乎过得慢了。

转眼,唐天道已故去二个多月,种花道人黄鹤杳杳,也已二十多天。

这些天,唐玄的玄玄气,每天丝丝缕缕的进步着,只是这进步没有对比,他并不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水平,而且,强或者弱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二玄剑式依旧是那五式,唐玄随着练习次数的增加,对于思,对于忆,对于念感悟日深,式与式之间衔接的越发紧密,那种生涩感也逐渐消失了。

客观的讲,二玄剑式不美观,但独属于唐玄的那种独特的意境却让人耳目一新。真正意义上的独守空山,让他更加静下心来,去看明白自己。

做饭的时间少了,叼着草根坐在会仙亭的悬崖上看日出日落的时间多了;练功的时间倒没增加,但花样变多了,而随着练功次数的增多,二玄剑把逐渐泛起红润的油光,剑身亦有沧桑感。虽然看起来依旧斑驳,却有古意;和两个老头相聚的时光,换成了上网冲浪,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它有:关于这个世界各种信息,关于各种修者流派的常识,关于人情世故,关于世人的价值观,关于爱恨情仇的各种剧集;还有秘籍。而那些名字霸气绝伦的各种秘籍,也让唐玄看的摇头苦笑不止,心中对网络的真实性第一次产生了些许疑惑。

产生疑惑的时候,耳边似乎传来大老头:网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训教,让唐玄心中生出许多温馨的感觉。

这一夜,唐玄正对着网上一篇老圣《道得经》唏嘘的时候,茅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形似鸭鹅的叫声。叫声打断了他的唏嘘。

鸿雁传情,鸿雁传书,这一切都与手机平板卫星电视,现代化大潮格格不入,偏偏罗夫后山就保持着这古老的传信方式。

除了掌门候选人的事,其他的事,唐门这些不肖子孙敢逆生前唐老爷子意思的人?没有!单纯固执认死理儿且辈分又高的唐天道,总是让身边及周围除唐玄陌离外所有人又怕又敬又不敢接近。

一心中兴唐门的唐天道,坚决抵制一切现代化事物,所有他看着不顺眼,也学不会,还有造成唐门衰落的东西都极为深恶痛绝,要不是唐玄这个年轻人需要一个学习并与时代接轨的平台,而他自己又不是一个好老师,后山更请不起专职教师,那电脑也是绝不允许出现的,更不要说电话手机了。

就连一年一次的大寿,都在其妻去世之后禁绝了。唐天道不想看到那些不肖子孙,一看到就生气,一生气就要骂,骂了更生气就忍不住要动手,一动手那可就不止教训一顿,两顿,三四顿。。

除了唐君生这个亲儿子每年硬着头皮,赶在老爷子大寿,过来拜访恭祝老父亲万安一次,其他唐君休之流,吃了几次灰,挨了几顿揍,逐渐也就不走动了,最多就是托人带些礼物过来。

送到唐有德那里,再由他转交。

脱离唐门的心思那更是只敢藏在心里,美在梦里,不敢露出一丝一毫让唐天道知道。免得老头气急之下,清理门户,那时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用唐天道的话说:“你们就是他嘛的永远不来,都不来,老子还能多活几年,你看你们这一个个的败家样子。”

孝与不孝自己心里知道,但每次来都是不欢而散,没鼻子没脸挨顿臭骂,挨几顿狠揍,还要陪着笑脸,说您老悠着点,别伤着自己。大家一把年纪了都,这算怎么回事?

既不能断了联系,又要为了唐天道少生点闲气,多活几年考虑,时常惦记久居深山的老父亲的唐君生没少为之发愁。后来这个亲儿子绞尽脑汁灵机一动,想出一招颇具古风的鸿雁传书法门,还别说,总算让老爷子露出一丝笑意:“小犊子,蛮有心。”

大受鼓舞的唐君生就把这个鸿雁养的肥肥的,顺便给它找了给伴儿,生下不少小雁,小雁生下来都会带来罗夫后山认认门,然后每个兄弟姐妹送了一只,方便与老头子联系。一想到诸兄弟姐妹收下小雁的难受表情,唐君生也不由得摇头苦笑不止。就这样,这个传信方式保留了下来。

唐玄快步跑到耆老阁,只见一只肥的不象话的长的像鹅,羽毛呈褐色的鸟,正在耆老阁的小院子溜达着,溜溜达达宛如回家,还一边不停的嗷嗷的叫着。

唐玄笑了,上前抱起这只鸟,端详半晌,亲热的捏了捏鸟的屁股,不由得撇了撇嘴道,“穿云箭,你又重了不少哦。”

“嗷”,嗷嗷鸿雁,鸿雁嗷嗷,似乎非常享受唐玄亲热的揉捏。

这只鸟叫“穿云箭”,它的爹妈,儿女也都叫“穿云箭”。名字是大学教授唐君生给起的,取其一只穿云箭,千山万里来相见之意,拍马屁似的表示自己孺慕唐天道的意愿昭彰。

这个名字得到了唐天道的认可,唐苦自然没意见,就连种花老道偶尔得见“穿云箭”破云而至的风采都不由得赞一声,“穿云箭,果然肥的不像话!”

短腿上绑着一只竹筒,唐玄和穿云箭亲热了一会儿,便打开竹筒的盖子,拿出里面的信笺,将穿云箭信手丢到半山腰下的清溪上,说了句:“自己找东西吃。”就转身进了耆老阁。

灯亮起,展开信笺,这是唐君生来的一封短信:

字喻吾侄知之,

久之未见,甚念。

老父决然西去,掌门之人选,悬而未决,此吾心头之重也。

前与汝诸伯父商议,年内重组内门,意欲从汝辈中拣一人担此重任。

望吾侄当于戊戌年元月一日前,往赴镇江家中一聚,共商此事,并共度元正佳节。

盼赴,盼复!

叔唐君生字

唐玄想都没用想,找来纸笔,刷刷点点,瘦金体的字迹,在稍显巨大的信笺上,呈现出异样的孤独之美:

回信简单明了,就一个字:“嗯”!

嗷嗷声响起,穿云箭吃饱喝足溜达回来,然后恋恋不舍的带着唐玄的回信直上云霄,相比那繁华喧闹的都市,似乎它更留恋纯天然,无污染的这里。

当唐苦回到茅屋,头昏脑胀的搜索着如何从广东博罗的罗夫,到江苏镇江的江苏大学校区教职员工宿舍时候,彻底被那30多寸巨屏上呈现出来的海量信息以及花样繁多的出行方式惊呆了。

呆了半晌拿起墙壁上挂着的传声筒,啪啪拍了数下。

“苦师兄,有事?”唐有德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让唐苦不知所措的心多少安定了下来。

“德叔,四叔让我去他家一次,我不知道怎么走。咳咳,还有要准备些什么,你看?”

“苦师兄,你也要走了么?”唐有德的声音颤抖,好像马上就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不,不是,去谈谈关于掌门之位谁继承的事。。”

“哦!哦,那要准备的可就多了,换洗的衣服,鞋子,袜子,内裤,随身用的,路上吃的,呆时间长了还要准备更多呢。。。。。。!”颇为细心的唐有德一口气说了足足一个小时。然后方才想起来什么。

“最紧要要提前订票,苦师兄,你把你身份证号给我,我先帮你定个票,火车,汽车,还是飞机?咱们这离镇江也不是很远,两天差不多就到了。”

“呃,火车,汽车,飞机随便吧,我想问问,身份证,是咋回事???很重要吗?”

传声筒对面长久的沉默着,然后唐有德的声音期期艾艾的道:“苦师兄,要不你明天过来前山一趟,我跟你讲讲身份证的事!”

第二十四章 蔡姚天上来(一)

第二天一早,有些心事重重的唐玄便入青蒿园,经一里左右山中甬道,从前山假飞来峰直下,穿东坡亭,绕洗药池,转过抱朴子纪念馆,很快他便推门进了唐有德那管理处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也是唐有德吃住起居的地方,是他的家。可谓忠诚日月可表,一心扑在奉献唐门的事业上,也难怪唐天道曾对其心动过。

唐玄坐在椅子上,捏着唐有德递过来的盖着鲜红印章的一张纸,不由得念出了声:“罗夫山派出所:兹证明唐苦,身份证号空白,为我罗夫山旅游发展有限公司一员。该员工户籍住址为:广东省博罗县罗夫山668号,请协助办理身份证件事宜。”

鲜红的大印章:罗夫山旅游发展有限公司。

唐玄反复看了半晌,咂摸着这玩意儿就相当于古代的官凭路引,他笑着抖了抖手上的那张纸道:“德叔,我现在叫唐玄。不过,你还可以叫我苦师兄,嘿嘿。”

唐有德愣了一下,马上道:“那我改一下。”于是他刷刷点点重新写了份证明,然后直接起身拉着唐玄笑着道:“苦师兄,还有些手续得办,不过没关系,就是走一个程序。派出所管户籍的老刘我很熟,平时没少聊你的事,他还是你的粉丝呢。”

唐玄跟着德叔上了他那辆总经理专车:捷达王。平生第一次坐车的唐玄终于发现自己是“晕车”的,而晕车的感觉是特别难受的。

而接下来的是更难受的时间,唐玄见证了又一个武侠梦的受害者-派出所老刘。

天南海北,地老天荒,最后摆出掌门威严的唐玄,好不容易才拒绝了老刘要跟传说中的人物吃一顿饭的请求,他拿到了人生第一个身份证,虽然是临时的。

正式身份证需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做好,下发。兴奋的老刘当场拍胸脯砰砰响,保证了“下来第一时间给掌门送过去!”

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唐门中的一员。

派出所的老刘今日如在梦中,他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唐门中人,还是活着的掌门,还那么年轻: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虽然头发白了,好像人也有些糊涂,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但那也是传说中的人物,是他老刘做梦才能见到的武林豪侠。

唐有德的人品,老刘信得过,而唐玄的出身来历也绝无问题,罗夫后山呆了一辈子了,再知根知底不过了,更何况他老刘,当年也有一个武侠梦。唐门啊,唐门,知道意味着什么?

胡思乱想半天,神秘?毒纵横武林?呸,老刘啐了口唾沫,挠了挠发丝稀疏的头顶,迷糊了一下,好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够劲!

回到罗夫山,拜别唐有德,唐玄回到后山,愣愣的望着那张属于他的身份证,脑子里回想起一个以前他没接触过的词:黑户。

原来黑户这么可怕啊。半晌回神的唐玄神意动间,左手中指上的前白土指环碰触到了这张轻薄的卡片。卡片蓦然消失,然后静静躺在三玄指环的空间内。空间太小,放这小东西倒是安全方便,唐玄如是想。

票订好了,唐玄又拿起桌上一张银行卡,德叔说里面有10万,桌面上还有一些零散的现金,有100的,有50的,也有10块,5块的,这些都是德叔给他准备的。

虽然唐玄可以随手将那些后山无用的几十万现金随手丢给德叔,但此时拿着银行卡的唐玄,内心还是有些难受,曾经整个罗夫前山是他们这一脉的经济命脉。

今日周五,好像还是个什么非法定的节日,但看看罗夫前山游人寥落的情景,德叔鬓边本该乌黑的白丝,就知道,唐有德开朗笑容背后有多少无奈。

前山如今已经请不起再多的工人了,很多事情都要德叔亲自打理,要不是老神仙种花道人陌离,不知道怎么就拿回来一个迄今没有人敢跳出来质疑的:“罗夫山永久使用权”回来,恐怕这山早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了。

要强而固执的唐天道可以将儿子侄子的“接济”丢进茅坑,但这罗夫是唐门先辈千年来的心血,祖训不可违,希望不可没,山在,山门在,唐门就在。

可是如今,别说接济后山了,前山自己生存恐怕也成了个难题,旅游形势一片大衰,当然这也怪不得唐有德,总不能关起门来种菜吧。熬过一天也算是对老掌门天老大唐天道尽孝,对天老二苦师兄唐苦,呃,苦师兄唐玄尽忠了。唐玄这名字硬是要的,唐有德如是想。

与兴奋过度的老刘,为苦师兄唐玄出山殚精竭虑的唐有德一样,思绪纷乱的唐玄也失眠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晕车”

“身份证”

“银行卡,密码”

“失眠。”

。。。。。。

唐玄不由自语道:“有多少新词我不懂,而人生要有多少个第一次啊”!他对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出山产生了犹豫,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轻微的抵触,也是第一次对自己人生究竟该怎么走,有了“深刻”的思考-深到稀里糊涂,琢磨的一塌糊涂。

但有些感慨和觉悟毕竟不是光靠空想而得来的。

理不清头绪的唐玄,头脑越来越清醒,但思绪更加杂乱无章。于是他信步登上真飞来峰,坐到了会仙亭内的石椅上:一碗百草酿,一杯苦山茶,静静的喝着,静静的望着逐渐黑暗起来的四周,还有茅屋那逐渐明亮起来的孤灯,内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渐渐他的心宁静下来了:随心随性,顺其自然不是说说而已。

自小生活在深山的他,很容易对现有的环境产生依赖感和满足感,对于新鲜复杂的东西,又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畏惧感和排斥感。

“谨守本心,自然而然。”

不断念着这个八个字,任时间流逝。

天变了,轰隆巨响的雷鸣打断了唐玄的思绪,让他不由得抬头望向天空。

星辰稀疏,无云,但这雷和电却彷佛灭世一样,接踵而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密集并加剧着。

唐玄皱了皱眉,看不懂老天究竟想表达什么,他心里有些不安。而老桃树枝干与叶子纹丝不动,不知道是被这狂雷急电吓蒙了还是最近“太累”睡着了。

渐渐,风大了,这和熟悉的山风不一样,清冷异常,彷佛可以吹熄灵魂一样的冷风似乎是从天上来的?

雷无形,但有声,雷声越来越接近飞来峰顶的会仙亭,震得唐玄浑身微微颤抖着;电有形而无声,从数百米长,弯弯曲曲,也逐渐拉长到会仙亭,连天接地一般。

此时唐玄反而平静了下来,右手掌渐渐伸向二玄的剑柄。

雷竞电,电逐风,折腾了老半天,但秋毫无犯,对触摸过的事物没有任何损伤。

就连被闪电劈中的老桃树,连树皮都安然无恙,也不知道是电无能还是皮太厚。

唐玄并没放心缩手,反而微缩的目光继续凝注天空:一个越来越大的雷电之旋越来越低,伴随着长风的呜咽声。带给他沉重的压迫感,彷佛天威临身。

就在这是,一个东西从雷电之旋中心飞出,从天而降,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以比电还快的速度,扑通一声,掉在清溪里!

在来不及反应,正在发呆的唐玄面前,激起漫天的水花。

水花未散,雷,电,风皆消失不见。

唐玄狐疑的松开剑柄,不由摸了摸脑袋:“啥情况?”

第二十五章 蔡姚天上来(二)

“看什么看,没看过天上往下掉人啊?”蔡姚压不住心头的火气,这大傻子把自己从清溪捞出来,拎到茅屋丢在院子里没等晾干就这么看啊看,看了小半个时辰,还继续看,看的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唐玄骤听人语,下意识的四处望了望,转念才把目光重新放在院子里那团黑不溜秋的东西上来:这怎么看都是一个黑布麻袋,会说话?

斯拉一声响,蔡姚总算挣扎着撕开外面的阻隔,忍着浑身的酸痛从“麻袋”爬出来。一个好好的雷囊,算是彻底废了。

舒展了一下四肢,蔡姚单手叉腰,一手指天,开始了一通大宇通用语标准教科书的长骂:xxoonxo。

跟着陌离学过一段时间大宇通用语的唐玄,虽然离精通还有老大一段距离,不过也能从字里行间整理出大概的意思:“老爹,你这个老乌龟,就这么把我送人了,陌老头,种花老道,你求也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是你,我还在星空中捉老鼠?”

唐玄默默望着眼前的这个小不点,嘴角慢慢弯了下来,一切和二老头沾边的东西,他都觉得亲切,这个人,肯定认识二老头陌离。似乎,他来到此地,也是因为陌离。唐玄彻底没了狐疑和戒备,至于那个嚣张指天,吐槽不止的黑小子,他也没打算制止,人家大老远来的,不容易。

骂到尽兴的蔡姚,一步三晃的来到唐玄面前,他这才发现,这个陌老头兄弟一样的再传弟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上那么一点:踮起脚尖也不过到这小子肩膀。他不禁冷哼一声道:“你就是唐玄?”

似乎又觉得这样仰着头跟人对话气势不够,蔡姚退后几步,保持勉强和唐玄平视那个距离。

唐玄:“嗯!”

蔡姚摸了摸额头,有些崩溃,本以为他会好奇的问这问那,嗯,嗯?算怎么回事?于是没好气道:“陌老头让我监督你,保护你!”

唐玄:“好!”

如果陌离听到唐玄嘴里一个好字,那肯定会备受鼓舞。但蔡姚无感,不光无感还无语。半晌才道:“我是你的监护人,去哪里都要带着,不,是跟着我。你要叫我大姐,呃不,大哥,一切都要听我的,懂?”

唐玄眼睛亮了亮,思索一下道:“你有身份证么?我要出门了。”然后表情很骄傲的指了指自己又道:“我有,刚办的,嘿!”

蔡姚大叫道:“我有大宇身份!大哥我饿了,小的快去弄吃的吧!我先去里面睡会,折腾的够呛。哈哈。”

望着开心笑出声转身而去的黑小子,唐玄觉得自己可能苦日子又要来了。不过这小子走路,跟穿云箭真像,太像,简直一模一样,两腿一晃,靠身子摇动向前挪,真霸气。

唐玄忙活去了,他那有些空空的心,有了些寄托。

而蔡姚舒舒服服躺在唐玄那张干净的大木床上胡思乱想着:绝迹星空千年的大宇三巨头之一种花道人陌离突然回归,随着长风,雷隐两大星系的星源帝君:帝万楼,帝玄通的觐见,浩渺的星系即进入了高级战备状态,隔绝大宇星系的混元纯阳界没有什么异常,但大宇内部的几大势力关系日益紧张着。

随处可见的星空游击,在长风,雷隐,天机,五行等星系之间对望着。这种对望一直都存在,只是现在特别的不怀好意。

蔡姚又想起老爹临行前的那番话:“乖姚儿,你就是那个玄公子的侍女,不光保证他的安全,还要助他修炼,陪他开心,逗他解闷儿。。。。。。”

一旁的陌离笑着接道:“小蔡姚,你爹的话你可记下了?哈哈,老伙计,太客气了,姚儿这孩子,除了长得丑点,人品能力都是雷隐一脉首屈一指的,配做我家苦娃娃小丫鬟。”

帝玄通忙点头称是,然后给了在一旁生闷气的蔡姚一个暧昧的眼神儿:“爹将来能不能摇身一变,变成元圣天尊大人,就看你的了。”

蔡姚,在雷隐一脉也称“元”姚,元者,尊称也,且唯一,相当于太子那个职位,不过比太子舒服的多,地位也稳固的多,蔡玄通也就是帝玄通,一旦作古,那么元姚即位,可称帝姚。

元,君,王,侯,仲:就是帝玄通同辈的兄弟见到了蔡姚也要低头弯腰恭敬施礼叫一声见过。什么时候,给别人当丫鬟成了他蔡姚的荣耀了?真他奶奶的!

被陌离牢牢掌控的长风,雷隐两大星系,称“元”并不容易,诸多磨练和考验,并且需要陌离的首肯,方能名正言顺,其他星系也是如此。

所以在这一点上,蔡姚无疑是感激陌离的,感激陌老头于无数歪瓜裂枣中挑选出还算周正的她,作为雷隐一脉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雷隐一脉或许是因为功法霸气,也或许是因为基因不行,这一脉的子弟有个星空公认的缺陷,就是长的不中看:尖嘴猴腮,体格瘦小,走路蹦跳,肤色五花八门,脑袋上顶着颜色各异的头发,可能还不止一种颜色。而蔡姚就是雷隐公认的第一美少女,同辈中修为境界第一,长得也“好看”,再加上地位崇高,所以追求者无数,不过所谓追求者也仅仅限于种族内部。

审美这东西,无论星球人还是外星人,基本都是一致的。

寻思了半晌,蔡姚从腰间掏出一面光滑闪闪,柄银色,柄上面浮凸密密麻麻闪电标记的小镜子来,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着,一边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真的长得丑?”

镜子中的蔡姚,以女性审美的角度来看,并不好看,紫色发丝根根竖立且短,眉毛横着向天,眉丝分散呈淡紫色,双目黑白分明,黑的漆黑,白的吓人,高挺的鼻子小小,嘴唇倒是正常,所有的部位单看,组合起来都问题不大,但配上黑黑的肤色,就显得“英气十足”,用英武绝伦形容也行,就是和美不沾边。

丑就算不上,最多算是普通又或者说另类。

用力的搓了搓黑脸,揉了揉小胸脯,蔡姚有些懊恼随手将雷脉重宝“引雷镜”插在裤腰里,愣愣的道:“长成这样,只有不把自己当女人,才能过的快活。草!”

“两只老乌龟就这样串通一气,半推半就把我卖了,嘿嘿,当丫鬟?做梦!那个傻小子,不过话说回来,整个雷脉男人中,长得最好看的大哥,跟他比起来也差的远了,是不是这个星球的男人都长得这么的,这么的英俊?。。呸!我这想什么呢。”

第二十六章 车行天地间

望着心头肉蔡姚消失的方向,帝玄通幽幽的叹了口气,他觉得今天自己演的有些过了,年纪越大,经历的岁月越久,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就会变成执着,执着害死人,帝玄通内心警醒着。

想到此,帝玄通转身向着陌离躬身一揖,一揖到地!因情绪的略微失控,雷池不禁掀起阵阵雷暴,轰鸣声四起。

陌离扶起帝玄通,轻轻拂去他衣袖上的雷电,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立在雷池边上,但彼此的意思都懂。两个人那种距离感,也因这一揖减少了许多。

“元圣,姚儿那孩子。。”帝玄通忍不住开口想说,我那闺女不靠谱啊。

但话没说完,陌离就笑着摆了摆手道:“年轻人的事就由得年轻人去折腾吧,姚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我长居于那里,但姚儿那孩子的“启元之礼”,我可是亲自到场参加了。哈哈。”

叹了口气,陌离接着道:“跟着唐玄那孩子,她吃不了亏。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忽而陌离转首对着一个方向轻声道:“这风,不对啊!”

帝玄通浑身一震,略微思索了一下沉声道:“雷脉上下,谨遵元圣法喻!”

大宇历3018年12月22日,是唐玄收拾好行囊,准备动身前往江苏镇江四叔唐君生处的日子。第一次下山,第一次出门的他,还是决定听从唐有德的意见,提前一点没坏处。

星球历2018年12月22日,彭祖百忌这样记载道:戊不受田田主不祥,子不问卜自惹祸殃,告诉人们戊时不要接受额外的财物,子时不要出门,偏要出门就要求卦问卜,免得招灾惹祸。同时今天也是美国天文学家爱德文-哈勃诞生的日子。当然这一切,唐玄都不知道,也无需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与大宇接轨,记日记事都是用大宇历。

唐玄用最近这几天的时间明白了一个成语的现实内涵,这个成语叫:坐吃山空!

短短十多天,蔡姚吃光了罗夫后山从前三个人三年的口粮。如今又到了早饭时间。

“装饭!”蔡姚扬了扬手上的从前用来喝酒的大碗,用来装饭足足可以装上半斤米饭。而唐玄那杯苦酒还没喝下三分之一,蔡姚的饭碗已经见底了。

“嗯”,此时的唐玄已经失去了起初那种好奇,反正那看似瘦小的身体,以及那从不凸起的肚皮,就是一个无底洞。他嗯了一声就起身装饭去了。

“快点,快点,饿死啦!啦啦啦!”蔡姚一手的筷子猛敲桌子,一手拍打着翘起的膝盖,而脚踩着把石椅,此时一癫一癫的。她也很无奈,来到这个没落星球,身上酸痛好了,她就觉得饿,经常饿,非常饿,就像一个正常人,平时只吃一点吃高能量蛋白的东西,如今伙食变成了粗糙的野菜甚至野草一样。菜和草里面并没有这种蛋白,所以吃的再多,不过是让饥饿感减轻而已。

蔡姚以前生活的地方,一天一次排泄是正常的,来到这里十多天竟然没有一点屎意,搞的她不时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内分泌失调了,还是在倒屎差?

“装饭”,舔了舔嘴唇,好像饥饿感不是那么强烈了,但还强。

“饭没了”唐玄无奈的笑了笑。

“那就去做呀!”蔡姚不满的叫道。要是但凡有点办法,她实在不想在这个帅帅的蝼蚁星的男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贪婪”的嘴脸,实在是太饿了,没办法。

“呃,米也没了。”唐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这么大座山,就这么点米”,蔡姚一脸你就是不想给我吃的不信的表情。

“嗯!”唐玄并没有说,你他么太能吃,山里不产米,山大和米多没半毛钱关系,这米是他和两个老头几年的口粮之类的话。

蔡姚盯着唐玄那双在她看来,漂亮的过分,“美”的冒泡的眼睛,她信了,正因为信了,她心里一股火气猛然迸发而不可收拾:雷脉还有个致命的性格缺陷,性如烈火。

看似瘦小的小手,一掀,数百斤的石桌径直飞出院门,咕噜咕噜沿着山坡滚下老远,暴怒的蔡姚拽出“引雷镜”大叫道:“凶手,吃我一个大霹雳!”雷光闪动间,一道粗壮的霹雳带着轰鸣,突然出现,向唐玄轰击而去。

唐玄催动玄玄气,拽出二玄,二玄剑式徐徐展开,尚未待他起手式“哀思”发挥的淋漓尽致,霹雳已经轰咋他的头顶。

“我跟你拼了!”蔡姚一边叫着,一边挥舞着引雷镜,引雷镜,雷脉重宝,虽然不像在星空之外那样,可以召唤雷池雷根,引动天外神雷,但在这里,同样可以虚空生雷,随心所欲。

霎那间,茅屋院子里雷声阵阵,闷哼声不断响起,院子里本来漂亮的草坪,被摧残的面目全非。

怒叫的是蔡姚,闷哼不断的是唐玄,他的功法本就重意,而他又没什么战斗经验,不管对方怎么出招,他就是一式一式的用出他的二玄剑法,对上蔡姚虚空而生,迅捷而至的霹雳闪电,无疑吃了大亏。

良久,良久,战斗结束,蔡姚斜靠在唐玄的怀里,占了绝对上风的她,却觉得自己有些空空的,浑身酸软,要不是唐玄及时把她抱住,恐怕直接就躺倒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了。

“对,对不起,我吃不饱就饿,一饿就要发火,我,我不是故意的。”雷脉元姚,竟然也会说对不起这三个字,这肯定是惊爆雷脉子弟眼球的开创性的举动。

“嗯,我们很快就下山了,到时候就可以吃的饱饱的了!”唐玄默默道,他觉得很歉意,没有照顾好二老头派给自己的“监护人”。

蔡姚的眼睛亮了,“我有点累,你带我下山,下山吃东西吧”。

吃是个简单的问题,而身边的人吃不饱,在唐玄看来,这是他的责任。望着瘫软在他怀里瘦小枯干的身体,这种歉意,又增加了许多。

唐玄默默,换了身衣服,理了理头发,背起蔡姚,走上出山的道路。

唐有德此时正站在他的捷达王前面满怀心事的等待着,本该亲自开车送唐玄到镇江的,可这前山糟糕的情况让他实在脱不开身,更何况又突然多了一个“超级大吃货”!

望着唐玄接近的身影,唐有德打开后车门,转身迎了上去道:“饿晕了?”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后山的黑小子,他还是有些好奇的。

唐玄苦笑:“嗯”。放好蔡姚,唐玄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坐好,随手接过唐有德递过来的正式版的身份证收进三玄指环空间里面。那张装着十万巨款的银行卡还静静的躺在里面。

本想将那个银行卡还给德叔的,如今恐怕是不能了。外面世界的东西,是要用钱买的,这一点唐玄倒是清楚知道。唉,多了个这么能吃的小家伙,很多计划安排都要做出改变。

唐有德点头道:“后面给你们准备了一些路上吃的东西。火车上吃的东西贵,而且味道不好。”然后他发动了汽车,按了一下喇叭,汽车缓缓的向前驶去,逐渐加速着。

唐玄觉得一种眩晕,呕吐感油然而生,难受!

“有吃的?”蔡姚模模糊糊的似乎听到“吃”这个字样,揉了揉眼睛,有些虚弱道。扭头四下看了看,看到了一大堆各种塑料袋装着的花花绿绿包装的东西。

于是开动!

于是,唐有德准备的那些足够两个成年人吃上两天的零食,泡面,饭盒。。还没到车站,就没了。

蔡姚是种花老道找来的,蔡姚能吃。对于蔡姚的底细唐有德所知有限,就是唐玄也知道的寥寥。但这并不妨碍二人将蔡姚当成自己人这个结果,她是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陌离找来的人。

唐有德望着后视镜里出现的不堪入目的场景,不由得低声道:“苦师兄,要不我给你再拿点钱吧。”

唐玄摇头:“到了镇江有四叔管着,能够应付这两天就够了。”十万是个什么数字,有多大的购买力唐玄并不知道,不过他的心虚虚的,不知道这十万,够不够应付这两天。而且他也不知道,火车上任何消费是不支持刷卡的。

博罗没有火车站,想坐火车需到惠州,车次d222惠州南-镇江上午11:35出发,凌晨2:47到达镇江,全程13小时12分,唐有德定的是卧铺票。紧张归紧张,唐玄出行不可以太过于将就。

火车门前,唐有德又将好不容易办下来的黑小子的身份证也给了唐玄,然后不管唐玄乐意不乐意,将身上几百块现金一股脑塞给他,抱拳拱手道:“苦师兄,一路多保重。”

唐玄道:“德叔,后山就拜托你了。”他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用不完回来再还给德叔便是,不拿恐怕以德叔的性子是不会罢休的。这样的退让没有任何意义。

德叔的执拗性子有多么的值得尊敬,恐怕只有身在唐门的唐玄才能够懂。

唐有德眼中一热道:“苦师兄,我希望下次再见,您能叫我一声,师弟!”说完便转身回头,大步走去,一边走,一边摇了摇手,似乎再说不用担心后山,又像是再说再见之意。他怕,他怕再呆一会忍不住跳上火车与唐玄同往。

唐玄大声道:“师兄,德师兄!。。”

唐有德身子一震,终于抑制不住眼中的泪,任其恣意而流。然后大步而去,嘴角带着笑,脚步沉稳有力。

唐玄笑了,望着德叔的背影笑了。

蔡姚睡着了,趴在唐苦的背上睡着了。总算是肚子不怎么饿得慌了,也总算是把想家的情绪排斥在脑后,似乎觉得,唐玄的背上和家里的床一样舒服。

车行天地间,飞机太贵,客车太晕,坐火车对于唐玄来说,无疑是最舒服的出行方式。

唐玄斜靠在窄小的床边,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感受着第一次出门带给他的震撼。移步换景说的是园林,而眨眼天地变说的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要不是后背上还挂着一个死不撒手的蔡姚,恐怕唐玄还能更舒服一些,起码可以躺着。

这十多天作威作福当大哥的生活虽然有些瑕疵,但比从前装逼做作,时刻注意自己言行举止,到处有爹管着,去抓个老鼠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活,那是爽太多了。只可惜若是他爹帝玄通知道,她这个本该丫鬟的角色翻身做了主人,本该被伺候的唐玄成了仆人,恐怕会立即在陌离面前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感人大戏。

“爹,我可是你亲闺女,轻轻霹几下就好,可千万别下死手。。。”蔡姚咕哝着。

唐玄嘴角弯出一抹微笑:众生平等,人人平等,你是二老头派来的监护人,我要照顾好你。这是他的念头。

车行天地间,浩渺景色无限,无情寡情薄情之人看到的只是大自然的默默,而唐苦眼中却是一片有情的世界:绿树拂动着风,原野荡漾着绿,冬暖的阳光温婉的爱抚着一切!

虽无百草酿,但挂着一个拖油瓶的唐玄醉了!!

第二十七章 白衣雨化轩

列车已过乐清,下一站温岭,此时已入夜。

在这七八个小时里,唐玄就是默默的注视着窗外从明到暗,从一片明亮的苍茫掠过眼前,到现在的漆黑一片,偶见点点灯火。

所有的人,事,物对于他这个初哥来说,都是新鲜而陌生的,于是唐玄下意识的将这些陌生的东西排斥在思维之外,只让自己的意识游离于窗外的景物和记忆中的罗夫后山之间。

“罗夫月夜夜凝霜,月寒山色共苍茫。

谁言相思今昔同,离梦杳如河汉长!”

他想孔仙仙了,越离开罗夫,这种思念就越浓烈不可抑。“你在干什么?你还好吗?”

情动处,不禁玄玄气压抑不住的散逸开来,身体外逐渐散发出朦胧的白色雾气。

“好诗,好功夫!”对面铺位的白衣青年不禁赞了一声。

火车上的铺位安排一般是相对六个床位,唐玄与这个白衣青年都是底铺,唐玄这边中铺和上铺无人,白衣青年那一面的中铺躺着一个正在看书,女学生模样的漂亮女子。上铺也是空着的。

唐玄收敛了玄玄气,望了望这个拄着拐杖,身材志坚的白衣青年笑了笑,没说话,继续望着窗外。

安雨轩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沉默寡言的黑衣青年:“英俊而沧桑,温和却不容易接近,沉默寡言却出口成章,一身黑色奢侈品牌的休闲装体现了优越的家世背景,惊鸿一瞥出现的纯净而雄浑的元气也让人心生戒惧。看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这是个人物啊。”

想到此,安雨轩的痒痒无比的内心开始躁动,而人也蠢蠢欲动了。

往里面挪了挪屁股,安雨轩抱拳道:“小弟安雨轩,不知道兄台姓甚名谁,哪里人?能否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文明社会,动辄拔剑切磋那是挑衅,是违法的,他不得不按耐住内心的火热。

听到安雨轩这个名字,躺在中铺看书的萧红颜不禁扭头望了一下这个白衣青年,眼睛亮了一下。

唐玄依旧望着窗外,想都没想回答道:“嗯!”他已经习惯这种对话方式了,回过神来才觉得这里似乎不是罗夫,这样回答似乎有些不妥,于是接着道:“唐玄”,“罗夫山668号,唐玄”。然后也抱拳回了个礼。

安雨轩绞尽脑汁也没想到罗夫山是哪个家族或者前辈高人的居所,而初次见面也不好问的太多,于是道:“兄台似有心事?”

被打断思绪的唐玄苦笑着面对这个白衣青年,想了半晌方道:“我在想一个远方的朋友!”朋友,就是对孔仙仙的称呼,这个定位,唐玄并不知道准确还是不准确。但眼前也只能如此。

信手给蔡姚盖好被子,轻轻拍了拍睡梦中还嚷嚷着吃,嚷嚷着老爹不要之类的话,也不知道这孩子以前吃了多少苦。

“女朋友?”

“嗯!”

“兄台,需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好男儿要志在四方。”

萧红颜不由得插口道:“红颜知己古已有之,唐皇与明妃,宋帝与李师师,甚至牛郎织女,白蛇许仙哪一个不都是传唱千年的经典。色不迷人,人自迷也。”

唐玄苦笑。

安雨轩也沉默了一下,道:“有理,是我着相了。”而心里却暗暗说了句吗的!装出来的素质差点土崩瓦解。

萧红颜伸了个懒腰,顺势沿着右边的旋梯爬下床铺道:“看书看久了,真累,聊聊吧,我叫萧红颜,现在在江苏大学历史学读研。”披肩青丝飞舞间,幽香阵阵,话起话落,声音软糯。

望着一屁股坐在自己旁边的萧红颜,安雨轩不由得皱了皱眉,见唐玄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一向心高气傲的安雨轩还是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插足者,并不怎么欢迎。

唐玄不由得好奇的望了望萧红颜,粉色的长裙不媚俗,包裹住她姣好的身材,胸前高挺,似乎比孔仙仙大上不少,裙摆撩动间,腿长如柱,腿白如玉。没见过世面的他不由的吞了口口水,道:“你认识唐君生么?他在你们学校教书。”

在唐玄眼中,教授和教书匠基本可以划等号。

萧红颜笑道:“他可是我们大学的传奇教授,教书。。咯咯”

唐玄松了口气道:“他是我四叔”。有人认识,说明四叔真的在那,教书。他忽略了萧红颜那有些刻意的笑。

萧红颜的眼睛又亮了一下,不过这种“亮光”落在不光是“剑孤”,同样是安氏企业少东家的安雨轩眼中,不禁冷哼了一声,心道“又是个心机绿茶婊”。

安雨轩接道:“看兄台背上的东西,似乎是把剑,兄台也识剑道?”

似乎是注意到了安雨轩的不屑的冷哼,萧红颜尴尬的停止了那种笑。

萧红颜很漂亮,优美的瓜子脸,白净的皮肤,高挑的身材,波澜起伏的胸怀,还有那刻意经营过的穿着,艳红而迷人的手指甲,还有脚趾甲,以及清脆悦耳的声音。但这一切,都掩饰不住她出身普通,和她骨子里,永远都不会承认的那份自卑。

她很要强,也很优秀。懂礼仪,知廉耻,也正因外表和内在都优秀过旁人,所以才能在25岁的时候,就成了一名在读研究生。

她不想嫁个平庸的男人,更不想被有钱有地位的男人当成附庸和装饰,所以她一边拒绝了无数平庸的追求者,一方面越来越急的想把这种优秀,表现出来给那些值得她依附的人看,例如:安雨轩。

再过几年,你可就不值钱了,萧红颜的老妈赫英经常这样说。

小家碧玉的悲哀,捡来减去,尽是些萝卜青菜,而那些鲜衣怒马的权贵子弟,从来不对她正眼相看。我萧红颜究竟哪里不如人?

萧红颜思绪纠缠着,混乱着,矛盾着,唐玄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传来:“识不敢当,略懂。”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声音的萧红颜,内心变得纯净安稳了许多,于是她默默的听着。

安雨轩道:“小弟有个诨号叫剑孤,嘿嘿,不说横扫江湖无对手,也是远近闻名,能否稍后借步切磋一下?”说了一大堆开场白,其实这就是安雨轩想要表达的唯一意思:我看的起你,我很有名气,跟我切磋,你占大便宜了。

唐玄摇头:“不好”。

安雨轩道:“却是为何?”

唐玄道:“第一我急着去四叔家,第二我有朋友要照顾,第三,我要去见我一个朋友。”这么多话说出来,唐玄不由得喝了口水。

安雨轩急道:“叔叔随时可以看,朋友我可以帮你一起照顾,远方的朋友,可以晚点见嘛!”

唐玄摇头:“不”!

安雨轩的眼睛红了。豪二代可以晕车,更可以晕机,还可以两个都晕。坐火车买不到软卧总不能拿剑去抢,顺便还可以给那个老光头留下一个俭以养德的良好印象。

如今江湖跑遍了,好不容易遇到个高深莫测的人,这几率得有多小?这要放过了,天理难容。

萧红颜望着红着眼睛表情变换的安雨轩,又望了望对此浑不在意的唐玄,忍不住道:“唐兄,您要见什么人呢?不急的话,就和安先生切磋一下,小妹也可开开眼界,我还没见过武林大侠比试呢。”

安雨轩哼了一声道:“我们又不是市井卖艺之徒,没什么好看的。”

唐玄笑了笑道:“我要见的朋友叫仙仙,孔仙仙!”

安雨轩如遭雷击,腿钻心的疼,有些结巴道:“孔希言老头的孙女?孔圣一脉的孔仙仙?她是你朋友?”

唐玄点头:“嗯”!

安雨轩失魂落魄自语道:“你们怎么可能是朋友呢?这广东罗夫和山东曲阜孔家坳离着十万八千里呢。。”

唐玄道:“孔老头带着他孙女到罗夫山,我们就认识了。”于是唐玄把他与孔仙仙认识的经过讲述一遍,当然,那一夜说的很隐晦,大概意思就是:睡了。细节?细节就是没有细节。

安雨轩如见天人:“你的意思是,孔老头巴巴的从山东曲阜跑到广东罗夫,最后献上孙女,就得了把破剑,屁都没放,就癫癫的跑了?孔仙仙还给你跳舞了?舞了?舞?”

唐玄琢磨了一下安雨轩的话,不尽属实,不过大体差不多就是这样。于是就点了点头:“嗯”。

安雨轩丢了拐杖,一只手掌撑着窗边的小卓,艰难站起,抱拳长揖,如敬天人般道:“兄台剑意真的是震古烁今,竟有如此功力,小弟拜服!”

唐玄楞然望着安雨轩,不知道这白衣英俊小子在搞什么。但还是安抚着他先坐好。腿脚不方便,不能动辄就这么激动,还切磋呢,走路都成问题。

此时萧红颜差异的看着这一幕,大概意思她也明白,但剑孤,孔圣一脉孔家坳等等离她的生活太过遥远,所以她并没有讲话,但无疑对这两个男人心生更多的向往。

安雨轩拍着不方便的右腿带着哭腔道:“我这条腿,就是孔老头亲手打断的!呜呜!”

唐玄望着安雨轩那条断腿不由暗道:“原来不是身残志坚,这里面有故事哦”。

第二十八章 红颜弹指老

安雨轩不是傻瓜,不光不是傻瓜,还聪明的不要不要的。

就因为他明辨是非,聪明睿智,所以他从唐玄纯净到单纯的眼神中看的出尽是真诚,随性。他不会说谎的,他说的话是可信的,这是初次见面安雨轩给唐玄的第一个定义。

更何况,初次见面,人家也犯不着说这些话来刺激他,谁他么的知道谁是谁。

但他此时真的受到了绝大的刺激,他剑孤安雨轩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历尽千辛万苦,甚至断了条腿子都不可得的孔大小姐,被这么个小子轻易“摆平”了。还摆平的如此随意,决绝和彻底。而凶神恶煞般,大义凛然打断他的腿子的孔老头,竟然会巴巴的不远千里送孙女上门?太气人了!!!我安雨轩要钱有钱,要貌美过潘安,我到底差哪了?

安雨轩经历过最先前的失态之后,便默默的没说话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和陌生人倾诉自己悲情遭遇寻找心灵慰藉的二傻子,冷静下来,冷静下来,默念着这几个字的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冷静下来,气愤,不平,委屈多种情绪交织着。

百感交集没了谈话兴趣的安雨轩索性躺在铺位上,蒙上了脸。

他蒙着被子也闲不下来,不时的偷偷的观察着淡定静坐的唐玄,似乎想瞧出这个男人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心服口服优秀的地方,又或者说为自己悲情的求婚遭遇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好结束这个心结,用老头子的话说:一饮一啄,皆是因果。

“淡定,纯净,帅,高大,闲云野鹤,清高寡然,半黑半白的头*发*漂*亮,简单但有沧桑,眼神看着舒服。。。。。”偷偷总结了半晌,安雨轩不由暗骂:“草,这么多优点?我是不是真的这么差?就不知道他剑法怎么样!哼!”

萧红颜也静坐着,越来越尴尬,唐玄根本就没有找她聊天的意思,而且从他们的话里话外:安雨轩根本就对她没有哪怕一丝的好感,更别说欣赏,而这个声音让人宁静的男人,似乎也有“女朋友”,关系还不浅的女朋友。

萧红颜笑了笑,起身去了洗手间,她真没有唐玄安坐以当车的境界,借离开以缓解这种尴尬,她虽出身平凡,但主动献媚,不择手段这种事也是做不来的。

内心失落的萧红颜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来: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这句话似乎和老妈赫英那句:再过几年你就不值钱了的经典名言,两者的意思不谋而合。

穷人家的养了个漂亮女儿,那无疑是萧家最宝贵的财产,用的好足以飞上枝头变凤凰,穷家变攀亲变豪富,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25岁的萧红颜,虽然还算不上老姑娘,但她的婚事,却让特别关心女儿的赫英操碎了心,她的这种操心,让萧红颜也从默默变得厌烦起来,想做自己,又不得不尊重父母的意愿。

完美主义症深度患者的她相信:没有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的。很押韵,也很现实。

人能活着就是因为各种实际或者不实际的想法:刚才萧红颜无数次幻想面前的这两个男人成了自己的男人,那么父母会有怎样的荣耀,自己有了怎样的幸福,但现实很残忍,让她在尴尬中终结了幻想。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萧红颜心有所感,不由得轻语出声。

安雨轩听而不闻,唐玄却心有所感自语道:“仙仙,你还好吗?”

仙仙两个字刺激了安雨轩,他不由得豁然起身道:“兄台,你就不能打个电话?总比你在这里念念叨叨来的实际些。”

唐玄苦笑摇头道:“我没有电话。”

安雨轩愣愣望着他,没电话?看你穿着打扮,气质出身,不像是买不起电话的人啊,于是接着问道:“那电脑有吧?邮件?即时通讯还可以视频啊,实在不行留个言也好啊!”

唐玄默然一会儿,认真道:“电脑我有,但你说的那些,我不会,而且大老头也不允许,电脑是用来学习知识的!”

望着家教甚好的唐玄,安雨轩没好气道:“那就是说,你从来不用电脑看小毛片,也没打过飞机喽”。

唐玄道:“视频我看过,可以体味人间各种情感,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懂,但没做过。。”

安雨轩摇头叹息着,推开被子,又坐到唐玄对面,双手拄着脸,咂着嘴道:“人间,人间,你咋不成仙呢。。。活在你这样的家族,真他么的累,我家老光头虽然管的我狠了,但比起你家长辈,好太多了。我都有些想他了。”

唐玄笑了,他想起他们“家族”的两个老头子,一株老桃树,唐有德,还有现在的黑小子蔡姚。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住在罗夫后山。。。。。。”往事一件件,一幕幕不由得在唐玄眼前浮现,除了些紧要不足为外人说的事情,唐玄说了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次话。

他觉得这个白衣青年也很真诚,相貌端庄又年龄相仿,是一个很好的讲话对象,聊的又是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唐玄自己都没感觉到,自从出了罗夫,他的话就变的多了起来。

听完唐玄的自述,安雨轩剑眉微挑,有些怜悯道:“大老头去世了,二老头也走了,现在罗夫除了你德叔,还有那个黑炭头,就你自己了?你的身世真可怜。”

唐玄又笑了:“试问风光何处好,此心安处是吾乡。我想仙仙了。”

安雨轩手抓住头发,低声道:“能不能别提这个名字了!当我求你。”转而又松开手,意气有些高昂道:“好一个此心安处是吾乡,值得饮一杯”。

一摞“勇闯天涯”摆下,两个年轻人就在这飞驰的夜色中有一搭没一搭推杯换盏的聊着,聊着彼此的过往,聊着岁月风华。

唐玄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而熟络起来的安雨轩,也没有惯常的孤傲决绝,时而微笑,时而点头,时而忧伤落泪。谈到蔡姚的“海量”,更是让他忍不住抚掌大笑。

如果让法华山普度寺的老光头看到此情此景,肯定会怀疑安雨轩此时还是不是安雨轩,更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病了?

腿断处,伤心人孤独坐车到天涯!安雨轩难得遇到看的上眼的唐玄,不觉得越说越是想说,越聊越是没够,越聊越发现这个孔仙仙的正牌男性朋友很正派。

不光红颜易逝,时光也同样易老。

安雨轩醉了,醉的恣意,指着唐玄笑骂道:“我帅也帅不过你,拽文也拽不过你,怪不得仙仙对我不屑一顾”他似乎忘记了这个名字带给她的伤与痛,恢复了往昔嬉笑怒骂的佻脱。

唐玄微笑:“嗯!”

安雨轩拧着眉毛跳到地上,疼的咧了咧嘴:“来,比比谁高?”

唐玄起身站起,不多时笑着道:“好像是我高一点,嘿嘿!”

安雨轩道:“草”。

列车疾驰,带走了时光,也带走了蔡姚梦中的呢喃,却带不走萧红颜此时内心的彷徨和苦闷。

这样的偶遇,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只是每一次都以尴尬终局,以自怨自艾结束。

她在水流哗哗的洗手池边,不停着重复着那句话:“红颜弹指老。。。。”

产生这样结局的原因很简单:对于这样的相遇,唐玄和安雨轩想的浅了,浅到萍水相逢,没有太多的幻想可言;而萧红颜就想的太深了,想得多所以才刻意做作,才显得急迫,才会自怨自艾,暗自比较,暗自神伤。

生存环境不同,心境差别,目的偏差,仅此而已!

但愿人生少一些这样的偶遇,也少了许多本该避免的悲剧。

第二十九章 携手上茅山

“餐车,餐车,这里是送餐车,13号车厢还需要50份盒饭,对,你没听错,还需要50份盒饭,请马上准备,我这就去拿?什么?没听清?好吧,到了再说吧。”说完,送餐的女列车员推着车狂奔而去,大生意啊。

蔡姚醒了,揉了揉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大傻子,我饿了,我要吃饭。”

蔡姚吃不饱,后果要多严重有多严重。搞不好就在这火车上,人堆里来个雷霆“灭世”,头皮发麻的唐玄赶忙叫来餐车,一口气将餐车上所有的盒饭包圆了。

一份20,15份是三百。还没等送餐列车员生出欣喜的感觉,还没等她看清楚这三张钞票的真假,饭已经被吃光了,甚至更快,在她将确认好的钞票收起来的时候,那黑小子已经开始咆哮了,地上满是空空如也的快餐盒。

“我还饿!”蔡姚因为睡觉弄乱的紫色短发根根竖立,黝黑的小脸儿浮现出异样的红。

唐玄连忙抓住她的胳膊道:“别激动,饭有的是。”然后转头想着表情呆滞的列车员笑了笑道:“我这小兄弟没吃饱,麻烦再给我来20份,不,50份。不够再叫。”

开饭馆的不怕大肚汉,火车上更是这样。反正东西不好又贵,平时畅销的从来都是泡面火腿,啥时候轮到盒饭了?

往常她来回推几圈走到腿软,也不过卖出去十几份,今天这是好运气砸头上,卖盒饭终于在卖啤酒零食的同行面前扬眉吐气了。

那还不紧着吆喝?

她推着小车在狭窄的通道里奔跑着,生怕错了这单生意。。。

但当她将第四次的50份盒饭推进13号卧铺车厢的时候,幸福感降低了好多,太他么的累了,啥时候算完?

“送餐车,送餐车,这里是餐车,米饭,菜蔬没了,已联系过列车长,无法协调,无法调拨,无法生产更多盒饭,请向乘客郑重表示歉意,请向乘客郑重表示歉意!”

“收到!”,送餐的女列车员没有失去生意的懊恼,反而放松了身心,终于算是完了。

唐玄苦笑着将准备好的钞票递给她,不好意思道:“辛苦你了。”

刚才来回太匆忙,那黑小子跟催命一样,都忘记收钱了,但话说回来,谁见过在火车上吃盒饭赖账的?

此时她已经没有力气想这些,反正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钱已挣到手,还得赶紧找个地方歇歇脚,喘口气,太赶了!

于是她轻轻说了声对不起,迅速清理了所有的餐盒,然后推着送餐车,歪歪斜斜的走了。

“我好像还是,饿,呀!”蔡姚知道饭没了,但饥饿感还是困扰着他,情绪激动了起来,引雷镜和那瘦小的身躯内,逐渐散逸出浓烈的电光。

唐玄苦笑着一把把他搂在怀里,用身体去吸收他浑身散逸的电光,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火车,火车就是没满员,但也可以用到处都是人来形容,万一电到人,唐玄有些不敢想象那后果,更何况旁边就是早已经呆若木鸡的安雨轩和萧红颜。

“小弟弟,我这还有些吃的,你先拿去吃吧。”萧红颜怯怯的道,在她的认知里面,武林高手那已经是极限,浑身带电的人是怎么回事?而那个敢把浑身带电的黑小子搂在怀里,岂不是更加神秘?

唐玄还不知道他在萧红颜心中的形象从可靠晋级成神秘了,他在咬牙苦忍着,衣服和床铺都被电的冒了烟。头发也不自然的向四外扎煞着,汗毛更是根根坚挺无比的竖立着。

蔡姚听到吃,浑身电光逐渐消散了,接过萧红颜递过来的一大包零食开动了。

安雨轩两手空空,向唐玄笑了笑:“火车上不光有盒饭,等一下,我去买点其他东西。”说罢他便起身蹦跳着离去,拐棍都忘了拿。一会儿,安雨轩蹦跳着回来,拎着两个跟他身高差不多大的包裹,对着唐玄二人笑着道:“买的多,临时借了两个被罩。”

然后扭头对着蔡姚道:“来,黑小子,吃!”

大地沉睡了,轰隆而过的列车也惊不醒它的恬梦。大部分车厢漆黑,沉睡着,只有这13号卧铺车厢还亮着夜读灯,经过刚才的一幕,三个人都没有睡意,闲聊着。

安雨轩道:“这小子这么能吃,是病,待他去看医生了没?”

蔡姚此时放缓了吃的节奏,翻了翻白眼,瞪了安雨轩一眼不满道:“你才有病。”

萧红颜笑了,她本就是个很有内含的女子,既然拿不起,那就只好放下,自怨自艾固然是一种情绪上的发泄,但发泄久了,也是病,她没病。

安雨轩似乎觉得这个女子不一样了,比初见那会带给他的感觉好了许多,自然而然带着些看透世情的慵懒。于是他道:“很少有女孩子喜欢读历史,更不要说读研了。了不起。”小小的赞扬,算是对他先前的不礼貌表示歉意。

经历过刚才蔡姚发飙的那一幕,三个人同舟共济度过难关,关系上近了不少。

萧红颜自嘲的摇了摇头,满头青丝随意飞扬着,娇俏的脸庞带着些微的倦意。她笑了笑道:“读史,就像读故事,看遍了那古今兴衰,逃不过这世态炎凉。了不起的不是我,是命!”

这一刻萧红颜以命运为中心,不再去刻意讨好别人,表现出的那种孤独,高傲,恨不逢时的态度,让安雨轩常年冰冷的心动了动,可也就是动了动。大户人家的孩子,眷恋红尘也需要懂得收敛,能够上的台面的恋爱和婚姻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他只有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他毕竟还是人,还是有剑便称搅屎棍的剑孤,不是渣。

唐玄的心也动了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萧红颜,而此时的萧红颜确实有让所有正常男人欣赏,心动的本钱。

蔡姚也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发觉对面的同性似乎比她好看,她放下手中的吃食,望着萧红颜,仔细的望着,然后指着萧红颜的衣服对唐玄认真道:“大傻子,我以后也要穿这个姐姐这样白色的衣服!”蔡姚的声音很敦厚,也很憨厚,就像一个质朴的农村男青年的声音那样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

安雨轩晕,萧红颜傻,这是白色??

唐苦揉了揉他带刺的脑袋苦笑道:“姐姐这个衣服的颜色是粉色,不是白色的,而且男人不可以穿裙子,要穿裤子,否则就是变态。”

蔡姚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

“姐姐有白色的衣服,送给你好不好?”萧红颜笑着从储物隔栏拿出自己的皮箱,打开皮箱,拿出一套尚未拆封,在安雨轩眼中“还算不错”白色休闲套装。

蔡姚抓起休闲装,撕开包装丢在床铺上,伸出手就开始解衣服扣子。

安雨轩捂住了脸,不停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暗想道,还说自己没病?;萧红颜红着脸慌忙爬上自己的床铺,被子蒙头。

眼见阻止是来不及了,唐玄忙拉起被子遮挡住里面的风光,对着安雨轩干笑道:“小孩子,小孩子,不懂事。。嘿嘿”。

“人家都19啦,不小啦!唉,有的地方,是不大。”被子里的蔡姚不满的嘀咕着。

唐玄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还好他知道,这是一只外星人,可能这就是外星人的习惯吧。

萧红颜回学校有事而安雨轩却要上茅山。

唐玄想了想,今日才12月23日,离四叔的约定还有一段时间,反正也联系不上,就接受了安雨轩诚恳而热情的邀请,与其同上茅山。他也想看看,罗夫山外的山,是不是也和罗夫一样的美,一样的幽,一样的静。

先前不答应是因为大家不熟,现在不是熟了嘛。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江湖儿女,心机反而较世俗少的多,尤其像唐玄和安雨轩这样的两个人。

车站外:

“红颜,你多保重。”安雨轩抱拳道。

萧红颜道:“玄兄,安兄,一路保重,再会”。她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纸上,没有给安雨轩,而是留给了唐玄。唐玄是唐君生的侄子,后续还会有交集。

而安雨轩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人生无数次偶遇中的一个过客,能够留一个好印象足够了,再上赶着送脸上去给人家打,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唐玄将这张纸丢进三玄指环空间内,也和萧红颜抱拳做别,带着黑白分明,形象异常刺眼的蔡姚与安雨轩登上了那让他有些忌惮的安公子专车。

能记得住百万字文章甚至其中的标点符号,却记不住短短一行电话号码,唐玄也是一个异类。

第三十章 问君何为苦

冬临茅山,银装素裹中见绿,雾松朦胧中飘情。星月淡淡,山岭绵延,山林空寂,隐约可见老鹅、茅山鸡、茶园鸭夜游其中,拨草寻食,被蜿蜒前行的汽车灯光惊的不安而起,咕噜两声快速散去。

茅山地处句容市,是地道的江南鱼米之乡。东连镇江,西接南京,曾被称为“宁镇粮仓”。而在句容东南部的茅山,最高峰大茅峰海拔不过372米,相比湖北武当山,四川青城山动辄1200米以上的高度,它只是个小山包。

唐末五代杜光庭在其《洞天福地记》却将茅山列为第一福地,第八洞天。其原因:传说山下游龙走动,山上云雾蒸腾,山形若龙,山势起伏如龙行天地。

人长得好那是优势,山长得漂亮也就成了品牌。再加上此山陆续出了陶弘景,刘混,三茅等名人,甚至抱朴子都曾在此炼丹求仙,茅山因此声名大盛,历久不息。

安公子那辆豪华专车此时就稳稳行驶在这片如画天地的山路之间。专车当然是豪华舒适的,但越舒适的车,就越让晕车的人晕。

唐玄一身黑衣满是焦痕,背上背着黑布包裹的二玄,正和安雨轩各自选个不错的蹲位,在喜客泉边疯狂呕吐着。伴随着二人的呕吐声,喜客泉涌起一连串的气泡:呕咕嘟嘟。

凌晨四点多,是没什么人有兴致到这深山野林来观赏这二人呕吐的场景,就连山上的道士们也安眠了,钟停鼓息。

所以,二人此起彼伏的呕声虽激荡刺耳,空山中传出老远,但也无人打扰,可以尽兴。

良久之后,艰难起身的安雨轩,不好意思的扭头对着同病相怜的唐玄笑了笑,左手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右手紧了紧手中的剑。

剑名“江湖”,万金打造。平时一直在专车的后备箱内,蓄势待发。

走之前司机交给了他,他要用剑。

法治社会,人人平等,安公子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拎着管制刀具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只能让司机开着车,跟随着他的脚步。

腿伤其实算不了什么,孔老头看似凶神恶煞,但下手极有分寸,既给了老光头面子,也起到了震慑登徒子的作用,这就够了。

安雨轩痛的是心,失的是尊严,他不好意思的笑着,脸上却没有笑意,剑眉紧锁着,心情复杂的望着也已经起身擦着嘴角的唐玄,心里犹豫着:想安抚受伤的心,无疑打一顿眼前的男人,证明自己是优秀的,孔老头和孔仙仙瞎了眼才看不上自己,又或者被他打一顿,证明自己失败是情有可原的。

但,但貌似他们现在好像是朋友了,而且这个朋友在他内心中,还是不可多得的那种。说是切磋,那也太突兀了,以他此时的心境,全没有那种切磋时候的客观公正执着痴迷的态度。

干,还是不干?干要怎么说?

唐玄望着一身白衣飘飘,剑身捏的咯吱吱直响,神情有些扭曲的安雨轩,笑了笑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想要干什么,我懂。不过你的腿?”

安雨轩眼睛红了,世间什么最难求?是知己。

安雨轩摇了摇头道:“我的腿没什么”。他的头发很短,声音有些嘶哑,呕吐残留的水渍,在那身雪白的中山装的前襟上,留下了点点晶莹的冰珠,冰珠起伏,在喜客泉旁有寥寥数个竖起在岩石上有些昏暗的夜灯,灯光照耀下的冰珠宛如凝滞的泪。

唐玄笑了笑道:“出剑吧。”他的心情也有些激动,练了几十天,也想验证自己究竟有几把刷子。仅仅验证而已。

安雨轩深吸一口气,身上散发出朦胧的黄色光芒,右腿脚尖轻点地面向前,呈虚步,左足横向,左腿弯曲下蹲,上身笔直,右手腕弯曲,右肘沉,剑尖指向自己的眉心,左手剑指向天,剑尖,鼻尖,右足尖,三尖成一线:宝剑清鸣出鞘,剑名江湖。剑式:纵情江湖三十六式。

安雨轩轻轻点头,没有说话,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切磋和打架可不一样,打架拔剑就砍,剑鞘往前丢还可以当暗器。但切磋,需要有一个准备的过程,而他这第一式:礼敬如来,便是表示对对手的尊敬之意。

唐玄暗自赞叹了一声:人漂亮,剑式漂亮,一身佛道内功,用的也是禅门大韦陀剑的起手式。对于诸多内功流派,剑法剑式,拳法拳式唐玄很懂,懂归懂,他修的是玄道,走的是己道,练是不会花时间去练的。

背上带着封皮的二玄取在手中,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外面的包裹打开,对面的可是钢铁,二玄再牛也是木制,还是带着保护膜保险些。

二玄握在背后,一股淡淡哀思从唐玄的内心涌现,浑身玄玄气涌动。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唐玄背后窜出,口中憨叫道:“小子,吃我一个大霹雳”。

有人要打唐玄,这在蔡姚心中,是绝对不允许的。引雷镜高举,电光激射,下了死手。

安雨轩腿伤未愈,悲苦心情下支撑的式子把持不住,急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面上。

而唐玄见势不好也收起剑式,向前奔去,阻止了蔡姚第二击。

唐玄揉了揉蔡姚的刺猬头,没好气道:“我们不是打架,是切磋,我以为你明白”。

蔡姚道:“是点到即止那种?”生死相斗,伤残结局类的切磋她见的多了,点到即止类在老家也有,但没有意思,没血性,倒是不多见。

唐玄无奈点头:“嗯”。

蔡姚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大傻子,那可只许赢不许输哦”然后又道:“输了我就帮你弄死他,看这白衣白小子我就不爽”。也不知道他是不爽安雨轩还是讨厌白色这个颜色,或者兼而有之。

安雨轩有些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冒着青烟的大坑,想象着被那一个大霹雳击中的后果,心中的悲情少了许多,庆幸多了不少。

唐玄道:“安兄,可以开始了”。唉,麻烦,还得从新摆姿势。

安雨轩拍了拍屁股上的水渍,也没有了“礼敬如来”的心情,窜步上前,长剑一摆,直刺而出,速度如电,黄芒大胜,带着隐约的佛音:纵情江湖三十六式之电光火石。

唐玄并没有理会急速临近的剑尖,更没有理会安雨轩的剑式为什么从大韦陀剑忽然就变成了西洋剑式的散手剑招,他的起手式-哀思依旧绵绵展开。哀思不尽,如何凝望花满楼-追忆!

安雨轩的剑式艰难放缓,在剑尖已经刺破了唐玄的衣襟,即将刺破他皮肤的时候,他勉强收住了剑式与剑意。电光火石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式子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气势,岂能说收就收?安雨轩的嘴角溢出了血痕,内气在体内激烈的冲撞着。

但他还是收住了,再不收住,他就杀人了,杀完了还要被虎视眈眈的黑小子大霹雳劈死。这是同归于尽么?这是切磋,这是友好的切磋,唐玄是他么的啥意思啊?

闭目哀思的唐玄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浓郁的白气,淡然道:“这是我二玄剑式起手式:哀思,来接我第二式,花满楼!”

安雨轩嘴角流血,强忍内气激荡带来的内腑疼痛,愣愣的望着唐玄咬牙道:“你这烂招,是老子十年前就不用的了!你好贱!”

我这都结束了,你那还没开始?切磋要真诚,不要狡猾,这他马跟鬼的切磋!

唐玄却似乎没有听到安雨轩的幽怨一样,二玄剑式展开:花满楼,仙仙,老桃,苍梧,清溪垂钓。

呼,收式!二玄重新背在了背上!

现场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啪啪啪”撞击声方止。

安雨轩倒在地上,白衣脏兮兮的,宝剑早已不知道飞到了哪里,脸上几道清新的淤痕,身上淤痕更多。

他不管不顾的只是神情呆滞不停喃喃着:“你好贱,你好贱。。。我刚才怎么就不一剑捅死你。。”

你好贱,这是安雨轩给唐玄的第二个定义,虽然唐玄也很无辜,我的二玄剑式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啊。

唐玄扶起安雨轩,一边帮他拍打身上的灰土,一边道:“安兄莫在意,你输也不过输在剑意之上,剑式上,我不如你”。唐玄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怕安雨轩太过难受,信口胡说,刚才他忘我沉浸在二玄剑式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根本理都没理过。

唐玄此时对玄道,对二玄剑式更加的满意:安雨轩,剑孤?败的如此凄惨,练下去还得了?这可是我唐玄自创的!虽无争胜之心,但玄道和二玄剑式都是他的“孩子”,骄傲!

蔡姚黑脸兴奋的红了,看唐玄的眼神虽然没什么崇拜尊敬,但亲切,而看安雨轩的眼神充满着鄙视。这种眼神不停的在安雨轩身上上下扫射着,无孔不入,似乎比大霹雳更加难以抵挡。

唐玄有些兴奋,再加上安雨轩毕竟是受害者,于是有些刹不住车一样,喋喋不休的安慰着被揍的浑身疼痛,精神几近崩溃的安雨轩。

眼神攻击加言语折磨。

安雨轩哭了,心中的不平和悲苦没了,如云烟般散尽,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委屈。一边哭一边想:冒冒,茂茂,快来救命!再不来,你安大哥,安剑神,当命绝于此!

第三十一章 皆是笼壁人

“你刚才讲的“故事”,是真的吗?”温笑注视着这个高大帅气,背背长条包裹,穿着打扮很现代青年,他身上那种纯净与沧桑对等的矛盾气息,让她心脏跳动不断加快着。

唐玄此时坐在刻着大大的“道”字的矮胖红砂岩上,旁边数米处就是高高伫立的一块高上十数倍的另一块高瘦红砂岩,上有“茅山”二字。他神思不属,正凝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群山,以及群山更远处雾气蒸腾的悠远。

良久方叹道:“我姑且说之,你姑且听之。真?假?没有任何意义”。

“故事”源起于和温艳阳的一场对话。

事事难预料,谁能想到,前来迎接安雨轩的青年才俊温冒,温茂两兄弟是两个光头,又有谁能想到,此时温氏三才的生父,茅山当代掌门人温艳阳,大半夜不睡觉,正在院子那颗郁郁葱葱的碧桃树下挥汗如雨的洗衣服,慈父之心泛滥?

安顿好昏昏沉沉不停说着“胡话”的安雨轩之后,温冒两兄弟热情好客的请唐玄,蔡姚吃了顿丰盛的素斋,虽然这顿素斋是给安公子准备的,但还是让蔡姚眼睛发亮,唐玄道了声谢。

吃罢素斋,喝罢茶,麻烦来了:蔡姚睡觉死活不脱那身白色休闲装,而担心客人休息不好的温茂,温冒,不光找来了干净的内衣内袍,还一再要求蔡姚换上休息,他们方可放心,都是男人,怕什么?

客人休息不好,人家一传,说温家哥们:待客不周,做人不仗义。那还得了?

于是固执的蔡姚,一片好心的温氏兄弟目视,撕扯,然后就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缺心眼。

结果蔡姚依旧穿着那身白色休闲装呼呼大睡,温氏兄弟浑身焦黑,头顶冒烟,昏迷不醒。

打斗瞬间开始,瞬间结束,霹雳雷火间,温艳阳再也无法专心的洗衣服了,与唐玄和未参与进来的温笑赶忙查看伤者的情况:还好,都是些皮外伤。

安顿来安顿去,最后安顿自己的儿子。温艳阳苦笑着在唐玄的帮助下,将两兄弟丢到房间的床上,一起走到院子里树下石椅坐下,摇头不语,没了洗衣服的兴致。

碧桃树下,摆着一张石桌,数把石椅,温笑默默的泡了壶茶,放在石桌上,给温艳阳和唐玄各倒了一杯,然后站在温艳阳的身后,暗自打量着这个青年。

喝了口茶,有些心疼儿子的温艳阳艰难开口道:“小兄哪里人?”

“罗夫,唐玄。”

温艳阳眼睛一亮:“玄小兄也是清虚一脉?”

唐玄摇头:当世修学,传自远古之一脉,修者称修法总纲为:《玄元昊天太上龙壁通天经》,名字复杂难记嚣张的要死,内容复杂繁复天地人,五行八卦,梅花数数,天文地理,思想政治,阵法阵图,堪舆问卜,医药木工,器物制造等等无所不包,据说学成可通天。

一个人学成显然不靠谱,这部总纲绝传了。

其中佛道继承了其中一部分,开创了佛道修行的法门;清虚道继承了一部分,开创了清虚道的修行法门;圣道继承了一部分,开创了圣道修行法门;其他偏门小道诸如医道,酿造,炼器,炼丹等,亦复如是。

天下学问出通天就是一个比较通俗的说法。

这部通天经,不断传承,不断流失,不断开枝散叶着,三道各有各的侧重,各有各的法门,有些是继承下来的,有些是各代大才推陈出新,承前启后来的。而茅山就是属于清虚道一脉。

如果唐玄没有记错:茅山应该传承了通天经的:《指玄篇》,侧重于驱邪,指印,符咒。

温艳阳笑了笑,颇为不信的样子。举起茶杯示意,唐玄也跟着举杯。茅山长青,入口微甜,咽下生津,回甘绵长。

唐苦微微闭眼,品味着满口的茶香,轻声道:“我不是清虚一脉,我属于唐门”,然后睁开眼睛吐出口气道:“现在唐门没落了,很没落,就几个人了。”

说完苦涩一笑。

温艳阳笑了笑,此时他又信了。

相处越久,这个青年人就越有让人心生信任的气质,也不知道这种淳朴自然的气质是怎么样的环境下养成的,又需要多长的时间。这种气质,不是清虚一脉之人,可惜了!

温艳阳笑着道:“天下学问出通天,可惜通天经已经绝传,要不然,我温艳阳也有机缘做个通天之人呐”。因为不可能,所以发一下自己的感慨,准备结的束这场对话,看看儿子就回房修行。

唐玄手指轻敲石桌,长叹道:“通天通天,真可通天?龙壁龙壁,实为笼壁!”

温艳阳神色一动,没了离意:“玄小兄此话怎讲?”

唐玄笑道:“通天经复杂如烟海,据传光前篇就十亿七千六百万字,看似无所不包,其实毫无用处。你读的完?修的尽么?”

温艳阳道:“龙壁何解?”这个道理他懂,反正也没有通天经,习惯性抒发一下感慨而已,还真去修啊,那得多傻,胡子白了能搞完亿万分之一都算不错。

唐玄道:“牢笼的笼,墙壁的壁!”一边说,他一边用指尖蘸着茶水,在石桌上写出“笼壁”二字!

温艳阳与凑过头来的温笑不由得同时道:“好字”!瘦硬有神,笔画细劲,结体疏朗,个性十足。

然后两人又同时挠了挠头,迷惑不解的望着唐玄。龙壁,笼壁,一字之差,意思大不一样。

唐玄低头喝茶,默默半晌道:“我讲个故事,我姑且说之,你们姑且听之。”

于是唐玄讲了“孩子”故事中的一段:孩子创造了一大批大能之人,大能之人开始探本求源,追索天地之机,发现了一些端倪,于是神之首领老子聃集合“众神”之力创造了通天经,令一神之首领伏天氏踏寻天下,寻求解脱之路,写出了“河图”。

这是神的挣扎,困惑,求索时期。

大能之人各种明心见性的举动,触动了规则的底线,规则灭世,一切重新来过。但众神也没有放弃,用各种手段将他们的所见所得保存了下来。

温艳阳与温笑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讲故事的年轻而沧桑的男人,似乎眼前浮现起那一幅幅远古惨烈的画面:神与规则的对抗,迷惑中求索,绝望中挣扎,挥手星辰爆裂,脚踏大地成齑,无数道搅动长空的剑影,无数声啸问苍天的悲歌。。。。。

转头成空!

唐玄默默道:“河图其实就是地图,一张通往始地源起之地的地图,在那里“可能”得到生灵最终的解脱。只是可能,这一切都没有确切的答案,所能求的,就是一个希望。伏天氏不能说,只能用一些符号记录下来,用特殊的材质保留下来,然后与老子聃以及众神一同面对这场大覆灭”。

唐玄对着温艳阳苦涩的笑了笑道:“而你那所谓的《玄元昊天太上龙壁通天经》,本名就是《笼壁经》,笼中人,壁中客,神也罢,魔也罢,求解脱的希望而已。”还有几句话,唐玄并没有说出来,大道三千,小道八百,皆在笼壁之内,任意其一,至极,便可达到众神的境界。

可惜,此地有虫劫,再牛逼,也只能在这一隅之地折腾,甚至连牛逼都成了妄想。

这就没了念想,能混,就混吧。

唐玄的路是孤独的,他也只感受过虫劫一次,出星空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至今思之仍心生惊悸。而虫劫阻人修行,断人灵根的天性更是无法逾越的大山。

“生是世间客,

便称笼壁人。

灵根皆断绝,

何足惜残身”。

唐玄忽然又想到了清蛙,没了它,那么他唐玄,也只是“笼中客”而已。

温艳阳面色有些惨白,良久方道:“玄小兄这个故事,可是真的”?

唐玄哈哈一笑:“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我说说,你听听,仅此而已”。

温艳阳抱拳拱手勉强笑道:“真真假假,还要把握现在,玄小兄,失陪了”。内心犹如惊涛骇浪一样的温艳阳,回房去了。临走前叮嘱温笑,当尽地主之谊。

温笑点头应是,她对这个讲故事的男人,心中也充满好奇。

用心讲了一个故事的唐玄此时也没了睡意,看看时间,已是清晨。暖阳新上,云海升腾,此时当游览茅山景色。而修者的精力比常人要好上许多,像蔡姚那种吃饱了就困的不良习惯,唐玄也将之归结于:倒时差。

唐玄道:“温。。。姑娘”

一身道装,身高过人,温柔婉约的温笑,无疑让唐玄难以给与一个适当的称呼。而他爹一口一个玄小兄,我既不能称之为温道姑,也不能不要脸的喊声大侄女吧?

温笑掩口一笑道:“叫我温笑吧,笑笑也行”。

唐玄道:“能否带我茅山一游”?

温笑点头,当先慢慢而去。

身高差不多和唐玄齐头足有一米八六的温笑,迈步间素色道袍开合,纤长大腿包裹着白色长裤,发髻青丝整洁,风姿绰约,与温艳阳撸胳膊挽袖子,道袍不整,发髻凌乱的居家好男人,火工道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茅山也和任何一个山门一样,有供游客随意游览的地方,也有“游人止步”的神秘场所。而唐玄跟随着温笑迈步在石径之上,流连于各种游人止步的神秘之地,满眼青翠,满目胜景。

老子聃塑像高大宛如伫立天地之间,背靠群山,俯瞰大地;宫观林立,九霄万福宫居中耸立,金碧辉煌中充满庄*严*神*圣之意;暖阳惊起沉睡,吸收了宫廷音乐与民间音乐精华的道音隐隐,涤荡在群山之间,让人不觉有登仙境之感。

相比较罗夫后山的情景,唐玄不由叹道:“罗夫后山,还真是有些简陋啊”。

温笑望着唐玄笑道:“大道至简,茅山虽繁华,但复杂,而且那河图,不过也就是地图啊”。说完温笑笑意更浓,眼中异彩隐现。

唐玄望着温笑明媚的笑脸,也笑了,心中的沉闷一扫而空:是啊,大道至简,越是研究,越是画蛇添足,就离事物的本源越远,直到本源丧尽,没有办法回头。

第三十二章 窃者不为偷

一般桃树寿命20-25年。

昆仑山的祖桃是一个例外,从第二次大覆灭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罗夫后山的老桃树是另外一个例外,虽然目前健康情况堪忧,但也寿千载有余;茅山的碧玉桃树,是第三个例外。足足活了数千年,见证了宇宙之核,没落星球有人之后的兴衰历史。

一般桃树开花在三四月,结果在九十月,花期短,结果到采摘的时间也很短,而茅山碧玉桃则是春季开花,夏季结果,冬末果落。此时正是碧玉桃硕果累累的时刻。

祖桃,罗夫老桃的例外是因为它们本就是规则之外,而碧玉桃的例外却另有原因。

茅山有三宝:符咒,指玄,碧玉桃。

符咒自不必讲,指玄指的是茅山独有的内功修炼方法,而碧玉桃指的就是九霄万福宫后院中间的这株郁郁葱葱的桃树了。

碧玉桃树,树高十五丈,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树上高处结满了碧绿色的大桃子,一些桃子上犹自挂着冰雪,在暖阳微风中轻轻摇动,分外引人,对于吃货的吸引力十足。

碧玉树上的碧玉桃,如今对于茅山诸人算是鸡肋般的存在:难摘,吃了之后一定会消化不良。

先不说桃与树之间的连接比钢筋混凝土还要硬上三分,就算你千辛万苦弄下来吃下去,味道美则美矣,但跑肚拉稀十数天的折磨,也让吃过的人望而生畏,不敢再试。

吃下去的是桃子,拉出来的还是桃子,原封不动,这不是白吃么?何苦遭罪。

温艳阳以及温氏三兄妹对碧玉桃树以及树上的桃子算是早已无感了,偶有指点也不过是说:“啧啧,真能活”。

活的久了,那自然也勉强算上一宝。

此时蔡姚正留着口水站在桃树下,仰望着满树的大桃子,小拳头握的紧紧的,满眼垂涎之意。

温笑道袍撩起,两条大长腿笔直竖立,搂着蔡姚的肩头,两个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几天之内,蔡姚和温笑就结成死党。

而温笑也知道了蔡姚的秘密:黑小子竟然是个女的!

为哥哥弟弟默哀的同时,更觉得这个唐玄身边的黑小子亲近起来。而蔡姚也觉得这个高高大大,漂漂亮亮的道姑姐姐很顺眼,总是给她好吃的,总是带她四处浪,总是能给她很多激情。。。

蔡姚经常有这样的疑问:这里到底是不是道姑姐姐的家啊?她怎么祸害起来比自己还凶?总之开心就好!

院子里的换洗衣服堆着,而温艳阳宅着,被唐玄的故事乱了心神的他,吃喝都在屋里,一直在思考着。

温氏哥俩这几天也很忙。相比较不怎么熟悉且性格沉闷的唐玄,温茂和温冒两个光头道士更喜欢熟悉且性格外向的安雨轩。

于是两人把唐玄和蔡姚的招待工作丢给温笑,便和康复中的安雨轩厮混到一起。

三人团中,两个对黑小子念念不忘,一个对唐玄耿耿于怀。三个人找个僻静的院子,商量着,苦练着,不时传出哼哼哈嘿的声音。

碧玉桃树下,温笑与蔡姚嘀咕完了,对视一眼,揽着蔡姚肩头的纤纤玉手紧了紧,另外一只手举了举拳头道:“加油”。

蔡姚的刺头在道姑姐姐硕大而柔软的胸口蹭了蹭,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温笑羞红了脸,嗔怪的啐了一口,都是女的你也不能浪成这样啊。下意识的将蔡姚往前推了推,顺脚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有些脏的白色休闲装上面顿时多了一个不大的脚印。

蔡姚借势向前快速跑动着,蹭蹭蹭的爬上了碧玉桃树,眨眼间隐没在繁茂的枝叶之中。

温笑忙大声道:“姚姚,你小心点,树上滑”。然后又有些心虚的望了望没有一丝动静的老爹的房门,不由得手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紧张的望着高耸入云的树冠上面,那时隐时现的灵动身影。

蔡姚双腿夹着一个粗大的树枝,双手抓住一个碧绿大桃,脸孔涨的通红。吃奶的力气用了出来,竟然只能听到咯咯吱吱钢丝般绷紧的声音。雷之一脉,不光善于听雷,识雷,引雷,以雷修行,其族人更是力大无穷。

别说假钢丝,同样粗细的真钢丝,蔡姚也能轻松拉断,这他么的是桃子?不是桃子啊?

是桃子啊?!

用了半晌劲毫无用处的蔡姚不由得恼羞成怒了,自己丢脸事小,在大傻子唐玄面前丢脸也没啥,但是在大胸脯的道姑姐姐面前丢脸,那可就不能忍了。

想到此处,忘了温笑交代的“悄悄的,拿了就走”的嘱托,拽出引雷镜,一身雷脉元气注入,镜柄上面浮凸的雷电花纹瞬间便明亮了起来,正反镜面同时亮起雷光电影。

雷,对于茅山诸人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事物。所以,蔡姚用雷电劈晕温茂二人也并未引起什么关注。茅山咒术有“引雷诀”,龙虎山有“五雷天心”,召唤出天雷来,在修者之中,是太平常的事了,不足为奇。

只是现在,恼羞成怒的蔡姚无疑玩大了:雷电凝结的狂蛇越来越粗,越来越长,雷中蕴含的毁灭之意也越来越浓。

雷鸣震天,电击灭世,碧玉桃树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它似乎受不了了。空有能量,而无“灭”意的雷,不过是雷之形,而蕴含着“灭”意的雷电,哪怕一丝,那也是根源之雷,大道之雷,难以承受。

蔡姚引来的雷,无疑带着灭意。

满树的碧绿色的大桃子劈里啪啦下雨一样掉落着,你不就是想吃桃子吗?给你,都给你,吃死你!

“住手”!狂奔而出的温艳阳大吼出声。然后就用想拼命的眼神,望着高处枝干上,兀自腿夹枝干,疯*狂*操*纵着霹雳闪电,攻击着光秃秃的碧玉桃树的蔡姚。

桃树空落落的,宛如两个儿子的头顶,让温艳阳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而温笑狼狈不堪躲避着桃子雨,心里暗哭:闹大了。

温茂与温冒也跑了过来瞧新鲜,见此场景,看着宛如雷神降世一般的蔡姚,二人身心抽搐着,报仇的念头烟消云散。这黑小子,太危险了!幸亏当时没用这样的雷,劈他们。

唐玄也出了房门,看到眼前的场景,内心纠结着对高处正在与温艳阳愤怒对视的蔡姚道:“下来吧”。

树上已无桃,蔡姚本就想下来,但温老头的眼神太气人,想打架咋地?我蔡姚就没怕过。

唐玄也出来了且说话了,蔡姚对着温艳阳狠狠瞪了瞪眼睛,一副做贼不心虚的样子,然后又对着唐玄吐了吐舌头,出出溜溜,从碧玉桃树干滑下。

温笑忙上前摸着蔡姚的紫色的刺猬头,关切道:“姚姚,有没有受伤”?

蔡姚顺势又在温笑的伟大胸脯上蹭了蹭,嘿嘿笑道:“没事,这下有桃子吃了,嘿嘿”!

温艳阳和温氏兄弟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这个长的不咋地,摘了桃子,劈了桃树,如今正在占温笑便宜的龌龊小子,三根手指伸出:“你,你,你。。。。。。”

唐玄正在琢磨着怎么道歉才能平息温艳阳的怒火,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的咧嘴笑了,心中涌起暖意。他想到了孔仙仙临别一吻,又想到孔老头似乎也有这毛病,一遇到点“事儿”就你个不停。

温笑嗔怪的敲了一下蔡姚的头,忙转身跑到温艳阳与温氏兄弟面前耳语了几句,温氏爷三个表情逐渐缓和了下来,黑小子和温笑一样的性别,那事情也不是不可接受。

温茂与温冒嘿嘿笑着向唐玄抱了抱拳,又用怪异的表情看了看温笑,又看了看蔡姚,摇着头转身走了。

这两小子又欠揍了?

蔡姚下意识顺着对方的目光,望了望温笑的巍峨,又摸了摸自己的胸脯,使劲捏了捏,揉了揉,有些怒了。

温艳阳儒雅的面容逐渐舒缓了下来:碧玉桃虽然承载了茅山诸代多年以来的情感,但毕竟是鸡肋一样的存在,再说树还在嘛,这些桃子也无非就是挂在那里好看,何况年年一样,看够了。

温笑没被摘桃子,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又看了看充满愧疚表情呐呐无言的唐玄,这比什么道歉都让他觉得真诚。

于是温艳阳抱拳笑了笑道:“些许身外之物,这娃想吃就吃吧,玄小兄无需挂怀”。说罢,温艳阳也望了望蔡姚,眼神儿怪异,接着转身哈哈而去。老头继续宅着去了。

碍眼的人都走光了,蔡姚走到唐玄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他手上的三玄指环,又指了指地上堆积如山的碧玉桃。

唐玄摊了摊手,无奈摇头:一尺见方的空间,装两三个桃子就是极限了,这地上得有多少桃子?恐怕得用吨计算,用卡车装才行。

此间事了,唐玄也无意陪着蔡姚胡闹,转身也进了房间。

挠了挠头的蔡姚就在温笑的目光注视下,骑着一个桃子,手里拎着两个桃子,就这么的开吃了:“吃桃子,拉出桃子?”,蔡姚对此是不屑一顾的,有种你敢原封不动出来试试?

温笑好不容易在树根旁找了块空地坐下,目光注视着黑小子蔡姚,心里想的却是唐玄,以及唐玄讲的那个“故事”。

有些故事之所以动人,是因为它是真的。

有些人之所以动人,不在于他学识渊博,不在于他容貌过人,不在于他富可敌国,年少得志。。

而在于“眼缘”。当然,这“有些人”都有着自己的坚持,非“凡人”。

想到此,温笑那颗沉寂了二十二年的心,不由得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

第三十三章 三绝刺脉式

清静的小院内,安雨轩缓缓收剑而立。

温茂与温冒站在旁边鼓掌喝彩着,光头摇晃之间,不吝赞美之意。

论到玩剑的潇洒与帅气,他们哥俩拍马也追不上安公子一成。

温茂抚掌笑道“安兄,你这纵情江湖三十六,越来越圆熟老辣了,“普渡众生弥陀气”再有进境,当可与乐笑星一比高下”。

温冒赞同道:“大哥说的是”。

安雨轩长剑入鞘,表情唏嘘道:“温老大,温老三,兄弟我这心里苦哇”,于是絮絮叨叨,想将怎么与唐玄比剑,怎么被唐玄坑到吐血,内心如何伤痛,身体如何饱受摧残,甚至孔仙仙的事,再叙述一遍。

温冒眉眼挤在一起,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温茂低声道:“老大,这是第几遍了”?

温茂撸了把光头,犹豫道:“好像是5天以来的第二十四遍了,唉!”。

两兄弟觉得安雨轩没有以前好玩了,以前哥三个在一起,聊的是江湖岁月,峥嵘轶事,以及安雨轩背着家里干的那些风流倜傥的事,聊的是外面的花花世界与如林美腿,那才是温氏兄弟感兴趣的话题。现在呢?

张嘴心里苦,苦毛?闭嘴唐玄贱,比黑小子好多了好吗?沉默不语就是想着被横刀夺爱,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儿。

温茂灵机一动道:“安兄,你那纵横江湖三十六,融合了达魔剑,韦陀剑,太极剑,一刀流,西洋散手剑式,如今更是有古传玉女刺脉剑式的融入,还怕干不过玄小子?”

他不得不打断烦人的安公子,那才刚开始,但肯定持续大半个时辰的忆苦思苦。实在是听的崩溃,都能背下来说给别人听,保证一个字都不差。

安雨轩眼睛亮了,女人天生气力弱于男子,所以有高手女人创造出玉女刺脉式,专走急速迅捷,飘忽不定,专攻要害穴位的路子。

而他安雨轩惊才絶艳,将三十六式玉女剑融合成一招三式,这就是他心生希望的底牌,自名为:三绝刺脉式。

事实证明,纵情江湖三十六式,输了,输的莫名其妙,输的悲惨到悲催。找原因,找借口那就不是他剑孤安雨轩,他要拿出新的东西,以全新的自己,全新的绝学,找回场子。

要不说人的心境,随着时空的转换,想法也是飘忽不定。

起因就是温氏兄弟拿出来大家研究的《玉女剑谱》。

温氏兄弟不过是想丰富一下茅山咒术的施法姿势,请安雨轩这个剑术大家给指导一下,但安雨轩却起了别样的心思,内心又重新燃起大大的希望。

安雨轩觉得,三绝刺脉式是唐玄那慢吞吞的二玄剑式的天生克星,只要练好了,绝对可以让唐玄瞬间身体无法动弹,大叫投降。而他则可潇洒还剑入鞘,长叹道:“玄小子无能!孔老儿,仙仙,你们有眼无珠哇!”然后大笑而去,江湖上又有了剑孤一怒败情敌,孔老头有眼无珠,羞愤上吊的传说。

我去,想想都美啊!

没错了,目前还处在想想阶段,三绝刺脉式还不熟练,三式衔接仍然有着不小的破绽。对于剑道精益求精已经达到痴迷程度的安雨轩,务求一招一式尽善尽美,方才罢休。

望着安公子发亮的目光,温冒不由的有些埋怨的对温茂道:“老大,能不能别扯什么狗屁东东三绝刺脉式,这几天你还没被虐够呢”。

温茂干笑着也头皮发麻,望着安雨轩转过来的目光,心里有些紧张。

不出所料,烦人的安公子果然在温老大的诱导下,思路跳跃了过来,礼数周全的抱拳嘿嘿笑道:“有劳二位温兄,为我试招”。

试,是试试的“试”,招,是三绝刺脉式的“招”。剑是茅山特产桃木剑,虽不动用内气,但修武道的安雨轩力气大,并且是真刺,刺的都是周身大穴,温家哥俩可抵挡,不可还手,更不能动用符法咒术打断。被刺到身上,百感交集,惨不堪言。

要不然安公子怎么会这么客气?要不怎么叫“试招”!

温大,温二勉强接过安雨轩递过来的桃木剑,心中暗暗叫苦。而安雨轩退后几步,右手悬腕,桃木剑遥指二人,大笑着道:“二位温兄,得罪了。三绝刺脉式之分花拂柳”,声未停,桃木剑便至,剑尖震动化出四朵剑花,剑花嗡嗡震鸣,直刺温氏二人手臂从劳宫起,自天泉止,四条手臂,二十八个大穴。

一式分花拂柳,便是如暴风雨般的二十八剑。一旦被刺中,轻则手臂麻木兵器掉落,重则胳膊算是废了。

人如白龙,剑式如电。安雨轩目光电闪间,眼中只有剑,只有剑式,下手绝不留情,反正温家哥俩皮粗肉厚,刺几下也不会死。

“举案齐眉”,刺的是任脉自会阴起,至印堂止二十四个大穴。

“天下太平”,刺的是督脉长强起,一路向上十八个大穴。

式与式连,绵绵不绝。

安雨轩喝声如雷,桃木剑剑尖喷出朵朵剑花,腾跃转身间白衣飘飘,脚步流转,砰砰声,噗噗声不绝于耳,一气呵成,意犹未尽,但三绝刺脉式耍完。

武道和清虚走的是不同的路子,辟邪驱魔温家哥俩自认有一套,但比武耍剑,基本就拉倒了。

左支右绌下,还是被戳中了不少穴位,也幸亏安公子剑式还不熟练,刺的不够精准,而剑式衔接还不圆满,也幸亏只是试招。。。。这哥俩还能站立着,各捂着受伤部位跳叫着。

安雨轩拎着桃木剑皱着眉头沉吟着,回味着,半晌方道:“二位温兄,举案齐眉式变天下太平式转折间用佛陀步似乎欠妥,少了轻灵佻脱,出剑便慢了!我的佛陀步讲求端庄沉稳,步法森严,配合轻灵飘忽的刺脉式有些不伦不类,不如就用剑谱中的玉女步,第三式出剑速度应该可以快上三成。你们以为何如?”

温茂心道:“我如你大爷,我要能开口说话,我就如你大爷”。

温冒也痛的直冒冷汗,被一个力气很大的武道修者,拿着带尖的硬木头在身上大穴间狠戳,实在是够了。

安雨轩又琢磨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有理。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剑招的名字他是拿来就用,只是第三式本来的名字:皓腕玉镯,太过扭捏,缺乏男人气概被他改成了天下太平。现在想来,对于三绝刺脉式而言,玉女步与剑式配合远比佛陀步来的更好。

想到便做,安雨轩抱拳道:“二位温兄,请为小弟,再次试招”。

温氏两兄弟互相搀扶着,转身就跑,再试,试你妹去吧。。两兄弟强忍着念咒画符干掉烦人的安公子的冲动,落荒而逃了。

在他们心里,唐玄比黑小子,比安公子,可爱一万倍。

有些郁闷的安雨轩只能自己苦练这三绝刺脉式,不用试招自然元气纵横,一身大法华普渡众生弥陀气,挥洒着纵横江湖-三十七式!

起武间,黄色的元气中似乎蕴含着即将破茧而出的新的力量,属于他自己的力量。此时安雨轩的境界当是武道人王境,虽然只是初境,但在这个星球修者中,也算是顶尖高手了。

当然,比孔老头,还差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良久之后,安雨轩收剑仰首向天默默自语道:“这三绝刺脉式,真可胜过唐玄”?

安雨轩平生极少败绩,败也败的明白,败的正常,也有努力的方向。

此时,他有九成把握可以凭借纵横江湖三十六式击败唐玄,有九成九的把握,凭借三绝刺脉式可以迅速击败唐玄,但他心里想的却是那一成,零点一成。。。。

他对唐玄生不出半点恨意,败的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当然也生不出什么崇拜之情,但他的剑心,有了破绽,这个破绽就是唐玄,他隐隐有种感觉,哪怕三绝刺脉式变成百绝刺脉式,恐怕还是没办法打败那小子吧?

凭什么?

我安雨轩三岁识剑,五岁练剑,十五岁融合各家剑术,自创纵横江湖十七式,剑术有成行走江湖,生平百战,十八岁就闯出剑孤的名头,如今未满三十便是人王,四十岁先天有望。

这样的成就,在这个商者尊,武者卑,武道没落的没落世界,足以用天生剑客来形容。

我这是怎么了?

信心满满变成信心动摇,还是,练剑!

想到此,安雨轩又扬起了桃木剑,表情庄重目视空无一人的前方道:“玄兄,请赐教”!

第三十四章 玄玄开谢花(一)

唐玄下山第七天,已是12月29日,算算时间,与四叔唐君生约定的时间差不到了,但他迟迟没有下山赶往镇江。

原因很简单,在这七天,他觉得自己的玄玄气修炼进度特别快,而且越靠近那颗没了桃的碧桃树,这种特别快就会变成特别,特别快。他想搞清楚原因,他下意识感觉到,这个原因对于他的“玄道”来说,非常重要。

今日晴好,一日三餐都有前院的火工道人送过来,伺候的非常周到。

独自吃过晚餐,唐玄又溜达到碧桃树下,仰望这颗高耸入云的数千年老树,心中涌起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数千年啊,就寿命来说,足以让世上无数人羡慕。虽不能言,不能动,但它就这么活着,看尽世间沧桑。

蔡姚这两天不见踪影,“失踪”之前和温笑一起来告个小别,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和道姑姐姐去远处玩一玩,至于初见那会儿寸步不离的约定,对不起,早忘光了,从雷隐才来了几天,就彻底变成野孩子了。

树下温茂,温冒哥俩有些拘束的站着,望着唐玄不断的嘿笑着。

说来也怪,这两天这哥俩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和唐玄腻歪起来没完,让唐玄颇为无奈。他本就是喜静不喜闹的人,更何况,和这哥俩根本就谈不到一块堆去。

温氏哥俩也心里苦,与其被安公子试招,试招,再试招,不如陪唐玄这个闷葫芦一起闷着。有时候,精神无聊比肉体被摧残要好上太多。

温艳阳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先是对唐玄抱拳示意,然后扭头对温氏兄弟笑道:“伤都好了”?

温茂老实点头道:“好的差不多了”。

温艳阳笑道:“那就好,雨轩那孩子找你们,说是要你们陪他练剑,啧啧,你们呀,要好好学学人家的勤奋。唉,要能有他一半我也就知足了”。笑着笑着,温艳阳不由得摇头,这俩儿子啥都好,就是懒。

长相懒,连带着人也懒,老二老三还好,这老大眼瞅着奔三了,还是道士境的修为,想我温艳阳这个年纪,已经成了正牌天师了吧?

想到此处不由得瞪了一眼温茂,意思是:不争气的东西,你还不快去。

老爹发话了?那也不能去!

温家哥俩对视一眼,同时举步向前院走去。

温艳阳头都不抬道:“怎么?练功练傻了?自己家都不认识了?清静轩是在那边吗”?

温家哥俩干脆不搭话,加快脚步,疾走变成了奔跑。

温艳阳嘿嘿笑着,手掌一翻,一张巴掌长,青色窄符,出现在食中二指之间,指尖微晃,青符爆燃,眨眼变成青烟,头都没回,随口道“:倒转乾坤,疾”!

温氏兄弟撞开大门,尚未开始惊喜,便与迎面而来的安雨轩撞到一起,摸着头四下一瞧:这他么不是安公子闭关的清静轩么?

安雨轩惊喜若狂道:“二日不见,愚兄三绝刺脉式很有些心得,请二位贤弟,为我试招”!说罢,拎着桃木剑的安雨轩关好院门,锁止,同时横身拦住温氏哥俩的后路,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扫视着,人王境界的汹涌澎湃的弥陀气沸腾着。

温艳阳随意道:“玄小兄,我这颠倒乾坤符,可还入的眼”?一脸得意,无论如何强加掩饰,都遮盖不住。前后院门相距差不多百米,举重若轻,轻而易举,乾坤倒转,温氏哥俩从向前转成向后,从差点成功脱逃,变成一头撞进安雨轩的院子,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普天之下,三五人而已。

唐玄微微点头道:“挺好”!自温艳阳看似随意,但其身上青色指玄劲骤然爆发,即便收敛的快,也足以说明,温艳阳这次看似随意的出手,真实情况可能并不像表面那么随意。

符咒燃烧的那一瞬间,唐玄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与种花道人的古离合合意中的离意,非常相似的空间波动的力量,但这一丝,比起浩浩汤汤,动辄跨越千万里的古离合合意,差太多了。

见过大场面的唐玄能够说出挺好,已经算是给温艳阳很大的面子了。人家款待你这么多天,刚才又秀了一把绝学,你总不能给句不堪入目的差评吧。

温艳阳鼻子差点气歪了,被这半生不熟的小子讲了个故事,吓得躲在屋子里静坐多天的他,颇有些怨气。于是他皮笑肉不笑的接着道:“玄小兄乃唐门中人,修的是武道,听说对武道之中的剑道之学也颇有研究,曾一招便击败了安家那孩子,还请抽空指点一下我那两个犬子,贫道先谢过了”。

唐玄点头道:“温前辈,小兄称呼愧不敢当,叫唐玄吧”。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好吧,有空我指点他们一下吧”。

你儿子管我叫唐兄,玄兄,你这当老子的也是一口一个玄小兄,两方都在场多尴尬啊,还有你那俩儿子,确实境界不咋地,有空我就指点指点他们吧。清虚一脉,唐玄会的不多,但懂的可真不少。

前半句让温艳阳听着舒服了一下,后半句可就不怎么入耳了。

望着唐玄世外高人一样,风轻云淡的仰首望着桃树,一副“指点你儿子,你占大便宜了”的样子,温艳阳被气到了,觉得心里堵的荒。

我那喜客泉到处是监控的好吗?自从被你的“故事”吓到了,回过神儿来,我可是调出你和安小子比剑的监控来,看了不少遍的好嘛?

你咋赢的你不知道?我靠!

温艳阳按捺住心中的火气,勉强笑道:“玄小子,听说唐门以暗器称绝天下,更有秘法剧毒,中者无解,不知可否给贫道开下眼界”?

唐玄看傻子一样望着温艳阳,你张嘴听说,闭嘴据说,武侠小说看多了么?半晌方道:“失传了啊,我也不会”。

场面顿冷。

很长时间之后,唐玄依旧仰望着碧玉桃树,就连温艳阳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察觉到。

体内那朵朦胧的花,那朵与唐花惊人的相似的元气之花:飞速旋转着,而体内玄玄气在元气之花飞速旋转的带动下,由丹田起,直达重楼百会,绕行而过,呼啸着奔到足底涌泉,经腿部经脉回归丹田。

一个大周天,一个大周天往复循环着,不用唐玄的催动,就这样一直向着玄玄气的上品奔跑奋进着。

唐玄命很苦,要不怎么本名叫唐苦,没有人写本书告诉他玄道怎么修,更没有大师告诉他,呶,你的玄道需要吃些什么大补丸,或者寻找些什么珍惜材料,就可以勇猛精进。。就连玄玄气到了上品之后该怎么办,还得到时候再说

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摸索,一切都要靠自己去寻找答案。

究竟是为什么呢?唐玄豁然起身,绕着碧桃树开始转圈。

这一转就是大半夜

第三十五章 玄玄开谢花(二)

茅山的夜与罗夫后山的夜都是一样的,静。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更冷一些。

唐玄依旧在碧桃树下,寻找着玄玄气进步神速的答案。

沉思一会儿之后,唐玄目光一凝,玄玄气布满全身,低喝一声,脚尖轻点地面,身子向上飘了四五米高,然后手搭树干,略微借力,身子继续向上升腾而去。

树梢离地约40米左右,山风呼啸,入耳如雷。

唐玄身子稳稳站在树梢之上,随风起伏着。而他双目微闭,默默感受着体内的元气运行速度的变化。

冰冷刺骨的寒风只能吹的他衣襟猎猎,却无法使得玄玄气沸腾的他感受到一丝冷意。

感受着体内玄玄气的变化,半晌,唐玄睁开双眼,轻声道:“运行速度比在下面慢了两成”。

于是不再停留,沿着主干滑下地面。

定了定神,他又把手搭在树干上,向树干注入玄玄气:“向上,阻力重重,向下略顺”。

木类植物,除了特定的神木树心之外,都是气的不良导体,皮粗,纤维不均衡,内部纹理也较为复杂,导气效果不好,所以对于一般武道之人而言,经过锤炼的钢铁类武器,更为合适顺手一些。

唐玄能够将玄玄气顺利注入到树干内,那已经是碧桃树活得年头够久,再加上表皮光滑,长得比较滑头的缘故了。

但是感觉到阻力重重。向下略顺也不过是比向上稍微好一点。

元气之花飞转,玄玄气源源不绝的注入到碧桃树的树干内,不断向下,向下。果然,越是向下,元气在注入过程中的损耗越小,阻力也是越小。

看来问题在下面。

碧桃树数千年的寿命,树根部分的枝杈比上面更多,盘根错节,数量何止千万。

唐玄的玄玄气也不过中品偏上,远达不到此息彼生,源源不绝的境界。他片刻间便觉得元气枯竭,元气之花的旋转速度开始下降,从肉眼不可见的旋转速度下降到一个呼吸间不过几十转。

再不停下来,元气之花必然受损。

唐玄无奈放弃,他能感受到碧桃树近乎无穷无尽的地下根须,顺着根须向下探索,对他而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无奈叹了口气,唐玄盘膝坐在树下,开始恢复元气。

气本无根,有了元气之花,便有了元气的来源。

本来应该是个珠子的元气之花旋转着,生发出丝丝缕缕的乳白色的内气。他默念口诀,心境空明,元气之花的旋转速度逐渐加快着。

平常人干完体力活会觉得很疲惫,但休息一下,睡一觉就可以缓解很多。修炼以及对应的法门,对修者而言,就是平常人干完活需要吃饭喝水睡觉等加快恢复精力的手段而已,道理相通。

元气恢复的速度非常快,以前差不多要一天左右时间的静坐,现在一顿饭时间,枯竭的元气就充盈起来。

唐玄绕着碧桃树转着圈子,可以说折腾了大半天的探索算是失败了,知道树根下面别有玄机,却没有那个本事去追本求源。

就这样放弃,又实在是有些不甘心,不放弃,眼前又毫无办法,总不能把树根刨出来切片研究吧?

“树根”!唐玄满脑子迷雾如被闪电划破,他不由得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头。

“树根刨出来?是不太可能的事,但只挖一点,不断向下,却是可行”。

碧桃树周围是长宽十米左右的白玉护栏,外面是大理石的地面,里面是茅山常见的红沙土。

唐玄一想到此,便翻身进了护栏,捏起一把碧桃树下的土,蹲在地上研究起来。

土没什么,普通。

又把手掌贴到地面上,元气下探,似乎,都是,有不小缝隙的树根和土。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绕着树根转了一圈,不时的手贴地面,用元气探寻着。最后选了一块地面比较平整容易挖,下面树根最稀疏的地方画了个圈。然后又翻身出了护栏。

过了一会儿,唐玄拎着把铁锹回来之后,默不作声的开挖了。

唐玄只知道好奇,也很迫切想知道自己元气精进的原因,但他似乎忘了,这里不是罗夫后山,而这棵树也不是他的。

大半夜的,在人家茅山,趁着主人家睡觉,挖人家贵为三宝的碧桃树的根,真的好嘛?

想到便做,多么纯真的心性,也不知道是本性使然还是被蔡姚带坏了。

铁锹越用越顺手,坑也越挖越大,越挖越深,地面上的碧桃树是翠绿的,带给人以无限生命力的美好想象,但地下的树根也是青黑色的,隐藏在地面下,宛如一条条虬龙互相纠缠着一直向下。

红沙土,浪翻浪,渐渐的,唐玄一米八十多的身高便看不见了,逐渐隐没在地平线下。

因为没挖过坑,所以唐玄挖坑的技巧明显不过关。

一个人挖坑上面太宽了,太窄了都不行。如果口太宽,挖到一定程度,坑里的废土清理是个难题,如果太窄了,那么很容易把自己活埋在坑里。

灰头土脸的唐玄,克服土木作业的各种困难,避过突然冒出来的粗壮树根,继续挖着坑。从上面看,这个坑就像是一个弯弯曲曲的大号的老鼠洞。

到最后,废土根本没办法弄出去,只能就地粗暴解决,顺便用玄玄气将坑道壁夯实。

他越挖越兴奋,根本停不下来。越往下,元气运行速度越快,他的精力便越旺盛。

二十米后,红沙土渐渐变成灰色,成了灰沙土。

四十米后,灰沙土渐渐变成蓝色,成了蓝沙土。

一粒一粒的蓝色沙土宛如水晶般,不光有了灿烂的颜色,还有了光泽。

此时铁锹早已经报废,不知道丢到坑道的哪个部位了,但唐玄已经没时间理会,他只知道向下,向下,一直向下。

前后左右全是晶蓝色的沙土,后路早没了,挖坑大师唐玄还没意识到他即将把自己活埋这个事实,依旧向下拼命的挖着。

蓝色渐渐褪尽,晶蓝色的沙砾,变成了纯净的透明色,此时唐玄丹田中的那朵元气之花飞旋的速度,是以前的百倍,千倍。

纯净透明,光泽闪亮的沙土,在唐玄沸腾的纯白玄玄气的映照下,就像是一颗颗水晶一样,一股股浓厚的,充满生命力量的气息,四面拥挤过来,似乎在朝拜这个勇闯地下的勇士。

此时,唐玄距离地面已经超过80米。

这里本该没有空气,这里本该没有色彩,这里本该是唐玄的葬身之处。

但偏偏这里有生命的气息,这里有灿烂晶莹的光明,这里是碧桃树下的土之世界。

这也是碧桃树得以不朽长生的根源所在-化生土。

红沙土,积土成岩,因为生在茅山,有了个朗朗上口的名字-茅山岩,茅山岩存在年头久远,第一次大破灭之前就已经存在,曾经是那几座花园,规则最在乎的草木赖以生存的土壤。

时代的变迁,四亿年来的沧海桑田,红沙土下渐渐孕育出更具有生命力的土,灰色的沙土-清静土,人一清静便能够认知自我,土一清静,便更有灵性。

当然,它的灵性是规则允许,受规则制约。

清静土在经过积淀和发酵,就有了“铁树开花”-晶蓝色的沙土,顾名思义,此土可生长万物,别管你是南极的地衣,苔藓,还是火山口的银剑草,放在此土上都能长势良好,而且长的原汁原味,非常地道。

“铁树开花”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摆脱了规则的限制,有了自己的规则。

“铁树开花”之下,便是这纯净宛如水晶的沙土,由铁树开花无数年孕育出来,已经不能用土来形容,这更近乎于道,近乎于拥有着生命,本源,哺育,根基等等这样的定义。

它无数年来的静默,有了不受规则控制的规则,虽然只有一隅之地,但在这里,它便能主宰一切。

厚重而澎湃;低沉而激昂;默默无闻,但足以让生在其上的任何植物达到天地若不灭,其身便不朽的地步。

违背了规则,因为它本身成了规则。

当然这些,唐玄都不知道。他此时正处在一种冰火两重天的境地无法自拔:内气的爆发足以让其身体爆炸一万次,但四周浓郁而舒适的力量,绵绵不绝的平衡着这种毁灭性的爆发。

身体想婴儿一样佝偻着,宛如在母亲的怀抱。

内气火山爆发一样奔涌,使得他的四肢就是手指脚趾都无法动弹丝毫,无力扩展这狭窄的坑道的空间。

四周无孔不入的浑厚,澎湃的生命力不断浸润着他,温和而又绵绵不绝,最后融入到那朵如幻影般的元气之花中。

背上被黑布包裹着的二玄桃心剑,也在吸收着这种力量。而那平凡的黑布条,渐渐的承受不了温和的挤压,化为飞灰散落。

二玄剑逐渐朦起独属于老桃树那种高贵而神圣的红氲。这种红,不被纯净的土之气息感染,颇有些不管吃了多少,经历了什么,我还是我的光棍秉性。

此土,名为化生,是除了二玄之外的另外一种规则之外的事物。

区别就是,老桃树天生贵种,跟昆仑祖桃一样,同源同脉。

而化生土,是经过数亿年的积累,沉淀,默默,最后深埋地下,演化出来的规则之外的,规则的力量。

此土有道,是它这无数年的积淀而来。

此土名为化生,经历无穷岁月,经历诸多磨难,破“土”而新生。

唐玄思维停止了运转,大脑一片空白,四肢蜷缩无法动弹,深入地下80米。

本该感到绝望的他,却觉得自己很幸福,觉得自己像刚出生的一个小生命一样。

他在这一刻,比从前任何时候,对“生”这个字,有这么深的体悟。

懂事第一次喊唐天道爷爷的时候;听唐天道与种花道人陌离大谈天下修者,大谈武道境界的时候;看两个老头因为一个棋局中的某一步棋瞪眼睛吵架,掀桌子的时候;两个老头一个人拉着他的一只手,引诱他喊自己大老头的时候

往事一幕幕,唐玄此时更像是第三者一样,从画面中抽离出来,望着一个个远去的背影,背影中还有他自己。

唐玄的生命是有缺憾的,他是个孤儿,从来没有体会到父母的关爱与呵护,哪怕是一分钟。

他以为他可以不在意,他可以放得开,他认命。

但内心深处隐藏的那种渴望,不断的在此时此地释放出来,似乎在弥补他情感上的缺陷,让他有一个“完全”的人生。

时而笑,时而无声无泪的哭,时而固执,时而随性。

无数晶莹的沙粒从他眼前滚过,彷佛是一道道剔透的泪滴在流淌。

无泪并非不会伤心,他也不想!

第三十六章 玄玄开谢花(三)

遥远的星空外,雷隐,天机,冥土三大星系交界处,广阔无际的空域中,空间波纹震荡扭曲着,这是一处星空战场。

种花道人陌离一身淡青色天尊袍,其上金色团龙隐现;脚踏淡青色天尊履,头上插着一支黑色木簪,懒散着束着黑白相间飘洒的长发,此时的他,正冷冷注视着前方。

空间战场内,一片狼藉,此地刚刚经历了一场绝世大战。在这里战斗的人,出了镜像化的星空战场,任何一击都足以毁灭一颗星球,更可以动荡规则无数亿万年来演化的物与物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微妙距离。

当然也必然要承受,规则动怒之后紧随而来的彻底抹杀,这个谁都难以接受的后果。

陌离受伤了,伤的很重,强忍着心头的逆血冲喉,平复着剧烈的起伏的胸膛,归拢着有些散乱的古离元气。身上黑白色的元气笼罩,升腾而上。

盈冲脚踏虚空,与陌离对峙着。他一身墨绿色的天尊袍破了几处,但气息平稳,大战之后的情形比陌离似乎好上一些。纪子共站在盈冲的旁边,身上浩荡的墨黑色的玄元冥土气冲天,气势惊人。

三个人似乎打累了,有歇歇手,聊聊天的意思。

盈冲笑道:“种花大师兄,我的天罡归元味道如何?想必您此时内气翻腾不止,血气攻心吧”?

盈冲修为境界刚过“灭天境”,比陌离要低上一筹。但其天罡归元走的是刚猛纯阳的路子,再加上纪子共的玄元冥土诀阴柔销骨,无孔不入的配合,着实让陌离吃了不小的亏。

陌离笑了,笑得有些随意,半晌方道:“二位师弟,纯于已逝,我们这样的争斗有何必要?至圣元胎已经有主,我不晓得两位师弟如此咄咄逼人,一月以来,数次约战星空战场所谓何故”?

盈冲也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种花大师兄,就当师弟们千年未与师兄切磋,想你了吧”。

说罢,盈冲与旁边的纪子共对视一下,大喝声中,全力出手。元气激荡,一掌拍出,墨绿色的天罡归元气,宛如长空巨龙般,带着毁灭般的气势,带着无以伦比的狂暴能量,呼啸而至,直冲陌离。

纪子共两手一翻,两道黑色元气狂蛇激射而出,直奔陌离而去。这二打一的阵势,配合的相当默契。

举手投足,元气冲撞,看似简单,但盈冲的墨龙蕴含着狂暴无尽的毁灭之意,一往无前;纪子共的元气之蛇则阴暗之至,所过之处,空间都被腐蚀的千疮百孔。

陌离无奈叹了口气,黑白相间的古离合合气,配合着早已默念完毕的古离神咒,借助长风与雷根,化为飞速前行的螺旋元气柱。

拼就拼吧,陌离也出全力了。

一打一,陌离十招之内可以摆平一个,奈何这两个从来都是一起上,从学艺到现在没变过。一打二,陌离就显得非常的勉强,逊色一些。一阳刚威猛,一阴柔绝伦,加在一起,远远不是大于二那么简单。

本以为惊天动地的元气对撞,却僵持住了,陌离颇有些狠狠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受。

陌离眯起的眼睛突然睁大,大喝道:“卑鄙”!仓促间想收回发出的元气柱。

盈冲大笑道:“种花大师兄,现在才察觉到,晚了啊,我们千辛万苦找到这块分界石,然后打了几次架,就是趁你不备,暗算你的呀”。

纪子共墨黑的冥土元气内,隐现一块乌黑发亮的石头,约莫拳头大,此石正在疯狂吸收着陌离的古离元气。

陌离怒道:“就算你们用我的古离元气破开纯阳混元界,难道你们敢进入那颗星球?别忘了,那里可是”

没等盈冲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的纪子共大笑出声,声音嘶哑,非常难听:“陌离,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大宇至尊纯于意设置在宇宙核心没落星球的结界,只有陌离的古离元气才可进出自如。陌离不由叹道:“分界石,分界石,不是他么的早已经淹没,断根了么”。

他不担心那个星球会如何,以盈冲与纪子共的见识,也绝不敢在那里胡作非为,但他们千方百计绞尽脑汁的想进入到那里,甚至连分界石这种早已绝种了东西都找来,所谋不可能是小事。

在那里,他只担心一个人,一个被纯于意和他选中对抗天机的人,他修为很低,见识浅薄,未来还很迷茫。但他必须要走自己的路,因为,前面没有任何成功的来者。

他陌离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给他争取一个相对公平的空间,给他相对安全的时间去探寻自己的“道”。

幸与不幸,行与不行,已经没了回头路。于无数年来规则掌控之下,谋那一丝丝都算不上的微渺的希望,根本就没经验可寻。只能看冥冥中的命,话说回来,命不也是一种规则么。

但凡那天没喝酒,但凡和纯于不是那么多年的好兄弟,自己都不可能上这条贼船。

唉!陌离心绪复杂凌乱着,嘴角缓缓淌出血丝,让淡青色的天尊袍多了些许无奈的痕迹。

茅山老桃树下,偌大的院子里一片狼藉,都是被雷劈过的痕迹。

蔡姚举着引雷镜,咬牙切齿道:“还我家大傻子来”!

她急了,出去玩了几天,回来唐玄不见了。最可气的就是温艳阳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头,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那两个光头小子干脆一问三不知。安小子竟然跑出去野“修”去了。真他么的!

引雷镜上的雷纹浮凸变幻着,圆圆而光亮的镜面不时冒出细小的电蛇,空气斯拉拉的响着,不时有灰尘变成烟尘落下,似乎连空气里的微尘都无法承受此时镜中散逸出来的电蛇,以及电蛇中狂暴而饱含毁灭的能量。

温艳阳掌中一把桃木剑,有些郁闷的大声道:“小友还请息怒,先把事情讲清楚”。

茅山不是没有好剑,好剑都是金属制成,拿着这样一把好剑,和一个浑身是电的刺头对峙,这真的是好贱,好贱。

还好温艳阳是个识趣的人,懂得找把不怎么导电的桃木剑。所以他,不贱。

温笑急得直跺脚,她和蔡姚关系铁归铁,但一旦事情关系到唐玄,这个黑小子,呃,黑姑娘便暴走了。虽然还不至于翻脸,但无论她如何劝,都难息蔡姚的雷霆之怒。

唐玄搞丢了,事情大条了。难道自己在这个破星球待一辈子?回去不被陌老头打死,就是被老爹劈死,还不如死在这里痛快。

想到死,蔡姚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留下来,掉在石板地面上,滚出一溜的雷电火花。

碧桃树下,唐玄挖的那条坑道的口,已经彻底被狼藉的石板,红沙土淹没。这不能怪蔡姚太粗心,只能怪他自己挖的太“斯文”。

而光顾着应付回来找不到唐玄即暴怒,四处大霹雳镇压的蔡姚,温家爷四个根本没注意到那个小洞。。。

蔡姚呜咽道:“大傻子,我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呢,吃了大桃子之后,我这贪吃的病,治好了呀,呜呜”。

紧接着,蔡姚引雷镜一举,紫色短发开始冒出电丝,咬牙道:“别说姐不讲道理,人是在你这没的,你们要付出代价”。

温艳阳紧了紧手中的桃木剑,心里一声哀鸣:“玄小兄,玄祖宗,你在哪啊”?

还好有个温艳阳,幸亏其天师境顶峰修为,万幸他身上奇门符咒层出不穷。

再美的梦,也会醒。

浑然不知星空之外闹翻天,碧桃树下天地覆的唐玄缓缓的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白色透明的世界。

顺着目光向前看,这种白色透明望不到尽头。

头,动不了;四肢动不了;甚至连皮肤都黏贴在这白色光滑的壁上。能动的有眼皮,脖子也可略微伸长或者后缩。

元气运行正常,不知不觉,玄玄气似乎已达上品?我去,这就上品?一气一呼吸,一气通百脉,百脉皆通。真不知道那些唐门前辈,一辈子只能修炼到中品的高手,平时是怎么练的功。

自以为天赋过人的唐玄浑然不知道,他吸收的可是自世界初生以来,不断进化的化生土积攒了亿万年的一部分能量。

从前的玄玄气,走穴,如今的玄玄气走脉,宛如长江大河般奔腾不息。此时的唐玄,有信心凭借生生不息的玄玄气探索碧桃树的大半树根。

得之吾幸,失之吾命。元气的进步并没有带给唐玄以什么惊喜,窒息感传来,再不想办法出去,恐怕就要闷死在这里了。

唐玄张开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晶壁,光滑,温润。元气之花旋转,从丹田奔腾而出,瞬间从舌尖喷了出去。

看似坚固无比的晶壁传来喀的一声脆响,宛如一石击破水中天一样,透明的世界遍布裂纹,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透明世界崩溃了。

这是被唐玄吸收过后的废土凝结而成,像个卵样包裹着他。

卵破了,空间空了,无数洁白晶莹的化生土,宛如流沙一样汹涌而至,在唐玄做出反应之前,又将他全身包裹。

澎湃而雄浑的能量,再次从他全身的毛孔渗入进来,向那朵元气之花融汇而来。

元气之花不是万能的,唐玄的小身板儿也不是无底洞,这一次,他感受到了什么是胀肚,涨身。

唐玄浑身的血液,经脉,骨骼,肌肉全部被压缩到体表,猛烈到让人窒息的剧痛,让唐玄差点咬碎满口牙齿。

这是化生土积累数亿年全部能量的最后宣泄,唐玄,受不住,他那朵有限的元气之花也受不住。

就在此时,罗夫后山那块久已沉寂的至圣元胎,传出一声清脆的蛙鸣:灵魂共鸣,血脉互通。

灰扑扑的至圣元胎瞬间亮了起来,发出两道朦朦的灰气,一道直扑茅山碧桃树下的唐玄,一道直扑无数距离之外的星空战场。

蛙鸣沉寂,罗夫后山那块至圣元胎所化的飞来石依旧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外形似乎小了一点。

第三十七章 玄玄开谢花(四)

这道奔向星空之外的灰气外形很小,形如蝌蚪。很细弱,不细看看不到,似乎风一吹就会散灭无踪。

但就是这只灰色小蝌蚪,尾巴一荡一荡,就穿越了无尽的距离,出现在星空战场,还是那么大点儿的它,一化为三:一道飘向纪子共。那块传闻坚不可摧,可储存天境元气的分界石扑簌簌化为粉末,张牙舞爪的玄元冥土气如滚汤遇雪,瞬间消融不见,纪子共胸部中招,吐血倒飞而出,镜像化法身消失不见。

见此惊变,反应极快的盈冲大吼一声想跑,怎么跑的了?同样胸部中招,吐血消失。

陌离眼神迷离的望着那一化为三的小蝌蚪之一,最小的小蝌蚪晃着尾巴转悠过来,它并没有像对待盈冲,纪子共那样粗暴,围着他绕了几圈,最后化作一个巴掌,忽在陌离的脸上。

陌离没有吐血,捂着被忽的右脸,幸福的倒飞出去,消失不见了:这一巴掌,有纯于爱的味道。

这是跨越无限距离的巡游,大宇之内,至尊无上,这也是境界上的蹂躏和碾压。

就像战斗中口中不停呼喝招式,舞刀弄棒,丢符念咒一样,只不过是同级之间扰乱心神,增强自己气势的技巧。境界上的碾压,只要一个点指,一个巴掌,举手抬足之间,甚至是一个眼神,一个念头,足以退敌,败敌,灭敌。

能丢一道元气过来,已经算是颇为给面了。

“老东西,你究竟死了没有”!吐血不止的盈冲和纪子共在各自的领地同声悲叫道。又同时将隐晦而迷离的目光投向那遥远的星空深处。

一切计算和计谋都是建立在大家实力差不多基础上,纯于意在大宇世界,是无敌且无上的实力加上威权天授。要不是自己作死,谁能奈何的了他。

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拖着重伤的身体,盈冲和纪子共陷入到沉思中。

陌离此时又是另外一番场景:伤势虽重,但他不管。把自己放倒在雕龙画凤,奢华的离谱的天尊椅上,神情有些落寞。

坐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里不舒服,陌离起身,踉跄来到里间,这里和罗夫后山花满楼布置的几乎一模一样,没有奢华,只有粗糙以及粗糙中流露出来的随心,随性。

坐在那张熟悉的木床前,他的神情更加的落寞。

他想醉,想吟!只可惜了,百草酿,不多了。

一杯酒,一首词,也不知道血洒尊袍的种花道人陌离此时想起了谁,如果是纯于意的话,那就太邪恶了。

清冷孤寂的雷脉深处天尊殿内,回荡着苍凉寂寞的声响: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银河哪畔行,宇寞千万灯。风一更,雷一更,聒碎此心梦不成,故园无月明”。

望着木床,他想起了罗夫后山的那轮月,以及醉扯明月,一地悲凉的往事。

陌离笑了,笑得大殿轻颤,笑得不知所谓,良久之后方喃喃道:“呵呵,我陌离的伤势,短期内无法恢复,你盈冲和纪子共挨了老乌龟一击,呵呵,恐怕比我还要凄惨吧!”

满嘴老乌龟,只是为了掩饰他内心深处最无助的思念。

比起那道奔向外太空,随意且轻描淡写的蝌蚪,飞向茅山唐玄的这只蝌蚪浓郁了很多。

时空在至尊元气面前成了摆设,那头才飞出,这头已经强行穿破万千化生土的阻隔,没入到唐玄的身体内,绕着唐玄那已经失控,膨胀到极限的元气之花飞速旋转,逐渐渗透进去。

元气之花不再膨胀,开始急剧缩小,变得凝实。而空出来的地方又被外界奔涌而入的能量填满,元气之花再次膨胀。

灰气再次压缩,它很聪明的选择既不切断其进入,也不与之对抗,反正你进来我就压缩,你进来我就压缩。收拾不了你,收拾唐玄那朵元气之花就太简单了。

元气之花已经无法再吸收更多的能量,它的容量已经到了规则的极限。

灰色至尊元气还在压缩,似乎有将虚幻飘渺的元气之花压缩成实质的意思。

唐玄的丹田成了混凝土搅拌机,而那灰色蝌蚪样的至尊元气就是不知疲倦的电机。

无数次,化生土能量涌入;

无数次,灰色至尊元气将之压缩;

无数次。

无数次。

元气之花开始有了宛如实质底座,鬼斧神工般雕琢后的底座,颜色从昏昏的白色变得晶亮,从晶亮又变成亮银色,亮银色固化,似乎,它本该是这样的颜色。

底座边缘缓慢的伸展出一片,两片,三片叶子,这三片叶子也缓慢变成亮银色,然后一片,两片,宛如开花般:三十片仍旧是昏昏白色的叶片一一艰难浮现。

紧接着是细长如针的花蕊,一根一根的生长而出:三十三条花蕊,十七条雄蕊,十六条雌蕊。

终于,终于,奔涌而至的化生土止息了,似乎厌倦了这种飞蛾扑火似的奉献,也似乎厌倦了与唐玄及其体内至尊元气之间的纠缠。

化生土止息之后,那似乎并没有怎么损耗的至尊元气很干脆的就注入到一条雄蕊之上,隐没不动了-救人工作完成,也该喘口气了,电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一切恢复正常之后,唐玄终于可以动了。缓缓的呼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望了望上下左右成圆球状的巨大空洞,活动一下四肢之后,他发现自己正悬空站立着。

他不由得挠了挠头自语道:“我能飞了,已到二老头所说的天之境界”?话未说完,尚未来得及感受一下飞的快感,便一声惨叫向下跌去。

玄玄气还是上品,与佛陀境,天师境,人师境甚至人王境的安雨轩不过同级。离飞天差着十万八千里。

能让他飞的是大宇世界无上至尊留下的至尊元气以及这个地下世界的主宰-化生土的澎湃能量,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

至尊元气的改造也不过是在救他的命,至于顺便制造出来那朵怪异而颜色扎眼的元气之花的用途,还有待于他自己摸索。

不过有两点是肯定的:这朵花是规则之外的化生土无数亿年来积累,倾心赞助,以及大宇之内,境界无敌的至尊元气随手打造。

当然还有茅山同道友情提供场地。

茅山,茅山,意识到此时不是研究那朵“花”的最佳时机的唐玄,不由得头疼该怎样出去了。

地下80米啊,下来都够纠结的了,出去谈何容易。

空心球,下面是地下,上面通着地面,一跳十几米高并没有让唐玄感觉到任何惊喜,够不着顶。无奈之下,他只能艰难的沿着光滑的壁向上曲线攀爬着。

好不容易爬到勉强支撑的球壁斜面上,却发现自己根本破不开坚硬的洞壁。原因很简单,前面轻松破开是因为穷尽吸收之后,都是废土,而如今,还有残余的化生土的能量在。

滑下去,爬上来,破不开。

滑下去,爬上来,破不开。

唐玄恼羞成怒之下,下意识催动元气之花,一拳向洞壁砸去:一朵底座银白,带着三片灿烂的银色叶子的“花”,出现在拳头之前,一声巨响,轰入到坚硬的洞壁之内,没了影子。

碎渣四溅,唐玄应声惨叫跌下球底。

他有些傻了:“我把元气之根砸出去了?我靠,这也太离谱了!”

“不对啊,还在啊?”内视丹田,唐玄发现,元气之花还在,银色的底座,三片银色的叶子,微微旋转着。似乎根本没有出去,没有出力的样子。

半晌之后,一朵拳头大的银色之花浮现在唐玄的指尖:这朵花散发着氤氲朦胧的气息,除了那三片叶子,充满质感的底座,以及那根灰的发亮宛如尖针的雄蕊之外,其他部分朦朦胧胧的,不断变化着,显然没有实体。

唐玄捏着这多朵花,弹了弹它的叶子,嗡嗡宛如锋刃长鸣般,柔韧而坚不可摧的样子;又拿着它捅了捅坚硬的地面,一捅一捅如切豆腐,随便转转手腕,就是个大窟窿。

冷汗直冒的唐玄不由暗道:“这玩意儿能跑到我丹田里?”意念一动间,指尖的花消失,彷佛与丹田那朵花重合了一样,合二而一,重新有了颜色。

银色氤氲,连带着唐玄丹田世界都变得有了色彩。

花,缓缓旋转在唐玄的指尖,他默想了整个事情演变的过程:玄玄气运行加快-找原因-挖洞-沙土-遇到不一样颜色的沙土-昏迷一段时间-吸收-膨胀-好像听到了清蛙呱呱的叫声?幻觉!这离罗夫得有多远。。

这朵花出现了?

出现了!

出现了!!

存在即合理!

捏花在手,水乳*交融的感觉让唐玄感觉异常舒适:“我姓唐,你就叫“唐花”吧,今日我正式吸收你也加入玄之一脉。”

叨咕完了之后,他掰着手指数了半天,想给唐花一个玄脉的排名:纯于意老大,二老头老二,我是老三,清蛙是老四,老桃树是老五,二玄剑是老六,三玄指环是老七,唐花是老八,我去,玄之一脉这么多“人”啦!

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对自己能力大为认可的唐玄,觉得以后玄之一脉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于是默念了一句:“以上排名不分先后”。

又感慨了一会儿自己的能力,顺便鄙视了一下从未见面的老乌,呃老前辈纯于意,连带着思念了一下两个老头。

唐玄挥舞着“唐花”向上冲去,遇到坚不可摧的阻碍,先元气探测一番:轰出去,一条十来米长的笔直大洞,便出现在前面。

还好他还没被自我冲昏了头脑,还知道这是人家的茅山,还知道元气探测,颇有公德心的小心避过碧桃树的树根。

要不说,善良的人,到哪里都是闪亮的,古人诚不我欺。

第三十八章 英雄当壮哉(一)

茅山地面上的战斗,从早上持续到下午,惊雷阵阵,战况惨烈。

周遭古色古香,泛着岁月的沧桑且历久弥新的梁柱上,满是焦痕;原本整洁的石板地面翻翻着,遍地是飞扬的红沙土以及时而毛头的石板残骸;再远处的原本雪白的院墙,更是面目全非,墙上森严的符咒,祖先的容貌,各种残缺着,失去了往日的荣光。

白灰刷的红砖墙,洞洞比天上的星星都要密集,整个内院,一派荒凉破败的景象,就差房倒屋塌了。

温艳阳再平静的道心,也急了,一股股怒气,让他有些焦糊的三缕长须颤抖着。

他头发披散着,道袍破洞处不断泛出丝丝缕缕的青烟,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前方的蔡姚。

紧了紧那伤痕累累的桃木剑残躯,怒声道:“人不见了,不代表就挂了,更不代表和茅山就有关系,我茅山虽然算不上大门派,好歹也秉承持正。小姑娘,做人不可不讲道理,大家不妨坐下来喝杯茶,顺顺气,再从头把事情捋一捋。”望着四周天翻地覆的场景,温艳阳一阵阵心痛,祖宗基业啊!!!

“二姐,你说啥时候能结束吃完饭啊?”温冒肚子有些饿了,随手接过火工道人递来的馒头就往嘴里塞。

温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并未回答,继续焦急的望着场内对峙的二人,而温茂接道:“我看快了,快看,无良那个天尊哦,老爹要出绝招了,啧啧。”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三个人正扒着墙头,头挨着头,向场内观望着。同时,还有一众经过了一天的忙碌,现在有些闲的前院各个杂事道人,约莫有几十个,脑袋都散落在内院周围的墙头上向里面张望着,不时的窃窃私语着。

这茅山,何尝这么热闹过,这都热闹一天了。

“焦胡子,吃我一个大霹雳吧!”蔡姚叫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狂雷电蛇飞扑气的七窍生烟的温艳阳。

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琢磨,觉得似乎茅山这群人是冤枉的,但那又如何?人是在你这没的,想消停,就把人给我交出来,或者找到,完好无损的放到我面前。否则,就要付出代价。

一电飞出,蔡姚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你看,我也没出绝招,多么的厚道。我蔡姚,那是很讲道理的!怪就怪你们不识相。”

青色指玄劲沿着桃木剑吞吐三米剑芒,激射而出,击散飞来的电蛇之后,温艳阳怒发冲冠。

他右手桃木剑剑尖指向天星,左右食中二指指尖夹着一道金光灿灿的符箓,指玄劲激荡汹涌,看的蔡姚愣了愣,绝大的压力袭来,让她凝神戒备着:焦胡子似乎打出火起来了,这也太没耐性,太没内涵了。

只见那张金光烁烁的符箓,长约一尺,宽不盈寸,一道朱红色,复杂而威严的“敕”字,彷佛一笔写就,在昏暗的灯光下,似欲破纸飞出。

低沉的道音,从温艳阳的唇边缓缓吐出,内院静寂:“太上台星,应变天停,驱邪缚魅,敕命还身,神意明净,心神天听,寂灭三魂,七魄丧倾,万魔寂灭,一指玄天,万法无极,听我敕命,太上急急,如律令!”

茅山镇山之符:大寂灭灭魔神符。

茅山镇山之咒:大指玄寂灭灭魔神咒。

符,咒一出:诛灭万魔。

可灭人三魂:胎光,爽灵,幽精;

可消人七魄:吞贼,尸狗,除秽,臭肺,雀阴,非毒,伏矢。

捻着金符的手指不断轻颤着,符纸开始燃烧;长剑剑诀不断变幻着,带动起山呼海啸般青色雄浑的指玄劲。凝神闭目的温艳阳宛如天君下凡一样,脚踏七星,开始施展当代茅山最厉害的:道法。

符为术,剑诀,步法,指玄劲也为术,二者融合可称道法,玄之又玄,威力无穷。

这要还收拾不了那个黑姑娘,他温艳阳也认了,绝招都出了,还能咋地。

蔡姚拎着引雷镜,目注着这一切,神情凝重,瘦弱的胳膊摇晃着,引雷镜虚空画着一个个圈子,不多时一个硕大的镜面完成。抹了把脸上冒出的冷汗,蔡姚又艰难的在虚空镜面上加上一条电弧环绕的手柄。

这似乎像是放大版的引雷镜。

然后迅速将引雷镜丢在虚空形成的放大版的镜子上,二者接触,瞬间融合成一体,雷鸣大作,雷声震天。

借虚空雷镜,放大引雷镜的威力,两个镜面的交界点,一点朦朦的雷光激射而出,一道粗如水桶,长约五丈,里面无数狂雷环绕的雷柱出现在蔡姚身前半米处,带着雷音,缓缓旋转着。

蔡姚有些疲惫的望着眼前的雷柱,满意的点点头,暗道这要是老爹来弄,恐怕弄出来的大家伙可以捅破这天了吧?

温艳阳霍然睁眼,望着眼前雷音震耳,微微旋转的雷柱,内心惊悸,好大,好威猛。而蔡姚此时也觉得眼前恍惚,似乎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这简直就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局面:雷柱向前缓慢移动着,锁定了温艳阳,开始加速;咒与符逐渐形成了三道灭魔清气和一把金青色虚空斩魔大宝剑,二者同时指向蔡姚。

温笑大叫一声不要,纵身冲入场中阻止,温氏兄弟一拉没拉住,一个大叫二姐,一个大叫妹妹也跟着跳下墙头。只有一众年龄各异的老道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都知道,这天昏地暗的一架之所以打,是因为一个从罗夫山来的,叫唐玄的小伙,这个小伙,失踪了。

温家三人一跳进来,就无法动弹,道法的施为,雷柱的肆虐,形成了场域。

温艳阳一闭眼:“完了,温家不幸,今日恐怕一个都跑不了,这是你们能阻止的了的么!”

蔡姚也焦急的望着温笑,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手中引雷镜射出的雷电被雷柱接引,这是雷柱持续向前加速的动力。她的雷元力急剧的消耗着,堪堪维持,无法自拔。

气机牵引,谁出的招,谁就得维持着,否则,反噬可不是开玩笑的,动辄丧命。

就在这大家都在听天由命,各自心脏砰砰跳动的时候,空气突然静了。

本来昏暗的院子,突然比白天还要明亮:一朵有着晶莹银白色底座,带着三片灿烂的叶子,拳头般大小,但朦胧而炫美的花,穿破地面的黑暗,直射入高空。

似乎是庆祝从无底线的黑暗中破土而出,也似乎是庆祝“新生”一样,冉冉而上,尽情的展露自己的色彩与风姿,缓慢爬上十数米的高空处,然后悬停不动,发出朦朦的光,照亮了院里院外每个人的脸,也柔和了场内紧张的气氛。

就连那轰隆作响,一往无前的雷柱,以及那威严清奇的灭魔清气,虚空斩魔大宝剑都忍不住被这朵花的风采所迷,前进的速度降了下来。

唐花出世,也无意间划破了此地完整的时空规则,在碧桃树东南方向,划出一片黑色的痕迹。幽暗中黑风呼吼,还没等冲出肆虐,便被柔光泯灭。柔光飞射,无孔不入,飞射进那无尽的幽暗中,震荡了这片宁静而存在悠远的空间。

这是一处有着奇异生命的空间。

紧接着,地面轰隆一声巨响,红沙土,残破石板飞溅,一道人影,右手向天,指向那朵绝世之花,左手拎着一把二尺长的木剑,从地面冲出,右腿弓,左腿直做飞天状,在唐花的照耀下,风姿亦出类拔萃。

唐玄大笑着,身躯冉冉而上,来到悬停放射着光芒之上,脚尖轻点,身子又缓缓上升,然后转折间,头下脚上,捻着那朵散发着迷人光芒的唐花,缓缓下落。

转折间,轻轻落在地面上,唐花悬停在其指尖上空,缓缓旋转着,人和花说不尽的风流潇洒。

唐玄望着眼前的众人,随口微笑道:“大家好,大家早。”

蔡姚歪着头,望了唐玄一眼,急忙转头呸了一口,黑脸更黑了。

温艳阳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唐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左手那张尚未完全燃烧的金符从指尖滑落,悠悠然曲折跌落到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温笑蒙住了脸,一双眼睛从指缝中不断扫视着光芒四射的唐玄。

温茂摇晃着放光的头,赞叹道:“大,真大。”

温冒点头附和着:“大哥说的对!可是这样炫耀,真的好嘛?”

墙头上趴着的众人,脑袋碰脑袋:“这就是那个唐玄?很炫酷嘛,可是裸奔,算怎么回事?”

“对哦,对哦,啧啧,身材不错。”

场中的雷柱与灭魔清气,大宝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诡异而长久的沉默着。

唐玄指尖顶着投射灯一样,不断放光唐花,无疑成了全场的焦点,纤毫毕现。

“裸奔”二字落入唐玄的耳朵里,宛如一个炸雷一般,此时,他才从地底温暖的世界中清醒过来,清冷的晚风顺着他的皮肤嗖嗖的吹过,清凉阵阵,身上,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一声惨叫,院内瞬间恢复了朦胧的幽暗。

温艳阳冲着墙头瞪了瞪眼睛,威严道:“没什么好看的,晚课做了吗?记得明日叫人收拾内院。”

一派当家人的派头,喝退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众吃瓜道士。

暗自骂道:“没看够?这群麻麻皮!干啥啥不行,看啥啥没够。”

然后他望着凄惨的内院,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蔡姚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黑着脸,裤腰别着引雷镜,和关切上前的温笑一起回房说悄悄话去了,想见唐玄,怎么不追着去呢?

能理解,就唐玄此时那雄姿英发,不着寸缕的精壮打扮,蔡姚鼓了半天勇气,可还是没有胆子追过去。

温家哥俩能动了,正激烈讨论着是否去找唐玄沟通一下:增大之道。

温艳阳看不过去了,没累死,早晚也会被这两个光头儿子气死。

桃木剑发泄一样,对着两个光头狠狠,不断敲打着,打的哥俩落荒而逃。

望着唐玄房间敞开的房门,老道犹豫了片刻,还是扭头,狠狠的哼了一声,回房了!

今天,实在不宜再生气!

这他么的艹蛋的一天!

而今天,唐玄也成了人物。

最起码,茅山众人的心中都不会平静,都会浮想联翩。而最无限的,恰恰就是人的想象力。

第三十九章 英雄当壮哉(二)

茅山南北十公里,东西绵延五公里,山峦起伏,云雾跌宕。

云雾深处,隐藏着无数古往今来,修者隐居修炼时开辟的山洞,如今洞府空置,落满岁月的尘埃。

其中在茅山老虎岗西北坡林间的山岩之下,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天轮石灰溶洞:华阳洞、玉柱洞、汕人洞。

此时本该沉寂的华阳洞外,却能隐约听到呼啸剑鸣。

安雨轩一身白衣已成灰色,满是脏污的痕迹,胡子拉碴的脸上,汗水冲出一道道褐色的痕迹,但他的目光锐利,随着最后一剑天下太平伴随着金光盈溢的弥陀气刺出,缓缓收剑的安雨轩不由得吐出口白色的浊气。

这三天,他只有剑,只有三绝刺脉式,此时他觉得,似乎应该向那人当面说声:“玄兄,请赐教”了。

钻出华阳洞,安雨轩默默注视着云巅之上的九霄万福宫。

那巍峨而金碧辉煌,古朴充满道的气息的宫殿,彷佛站立在云巅的得道仙人一样,不时传来涵义莫名,但让人神清气舒的吟唱,涤荡着这方天地以及其内的生灵。

安雨轩喃喃道:“是时候该下山了。”与孔氏联姻以制衡楚家的策略,因孔仙仙的严厉拒绝和孔老头的激烈反应失败了。很多东西都是他安雨轩无法逃避的。有时候短暂的回避只不过是为了更积极的面对:楚无难,等着我!

想到此,安雨轩低头笑了,他想起唐玄,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个名字,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心里都是宁静平和的。

缓步上山,一路慢慢行来,上了天梯,穿过广场,入了山门,迈过宝元飞升二殿,瞻仰过了哲宗四宝:印、圭、符、砚。

穿过雕阑玉砌的长廊,随后安雨轩推开了内院朱红的大门,目光逐一凝视院子里正在吃早餐的温艳阳,唐玄,蔡姚,温茂,温笑,温冒,微笑道:“大家好,大家早。”

温真人一声法喻,内院一天之内便恢复正常。就连四处的院墙都重新粉刷清楚,道法高深,擅长丹青的温艳阳亲自出手,令整个内院,一如往昔般甚至在给人感觉舒适上犹有过之。

少了些古意,多了些清新,也算是辞旧迎新。

碧桃树皮粗肉厚,碧绿依旧,只是这没了碧桃的碧桃树,和温茂二人的头一样,也失了沉甸甸的质感,变得有些空虚苍白。

唐玄吃完之后,便开口跟温艳阳抱拳告别道:“扰真人清修,乱茅山清静,晚辈告辞,先行谢罪,容当后报。”今日已是大宇历3019年的1月1日,同时也是纪元2019年的1月1日。与四叔约定的时间已到,要走了。

温艳阳摸了摸嘴,放下饭碗,捋了捋短了不少的清须,心里竟自有些不舍,连忙暗叫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我怎么可以这样,虽然碧桃树完好,内院如初,可他和他那个黑丫头,都是祸害呀。

想到此,温艳阳笑着点头道:“如此,悉听尊便。茂儿,笑笑,冒儿,你们送,送。”然后扭头看向饭桌旁的三个孩子,尤其是温笑注视唐玄的目光,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曾经在孩他娘眼中,见过这样的目光。

暗道一声卧槽的温艳阳忙向唐玄道:“如此,饭后,我便送你下山。我亲自送!”

道家讲究缘法,讲究自然。此时温笑的心中,正在压抑着异样涌出的情感:初见的感觉,他的眼神,那朵花,还有那从天而降的身影,无不在大声告诉她:他就是你的缘。

她可以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

蔡姚胃口很小,喝了几口清粥,便吃饱了。好像那些碧绿的大桃子,彻底治好了她的“顽疾”,不光胃口小了,这几日,身体似乎开始二次发育,有些地方开始鼓了,黑黑的小脸也丰润了一些。

只是身上那些属于温笑的白色道装,有些不伦不类,要不是温笑帮她改小了一些,恐怕普通道袍可以当拖地婚纱穿了。

看了看温艳阳怪异的表情以及温笑明媚而专注的眼神,蔡姚低头轻笑:“道姑姐姐,动了凡心了”。只是这笑很酸,就像别的小朋友动了自己玩具一样。

温茂二人无知,无觉的捧着碗猛吃着。清淡到极点的早餐,不多吃点,营养怎么跟得上。

唐玄并没有体会到在场诸人复杂而怪异的情绪,一方面懊恼着那天没有仔细检查就从地底冲出的无脑举动,一方面,心却飞向了几十公里外的镇江。

大城市啊,人流,车流,高楼。自己从来没真实见到过呢。想到此,他便神思不属。

安雨轩目光凝住在唐玄的脸上,微笑抱拳道:“玄兄,请赐教。”

回过神儿来的唐玄,望着脸上瘦了少许,但精神气质大不一样的安雨轩笑了,慢慢起身抱拳:“请!”

桌椅板凳蹭一蹭,茶水瓜子摆上桌。

温艳阳笑着坐在桃树下,当起了公证人,旁边坐着大模大样的蔡姚。

温氏三兄妹站在温艳阳的背后,各怀心事的望着场中抱拳相对的两个人。

一阵冷风吹过,拂动安雨轩的白衣,脸上虽有尘垢,但目若朗星的他慢慢拔出那把三尺青峰,缓缓道:“此剑,名:江湖。”

说着,目注长剑,浑身淡金色的元气激荡,冲天。一尊隐隐的弥陀像浮现于头上虚空。普渡众生弥陀气已近大成,看的温艳阳暗自点头,惊叹此子武道天赋。

唐玄微笑举起手中木剑道:“此剑,名:二玄”。乳白色的玄玄气涌出,二玄剑上,红芒闪烁。密切关注场中的温艳阳随意捻着胡须的手指骤停,一股神圣到令他有种跪地膜拜冲动的气息,从那把看似普通的木剑上传来:这把木剑,不简单!

神圣这东西,听着虚幻,其实存在。可以理解成一种威压,可以理解成令人不敢侵犯的威严,更可以说,是相对于神圣而言,站在对立面所有邪恶属性的事物的天生克星,这是一种可精神感受的莫名力量。

虚无飘渺所以最是难得。

安雨轩转目望着唐玄,真诚道:“玄兄,小心了!”白色身影如同闪电般,飞射向十米开外,长身而立的唐玄。

分花拂柳,直刺唐玄双手臂各个大穴:剑式如电,转瞬即至。破风声尚未发出,剑尖已到。吃过一次爆亏的安雨轩,出尽全力,不再留手。

若是他没估计错误,分花拂柳施完,唐玄那草蛋的“哀思”还没结束。

这一招就可以把唐玄拿下。

没错,唐玄正在“哀思”,哀思不尽,如何花满楼?

只是江湖剑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朵花,一朵竖着开放,向着安雨轩缓缓旋转的花,唐花!

重金打造的江湖剑,触碰到唐花,一瞬间的凝滞之后,便寸寸断裂,安雨轩收势不住,身体也向着那朵花撞击而去。

三绝刺脉式第一式方使出,未使尽。

雄浑激荡,足以硬撼铁板而肉身毫发无损的普渡众生-弥陀气,被绚烂迷蒙的唐花边缘那寥寥三片叶子,切割的分崩离析。

安雨轩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感受到,从握剑的右手,然后是整条手臂,接着是身体,逐渐传来的被切割的痛。

温艳阳起身高声叫道:“唐玄住手”。青符出现在指尖,来不及了,挽回不了即将发生的惨剧。

前一刻还因安雨轩凶猛的攻势有些担心唐玄的温笑也不由的掩住了嘴,美眸紧闭,不敢再看那即将出现的血肉横飞的场面。

蔡姚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救那白的可恶的安小子的命,只是这犹豫的时间有点长了。

而温家哥俩只来及发出“啊”,“哦”两声惊呼。

唐玄哀思完毕,睁开双眼,微笑道:“安兄,接我花满楼。”

绝望的安雨轩,睁开双眼,发现眼前已经没了那朵令他绝望的花。而他正摆出一副投怀送抱的羞羞的姿势,可怜投怀送抱还被无情的拒绝了。

此时安雨轩胸前顶着二玄的剑尖,丝丝缕缕神圣的气息穿透他的身体,肆无忌惮的驱赶着他的弥陀气。

紧接着,随着唐玄楼字出口,安公子满眼都是二玄剑那散发着淡淡红晕的剑身。他不由得哀叹道:“唐玄,我草你二大爷!”

空气中传来:“砰砰砰-仙仙,啪啪啪-老桃,咚咚咚-苍梧。。。。。”以及安雨轩痛叫的声音。

数天努力的剑心,执着,坚毅荡然无存,只剩下那一句:“卧槽你二大爷,卧槽你二,卧槽!啊,喵呜!”响彻茅山内院。

想象中的潇洒不羁的胜利,又变成莫名其妙的惨败,安雨轩满地打滚,惨叫不断。

一身将要巅峰的弥陀气,因古怪而神圣的力量入侵,畏畏缩缩,无法凝聚。

江湖剑,剑碎;弥陀气,气断。安雨轩没了反抗能力。

坚硬的木剑不停在可恶的安公子身上打打,戳戳,让温茂,温冒看的大呼过瘾,痛快,两个人还没忘记拿出手机开始录制“珍藏版视频”,边录边叫。

温笑与蔡姚笑得直不起腰:前一刻还道貌岸然的安公子,此时正在学猫叫。

而温艳阳重又坐下,神情有些沉重的望着场中的这一幕,默默道:“这小子和那把剑如此不凡,那个故事,难道真的是真的?”

此时,他才彻底收起轻视之意,能让安雨轩连败两次,再轻视,就可笑了。

此时,茅山内院的离愁别绪无疑被冲淡的如那远处飘散云烟般散尽,此情此景注定是欢乐的,而不欢乐的恐怕只有鼻青脸肿的挨打英雄安公子一人。

白衣飘飘,剑气江湖,剑孤安雨轩,成了众人眼中的英雄-挨打英雄,并且英雄要加上个引号。

良久之后,打与被打的故事结束。

清冷院内,落寞的石桌前坐着神清气爽的唐玄,鼻青脸肿的安雨轩。

安雨轩唏嘘的举起茶杯长叹道:“玄兄,我还是不明白,我是怎么输的。”其实他是不明白,为什么被狠揍了两次,心底对此人仍旧生不起半丝恨意,还能坐在一起朋友一样的聊天。

难道自己真有犯贱的天赋?

唐玄望着眼前的安兄,内心强忍着爆笑的冲动,脸颊有些抽搐道:“安兄,你的剑式融合了各家之长,无论从招式,衔接,快速,狠辣都算的上不错,不过,再好的剑,再好的招式,也只能称之为剑术,术是小道,无道之术,宛如无根之萍,强也有限。”

他开始活学活用,用陌离曾跟他讲过的大乘至道,小乘密道的区别来描述剑道。

安雨轩内心动了动,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有理,然后问道:“敢问玄兄,我当如何求剑之大道?”

唐玄斟酌了一下道:“剑之道有两种,一曰藏,二约用!”

安雨轩道:“如何藏?何为用?”

唐玄道:“游走江湖,挑战各家,取长补短,潜心修炼,不为错,不过这些只能助你术有进,于剑之道无补。藏者,积蓄也。不轻易出剑,藏的是剑意。剑不轻出,藏尽剑意,若十年出一剑,当可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唐玄指了指空了的茶杯,安雨轩急忙拎起茶壶倒满。

唐玄又喝了一口茶,接着道“用者,用的是意,安兄剑术,或轻灵,或迅疾,或奇诡。看似飘忽,不过江湖卖艺的把势,杂乱无章,毫无神意。”对着安公子求学若渴的眼神,唐玄轻摇着手指:“剑有情,剑有意,真正无敌的剑式,从来不是什么纵情江湖三十六,或者什么三绝东东,一剑就够了。安兄,你的剑意是什么?”

安雨轩愣愣的拎着茶壶,迷茫的望着唐玄喃喃道:“剑有情,剑有意,我的剑意是什么?我的剑意是什么?”

唐玄笑了,一丝蕴含着陌离道种的温凉气息涌到指尖,指尖轻点安雨轩的眉心大喝道:“不知道,怕什么?迷什么?恐什么?去找啊!”

安雨轩大脑如被雷霆击中,目光从迷茫到清明,眼神望着唐玄,充满真挚的情感:“玄兄,安雨轩不死,你便永远是我的兄弟,啊不,大哥!”

唐玄心弦颤动,有些犹豫要不要收安公子这个大活人进他玄之一脉。复又暗自叹了口气:“这条路如此难走,等这傻小子找到了自己的道再说吧!别累了他。”

唐玄虽然不拘一格降人才,但也有个度。目前为止,收的都是那些不能称为“活人”的物,也算是种苦中作乐吧。

也不知道,当蔡姚知道自己口中的“大傻子”,正在称呼她最讨厌的白脸小子为“傻小子”,心中会作何比较与感想。。

安雨轩就这么满身狼藉走了,没有向任何人辞行。

逐渐行往云烟深处的他,步履坚定,眼神又复明亮,带着伤痕累累的身,收获坚韧挺拔的心。空空两手紧握,彷佛捏着自己的道!

“大哥,与君离别意,同是修道人。保重!”

唐玄抱拳,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有些不舍:这样的相逢与离别,还要多少次,才是一个轮回!

房间内,温艳阳指尖一张“听音符”燃烧殆尽,抖掉指尖的灰烬,良久方睁目喃喃道:“藏,用。好一个藏,好一个用!这小子,值得我亲自送一送!”

忽而又想到自己那心肝二闺女温笑,温艳阳顿时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四十章 离离阴世土

“唐花”出世,惊艳了茅山内院,也震荡了存在飘渺虚无的另一方空间。

这里,荒凉破败,阴气缭绕。

这里,更像是一域,当地生灵称之为鬼界,而幽冥鬼帝更喜欢称这里为-幽冥界。

这里,没有刀山,火海,更没有鬼差,有的只是极致的:凄,惨,阴,寒,孤。

这里的阴灵习惯了这里,所以它们并不觉得闷,它们生存在这里,在这里修炼,在它们近乎不灭的生涯中形成一个观念:生活就是这样的。

浓郁而无处不在的阴寒气息,滋生出无识幽灵;而无识幽灵飘飘荡荡,经历漫长的岁月之后,机缘巧合下,悟了。便成了有意识的“将魂”。

将魂已可借助阴气进行修炼,这是它们的本能,要不怎么打发如此漫长而无聊的岁月?

将魂之后,便是“鬼行走”,亦称“幽冥行走”,这些意识增长,能力增强的阴魂,能够凭借自主的意识,探索自己生存的空间,当然,也可以在占据幽冥界三分之二的大山包:“万魂窟”上,找一个不错的洞窟继续修炼。

鬼行走继续修炼,便成了鬼王,平时一些跑腿打杂的事情,亦可以驱使一些低等的无识幽灵,将魂,鬼行走去做,在万魂窟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了。可以占据一个小山头,作为自己的地盘,获得更好的生存空间。

幽冥鬼帝只有一个,统领幽冥界所有阴魂。它是幽冥老祖唯一一个,分离了自身本源阴气创造出来的独立阴魂,生来便是此界的帝王,除鬼祖外,至高无上的存在。

鬼帝更像是鬼祖的“儿子”,毕竟是鬼祖身上掉下来的“肉”。更加上,漫长的岁月中,它有了自己独立的意识和行为习惯,即便如此,爷俩关系也很好。也没办法不好,一脉相承,想事情往往都能想到一块去。。

幽冥界很平静,大家也很守规矩,阴气也很浓郁,且均衡到无处不在。所以也不存在世人想象的鬼吃鬼,壮大自己那些传奇故事。

人们往往潜意识里有想“吃人”的欲望,又或者是生活在一个充满竞争的世界,所以很容易就把自己并不熟悉的世界,想象成熟悉的模样,大谬。正常人不会真的想吃人,而正常阴魂,同样也不会整天琢磨着吃鬼。道理一样的。

阴魂在此界,有着永恒的生命,但同样要承受永恒的孤寂。永恒的生命,在这里似乎是种天道规则的补偿,只是这种补偿太过于残忍,残忍到永远承受那种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孤寂与寒冷。

幽冥界的平静被打破了,源于鬼帝的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效法老祖,分离本源阴气,造一个小鬼帝出来。

这鬼帝得是多无聊,才会无聊到割肉玩儿。

人家鬼祖有悠久到与幽冥界同始的底蕴,放点血儿,造出鬼帝来,人家也是鬼祖。

底蕴差了很多的鬼帝,勉强造出来的这个“小鬼帝”,更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早产儿。只是这个早产儿,不同凡响,超凡脱俗,这是一朵,盛放在幽冥界的奇特之花。

他叫鬼无忧,名字是鬼祖和鬼帝商讨了不少岁月定的,诺大幽冥界,得两位话事人亲自慎重起名,仅此一鬼。

鬼无忧懂事之后,首先便觉得鬼无忧这个名字,太俗,太难听,于是自命名为:鬼见愁。这是一个多么有伤风化,颠覆所有阴魂认知的创意。

鬼见愁再大大,就更加的不得了,有了不同于凡鬼的兴趣:扮人吓鬼。

恶趣味是需要本钱和天赋支撑的。对于整个幽冥界来说,很不幸,鬼见愁有这个本钱。

一界的阴魂包括鬼祖,都是纯阴属性,而鬼见愁出生时候,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天赋超群,遭了天妒,被一连串的阴雷,狂劈了七七四十九天。鬼祖鬼帝束手无策,它们也无法抗拒天威。

鬼见愁奇迹般没有被雷劈死,反而劈出了火花:身上有了火的属性。此火非阴火,更像是阴极阳生产生的那种自然之火。

这种火,在世间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物,但在幽冥界,那可是无数亿万年来,最大的奇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幽冥界多了一个顶着个小火苗,四处扮人吓鬼的鬼见愁。而它背后又坐着鬼祖,鬼帝两个巨头,鬼见愁一出,万魂退避。其实也不用怎么装扮,就那朵炽烈的火焰,就让靠近他的阴魂惊悸惶恐,难受至极。

不用多久,鬼见愁多了一个外号:“死人”。这就跟世间人没见过鬼,但叫别人死鬼一样。除了打情骂俏之外,这个称呼不好听。这也是幽冥界第一次出现这种蕴含着强烈感*情*色彩的称呼。

鬼见愁推动了此界文化的发展进步,丰富了幽冥界的语言。

幽冥界不光无岁月,也无日月,更没有黑天白夜,所有的时光都是灰白的。

本来阴魂穿梭往来,从无数洞窟口进进出出的万魂窟,此时一片冷清,看不到半点阴魂的踪影,只因为,万魂窟的最高处,阴森的幽冥殿的房顶上,站着一个倨傲四顾的身影。

鬼见愁双手捧着大嘴,突然狂叫道:“做鬼好,做鬼棒,做鬼咣,咣,咣!上面当被,下面当床。醒时穿墙,醉时钻裆,你说气鬼不气鬼,你说嚣张不嚣张!”

破锣般的凄厉嗓音震荡了绵延百万里的万魂窟,静,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自从三年前,鬼帝,鬼祖实在受不了这直系“血亲”的骚扰,不知所踪之后,往昔虽然也安静,但魂来魂往的场景,便看不到了。到处都是鬼见愁嚣张的狂笑,得瑟的身影。

鬼见愁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他的有限的词汇,发挥的差不多了,折腾这么多年,它虽然依旧斗志昂扬,但也有了些玩腻了的感觉。

不得不说,它的情绪相当的丰富,它的情感也相当的敏感,一点都不像是阴魂。

想到落寞处,鬼见愁不由得一屁股坐在殿顶,望着灰白的天,喃喃道:“我鬼见愁大人,是不是考虑要进修一下,学习一些新的词汇,提升一下自己的能力,好更好的服务本界的众生呢?”

颇觉得拿火苗烧烤那些只会吱吱乱叫的阴魂,好像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除了一些恶趣味,它鬼见愁还是一个很喜欢挑战自我的这么一个阴魂。这在基本无主动意识的幽冥界,多么的难得。

就在他顾影自怜,满脑子创新冲动的时候,突然,阴气激荡,阴云密布,一只齐天鬼爪,遥遥而来,瞬息即至,一把捞起神色丰富变换的鬼见愁,毫不停留,眨眼就消失在远处。

“两位老祖终于出手了!”

无数阴魂带着强烈感激的神色,向大手飞去的方向,在自己的洞窟里拜服在地,其中不乏浑身凝实,阴气缭绕的鬼王境高手。

话说回来,与鬼祖,鬼帝都双双跑路相比,鬼王扑地根本不算事儿。

“希望两位大人可以将这个“死人”打成无识幽灵才好!”这是幽冥界所有阴灵最大的也是最朴实的心声。

这么多年,实在是被欺负的苦了。

好好的一个阴魂,你他么玩什么烧烤阴魂,扮人吓鬼,唱不着调的歌谣。。。。。

还玩的如此乐此不疲,绵绵不绝。

鬼祖身高百丈,鬼帝身高也有数十丈,此时两个幽冥界的老祖宗露天席地坐在亡魂谷中间冰冷的地面上,面面相觑,谁都不乐意先开口说话。一脸蛋疼的望着庞大阴气凝聚而成的大手上,兀自举着火苗,愤怒的拼命挣扎的无忧儿。

但凡有一点办法,但凡忍心灭了这个忤逆后代,谁都不会丢弃幽冥殿那舒舒服服的宫殿不住,跑到这鬼不拉屎的亡魂谷来餐风饮露,连椅子都没一把。

但凡有更合适的人选,两个老家伙也不想硬着头皮把这孙子抓到这里来。

在鬼祖严厉的目光瞪视下,鬼帝咳嗽几声,勉强开口,声音飘渺空洞,威严十足:“无忧儿。。”

鬼见愁不屑撇嘴打断道:“请叫我,鬼见愁!”

鬼祖和鬼帝对视了一眼儿,差点气的魂飞魄散,最后无奈对视摇头猛吸气。霎那间,亡魂谷阴气成旋。

鬼帝扯了扯胡子道:“鬼,那个见愁。。。”吃了屎的感觉。。

忍着恶心,鬼帝继续道:“万魂窟动荡,幽冥河泛滥,幽冥界出现了不属于此界的气息。你本。。你本幽冥界的侠者,是为众望所归,当前往世间界,探知究竟。唉!”

不知道怀着怎样矛盾心情的鬼帝终于结结巴巴把这番话讲完,气势全无的他望着活泼可爱的无忧儿,心软了。

复又重重叹了口气的鬼帝,望着鬼祖,目中阴云缭绕,寒气四射,意思明了:能不能不让鬼见愁做这么危险的事?

鬼祖庞大的身躯静默着,半晌,摇了摇巨大的头颅。

整个幽冥界,除了鬼见愁有“特殊体质”,可当此任,实在别无可选。

事情比鬼帝说的严重的多,万魂窟动荡,幽冥河泛滥已经动摇了幽冥界的根本,还有那令它们心神动摇的毁灭性的光明与神圣的气息。

尽管持续的时间只是一瞬,但自己的地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着实让幽冥两大巨头寝食难安。虽然它们无需寝食。

听了鬼帝的话,鬼见愁眼睛亮了,那簇扎眼的火苗跳动的更加厉害,他好像生怕鬼帝反悔一样,忙不迭的道:“好吧,我答应了!”

已经充分准备好无数种威逼利诱手段的鬼帝与鬼祖愣住了,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它们望着鬼见愁那炽烈生光的眼神,还有那簇极其令人反感的小火苗,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个敢在幽冥界自称鬼见愁的鬼东西,心里能想着什么好事?

鬼祖悠远苍凉的声音响起,连带着四周的阴气都汹涌激荡着:“无忧儿,我当亲自为你开鬼门,去世间”

鬼帝不舍的望着鬼见愁,暗道:“儿大不由爷,唉!”

鬼见愁此时满脑子都是新鲜世界,天当被,地当床,醒穿墙,醉钻裆的场景,以至于忽略了那个“无忧儿”的刺耳称呼。

鬼祖阴气化成的长袍摆动,百丈高的身影卷起漫天的阴云,阴云一卷,三道身影消失不见。

只留下幽冥界最偏僻清冷孤寂的亡魂谷,独自孤寂清冷着。

第四十一章 幽冥西北出

普通幽冥行走,甚至鬼王终其一生,可能都没有到过幽冥界的边缘。

以阴魂近乎永恒的生命,不是没能力来这。只是这片世界,太过浩大,要来这,怎么也要花上几万万亿亿个弹指那么久,即便可以来这,可是来这干嘛?

毕竟,像鬼见愁这么有想法和追求的阴魂,恐怕只有这么一个,空前绝后。

鬼见愁望着数个弹指之间,便出现在眼前的灰蒙蒙的石柱,瞪大了眼睛。石柱随着空中的鬼祖逐渐降下来的速度,缓缓放大着:上不见头,隐没在无边的黑云之间,下不见底,直插进暗沉沉的大地。石柱后方,阴云翻滚,阴风呼啸,看不清楚是怎样的场景。

鬼帝温和的笑了笑,只是它这个自认慈爱的笑容,有些难看:十几米长宽的巨头带着阴气凝成的帝冠,干枯筋骨外露的巨头下部,巨齿森森冒着灰光,开合间。阴气吞吐成云。

再看看蚂蚁一般趴在鬼祖手指上的鬼见愁,以常人审美来说,在幽冥界,它确实是个帅哥儿。

鬼帝叹道:“前面就是“阴顶天”。自然传奇,鬼斧神工。传说就是这十二根连天接地的阴顶天,撑死了诺大一个幽冥界。”

鬼帝的话自然不是对鬼祖说的,鬼祖对这地方熟悉到吐。但鬼见愁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至于话语中应该包含的称呼,算了,还是直接省略,可以少生些闲气。

鬼见愁望着高高壮壮的阴顶天,第一个想法就是这玩意儿倒了会怎么样?我能不能把它弄倒?破坏成性已经深入到它思想深处。

想到得意处不由得嘿笑出声。

似乎是明白了鬼见愁的想法,鬼帝无奈的笑了笑,鬼祖不屑的冷哼一声。

以为谁没年轻过咋地?当年那个我,也是这么敢想敢干。可这柱子还不好好的立在这里?

这十二根阴顶天,以它们现在的能力都毫无办法。这个逆子!区区将魂境界,也敢生此忤逆念头。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可真像当年的我啊!鬼祖,鬼帝如是想。

它们在意念上迅速达成共识:尽快把这祸害送走,反正阴魂想死都难。爱去哪去哪,别在它们眼前晃荡就对了。

落在灰暗的大地上,仰望阴顶天,鬼祖巨手狠狠拍击在大不象话的石柱的底部,石柱上朦朦的灰气被鬼祖强大的阴气击散了一个小小的空白区域,一道宛如被刀锋切割过的痕迹,出现在它们面前。

阴顶天本无垢无暇,可如今差点被切断。

鬼祖鬼帝对视一眼,心情异常沉重。此地为幽冥界西北,而鬼祖之所以敢豪言开鬼门,送鬼见愁去另外一处空间,也是因为此地出了大状况,空间与空间结合处出现了伤痕。

鬼祖不再废话,仰天一声咆哮。

伴随着鬼祖响彻幽冥界的咆哮,鬼见愁顶着那簇邪恶的小火苗的小身子缓缓升起。

紧接着鬼祖巨口吐出一团如墨般带着一丝银丝的氤氲本命阴气,包裹着鬼见愁。

本命阴气化为宝剑形状,伴随着鬼祖再次怒吼,宝剑飞射而出,射进那道幽深,狭长,无法探测的裂缝内,瞬间不见了踪影。

两道巨大的身影,站在阴顶天前面,望着石柱上的灰蒙蒙的气息,上下夹击,一点点吞没那片空白,静默了良久。

鬼帝长叹道:“老祖,无忧儿到时候可咋回来啊”?

鬼祖伸出巨手,挠了挠巨头,半晌道:“从哪出去的,就从哪回来吧”?

鬼帝纳闷道:“吧?”

鬼祖摆了摆手:“这道裂缝通向哪里,去往何方,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世间,我也不知道,但从那天突兀出现的与阴气极为对立的气息来看,想来是没错的了。呼。”

凝思了一会儿,鬼祖接着声如闷雷般嘀咕道:“以裂缝弥合的速度,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那大概就是有七十二万个弹指吧?”

鬼帝一脸无奈道:“又吧”?

他差点郁闷出声,无忧儿是我亲生的,我是你亲生的,和你自己亲生的有啥本质区别?

鬼帝第一次觉得,这个老祖也不是那么的靠谱。

人都丢进去了,还没搞“精确”裂缝啥时候弥合,无忧儿啥时候回来。

鬼祖望着那道裂缝郑重道:“无忧儿需在七十二万个弹指内,回到幽冥界”“嗯,没错的”。

幽冥界的穷困潦倒,荒凉破败,鬼帝是有切身体会的,计算时间是个很没用的事情,又不种庄稼,也没白天黑夜,算那玩意儿,那是得多无聊。

再说计算,拿啥计算啊?

好吧,弹指!人走了,你总不能在这里弹手指头,弹七十二万下,等着它回来吧。

万一中间被打算了,又恰好忘记自己“弹”到几了,那得多尴尬啊。。

鬼帝挠了挠头,虽然搞不太明白七十二万弹指是个什么概念,但老祖的郑重神情,还是给了它一些的信心。

两大幽冥界巨头有些迷茫的静默着,望着那道裂缝,以及那片裂缝背后的阴云翻滚,阴风呼啸的世界,良久,良久。

人间世与幽冥界都差不多,很多东西都是未知的,发生之前可能大家都是封闭的,无知的。

就像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一样,没有人写本书或者有个老师告诉他,这是什么地方,你需要干些什么。

很多东西,需要自己去探寻,去找到答案,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鬼见愁是带着希望,一点都不忐忑的冲向“美丽新世界”的。

心大无比的它经历了一次奇妙的时空之旅。

伴随着阴气宝剑的急速飞行,它看到了:颜色;看到了:数不清各种形状的有颜色的光带,飘舞着临近,及远,逐渐消失不见,快速新旧交替。

即使它浅薄的认知,并不能对颜色下一个准确的定义。

但这并不妨碍它:流泪了。

旅行是寂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但这种静好动人,与幽冥界动辄鬼哭狼嚎的刺耳环境比,这里仿佛是“鬼帝的怀抱”那样温暖。

当然,旅行也是短暂的,当鬼见愁意犹未尽的感动着,那簇小火苗越跳动越剧烈的时候,旅程结束了。

眼前的世界渐白,白色世界有一抹淡淡的灰痕,宛如伤疤。

阴气凝成的宝剑,一头就撞到灰色的伤疤上,在这个寂静的世界,发出一声惊雷般恐怖的震响。

震响打破了此地的沉寂与美,霎那间,虚无空间便狂暴起来。

光带变成了光针,疯狂的刺击着阴气大宝剑。刺耳的摩擦声让鬼见愁捂住了耳朵,发出嘶嘶的呻*吟声,身上一切洞洞,喷涌出大量的阴气,若不是那簇小火苗不断的分离出新鲜的阴气以供生存,恐怕,以后都不会有鬼见愁这一号阴魂了。

阴气大宝剑翻滚着,对着灰痕拧动,艰难前行着。

鬼见愁挣扎着,呻*吟着。

这静美太过短暂,这痛苦又如此悠长。

那簇火苗就要止息,鬼见愁觉得自己完蛋了,什么狗屁东东新世界,简直是谋杀后代的大阴谋。

就在这个时候,蕴含了一界始祖-鬼祖的本命阴气,蕴含着一丝幽冥界极阴规则的银丝,那伤痕累累,满是被刺痕迹的大宝剑,终于拼命似的挤破灰痕,在对面空间露出一个头。

这片空间又恢复了平静,阴气宝剑兀然缩小,顺畅的滑出这片空间。

就像是刚刚经历完暴风雨洗礼,行驶在风平浪静的大洋上悠然的小船。

一声清鸣,一声轻微的爆响,大宝剑出色完成了使命,承受了世间规则的最后挤压,碎灭消散。

而鬼见愁,虚空站立着,带着满身浓浓的阴气,好奇的打量这个曾经是幻想的:新世界!

第四十二章 碧桃东南栽

纪元2019年1月1日午后,新雪初晴。

九霄万福宫四处张灯结彩以贺岁,内院更是喜气盈盈。就连碧桃树都披上几条红的耀眼的绸带,粗壮的枝干还挂上了几个大红灯笼。

只是天尚明,灯笼里面的蜡烛虽已点燃,但光亮不显。

翠绿裹挟着冰雪的碧桃树下,温艳阳抱拳道:

“常怀静气淡离分,九霄宫内土木身。

不及山门碧桃树,白云之上送贤君。”

唐玄微微一下,抱拳道:“温前辈,再会”。然后向温笑三人拱手示意,便要,带着蔡姚,转身下山。

温艳阳想说的是:看淡分离吧,青年。我好比这宫内的泥塑的雕像,比不过院中高上云端的桃树,就让它目送您远去,拜拜喽。

这些唐玄懂。更不会叽歪“你说送,又不送,啥意思?瞧不起我咋地?”之类的话,随性,随缘吧。

而温艳阳的潜台词是:我得在家看着闺女。

这就不是唐玄能够理解的了。

蔡姚眼睛红红的,小手紧紧捏着兜里温笑送的那个手机,泫然欲泣。她实在舍不得漂亮又大方,豪爽又会玩儿的道姑姐姐。

她不舍的冲着勉强而笑的温笑,点头示意之后,拇指小指伸出,偷偷做了个打电话的时髦姿势,然后便扯着唐玄的衣襟,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难受的够呛。

除了温笑和蔡姚心中的难受形诸于表面之外,其他人或性格使然,浑不在意,又不是不见了?如温茂,温冒;或别有用心,急着送走了客人,好好和闺女沟通一下,如温艳阳;或干脆无感,如旁边寥寥的几个拉来凑人气的前院道士。

人生如果多几次蔡姚与温笑那般:眼神纠缠,眼睛红肿,泫然欲泣,心如刀割的离别,还不如死求算了。

众人中,只有唐玄心境最坦然,他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到这次离别的本身,反而是在抱拳的瞬间,仔细思索了自己人生中,出山第一站的收获。

如果说罗夫后山,那是他成长的家,那么以后所有的经历,所处的地点,都是他人生中一个个站,停留的时间或长或短。

他需要好好想想,因为他的道,不同。

他的记忆中,多了个叫茅山的地方,这个地方有一群可爱的人:爱洗衣服,面冷心热的温艳阳;喜欢胡闹又高挑漂亮的不象话的温笑;两个光头,看似直爽,其实有些小狡猾的道士;一群有些爱八卦的道士,当然还有那高插如云的碧玉桃树。

至于安公子,那恐怕要定义成:兄弟。想到安公子,唐玄的心便暖了暖,多好的孩子,就是心事太重。

这些,都是电脑上,视频中,文字里无法体会的东西。

每次当唐玄心中产生无法描述的情感的时候,丹田那朵唐花便放缓旋转的速度,彷佛不想打扰他思考一样,灵性十足。

离别即将发生,空气却震动了起来。

这种震动不正常,明明看不见,摸不着,身体毫无察觉,却偏偏可以体会的到,震颤到神魂不安。

在场众人一起把目光一齐投向碧桃树的东南方向:那里,曾是唐花初始盛开的地方。

一朵黑色的宝剑模样的物事在空气中爆裂之后,一股浓郁阴寒到极点的气息涟漪般四散。

碧桃树半截碧绿的树身,瞬间爬满了灰色的冰霜,只是这气息,一靠近唐玄这边,便被二玄剑自动散发出的红朦朦的光晕消融的一干二净。

阴气散尽,半空悬空站立着一个黑气缭绕,头顶火苗,比蔡姚还要黑上三分,瘦小枯干的怪物。两根青灰色的十数公分的獠牙嗞着,獠牙尖端似乎有孔,孔中不时的喷出两股细长灰白色的气体。看起来甚是怪异。

温茂与温冒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同时摸了摸光头,这突然从空气中蹦出来的怪物,实在是有些吓到他们了。

这是什么地方?神圣的茅山,会有怪物蹦出来?

温艳阳浑身颤抖,非常激动,参差的胡须一掀一掀,喃喃道:“鬼,鬼,鬼。。。。。。”这东西与茅山百鬼图上面,记载的鬼魂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更丑。

这玩意儿,嚷嚷的多了,活的他温艳阳还头一次见。常见的山妖,邪祟与鬼并不一样,鬼生长生存环境更苛刻,也更纯粹难得。

蔡姚望着鬼见愁,起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瞬间觉得自己的肤色马马虎虎可以算上健康色了。于是她用一种很欣赏的目光,望着这个真正的黑小子。

众人好奇的望着鬼见愁,鬼见愁也同样瞪视着这些在它眼中:“帅气的让它嫉妒的异类”。

对望的有些烦了,鬼见愁摆正威严的姿势,吞吐阴气,大声唱起了歌谣,唱到兴奋处,目光在对面黑姑娘和白姑娘身上转了转,大吼道:“大美人儿,就是你了。”

怪叫完了,它便俯冲而下,对着温笑的裤裆猛钻过去。

醒穿墙,醉钻裆,我鬼见愁大人可不能墨守成规,光说不练。

开始适应了这个空间环境的鬼见愁,便如在幽冥界一样,开始肆无忌惮的开始了异界第一“钻”。

横行一界,嚣张惯了,没办法。

唐玄众人,并不明白鬼见愁的那些咿咿呀呀,时而高亢,时而低垂的语言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大家通过对方的表情,动作来理解对方的用意。

温笑吃惊下,下意识的抓紧唐玄的另外一面的衣袖,迈开长腿,闪身躲在唐玄的身后,秀气的下巴拄着唐玄的肩。

她对着飞扑过来的鬼见愁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也不知道是真害怕还是趁机占便宜。

鬼见愁张牙舞爪的下流动作,成功激起了温艳阳的怒火,被人摘桃子总好过被“鬼”占便宜,此时他选择性忽略了自家闺女那气人的举动,抬手一张“镇魂符”出现在指尖,微微一晃,迅即点燃,一溜火花,飞射迎面而来的鬼见愁。

镇魂符,镇生魂,死魂,一切魂,魂体中符,便无法动弹。

更何况,还有天生具有驱邪灭魔气息的指玄劲的加持,温艳阳信心满满,出手之后便捻须而立。

他在等着鬼见愁惨叫扑地。

镇魂符以及上面裹夹的青色指玄劲,宛如穿破镜中虚假世界一样,穿透鬼见愁的身体,落在不远处的老桃树的结冰树干上,绽放最灿烂的火花之后消失。

温艳阳被这颠覆了其认知的强悍鬼魂惊的一呆,温茂与温冒趁机疾步上前,同样青色指玄劲,两手挥舞着桃木剑,刺向迅速临近的鬼见愁。

破体而过的镇魂符并没有给鬼见愁带来什么不适,它龇牙得意一笑,果然比幽冥界有趣,连反抗的姿势都这么新奇,反抗方法都这么让它兴奋。

鬼见愁暗道:“对面这些就是这个空间的生灵?长的好看啊”,它的目光在唐玄以及他背后的温笑身上来回逡巡着,加速扑来。

它头顶小火苗稍微剧烈跳动了一下,对着温氏兄弟恶意一笑,便不理会这两个长的有些粗糙的光头。继续向前飞去。

温氏兄弟的桃木剑突然轰然冒起火花,然后便剧烈燃烧。

二人不得已,将桃木火剑狠狠砸向鬼见愁,同时后退。

鬼见愁鬼躯略微反转,便闪过火剑,去势不减。

雌雄一起来,对唐玄长相大为嫉妒的它,准备从站在温笑前面的唐玄开始钻。

刺骨的阴风,凄厉的怪叫,怪物的临近,让失去了桃心剑保护的众人感受到无法承受的冰寒,所有人开始后退,没有后退的,只有唐玄以及左右抓着他衣袖的温笑,蔡姚两人。

二玄桃心剑微微颤抖着,红芒在剑身上,时隐时现。颤抖在加剧,它像是遇到了宿敌一样,直欲自动飞出。

唐玄神色淡然,手臂一震,轻轻甩脱蔡姚,握住早已迫不及待的二玄剑。

鬼见愁带着满地延伸的冰霜,头顶着小火苗,呼号而至。

唐玄二玄剑,带着朦朦的红光,剑身平,对着鬼见愁那颗畸大的头,一拍而下。

以一界仅存的有数规则之外之物的精华,制成的法器-二玄剑,对付跨界而来的小小将魂,战斗,就这么结束了。也实在没办法复杂起来。

二玄剑一拍,神圣辟邪的力量尚未得已充分发挥,鬼见愁扑地不起。

光晕如涟漪,意犹未尽的肆意扩撒着,冰霜化尽,阴气消弭,冬暖如春。

再看鬼见愁,一颗大头彻底被拍到腔子里去。

那簇招摇之极,本该出现在身体内部,偏偏被它顶到脑袋上四处游逛的阳火,奄奄一息的回到它本该存在的空间,有气无力的跳动着。

当那把剑拍到头上的时候,鬼见愁以为自己死了,彻底魂飞魄散。

神魂的镇压,绝对相克力量的抹杀,让它非常绝望。

这个人比鬼祖还厉害?

就是鬼祖,也无法消灭阴气成型的鬼见愁,最多把它打成白痴-无识幽灵状态。

头从腔子里活泼的跳了出来,鬼见愁愣愣的望着眼前神情淡然,黑白长发在山风中飘飘的男子,喃喃道:“谁说阴魂永生不灭,我入你。。。”

唐玄听不懂鬼见愁的鬼话,扭头对走上前来的温艳阳道:“就交给温前辈处置了”。他能感受到此可鬼见愁濒死状态,就像它能够懂二玄剑那种迫不及待的冲动一样。

蔡姚并没有上前,只是用懊恼的眼神注视着唐玄,嘀咕道:“为什么不是甩开道姑姐姐的手,而是甩开我的手,呜呜”

扫视着温笑与唐玄几乎齐头的高度,还有胸前高耸入云的气势,比自己身高短不了多少骨肉匀称的大腿,晶莹如玉的皮肤,眉若春山,眼如桃花,红唇欲滴

再比划一下自己的,她似乎懂了。

若让唐玄知道她此时的想法,一定哭笑不得的摸着她的刺猬头,解释道:“我不是左撇子呀”。

第四十三章 待客如温笑

插曲已经告一段落,离别还在继续。

温艳阳风轻云淡一挥掌中拂尘,淡淡的道:“大茂,去把我的七宝葫芦拿将来”。

再不表现一下,这茅山内院都成了蔡姚,唐玄的霸凌的舞台了。

温茂挠着头,有些疑惑的望着高深莫测的温艳阳,他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山门有个啥“七宝葫芦”?

温冒相对机灵点,捅了捅大茂,双手比划了个小葫芦形状,又指了指温艳阳的房间。是不是啥七宝他不知道,温老道经常拿来抽鼻烟倒是真的,反正他只有这么个葫芦,没跑儿。

温茂醒觉,哦了一声,转身颠着跑了,老爹要演戏,当儿子的必须配合。

大茂去的也快,回来的也快,望着两手空空跑回的大儿子,温艳阳眼神中充满着疑问。

温茂摊了摊手道:“没找着”。

没找着你就好好找找,葫芦还能长腿自己跑了?温艳阳有些尴尬的冲小儿子呶了呶嘴。

不多时,小冒回来摊了摊手:“没找着”。

连机灵远超大茂的小儿子都两手空空而回,场面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自己跑过去,跑回来,拿着葫芦收了这个鬼,这和前院那些打杂的火工道人有啥区别?我那葫芦明明就在桌子上,很好找的呀,昨天还拿来,拿来那个抽呃,研究道法来的。

想到此,温艳阳硬着头皮,冲着温笑咧嘴笑了笑,一脸求助的望着自己最心疼,最贴心的心肝儿。

温笑下巴继续搭在唐玄的肩上,扭头没理他。

倒是蔡姚嘿笑着将手伸进怀里,不多时,掏摸出一个二寸来高,晶莹碧绿的可爱小葫芦来。

蔡姚道:“焦胡子,这就是你的七宝葫芦?卖相不错,气味差了点。还你吧。嘿嘿”

温艳阳大惊失色,用手点指着蔡姚怒声道:“你吃了桃子也就算了,还偷”

温笑笑着道:“爹,我送的。”

温艳阳气的吹胡子瞪眼,胸脯起伏个不停,他倒不是心疼一个葫芦,只是能装鬼的法器中,就这葫芦长得最漂亮,施法的时候产生的光影效果最闪亮。这可如何是好。

温家哥俩一脸崇拜的望着温笑,多纯粹的妹妹,与之相比,倒是老爹显得小气吧啦,一个葫芦,至于气成这样么。。又不是把九霄宫送人了,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蔡姚不屑的瞅着头上直冒烟的焦胡子,大声道:“要不是道姑姐姐送给我,我才不要你这些破东西。呶,呶,呶,都还给你!草!”

“草”这个字,非常的神奇,近乎万能。它可以虚化,可以具体;它可以表达不屑,赞赏;满意,不满;高兴,悲伤等几乎全部的情绪。

更可以对人,对己,对天地万物朗朗出口,描述那不可描述的心情,万千语言一字表达。

更神奇的是,草字出口,无需解释什么,说与受的对象,都懂。

温艳阳望着蔡姚掏出来丢在地上的:七星剑,七星短剑,桃木剑,七宝葫芦,灭魔符,听音符,驱邪符,平安符,甚至还有哲宗四宝之中的白玉圭,这是要搬空茅山的节奏吗?

裤腰塞了那么多东西,刚才我怎么就没注意到?

此时温艳阳心中,也只剩下了一个字:“草”。

温笑笑着抬起下巴,走到气势汹汹的蔡姚面前,拉起蔡姚的小手,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指着地面上的东西,不容置疑道:“都是我送的”。

温氏兄弟望着形象瞬间高大起来的温笑:惊为天人。

唐玄与蔡姚走后,温笑老实起来的举动,让温艳阳着实的松了口气。

回到房间,温艳阳写了两封信。

一封信是给曲流觞的,虽然夫妻感情纠缠,近些年来处在“纠”的阶段,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但关于温笑的终身大事,还是要交代商量一下。

信的大致意思是:女大不中留了,详细说明了一下闺女的败家入魔,胳膊往外拐的程度,并对唐玄的来历做了详细说明。随信附上优盘,里面有唐玄高清写真视频。罗里吧嗦写的挺多,洋洋洒洒十几页信纸。想了想,温艳阳终于没有拉下老脸问一句:流觞,你过得好么。

唉,就这样吧,这是第一封信,很纠结,心情也很复杂。夫人正“纠”着呢,闺女看来也守不住了。

信,几经修改,甚至一个字写的不够漂亮,整篇都要从新写过。将它郑重交给火工道人送走,温艳阳如释重负,实在累的够呛。

三天后,曲流觞收到了这封信,笑着看完信,只留下一张纸。

她提笔在正面温艳阳写的内容上画了个大大的x,意思是这一面作废。

然后在后面写了一个硕大的:“准”字。当场将回信交给了送信的火工道人。

收到回信,心情纠结无比的温艳阳,还是决定将“上意”传达给温笑。

你娘都准了,我也无力阻拦,唉!

唉声叹气的温艳阳拎着回信,来到院子中,瞪了一眼吃饱了瘫在树下晒太阳的两个儿子,径直去了温笑的房间。

敲了敲门,没反应?再敲敲,中午还一起吃饭呢。。。

还是没反应。

温茂懒洋洋道:“爹,别敲了,二妹去山东了”。

温艳阳狐疑回头道:“去那干嘛”?

小冒摆了摆手接着道:“二姐说了,去看看仙仙姐,顺便替您拜会一下孔老爷子”。

温艳阳一听闺女没去镇江,暗自松了口气。温笑与孔仙仙是要好的闺蜜,这在修门中,并不算什么秘密。

想到此,温艳阳有些凶狠的道:“你们两个记得,每天和笑笑通一遍电话,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笑笑有什么事,我先敲碎你们的光头,打断你们腿”。

这个世界上,没有电话的野人并不止唐玄一个,像温艳阳这种世外高人,也是对这玩意儿不屑一顾的。听说辐射挺厉害的,于修炼有阻啊。。

这种活在中世纪的保守观念,与曲流觞与时俱进的观念产生了激烈的冲突,通俗一点讲就是:过不到一块堆去。

温冒望着温艳阳步履轻松的背影,轻声道:“老大,你说咱俩是不是老爹亲生的?我咋感觉就二姐是他亲生的呢”。

温茂摇头指点着温冒的光头,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这脑袋,真该多被老爹敲一敲,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咱们是什么?是温家的爷们,老爹是爱之深,责之切。对咱们寄予厚望啊”。

温冒不太明白厚望之下,具体该干点啥,于是就问了出来。

温茂眯着眼睛,晃动了一下身子,身子瘫的更软,道:“二妹的厚望是嫁个好人家,咱俩自然是吃的饱饱的,身体健健康康的,养的壮壮的。这样,老爹老娘看着开心,多活几年,小冒,咱们要努力了呀”。

温冒嘀咕道:“我咋觉得,老爹老娘都一样,只有看到二姐的时候才开心。老大,老大?”

温茂打着呼噜睡着了。摊上这么个啥都不懂,又喜欢问的弟弟,这个当哥哥的太悲催了。总要担心过度浪费脑力,唉,好好休息休息,得补补。

跟大茂、小冒打声招呼,温笑偷偷带齐东西,偷下茅山,直奔机场。

本来去看看闺蜜,这是挺正常点事,大大方方跟温艳阳说一声,温老道也会一百个赞成,反正你不去镇江,去哪都行。

但有一句话叫做贼心虚,温艳阳与温家哥俩并不知道唐玄与孔仙仙的纠葛,但蔡姚知道的可清清楚楚。连带着温笑也跟着门儿清。

面对着可近可亲的道姑姐姐,蔡姚将与唐玄有关的小事,大事,好事,坏事,狗屁倒灶的事全都倒了出来。就连耆老阁唐玄与孔仙仙那疯狂的一夜也被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的讲述出来。

望着如讲黄*色小说一般,演技炸裂的蔡姚,温笑眼睛中异彩连连,心动不已,颇有些实战的冲动。但又琢磨了一下,茅山与罗夫后山大不相同,这里人多眼杂,老爹也从不喝酒,不怎么具备“作案”的条件,于是无奈作罢。

装了几天乖孩子,趁大家不注意,她跑了。上飞机之前,先给孔仙仙打了个电话。

“仙仙,想我了没!”

“笑笑,你个死丫头,这么久都不联系我,都快想死我了”。

大门大户的孩子,对于手机并没有依赖成瘾的习惯,她们每天有忙不完的事。除了重要亲近的人,连电话都懒得接。

整天捧着手机闲聊,在她们看来也是无法理解的事情。打电话,还多过即时通信工具聊天。

“唐玄来茅山了”。温笑突然道,她想看看闺蜜的反应。

良久的沉默过后,孔仙仙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还好吧”?此时一股强烈的思念,涌上她的心头。

她,是他的第一女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相思未曾觉,相思已入骨。

“好的不得了,我三点的飞机,你来接我啊,我想跟你聊聊他的事儿”!温笑何曾听过孔仙仙用这样的语气谈论一个男人,有些话反而不太方便讲了。

“哦????哦!!!!”。孔仙仙似乎隐隐猜测到温笑的来意,虽然两个人不陌生,但这突然过来聊唐玄?不能电话里聊么?非要坐飞机跑过来?

“那我上飞机了,先不说了”。

电话的两头,两个人都拎着挂断的手机,静立着,各怀心事。

飞机穿过云海,温笑想起了老爹老妈年轻时候留下的故事,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那场惊艳了纪元的相遇,在她看来,不就是:两个人第一眼看对了眼儿,就睡到一起了么。

想到睡字,温笑的连红了,望着窗外吃吃的笑着。

她很简单,简单到肯为自己的心意做任何事;她也很单纯,除了人,她什么都不在乎;她也很傻,最起码,在世上绝大多数女人眼里,她的思想与行为是不可理喻的。

怀着有些忐忑,有些期待,复杂难名情绪的道姑姐姐,时而凝眉,时而微笑,时而眼神空洞的望着掠过机翼的白云,以至于乘务员小声提醒下才发现:

飞机已降落在曲阜机场。

第四十四章 寒族司马陵

温艳阳的第二封信,并没有交给火工道人去送,而是自己亲自下山,经过特殊渠道,送到了雾城。

信上加了火封,信里面,并未掺杂任何个人的情绪:唐玄,罗夫山。当然,也附上了一个优盘,优盘的内容也非五花八门,精炼了不少。

这样的一封信,一个时辰之后,便摆在一张古朴而宽大的木桌上。

这张木桌,便摆在,远在千多公里之外的雾城中,一个叫“北海”的地方,北海里有一间楠木搭建,名为“静观天下”的宅子里。

“挽狂澜之即倒

扶大厦于将倾”

两幅颇具古风,当代八大散人之一,柳笑生亲笔写就的对联,在雾气朦朦中,仿佛在守护着北海之中,最重之地:静观天下。散发着异样的沉重感。

龙呈均,五十八岁,当今中州的“大统国”。

五洲四海,一语成畿。

这个星球经历过公元前,公元后,如今已经走到了纪元纪年。摆在所有生灵面前的不再是:资本战争,核武器,军备竞赛,演变,科技进步等字眼,而是生存空间,生存环境,种族延续等尖锐而无法逃避的问题。

沙漠肆虐,岛屿陆沉,海水不断侵蚀,冰川即将化尽,生育率极其低下。。。

换言之,现在的社会主要矛盾早已不是公元纪年那会儿的思潮和主义,而是人与自然。

人依旧,自然开始狰狞。

无法回避,无法妥协,毫无转圜余地。

大统国龙呈均恨不得一天当百天用,恨不得化身千万。

地位越高,责任越重。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位居高位,本该养尊处优的他,望之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将南温的信中的几个字反复看了几遍,又观看了唐玄在茅山的种种,龙呈均国字脸上,浓眉下那双细长而充满智慧的眼睛眯了起来,点燃一只烟,烟雾缭绕下,另外一只手的手指不断的轻轻敲击着桌面。

宽大的木桌上,堆满了展开或未展开,加了火封,来自天南海北的信。这种格调,与科技几尽止境的现代化氛围,格格不入。

大统国,民心之所向,他无疑肩负着中州所有生灵的希望。

“!”,龙呈均的回信只有一个感叹号。他所要表达的意思都在这个符号中。

罗夫后山的人,对于这个星球来说意味着什么,龙呈均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如今之境,当求变,每一个变数,都是值得赞美的。

镇江,最早叫百越,两晋时期称丹徒县,南北朝又改称利城县,直到明朝才叫镇江府,民国后期直到现在,一直沿用镇江市这个称呼。

唐玄与蔡姚是跑着到了镇江的。

都是属于那种一出门,就找不到北,对距离,出行方式一无所知的菜鸟,两个人只有一路跑,一路打听,如今,算是好不容易,来到了江苏大学的大门前。

这里离句容茅山距离并不远,二人雪天问路饱经坎坷,跑路倒不觉得有多辛苦。

三玄指环里的空间,在唐玄玄玄气进入上品之时,便从可怜巴巴的一尺见方,变成了一米见方,实用性多了不少,就连二玄剑,都可以放在里面,不用整天背在背上,招摇过市。

空间大了,东西不多。一张银行卡,二玄剑,还有记着萧红颜电话的那张纸片,以及他和蔡姚换洗的衣服。

对数字敏感度奇差的唐玄,拎着纸片,在小卖部大妈奇异目光注视下,打了电话,付了帐之后,就站在学校门口,一边等萧红颜,一边赞叹着大城市所谓的繁华。

七彩的霓虹逐渐亮起,色彩幻化,让人目不暇接;校门巍峨,放学时间临近,年轻的男男女女,说说笑笑,神色各异,成群结队的进进出出;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唐玄叹为观止。

蔡姚不屑的撇着嘴,她没觉得这小门楼子有啥好看的。

再美,能有连天接地、奇诡变化、浩浩荡荡的雷地景色美?再宏伟,能有星源帝君宫前面塔楼高?人再多,有我雷脉年祭时候,亿万生灵齐聚雷隐星,人多?

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萧红颜走出学校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身黑衣,游目四顾的唐玄,一身白衣,无聊踢着雪的蔡姚。

这两个人,与学校门口的环境氛围格格不入,非常好认。

萧红颜笑着迎了上来,先是亲热的摸了摸蔡姚的头,然后对唐玄道:“玄兄,又见面了”。能接到唐玄的电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没别的意思,就是很单纯的开心。

唐玄微笑道:“萧姑娘,我不认识路,只有麻烦你了”。

萧红颜点了点头,拉着蔡姚的手,进了学校大门,向里面走去。

当然,这里没保安什么事,也不会有恶少骚扰。世上有钱没素质的,毕竟也不占人口大多数,所以平平静静,一路闲聊着,说笑着,向教职工住宿区行去。

历史这门学科,在今天举足轻重。

研究古史,研究时代的变迁,对于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类来说,至关重要,说不定哪天就研究出一条可行的路出来。

因此,唐君生这个史学造诣精神,江苏大学,教历史的传奇教授,居住环境相当不错。一栋三层独立的小洋楼,掩映在绿树花草的深处,偏僻一些,但很安静。

这在陆地与洋面比例,几乎达到1:30,土地寸土寸金时代,待遇简直好的让人流泪。

唐君生好学术,无子女。此时他正在客厅与司马陵交谈着。

妻子于凤清正在厨房做饭,两人喝着茶,聊着一些关于公元,纪元的话题,鼻子里嗅着饭菜香,不时发出朗朗的笑声。

司马陵出身寒族,族谱可以追溯到公元纪年大史学家司马氏,只不过现在家族式微,被称作寒族出身。与孔家传承无数年,人丁兴旺的圣之盛族不可同日而语。

司马陵喝了口茶笑道:“君生,凤清的这手艺可是精进了,闻的我这馋虫都快跑出来了”。

唐君生虽然头发白多黑少,但此时红光满面,心情看来不错,望着面前好友也笑答道:“多亏司马兄常来提携指正,拙内才有如此进步啊”。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司马陵经常来唐君生这里蹭饭,这在学校里,也不是啥秘密的事。

笑了半晌,司马陵正色道:“前日课堂上,你可是语出惊人啊”。

唐君生笑而不语。

司马陵接着道:“历史源起于人创造神,当人自己成了神,历史便结束了”。顿了顿,他继续道:“老弟,在史学修为上,我不如你,只是我好奇的是,人成了神,更像是一种预言,人真的可以成神”?

前一个历史可以理解成关于事件,时间的记录,后一个历史,可以理解为一个文明的进程。

作为颇有渊源的史学专家,司马陵越是琢磨,越是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但却无法理解透彻。似乎与史有关,又似乎二者联系非常的牵强。

唐君生想起了陷入沉思中,他想到了种花道人陌离,这不就是神吗?又想起自己侄子唐苦,怎么还没来?这都1号了。

这时门铃响了。

“老唐,去开一下门,我这抽不开身”。于凤清温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唐君生摆了摆手,起身去开门,司马陵坐在沙发上,还在沉思着。

唐君生开门时候愣了一下,叫道:“唐苦?凤清,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下意识伸手去接唐玄随身物品,却发现唐玄啥都没带,唐君生笑着,拉着唐玄进了屋,顺便将一同前来的蔡姚,萧红颜让到客厅。

于凤清抓着一把芹菜就跑出厨房,几步来到唐玄面前,一双手顿时没处放,唐君生摇着头接过老伴儿手中带着水珠的芹菜,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太明白老伴儿对唐苦这孩子的感情了。

好一顿家长里短,嘘寒问暖。

于凤清眼睛里除了唐苦便是一身红裙,火辣漂亮的萧红颜,至于蔡姚,只要她不出声,到哪都属于被忽略的对象。

望着唠唠叨叨失去温婉形象,眼圈红着,眼泪直掉,说个不停的师娘,唐玄又变成了小时候呆呆萌萌的唐苦,不停的傻笑着,心里温暖无比。

司马陵望着唐君生,想要告辞了,平时蹭饭吃没什么,人家来客人了,自己在这多有不便。

唐君生摇了摇头,笑着对于凤清道:“唐苦大老远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不快点去做饭?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司马陵伯伯。”

于凤清边哭边笑道:“你瞧我,苦儿啊,你在这等着,师娘给你做好吃的,你看你这孩子,都瘦成啥样了”。于凤清一步三回头,激动的又回厨房做饭去了。

蒙头蒙脑的唐玄跟司马陵握了握手,又把蔡姚和萧红颜介绍给他们认识,然后笑着道:“四叔,我现在叫唐玄”。

唐君生笑着摆了摆手道:“还是唐苦好听,苦尽甘来嘛”。

有小辈在场,唐君生与司马陵抛开刚开的话题,大家有问有答,气氛热烈。

萧红颜笑着起身道:“唐教授,司马前辈,我这任务也算完成了,刚好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专程登门拜访”。

司马陵没说话,只是笑着点头。

作为主人的唐君生热情道:“小萧啊,吃过饭再走吧,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气”。

萧红颜笑着摇头,向门口走去。

唐君生推了推唐玄:赶紧去送送。

唐玄忙起身,跟着萧红颜出门。

路是柏油的,走起来舒服。两旁也有绿树,繁花,但比罗夫后山,总是差了许多味道。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的走着。

陪着萧红颜走了一段路,唐玄停步挠了挠头道:“就送你到这里吧,再走一会儿,我可能找不回去了”。

萧红颜望着眼前的男子,扑哧笑出了声,本来有些复杂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她长发一甩摆手道:“有事电话吧”。转身向前走去。

唐玄鼻尖仍有余香,目注萧红颜背影消失,转身想回去,这么短的距离,竟然也走错了。他几经周折,方返回小楼。

萧红颜心情是复杂的,上等人的生活,巨大而奢侈的生活空间,都是她的梦想。

家人的殷切执着的期望,自己多年的努力,可这一切,都在哪啊?

她不想待在那栋小楼里,因为那里不属于她。她不想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种渴望与羡慕,人总有底线与需要维系的尊严,她萧红颜,也不例外。

第四十五章 少小离别意

回到小楼的唐玄发现,蔡姚去厨房“帮忙”去了。而司马陵与唐君生又恢复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司马陵苦笑道:“先贤曾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如今呢?水陆比从当年的7:3到如今的30:1,好一个不争为争。当所有人都在温暖中觉得很舒适的时候,离被煮熟已经不远了”。

唐君生道:“与水无涉,与人性有关”。

于凤清从厨房出来,端着盘子笑着打断道:“吃饭了,吃饭了,吃完再聊”。说完狠狠瞪了一眼唐君生,有完没完了!

唐君生被瞪得缩了缩脖子,一肚子的感慨和学问吓的顿时了账,尴尬笑了笑道:“功不求盈,业不求满,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司马兄,先吃饭,先吃饭,呵呵”。

司马陵拉着唐玄的手起身道:“君生,酒饮微醺,五粮白可不能藏私了”。

唐君生道:“五粮白比起我家唐苦酿的那个百草酿,可是大为不如,啧,那味道”。

司马陵的眼睛顿亮,望着唐玄道:“呦,大侄子还会酿酒?改日给司马伯伯来上两坛”?

唐玄两手空空,那是有目共睹的。

司马陵不得不克制了一下酒瘾。读书人各有各的癖好。他这个读书人好酒,好,好酒。

比五粮白还地道?还有这种酒?君生小儿藏私,不厚道啊。

唐玄并没有觉得拎缸吹,踩箱喝的百草酿有何过人之处,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说话,算是答应下来。

而这个不善言辞,但给人印象相当可靠,帅的不象话的年轻人,无疑让司马陵看着更加的顺眼。

菜摆满,酒斟满,于凤清拿着碗筷四处看了一下,没看见萧红颜,于是向唐玄问道:“那个红衣小姑娘呢”?

唐玄道:“有事,走了”。

于凤清一边摆放碗筷,安排座椅,一边不满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留人家吃饭呢,也让师娘了解了解情况,对了,苦儿啊,咋认识的?真漂亮,有空让她常来家里玩儿啊”。

唐玄苦笑,师娘的那点小心思,他是懂的,阅历苍白不代表人蠢。

于凤清对萧红颜一口一个漂亮,一口一个美丽的夸赞,让蔡姚心生闷气。

蔡姚没好气道:“咋地,还想找她给唐玄当媳妇儿咋地?唐玄媳妇多的是,您甭跟着瞎操心了”。蔡姚的性格就是跟谁都能自来熟,在厨房混了半天,也算跟人到中年,但风韵犹存的于凤清熟悉了。

毫无城府的她,除了没跟于凤清交代自己是从天上来的之外,基本上是有啥说啥。

她火气渐大,萧红颜是漂亮,但和道姑姐姐温笑比起来,这个女人总让她觉得有些隔阂,有些距离感,她不喜欢。

再说了,你咋就不考虑考虑我?好歹我也是雷脉元姚,未来的雷系星系的帝姚啊,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相貌嘛,也还过得去吧?

蔡姚在心里倒不是真的想给唐玄当媳妇儿,只是不管到哪,她都是被忽略的对象,这个事实,让她非常的气不过。

这与从前相比,落差太大了,不能忍!

她是带着任务来到这个破星球的,难道她元姚,不应该是唐玄身边最重要的人?

一个个的,有眼无珠!

于凤清倒是没有在意这黑姑娘淳朴的言语。这丫头有多缺心眼儿,刚才是领教过了。

听完蔡姚的话,她的眼睛亮了,抿着嘴道:“苦儿有很多媳妇儿?一会儿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这孩子,有啥事都不跟我说”。满含关爱的瞪了唐玄一眼,便一脸笑容的将老大不情愿的蔡姚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唐君生端起酒杯,笑着打圆场道:“吃饭,吃饭,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来,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二日一早,唐君生便开车将唐玄直送到开元盛世大酒店十八楼的会议室门口。

关于唐门掌门人选的事情,唐君生几兄弟达成了默契:绝不亲身参与,免得惹火烧身。

唐玄尚未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唐君生已经不见了踪影,速度奇快。

唐玄无奈摇头,进门便发现,会议室并不算大,但陈设奢华,用具高档,而会议室的座椅上,坐着一个红衣年轻女子,此人趴在桌子上看着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不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唐玄缓步走进。

望着这个红衣女子,他生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这个人,他见过。

就在这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唐玄迅即侧身,手掌轻挥,一样东西落在他的掌中,仔细感受了一下掌中的温润与光滑,唐玄苦笑喃喃道:“电光石,还是当年那个爱拿石头丢人的小丫头”。

唐无伤,从小到大都喜欢穿红色的衣衫,与萧红颜不同的是,萧红颜喜裙装,而她喜欢劲装。

正当她捧着《暗器百解》研究的时候,门开了,她很好奇,今日所谓的选举掌门大会会有多凄惨,她心知肚明。

这个时候,进来的人是谁呢?服务生?绝不可能,事先她已经交代清楚,不会有服务生出现在这里,那么,难道是他?

不知不觉间,一颗外表光滑,颜色呈五彩的小石头便出现在她纤长的手指间,随着电光石的飞出,后面的人的喃喃自语,让她如遭雷击。

唐无伤不由得扭头激动道:“小老头”?

唐玄微笑着,没有说话,在他眼前的彷佛不是唐无伤清秀的面容,苗条的成熟女人的身材,而是当年那个留着鼻子,特别爱哭的-鼻涕娃。

唐无伤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就是罗夫后山,因为那里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有青山,有绿水,有飞来石,当然,还有个好玩儿的“小老头”。

按辈分来算,她爹唐高升要管唐君生叫一声四叔,而被称为小老头的唐苦,也管唐君生叫四叔。她算是矮上一辈。

让她管一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小老头叫叔叔,开啥玩笑。

童年往事一幕幕,罗夫后山留下的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一浮现在二人的眼前。

回忆多美好,而回忆也只因为其是回忆,才这么珍贵无暇。

在唐无伤眼中,当年的小老头长大了,眼神变得沧桑;也长开了,眉浓如剑,鼻梁高挺。不变的是依旧那么沉默寡言,还有那一头,孩提时代,就斑白的头发。

唐无伤嗫喏道:“这么多年,你还好吧”?一别经年,那不光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最难忘的回忆。没有压力,沉浸在大自然的环境里,无忧无虑。

或许只有唐无伤这种极致聪明的女人,才会在乎回忆,才会在意唐玄这个“傻子”。见得多了,才知道什么才是生命中最值得宝贵的东西。

唐玄保持着微笑,轻声道:“还好”!亭亭玉立的唐无伤,让他那句鼻涕娃无法出口,但自己一头花白,小老头的称呼,倒也名副其实。

唐无伤笑了,她也不知道,本该充满喜悦悲伤,情绪复杂交织,为什么自己就笑了。

她笑得很坦然,也很美。

唐无伤道:“唐中耀,唐中旭,唐显达,唐继业都有事来不了,今天这个会,就咱俩。”

唐玄皱了皱眉头,中耀?中旭?显达?继业?

唐无伤补充道:“中耀,中旭,就是君豪爷爷的孙子唐看,唐破;显达和继业就是唐末和唐迟。君豪爷爷和我爷爷,觉得老头子起的名字太,太不符合潮流,老头子一去,就改了”。

说完,唐无伤自嘲的笑了笑,她没说,唐君休给她改的名字是唐金凤,只是她抵死不从而已。

时宜事异,人走茶凉,老头子刚走,这几个后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划清界限啊这是。

唐玄无奈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叫唐玄”。

唐无伤望着这个年轻的长辈,他平静的面容如昔,纯净的眼神如故,内心不由得浮现出许多心疼的感觉。

处繁华容易,守孤寂难。他在深山生活这么多年会有多不容易?

年少的时候这些她不懂,年龄渐长之后,她虽然向往罗夫后山那种宁静而简单的生活,但让她一辈子在那里呆着,恐怕会疯掉。

郑重其事的按照门规,两个人开始选起了掌门,唐玄不争,唐无伤愿意。

于是,唐门第155代掌门,便成了唐无伤,而唐玄就成了大护法。

因唐君生,唐看,唐迟等人,不守门规,被掌门唐无伤提议,大护法唐玄附议,开除出唐门。

算了,反正留在这里也不过是挂个名,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更何况,这也顺了他们的心意,两全其美。

唐门当代仅存的掌门与护法,做事还是颇有魄力的。

而唐有德,也成了唐门正式弟子,地位颇高,就是“穿云箭”也成了门派内的联络大使。

一切从简,唐玄拜过掌门唐无伤之后,这唐门,勉强算是没倒,不过连人带鸟也不过四只。算是相当凄惨了。

将一切写在门规戒律上,由护法唐玄保管,这连讨论,带选举,再加决议,仪式算是完成。

看看时间,加上畅诉别情,不过用了一个半小时,效率惊人。

抱拳之后,唐玄与唐无伤生出同命相连的感觉,两人相视一笑,就此别过。

唐无伤要回去汇报情况,而唐玄也上了唐君生的车。

唐君生纳闷道:“这么快”?

唐玄默默良久,怀念着大老头唐天道的同时,也默默的将一切,告诉给他,让他放心,有他在,唐门便在。

良久,坐在后排的唐玄笑着道:“四叔,你被唐门,开除了”!

唐君生目瞪口呆,猛踩刹车!

眼神中惊喜多过诧异。。

“真的”?

第四十六章 圣坳成劫土(一)

新年的气象遍布中州,孔家坳也不例外。

曲阜有个著名的文圣庙,在曲阜市中心鼓楼西侧300米处,是祭祀孔圣的祠庙,与孔府,孔林合成三孔。规模宏大,气势雄伟。

除了日常负责打扫,迎送的寥寥几个孔家子弟之外,孔希言家大多数人,如今聚居在距离曲阜10几公里的九仙山中的山坳中。

九仙山:奇如黄山,秀如泰山,险如华山,山明水秀,环境宜人。

如今龙潭瀑布下,被青色院墙以及无数绿树环抱的孔家,高挂起无数大红灯笼。

朱红带着铜钉的大门,敞开着,不是传来大人的谈笑声,更有无数稚童,拎着各色小烟花,进进出出,稚嫩的声音不断。

山林空寂,峡谷寂静,瀑布吟唱,人声鼎沸,一派祥和喜庆的景象。

虽已入夜,但此地灯火通明。

大门里面一片古色古香的木制建筑,雕栏画柱,层次分名,新年新气象,不少廊柱上,尚有油漆的余香。

院内十多席,近百人,谈笑着,觥筹交错。

而此地的主人孔希言老爷子却并没有出现。

内室,孔希言端着茶杯,眉头紧锁,孔仙仙白衣若仙站在旁边,而温笑也在旁边陪着。

沉默良久的孔希言,有些神不守舍的放下茶杯,细腻的青瓷茶杯,直落大理石的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杯碎,茶水溅了一地。

孔仙仙赶忙扯着孔希言的衣襟道:“爷爷,您。。。。。。”!要知道,经过陌离的点拨,孔希言修为已到圣人境,放茶杯这么信手拈来的事情,竟然如此失控。

温笑也投来问询的目光,美眸中满是疑问。

孔希言望着紧闭的房门,又回头望了望一脸担心神色的孔仙仙,笑了,笑得很不自然,很苦涩,彷佛他不是圣人境的高人,而是一个满怀心事的平凡老人。

孔希言叹了口气道:“仙儿,我给你的东西,一定要贴身带好,还有,万一这几天有什么事发生,什么都别管,去罗夫,找老神仙做主”。

孔希言又对温笑笑了笑道:“拜托你,照顾仙仙”。

温笑虽然不明白,孔家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郑重点了点头。

孔仙仙望着爷爷,眼神坚定,似乎是在说:我不走!

孔希言摇头,这个倔丫头。

沉默一会儿,心烦意乱的孔希言不禁喃喃道:“圣人不死,大道不止,呵呵,好一个五行宗,好一个欺人太甚的五行宗,春秋笔,我是不会交出去的,有种,你就要了我的老命。”

温笑心里震了震,这个时代,牛逼的宗派几乎没有,但几乎并不代表真没有。

五行宗,无疑就是例外中的例外。

它代表着一股极其庞大的势力,宗主神秘莫测,修为通天,手下“五大行首”功参造化,据说掌握了五行之力,也是神龙见首不尾。宗内门徒众多,行事飘忽莫测,手段狠辣。

但一句俗语,足以说明五行宗不好惹:宁惹七氏族,莫沾五行宗。

别说惹,沾最好都不要沾。

每一个大牛的帮派,似乎都有一个平凡到让人容易忽略和淡忘的名字。

但五行宗要孔家交出“春秋笔”,也有点匪夷所思。

人所共知:孔家春秋笔,孟家先圣墨,墨家勾离古剑,庄家的庄周梦牒,孙家兵圣真解,鲁家的万世刨,司马家三千年本纪,韩家舍近求远,苏门的连城璧,是为“圣族古器”,更是九大圣族,族之重宝。

别说抢,就是想看一眼,那都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才行。

而且,今日你要孔家交出春秋笔,明日让韩家交出舍近求远,就不怕引起其他圣族的不满?激起公愤?还是它的实力已经不在乎公愤?

确实,除了墨家,孙家尚武传承之外,其他圣族皆不以战斗,武功见长。但九圣遗族,源远流长,历史可追溯到公元纪年,即便在如今纪元纪年,也不是好惹的对象。

有事难道不是联合其他圣族,同仇敌忾么?为什么去?罗夫?老神仙又是谁?

想到此,温笑的思绪纷乱了起来。

当然,温笑对于“五行宗”的认识与理解,只是长辈的闲谈,江湖的传闻,远不如孔老爷子认识的那么深刻。

孔家坳朱红的大门前,一大片草地,绿草茵茵,草地的尽头有清彻溪水潺潺流过。

一缕跳动的火苗,突兀的出现在大门百米远的地方。火苗好似悬空跳动一样,飘过草地上空,逐渐临近敞开的大门。

一个一袭红衣古装,脚踏朱履,带着火红面具的身影,逐渐浮现在大门前数米处的光明中,而那缕火苗,赫然跳动在其右手食指尖,忽明忽暗。

伴随着火苗的跳动,空气里的水汽成烟,袅袅而上。

他的身躯,似乎可以吞噬光明,毫不起眼,即便站在灯笼下的最亮处,也很容易被忽略,而只关注到那缕火苗。

“五行宗,火行首-刑天,求见孔家当代当家人,孔希言!”言毕,那缕火苗分出一丝,巍峨的巨大木门便轰响燃烧起来,就连门上的铜钉,也瞬间化成铜汁,滴落在地面,形成一片金黄色的水渍。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是何人,因何夜闯民宅,毁人门户”?孔老爷子不在的时候,孔希孔便是此地的话事人。

闻讯起身的孔家人,并未惊慌失措,而是收拢好孩童之后,排列有序,但无不眼含愤怒的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颇有素质的一家人,并没有怒骂出声,或者嘈杂议论。

火刑天笑了,声音清越,听起来,此人年纪不大,但中气十足:“晚辈五行宗火行首-刑天,求见孔希言老爷子,可听的明白”?

孔希孔不客气的摆了摆手,大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孔不便见客,您请回”。

火刑天道:“交出春秋笔,我便离去”。

孔希孔被气的上了头,知道五行宗霸道,但霸道到大过年的烧了圣人门,索要族内重宝,大言不惭,大言炎炎,也着实是够了。

浑身白气升腾,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孔希孔咬牙道:“还望阁下:三思而后行”!

周围孔氏家人,妇孺护住孩童后退,青壮以及修为高深的老人则缓步向前,呈扇形,与门外的火刑天遥遥相对。

火刑天笑了,笑声在空谷中回荡:“三日之前我已下书,是为先礼后兵;孔希言避而不见,是为言而无信;你这老头巧言令色,尔等忠言逆耳,是为朽木不可雕也;未知生,焉知死,我就问问你们是不是想知道一下死字怎么写”?

越说越得意,说完这番话之后,火刑天哈哈大笑道:“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我这么有才华哦,哈哈哈哈”!

笑生戛然而止,火刑天声音冰冷道:“圣人不死,大道不止!交出春秋笔,否则,死”!!

第四十七章 圣坳成劫土(二)

朱红的大门,化为一片崭新的灰烬,在夜风的吹拂下,打着旋,散了一地的荒凉。

院里孔门之人,静默着没说话,但聚的更紧。夜风虽凉,但却寒不过火刑天的声音。

孔希孔长吸一口气,这个在孔门中,也是以性格火爆,行事雷厉风行著称的老者大步向前,一根圣人笔握在右手前指,满身儒家气升腾。

人师境巅峰的孔希孔,用行动代替了满肚子的不爽。

气氛萧杀,劲风回卷,院里院外的梧桐树叶婆娑。

似乎是喜光喜湿热的梧桐,也禁不住突然变冷的气息,变得瑟缩起来。

“嗤”的一声轻笑从火刑天的口中传出,他动了。

火红的衣襟飘舞,身影一飘,便进了院子。

火刑天似乎在凝视指尖上那簇火苗,也像是在自语:“我很欣赏孔门之人的风骨,更有些佩服你这老朽的勇气!但宗主之命不可违,圣人虽可暂时不死,但“春秋笔”是一定要交出来的,哈哈哈,无奈呀”!

话声刚落,他便伸出手指,指着不远处神色平静,但无不目喷怒火的孔门众人接着道:“孔老头不交出春秋笔,我便烧人,烧房子。你,你,还有你!”

暗自叹息着,火刑天出手了!

身形晃动间,身影宛如幻影一般,身形一化为三,窜了出去。

“妈妈,这是大孔爷爷请来变戏法的么”?一个孩子扬起稚嫩的脸庞,天真的问着。

而他的妈妈只是搂紧了儿子,抿着嘴没说话,脚步向后退着。有修为的修者向前,妇孺儿童向后。

战,便战吧。

孔希孔一笔横扫而出,带着磅礴的内气,口中大喝道:“圣人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丈许长的劲气,横扫,如椽大笔上的毫毛根根直立,宛如千万钢针,向前方飞掠而去。

三道火刑天的朦胧的身影,其中之一,一指点在一名孔门年轻男人的前胸;其中之一,一掌拍在一名孔门中年男人的后心;其中之一,竟一把抓住孔希孔那威力惊人,布满雄浑内劲的圣人笔。

“呵呵,一门老中青,燃吧”!三个火刑天动作不一,但表情话语一致。

一指之下,一掌之中,两人顿成火人。

孔门众人大声惊呼,纷纷上前救火。

两道前突的虚幻身影,似已经完成了使命,轻响中碎裂而散,而真正的火刑天,捏着圣人笔,望着孔希孔涨的通红的脸红,笑着道:“老朽,我这火影弥空,可还过的去?春秋笔,你是交还是不交”?

孔希孔的心一直在往下沉,此时的他,竟无法动弹。似乎上下左右,都是熊熊燃烧的火山,只有脚下的一方清凉净土。

不能动,也不敢动。

论修为境界,两人差的有限,但速度,战斗意识,元气诡异,自己拍马也及不上这火刑天。

更何况,圣人一族,修这一身浩然之气,本就不是为了打打杀杀,杀戮争斗无疑是“有辱斯文”的事,为圣人所不齿。

才一招,圣人笔便落入对方掌中,人亦动弹不得。

孔希孔一声怒喝,一身元气汹涌,顺着笔杆向前奔腾而去,他开始拼命。

火刑天又嗤笑出声,这老朽,当真傻的可爱。

“火烧云”,火刑天轻声道。握住圣人笔的手掌,变实抓为虚握,砰的一声,一团炽烈的火焰,在其手掌中升腾。

圣人笔,爆燃;孔希孔喷薄而出的元气,爆燃;孔希孔爆燃;孔希孔背后数栋充满古意的大宅,爆燃。

数个孔家门人冲上前去,不顾孔希孔全身的火焰,拽着老头,就往后跑,先退到安全的地方灭火要紧。

这火,救不了。

元气,浇水甚至灭火器都用上了,但火势熊熊。

三个火人依旧来回翻滚着,惨叫不断。前一阵欢乐祥和宁静的孔家坳,此时宛如火之地狱。

“哇”,的一声,那个颇希望看戏法的男童吓的大哭,紧跟着起了连锁反应,孩童哭成一片。

火声,孩童的哭声,孔门众人想尽办法救火的嘈杂声音,声声入耳。

空气是炽热的,每个人的脸孔都变得通红。

火刑天指着地上的火人道:“交出春秋笔,我可以放他们一马,嗯,来得及,还有得救,再晚点,啧啧,你看,肉香味都闻到了。”

“狗贼”,孔门中人,大骂声中,便有十数个青壮,向火刑天冲去。

火刑天有些无聊的望着那团跳动的火花,自语道:“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火苗越跳动,越是剧烈。

“火影弥空,火烧云都用过了,这次该用哪一招呢?唉!还是宗主厉害,信手拈来,不像我,用啥招数,得现想”。。

“住手”,孔希言身形凌空,飞扑进场中,一身圣人境的元气激荡,大袖飘摆间,手中朱红色的木尺,飞出三团乳白色的元气,直扑老中青三个火人。

火势顿息,三人翻滚渐止。

就连那已经被烧成骨架的大宅,在孔希言身影掠过的时候,也烟消火止。

众人上前,竟发现,如此熊熊的火势,连衣服都没有烧坏。

有通医道的孔家人,探了探三个人的脉搏,向孔希言点点头:没什么大碍。

孔希言微微颔首,便将目光放在火刑天的身上。

十数个红眼冲出的孔门之人应声,迅速退回,向着孔希言抱拳恭敬行礼之后,便退到了后面。

礼不可废,孔门中人尊师重道,克制情感方面,似乎是遗传的。

火刑天心中微懔,神火不可灭,除非修为境界超出他太多。

圣道五境,已到圣人境,随手灭它神火,似乎这老头不好对付啊?不对啊,据情报说,这个大孔,不过是人师境啊。

火刑天虽有忌惮,但并未过于担忧,抱拳道:“孔希言老爷子”?

孔希言道:“然”。声音回响,一入圣境,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天地皆有回应。

火刑天道:“前几日所提之事,不知道孔老爷子,可有决断?”

孔希言沉默一下,暗自叹息一下,坚定的摇头。

令他心神惶惶的,不是眼前这个小毛头火行首,而是其背后的五行宗。

火刑天叹了口气道:“如此,晚辈斗胆,便只能请孔老爷子赐教了。如若我胜个一招半式,还请交出春秋笔”。

火刑天是嚣张,但他不是傻子,只跟应该被嚣张对待的人嚣张,一遇到孔门当代圣人,还是表现出自己的素质来。

那五行宗,五大行首之一,总不能跟个泼皮一样,张嘴脏话,闭嘴爹妈吧。。唉!做人真难,总要变换。

老中青三个火人没事,又看了看眼前的情形,除了大门,数栋房子废了,其它并没有太大的损失,门人子弟也都无恙,孔希言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对这个只伤物,不伤人的火刑天生起些许感激之意。

大门挥手成灰烬,房子亦烧成骨架,如有杀心,恐怕在场早已无一活人。

他暂时放下绷紧的心弦,道:“请”!

右手火红的木尺,掩在宽大的袍袖中,左手微微前伸,浑身元气不显,就像一个平凡的老人,只是这个老人,此可身躯太过伟岸。

第四十八章 圣坳成劫土(三)

蓄势的孔希言摆了摆手,孔家门人,依次有序退到院外,只留下狼藉的杯盘,散乱倒伏的桌椅。

孔希孔此时竟然能自己站起,开口说话,虽然声音微弱,但比起刚才烈火焚身,只能惨叫来说,已经好上太多。

他在族人搀扶下,经过孔希言身边的时候不由得脚步顿了顿,有些担心的道:“大孔,你。”

孔希言微笑摆手,人无大碍,比什么都强。

孔希言,收回望着井然有序,退出大院的族人背影的目光,心如止水,一心只想圣人言,浑身沸腾圣人气。

含而不吐,隐而不露。

火刑天眼睛亮了,眼神跳动出两团小火苗,直直的望着孔希言的背后,似乎他背后,有着圣人伟岸身躯也无法遮蔽的风光。

火刑天咳嗽一声,润了润嗓,恭敬抱拳,大声道:“敢问,可是仙仙姑娘?果然人美如仙”。

刚才的一切,说的啰嗦,但实际如电光火石般发生,此时,孔仙仙与温笑联袂奔出后宅。

宅子大,孔老头修为高深跑的快,而孔仙仙二人,此时才来到诺大的前院。

没理抱拳弓腰的火刑天,而是来到爷爷身边关切的道:“您,没事吧”?

原以为火刑天眼中火苗跳动,是要出什么大招,孔希言差点一尺挥过去,此时才知道,是因为孙女到来的缘故。

孔希言笑了笑道:“无妨,你与温笑退到院外,此地交给爷爷”。

孔仙仙点头,拉着温笑的手,往外走,直到经过火刑天的身边的时候,他依然保持恭敬的姿势。

火刑天的心里是沸腾的:那个捻着一朵梅花的一身白衣的女子,便是圣遗第一美人?孔仙仙?漂亮,用风华绝代形容都显得俗了,旁边那个也是没得讲,没得挑。那小脸儿,大长腿,大胸脯,可是为什么这么高啊?

唉,可惜了,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火刑天理想对象,是那种劲爆火辣,娇小玲珑的小辣椒。。风姿婉约的女子,最矫情,大长腿够火辣,就是太高,也不行。

想起身高,火刑天忧郁更重,孔仙仙比温笑矮一个头,我比孔仙仙矮一个头?那轮到我这里,与那大长腿相比,是几个头?

罢了,罢了:不是哥的品位高,是世间女子长得都不符合哥的审美,嗯,没错的。

火刑天胡思乱想,暗自自励,而孔仙仙,温笑并肩向院外走去。

孔仙仙经过火刑天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懊恼,愤怒,甚至都没有情绪表露出来。对于那些外物,外人,她都是习惯性忽略的。

以她的身份地位,也有这个资格。

“嘶”,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的火刑天,浑身汗如雨下。

火刑天被孔仙仙经过的瞬间,心里是崩溃的,身心被绝望笼罩,下意识的就想转身就逃。

更绝望的是,他十分肯定,他没有逃的资格。

这种绝望的感觉不是因为他突然失恋了,而是来自于孔仙仙手中,那从不离手,依旧娇艳的:龙游粉玉蝶,真梅。

这是大宇第二,种花道人陌离,以道法元气,使枯枝生花,然后信手送给唐玄,让其送给孔仙仙的礼物。

陌离的随手制造,蕴含了少许他的气息,感悟以及古离元气。火刑天自然无福消受。

掰着指头粗算,陌离比他高出四五个大境界,十几二十个小境界,更何况,大乘至道,小乘密道之间,本就如隔天堑,无法逾越。

如果说陌离的修为犹如高山大海,那么与之相比下的火刑天,就是大海里一只小浮游生物,当然没有逃跑的资格。

如果知道内情的话,也不用孔老头拼命了,孔仙仙那支龙游粉玉蝶丢出去,火刑空便会当场毙命。

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温笑与孔仙仙并肩前行,她也没注意到火刑天的存在。

离得这么近,又不会隐身,她的所谓没注意,当然不是因为火刑天神火意境太高,而是习惯性忽略。

一路上,包括在孔家,她都有意的将所有见到的男子与唐玄进行对比:越是比较,越是觉得,自己的缘,珍贵宝贵;越是比较,越是觉得所有见到的男子:蝼蚁。

矮的不象话,一身骚红,带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火刑天,自然连蝼蚁都不如,让温笑生不起一丝关注的兴趣。

“请”!孔希言朗声道。

“容我缓缓”,火刑天慢慢直起身,火气升腾,蒸干因大量出汗有些潮湿的衣服,浑身骨节啪啪作响。

实在是被那朵娇艳的花,压的狠了。

孔希言无语的微闭双目,不言语了。

暗道一声罪过,以他的道德高深的涵养、境界、修为,还是差点将那个神妙万千,可适合任何场景的“字”,喷出口。

还缓缓?唉,色不迷人,人自迷。。。败类。

孔老头想差了,但这想法无疑,让他对火刑天刚刚生起的那一丝丝好感,荡然无存。

“孔老爷子,请吧”。火刑天双拳猛的一握,双手烈焰沸腾,大院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圣人当然谦恭礼让,不会先下手为强,所以,这个小人只有火刑天来做。

火刑天暴喝一声,这次他没有卖弄风骚的招式,也没有大喊火烧云之类的招数名称以增加威慑力,面对圣人,这些手段幼稚的可笑。

他简简单单,弓步前窜,火焰沸腾的一拳,猛击向孔希言的面门。

神火元气激荡,出尽全力。

孔希言兀然睁开双目,双眸中似有云烟缭绕,朗声道:“圣人之道,以仁为先”

木尺缓缓在空中写了个“仁”字,仁,元气构成,凝而不散。

威猛的火焰之拳,重重的与“仁”相撞,轰的一声巨响,火焰、元气四射。院内残落的桌椅板凳,断折飞出。

火刑天顿觉前面宛如铜墙铁壁一般,身形倒飞出十几米远,一口逆血,差点冲喉而出。

“好”!院外密切观战的孔家族人,大声喝彩着。情绪紧绷的孔仙仙也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火刑天暗道:好厉害的老头。他可以随意的抓住孔希孔的圣人笔,但全力以赴之下,神火之拳与其第一次对碰,便吃了暗亏。

孔希言也暗自吃惊,小心戒备着。

对方的元气甚是怪异,不是武道,不是清虚道,更不可能是圣道。

一身火属性元气强猛凶悍,灼热之极。若论修为境界,元气雄浑程度,火刑天比之自己,低上许多。

但这一拳下来,对方的灼热气息,透过仁字与己的那点联系,竟使得他体内元气有些微灼烧,沸腾之感。

孔希言虽然全身戒备,但他的身体更为放松,元气更加绵绵运转,毫无阻滞。

在这个“修者卑,商者贵”的世界,火刑天何时遇到过如此对手,激情,血性被激发出来。

他怒喝一声,道:“再来”。便向孔希言扑去,灼热气息滚滚,就连院外修为较低的孔家人,都不由得退后几步。

此时,火刑天双臂尽被火焰笼罩,气势骇人。

孔希言无惊无喜,依旧朗声道:“圣人曰:以义为仁”。

“圣人曰:以礼为仁”。

“圣人曰:以智为仁”。

“圣人曰:以信为仁”!

仁、义、礼、智、信,孔希言凝成的五个元气大字,蕴含其圣人境雄浑的元气,一身没落星球的巅峰修为。形成一堵铜墙铁壁,将火刑天围在其中,缓缓收拢着。

圣人出手,当以德服人,从来不讲求速杀,讲究的是:温水煮青蛙。

火刑天,玩火的行家,此时却成了被火温煮的清蛙。

“啊”的一声,仰天狂啸,火刑天嘴角缓缓流出两道血痕,“火,火,火,火”!

四个字之后,火刑天已成火人!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举手投足,皆蕴神火之力。

左冲右突,拳轰腿踢,拼尽全力。火焰轰响,元气爆鸣,大地碎裂。

这老头太精明,丝毫不给自己近身的机会,再回首,已在笼中。

时间缓缓流淌,院外人紧张的注视着院内的战斗。

此时,头发披散,衣衫破裂,神火元气损耗殆尽。

境界差距太大,重伤的火刑天已无力回天。

衣衫褴褛,望之颇为凄惨的火刑天缓缓收回神火气,收起神火意,抱拳道:“孔老爷子,晚辈拜服”!

此时,他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乌黑斑驳,遍布大坑,四周孔宅,被其癫狂拼尽全力的四火诀引燃,尽在熊熊燃烧。

远处青山暗沉,此处火焰熊熊,轰隆作响。

孔希言叹息着收回了元气,没有作声,对于放弃一切抵抗的火刑天,他下不去杀手。

况且,对方也没有杀人。

火刑天默默良久,道:“孔老爷子一身修为,晚辈佩服。奈何,晚辈还是要再劝上一句,春秋笔,是祸,既然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不如交出,可保族内平安。还望孔老爷子,三思”!

孔希言早已下定决心,但还是反复权衡了一下:一方面是族内重宝,圣人遗训;一方面是五行宗如山般的压力。这种事情,老神仙出马,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他未必管啊。。。

望着摇头不语的孔希言,火刑天叹息一声,默默抱拳,身形缓缓后退。

就在这时,他突然望着孔希言背后,大叫道:“水流萤,你干什么”?

修为惊天,但心事重重,又浑不知江湖险恶的孔希言突觉背后一凉,一股温润的感觉传来:他好累,好想睡觉,好想一睡不醒。

孔希言轰然倒地!

“咯咯,奴家当然是心疼小火火,怕你太辛苦又完不成任务,回去被宗主责罚喽,唉,没忍住。咯咯”!声音说不出的阴柔,诡异。

第四十九章 无情水流萤

火刑天,怒火熊熊,胸脯剧烈起伏着,浑身火星四溅,喷火的目光,瞪视着一击得手,便飘身远退的“搅屎棍儿”!

喷火的目光,不是形容词,而是从他的双眼中真的往外喷吐着小火苗儿。

看来是气的不轻!

五行宗五大行首,他最敬服的便是年龄最大,修为最高,且人品颇佳的金放歌。

至于二哥木林泽,虽然他也喜欢,奈何相生相克,木林泽总是不大爱搭理他,说是影响修行。

五弟土行空,年龄最小,呆呆萌萌,但一身极土属性的“天生厚土”,玩的出神入化,哥俩处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好。

唯独这个此时出现的“搅屎棍儿”,水行首-水流萤,依仗着跟宗主的“特殊关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四处炫耀。

一想到此,再想想容颜俊雅,身躯伟岸的宗主陈元迟与水流萤在床上翻滚肉搏的场景,火刑天便有种汗毛倒竖,不寒而栗的感觉。

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之感。暗叹,这个世界不上,不光有猪拱白菜,更还可以倒过来。

法神啊,法神,五行循环,修为通天,莫不是眼瞎了不成!

“bitch!”暗骂了一句公元纪年,通常用于形容母狗,yin妇的脏话,火刑天的心情才舒畅了一些。

然后,他用手点指水流萤道:“宗主令:这次行动,以我火部众为首,你未经我许,擅自出手,莫非要喧宾夺主”?

水流萤轻笑着:“呦,什么时候,你火部众可以骑到姐姐的水部众身上了?人家,只可以宗主骑呢。咯咯”。

火刑天气急,这个女人,不管什么事,什么话都能扯到床上去。

他不由骂道:“草,老子不跟你讲骑不骑,我就问你,是否要抗令”?

水流萤一身白衣,身材倒是窈窕,细腰如蜂,胸脯丰满到夸张,拿现在的标准来衡量,恐怕38f都不止,只是面容依然隐藏在那道白色缎带之后。

缎带捏在水流萤的纤纤玉指之间,手指白皙,修长,圆润,双手交叠,遮挡住面容,姿势做作,做窈窕淑女状。

她娇笑道:“抗不抗令,你火部众说的不算,我水部众也说的不算,得回去让律部众的老家伙们评一评,上报给宗主才行,你说呢”?

火刑天有些头大,宗主和你在一起,都不用穿裤子的,他么的,回去还会有公平结果可言么!

深呼吸一下,按耐住心头的火气,火刑天道:“我会留在此地,完成任务,春秋笔,我一定会带回宗内,这里,不劳您水部众费心,带着你的水部众,退出此地。。。。。。这是:命令”!

孔家已经够惨了,幸好没有人员伤亡,这次登门,强要人家族内重宝,本就是五行宗理亏,火刑天实在不想再造杀孽,

但“毒妇”水流萤在这里,事情就难讲了。

水流萤,缓缓放下遮挡面容的缎带,那张惊世骇俗,足以医治小儿夜哭的面容,一点点浮现在火刑天面前。

水,本至柔,至美之物。

光看身形,水流萤算是靠谱的,但这张脸:黝黑面孔凹凸,满布麻坑,秃眉,豆眼,塌鼻,海口,伴随着逐渐裂开的海口,小时候零食吃的太多,导致的参差黄牙,便狰狞露出

足以颠覆任何人,对水那种至善,至美,善利万物而不争、上善若水、处众人之恶、清彻,汹涌,潺潺等等的形象,甚至三天内,看见水,听见水,都会有种恶心感。

还好,火刑天习惯了。

当然,这与法神陈元迟那种“关了灯都一样”的习惯不同。

他还没有师傅那种莫测高深的境界。

毒水水流萤,一旦露出面容,就是动了杀心,没有宗外之人,看过她丑陋的面貌还能活着。

火刑天心情沉重,重伤的他,根本就无力阻止“仗势欺人”且宗内地位与之相当的水流萤,做事,做任何事。违抗宗主命令,他火刑天扛不起,但水流萤却可以不在乎,真气人。

火刑天同情归同情,但并没有为孔家拼命的那种高尚觉悟,不过还是朗声道:“水流萤,你可以不听我的,但别忘了临行之前,宗主再三严令,更别忘了:暮-光-法-牒”!

暮光法牒,一字一顿!

水流萤浑身颤抖了一下,对这四个字反应很大,沉吟半晌,又缓缓的双手拎着缎带,将面容遮挡了起来。火刑天松了口气,转身走了,与之一同离开的,还有远处数百名衣着火红,带着面具的红衣人。

他本磊落人,自当磊落去。

既然折腾不起,打之不过,就不操那个心了。

“爷爷”!

“孔前辈”?

“大孔”!

“族长”!

孔希言倒地霎那儿,孔仙仙,温笑,孔希孔以及一种孔家族人,便冲进内院。有几个有些江湖经验的族人,手握双拳满含愤怒与戒备的目光,站在人圈之外,注视着水流萤,以及远去火刑天的背影。

其他人,都围在已人事不省的孔老爷子身边。

“不好,孔老爷子身上有毒,剧毒”!不知谁大喊一声,

噗通,噗通,周围围着孔希言的孔家族人,纷纷倒地,就连那外围戒备的族人也没有幸免。

这种毒,似乎连空气都能浸染。

眼泪哗哗的孔仙仙,只是摇晃着爷爷的身体,叫喊着爷爷的名字,粉玉蝶在手,万毒不侵。但似乎,这朵神奇之花,没有解毒功能。

反应较快的温笑,察觉不好,便指玄劲涌动,一张淡紫色的避毒符夹在指尖,尚未施展,修长的娇躯便歪倒在孔仙仙的身上,昏了过去。

其毒之烈,让人惊悸。

“咯咯,好凄惨哦,交出春秋笔,我便救了所有人,然后离开,可好”?目露惊异之色,摸不透孔仙仙深浅的水流萤,怪笑着道,身形又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挥了挥手。

数百身形各异的白色身影,缓缓将场中唯一没有昏迷,风姿绝世,悲痛欲绝的少女,围在中间。

修为过得去;会抱大粗腿;出门不像火刑天那样冲动,喜欢逞英雄;懂得群殴的水流萤,无疑是属于深谙自保之道的那类人。

用她的话说:日子过得很“充实”,并且相当“滋润”,身娇肉贵,自然要小心一些。

孔仙仙,慢慢放平宛如死人般,只有胸前略微起伏,孔希言的身体,又望了望昏迷不醒的温笑,以及倒了一地的族人,她,心痛欲绝。

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充满着无限的恨意;第一次,想要杀人。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杀意,水流萤又退后几步,窈窕丰满的身子,隐藏在无数白衣人之后。

“想好了哦,一旦动手,此地便是你之一族的葬地,啧啧,何必呢,一个死物而已,给姐姐,不就没事了么”?

“呵呵,春秋笔在此,先救我族人”!一根青色笔杆,墨白相间笔尖,散发着蒙蒙古意,长约尺半的毛笔,出现在笑声充满恨意的孔仙仙素白玉手之上。

死物重要,还是活物重要,她与孔希言的标准截然不同。

若在场的是大孔孔希言,小孔孔希孔,恐怕会吹胡子瞪眼,来呀,战斗呗,我就不给你!

浑然不理会,万一他们完蛋了,东西还是人家的,这个简单直白的道理。

老人有老人的固执与坚持,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无需互相指责什么。

望着那杆纯真不掺假,上有青金“春秋”二字的笔,水流萤,心头火热,想了想,她眼珠转动,娇声道:“小妹妹,先把春秋笔给姐姐,姐姐必不食言”。

孔仙仙挽了发丝,笑了,笑了半晌道:“先救人”!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这种笑,这种美,这种容颜与风姿,让水流萤,一股冲天恨意油然而生:她一定要毁了这个女人,她,太让人嫉妒了。

虽然不知道,更加不想知道具体自己有多丑,但从五大行首日常相处中,还是可以感觉一二,不说,不代表没有自知之明。

世间美女何其多?弄死一个,是一个!

说不定哪天,成了五洲第一美,和小迟迟做那事儿的时候,他都不会关灯了呢。

这个目标,何其的不着调!关了灯,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孔宅,已在惶惶烈火中化为劫土。

没了孔希言的圣人气,温婉和煦,宛如春回大地般的安抚,此地浓烟滚滚,劫灰阵阵,更加上孔家族人倒了一地,便成一片人间地狱景象。

哔哔啵啵的火焰残余,坚持不懈的,似乎要焚尽此地的所有,而水流萤与孔仙仙之间的沉默,继续着。

孔仙仙心里是忐忑的,她修为不高,又被数百水部众包围着,同时,还有一个莫测高深的水流萤,但她没有办法,只能拼,只能赌那冥冥中的一丝生机。

拿出春秋笔,亦是无奈之举,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

水流萤轻轻哼了一声,缎带依旧遮蔽着面孔。

伴随着她的哼声,周围数百水部众开始动了,缎带飞舞,十多名水部众,向前扑去,后面阶梯紧随。

水之绵绵,一旦发动攻击,便敌不亡,攻势不止!

目标:卓然而立,白衣乘风,飘飘若仙的孔仙仙。

孔仙仙的心里一沉:事情,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着。

“爷爷,众家人,我来陪你们了!可怜温笑,是我拖累了你,下辈子再补偿你吧。”

“唐玄,好想你”!

“天山登绝巅,

龙飞万里涎。

玉蝶游白雪,

梅花开仙仙。

一入相思门,

天涯寄情深,

惟觉今生少,

仙仙只为玄”。

相思不曾觉,相思已入骨。

往事一幕幕,不舍情千千。

生而为人,在最风华绝世的时候,遇到了你。

心中有了你,心中都是你。

我,是你的,

我,在等你,

我,只为你!

痛彻心扉,相思刻骨,恨意滔天的孔仙仙,抹去泪痕,目露决然,青丝卷动,昂首挺胸。

既然死,便要死的痛快!

一把朱红木剑,出现在孔仙仙手中。

手中的龙游粉玉蝶散发着默默的微香,被小心别在其纤细的腰间,无闻的涤荡着此地的毒雾。

愿君能觉,相隔天涯,为君一舞!

别!

第五十章 人生如泣血

喜读书,好歌舞,人娴静的孔仙仙,无疑是凭着一股血气在支持着。

小乘密道:武道五境,武者、武士、武师、人王、先天。周围数百水部众的水姬,有不少,武士境修为。其中不乏武师级巅峰的高手。

而小乘密道:圣道五境,秀才、举人、学士、人师、圣人。

孔仙仙此时,勉强处于学士境的中期。以她对修为境界的淡然,如此年纪,如此境界,已是她颇有修炼天赋的结果了。

武道一脉善于争斗,同等境界下,圣道完全不是武道的对手,这是公认的事实。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一个纷争不断的年代。

血气总有枯竭之时,境界、人数、以及力量对比,本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孔仙仙的桃木剑刺入一名武士境水姬胸部,将其重伤之后,前胸,后背,右腿,被三条沾着毒水的缎带击中,她喷血倒退,发出一声闷哼。

此时,她已经被逼到墙角。

精疲力竭,元气大损,白衣染血,头发披散,但她仍旧用清亮而喷火的明眸,瞪视着绵绵不绝,白色缎带带着凌厉的劲风,铺天盖地而来的水部众。

水流萤轻轻咳嗽一声,止住了水部众的攻势,她觉得,她可以出手了。

这个白衣小丫头,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免疫了毒水之毒而已。论修为,人王境巅峰的她,信手就可以收拾这样一百个圣道小“学士”。

水部众缓缓后退,让出一条通道出来。

水流萤咯咯娇笑不断,缓缓向前,似乎很喜欢欣赏此时孔仙仙那凄惨的外形。

孔仙仙,左手扶着焦黑的院墙,右手死死握着那把桃木剑,浑身颤抖着,但还是倔强的扬着头,挺着胸。

残存的照明灯,昏蒙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到,水部众三百水姬,那一张张包裹在白衣里面,畸形的身躯,以及一张张或狰狞,或丑陋的面孔。

五行宗金木水火土五部众中,以水部众最为奇怪:部众水姬综合实力最弱,行首水流萤的修为却相当之高。形成了五行宗内沦为笑柄的:最萌实力差。

水流萤这个行首,功不可没。她选人标准:只选丑的,不选对的。

当然,光是丑陋,身材好那也是绝对不要的。

这种选人标准,相当的另类。这直接导致了水部众勉强凑够数的300水姬,修为参差不齐。

甚至有一些,根本无法修炼,却因为长得奇丑无比而被吸收进来。

这支队伍让水流萤无比满意,原因只有一个:水部众中最“漂亮”的,都要比她丑上三分。

水流萤轻笑着,缓步向前,望着一个个无比顺眼的水部众下属,众星捧月一般狂热崇拜的目光,她很满足。宛如残花败柳间那朵最美的花一样,尽情舒展着。

实力是拿来欺负弱小的;下属是拿来衬托自己的。这是水流萤确信无疑的价值观。

在水部众她的地盘,她自信,她就是女王。

水流萤夸张扭捏的脚步渐缓。

秃眉突然皱起,豆大的眼珠上面形成了两团肉疙瘩,厚厚的嘴唇紧抿着,差点咬碎满口黄牙:她发现,对面的孔仙仙在呕吐。

一边呕吐,一边用充满嘲弄的眼神,扫视自己的脸。啥意思?

水流萤冷冷道:“你他么的找死”?

孔仙仙一边扶着墙,一边艰难的止住自己的呕意,艰难喘息道:“你长得,真恶心”。反正自己快要死了,还能张嘴说话,就不能让敌人痛快。再说,也是实事求是不是。

孔仙仙笑了,虽然落魄,但依旧风姿卓约。

水流萤冷冷笑着,缎带荡起蒙蒙水雾,如蛇般扬起,遥遥指向孔仙仙摇摇欲坠的身子。

谁敢当着水部众的面,说她恶心?当场吐?

金放歌敢吗?火刑天敢吗?律部众三大律首敢吗?法部众那些老家伙敢吗?

你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就不懂得出卖一下自己的灵魂,迎合一下我?

暮-光-法-牒,草!唉!

杀心大起的水流萤无奈放下杀意,但又生歹毒的心思,你说我丑,好吧,我就让你更丑。

想到此,水流萤一声叱喝,缎带如电般激射而出,人王境巅峰的雄浑元气,带着如山般的压力,扑向孔仙仙。

孔仙仙人美如仙,饱含讥诮之意的轻笑声中,将全部残余元气,注入到桃木剑中,挥手飞出,绕过缎带,飞刺水流萤。

她闭上了美眸,喃喃道:“真丑,真,恶心,我都不好意思看你了,你还好意思活着。我入你。。。”!

她骂人的词汇本就不多,灵光乍现,一个入字,顿觉酣畅淋漓,好像是在罗夫学的。

想到那个“木头”,她笑得更甜。

水流萤气到疯狂,又加了三分力道,缎带发出尖利的破风之声。同时,水意弥漫,蕴含着蚀心之毒的水雾,翻卷紧随着缎带,更增三分威势。

桃木剑,神圣,辟邪,高贵,但它需要孔希言那样雄浑的元气来运使才能发挥出降魔之力。孔仙仙拼尽全力使将出来,柔美有余,力量却远远不够。

就在桃木剑被水流萤轻轻闪过,而她那绝毒的缎带即将击中孔仙仙的时候,那朵别在孔仙仙腰间,一直默默的龙游粉玉蝶动了。

只是它在刚才抵御毒气,毒水,庇护她生命的时候,耗费了太多无谓的能量。

此时的粉玉蝶,枝干已近干枯,花瓣也残缺凋零。

它毕竟只是陌离的无心之作,根本就没花费太多心思的三无产品。

即便这样,恨火妒火中烧,浑身气的冒烟,自恃掌控全场的水流萤也吃了大亏。

水流萤根本就没在乎一朵突然飞出的残枝,她一心只想废了那个让她无比嫉妒,无比讨厌的女子。

缎带与粉玉蝶碰到一起:洁白带着水珠的缎带兀然变得焦黄,然后起了点点霉斑,像经过无数岁月的洗礼一样,转眼变成残破的丝丝缕缕。

人王境巅峰的雄浑元气,兀然散了,不堪一击一样,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水流萤喷血倒射而回,惨叫回荡在空旷已成劫土的孔家大院内,异常凄厉。

粉玉蝶,似是留恋般,绕着孔仙仙飞转一圈,轰然化为点点光尘,飘散。

丝丝残存的古离元气,缓缓渗透到她的身体,最后沉寂在她小腹,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它一样。

毒水之雾,如雨丝般笼罩着孔仙仙,蚀骨蚀心,而没有龙游粉玉蝶庇护的孔仙仙,发出一声短促而凄惨的叫声,倒地。

这个倔强的女子,无论受多重的伤,都只是咬紧牙关,此时惨叫出声,要多难以忍受?要多疼?

“带着春秋笔,撤!”水流萤挥手间,解了孔家倒地众人之毒,连她恨之入骨的孔仙仙都不例外。

原因只有一个:暮光法牒!

法喻:陈元迟

取圣族古器,寒族重宝,献于“道隐归藏”。

不可妄杀!

切记!

暮光法牒,

何时用过切记二字?

何须用切记二字?

谁敢违背法喻一字?

虽然水流萤心里,一千个,一万个要弄死孔仙仙的声音在呼号,但她不敢。

就是她的姘头,十个陈元迟捆成一块儿,也不敢违背暮光法牒一个字。

唐玄这几天日子过得很充实,夜宿在四叔唐君生家,白日里就跟着发小唐无伤,筹备着整顿唐门的事宜。

唐无伤崇侠,尚武,但并不想过与世隔绝的野人生活。

最后与唐玄商量之下,索性在这镇江,另起炉灶,设立分舵。当然,为了体现掌门也是在分舵办公,分舵的门楣上,赫然挂着“唐家堡”的牌匾。

字是漂亮的瘦金体,大护法唐玄手书,也算为这个混迹于写字楼之间的另类办公场所,增添了些许光彩。

唐高升深知女儿九头牛拉不回的脾气,反正自己只有这一个女儿,反正家里还有显达,继业两个男丁在,无所谓。

与儿子唐高升的默认态度相比,唐君休的心态更好。他有种隐隐有种欣慰感,和彻底的解脱感。

毕竟唐天道老爷子德高望重的形象深入人心,自己几兄弟忤逆不孝总是会有些心里阴影。

所有的唐门族人,都是抱着任两个人折腾的态度,但有一样,本尊绝不出现在唐家堡内。

唐门到现在,可以说被两个人折腾出点样儿来,也可以说被他们折腾的面目全非,古意全无。

唐天道有灵,也当痛并快乐着。

唐家堡不能光靠掌门与大护法撑着,总要有些门徒子弟,实在不行,打杂的也行啊。

核心弟子不能太草率,找些人来撑撑场面,总是没错的。

没准能找到些志同道合,品行俱佳,练武奇才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唐无伤又出去“面试”了。

招人不易,唐玄不善言谈,性格沉闷。这些的事情,只有一腔热血可昭日月,激情四射的唐无伤亲自出马,才可解决。

她也乐意出马。

担当留守重任的唐玄,呆坐在唐家堡内沙发上,心绪不宁。

屁股长草一般,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心头似有烈火般,烧的他坐立难安。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唐玄百思不得其解。

越来越难受,心越来越慌。

夜幕降临,逐渐深沉。

强迫自己坐着不动,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的唐玄,突然觉得心口一痛。

这痛,剧烈无比,宛如刀刺,针扎:“哇”的一声,唐玄喷出一口鲜血。

道种温凉,弥漫着唐玄昏昏沉沉的脑海,而他的脑海中,出现这样一副景象:孔仙仙绝美容颜恍若眼前,接着,水雾弥天,劲风呼啸,呼喝嘈杂。

孔仙仙,惨叫倒地。

那声惨叫,如轰鸣雷音般,差点撕裂唐玄的灵魂。

唐玄猛地睁开血红的双目,大叫道:“仙仙”!

第五十一章 古离传千里

当日耆老阁一夜炮火连天,毫无保护措施的激烈战斗,导致孔仙仙珠胎暗结。

时日尚短,当妈的尚未察觉,但唐玄凭借着冥冥中一丝血脉联系,借着种花道人陌离留在其脑海中的神妙的道种,竟如在现场般,见到了孔仙仙倒地的一幕。

唐玄双拳紧握,指甲入肉,浑身颤抖。

掌心血肉模糊的他浑如未觉般,连声怒喝道:“道种,道种,道种”!

道种依旧玄之又玄的,以曼妙的身姿,旋转于唐玄的脑海中,不为所动。

“给我碎”!唐玄怒吼。

道种何其珍贵,蕴含了陌离一生对“道”与“法”的感悟,不可复制,不可再生。但唐玄毫不犹豫的以癫狂至极的意念,碎灭之。

只为了借道种碎灭瞬间,那磅礴的古离合合意,去那现场,救,仙仙!

他要去,必须去,一秒都不愿再等!

他只有碎灭道种,他惟有碎灭道种。

脑中轰然爆响,变成一团混沌。头,剧痛,剧烈,狂暴。

道种碎灭,只有两个可能:或者成功瞬移;或者在道种被提前,兼且一次性引爆强猛绝伦的冲击下,他,变成一个,只知道嚷嚷着“道种”的白痴。

道种碎灭,磅礴的古离意喷出唐玄体外,在让唐玄体味到什么叫切肤之痛之后,迅即在崭新的唐家堡内形成一片旋转的黑白色风暴。

风暴无声,但碎灭一切。新置的家什儿,转眼便成了一地碎末,跟随着风暴起舞。

风暴中,唐玄的身形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血肉模糊的双手不由得捧住头,砰砰的捶打,死命的揉搓着。

这种神魂撕裂般的痛,这种直接在灵魂深处引爆的山呼海啸般的冲击,实在难以忍受。

唇已咬破,一丝丝鲜血,从唐玄嘴角渗出。

他笑了,笑容不见往昔的从容与淡然。

有的只是面庞扭曲,青筋暴突,牙齿浸血:“仙仙,我来了”!

黑白风暴轰隆隆压缩着,体积不断变小。眨眼间,便突兀消失。

与之一同不见的还有唐玄。

只留下唐家堡内,宛如被飓风不断摧残千年之后的那片惨象,留待后来人遐想。

水流萤心在滴血。

本来浑圆,白皙,高挺,如今变成一高一低,右边的那只,依旧在往出渗血。

水育万物,一身神水元气,本来已算相当高端的修行法门,但她觉得神意难测,不如用毒来的实际些。陈元迟对其溺爱有加,自然从之。

即便毒水,伤口也不该到现在还流血不止啊。

水流萤走在队伍的后面,小心扯开衣襟,一望之下,不由得怒火熊熊,迅猛的焚烧着她最后的理智。

一点殷红旁边,一个焦黑的血洞,汩汩的往外淌着血。一身流淌的元气,运行至此,便无法前进。伤口四周,缭绕着黑白色的气丝,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这他么的不是海绵体嘛?怎么有这么多血往外涌?这是幻觉么?

水流萤越是生气,越是迷惑;越是迷惑,便越是生气!

确认不是幻觉之后,她不由暗自咬牙道:“都是这个死丫头”。

血越流越多,右半球,越来越小:这可是老娘安身立命的本钱啊。

暗下决心,水流萤胡乱用缎带包扎了一下伤口便吩咐道:“尔等先行回宗,本行首另有它事”。

望着在夜色中,逐渐消失在峡谷尽头的水部众,水流萤满面癫狂,目露凶光,转身,向孔家大院奔去!

灭胸之仇,不共戴天!

龙潭依旧,轰隆作响,但孔家大院已消失不见。

浓郁青烟,逐渐变成袅袅。满地碎瓦,残砖,焦黑的断木。

院内,老中青以及孩童,依旧人事不省,保持着横七竖八的姿势。

孔仙仙蜷缩着身体,双手紧捂着脸,面朝墙,背向着一地昏迷的众人。身躯时不时痉挛一般轻微的抖动。

寂,惨寂!

水流萤走进这片灰黑的劫土,心中顿感十分的畅快。又缓慢的游移着阴森的目光,越惨,越看,越是痛快!似乎,右半球也没那么疼了。

右半球,一想到右半球,水流萤双目寒光更盛,双拳一握,五指缓缓张开:两蓬旋转的黑色水球,出现在她的掌心。

蚀骨,蚀心,蚀肺,蚀肝,蚀脾,此地并无清醒之人,水流萤不再保留,出手便是:五味蚀元。中者:肠穿,肚烂,心化,肝损,脾竭!

就在水流萤即将出手的时候,她又顿住了,话说这五味蚀元,可就她能施展出来,这样?太蠢了吧!

水流萤有些无奈收回毒水元气,压了压心中的恨火,眼神四处逡巡着。

片刻,她缓步来到那把虽跌落尘间,但依旧红芒迷蒙的桃木剑前,弯腰捡起,仔细看了看之后,满意点了点头。

拎着桃木剑,一脸阴森的水流萤,没有动用一丝毒水元气,慢慢向蜷缩在墙边的孔仙仙走去:我用这东西,捅死你,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吧?

越是接近孔仙仙,水流萤越是激动,浑身也微抖起来。

在暮光法牒庞然的压力下,报仇雪恨,比他么的偷情还刺激。

一股潮湿,而又无比舒适的感觉,从其身体内部突兀狂涌而出。而为了压抑这种感觉,她不得不紧咬着嘴唇。

黝黑的面孔,一片潮红。

剑身不断抖动的桃木剑,被高高举起,又再高,再高,不能再高!

水流萤豆目睁到极限,目光却不再纯粹,这一剑刺下,她便彻底舒服了。。。

猛的闭目,伴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吟,桃木剑猛刺而下。

就在这时,死寂的孔家大院,狂风四起,古意悠悠,离意冥冥。

水流萤就感到一股极其狂猛的力量,击飞了她手中刺下的桃木剑,随后一股沛莫可御的大力,撞在她毫无防备的身体上。

水流萤吐血飞出数十米,猛的睁开双眼,望着前方,一双豆目满是惊疑不定。

唐玄冷漠的注视一眼水流萤,一向对别人外表看的很淡的他,还是被水流萤的恐怖,震了一下。然后便飞速转身,双手微颤,小心扶起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

轻呼,没有回应;微拍,没有反应;元气注入,没有知觉,只有痉挛似的颤抖。

人美如仙,脸白如纸,气若游丝,嘴角带血,身躯绵软,其魂若丧,仙仙若死。

唐玄心如刀绞,眼角瞪裂,脸孔扭曲,恨意滔天、人欲狂!

丹田紫府内的唐花,旋转如电,体内玄玄气,直欲破体而出。

“我入你娘,你把她怎么了”?他本不是出口成脏之人,但此时,不先骂上一句,略抒胸臆,便无法言语。

水流萤望着眼前表情狰狞,彷佛神人天降般出现的年轻人,内心很忐忑。

忐忑归忐忑,她还是被唐玄的话,气得够呛:“当然是被老娘弄死了”。水流萤想说的是,差点,差点被老娘弄死了。

谁让你个小兔崽子神兵天降,扰了老娘的兴致,坏了老娘的复仇大计。

人一被“气”这个东西所左右,说话做事便不会计较后果。

死?死了?仙仙死了?唐玄脑子轰的一声,空了!

他也没想想,假如孔仙仙已死,眼前这个丑鬼,还会画蛇添足般,拿剑去刺么,还刺的那么激情四射。

无意识的缓缓放低孔仙仙的身躯,无意识的转头,目光空洞的唐玄,转身面对水流萤,一身高等玄玄气,冲天而起,宛如白浪般,环绕着他的身躯,翻滚着,沸腾着。

水流萤望着唐玄无意识的运转着元气,不由得暗自撇嘴,今天竟遇到怪事,先是一个学士境的小妞,无缘无故免疫自己的绝毒;现在一个武道武师境巅峰,连人王都算不上的菜鸟,在这耍横。

也罢,这身材,年纪,光看,都比小迟迟过瘾,先抓来泄火再说!意犹未尽的水流萤下意识的夹紧长腿,心里竟起了别样的心思。

虽然身受重伤,但她水流萤一身人王巅峰的元气,奇诡绝毒的五味蚀元,权衡了一下,收拾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问题不大。

想到此,水流萤目露异光,双手再次出现两蓬漆黑的水球,水球缓缓翻滚着,随时都可激射而出。

而唐玄,此刻却难受之极。

滔天的恨意,化为无边的怒火,在其胸臆间熊熊燃烧着。

他无意中,踏出了从小乘密道之武道,向大乘至道转变的第一步。

这一步,无比艰难。

大乘至道:体刚,身体坚如精钢,方可容气之绵长;气长,气之绵长,方可涤荡寂静空明的心神;心灵,心神极致的寂静空明,乃是人道三境的最后一步。

以精炼之体魄,容雄浑之元气,辅空灵之心神,三者不分你我,可入灵道。

灵道第一境:体,气,神进一步融合,合一乃是基础境。

此境,可敌道士,可战金刚,可败学士;可胜武师。

灵道第二境:化生,化生者,便是从冥冥中,找到自己的第一种五行属性。可快可慢,看悟性,看机缘,看际遇。

一入此境,便成:佛陀、天师、人师、人王者敌!

化生之后便入法生,需要灵性和悟性以及对元素物质的领悟能力有了充分的提升,将找到的五行属性修到极致,以法为用。

一入此境,佛祖、清虚、圣人、先天等小乘密道便要相形见绌。

法生与五行宗中五大行首的五行属性,截然不同。五行首另走捷径,专修五行。严格的说,五行首,走的路也是小乘密道,虽破坏力惊人,但前途有限。

而大乘密道,法生之上,还有无限,更有永恒。

辅以纯于意,陌离等人那些绝世功法,与星空之内诸法比,可称之为通天之道。

此前的唐玄,光靠惨惨的,伶仃的玄玄气,想要弄出独属于他的五行元气来,无疑千难万难,几近不可能。

但此刻,机缘巧至,他仍旧浑然未觉,只是觉得难受。

这种难受难以形容,难以用言语描述,四字足矣:生不如死。

幸好:他有道种,道种虽灭,但古离意未散尽;

他有唐花,空前绝后,绝无仅有,饱含着化生土汹涌澎湃的生机与活力;

他有二玄桃心剑,守正辟邪,荡涤心神;

他还有,那趴伏在花蕊上的那道懒洋洋,主动性极差的至尊元气。

最妙的是,除了道种与二玄剑,其它是什么玩意儿,他根本就不知道。

有意无意之间,随心随性到随便,心境淡泊到淡然。

即便生不如死,他,还有他创立的“玄道”!

更有苍梧之誓,不能忘。

第五十二章 心火炼狂花

心藏神,后天为识神。先天为礼,空于衰,则神定,是为火气朝元。

唐玄痛不欲生,这种悲,汹涌滔天,心丧若死,心空,心衰,火气渐生。

轰,一声巨响,再看唐玄,已成火人。

以至极之情,空寂之心,借道种余威,引燃了心火。火爆发,或可减轻那无尽的悲与痛。

有些人,即便相处了一辈子,也不会有这种绝望,这种伤;但有些人,一见面,相逢一笑,便可性命相托。唐玄与孔仙仙那深刻无比的见面,无疑是属于后者。

情人已逝,当冲天一怒,以祭之,这本就是唐玄的道,从心所欲,当喜则喜,当怒则怒,当悲则悲。

只是这悲,太浓。

一点火红出现在他的胸口,转眼就布满全身。

心火点燃,唐玄立成火人。

古离意,玄玄气,就连唐花也融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燃烧中。化生土浓郁的生命之气,成了最好的助燃剂,当然还有那缕不情不愿的至尊元气。

唐玄周围,猛地激起红色的旋风,以他为核心,带着焚天煮海的灼热,兀然扩散,眨呀边笼罩了整个大院。

旋风呼啸,头发丝都在跳动着火焰的唐玄,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由瞳孔生出一点红,进而双眼,宛如滴血般,喷出尺许火光,空洞的眼神有了情感-恨!

右手已成火剑一般的二玄桃心剑,左手虚抓着一朵沸腾燃烧着的唐花,直视水流萤。

“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理,你是谁,你,死吧”!

往昔的雍容,恬淡,隐忍,沉默,统统消失不见。唐玄如同火之魔神,带着滔天的威势。

水流萤空握五味蚀元,浑身因惊惧而变得颤抖着,前方的唐玄此时成了魔神,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她立即便想转身而逃:快跑,快跑。

多年来的经验,融汇成一个不容抗拒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

“这是个怪物,怪物。”水流萤丢出五味蚀元毒水球,迅即飘身向后退去。

“啊”!水流萤的后背,突兀出现一道火墙,顿时她后背焦黑,升腾起阵阵黑烟。惨叫声中,身影跌落地面,口中喷血。

唐玄缓步向前,二玄剑画出火圈,斩向五味蚀元毒水球,五根火指用力一挥,将唐花狠狠向水流萤砸去。

世间毒,最是畏火,遇火而毒消。五味蚀元虽然绝毒无比,但在唐玄那高端燃料形成的大火之下,顿时化为虚无,连青烟都没冒出,便已消散。

而水流萤也连连翻滚,避过那朵令她恐惧的火焰花朵。然后翻身爬起,背靠院墙,积蓄元气,暗自将“法珠”取出,握在掌心。

轰的一声巨响,院墙穿破一个大洞,染着火焰的碎砖乱石四下飞散。

破了五味蚀元之后,唐玄一跃而起,驾着火旋风,砰的一声,落在倚在墙角,嘴角溢血的水流萤面前。二玄剑缓缓向后,一股哀思油然而生。

无边狂火,所过之处,对处在昏迷中的孔家众人,却秋毫无犯。

水流萤恐惧道:“放。。放过我,我没杀那女子,孔家人也都好好的。求求你,放过我”。非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用陈元迟送她保命的法珠。

春秋笔虽然到手,且已在送回五行宗的途中,但她身负重伤,右半球,唉别提了,引以为傲的本钱,恐怕要沦为塞硅胶,做拉皮才能再用了,更加上自己身负重伤,今天的损失太大了。

如果给自己再选一次的机会,她绝不会与火刑天争竞什么,扭头回去,你说多好。

又或者说,没有那暮光法牒,数百水部众带在身边,顶上一顶,也是好的啊。

她看的出来,这个青年的修为境界并不高,只是这火太过突兀,太过难当,太过吓人。

作为五行宗水行首,对于份属于五行的火,自然并不陌生。

唐玄此时这种情况,分明与宗内那恐怖至极的“神火炼魂”,一模一样。

以神魂为燃料,或焚尽一切,自我毁灭;或浴火重生。整个五行宗,能够如此大模大样,制造出这么大动静的,据她所知,仅法神陈元迟一人而已。

加上自己对火这种属性的天生畏惧,还有此时火盛,水弱的情形,还有她欺软怕硬的性格,水流萤开始求饶了。

唐玄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恢复双手掩面仅露双目,身材楚楚动人的水流萤,缓缓的摇了摇头。这女人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信,也动摇不了他的杀心。

本在罗夫不染尘,

古离千里为一人。

伊人杳杳冲天火,

燃心焰气人断魂。

麻木的忍受着烈火焚身的无边痛苦,唐玄二玄剑一展,没有花满楼,而是仙仙。

此时,火焰颜色,渐渐如墨,那朵漂浮在他的头顶唐花,也逐渐的被浸染成黑色。

一剑刺出,带着呼啸的劲风,带着渐黑的烈焰,气势恢宏。

仙仙本无定式,喜则轻灵,怒则绝情。

这一剑,直刺水流萤的那异常突出显眼的左半球。

望着这绝情的一剑,望着唐玄使出的下流招式,水流萤暗自咬牙,将法珠向前掷出。人亦高高跃起,翻过院墙,就可逃命,只可惜了这枚法珠。

这要被折腾多少次,才能再弄一枚啊。。

二玄剑与法珠激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轰然爆鸣,五色圆润的法珠,瞬间膨胀,炸裂开来。

金的铮鸣;火的爆裂;木的深沉;水的绵绵;土的厚重,翻滚,交织,纠缠着,扑向唐玄。

唐玄二玄剑急速舞动,而人宛如起舞一样,一步未退。

而念动间,那朵漆黑只余一点点红色的唐花,突然消失不见。

水流萤脚尖轻点院墙,心中微微一松,尚未来得及窃喜,就觉得胸口一凉,心中一空,元气一消而散。

“这,这怎么可能?我,我,我忘了,他有那朵会,会,飞的花了。魔鬼,魔鬼,小,迟迟,替我报仇”。

水流萤的身体,就这样保持着脚尖轻点院墙的姿势,一股黑色的火焰,从她原本属于左半球,如今已成透明的大窟窿的位置,自内而外,喷发而出。

人化为灰,火焰消散。夜风漫卷间,恍如一梦。

一式仙仙,情动;再式仙仙,情牵;又式仙仙,人逝!

若有人在旁,当会发现,虽为仙仙,但三遍剑式却绝不重样,甚是奇怪。

半晌之后,法珠爆裂后的能量,消散,原地只余一个三米宽,五米深的大坑,而唐玄拄着二玄剑,半跪在坑中,浑身溢血,血被火焰干涸,又复流出。

火的爆裂与水的绵绵,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金的锋锐,木的凛冽,土的重压,却让他拼命仙仙之后,依旧重伤。

若不是此时他身上的火焰尚在,恐怕光流血就足以致命。

数个透明的大窟窿:掌心,腹部,右胸,仔细看,可以看到窟窿内跳跃的火苗。

右腿骨,左臂骨,数根肋骨,断裂。

内腑重创,脾,胃,胆,肝,残破不堪。

若不是重回体内的唐花,不断散发出蓬勃的生命气机,修补着这一切,唐玄此时已命绝于此。

要知道,这仅仅是陈元迟,造出来的法珠而已。

但就是这枚法珠,也已相当于数个人王巅峰境的水流萤,全力一击。

即便是孔希言,此时也会重伤扑地,死不死要看命够不够硬了。

这本是水流萤最大的本钱。

更硬的是那柄二玄桃心剑,这么爆裂的碰撞,竟然没有在那光滑,黑中透红的剑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心痛,身体剧痛,恨意滔天,弄死了水流萤,唐玄的心更空,也更难受。

杀了人,他更绝望。

他永远没有机会跟孔仙仙讲上一句:“你喜欢我吗”?

这句台词,他准备了很久,很久。

黑火熊熊,唐玄己将入魔,逐渐被恨与空,迷了心性,马上就要成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如果如此的话,最先遭殃的,恐怕就是那一地,逐渐恢复中的孔门老少。

兀然睁开双眼,唐玄双目喷出黑光,仰天发出一声怒吼,震得山谷回音不断。

一头栽倒在地,那握在掌心的二玄剑,却不再漆黑,而是变得殷红,时隐时现的红芒,带着充满希望的神圣,带着守正辟邪的清凉,滚滚的流入到唐玄的体内。

双唇干裂宛如残缺破败的“喀斯特”,翕动着:

“我,似乎不应只有恨。。”

“大老头,你躲到哪里了呀,快点出来,让我找到你。”

“二老头,为我下场雪好么?”

“那,一夜”!

唐花依旧在火焰中旋转,这火,不再漆黑,而是充满希望的艳红,就像那即将初升的朝阳,活泼律动着。

火旋风也已消散不见。

随着火焰的浓缩,随着那道至尊元气调皮捣蛋的推波助澜,唐花的银白色,坚实到充实,充实到逆天的底座,那三片宛如刀锋般的花叶依旧,只是被染上了色。

如丝如雾如梦般的红色。

银白色与红色交织,缠绵,彻底融合,不分你我。

只是这红,还不纯粹,还不完整。

似乎,缺了爱。

人世间,恨与爱,对立互生,循环往复,皆有火。

“天尊,您。”长风星系帝万楼,小心跟随着眼前一身天尊打扮,双手倒背,闲庭信步,毫无情绪流露的陌离身后,内心忐忑着。

一边行走在长风神殿外,铺满风鸣石的广场地面上,一边偷眼观察着这千年以来,突然出现的:元圣天尊-种花道人陌离。

长风神殿,孤悬风中,诺大的神殿上下四周,皆是漫卷了万古的悠悠长风,呼啸来去。

“本尊为你,在风域之内,建一座思过楼,你这帝位,让了吧”。停住脚步的陌离,悠悠转身,直视着风万楼的双眼,叹息着道。

风万楼内心翻腾着,似是不甘,似是又有些放松,百感交集。

对望着,风万楼躬身道:“不知长风星系,星源帝君人选,天尊作何安排”?

陌离慢慢笑了,捻须道:“远平那孩子不错,当可继之,君:风万城暂摄之”。

风万楼内心一震,声音含着一丝激动,道“远平,那孩子,那孩子。唉”!

风远平年纪尚小,亦非“元远平”(拗口,后文称元平),时年一岁半,但这个小屁孩,聪明伶俐,深得风万楼的喜爱。这孩子天生坎坷,从娘胎出来便带着“绝症”:风湿。

这个风湿与没落星球那个一遇到刮风下雨便浑身难受关节痛的风湿截然不同。

绝症风湿:天生无法修习风系功法,甚至一遇到风,便会大量出汗,直至脱水。这在长风星系,便成了“天生废人”。这种绝症,非常罕见,亿万中,难见一个。

懂事的小风湿,呃,不,风远平,只能在虽被长风环绕,但本身无风的长风神殿,孤独的生活着,无法像其他孩童一样,追风以为乐。

他娘是风万楼的挚爱,爱屋及乌,更何况风远平也是众多子嗣中,与风万楼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不过也难怪,年少孩童,甚至成年人,谁乐意守在空荡无趣的孤寂大殿,长时间陪一个老头过活?

陌生人尚能日久生情,更何况是亲生?聪明懂事的风远平,成了风万楼心中的痛。

痛并溺爱着!

他陪伴着他,看着他成长,期待着奇迹的出现。由此导致了风系一脉,至今无“元”,不像雷隐,还有个“元”姚。

此时拼命压抑着内心狂暴的激动,风万楼隐隐觉察到什么,这多年的绝望,使得他不敢再生什么幻想,但对面的可是元圣天尊啊!

陌离含笑点头,微笑不语。

风万楼正帝冠,捋帝袍,倒身跪地,以头驻地,长跪不起。

陌离坦然受之:为了治好风远平的风湿,他可是费尽心思,前些日子,重返没落星球,付出不少代价,才从那个地方,弄出一朵“炎火”啊。

风万楼,起身之后,仰天笑着,脚踏清风,直奔风域。

帝冠,帝袍,帝王履,宛如一片片青色的微云,接连落地。

陌离目注老友远去,暗自叹息。心未变,就好。风万楼那一跪,意味着什么,两个老家伙心知肚明。既是悔过,也是一种信念的表达。

心情颇为不佳的陌离,转身之后,面容骤冷。

他放眼虚空,将目光投注到没落星球的方向,一阵的蛋疼。

就因为这朵炎火,那颗星球,他再也回不去了。

不是混元纯阳界出了问题,而是混元纯阳界的下方,又被人加了一道结界。这层结界,极其雄浑,玄妙。他可破之,但需以星球毁灭为代价:他不能,不愿,不敢。

默默站立良久的陌离,不由骂道:“太他么的缺德了,草”!

一个草字,表达了此时陌离恶劣的心情。

这就像,明明属于你的自行车,被别人又加了道锁一样。就光这种恶心感,也够你难受半天,跳叫骂娘。

但锁,已锁,破开的代价无法承受,唉,唐玄,靠你自己了。

陌离身影逐渐虚幻,叹息着离去。

时年:年方一岁,身体犇棒儿,修炼天赋惊人的:风远平,封元,不日即星源帝君位。因其幼小,君:风万城暂总管一切长风星系事务。

风万楼提议,元圣天尊陌离亲封,无人敢说个不字。

第五十三章 五法便称神

陈元迟,天纵奇才。

世间五行之道,皆为小乘密道,不脱:借,化二字。

借者,借助符箓,密咒的力量,暂时获得五行属性,可借一时,且时间短暂,符箓,密咒的力量消失,五行属性便会消散。

化者,功法元气特殊,可以气化五行,所得者不过五行属性之形,样子唬人,实际上,除非境界差距太大,难堪大用。

但陈元迟则不然,不光突发奇想,自创“五行神意诀”,更是将借发挥到了极致:千金断体,万木埋身,海渊锤体,神火炼魂,入土为安!

再加上奇缘偶遇,高人相助,才有了今天,近乎此星球极限修行境界。

若非虫劫在身,恐怕化五行为阴阳,踏地飞天也不是梦想。

以至于与之齐名的剑神楚君侯,也曾感慨笑谈:若他有陈元迟百分之一的亡命,十分之一的运道,当可一剑断君山。

五行本为极,有极之意,亦是更进一层的阴阳之基础。常人万难掌控,更不用说融入自身以为用。

如唐玄那样,无知无觉引发心火,下场只有一个:死。

如今未死,唐花第二变,不光有了形态,还有了颜色,也算是冥冥中那缕因纯于意的舍生就死,于完整中,撕裂那一缕天机使然。

九死无生,切勿模仿。遇事当心平气和,不生心火。

五行宗内,演武大殿中,五行池环绕四方,殿内劲风呼啸。

陈元迟,双手轻挥间,不断发出一支支凌厉金剑,劲风刺耳,呼啸着刺向十步开外的金断崖。

金断崖衣着普通,最显眼的就是身后背着的那个巨大的刀匣。刀匣长约尺半,宽却一米有五,厚也米五,宛如一个金色的大龟壳。

幸好其身姿雄伟,才显得没有那么难看。

刀匣百槽,匣中百刃,如今已空三十三。

一柄硕大的金色长刀,握在金断崖的掌中挥舞着,带着呼啸的金风,击飞了那密密麻麻飞射而至的金剑。

长刀长,足有十几米。这么长一把刀,到了金断崖掌中,有如稻草般,如臂使指,挥洒自如,金剑虽密,但还是一一击飞。

只是金剑力量奇大,使得金断崖不断后退,喘息逐渐粗重。

金断崖一声怒吼,浑身元气沸腾,左右一拍背后龟壳一样的刀匣,刀匣中,瞬间又飞出十数柄尺许长的金刃。

轻微的咔咔响转眼消失,此时那柄刀,更长了足足五米有余。

“宗主,接我这金四十九”!金断崖双手握刀,额头青筋暴突,一跃而起,二十来米的大刀高举,对着陈元迟一劈而下。

人未到,刀未至,刀气弥空。若不是演武殿的一切都是特别加固的,早就被这刀意,刀气,激的房倒屋塌了。

陈元迟微笑,双掌微合骤分,拉出一条金丝。仔细看,金丝上,赫然蕴含着些许水雾。

陈元迟点头赞许道:“不错,不错。金三十三,变成金四十九,终于逼我使出五行诀的第二变”。

话虽漫漫出口,手上的金丝却已激射而出。

看似比刚才的密密麻麻的金剑声势要小的多,但速度奇快,威力惊人,经过的空间都出现涟漪一样的波纹。

水色金丝,凝而不散,眨眼间便撞在长刀刀锋上。

一声爆鸣,金色长刀碎了一地。金丝却势犹未止,金断崖倒飞出百多米,重重撞在石墙上,高壮雄伟的身躯软软,顺着墙滑动而下。

金断崖翻身爬起,不满道:“宗主,下次你下手能不能轻点,我这金刀可打造不易呢,还有,下次切磋,让老二,老三上吧,和你切磋,太费钱”。

陈元迟看似狠厉的一击,实则很有分寸。金断崖说话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并没有受伤。

陈元迟哈哈大笑,望着金断崖,满目赞赏之意,鼓励道:“哈哈哈哈!谁不知道,五行宗内,上部众为重,而上部众又以律部众三大律首修为最高,而三大律首中,又以你修为最高。本宗主不找你,找谁?不错不错,换成他人,难接你这式金四十九”!

沉吟了一下,陈元迟摇头叹道:“如果四十九成六十五,当可逼我使出三变,如果百刃其出,刀成五十米,气通刀身,运转如意,唉,那连我使出五行循环,神意通天,能否应付,也未可知。就是楚君侯,当可一刀斩之!疯子,疯子,比我还疯!好,好,好!”!

金断崖默默良久,然后抱拳道:“难”!金刃加一,难度加倍。

这可不是把百刃拼在一起,元气一催,就能搞定那么简单的。

里面包含着太多复杂的东西,如刀意延伸无阻滞,如神气贯通如等闲,等等等。这可不是蚂蚁耍大刀,刀长就够狠,而是巨人握刀,劈天斩地。

元气,神意,身法,气势,缺一不可,更要融合,融汇,合一。

百刃齐出,五十米长刀,惊天一斩,何等风姿?金断崖不由一阵神往,进而摇头叹息着。

刚才的金四十九,已经用的极为勉强,要不然也不会金刃全碎,当有余力。

木攻城上前一步笑着道:“宗主,大哥,修为不是一天就能通天的,这里有酒有肉,咱们不妨坐下边喝边聊”。

陈元迟微笑颔首,摆手招呼道:“来来,来来来”!他清俊的脸上满是笑意,颀长的身材包裹在激斗过后依旧一尘不染的白衣内,丰姿潇洒。

众人抱拳一起向后走去,演武厅后廊,穿回廊有厅,厅巨大,桌巨大,酒菜犹温。

陈元迟志得意满,望着逐一落座,谈笑自若,倚为股肱的上部众中诸巨头全都坐好,才含笑坐在正中。

五行宗的核心力量,基本都到齐了。

而下部众那些小崽子门也该回来了吧?陈元迟如是想,心头不禁火热起来。

五行宗不光有在外奔波劳碌,美其名曰锻炼的下部众:五行部众;还有上部众:坐镇五行宗总堂。

分别是实力强悍,人数千五百的律部众以及三律首:金断崖,木攻城,以及陈元迟的胞弟陈元济;精挑细选的九百法部众以及四法首:吴常安,邵康年,程仇先,左秋蝉;更有四大邢徒所率领的刑部众:春恨秋,夏冷冬,邢无名,邢无意。

此时,诸上部众行首,除左秋蝉有事,去往雾城之外,全部到齐。

觥筹交错间,就连一直看谁都不爽,谁都欠他钱,天生死人脸的春夏二邢,都闷了几杯酒,露出些许开怀之意。

就在众人热切谈论着刚才那场大战的时候,一名律部众执事弟子,进来报:“禀宗主、各大律首:下部众,水,火回归。殿外求见。”

热烈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和微妙起来。

陈元迟大喜、起身、高声道:“叫”!

金断崖举起的酒杯僵在半空,啪嗒掉在低上,摔的粉碎。脸孔扭曲的望着宗主陈元迟道:“宗主,属下还有事处理,先行告退”!

谁回来了?屁的水、火部众。水流萤回来了呗,要不宗主能一脸饥渴难耐的表情?借五行落下的后遗症,唉,宗主啥都好,就是这眼光,差了些。

算了,想象着水流萤激情四射的飞扑,宗主热情洋溢的拥抱,搞不好,当场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换个女人,可能值得一看,可是水流萤?

一想到水流萤,金断崖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惹不起,惹不起。三大律首修为再高,抗刀,抗剑,抗揍,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不抗恶心啊!

一身鸡皮疙瘩的金断崖,落荒而逃。

“宗主,我去看看大哥”,木攻城逃。

“宗主,我去看看大哥,二哥”,陈元济逃。

皆逃!

杀人无算,从无畏惧,心如铁石的四大邢徒,连招呼都没打,四散逃。

桌椅板凳,倒了一地,众人的修为,元气瞬间没了踪影,只有一个字:逃!

陈元迟微笑,整了整衣襟,摇头感叹道:“兄弟们,你们不懂爱呀!”

转身,出了厅,回到了演武殿,用一个帅到逼人的姿势,咳嗽一声,慢慢坐在那张宗主椅上!

“你说什么?”,陈元迟浑身元气激荡,宽大结实的座椅,化成粉末,声音颤抖,大惊而起。

“禀,禀,宗主,水行首说有事去处理,属下等几个,放心,放,心不下,回去暗暗,观望,确认:水,水,水行首,她,她,她,她被烈火焚身,整个人,都,都,都。。。。”

水行首,对于宗主陈元迟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名水部众的弟子,深知。

话说回来,五行宗上到上座部行首,下到下部众普通弟子,谁不知道?她牙齿打颤,被暴怒而狰狞的陈元迟,吓的魂不附体。

沉默,死一般长时间的静默。

陈元迟兀的一声怒喝:“因尔等保护不利,致使水行首罹难,来人,将这干人,绑到邢殿,听候发落!来人!”

就连火刑天,也大祸临头般不敢作声,暗叫一声,干爹救命,连同如临末日般水、火部众一起,被蜂拥而至的律部众集体押走了。

呆坐良久的陈元迟,默默垂泪。

天大事情都难动其心,无边的苦楚都能忍受,五行神意诀都能玩的出神入化的他,因水流萤的突然死亡,彻底伤心了。

“呜呜呜,难道又要回到解决靠手的日子。”

“我知道,因为我们在一起,流言四起,议论不绝。但他们都是俗人,懂个屁?懂个屁呀?实用,实用才是王道,才是王道!懂吗?”

想到水流萤完美的身材,高耸的浑圆,湿润销魂处,陈元迟双目通红,浑身狂暴的五行气息,翻滚激荡着。

陈元迟:痛不欲生!

是日,五行宗演武殿内:轰隆巨响,不绝于耳。

不时有无坚不摧的金剑,巨木,狂浪,烈火,土山,顺着被撕裂的殿门,狂涌而出。

“我草,挂了啊?”

“好,好,好,你说,要不要买点鞭炮庆祝一下?”

“嘘,别被宗主听见,邢殿不是好玩的地方呐”

“没事,没事,这离演武殿,远着呢。。。”

“也是,四位邢徒大人,不也在偷偷饮酒庆祝?”

“学学?”

“学学就学学!”

“谁怕谁,走,喝酒去!”

“痛快”!

“三天了吧?”

“还喝啊!?算了算了,不喝了,宗主神功惊天,可以折腾这么久,我这小身板,都快喝出肝硬化了。兄弟,改日再聚哈。”

“那好呗,我刚好有执事。水部众,集体被砍了脑袋,火部众有大人物保着,这不,我得奉命押着火部众,前往神火池,神火炼魂呐,唉,不知道得死多少人。。。至于嘛!”

“我草,我草,水部众那群,也没,没,没了?兄弟,这事也值得喝上几坛啊!”

诺大五行宗,数千核心,数万外围。

伤心的,只有陈元迟一人。

若非陈元迟,五行宗现在恐怕成了欢乐的海洋,而无名英雄唐玄,自然成了五行宗除陈元迟外所有人的大恩人。

当然,你快乐吗?你感激无名英雄吗?

没人会承认的!

至于,绝对至于!

“招四大邢徒进见!”把自己折腾的不成人形的陈元迟狂叫道!

他不可能放过,伤害他陈元迟女人的人!

第五十四章 相思不相见

初阳笼罩着孔家山坳,鸟鸣声渐起,水声依旧。

迫于暮光法牒的法喻,水流萤已解孔家剧毒。而且过于用心,生怕解的不够彻底,所以,解的很彻底。

最先醒的是修为最高,圣人孔希言,在孔希言的帮助下,二孔孔希孔,与一些体格健壮或道德高深的孔家族人,依次醒来。

幸好,溪边还有杂物房,而杂物房那些野外用度的帐篷,此时便派上用场了。

帐篷支起,儿童以及一些青年,便放在帐篷内。

都无大碍,只是毒性过于猛烈,需要些时间恢复而已。

轮到那些歪倒在院中,差点被劫灰掩埋的妇女,一众孔家族人不由得咧了咧嘴,搓了搓手:这个男女授受不亲,醒着的“对上号”的是少数,大多数的嫂子、弟妹、小姨子之类的,可就不怎么方便上手了。

众人你眼望我眼,最后都眼巴巴的望着大孔,二孔,一脸无计可施,悉听尊便的样子。

孔希言脸一沉,大袖摆动激起一阵狂风,将地上躺着的众人身上的灰尘吹干净,干脆道:“躺着吧”。

孔希孔点头表示赞同。让他们两个搬,开啥玩笑。

这不是为老不尊嘛?而且现在剧毒新解,能正常走动也算不错,元气亏损的厉害,不能妄动。

唐玄也被孔家众人从坑中救起,深知唐玄来历的孔希言,向众孔家族人,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背景。于是孔家众人似乎都明白了,之所以众人未死,恐怕和这个昏倒在大坑内,遍体鳞伤的青年有关。

无不用感激的目光,望着这个“凄惨”的青年。

唐玄被安置在一座单独的帐篷内,不过经孔希言亲自检查过后,直言道:并无大碍。

似乎身体内,那些破损的内脏,骨骼,都神奇的恢复正常了。唐玄此时虽然样貌凄惨,身体表面惨不忍睹,满是焦坑,但命是保住了。

孔希言出了唐玄的帐篷,嘱咐族人好生照顾之后,便步履沉重,来到躺在简易行军床,处境凄凉的孔仙仙身边。

望着孔仙仙蜷缩在床上,后背对着帐蓬门,肩膀不断抽动的身影,孔希言内心绞痛。

默立良久,孔希言开口道:“仙仙,唐玄救了我们”。

听到这个名字,孔仙仙肩膀的抽动骤止,兀的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声方出,便强自克制,变成痛苦的低泣。良久,孔仙仙道:“爷爷,他,他还好吧”!

孔希言点头道:“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碍,相信很快就会醒了”。孔希言已把唐玄当成老神仙派来拯救孔家的使者,有老神仙在,他的心,定了不少。

只是这,孙女,恐怕是,是,唉!

“受伤了?我要,我要去,呜呜呜,咳咳咳,咳咳,他没事就好”。孔仙仙猛的坐起,转身欲下床,又猛的止住。

白色带着药味儿的纱巾,从她脸上滑落。往昔笑时勾魂,怒时悦人,秀美星眸,白皙如玉,容颜绝世的容颜,赫然变得斑斑点点,满是黑红翻卷的烂肉。

就连脖颈以及上半身衣服的破洞中,也依稀可见,紫红色霉烂的斑点。

毒虽解,但水流萤那含恨一击,失去了龙游粉玉蝶保护的孔仙仙,容颜已毁。不光容颜,恐怕前半身,也遭受到毁容性打击。

望着貌如恶鬼,眼睛红肿,患得患失,状如疯狂的孙女,孔希言心如刀绞,落下泪来。

圣人文章,信手拈来,挥袖之间,圣人气激荡的孔希言,呐呐说不出话,只是不断的摇头叹息着。

孔仙仙扑到爷爷身上,哽咽道:“爷爷,我再也不要见他,呜呜,我好想死,我好想死”。

孔希言垂泪道:“仙仙,唐玄不是普通的男子,他不会嫌弃的”。

孔仙仙大哭,只是脸孔深埋在孔希言的身上,哭声沉闷:“不,不,不,我嫌弃我自己,我嫌弃我自己”。

孔希言道:“孩子,还有老神仙,老神仙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孔仙仙眼睛身子震了震,抬起头,泪眼朦胧的问道:“老神仙,真的可以治好我的伤”?

孔希言坚定点头。

孔仙仙道:“那一会儿,你等他醒了,带他过来,您当面问清楚,否则,今生,我宁愿死,也不愿再见他,我配不上他”。

想起深情对视,一夜倾情,缘托一剑,梦如新生。孔仙仙更是痛不欲生。

心神飘渺失措的孔仙仙,对老神仙治伤这种事,也抱着宁可信其无的态度。

想了想,孔仙仙接着道:“爷爷,答应我的请求,否则我宁愿死”。孔仙仙的倔劲儿上来了。

孔希言此时虽伤心,但一想到神通广大的老神仙,枯枝生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治个伤不是小意思?整容,整形这东西,孔仙仙无论如何都接受不到,老神仙治伤,倒可以勉为其难。

唉,想到此,孔希言神情有些振奋,轻轻拍打着孔仙仙的后背,安抚好孙女,便急匆匆向唐玄帐篷走去。

“我,渴。”唐玄声音嘶哑,嘴唇干裂。被烈火焚烧这么久,没死就是奇迹,口渴也是难免的。

当他觉得唇边湿润汩汩的时候,便贪婪的张开嘴。

银白色的底座与叶片,被红丝浸染,唐花徐徐旋转,散发着比从前强大数倍不止的玄玄气。此时,他本已走到书本秘籍记载极限的玄玄气修炼,更上一层楼。

若是遇到个百事通,当可解释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又或者是遇到个小问号,也会扪心自问一下。

但唐玄,目光逐渐清晰,眼神不再散乱的时候,他关心的不是被放在他身边的那把二玄剑,也不是唐花。而是望着头顶光秃秃的孔希言道:“仙,仙仙,仙仙?”

此时不光孔希言头顶光秃,就连孔家族人,皆是如此。唐玄心火熊熊,火旋风肆虐。

虽然他在他刻意控制之下,没给孔家人造成什么伤害,但这头发,毕竟比衣服的耐燃性差了一些。

不过孔家族人包括孔希言在内,也没意识,更没心情去互相搞笑一下:家没了,孔家坳尽成劫土,族人摇摇欲坠,孩童体弱,都还没醒转过来。

谁心那么大,还笑得出。

“你跟我来”。孔希言激动的落下泪来,暗道,果然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清醒后第一件事,想的不是别的,更不是自己,而是仙仙。

孔希言老怀大慰。

唐玄望着感慨的直哭的孔希言,不由得想差了,脑中如被雷击,恍如大祸临头般,翻身下床。

身影踉跄,跌翻在地。

仙仙没事儿的话,孔老头哭啥?

二人来到孔仙仙床边,孔仙仙双手交叠,平躺在床上,脸上蒙着那块儿纱巾。

唐玄手指哆嗦指着孔仙仙,声音颤抖道:“她,她怎么了”?

孔希言道:“老神仙可还安在”?

“她,她怎么了”?唐玄眼眶瞪裂,吼了出来。

孔希言道:“你先告诉我老神仙可还在罗夫”?孔希言将那句她没事儿,只是容颜已毁喷出。

唐玄痛苦的闭上眼睛:“老神仙离开罗夫了”

孔希言忙道:“可有联系方式”?

唐玄不由气急指了指天,没说话。去了遥远的外星了,有个毛的联系方式?

虽然腹诽,但难挡此时心中悲意狂涌。有些埋怨孔希言,到底是不是你亲孙女?人都没了,你关心个屁的老神仙。

孔希言心中酸楚,长叹道:“可有归期”?

唐玄缓缓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孔希言咬了咬牙,道:“仙仙,不在了,老神仙回来,你可,可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两句话,前牙不搭后语,但孔希言已无暇顾及。

治好伤,再给你个惊喜吧。只是这样,会不会有些残忍?唉,孙女啊,孙女,我知道唐玄在你心中极重,但你这么做,有瑕疵,太牵强啊。

容颜算什么?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才重要啊。。

现在的年轻人,读不懂。

我就觉得这小子,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听到孔希言的话,再联想到刚才他的表情,唐玄没了希望。他觉得自己,此时已经死了。

孔希言的话,还需要疑问吗?谁没事拿自己孙女开生生死死的玩笑?唐玄毫无怀疑。

孔希言顿时觉得眼前的唐玄,像变了一个人,似乎空了。

唐玄一身元气,宛如消失不见一样,缩在唐花里瑟瑟不动,就连唐花的转动也变得微不可觉。

爬着,缓缓的爬着,艰难跨越了数米的距离,唐玄颤抖着的手伸出,指尖缓缓接近,对他而言,似乎遥不可及的她。

孔希言制止了唐玄掀开纱巾的举动,轻叹道:“她,想给你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唐玄一声惨嚎,宛如野兽。

而被封闭了六识的孔仙仙,睫毛不禁微颤,两滴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可惜唐玄看不到了,一声惨嚎,一口心血狂喷而出,唐玄又晕了过去。

“爷爷,唐玄走了”?孔仙仙道。此时她变得平静起来。

孔希言默默点头。

“有族人跟着”?孔仙仙双手捂着纱巾,下巴拄着膝盖,接着道。

孔希言默默点头。

“啥时候的事”?

“爷爷,你说什么呢”?纱巾下的孔仙仙脸红如血。

孔希言一翻白眼,吗的,孙女竟然有了。她这个圣人爷爷,不久前刚刚知道。草!噢!不能草。莫怪莫怪,圣人莫怪。

孔希言忍不住道:“我就觉得,你们应该见面把话说清楚,你不知道,那小子,那小子。唉”!

孔仙仙坚定摇头道:“不”。她的爱,就是把最好、最真的自己,给最爱的人。没有任何借口。

孔希言没好气道:“那孩子咋办”?

孔仙仙的脸更红,呢喃半晌,方清晰道:“这是我和他的,我要生下来,我要给他生猴子!嘻嘻”。

望着此时似乎忘了容颜已毁的孙女,孔希言叹息着点了点头。

算了,人老了,这年轻人的世界,看不懂,但懂得尊重,总是没错的。

圣人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孔仙仙忽道:“笑笑也走了”?

孔希言忍不住嘿嘿笑道:“嗯,那丫头偷着走的,嘿嘿。顶着个大光头,还真是,真是,厉害”。

似乎在想象,狼狈逃窜的温笑,那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身材火爆到爆,顶这个大光头的情形。

孔老爷子忍不住也不正经起来,变得有些恶趣味。

温笑狼狈逃回茅山“疗伤”,自然是不敢见唐玄的面的,怎么现在年轻女孩都这个德行?把男人想的那么肤浅?

还是因为,她们没有对现实妥协,而是用自己的身心,诠释着,什么才是爱!

似乎爱,不光是对对方诸多要求,更多的律己。

帐篷内少了许多悲意,一老一少,两人默默笑笑,笑笑。

许久之后,孔仙仙忽然道:“爷爷,我们上天山吧”。

回到现实的孔希言,不由轻轻点头道:“等此间事了,爷爷便带你上天山!也好久没见那个老喇嘛了,真有些想了”。

孔家临劫,在世间百族来看,算是不幸;但比起其他圣遗家族,无疑由是幸运的。毕竟没有族人死去。

不光孔家,还有还有孟家、墨家、庄家、孙家、鲁家、范家等等,皆被袭击。春秋笔、先圣墨、勾离古剑、庄周梦牒、兵圣真解、万世刨、舍近求远、连城璧等,尽失。

而且墨家,孙家,更是因为武风犹重,反抗激烈,惨遭血洗。人员伤亡惨重。

九大圣族,唇亡齿寒,也是一些寒族之倚靠。如今竟一同遭劫。

“静观天下”内,被接踵而来的坏消息,弄的怒火冲天的中州大统国龙呈均,拍案而起。

“叫萧北寞来见我,另外,命令:周正,刘恒所部,配合东刀西剑,北曲南温,还有杨棍王,接应圣族,寒族,送至临近可靠山门,宗派安置。遇到五行宗不法徒众,杀-无-赦;签统国令:灭五行宗”!

向来沉稳,老练,遇事三思,忧国忧民的龙呈均冲天一怒。

欲以一洲之力,灭五行宗,以昭天理,以祭今圣之殇”!

“哈哈哈,呈均兄,稍息火气,宫南起,来见”。一声清朗而苍老的声音,从静观天下之外传来。

来见与求见不同。

求见是,我来求你,你比我大,你要见便见,不见也可拒绝。来见的意思很明了,你见也得见,不见,我也得进来跟你见一见。

整个北海,有此资格的不过二人:宫南起,萧北寞。

就连掌管中州军警力量的周正,刘恒都无此资格。

话声未落,人已推门进来。一身紫色唐装,精神矍铄,望之古稀,满面红光的宫南起,迈步进来,竟然还带着个人。

“呈均兄,我先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左秋蝉,左大先生。”

“拜见大统国。”左秋蝉抱拳拱手。

宫南起笑着道:“来、来、来。呈均兄,莫沉着脸,这次秋蝉兄,可是带着治疗北漠济州,那连天沙暴的良方来的哦”。。

中州武馆,宫南起,北海,龙呈均。

本来是没有任何关联的名字,但有着七大先天武圣的中州武馆,无疑是中州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在无数次抵御沙暴,海啸,陆沉等自然无情的侵害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门徒遍及中州的中州武馆,幕后当家人,无疑是宫南起。

宫南起学识渊博,智慧过人,再加上与龙呈均家族有旧,便与萧北寞一起,成了龙呈均很是信任的智囊。

只是龙呈均对此人,有些提防,这个人的过往,颇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只是有些事情,查着查着,便碰了忌讳。

别说龙呈均,便是五洲四海五统国捆成一起,达成共识,也不便触碰的忌讳。

反正,大家都是在为人类的未来命运努力着,都是在为着人类的延续拼搏着。

只是这次,五行宗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子,太过火。不光抢,而且烧,还要杀!

这在文明高度发达的纪元时代;这在人与自然的矛盾成了主要矛盾的时代;这在热武器已经消失,核武器早已销毁,人类生存空间不断被压缩快压没了的时代,是不可想象的。

科技止境,所有的力量,都已用来对付自然这头狰狞觉醒的巨兽。

筋疲力竭!

治疗北漠济州?连天沙暴?

这句话,无疑让龙呈均愤怒渐息,这,是大事!

是夜,静观天下,灯光一夜未息!

天明时,龙呈均推开厚重的木门,呼吸了一口雾沉沉的空气,不由得叹息着,望着灰朦朦的天空,久久不语。

但,结果对双方都是有利的:不,再起争端。若圣族想要报仇,需五洲统国协调,协商,大统国龙呈均定案。

大家另寻时机,另寻地点,公平一战。左秋蝉交出“良方”,龙呈均负责安抚各族。

良方太重,关系到北漠济州未来生存环境的改善。龙呈均不得不接受。

天下五洲:

北漠北极济州;南极瀚海洋洲,东极元洲;西极仓洲,还有中州中神州。

除了中州统国可称“大”,其他皆为统国。

“五洲唇亡齿寒,莫再斗了。人类的生存空间,就这么点了。折腾完了,可就没了!唉!”

一声叹息,龙呈均眉头锁的更紧。

“圣族、寒族,也该与道门走的近些了。”暗下决定的龙呈均大步行去。

有些事,他必须立即去做,即便一夜未睡,身心疲惫,但时不我待,别人可以懈怠,但他,五洲中州,大统国-龙呈均,不行。

第五十五章 苍生留往逝

昆仑,亘古至今,巍峨矗立。

公格尔峰下,浩瀚冰原内千丈地底,有着一片不知多大的世界。

活在这里的人,名之为:道隐归藏!

“苍--生------往-逝”!

声音暗哑,平淡,不含一丝情感,不似人声。苍凉的声音,游荡在这片看不到尽头,满是暗沉雾气的地下世界。

苍生往逝,并不是一句感慨,而是往生园,一片埋葬着神灭时代,无数惊天动地“神”的往生园。

两道身影,一灰,一白。默默伫立在苍生往逝之前,脚踏虚空,衣袂随着往来昏暗的雾气,静静飘动着。

前望之:无数巨大的石碑,伫立在苍茫之中。石碑上面似乎连着天,下面,在激荡来回的雾气间,巍巍而不动。

走近些:正中,最前:老子丹,伏天氏。

碑上的字,上刺虚无,下临苍土,气势惊天。

而后面稍小些,稍矮些的碑上,那一个个惊艳了神灭时代之前的名字:轩辕惊天,玉清天帝,申农氏,释木匕。。。。密密麻麻错落的石碑,数不清。

笔划如刀,如剑,红如血。给这片昏暗,激荡,黑雾缭绕的空间,增添了些许艳色。

碑灰白,雾沉沉,字如血。

一面灰白而晶莹的高耸宽阔石墙,竖立在最大的两座石碑正中:古今镜。

古今镜上,有画面:唐玄,以一朵黑火唐花,击杀了脚踏院墙的水流萤,虽无声音,但古今镜照彻古今,镜中人,纤毫毕现。

“古今多少事,都在此镜中,呵呵,这朵花,有些面熟啊”。灰衣人影,呵呵了一下,但这声呵呵,不是为了表示开心,讽刺,或者感叹,只是“呵呵”而已。说出的二十个字,也仅仅只是说出来二十个字而已,无情的声音,平淡,既不冷漠,也不热情。

死,一般的平淡的声音,没有人气。若不是灰衣人影,望之如人形,恐怕更像是一堆会发声的灰烬,在无意义的呜咽着。

“呵呵,看了这么多年,你看什么,都是面熟的”。灰衣人影尚能看清身形,而此时说话的白衣人影,整个人却笼罩在朦朦的白光中,尤其是那张面孔,更是被浓密的白光笼罩,难以分辨。

声音柔美,比之灰衣人影,多了丝情感,但也极冷漠,冷如冰。

灰衣人影道:“一元,十二会;一会,三十运;一运,十二世;一世三十年。明月,我们在这道隐归藏,隐了有七十二元了吧”。

声音,似乎是想发出嘲弄悲苦之意,可是还是平平淡淡,毫无顿挫,情感可言。

似乎他,天性就是如此。

“呼!还差三天,便满933万1320年”!这个叫“明月”的白衣女子似乎心有所感,轻轻吐出一口带着白光的雾气。

雾气消散,笼罩面孔的白光尚未回复之后,可见一张美到惊艳的小嘴儿,在翕合着。

红润,娇嫩,芬芳,牙如白玉,完美无瑕。

灰衣人影不再说话,手一挥间,古今镜影像消失。

又默默良久,方道:“可惜,还是出不了这“道隐归藏””。又是个带着感叹意思的陈述句,如果常人经常听他说话,肯定会渐渐麻木,进而变成神经病儿。

伏明月淡淡接道。“出去干嘛?你是神,但你的修为可比得上老子丹,与伏天氏”

灰衣人影道:“不如”。

伏明月道:“神灭之前,万神啸天。结果如何?法为它创,道由它生,生灭它控,时空它明,岁月如其掌中玩具!你当何如?以法逆天?以道问道?可笑。呵呵。你还不如他”。

灰衣人影似乎忆起往事,悠久的岁月,慢慢在他眼前一晃而逝,想到那个他,本来无神,空洞而沧桑的双眸,不由得亮了亮,摇头竟然笑了:“他是个,流氓,我怎么比得上。呵”

不是呵呵,而是呵,这个字,竟然带着一丝丝,心悦之意。

无数年来,仅见!

伏明月差异的望了望灰衣人影,没说话。

而灰衣人影转身向后,一边踏空行走,一边道:“传我暮光法牒,唐玄,不可动。违者灭全宗,诛九族,当下“蒸笼地狱”受魂苦千年,这法牒,便让微子修着人去传吧”。

他如此大动干戈,不是唐玄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又或者唐玄天纵奇才,英伟绝世,被他所看重;更不是唐玄是他什么亲戚后人,碍于情面。

没落星球又如何?即便寰宇世界又怎么样?除了伏明月勉强与他有些瓜葛之外,其他尽沙尘。

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有面子。

恐怕就是曾经的大宇至圣纯于意,也晚着他无数辈,亦没什么面子可言。

只是这灭宗啥的尚可,就是张嘴抽魂,炼魂千年,何其令人震惊。

要知道,魂者虚无缥缈,抽魂,炼魂,下地狱?这好玄幻。

但伏明月并不怀疑此话的真实性,因为说出这话的是:神灭,幸存,李氏,元真!

其实李元真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那朵眼熟的花,还有他无数万年来发出的那声“呵”。

他今天竟然有了一丝丝心悦,就算灭尽天下也值得。

他神裔李元真,亦当得起!

就是这么任性,你说气人不!!!

半晌之后,伏明月,虚空转身,缓缓飞向明月楼。

苍生往逝的入口处,道隐归藏“生灭道”的尽头,右手边,为“明月”;左手边,为“暮光”。

暮光之城,不大,比三层明月楼还要小上三分。

但以此楼的主人修为来说,称之为城,还是太委屈这座:暮光之城!

瞟了一眼远去的李元真的背影,又望了望,万米以外遥遥相对的暮光之城。

伏明月深深叹息着,身形笼罩着的大道之光,缓缓消散,露出那张略带忧郁的绝世容颜。

只是这声叹息,分外的:空虚,寂寞,冷!

道隐归藏,虽无虫劫,但有的,全是寂寞。

神,为规则所创造出,又为规则所不容。

规则灭神,万神啸天,规则灭世。

规则灭世、灭神以自保。

能苟活在这道隐归藏内,能够苟活在“化外法圈”的牢笼里,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五行宗,演武殿内。

陈元迟坐在那张崭新的宗主椅上,面沉似水,眉挑如剑,怒火中烧。

春恨秋,夏冷冬,邢无意,邢无名,宗内最冷酷无情的四大邢徒,端坐两旁。

而完美完成任务,从雾城返回的左秋蝉也赫然在座。

已经在演武殿内折腾数天的陈元迟,不是乐意总呆在这里,而是一出去,就是让他杀意沸腾的,各种议论。什么“死的好”之类的。

倒不如这里称心。宗内高层演武重地,他法神陈元迟静修之所,倒是可以躲个清静。

听完左秋蝉汇报完此行经过,陈元迟赞许点头道:“辛苦左大先生了”。

左秋蝉抱拳道:“不敢,敢问宗主,您招春夏二邢,所为何事?”好不容易谈妥了,可不能再起什么幺蛾子了。

而四大邢徒齐降,能有什么好事?

这次突如其来的抢劫行动,五行宗,压力太大了。

虽有上喻,不得不冒天下之大不韪,硬着头皮干了。但这上喻,毕竟不能摆在台面上说。

他左秋蝉除了南极洋洲,这几天五洲四海,可都跑遍了。。人都累瘦了。可不能再折腾了,这不是费力不讨好么?

陈元迟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水行首罹难,我五行宗面临生死大劫,必须找出凶手,杀之,以振宗威。春夏二邢,你们走一趟吧”。

左秋蝉愣了楞,这几天,他都不在宗内,不太清楚情况。

他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春恨秋。春恨秋一身黑衣,腰插判官笔,面容冷峻,面孔铁青。

他先瞟了瞟陈元迟,发现陈元迟神思不属,便偷偷的扭头面向左秋蝉眨了眨眼睛,呲了呲牙,张嘴做了个“孔”的嘴型,然后重重点头,似乎有些乐不可支。

左秋蝉恍然大悟,这春恨秋一向脸白,如今铁青,恐怕不是因为水行首阵亡那么简单,恐怕是:有些无法自抑,喝酒喝的。

强自抑制内心的崩溃,心道,区区水流萤死了,竟和五行宗生死大劫扯到一起,简直糊涂到可爱。

尼玛的,怎么不说,水流萤一死,要不找回场子,报仇雪恨,五行宗便要天塌地陷,气绝身亡呢。。反正都是胡扯!!!

想到此处,左秋蝉站起,正色道:“宗主,水火部众,前往孔家取那春秋笔,如今水流萤阵亡在孔家,恐怕下手的人也是孔家人。宗主,属下斗胆请宗主不要再追究此事,别忘了,兄弟们,可是一起接的法喻”。

提起法喻,春夏二邢,似乎也没那么高兴了,正襟危坐,互望之下,皆是表情沉重。

陈元迟笑道:“左大先生,远来劳苦,为宗内之事,操心劳力,当记首功。不过这水行首罹难,不可马虎。我叫春夏二邢来,也不过是为了,调查,调查清楚,再做决断。呵呵,嘿嘿”。

望着言不由衷的陈元迟,左秋蝉一阵的叹息,摆明了这是派人去行凶,要不,什么人不能调查?非要这四个货亲自去?

左秋蝉道:“宗主,不可糊涂。可还记得,从前的六道门?可还记得十大王族?言尽于此!!望宗主,以宗为重,以五行宗数万兄弟的性命,为重”。

说完,不再说话,坐在座椅上,面无表情,胸口剧烈起伏着。

陈元迟呆楞了半晌。

千百年前,有个六道门,强盛五行宗百倍,千倍。一夜之间,全门死光,核心弟子的家族成员,尽在劫中;而现在的七氏族,也不叫七氏族,而是叫十王族。一夜之间,三族尽灭,鸡犬不留。

原因只有一个:对暮光法牒不敬。

不敬尚且如此,违背,该当何如?

陈元迟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飘飘而进:什么人,敢在五行宗主与高层议事的时候,招呼都不打,直闯演武殿?

陈元迟,左秋蝉,春夏二邢,望着来人,更看见了来人手中托着的那卷:紫光闪闪的卷轴。

数月之内?两道法牒?????

这他么的五行宗,是造了什么孽哦。。在场匍匐在地的众人,如是想!!

来人一身白气,朦胧中不见身影,只能看见那双巨大的血盆之口在开合着:“禹余天,地行令,微子讳曰修,麾下:第五地狱,游余,宣暮光法喻,陈元迟何在”?

第五十六章 天丝困心锁

“法喻:陈元迟

唐玄,不可动。

违者:灭全宗;诛九族;当下蒸笼地狱,受千年炼魂之苦”!

游余笑道:“陈宗主,微子大人的意思是小心在意,切勿逆天。我却盼望着,宗主有些血性,怕个卵?”

顿了顿,游余大嘴张开,口吐白雾,热气蒸腾,似有迫不及待道:“地狱很寂寞!我在,地狱等你哦”!

一字,一个闷雷,如此多而密集的闷雷,劈的五行宗跪地众人,晕头转向。

陈元迟冷汗湿透重衣,以仅存的神智,小心翼翼,结巴道:“敢问使者大人,这个唐玄是何方神圣”?

他脑子用尽,也没也想到唐玄到底是那一号“神仙”,其他的五行宗诸人自然更晕。

陈元迟没有“古今镜”,至今还搞不清楚,弄死水流萤的究竟是哪个,可谓稀里糊涂。

游余道:“就是把你水心肝儿,打成灰尘的那个小子。啧啧,情人之仇,亦不共戴天也。陈宗主,好自为之了。呵呵”

怪笑着,游余的身影突然消失,就彷佛从未存在过。

只留下,五行宗,演武殿内,一地狼藉不堪的众人。

良久,至少数个小时,众人恍如大梦初醒般,互相搀扶着起身。

“你们,啥时候,见过这么有人情味儿的法牒?连违背的后果,都一笔一笔的写的很清楚明白,与以往最多切记,切勿。大相径庭。”

所有人心里都有无数个“草”字,不敢出口;亦有千般情绪,无法表达。

心里话不出口,这天,不会听见吧?听不见,也不算不敬不是?

大家散去,各怀心事。报仇雪恨,成了无稽之谈。

只是这“唐玄”之名,都已深印心底。

一刻钟后,数万五行宗弟子便收到宗主亲笔,加三大律首,四大法首,四大邢首签字,签发,或实体版的,或影印版的,或传真版的严令:“动唐玄一根毫毛者,杀无赦,且诛九族,且挖祖坟”。

不会抽魂炼魂的陈元迟,没办法之下,发了这道不甚着调的急令,严令:加了个杀无赦,又加了个诛九族仍旧不怎么放心的他,绞尽脑汁,集思广益,灵光乍现之后,挖祖坟,也搬将上来。

唐玄之名,一日便传遍五洲四海。不为别的,只为那五色耀目,虽然令人心生崩溃,但生猛、严肃、严厉之意昭彰的:五行绝灭令!

唐玄是谁?唐玄长什么样?

自己他么找资料去!这点能力都没有,还在五行宗混个屁!

报仇的事,陈元迟是绝不会做了。不光不做,想都不想。

如果说李元真是那微子修的天,那么,禹余天、地行令-微子修,便是他陈元迟的“天”。

五行神意诀:成了就是天纵英武的奇才;不成就是狗屁倒灶的蠢才!

之所以能成,便是依赖于他陈元迟的天。

五行宗,也不是陈元迟的老家。之所以今天,他成了宗主之尊,有着号令万人,权重一方的地位,也是依赖于这“天”。

“天意难测,天意,难违啊。。。”,陈元迟慨叹道,只是他这容颜,一夜间,苍老了不少。

李元真,沿着通幽古道,向万象古园缓缓行去。

脚踏实地,走在暗影重重,能量激荡的通幽道上,胜似闲庭信步。

飞的久了,便会觉得厌烦。不如脚踏实地那种感觉不虚,实在,向前。

道隐归藏,大且广大无边。

中间便是炎火之山,弱水三千。

北面是“苍生往逝”,往生园;往生园旁边临着十八层地狱,以及微子修的无生海;西有道一楼,南有破法楼与魂兮-大罗天。

而这万象古园,便在道隐归藏的东方。

灭生道,通幽道,清极道,法象道,以及与西极仓洲有着一线瓜葛的清灵道,还有炎火之山,通往魂兮大罗天的落魂道等等,合称为清灵古道。

清灵古道并不复杂,联通着这个深隐在地下的,世界。

清灵道与清灵古道,一字之差,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不行道,在此世界,便无法生存,这便是此地的规则。

李元真默默的走着,无悲无喜。

无悲无喜,这本是挺好的一个词,形容人心情平静。但此时,实在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那种,一切皆空的:死寂!

一道光门,将通幽道的昏暗,与一片光明的世界隔绝。

李元真穿过光门,踏进万象古园的瞬间,便进入到一个生机流淌,明媚光辉的世界。

脚步一动,便跨越无尽的距离,来到万象古园的中心。静立不动,从下到上,仔细扫视着这株比茅山碧桃树高上无数倍,粗上无数倍,老上无数辈的桃树。

桃树高逾万丈,目之所及,无法见其顶。它扎根在无边草地的正中,静而不动。

树上,无桃,无叶。虽然树干水润而青绿,但光秃而高绝的身形,与围绕着它茂盛生长的无边草原,形成一副鲜明的对比图。

一个瘦小枯干的老者,此时佝偻的坐在树下,似乎他在默默的望着桃树,想着什么心事。

“水绕炎炎雾隐城,

一身天意浸山青。

无生无死无岁月,

无悲无喜也无情”。

曼声吟出,李元真信手虚空一抓,平地卷起一阵狂风。

树下佝偻着身躯的老者,身形倒飞射出数十米,眨眼脖颈便被李元真修长五指,捏在掌中。

李元真样貌两个字便可形容:大,奇。

大者:头颅,身躯,腿,眼,耳,鼻,口,甚至手指,脚趾,皆为常人两倍。不多不少,只是两倍。常人为何?世间一切人之平均数也。

奇者,因其大,使得样貌古拙,无须,一头白发,随风舞动。仔细看,这具身体的组合可称完美,所有的部位,都精确完美的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无丝毫偏差。

时间慢慢溜走,李元真犹如刀斧镌刻般的脸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依旧望着桃树,手指仍旧捏着老者的脖颈。

捏着别人,自然不会觉得时间过得慢,但被捏的,就不那么好受了。更何况李元真,五指如山,正缓缓的收紧。

老者一声大喝,不满三尺的身躯猛的一震,浑身爆起一片红芒,红芒炽烈,一离身,便成熊熊烈火。烈火席卷,犹如巨人捏小鸡般的李元真。

李元真面无表情,手掌变抓为掌,老者便如被弹簧拉扯般,又飞射回桃树下,保持着刚才静默观桃的姿势。

而李元真手指,一根根的弯曲着,将那团火焰抓在掌心,仔细感受了一下温度,缓缓摇了摇头。随手一捏,火焰成团,成珠,成尘。

消散在这片明媚的天地间。

“仓五,我这拴狗绳,可还满意”?李元真话语有讥嘲之意,只是这声音依旧死一般的静寂。

瘦小老者身子一僵,猛的挺直,豁然回头,血红直欲喷火的双眸,竟然占据了那张脸一半的位置。

李元真,咧了咧嘴,似乎是想笑,但咧了半天,也没有成功的笑出来。不得不作罢。

他扫了扫拇指,食指间那根晶莹的丝线,淡淡道:“狗者,犬也。六道之最低,生灵之畜类。摇尾乞怜,贱!”

仓五一声怒吼,大口张开,猛地喷出一团与方才相比,剧烈万倍的火焰长蛇,直射李元真。浓烈的火光中,巨草倒伏在地,青烟袅袅,绿意大减。

火光中,赫然发现,那根捏在李元真指尖的丝线,竟然是从仓五口中延伸而出。浓烈的火焰中,丝线更加晶莹,不为所动。

仓五,眉如豆,鼻如豆,耳如豆,那张大嘴,也占据了脸,一半的位置。换言之,这张脸,除了眼,便是嘴。凶悍无比。

李元真面无表情,双手轻挥,画出自然而潇洒的弧线。漫天狂暴的火焰,乖乖落入其掌心,他双掌一合,火焰成团,他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踌躇一下,似有不满的点点头道:“勉强可用”。唐玄心火,看似汹涌,不过数千度高温。仓五含怒喷出的那团火,温度几达到世间的极限,足有百万度以上,竟然只是,勉强可用!

言毕,李元真转身迈步,缓缓离去。

仓五愤怒的目光,望着这道巨人般的背影,充满不屈之意。

李元真脚步一顿,道:“仓五,好好在这里,修你的开元之火。离那个女人远些,她,解不开我的拴狗绳。你就是,我养的一条,喷火犬!呵”

又一个略带一丝情感的呵。李元真不由得大为满意:今日之一日,于无数岁月以来,还算不错。

李元真口中的拴狗绳,无数年前,名震当初世界:天丝困心锁。

原为神灭之前,囚神,困神之神物。以牺牲一条幼生“天蚕”为代价,打入囚徒胸腹间。

天蚕吐丝,穿心,穿肺,穿肝,穿脾,穿肾,穿本元之气,穿三魂。几无法可解,除非施术之人,方可助其解脱。

但能拿这玩意儿折腾你的,恐怕都是抱着终生囚禁之意。解脱,从何谈起。

天蚕到死丝方尽!而身中天丝困心锁之身,终日痛苦难当,生不如死,偏偏求死无门。

毒绝,狠绝,且已绝传。

仓五默默的闭上血红双眸,似乎觉得这种挣扎,没有任何意义,这是无数年来,它悟出的道理。奈何,它之一族,源远流长,历史更久于神裔,性情刚烈,天上地下,从不妥协屈服。

恨意,难平;怒火,难熄。更甚于这天丝困心锁日日夜夜带给它的痛苦;更甚于“拴狗绳”带给它的羞辱。

仓五凝眸,不想,不愿再注目前方那道身影。

突然狂张巨口大喝道:“檊,你,娘”!声如洪钟巨浪,翻滚在这片无边的草原。

李元真并未回头,而是用手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淡淡道:“檊吧,请尽兴”!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空旷而明媚的万象古园,只留下那桃树下,孤寂而瘦小的身影。

道隐归藏的正中,是一座高约万丈的炎火之山,此山遍布熊熊燃烧的烈火,高温照的空旷的空间,一片火红。

炎山并不孤独,弱水环绕其上,通天。宛如炎山的衣袂,裙摆。

火轰鸣,水悠悠,这是一片水火相容,相济的世界。

李元真颀长的身躯,站在炎山弱水之下,宛如蝼蚁,那团取自仓五的开元南离神火,在其掌心,竟被凝成一团火珠。

他望着面前的春秋笔,勾离古剑,先圣墨,连城璧。。。。。

良久方摇头叹息着:“这,世间的好东西,是越来越少了,这些,差太多了,聊胜于无吧”!

又转目望着炎山弱水,良久之后,方喃喃道:“借开元之火,借炎山之熊熊,借弱水之阴柔,以我李元真一身绝情,断情,灭情,无情之道法神通,可逆这天乎”?

圣族古器,寒族重宝,在其掌中化为虚无,只留下寥寥的斑驳气体缭绕。

炎火更雄,弱水更柔。

只是这炎山弱水之前的人,却已消失不见!

第五十七章 何出可安魂

一路踉跄,出了孔家坳。唐玄沿着九仙山崎岖的山路向下行走,浑浑噩噩,如一具行尸走肉。

如此状态下的唐玄,让紧随其后,带着一名族人,沿途跟随护送的孔希孔唏嘘不已。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世间八苦,皆难解脱;情之一字,当为最苦。

正因为,有得选择;正因为,无知无觉却入心、入骨,才让人无由心碎,更有那许多假如,许多何必,平添更多心伤。不像生老病死那般,想开了,亦能坦然面对。

唐玄,此时脑子空空,心也空空,人如死。

彷佛那苍梧之誓;入世以炼情,历尽一切成至情至性,以至情至性破那无情至极规则的豪言壮语;二玄剑;老桃;罗夫;玄玄气;玄脉,玄道。。。都如一场大梦一样,离他很远。

他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尽快离开这个让他神伤,梦碎,魂断,心空的地方,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可是,回家的路在哪?家,在哪?

来到山口处,唐玄空洞的双目,没有神采,木然望着眼前车来车往。

他想回头再看一眼孔家坳,他更想哭,他还想嘶吼来压抑这没有灵魂的痛楚。

但他不敢回头。

但他哭了半晌,却没有一滴眼泪。只有那不停渗血的血肉模糊的眼角,望之凄惨。

但他那张满是裂口的嘴,不断开合,只有咝咝,啊啊的音节,低不可闻,意思难名。

过了年已经二十八岁的唐玄,在世间“情”面前,迷失了。

以至情至情,破无情天道,谈何容易。否则,古往今来,无数高人才俊,为何选择修那无情之道?

舍易而求难!“玄道”,闻所未闻。

从没有人,像孔仙仙一样,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也从未有人,像孔仙仙一样,以这样一种方式,占据了他的灵魂。

因为拥有过,所以,这突然失去,便成了不可承受之重。

玄道,刚一出世,便面临生死关。即便度过,以后也是步步艰辛。连陌离都曾发“这条路不好走啊”之感慨。唉,玄道,玄道。。。。。。

“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

无人伴我邀明月,无人抚我残破身。

无人陪我夜已深,无人和我把酒分。

无人明我相思意,无人梦我忆前尘。

无人同我望星辰,无人知我爱已深。

无人见我剑如舞,无人怜我冰如心。

无人叹我血中泪,无人忧我身可存。

无人伤我悲与苦,无人结发成一人。

敢问天涯路远,何处可放残魂”?

孔希孔缓步走到唐玄近前,他颇为心酸的望着形销骨立,神思飘摇的青年。人师境巅峰,修为心境不俗的孔希孔,不由落下泪来。而跟随而来的那个孔家弟子,早已泣不成声。

情深至此,即便草木,亦有所感。

孔希孔抹了一把伤心泪,心道一声何苦,暗自埋怨了一下大孔的不厚道,长叹一声道:“玄小友,仙仙已去,你还年轻,当节哀。拿着你的剑,回家去吧”。

唐玄瞳孔焦点慢慢凝聚,耳朵动了动。似乎是分辨孔希孔的话的意思,眼前的人影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唐玄咧了咧嘴:“家,家”?随手接过二玄剑,下意识的放进三玄指环内。默默的理解,他唯一听清的这个字的含义。

如今,唐花第二变,玄玄气大进,三玄指环内的空间,更大,足有三米见方。二玄剑丢进去,更加的不起眼儿。

孔希孔道:“是啊,回家,好好睡一觉。会好起来的”。

他心里却是说:挺住,青年。仙仙没死,早晚有见面的那天。被感动的够呛的二孔,恢复到往昔二当家的雍容。

唐玄默默点头。转身,沿着公路,向前走去。他的喉咙堵着石块一样,一字也跳不出来了。

孔希孔推了那个兀自抹泪的孔家族人道:“小孔,去,送他去车站”。然后目注两个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弯曲的公路尽头,叹息着,往回走去。

孔家坳惊变,太多善后事宜要处理了。他此时实在脱不开身,否则的话,他倒是很想送送这个,傻乎乎的凄惨青年。

唐玄下意识的跟着小孔走着,来到山外孔家的一处别院;下意识的跟着他上了车。但等到小孔买了车票转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唐玄已不见了。

唐玄,闻到了家的味道,那种味道,独属于罗夫的幽静,独属于茅屋的温暖。

九仙山与罗夫山的距离何止千里,他,便这么走着,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

路感超差的他,竟然在九仙山与罗夫山之间,走出了一条直线。

这条路,亦是玄道的修行之路,奠基之路。

成则通,败则崩!

茅山后院,温笑的闺房。

温笑捂着光秃秃的脑袋,嫩脸囧的通红,结巴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温艳阳的面孔逐渐从冷静严肃,变成铁青,最后涨红,忍不住放声大笑,胡子吹起老高。

得知女儿悄然而返。闻讯赶来的温艳阳本想借机,教育一下私自下山,没把他这个老爹放在眼中的女儿,以不断培养其忧患意识。但望着温笑此时的形象:实在是太带感了。。

温艳阳指着温笑的头,上气不接下气道:“哈哈丫头,哈哈哈你这是,哈你这是,哈哈哈哈,闹哪出呐”!

温笑几步跑到床边钻进被子里,哼了一声,实在是没法见人了。

连老爹都笑称这副德行,幸好没有让那个他看到。此时的温笑又羞又气。

温艳阳笑够,咳嗽了一下,道:“咳咳,这几天,山里来了客人,有空陪为父。。咳咳,不要乱走”!此行,教育女儿,要女儿陪同,所有目的一概没达到。温笑此时的样子,也实在是不方便见人。

索性不如算了吧。。。

温艳阳笑意又起,强忍着走出温笑的闺房,轻轻关好房门,来到院内那株碧桃树下。

石桌旁巨大的洗衣盆犹在,只是盆里的衣服堆积如山,似乎好久没有洗过了。

石桌座椅上,坐着两个人。见到温艳阳过来,连忙起身抱拳。

黑色布衣,身形略高,年岁约四十许之人抱拳道:“温兄,蒙您收留,小弟一家上下,不胜感激,先行谢过了”。声音清俊,声如其人。

黄衣略矮,年纪略轻之人也抱拳道:“我孙破敌,代孙家,谢过温兄。”似乎想到什么伤心事,孙破敌怒发冲冠,双目通红,悲不可抑。

温艳阳笑着摆了摆手,招呼两人坐下,帮二人将茶杯倒满,道:“墨兄,孙兄,二位原为圣道盛族,今虽蒙难,但同住中州,同为修者,理当互相扶持。谢字,再不要提。就在这里,安心住下。”

五行宗一击之下,受灾最重,被打的最惨的两个家族:墨家,孙家,此时赫然被接引上了茅山。当然,像孔家,另寻他所,像苏家故土难离,不愿上山,情况错综复杂。

总之,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无奈。

孙破敌道:“温兄,孙家经此一劫,先人遗宝-兵圣真解被夺,族人死伤殆尽,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孙破敌面孔微黄,国字脸上满是悲伤,剑眉紧锁,铁打的汉子,竟当场落下泪来。

墨修仙对孙破敌报以同情的目光之后,叹到:“孙兄说的是。纪元纪年,天灾不断,法制社会,堂皇天下,竟然会出现这种惨无人道的杀戮,我,我唉!”

想说一下自己有多惨吧?也不对,虽然勾离古剑没了,但好歹一子火山,一女水玉,连老婆玉娘都逃出来了。

再惨能有孙破敌惨?老哥一个,自己还身受重伤,这和灭门,没什么两样。实在不能再说“惨”字,免得刺激了孙兄那本就变得脆弱的神经了。

孙破敌猛的一拍石桌,牵动了他包扎好的伤口,面孔扭曲了一下,大声道:“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墨修仙一身黑衣,杀气从心里涌出,默默点头,表示认同。比孙家好,不代表不惨,其他大小几十口子,可是彻底交代了。

墨家祖宅也付之一炬。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

作为大统国在南方的心腹,南温温艳阳,自然是深知内情的人,他喝了口茶,苦笑不语。报仇?谈何容易。

先不说五行宗有多厉害,就是大统国龙呈均也被迫与其达成了协议。

数十百口子的性命与公道,与北漠济州数亿生灵的未来相比,孰重孰轻?龙呈均做出了对他而言,非常明智的选择。

找时间,找地方?公平决斗?以现在的圣族实力,与横行一时,“不务正业”的五行宗实力,两者对比来说,哪有公平可言?现在谈报仇,和找死也没啥区别。

想到此,温艳阳叹息道:“墨兄,孙兄,报仇之事,不妨从长计议。眼下要紧的是,孙兄先养好伤,安顿好,家,家。唉!”

想到孙破敌,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境况,温艳阳也有些说不下去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中洲,四洲环绕,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尚可用平静来形容。但济州,仓洲,洋洲,元洲,无时无刻不在水深火热之中,哪有平静可言呢?

墨修仙眼望长空,似乎是在回味往昔的快乐与安宁;孙破敌恨火熊熊,双拳紧握,目光如火。

而温艳阳已缓步回房,墨家,孙家已顺利接引上山,这情况,也该报一报了!

第五十八章 泥水戏中乐(一)

九仙至罗夫,三千里路,独行路。

唐玄衣衫褴褛,鞋已磨破。脚起泡,泡破,血肉模糊之后,伤可见骨。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第六天。

他向着家的方向,前进着。

一路车来车往,人来人往,无不注目这个形如乞丐,双目无神,浑身结满血枷的青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

更有好事者,将这一切拍成现场,发到了网上。

终极文明时代,闲人虽有,但乞丐是不存在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又为什么走个不停?

刚开始,唐玄的身前,身后,身边,总是有好奇的,好学的,好事的人跟随着。但后来发现,这个青年,除了走,一直走,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

少数好心人的问询、想要提供善意的帮助,没有回应;多数人的冷漠围观,轰然起哄,没有反应。

于是所有人兴趣寥寥,后来者最多上网看看视频,瞧个新鲜,不再去没啥趣味儿的“现场”。

最后大家断言:这是个傻子。

这么一直走,渐渐,唐玄又变成一个人,向前走着。

而他,仍旧走着,穿过马路,穿过山川,河流,穿过一座座高楼。直线前行。

心外一个世界,心内一个世界。两个世界隔离,封闭着。

唐花瑟缩着,不转,不动,虽然底座与三片叶子,依旧灿烂夺目,但却寂静如死物,全没了往昔的活泼。

唐玄一步,一步走着,不吃,不喝,不睡,不停,身体逐渐到了极限。

他的身体,已经死了。

死后元知万事空。一切的一切,生前拥有,死后便要还给那片天地。

幸好还有唐花,在他肉身即将崩溃,灵魂随之消亡的时候,勉强缭绕出一缕微不可察的元气,支持着他,继续前行。

但随着唐玄,越来越强烈的死意的压制,唐花缭绕出来的元气越来越少。

它是唐玄创造出来的,唐玄完了,它也会消散在天地间,反哺自然,这是规则。

它又由唐玄掌控,唐玄无意的意识引导,压制,搞的它无能为力,这是道,玄道。

此时唐玄距离九仙山已经九百公里,日夜不停,无眠无休,心不动,腿在动。

因为,前面,有家的味道。

似乎是知道这个人死定了,五缕颜色,金、青、灰、白、红的淡淡的气息,缓缓从唐玄心、肝、脾、胃、肾中渗出,在其身体内游弋着。

就像五条拖着长长尾巴的彩色蛔虫,姿态虽然优美,身躯虽然修长,但分外的恶心、狰狞。

人之一死,虫劫也散;人如不死,终生纠缠。

李元真脚踏虚空,站在古今镜之前,面对“苍生往逝”无数高耸石碑,嘴唇微动。

一个个涵义莫名,高低顿挫的单音字,从他口中喷薄而出:嘣,叭,嘛,咙,吽,嗒,呢,哈,唝!

循环往复,出口成型,闪烁着金色大道之光,宛如金色暴雨般,轰进石碑群,那些不断缭绕的灰黑色龙蛇型的雾气中。

字雨宛如飞蛾扑火,被成千上万条,长者万丈,短者数十长的雾气不断吞噬。

李元真额头渐渐冒出汗珠。晶莹的汗珠滑落,沿途划破了空间,深深砸进暗沉的大地中。不多时,他脚下满是深不见底的孔洞。

持续着,持续着。

雾气忽然成旋,一道巨大的雾气形成的龙头从漩涡中探出,仰天发出一声无声的闷吼,张嘴对着还在喷出光字的李元真,吐出一口不太友好的庞大迅猛的气流。

气流宛如浩荡长河,从天而降,隆隆扑向李元真。

李元真声调兀的提高,声音变得凄厉,光雨骤急,然后一掌挥出,化作元气的巨浪狂风,迎向气流,人急退。

一声闷哼,万米之外的李元真嘴角缓缓留下一丝金色血痕,愣愣的望着前方接连天地的巨大石碑群,嘴里喃喃道:“为何,就不肯接受我?难道,我这个同脉,在你们眼中,就那么的不堪?连那个人都不如”?

伏明月赤足站立在大地上。一双洁白玉足,晃的往逝间,暗沉的土地都似乎灿烂起来。

她默默望着情绪有些波动的李元真,无数年来,无数次中的又一次的努力,无数次中的又一次的失败,都看的麻木了!没有一丝表情和动作,就像是在看戏。

李元真摇了摇头道:“吃我的神意,喝我的大道之光,到头来,不听我使唤。真是,真是。。。”

他很想学仓五一样,来一句“檊你娘”,略抒胸臆。但出色的教养,无数万年来养成的心境,强迫着他,不能跟“畜生”一般,没素养,只有摇头,以解淡淡而起的心火。

他可以不跟畜生,“灰尘”,一般见识,但前面苍生往逝中那游荡的雾气,可不是灰尘啊。那是一个个曾经啸问苍天的神,留下来的残念,虽已无神力,但就光靠这神意,便可让破开“化外法圈”的把握增加四成,让“孩子”沉睡的把握增加一成以上。

李元真又想到了“孩子”,这似乎,是那个人,经常挂在嘴边的字眼儿。但他此可却没了“呵”的心思。

他喃喃道:“圣人不死,大道不止。圣人不死,大道不止?圣人不死,大道不止!唉!唉!唉!”

伏明月淡淡道:“你还真要灭圣人族,流圣人血,以重现:“逍遥经””?

李元真缓缓摇头道:“世间已无圣人,除非破了这化外法圈,出了这道隐归藏,睡了那个“孩子””。

如果不明所以的人,恐怕会对最后一句:“睡了那孩子”感到有些惊悚。只可惜,孩子不光不给睡,还强到古往来今,有我无敌,至高无上的地步。

所谓睡,不是和它睡,而是让它睡,它不睡,李元真,就只是一条只能守在“道隐归藏”的可怜虫,不敢称神。

伏明月点点头道:“没落星球,修者五境,五行阴阳,尚不能修,遨游虚空更不可想。妄自称祖,称真,称圣,称天,也是,也是。。”

伏明月的字典里,并没有太多的具有攻击性的词汇。

李元真道:“可笑”。摇着头,李元真走了。似乎,圣人不死,大道不止,说的并非没落星球圣族之人。那又说的是谁?

这个问题,就连伏明月都没有想明白。

李元真,出了苍生往逝,踏上“生灭道”。

生灭道是联通苍生往逝与炎火之山的通道。此道阴阳之气缭绕,阴阳熔融,生灭万物的气机,来回激荡着。

恐怕,就是陌离走上这条生灭道,也绝不好受。

但李元真却走的从容不迫,连吐血受伤的咳嗽声,也随着脚步声,渐渐没有了。

熊*熊*炎*火*之山,环绕弱水三千。这是规则灭世,都无法灭的始古之物,生在规则之前。

因此,更是难以“借”用,更别提使用。

李元真搜罗了无数年祭品,借了这无数万年,也没破开那“化外法圈”的皮毛。

但又不能不做?做总比不做好!至少说明自己还活着,还在努力,还有奔头。

做着做着,也就习惯了。

不经常努力,怎么体会什么是经常失望;不拼搏一下,怎么体会什么是绝望!

生机一线,都从绝望中来,这个道理,李元真懂,能活这么多年,依然健在的人,都懂。

不借助圣物,神器里面强大的气与意产生的能量,光靠现在,在没落星球里搜刮的东西,难啊!

李元真喃喃道:“或许,那地方的东西,都取出来,还有上几分把握。又或许,加上明月的云顶天罗,就可一举冲开那:杀生三十三,绝灭九十九,还有那无边的“寂灭虚无”。”

炎火之山,柔柔弱水,只可献祭以借之,不可强行催使,想用强,李元真也没那个能耐。借多借少,都要付出或大或小的代价。

这么多年,早已将家底一点点丢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炎山弱水之上,一穷二白的李元真像一个赌徒一样,此时突然有一种冲动:抢过伏明月的云顶天罗,丢进去,明知道结果是完蛋,可总省的心里惦记着。。

但这是最后的赌注了,即便此时已经有些输红了眼,也只有等。和普通赌徒不一样的是,他,赌的很大;他也输不起。

李元真的死寂,也只有在备受挫折,倍感无奈的时候,才会被特定的场景所击破。

“不行,云顶天罗,太珍贵了,天蚕与伏天氏的神通道意,都是不可再生的东西。好东西要留在最后,现在不能,不能想。要留在最后”反复念叨了差不多几千遍。

李元真慢慢扭转头,经“落魂道”,来到“魂兮大罗天”。

道隐归藏,虽然是他说了算,介子危与微子修也可以说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但任何一个地方,总会有不同的声音出现,偏偏这种声音还让你无可奈何。

道隐归藏也不例外。如万象古园的那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祖桃;还有桃树下的仓五,不羞辱就不吐火,不吐火,就无法将器物之内的气息,完美的提炼,提纯出来,以最高的利用率献祭炎山弱水。。

如这“魂兮大罗天”,亦如是。

清灵古道主路数十条,岔路千万,唯有这落魂道,名字虽然霸气,但除了黑一点,暗一点,却没什么让人感觉到危险的东西存在。

而魂兮大罗天,名字虽威猛霸气,眼望之,不过是三间木屋,比之唐玄的茅屋,还要小上三分。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庄先生在读书,而庄先生读书时候不喜被打扰。

李元真只有在木屋外,来回踱着步。只是这步履,有些沉重。

这个庄先生,可比滚刀肉一般的仓五,难对付的多了。

半个时辰之后,木屋里面跌宕起伏,一个字喘三喘,似乎还要一个字晃三晃,天问终于问完,读书声止息。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木屋里面的声音,不甚感慨。彰字,拉的老长。

李元真顿住来回挪动的脚步,咳嗽一声淡淡道:“李元真,来访”。

第五十九章 泥水戏中乐(二)

“哦?小儿元真?有请”!庄先生的声音,温文儒雅,语气态度也没问题。

只是这小儿二字,差点让李元真,怒气勃发之下,一掌毁灭这个如肉中刺一般的“魂兮大罗天”。

他神裔,李氏,元真,什么时候,被这么欺负过。。。

不过好像比数十年前,语言态度上,要好上不少。如果他没记错,上次庄先生应该是这么说的:“哦?小儿元真?不见”!

对比起来,李元真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幸福之感。暗骂一声自己贱,真贱,比仓五那畜生还贱。李元真收起复杂的情绪,信手推开木屋的门,走了进去。

迈步瞬间,他也暗自警醒着。他修的是无情道,这一天以来:悲,愤,贪,怒。。。诸般情绪上涌,虽说因为“对手”,都与他平级;又或者说;都是他重视的对象,动之患得患失;还是这样说:无数年来淤积的不爽,一次小小的暴动。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值得警醒的:不无情,何以静寂禅空?不静寂禅空,何以道之极?道无极,何以逆天?不逆天,即便无生无死,但终日苟且偷生,仰人鼻息,又何以解脱?终归是为了自在二字。

推开迎面而来的“江、河”之后,李元真抱拳道:“庄先生好雅兴,只是不知,向以风-骚标榜的庄求末先生,今日何以问天”?

世人皆逐本,庄先生偏求末。

庄求末相貌儒雅,白衣飘飘,望着左边的江,右边的河,以及在江河之间往来穿梭的蝴蝶,摇头笑道:“好雅兴者,逸士,隐士也。逸者,失也,从莡兔,善逃也。逸民者,隐士也,或求智、或全道、或镇噪、或图安、或动概、或激情。吾为囚徒,非逸民,隐士。雅兴愧不敢当,聊以自娱尔”。

李元真道:“先先虽处身于木屋,但这方寸之间,包罗世间万象:江名汨罗,河为黄河,山称大夫,戏蝶往来,岂囚者乎”?

庄求末指着李元真的鼻尖儿,不屑道:“元真小儿,言之差矣。无己、无功、无名皆吾所求;至人、神人、圣人,吾求其末;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为而不恃,长而不宰;绝圣弃智,抱神以静;心无所知,无用之用。宁做泥水之龟,以享戏之乐,勿做庙堂之泥塑,以飨世人之好”。

沉默,沉默良久!爱自由,宁自由,毋宁死么?

李元真仰首淡淡道:“我他么的,不想再废话了!交出“逍遥经”与“庄生梦蝶”,一切皆休。要不然。呵呵呵!!!”

他双眸中似有诸天星辰闪过。刚才对话,太他马的累了。比写甲骨文还累。这样说话才够爽快!

庄求末哈哈大笑道:“杀我后代?毁我皮囊?灼我残魂?还是收回你那些虚头巴脑的山川河岳”?说完,一脸戏谑的望着面孔渐红的李元真。

李元真望着庄求末那张天真无邪,无所畏惧的脸,这不是装的无所畏惧,而是心大到真的无所畏惧。

他似乎有点明白,仓五面对他时候那种感受了。

无从下手,左右为难,无所适从,也无可奈何。

上述那些手段,他都用过。威逼利诱,刀砍斧剁,炼魂抽筋,谋杀、明杀后人。。。而且比这多上一千,一万种,残忍上十万倍,但依然是没用。

什么是不求其所终?爱哪死哪死,家人亦如是。

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活成这个境界了,彻底精神无敌了!一万个李元真捆在一块,也头疼,更头疼的是,想从这样的人手里,要东西。

庄求末那颗超越自由,放荡不羁且大无畏的心,让他今日彻底无语且无奈。

唉!没有逍遥经,怎么去找那个地方?通天经最重外篇,便是“逍遥经”,其也被称为“宝藏经”。不光有那个地方的线索,还可以预见未来而全无隐患。没有庄生梦蝶,又看不懂逍遥经。。唉!多草蛋的逻辑!

更何况,那逍遥经乃是出了名的“活经”,庄生梦蝶,更不能弄死。

暗道一声:我日哦!

李元真,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在庄求末狂放的大笑声中,悄无声息的走了。

今天遇到的,都是滚刀肉!

慢慢再想办法吧,还能有办法?

李元真走后,庄求末望着江河山川,笑声越来越小,慢慢叹息着,不说话了。

若能身自在,谁愿牢笼里?

还戏蝶呢,你看那拼命忽闪翅膀,粉都不掉一颗,就跟那戏子没化妆一样,太假!

沉默一会儿,庄求末豪兴大发,信手挥毫:末学庄求末,于神历万五元,x会,x运,x世,大败元真小儿,元真小儿,溃不成军,狼狈逃窜!

字迹满意,就是这年月,唉!老了。。可是记不清楚了。。但这有啥么关系呢。

大笑声,又从魂兮大罗天木屋传来。笑声晴朗,以至于落魂道,都明亮了几分。

唐玄,前行第七天。路,越走越偏。

如果正常状态下,他一定会挠挠脑袋,很不自信的问问自己,这是哪?我怎么来这了?

这是一片竹林,竹林无名,但占地不小,山道崎岖,竹林就在半山腰。

唐玄脚步不停,正在穿越这片竹林。脚底已全是灰尘污渍,浑浊一片,宛如穿着草泥之鞋。

也幸好如此,才不至于把足骨磨穿。

北方的落雪,在他身上融化成水渍,浸湿了残破的衣裳,冻成冰,又化成水,水又干涸。

蓝缕的衣衫,勉强可以弊体,身上黑红的血枷还在。往昔莹润的黑白长发,此时已成一缕缕,紧贴着他的皮肤。

他形如野人,还是相当凄惨的野人。在纪元纪年时代,也可当之无愧的称之为:最惨形象野人。

谁会关注一个穿行深山竹林深处的野人?

“阿弥陀佛,小友请留步!哞!”佛音阵阵,木鱼声声。蕴含着强悍元气的哞字,直直灌入唐玄的耳朵,在其耳中翻来覆去的鸣响着。

“你,你不要挡着我回家”。唐玄被震的意识醒了一丝丝。他声如游丝,意识的轻微觉醒,导致这折磨到极限的残破身躯摇晃着。

即将倒下,倒毙!

但就是这意识清醒些微,导致唐花艰难挣扎的旋转了一圈,兴奋的燎绕出一缕还算过得去的元气。

这一丝元气,支撑着唐玄的身躯虽然摇晃,但没有倒下。

这个声如牛叫的“哞”,太绵长,没完没了,太吵,太烦人了。

全凭意识走路的唐玄,才觉得,为何眼前这么黑?微微晃了晃头,模糊;再晃晃,稍好一点。

一股温润而熟悉的元气,缓缓注入到唐玄的身躯,沿着他的手臂,流过周天诸穴,诸脉,汩汩汇入其丹田。在这股和煦兼容,慈悲普渡的外力催动下,唐花开始缓慢,但持续的旋转起来。

“安,雨,轩”?唐玄喃喃道,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他死不了了,无论外力还是内力,只要唐花正常运转,就不会这么稀里糊涂的把自己憋屈死,憋屈到累死。

或许求死不是唐玄的本意,但他过度的悲伤,执着的思念,刻骨的相思,如死灰般的意念差点让他下意识的死掉,自己把自己弄死。

“阿弥陀佛”。

唐玄:“?”

第六十章 化生重铸体

世间,关注,关心唐玄的不多,因为他本就是个孤儿。

如中洲统国龙呈均,虽称之为变数,但在仅仅只是变数而已。

在变数成为大变数或者惊天变数之前,只能与无数“变数”一起,放在静观天下的文件柜中发酵。以他日理万机的繁杂事务来说,不可能为了其中一个变数,便去浪费他原本就有些捉襟见肘的时间。

但不多,又不能说是没有,例如四叔唐君生,师娘、叔娘、婶娘于凤清,还有唐氏的君豪,君婉,君休等老一辈唐家族人。

毕竟,唐玄也姓唐,出门代表着已故唐天道老爷子。这不是门派中的事,这是家事,没什么好避讳的。

唐无伤,带着唐门众人的嘱托,应声出马了。身边当然还跟着那个差点把唐君生小楼夷为平地的蔡姚。

还有那个颇为倒霉,送丢了人的小孔,孔明。回去孔家哭诉之后,被亲爷爷孔希孔海扁痛斥一顿,又被赶出山来,鼻青脸肿的带着熊猫泪眼,四处找唐玄。。。

还有安雨轩,他一边与楚无难纠缠着,一边惦记着这个让他颇为蛋疼,而又难忘的“兄弟”。

就连曲流觞都动了,这可是她钦点的“准女婿”。

当然,还有萧红颜,不过,她在网上,看了好事者发的那个视频之后,只不过静静的点了关闭,凝神之后,报以一个朋友间的同情神色,仅此而已。

动静最大的当然是温笑。当她一个一个看完好事者在往上发的那些关于唐玄的视频,又和孔仙仙通了电话之后,眼睛已经肿成了樱桃,泣不成声,心痛如刀割。

墨火山好奇道:“笑姐姐,你这是要出门么”?他不敢问温笑为什么哭,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这个光头笑姐姐,有多彪悍,他可是身有所感。

温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抽噎着,有些心不在焉道:“嗯”。

墨水玉拉了拉哥哥的手,小声道:“你让笑姐姐,带上我们呗,呆在山上好无聊哦。都没人陪我们玩了”。墨水玉更加不堪,刚满十四岁的她,虽然出落的亭亭玉立,但是胆子颇小。

墨火山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也只不过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半大小子。这么有难度的事交给他,不由得有些踌躇起来。

光头笑姐姐,对水玉还算温和,但对自己,动辄敲脑袋,踢屁股,力大如牛,招式如电,兴致所至,防不胜防。

不由得让他大生畏惧之感,呐呐的不敢出声。

其实温笑虽然好玩好闹,本性也不是特别暴力。但最近情场不得意,再加上,头上光光、形象大毁,这脾气就变得暴躁了一些。

刚好,墨修仙又让火山与水玉,多跟这个茅山之宝亲近,亲近。

送上门来的出气筒。。温笑这下手又黑了些。使得两个墨家掌珠,挨的和看的,都有小小心里阴影。

哭着的温笑,今日似乎心情挺好,望着兄妹两个大眼儿瞪小眼儿,谁都不敢吭声的情形,不由得扑哧笑了。

温笑道:“姐姐带你们一起去”!性子狂野,敢想敢干,从来不认为未经墨修仙同意,就拐跑人家一双儿女,还是仅存的,有啥不对。

只是她说完之后,温笑依旧洁白如玉的俏脸,红了。

墨水玉对火山道:“笑姐姐,好美,好漂亮,我长大了也要这样”。说完,水玉有些羡慕的望着温笑的大胸脯,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小胸脯挺了挺。

火山点了点头,瞄了瞄温笑如花娇颜,诱人犯罪的身材,吞了口口水,露出神往的表情。

随之一声闷哼,被温笑一拳敲在脑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只是这响声虽然,却不重。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别人夸奖她的身材和美貌呢。。温笑也不例外。

温笑慎之又慎的将一只酷似温艳阳那个“七宝鼻烟壶”的东西,塞进背包里,带着火山,水玉,悄无声息的溜出了闺房,在内院门外,却被早有准备的温艳阳与墨修仙堵了个正着。

温艳阳沉着脸,瞪着温笑,不说话。如果目光可以吓退女儿,那么兵不血刃,是最好的结局。

往常通常做贼心虚,乖乖溜回去,另寻它路的温笑,今天一反常态,毫不示弱的对视着,没有一丝一毫妥协的意思。

墨修仙也瞪了火山,水玉一眼,吓得他们两个一缩脖子,躲在温笑背后,只敢把眼睛,偷偷露出来,静观其变。

温艳阳心中有些气馁,估计今天是够呛镇得住场面了。长叹一声道:“去找他”?

温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沉默许久,大声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我便喜欢他;我爱他;我认定他是我温笑这辈子的男人;我见不得他受苦,我看他现在的样子,心都碎了”。

强忍着即将狂涌的眼泪,温笑继续道:“我要去找他,你莫阻我!”

温艳阳叹息着望着女儿,这无比倔强的眼神,这执着到决绝的表情,似曾相识。

温艳阳道:“值得么”?

温笑道:“不想,不问,不看,不听!”

温艳阳道:“他有仙仙了,仙仙有了他的孩子,哪天,仙仙回到他身边”?

温笑笑了,笑容很美,轻声说出了一句,惊艳了墨火山与墨水玉,整个后半生的话。

温笑道:“我,也,要,给,他,生,猴,子”!

也?也?也??生猴子???

温艳阳想了半天,叹息着,他清楚闺女的脾气!以茅山三才:温茂,温冒,温笑的本事,闯不出与天下七道一样的名头。

因为他们三兄妹背后,站着真人温艳阳,站着悍妇曲流觞。

温茂与温冒已奉命前去北极瀚海洋洲赈灾,今日,他有充分的理由阻拦温笑。

过去曲流觞同意,是因为不知道孔仙仙的存在。圣门遭劫,他与孔老头频繁沟通之下,所有情节,曲折尽已知悉。但曲流觞没有最新的指示,现在拦着温笑,万一闺女想不开,那可真是草蛋了。

想到老婆曲流觞怒发冲冠,举剑追杀的场景,温艳阳不由的头皮发麻。一见钟情,也未必都是好事,不是么?

没有悍妻,这闺女也是心头肉。。温艳阳窝心了。

就这么便宜唐玄那小子?虽然那小子也没啥不好。唉,不是公元纪年了,纪元纪年,我这思想太保守了?人口日益减少,一夫一妻制早已名存实亡。任何自由恋爱都是受“五洲宪章”保护的。。。

忠诚也不过是道德标准,不是宪章标准。总比明着一夫一妻,实则,有能力的多吃多占,吃干抹净,老实人竟捡些昂贵的二手。。。

扯远了。。温艳阳思绪奔腾,凌乱着:道门清净之地,这闺女,也太敢说了。。。

温艳阳神思不属的时候,墨修仙早就拎着火山与水玉奔回自己的院子。

墨水玉小声嘀咕道:“哥,啥叫生猴子”?

墨火山喃喃了半晌,肯定的点头道:“公猴子与母猴子在一起,生小猴子,爹,你说我说的对不”?

墨修仙修长的身躯一震,脸庞扭曲着。

语言太丰富,他们还小。这下轮到墨修仙头疼了!

唐玄做了一个奇妙的梦。

梦见唐花爆裂开来,成了烟花。盛放在无垠的黑暗之中。

烟花绽放,无穷无尽的气流激荡着,带着大地母亲的气息;带着万物为之欣欣向荣的气息,绵绵不绝,温和纯净。

更奇妙的是,烟花似在身体里绽放的,而那蓬勃的气流,无处不在的肆意流淌在他身体各处。

每当这股气流失控的时候,便有一股彪悍的灰色气息,将其镇压,使其老老实实的,按照唐玄潜意识的指引下行走。

茅山岩亿万年成清静土,其色灰;清静土亿万年成“铁树开花”,其色蓝;铁树开花亿万年成化生土,无色而透明。

靠无尽时间,演绎出来的后天规则之外的事物,何其牛x牛b不牛c。

于无尽岁月中,靠自身的积累出来的那种厚重与磅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之气,逆天庞大。

若无至尊元气:五行凸而压五行,阴阳乱而镇阴阳,那种品质上的绝对镇压。一在茅山,二在竹林,唐玄早就被“撑死”了。更无论说唐花还被压制成虚实之间的奇妙事物。

但化生土,生机之气再霸气,唐花也只给了它一个底座,三片叶子,四个席位。。其他是虚位以待,未来无法想象。只是唐玄,无知无觉,顺其自然,懵懵懂懂,随心随性,不知道而已。

曰大乘至道,体刚,气长,心灵。唐玄连气长,心灵都没求过,更无论体刚。这是他致命的短板。

如今,短板没了。

化生土的生机,精气,在恢复自如状态下的唐花牵引,受极度空虚至死之躯的诱惑,开始疯狂的修补,改造起唐玄的躯体。

更加上新增加的火属性的燃烧锻造,让唐玄不光在睡梦中恢复了生机,更是破茧成蝶。

可称之为:竹林梦道!

不刻意,不强求,一切随缘而来,一切随情而来。

此时,唐玄不只是体刚,气长,心灵。

这人道三境之中,还蕴含着厚土之重。大乘至道这基础打的坚实无比。

可叹这虫劫,可惜这虫劫。

五色迷蒙,金,青,灰,白,红。虽然早已随着生机的焕起而消失不见,但更可怕的干扰着,使得唐玄的气机,止步在等同于武道先天境,巅峰。

小乘密道武道先天境巅峰,亦等同于大乘至道之灵道三境之法生。虽然唐玄还无法,但境界已到,其法,或早或晚矣。

这是,宇宙核心,没落星球的极限。

不过,玄道,此时算是踏实了基础,摸到了门路。不光有了理念,还有了修炼的法门的雏形:

唐花本是元气根,

化生添叶抖精神。

规则之外成花叶,

万般世情着色深。

无边生机重铸体,

竹林深处有佛音。

花成之日开寰宇,

玄道万古第一人。

是日,是夜。

无风,无雨。

竹林深处,只有佛音阵阵。

佛陀身旁有道:云烟缭绕,红白相间,焕发着勃勃生机的躯体,时隐时现。

第六十一章 竹林佛说禅

圆觉大师,俗家名安笑长,有子名雨轩。

长途跋涉,牙都没刷,从法华山普度寺,一路佛陀步,狂奔。

老和尚终于在新余市境内,这座不知名的竹林内堵住唐玄。

一切的操劳,不过是因为安雨轩的一句话:“快去救我哥们,否则断绝父子关系”!

大师倍感无奈与焦虑。电话那头安雨轩的剧烈喘息声说明,这小王八蛋,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干坏事儿。唉,希望是后者吧,起码,没什么危险。

一边狂奔,一边开动脑筋,一边摆弄手机,查着资料。

纵身跃起,避过即将撞上的大树,他不由的暗自埋怨:这混账东西,救人就就说救人嘛,唐玄是他唯一的哥们儿,这个他知道,但去哪救?咋救?

好在安雨轩又断断续续发了几个彩信过来,从上面的水印看,有时间,有路线,倒不至于太过离谱,误了脚程。

安雨轩语气急促,似乎事态紧急,情况严重。圆觉大师,带齐了降妖除魔以及紧急抢救等一应家伙什儿。就这样,丁零当啷的跑了千多里路。

要不是收到消息略晚,恐怕此时的他,早已跑到曲阜,速度惊人。

唐玄醒来,只觉得一身轻松与舒爽。撕开身外那层让他感觉到有些气闷的厚壳,他便钻了出来,在清晨的微风中舒展了一下四肢,浑身有些僵硬的骨节,哔哔啵啵,发出快乐的声音。

此时的他,哪有一丝濒临垂死的样子。

圆觉望着唐玄,真是辣眼睛啊。

他微闭双目,唱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施主真是好身材”。然后又忍不住睁开眼睛成一条缝隙,打量着这个光不出溜的“出众”青年。

肌肤光洁如玉,足以让最青春靓丽的少女,升起嫉妒之意;皮肤闪光,肌肉紧绷,貌似有些单薄,但举手投足之间,无意中带起的震荡劲风,足以说明,单薄背后,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一头黑白分名的短发,在冉冉爬到竹木梢头的暖阳照耀下,闪着光。

当然,雄伟壮观就不用提了,让圆觉暗暗心生比较之意,又颇觉的自愧不如。

幸好,竹林深处,没有行人,否则圆觉大师,都要转身而走,装作不认识他了;也幸好,竹林深处,没有行人,安笑长放下佛念,秉持禅心,还可以继续眼观不辍。

完美,完美到让人不想转移目光。对美的欣赏,是不分洲界、性别、种族和年龄的。

唐玄望了望这个大胆窥伺的老和尚,苦笑着摇了摇头,背转身,从三玄空间里拿出衣裤鞋袜,慢条斯理的一件一件穿上,脑子里仍在回想着那奇妙而舒适的梦。

至于对面这个外貌酷似安雨轩的老和尚,看都看了,还能咋样?总比茅山那次,顶着个照明灯,在那么多人面前现世,要好的多的多。

穿好衣服,唐玄转身,躬身抱拳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做人当感恩,若不是这有些“色迷迷”的大师,他这次恐怕是真的完了。跟入了魔障一样,无法自拔。

圆觉低诵佛号,暗叹了一声,此子境遇,意志,处变不惊的心境,比自己那小子,强太多了。也难怪视之以“友”。就以被看光光来说,常人早就手忙脚乱,做娇羞状,失了方寸。

可眼前这个青年,却看不出一丝慌乱,有的只是无尽的自然与坦然。

不执迷,不虚妄。此子佳。

他可不知道,唐玄是有些习惯了。毕竟,同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唐玄望着目光迷离,陷入沉思的大师道:“安公子可好”?他可不想让老和尚继续意淫下去了。说完之后,唐玄便寻了块干净地,坐在老和尚的对面。

圆觉道:“安施主,身体安康,倒是小施主,一身武道修为,已晋先天,心境也颇为不俗,敢问施主,可有执事”?

唐玄缓缓摇了摇头。所谓执事,就是公元纪元那会的工作。

圆觉微笑道:“阿弥陀佛!世间执事不外乎元士,商士,卫士。以及洲卫之属。商士重利,元士劳苦,卫士虽然危险,却可不负一身所学。”

历史发展到现在,不光地理形势变得明了,就连社会分工也变得简单。复杂而虚妄的东西,都被历史遗忘,更被无情的自然所吞噬。

简单-复杂-简单,演进,变化,是为万物一个大循环。

想生存,想延续,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务实,也必须要务实。

天下三士:元士者:教士,学士,工士,政士等。人尽其才,人尽其用。围绕着人的天性,衣食住行的供应做文章。如龙呈均,便是大政士。此“士”,收入相对较低,但根据岗位重要性,待遇大为不同。

卫士者,有拱卫五洲四海之意。中以修者居多,修武道称武士;修其他,便称法士。

他们走在对抗天灾的最前沿,责无旁贷。收入较高,死亡率也较高。是纪元时代最危险的职业。当然,还有负责地方安全保卫,处理不法之徒的洲卫。

洲卫,在保留着公元传统,地理,文化等未受到灭绝性破坏的中洲,称为市卫;而在北漠济州,又被称为绿洲卫;东极元洲被称为树林卫;到了南极洋洲,又成了岛卫。

不事生产,职责单一,在文明高度发达的现在,相对好干,所以收入尚比元士低。

商士者,比较特殊,分工更细:商首,行商,坐商,商号,商记等等。将占人口最大基数的元士产出,汇通五洲四海,同时还负责物资的仓储,管理等。有钱、有社会地位,算是纪元时代的尊贵阶层。

天下三士,政士为首,负责统筹全局,不过商士实力强劲,资源雄厚,地位尊贵,有着很大的话语权。

宁做商士衣,不为修者妻。

五洲币的多少,决定了生存环境的好坏。由此导致了商者尊,修者卑的局面。

而催动元气对抗沙暴,拎着刀剑血拼海啸的修者,成了普通民众眼中的悲剧阶层。

这些唐玄都懂,想了半晌这些从网上得来的资料。

唐玄既没点头,也没摇头,默默半晌道:“嗯”。

此时的唐玄,很难与当初陌离带他遨游虚空时,天上的那个青年,联想到一起。光顾着炫一身神通道法,且有离愁的陌离,他以为达到了目的。但结果和他以为,却是两码事。

都知道,天上的那个青年,是老神仙所看重的人,但谁看清楚了?

佛音响起,竹林幽寂,两个人沉默着。

佛曰,不可着相。这个世界,有此修为的年轻人,不多了。如果这样的人,都不能站出来,守护生灵最后的疆土,实在是太可惜了。

大家一起努力,总有出路。就连佛,也不能坐视这片美好的世间,就这样被吞噬,被毁灭。

他圆觉,便是卫士-法士。

唐玄忽然笑了,洁白的牙齿,灿灿生光:“义之所至,义不容辞,义无反顾”!说完,便望着圆觉。

而老和尚从他的眼神中看到的却是纯净的固执;真诚的坦然;毫无欲望的心。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掀起一片竹浪,他此时觉得,唐玄已然成,佛。

明心见性,顿悟成佛。以一颗纯净无暇的慈悲心,去面对这个波澜起伏,风雨飘摇的世界。

不远千里而来,值了!

竹林百里外。

唐无伤与温笑无意中会师。

蔡姚扑进温笑的怀里,眼圈红了,眼泪不断。

大家都没说话,更没有互相指摘一下彼此经过长途跋涉,几乎不眠不休的赶路,而弄得颇为狼狈的形象。

只是互相点头致意之后,便纵身,向山脉深处出发。

看来,唐玄那条直线的行进路线,都研究的颇为透彻。。

所有人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唐玄,你在哪?可还活着”?

如果真是一直不停,不吃不喝不睡的走着,恐怕已经,已经。。。。。。

温笑一马当先,宛如离线之箭,不惜元气,沿着山路向前窜去。唐无伤紧随其后。

所有的心事儿都抛在脑后,就是温笑,也按耐住仔细打量火红耀眼,面露焦急神色的唐无伤的强烈冲动,全力赶路。

找到唐玄,再说。

劲风呼啸,雷鸣震震,蔡姚飞跃而起,右手引雷镜,借雷电之力,越过最前的温笑,一马绝尘,似乎跑得快,就能先一步找到唐玄。

可是孩子,你认识路,知道怎么找么?

竹林六十里外。

安雨轩一身风尘,满身血渍,拎着江湖剑,死命赶路。

“楚无难,孙子。等你安爷爷找到哥们儿,再和你们这帮孙子算账,诶呦。”安公子捂着兀自往出渗血的胳膊,脚尖轻点,扭头换个方向,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那个方向,似乎隐隐传来老头子的叫魂儿声。。。

想来想去,安笑长靠谱嘛?靠谱怎么刚生下他,就抛妻弃子,毅然出家,投身到卫士群体中去?

了却尘根性,慈悲度世间???

唉,理解归理解,怨气归怨气。可以同时存在。

同为商士,安家与楚家的纠缠,可谓缘起而不空。幸好老头子并没有撒手不管,人丁单薄的安雨轩才能支撑到现在。

至于此时,筋疲力竭只剩下死撑的他,与望情形可能还有半口气的唐玄见了面之后,又怎么样?见到再说呗,老头子总不会不管吧。

“唐玄,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我安雨轩,来了”!一边疯狂跑路,一边暗自咬牙红眼,安雨轩速度更快。

竹林四十里外。

孔明外表看起来比最惨的唐玄还惨,一边在深山中磕磕绊绊的缓慢前进,一边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唐玄,唐玄?你在哪?我是小孔啊,我是送你的小孔啊”!

声音哭腔浓重,带着惊惧恐慌之意。

再找不到唐玄,他真的会被脾气火爆的孔希孔打死,绝不会留一口气儿。

竹林内,暖阳下,二人依旧盘膝相对而坐。

圆觉微笑点头,浑身散发出朦朦的金色光辉,也不知是元气使然,还是日光使然。

任何鼓励,打击,赞赏,诋毁的话,对这样一个青年来说,都是多余的。

人人纸上寻经义,喃喃不住诵者多。

若是这般能得悟,遍地凡夫成佛陀。

有些人一辈子修持,诵念,自以为心诚,却茫然无头绪,难得正觉,更难解脱。他们缺的是自然,缺的是慧根,缺的是不执着于看空,勘破的觉悟,缺的,是一颗慈悲心。

而有些人,生下来便是超脱。

第六十二章 竹林吃竹虫

不幸的安公子,在距离竹林深处,尚有三里远的地方被堵住了。

竹影摇曳,似乎觉得距离已经很近了,但群敌环伺,竹海悠悠,似乎无边。使他又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楚元礼挥舞着宝剑,跳脚得意大叫道:“姓安的,赶紧投降,让老子将你打成白痴。哈哈”。如此聚众凌寡的欺负往日冷酷到底的安公子,想想都兴奋,更何况是身临其境。

说完,还偷偷瞄了瞄面无表情的堂哥楚无难,还有那个美的冒泡的龙笑梅,暗自吞了口口水。但二人的表情,令他很失望,难道自己的语言不够大气?还是自己舞剑的动作,不够潇洒?

楚无难皱了皱眉,暗骂一声白痴,废话之后,没有说话。而龙笑梅,只是注视着面前白衣染血,眼神平静,握剑直立的安雨轩。

像楚元礼这样的人,在楚家也是少数。如果世界上,这样的白痴多了,岂不是乱了套。要不是他是老剑神的唯一的侄子,恐怕早就被楚家扫地出门了。

安雨轩摇头缓缓道:“中洲武馆,两大先天,也来趟这趟浑水。实在让我有些意外,代价不小吧”?他没有看楚元礼,而是将目光投向龙笑梅与陈慕。

那个平时一只手就可以打的满地翻滚叫爷爷的角色,不论怎么显摆,都无法让他提起关注和回应的兴趣。

龙笑梅扑哧笑了,灿烂如兰花开放:“三百万五洲币,擒下你,送到南平-楚府”。

这一笑,让楚元礼的魂掉了大半儿,宝剑也当啷落地。瞬间变得心痒难搔。

要不是知道龙笑梅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他,还有那板着一张脸,生人勿近一般的武道先天陈慕也站在旁边,他都要过去说一声:“美女,你好,方便留个联系方式”之类的话了。

安雨轩微笑道:“哈哈,我这么值钱呀,三百万五洲币,够在雾城置一所宅院了,我放弃抵抗,钱分我一半,可好”?

说完,右手一紧,江湖剑尖前指,意思不言而喻。龙笑梅蹙眉不语,陈慕冷哼一声,负手而立。

楚无难插口道:“安兄,何必如此?只要你放弃六安,南平以及周边六个市的产业和十五个地产项目,两家当可握手言和,交个朋友”。

安雨轩摇头道:“我是正正经经的经商,和你们坑蒙拐骗不一样。道不同,不用再讲了,我交不起你这样的狗屁朋友”。

安雨轩剑眉直立,元气涌动。

楚无难苦笑摇头不语,楚家也有楚家的难处。

安雨轩说的没错,安家秉承诚信,品质,无论是地产还是商业,都讲究一个童叟无欺,货真价实。最近这些年的商业竞争中,楚家渐渐不敌,不得不来武的。

可楚家也没落下啥好处,不择手段得来的五洲币,除了养家糊口,就是购买一些稀奇古怪,非常昂贵的东西。怀着寥落的心情,带着感恩戴德的表情,孝敬给上面。

美其名曰:家族荣幸,理当供奉。

偌大的楚家,其实比安家还穷。就是这次花巨资,请动中洲武馆两大先天,那钱也是借的。若不是被逼上梁山,谁爱在这个纪元时代,干这种杀人越货的缺德事。

气氛顿时紧张,楚元礼跃跃欲试,捡起宝剑,凝眉瞪眼。

而龙笑梅却柳眉紧皱。这次来的目的,不是兼职赚外快,而是关键时刻,拉安家一把。越是这样的世道,这种安家的集团商号,越是不能倒,而且是越多越好。

这是他叔叔,中洲大统国龙呈均说的。

安雨轩目光缓缓扫过楚无难,陈慕,龙笑梅以及十数名虎视眈眈的楚家族人,透着冷意。

突然,安公子,仰天狂笑,随后江湖一摆,浑身黄蒙蒙的弥陀气,激荡着,气势不断攀升到极致。此时,一身是伤,英俊潇洒的安雨轩,宛如战神一般,一副拼命的架势。

楚无难手一扬,楚家子弟围拢而上。

龙笑梅,陈慕反而缓缓退了几步。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要负责别让安公子跑了,压住阵脚便可。高手一般都是关键时候出场的。

“救命啊,老头子,安笑长,圆觉大师!再不来救驾,你安家,可要绝后啦”!安雨轩仰天狂吼。场内紧张诸人,凌乱在竹林风影之中。

“阿弥陀佛”,老和尚敲着木鱼,望着前面的青年,肚子咕噜噜乱叫。

唐玄正在烤“竹虫”。

竹虫又叫竹蜂,笋咀,指头般粗大,纺锤型身材。

竹虫被烤的金黄,浓烈的奶香味与竹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唐玄的脸被火映的通红,将一串烤的焦香四溢,分外诱人的竹虫递给老和尚道:“大师,您先请”?

老和尚默念佛号道:“施主,不必客气。嗡嗡嗡。。”这个难受不是?啥都带了,禅杖,木鱼,降魔杵;纱布,海绵,小镊子。

就是没带些干粮。。。

唐玄撸了一串竹虫,嘴里油光四射,呢哝道:“香,真香”。一串又一串,现烤现撸,新鲜热辣。

“大师,真不试试?这虫子是素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行深波罗蜜多。。色不异空。。舍利子。。六处法。。。无人相、无我相。。。。四大皆空。。。施主,请自便”!

世人皆有缘法,凡人也好,佛陀也好,要活下去,就得吃。谁也不能要求别人跟你一样的饮食习惯和行为方式。。

老和尚都没有,没话找话的劝唐玄莫杀生。而唐玄吃到兴起之时,反而不断的唠叨着:香,真香!大师不试试?

太香了,呃不,太烦人了。圆觉大师入定了。

唐玄耳朵动了动,放下空空的竹签子;圆觉大师睁开双目,诵了声佛号。

两人腾身而起,几个呼吸间,便来到安公子呼救的地方,来得太快,竟然还没有开始打。

唐玄扶住摇摇欲坠的安公子,望着他凄惨的模样,笑了:“当日一别,兄弟,你可好啊”?没死没残,就是好事。受点伤,江湖儿女,不必提了。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安施主,你没事儿吧”。然后便开始给出家前的儿子,出家后的安施主,检查身体。不多时,点点头,都是些皮外伤,身体疲惫了点,血流的多了一点。传宗接代的地方,也无恙。

安公子此时精神大振,大吼一声道:“扶住我,我还可以,继续,干,他么的,一架”。宝剑紧握,气势昂扬。

然后他嘴唇微动道:“一会儿瞅机会,唐玄带我先跑,老头子,你先顶一顶,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嘿嘿。”

在然后用眼睛瞄了瞄唐玄自语道:“伤了次心,走了趟路,怎么整的跟整容一样。。以前是帅的不相上下,现在帅的连我都嫉妒。。这样也行”?

圆觉大师,顾不得跟这个不孝子置气,点点头拎着禅杖便要上前,唐玄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

唐玄道:“大师意欲何为”?

圆觉道:“阿弥陀佛,楚家与安家纠缠已久,这件事,与施主无关,照顾好安施主,此地便交给老衲了”。

和安公子的见识毕竟不一样。安公子还停留在他爹虽然是佛祖境,等同于先天,但他是累赘,唐玄马马虎虎比他强些,真打起来要够呛。

而圆觉却见证了唐玄从武道人王境晋级到先天境的全过程。

对面两个先天,己方也是两个先天,实力对比差不多,没必要跑路。至于楚无难以及楚家其他人,根本就不在考虑之内。

自己上来,干倒一个半个,唐玄压阵,大家聊一聊,改日再约,今天这事,差不多就了了。

唐玄微笑道:“大师的手,是用来救人的;大师的心,是用来度人的;大师的法力,是用来挽救苍生未来的。佛要发火,那便非佛。安公子是我的兄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此地之事,义不容辞”!

说罢,唐玄拍了拍安雨轩的后背,将他推给圆觉,便给了一个安公子,威武雄壮的背影。

圆觉大师叹息着,默默。

佛若发火,那便非佛。讲什么金刚怒目,讲什么降妖除魔。。皆是虚妄。缘起而性不能空,便是心动了,便是心念起了,即便找出万千种理由:越说越错。

“阿弥陀佛”,看来,这治伤的东西是带对了,自家小崽子,太需要了。“阿弥陀佛”,双手合十的老和尚,将龇牙咧嘴,一脸崇拜状的安公子,丢在地上。

陈慕动了动,负手而立的双手,缓缓下垂,手腕微悬,望着缓步走进的青年,目光凝重。

龙笑梅则反复念叨着那句唐玄随口而出的话:“佛要发火,那便非佛”。

若是唐天道,陌离还在的时候,一定会发现,经历过由生险死,由死托生之后的唐玄,不一样了。

以前,他的随心随性,都透出一种避世,隐世的消极,此时,却因为朋友之意,救命之情,这段时间的经历,变得有些积极。

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不再是让,忍和逃避,而是直面面对。

入世炼情与隐忍逃避,玄道与过往的生活环境与生活方式,前后都是对立的矛盾。

而唐玄,无疑迈出了让所有人都感到惊喜的一步。

而出生在宇宙核心,没落星球的他,道隐归藏的人不出,那么在修者界,他无疑已经站在了顶端。

第六十三章 剑扫一大片

“兀的那个小秃驴,我劝你莫趟浑水,该去哪念经,就滚去哪呆着。你,你。莫要再向前走了。再向前,你家元礼爷爷,信手一剑砍翻你,让知道后悔药,没。地。方买。。。。去”。

陈元礼越说声音越低,渐渐的由大喝,变成呢喃。

虽然己方人数众多,但他却感觉到无比的孤独。前面那个缓步走进的“小秃驴”,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吼上几嗓子,心里倒是轻松了一些。

本来站在队伍最前,准备冲上去狠狠收拾安公子的他,缓缓向后挪动着脚步。

楚无难握剑的手,青筋暴突,眉脚直跳,胸口剧烈起伏着。

有些敌人,无论如何,都很难让你生出恨意;而有些同路人,一想起来,就感觉到恶心,甚至想不顾一切的一剑捅死他。。而唐玄与陈元礼,就是鲜明的例子。

唐玄,一步一步,走了十数步,来到竹林空地的正中。一脚踏出,足下竹叶飞旋。黑衣飘飘,短发晶莹,目如晨星,眉头微舒,表情淡然。说不出的潇洒自在。

他顿住脚步,微笑的望着楚无难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商士之间的事,就用商道来解决。练成武艺,学成道法,进了修门,不是用来打打杀杀,更不是拿来欺凌弱小的”。

楚无难尚未说话,楚元礼便大叫道:“放屁!不打架,不欺负人,不踩人,哪有快乐可言?这么辛苦,练这玩意儿,学这玩意儿干嘛”?如今,他站在楚无难以及中洲武馆两大先天背后,底气足了起来。

楚无难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道:“愿听高论”。

唐玄抬头向天道:“是为了站的更高,看的更远,心更自由。那是大自在。”

转而望着楚无难微笑道:“而刚才那个,那个元礼兄,所得的不过是恶趣味,快在一时,沉迷于此,会有恶报”。

楚无难默默,就连陈慕与龙笑梅都神色微动。这些道理他们都懂,但有几个人能做到呢?或本身素质不行,或随波逐流。。。无奈啊。

大自在,谈就容易,做,难!

楚元礼举剑大喝道:“兀的那个小秃驴,说就说的动听。你的恶报就在眼前了,无难,还不下令动手更待何时”?

楚无难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将他拍到后面,下手不轻,元气都用上了。然后不理哼哼唧唧,一脸不值钱怨恨挂在脸上的他,扭头过来面向唐玄。

就不能有素质一点?面对一个实力莫名,极有可能是先天境高手的人,张嘴秃驴,闭嘴挑衅。人家没理你,那是人家有涵养。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拉低了楚家整体形象评价吧。。

楚无难苦笑道:“族弟不懂事,见笑。兄台高论,我也认同,但说是容易,行之不易。今日之事,前因错综复杂,若有余地,我亦想和安兄、兄台把酒言欢,何必刀剑饮血。”。

唐玄点头道:“是否,今日事了,明日之后,便不再纠缠或与安家为敌”?

楚无难缓缓摇了摇头,沉默半晌道:“我观兄台乃性情众人,所以就实话实说。利益之争,涉及家族未来,不会因无难的胜或败而简单了结。或安家退让,或楚家无力。或可止”。

唐玄低声道:“这,就是因利而生恨?利,真的如此重要?恨到非要不计代价毁灭对手?似乎与我在孔家坳产生的那种恨,不尽相同。这世间,到底有多少种恨?又有多少种爱”?

唉,暂时还是想不明白!

唐玄苦笑摇头,右手掌心轻翻,一把古朴寥落的桃木剑出现在掌中。

二尺二玄桃心剑,在其掌心滴溜溜旋转着。左手前伸,淡淡道:“请”!

意念方动,一股不属于玄玄气的狂猛气息,突然从唐玄四肢百骸,丹田血脉狂涌而出,宛如天河倒灌。

发丝根根竖起,浑身膨胀欲裂,让唐玄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强烈憋闷感。

楚无难微微点头,心中有股不安感莫名而生。表情沉重的他挥了挥手,四名蓄势待发的楚家子弟,大步向前,长剑高举,寒光闪烁。暴喝间,窜步疾出,两剑前胸,两剑双腿,配合默契。

“唐玄,小心”!安雨轩有些紧张,按照以往的情况下,唐玄或者出那式“哀思”,或者出那朵古怪的“花朵”。要是前者,可就死定了。

楚家剑手可没他安公子那么好心,这也不是切磋。没人会手下留情。

他不由的紧张的瞪起了眼睛,又瞪着不明所以的圆觉大师,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这小子要是把剑背在背后,一副木头样。你就赶紧冲进去救人吧。赶紧的,小药瓶先放下,拐棍拎起来,握紧,对,对,就这样。我去,你敲我头干嘛啊”。。。

唐玄笑了,灿烂明媚的笑,出现在他脸上。彷佛,面前便是熟悉的罗夫后山,熟悉的花满楼,而熟悉的二老头陌离也在面前微笑。

他的笑,真诚而和煦;他的思念,不在面而在骨。

面对着这种突如其来的笑容,对面未动手的诸人,神情都恍惚了一下。笑得好看的女人很多,笑得如此诱人的男人,可真不多。今天算是饱了眼福了。

呸呸呸,我这想什么呢。。。

望着疾刺过来的剑尖,又转回目光,凝视着仍在转动的二玄剑,缓缓道:“生者死之始,死者生之始,经历这次生生死死,险死还生,我于二玄剑式,又有所悟。我这一式花满楼的第一招,名-伐木。嗯,对了,我觉得,建楼应该从伐木开始。喝!”

疾刺的剑尖与从容自语的唐玄,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连爬起来的楚元礼都觉得,这太不科学。一个剑式如电,一个罗里吧嗦,偏偏,罗里吧嗦完了,剑尖还没有刺到。

陈慕的表情变了,口微张,虎啸隐隐;龙笑梅的表情也变了,双手如鹤喙,小嘴儿微张,鹤唳声传出。楚无难亦是一声大喝,一剑,向前面斩去,虚空中,激起一道三尺长的剑芒,飞射向前。

这一式名字粗俗不堪的“伐木”,太恐怖了。

唐玄长臂轻挥成圆,姿势如砍一株千年老树般,玄玄气,不知名的无比狂暴气息,一起疯狂涌入到二玄剑的剑身之内。他避过了安氏父子那个方向,其他方向,全方位无差别攻击。

二玄剑宛如苏醒了的绝世神剑一样,红蒙蒙美艳绝伦的剑身,荡起一圈凝而不散的红芒,红芒嗡鸣一下,便迅速向四周扩散,再扩散。

狂飙四起,竹叶翻滚如浪。以唐玄为圆心,四周尽成真空,干净到彻底。污浊的气浪向四外翻滚着,气浪正中,透出一圈纤细,但刺眼的致命红芒。

陈慕与龙笑梅对视一样,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

一头猛虎虚影,一只白鹤虚影,从二人身后呼啸腾空,猛虎,白鹤皆为元气,拳意凝成。

随着两人怒喝声,猛虎带着滔天的气势前冲,而白鹤也展动着羽翅,俯冲而下。

数十米方圆,狂风呼啸,竹浪滚滚,视线全被遮挡。喀喀喀,无数巨竹清脆的断裂声传来,

“趴下”!陈慕暴喝一声,将龙笑梅推到身后,拳成虎型,带着呼啸的劲风,全力抵挡着狂飙,剑芒。

轰、轰、轰,巨响持续了一刻钟,方才止息。

唐玄的花满楼,使不下去了,望着干净且扩大十倍不止的空空的场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涌上心头。不由喃喃道:“好饿啊”。。。

安氏父子一身竹叶,呆呆的望着前面梦幻般的场景,百感交集。

安雨轩眼眸生光道:“先天就这么猛?我去,我也要努力用功才行”!

安笑长大师下巴拉的老长喃喃道:“先天有这么猛?这不正常啊”!!!?

陈慕倒飞数十米,双拳拳峰上,两道深刻见骨的伤痕异常凄厉,咳血不止,胸腹间一道伤痕,鲜血狂涌,肋骨也断了数跟,倒在地上无法起身。

龙笑梅虽然也受了些内伤,但不是很严重,赶忙帮陈慕止了血,固定了断骨,开始用元气协助陈慕疗伤。

楚无难倒在地上生死未名,而其他楚家子弟皆重伤。

这也是陈慕的那声趴下,还有舍死忘生的顶在最前面的结果。

楚元礼不出意料的跑了,一面大叫着“魔鬼”,一面疯狂的逃遁。救助同族?别开玩笑,我老剑神楚君侯的亲侄子,命可金贵着呢。。边跑边回头,以至于跑的歪七扭八,撞的头破血流,他已经全然不顾了。

他已经被唐玄的那一式伐木,吓破了胆。

喘过口气来的陈慕示意龙笑梅扶他起来。楚元礼可以跑,但中洲武馆的两大先天高手,可没脸落荒而逃。

在龙笑梅的搀扶下,陈慕忍着剧痛,慢慢来到唐玄跟前。

陈慕惨笑道:“多谢”。唐玄若不留手,恐怕就不是一地皆伤,而是一地皆死的局面了。

唐玄亦道:“抱歉”!

两个人同时出口,又同时愣了楞。

陈慕喘息了一下,慢慢道:“敢问尊姓大名”?

唐玄歉然道:“唐玄”。他强自按捺住爆涌的饥饿感,以至于浑身都微微的颤抖着。

陈慕点点头,转目望了望十数名扑地惨叫的楚家子弟,以及那生死不知的楚无难,一股悲意,油然而生。中洲武馆,两大先天啊,虽然排名最末,但何尝如此惨败过。

陈慕道:“不知这样的剑式,玄兄还有几式”?

唐玄面孔扭曲道:“勉强算,六式。你们快走吧。。。。”他快要被饿晕了。

陈慕与同样一身灰土的龙笑梅面面相觑,吗的,还有六式啊?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勉强算,就是加上了不能算“式”的“哀思”式。

当初也就是这式哀思,坑的安公子非常凄惨。

龙笑梅叹了口气道:“走?可是放我们离开”?

唐玄愕然道:“不然呢”?杀人抵命,刚才要不是拼命收式,全力爆发的话,洲卫,市卫找上门来,不是开玩笑的。。

“如此多谢玄兄”。陈慕勉强抱了抱拳。而龙笑梅则开始收拾一地狼藉的楚家族人,抬起楚无难,互相搀扶着,向竹林外走去。

安雨轩望着被清了场的竹林,快哭了,对老和尚哽咽道:“敢问大师,毁了这么多竹子,得陪多少钱啊”?

老和尚默默道:“安施主,按五洲宪章,毁坏自然之物,当一点五倍罚款,或原物复原。除因为:救人,救灾,救土等原因,皆不可免!我刚才帮你粗略的算了一下,约毁成竹三万余根,按每根三千元中洲价格算,你当赔偿一亿五千万五洲币,或者,下半辈子,就在这里种竹子算了。我还还没算土地恢复费用。呵呵,呵呵。”

似乎想到安公子带着草帽种竹子,挥汗如雨的不堪场景,老和尚呵呵的笑了。

安雨轩一屁股坐在地上,生无可恋道:“大师,我求你把我普度了吧。请两个中洲武馆的高手出手不过三百万,我这他么的坐着没动,就要赔一亿五千万。我真的不活了。。还不如让楚家逮去南平算求。”

老和尚一脸鄙夷的望着他道:“安施主,那你让唐玄赔啊。。小心他一剑劈死你。”。

安雨轩缩了缩脖子道:“我怎么看唐玄情况不太对,摇摇晃晃的,快去看看?别瞅我,我伤重着呢,心情也不好,赶紧的。”

唐玄确实情况不好。前胸贴后背也不足以形容这种饥饿感。

化生土的精气,在帮他改造了身体的时候,还有不少残余,隐藏在他五脏六腑以及身体血脉中。刚刚那一剑,与其说是唐玄的个人发挥,不如说是,他铸体完成后,残余的庞大化生土精气在发挥。

这像是一群无可可归的孩子一样,被唐花分泌出来,重铸他的身体。

一切搞完,发现,分泌的有点多。再回唐花,又势必回不去。

这和人吃饭一样,可以吐,但吐了再吃回去,就不好了,也没人会这样干。于是这批精气,就在气身躯、五脏,游荡着。

由此会导致诸多不良反应:厌食,精神亢奋,失眠,内分泌失调等等。

当这股精气,借着一式“伐木”,挥发出去的时候,唐玄的身体便空了。这么多天,就吃了点竹虫,没饿死,算是好运。

所以,现在的唐玄,急需吃东西,这是自然规则,无可抗拒。

不过,过多的化生土精气,蓄积在身体内部的后遗症,也随着一式伐木,挥洒出去,消弭于无形。

圆觉大师怒瞪着安雨轩,喝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难道让老衲去捉虫么”?

安雨轩嘿嘿笑着,去捉虫,竹虫。

这竹林中,似乎,只有这种生物最可爱。安公子也饿了。

不多时,干净到不真实的竹林深处,空地上,火堆垄起,飘香阵阵。。

圆觉大师暗道一声“阿弥陀佛”,飘然远坐,场中场景,不忍直视。

第六十四章 星月阳鼎天

酒店房间内,躺在床上,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陈慕,望着刚刚挂了电话,走进房间的龙笑梅,神情说不出的失落。

龙笑梅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目露关切轻声道:“睡一下吧,伤都处理好了,就是恢复需要些时间”。

陈慕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的走着。

陈慕忽然道:“你说,大哥来,能不能接下这一招”?

龙笑梅道:“不能,你我联手依然被重伤一个,大哥出尽全力也做不到”。

陈慕惨笑,睁开双眼,望着龙笑梅道:“枉称中洲七大先天啊。我虎啸苍山陈慕,连那小子一招都接不下。我能感觉到,那小子临时收手,要不,我便不是在这里养伤,恐怕明年的今天,你可以来仓洲祭拜我了,呵呵”。

龙笑梅笑道:“还有我这个天羽神鹤。现在想想,真是后怕。不过你好像不恨他”?

陈慕望着龙笑梅的眼睛叹息道:“这样的对手,你会恨他么?”

顿了顿,陈慕将目光收回,望着天花板低声道:“如果败了就要恨死恨活的。。这天下的修者,早就死光了。”

龙笑梅想了一下,笑着道:“我倒是有些恨自己,多管这趟嫌事儿。。”

陈慕无语道:“还愣是扯上我。。哼”。这声哼,倒像是撒娇,并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

龙笑梅有些楞楞的望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几岁的小弟弟,愣了半晌方才柔声问道:“要回仓洲了”?

陈慕缓缓点头道:“春虫,夏鱼,秋吐火,三冬岩鸟越天南。这“鱼汛”虽然还没到,也要提前准备了”。

龙笑梅苦笑道:“这四季是越来越不分明,不过这鸟、兽、虫、鱼,四大害虫,可从来没晚过点儿。没完没了,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陈慕咧嘴苦笑道:“虫吐沙,鱼食土,兽喷火,鸟化岩。。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就这么能折腾。不过比起沙暴,陆沉,海啸,林灾,还算好吧。起码可以去面对。”

龙笑梅亦苦笑点头。

沉默良久,陈慕忽然闭着眼睛道:“真不跟我回仓洲”?

龙笑梅轻声道:“嗯”,半晌接道:“我们,不合适”。言罢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

陈慕尽力抬头,转首望着龙笑梅的背影道:“刚跟你叔,聊什么了”?

龙笑梅笑了,笑黡如兰,头也没回道:“聊聊那个让我们恨不起来的小子的事儿”。

唐玄这个变数,在龙呈均那里,成了稍大的变数。

毕竟五洲之内,武道先天并不多,何况还是这么威猛的先天。但还没有达到能够让他充分重视,亲自接见的地步。毕竟,武道在如今的恶劣环境下,作用相当有限。

但可适当增加关注。

如今这个变数正在发愁着,不是吃多了撑的,而是被“围攻”着,还是用他最不会反抗的方式,攻击着。

孔明抱着他的大腿,蔡姚抱着他的熊腰,温笑搂着他的脖子,都只是哭,不说话。

各有各的悲惨,各有各的心事儿,各有各的遭遇。所表现出的终极形势就一个字:哭。

幸好唐无伤还算冷静,要不然,一拖四实在不知道应不应付的过来。。。

毫无办法,动弹不得的唐玄,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安公子。而安公子正坐在小山一样的竹签子堆旁边,打着饱嗝。

备受冷落,缠着一身绷带的安雨轩吃饱了,开始有精力想想不开心的事儿:钱啊,钱啊。赔钱,赔一大笔钱。心都在滴血。

他不是小气的人,但大方也会有个限度。这不是百八十万,又或者一套两套房子。这是砸到雾城,都能让地面抖三抖的一个大多亿的五洲币啊。。

“安施主,过来一下”。远处竹林边,圆觉大师一脸庄重的笑容,摆手道。

而一个夹着公事包,穿着白色衬衣,带着眼镜的中年人一脸微笑的在一旁相陪。两个人似乎就竹林赔偿问题,谈妥了,相视微笑着,聊些佛法精深之类的话题。

安雨轩目露妒火的瞪了唐玄一眼,转身走了过来。

安雨轩道:“谈妥了”?

圆觉大师道:“阿弥陀佛,安施主,我已与新余市卫长谈妥,就差你划账给钱了”。

安雨轩道:“多少”?

市卫长微笑道:“一亿五千四百万”。

安雨轩张大了嘴巴,瞪着圆觉大师道:“大师,您谈了这半天,怎么这价格还涨了,你是杂么谈嘀”?

圆觉大师微笑道:“阿弥陀佛,安施主,该赔偿多少,就赔偿多少,善哉”!

安雨轩一脸崩溃道:“大师,真是不挣钱,不知道柴米贵。这些年,集团商号的钱,您拿了不少喂虫喂鸟吧?关键时刻,你就这么专坑自己人啊”?

圆觉双掌合十道:“安施主,此言差矣”。

安雨轩怒道:“大师,您这么说,就太不厚道了。你说,诚信经营,好,我听了;你说,切勿惹事,好,我交女朋友从来都带好套子,出门打架也从来没扯过你圆觉大师的名字。这么多年来,你说,你说,我安家,还有我娘,有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圆觉笑了,望着一脸委屈的安雨轩缓缓道:“我是你什么人”?

“爹”!

“你听我话是不是应该的”?

“是”!

“你爹服从于五洲宪章,你又听你爹的,这钱,你该不该给?该不该少给”?

“唉”!安雨轩叹息着。似乎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扭头又望了望左拥右抱的唐玄,再看看一身是伤,孤单零落,出钱放血的自己,不由悲从心来,放声大哭,扑到老和尚怀里,泣不成声。

圆觉没诵佛号,只是一脸慈祥的拍着安雨轩的后背,缓缓道:“五洲既殁,安家焉在?众生皆亡,你我何存?既然众生皆苦,那我安笑长,愿更苦”!

新余市卫长田种面带微笑,双目微红,望着这对父子。

这个世界,就因为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人,所以,才有希望。

但同情归同情,数目要分明:五洲宪章他也要遵守,这也是所有人希望之所在。

竹林内,篝火升腾,一番折腾下来,虽然皆大欢喜,但也都无心赶路,索性便坐了下来。

竹林内,渴有清泉,饿烤竹虫。似乎今日这竹林的虫子,分外的倒霉,被吃的惨不堪言。

而欲要捉虫,必先伐竹,安公子大手一挥,多了都赔了,还在乎这几根么?统统算在我头上,豪气的不得了。

找到唐玄,没心没肺的蔡姚,在唐玄一句“怎么感觉肌肉变大了”咕哝下,便吓得不敢近身,转而去腻温笑。而温笑,在茅山虽然豪言壮语,但见了真神,反而是神思不属,怯懦不敢言,只是脸红红的,下巴枕着膝盖,望着火堆不敢说话,又或者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唐无伤见到唐玄无恙,亦放下心事,往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之后,便默默的望着火堆,心却飞回了唐家堡。

安公子也恢复了往昔举手投足皆是英雄气概的形象,自如谈笑起来。

孔明神思腼腆,但盯着唐玄不错眼珠,抱定了死都要将其送回家的心思,显得有些紧张。

而圆觉大师处身在一堆年轻人中间,却有些心不在焉,而这种心不在焉,被此时一身轻松,心思敏锐的唐玄所发觉。

唐玄道:“大师,有心事儿”?

圆觉没有说话,反而拿出一枚盾形,蓝底,上有七个银色月牙的徽章出来。他将徽章放在唐玄的眼前。

望着老和尚郑重其事的严肃表情,唐玄小心捏过徽章,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啥东西。

安雨轩叹了口气道:“这是“五洲济”,济是济世的济。我也有。”说着,安雨轩也拿出一枚徽章,摆在唐玄面前。

唐玄将安雨轩那枚拿过来,两相比较,差异明显。安公子这枚五洲济,大小虽然一样,但为圆形,底色是黄色,上面有三个银色的月牙。

唐玄将两枚五洲济还给二人。望着两个人唏嘘的表情,等着他们继续说。

安雨轩道:“我来说吧,五洲济是近几十年才有的一种类似于身份证明一样的东西。只不过五洲济,证明的是执事,体现的是贡献和社会存在价值。方形黑底,元士佩戴;圆形黄底,商士佩戴;盾形蓝底,卫士佩戴。银色圆点为星;银色月牙为月;金色圆点为阳,以上还有金色的小鼎,还有鼎为底,日月星环绕的“天””。

安公子喘了口气方嘿嘿笑着道:“换言之,就算你修为通天,对五洲一点贡献没有,对社会没有任何价值,你的五洲济也只能是个光板儿。。”

说完,晃了晃他那枚黄底圆形五洲济,上面三个银色小月牙闪出一片流光。

圆觉有些无语道:“善哉,是为:星、月、阳、鼎、天”

说完,他那枚蓝底盾形五洲济,七个小月牙,也不经意间隐隐露出。

唐玄道:“嗯”。

唐玄的回应让老和尚挑了挑长眉,接着道:“六星以上为月、七月以上为阳、八阳以上为鼎、九鼎之上是天。”

唐玄道:“哦”?

唐玄的回答让老和尚又挑了挑眉,道:“五洲济,以济世救土为标准,等级越高,不是说修为越高,或者地位越高,而是,只是,说明对五洲的贡献越大,越受大家尊敬”。

安雨轩深知唐玄的习性,生怕再这样嗯嗯哦哦下去,气坏自家老头子,赶忙笑着接道:“元士的方形白底寓意是守护五洲黑土;商士的圆形黄底寓意是汇通天下,守护五洲财富;卫士的盾形蓝底寓意是守护一切。等级七月及以上,可以给予被认可的人,对应元士,商士,卫士身分。”

圆觉点头:“以后就要靠自己,即便是天,也没有特权给别人提升五洲济的等级。而且生活在这个大时代,每个人,都需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受尊敬的人。如果,所有人,都成了天,那么五洲,便屹立不倒,众生,永不沉伦”!

圆觉语音铿锵,此时他更像是一个斗士,浑身都在闪着光。

安雨轩捂脸道:“又来”!!

然后扭头对着唐玄期期艾艾道:“我说兄弟,你可想好了!当年,就是他这一通忽悠,把自己忽悠出家了,把我和我娘忽悠苦了。屁的受人尊敬,我只知道,辛苦挣钱,全可是打了水漂。最可恶的是这么多年,安大师,连台词都没舍得换一下。。”

老和尚满含期待的望着唐玄,掌心托着一块五洲济:湛蓝色的底色上,空空如也。对于安公子的大放厥词,他没什么反应。

老子坑儿子,儿子拆老子台,常有的事儿,这点了无挂碍的心性修养还是有的。关键,就是眼前的青年如何选。

唐玄伸手拿过那枚沉甸甸的五洲济,笑道:“我要是不答应,恐怕安公子会最失望吧”。

安雨轩嘿嘿笑着,自己觉得悲催,不爽,如果有个看着顺眼,想着舒心的难兄难弟陪着,那么这种悲催,这种不爽,很大一部分都会转换成快乐。

圆觉大师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观自在:。。”。颇觉的有些欣慰的老和尚,当场耍了一套心经。

竹林幽寂,佛音阵阵。世间人皆如安氏父子,皆如唐玄一般,五洲皆净土。

夜已深,众人皆已睡,无论睡相如何,但都格外香甜。

唐玄托着掌心那枚五洲济,久久不能入眠。

“我愿尽我所能,尽我余生,不论置身于何地,不论置身于何境,遇男遇女,贵人凡人,我誓唯一之愿,在为苍生谋生路,为万代开太平!焚身骨碎,不足惜!”

唐玄笑了,连这种悲壮的“苍梧之誓”都敢发,这五洲济,似乎也没什么。

篝火燃烧夜,宁静而祥和。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溜走。

溜着,溜着,这清晨就近了。

在篝火渐息,青烟袅袅中,似乎隐隐传来丝丝梦幻般琴音,亦随着青烟,游荡在这片空旷而幽静的竹林。

是谁有此闲情雅致,在这深山竹林抚琴?

温笑甜睡着,嘴里不停的咕哝着,而身子,潜意识的蠕动着。慢慢向心里铭刻着的那个身影靠近着。浑不知外界的一切,越接近那个地方,她便越觉得温暖,踏实。

做梦真好,没那多闲杂人等,可以干自己想干而不敢干的事儿。

蔡姚呢哝着:“别跑,看我,不逮住你”。枕着温笑大腿的蔡姚,在睡梦中,被越拖越远。

安氏这对相爱相坑的父子,此时正“缠绵”相爱着,拱在一起。

站在老远处起夜的孔明,仍旧死盯着正在酣眠的唐玄不放。

他似乎被这琴音所感,狐疑的摸了摸脑袋,不小心,摸出个一头“雾水”。。即便这样,他的目光,也片刻不离唐玄,执着的吓人。

浅睡在竹枝高处的唐无伤最先惊觉,低喝道:“谁”?五色电光石划入掌中。

琴音骤急,一声清越女声,划破此地的宁静,回荡在竹林内:“一曲流觞,温艳阳”!

第六十五章 一阙流觞曲

“柔柔青山青,悠悠绿水缠,美人如玉舞翩跹,醉了这山水一片;

相遇情芊芊,相思苦心田,相守话儿诉不尽,忘却这红尘千万;

望不断那中南天堑;恨难平这沧海桑田;情意似水绵绵,却怎堪度:浪翻归莽,无尽深渊。

爱也难,念也难,心动肝肠断;情深情痴缠。

身在极北,翘首目尽天南。君心何忍顾,伊人只影单~!

弹指聚,霎那散,人间怎无那月中宫殿!魂梦萦,月难全,世事竟这般不随人愿。

说什么缘聚缘散,说什么情深情浅,说什么前生注定,今世来还。

誓愿一朝五洲风平,一阙流觞曲,关山万里,迎君还。

从此后,彩蝶双飞、艳阳高照、碧桃树下、流觞永不弹”。

歌声袅袅直上云霄,琴韵微微绕竹不绝,琴歌相合,歌美绝,琴清绝。

歌声住,琴音停,两个人影缓缓走近。

圆觉大师神情肃穆,面露敬重之色,双掌合十,闭目垂眉,缓缓道:“阿弥陀佛,好一个:一曲流觞,温艳阳!七月法士,法华山普度寺圆觉,见过北擎洲”。

“大师,多礼了”。曲流觞一身雪白中洲裙,包裹脖颈,上部宽松百褶,腰部收紧,裙摆宽松,行不露足。背上一把白鞘玄女剑,剑穗洁白,随着她停止的脚步一震,不再飘摆。

曲流觞的声音很中性,目光澄澈,长发马尾束在脑后,与温笑样貌极像,大眼睛,大身高,大胸脯。

圆觉微笑道:“曲施主,一边经年,风采依旧。只是这流觞曲虽妙,可这琴音,可是差了些默契”。

“晚辈圣族庄广陵,见过大师”。曲流觞身后之人,上前一步抱拳道。

庄广陵接着笑道:“末学可不敢与北擎洲弹什么默契,初学乍练,临时凑个场子。”

圆觉大师面无表情道:“圣族,寒族,皆可免“士”,倒是活得逍遥自在。呵呵”。笑容有点冷,语意尽是不爽。

一身青色对襟装打扮,面容清俊,同样束了个黑亮马尾的庄广陵微笑道:“生在五洲,生逢此世,百无一用,倒是叫大师见笑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不再说话。

曲流觞柳眉一挑,面容一整道:“哪个是唐玄,唐玄,过来见我”!

唐玄在装睡,丝毫不敢动。

而眼圈有些肿的安公子,游目四顾,伸出手指指向火堆灰烬旁,结巴道:“呶,那个你。。闺。女下。面的,就是了。”

众目睽睽之下,曲流觞脸腾一下就红了。自家闺女这是在干嘛?

对众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曲流觞中洲群一摆,人便来到数十米开外。

“醒醒,你给老娘醒醒”!曲流觞抬脚踢了踢温笑的大腿。

“嘻嘻,嘿嘿,呵呵,跑不了了吧!我要,吃,了,你!娘别开玩笑了。我娘不是在雾城就是在北擎,没事跑这来干嘛。。”

“来,来,来,你给我睁开眼睛瞅瞅,眼前的是谁”?曲流觞玄女昊天气澎湃着,一把将温笑揪住后背,拎了起来。

唐玄遭了池鱼之祸,一起被拎了起来,身子摇晃不止,有种晕车的感觉。

唐玄尴尬笑道:“前辈,早上好”!白牙生光。

温笑睁开惺忪的眼,不由浑身痉挛一般,大叫道:“娘,娘。。娘,你怎么来了”?

蔡姚更是不堪,由于没有牵引力,直接滚落在地,滚过灰烬,趴伏在地咕哝着:“别吵,人家还没睡够呢”。

曲流觞面如寒冰,眼含杀气,玉白玄女剑发出嗡嗡的剑鸣。目光来回扫视着面前的女儿与唐玄。

圆觉大师等人尴尬在原地,面面相觑。而安公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拎着片不知道哪掏摸来的竹叶,百无聊赖的咬着。

庄广陵依旧拎着一把古琴,微笑着望着面前的一切,似乎,他这微笑是天生的。就连老和尚都暗赞其笑容有洒脱意。

曲流觞道:“你就是唐玄”?话声落,一股寒气,吹的原地旋风阵阵,灰烬四起。

唐玄微笑,道:“嗯”。既没有畏缩的表情,也没有强自装出的昂藏,连手指尖都是放松的。

曲流觞,无语了。不过瞅这小子和闺女,倒也般配,连头型,都是“情侣头”?起码这心性,还勉强过得去。

温笑小声道:“娘,你来干嘛”?

曲流觞瞪他一眼道:“你别说话”。干嘛,还不是不远千里,来救这小子。但瞅着这小子活蹦乱跳,围着一群人,貌似也不用她出手了。。

白跑一趟?可恶!竟然不等着我北擎洲来救!

曲流觞继续充满威严的盯着唐玄的眼睛,似乎想从这个面露微笑的青年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让她觉得讨厌的情绪出来。

剑眉之下,俊眼如星,纯净如镜。没有贪婪、没有恶欲、没有野心、没有怨恨、没有惊、没有怒、无喜、无忧。只有一丝淡淡的悲意,在双眼间缭绕。悲意虽淡,虽渺,却是从心而出,绵绵延延,延伸到眼,到全身。

玄女昊天气凝聚双眼,看透一切虚妄伪装。君子、小人根本无法隐藏。再联想到唐玄孔家坳的经历,以及他与孔仙仙之间的故事,曲流觞不禁心中大起怜惜之意。

唐玄微笑,笑的有些心酸,有些悲伤。这个双眼云雾缭绕的曲阿姨,盯着自己看个不停,再想到温笑之前种种,他心里明白,但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他不想伤害性情执着,洒脱可人的温笑,但让他在刚刚失去仙仙的时候,去接受另外一个人,他自认做不到,更做不到自欺欺人。他的心开始乱了。

曲流觞压下心中的怜意,突然一掌,向咫尺之外的唐玄拍去:掌心玄女昊天气凝成一个小小的气旋,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唐玄。

元气外放,拟物化形,其修为赫然已到修者巅峰境。

唐玄下意识的挥掌迎上,玄玄气涌出,冲出一道气浪。

两掌相碰,发出一声轰的闷响。

唐玄倒飞数十步,仍旧望着缓缓收回手掌的曲流觞微笑着。

傻子都能看的出来,这是在试探,而且这试探说不出的亲热,可以称之为亲热的试探。

“敢打唐玄?老太婆,吃我一个大霹雳吧”。蔡姚一跃多高,引雷镜高举,粗大电蛇激射,直扑曲流觞。

唐玄亦跟着跃起,一把揪住蔡姚,按到身后镇压之后,尴尬笑道:“前辈,我家蔡姚睡魔怔了”。。。

曲流觞轻描淡写的将电蛇拍飞,微笑道:“你,很好”。从应对蔡姚电蛇来看,曲流觞的修为,比画符念咒,狼狈不堪的温艳阳要高上不少。

然后拖着一旁神情变换的温笑,向竹林外走去。以她中洲五大公“士”长,鼎士,北擎洲的身分,自然无需在与其他人多礼。

老和尚等“士”,垂首恭敬送别。

“娘,我还有话要跟唐玄说呢。”温笑用力挣扎着。

曲流觞叹了口气道:“笑笑,听娘的。此时说明白,对你和他来说,都不是最好的时机。给他一段时间。等过了虫季,娘亲自给你提亲。若那小子不答应,娘就把他绑来给你。”

温笑扑哧笑道:“他没事儿,我也就放心了。再说了,哪有您说的那样”。

走到竹林边上,温笑顿住脚步道:“娘,我能不能跟他说几句话,求您了”。

望着踉跄跑回竹林空地的女儿的背影,曲流觞心情起伏着。谁都年轻过,这孩子跟她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只可惜时宜事异,沧海桑田。

温笑跑到唐玄一米远的地方,便顿住脚步,胸口起伏着,凝望着唐玄那双似海,似星的双眸。

唐玄也唏嘘对望着,他在温笑的眼中看出万般不舍,无尽的无奈。

对望着,对望着,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

唐玄接过温笑双手递过来的那个“七宝葫芦”,随后,温润如玉的宽大手掌,便被一双纤纤玉手抓住,握的越来越紧。

温笑强忍着,那双明媚的大眼,水雾弥漫,无比留恋的望了唐玄一眼,便转身跑去。娘说的对,他的眼睛里,有悲伤,悲伤的,不是我。

“等等”。唐玄大声道

温笑脚步顿止,浑身绷紧,紧张而又满含期待的颤抖着。泪珠不断的低落,落在脚边,湿了这土。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越跳越快。

唐玄道:“这把剑,名二玄,送给你”!唐玄将二玄桃心剑,塞进温笑的手里。

温笑再也忍不住,低低呜咽,变成嚎啕。握着剑,狂奔而去。

曲流觞拍了拍怀里的温笑,目光凝住在那把带着金鱼金线,长二尺的木剑上,不由的惊疑出声,随手将那把二玄剑,抓了过来。

望着元气注入,红蒙蒙,宛如神剑苏醒一样的二玄,曲流觞不由得叹到:“牛b,就冲这把剑,这女婿,我认下了”。

温笑泪眼朦胧,暂时停下了伤心,仰面道:“啊”?

曲流觞嘿嘿一笑道:“早知道他有这好东西,我拿十个闺女换都值得啊。。行了丫头,别嚎了。那小子心里有你,要不然不会送你这把剑。乖乖和娘回北擎,再回来,娘给你提亲”。

温笑转悲为喜嗔道:“你家闺女,就这么不值钱啊,一把破木剑,有啥好的”。别的都是扯,那小子心里有她温笑,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似乎,也不那么伤心了。

曲流觞郑重道:“不是你不重要,而是这把剑,太重要了”。

温笑道:“哦”!

安公子拍了拍唐玄的肩膀道:“兄弟,别看了,人都走没影了。”

然后他狠狠锤了唐玄一拳怒道:“我他么的就不明白了。你一把破木头剑,换个绝世美妞,一把破木头剑,换个绝世大美妞。。就你家剑金贵是咋地?我就他么的想不明白了,我那江湖剑,就不是剑咧?光华闪烁,名字炫酷。。我要妞,怎么还要拿五洲币去砸呢???这个世界,太疯狂了!美女都这么有内涵了嘛?草!”

圆觉老和尚微笑上前道:“安施主,稍安勿躁。若我安家有女,我也乐意拿来换唐玄手中的木剑。唉!”言下之意,可惜安雨轩你是个带把的;而那把剑,确实令人眼馋。。

被老爹奚落了一通,满心不爽的安公子不由得望向庄广陵,呶着嘴努向曲流觞离去的方向道:“你家主子都走了,你咋不跟着”?

庄广陵并不着脑微笑指了指唐玄道:“我家主子是他,非她也”。

安公子一拍脑袋,彻底无语了,这唐玄,还真是花见花开!我真是,命苦!

只有个专坑儿子且脱离父子关系的老爹。。

第六十六章 商士裘马肥(一)

曲流觞带温笑飘然而去,回了北擎。而北擎邑,天下五邑之一,地处北漠济州与中洲交接,后据中洲之土,前临迷失深渊。

这里,年年有虫,吐沙虫。名字虽然不起眼,但这种动辄如沙海涌动,口吐狂沙的虫子,无疑是巨害,若不设法抗之,当它们填平迷失深渊之日,便是两洲,尽成沙地之时,人之焉存?更何况还有数目繁多,令人无比头疼的伴生虫。

曲流觞,是北擎的天,在她的率领下,中洲北屏障,屹立不倒。

而天下五邑便是:极北,迷失深渊边缘处的北擎邑;极东,归莽森林边缘处的东临邑;极西昆极内海边缘处的西海邑;极南中南天堑下方的南阳邑;以及雾城以南八百里处商士聚居的长陵邑。

而当世五大擎洲便是:曲流觞;管书同;乐笑星;温艳阳;杨天祥。

以擎洲之柱之姿,保中洲之无恙。

安公子一路下山,一路碎碎念着唐玄的剑与贱。

当众人来到山下的时候,公路上停着两辆车,一辆安氏集团商号的,一辆孔明的。而下山的方向则是孔明指定的。

拗不过执着的孔明,又不想就此分别,单独下山。

无奈之下的安公子,只好打电话让司机,转了几十里山路,与孔明那辆虽然不错,但已分不出颜色的车汇合。

唐无伤没司机,车又停的远,只好在竹林内,与众人分别。并与唐玄相约镇江唐家堡。蔡姚自是跟着唐玄上路的。

山路空旷,众人默默。经历了一场千里营救的风波,以及竹林烤竹虫的浪漫,众人皆有不舍之意。

安公子抱拳道:“兄弟,整个手机吧,想你了,找你都找不到”。

唐玄抱拳道:“嗯”。丹田,红色带着迷蒙气雾的唐花飞旋,似有所感。

顿了顿,唐玄接着道:“若有麻烦,言语一声,我便来”。人家爷俩,拼了命的跑来救自己,这个情得记着。

安公子嗤了一声道:“这次是个意外,中洲武馆的先天,咱也请的起,最麻烦的楚无难,被你打的生死不知。。其他的楚家上下老小,包括老小子楚诚,捆到一块儿,都白给。嘿嘿,你莫担心”。

破了大财,出了大血的安雨轩想开了,攒再多,都会给那个,整天想着普渡别人,超度家人的老和尚败光,何况,钱财身外物,没了就没了。

呃,时间会抹平一切心痛。

唐玄对江湖的恩怨情仇,知之不深,甚至下山之前,除了在网上吸收的那些有限的知识,人情阅历,简直苍白的一塌糊涂。

想了半晌,似乎并无不妥,于是点点头,似乎要说的话,说完了。便抱拳道:“兄弟,那就再见了”。

圆觉大师进步上前道:“唐施主,你那五洲济,里面有天下元士,商士,卫士的名字。稍作设置,若对方有危险,便会发光提醒。另外,行走五洲四海间,若有功绩,若救人救土,五洲济会记之。可自行研究领悟,说明书的就没有。阿弥陀佛”。

双掌合十,诵了声佛号道声诸位施主珍重,老和尚拉开安氏商号的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安雨轩撇嘴道:“那玩意儿能聊天么?能视频么?能泡妞么?嗤。。。话说,大师,这车是我的,你坐上去算咋回事儿?您呐,跑路来,还跑着回去,还可以强身健体,下车了您呐。。”

“阿弥陀佛,开车。”

司机咧了咧嘴。。没敢动弹。大师慈眉善目还好,安公子瞪起眼睛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雨轩给了唐玄一个有力的拥抱,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眼睛有些红。

两人抱拳,互道道:“保重”。然后转身,扭头望着两辆车,均汗毛一竖。。。。坐。。。。车。。啊?

呕吐的感觉,使得两个晕车的人,尚未上车,便有了反应,直直涌上心头,又上喉头。。

两辆车,载着两个眉头紧蹙的青年,相悖而行,渐行渐远。安公子回老巢六安,经营他的集团商号,研究他的剑道,过他的生活。

而唐玄,却很不理解的,望着不请自来,自行上车,面带洒脱笑意的庄广陵。

那把古色古香的七弦琴,被其小心放在后备箱。车行一路,他不言不语,只是微笑。此时更是笑意莹然,享受着别人当司机的乐趣。

唐玄不由嘀咕道:“坐车,真有这么美么,还美到笑容满面”?

蔡姚头枕着唐玄的大腿,窝在后排。她的心里,最怕的是帝玄通的大棒,由此引申,最怕的便是唐玄的安全受威胁。而庄广陵没有丝毫敌意,她甚至都不知道,车里有这么个人。

心大的可爱。

司机,当然是孔家孔明,孔明眼睛通红着,罗里吧嗦的说着,自己有多么不容易,终于找到人了。而且,正在运送,呃,运输?护送他回家。言语尽是辛酸的眼泪。

电话那头,孔希孔长出一口气,缓缓道:“人找到了,没事,目前在回镇江的途中”。

孔希言点头道:“二孔,家这边,你照看好。春秋笔已失,我无颜面再面对孔氏先圣”。

孔希孔哽咽道:“老大,这不怪你。是二弟无能。唉!”

孔希言接道:“呵呵,得来是缘法,失去是必然,早晚而已,算了,都看开些吧,我带仙仙这孩子,去天山住段时间,有事,就捎个信来。唉,族人都安顿好了”?

孔希孔点头道:“都各自回家了,如今这孔家坳,算是空了”。也不知道二孔所说的空,指的是山,是林,是瀑,还是只有一片新绿,断壁残垣皆消失不见的孔家坳。

孔希孔叹息着对孔仙仙道:“仙仙,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爷爷,唉,以前的一切,都抛弃也好”。

孔仙仙轻嗯了一声,没说别的,面纱笼罩下,看不清楚表情是喜,是悲。

孔希言背着个背包,孔仙仙亦背了个背包。只是往昔,长发飘逸若风的头上,多了顶帽子,帽子上面装了一块面纱。

龙游粉玉蝶已殁,那把唐玄送的木剑,便握在手中,片刻不离,她名之为:思玄。

天涯君安好,仙仙心无怨。

不觉相思苦,为今只思玄。

望着二人的背影,孔希孔不由叫道:“大孔,这事儿,便完了”?

孔希言停住脚步,笑道:“数百个人头摆在龙呈均的桌案边,解连天沙暴的“弱水之苗”亦拿到眼前,若你是他,要如何选”?

孔希孔有些不甘道:“可是那五。洲。宪。。”

孔希言头也没回,举高的右手摆了摆,大声道:“圣族、寒族,生而免“士”,如今免的连自保之力都没了,还有何说?乱世当用重典,是没错,但,他的选择亦没错。错在我们。何况,孔家亦无人伤亡。你当教导门人子弟,当秉承圣道传承,救世并以之自救,莫顶着些虚妄,混日子。唉!莫再说了,我去矣”。

孔希孔嘴唇动着,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似乎大孔,说的对。似乎这辈子,自己这个二孔,一直都没觉得大孔,错过。

而那数百人头,自然是水流萤一去,立刻便成了有碍观瞻,有损五行宗形象的数百水部众项上割下的。这下,五行宗,算是彻底神清气爽了。

陈元迟本想在水部众男女混杂的人手中,挑选些许后备力量。毕竟水流萤一去,有些需要,就成了尖锐矛盾,急需解决。他不得不屈尊主动出击。

但陈元迟选来选去,一声长叹道:“流萤,你又是何苦,难道你不知道,我心只有你么”!

水流萤挑选人手方便的精绝,愣是让堂堂法神,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更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陈元迟在演武殿这个伤心地,唱起了歌,似乎觉得,唱歌也是一个不错的排遣忧郁、愤懑、不满、思念的方式。。

从早晨,行驶到深夜。

加过二次油之后,孔明揉了揉有些红肿且视线模糊不清的眼睛,晃了晃头。此时他实在不宜开车,不光精神状态极差,而且还超疲劳,超疲惫简直超神一般的驾驶。

这一路上,除了找,便是死盯着唐玄,生怕他转身不见。竹林那一夜,也没怎么睡过。

庄广陵微笑道:“你莫看我,我不会开车。不如找地方休息,明日出发也可”。

孔明想了想,坚定摇头!夜长梦多啊,开房?瞅那黑小子和唐玄的腻乎劲儿,势必不会与自己同房,万一唐玄再不见了,可真是无法承受之后果。

非常轴的孔明,狠狠灌了几口水,又淋了些在头上,略微清醒之后,咬牙踩着油门,汽车又摇摇晃晃的行驶在公路上。

庄广陵望着这个“正直”的不象话的二十左右的小青年,目露欣赏之意。

那表情,就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在欣赏晚辈孩童一样。其实,过了年的他,也不过三十七岁,算是青壮年。

汽车向前行驶,不多时,便到了一座城,城门上,三个金光闪烁的字,在夜空中,宛如独立一样,放射出迷蒙的光。

高耸而环抱的城墙,也被其上投射的灯光,浸染的金碧辉煌,看起来蔚为壮观。似乎比天上月色星光还要灿烂数倍,美则数倍不止。

汽车缓缓经过城门,穿行在空旷幽静,但灯光遍布的大街上。

这座城,似是黄金一般,到处爆射着金色的光,街道,街灯,环保树,垃圾桶,高楼大厦,还有石雕木塑,皆是金色闪耀,晃人双目。

“刚才那三个字,是啥么字?好像是长耳口?怪了,这里离孔家不远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怪的一个城”孔明有些狐疑的,向庄广陵问道。

他能撑到现在,简直是人类历史上的奇迹,意识早就已经开始模糊了。车还算稳,只有一个执念在支撑着他:车上的唐玄,绝不能出任何事。

庄广陵微笑道:“长陵邑”!

孔明狐疑道:“长陵邑?长陵邑!长陵邑啊!!!卧槽”!刹车狠狠踩下。

孔明瞬间一身冷汗,神智苏醒过来,带着哭腔道:“这下,麻烦了。这个地方,不能随便进的啊,这可咋整”。

第六十七章 商士裘马肥(二)

“同学少年多不贱,长陵裘马自轻肥”。

庄广陵从车窗内,向外望去,一边叹息着欣赏这座黄金巨城夜色中,宏伟的气象,一边手掌挥动间,一缕纯净而活泼的“逍遥气”,包裹住孔明的头颅。

这傻小子,正常人骤然大惊尚有血往上涌,强烈眩晕之感,他这个状态一惊一乍的,若不抢救,恐怕都醒不过来了。

庄广陵眼神澄澈,嘴角的微笑依旧,收回目光望着后视镜道:“玄兄,醒了”?

唐玄道:“嗯”。他也被外面的景象震了一下

唐玄接着道:“小孔他,没事吧”?

庄广陵神色动了动,道:“没什么大碍,被我用元气护住,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唐玄道:“如此,便多谢了”。

庄广陵神色又动了动。人的心性如何,便要看他下意识说些什么,关心些什么,以及做些什么。。这小子,有些看不透。

难道他不应该关心一下身处何地?怎么反而关心起似乎微不足道的司机小孔?

唐玄笑道:“那就让他睡吧,这孩子。。太轴。”言下之意,不胜欣赏之意。

庄广陵暗自郁闷一下,心态老的不止他一个。你比这孩子能大上十岁不。。

庄广陵望着没有继续闲聊兴趣的唐玄道:“此城为长陵邑,商士聚居,成于纪元历998年,后不断修缮,扩建,始有今日之规模”。

唐玄道:“哦”。

庄广陵苦笑道:“长陵邑,左据昆极,西海之阻;表以九仙,龙虎之山;右界归莽,东临之险;带以雾首,迷失之川。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

唐玄道:“哦”?

庄广陵闷气暗生,不说话了。暗道:这是对话聊天么。。一身逍遥气,满怀逍遥意,被“哦”的七零八落。

就这样,两个人闷闷的看着车窗外,谁都没下车。孔明昏迷,蔡姚沉睡。

一辆脏兮兮的车,停在长陵邑外城含辉门与内城望春门之间的“迎春大道”上,甚是伶仃,诡异。

随着东华门内,“大夫楼”高挂的黄金大钟,当当,当当,敲响十二下之后,这座黄金之城沸腾了。

无数身着公古时期,五颜六色服装的人,涌上街头:杂耍、街摊、卜摊、医摊、脂粉摊、馄沌摊、更有那游走货郎,手摇拨浪鼓,往来吆喝着。

数不清的男女顽童,手拿烟花嬉笑跑动者,还有一些,围着这辆不速之车,来回跑动、大笑追逐着。

迎春大街,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谈笑声,饮酒吆喝声,无不毕备。

而街道两旁,街市酒店,彩旗相对,绣旗相招,掩翳天日,在人声与烟气中,飘摆着。

庄广陵望着车窗外的一切,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似是自语道:“长陵夜市,果是繁华热闹,名不虚传。”随后他又偷眼望着唐玄。

而唐玄默默注视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没有惊异,没有焦虑,更没有诧异,赞叹。只是一只手抚摸着惊醒的蔡姚,伸过来的那个紫色刺猬头,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

蔡姚呢喃道:“好美,好热闹。唐玄,以后一定和我去家乡看看,那里更美,更热闹。。”放下车窗,接过一个顽童递过来,跳跃着火苗与馨*香的*火*药*气*息的烟花,她的声音,有如梦呓。

唐玄点点头,凝视着那根快速燃烧着自身的灿烂、的烟花,用力的揉了一下刺猬头道:“嗯”。

他不由得挪动了一下腿,让蔡姚趴的更舒服一些:这小子最近健身了?怎么这肌肉与以前相比,丰满紧实,q弹了这么多?

想到迷惑处,唐玄不由得狐疑的摸了摸头,下意识的晃了晃腿子。

庄广陵无语的望着他们温馨的一幕,颇有一身才华、见识扔进粪坑的感觉。自说自话,连个配合的人都没有。

就在这是,热闹喧嚣的人潮向两旁缓缓分离而去,而“恭迎范大夫”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似乎这座黄金之城,只剩下这嘹亮的“范大夫”三个字。

马蹄踏踏踏,四匹马,并辔而行,沿着迎春大道,缓缓的从东华门出,向含辉门而来。

一身公古宋时华服,神态高昂的范子夷,一马当先,指点江山道:“道信大师,我这长陵盛景,东华夜市,可还入的法眼”?

道信身躯雄伟,面貌慈祥,寿眉低垂,马上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欲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问未来果,今生作者是。范施主乃福缘深厚之人,当惜福,积福,方合我佛慈悲之意”。

范子夷容颜渐冷,冷哼一声。不中听,还是不中听,这是说我太得瑟,要折福,折寿么?

杨天祥整了整马上得胜环上挂着那条铜棍,忙笑道:“大师佛法修为精深,但范大夫乃天下商士之首,手握天下财富,忧心于五洲风雨飘摇,无时无刻,身体力行都想恢复公古时代的盛世景象。都不为错,佛说佛法,即非佛法,凡是,凡事莫着相。哈哈,哈哈哈,道燃真人以为然否”?

坐镇龙虎山的张道燃,双目如电,望着雾气朦朦的迎春大街。他一身赤黄色龙虎法衣包裹颀长身躯,背背五雷剑,仙风道骨。年纪虽已知天命,但望之如三十许,三缕墨髯,在烟气中摆动着。

张道燃沉默了一下道:“宫廷,圣道,清虚,佛学,市井。范大夫以一己之力,将市井文化,商士末流,变成天下第一流的学问,实乃惊天之才。如今五洲之下:中,元,仓,济,洋。不谈德,不论道,不崇儒,不理佛,只论逍遥市井,纵情货币财富,范大夫,实在功不可没,我辈远远不及也”。

一身公古时代,管家打扮的范遥身为长陵邑,“纵情酒肆”的大掌柜,也是大夫楼的大总管,更是范子夷的心腹。他望着范子夷那逐渐冷起来的脸,不由得咧嘴上前道:“老爷,东华夜市将开,诸人还等着您面授商机,开市大吉呢,时辰将过,待之不吉”。

范子夷大袖一摆笑道:“哈哈哈哈,受教了,正事要紧。此间事了,诸位随我去桃园院,小酌几杯,一为接风,二为商谈“相助”抗虫事宜”。

本想展示一下,长陵盛景,夜市繁华的,结果,受众不给力,范大夫暗叹一声明珠暗投,便不怎么开心的催马向前。而相助二字,出口声音犹重。

张道燃目注范子夷,范遥的马屁股,苦笑道:“道信,求人相助,你我这般,也是异类了。但愿他看在你我之面,看在中洲亿万生灵之面,莫要推辞才好。呵呵”

道信微笑道:“商士重利,佛论因果。求人相助,亦要不违本心。范大夫能有今日九鼎之身,商首之地位,莫小看了他的心胸”。

杨天祥苦笑抱拳道:“真人,大师,当我求求你们了,少说些不中听的,万一这事儿黄了,我可没法与龙统国交代”。

张道燃:“无量天尊,哼”!

道信:“阿弥陀佛,哼”。

杨天祥:“唉”!!

第六十八章 豪言皆如屁

范子夷皱了皱眉,长街空荡荡,一辆挂着曲阜牌照的车停在马前十数米远的地方。他狐疑的望着范遥。

范遥咧了咧嘴,摊了摊手。干瘦蜡黄,营养不良的脸上布满汗珠。人家管家掌柜都是脑满肠肥,你看他范遥,无时无刻不在用面容和身材,昭示着他的兢兢业业与清正廉洁。

人山人海中,光顾着放飞自我,如今大街空旷,他早就发现这辆不速之车了。只是硬着头皮故作不知。

范遥附在范子夷耳边道:“老爷,正事儿要紧。这个,这个嘛,我来处理”。

范子夷点了点头,白皙面庞下意识的抽动着,惊的范遥,悬着的心,挂的更高。谁会在长陵邑,东华夜市开市,开辆车横在这里?难道不怕范大夫不高兴?以至于天下商士不高兴?以至于自己“穷”死么?

范子夷自不会因为心中的疑惑和不快耽误了大事儿,商士尊重时间,甚至迷信于时辰。这更甚于元士与卫士。

商士看来,时间与金钱对等。恰当的时间做恰当的事情,不光是对金钱的尊重,更是一种好的开端的预兆。

范子夷清了清嗓子,面带雍容微笑,长袖摆动间,双手下压,人山人海窃窃嘈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他满意点头道:“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商士行天下,无商无往来。东华夜市,开市”!

“范大夫万寿无疆”。

“范大夫万万岁”。

一人发号,千人迎合,锣鼓齐鸣,烟花齐放,场面山呼海啸般,顿时喧嚣,热闹非凡。

范子夷捋着长须,微笑着左顾右盼,志得意满。披金带银的白马,不住的昂首嘶鸣,为他平添几分王者之气。而那块佩戴在其左胸的圆形黄底的五洲济,赫然有九个金灿灿的小鼎,罗列其中,有序排列。

整日为苍生奔走的圆觉大师,不过是七月法士。中间更有八阳,九鼎,越往上,越是艰难。两者差距太大。

“范大夫,豪言壮语”。又有人发号。

“范大夫,豪言壮语”。大家齐应和。

“有如昨日之屁”。发号之人如是说。

“有如昨日之,之,屁”?屁者,应和着寥寥。

锣鼓停,烟花止,一片寂静。数千人张大了嘴望向一个地方。

就连范子夷身后的张道燃,道信,杨天祥等人,神色变换间也不由得催马上前。这也太大胆了吧?于无数商士面前,公然侮辱九鼎商首范子夷?

但还没完,发号者意犹未尽道:“昨日之屁!空空如也,臭味全无,浪费大好之屁,污染美好之气,莫如不放”。

范子夷面沉似水,面孔铁青,双眼喷火,指着前面的车,咬牙道:“阁下何人?因何在我商士盛事在即之时,在我长陵邑口出不逊”?

谁也不能平静正视一个张嘴闭嘴你是屁的不速之客,就是车,也不行。尤其是范子夷身份尊贵,五洲地位崇高,啥时候受过这不白之气。

霎那间,似乎感受到了商首的愤怒,无数在旁商士怒骂不断,场面混乱不堪。

这个发号者,声音穿透力之强,空前绝后,且嘶哑难听之极,让人闻之战栗。

范子夷扭头怒目范遥道:“长陵邑,乃商士私属领地,竟有人于东华夜市之机擅闯至此,你可知罪?什么时候,我的长陵邑,成了不设防之城了?你说”!

范遥两眼翻白心道,老爷,不是你说的,要重现城不关门,夜不闭户的公宋盛景?不是你说的,一个守卫不留?不是你说的,以范大夫之人脉威望地位财力,不会有事?

可是总有千般委屈,除了脸更黄之外,范遥可是一句都不敢讲。

望着范子夷怒火冲天的样子,范遥硬着头皮大喝一声:“商卫何在?与我把车内人拿下”。先挣回点印象分再说。

这么多年没出差子,今日一捅就是大篓子。主子丢了大人,下人能好过?只是还没到算账时候罢了。再说了,范子夷平常根本不是谁想见就见的,倒还好说。范遥这个操盘手不由得暗自一声:唉!真是倒了霉了。

商卫,是个很特殊的组织,只听商士的号令,由商士供养,在五洲算是私军,当然也是肥差。收入水平比元士,卫士强上不少。

四周轰然应和,十数名身着劲装的彪形大汉扑向街道中央的汽车,手带元气,身形迅捷。各个都有武师的修为。

但一道轰鸣,那辆汽车,犹如带电的刺猬,放出十数道电光小蛇之后,大汉们倒飞而回,浑身冒烟,倒地不起,身躯抽动不止。

如此这般数轮之后,地上躺了数十商卫,而那辆会放电的怪车,巍然不动。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不是临时起意砸场子,这是早有准备啊!

杨天祥挂上数铜大棍,滚鞍下马,与之一同向前走去的还有中洲武馆两大先天:六合八法钱镇南,心意通明曲黄河。而二人还有一个身分,便是这商卫首领,亦称为卫首。

商卫人数众多,分布天下,长陵邑人数也有不少,但也不可能集中于东城一隅之地。如今在这迎春大道上的,商卫已经前仆后继的倒光了。

钱镇南一身白衣,四十多岁,身材粗壮;曲黄河一身简单的休闲装,肌肉高高隆起的双臂虬结,步履沉稳;杨天祥没带大棍,身形较为单薄,三人尽是五十多岁,于武者来说,正筋强力壮的年纪。

钱镇南在车头,曲黄河在车尾,杨天祥在车侧,三人对望一眼,一起点头。

六双手缓缓抬起,钱镇南掌心一团氤氲白气,白气成团,不断变换着阴阳五行的图案;曲黄河掌心一团黑气,不断变换成各种凶猛野兽的图案;杨天祥简单两个气团,擅长使棍,号称中洲棍王的他,对于元气外放这种玩意儿,并不是特别擅长。

犄角之势已成,三个人心中却是暗自打鼓,这要被当场电的跳起了舞,这人丢的可就大了。元气不导电!元气不导电?好像是吧。。

场外冷场的时候,车内亦分外的安静。

庄广陵默默的望着唐玄的方向,就连坐在身边的蔡姚也坐直了身子,两只丰润起来的小黑手,在唐玄身上掏摸的。。

唐玄无语拍开蔡姚不老实的手,道:“别乱摸”。

庄广陵展颜笑道:“声音是从你那里发出来的。啧啧,你可真牛x,在范老头春风得意,妄自尊大的时候,给他这么狠的一棒子。。哈哈哈。我发现你平时不吭声,怎么蔫坏,蔫坏的。”

屁之说,不光车窗外的范子夷众人听的真切,车内更是地震一般,声波把坚实的车窗玻璃都震出了无数细密的裂纹。听的真实,切近。

众人恍惚间,都意识到问题的所在,终于在蔡姚解决了几波敌人之后,唐玄摸出一个小葫芦。

这个小葫芦,在茅山有一个名堂叫“七宝葫芦”,或称“七宝鼻烟壶”。而今,被温笑送给了唐玄,唐玄一直揣在兜里,没动过。

众人望着这个颜色变换,时而碧绿,时而红润的小葫芦,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温笑送给唐玄的,竟,是个会说话的葫芦?

“瞅什么呢?下车干他!难道等你鬼见愁大爷亲自出马?桀桀桀桀”!

突如其来的难听犹如破锣般声音,吓了庄,蔡两人一跳。但唐玄一拍脑袋,一闭眼,暗道:鬼见愁。笑笑,你送我这玩意儿,干嘛呀。。

望着车内呆滞的众人,葫芦里的鬼见愁颇为不满,暗自琢磨着,总算逃出茅山那刀山雷海了。那小傻妞让老子保护这个蠢小子?

小傻妞的话该不该听?该!蠢小子该不该保护?不该!

这是两码事嘛,嘿嘿。暗自怪笑着,鬼见愁挑完事儿之后,便沉寂了。

得琢磨个法子,从这破葫芦里逃出去。本大人来此界的梦想一概还没有认真去实现,都怪这个蠢小子,还有那几个牛鼻子。

回家?算了!阴惨惨,黑漆漆,雾蒙蒙,有啥好的。这里就不错,只是我鬼见愁命不好而已,不急,不急。眼前,不就是个机会。嘿嘿。

车内的事情搞清楚了,庄广陵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这里面装的就是?鬼?这倒是个新鲜的玩意儿。

而唐玄则苦笑着推开车门,迈步下车,蔡姚亦跟了下去,引雷镜雷光闪烁,一面小小的雷电盾牌已凝聚成型。打架这种事儿,她蔡姚,在雷脉就没怕过。

唐玄抱拳道:“今日之事,一场误会,还请勿要动怒,容我解释”。

如此怪异的车内突然钻出一个人,或者说人形的物事来,钱镇南,曲黄河,杨天祥心神微动之下,气机略微失控,白色元气八卦、黑色元气猿猴、两团元气弹便朝唐玄丢了过来。

这种远距离攻击,不讲招式,不讲迅捷,锁定目标之后,气壮者胜。换言之,谁的修为境界高,谁的武器好,谁就占据优势。

蔡姚低喝一声,雷盾扑向杨天祥那两团异常草率的元气球,巨响之下,元气球破灭,顺着神意的牵引,雷盾急速向前。

杨天祥不得不飞快后退。

“无量天尊”,张道燃右手剑指,五雷法法随意动,凭空生出一道闪电,碎灭了蔡姚发出的雷盾。雷盾与闪电交接处,雷鸣阵阵,电蛇飞舞,使得众人不觉各自向后退去。

唐玄右手腕轻抬,一根透明丝线,在玄玄气的注入下,宛如钢针般飞射穿出,直直刺入黑色元气猿猴头颅,将无形元气,变成了有形之物,牵引着狂暴成团,引动狂风的元气猿猴荡来荡去,不断消散其雄浑的能量。

而左手一指间,一朵拳头大小,底座与三叶红晕迷蒙的朦胧花朵,飞扑向急速接近的元气八卦。

轰然巨响,原地狂风四溢,劲风如刀,元气如海浪般翻滚。那辆车如巨浪中的小舟般上下跳动着。

车内的庄广陵不由得苦笑,一边护住兀自昏迷不醒孔明的身形,一边默念着:逍遥经。感慨着,这人世纷争为何如此之多,哪里都不能清净。

唐玄将蔡姚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抵挡着四溢的风暴,他有种错觉,此时自己的皮肤,纵是这风暴再猛烈十倍,似乎也伤害不了他。

不得不说,这直觉很准。经过化生土改造后的唐玄,皮肤骨骼之坚韧,世间少有。

以一对二,唐玄明显觉得玄玄气在急剧消耗着,颇有些顶不住的感觉。他身形护住蔡姚,双脚错动不住后退,后背,狠狠撞在车侧,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钱镇南,曲黄河也后退数步,望着前面那灯光下,颇为年轻的面容惊呼出口道:“先天”?

两人表情凝重,与逃过雷电之危的杨天祥回合在一处,三人呈扇形缓缓围拢过来。

范子夷也动容注目,五洲之内,先天虽然有,但不说屈指可数,也不会太多,这么年轻的先天?心中生出踌躇之意,要不是今天这脸丢的有些“众目睽睽”,他都想就此罢手了。

没搞清楚根底的先天境武者,这可是五洲四海修者巅峰一样的存在,即便不结缘,总好过结怨。

范子夷挥了挥手,招神思不属的范遥过来,耳语几句,而范遥精神大振之下,开始发号施令。闲杂人等,逐一退去,而那地上躺卧的几十名商卫,也有人清理。

先天啊?砸场子啊?普通商士,偶有几下散手,不过是强身健体,吓唬人的。这地方,谁还想呆?范大夫下令,诸人走的快速而彻底。

钱镇南微笑道:“阁下,莫非以为修为入先天境,便可以在这长陵邑撒野”?

曲黄河冷然接道:“朋友,才入先天不久,根基未稳,还是莫要嚣张的好”。

杨天祥此时已提棍在手,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这小子不放电,躲着点那个黑小子就好。

唐玄苦笑道:“真的是一场误会。。你听。我说。。。”

当唐玄讲完,并拿出那个葫芦,钱镇南盯着死寂沉沉的葫芦不由嗤笑道:“阁下,会骂人的葫芦。你这个蛋,扯的可不怎么高明。呵呵,既然阁下不说实情,没办法,只好留下来了。”

曲黄河亦嗤笑道:“洲有洲法,邑有邑归,破坏东华盛事,当囚满三年”。

二人说完,与杨天祥一起,默运元气,或双手成圆,或双手指天地,或大棍高举,合围之势已成。摆明了是要一举将下车这二人拿下的架势。

“天地庄周马,江湖范蠡船,范老哥,你这年纪越大,派头和架子,也是行市见长啊。庄门,庄广陵在此”。清朗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诸人不由一愣,原来车内,还有人。

第六十九章 桃红张二巾

庄广陵声音一出,在场诸人皆惊。

“庄广陵?广陵,可想的老哥哥苦哇”。

“苍穹五绝之琴绝,真人还是视频”?

“不可能啊,这种国宝级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苍穹五绝:琴绝庄广陵;书绝柳笑生;画绝吴云裳;词绝苏名;棋绝古夜摩,当初大统国龙呈均千方百计求柳笑生墨宝不可得,柳笑生只排第二,而庄广陵却位列其中且居首;

这还不算,庄家历来单传,到他这一代,因其生性洒脱不羁,看淡儿女私情,可能还要绝传,属于国宝级存在;

这还不算,双手弹七弦,恐惊天上仙。商士爱这调调,无不把庄广陵当成神仙一样宠着,但商士千万,庄广陵只有一人,足见其贵。

这还不算,圣门也好,寒门也罢,都有一个惊天动地的先圣,脱庇于前辈余荫,这出身便高贵了。

如此高贵,清新,脱俗,不群,才华横溢的庄广陵的一声话语,无疑比唐玄竹林内借助于化生土化生精气的那一剑,来的惊艳。

范子夷翻身下马,范遥亦步亦趋;杨天祥大棍落地;钱镇南,曲黄河也收回凶神恶煞的面孔。就连端坐在马背上巍然不动的张道燃,道信均从容下马,整衣冠,正表情。

琴绝庄广陵,威势至此,武力所不能及也。

“就是我们车上那个臭小子”?蔡姚推了推唐玄的后背小声道。这压的也太难受,也不能压起来没完啊。

“没错,就是那个一直笑个没完,坐车坐的似要上天的那个有些神经不正常的小子”。唐玄点头应道。坐车正常点,在他眼里,那都不是正常人。何况还笑得那么开心。由此,庄广陵是正常人的几率不大。

众人眼里没了左手指尖顶着一朵灿烂唐花,右手一根晶莹的清蛙吐丝,风神俊朗的年轻先天;更没了,压在唐玄背后,动弹不得的黑小子蔡姚。

只是一脸神情肃穆,宛如朝圣一般的望着车门。

“咳咳”,庄广陵迈步下车,走的却是另外一面的车门,先打开后备箱,拎出那把七弦琴,上下,左右,反复看了几遍。

“咳咳,还好,这是掉了点漆。。唉”。庄广陵仰首向天,默哀一下。

场上除唐玄外,众人皆叹服:琴绝,视琴为生命,诚于琴而音得之正。名不虚传。

范子夷进步上前关切道:“庄老弟,这琴,没事吧”?

庄广陵笑道:“突然至此,饶了范老哥的雅兴,罪过”。他并没谈琴,而是苍凉的笑,没事?我是不跟你一般见识。

范子夷了然摆手道:“何来罪过?不足挂齿。得你琴绝至此,便是没了一百个东华夜市,都值啊”。

两个人相视大笑。

笑罢,庄广陵游目四顾道:“这位僧袍禅杖,眉宇有轩昂色,眉心一点天然佛印的,想是双峰山道信大师”?

道信双掌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有劳庄施主挂怀,贫僧道信”。

庄广陵又指着张道燃道:“身背风雷剑,一身大黄色太极八卦引雷袍,想是龙虎山道燃真人法驾到了”?

张道燃打了个稽首,微笑不语。

庄广陵又道:“六合八卦钱镇南?心意通明十二形意把曲黄河?中洲武馆的两大先天,在长陵做了商卫?哈哈哈,意外,意外”。

钱镇南与曲黄河不由抱拳尴尬笑道:“见笑,见笑”。连老板都要礼敬三分,遇之忐忑之色上脸,他们这做小的,即便觉得不怎么好听,也只能听着,还得笑着。

“唐玄,你说他们这得啥时候才能聊完啊?我都饿了啊”!蔡姚忍不住嘀咕道。

唐玄道:“快了,就快了,人都认的差不多了,就到吃饭环节了,遇见熟人了,估计还不要钱”。

两人话语传到众人耳朵,此时却没人说个不字,因为他们是与琴绝庄广陵一起的人,即便是下人,那也是琴绝的下人不是。

范子夷哈哈笑道:“哈哈,是老哥哥待客不周,范遥,带这庄老弟的跟随,去旁边寻些吃食,并安排好住处。庄老弟,这就随我去桃红院小酌几杯,略叙别情吧”。

拎着七弦琴的庄广陵,比拎着大棍的杨天祥无疑气质更为潇洒出众,他回头看了看唐玄以及刚冒出头来的蔡姚,笑道:“那二人并非我的跟随。而是我的朋友”。

顿了顿,庄广陵回头望着范子夷诸人道:“说句不怕诸位笑的话,你们把我当成他的跟随,亦可”。

诸人张大了嘴巴,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什么时候,琴绝成了别人的跟班儿?就连进步上前,就要说话的范遥也呆立当场。难道,拎着朵花的那个小子,更“绝”?

昏迷不醒的孔明,自有范遥亲自安排,务必周到,宾至如归,孔门众人,虽然未能入列五洲苍穹无绝,但也绝不会被慢待。

至于他醒之后,看不到唐玄会发生什么情况,行走在迎春大道上的诸人,自是不会清楚了。

范子夷在前引路,庄广陵拎琴在旁;唐玄与蔡姚落后一步,而张道燃,道信,钱镇南,曲黄河在旁陪伴着。范遥安顿好孔明,便先一脚,从侧道,一路狂奔着直奔东华门内的桃花源安排“小酌”事宜。

将功补过,马虎不得。如今的他,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打着打着天下太平这种事儿,想想就好,发生几率低到令人发指。

恢复谈笑,一身轻松的诸人,沿着宽十余丈,长,只可模糊望见高耸的东华门,豪奢阔气无法形容的迎春大道缓步向前,晶莹的地砖下,灯光迷蒙,与金色的街灯一起,相映成辉。

“玄小兄,不知在哪高就”

“罗夫”。

听到罗夫二字,张道燃与道信不由的内心狂震,暗道,如此便对了。

而钱镇南与曲黄河实在对这个沉默不善言的“玄小兄”,生不起半点亲近之意。只顾着听着张道燃与道信有一搭没一搭的套着话,套出来的东西,他们也听的似是而非,不太明白。

“玄小兄,可入世,入“士””?

“嗯”!

张道燃与道信也一脸无奈笑容,不说话了。除了那个罗夫二字,这都嗯了一路了。

还好,已入东华门,百尺高楼称大夫;前是桃红后酒肆。

大夫楼之巍峨奢华,金碧辉煌自不必说,而桃红院与纵情酒肆,更是内城两大盛景。

庄广陵顿住脚步,悠悠笑道:“古宋人皇与师师,今世范子称大夫。大夫楼旁立桃红,亦有师师楼中住”。

悠悠转而大笑,庄广陵指着范子夷继续道:“范老哥,劳烦您的师师,亲自接客,你也舍得”?

范子夷老脸一红,旋即咬牙道:“舍即是得,得即是舍。若是能套住庄老弟这个琴绝,师师,舍了便舍了。”

庄广陵摇头道:“青楼楚馆,瓦肆勾栏。古宋之后,都没了韵味,成了直截了当的交易场所。范老哥,你自己留着吧。”言罢,不理一脸呆滞凝思,继而气的吹起了胡子的范子夷。他当先步入这三层小楼。

这不是说,老子的的桃红院,成了直接交易的场所?话说,每次来啊,我也没给钱啊。草,那老子的师师成了什么?

这个混账东西,范子夷暗骂一声,招呼众人进了小楼。

而唐玄没进小楼尚好,只是略微关注一下:古色古香,拉红挂绿,红灯高挂,飞檐雄奇的桃红院的外观。一旦入进小楼,瞬间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里面哪还有外面半点的矜持和古意。

浓香四溢,扑鼻而来;两行近乎全果的青春靓丽的女子躬身软语相迎,白浪翻滚,高低起伏阵阵;四周墙壁以及雕栏上,到处是靡靡之画,栩栩如生,男女皆有;脚下软毯,亦有男女敦伦之图案。

不管唐玄怎么游目四顾,都脱不开无孔不入,充斥视线的黄色。

眼、耳、鼻、舌、身、意,六处翻滚,瞬间便敏锐的可怕。连带着玄玄气疯狂运转着,大周天不断回旋,宛如买了年票的过山车一般,一圈又一圈。

狂暴翻腾的血脉激荡之下,刺击的那朵唐花,电驰、光逐般飞转,拼命在吸收着唐玄的六识之所得。

这栋楼,可以说集天下奇*淫巧技之大成,自不必述。而唐玄那朵艳红的唐花,逐渐多了一丝,又一丝的黄色,交缠与红色之上,逐渐深入,融合着。

规则之外铸花形,世间七情染花色。

这种事,唐玄也干过,在罗夫,与仙仙。但像商首范子夷这般,干的惊天动地,干的乱花迷眼,干的穷尽极致,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想象其中万一。

世间有七情,人人谈色而色变,色不迷人,人心作怪也。向唐玄这般勇猛吸收的直性子,也是不多。如钱镇南,曲黄河般仁人君子,这当面,可就垂首低眉,做谦谦状,引的旁边众女不断娇笑着。

倒是唐玄的胆大,令她们心生好奇与羞愧之感。不敢过分对视。而蔡姚,早钻到唐玄怀里,不敢露头了。这范老头,太不要脸!

尚未上到三楼,唐花的颜色便已金黄与艳红不分轩轾,似乎这短短的一会儿之间,这朵花,所受的历练,比之古离千里,心火炼身,来的还要彻底,决绝,迅速。不过红就红,黄就黄呗,反正还是他唐玄之花-唐花。

唐玄此时,仍然是武道先天境修为,受限于虫劫,无法突破。

但他有了这朵奇葩之花,有了变异之后的玄玄气,无疑,这种先天,要比之余当世诸先天,清虚,圣人之流,要强上太多。

可惜:金、青、灰、白、红,虫劫未破,虽奇遇不断,他仍然是先天。

如今二玄桃心剑送人了,无奈之下,唐玄不由得把手腕上,与他宛如一体,从不离身,清蛙进入至圣元胎之前留下的那团丝线,拿出来作武器。情急之下,尚未赐名,令他颇为愧疚。

不过首战之下,竟可穿刺曲黄河元气凝成的猿猴,还可以扯东扯西。看来,有些东西,一旦牵扯到大宇之上的存在,便有了神奇的地方。

宇宙核心,没落星球,长陵邑,歌舞升平之夜,就这样开始了。

纵情酒肆的掌柜是范遥,而桃红院的当家人,便是张二巾,受幸于商圣范子夷,如今便成了倾国倾城,且有师师雅名的:张师师。

轻颜薄怒绝世,粉末颠倒众生。

第七十章 大夫心中憾

桃红院的三楼,并没有一楼极尽奢靡;亦没有二楼那般曲径通幽。

而是高与雅。高者,三楼高度,约等于一二楼之和;雅者,沉香烟雾袅袅,从那尊青铜三足百兽香炉的口中,吞吐而出,淡而沁人。

三楼诺大空间,只有一房,一厅。一条粗大原木组成的长廊,连接房与厅。

房名“大夫起居”,廊名“大夫游芳”,厅名“百花厅”。

上得三楼,来到原木长廊正中,范子夷将诸人引向百花厅。众人行走在百鸟朝凤的厚厚地毯上,如行云内,飘忽忽,倍感舒适。地毯一直延伸着。其上密密麻麻的鸟凤之身金丝编织,眼是黑钻,光闪闪,栩栩如生,直欲飞起,富贵逼人。

而古朴粗豪的长廊与奢华闪耀的长毯,形成了强烈异样的视觉冲击,更显此间豪奢。

再往前,高挂在画楼之上的牌匾上,“百花厅”三个大字,狂放而飞天,字迹虬劲如龙,脱凡而神意奔放。落款,柳笑生。牌匾左右,迎春花怒放,伴着些许绿叶,点缀其上。使得三个粉艳大字,更加暧昧难名。

经过绿叶垂垂,花香四溢的门厅,绕过画绝吴云裳那幅“素女游芳图”做成的屏风,来到内厅。

内厅犹如古宋王朝银安殿一样,无桌,有几。只是这银安殿,呈黄色,无处不在的黄金雕饰,大大小小的珠玉点缀,无时无刻不在书写着范子夷的奢豪。

范子夷紧走几步,上了十数级金色双龙盘旋环绕的台阶,于几后,整衣冠,回身,笑着招呼众人坐下。随后自己坐在软垫上,眼中透着丝丝得意,丝丝的不可一世。

油亮的红木几,长约二米五,宽米半,四角翘起龙形,四腿与角相对,皆黄金包裹。几后,可坐三人,不会挤,也可坐一人。

唐玄拖着胳膊上,依旧害羞的黑脸紫红的蔡姚,在庄广陵的示意下,挨着他,坐在台阶下下首右侧第一张几。然后他们这一侧的几后,便没有人坐。

对面依次坐着张道燃,道信,钱镇南、曲黄河、杨天祥三人一几,共计五人三席。

张道燃默然不语,只是浓黑的长眉,越皱越紧;道信轻诵一声佛号,似在叹息。似在叹息,这座美其名曰百花厅,实则就是一个小宫殿,近五百方的极致奢华的大空间,实在太过让其佛心难安。

钱,曲,杨三人,则面有戚戚焉,被这财富所能穷尽的极限,震得心神恍惚不已。借琴绝的光,他们也是头一次登上这桃红院的三楼。平时最多也就是在二楼某个情景房内,寻欢作乐。

唐玄是无所谓,真无所谓。木床也行,席梦思也一样睡。你让他表扬一下范子夷:范大夫,你真阔,以他的性格来说,事比登天。

而蔡姚,见惯了大场面,对这些人为制造出来的东西,颇为不屑。一颗小心脏,跳动的厉害,刚才一楼的场景,对她来说,比雷池炼身,老爹的雷棒,威力更猛,直击她纯洁的少女心。近乎瘫软的靠在唐玄身上,神飘魂飞,如在梦中。

范子夷右手伸出,左手相随,三声清脆的拍掌声,回荡在百花厅内。

声音未落,数十名身着古宋服饰,青春美貌端庄的女子,带着扑鼻的幽香,从诸人后方的垂幔后,穿过几后众人背后的鲜艳怒放的百花,依次进入。

彷佛凭空出现一样。片刻间,余下几个空几便被撤下。

紧接着:龙纹箸瓶、錾金玉质止箸、筷枕便被摆好。龙游金杯,白玉碗碟,黑玉筷箸。

紧接着,空空的几,便被这些训练有素的芊芊玉手填满。每人三荤三素,一壶琼浆,一盘林地较多的元洲也难寻的青玉果。

众女依次万福退下,如来般袅袅,去时亦娉婷。每席均留一名,斟酒,夹菜,拨果。年方二八,一身整肃白衣,体态万千,幽香阵阵,姿容无双。

明眸善睐间,掩口轻笑,露出洁白玉齿,鲜红小舌,似乎,都很温顺,也很快乐。

范子夷举酒尊,笑道:“略微薄酒,难表心意。敬庄老弟,道燃真人,道信大师以及两位少年英侠”。

“阿弥陀佛,范施主,老衲一杯清茶即可”。道信望着桌前荤素搭配的很合理,食材昂贵的吓人的酒席,不由的眉头抽动着。

范子夷放下酒尊,眉挑眼瞪,怒道:“下人该打!来人,给道信大师,换上素席。下人嘛,做错事,该罚。杖四十,丢去酒肆畜栏,任其自生自灭”。

道信道:“阿弥陀佛,范施主,我佛慈悲,酒席上错,换过就是,众生皆平等,勿要妄生嗔念”。

范子夷嘿嘿冷笑,对着冒出来的范遥摆了摆手。范遥躬身应是。

他早就看着道信不怎么顺眼,张嘴慈悲,闭嘴救世。他的五洲币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此次,只不过借势给道信老和尚一个下马威而已。

虽然是刻意安排好的,但酒席当然要换,下人自然要罚。

下人而已,罚了也就罚了。在这长陵邑,他范子夷便是天,在这五洲,他范子夷便是商士的天。

庄广陵冷笑不语,看的唐玄一阵纳闷,不由问道:“你笑啥”?

庄广陵见唐玄主动问询,不由得心生窃喜之感,低声道:“范老头与范遥那老小子,合伙做戏给道信老和尚看。唉,可惜那几个女子”。

唐玄不由道:“那几个女子可惜什么”?

庄广陵道:“丢进酒肆畜栏,任其自生自灭呗”。

唐玄道:“这样不行”。

庄广陵没好气道:“和你有关系”?

唐玄点头道:“嗯”。

庄广陵诧异道:“和你有啥关系”?

唐玄遥指范子夷认真道:“别人做错了,我们有能力,便要纠正。人生而平等,没有谁,可以任意处置别人,他也不例外”。

庄广陵笑道:“那没能力呢”?

唐玄笑道:“你有”。

庄广陵又好气又好笑,沉默半晌,叹息道:“活在这个世上,做任何事,无论是你喜欢的,或者不喜欢的,都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可能是时间,又或者是别的东西。所以世人多为己。有时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儿,但就是这件小事儿,要付出的代价,可能自身便无法承受。有些时候,需要仔细斟酌,反复考虑,才去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儿。唉”。

唐玄笑了:“想那么多,太累。做自己认为对的,就对了。至于代价那些,因心中无愧,亦无悔”。

庄广陵认真的看着唐玄那双带着笑意,隐藏悲伤的双眸,纯净无暇,深如星海,毫无杂质。不由的心中动了动。

他摸了摸唐玄的头道:“年轻人,心性不错,可惜,在这俗世,行不通。。”

“你不许摸我家唐玄,他,是我的”。。蔡姚红着脸,刺猬头钻了出来,很不爽的对庄广陵大声道。

庄广陵望了望唐玄,又望了望,总和唐玄腻味在一起,也不觉得腻味的黑小子蔡姚,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抽搐起来,一股恶寒,浑身汗毛根根竖起。他屁股下意识的挪了挪,尽可能的远离这一对好基友。。

他含混道:“好吧,好吧,吃过饭再说。以范老头的效率,估计这会儿也杖完了,丢进畜栏一时半会死不了”。。庄广陵此时,连目光都不愿再挪过来。

范子夷重新举起酒尊,面容让人觉得和蔼可亲,有如沐春风之感,“薄酒,薄菜,贻笑大方,诸位请”

这次就连道信大师都举起了酒尊,众人一起喝了一尊。

范子夷微笑着放下酒尊,捉起玉箸道:“诸位,请用菜”。当先夹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着。

庄广陵拎着筷子,不是再吃,而是在玩,一根一根的挑着各个青花瓷蝶里面的菜肴,面露嘲讽色,自语道:“洋洲的鲸肝,济州的雀舌,元洲的猿脑,仓洲昆仑雪莲。这他么的,真是好薄的菜”。

言毕,投箸不食,只是闷闷的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公宋时代古窑酿出的贡酒。

庄广陵的动作吓得在旁倒酒的侍女素手抚心,做楚楚可怜状。

唐玄凑近一点道:“这些菜,有名堂”?不懂的就问嘛。

庄广陵差点一跳而起,惊声道:“别过来,你小子,离我远点。”

唐玄摇头无语,和蔡姚边聊边吃。贵也好,贱也罢,入口变粪,你不说,便算了,至于这么受惊么?

酒罢三巡,菜过五味。

除了三个先天武者,唐玄,蔡姚菜扫光之外。庄广陵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冒,还要提放着有些躁动的唐玄,张道燃与道信则心事重重,三人吃的甚少。

吃过鲜果,饮罢中洲清宫普洱金瓜茶。

道信开口道:“阿弥陀佛,谢范施主款待,只是这商首令,与北大常平仓的物资调拨之事,还需范施主定夺。吐沙虫繁衍季节在即,老衲与道燃真人来此,受北擎洲流觞施主之重托,还望范施主,以苍生为重,莫要推辞。善哉,善哉”。

范子夷大袖一摆,笑道:“鄙人受天上商士之厚望,忝掌五洲商事。五洲统国公议,且大统国龙呈均定案。这一年四季的物资调配,于你北擎邑,可有缺少”?

道信道:“未曾缺少”。

范子夷哈哈大笑道:“既然未曾缺少,这额外之供应,关我商士何事”?

张道燃开口道:“范大夫,唉!今时不同往日。迷失深渊对面的虫巢,已发现百余个,而阵列之灭虫炮,不过三十余,还有其他给养物资,也是远远不足。还望范大夫体谅”。

范子夷惊讶道:“去年不过五十余个虫巢,如今,已有百余个”?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范子夷捏须沉吟,他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五洲灭,他这个商首会是什么下场,他也清楚的很。只是这代价和好处嘛,还得斟酌斟酌。

无交换,不成商。光这二人红口白牙,就要他范子夷往出拿东西,这可不够公允。

虽说他如今在长陵邑威风八面,但若无那些卫士法士众多炮灰,呃不,众多正义修士在前面顶着,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给是要给,但不能白给。他心有定论。

想到此,范子夷眼睛眯起,本就狭长如锋的双目,闪着光,在张道燃与道信身上游移着。

真是蛋疼,卫士法士,一没钱财,而历届抗虫,抗兽,捕鱼,杀鸟的战斗中,不多的好东西,变得更少。

再说,他们视若生命的好东西,对他范子夷来说,也没用啊。。非他所爱,毫无用处可言。

还不如让它们在前线发挥应用的作用呢。

沉思半晌,范子夷忽然一笑,朗声道:“我有词绝苏名手书之“游春词”;我有画绝云裳大家偶然天成之“素女游芳图”;我有棋绝古夜摩晚年心血写就之“观澜棋谱”,以及诸多棋士,棋圣苑;我亦有书绝柳笑生亲笔题写之“百花厅”。唉!唉!唉!可惜,至今未曾见识过:双手弹七弦,恐惊天上仙之琴绝之风采,此是为子夷平生之大憾”。

众人随着范子夷霍然站起的身形,四处指点的手指,目光亦随着在花厅四壁,屏风上来回转动着。

范子夷大笑,气态昂扬,睥睨天下,一身古宋长袍亦带风摆动,他手指指着庄广陵,眼睛却望着张道燃与道信:“世间风流事,琴词书画棋,这第一桩雅事,便是我范子夷,今世之大憾事”。

话已说尽,琴绝献技,一切可谈。

张道燃与道信不由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庄广陵:谁都知道,范子夷,范大夫,一言九鼎。条件有了,满足,就有商首令,就可从“北地常平仓”调拨抗虫物资,兹事体大,但庄广陵。。。

想起庄广陵平时的所作所为,脾气秉性,二人不由得感到有些绝望。

上天跨海易,得琴庄抚琴难。如此对比,还有何希望可言?

唐玄心中动了动,望庄广陵那边凑了凑,就要说些什么。北擎,那里不光有温笑,还有圆觉,更有曲流觞。这个事儿,要帮忙,不就弹首曲子么?有啥大不了的?

庄广陵被唐玄搭着肩膀的手,惊得一跃而起,指着唐玄道:“你莫要靠近,莫要说,我懂”。

然后,庄广陵转头望着范子夷道:“这个事儿,我应下了”。

范子夷愣了,下意识的望向保持着前俯姿势的唐玄;张道燃,道信愣了,也忘了念口头禅,亦望着唐玄;就连身为范子夷属下,纯属打酱油作陪的钱,曲,杨三人,也愣了。

“这,小子,真的可以做琴绝的主啊??不用开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使得素来软硬不吃,推三阻四,做事拖拖拉拉,老神在在的庄广陵,动如脱兔,跃起回应??”

“草,这力度”。心情复杂之下,众人皆草。

而范子夷则浑身颤抖,似不敢相信,欣喜若狂。

这不光是他的大憾事,更是他的夙愿!

第七十一章 琴绝换商令

鬼见愁,身在葫芦内,内心却疯狂的咒骂着。

这是一片虚无昏暗到极致,没有光的世界。它,不知道身处何地。更不知道,因为它的不听话,被唐玄信手丢进了三玄指环如今已经五米见方的空间内。

三玄指环,曾被称为白土指环。传说为规则诞生,“孩子”灭世之后,其脚下那方幸存之土,制造而成,是大宇之内,有限的空间之物最宝贵之一,鬼祖,鬼帝丢进来,也是完蛋去,何况是它。

此时它属于唐玄,为唐玄意念所掌控,又被其赐予“玄脉第七”的身分,地位竟高于唐花。

只敢内心不断咒骂着“蠢小子”的鬼见愁,非常憋屈。从幽冥界来到这个灿烂美丽的世界,它可是一天好日子没有过过。

现世瞬间,便被蠢小子拍翻在地,而后在茅山,历尽雷暴火劫,如今只想找机会碎灭了这葫芦,逃之夭夭,也算不白在这世界潇洒来一回。

如今,所有美好的幻想,远大的抱负,离它那么的遥不可及。

草!这是哪?声不可传,身不可动,葫芦都无光了,使得它变成睁眼瞎儿。

“话说,我鬼见愁大人的声音,是不是真的这么难听?竟然连自己都无法忍受。呜呜呜呜,我,好,痛,苦”。

在这片虚无阴惨到极致,但死寂程度更甚于幽冥界千倍、万倍的空间内,鬼见愁生出强烈的孤独、恐惧感。

对没了二玄桃心剑,一无是处的蠢小子,那神妙莫测的手段,残忍的整鬼方式,有了深深的畏惧。

长几摆下,上置七弦;坐垫垫高,沉香袅袅。庄广陵洗手过后,便坐在坐垫上,与高踞对面的范子夷,遥遥相望。他整了整衣襟,正了正心神,五指轻舒,双手便抚在琴上。

“叮叮,咚咚”随着庄广陵修长手指跳动,七弦琴发出高山流水般的声音。

试音结束后,庄广陵略一凝神,便要开始。

范子夷忽然大声道:“庄老弟且慢。来人,有请师师姑娘”。

望着疑惑的众人,范子夷抚须笑道:“琴绝之绝妙琴音,当配以佳人之舞蹈”。

钱,曲,杨三人大声称善,余者皆沉默。

环佩叮咚,响声由远至近,珠帘漫卷,张二巾,也就是如今的张师师,莲步轻移入内。

在这长陵邑之内的大夫楼里,在手掌天下财富,威势天下倾覆的商首范子夷的老巢内,绝色二八,只不过做个斟酒、倒茶的侍女。

而独得商首范子夷宠爱,甚至不惜为之赐名的张师师,该当如何絶艳?

雪肤,明眸,窈窕,高耸,玉白,脸如桃花盛妍;腰如风柳一握;裙摆拂动间,隐现羊脂白玉般丰润长腿,以及水晶鞋内,不足一握的玉足。。。。这些,都是标配。

张师师最美的是那种气质:放荡与端庄;面带笑容却人冷如冰;秀发高挽成髻,却偏有一种现代女子的洒脱;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似乎可以随意把玩,又似乎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美到完美,艳到无暇,若非眉宇间淡淡的红尘气,便称大宇至极,也理所应当。

肤如玉,偏偏手指,脚趾指甲染成极致的黑色。

这种放荡之色,带给所有人一种由心而发的狂躁与心痒难搔的不适感。

张师师一步,一步,一步一摇曳,衣如雪,环佩皆白。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心里。

“师师,拜见范大夫,见过诸位”。声音空悠,余韵杳杳。张师师的美眸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唯独在庄广陵身上,停留了片刻。

钱、曲、杨三人眼眸有些通红,喉结上下滚动着。似乎在压抑着被张师师勾起的最原始的强烈欲望。

道信闭口垂眉,不看,不言,身躯稳如泰山,对于众生皆平等,红粉如骷髅的佛门高僧而言,美女也罢,丑女也好,不过是众生百态之一,不足以扰心动性。

庄广陵双目目注那把七弦琴,眼中,心中只有琴。

唐玄望着张师师自语道:“好看。不过不如仙仙,更没蔡姚看的顺眼。有些做作”。

在他心中,再美的女人,如果装模做样,那就不怎么中看了。。

蔡姚听到好看二字,狠狠捏了唐玄一下,而听到“没她看的顺眼”之时,便眉开眼笑的变捏为揉,让唐玄颇有些摸不到头脑。

蔡姚实在是被桃红院奢靡放荡的气象,搞得心神不安,神思不属,言行失措,倒也怪不到她。

范子夷望着张师师,那表情更像是望着一件珍贵的藏品,难掩自豪,赞赏之意。虽然这个藏品只是他众多藏品之一,但无疑是极为珍贵,排得上字号的。

美的东西,绝的东西,当然要属于他商首。

范子夷叹息道:“师师,今日琴绝献技,当有你之舞蹈相合,方不负这大好时光,庄老弟,可以开始了”。说罢,全神贯注的望着场中二人。

张师师向庄广陵一欠身,并未说话,素手微抬间,风韵流淌。

庄广陵亦点头回应,片刻间,如仙乐般琴音,流淌在这诺大的百花厅之内。

琴音温婉柔柔,低不可查,偏偏入耳令人心旷;时而如碧水淙淙;时而如百花欢笑;时而如绝色佳人,拈花而笑;时而如常把酒,恨聚散的人间苦行客,催人泪下。

寥落七弦,道尽世间情。琴音入情、入心、入骨,刻骨七分。

绵绵卟卟,完美无瑕。琴音中,只见琴绝之风姿凌世、琴音微妙,不见张师师之妖娆。

弹到兴起处,庄广陵不由大声唱到:

“把酒祝东风,

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长陵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声音苍凉,须发皆张,张狂苦意,直达天听。随着轰然一声琴鸣,宛如雷震。曲止,人歇。

钱,曲,杨三人失恋般,不由得泪流满面。

而张道燃与道信亦久久对视,相顾无言。技近乎止矣。

范子夷愣愣的望着庄广陵,沉默良久,骤然道:“我以这桃红院,与这倾城师师,换你琴绝在我长陵邑,驻留三年,你可应承”?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雕金画银,无数财宝姑娘再加上师师?换庄广陵驻留三年?

这买卖似乎,可以做啊。。庄先生不喜女色,那么卖了也值不少五洲币。。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难见这如海之财富之万一。。

庄广陵笑了:“借苏名先生的词,贻笑大方了。我只一句:庄生之蝶”。

做梦二字,都说的这么含蓄,不愧是“琴绝”。这等文艺人不能收归帐下,范子夷黯然闭目长叹。而张师师却浑身微微颤抖着。

女人的诱惑力,有时候是天然的;有时候是后天修炼的。

她张师师,自问姿容冠绝当世,且色艺双绝,不是个绣花枕头。但女人天性那种狐疑与不自信,不光丑女有,美女亦有。

这种不安全感,需要从别人的神情与目光或行为中,获得某种暂时性的满足。

如今,她仅仅在钱,曲,杨这些范子夷的手下之中,以及范子夷眼中,有所收获,但无疑,远远不够。

道士,和尚也就罢了,职业性质她倒也没强求。但庄广陵的漠然,唐玄的淡然,甚至黑小子蔡姚的敌视算是怎么回事儿?

如今,范子夷转眼弃之如敝履,不惜以风情万千的自己与这奢华至极的桃红院相送,以挽留庄广陵?毫无半点怜惜之意。

我,真的那么美么?我在范子夷心中,真有他在她身上老而弥坚,纵横驰骋时所说的那么重要么?

还有那个黑小子的敌视?请问,你是古阿非利加洲的遗种?喜欢黑的,不喜欢白的?

张师师浑身颤抖,平生第一次,对她美的程度,与价值产生了怀疑。

原来,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中。暗自感叹,张师师不由泪落香腮,如珠成串。

聚散苦匆匆,莫恨、莫怨。

张道燃与道信,对庄广陵拱手作别,对唐玄更是施礼更重,表示感谢。没有这青年,怀中那商首令,便不可到手。

商士重信,商首更是无信而不立。虽有遗憾,但能听琴绝一曲,已然不负此生。

琴词书画棋,可惜这庄广陵,铁了心要跟着唐玄走,劝也劝不住,留也留不住。范子夷亦长叹抱拳道:“庄老弟,唐老弟,再见有期,别后珍重”。能得庄广陵一曲,这个唐玄,功不可没。

唐玄则手扶一名遍体鳞伤,刚受过杖邢的侍女,点头与众人示意,做别。

一夜之间,孔明那辆车便旧貌换新颜:钣金,补漆,保养,翻新,更有九十八号加的满满。商士聚集之地,范子夷之贵客,自然全套大宝剑伺候着。

精神饱满,腼腆站立在车前的孔明,目光直直的盯着唐玄。唉!这个善良正直的孩子,真的落下病根了。不知道送完唐玄之后,该当如何收场。

汽车,在范子夷与钱、曲、杨、张、道信的目送下,缓缓驶离长陵邑。由东门含辉门而入,如今却从西门经内城西华门,驶过金秋大道,驶出金耀门。

出了长陵邑,从此一路向西,一路高速,直奔镇江而去。

琴又放在后备箱,范子夷还送了个临时赶制的奢华大木盒,盒内厚厚丝绒软垫,这琴,算是带上套子,再无破皮掉漆的危险。

而庄广陵全程虽然仍在微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丝毫不敢望后面又腻在一起的唐玄,蔡姚二人。

内心抽动,暗自赞叹着:放着旁边那个千娇百媚,楚楚可怜,白衣小侍女不去爱抚。。唐玄,你偏跟一个黑小子较劲,也算是人中极品了。

侍女名叫萧红艳,与萧红颜是表亲,家中无其他人的可怜女子,想去镇江投奔萧红颜,以后再做打算。而其他侥幸逃过畜栏之灾的侍女,皆选择继续留在桃红院。

诸女的灭顶之灾,在庄广陵看来,不过是闲话一句而已。一言九鼎的范大夫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上,从来不会跟自己重视的人,纠结些字眼儿。

顺水人情,送的洒脱自在:任其去留,放其自由。

而与那些人相比,这萧红艳,算是有些骨气。

不过此时的她,睫毛颤抖中,微眯的目光,望着近乎滚作一团的唐玄,蔡姚:脑中轰轰响,心中巨难受,恨不得跳车逃走。。

就是唐玄此时丢开蔡姚扑向她,她都觉得更容易接受一些。。

而胃中翻腾不止的唐玄却心中暗苦:这晕车的感觉,谁懂?

第七十二章 剑神楚君侯

“过了溧阳,再有一个多小时,便到镇江了”。孔明手握方向盘,回头对唐玄笑道。

唐玄点头回应。

一路风平浪静,一路西奔北行,若非孔明前些时候,迷迷糊糊走错了路,恐怕此时,早已到了目的地。

又到山区,汽车行驶的速度,在孔明的控制下,慢了下来。

唐玄望着右边山崖,左边树林,前后无车的公路,向孔明道:“小孔,停下车,我要方便一下”。

庄广陵嘴角抽动,这一路上,不光高速费都是他付,更是见证了十来个小时的车程中,唐玄无数次的“方便”。看起来高高壮壮,这身体素质,简直差到离谱。

再联想到唐玄、蔡姚。庄广陵心脏瞬间跑到了嗓子眼,堵得慌。

萧红艳的身体情况好了不少,也能开口讲上几句话。而蔡姚则沉沉睡着,当她的身体无意中靠近萧红艳,在萧红艳无意识的触碰下,萧红艳似乎明白了什么。

心事儿也放开不少。

唐玄下了车,游游荡荡进到树林,左右看了看,又往树林深处走了数十步,在远离公路的地方,找了一片空地。

他既没有脱裤,也没有放水,而是手指轻抚三玄指环,嘿嘿笑着,从指环空间取出那个葫芦。

这片空间兀然黑了起来,阴风阵阵。

“蠢小子,我与你拼了”。鬼见愁大叫着从葫芦里现出身形,向唐玄扑去。

唐玄微笑,手腕丝线瞬间绷得笔直,飞射向张牙舞爪的鬼见愁。丝线在玄玄气以及唐玄灵活跳动的手指操控下,宛如灵蛇般,瞬间便在鬼见愁细长的脖颈上打了个死结。

“我,鬼见愁大人。。是。。不会。。。不会。。屈服。。的。嘎”!指甲青黑,瘦小枯干的胳膊,死死抓住脖颈上越来越收紧的丝线,鬼见愁头顶着小火苗,细长的獠牙中间,血红的长舌,伸出老长,还有不断生长的趋势。

“葫芦可克之”,唐玄微笑,并没有说话,脚步一动间,飘荡在空中,舌头伸出老长的鬼见愁,被拖的荡来荡去,表情变换,颇为痛苦。

清蛙吐丝,比之天丝困心锁或者尚有不如,但鬼见愁无疑也不是神。对于物理伤害,本应该完全无感的他,不光有了窒息感,还有了痛觉。

这蠢小子,太生猛了。不光有残忍的“牢房”,还有这条诡异的丝线。

唐玄很有耐心,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手握丝线,静静的望着这个“身边的不确定性因素”。

鬼见愁真的害怕了。蠢小子一路上哪是方便。一遇到小树林,一遇到路边有隐蔽场所,便会以方便为借口,来这么一出。

好痛,好麻,好难受,快喘不上气了。我也需要喘气?这一路上,还有多少小树林儿哦。。

“我。。要。。自由啊。。。”!鬼见愁在茅山上,被温艳阳训练的很好。不光能口吐人言,表达的还相当的清晰明了。

“你不属于这个空间,找机会,我可以送你回去。”唐玄摇头。青面獠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再加上猥琐诡异的出场方式,要自由?这个可不行。

“回不去之前,你便要跟着我”。唐玄略微松了松丝线。能开口谈就是好事儿。

“我再也不要呆在那个葫芦里,太闷”。鬼见愁的眼睛亮了。

唐玄点头。

“你不能拿这根绳子,拴我”。

唐玄摇头。

只有另外再寻逃跑机会了,跟在蠢小子身边,有什么好的,这他么的,拿绳拴着,是什么狗屁自由?

鬼见愁无语向天,做悲苦状。沉默半晌,浑身黑烟渐渐散去。

当唐玄从树林内走向汽车的时候,手腕上的那圈晶莹丝线,已变成灰色。丝线的头上,隐隐有一团火苗一样的红点,在跳动着。

他长出一口气,这一路,不白方便。

汽车继续前行,转眼便驶出山口,出了这山口,便是镇江地界了。

孔明踩下刹车,落下车窗,将头探出去大声道:“老先生,麻烦让让道”。

五米开外,赫然站着一个青衣老者。

“日出扶桑树,人间万事多。

胸中磨万古,一剑斩星河。

楚君侯在此,唐玄何在”?

楚诚在内宅大院内,来回踱步。脚步焦虑,愁容上脸。楚元礼垂手站在旁边,眼珠转着,偷眼望着大伯面上的神色,内心亦有些紧张。

“吱呀”,紧闭的房门打开,一身白衣,神态轩昂,但面容憔悴的张济长一边走出房门,一边摘下雪白的手套。

“张先生,情形如何”?楚诚赶忙目露期望之色,紧走几步迎上前去,拉着张济长的手道。

张济长四十许的年纪,稀疏短须,目光清澈,身高五尺与楚诚彷佛。

他那因长时间集中精神,过度疲惫而浮现出红丝的双眼,望着楚诚,缓缓摇头道:“其他伤势处理好了,已无大碍,就是这头部,被震荡冲击的厉害。醒不醒得过来,什么时候能醒,即便醒来,对智力,思考能力有没有影响,便不好说了”。

楚诚如遭雷击,呆立原地。五洲内,医圣一脉张济长的医术以及仁心,无疑是权威中的权威。

“我先走了,明日再过来为楚公子复诊”。张济长叹息着走了。他医术高明,毕竟不能生死人而肉白骨,这楚无难,伤的可是太重了。还能喘气,全是张济长全力抢救使然。

楚诚来到房内,望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浑身缠满绷带,只有胸口略微起伏的爱儿楚无难。心痛如刀割。

楚元礼道:“大伯,这事儿不能这么完了。吗的,本来我们把安雨轩打的屁滚尿流,堵在竹林内,就快大功告成了。不知道从哪跳出个唐玄来,那小子狠啊,一剑,陈慕和龙笑梅都受伤无力再战,兄弟们也生死不知。是我,拼死救回了堂哥。咳咳咳,也受伤不轻呢”。

楚诚慢慢回过神来,喃喃道:“一剑么”?

楚元礼忙用力点头道:“对啊,大伯,我觉得我们应该聚集七氏族所有高手,一起去灭了那个唐玄,好替无难报仇”。

楚元礼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平时什么德行,楚诚心知肚明。

楚诚道:“七氏族商士居多,有高手,能高的过中洲武馆七大先天?元礼,你去君山,将此事禀明老剑神,请他老人家做主。唉,这事儿,恐怕只有他出马,才能解决的了”!

楚元礼咧嘴,虽然他是楚君侯的亲侄子,但非常不受待见。。。让他去,想到崩溃处,就要出声推脱。

楚诚将目光从楚无难身上转到楚元礼。温柔怜惜的目光瞬间变得森冷。

楚元礼硬着头皮点头道:“大伯放心,我这就去办”。

楚诚冷笑大声道:“无忧,无痛,你们二人陪元礼去一趟君山”。

无论是远在北漠济洲的卫氏、秦式,还是东极元洲的赵氏,亦或是仓洲的燕氏、洋洲的韩氏、中洲的楚氏、齐氏,都知道,楚君侯久居君山。

而七氏族所有挣来的银子,换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均要送到君山。

他们知道,楚君侯不是他们的天,他更像是七氏族的大管家一样,虽然掌控着七氏族,但老剑神从未下过君山,到过七氏族任意一家做客。

大家按部就班,相安无事。七氏族有了问题,那是你的事,只要供奉不停,他便不会过问,更懒得理会。

楚君侯的剑,修到什么程度,七氏族中的老人或许略知一二。

一剑,断了金三十三的刀;

一剑,破了陈元迟的五行流转,神意通天;

一剑,使得剑圣裴先知一口气用出五千五百五十五式长空醉舞剑式,方成平手之局;

一剑,断了君山。

总是一剑,一剑便够了。而这些,都发生在十年前。如今呢?

楚君侯,不光是七氏族,更是五洲之剑神。

体系内与法神齐名;体系外与剑圣裴先知一起,名动五洲:一个以一剑威猛无铸,无坚不摧闻名天下;一个以长空醉舞五五剑式,繁复无穷,几无可抵,享誉世间。

剑神、剑圣,两个极端,不分轩轾。

君山在中洲,离楚家的南平并不太远。地处荒野,远望不过是个几十米的小山包。

山包下粗圆而上平,四周无路,幸好并不陡峭。

三间简陋茅屋,一个篱笆小院错落在断剑台上,此时楚君侯正在浇花。

动作缓慢,目光凝注在从喷壶中,泼洒而出的清彻之水上。

楚元礼三人跪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直到老剑神放下喷壶,坐在竹椅上喝茶,方敢断断续续说明来意。

楚君侯似乎在听,似乎没听。他悠然的坐在竹椅上,面无表情的品着茶。

此时望之,如一个隐居山间的平凡老人,一身的剑意,剑气,尽皆不见。

长久的沉默,只有山风呼呼往来。

“呵呵,拿我的帖子,去见五行宗陈元迟吧”。良久之后,楚君侯一笑。转身进了茅屋。

不多时,一张白纸飞了出来。柔柔弱弱的白纸,毫无依托,平平缓缓,毫无烟火气。

楚元礼等人心情大松。五行宗,那可是五洲高手聚集地。有了楚君侯的帖子,五行宗必然帮忙。

即便老剑神不下山,那也无所谓了。

时间就这样过了一天半。

当楚元礼再次登临君山的时候,跪在空旷冷清的篱笆院门外,不由得大声哭嚎起来:“叔叔,救侄儿一命,替侄儿做主啊”!

持楚君侯的帖子,到了五行宗,自然受到了热情的接待,陈元迟拍了胸脯:数万五行宗弟子,上到律首,法首,下到五行部众,皆可调动出发。五行宗与七氏族,同气连枝嘛。

这一切,听到唐玄二字之后,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光陈元迟沉着脸不说话,就连四大邢徒,四法首,三律首一个个也变了脸色。

不光招待没了,还将三人一痛毒打,赶出了五行宗。。。

“叔叔,剑神。。他五行宗不是打我们,是在打你的脸啊”。。。楚元礼声音凄厉,哀嚎不断。

而莫名其妙挨了揍的楚无忧,楚无痛也是颇有怨气。在五行宗不敢言语,来到这君山,可算是回了家了。。也跟着抽抽噎噎。

闻讯出了房门的楚君侯望着的惨状,听着三人的描述,面容也冷了下来。

“带路”。楚君侯淡淡道。

“叔。。呃,剑神,您老人家的剑呢?我帮您拎着”?

“呵,剑?在心中”。

第七十三章 赤城出北漠

唐君生小楼客厅,白衣白发,精神矍铄的司马陵与一身居家服饰的唐君生对坐。

一身红裙依旧的萧红颜,赫然陪坐在司马陵的身边,一脸端庄的微笑,望着正在谈话的二人。

司马陵望着桌上清茶香气袅袅上升,神情有些复杂。呆了半晌低声道:“君生,远古历史,公古历史,纪元近现代史,你我切磋日久。如今,世事飘摇,五洲朝不保夕,吾辈,当以所学,尽己之微力”。

唐君生叹息着点头,似乎神思已飞到了虫巢隐现,黄沙蔽天的北漠与中洲交界处的迷失深渊。

司马陵神情沉重,摇头接着道:“研读历史,是为了给今人找一条生路,尽我所学、所知。这条路,似乎断了”。

唐君生点头应道:“没错。如果说远古局限于发展,称之为区域文明或者区域历史时代的话,那么公古时代,便逐渐走向世界文明、世界历史时代。到现在,依然,如此,可真是上天无路呵”!

司马陵苦笑道:“历史在演进,技术在发展,如今似乎都走到了头。再先进的理念,若无相应资源的配合,必然落得个无米而炊,原地止步的下场”。

司马陵望着唐君生双手划圈道:“空间太有限”。然后他又指了指棚顶道:“那里虽大,却无路可寻”。

唐君生道:“星空文化,星空文明;寰宇文化,寰宇文明。我们需要更广阔的历史演进舞台与文明进化场所。然后,然后再去寻找新的出路,周而复始”。

司马陵神情激动起来,握拳挥手道:“正是如此。承继过往,既往而开来。我们就是一直在苦苦追寻着这条通往星空文明的路。既然无法臆想,便从过去,开一条路出来”。

唐君生呵呵笑了,指着司马陵道:“讲了半天,还不是忽悠我与你一起去北疆”?

司马陵郑重抱拳点头道:“赤城突兀在北漠出世,疑似远古洞天。其内或有未来生存的机会。北漠多无信号,即时沟通多有不便,如此重要,老哥这心里,不自信啊。若你这位中洲史家之瑰宝相陪,就放心多了。历史与考古本就一家,君生莫辞劳苦”。

唐君生戏谑笑望着司马陵,身体向后仰了仰,靠在沙发上道:“为公,还是为私”?这算是代表公士邀请,还是私人邀请呢?

司马陵手抚胸口方形黑底,上有二鼎的五洲济大声道:“为公,亦为私”。苍生大义加上几十年交情,你看着办吧。。

唐君生眉头一皱,让司马陵心里一沉。但他转眼便哈哈大笑道:“义不容辞、义无反顾。来来来,老哥,萧姑娘,喝茶,喝茶”。

唐君生指着端起茶杯的萧红颜向司马陵道:“史圣司马氏传人,刚收的得意弟子?便舍得带去北漠?啧啧,这一路,可不太好走啊”。

萧红颜笑道:“义无反顾”。这四个字是从唐君生嘴里说出来的,她想都没想,便说出口,其实并不明了这四个字的确切含义。更没想到的是,这四个字,影响了她的一生。

众人一阵大笑。笑罢,司马陵揶揄道:“就可惜了嫂夫人,要独守空房一段时间喽”。

于凤清的笑声从里间传来,她道:“就行你们这两个史学大家去北漠考古,便不许我这随行家属,一路跟随,照顾我们家君生饮食起居么”?

于凤清先望了望司马陵,然后又故意瞅了萧红颜一眼:行你老头带秘书?不行我家的,带家属?

唐君生苦笑道:“凤清,你得在家等着唐玄那孩子回来。他没钥匙,认路也糊里糊涂的,你不在,我不放心”。

于凤清沉吟一下,笑道:“钥匙放在无伤那丫头那里。嘱咐她,好好照顾咱家苦小子。唉,其实无伤那丫头,要不是太疯,开起了什么唐家堡托儿所。和咱家苦小子也挺般配”。

说完,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一边想着唐无伤那火辣火红的模样,一边望着萧红颜明媚的容颜。

心思,明显不在这了。

唐君生,司马陵对望无奈苦笑:这座小楼,谁做主,还要问么?

五行宗内,暮光法牒又至!

屁股高撅,面孔贴地,正在认真聆听“法喻”的陈元迟以及一众五行宗高层,既无奈,又感觉到一丝丝的麻木。

这暮光法牒和下饺子一样,劈里啪啦下起来没完,是不是今年五行宗流年不利,犯了太岁?

呸呸呸,这还没过旧历年呢,但愿明年会更好吧。

“法喻:陈元迟

即刻派遣火部众往赴北漠祈福绿洲左近“赤城阳明洞天”,带“灭法剑”,往献道隐归藏。

金断崖为首,火刑天为辅。

不可有失!

切记,切记,切记!”

陈元迟倒是没有颇为不堪的冷汗淋漓,都第三次了,若每次都这样,早晚自己这个法神会脱水而死。

照办就是了呗。

使者诡异身影未散,陈元迟便朗声道:“着金断崖,火刑天,来见”。

片刻之后,一身火红,头戴面具的数百火部众以及火刑天,便在带着七八套近乎所有刀匣存货的律首金断崖率领下,从极西仓洲五岳山五行宗总部出发,坐上了前往北漠济洲的专列。

而唐君生,于凤清,司马陵,萧红颜四人,也踏上了飞往北漠济洲的专机。龙呈均给他们准备的辅助团队也在中洲与济洲交界处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当然,在四大极洲,自然环境无比恶劣的纪元时代,无论是专列亦或是专机,都无法跨越迷失深渊,开进荒漠,直达目的地。

而将飞机开进无尽的北地沙漠,更是有正常思维的人,做不出也想不出的馊点子。

他们的目的地相同:驼铃古道的入口处。

只有这存在久远的古道,才是通向北漠济洲,风暴最小,沿途绿洲最多,以往亦无可怕的吐沙虫记载的,较为安全的道路。

时间慢走,行人,心情、神色各异。

楚君侯退后一些距离,静静的站在车前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而蔡姚小胸脯起伏着,神色亦起伏不定,手捏引雷镜,小黑手青筋泛白。

楚君侯,内心是震惊的。

眼前的这个黑小子,无疑已经到了清虚道的清虚境,等同于圣道圣人,等同于武道先天。若不是他的剑意近些年大有长进的话,恐怕便不会轻松自如的站在这里了。

而楚君侯竟无法以自己的阅历,对眼前蔡姚进行一个精准的定位。

他先排除:他绝不可能是圣道、佛道、以及偶有提及的畜灵道。不近身攻击,亦非武道。

于是总结一下:黑小子,只可能是清虚道。

引雷,御雷,这是清虚一脉,拿手常用的东西。而区分威力则是以雷电中蕴含的“灭”意程度来区分。

绝非以名字是否牛气来排号。

转念之后,楚君侯,又不敢肯定了,更加疑惑:像对方这样,拿着一面镜子,挥手就是突兀而出,毁灭之力盈溢的雷电,就是龙虎山张道燃也不行吧?咒语可以默念,但起码要先摆个姿势。

这不用画符?无需念咒?清虚一脉已经进步成这样了?不可能啊?我是隐居,但又没有避世。。现在各门各派啥情况,自己可是了如指掌。。

站在思绪电转,暂无进一步行动的青衣老头对面的蔡姚,心思也在转动。

“大霹雳”,断成两截。

“雷电巨棍”,先断后碎,散落一地*雷*花*、电*蛇。(天呐,地*雷也屏蔽。。)

“雷盾”最给力,但在这青衣老头一指之下,还是没有逃脱两半的命运。

到现在,他还没有正经的出过手,不过是:一哼,一哈,一指。

而已达到法生一生二,二生三,三法之极致。虽然因为雷脉幻天,入天境,艰难无比。但这个破星球,来个破老头,如此轻描淡写的刺激她,实在是无法忍受。

要不要?不要,不要,动静,太大。。这老头太气人?还是要吧?

要不要呢?

唐玄揉了揉蔡姚的头发又轻轻的敲了一下,轻声笑道:“吃瘪了吧,我来吧,别以为自己是外星来的,就这么爱冲动”。

庄广陵没有下车。

他可以凭着出色的才艺,弄得范子夷神魂颠倒,不是他有多能打。

商首喜欢,痴迷,爱这文艺调调,仅此而已。虽然明知前面的是君山楚君侯,可他却知道,凭着耍几下琴技,可搞不定这个老头。

楚君侯痴于剑,执着于剑道。性子冷淡,表面不着声色,实则却是六亲不认。这个人的脾气秉性,众所周知,五洲修者无不心知肚明。

庄广陵虽有逍遥元气,但素来不喜争斗的他,这个气,可真是用来“强身健体”的。跳出去与楚君侯对峙?开啥玩笑,还不如静观其变。

庄广陵心头大定,他没看到过唐玄那惊天一剑;更不是因为他对唐玄有多大信心,而是眼前楚老头全无半点杀意。

想到此,他渐渐眯起了眼睛,与紧张之色上脸,伸头,露脑儿的萧红艳,一起望着车窗外的对峙。

蔡姚的雷棍的生猛与楚君侯淡然的彪悍,让二人叹为观止。

楚君侯望着缓步走来的唐玄,内心充满着无奈。

刚才对面的黑小子,虽神色踌躇,但神色变幻间,只有气愤,诧异,瞧不起之意,那有半分慌张。不是傻子都知道,还有致命的东西,不好、不便、甚至是不值当掏出来。

这瞧不起啥意思?剑神?楚君侯?丢在五洲任何地方,都值个几两银子吧?一文不值?我去你的,太他么气人了!

楚君侯望着眼前神色无恙,似乎并未因那竹林内,惊天一剑,产生什么不好的后遗症的唐玄,叹息道:“我去过竹林,唉!你那一剑,我接不下”。

竹子有粗有细,竹与竹之间,间隙亦是有近有远。一剑断万竹,万竹如一剑断!甚至连地面都刮的干干净净?

这威势,想想都可怕。这是属于人间的剑与意么?

楚君侯道:“我来,只一问:那一剑,如何使出”?说完,楚君侯竟然抱拳做倾听状。

虽然气愤于陈元迟的翻脸不认人,打狗不看主人,他意动之下,亲自下山。

但看过唐玄出剑的那一片竹林,一根根抚摸过竹根断口处之后,老剑神神情虽漠然,但心中竟生出一种无力感。

如今,他只有一种态度,就是请教,先请而先教,先达者可教!

楚君侯俯首向上,宛如学生。至于替楚家找场子?他对于剑意外的东西,一向不感兴趣。庄广陵的感觉非常敏锐,老剑神没杀意。对于使出那一剑的人,怎么杀?

此时,他更震惊于唐玄的年纪,不由暗叹:如此年纪,怎么会使的出这样一剑?!

唐玄笑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那一剑,太过凑巧。如今,我使不出。”

如此模棱两可,不清不楚的一句话,偏偏楚君侯懂了。

他望着唐玄那双清彻的眼睛,以及不好意思的笑容,半晌之后,也哈哈大笑起来。神情亦从愕然,变得坦然。

机缘凑巧这个东西,各人有个人的缘法。不需寻根问底,更无需强求。无此心境,如何修剑?

他也使不出来了?这样才合理嘛。

楚君侯笑着道:“你那一剑,真是吓到我了。把我,裴先知捆在一起,也使不出,接不下。此剑威力惊天,不属于人间”。

唐玄道:“出剑之前,浑浑噩噩,毫无所觉;出剑之后倒是颇为畅快。。不过现在,我的剑送人了。这剑式可是用不出来了”。

楚君侯道:“你看我可有剑”?

唐玄道:“哦”?

楚君侯叹息道:“剑,器物?杀人,伤人的是剑意,剑心。我十年前便弃剑不用。只修剑意,锤炼剑心,唉!虽有寸进,但总觉有层天生,无法逾越的屏障,无法突破”。

唐玄心中一动,想起了生灵与生俱来的虫劫,亦有所感。

二人沉默半晌,楚君侯笑道:“其实,你不适合用剑。没有那股锋锐之气,整个人,太过和气,与剑相悖”。

唐玄摇头笑道:“剑如何?刀如何?花如何?拿到我手,便用了”。用啥还不一样?手里有啥用啥呗。唐玄的思想很朴素。

而一心精研剑道,锤炼剑心的楚君侯,心中大震:信手拈来,万物皆是剑?或者说,此剑不是自己理解中的那个“剑”?

心中有所感,颇想立即回君山闭关的楚君侯,望着唐玄,眼中有欣赏意。

他望着唐玄微笑道:“年轻人,你很好。可敢接我一剑”?既然来了,便不可能空手而回。

唐玄笑道:“有何不可”?和敢不敢无关,我愿意,便是可以。

望着高高大大,干干净净,身形矫健,丰神如玉,眼神一尘不染,言语中透露出无尽洒脱的唐玄,楚君侯不由大起激赏、比较之意。

一联想到自家那个侄儿楚元礼,老剑神便内心充满崩溃无力感,一个人中美玉,一个是一坨狗屎。还是不要比了。。

免得侮辱了狗屎二字。

“我只一剑,名为“斩君山””,楚君侯大喝声中,须发皆立。浑身青色剑气爆涌冲天,无穷剑意,带着锐风催的他青色长衫猎猎飘摆。

此时,他楚君侯不再是韬晦的平凡老者,而是剑意冲天的五洲剑神。

剑意,剑气凝成一把十余丈的虚空之剑:带着凛冽之威;带着无边萧杀之意;带着无坚不摧的浩荡锐力;卷起了漫天透骨狂风、爆裂劲气。

虚空之剑,缓缓从高空斩向唐玄。

剑风尚未及体,数十丈方圆便尽被狂风,沙石,迫人身心的狂暴劲气所笼罩。

无所躲避,只能硬抗。

看似气势冲天,实则老剑神只出了六分力。似乎生怕伤了唐玄一样。

人与人之间,这个关系,真的是太微妙了。一个是血缘关系,实际上的子侄,却视之如狗屎;一个是一见面,便生欣赏爱惜之意的唐玄。

金黄二色唐花飞旋,玄玄气狂涌,唐玄手腕上灰色丝线迅即激射而出。而鬼见愁从头到脚被穿在丝线上,带着嘶嘶凄厉的尖叫,扑向那把直欲斩断高山的虚空之剑。

处在战斗状态下的鬼见愁,同样是个勇猛的直男,废话不多,冲上就干。最近太憋屈,它也需要发*泄。

在它心中,葫芦可怕,虚无空间可怕,丝线可怕!眼前这剑,这剑算什么玩意儿?

丝带婉转而上,将虚空之剑牢牢捆缚,黑气,灰雾旋转之下,虚空之剑巨大的剑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变小。逐渐消失不见。

剑中,蕴含着狂猛的锋锐、摧城之剑气,竟也被捆缚,无法透出分毫。

虚空之剑虽猛,虽烈,但无奈清蛙吐丝太过坚韧,更无奈的是鬼见愁幽冥界不死身躯的无感。只落得消散的下场。

楚君侯眼含笑意,望着一身一脸轻松的唐玄。

能接下他这一剑的年轻人,不多。能接下他这一剑,人亦令他欣赏的年轻人,绝无仅有。可惜,这样的年轻人,不是生在楚家。

楚君侯飘绕离去。翘首远望的楚元礼三人对望之后,心生绝望之感。

五行宗明显靠不住,老剑神出马,都无功而返。五洲虽大,七氏族虽大,但三人均有孤单无助之意弥漫。

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是自说自话,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而已。

庄广陵闭目微笑着小憩,这小子,给他的惊喜,越来越多。连鬼,似乎都收服了?不错,不错。

至于楚家,至于七氏族?在他心中,算的什么。

再至于楚元礼等人,连个正经搅屎棍儿都算不上,自然没办法在庄广陵宽广自由的心内留下什么痕迹。

有些人如楚元礼,生在五洲,就注定是,被用来遗忘的。

萧红艳用异样的眼光望着唐玄,原来修者的世界,是这样的?不止有无休无止的仇杀,怨恨,报复和血腥;还有惺惺相惜,还有侠者柔肠,还有大敌当前,谈笑自若的动人风姿。。

唐玄笑问蔡姚:“你刚才准备掏出来的是啥么东东”?

蔡姚小黑脸一红,笑着扭捏道:“我就不告诉你”。

唐玄愣愣的望着蔡姚绽开的笑容,暗道:似乎这黑小子,变英俊了。怎么这外星人,一来到这宇宙核心,没落星球,还能二次发育?

不光肌肉丰满?还能越变越好看?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向前疾驰。

孔明手握方向盘,心悬的更高,默念着:“圣祖保佑,别再出叉子了。。无量天尊,阿弥陀佛”。。

第七十四章 唐家堡托儿

诺大北海内,“静观天下”的灯,总是最早开启,最晚熄灭,今日也不例外。

“呈均,不早了,该回去睡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萧北寞活动一下略微僵硬的手足,抬头望了望对面墙上的大钟笑道。

一身黑衣,年逾古稀的他,脸上却红光满面,少见皱纹。

“萧老,我以为你早就跟我一样,习惯了呢,哈哈”,龙呈均抬头笑道。

说完,两个人站起身,相视大笑起来。

“呈均,最近商士那边,闹的不像话,要不要约谈一下范子夷”?萧北寞望着龙呈均挥舞着胳膊,来回踱步的身形低声道。

“司马陵,出发了吧”?龙呈均顿住脚步道。他并没有回答萧北寞的问题,而是问起了赶赴济洲的司马陵的情况来。

“昨日便已出发,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萧北寞道。

龙呈均点头道:“联络圣族那边,还要萧老操劳一些,务必跟进好。给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扶持。能走出这一步,不容易啊”。

萧北寞笑道:“圣族生而免士。如今,在孔老爷子的号召下,不光大部分各族成员,皆领了五洲济,而今年年中的“圣道会盟”,也在紧张筹备中。这样的改变,让人惊喜”。

龙呈均点头道:“风雨飘摇的时代,人类每一丝力量的增长,都是值得宝贵的”。说完,他摆手大步向门口走去,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回去睡觉”。

萧北寞道:“呈均,商士那边,我们真不过问”?

龙呈均顿住脚步,但他并没有回头,沉默一会道:“萧老,你如何看五洲济”?

萧北寞道:“救土济世,救人以自救;人人皆不可置身事外,可是,可是”。

龙呈均笑道:“可是,商士尊贵,元士累,卫士是一群堵在沙暴,海啸,兽潮前面的可怜虫”?

萧北寞点道:“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没有卫士,就没有五洲,但因为其危险性,卫士群体逐渐呈后继无人的趋势”。

龙呈均伸出右手,一下一下的抛着那枚方形黑底,上有九鼎的五洲济,轻声道:“萧老,我们的五洲济,还没有“魂”啊”。

萧北寞差异的望着龙呈均的背影道:“魂”?

龙呈均道:“元士不懈于内;卫士忘身于外;商士周转两者之间,这样才能减少不必要的浪费,合适的东西,出现在恰当的位置。就这样吧,再说,那范老头,可未必肯听你我的话,呵呵”。

萧北寞喃喃自语道:“魂,魂,魂”?沉思良久,似乎有所悟,又不甚清楚。当他再抬眼,却已不见了龙呈均高大的身影。

一场鹅毛大雪,将地处山腰的龙岩寺与这山,彻底融在了一起。

如今雪住,龙岩寺不再寂静,有了许多生气,到处是身着厚厚棉袍的大小喇嘛,清理着积雪。

积雪装筐,两人一抬,出了寺门,被小心丢进白茫茫,黑洞洞的山涧里。

孔希言刚从雍涛喇嘛的房间出来,迈着方步,在忙碌的喇嘛之间穿梭着。

孔希言叫住了多吉,道:“多吉小师傅,有没有看到仙仙”?

多吉一看是孔老爷子,赶忙撸了一把面上的白霜,单手行礼,呵出一口白气道:“仙仙施主与狼王,去了山顶”。

孔希言笑着拍了拍多吉的肩膀,圣人气涌动之下,替多吉遮蔽了寒气。起码,这几天,他不会觉得冷了。

多吉望着孔希言的背影,自语道:“孔老施主,真是个好人。人又和气,慈眉善目,没啥圣人架子”。

乃秀凑了过来道:“多吉,你怎么红光满面的?密法突破了”?

多吉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刚刚啊,我遇到了孔老施主”。

乃秀啧啧有声:“真好运气”。。

孔希言一路出了后门,抬眼便是陡峭的山峰,从脚下,向上延伸着。再无龙岩寺所处之地这般缓坡。

一声低喝,孔希言大袖飘飘,圣人气涌动,足不沾地般,顺着雪中隐现的,浅浅梅花脚印,攀登而上。

天上绝巅,数十丈方圆的平台之上,到处是凌寒怒放的,龙游粉玉蝶。

移步在半人高的粉玉蝶树丛中,孔仙仙衣袂飘舞,宛如踏雪游芳的仙子一般,美的不可方物。只是面纱依旧遮在脸上,使人无法一窥全貌。

独角狼王,一身雪白的长毛,竖起的两个小耳间,有一个三寸长短的银色小角,闪着光。高过半人,身长一丈,眼血红的它,在龙岩寺有着二当家一样的身分。

前些时候,因为那一窝奇形怪状的新产幼崽,它与雍涛之间闹的很不愉快,差点翻脸。

孔仙仙道:“狼姑娘,这龙游粉玉蝶,真香、真美”。声音细弱,宛如梦呓。

独角狼王咕噜了一声,血红如宝石的双眸如灯,大嘴张开,长舌吐出,随着她摇头摆尾的动作,一滴,一滴的粘液,滴滴答答的落在附近梅枝,梅花上,眨眼便成了冰凌。

一人,一狼,沉醉其中。

孔希言来到孔仙仙的背后,伫立良久,缓缓开口道:“丫头,早饭也不吃,这里又太冷,要当心身子”。

狼王回头瞪了一眼孔希言,不满的咕噜了一声,让孔老爷子无奈自嘲一笑。

别看它和孔仙仙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其他有一个,算一个,遇见了,基本没啥好脸色。

孔仙仙回过神儿来,点头道:“狼姑娘,我们下山吧。可惜了,这粉玉蝶,是雍涛大师的心爱之物,不能轻动,唉”。

狼姑娘仰天一声狼嚎,声震山峦,空谷。

它身子一低,将孔仙仙拱在背上,大嘴一张,咔嚓一声:一株在雍涛大师眼中,掉个叶子都会心疼半天的龙游粉玉蝶,被齐根咬断。

背上驮着人,嘴里咬着树,狼王电射下山而去。陡峭的下山路,比平地都跑的潇洒自如,几个呼吸间,孔希言眼中便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了。

孔希言默立了良久,盯着那珠被断了根的龙游粉玉蝶。当年,自己费劲巴力,老脸舍尽,不过求到一根枯枝。如今,说断根,就断根了啊。。

孔希言拍着额头自语道:“算了,人家的家事,呵呵,家事儿,轮不到我伤脑筋”。他的脑中似乎出现了一狼、一僧紧张对峙的画面。

但愿不要大打出手,才好。

得知唐君生等人已去了北漠济洲,从唐无伤手里接过钥匙之后,唐玄只能将一头扑空,暂无去处的萧红艳;一路跟随,来意莫名的庄广陵暂时安顿在唐君生的小楼内。

在送走了执意要立刻返回的孔明之后,唐玄便坐着唐无伤的车,来到了唐家堡。

唐玄的题字仍在,但当他推开厚重的古式木门之后,即便以唐玄过硬的心理素质,仍然心神震了震。七八个孩童儿,大的三四岁,小的一两岁,或坐或爬,散落在布置的犹如童话王国一般的空间地面上。

唐无伤笑着招呼正在孩童间忙的额头见汗的女子:“水英,过来一下”。

水英衣着朴素,十七八岁的年纪,红扑扑的小脸上坠着几颗火红的青春痘,长相普通,但整个人散发出淳朴的气质。

唐无伤笑着指着唐玄说道:“水英,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唐门大护法,也是唐家堡的二掌柜,唐玄了。来,握个手,认识一下”。

唐无伤又对唐玄道:“这是水英,目前咱们唐家堡唯一记名弟子,不过表现不错,正考虑给她转正”。

唐玄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脑中却出现唐无伤无数次陪着笑脸,主动出去招聘的情形。

“玄玄气?上中下?白白的,威力不咋样,用处不太多!现在啥秘籍拿银子买不到?凭啥学你这玄玄气”。。。

“暗器?你再说一遍?偷偷摸摸丢出去,还有手法?丢谁?丢伤人要赔不”?

“唐门,呵呵,没听过,我只听过中洲武馆、五行宗、各名山名僧、名道,再差也得是北曲、南温、东刀、西剑那个级别吧”。。

“月薪八千五洲币,嗯,我可以考虑加入你这个唐家堡。。只是暂时性的,过度。我这人一向这么诚实,您别介意”。

唐玄呆站着,思绪起伏。而唐无伤将最小的那个娃儿,丢进他怀里之后,便与水英开始了“教学之路”。

唐无伤站在众孩童之前大声道:“本掌门今日,带大家温习一下,昨日讲的现场模拟”。

唐无伤点指着:“小胖,二丫,小明”。而水英则负责将一脸踌躇之意,又被唐无伤点了名的孩童,拎到前面,摆成一条直线,使其站直。

唐无伤蹲下身子,塞给二丫一张塑料制成,呈五星形状,上面画着大魔王图案的卡片,柔声对二丫道:“如果你想用这枚五星镖,去打小明,但小明身前,又站着小胖。你要怎么做呢”?

二丫嗫喏道:“我为什么要打小明,我们是好朋友”。

唐无伤无奈道:“我是说,假如。你就当小明是大魔王,你要消灭他”。

二丫小嘴一瘪,肥嫩的小手捏着使劲的捏着那张卡片,怎么也下不了手。

二丫只是红了眼圈,而小明却坐地大哭起来:“掌门,掌门,我不是大魔王”。

哭泣如同会传染一样,这还如何模拟的下去?

空气中突然传来噗的一声,孩童们哭声渐止。

泪眼朦胧的他们,望着那朵悬浮在唐玄指尖的红黄二色,雾气朦朦的花朵。

花朵时而高飞,时而地行,带着光影,带着朦胧雾气,温柔旋转着,如梦似幻。

唐无伤捂着额头,望着满地飞跑,开心跳叫,群起追逐着那朵唐花的孩童,不由得松了松绷紧的神经:这要是孩子们都哭着回去,她可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啊。。

第七十五章 夜静思修道

唐玄在唐家堡内,展示了那惊人的一朵花之后,无疑大获成功。直接后果便是,唐家堡内的孩童,从七八个,激增到二十余个。

虽然小唐老师一口一个,收的是弟子,教的是武道,包吃包住,学得好未来还有机会进入内门等等。但家长们可是自家知自家事:这么点小子,撒尿都不会划圈,送到这里来的目的,显而易见,上学前的过渡呗。

或早或晚,家长们都会留下不菲的“谢仪”,谢仪不多也不少,基本都等同于各大市,中等托儿所每月花费。

刚开始或许有的家长,有碍于唐家在商士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凑合份子,捧个人场。

如今看来,人家这孩子,带的不错。起码回去之后,第二天不会哭着喊着不上学,而是个个迫不及待的样子。

真好,假好,装作很好。都难逃家长们的火眼金睛。

如此一来,谢仪更重,唐家堡“威名”更盛,孩童多的挤不下,不得不暂停:招收弟子。

忙碌了一天,疲惫不堪的唐玄,庄广陵回到了唐君生的小楼。

瘫坐在沙发上,两个人相视而笑。

而蔡姚在二楼阳台上数星星。唐家堡如今算是脆弱到弱不禁风的场所;蔡姚就是个炮仗。实在不能带到唐家堡去,幸好她也对哄小孩儿的玩意儿,不感兴趣。

闲下来的蔡姚,既不喜欢追剧,更不喜欢与人聊天。白天唐玄不在的时候,她就吃饱便睡;晚上唐玄未回,她便在二楼阳台看星星。至于萧红艳,身体略有恢复之后,便去梦水投亲了。

庄广陵道:“唐兄,一朵花,耍的越来越出神入化,深受小朋友欢迎啊”。

唐玄苦笑道:“庄兄,你那琴绝之手,弹出的“两只老虎”不也是震撼了整座写字楼么”。

小楼灯光昏暗,如无必要,纪元时代不会有谁,会随意浪费资源。这不是喊个口号,做个样子,这种意识融入到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和思想中里。

灯光忽明忽暗,最后黯然熄灭。

“噗”,一朵拳头大,银色底座,三片红黄交织的锋锐叶片,数十片雾蒙蒙的叶片与花蕊的花朵,缓缓旋转在唐玄虚张的手掌之上。

庄广陵眼睛亮了亮叹息道:“我若是你,便修那无情道,有情道不光是难,近乎无路”。

唐玄道:“天地无情,有了人;人亦无情,有了孤;水火无情,日月无情,岁月无情。。这些东西,我在网上看的太多,太多了。正着说,反着说,论争到了公古末,还是没争出个结果”。

庄广陵摇头道:“无情最简单”,他手掌轻挥,做斩断状继续道:“不动念,不动情,去形离智,就够了”。

食指竖起,轻轻摇动着,庄广陵继续道:“有情有三难:难遍历;难看穿;难自拔”。

“人身、时间、精力有限,且际遇不可测,遍历世情,不可想象。

若要以情动意,以意化气,那便要对方真实。换句话说,假设你看个大剧,上面演员哭上半天,你说她是真哭还是假哭?你是该动情还是不动情?说假,不对,说真亦不对。更何况还有俗世万千,生活如在大剧中的元士,商士之辈。

喜有万千,哀有万千,怨有万千,就是这怒、思、恐、惊,掉进去,难上来啊。这林林总总下来,你觉得,你的一生,可以遍历”?

唐玄笑道:“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就觉得这么做有道理,就说出来了。我说二老头怎么望我的眼神,怪怪的”。

庄广陵指了指唐花道:“你的道,就是它。有情无情,不重要,越开越艳,越开越灿烂,才最重要。从无到有,从有到花,虚实相间,奥妙无穷”。

唐玄点头。

庄广陵忽然道:“我说唐玄,你就不奇怪,为什么别人的元气都是正儿八经的成旋,成团,成珠,你的偏偏就是朵儿花儿”?

唐玄摇头,不知道是要表达不奇怪之意,还是要表达并未关注之意。

庄广陵大笑道:“因为你姓唐呀”。讲了个颇为自得的冷笑话,他提琴上楼。不多时,悠悠琴音般流淌下来,醉人心神。

蔡姚道:“吵死了,消停儿看个星星都不行,明天就把庄小子的破琴劈了烧火”。

琴弦断,琴音戛然而止。

唐玄,在黑夜中,凝视着,唐花。

漆黑的环境下,它的每一分银,每一分红与黄,都那么的晶莹纯净。

不具备实体的雾气氤氲的部分,不时的因为气流的波动而起伏着,起伏过程中,也会有丝丝缕缕的玄玄气,发散到底座与叶子周围。

虚则如莲池菡萏,实则如金刃破峰。

只要有经脉的地方,它顺着经脉,在唐玄意念的指引下,丹田与外界之间,都可来去自由。不存在割破皮肤之患。

好是好,唐玄也觉察出唐花两个弊端:一个是无法及远,一般十丈便是此时唐玄的极限,再远些,虚实切换之间,唐花便会自动回到丹田之内。二一个是这毕竟是元气之根啊,动辄丢出去,体内元气便立即匮乏,这等同于搏命。

叹息着收起唐花的他,脑海中浮现出一道道面容清晰的身影:大老头唐天道,二老头陌离,唐有德,老桃树,孔希言,孔仙仙,温氏一家,安公子,圆觉,长陵邑诸人。。

仙仙,默念着这个名字,忍着内心的剧痛,唐玄面无表情。这是这些天来,每晚的必修课。

纪元时代,“驼铃x道”的入口处,并没有驼。

风卷黄沙,四个字迎风狂舞的幌子,不光难以分清颜色,更被吹丢了一个字。

驼铃镇呈半圆形包裹着驼铃古道,而驼铃古道,却养活了世世代代生活在驼铃镇的人,这个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古时期,不比细说。

驼铃镇某间沙土房内,司马陵抱拳大声道:“此行事关重大,而人类的未来命运,就可能出现在我们的前方。同舟共济,全赖诸位”。

裴先知,姜剑眉,龙笑梅等数十名龙呈均指派过来的帮手,整齐抱拳道:“全凭司马老师做主”。司马陵在中洲历史这一学术领域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风轰轰然,黄沙被劲吹到土墙上,激起一阵让人浑身发麻,没完没了的,沙沙沙沙声。。

一张北漠济洲地形图,被司马陵展开放在桌面上。

唐君生小声问道:“最新的”?

司马陵点头道:“截止昨日,最新的,后续呈均会有专人跟进与持续完善”。

司马陵轻咳一声,挥手示意大家聚一聚。

桌子太小,地图精微,桌旁见容有限。裴先知等人只能先让其他人出去准备,避免在这里进行无谓的碰撞。。

然后大家凑在了一起。

地图上,大片的黄,密密麻麻大字小字的沙漠;星星点点,错落有致,星罗棋布的绿点,便是一个个绿洲,亦是北漠济洲得以生存,喘息,延续的根本。

济洲的最北端的一个绿洲,名为“祈福绿洲”,寓意是上天垂佑,赐福永享。如今,本该绿色标识的它,被一个大大的圈,圈住了。

圈血红,又似火,笼罩着诺大区域。

这里,便是出行的目的地,祈福绿洲,赤城出世之地。

第七十六章 满纸逍遥意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唐玄与庄广陵苦不堪言。

非是二人没有爱心,亦非二人没有韧性与恒心。实在是他们根本不适合幼儿教育这一行。

几十个刺头,这边刚刚安抚好,那边跳起一个,两个,数个。好不容易那边搞定了,剩下的,都开始爆发了。

至于恐吓,威胁甚至用一些体罚手段,别说大家都没想过,再说,这可都是重罪。严重违法了五洲宪章以自然资源为生存之本,以少儿之健康、快乐为未来之希望的指导原则。

公古时候这些让人闻之气极,结果却是草草罚款开除了事的现象,在纪元时代,已经从思想上,得到根治。

唐玄与庄广陵,在唐家堡内的一天,举手投足,言行坐卧,宛如脚踩棉花一样,忽忽悠悠,一身修为元气更是半点也不敢散逸出来。

“小胖,站住,接我一唐花”,一个宛如风车一样,闪着光的塑料卡片,忽忽悠悠飞向不远处的小胖。

“嘁,我的才是真正的唐花”。小胖并不示弱,手里除了图案不同,其它大致相同的塑料卡片,也丢了出去。

二童保持着手甩出的姿势,愤怒对视,在目光上,都不肯示弱。

孩童的世界很简单,有了新鲜的玩意儿或者吃食,又或者是他们觉得有意思的事儿,那便可以长时间的嬉戏下去,不会理什么时间。

而他们眼中的觉得新鲜,有意思,并非大人心中所想那样,他们有更直接、明确,更不容易动摇的喜好,厌恶标准。

唐玄与庄广陵背贴墙壁,对望之下,都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

庄广陵咧了咧嘴,似乎想要笑,轻声道:“不知道,圣人面对如此场面,能坚持多久”。

唐玄道:“讲经传道圣人是把好手,但这场面,估计也扛不住。这么多瓜娃娃,不光不能视而不见,还要照顾的好:吃喝拉撒换尿片。术业有专攻,这和修为无关”。

庄广陵道:“我们两个就是面青唇白,骨立战战,你看无伤她们,倒是红晕上脸,爱心泛滥。”

唐玄道:“世间一切不愿,皆为苦。苦在于愿前的那个不字”。

庄广陵点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叹息出声。

此时他们无法理解唐无伤等人乐在其中那种幸福感受,就跟唐玄不能理解,庄广陵坐车为何可以坐的那么快乐一样。己之不愿,人之所愿,愿者不觉苦。

待送走了诸多孩童,并于四五个新进员工打扫整理好室内之后,众人也都散去。

“拜拜了,明个见”。众人经过唐玄,庄广陵二人之时,纷纷笑着打招呼。

唐无伤望着魂不守舍的二人,不由得笑出声。她脚步画圈,双手倒背,宛如穿花火蝴蝶一般,向两个人接近着。

唐无伤将脸凑到唐玄的脸上,越凑越近,这才发现,这是真的魂不守舍啊,连瞳孔都不聚焦了。

手指掐着唐玄的胳膊用力一拧,一颗五色电光石砸在庄广陵的胸口处。

两人一声闷哼,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唐无伤,面上红晕犹存,发丝束在后背,有几缕黏在晶莹光洁的额头上。

干嘛打人?

唐无伤笑道:“二位连日辛苦,晚饭我请怎么样?就上次那个朝天辣麻辣火锅城吧”。

庄广陵嘴唇更青,低声道:“唐姑娘,那里,还是不去了吧”。他的肠胃脆弱敏感,生冷辛辣,入之便有反应。好吃是好吃,但代价,太惨重。

唐无伤望着唐玄的眼睛,良久才低声道:“要走了”?

唐玄点头:“嗯”。

唐无伤沉默,道:“打算去哪里”?

唐玄笑了:“先回罗夫看看,然后寻个四极之地,寻个差事”。掌心中,赫然托着那枚盾形蓝底,上面干干净净,宛如一片小湖的五洲济。

唐无伤有些羡慕的望着那枚代表着卫士身份的五洲济,叹息道:“在大爷爷的庇佑下,唐家子弟,生下来,便是看似无风无险的商士身份,但我不愿。”

唐无伤又环顾四周,四周尽是用卡通的风格,解释唐门暗器为何物的少儿壁画,她接着道:“这里先撑着,我就不信,这么多小天才里面,我还找不到几个掌门核心大弟子来”。

人丁寥落,认同感几无,此时的天下门派中,曾盘根错节的血缘与裙带关系,逐渐被淡漠与淡忘,活着延续,别断了传承就好。

稍大点的门店尚且如此,更何况此时的唐门。

三人出了写字楼,唐无伤道:“人都要走了,饭还是要吃的”。

近乎沉默的吃完了这顿饭,唐无伤推回唐玄递过来的一张银行卡,微笑道:“莫小看唐家三小姐”。望着唐玄的目光,满是暖意。

这小子下山带了唐有德大半家底出来,如今想都没想,就给她,或者说,给唐家堡了。说真的,不差这点,虽然写字楼的租金贵的有些离谱。

汽车缓缓停在唐君生小楼旁边,庄广陵下了车,便信步走进大敞四开的门内。

唐玄与唐无伤静静对立着,对望着。

唐玄道:“若不行,便算了”。

唐无伤微笑摇道:“你记得,这唐门,一日有你我,便是在的”。

唐玄瞪目点头。

唐无伤望着愣愣发呆,有如木头一般的唐玄,心中气苦。不得不亲自屈尊降贵,上前几步,给了他一个紧密而结实的拥抱。

“保重,小叔叔”?唐无伤怪笑着离开。。

“按辈分,我可真是你叔叔啊”唐玄皱眉,实在不觉得哪里需要笑成这样?

就在唐玄默立沉思的时候,一声怪笑传来,比唐无伤的那个更怪。

“呦,唐玄,在楼下就这么干,你这么肆无忌惮就不怕带坏小孩子么”?蔡姚晃着双腿,没好气的伸头喊道。

没好气瞪了浑身晃的很剧烈,似在表达不满的蔡姚,唐玄也进了房间。

三个人的行李,说是不多,都有些勉强了。

来的时候,唐玄、蔡姚是两手空空;如今加上个穷的只剩下琴的庄广陵,所有行李全部丢在三玄指环空间里,也不嫌挤。

于是三个人各自把最近唐无伤帮着添置的换洗衣物,装成三个颜色各异的包,这整理行囊工作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唐玄坐在固话那里,开始按照旁边的号码本,拨上面的数字:唐君生、于凤清,就连萧红颜,均处在不在服务区状态,无法接通,一片忙音。

想到此,唐玄便找出执笔,留了一封书信,压在客厅茶几上,大意是我带着蔡姚回罗夫了,后续很大可能会在卫士群体中,谋一份差事。你们要保重。

庄广陵渗透过来,瞄了几眼,笑着道:“字是好字,可惜无自在意”?

唐玄歪头道:“哦”?

庄广陵摸出一张纸,递给唐玄道:“写个逍遥二字来看”。唐玄一挥而就。

庄广陵表情宁静,呼吸若有若无,他并没有看唐玄那高瘦挺拔,张弛如刀剑纠葛的“逍遥”,而是很随意的拎着笔,在下面,点了许多小点,中间点的不耐烦了,就一笔划之。

片刻之后,一个大部分小墨点,小部分形状各异丑丑的小勾子,似是而非的“逍遥”,颇有残缺的成型了。

“无苦,无难,无忧,无困厄,无烦恼。说到底,逍遥以概之。逍遥当有残缺意,若无残缺:残天、残地、残法、残己,如何逍遥”?

“刚才没想那么多”,当当唐玄提笔,想象着逍遥二字涵义,准备再次提笔落纸的时候,才发现,脑子里这两个字越来越模糊。。久久凝滞,无法落笔。

“唉,傻呆着干嘛呢,咦这是什么”?蔡姚凑合过来,先是推了推唐玄,然后拎起桌上二人写着“逍遥”的纸。唐玄回神儿。

庄广陵微笑,能不轻易下笔,便是好事。

蔡姚大笑着,抖落着手中的纸道:“下面,这两个,是字儿?我去,跟一堆儿小猪崽四处乱爬一样,拱的满地都是。。庄小子,你也真写的下手”。

没理一点都不懂得欣赏的蔡姚自娱。庄广陵望着唐玄的双目,平静道:“不问问我因何而来?所为何事?”

唐玄摇头道:“你会讲”?

庄广陵道:“也许呢”?

唐玄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在他的世界里,有两种人:一种是确定性因素,如唐君生、安雨轩等;一种是非确定性因素,如范子夷与鬼见愁。

对于被定性为非确定性因素,又偏偏无法离身的鬼见愁,自然要尽快解决。这便跟吃饭,酿酒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等不了,但就是不乐意拖。

而此时的庄广陵在唐玄看来,无疑是确定性因素。无论是曲流觞的身证,还是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都使得唐玄觉得这个人,是靠谱的。

蔡姚忽然灵机一动,跳起,拿过笔,先在庄广陵的“逍遥”前,画一个→,然后前面写着“琴绝庄广陵”五个大字,然后嚷嚷着要贴在门外,展览一下。

庄广陵笑着挥手道:“这两个字,可不能随便乱贴。”

蔡姚不由得愣愣的望着那张逐渐褪尽墨迹的白纸,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七章 罗夫山桃开(一)

生活并不多么有趣,旅程更加无聊。很多幻想中才会出现的精彩,也不会如期而至。

更多时候,精彩变成枯燥;幻想便成了梦想。

唐玄这次下山,虽然有许多许多的理由:唐君生的家信;内心深刻,却绝不肯承认的相思。再远大点,也不是没有意*淫过,玄道大成,历尽世情,浑身披彩霞,昂首啸苍穹的光辉时刻。

唉!想想罢了。

四叔见到了;唐家继承“权”的问题,解决了;一路上遇到了安公子、茅山温家众人、圆觉大师、庄广陵、范子夷等人。

仙仙?仙仙,仙。。这个名字,是一个既不敢触碰,又想时时看护的,隐藏在唐玄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心碎的感觉,很痛;心碎的感觉,也很爽,起码知道自己还活着。

只是这种极致的感受,无法分享与分担。一分,一说,便不再完美、纯粹,变了味儿。

玄道、唐花、唐家堡。。。这些武道修炼的事,唐玄反而想想便算了。只争朝夕,挣命一样的修炼为了什么?权力?地位?财富?还是美女?

就是不提三观不正,摆在纪元时代,也是此路不通的。

用大部分元士,绝大多数商士的调调来点评一句就是:卫士?嗯,卫士。是一群相当有情怀,相当有追求,值得尊敬的群体。

当然,修炼能获得什么又或者别人眼里的卫士如何如何,唐玄并不会在意。

修炼如吃饭,睡觉一样,这是一种生活状态或者生存习惯,仅此而已。无需刻意追求什么。

出了车站,步行数公里之后,便是罗夫山的大门,天色又早,所以一行三人,也没有急着赶路,索性沿着公路,慢慢向前走着。

庄广陵笑道:“唐玄,不晕车了”?

唐玄不好意思的笑笑,并没有往昔头晕目眩的感觉。

回思之前坐在那几乎悬浮在空中的“飞缆”,此车,三到十五席,进站之前选择共乘人数,上车之后自动锁门,设定目的地之后,便升空出发,直奔目的地“缆站”,全程点对点,风驰电掣,时速可达五百km以上,且能量靠水与电池之间的循环转换提供。

到站之后,刷卡付费,车门打开,悉听尊便,甚至还有代叫代步车的,点餐,定酒店的服务。基本未行出缆站,一切都妥妥的。

唐玄更不好意思的笑笑:“庄先生,又让您破费了。这个,等见到德叔,我让他给你吧”。。

庄广陵诧异道:“破费”?

唐玄内心一紧,不是破费?难道是破产?这交通工具,可算是沾着些纪元的边了。

庄广陵差异变成哈哈大笑指着道:“无需在意,这飞缆,可比火车之类的,便宜太多了”。

唐玄不由纳闷,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庄广陵。

庄广陵伸手搭着唐玄的肩道:“越先进的东西,越是廉价。因为接近时代;因为材料好找;因为不够格调。当然,若是刚现世之初,也可以大搞垄断,赚一段时间黑心钱。简单的说,古董不值钱,情怀值万金。”

唐玄愕然道:“那孔家、安公子还有无伤那车。。。”

庄广陵摆手打断道:“越是豪的车,带些古“味”,更显得尊贵。”

唐玄道:“那我。。”本想说,德叔那不怎么豪的车,怎么古味那么浓?

蔡姚跳了过来,一巴掌拍掉庄广陵搭在唐玄肩上的手,然后怒目瞪视之。

庄广陵整个人如遭雷击,汗毛集体整齐竖起。

他强笑着,结巴道:“不豪的车,也可以加豪的油,车。。。值钱,油不。。贵。都是水对着香精用的,又不影响。。响。。什么”。

“我先走一步,你们二位,自便”。。。

蔡姚眉开眼笑的搂着唐玄的脖子,整个身子几乎吊在其身上,像个树熊。

她笑着道:“唐玄,你说我,变漂亮了没”?

唐玄认真的盯着蔡姚的脸看了几秒钟,点头道:“比刚下来那会儿,算是像个人样了”。

蔡姚怒了,眼睛直冒雷光,另外一只手扯在唐玄的耳朵上,咬牙道:“麻烦,认真点看,看仔细点,慎重,再慎重的回答”。

唐玄笑了,眯着眼睛捏了捏蔡姚的鼻子,道:“确实英俊了许多,没有当初营养不良的样子。整个人丰润了,黑了点,不过耐看。还有,男人,要用英俊,俊伟,俊朗来形容。以后要好好跟我学一下五洲语”。

蔡姚哦了一声,兴致大减,一颗扑通通撒娇的心,顿时没了踪影,又没有发火的理由。

人家没说你“不漂亮”,只是夸你“长得英俊”!而已!

唉,大家都是无辜的。蠢货!啥时候能发现本大人是个姑娘啊?草,总不能脱光了,让你摸摸吧!

望着庄广陵前面奔跑,蔡姚后面低头缓步跟随。

唐玄无奈耸肩,慢慢跟在两个人的身后。

有庄广陵这个神奇的人在,没有迷路之优。而他的神奇之处还在于,不管闭着眼睛走到那里,他亦可闭着眼睛描述出脚下之地,名、来历、地理地貌、人文历史、天文气候等等。

带着真方便啊,这是唐玄给庄广陵极高的评价。

一路无话,来到罗夫山门,三人疑惑的望着紧闭的大门。

庄广陵没好气的鄙视着唐玄的疑惑,道:“你这旅游公司,不干了?这大好天气,还大门紧闭,不做生意啦?你没跟里面人说,你要回来”?

唐玄道:“没有,我想无伤会给德叔打个电话吧”。

他只回答了第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他也不知道。

庄广陵手抚额头道:“无伤那丫头,生怕我们坐的不够舒适,定的是汽车票,可不是飞缆。汽车好好几天,飞缆可就一瞬间。”

唐玄笑着道:“那就进去呗,到自己家了,还用列队迎接啊”。然后咕哝着:为何非定汽车票。

庄广陵扑哧一笑:“汽车票贵呀,显得对你这个小叔叔的热爱呀。汽车几天,飞缆速到。现在这世道,乘车都有公乘假,所有章定交通工具都有效。你是奔命呢,还是慢慢悠悠悠闲自在呢?无伤惯性好心,只是你这小子,太糊涂”。

唐玄有些愕然回头道:“卫士忘身、元士不懈、商士周转天下。。你讲的,似乎和我听的不一样”。

庄广陵收起笑容,良久才叹息道:“你说的,没错,是现状。但我说的是人性,是自然大崩塌之下,被极度压抑后,潜藏在人心深处,深刻的利己本能。以后,你的世界更大的时候,便知道了”。

蔡姚捂着肚子,颇不耐烦的瞪了两个人一眼,唐玄笑笑,掏钥匙开小门。

庄广陵急退,目光扫视着又黏糊到一起的两个人:若说是兄弟,这样也过分了些;若说是真是那种关系,那倒是“攻”可怕,还是“受”,更具威胁呢?

恐怕是攻,但自己心里,怎么会觉得蔡姚更可怕一些?性格?秉性?素质?

唉!庄广陵一脸茫然,麻木的远远跟随着二人。

三人走了十几米的台阶,便来到广场上,只见:

罗夫遍山绿,鸡鸭鹅满山。

间或白猪成群,来回哼哼游走。

亦有白鸽往来,落下一地鸟屎。

庄广陵自认,即便嘴上嬉笑怒骂,但皆未波动心弦。但此刻他震了,不光震了,还惊了。震惊。

他苦笑着望着唐玄,暗道,以前光听他说,山门穷,山门穷,虽然没有不信,可穷成这样,也是太穷了。

斯文旅游,人文之地,开起了养殖场?这特种元士牌,不好搞吧?搞不好还是个无证经营:这就惨了。东西没人收,钱挣不到,只能自己养着看了,不费粮食??

唐有德背对众人,正在跟二老年男,一老年女,说着什么,慷慨激昂。

唐有德大声道:“唐门宗训:崇尚武德、尊师重道、德为先首、修行次之。。。。。。”

他说一句,另三人亦跟着喊上一句,皆投入而忘我。唐玄仔细一看,那个协助处理户籍的元士赫然在内。

“好,下面,我以唐门核心大弟子身分,与尔等一起修习这玄玄气,诸位切记,玄玄气虽非高深元气之法,但亦是非有德之人,不传之。”

“吾等谨记大师兄教诲”。

待的唐有德四个玄玄气下层下品,好在有了气感,也耍的似模似样的折腾完。诸人这才发现,旁边多了三个人。

“苦。。苦。。玄。。玄。。。大护法回来了”!!唐有德激动的一挥胳膊。

唐有德激动的扯住唐玄的胳膊,随之而来的便是三个身手矫健的老人家。

鸡飞、鸭叫、鹅跑。。

场面混乱,声音嘈杂。

“不是说还有两天多才能到么?怎么这么早”?叽叽叽叽。

“这娃,俊儿啊,有对象了没?阿姨帮你介绍一个好不好”?嘎嘎嘎嘎。

“这就是大护法啊?我摸摸,还没见过高人呢。。”鹅鹅鹅。。

庄广陵,蔡姚手足无措,处在慌乱四散的动物之间,脚踩湿滑,不太敢动。

好一阵子,威严的唐有德,才在连声呵斥下,送走了一众老者,将唐玄等人带到依然挂着旅游公司的招牌的办公室。

如今的办公室空空如也,没什么人。

唐有德待众人简单冲洗了一下,更换了鞋袜之后,又给众人倒了茶。

他站在旁边不说话了,内心很忐忑。

再无法联系唐玄的前提下,把唐门的罗夫,唐天道、唐玄的罗夫,搞成这样?

交代的过去么?

唉!内心一声叹息。

第七十八章 罗夫山桃开(二)

唐玄开口笑道:“罗夫这样挺好,德叔,您辛苦了”。

唐有德虽不意外唐玄给出的评价,但依旧眼眶发红,哽咽就要出声。

唐玄摆手道:“德叔,您看着我长大,知道我的性格,我不说假话的。唐门能撑到今日,全赖德叔。”

唐有德以手拭泪,不断点头,点了半天,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够谦虚,忙摇头道:“这么说,太见外了”。

唐玄抓住唐有德宽厚的手掌,用力握着,微笑道:“对,咱们本就是一家人”。

庄广陵问道:“有德,那个养殖专供特种元士牌,办下来了”?实在不忍心,老实人,绞尽脑汁,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

唐有德随口道:“这位先生,这个小事儿,早弄好了”。

庄广陵一滞,这是小事儿?一级一级报上去,最后要辅助政事的辅国萧北寞所属中洲元士中枢机构,盖章,核准,下发?年纪不甚大,吹牛比我行啊?人家弄好了的小事儿,他也只能干瞪眼儿。

唐玄道:“德叔,关于经营吧,我是外行,但有些建议”。

唐有德道:“苦师兄,您说。”说完挠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笑道:“还是苦师兄叫的习惯,那个护法,着实有些别扭”。

唐玄微笑以对:“第一,山门虽不再搞旅游,但不要禁止游客入内,这门票,能免就免了吧。第二嘛,山门虽然地处荒野,不太讲究卫生,但弄得一地黄白之物,甚是不堪。散养上山,莫要上路、进入广场。这第三嘛,用这里面的钱,找些能干的帮衬,德叔,您操劳了半辈子了,清闲一些,享享福吧。哦对了,专心练“玄玄气”,将之发扬光大,就够了。呵呵”

唐有德望着唐玄递过来那张临行时戴在身上的银行卡,有些为难,不想接,不知道怎么抗拒唐玄的“建议”。

蔡姚道:“老胖,赶紧的吧,这一身臭死了,赶紧絮叨完,还得回后山彻底清洗一下呢”。

众人喝着茶,又聊了一会儿,便在蔡姚不断催促下,起身前往后山。

临近后山,唐玄止步有些疑惑问道:“德叔,这玄玄气,以前你也懂的,练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效果,怎么我这才有一个来月,顿悟了”?

唐有德嘿嘿一笑道:“前些日子,追穿云箭,不小心跌水里,猛喝了几口溪水,还烧了几晚,这一回过神儿来,就这么样了。我也搞不清楚咋回事儿”?

唐玄点头。

就这样,一直送到青蒿园,唐有德方挥手告别。后山在他心中,是无比神圣的地方。日常打扫,亦是带着朝圣的心,做的一丝不苟,做完便回前山。

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是唐天道在世的时候,强烈的威压,带来的精神后遗症,无法根治。

蔡姚找唐玄要了几件替换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了。不知道找哪个山旮旯洗澡去了。后山的聚居地虽然非常集中,但其实面积超过前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太简单了。

唐玄遥指鼎足而立的三栋山宅,微笑道:“庄兄,这里分别是耆老阁,花满楼,和我的茅屋。选一处地方,暂时落脚吧”。

庄广陵心念电转,跟唐玄住一起?算了吧,没那个奉献精神和冒险情怀;住在耆老阁?那是人家已故老掌门故居,自己住进去,未免太不合适;没得选。

庄广陵道:“便是花满楼好了”。

唐玄表情郑重对庄广陵道:“多谢”。虽然耆老阁环境稍好,但其中意义不一样。大老头已故,新人进去,这叫“占”,会让他不舒服;而陌离不过远走他星,着客人进去,只不过是“借”。于情于理,花满楼,最合适。

至于庄广陵为什么防贼一样地方自己,唐玄隐隐有种直觉,并暗自告诫自己,要和蔡姚保持正常亲密距离,这样,让人误会倒是小事儿,自己也迷失了,可就麻烦大了。

唐玄望着庄广陵潇洒而行的背影,大声道:“庄兄,这两天,我不想做饭,吃的,自行解决或者去前山找德叔啊”。

庄广陵头也没回:“晓得了”。

庄广陵沿着山路,漫步而行,空气香而有劲;树木绿而惹人;花儿遍地,流水潺潺。

当他站在花满楼那片草坪上的时候,不由得趴伏在地,屁股撅起老高。

他吮吸着那片草地的清香,这片经年颜色不变,花儿位置数量不改,宛如雕塑而成的青绿,弥漫着苍凉而恒远的时空之意。

普通人可见其讨喜之色泽,触感,而他庄广陵,却能问道隐含在其中的大逍遥之意。虽只一丝,却值得他五体投地。

“喂,你趴着,嗅个不停的地方,当年有人不光坐在放过屁,还因喝多呕吐在那里”。。

庄广陵一跃而起,惊叫道:“唐。。玄?你站在我后面干什么”?刚才那个姿势,实在是太危险了。想想,令人后怕不已。

此时,他不再是一心只求逍遥的庄先生,也不是双手弹七弦的琴绝。只是一个受惊的小兔子。

唐玄摸了摸头,疑惑的道:“给你送东西啊,你的琴,衣服,行李,都在我这,刚刚忘了拿给你了”。

待的一脸疑惑状的唐玄放下一应东西,转身彻底离开,庄广陵好半晌才惊惧稍减:难道这小子不好那一口儿?还是说,只喜欢黑的?又或者说我刚才那个姿势。。呸呸呸。

摇头苦笑的庄广陵,再也没了朝拜的心思,迈步进了房间。

唐玄出山也好,不出山也好,他都要在这里度过相当的一段日子。在“这里”,两个人,见面了,认识了,有了不错的交情基础,便够了。

“这他么的是被打劫过么”?望着家徒四壁,桌椅板凳,甚至是床,都没有,光溜溜的室内,以庄广陵的心境,也发出一声无奈的呻*吟。

花满楼,琴音彻夜不息,由怨气冲天,壮怀激烈逐渐到中正平和,有气无力。

午后的阳光透过山松,翠柏,弥散在唐玄的脸上。

他满步来到飞来峰,清溪旁,那块灰扑扑的至圣元胎之前。

比之下山之前,小了一些,但非常有限。微笑着替它拂去表面的尘垢与油腻。

唐玄右手轻轻按在元胎之上,玄玄气小心流淌而出,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注入到元胎之内。

望之如石卵,但在唐玄元气触觉的感受下,这里面彷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世界,这里面充斥着灰色狂猛气流,如灰色岩浆般飞速滚动着。

红黄两色的唐花,玄玄气依旧纯白如最好的宣纸,雪白而质感十足。

唐玄飞旋,玄玄气狂涌而出,不断向世界的深处探寻着。

元胎在唐玄肉眼可见之下,开始逐渐放射出震荡的涟漪,元胎的颜色开始变得如火般越来越红。

一股清新的力量,似乎就要从元胎深处苏醒。

就在这里,灰色气流爆裂开来,从刚开始的宽容,变得狂暴如火,瞬间撕碎了唐玄的玄玄气,并化为一股元胎内的洪流,狠狠的轰击在唐玄的掌心之上。

而唐花内,那股日常潜伏不动的至尊元气,也激射而出,二者在唐玄的掌心处,一触即退。

唐玄闷哼一声,倒退数步,虽未受伤,但胸口也一阵的发闷。

好半晌,唐玄望着手腕那圈灰色的丝线,自语道:“是我太心急了”。

沿着清溪,走过了所有与孔仙仙相识之后,走过的地方,唐玄的内心,平静而忧伤,心痛如新、如割,思念依旧炽烈。

当唐玄登上飞来峰,来到会仙亭,站在那株老桃树面前的时候,这种难受的感觉,才好上一些。

老桃树此时的样貌,颇为凄惨。让唐玄唏嘘不已:都是他和陌离干的好事儿,把老伙计搞成这样。。

它,浑身没有一点绿意,本就干干枯枯,甚是零落的枝干,如今更是断的只剩下主干。说即刻就死,倒也未必,但苟延残喘,却是贴切。

“老桃,老伙计,我回来看你了,呵呵”

老桃树静默。

“你送给我那把桃心剑,让我送人了。当初的事儿,委屈你了。”

老桃树枝干梢,摇了摇,反响不是很强烈。

“如你树心还多的话,再挤出点给我弄把剑”?

老桃树一滞,浑身颤抖起来。。

“别,别,别,别激动,我开玩笑的。你就是给我,我也做不出剑来”。

唐玄心念一动,指尖牵引出唐花来,叹息道:“你知道,我非贪心之人,我是来报恩来了。这次在外面弄了些不错的东西,你也吃点吧”。

唐花温柔划过空中,带着尖尖的焰尾,缓缓没入老桃树的根部。

片刻之后,大地涌动,无尽的生机之气,疯狂宣泄着。

瞬间,老桃树身上出现了绿意,从树根开始,向高高的树梢,缓缓的蔓延着。

唐玄额头汗珠大颗大颗的滴落,指尖一丝神意,顺着元气之丝牵引控制着唐花,让其由慢转快,释放着之前吸收的近乎无量的化生土精气。

绿意一身,老桃树开始叶抽枝、吐叶、结出蓓蕾。

唐玄此时摇摇欲坠,有眩晕感。化生土的精气太多太多,他的元气却撑不住了。

老桃树摇曳着枝干。

唐玄摇头笑道:“我还行,我还等你“老树开花”呢”。

飞来峰,会仙亭上,被一股浓郁惊人的生命气息笼罩,老桃新绿迎春,遍地异香阵阵,水色雾气腾腾,阳光照射下,如人间仙境,七彩而梦幻。

“美,真美”。唐玄看到一朵山桃,开出碗大粉嫩花朵的时候,倒在地上。

老桃树长而柔的枝干,如蛇般,拥着他,缓缓落在地上。

唐花缓缓旋转着,而唐玄元气亏空过甚,本该萎靡的花朵,却依旧活泼。

老桃的枝干,不断注入阳绿色的气流,进入到唐花,而唐花亦反哺化生土精气过去。

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久,唐花三枚锋利的红黄二色的叶片下面,出现了五片短短的小叶子。叶片椭圆,绿意喜人,宛如给冰冷的银色底座上,加了个叶子形状,软软,温润的底托。

机缘,从来不是强取豪夺的肆意;也亦非因果前定的必然;更不讲身分高低、出身贵贱。

机缘,只在一念间。

有舍有得,说是交换,亦无不可。

当然,须有正心、须有爱意。

第七十九章 一生一火花

荒凉的北地沙漠上,狂猛的风沙之中,隐约可见一队沙犁,迎风,快速向沙漠深处快速驶去。犁队过后,留下深深的履带痕迹,转瞬,又被风沙淹去痕迹。

司马陵眼窝深陷,胡子潦草,满面倦色。他拿起眼前的话筒,按下通话键,轻轻了嗓子:“我是一号,我是一号,各沙犁,报数”。

“二号正常、三号正常、四号。。。。。。”

“诸位,请务必保持队形,跟紧前面的沙犁,务必”!

“明白”。

司马陵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离目的地尚有十数天的行程,在行进的过程中,已经有十数沙犁,倍数精干人手,被无际、无情的沙暴吞噬。永远的留在这边苍黄的沙漠中。

“司马前辈,咱们这次损失,算小的了”。驾驶沙犁的“宝玉绿洲”籍的向导老冯,咧嘴道。

司马陵微微点头:“嗯,老冯。到下一个绿洲,还有多少距离”?

老冯看了看沙犁的仪表板,又对照了一下腕表上的电子地图道:“还要行驶三天”。

司马陵道:“三天啊。这该死的沙漠。我先睡会,老冯,你帮我盯着点”。他太累了,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沙暴,让他丝毫不敢分神,两天一夜没合眼,对于一个不擅元气的史学家来说,已到身体的极限。

老冯忙点头应下。

“各队,保持阵型,听头犁号令,统一短暂停留,替换驾驶。其他时间,均不得停止。听清楚,任何情况,都不能停止”!

老冯的沙漠生存经验,丰富无比。

沙犁,外形像是子弹头一样,里面不光有必要的导航系统,能源供应系统、食物储备系统,外表也几乎全密封的,。同时自带空气循环系统,暗装履带。

行驶速度快,设施完善是优势,但身材矮小也是不容忽视的缺点。一旦在沙暴中,长时间原地驻留,很容易被活埋在沙地下出不来。

出来了也没用。没有沙犁的沙漠中,人的生存能力,无限等于零。

所以必须,一刻不停的走,起码先走出沙暴区。

闷了点,但总比一点点变成干尸好上太多。

狂风带着沙砾,瀑布般打在鱼贯而过的沙犁队中,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沙犁队渐渐远去,似乎,这样的沙犁队,不止一支。

没落星球是个大球儿,那么道隐归藏就是大球儿中的小球儿。大球被大宇包裹着;小球被化外法圈包裹着,都无法解脱。

一身简单青袍,外貌古拙,形如神佛的李元真,此时站在半空。

就这么平平凡凡的立着,望着千丈外化外法圈。

“忍不住了”?伏明月淡淡的道。她音如,身躯白蒙蒙,赤足莹如美玉。

李元真道:“上一次尝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伏明月道:“十五元前,你重伤欲死”。

李元真做了个微笑的表情道:“是啊,简单的一次尝试,便让我这个神,欲死,要真是死了,倒也清静”。

伏明月皱眉道:“还要试”?

李元真两手兀然捏紧,空气传来一声低沉的门响。他的双拳之间,赫然出现两团黑洞,能量爆卷,如刀气流乱窜。

良久,五指逐一放松。李元真道:“赤城灭法剑就快回来了”。

伏明月道:“哦,用来破化外法圈,似乎远远不够”?

李元真沉默,他最近一直在暮光之城闭关冥想的问题就是:赤城灭法剑该如何效用最大化。

李元真沉默良久,似在沉思。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虚空,望着千丈外化外法圈,这样的沉默,在无数年来,发声无数次;而能让他们冷静思考,小心在意,反复斟酌的无非两样东西:炎山弱水、化外法圈。

李元真苦笑,真的很苦:“恐怕,真要试试。赤城灭法剑,太过重要,并非此星本来之物,属于神灭时代。”

伏明月道:“一把剑,真有这么重要?力量还超过你、我”?

李元真缓缓摇头:“你不懂。赤城灭法剑,以纯阳之火,练庚金之气。至纯、至烈、至锐。化外法圈,禁的是肉身,灭的是元神。若以此剑来说,倒可破法圈三成有余。唉,可惜,除非所有洞天均出世,所有神物聚齐,三成与九成九,与零,并无区别。”

伏明月诧异道:“三成”?

李元真点头道:“足足,有余”。

伏明月胸口略微起伏,无数年的努力一丝都未丝,这三成,看似无用,但诱惑力,震惊力,还是让伏明月变得有些不敢相信。

伏明月道:“赤城出世,似乎有些突然”?

李元真点头:“大乱将至,必生妖孽。看来有些事情,无需你我操心了。呵”。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今天心情不错,不妨再伤一次吧”。

李元真的话语刚落,人便从原地消失不见,再睁眼,已在千丈之外。

长发肆意舞动,李元真浑身黑白二色的元气狂暴激荡着,一拳便向前方打去。黑白色的狂暴能量宛如飞卷的巨龙,直扑化外法圈。

化外法圈,宛如一道颜色单一、弧形完美且细弱的残虹。

当李元真饱含完美阴阳之意,几近于大道合一的元气,以毁天灭地之势,扑来的时候,残虹兀然片片碎裂。

杀生三十三,绝灭九十九,一百三十二道忽隐忽现的彩色光线,无头无尾,交织而来,密密麻麻,天网无漏般,转瞬便弥漫了整天天空,灭身,灭神,灭魂,一触即灭!

这是普天之下,最大的规则。

灰白的天空转瞬成了光线的海洋。

“嘣,叭,嘛,咙,吽,嗒,呢,哈,唝”,大道法言激浪滔天,带着法则波纹的震动,黑白元气巨龙不断冲出。

但,没有用。在细弱但绵密的绝灭光线之下,一触即溃。

李元真飞退,嘴角溢血,压力重如山岳,神体也出现密布的龟裂。

李元真急退,同时不再攻击,但他已失去自由穿梭空间的能力。法圈一出,万法皆禁,若非李元真本身也算天地规则之外的存在,恐怕早已失去一切反抗能力,而被彻底泯灭。

光线不急不缓,笼罩追逐着李元真的身影。

“明月,出手”。此时的李元真气势全无。

伏明月叹息一声,扬手抛出一只古朴卷轴。“云顶天罗”徐徐展开,遮天。天蚕丝织成的锦绣山河,花鸟虫鱼,伴随着伏天氏磅礴惊天的雄浑气势,将化外法圈的光线,暂时抵住。

得此良机,李元真疯狂瞬移,眨眼便退出万丈。

无数光线发出一阵嗡鸣,同时纵横交错穿插起来。嗡鸣声虽然不大,但一入李元真,伏明月之耳,二人不由闷哼再退。

一道短短的光线分离出来,击破一只鸟、击穿云顶天罗,击穿了李元真的右胸,射入虚空不见。

不多时,光线杀机消散,又恢复成一道,经天纬地的残虹。

李元真与伏明月踉跄身形消失在暮光之城、明月楼的入口。

唐玄站在清溪边,掌心托着唐花。

他仔细的感受着它,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这朵花上。

“浓郁而澎湃的,是大地厚土的力量;清新而带着浓厚草木气息的,是至木的力量。情绪中有爱,但不完美;有欲,但非我所欲。”

“法生,法生。何为法生?如何法生”?

唐玄开始在清溪来回走动着,掌中唐花,时隐时现。

从清晨到日落,从日落到午夜。

晨鸟出巢,夜鸟归巢,夜乌啼鸣,罗夫寂静。

当唐玄再次驻足的时候,唐花再次从他丹田浮现而出,托在掌心,缓缓旋转着,迷蒙的红黄色,照亮了清溪的夜。

清彻的溪水中,倒影出了山峦、绿树。

他笑了,笑的很悲;笑的很苦。不光求不得,更是爱别离。

“玄道,为吾道。元气既为根,七情来浸染。既然有了木,那么心火,亦是火。燃吧,唐花”。

一丝丝细碎的火苗,从三片锋锐长叶中跳跃而上。轰的一声闷响,唐花爆燃:元气,木之精气,土之精气,都在熊熊燃烧。

一丝丝炽烈,从沸腾的唐花中散逸而出,路边野草大片枯黄,清溪的水汩汩而起,密集的气泡。

此时的唐花,一片耀眼、眩目、炽烈的红。

唐玄目光深邃,望着这朵火焰之花,他的法生第一法,便是火,便是这朵火焰之花。

每一朵火苗之上,似乎都是孔仙仙那张亦嗔亦喜比花更美的娇颜。

良久之后,唐玄一声深沉的叹息,火焰之花消失在掌心,回到其丹田。

轰,唐玄体内闷响连连,浑身如焚,肌肤都成了红色。

一拳向前,拳风炽烈,带着凛冽狂暴的热风,击在清溪之中。

雷鸣般炸响之后,数丈高,三人合抱粗细的水柱冲天而起,带着蒸腾的水雾,弥漫方圆数十丈空间。

“只有一击之力”。丹田内的火焰之花,伴随着唐玄一击之后,火焰止息,成了平常的样子。

再次召唤而出,再次点燃。

唐玄这次,把唐花丢进清溪:数长宽的清溪,被炸断,变成两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清溪底部,更大的水汽,水雾弥漫半条清溪之水。

片刻之后,倒卷的溪水才逐渐恢复正常,缓缓流淌而去。

掌声阵阵,庄广陵踏月色而至:“好招,好法,无戾气、无利气、无斧凿气。可有名堂”?

唐玄望着潺潺而过的溪水,负手而立,良久之后,转身微笑道:“庄兄,好雅兴,不睡觉,不弹琴,偏有兴致来此夜游”?

庄广陵道:“长夜漫漫,不敢谈琴,无心睡眠。此间有玄兄,此间有妙法。先祝贺玄兄,正式踏入大乘至道,此法可有名”?

唐玄道:“火花,一生一火花”。火花有她的影子。这一生,都要铭记:有这样一段短暂、真挚、刻骨、缠心的爱情。

“好”!

“庄兄因何不敢谈琴”?

“唉,不提,也罢”。

“庄兄也知大乘至道”?

“呵,听说而已”。

“哈哈哈”!

第八十章 一只穿云蛋

清溪的尽头是环山水渠,水渠的尽头又是澜石河。澜石河并不出名,也不出众、绵长。它潺潺而流,悠悠缓流数里,不动声色的汇入到显元水库中。

而清溪的源头药仙潭,便在飞来峰西北的山根旁。潭水悠悠,水虽清彻,但深不见底。

一盏高瓦聚光灯,挂在崖壁上的矮树上,以微妙的角度,照射着十数米方圆,平静无波的潭面。

庄广陵指着药仙潭道:“这就是有德说的,穿云箭失踪的地方”?

同样目注深潭的唐玄点头道:“不错,德叔就在那个位置摔了一跤,差点滑入水潭中”。一个不怎么会游水的中年胖大叔,划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深潭,会如何?思之后怕。

庄广陵道:“鸿雁,大型水禽,体长近一米。足生有蹼,羽宽身轻,浮水尚可,但你说潜水吧,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唐玄视线离开深潭,闭目回了回神儿道:“德叔说,也可能是他眼花了,穿云箭自己不知道飞哪玩儿去了。但是,我不这么认为。现在老爷子不在了,已经不需要传什么信儿了,四叔那边已经让它来这定居,而且它不会乱跑。这胖鸟儿,精着呢”。

庄广陵望了望唐玄道:“你的意思是”?

唐玄睁目,眼神中有些焦虑,指着深潭道:“问题出在这里,德叔不可能眼花,穿云箭不可能乱跑,所以,穿云箭应该是出事儿了,唉”。想到活泼可爱,张牙舞爪的胖鸟儿,唐玄心有些难受。

庄广陵道:“你要下去”?他望着四周尚未亮起的天色,这个时候,潜入深不见底深潭,那个聚光灯,有啥用?下面黑漆漆的,能看见个啥?这可见度,下去能看到个啥?正午时候,阳光直射,可能还好点。

唐玄嘿嘿一笑,掏出一个泳帽扣在头上,上面带着潜水灯。

庄广陵道:“这潭水多深”?

唐玄道:“不清楚”。

庄广陵跳了起来:“你也没下去过”?

唐玄纳闷儿的望着他:“我没事儿下去干嘛”?

庄广陵无语道:“那你现在下去干嘛?为了那只鸟儿”?

唐玄郑重点头:“嗯”。

庄广陵咧嘴:“我不像你,我也不会游水,帮不上忙啊,叫蔡姚来,一起吧,人多好些”。对于未知,对于深不可测的东西,庄广陵有些心虚虚的。这事儿,不太好掌控。

唐玄赶忙摇头道:“我也不太会游水,但是千万别让那小子来。他一着急,什么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随便几道霹雳闪电,我心里也没底”。

“什么?你也不会游水”?庄广陵瞪大了眼睛。

“好奇怪么?就是以前经常在清溪边上玩儿,多少懂一点点”。

“玄兄,游水、潜水和玩儿水不一样的啊。。要有专业的常识与相当的经验”。

唐玄摇头:“来不及学了。再说,潜水游水无外乎闭气,手脚灵活而已。我都行”。

庄广陵彻底无语了,啥都不会,啥都敢干,就为了一只鸟儿?

唐玄微笑道:“它不是鸟儿,它是我的朋友,穿云箭”。

庄广陵望着唐玄不急不缓的脱着外套,里面竟然是一套深色的潜水服。原来,这小子这几日频繁往来前后山之间,除了弄些酿酒的材料、器具,还搞了这么一套装备啊。

“蠢小子,这点小事儿,你拜托一下我,我去不就完了么”?鬼见愁嘻嘻怪笑着,在丝线端露出个小头出来。

“哦,你不怕水”?唐玄好奇问道。

鬼见愁无语的望着唐玄道:“你大爷,你大爷的。老子什么都不怕,就怕被你这蠢小子,蠢死”。

唐玄微笑,摇头:“你办事儿,我不放心”。

“去死吧”,鬼见愁冷哼一声,顶着个火苗生闷气去了。还想主动立功,争取一下,看能不能,别整天用这根讨厌的绳子,拴着自己。就是条狗,也有放风撒欢儿的时间吧?

谁曾想,这个蠢小子,竟然连冒头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吗的,蠢小子好像也不是真蠢。

一根白色钢化保险绳拴在唐玄的腰间,一头捆在一株合抱的树干上,中段握在庄广陵的掌心。

两个人约定好了各种情况,拉扯绳索的力度和幅度之后,唐玄背对药仙潭,开始做最后的热身,

雄健修长的身躯,随着连续的动作,起伏着柔和的线条,剑眉舒展,星眸微眯,

唐玄深吸一口气道:“庄兄,你我一见如故。若我有不测,这罗夫便送你了。蔡姚、唐门,便拜托你照顾了”。生生死死,唐玄很看得开。

是人都想快乐、积极、自由向上的活着。但健健康康的人,被突如其来车祸等无妄灾祸,瞬间毁灭,并不少见。

因为快乐、积极、乐观,并不能抵御突然而来的灭顶之灾,最多换来灭顶之时的坦然。

旁观者之所以清,之所以可以肆意评价、质疑、情感抒发,不过是因为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而已。

诸行无常,事事难料。交代后事有时候不是一种消极,而是一种责任。

庄广陵苦笑。你这破山,有桃红院值钱?我要你这食宿自理的破山有啥用?再说照顾,照顾蔡姚?顿时让庄广陵心中升起强烈的逆反情绪。

“这个,小王八蛋”。庄广陵望着唐玄入水激起的一人多高的水柱,就明白,这小子,真的不怎么懂得游水。而拒绝,还没来记得出口。几乎是刚交代完便跳入深潭,横躺着进去的。

他只能边祈求着,边紧张的盯着逐渐平静的水面。

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学识惊人,来历神秘,心性自在超脱的他,第一次为一个人,还是个男人,这么牵肠挂肚。

潭水微温,靠着自身体重,把自己砸进深潭的唐玄却遇到了难题。

下不去。

一股强大的浮力,想把他重新顶上去。

普通人肺部有气,溺水的时候,这口气耗尽,便会不断的呛水,挣扎,越沉越深。失去意识之后,反而会漂上来。

而修者,丹田之内,有元气之根,气随意动,游遍全身。周身窍穴,经脉,都有气的流动,可以说全身遍布浮力点,在水中,想沉底,却是难上加难。

浑身不动,懒洋洋漂浮半天的唐玄,终于想出办法,将全身元气收缩回丹田,这下子,以他的身体重量,开始在深潭中,急速下沉着。

二十米之后,潭水变冷,唐玄不得不催动玄玄气,布满周身,抵御寒意,避免手足僵硬。好在此时下沉趋势已成。

头下脚上的唐玄,拖着保险绳,在脑门儿潜水灯的指引下,不断下潜着。

发散的灯光,不能及远,还好这药仙潭,也并不大,头脑摆动之间,均可照的清楚。

潭水清,没有任何生物,甚至是浮游生物都少见。

四壁的青苔,颜色由深及浅,水潭形状与水面处并无不同,没有值得太过注意的地方。

三十五米,五十米,潭壁开始出现错落,裸露的树根,唐玄靠近用手摸了摸,光滑,湿腻,用玄玄气探了探,老桃树的根?竟然从百米石峰之上,延伸到此处。

六十米多,到底。

双脚轻飘飘的踩在潭地碎石来回游移了几便,再望望上空,似乎很遥远的地方,能看到碗口大小的光明。

这更像是一口超大的自然形成的圆筒状水井。

唐玄来到一侧石壁,开始沿着石壁缓缓探索,从上到下。

这里的老桃树的根,更细,更韧,绵绵密密犹如无数蓬乱但坚韧的青黑色水藻。水藻中不断喷出白色的水箭,在潭底激起无数小气泡。气泡密集上升,升不到三丈,便纷纷破散无形。

转了几圈,并没有发现穿云箭的踪迹。

唐花旋转着,外气断绝,内息不止,都可以满足身体的需求。

内气,内呼吸,内循环,乍一听似乎很神秘,其实不过是呼吸的另外一种方式而已。可以在修炼的时候使用,增加修炼效率,亦可在没有空气的环境下使用,短时间内代替外呼吸,满足身体的需求。

转了半天,没有丝毫发现。唐玄腰部忽然紧了紧,他无奈之下,拽绳以回应,示意稍安勿躁。

唐玄坚信自己的判断,索性趴在地上,沿着四壁,在丰茂,细密的根须里面,开始逐一掏摸起来。越摸,心里越沉重。

这穿云箭是在哪?但无论在哪,可能都活不成了。人有元气,但鸟儿没有。

不知道掏了多久,腰上的绳子紧了三次,唐玄又回应了三次。

当他掏到一个角落的时候,不由得手臂僵了僵,然后整个身子向里面探去。半晌之后,在其一声闷哼一下,掌心,吸扯着一个物件,缓缓将身子蹭出那片水藻样的庞大树根群。

这是个蛋状物体,只是特别巨大。

通体洁白,高约三尺,成人腰粗。

先是拿着潜水灯凑近了仔细来回照射一番,然后更是将掌心贴在蛋上,借助玄玄气仔细感应这个蛋。然后双手抱着它,感受了一下蛋的重量。

唐玄脸上惊疑神色更浓。也有欢喜、疑惑情绪掺杂其中。

失踪的穿云箭,跑到药仙潭底树根丛里面,变成一个蛋?

熟悉的气息,不会错了,但穿云箭,这算是挂了还是重生?

唐玄用力扯了三下绳子,然后双手抱蛋,双脚狠狠踩在潭底,身形冲天而起。

潭水边,庄广陵全力运转逍遥气,双手倒腾,犹如风车般拉扯着保险绳。

片刻之后,怀抱巨大的椭圆之物的唐玄,身形破水、冲天而出。在庄广陵的目瞪口呆中,高高飞出水潭,重重落在潭边地面。

“这个蛋,好重”!

第八十一章 天地起长风

农历春节前后,天下五洲进入了飓风期。

飓风南起于南极瀚海洋洲最南端“南天界岛-南明岛”,向北横扫诸岛屿,最后吹过“洋洲群岛”,经望川岛,跨过洋洲与中洲交接之中南天堑,在中洲南阳邑一线全面登陆。

然后一路北行,扫过中洲之后,在中洲北部,北擎邑,迷失深渊一带,风力减弱并消散。一般不会吹到北漠济洲。

天下五洲影响其四。尤其是首当其冲的洋洲与中洲南部,东南部年年受灾最为严重。

南明岛上,高高挂起的红色风信灯,在飓风中,宛如昏暗天地中一颗心脏般,跳动着,隐现着。

风怒号,卷起洋面之上,千重浪,无边狂浪怒吼,风声呼啸,涛声震天,随之而来的便是倾城暴雨,连绵月余。

洋洲全面进入到“天休期”,所有的户外活动被禁绝,所有的渔业捕捞,户外作业亦已停止。

囤积之水产品加工,海产品加工,洋洲工艺品制作等,转入地下。

多年的抗风、抗灾,时刻与天灾,海啸斗争的洋洲民众,深刻懂得,如何才能够让损失最小化,更懂得如何在这糟糕的环境下,获得最大的喘息空间与时间。

洋洲群岛最北端的同和岛上,如今看不到一个人影。它如今正在被无边狂暴的海浪,四周攒击着。岛上到处断枝,残树。狂风暴雨巨浪中,同和岛风雨飘摇,宛如大洋中的一粒尘埃般,时隐时现。

南极洋洲统国火炎焱,如今正与洋洲公士长李虎,五大相洲之望川岛范子明,飞鱼岛侯莫,巨木岛陈崇,开着飓风期的第一次例会。

而天极岛赵贵,火山岛元信,因与南天界岛均处在洋洲最南端,所以此二人依然在前沿镇守,并未赶来参会。

昌明岛七氏族之韩氏族长韩相国,赫然列席。如今的社会环境,可以允许人有少少自私,但容不得半点冷漠。若没了生存空间,冷给谁看?

李虎,名字虽然威猛霸气,但相貌却颇为俊雅,五十来岁,正是壮年。

他摆了摆手,驱赶了一下昏暗的地下空间内弥漫着的呛人烟雾,缓缓道:“与各岛之联络,全面中断。今年的风期比去年提前了六天。初始风力,浪高,综合能量值,与去年倒是基本持平。物资均按照去年一点三倍,提前运送到天极,南天界岛,火山岛等南极诸岛”。

火炎焱七十来岁,南极瀚海洋洲数万岛屿,一千七百万洋洲民众之统国。他坐在主位,身形佝偻着,不断的大口吞吐着烟雾,一边微微点着头。

半晌之后,他狠狠将烟蒂丢在地上,踩灭,挺直身躯,大声道:“天佑,洋洲”。

其他几人,也掐灭手中的烟,齐声道:“天佑,洋洲”。

天佑,是啊,祈求上天的保佑。

生灵与自然之间,再无屏障,指挥?救灾?统计损失?那是一个月之后的事儿了。

目前?算了吧。同和岛岛上风力已经达到了十九级,且还远远没有达到峰值,如今,所有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并在此时,祈祷。

面对着这种公古时代,数十数百风暴,捆在一起方可比拟的纪元时代的飓风,只能祈祷。

每年飓风期过后,也都会有大量岛屿陆沉。它们被风吹、浪砸的无影无踪,与之一同失踪的还有岛上成千上万的民众。

当然,也会莫名其妙多了不少新出现的小岛,等着移民,开发,建立洋洲人,新的生存据点。

仓洲以及仓洲南部,元洲以及元洲南部,中洲南部、南阳邑一线,全面进入风期之中。

诸地常驻元士,商士亦在大面积向北方撤离,远离飓风最狂猛初始地带。

罗夫后山,此时被暴雨笼罩。呼啸而猛烈的风,从罗夫山上空呼啸而过,向北吹去。

耀目的闪电,从阴沉的天,直插水流滚滚的大地,沉雷不时的鸣响在天极。

清溪呼啸,成了小河,小河湍急向前。满山的绿树,在哗哗哗的大雨声中,瑟瑟的抖着。

茅屋内,灯亮着。

蔡姚躺在三间茅屋的左手边唐玄卧室的床上,呼噜噜的磨着牙。而唐玄望着那颗“穿云蛋”发着呆。

此时的巨蛋,竖立在茅屋中间的厅内,上面盖着毛毯,数个火盆摆在旁边。

外面,湿冷的空气袭人,茅屋,满室温暖如春。

不是唐玄,蔡姚怕冷,而是“孵蛋”的需要。

温暖的温度、唐玄的化生土精气的滋润,都是孵蛋的必备品。前者可以保持蛋的生命力,后者可以加速其成长。

“这个蛋,可以孵出来的”,这是庄广陵仔细检查过后,给出的结论。但是能孵出什么,则不得而知,这个蛋,很怪。

没落星球上,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新鲜的蛋。

唐玄一边抽出丝丝缕缕的化生土精气注入到巨蛋之内,一边小心观察着,巨蛋除了泛起朦朦的白光之外,毫无波动。

“这都十天了,还不出来”?唐玄内心略微有些焦躁,他急于搞清楚,这个蛋里面,到底是不是穿云箭。如果说是,它又是怎么玩着,玩着,就玩成了蛋?

数个小时过去了,唐玄早已停止了元气的输入,望着巨蛋的眼神也变得迷离了起来。

长时间盯着这个个玩意儿看,也是挺无聊的一件事儿。

况且外面风大,雨大,热闹,吵闹。室内温暖如春,安静而祥和。

强烈的反差,更容易让人产生困意。

不知不觉,他也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唐玄做了一个梦。

一片虚无的空间,巨蛋树立在虚空。他挥手之间,霞光万道,巨蛋龟裂之后,散了一地的蛋壳。穿云箭从里面嘎嘎叫着跳了出来,扑在唐玄的怀里,亲热的拿鸟嘴,啄着他的头。

一下:咚。

二下:咚咚。

然后很多下:咚咚咚咚咚。。。

“哎呦,好痛”,唐玄捂着额头,一坐而起,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东西:这,不是穿云箭?

第八十二章 幼鸟穿云箭

“鬼啊”,鬼见愁凄厉大叫,缩在丝线它,行动虽然不自由,但感知却是敏锐的。它是第一个发现,眼前的怪物的。

不由得被吓得长舌吐出,舌尖疯狂的颤抖着。

被脑门剧痛弄醒的唐玄,惊坐而起。眼前一直尖锐,黄褐色,形如鹰嘴的鸟嘴,正在虚空,啄着他的头。

虚空?

两个对称的豆粒儿大小火红的眼珠儿,叽里咕噜的乱转着。

亦是虚空?

一只鸟嘴,两个豆粒?

别说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鬼见愁,就是唐玄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出右手,向前一抓。

一个纤细的鸟脖子,落在他的掌中。

拎过来一看,唐玄方舒了口气,不是怪物。只是眼前这个鸟儿,羽毛颜色与室内颜色太过一致,宛如隐形了一样。

“嘎嘎嘎”。细长鸟嘴被捏的张开,露出里面鲜红的小舌头,颤动着,发出不满的嘎嘎声。

“你是,穿云箭”?唐玄愣愣的问了句,随后自嘲的摇头笑了笑,鸟怎么能听懂人话呢?

“嘎”。

唐玄更差异了,鸟的意思,他懂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嘎,但无疑表明了它,可以听明白他的话。想到此,唐玄长吸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变成蛋的”?

“嘎嘎嘎”。

唐玄苦笑,不知道?:“那你记得自己是啥玩意儿不”?

“嘎嘎嘎”。

唐玄把一对眼睛,一个嘴异常显眼,身躯很模糊的穿云箭拎到怀里,一边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它,一边用玄玄气,帮它检查着身体。这个做梦,孵出来的穿云箭,实在是让他充满了好奇探索之心。

它还知道自己是穿云箭,只是搞不清楚为啥成了蛋。

当唐玄在鸟体之内发现淡淡元气流动,且往赴循环之时,彻底傻了眼。

唐玄站起身,抱着穿云箭来到大雨瓢泼的门口,向外望了望,又望了望怀里重量几达一百五十斤的“初生幼鸟”,随口道:“臭烘烘的,还是先给你洗个澡吧,看你也不怎么娇气,洗冷水,没意见吧”?

说完,便捏着鸟脖子,伸进雨水中。

哗哗哗,倾盆而下,地面水流成河。

嘎嘎嘎,穿云箭无限委屈,怒叫不停。

唐玄撇嘴,你都成神鸟了,竟然有了元气?还在乎这么点雨水。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按摩着依旧有些红肿头疼脑门。

“这”,穿云箭的身体,在雨水中赫然从室内的昏黄色,变成了透明状。只有一对豆粒大小的眼珠,一支三寸来长,尖锐的鸟喙。在雨水冲刷下,保持着醒目的颜色。

闪电般将穿云箭拎了进来,又拎出去,拎进来,拎出去。

嘎嘎嘎,这是造了什么孽哦,刚出生就被这般虐待。穿云箭心里很苦,也算一只老鸟儿了,不吃眼前亏的到理,烂熟于心。

不就啄你几口?好吧,好吧,就这样,我不变色了行不?

“穿云箭,穿云箭”?望着眼睛半闭,舌头吐出老长,半人多高,肥肥胖胖,一点不像幼鸟的穿云箭,似乎处在弥留状态了。唐玄不由得将之放在火盆旁,轻拍呼唤起来。

“嘎嘎嘎,嘎嘎”。

唐玄笑道:“好好好,老朋友了,刚才太过激动,对不住。不过你看,洗洗多干净”。

“嘎”。

唐玄咧嘴嘿嘿道:“骂人?那我又要帮你洗澡喽”。

“嘎嘎”。

“你这么胖,还飞的动么”?

穿云箭一跃而起,怒发冲冠,哪有半点弥留的样子。

它两只鸟爪倒腾着几步窜到门口,嘎嘎大叫,翅膀张开,箭一般窜入高空。骤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逆雨袭来,火盆熄灭,半个厅湿透。

“这还是,刚从蛋里出来的穿云箭么,这不科学啊”!唐玄愣愣的望着穿云破雨,大叫着翱翔的幼鸟穿云箭。赫然发现,其原本温厚敦实的蹼,如今成了粗壮的爪,指甲锋锐,闪着寒光,充满了攻击性。

再说了,刚从蛋里出来,就飞成这样?

鬼见愁坐在唐玄的肩膀上,亦跟着愣愣的望着在天上不断花哨的变幻着姿势的怪鸟,耳边听着那一声声欢畅淋漓的嘎嘎大叫,眼中充满羡慕之意。

虽然这蠢小子还算随和,没怎么虐待它,但丝线拴脖,实在是不堪忍受之*、折磨。唉,幽冥界少主,未来一界帝君,不如一只丑鸟自由自在。

形势比人强,慢慢寻找机会吧。

它只想着如何自由,如何跑,或者说如何借力打力,借别人的手,斗垮唐玄。你若让它亲手整死唐玄,一来被绳拴着,二来不敢。主要还是不敢。

杀人啊?多可怕。在幽冥界虽然胡闹成性,但灭魂的事儿,可从来没做过,杀人更是想都不敢想。

“吵死了”。一道霹雳从唐玄房间内轰隆而至。睡眠中反应经常慢几拍儿的蔡姚,此时才不满的丢出霹雳。

唐玄想都没想,抓住肩膀的鬼见愁就迎了上去,中途撒手。

一声巨响,轻烟直冒,鬼见愁浑身抖颤着缩回了丝线中。全身阴气动荡,阴气淡了些,那团从前经常顶在头顶,如今更多时候呆在其丹田的阳火火苗,却明亮了些。

如今鬼见愁正处在一种痛并快乐的状态中。阴气的潇洒虽然带来切肤之痛,但阳火的旺盛同样带来温暖的快*感。

该恨他呢,还是该恨他呢?这个蠢小子。

北擎邑,北城墙上,站满了人。

极目北望,风沙蔽天,一座座高耸入云,土黄色满是窟窿的虫巢,上上下下,无数怪模怪样的巨虫,口喷黄沙,来回游动着。

迷失深渊横亘在虫巢与北擎邑一线之间,两边望不见尽头,中间万丈宽。宛如大地,被撕开的一条巨大的裂口。

向深渊之下看,黑黝黝,不知多深。临近之后,隐约可闻,莫名凄厉的如潮般怪异*、怒啸,充满莫名的蛊惑之力。

曲流觞一身白色中洲裙随风摆动,白色风氅猎猎。背上背着的,不是那把白鞘玄女剑,而是曾属于唐玄,竹林内送给了温笑的二玄桃心剑。

这把剑,对她有大用,对北擎邑,对即将到来的虫劫,有大用。她不得不半祈求,半命令的从温笑手中借来。

无奈之下的北擎洲,做了绝不损坏此剑毫发,且一定珍惜使用的保证之后。能利用的,不过就是自家闺女对唐玄的那点心思,曲流觞思之总是觉得有些脸红。

还好是亲闺女。要不然这老脸可往哪搁。

张道燃道:“北擎,所有灭虫炮已调试完毕,炮弹充足,每门灭虫炮布置了三名相应卫士。补给,维修设备、工具,各隘口节点,要塞节点卫士已布置完毕,同时周正那边也准备了五万人的预备队,随时可以支援各节点。唉,虫巢已激增至三百二十五个,是去年的六倍还多。北擎,灭虫炮的数量,有些捉襟见肘,若虫巢数量再增,便麻烦了”。

曲流觞点头道:“辛苦真人。各市有没有新的卫士补充过来”?

张道燃道:“南部十余个市,新补充到位二十余名卫士,其中法士十五名,其余为武士。无量天尊,缺乏训练,暂时还不能分配到各个节点”。

曲流觞无奈道:“比去年的数量少了那么多”?

张道燃道:“数量少了三倍,质量更是不堪,都是些道士境甚至武士境的菜鸟”。眉宇间一缕深沉的忧色,缭绕不去。

曲流觞摆了摆手道:“好在今年的伴生虫,种类与去年差不多。有了应对的经验便不难对付。等到万虫齐出架沙桥的时候,便交给我了”。

张道燃眼睛亮了亮,下意识的望了望曲流觞后背上的白布包裹,稽首道:“无量天尊”。

曲流觞望了张道燃一眼,微笑不语。

曲流觞旁边,捧着玄女剑的温笑撅着嘴哼了一声。

而再向两边看,左侧一排站着东泰山空虚真人何其妙;西华山静虚真人许化年;北恒山象虚真人君莫远;南昆山昆虚真人龙静天以及一众门徒弟子。

右边则是和尚居多,黄梅双峰山四祖寺道信;法华山普度寺圆觉;天柱山三祖寺僧求;黄梅冯茂山五祖寺弘远;安徽司空山二祖寺慧度;松山广恩寺法遁以及一众僧众,一身僧袍,佛号齐诵。

诸人身后许多劲装武道修者,携带各种兵器,沉默站立。

中洲卫士精英,人类仅存修者,几乎尽在此地。只为了应付这一年,一度的吐沙虫泛滥季。

第八十三章 灭世夜摩经(一)

赤城阳明洞天,突兀浮现于北漠,这更像是一座城,一座拔地而起的城。

孤独之城;燃烧之城;诡异之城;死寂之城。通体红色巨石打造,巍峨而了无生气。

城只一门,位在东方,与数百公里外的祈福绿洲的入口,遥遥相对。

“赤城”二字,云篆凤章,火红而峭拔,字下之门,门口之连绵,在荒凉的沙漠中,泛出冲天红光。

中洲有擎洲,洋洲有相洲,同样的职位,济洲以柱洲名之。

此时,赤城之外,济洲公士长,明珠绿洲令刘士杰,正在与祈福绿洲令钱镇杰说着什么。

周围上千绿洲卫,一身墨绿袍服,面带纱巾,腰挎长刀,静立两侧。

二人皆是身姿轩昂之辈,但此时,靠在沙犁旁,他们面上倦色难掩。

钱镇杰掏出水囊,喝了一大口水,目注赤城,叹息道:“老大,七天了,七天了。毫无动静,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到底如何了”。

刘士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情况已汇报上去了?两位老板如何说”?

钱镇杰道:“宋老板征求了龙统国的意见之后,给出的指示是:耐心等待,给予司马陵他们,尽可能的帮助。确保他们的安全”。

刘士杰苦笑摇头道:“除了最开始的一批人之外,现在,咱们可进不去这赤城了”。钱镇杰口中的宋老板便是这济洲统国宋擎苍,是北漠济洲三千余万生灵的灵魂人物,亦是北漠七柱洲的领军人物。

为人敦厚仁爱,在这济洲深得人心。

钱镇杰苦笑以对:“等的有些心焦啊”。

刘士杰目光凝重的望着百丈之外的赤城,悠悠道:“照理说这城不大,亦没有太过危险的气息。难道是裴先知与五行宗的人又打起来了”?

钱镇杰啐出口满是沙粒的口水,抹了抹嘴摇头道:“金断崖与裴先知不相上下。姜剑眉、龙笑梅以及从属再加上我们派去协助的绿洲卫,足以制衡火刑天以及火部众。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伙人”。

刘士杰笑道:“你是说欧阳难过”?

钱镇杰点头。

刘士杰道:“贤弟多虑了。欧阳难过,以词著名。不光是五洲八散人之一,而且其人风评甚佳。此次更是助我等,调停了公士与五行宗之间的纷争,使得大家得以同心协力,一同探寻这赤城之城。料也无妨”。

钱镇杰凝思半晌,喃喃自语道:“摩诃,摩诃。”

半晌之后,他方展颜笑道:“但愿是我多虑了,此间之事,用司马老头的话说,那就是意义重大。两位大老板一再强调,保证司马陵一行之安全。我总是觉得,这个欧阳难过,出现的太过突兀。什么时候,五洲散人一脉,对考古,也如此上心了”。

刘士杰心神一动,沉默良久。半晌方道:“贤弟,命令绿洲卫向前推进,包围赤城这唯一的出入口。一旦出来的不是司马陵一行人,即行拿下”。

狂风呜咽,风沙滚滚,夜幕垂垂。

钱镇杰取出一面绿色的小旗,向空一举,向前一指,随后莫名的摆了几下。

上千绿洲卫,开始迅速移动,不多时,便将高达数丈、宽亦数丈的赤城之门,围的水泄不通。

钱镇杰道:“老大,安排好了。这是”?

刘士杰悠悠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赤城之行,不容有失,必须要小心谨慎。五行宗也罢,欧阳难过也罢,只要不是司马陵,便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

钱镇杰讶异道:“敌人”?

刘士杰歪着头看着面容憨厚的钱镇杰笑道:“怎么?这个词汇很陌生”?

钱镇杰挠了挠头,笑道:“被这鸟环境,折磨了几千年了,我以为,我们的敌人,只有它”。说着,他指了指这风沙。

刘士杰叹息着道:“但愿如此吧,自然虽然可怕,无可抗拒,难以抵御。但好在还有规律可循。贤弟,人心,远比这个狂暴的自然更加难以捉摸,更加的诡异。希望吉人自有天相。”

钱镇杰点头,他明白刘士杰心中的沉重。若此地之事不重要,那么也没必要把二人从抗虫前线,临时派到这里主持安全卫护事宜。

想到迷失深渊千百虫巢,森然林立,吐沙虫为首,吐火虫,金刚虫,过桥虫,万虫如海的景象,钱镇杰不由得热血腾腾,神思不属。

似有所觉般,刘士杰目注钱镇杰轻声道:“天佑,五洲”。

“天佑,五洲”!

赤城考古,是极其无聊的。到之前行程中,风狂沙猛,伤亡惨重。到之前,却变得平平淡淡,即便有些闷热。

当所有人鱼贯而入之后,赤城之门,自行轰然关闭。

当司马陵众人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背后的城门之时,不由得神色大变。

众人商量之下,只能沿着这条笔直的路,向前走,探索其中,顺便找寻其他出口。

路,初始极宽,而后渐渐收窄。两侧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深处,隐隐有红色线条蜿蜒着。

空气沉闷而湿热,修者感受尚好,不久之后,司马陵却是已经汗流浃背,脚步也缓了下来。

红色怪石嶙峋,密布。没有斧凿人工的痕迹,只有路面上,较为光洁整齐的石板铺成的地面,多了些人为的气息。

没有陷阱,没有机关,没有怪兽。只有越来越热,越来越燥。到最后,风都是炽烈的。

第三天后,孤独的大路,出现三条岔路口。

司马陵与唐君生对望了一眼,便分散开来,逐一仔细的探索着三条岔路口。

金断崖对诸人一抱拳,率领着数百火部众以及紧随其后的火刑天,毫不犹豫的向最右侧岔路走去。

走了一会儿,火刑天小声道:“干爹,我们为何走这条路”?

金断崖淡淡道:“所有的路,都是通向赤城洞府的,暮光法牒亦没有特别提示。既然我们来,可以随意完成任务,那么,嘿嘿,就无需在岔路上浪费时间去看。捡条路走便是了”。

火刑天眼睛亮了亮道:“干爹,若是拿到那柄赤城灭法剑之后”?

金断崖大步向前淡淡道:“阻拦者,打退就是。唉,对方可不是我们五行宗,想杀就杀的”。

火刑天道:“这暮光法牒,整天让我们干这,干那,还不给工钱,真是草了狗了。。”他丝毫没有,神圣奉献的觉悟,只是觉得不爽。这半年,竟出任务了。

金断崖皱眉道:“再说一句对暮光法牒不敬的话,我便当场打断你的狗腿,然后丢在这里不管你”。

火刑天龇牙做谄媚,天真状道:“干爹,你不舍得”。

金断崖道:“你可以试试”。

“别,暮光法牒好,暮光法牒妙,暮光法牒呱呱叫”。

道隐归藏,苍生往逝的石碑前,古今镜通明。

金断崖一行赫然出现在这堵宛如巨大电视屏一样的石墙上。继而是司马陵一行人;继而是以欧阳难过为首的三个黑衣人。

死死盯着欧阳难过一行人,图像不断的放大着,放大着。以至于脸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素来喜欢站立,走路的李元真此时竟坐在一把椅子上,脸色惨白,胸口隐现红色痕迹。

他长眉微抖,目光森寒,盯着画面,不时的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一声。

“摩诃,摩诃,难道”?

想到此,李元真豁然起身,过了半晌方又重重坐下,喃喃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伏明月步出明月楼,她的伤比李元真轻的多的多。

伏明月诧异道:“此时的你,可不宜全力推动古今镜”。

李元真依旧在那里喃喃自语着:“夜摩,摩诃,通天,逍遥”。

半晌之后,李元真扫了一眼伏明月道:“魔经大成者,是为“夜摩经”。我竟看到了夜摩的传人”。

伏明月大惊道:“神灭之前,夜摩经不是已经被毁了么”?

李元真淡淡道:“魔经易灭,魔心永存。这倒有意思了,数倍于前的天灾?数倍于前的虫巢?突兀出现的赤城之城?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夜摩传人。呵、呵、呵”。

李元真还想说一句:就是老子出不去,老子一出去,全是他么的狗臭屁。一巴掌可以抹平,抹干净。。

又一想,说这些,毫无意义。于是忍着些微的怒意,换成三个一字一顿的“呵”,全无快乐之意。

可以说是自嘲,也可以说是自怜与无尽的愤懑。

杀生三十三,绝灭九十九,寂灭虚无还有那规则、孩子,都将他牢牢困在这里。

“好,闷啊”。李元真摇头,大袖挥灭了古今镜,咳嗽着,走回了暮光之城。

一步下去,道隐归藏那坚逾精钢的地面,龟裂一片。

伏明月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内心异常复杂。

每个生灵的承受力都是有极限的。普通人会差一些,而李元真、还有她伏明月会强一些。

但不管强多少,都有极限。

数十,百的大会,无数万年的努力、困守、等待、孤寂,若不在这沉默中爆发,便会心丧若死,成了行尸走肉。

孤独与困顿,失去自由的愤懑与不甘,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包括神。

第八十四章 灭世夜摩经(二)

大雨初歇,乌云燎绕,漫长雨季难得的好天气。

罗夫山中,清溪奔腾成河,从飞来峰上会仙台看,奔腾若河流,在空山激起一片水声。

“你要做个什么样的人”?庄广陵端起酒杯,笑着问唐玄。

唐玄陷入到沉思中。

蔡姚笑道:“想做什么样的人,能做什么样的人,来源于出身,我便是如此。小时候,每一天的动力来源于老爹的棍棒,痛苦不堪的过着每一天。年纪稍长,便可偷懒,去他么的元之位,去他么的帝之位,只是觉得,自由便好。老爹不在,便是晴天。再大些,似乎明白了许多,可惜,明白归明白,很多事情,还是不明不白的做着。”

蔡姚喝了一大口百草酿,呼出一口带着酒香的白气,望着天,脸上带着笑,但这笑,很无力,也很无奈。

庄广陵不语,只是望着唐玄,以及端在其手中,纹丝不动的酒杯。

“我要做个什么样的人”?唐玄挠了挠脑袋。

“我是个孤儿,从小便在这深山里长大。你问的这个问题吧,好深奥,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有追求的人”。唐玄笑着道。

庄广陵摇头道:“这个是你,亦不是你”。

唐玄点头:“以前这座山,有三个人。两大一小,那小的便是我了”。

“孩童,少年的时候,我过的很快乐,无忧无虑。没人告诉我,你将来长大要做个什么样的人,也没人告诉我,今天该做什么,明天该做什么,就是这样的长大;就是这样,时间一点点过去”。

“大老头走了,走的很不甘心,所以他的不甘心,便成了我心里的责任,让唐门活下去,有一天,能够让它名传四方,那便更好。可是直到现在,我做的不好,甚至不知道该当如何做,苦了无伤,她撑起了唐门”。

唐玄笑着,指着远处的山峰:“二老头是我最亲的人之一,他叫陌离。在那座山,我发下了为万代开太平苍梧之誓,我在心中写下“玄道”的名字,我将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东西拉进我的玄道。也设立了历尽红尘,逆推万情,以至情至性,破无情之规则的目标。”

“但一入红尘,尤其是仙仙的离去,让我感到无尽的迷茫。时间漫漫,时间慢慢,我却在原地踏步,一面是千头万绪,似乎有许多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一面是无处下手,想要逃,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完这辈子便算”。

酒入愁肠,便不再醇厚,宛如一道苦涩的线,穿过唐玄的身体,积淀在他迷茫的心中,心空然,似是醉了。

庄广陵道:“你的感受,我懂,没几个人生下来就知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尤其是你。呵呵”。

唐玄狐疑的望着庄广陵那张清俊,年轻的脸道:“我”?

庄广陵道:“你本无欲无求之人,却背负了这么多的责任;你向往平凡,奈何身边均是不凡之人;你练气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却发现,自己的元气之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你无名利、功利之心,又生在不染红尘的罗夫后山,这里本是你的家,要离开了,要去那红尘滚上一滚,心生怯意。。这些,都是你,亦都不是你”。

唐玄喃喃道:“你说的,是我”。

庄广陵道:“简单些,站得高,名气大。不过是给你的人生增加些点缀。你所作的一切,无需设置一些前缀,无需增添一些伟大的理想和目标。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站的高些,看更美的风景;只是让你的心,自由自在,不受束缚。”

唐玄默默,放下酒杯,收回目光,低下了头,良久方道:“简单些”?

庄广陵神色郑重道:“对,简单些。是人都会觉得迷茫,尤其是生在末世,既不可耻,亦不可怕。但如果迷茫加上疲惫,那便不好了。所以,简单些,只想眼前的对与错,做的事情是否合你的心意便够了”。

唐玄大笑道:“这才是随心随性,以前我只是知道这个词,也喜欢用,如今算是懵懵懂懂了”。他的笑容,俊朗而明媚,让这昏昏沉沉的会仙亭都有了颜色。

庄广陵笑着举杯:“随心随心是个中性词,莫要让它有了装饰”。

唐玄笑着举杯:“多谢,庄兄”。

石杯砰的一声,碰在一起,两人相视而笑。

蔡姚撇嘴道:“庄老头,就你的道理多,道理大,你倒是开导开导我,本小姐最近亦是有些苦闷”。

庄广陵笑道:“我才三十七,并不老,蔡姚小妹妹,你的苦闷,在于阴阳失调,唐玄可治,我亦无法。哈哈哈”。

蔡姚脸红不语,偷眼望着唐玄。

唐玄嘿嘿干笑着,丝毫不接这茬儿:“吃菜,吃菜”。

“宇宙最高的秘密,便是万神未灭之时,集合众神之力,所著之通天,而通天经除了指玄,离相,守正,五雷,阴之气,阳之动,五行等数十万内篇之外,还有两大外篇:逍遥、夜摩。亦称之为逍遥宝藏经、灭世夜摩经”。

“其中,逍遥藏宝,夜摩灭世。逍遥经里,隐藏着神灭之前,十大至圣之宝归遗之所在,而夜摩经亦被称之为“魔经”,其理念,修炼之功法,即使是万法齐鸣的神之时代,亦为当世所不容,诸神共灭之。”

“人皆有魔心,神亦有魔念,世人该死,神人该灭,这世界亦当灭。苍穹当历劫,摩诃为救世。打着救世的旗号,所作所为,却是为了毁灭一切,重整时间,成摩诃界”。

唐玄狐疑道:“神创之?神灭之”?

蔡姚笑道:“干了就后悔,迫不及待的想要湮灭,不光人如此,神亦如此”。

庄广陵叹息着点头:“第一代摩诃,亦是神之一员,只是魔念,魔泉,愿望圣树太过霸道,动摇了诸神的信众,以及众神生存的土壤。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天就变得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

“伏天氏率领万神,与摩诃激战数年,最终于神魔峡谷,尽灭所有摩诃信徒,当众焚灭夜摩经。摩诃长啸:魔心不灭,魔心永存,魔火焚尽自我,魔气燎绕惊天,数月不散”。

“但无可否认,灭世夜摩经之名,也曾写在通天经总纲之上,因其异、狠、绝、毒。终成外篇,如过眼云烟”。

“讲故事”?

“是,我姑且说说,你姑且听听”。

唐玄苦笑道:“你真的只有三十七岁,怎么懂得这么多”?

庄广陵微笑:“多乎哉,不多矣。我真的只有三十七岁”。

蔡姚笑道:“庄老头,装老头,不知羞。大宇之大,非你想象那样,说来说去,不过是这没落星球,屁大点的地方,诸多琐碎之事耳”。

庄广陵摇头道:“大宇虽大,但有其始,这里虽小,却是“始地”。万事万物,逃不过一个缘起、性空。这里,便是缘起之地,终有一日,会是终结之地、落幕之地”。

唐玄点头,心有所悟。蔡姚默默,找不出话语来反驳。

灭世夜摩经,魔法无边,一经,可敌千万。

第八十五章 魔手可遮天

“欧阳,难过!你要做什么”?火刑天神火之意升腾,炽烈的元气沸腾,满眼狂怒的盯着眼前人。

金断崖面无表情的站在火刑天身后不远处,五根手指,轻抚着背后的刀匣,数百火部众悄无声息,但均是蓄势以待。

金断崖说的没错,三条歧路,均可直通赤城之城的核心区域。

裴先知一马当先,步履从容,带着司马陵等人,缓步前进着。

“裴兄,止步”。

欧阳难过微笑道。

裴先知微笑,左手轻按,龙笑梅,姜剑眉示意大家停下脚步。而他自己却丝毫不停,径直走到欧阳难过身前,与火刑天等五行宗众人,相隔十数米远。

欧阳难过虽是在笑,但目光中时有黑气闪过,毫无感情,杀意盈然,冰冷的目光在裴先知以及火刑天面上来回扫过,最后凝住到裴先知表情恬淡的脸上。

欧阳难过道:“裴先生不太听劝”?

裴先知负手而立,微笑:“欧阳先生,似乎与以前不同,不过同与不同,我亦有一言相劝:莫要与五洲亿万苍生为敌”。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五洲?苍生”?欧阳难过狂笑着,摆了摆手,身后三名黑衣人,退后一步,将剑炉围在当中。

裴先知与火刑天对望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戒备与惊悚:这是,人的笑声?

张狂,诡异,刺耳,顿挫起伏突兀,毫无感情,只有肆无忌惮的杀机与杀意。

一身黑袍的欧阳难过,缓缓撸起头上遮盖了大半面孔的帽子。

一个头顶一丝头发也无,满是血色肉筋的恐怖头顶,出现在众人面前。

欧阳难过面容扭曲,脸孔狰狞,青黑色痕迹满脸,眼睛血红,瞪视之下,眼中红光喷出,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激荡而变换的黑色魔气中。

裴先知面色一变,指着欧阳难过狰狞的身躯道:“你,你是,欧阳,难过”?

欧阳难过桀桀怪笑着道:“我当然便是欧阳难过,若今日你等阻我取剑,此处,便是你等葬身之地。若不阻我,桀桀桀,本座心情大好之下,或可放你等离开”。

以欧阳难过为首,四个黑衣人,身上黑气升腾,强大的杀机,杀意,元气爆涌升空,火刑天下意识的倒退了数步,与楚君侯齐名,向不服人的剑圣裴先知亦是微退半步。

诡异,强大,带来极强的心灵冲击。

“纯洁,守护着圣魔。

圣泉流淌在世间任意的角落。

至黄昏,摩诃鸟的翅膀,划过血色的天际。

圣树之下,血色的肌肤;血色的衣裳滑落。

神圣的摩诃神呵,在这圣洁的时刻,复活。

披载着至高的荣耀,辉照这血色穹苍、赤色大地。

呼唤这万古,灭吧,灭吧,灭吧。

魔龙之翼,掩蔽日月;圣泉环绕,圣树之灵咆哮。

摩诃神,灭世,惟信众,可解脱”。

欧阳难过,双掌合十,宛如最虔诚的佛陀,缓缓,一字一顿,一脸诡异莫名的笑容,低低的声音,带着黑色的涟漪,激荡而出,冲击着场内众人。

训练有素,距离较远的火部众尚好;而龙笑梅,姜剑眉身后诸人,有不少修为较弱的,目光已是渐渐赤红,眼神逐渐迷茫起来。

狂暴而毫无人性的杀意,渐渐上涌。

裴先知双目赤红,大喝道:“灭世魔音,速带司马、唐后退”。

一声清鸣,七尺长空醉舞剑猝然出鞘,直扑欧阳难过。

裴先知,脚步凌空踏虚,人如弓,剑如箭。

空中,一个,一个身影停留,每个身影都挥舞着那把长度惊人的长空醉舞剑,剑尖全部刺入到欧阳难过静立,冷笑的身体中。

眨眼之间,空中,欧阳难过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留下成百上千裴先知姿势各异的身影。

闷热的空气中传来一阵密集的噗噗声。

片刻之后,裴先知千百幻影般身形缓缓逐一消散,最后留下一道身影,手握长剑,彷佛没有动过,依然面色凝重的站在欧阳难过身前。

“就这点本事?去,把他们杀了”。欧阳难过发出一阵怪笑,望了望身上黑烟过后,平复如初的剑洞。

三道狰狞身影,一窜而出,分别扑向火部众以及龙笑梅诸人。

司马陵,唐君生,于凤清以及数个学术工作者晕了过去,扛不住魔音的侵蚀,在数个武师的掩护下,推出老远。

其他数十人与不远处的火部众,大步向前,怒吼着迎向三道飞扑而来的狰狞魔影。

一声鹤唳,龙笑梅窈窕的身形犹如冲天白鹤一般,带着凛冽的劲风,啄向一魔,嘶嘶声大起,姜剑眉身如蛇游,右手如毒蛇吐芯,亦是激射而出,扑向另外一魔。

金断崖手中短短的刀柄斜指,刀匣中,刀鸣阵阵,三十三柄断刃,迅即组合成一把巨大长刀,手腕挥动间,带着狂暴的劲风,斩向一魔。

三道魔影,同时发出一声怒吼,交错而过,黑雾燎绕间,宛如无形般的身体,绕过巨大的元气之鹤,穿过盘绕空中的元气之蛇,闪过长刀怒斩,电一般扑向三人身后的火部众、绿洲卫。

快如闪电,四肢张开,一扑而过。

十数名火部众、绿洲卫、中洲武士同时惨嚎一声,身躯中滚出大量黑烟,浓雾,眨眼就成了十数堆萎顿于地的枯骨。一身精气神彷佛瞬间便被三魔吸干。

龙笑梅,姜剑眉,柳眉倒竖,冷哼一声,身形倒射而回,鹤嘴,蛇手交错而出,重重轰击在两道魔影之上。而变式而至的金断崖之长刀,亦将一道魔影一劈两半。

“呵呵,桀桀”。浓烈的黑雾从三道魔影中滚滚而出,毫发无伤的样子。

魔音大作,魔雾升腾,三魔不与龙,姜,金等人纠缠,模糊身影继续飞扑四周火部众、绿洲卫诸人。

浑身火光升腾的火部众,以及挥舞刀剑的绿洲卫,中洲武士,红着眼睛,形成战圈,与三道魔影战在一处,而金断崖的长刀,龙笑梅的鹤形拳,姜剑眉的蛇形拳,劲风呼啸中,密集攻向三道魔影。

“莫要使其近身,用元气攻击”。金断崖一声大喝,抖擞精神,三刀斩出,将三道魔影劈成两半。

黑烟过后,三道魔影萎靡了一些,趁隙扑倒数名武士之后,便恢复如初。举手投足间,黑雾阵阵,而这种黑雾,不光可以迷惑心智,让诸人动作变缓,更具有腐蚀性,一旦吸入太多,便会双目发红,转而攻击其自己人来。

“屏住呼吸,莫要吸入这黑色雾气”,龙笑梅鹤形拳急速击出,身形如一直往来沸腾的白鹤般,卷动先天境强大的元气,不断轰击着前方的魔影。

战斗在持续着,魔影似乎是不死之身一般,虽然在三大先天高手的掣肘,牵制,攻击下,一点点萎靡着,但依旧往来飞扑着众武士。

不断有火部众,绿洲卫,中洲武士惨嚎倒下。金断崖,龙笑梅,姜剑眉心急如焚,怒喝声更大,更急,但似乎阻挡不了什么。

这魔影,太过诡异,谁曾见过,攻击方式如此诡异莫测,抗打,抗砍,抗元气,似乎杀不死的怪物?

“退”,半刻钟的激战之后,数百火部众倒下大半,绿洲卫近乎全军覆没,中洲武士死伤惨重,只剩十数名。金断崖握刀的手,有些发抖,金三十三成了金四十九。手腕翻动间,全力猛劈数十刀,而龙笑梅亦怒喝声中,数十只元气之鹤,密集如雨般笼罩着三道魔影。

姜剑眉飞退,引领着残余众人,抱着昏迷中的司马陵诸人,向一条岔路飞速后退。

“可以了,回来吧”,欧阳难过,并没有关注战场,血红的双眸一直注视着剑炉。

三道魔影狂性大发,怪啸着,狂追而去。

“呵呵,我说,可以了,这些人可能还有用,你们没听到”?欧阳难过长袖中,伸出一只青筋暴突,长着数寸长青黑色指甲的怪手,往空中一抓。

欧阳难过咧嘴,笑得异常狰狞,望着掌中的瑟瑟发抖的魔影,喃喃道:“我说可以了你没听到”?

说完,便巨口张开,血红肉丝满布的锋利牙齿,狠狠咬在魔影的头上,黑血滚滚,没了半个头颅的魔影,嘶嘶惨叫不已,它在求饶。

“嗝,我说可以了,你没听到”?

旁边两道魔影颤栗,抖的黑雾燎绕。而满口黑血的欧阳难过,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一点点将那道不听话的魔影,撕咬吞噬了下去,打了个饱嗝。

“我说可以了,你们没听到?哈哈”。欧阳难过阴森的目光,撇着瑟瑟发抖的二道魔影,语气平淡的道。

“魔手大人,属下,属下知错了,求,求您,饶了我们这次”。两道魔影跪地,叩头连连,浑没了刚才魔气惊天的样子。

“人,固然可恶,该杀。但不听话的同类,就更加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呵呵,再有一次,你们便让我吞了吧,经过圣泉洗涤的魔躯,味道真好”。舔了舔黑血横流的嘴唇,欧阳难过笑着道。

“是,是,是,魔手大人”。

“三条盗火链,坤极火,炼庚精剑,有了这把剑,魔首大人,就可斩断中南天堑,掘了那昆极长堤,这个堕落的世界,可以毁了一半了吧,去吧,弄断盗火链,我来取剑”。

“这。。”

“哦?我的话,你们又有异议了”?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做”。

赤城中心,是个赤红的山洞。

洞内有鼎,鼎巨大,占据了山洞大半的面积。

三条巨大的火链,下方插入三个巨大的火池之中,火池深不可测,里面烈焰冲天。

火池之内的坤极地火,顺着盗火链,延伸而上,汇集在鼎中一把金色厚重,锋锐之气燎绕升腾的三丈高的巨剑之上。

巨剑火焰升腾,金光照人,插在巨鼎正中。

悬空而立的巨鼎,下方正中有孔,汩汩金色的气流,由下而上,不断地在巨剑剑身上,来回游荡着,在坤极地火的煅烧之下,气流逐渐变成了金色,融入到剑身之上。

每过一段时间,巨剑的金色便亮了些,剑身便厚上一些。

如此反复,不知经过多少年的不停煅烧,方有如此巨大的金剑,整个巨剑,蕴含着庞大无比的浓郁庚金锋锐之气,在坤极地火锻造的外壳内,逐渐凝固着。

三道魔影如今成了两道,趴伏在拳头粗细的盗火链上,用力的撕扯,噬咬着。

黑雾滚滚,抵抗着盗火链炽烈的温度,凄厉惨叫阵阵。

欧阳难过森冷血红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一时嘴馋,有些冲动,吃了一个。吗的!盗火链弄不断,赤城灭法剑取不出,桀桀,要找那些“人”,聊聊了”。

第八十六章 万里话诀别

宽阔的甬道中,红石泛出红色涟漪,剑气纵横,刀风阵阵,欧阳难过笑的非常让人难过,无法言明的刺耳与尖锐的怪笑声,闻之,令人血气激荡,元气不稳,异常难受。

“欧阳难过,莫要欺人太甚”。裴先知手握长空醉舞剑,与金断崖双战追踪而至的欧阳难过。

“莫要再叫我欧阳难过,呵呵,难过的,是你们”。欧阳难过面目狰狞,头顶肉筋丝丝蠕动着。一人面对两大先天高手的进攻,黑雾激荡,魔音阵阵,游刃有余。

激战良久,金断崖,裴先知元气损耗甚巨,喘息声大起。

金断崖纵身而起,金四十九,十数丈长刀,带着狂暴的元气风暴,狠狠斩向欧阳难过漂浮在空中的魔躯。

“呃”,欧阳难过咧嘴一笑,身形突然消失。

再出现时候,一只黑雾缭绕的手掌,重重拍在金断崖的前胸。

“我应该,出手在轻点的”。欧阳难过喃喃自语的望着自己的手掌,似乎因为这一掌太过用力而懊恼不已。

金断崖怒发冲冠,止住飞退的身形,强忍即将冲喉而出的逆血,翻身扑回,身躯高高跃起,大喝声中,长刀横扫,带着嗤的一声尖锐破空声,将呆望自己手掌的欧阳难过,斩成两段。

两段身躯仍在发呆,中间断裂部分,魔雾燎绕,并没有尸横当场的意思。

裴先知长空醉舞五千五百五十五式,五千余剑,瞬间刺出,带着无数密密麻麻的涅空幻影,将欧阳难过围在当中。极尽之快速,繁复,就是那张丑陋的脸孔,也在瞬间被刺中数百剑。

噗噗噗噗,剑尖入肉之声,不绝于耳。

“够了”。欧阳难过血红双眸瞪起,一声怒吼,黑色涟漪激荡开来。

不光身躯恢复如常,魔气如浪般狂涌,更是将二人冲击的东倒西歪。

裴先知无数幻影破裂,本体吐血倒飞;金断崖长刀脱手,身躯被黑色涟漪扫的后退不止。

龙笑梅接住吐血倒飞的裴先知,姜剑眉扶稳金断崖,几个人对望之下,脚下缓缓后退着。

“司马兄,这个要如何打法”?黑发飘飘,一身彩衣,年纪四十许的裴先知苦笑着,望向司马陵。

司马陵摇头不语,而精神有些萎靡的唐君生在于凤清的搀扶下,与众人站在一起,亦是束手无策。

“我,有点饿了。若尔等听话,本座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要不然,桀桀桀”。欧阳难过魔手轻挥,黑色魔雾电射卷出,信手抓来一个火部众。

咔嚓一声,巨口张开,火部众惨叫挣扎着身躯兀然僵直,抽搐起来,一颗大好头颅,一下被咬掉一半。

一边从头开始,大口,大口噬咬着火部众的残尸,一边呢喃道:“否则,我便吃了你们,桀桀桀”。

司马陵望着满嘴鲜血横流,魔鬼一般的欧阳难过,面色惨然,这他么是什么怪物,不光打不死,还吃人啊?

裴先知与金断崖瞳孔缩成针尖大,身躯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刀砍无用,元气攻击无用,剑刺更是不堪,眨眼伤痕便完好如初。

这还要怎么玩儿?从哪冒出这么给怪物?

龙笑梅、姜剑眉,萧红颜三个女人干呕了起来。

空气异常宁静,只有欧阳难过咔嚓,咔嚓进食的声音,让人恨不得掩住耳朵,不再去听,挡住眼睛,不再去看。

但偏偏只能听着,只能看着,更要全神戒备着。

“嗝,给你们半个时辰考虑,这里,已被我魔气遮蔽,跑是跑不出去的了。是留全尸,还是被我一口,一口吃了,你们自己考虑”。欧阳难过伸出长舌,舔了舔嘴角浓稠的血浆,随手将火部众残尸与血红的衣裳丢在地上,摇摇摆摆的走了。

十数分钟之后,裴先知,金断崖众人,一起推到赤城之城的边缘门户处,开始疯狂攻击着紧闭的门户。就连精神萎靡的唐君生与于凤清,亦催动着微薄的玄玄气,尽一分力。

不久之后,气喘吁吁的众人不由的绝望。

如此猛烈的攻势,无法撼动门户丝毫,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被那个怪物一个一个吃掉?

裴先知,唐君生,于凤清,龙笑梅,姜剑眉,残余绿洲卫,火部众,中洲武士不到二十名。所有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的绝望。

打不过,逃不掉,对面是个生有人形,但不成人样,刀枪不入,无法可伤,残忍食人的怪物。

恐惧的气息,蔓延着,时间一点点的流过。

“无伤”?唐君生拿起电话。

“四叔爷”?唐无伤惊喜的声音传来。

于凤清一把抢过电话,声音颤抖道:“孩子,你告诉苦儿,他四叔,婶娘,可能回不去了。那套镇江的宅子,就留给他娶媳妇儿用,还有无伤,你要照顾好他。。。。。。。我就他这一个牵挂。”

唐无伤捧着手中重逾千钧的电话,声音颤抖道:“发生什么事儿?别急,我这就找唐玄,一起过去”。

于凤清已经泣不成声,唐君生叹息着拿过电话道:“无伤,别过来,这里有吃人的怪物。照顾好唐玄,照顾好自己,再见了,孩子”。

唐无伤茫然的拎着手机,听着听筒里面传来的忙音,下意识的进行了通话定位。

旋即快步奔出唐家堡大声道:“看好家,我要去罗夫”。

唐君生将于凤清抱在怀里,于凤清抽泣道:“要和大哥他们告个别么”?

唐君生摇头叹息道:“就这样吧”。

司马陵道:“君生,弟妹,是我害了你们”。

唐君生摇头不语。

萧红颜还在呕吐着,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更没见过现场吃人表演,她的神经处在一种极度紧绷,即将崩溃的边缘:“这,就要死了么?”

同样的诀别,渐次发生。

或低泣,或温柔,但都充满着留恋与不舍。

又能如何?最好的结果,就是留个全尸,全尸?怪物的话,能信么?

悲伤,绝望,茫然的情绪弥漫。

“我们不能放弃,反正就是一死,不如拼了吧”。司马陵笑着道。

能笑出来的,恐怕只有他这个无牵无挂的老光棍儿了。

裴先知,金断崖点头,即便绝望,也得挣扎一下,不能就这么闷不做声的死了。

“废物,废物,废物”。魔气化为长鞭,狠狠抽打在两个依然趴伏在盗火链上的魔影身上。

“啊,啊,大人,魔手大人,我们,我们尽力了。只是这魔气的侵蚀,对锁链无用。我们的力量更不足以破坏盗火链。啊,啊,大人饶命”。

“摩腾,摩叶,拿不到赤城灭法剑,我亦要自埋身于圣树之下,受圣泉洗髓之苦,呵呵,你们难逃一死,与其所有都是一死,不如,不如。。。。”欧阳难过似在沉思。

“大人,大人,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不待欧阳难过话语出口,摩腾,摩叶对望一眼,狂啸出口,身形全部化为魔焰,魔雾,死命的撕扯着盗火链。

粗大充满着坤极地火的盗火链,震荡起来,发出咔咔的声响。

欧阳难过满意的点了点头,双眸转动间,望着那火焰升腾的金色巨剑,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大家好好休息,恢复元气。一会儿,咱们便于那怪物决一死战”。司马陵联络了中洲大统国龙呈均之后,便寻个干净的地面坐了下去,手里拎着一把死去绿洲卫遗留下来的刀。

金断崖身躯如标枪般挺立,所有的刀匣都在脚下,一截,一截的刀刃,伴随着卡卡声,卡在不断增加着长度的长刀上,四十九,五十八,六十六,九十九,一百。

平生之愿,百刃齐出,如此绝境,当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裴先知面无表情的擦拭着那把伴随他一生的七尺长剑,长空醉舞剑,擦的那么仔细,雪亮的剑身,宛如一泓秋水,闪烁着幽光,剑式惊天,可惜不能灭魔。

不生不死,刀枪不入,诡异绝伦,这是属性上的压制,与招式元气等级无关。剑圣裴先知,可谓无比的憋屈。

一刀两段不伤,不亡;被捅了数万个透明窟窿,依然活蹦乱跳的吃人喝血;元气轰击,就像搔痒。。。怪物,彻头彻尾的怪物。

火部众聚在一堆,在火刑天的带头之下,众人之手,紧紧握在一起;绿洲卫,中洲武士,稍微麻木了些。这些本就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除了最开始的恐惧之外,现在反而平静了下来,活得不如意,死,就死了吧。

他们各自或擦拭着武器或闭目静坐,恢复着元气。

这些卫士,同时也在思索着,若自己在这阵亡了,家人能获得什么样的待遇,或者比自己活着的时候,还过的更好些吧?

“摩诃神教?魔族?吃人?我不管,全力营救”!龙呈均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已经在做了,不过进展缓慢,目前为止,无法破开赤城之门,钱镇杰,刘士杰他们正在率人,全方位,多角度的尝试着,援军,灭虫炮,破袭炮都已拉上去了。就怕时间上来不及了”。宋擎苍声音浑厚,但此时亦充满着怒意。

本来平安无事的,怎么就突然跳出吃人的怪物?欧阳难过?刘士杰,钱镇杰干啥吃的?怪物也能放进赤城之城??

赤城之外,炮声震天,爆破声音,密集如豆。火红高耸的城门城墙不断摇晃着,但就是连块石头渣滓都不舍得掉下一块,更别提敞开门户放大军进入了。

灰头土脸的刘士杰与钱镇杰此时分散开来,各自率领着数千全副武装的绿洲卫,一刻不停的展开营救行动,但收效甚微。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着,宛如雕塑一般的欧阳难过,血红双眸转动:“时间,似乎到了,愚蠢的人类,该死的食物,真不听话的话,本座,可真的一个,一个吃了你们”。

狂笑声中,欧阳难过的身形化为一片黑雾,黑雾消散的时候,身躯不见。

现场只留下正在拼命,也是收效甚微的摩腾,摩叶两道苦逼的魔影。

第八十七章 万里穿云箭(一)

“穿云箭”,血液全部上头,双目急的通红的唐玄一声长啸。

云中一声清亮的雁鸣,除了叫声像雁,外型更像是一只巨大的鹰的穿云箭,从云端激射而下,巨翅张开,荡起一阵狂风,载着唐玄冲天而去。

唐玄多高?一米八六,体重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多斤。即便玄玄气运动全身,轻了身子,绝对重量也有一百斤有余。

穿云箭更加的变态。以前矮墩墩,如今壮如牛。一身灰色的剑羽,翼展四米多,坚硬如铁。

若是以破蛋而出计算年龄的话,它还没有满月。。

经过这些天的发育,双爪锋锐,开山裂石不说,往那一站,扬扬细长的脖子,几乎可以到唐玄的脖颈。这是一只,它自己说不明白,别人搞不清楚的怪鸟。

幸好,大是大了点,但脾气秉性倒是和从前一样,依然憨厚可爱。不过恐怕没人认得出,它的前身就是那只矮墩墩,肥的不象话的大雁。

“他这是干什么”?唐无伤红衣被狂风吹的有些凌乱,战在茅屋前面的空地上,呆呆的望着天空变成一颗黑点的影子。

镇江到罗夫,坐飞缆不过几分钟的事儿,找到唐玄,讲述了唐君生等人,在赤城之城遭遇的一切,以及遗言之后,唐玄的眼睛红了,坐着穿云箭,冲天而去。

庄广陵同样望着天空的那个远去的黑点道:“他去救人”。语气唏嘘,似是羡慕,似是赞叹。

“救人?这里离北漠万里之遥,开啥玩笑”?唐无伤望着庄广陵叫道。

“那该如何救”?庄广陵望着唐无伤道。

唐无伤想了想,答道:“先坐飞缆到驼铃古道,然后租借沙犁,一路补给,然后到祈福绿洲转道赤城阳明之城”。

庄广陵摇头笑道:“那不是救人,是去收尸”。

唐无伤一时语塞,呐呐道:“可是,他一个人,行么”?

庄广陵笑道:“有了那朵花,这天下大可去得。区区夜摩余孽,算的什么”。

唐无伤想了半晌,又想到了些什么,但又不敢确定,于是问道:“我好像听唐玄,喊那只鸟,穿云箭”?

庄广陵道:“没错,是穿云箭,呵呵,就是以前那个传信的肥雁吧”。

唐无伤手抚额头,喃喃道:“我读书少,你别骗我。那是穿云箭,我唐字倒着写”。

庄广陵微笑道:“你可以理解成变异,亦可以理解成如此变异,是穿云箭自己的缘法。总之,它是穿云箭。穿云箭,好名字。穿云破雾,如电如箭”。

唐无伤还是不能确定:“他真的可以骑着这头鸟,飞越万里,直达北漠深处么”?

庄广陵没有回答,仍是把目光投向雾霭沉沉的长天。这些日,他倒是看着唐玄或蔡姚骑着这只鸟,四处乱飞来着,但如果说,可以飞越万里,直达北漠深处,庄广陵不由得产生一种梦幻的感觉。

说真的可以,无异于撒谎;说不一定,恐怕唐无伤会急出个好歹来。

唐无伤游目四顾,恰好看到蔡姚瘦小的身影,正在往青蒿园狂奔:“你干嘛去”?

“追唐玄”。蔡姚的声音远远传来。

唐无伤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庄广陵勉强笑了笑,转身狂奔而出。

“等等我,你不知道怎么去啊”。

“你们去吧,我给你们,看家”。庄广陵挥手大声道。

热闹一段时间的罗夫后山,又空了。空空的只剩下庄广陵一个。他战在茅屋前面,沉默着,与这沉默的山,沉默的水一样,毫无声息。

空气是甜的,而庄广陵的心却飘飘荡荡,无处归依。

迈步出了茅屋,似乎想到了什么,庄广陵反身回了茅屋,走了进去。

不多时扛了张床,走出房门,向花满楼走去。

不多时,琴声又起,时而高山,时而流水,时而人生百态。

唐玄,身在云端,劲风扑面。心急如焚的他,浑如未觉般,眯起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似要把这时空看穿。

穿云箭双翼展开,箭一般向北飞去,不时的发出一声清亮的雁鸣。

一身灰羽,飞过白云,便成了白色,成了一朵云;飞过蓝天,又变成蓝色,成了蓝天的一部分。

“太慢了,太慢了”。救人如救火的唐玄,拼命的将玄玄气注入到穿云箭的体内。

有了唐玄雄浑的元气助攻,穿云箭的速度更快,一边借助空气飞快滑翔,一边双翼狂扇不停,彷佛一只永不疲惫的箭矢一般,笔直向前。

山川掠过,大地掠过,缎带一般的河流掠过。。。唐玄双耳如灌雷音,轰轰作响。

一般的鸟,体型越小,短途速度越快;体型越大,长途飞行时间越长,从百公里到数百公里每小时不等。而穿云箭此时的速度,几乎等同于音速,还在不断的加快着。

急速的飞行下,钢铁般的翎羽边缘逐渐泛起了红色。

赤城之城在北漠济洲的深处,距离中洲的罗夫山,太远了。就是这样的飞行,恐怕也要十数个小时不眠不休才行。

不过这个速度,也是惊人之极。司马陵等人辗转到了目的地可是花了将近半个月时间,一路飞机,沙犁,饱经风沙,惨不堪言。

四个小时之后,穿云箭的速度慢了下来。

此时,唐玄元气耗尽,穿云箭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穿云箭载着唐玄,踉踉跄跄的落在一片沙地上,然后四仰八叉的躺在柔软的沙地上,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嘎嘎嘎”。

“我没虐待幼鸟,咱这不是救四叔去么?唐君生,把你养大的那个叔叔啊”。

“嘎嘎嘎嘎嘎”。

“行,行,这趟事儿完了,我给你抓鱼吃,煮熟了,煮的喷香那种”。

“嘎嘎嘎嘎”。

“吃,吃兔子?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怪鸟儿,还是大雁,鸿雁么”。

“嘎嘎嘎”。

“行,行,你想吃什么都行”。唐玄捂脸,结束了这场人与鸟的对话。

虽然他们语言不通,但神奇的是,彼此的意思都懂。

这片光秃秃的沙地,北面便是无垠的黄色沙海,南面就是绿意盈然、起伏绵延的中洲景象。

一人,一鸟,四个小时,赫然飞越了将近五千公里的距离,来到了北漠济洲的边缘。

沙地之上,唐玄勉强起身,一边默念着玄玄气的口诀,一边手足,手指脚趾颤抖个不停。丹田内,唐花曼妙的旋转着,而他枯竭的元气,逐渐恢复着。

而穿云箭,赫然做着与唐玄一样的动作,浑身白雾升腾,正是玄玄气。

若非唐玄性子较冷,对于一切出现在眼前的合理,不合理的事情,反应都比较迟钝,那么就一定会大叫一声:一只鸟,也在修炼正宗的玄玄气,这玩笑,开大了吧。。

赤城之外,炮声依旧,城墙,城门依旧。只有刘士杰,钱镇杰破口大骂的叫骂声以及人数众多的绿洲卫,默默的操劳着。

而赤城之内的战斗,已到了尾声。众人拼死一击,不过是让欧阳难过衣襟略微有些凌乱。

欧阳难过一边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襟,一边道:“各位莫要做傻事啊,鉴于诸位的英勇不屈,本座决定,只要尔等,帮本座办成了这件事儿,本座便打开赤城之门,放尔等离开。呃,说到,做到”。

欧阳难过此时心情很糟糕,没错,他开始撒谎骗人了。魔化的或者是死人,是无法助其取得赤城灭法剑的。无奈之下,他决定骗人。

一想到他圣树之下,有数的魔头,堂堂魔手欧阳难过,要靠骗一群食物,才能达到目的,他便不由得有些难过。

但这种难过,很快便被魔首的威压,即将到手的赤城灭法剑的喜悦所取代。

这是善意的谎言,又可达到目的,又能让这些食物死的快乐些,这是双赢。

想到此,欧阳难过的表情更加的和善,语气更加的温柔。谁说魔无人性,我欧阳难过,就是一个例外。

只是他这种自认为和善的表情,落到倒了一地的司马陵诸人眼中,更加的狰狞而恐怖。

赤红的岩石映照下,大嘴微张,青筋赤红,魔雾燎绕的欧阳难过,构建了一副足以摧毁武者坚强神经的邪恶画面。

“魔头的话,不能信”,裴先知喘息着道。在欧阳难过刻意的放水与温柔的魔手挥击之下,剑圣还是受了重伤。长空醉舞剑倒是完好无损,也不光他的剑,在场诸人,武器几乎都没什么损坏。

司马陵小声道:“信息已经借助刘士杰等人的通讯车传出去了。外面正在组织营救,数千绿洲卫大军,就在这赤城之外。既不杀,也不放,也不知道这魔头安的什么心”。

唐君生道:“赤城之城并不大,只有那个剑炉以及炉中金剑,有考察价值。魔头的目的,恐怕也是那把剑”。

金断崖道:“剑,无论如何我要带回五行宗”。

裴先知嗤笑道:“老金,命都在人手,你还有心情惦记那把剑”?

金断崖瞪了裴先知一眼,再望了望他的惨象,可想而知,自己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满脸的无奈与懊恼。

龙笑梅小声道:“裴先生,金先生,我还有剑眉,都受了伤。若非这魔头刻意留手,恐怕咱们早已死在这里。为今之计,只有拖,保命要紧”。

姜剑眉亦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身材如蛇一般婀娜的女子,近身蛇形拳,元气修为已进先天之境的女子,受伤最重。

“商量好了?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欧阳难过负手而立,舔了舔嘴唇,似乎他又饿了。

众人把目光投向司马陵,虽然司马陵没有元气,但从年龄,阅历,资历比较,他成了这群重伤之人的主心骨。

司马陵坐直身体道:“我们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你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

欧阳难过怪笑道:“本座的话,就是保证。你们,没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

司马陵与众人对望:对方果然存了卸磨杀驴的念头。此时,唯有拖,唯有期待奇迹,唯有等待外面那数千绿洲卫大军杀进来,事情方有转机。

拼字诀失败了,如今当用拖字诀。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近乎绝地的地方遇到个无敌的魔头。。真是命运开了一个生命不可承受之玩笑。

中洲是有高手,但有哪个高手,可以拍胸脯可以搞定这个刀枪不入,诡异残忍,元气免疫的魔头?

活路,到底在哪?

好在,暂时眼前是不用死了。

欧阳难过缓缓转身,血红双眸不断闪着阴森的光:窃窃私语?商量对策?数千大军?嗤!

诸人缓缓起身,互相扶持着,踉跄着跟随在后,每个人的心里,脑里都是一个大大的“拖”字。

司马陵,唐君生,于凤清,萧红颜,金断崖,裴先知,火刑天,龙笑梅,姜剑眉剩下半条命。

数百火部众,中洲武士,进入城内的绿洲卫,全灭。不是被魔火烧成一堆焦炭,便是被欧阳难过吞下肚子。

司马陵,唐君生,于凤清,萧红颜是因为没参与直接战斗得已活命;而金断崖、裴先知等人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修为高,对欧阳难过来说,还有点用,仅此而已。

数百人进入,如今只剩下九人苟延残喘。

擦干泪痕的萧红颜,搀扶着司马陵,缓缓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无表情,心里却充满着近乎麻木般翻腾着的恐惧与绝望。

相比即将到来的死亡而言,吃人场面,显得那么的渺小、不足道。

如何活下去?

这么多所谓五洲修者之中的高手,都无能为力,我一个不敢杀鸡的小女子,又能怎么办?

求生的欲望,是可以创造出奇迹,前提是你的敌人,不是强大到逆天,更要有破绽,生路可循。

如今的生机,不过是魔头的“和善”,多么的不靠谱。稍有智商,都不会觉得这是活路。

如今更是两个奇迹的前提,半个也无。

此时,步履沉重的她竟想起了唐玄。

英俊而挺拔;双眸如深海晨星;淡定,淡然,稳如泰山,似乎永远不会被打败一样。总是给人以莫名其妙的信任和信心。

她不知道裴先知便是与剑神楚君侯齐名的剑圣;更不知道金断崖便是天下第一宗五行宗陈元迟之下,修为最高的律首;更不知道龙笑梅与姜剑眉这两大中洲武馆的先天武道高手究竟有多高;更不知道这帮五洲顶尖的高手,有多么的憋屈,无奈,窝火。

她只知道,这群人,被恐怖的欧阳难过肆意的玩弄着,还要刻意留手,免得不小心弄死他们其中一个,弱的一塌糊涂,思之可怜,让人信心全无。

相比而言,唐玄在她心中的形象,无比高大。

“要是有他在,那便好了”。

第八十八章 万里穿云箭(二)

阴风吼大漠,火号出不得。

狂沙接天地,行人已绝迹。

北漠济洲,浩瀚渺渺,面积冠于五洲,却人烟稀少的可怜。

风季,除驼铃古道一线,皆风沙蔽天,不见诺大一洲本来面貌。

穿云箭飞在风沙之上,白云之间,万米高空。

这里很冷,这里亦很平静。

唐玄眼中,只能见下面沙柱滚滚,四散激荡着,此起彼伏,无有止歇。狂风呼啸声阵阵,甚至甚于高空之烈风。

点点不起眼的绿色,零零散散的分布在黑黄的沙漠,在狂风,沙柱中时隐时现,彷佛随时都可被吞没般,那便是北漠济洲,三千余万生灵,赖以生存的地方-绿洲。

如今,个个绿洲就像狂浪滔天的洋洲之上的一个个即将沉覆的岛屿一般,在这风沙中拼命呜咽着。

“嘎~~~~”,穿云箭拖长了声音的嘶叫,显得有气无力。

它还小,巨大的而雄健的身躯,带着以前肥雁纵横天空的记忆,但却掩盖不了它刚从蛋里,初生未满月的事实。

冲进北漠已经四个多小时,飞行速度由快,变慢,此时更是有些筋疲力竭的大部分时间都靠滑翔,只有身躯下落到沙柱顶端,即将沉入狂暴风沙之中,才勉力忽闪一下翅膀,升空,向前滑翔而去。

唐玄轻轻抚摸着穿云箭柔滑而坚硬的羽毛,眼睛微红,丹田内唐玄疯狂旋转着,玄玄气不计代价的灌输进穿云箭的躯体内。

一张被标注了坐标的北漠地图,被唐玄拿到穿云箭眼前,他低声道:“肥雁,再坚持一下下,我们就可以找四叔了”。

唐玄内心很难受,一方面是自己势必要守护的为数不多的亲人,一方面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幼鸟穿云箭。他的选择,有冲动的成分,但也是毫无办法之下的唯一选择。

“嘎~~嘎~~”,穿云箭张嘴发出一声清鸣,不屑的望着那张地图。

唐玄手脚发软,唐花的体积变得小了些,元气亏空的厉害。

但是他笑了,无声的笑了,彷佛低声的呜咽。

清鸣、低笑、还有那张地图,随着天空冻彻骨髓的狂风,飘向了身后,忽忽悠悠落在沙柱上,被吞没不见。

“是,是,我是路痴,你不是,你是路神肥雁,加油吧,穿云箭”!极目远眺,天极出现一抹淡淡的红芒,唐玄精神大振,指着远处的红芒,大声道。

“嘎~~”,涌入体内的玄玄气,让穿云箭精神一振,而远处的红芒,又让它精神再振。

翎羽中的水汽所结成的冰霜,在巨翼抖动下,碎裂成烟,大叫声中,速度兀然加快。羽翼的边缘,逐渐变得通红,穿云箭,如箭。

赤城之内,金断崖长刀高举,暴喝声中,金四十九组成的十几米长的长刀之刃,便狂劈在粗如儿臂,火焰升腾的盗火链之上。

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震的这片空间轰隆相随,回音阵阵。

眼前这根盗火链猛烈的摇晃起来。

金断崖后退,坚毅如刀的面容,挺拔雄壮的身躯微弓,为下一刀蓄势。

裴先知偷偷的对金断崖挑了一下大拇指:惊天的一刀,全部劲力都分散在整个长刀之上,唯有落点上面半分元气都无,这个拖字诀,用的好啊。

金断崖瞪了裴先知一眼,又回头偷偷望了望坐着的欧阳难过一眼。

似有所觉般的欧阳难过,竟然对金断崖投来满意的笑容。

邪恶而恶心的笑容,让金断崖浑身汗毛倒竖,赶忙回头,目注着盗火链,平息心神,双手握刀。

裴先知轻斥一声,身影斜斜冲向半空,长空醉舞剑化出无数剑影,瞬间五千余剑,便同时刺在一条盗火链中间处一点之上,盗火链火焰瞬间被隔断,粗大的盗火链,猛烈的摇晃起来,发出轻微而密集的咔咔声。

金断崖冷哼一声:长空醉舞剑的劲气,全部激射到了地面之上,落点全无半分损伤。裴老儿,你也不错。

另外一根盗火链前,鹤鸣阵阵,蛇型元气爆卷,火焰弥天。龙笑梅、姜剑眉、火刑天三人对视之下,互相掩饰着,互相消耗着,出工不出力。

但同样是盗火链剧烈的摇晃着,彷佛摇摇欲坠的模样。

魔气凝成的,古怪阴森的椅子上,欧阳难过摸着扶手,双眸紧紧盯着前面,一副满意的样子。

“看见没有,你们这两个废物,这才是正确打开盗火链的方式”。欧阳难过斜瞥着摩腾、摩叶嘿嘿笑道。

一边帮欧阳难过揉捏、按摩着身体,一边满口颂扬之词,摩腾大叫魔手英明,摩叶大叫魔手万岁,不愧是摩诃圣体之一。

欧阳难过将目光投向司马陵,唐君生,于凤清,萧红颜四人,目光闪烁了起来。这四个废物,比自己两个废物还要废,可惜暂时不能吃,想到吃,他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与欧阳难过正面遥遥相对的裴先知,敏锐的感知到他的不怀好意,于是手握长空醉舞剑大声道:“这四人,若死,吾等便一起死了算了”。

欧阳难过闭上双眸,吞咽了一口混合着鲜血的唾液,艰难道:“裴先生放心,本座说话,算话。待我取下这灭法金剑,便放尔等离开。我知道,他们是首领嘛,嘿嘿,放心,放心”。

摩腾手略微停了停,小声趴在欧阳难过耳边道:“魔手大人,这些人,真的要放”?

欧阳难过轻声传音道:“吾摩诃神教,立国在即。虽不惧世人知晓吾等存在,但这食物嘛,却是不能放的,拿到剑,吃了便是”。

摩腾嘿嘿怪笑着道:“魔手大人英明,小的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南洋,绵绵不绝且浩荡无边”。

欧阳难过道:“小子会说话,待回到魔都,禀明魔首大人,你等可入圣泉洗礼一次”。

嘿嘿,嘎嘎,三魔怪笑连连,无法压制住自己随心随性的得意。

时间缓缓的溜走,宛如指尖细沙。

众人心里一沉,再沉,外面的救援迟迟不到,但这魔头的耐心,却是逐渐的被消磨,早晚就会爆发,成灾,对众人而言,便是生死劫,灭顶灾。

求救,对外传送消息,这些倒没什么,魔头并不在乎;但当着他们的面,讲拖就不好了。

魔虽冷血,诡异,嗜血,食人,但不是白痴啊。知道众人磨洋工,很大可能会暴怒而起,灭了众人。

低迷而绝望的情绪,浸染着众人。

而唐玄眼前天际的那一抹红,逐渐变成了连天接地的红色。

巍巍赤城,彷佛就在眼前。

“嘎~~~”穿云箭抖擞最后的精神,巨翼飞快展动,俯冲而去。

玄玄气已经输不进去了,似乎已经到了肥雁承受的极限。

默默坐在穿云箭的背上,唐花旋转,飞快的恢复着损耗的元气。

“四叔,婶娘,我唐玄,来救你们”!

间关万里,飞越无限,跨过中洲,飞渡北漠,为了,那对自己极好的两个亲人。

仅此而已。

第八十九章 一朵花儿开(一)

赤城之内,剑炉旁边,三条盗火链附近,隆隆声震天。

刀风激烈,剑鸣急极,鹤戾、蛇嘶,火焚之音,夹杂其中,热闹非凡。

折腾了十来个小时,欧阳难过的神情从满意到疑惑,终于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身形闪动间,来到粗大的盗火链前,仔细端详起来。

渐渐,欧阳难过喘息剧烈了起来,浑身魔雾升腾,一声愤怒的咆哮,从他大张的血口中发出:这他么的十多个小时,惊天动地的折腾,按理说,盗火链在这些顶级高手的攻击之下,就算不断成两截,隔绝了源源不绝的地火,但至少,总不至于一丝伤痕也无吧。

“你们,在找死”。欧阳难过咆哮着,右手挥动间,凭空生出一团魔雾,罩向萧红颜。

一声惊叫,萧红颜身不由己,窈窕的身子,眨眼便落到欧阳难过青筋暴突,青黑色的手掌之中。

“红颜”。司马陵惊叫一声,狂奔而出,奔向十数米外,表情狰狞的欧阳难过。晚年收徒,鳏寡孤独,司马陵对这个唯一的女弟子,十分钟爱,视同己出。

虽然萧红颜思想有些复杂,但对学问的追求与史学的天赋,以及惊人的记忆力,让司马陵深为满意。

如今看见萧红颜在逐渐收紧的魔爪之下,痛苦挣扎,眼中绝望,但发不出一丝声音,司马陵急了。浑然忘了自己丝毫元气修为没有,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司马兄”,唐君生一身强身健体的玄玄气,激荡着,大叫着司马陵的名字,也冲了出去。

自家老公都上了,于凤清自然不能坐视,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魔头欧阳难过,暴起发难,萧红颜落入魔爪,司马陵等人冲出,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金断崖手握长刀,与裴先知对视了一眼,各自目露狠色。

金断崖与裴先知各自发出一声长啸,装腔作势攻击盗火链,实则暗自恢复元气的他们,一身雄浑的元气,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长啸便是信号。

长刀挂着刺耳磅礴的风声,一挥间,便斩向欧阳难过的头颅-金五十五。危机时刻,金断崖刀意惊天,元气沸腾沛然,长刀更长,刀法更有突破。

威力比之金四十九,强上一倍不止。

长空醉舞剑悄无声息,绵绵密密的五千余剑,随着剑圣裴先知浮空掠动,飘洒停留的无数幻影般身形,刺向欧阳难过下半身。

听到长啸声,火刑天,一声暴喝,双掌合十推出,神火意,神火气,带着炽烈、狂暴的温度,如一道火龙卷般,跨过十数米的距离,扑向欧阳难过。

鹤戾声起,龙笑梅双手平伸,犹如白鹤亮翅,柳眉倒竖,伸腿抬膝,喷火的双眼,死死盯着欧阳难过。

一声尖锐的鹤鸣,龙笑梅身体外,浮现出一只巨鹤,羽翅一展,带着狂风,带着先天境高手全部的元气,尖锐的鹤喙,啄向欧阳难过的头颅。

姜剑眉身高略矮,绿色衣衫紧紧裹着娇躯,冷艳的面庞,如丝般根根竖立的短发,嘶嘶声大作。她身形如蛇般晃动,似慢实快。

一手向上,一手贴衣,游动间,便缠向欧阳难过。宛如一条蕴含巨力的美人蛇。

站在欧阳难过背后的摩腾、摩叶虽然周身黑气翻滚,但双眸闪动间,却并未出手。

实在是被吃了一个魔影,有些怕了。

夜摩圣体之一的魔手大人出手,向不喜欢别人打扰,再说,这些攻击,算的什么,蚍蜉撼树而已。这是魔的自信。

若自己出手,万一马屁拍到马腿之上,下场便凄惨无比。虽然不惧众修者,但对欧阳难过,二魔影,戒惧无比。

金色巨剑上,挂着晶莹的水柱,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发出寂静而永恒的轰燃之声。

不大的空间内,劲风呼啸,叱喝连连。

欧阳难过,淡淡瞥了一眼四面八方,猛烈无比的攻击,发出刺耳的狞笑。

“你们,都去死吧”。

骗人干活,干完活吃掉。自以为智慧过人,超越群魔的欧阳难过,如今内心的魔性,被怒火点燃。

他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人捏碎,践踏。有一种强烈的被侮辱的感觉。

魔虽无情,但高傲;魔虽冷漠,但自信。魔性灭世,魔法通天。

如今,这无情的高傲,冷漠的自信,却在这场魔与人之间的交易中,被肆意*,如何能忍?

左手抓住萧红颜嫩白的脖颈的魔爪,在狞笑声中不断的收紧;右手拍出团团魔雾,魔雾中,魔影阵阵,扑向四面而来的攻势。

长刀扫过欧阳难过的脖颈;长空醉舞剑,剑剑命中。。。随之而来的所有攻击,皆命中。

而魔雾的反扑,众人亦无法躲避,只能以自身元气,布满全身硬抗。

欧阳难过,发出一声轻哼,身形宛如虚幻,所有攻击,无法损伤其分毫。

而金断崖等人,刀断,剑碎,龙笑梅,火刑天喷血倒飞,半天爬不起来。司马陵,唐君生等人更是不堪,魔雾成团,尚未临身,便被狂暴的魔气,击飞倒射而回,爬不起来。

“贱人,喜欢缠人?那便与这女人,一起死吧”。欧阳难过呵呵笑着,捏碎了姜剑眉的护体元气,于飞快游动中,信手便抓住了她雪白的脖颈。

“呜呜”,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声,绿色元气激荡着,手足不停的击向欧阳难过。

砰砰声不绝于耳。

“呵呵”,欧阳难过手爪突然用力,姜剑眉的身躯便僵硬起来,元气无法运转,殷红的小舌头微吐,面孔涨的通红。双手死死抓住脖颈中的魔爪,冰凉、坚硬如铁的感觉传来。

姜剑眉心如死灰,目露绝望。

“该先吃哪个好呢”?欧阳难过舔了舔血痕遍布的嘴唇,目露犹豫之色。

但他并不是一个选择困难症患者。

“你的身体干净些,先吃你吧”,仔细扫视着二女玲珑浮凸的身躯,鼻孔在二人身上嗅了嗅,终于,欧阳难过把目光凝注在姜剑眉娇躯之上,喃喃道。

撇了撇嘴之后,欧阳难过双手缓缓但持续的加力,

“马上就到你了,小美人儿,嘿嘿”。欧阳难过的血红双眸转向萧红颜说完,便血盆大口张开,缓缓的靠近眼神趋近于崩溃的姜剑眉。

身为中洲武馆的七大先天,身为武道修者的天之娇女,何曾想过,自己要被人活活吃掉?这种庞然的心里压力,无力反抗的崩溃之感,从前与现在形成的天地之差的反差,让姜剑眉差点便魂飞魄散。

“剑眉”,龙笑梅发出一声痛苦而绝望的尖叫,哭喊着。

但哭喊有什么用?被吃掉,被血淋淋的吃掉,是这些人注定了的命运。

五洲浩大,人类仅存。何曾出现过如此的怪物?

单论修为,裴先知与金断崖无疑要高过欧阳难过一筹,就算龙笑梅等人与之相比,也未必差到哪里去。

但欧阳难过的魔气,魔体太过诡异。

即便此刻尚未动用魔气,但元气攻击无效,武器攻击无伤,反过来,众人却无法抵挡魔气的攻击。

这不是境界的差距,这是属性的绝对压制。

再加上吃人,诡异,行事狠绝动辄杀人的魔性,让众人即使拼了命,也无法创造奇迹。

悲伤,绝望,恐惧的气氛蔓延着。

静,死寂。

只有火焰焚烧的声音,龙笑梅的低泣声,众人剧烈的喘息声,以及欧阳难过那越张越大的血口。

第九十章 一朵花儿开(二)

赤城之外,北漠济洲公士长、大漠七杰的老大,亦是济洲七大柱洲之一的刘士杰,寸许长的墨髯上,满是黄色的沙粒,双目布满血丝的他,不由的拎起通话器,声音有些急促。

“镇杰,可有进展”?

“老大,情况不怎么好,携带的爆破弹已经耗尽,兄弟们如今用元气、长刀想破开这该死的鬼城墙,但收效甚微,可怎办好”?钱镇杰的声音有些嘶哑,喘息声中更有低低的叱喝与刀风破空声传来。

沉默半晌,刘士杰道:“将此地情况,立刻报告宋老板,另外,请求支援。这时间。。。可是拖的够久的”。

“明白。。。明。。老。。大”,钱镇杰的声音有些模糊。

五洲一家,同舟共济。

司马陵等人,是中洲大统国龙呈均十分重视的人,济洲的统国宋擎苍也发了话:无论如何,确保安全。

这,这都进去这么久了,里面的情况?

刘士杰不敢继续往下想了,随手丢下烟蒂,吐出一口满是沙粒的唾液,抽出长刀,大步向前走去。

里面的人,已经彻底失联,但国令如山,便是把这长刀砍崩,人累个半死,只剩一口气,便要与这“鬼”城,死磕下去。

边顶着呼啸的风沙大步前行,边用充满感情的目光,注视着手中的长刀。

这把刀,跟随刘士杰一声,刀不过是普通的“济刀”,刀把,刀匣有些斑驳陈旧,刀身狭长三尺三,雪花纹,精钢百炼,寒气逼人。虽非贵重之物,但握在他刘士杰手中,那便是诺大北漠济洲的神兵利器。

无数年来,披荆斩虫,在迷失深渊边缘处,立功无数。

九鼎之士,无上之刀。如今却在这赤城阳明洞天,赤城之城,北漠济洲自己的地盘上,显得那么的无力。

健步,疾步,心中热血逐渐沸腾。

赤城之城,巍巍不动,如磐石般坚固的城门赫然在目。

无数绿洲卫,汇成的人潮,无数把济刀高高举起。爆破弹没了,但,还有刀,还有热血。

人潮缓缓分开,逐渐露出刘士杰虎步昂然的身形。

“啊”,一声震动沙漠的咆哮,从刘士杰的口中发出。昏黄的大漠元气,沸腾燎绕,与风沙合二为一。

双手握刀,咆哮过后,刘士杰高高跃起,一刀,带着惊人的气势,磅礴的元气,狠狠劈在城门上。

轰隆巨响,震动了沙漠。

城门处,火花四溅。

刘士杰轰然落地,半跪的身形,在沙地上,倒射滑出了数十米。

从来雪亮的济刀,崩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怜惜的抚摸一下刀身,刘士杰挺身站起,左手轻抚九鼎灿然,盾形蓝底的五洲济,右手长刀高举大声道:“兄弟们,五洲罹难,同舟共济。里面,有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为了五洲,来此险地,说不定,已经遭遇了不测,我们,救还是不救”?

“救”!数千把济刀,照亮了昏黄的大漠,让赤城之城的红色,也失了颜色。

刘士杰点头,大喊道:“五洲一家,同舟共济。兄弟们,谁愿与我一起,破开这城门”?

“我”!声音整齐,热血沸腾。虽风呼啸,沙无尽,但人人眼里,战意升腾。

恶劣至极,忽而极寒,忽而极热,狂风爆沙的恶劣环境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阶梯攻击,破城,救人”。刘士杰一马当先,一刀劈在城门之上。

一刀命中,他身形转动间,顺势滑向左侧。

第二人,第三人。。。无数人!密集的刀风,刀风激撞岩石的爆鸣,不绝传出。

就像一个正在开工的铁匠铺一般。

此时此刻,以前珍视若生命的济刀,吝啬不肯轻易使用的元气,都变成了破城救人的工具,毫不怜惜的爆出了全力。

刀崩,刀裂,刀碎。

但还有元气,还有双拳,还有一腔大漠人澎湃的热血。

五洲虽风雨飘摇,但众志可成城,亦可摧城。

赤城之城,千百年来,锋锐金气,厚重土气,磅礴水气千锤百炼,无数时间锻造的城门,开始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但只是摇晃而已,没有丝毫破裂,破开的迹象。

静观天下,烟气弥漫。

萧北寞一手夹着根烟,一手拎起茶壶,帮龙呈均与宫南起倒茶,一边表情凝重,声音略微嘶哑道:“呈均,两天两夜没睡了,保重身体啊”。

宫南起亦心事重重,向萧北寞投以感谢的目光之后,关切道:“萧老说的没错,统国日理万机,实在是要以身体为重”。

龙呈均低着头,坐在书案之后,指缝内的香烟将要燃尽,但他没有察觉。只是用双肘拄着桌面,双手捂着额头,默默想着心事。

萧北寞与宫南起对视一眼,宫南起努了努嘴,意思是你们关系好,你说呗。

萧北寞放下茶壶,捋了捋头上有些凌乱的银丝,有些不满的瞪了此时还耍心眼儿的宫南起一眼。

然后无奈摇头,转身的他探身到书案边上,一边将凌乱的桌面整了整,一边轻声呼唤道:“呈均?统国”?

“萧老,失联多久了”?

龙呈均一开口,无论是萧北寞还是宫南起都吓了一跳。嘶哑到极致,已经严重变声了。

这两天一夜,他们还能回去休息休息,但龙呈均却一直在静观天下,没出去过。抽烟,喝茶,沉思,并对北漠传来的消息做出直截了当的指示。

一刻都没有停止,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虽然揪心,但萧北寞还是回答道:“十五个小时,情况不乐观。根据各方情报汇总,包括那宫老从那地方的来的消息。估计是,出事儿了。”

龙呈均缓缓抬起头,嘴角带出一抹嘲讽,摁灭开始烧手的烟蒂道:“呵,五洲风雨飘摇,从哪冒出来个摩诃神教?又怎么会出现吃人这种怪物?还嫌不够乱?就这么大点生存空间,还要闹那样儿”?

看似是对着萧北寞讲话,但宫南起明白,龙呈均的这番话,是说给他听的。

老脸微红,红的就像他那千年不变的红色对襟长衫一样。

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宫南起开口道:“呈均,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当务之急,先救人,至于摩诃神教这些事,不妨放一放,我会让五行宗,彻底查明白”。

龙呈均点点头。

萧北寞道:“笑梅那丫头,也”?疑问的眼神望着龙呈均,但下面的话,却并未出口。

龙呈均默默点头:“如今,五洲顶尖的人才奇缺。对人类未来生存有大用的人才,更是凤毛麟角。司马陵,算一个,唐君生也算一个。呵呵,如今一下,便没了两个。五洲啊五洲,吾等愧对五洲济”。

提起龙笑梅这个唯一的侄女,龙呈均也很揪心,但更揪心的就是司马陵与唐君生这两个对人类有大用的史学大家,生死不知,处境堪忧。

这是中洲大统国龙呈均的思维方式,与人类未来相比,个人的感情,亲情便要退让一步。

不是心不痛,只是此时,此刻,不允许他心痛。

沉默,长久的沉默。

“通知宋擎苍,全力,不计一切代价的救人。所有耗费的物资,着范子夷从北地大常平仓调拨补给。就说,若人无恙,便算我中洲,算我龙呈均,欠他济洲一个大大的人情”。

“是”,萧北寞,宫南起同时站起,抱拳道。

静观天下,灯火通明,持续着,持续着。

赤城之城之上,红光直透天际。这也是北漠济洲上空,唯一没有暴风,沙柱的地方。

穿云箭发出低低鸣叫,翎羽的颜色,赫然便成了殷红色,与那赤城之城发出的红光,融为一体。

它太累了,它还是个幼鸟。虽有唐玄源源不绝的玄玄气陆续补充,但一日之内,飞越万里之遥,对于刚经变异,破蛋而出的穿云箭来说,这是异常考验对四叔养育之恩,和其自身意志力的艰难,漫长的旅程。

还好,载着唐玄,他们到了。

怜惜的抚摸了一下穿云箭的羽毛,唐玄道:“多谢你,肥雁。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了,放心,四叔没事儿”。

将穿云箭收进三玄指环的空间,唐玄顾不得恢复耗损的玄玄气。

深吸一口气之后,蹑空而下,如登天梯。

一朵灿烂而明媚的红黄昏蒙之花,开在他的指尖。

“燃吧,一生,一火花”。轻声呢喃过后,唐花轰燃燃烧起来,变成一朵绮丽无双的火焰花朵。

赤城上空中心处,平静无风。但有一道颀长的身影伫立空中,火花燃烧,越来越剧烈。

红色的光芒,射向八方。

刘士杰见到了,拎着残刀,踉跄的身影停止,望着高空。

钱镇杰、数千绿洲卫见到了,动作凝滞,仰首望着那到虚幻迷离,宛如神佛的身影。

那朵花,好美。不光亮了这赤城,也艳了这枯寂、荒凉的北地沙漠。

“去吧”,纤长而有力的手指轻挥,火花如电,梦幻般击在赤城之城最高处,亦是最中心处。

若四叔,婶娘在,他们当在这里。

拳头大小的火花,拖着三尺余的焰尾,瞬间,便与坚硬无比,彷佛坚不可摧的赤城之城撞在了一起。

巨响,一霎那,震的天地为之嗡鸣,动摇。

连清静土,化生土都可一击而破的唐花,燃烧着的唐花,就这样与赤城相遇、相爱、相杀了。

时间彷佛在一霎那,静止了。

过后便是极致的爆发:巨响,爆炸声,破裂声,灿烂四射,映照天地的光辉同时爆出。

同时,也照亮了北漠众人的昏黄的双目,深深的震撼了他们简单而枯寂的心。

火花,盛放!

第九十一章 疯狂鬼见愁

欧阳难过,内心疯狂而复杂。

有一种被戏耍玩弄过后产生的狂暴怒火,熊熊燃烧,不可抑制。亦有因无法取得赤城灭法剑,即将面对的惨烈下场的预期而产生的强烈恐惧。

眼前的两个绝美女子的惊恐而绝望,无助到精神崩溃的扭曲而痛苦到极点,偏偏又无法挣扎的复杂表情,让他非常的享受。

身躯如蛇般浮凸有致,绿色而贴身,油亮的紧身衣,纯净不染半点杂气的姜剑眉,让他更加忘我,这是大餐。相比而言,同样容颜绝美,身材绝佳的萧红颜,虽然气息斑驳,甚至有他最讨厌的男人气息在其身体内存在,也可以当作餐后甜点,一言以蔽之:凑合吃吧。

而司马陵等年纪一大把的人,着实令有些挑食的他,有些倒胃口。

年轻力壮的绿洲卫以及中洲武士,倒是好吃些。

对于姜剑眉、萧红颜而言,时间过的缓慢而又快速。缓慢是因为难受的窒息感,无力感,痛苦煎熬,似乎没有终点。

而快速的实证便是欧阳难过那张满是干涸的血渍的大嘴,越来越近。

冰冷无情的黑气,伴随着欧阳难过的呼吸,从其大嘴中喷出。一尺,二寸,一寸,贴近了,更近了。姜剑眉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对于自身即将来临,已经注定的悲惨结局,不忍直视。

睫毛颤抖着,一滴清泪,从紧闭着的桃型大眼的眼角滚落,人生,还真是遗憾啊,她,心如死灰,认命了。

姜剑眉脸上的汗毛,根根炸起,面孔逐渐僵硬起来。

就在欧阳难过的大嘴,即将落在姜剑眉咽喉的前一秒,巨响传来。

四周岩石,寂静无声的赤城之内,火山喷发般巨响之后,无数碎石激射四周,蓦然,一股带着沙漠气息的清风,激荡着这片孤寂,惨烈,悲伤的空间。

清风,带着希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都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天而降。带着清风,碎石,生的希望,从天而降。

身影快速下落,重重的砸在碎石纷落的地面上。只见他侧分而飘扬的黑白发丝飘飞,双目通红,黑亮的两道长眉紧皱,冷峻如海的目光,四下扫视着,身躯高但不显得累赘,一身黑衣,满身风与尘的气息。浓浓的白色元气,环绕周身,直到他的目光望到唐君生,凝重的表情,才略微缓和下来。

短暂的失神过后,搂着昏迷不醒的于凤清的唐君生大叫出声道:“唐玄”?他目光中的惊喜,瞬间变成了无尽的懊恼和怨。哭喊道:“唐玄,你不该来啊”!

唐君生此时无比后悔给唐无伤打电话,交代遗言。唐玄这孩子,怎么就来了,而且来的这么快?这不是“送菜”么?

唐玄?裴先知疑惑的目光望了望唐君生,又将目光投向金断崖,似在询问这天上掉下来的救星,是何方神圣。

金断崖与火刑天对望一眼,同时脸皮抽动着,这就是那个“暮光法牒”提到的唐玄?草!见到真神了,有些尴尬啊!

龙笑梅艰难站起了身子,望着眼前俊逸而潇洒的身影,就这么痴痴的望着。呆呆的表情逐渐变成了焦虑,思考过后,又变得绝望。多一个唐玄,结局便会有改变吗?

不会?应该不会?肯定不会!魔,太可怕了!

姜剑眉睁开了含泪的美眸,便看到了唐玄,莫名的,心里便多生的希望。似乎这突如其来的人,便是她所有的依赖。

与龙笑梅的思维不同,毕竟她现在身处魔爪,无力反抗。便是眼前突然多了根稻草,都恨不得拼命抓紧。如果可以选,谁乐意死,谁乐意选择这个死法!

萧红颜回过神来,睁开有些涣散的双目,望着眼前的身影,她泪如雨下,艰难的呢喃道:“唐玄,能见到你,真好”。她对于唐玄的信心,实在太强,太强了。源于第一印象。

这个第一印象,远比什么华而不实的剑圣,大而搞笑的金刀来的踏实。

绝望过后的希望,绝境之后的转机,让素来有追求,有信仰,有矜持,听妈妈话的她心中滋生了不一样的情绪,爱意萌生。

卫士不靠谱?嫁个有钱人?那又如何,这个男人,值得一生依赖。他,来救我了。

虽然有些自作多情之嫌,但又是她心中的真实想法。外表坚强,洒脱,实则历尽风雨,内心脆弱。如今,便有了主心骨,那就是做梦都想不到会出现在此时此刻此地的唐玄。

竟能在此刻这里出现,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么?萧红颜笑了,尽管笑的很艰辛,但她的笑容绝美,很安详,也很坦然。

“四婶,没事儿吧”?唐玄目露关切之色。

“你四婶没事儿,只是唐玄,你不该来”。唐君生声音悲戚,不由得落下泪来。

唐玄微笑道:“无妨,没事儿,就好”。

欧阳难过此时没了进食的心情,他望了望上空的漏风的大洞,魔气笼罩,坚硬无比的赤城之城,竟让人一击而穿,闯了进来,这他么的有些离谱哦。

他缓缓松了魔爪,任姜剑眉与萧红颜萎顿于地,缓缓的转身,终于看到了背后站着的这个人。

这是一个表情淡定从容的让魔发狂的人;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让魔嫉妒到爆炸的人。

嗯,元气也就那么回事儿,与那两个女人差不多,比之金、裴二人差上一些。没落星球,也就这么回事,不修魔道,不养魔心,顶尖了也不过是五境最高先天、清虚,还能上天?

想到此,欧阳难过略微放心。魔虽无情、狂暴,但一旦遇到不可战胜的对手,吃点亏,认个输,甚至逃之夭夭后续再报仇雪恨,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会像人类修者一样,强撑场面。

放心过后,欧阳难过心中便升起怒火,这样一个武者,也敢打扰摩诃圣体,魔手大人进食?

“你,很嚣张哦”?欧阳难过全身魔气升腾,笼罩狰狞的身躯,只露出一张更加恐怖的面孔,咧嘴道。

修为不咋样,偏偏有这么优秀的容貌与风姿气度,再加上这炫酷的出场方式,实在是太该死了。

难道遇到魔,你不该恐惧么?

裴先知,金断崖如何?看见他,照样手脚哆嗦,难以发挥全力。即便这个全力发挥,也是无用功。

你这样的修为,这么淡定,不是嚣张,是什么?不该死,该什么?可恶,可恨,可耻,得瑟,装x!欧阳难过的心中,泉涌出很多形容词来。

“你就是那个吃人的怪物”?唐玄表情默默,暗自恢复着耗损甚巨的元气。四叔与四婶没事,那便一切都好。萧红颜也在这?这倒有些意外。

“怪物”?欧阳难过拧了拧光突突,只有两条紫色肉筋的眉,仔细思索着这两个字的含义。

“草nm”,欧阳难过不由得破口大骂。

摩诃神教出身于东极元洲,山林深处,山峰丛丛,大魔山上,直到元洲全境,谁敢说他一句怪物?是圣物,呃不,是圣体,圣人,魔尊,大人好不好?

心中暴怒,他决定,即便这个青年再好吃,也要先将其撕碎了,一点点的吞噬。先撕碎,再吃。不过小心谨慎的他,心中仍有阴影,那便是上空那个漏风的大洞。

“摩腾,摩叶,还不出手将此人擒下,更待何时”?

“谨遵魔手大人圣谕”。与欧阳难过相比,地位、智商都有所欠缺的两个低级魔影,抱拳,狞笑,魔雾升腾便向唐玄扑了过去。

魔音呼啸,魔雾升腾,声势诡异而惊人。

不管魔也好,鬼也罢,都不喜欢这些魔啊鬼的专属名词。相反,他们往往更喜欢称自己为:圣,帝,尊,以彰显其威势。

至于亲自出手,欧阳难过强自抑制这种冲动的念头。想要活得久,实力与小心不可或缺。让属下探探路,并无不妥。

望着唐玄玄玄气涌动,欧阳难过嘴角狞笑更巨,此人,不外如此。他似乎看到了唐玄被二魔影擒下,在他魔爪下,一点点被撕碎,痛苦挣扎,绝望嘶吼的场景。

没有实力,淡定个锤子!欧阳难过心里暗骂。

“唐玄,他们不怕元气,不怕刀砍,剑刺。你要小心”。龙笑梅大声道。虽说绝望,绝境没有改变,但必要的提醒还是要的。

万一,万一出现奇迹呢?万一。。。唉!万一!

唐君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所有的力气,都在怀抱里,抱着妻子软绵绵的身体,他抽噎着。这魔物有多可怕,他可是亲身经历,全程目睹,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金断崖、火刑天紧张的大睁着双目。

诸人中,只有萧红颜是笑着的,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青丝,目光温柔的注视着淡定站立,身躯挺拔,丰神如玉的唐玄,目光中充满着生的希望,无尽的放松。白皙如玉,化了淡妆的精致面孔,涌上淡淡红晕。

她的思想开始迷离,思维越扯越远,唉,女人,总是在不该的时候,浪漫的放纵着自己的情怀。

唐玄没有冷笑,也没有微笑,表情淡淡,所有的玄玄气注入到右手腕上的灰色丝线中,呢喃道:“鬼见愁,上吧”!

你吃人?我有鬼!你是魔物?我有鬼!你刀枪不入,不惧元气攻击?我有鬼!

灰色丝线,宛如长蛇般激射蜿蜒而出,瞬间便崩的笔直。

眨眼间,便将飞扑而来的摩腾,摩叶空中的身形捆缚。

“嘎嘎,桀桀,这就是你的本事么?小子,乖乖束手就缚,免得一不小心,被我们弄死了。那就不好了”。魔手大人要活擒,这个对于二魔影来说,也是有难度的一件事。

整死了容易,活擒?他们可没有欧阳难过运转魔气,万事如意的本事。

“是么”?

唐玄浑身元气空虚异常,长时间的赶路,亦要照顾穿云箭,使得他元气近乎耗竭。再加上不眠不休的疲惫,但,那又如何?

他赶来,是救人,不是送死!

微笑着说一句是么,惊变突然发生。

对于诸人来说,唐玄的从天而降,以及此刻从丝线中凄厉嚎叫着跳出来的鬼见愁,接二连三的惊喜,实在有些应接不暇。

魔狰狞,恐怖,无法形容,极一切丑陋,鲜血,无可捉摸,诡异于一身。不过憋屈很久的幽冥界接班人:鬼见愁,更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与魔泉,圣树洗礼成就魔体的杂种魔相比,它更纯粹,更不是人类,更恶俗,恶趣味更多,更何况鬼见愁,还顶着那朵纯阳炽烈,生于幽冥的火苗。

魔被捆缚,魔疯狂。而鬼见愁,更、更、更疯狂。

除了茅山的牛鼻子,除了唐玄,它还怕谁?

鬼与魔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第九十二章 伤心不难过

魔丑陋,但好歹也是正常人身高,且有人形。

而嚎叫声更凄厉刺耳,诡异恐怖的鬼见愁,比魔更丑。

瘦小枯干,青面獠牙,巨大而空洞的双目,竟然占据了大半脸孔,剩下的便是那獠牙外露的巨口。

偏偏很爱现的顶着朵飘忽忽的红色小火苗,样貌异常的丑陋与不着调。

鬼见愁呼啸而出,同样猩红的双目,与摩腾、摩叶对视到了一起。

二魔影不由生出一种恶心,想吐的强烈冲动,对视一眼喃喃道:“真他么的丑啊”。

在众人眼中,亦是如此评价。与鬼见愁相比,欧阳难过三魔竟显得有些帅,成了帅哥。

“我入你。。。”鬼见愁暴怒。张嘴便是将从唐玄、蔡姚那里学来的情绪用语,奔涌的抒发了出去。

它集幽冥界至阴之气而生,偏偏经过阴雷狂暴洗礼产生了阳火,似有实体,但实体实质上还是虚幻。一界少主,无人敢惹,号称天下第三。出身高贵,可圈可点。

魔不畏刀剑元气,但刀剑元气在它鬼见愁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魔,可敢称不死之体,永恒之身?再说了,在幽冥界,它鬼见愁也是出了名的帅气逼人。

丑?丑你吗!这叫低调奢华有内含,幽冥之美好嘛?

男人、女人都会因为一个丑字而怒气冲天,鬼更是如此。丑鬼,丑鬼,太他么的侮辱鬼了。

骂声尖锐刺耳,带着阴寒到极致的气息,一路狂飞冲向摩腾、摩叶。中空的獠牙,寒气与细碎的火苗,狂喷而出。

空间寒风大作,地上逐渐起了冰霜。就连盗火链上,激烈传递着的火焰,火势都小了些,也禁不住鬼见愁卷起的阴风,寒气。

欧阳难过,有些难过了,对于这种极致阴寒,且隐藏着纯阳炽烈的能量,他竟升起了戒惧的感觉。

一颗魔心,跳动加剧,随心所欲的情绪,有了些紧张。

血眸大睁,目注二魔影与鬼见愁即将爆发的碰撞。

魔气,阴气,被细碎的火苗彻底燃爆。

剧烈的爆炸声,带着阴寒又炽烈的气息,席卷整个空间。

“咳咳”,唐玄咳嗽一声,有些不满的瞪着鬼见愁。

鬼见愁张牙舞爪,纵横捭阖,虚实交错的身形一滞,回头偷眼看了一眼唐玄,龇了龇牙,缩了缩脖子,开始控制起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冲击的方向与强度。

这个爷,实在惹不起,动不动就关它紧闭。那个惨淡、草蛋,荒凉,枯寂的空间,它实在是不想再体验了。

温柔如春风般的能量潮汐,将在场或倒或勉强站立的诸人,推向四壁,而欧阳难过等三魔,就彻底难过了。

寒气冻僵了空气,更冻僵了魔气。

数不尽的魔气,被冻成冰坨,劈里啪啦的掉落地面,摔出了一地毫无意义的尘烟,而细碎的火苗,不光引燃了魔气,阴气,更开始焚烧摩腾、摩叶的身躯。

不是说鬼见愁的阳火超越了盗火链上的坤极地火,而是这极寒之后的极热,实在是劲爆,先冻僵,后点燃。

二魔影,扛不住了。

凄厉的魔吼,乱舞的身躯,从内而外的冻僵与焚烧,魔影淡淡。

摩腾、摩叶虽是人形,但已成魔,浑身魔气不纯粹,但充盈,身躯亦在有形无形之间。这种折磨,实在是太痛苦了。

第一次,他们有了恐惧;第一次,他们产生了无力抗拒的绝望;第一次,他们的魔躯,产生了痛楚难当的感觉。。

“魔手,魔手。。。大人,大。。。救命”,摩腾、摩叶痛苦的挣扎着,但身躯被那条不起眼但竟能锁止无形无相之魔躯的丝线捆缚,无法动弹。

欧阳难过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场景,目光惊疑莫名,望了望那条变得晶莹起来的丝线,又望了望以无敌之姿态狂虐二魔影的鬼见愁。

瞳孔收缩着,收缩着。

即便是他,被那条诡异丝线捆住,任鬼见愁这么折腾,恐怕也会魔体大损,元气大伤,甚至烟消云散都有可能。

欧阳难过又瞄了一眼依旧在燃烧着的金剑,魔心跳动,内心激荡着。

走很容易,但就这样走了,恐怕还不如死在当场来的痛快。

诡异的丝线?诡异?死?

我这是怎么了,目光闪动间,欧阳难过心念电转,但却没有出手。

“快,喊一千遍帅哥,帅哥你最帅,鬼见愁大人我爱你。哈哈哈”。鬼见愁站在半空,丑陋的手抓指着身躯暗淡,即将烟消云散的摩腾、摩叶,嚣张大笑道。

诸人眼中露出惊喜,萧红颜微笑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如此难缠的魔影,竟然被唐玄,唐玄?一个宠物轻易收拾,这可是好大的一场意外哦。

唐君生大张着嘴巴,与半苏醒状态下的于凤清,望着眼前的一切,也忘了哭。精神处在呆愣、不敢置信,全恍惚状态。

“帅哥。。帅哥。。。”。魔手不出手,做乌龟,摩腾、摩叶二人屈服了。

唐玄又是一声咳嗽,鬼见愁一个机灵之下,不由怪笑道:“第一你们丑死了,第二,喊的很难听,本帅哥很不喜欢,所以,你们去死吧”。

鬼见愁大嘴一张,手舞足蹈之下,阴气狂涌而出,头顶的火苗声势大涨。

二魔影惨嚎:“你。。。是真的丑。嘛,丑。。。鬼。。嚎。。。”。

临死之前,还不能骂你一句?震荡空间的惨嚎之后,二魔影化为一堆冰块,带着细碎的火苗,砰的一声,炸裂,散落一地,形神俱灭。

而他们最恨的,偏偏不是凶手鬼见愁,而是欧阳难过。

魔,真的无情。

眼睁睁的望着两个先前还活蹦乱跳,刀俎之中,做刀的魔影,眨眼便烟消云散,欧阳难过没有轻举妄动,但表情阴森的吓人。

同类的死,并不能让他魔心动摇,但自身的安危,却让他绞尽不怎么多的脑汁。

逃?不行,打?没有绝对的把握。

“唐玄?”欧阳难过身形向后飘去,淡淡开口。

唐玄并没有搭理欧阳难过,而是目视鬼见愁,下巴微动。鬼见愁点头,空中身形一转,便来到欧阳难过的身后。此时最怕什么?最怕抓人质要挟呗。

多恶俗的情节,不得不防。而欧阳难过退去的方向,便是唐君生等人所处的方向。

唐玄微笑着对着鬼见愁点了点头,目露赞许之色。

如此简单的赞许,竟然让鬼见愁有种感激涕零,热泪盈眶的冲动。

它连忙暗自惊醒自己不要犯贱,而后便一本正经,全神贯注,打起亿万分的精神,尽职尽责的站在欧阳难过的身后,小心提防着。

阴气成旋,呼啸着包裹着它枯瘦的身躯,双抓向前,血红巨目大睁,头顶上另类的火苗,分外的娇艳。竟然有些威势的样子。

暗骂一声,他马的,欧阳难过停下身形,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欧阳难过开口道。瞳孔如针,死死顶着那条如长蛇般,又回到了唐玄右手腕处的晶莹丝线。

“没兴趣”。唐玄淡淡开口道。如今,他便放下心来,鬼见愁,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若鬼见愁不行,以他此时的元气充沛程度,恐怕火花,火焰之拳,也无法施展出太多次。

欧阳难过表情一滞,望着蠢蠢欲动的唐玄,感受着背后激荡的阴寒与炽烈的气息,飞快伸手指着四周,快速开口道:“所有人,都已被魔气侵蚀,若无本座以无上魔法拔出,一时三刻,都会成魔。嗜血如行尸走肉。本座,便以诸人性命为代价,换你破开盗火链,任我取走赤城灭法剑,如何”?

唐玄摆手,制止了应声虫一般的鬼见愁即将暴走的举动,不由凝目四顾,果然,唐君生,于凤清,萧红颜等人的面上,或多或少都存在着燎绕不断的黑气,而诸人的双眸,都浮现出根根略带青紫色的血丝。

诸人默默,头脑开始昏沉起来,言语行动有些不由自主。修为最低的司马陵,唐君生,火刑天等人的目光,已经开始散乱,口喷黑气,手舞足蹈起来。

这怪物果然留着后手。

唐玄心中一紧,踌躇起来。时间很短,片刻间,唐玄便仰起头,目露坚定之色,微笑道:“魔气,真有这么厉害?除了你,谁都无法驱除”?

欧阳难过点头,此时他可笑不出来。一切都不在掌控中的感觉,好难过。

诸人性命算什么?食物的生死算什么?魔影这种低级魔头的生死又算得什么?他自己的命,才最重要。

魔头虽被魔气洗礼,头脑有些迟钝甚至不清不楚,但贪婪,狡诈,自私是魔之天性,他又开始撒谎了。一旦常人被魔气侵袭,便无法逆转,结果注定成魔,成了嗜血,嗜杀的怪物。

虽未被魔泉,圣树洗礼,属于魔的存在中最低级的那种,但还是怪物。

似乎觉得诸人性命这个筹码不太够分量,欧阳难过继续道:“摩诃神教,即将在东极元洲立国,若你肯点头,那么本座亲自向魔手大人请圣谕,在元洲,割三千里土地给你,土地,子民,任你心意,你可称王”。

唐玄笑了,称王?土地?人民?他心中最在乎的,是唐君生与于凤清的安危,这些,算得了什么?根本无法让他生起半分兴趣。

唐花缓缓的旋转着,空气中残留的魔气,阴气,阳火气息,经由唐玄周身的毛孔,进入他的身体,又从血脉,经络中,流向灿灿唐花,融入其中。

嗯?并无不适感?想到此,唐玄心中安稳起来。

他不会放这个吃人无数,作恶多端的欧阳难过离开。若真的放了,那便是对未来受魔之害的人的一种不负责任。

唐玄不是狠毒之人,但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随心亦随性,你吃人,我便杀你。魔气?呵呵,小问题。摩诃神教即将在东极元洲立国?

这倒是个麻烦,不过他此时不过是个光板卫士,这些顶层建筑之间的事儿,也轮不到他操心不是?

他来此,只是为了救人。那么你这怪物如此对我四叔,又害了这么多人命,毫无人性,毫无存在价值,那么,你便,死吧!

想到此,唐玄目光闪动,眨了眨那双漂亮如星辰;深邃如深海的双眸,鬼见愁大叫领命,呼啸声中,扑向欧阳难过。

唐玄手腕的丝线,激射而出,眨眼,便到了欧阳难过的身前。

猝不及防!难道你眨眼睛,不是意动?我草!

一声我草,欧阳难过狂吼,魔气激荡,升腾直上天空。

狂风四起,魔雾升腾,嚎叫声惊天。

双拳带着呼啸而澎湃的魔雾,身形闪动间,便要击向唐玄。

一条晶莹的丝线,宛如情人的发丝,念动,气动间,穿梭虚空,将欧阳难过前冲虚幻的魔躯环绕。

亲身体验之下,欧阳难过僵了魔躯,直了双眼,果然身受比眼见,要厉害的多的多的多。

鬼见愁狂放怪笑一声,寒气冲出,阳火如丝,瞬息即至。

这样肆无忌惮的虐待毫无反抗能力的对手,太他么的爽了!

有些忌惮的望着那条晶莹的丝线,鬼见愁浑身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那种捆天,捆地,捆空气的束缚;四肢加灵魂的僵硬感,实在是:难过!

暗骂一声不知死活的“屁”之魔头,鬼见愁心中升起虐心的怜意,同时还有一种隐约的自豪感:我受过的滋味,终于有人尝尝了,爽不?

欧阳难过浑厚魔雾笼罩的魔躯被冰封,全身笼罩着烈火,身上一条晶莹的丝线,如附骨之疽,极寒、极热,越来越紧,近乎窒息魔魂的束缚之力,让他剧烈的喘息着。

呼气成雾,雾又成冰,冰又燃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欧阳难过觉得时间过的快又漫长。

这就要死了吗?他不敢相信。前一刻,他还是命运的主角,掌控一切啊?

这一切,都是随着唐玄的到来,鬼见愁的出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浑厚的魔气,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青筋、血丝,血红双眸,青黑的指甲,逐渐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我不是魔,我是五洲八大散人之一,以词名,冠绝当世的欧阳难过,苏名,笑生,云裳,再见了。呵呵,这一生,好难过,好难过。好苦,谢谢你,唐玄”!

魔气逐渐散去,欧阳难过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人,尽管他很虚弱。

欧阳难过笑了,笑出了一生的苦,一生的无奈,无尽的悲。

“鬼见愁,停手”。望着人性复苏,全无魔气的欧阳难过,唐玄心有些软了。虽然,此时的冰封与火焰,无法逆转,虽然此时喊停,不过是延长他的痛苦。

他可毫不留情的灭魔,但实在是无法对一个慈祥老人下杀手。

即便他曾经是魔,身不由己,又有何奈何?

人也好,魔也罢,放下屠刀,顿悟成佛!

“虚难过,幻难过,虚实交替。

皆是蹉跎。

醒难过,醉难过,半梦半醒。

我与谁说?

日难过,夜难过,日夜难过。

如是奈何?

天难过,地难过,乾坤颠倒。

何须求索?

生难过,死难过,生死难过。

涕泪成河。

命难过,运难过,一生坎坷。

满身是恶!

五洲难过,生民难过,生便是错。

欧阳,难过”!

“谢谢你,唐玄。我虽曾龌龊不堪,但如今,干净了,莫去元洲,那里已尽成魔土”!

欧阳难过,低声呢喃,蓦然发出一声长啸,身躯分崩离析,从此世间,不再有:欧阳难过。

“虚幻,醒醉,时间,空间,命运,生,便是错”?唐玄愣愣的望着洒脱而去,碎了一地的欧阳难过,内心似有所感。

这些他都懂,但可有的选择?

只要来到这世间,这一切,便不由自主,无从选择,或随波逐流,或湮灭其中,不起浪花。

空间静寂了下来,盗火链熊熊,金剑燃燃。

鬼见愁回到丝线中,而晶莹的丝线,又复变成灰色,带着点点鲜艳的红:“以后要对我好点哦”?

它似在撒娇,这不立了大功,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灭了三魔。此时不谈条件,聊福利待遇,那便不是它鬼见愁了。

唐玄叹息着拍了拍丝线,似在褒奖。丝线传来舒服的呻*吟声,引人遐思。再联想到鬼见愁连魔都生呕意的形象,又有崩溃感。

还好,唐玄已经习惯了。若无七宝葫芦无形的牵扯,便无法阻挡鬼见愁自由潇洒的身影,若无三玄指环枯寂的空间与长时间的折磨,便无法让鬼见愁臣服。

使其臣服不是目的,但这身边不安定因素,渐渐变得安定起来,无疑是好事儿。

这七宝葫芦与鬼见愁,便如温笑。高傲,高挑,丰满而又刚健,风情万种中,似有千般情意,而情路颇为坎坷的唐玄,似懂非懂,却不敢说爱。

如今的唐玄对鬼见愁,越来越满意。这鬼见愁的名字,真是拗口,难听。

鬼,什么是鬼?都是道听途说,谁有鬼的概念?也该换换名字了吧?

就在唐玄神思有些飘忽的时候,眼前突然跃起一道玲珑身影。

身影发出凄厉的叫声,带着青黑色的劲风,向唐玄扑来。

姜剑眉本是近身武士,受魔气侵染最烈。

此时她虽然娇躯依旧起伏惊人,诱人至极,但那双毫无感情,泛起青黑血丝的双眸无疑在告诉唐玄,她入魔了。

唐玄苦笑着,瞬间浮现的唐花,镇压而下。

花,朦朦胧胧,旋转如歌。它悬浮在姜剑眉有些僵硬的身体的头顶处,放射着如梦境般美丽的光彩。

丝丝黑气,缕缕魔雾,被吸扯进唐花,片刻之后,姜剑眉嘤咛一声,软倒在唐玄的怀里。

唐玄微笑,唐玄强悍无比的吸力,果然可以对付欧阳难过口中那厉害无比的魔气。

顾不得美人在怀,软玉温香,唐玄脚步移动间,向摇晃着起身的司马陵、唐君生、于凤清等人走去。

修为低弱的他们,最先扛不住魔气的侵袭,亦入魔。

“四叔,四婶,我来了”。唐玄微笑,人安在,那便好。

指尖唐花,吸收这点魔气,实在是有些难以吃饱。

它,靠吸生存,壮大。而低等劣品的玄玄气,早已无法满足它的胃口。

规则之外之物,七情六欲,魔气,鬼气,阴气,都是食物。

无由而生,无所不包,空前绝后。

苦苦挣扎,鼓动全身元气的裴先知,金断崖,火刑天,龙笑梅等人,不由得心中升起敬畏:破赤城如砍豆腐;灭魔如灭草芥;养个奇怪而凶残的宠物;更可以大肆的吸收魔气而自身不染,这,还是人么?

很快,所有人的魔气,便被唐花吸收的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纠结。

唐花如体,唐玄眼眸瞬间肿胀了起来,血红一片,放射出朦胧的红光。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明亮如星,深邃若海。

“唐玄小友,多谢”!

上空的大洞,垂下无数条长长的绳索,无数绿洲卫在刘士杰,钱镇杰的率领下,蜂拥而下:“司马前辈,唐教授,你们,还好吧”?

幸福来的很突然,疲倦,乏累,身心全空,但好在不用死了。

“还好,尚好,还算不错”。

司马陵大笑,笑声充满着感染力,连成一片。

悲惨,绝望,枯寂的空间,充满着活气与希望。

消息很快便传到宋擎苍与龙呈均的耳中:烟蒂丢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成果?成果不重要。

人没事儿,天便晴了。

第九十三章 万万年幻境

赤城之内,盗火链传火,灭法金剑熊熊。

众人简单吃喝过后,司马陵,唐君生以及于凤清等人,便在刘士杰率领的绿洲卫的守护下,退出了噩梦出生,但已结束的地方。

龙笑梅伤重,且有重要紧急事情要报告给龙呈均,在钱镇杰的搀扶下,顺着绳子,也被扯到了地面上。

唐玄、裴先知、金断崖、火刑天、萧红颜、姜剑眉留在当场。

本来萧红颜并非修者,是要离开此地,上到地面的,但她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这里。

一身红裙,雪白肉丝的她,经过细心整理之后的精致面容之后,美的就像一朵盛放的红玫瑰,就连龙、姜二女,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暗自比较着。

萧红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唐玄身边不走,异常坚定。

司马陵望了望唐玄,又看了一眼萧红颜,与唐君生等人对望一眼,三人便笑着离去。

此地已无危险,而金断崖、裴先知两大战力又已恢复的差不多,想在这,便在这吧。这是好事儿,不是么?大劫已过,于凤清笑成一朵花,特别开心。

唐玄只觉得鼻端幽香阵阵,充满醉人花香。

“你还好吧,怎么不上去”?唐玄微笑着扭头向萧红颜道。

萧红颜嫣然一笑,撩了撩发丝,瞬间风情万种,明媚无双。

她只是笑着,没说话,但一双会说话的杏眼,却把千言万语,都倾诉到唐玄的双眸。

唐玄心神颤抖了一下,这种眼神,他在孔仙仙眼中看到过;在温笑的眼中也看到过。

轻声咳嗽一声,唐玄转过头,避开这种让他无法招架的目光。

“玄朋友,准备开始了”。裴先知恢复了风轻云淡的表情,双手握拳,右手食中二指如剑般斜指地面。尖锐的剑气,吞吐伸缩着。

长空醉舞剑虽碎,但他还有剑气。

此时,裴先知与金断崖各站在一根盗火链之前,蓄势以待。

火刑天站在金断崖的身旁,双拳升腾起火焰;而金断崖脚步滑动间,退后数十米远,一拍刀匣,无数金刃飞出,又组成一把超巨长刀,浑身元气激荡。

姜剑眉的内心很复杂,她站在萧红颜身边,目注着唐玄的侧脸,内心激荡着涟漪。

她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姜氏家族也好,她亦好,从前的几十年,从来都是只有救别人的份。

身入魔口,下场即将惨不堪言,从前强势冷漠的她,偏偏被眼前这个人救了。强烈的前后反差,让她的思维有些混乱,竟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如在梦中。

感激,感恩?好奇,疑问?崇拜,尊敬?

说一点点喜欢,说一丝丝爱意?她是绝不承认的,即便唐玄是个英雄。但让她姜大小姐如此轻易沉沦,好像,不太可能吧?

各种情绪,兼而有之,让她即便受伤,也不忍离去。

裴先知声音刚落,唐玄目注左右而点头。

他慢慢闭上眼睛,经过恢复之后,玄玄气恢复了七成。突然睁眼,双目闪着清彻的光,一朵拳头大小的朦胧之花,浮现在唐玄屈指虚抓的掌心。

这朵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无由而出,淡然悬空,遗世独立。红黄相间,中间朦胧雾气花瓣升腾。五片短短绿叶,三片如刀长叶,微微旋转。

浓郁的草木气息,澎湃的生命精气,甚至还有一丝怒意,一丝淫靡之气,一丝悲伤气息,间杂其中,在涟漪扩散的光晕中,传递四周。

这是什么玩意儿?众人心中充满疑惑。

“燃吧”,唐玄轻声道。

唐花,轰燃。全没了刚才复杂交织的情绪,只有炽烈。

三人同时出手,长空醉舞剑气,迅疾带着嗖嗖破风声,最先斩在盗火链上,盗火链剧烈摇晃,出现一个浅浅的豁口。

裴先知满意点头,不由得把得意的目光望向金断崖方向。

一跃而起,招式简单,但刀势刚猛,一往无前的金刀,一斩,劈在盗火链上。盗火链猛地下沉,被击中处,上方火焰四处击散,下方火焰猛烈收缩着。

寸许深的伤痕,出现在青黑色的盗火链上。此时,金断崖的大喝声,刀风及地发出的酸牙的摩擦声,才传到众人耳中。

刀未至,刀意,刀气已经给盗火链造成了深深的伤害。

裴先知瞳孔微缩,暗自揣度着,这一刀若是劈向他,恐怕除了硬接,并以长空醉舞五千五,刺金刀一点,也别无他法。

长刀长,长到离谱。也是因为长,所以招式简单,或直劈,或横斩。可怕的是刀势、刀意,一旦锁定,便是与金断崖狂猛的元气,巨大的金刀硬拼的场面。

看似简陋,朴拙,却是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一刀,一剑之后,燃烧的火花,尚未飞到盗火链之处。

金断崖、裴先知并未急着继续出手,迈了几步,望着那朵拖曳着短短焰尾的火花。这就是,破开赤城之城,魔气壁障的“法宝”?

萧红颜与姜剑眉的目光也被这朵美丽的火花所吸引,呆望着。

唐玄右手成抓,体内残余的玄玄气,构建了人与花之间,最直接的联系。

火花,燃烧着的粗壮的盗火链,接触了。

时间仿若静止,静止之后,盗火链蓦然成了两截,一截倒卷而上,直刺天空;一截死蛇般扭曲跌落地面。十数丈外的火池,爆出冲天火浪,之后便火光暗淡,宛如一潭死水,刺目喷涌的红芒,炽烈,逐渐变得幽暗起来。

唐玄这一方的火池与金剑,因盗火链断,彻底失去了联系,坤极地火,深沉地底,回缩到地下深处。

盗火链爆卷,脆鸣,但火花依旧温柔,娴静,短暂悬空之后,便在唐玄的操控下曲折向前,温柔的飞向另外一条盗火链。

金剑上,火衣稀薄,没了坤极地火的压制与锻炼,金色光芒隐现。

在裴先知三人目瞪口呆之下,在萧红颜温柔,姜剑眉惊异的目光注视下,坚如磐石的盗火链,在温柔火花的抚慰下,皆断裂。

这是唐玄第一次以另外一种温柔而持久的方式,操控飞出体外的唐花,很成功,也很累,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长时间赶路,操控丝线捆缚三魔,如今更是一击之力,破开三条盗火链,元气虽然尚有余力,但精神却撑不住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真,真是太神奇了”,火刑天望着金断崖呢喃道。

“好美”,萧红颜道。

“厉害”。姜剑眉轻声低语着。

就在此时,金剑的金芒骤然一缩,三丈剑身成了黑色,金芒瞬间再放,赤城灭法剑成了放射万道细密金芒的刺猬。

众人猝不及防之下,金芒及体,只来得及用元气维护自身。

精神劳累至极的唐玄将萧红颜扯到身边,回到体内的唐花,恢复了常态,元气翻涌着,将二人护在其内。

姜剑眉向两人靠近,最后干脆靠在萧红颜的身边,青绿色的元气在三人外面,又加了一层防护。

敏锐如蛇的她,发现唐玄的状态很差:眼神有些散乱,脚步有些虚浮,下意识的就将他保护起来。

众人强大的元气,无法阻挡金芒及体,但金芒笼罩,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法生:温暖,温润,细密宛如万千情人温柔的手,在身体上抚摸。

温暖,放松,舒适,惬意。

极度的舒服中,众人灵魂彷佛飘起,游游荡荡在这已成耀目金色的世界。

片刻或是永恒。

唐玄被金芒刺激的微眯的双眼蓦然睁大:金色花海无际,而他正站在环形花海环绕着的一座小木屋之前。

花海无边,金剑花在金色的天空之下,放射出灿灿光芒。人世间绝无这样灿烂,壮阔的胜景。微风过处,金浪翻滚,花叶婆娑。

“这是哪”?耳边沙沙声,入耳成乐;眼前的壮阔,入目成歌。说完这三个字,唐玄便身躯一软,陷入到深沉的睡眠之中。

精神长时间紧绷,紧张之后的放松,让他不由自主。

实情便是:他还是一个只出过两次清静空悠的深山,二十七八岁的大孩子。

“唐玄”?萧红颜花容失色,大叫出声,赶忙想要扶起他的身子。

好重,未修炼过元气的她,如何能够搞得定唐玄高大的身躯,就在二人要滚倒于地的时候,姜剑眉出手了。

顾不得眼前的金色世界,顾不上愣神于无边无际的花海。

“他没事儿,睡一会儿就好了”。姜剑眉皱眉,眼见着容貌出众,肌肤如雪,妩媚妖娆的萧红颜对唐玄如此关切,内心中竟生出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回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木屋,不满的哼了一声,又甩了甩头,一手拎着唐玄,顺便拖着挂在唐玄身上的萧红颜,向灰扑扑的小木屋走去。

推开木门:木屋虽然陈旧、普通,但干净整洁。

“有人吗”?姜剑眉大声道。

并没有回应。

床只有一个,光板,木做。

即便将唐玄放到床上,萧红颜仍旧挂着不撒手,一双杏眼,关切之色充满,似有泪水溢出;一双手,肆意的抚摸着唐玄的面庞,温柔呼唤着他的名字。

姜剑眉实在看不下去了,又觉得自己没有发火的资格和理由。

不由得再次冷哼一下,打算推门去外面透透气。武道先天的精神何等敏锐,唐玄的身体情况,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就是这萧红颜,太过烦人。

咦,她为什么烦人呢?姜剑眉挠了挠头,有些茫然。

当她推木屋的门的时候,进来时毫无费力,而此时,却是无论如何都推不开了。即便她不信邪的催动元气,木门纹丝不动。

木屋之外,如浪花海静止,每朵花,放射出一条金色的光线,照射木屋;千万,千亿朵花,放射出数不清的光线,灰扑扑的木屋,被浸染成金色。

宛如黄金打造。

金色迷茫,细致入微,宛如一体,毫无缝隙,却偏偏不阻止微风流淌。

但木屋里的人,却出不来了。。

第九十四章 千千年情爱(一)

木屋之内,木板之间的缝隙,透出根根寸许长金色光丝,柔滑而明亮,使得木屋内,光明一片。

姜剑眉无力的坐在床边,身子倚着墙,双手抱着膝,极其不爽的望着木床之上,纠缠态势越来越激烈,姿势越来越狂放,动作越来越疯狂的萧红颜。

所有办法,都无法打开木屋的门,墙也如精钢一样,坚固无比。她累了,很累,还有点饿。众人吃东西的时候,她心神不定,并没有吃下去什么。

此时唐玄,衣衫凌乱,前胸尽露,坚实而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偶尔下意识的挥手,略微阻止一下,迷乱的萧红颜。

酣睡中,半梦半醒,半推半就。柔润如玉的小手,馨香浸染心脾的味道,软玉般柔滑细腻,全方位的舒适触感,让他有些不愿醒来。

姜剑眉下意识的夹紧修长笔直的腿,扭动了一下纤细的腰肢,恨恨扭过头去,然后又不甘心的转过脸来,咬牙道:“萧红颜,你够了嗷,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简直是个荡*妇”。。

提到荡*妇,姜剑眉俏脸微红,她并不能充分理解荡*妇这个词的含义,只是听说:这个词,是用来形容那些不正经的女人,一些开放的思想与行为。

萧红颜如同未觉,不光撕扯着唐玄的衣服,同时还胡乱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眨眼间,长裙褪尽,动作凌乱,但分外熟练。

高耸晶莹,肌肤如玉,高挑的身材大半露出,就像饥渴很久的干柴,对烈火充满着占有的欲望一样,动作丝毫不停。

萧红颜满眼的意乱情迷。

姜剑眉充满异样魅力的双眸,由鄙视,变得惊疑,下意识仰头望了望木屋内空间内,若有若无但无处不在的金色雾气,似有所觉。

萧红颜就是再淫*荡,也不至于当着另外一个女人,强*暴一个昏睡中的男人吧?

一路相处,这个女人有多么矜持和骄傲,姜剑眉是有深刻感受的。

此时,姜剑眉也有一种令她颇为难受的冲动,虽然她从未有过看的入眼的男朋友,一生虔诚于武道,但并不妨碍这种天性的释放。

强忍着扑上那张狭窄木床,一起疯狂的冲动,姜剑眉发出第三声冷哼。

绿色元气翻滚,隔绝了金色的雾气,心神才逐渐凝定了下来,虽然还是难受,但不至于丧失理智。但某些地方,已经潮湿一片,十分难受。

再望向木床,姜剑眉清冷的脸上不由得涌起红晕,床上二人,彻底坦诚相对,而高高昂起与附身相迎,箭在弦上一样,一触即发。

搞清楚雾气再作怪的姜剑眉,身形如美人蛇一样,迅疾蜿蜒而起,方站起身,手足便传来酸软无力的感觉。

强忍着难受,一掌打晕萧红颜,便僵硬了脚步。

茅屋宁静,只有萧红颜剧烈的喘息与微弱的呻*吟声,引人遐思。

唐玄胸前起伏着,半睁着双眼,看似醒了,但神魂乱成一团,并未真正恢复意识。精神上的疲倦,没有办法快速恢复过来。

姜剑眉望着仍然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白花花的一片,峰峦起伏、芳草萋萋也就算了,她也有。但看到唐玄的高耸入云,便顿时手软脚软,颇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望着自己打晕萧红颜的白嫩的右手,发着呆,不时的瞄着以前她曾经幻想过的男人身体,脸颊发烫,全身如着火般难受。

满屋宁静,唐玄宁静,萧红颜宁静,姜剑眉宁静。

唐花破体而出,于空中旋转着,吸收着空气中金色的雾气,随着木屋内金色雾气越来越少。

唐玄的呼吸逐渐平静,似要醒来;萧红颜的急促的喘息也逐渐平复,觉得有些冷的她,不时的向温暖的地方,拱着,只是这种无意识的拱,除了获得温暖之外,倒是无伤大雅。

姜剑眉叹息着将两人分开,给唐玄披上了衣服,颤抖的手指无意中碰触到一些地方,令她浑身一激灵,汗毛倒竖,既害怕,又留恋。

她又把一丝不挂的萧红颜,胡乱放在地上,盖上她的长裙,短裤也帮她穿上,算是仁至义尽。。哼,外表挺清高的女人,竟然穿这么性感,伶仃的内裤,让她心中又生涟漪。

至于为什么把唐玄放在床上,而把萧红颜丢在地上,恐怕就是她自己,都无法说明原因。在内心中,姜剑眉把原因归结为唐玄太重,不好搬动。

一个先天境的武道极限高手,竟然怕重?其中逻辑错误,她下意识的忽略掉了。

木屋开始平静下来,过了良久。

似乎弹指霎那,又似乎是千年百年。

好在有唐花,荒唐的事情,不管该不该发生,都没有发生。

虽然透屋而入的金色光线,依旧散发着金色的雾气,但依旧被唐花,不知疲倦的吸收着。

葬神星域,地处长风、雷隐两大浩渺星系的南交界处,这里,还交会着神圣星系与耀金星系。

长风、雷隐是种花道人陌离的地盘,而神圣与天机星系却是盈冲的大本营;所属星系最多,包含五行五星系与冥土星系的话事人,便是纪子共。

出走之前,纯于意做了很好的安排,不光将没落星球的外空,用混元界遮蔽,更将三人所属不同星系,完全隔绝。

大宇至上,无法可破。

但如今,纯阳混元界的能量罩,越来越稀薄,越来越淡,虽然依旧威力惊人,但是自行消散的日子,却是快到了。

纯于意一死,谁是纯阳大宇最高的至圣至尊,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或因为无极阴阳意的传承,或因为大宇至上,至圣至尊的位置,都会爆发一场大战,才有定论。

接班人的事儿,被纯于意甚至规则,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

不光没落星球被大宇之人所遗忘,就连这片大宇,数个庞大星系,都似乎被遗忘。

更何况,纯于意舍死忘生,毅然成仁,盗取的天机,究竟是什么,究竟在哪里,还是个谜。虽然这个谜,恐怕只对陌离三人有用,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通过自身的影响力,掀起一番遍及纯阳大宇的腥风血雨。

大乱,将起。

陌离所属星系最少,但长风与雷隐却是所有星系之中,实力最强的两个星系。而陌离修为虽高,却人单势孤。

一旦打起来,前期盈冲与纪子共联手打陌离的局面便会形成。

星系之间也会形成八打二的局面。种花道人一手掌控的两大星系,便会腹背受敌,处在险境。

葬神星域之外,便是朦胧隐现的纯阳混元界。

陌离脚踏虚空,一身元圣天尊青袍随着寂静的星空之风,微微摆动,天尊冠奢华内敛,面无表情的他,甚是威严。

帝玄通在左,风万楼牵着四岁帝远平的手在右,前方是破烂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点点微光,上下左右,似乎没有边际,充满残破星球的星海;背后便是数以万记,或燎绕雷光色漆黑;或挂着如烟长风色青的巨大战舰静静的悬停在星空中。

防护开启的雷舰与风舰之上,隐约可见无数手持武器,笔挺站立的两星系武士。

长风、雷隐,两面巨大的战旗飘扬,中间旗舰上的战旗,“天尊陌”的旗帜,最高,青色的旗帜上,绣满游龙。

“天尊,这混元界似乎快要消散了”。帝玄通叹息着,望着前方,轻声道。此时,他暗自庆幸着,把蔡姚送往没落星球照顾唐玄,是多么英明的决定。

陌离极目向前,他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无边星海,望穿寰宇,半晌,他才默默摇头道:“快是快了,但纯于设置的结界,我亦无法看破,看透,估算准确消散时间”。

此时的他,外表平静,但却有些怀念起罗夫后山的生活以及在他心中,分外重要的唐玄。只是,身为元圣天尊,必须要平静,平静到无人可以明白他的思绪,处变不惊,大战之前更要稳如泰山。

这种装逼的生活,好心塞,好累。

“长风,集合战舰一万,戴甲武士三千万,随时待命,万城为领军”。风万楼牵着风远平柔嫩的小胖手,轻声道。往事如云烟,他心性虽然洒脱,但每次面对陌离的时候,还是有种如山般的压力,毕竟他的过往,虽被轻轻揭过,但仍有心结。

“雷隐,战舰一万五千艘,戴甲武士四千三百万,随时待命,我亲自领军”。帝玄通抱拳道。在陌离面前,他可不敢称孤道寡,只敢以我自称。

“兵者不祥之物,星海无情亦无边,古来征战几人还?但若不做些准备,恐怕,吾等便如丧家之犬一样,生死由人了。不主动,但不避战,若盈冲、纪子共执意要战,那便战吧”。陌离点头道。

“愿为星系,天尊,血洒星空”。风万楼,帝玄通同时大声道。

陌离摇头道:“莫说场面话,战舰不足,兵员不足,领军之将不足。要知道我们可能面对的是八大星系的围攻。抓紧时间,备战吧”!

种花道人的心情是糟糕的,他不好战,不想战,但从各方消息以及自己的眼中所见来看,战则难免。

如此心情糟糕,却要装作冷漠,淡定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星系战争,连骂句人,都要想,该不该骂,别人会怎么想。。。之类的,实在是难受。。

陌离身影消失,而他身影消失前,古离合合意击破星空,开辟出两条极宽、极高的星空通道来。

帝玄通与风万楼对望一眼,便各自点头,飞回自己的旗舰。

清越的号角吹起,惊醒了星空,葬神星海的点点微光,纷乱颤抖着。

无数长百丈,高数十丈的星空战舰,带着雷鸣,挂着长风,缓缓开动。

分成两队,沿着陌离开辟出来的星空通道,逐渐消失在星空深处。

烽烟要起,颇有好战古风的两大星系,神雷,巨风两座战台高耸于星系主星最中心的位置,只为了于浩荡星系内:选出能征惯战的骁将。

霎时间,强者云集。

第九十五章 千千年情爱(二)

纯阳大宇,十余个星系,每个星系极其浩瀚,多则千万,少则数百可供居住的星球,汇集成了生命共同体。

大宇动荡,长风、雷隐紧张备战。

无数制式盔甲,武器,刚刚造好的整艘战舰,不断送到校军场,成列,成排,连天。

密集如蚁,盔甲鲜明的武士,在首领的带领下,日夜操练着。

这样的校军场,无可计数。

热血沸腾的不光只有长风与雷隐,天机兽星系,神圣神秘星系,耀金、神木、天一、火离、厚德、冥土,皆动。

硝烟未起,但一场遍及纯阳大宇的战争却势不可挡般,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天尊殿内,陌离高踞椅上,大殿无人,暗色的灯火中,隐约可见青色闪光,富丽堂皇,广阔的空间。

低着头,他在沉思。

沉思中,浑身迷蒙的古离合合意在他周身溢出,闪烁着光怪陆离的景象:时间如丝,空间如雾。

与没落星球不同,星球之外的大宇,保持着原始的武道精神与战争场景。

时间证明:越是简单,原始,古老的东西,越是持久,到最后最有用。

而没落星球,情景堪忧。

两个词可形容之:黔驴技穷,困兽之斗。

北有沙漠蚕食绿洲;南有无限汪洋狂浪沉默岛屿;西有食土鱼,由昆极内海之内,向东西两方,不断吞噬着陆地;东有广袤莽苍,强悍无比,数量惊人的喷火兽定期潮汐,化森林为焦土,而焦土又变成了一片荒芜。

中洲尚好,但也风雨飘摇。

于四方建立北大常平仓;西极泰安仓;南有元嘉仓;东有抚洲仓。在范子夷的统一管理、输送、调配下,物资集中于险地。

再加上北擎曲流觞,东擎管书同,南擎温艳阳,西擎乐笑星四大擎洲,率领着人数众多的卫士,抛弃一切,放弃理想,死守着中洲的四方,拼命支持着。

资源早已耗竭,就无所谓科技进步。

甚至伴随着资源的耗竭,可利用的东西少的可怜,大部分纪元之前研究出来的东西,成了空中楼阁,空空荡荡,无用武之地,被拿去废物利用。

繁华落尽,一地鸡毛,惨不堪言。

与环境恶劣的北漠,南洋相比,感觉最为良好的就是中洲一亿四千万生灵。他们远离人与环境接触的最前端。

生灵进化到今天,已无所谓美丑与智商,近乎之境,当然,止境中亦有样貌出众之人:诸如唐玄,安雨轩,孔仙仙,萧红颜等。

修行之法甚多,但修者之路亦绝,规则,似乎要让没落星球,彻底沉沦下去,彻底成了荒芜。似乎生灵的挣扎,便是最好看的游乐剧。

五洲唇亡齿寒,龙呈均以及手下一批公士殚精竭虑。天下苍生,尽在元、商、卫中茫然。

绝境中,五洲生灵,需要一条路,一条最好通天的路,一条最好通天,但要简单可行的路。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前方险阻,唯有求证于古,问道于前。

由此,史学,史学家成了当今最受重视的职业,从之者多,精通者少,像司马陵,唐君生二人,精而又精的更少。

再牛逼的史学家,也不能没有根据的猜测与推断,那么,突如其来的赤城阳明洞天,便成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关乎未来,不容有失。

“君生,他们怎么还没上来”?于凤清围着纱巾,倚在唐君生的身上。二人同时靠在赤城城墙之外,略避风沙的角落。

而同样的问题,五分钟之内,她已问了十数遍,实在是太惦记仍然留在下面的唐玄,以及,以及萧红颜了。

唐君生颇具中年男性魅力的面容,如今有些憔悴,听着妻子的唠叨,不由得失笑摇头道:“放心吧,魔头已除,下面天下太平,即便有事,连魔都能除之,你还有啥好担心的”?

“你说,那个萧丫头,对咱家苦娃是不是有点意思”?于凤清的思维跳跃不是一般的大。

唐君生沉默半晌道:“年轻人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谈,去想,去理,咱们莫要跟着掺和”。

于凤清向唐君生靠紧了些小声道:“我就觉得有门”。

“咳咳咳,君生”。司马陵咳嗽着打断夫妻二人的闲聊,叫着唐君生的名字。

“司马兄”?唐君生有些差异望着精神有些恍惚的的司马陵,风平浪静,何至于如此神不守舍?

司马陵一屁股坐在唐君生旁边,小声道:“我觉得这赤城之城,阳明洞天,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哦?司马兄为何突发此想”?

“唉,不知道,直觉”。将头枕在厚重的城墙之上,司马陵闭上了眼睛,但脑子却飞快的旋转着。

半晌之后,司马陵一字一顿道:“君生,你觉得这里像什么?仔细想,慢慢想,往深了想”。

唐君生眼睛越睁越大,渐渐放出光来,身躯也坐的笔直,让于凤清靠的很不舒服,她不由有些懊恼的也直了身子,转而靠在城墙之上。

老公靠不住,就靠墙吧。

心潮澎湃的唐君生,并未察觉到妻子的幽怨,而是在司马陵的思路中,越行越远,激动道:“司马兄,你是说,你是说”?

“没错,神迹”。司马陵长出一口气。

“不错,神迹”!唐君生心里又变得沉重。虽然五洲神迹再现,这是好事儿,搞不好,便可寻一条通天之路,但神迹诡秘难测,不可捉摸,无法揣度,无以应对,而唐玄,就在下面。

“守在上面的绿洲卫,没有传出信号”?唐君生道。

司马陵点头笑道:“这才不过十几分钟,唉。我担心的就是我们能力不够,于希望之前,错失良机啊,不行,这件事儿,要与龙呈均说一下,叫些体己的人过来才行”。

唐君生道:“司马兄莫急,我认为,事情未明之前,还是先耐心等待,不可轻举妄动。一旦大张旗鼓,到最后两手空空,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司马陵沉吟半晌道:“就依君生之言”。

赤城之上大洞出,数百绿洲卫,携带着各色照明装备,将赤城之下,照的通明。

对司马陵说是莫急,但唐君生却不放心唐玄,与疲惫不堪,强打精神的于凤清一起,在绿洲卫的协助下,来到洞口处,向下望着。

初始朦胧,渐渐金色大盛。

瞬息间,赤城之城以及方圆百里,尽成金色的海洋,开满金色的金剑花。

花高七尺,根茎如剑,花朵如碗,鼓鼓蓬蓬,绮丽壮观,映照得天地皆成金色。

缓缓伸手摸向眼前的金剑花,唐君生目光有些茫然的望着轻易穿过花的手,这花,似乎并不真实,而是虚幻。更像是一种别处景物再此产生的投影。

“这是怎么了”?绿洲卫,司马陵,刘士杰,钱镇杰以及唐君生、于凤清,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更有绿洲卫不慎跌入洞中,死多活少。

众人呢喃着同样的话,神情皆茫然。

不久后,鼾声一片。

茅屋之内,花海环绕,五天已过。

唐玄,萧红颜衣衫整齐,但容颜憔悴,姜剑眉邪媚的脸,也失去了往昔撩人的光彩。

三人皆是双手托膝,坐在木板铺成的地面上,有气无力的说这话。

萧红颜将发丝有些蓬乱的头,枕在唐玄的膝上,呢喃着:“好饿,我们有几天没吃东西了”?只有一种情况下,她这样精致的女人可以放弃对外表的固执,那便是饿。

声音软糯,柔弱惹人怜惜。

唐玄并未拒绝萧红颜的亲密,他也饿的够呛,忍着肚子里肠子发出的强烈抗议,勉强活动一下大脑道:“五天零四个小时”。

姜剑眉嗤笑道:“都饿成这样了,还不忘了发*浪,萧红颜,你也算是奇葩了”。即便是饿,对于眼前夸张主动的萧红颜,随性到随便,不懂得拒绝的唐玄,也是觉得分外的不顺眼。

萧红颜笑了,憔悴的容颜,没有血色的脸庞,配着绝美的笑容,混杂在一起,魅力惊人,她轻声道:“饥饿和温饱都能产生强烈的性*冲动,我不介意大家一起”。说完,一双小手胡乱的在唐玄身上摸了摸,彷佛示威。

唐玄咧嘴,赶忙扒拉开萧红颜的手,脸孔涨红,以前他可没觉得萧红颜有如此开放和放得开,真是敢讲啊。

“不要脸”,小声嘀咕了一句,姜剑眉的头低的更低,掩饰那种尴尬,但内心中颇有意动。

开始斟酌着,要不要趁现在还有些体力,把正事儿办了?这样稀里糊涂的饿死,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是不是有点亏?

火辣的目光,从缝隙中开始逡巡在唐玄的身上,越看越冲动,越看越是满意。唯一不爽的就是萧红颜那带着嘲讽,挑衅的眼神儿。

要是没有这个碍眼的,自己早就不顾一切了吧?对此假设,姜剑眉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唐玄尴尬笑了笑道:“要是有条蒸鱼,一碗肉酱豆腐,一碟花生米,一碟腊肉西兰豆,就好了”。

室内一片肚子的咕咕叫声。

治疗性*冲动的最好办法,便是面对现实。

满室金光骤然回缩,木屋内一片黑暗。

一缕缕香气,快速钻进三人的鼻孔:蒸鱼?豆腐?西兰豆腊肉?

“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九十六章 千千年情爱(三)

黑暗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很快便恢复到金色朦胧的状态。

三人面前一尺见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碗蒸鱼,一碗肉酱豆腐,一碟花生米,一碟腊肉西兰豆。食物的香气,不断的勾*引着已经饿了五天的三个人。

萧红颜坐直了身子,望着地面,使劲的吞咽着不多的唾液;姜剑眉的大眼,放出光,抱着膝盖的手指,缓缓伸向地面。

而唐玄却上下左右观察着四周,没有任何异常,茅屋寂静,连一丝危险的气息都无。

片刻之后,咀嚼声响成一片。三人两手开动,满嘴油腻,吃相狼藉。和饥火相比,这些小细节不重要。美?美和姿态更不重要。

食物当前,还能保持着仪态,只能说明你还不够饿。

刺耳的咀嚼声,持续良久,方渐渐止息。

“要是有杯青玉果榨的汁就完美了”。姜剑眉眼神迷离,呢喃着,轻轻打着嗝。

“橙汁才好喝”。萧红颜竖起一根白皙纤细,但挂着油腻的食指摇晃着,反驳着。

“咳咳,罗夫的百草酿,苦山茶,才好喝”。生怕二女又有力气掐起来,唐玄赶忙出声打圆场。

食物很新鲜,手艺也不错,东西很好吃。虽然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但三人吃的很尽兴,很满足。

金光又缩,黑暗过后,光明初露。

两个不大的壶出现在地面上,而杯盘狼藉却已消失不见。

唐玄拎起一把壶,放在鼻端闻了一下,以他的心理素质,竟然惊呼出声:“苦茶”?

又拎起另外的壶,闻了闻,不敢置信的他喝了一口:“百草。。酿”?

姜剑眉喝了一口,眯起了眼笑道:“不错,好喝”。

萧红颜也喝了一口,大声道:“什么叫不错,是特别,特别不错;非常,非常好喝好吧”?

“你!吗的,白痴”,姜剑眉气极。虽然大家同病相怜,但她有一种揉身而上,勒死她的冲动。

过了一会儿,三人无限满足的靠在床边,排成一排,默默的各自想着心事儿。

“好像,我们说的话不管用”?萧红颜向姜剑眉道。

姜剑眉哼了一声,不信邪的大声道:“我要喷火兽的兽皮被子,天鹅绒的枕头,大床,带着吼吼床垫的那种”。

说完之后,她便紧张的四下张望着。

寂静无声,迷蒙依旧,毫无反应。

“我的要求,很过分么”?姜剑眉又将双手放到膝盖上,尖尖而滑腻的下巴,轻轻的拄着膝盖,皱着眉,望着前面木屋的板壁,

“嗤,何止过分,简直是异想天开”,萧红颜讥笑道。

和姜剑眉姿势差不多,但展现另外一种妩媚风情的萧红颜接着道:“木床,棉被,枕头来一套”?她小心的望着四周。

依旧寂静,想象中将要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唐玄微笑道:“要求不过分,这个,可以有,都可以有”。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话会实现,但内心中也有着小小小小的希望,盼望着实现,能够结束着场争端。

话声刚落,金光收缩,黑暗过后,光明再现的木屋内:带着厚厚雪白床垫的大床,柔软的天鹅绒枕头,喷火兽兽皮制成,手工精细,火红而温暖的被子以及萧红颜所说的木床、棉被、枕头,整齐浮现。

随手丢在地上,空空如也的两个壶,却消失不见。

空空荡荡的独栋小木屋,变得拥挤了起来。

只是这种拥挤,很温馨,充满着生活的温馨,饱含着希望的颜色。

三人揉了揉眼睛,萧红颜与姜剑眉缓缓起身,分别来到两张床前,手指颤抖,抚摸着。即便触感如此真实,但二人仍旧不敢相信。

脱下鞋袜,踮起两双嫩白如玉的脚丫,小心爬上各自的床,被子蒙头,而被子却微微抖动着,似在哭泣。

唐玄叹息着,目光有了怜惜:一个是武道修者,先天之境,家大业大;一个是性高气傲,学识过人。若在外面,她们一定不会因为这个小小的愿望得到满足而情绪失控,甚至落泪。

这里,到底是哪?唐玄起身,走到木屋门前,这扇门,真的像姜剑眉说的那样,推不开么?

长而有力的手指,轻轻摁在门上,触感温暖,厚重。

玄玄气涌起乳白色的气浪,汇集在唐玄那双漂亮的手掌上,微微用力。

吱呀一声,木屋门大开。

虽然唐玄用了力,用了元气,但木门敞开的速度依旧是那么的不紧不慢。

朦胧而灿灿的金色光芒与雾气,顺着木门涌入,带着清新的气息,带着外面世界自由的风。

唐玄站在木屋门口,并未急着走出去,而是望着眼前无际的花海,观察着,头脑飞速的开动着。

若搞不清楚这里是哪里,如何出去,那么木屋内外,并无不同。

木门虽高,但唐玄的头还是要稍稍低下少许,才不会碰到头。他双手保持着开门的姿势,衣襟随着金风,微微摆动着。

不知不觉间,床上激动的二女同时露出了头,痴痴的望着门口那道顶天立地的身影,目光如痴如醉。身影背后,金色透过的光尾,就像这个男人,要乘风而去一般。

神秘而充满魅力。

在姜剑眉与萧红颜的心中,这个言出法随,要啥有啥的男人,成了神,成了她们心底最大的依赖。

五天的相处,三人早已熟悉,包括彼此的过往。

而他悲情而简单的身世,更是让二女心中大起怜惜之意。

孤男寡女,爱意萌生,更何况,他还是那么的优秀,在这个神秘而安全感缺失的世界里,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萧红颜瞪了姜剑眉一眼,跳下床,向唐玄奔去。路上,便轻解群扣,峰峦高耸,若隐若现。白腻的肌肤,完美的曲线,分外晃双目,辣眼睛。

然后抓住唐玄的胳膊,向外张望着。

姜剑眉毫不示弱,立刻回瞪,浑然忘了自己雄浑的元气,强悍的武者修为。以牙还牙,以瞪还瞪。

她的个头虽然较矮,但身姿曼妙,动作如蛇游。

虽然也抓住唐玄的另外一只胳膊,但脱衣服这种不正经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的。

金剑花摇曳着,发出细密绵延如轻雷的动人声音,刚来时花海与木屋之间的空地消失不见。

满眼皆是耀目的金色。

“要不要出去看看”?萧红颜定了定心神,她可没有唐玄的身高,摆在眼前的只有金剑花笔直的根茎,无法望远,更不要提更矮一些的姜剑眉了,就是踮起脚尖也够不到金剑花的花朵。

“哼,我来开路”。温柔的将唐玄拉到身后,姜剑眉冷哼一声,绿色元气爆涌。

双掌开合间,大团天蛇气,宛如炮弹,激射而出。

狂猛的元气之浪炸裂,金剑花安然无恙,依旧摇曳着。

“干嘛这么冲动”。萧红颜侧身扯住姜剑眉,不满道。

又望着一点没事儿的金剑花,不由笑着问道:“你真的是武者”?

“你说呢”,双掌握拳,浑身发出噼啪响声,姜剑眉咬牙道。

若论细心,当属萧红颜。

这里处处惊心,虽然没有危险的气息,但让人心神不安。或许陌生而神秘的环境都会让人产生不安之感。

在萧红颜的指挥下,唐玄口中不断的发出:面包,水,面包,水。。。的声音。

不多时,大堆的食物,饮水出现在满屋地面上,又被唐玄收进三玄指环空间。

诺大的空间装满之后还不算完,各种各样的吃食与用品很快便堆满了木屋,甚至堆到了屋顶。

但有一点,一旦木屋里面凭空出现的东西,拿到木屋之外,便会化为烟尘,消散不见。

但是三玄指环空间却不受影响,出出进进,里面东西依旧。

三人的适应能力都很强,逐渐在这个新鲜而又陌生的世界里,学会了生存,而核心便是唐玄。若没有他,恐怕饿死都是相对较好的结局。

果然男女搭配,干啥都不累。

准备停当之后,唐玄拉住不信邪,还想继续元气攻击金剑花的姜剑眉。

唐玄一拉,姜剑眉周身绵软,差点就势倒在唐玄的怀里。

但闭目之后,满脑子都是萧红颜似笑非笑,眼带凶光的容颜,使得她又放弃了这种羞人的念头。

脚步踉跄之下,萧红颜抱住了她,顺势摸了摸,摸在了不该摸的地方。

“可以哦”。萧红颜笑道。

“哼”,姜剑眉惊悚,赶忙挣脱。

“鬼见愁”?一入此地,鬼见愁便偃旗息鼓,生息皆无,但它又是最好的探路者,毕竟可以飞。

鬼见愁的身躯方一显露出来,金剑花便集体发光,金色光线宛如千万根尖针一样,飞刺而至。

“嗷,别叫我,老子啥都不知道”,浑身被刺出无数细孔,细孔中喷出大股黑烟的它,呜咽嚎叫着,飞速回到晶莹丝线内。

唐玄皱了皱眉,望着手腕上的丝线,鬼见愁无法出来么?

“那便一生,一火花好了”,不破开细密交织的金剑花,如何往深处探索,不探索,光守着木屋,如何搞清楚身处何地。

打定主意之后,火花旋转,灿美的开在唐玄的指尖。

红黄两色,绿色陪衬的唐花,爆燃:蒸腾着金色的雾气,金剑花如浪,浪越来越大,似在不安。

姜剑眉与萧红颜望着那朵絶艳的花,嘴角挂着迷离的笑意。

同样的木屋,花海;同样的时间。

火刑天、金断崖、裴先知过的日子却是惨不堪言。

别说酒肉软床了,那样的要求太过不切实际与奢侈。

三人蓬头垢面,正在烤着一朵金剑花。

“熟了没”?金断崖发丝凌乱,身躯有些佝偻,双手捧着肚子,问着火刑天。

“快了,快了,干爹,这玩意儿,不烤熟了,吃了会不消化,您耐心等等”。火刑天的形象也丝毫好不到哪去。

浑身神火意激荡,双手虚抓,认真的烧烤着上下翻滚着的金剑花。

这玩意儿,真难搞啊!炽烈高温烧烤许久,只不过让断折的花与茎,略微有些发黄而已。

好久,好久,好久之后,直到三人快要饿死了。

火刑天才小心的捧着那朵黄中透金的金剑花来到金断崖面前,一边奉献着殚精竭虑搞出来的食物,一边眼睛喷火的强忍着饥渴之意。

金断崖一把抓过金剑花,顿了顿,扯成三块,裴先知目露感激之色,三人狼吞虎咽。

金剑花味干涩,但不光治饿,还可解渴。

能活着,都靠它。

再许久,许久,许久之后,火刑天双手喷出一条火线,燎绕在一根金剑花的根部,额头青筋直冒,大颗大颗的汗水,缓缓滚落。

金断崖短刀挥舞,裴先知剑气铮鸣。

不多时,火刑天坐地喘息着,双手撑地,生无可恋的望着天空。肚里的金剑花消化的差不多了,新的食物却还没有弄到,恶性循环却又无可奈何。

金断崖则抚摸着断裂的短刀,表情痛惜。即便是省着用,可这金刃,却是不多了啊。

至于探究此地究竟何处,如何出去,开始时候众人还有此精力,此时却是半点念头都无。

生活论到极致:柴米油盐。

柴米油盐是为了医肚饿。

肚子还没填饱,不要想太多了。

想多了,会饿!

第九十七章 千千年情爱(终章)

唐花开处百花杀。

一道宽约三米,尚有热浪翻滚的笔直通道,展现在唐玄等三人面前。

通道内,金剑花被一摧而尽,成灰、成粉,漫天飞舞。灰尘成金色,宛如盛大典礼之上,引爆的纯色的礼花,美过人世间最美的梦境。

唐花在丹田中旋转,娇艳红黄之上,又沾染了许多金丝,灿灿生光,照的广大无边,戚戚黑暗的丹田都明亮了许多。

通道形成的霎那间,满眼的金剑花海,静止了。

枝叶不摇,微风不见,所有花朵缓缓转向,指着唐玄。虽然它们无法说话,但却传达着兴奋,渴望,带着一丝幽怨的信息。

姜剑眉与萧红颜两个人的头,从唐玄的腋下穿出,金色花灰飘洒,脸上也沾了一些,对望之下,似要继续嘲讽,但仔细一想,自己可能也是这幅模样,便对哼一声,扭头不作声了。

无声但刺耳,金剑花海泛起涟漪。

涟漪迅猛扩大,狂风忽至,坚硬的金剑花,根根倒伏,露出花海后面的景象。

原来,花海之后,还是花海,无边无际。

狂风过后,唐玄以火花开辟的通道内,凭空生出无数龙卷,龙卷卷着厚厚的花灰,扑向木屋门内的三人。

这龙卷,相撞之下,成了更大的龙卷,眨眼便是一道上下不见头的巨大金色龙卷,带着震耳欲聋的呼啸声,狂暴而至。

哪还有先前半分的宁静。

“不好,快关门”。唐玄神色微变,快速将迈出去的脚收回,便要关门。

但腋下的两个头,极大的影响了他的速度,眨眼,三人便被吞没在巨大的龙卷之内。来不及反抗甚至来不及动念。

龙卷过后,木屋依旧,三人不见踪迹。

没有边际的事物,不多。

除了大宇,因其浩瀚,在人的想象中,成了神秘无边之物之外,其他更多的只是一个形容“大”的形容词。

但花海就像存在人的梦境中一样,凭空而看,真的无边。

三具雪白耀眼,一丝不挂的身躯,昏睡在花海中间。

仔细看去,它们身下,厚厚金色碎末之下,似乎是一个巨大的钟,有时针、有分针、有秒针,都是黑色,这除了木屋之外,另外一种与金色世界格格不入的颜色。

显得那么的卓然。

秒针不断的向前挪动着,分针缓缓。时针最为懒惰,许久才晃荡一下,无声无息间,时间就这样缓缓而不止息的摇摆向前。

这里没有黑夜与白天的交替,只有一个莫名的大钟,镶嵌在厚重的大地上。

许久之后,花海中间有了声音。

“好冷”。

“我也好冷”。

“心里又好热”。

“是啊,好奇怪”。

女声柔腻,在空旷寂静的花海之间,传出老远。姜剑眉与萧红颜都醒了,二人被外冷,内热的感觉折磨的够呛。

忽略了一丝不挂的事实。只有全身心贴着唐玄温暖坚韧的身躯的时候,这种难受,才会有所缓解。

“我好像很冲动”。

“我也受不了”。

对望之下,借着金剑花灿烂的金光,两人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酡红与眼中燃烧的欲望。

难得一次心有灵犀,二人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了唐玄。

口水一口口的吞。

“谁先来”?

“我,我,我没经历过,要不你先”?姜剑眉嗫喏道,脸更红,哪有半分武道先天的样子,就像一个受惊的小女孩。虽然她的年纪早已不是小女孩。

“嘻嘻,你是第一次?当然你先”。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姜剑眉往昔柔媚充满魅惑的声音变了腔调:“别,别,好痛。嗷”。

二女如同入魔,脑子里被一个不良的念头死命催动着,无法自拔。

“行了,行了,别晃了,该我了”,萧红颜不满的声音传来,声音中全是慵懒与迫不及待。

少儿不宜的声音,飘飘荡荡,金色粉末中,点点红花飘落,触目惊心但美轮美奂。

萧红颜潜意识里一声叹息,似是有些遗憾。但这些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便被狂躁所取代。

两者对比,高下立判。

与轻车熟路,红尘打滚的萧红颜相比,姜剑眉开始时候战斗力弱的一塌糊涂。

但经历过后,身体素质与澎湃的元气便成了最好的助燃剂,疯狂更甚于萧红颜,使其大生妒意。

那口大钟,彷佛有强大吸力一般,将唐玄颀长的身躯死死的钉在地面上,即便风浪再大,他也纹丝不动。胸口的起伏加剧,这种半梦半醒的感觉太过奇妙。

时间过的飞快,姜剑眉也好,萧红颜也好,都已筋疲力竭,面颊潮红但目光却已清明。

“这是在做梦么”?姜剑眉低声道,头深深埋在唐玄的身体里,手指如玉,手指芊芊,在唐玄坚韧的胸膛上画着圈。

“你说呢”?萧红颜不想说话,手指也在画着圈,只是画圈的部位充满着不可说的意味。

二人沉默。

这就是爱么?二人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爱本无由而生,高?富?帅?神?强?才?

有了理有的爱,那都不叫爱,只能叫一时的冲动,到最后难免自食苦果。

爱可能是男女相互之间的一种吸引,无法说清,更不能用言语来强行表达。

如果说姜剑眉是单纯的爱,与温笑、孔仙仙对唐玄的感情相同的话,那么萧红颜的爱无疑要复杂很多,更多的要用依赖来描述。

爱,只有一个字,简短而冗长;奇妙而刻骨;突如其来,入心入肺;更不能加任何形容词。

否则,便不纯粹。

“你醒了”?姜剑眉一张脸羞的通红,勉强抓几把金色带着血丝的粉末,撒在自己玲珑起伏如美人蛇的完美身躯上,一张脸丝毫不敢露出。

“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只是觉得浑身有些酸,脑袋有些胀的唐玄,感受到身上如丝般润滑触感,丝毫不敢动。

“你是我们的人了,以后要乖乖听话哦”。萧红颜捏着唐玄的下巴,将一张俏脸,贴了上来,美眸深深的望着唐玄那双令人沉迷的双眼。

“啊”?唐玄咧嘴,苦笑,闭眼。

此时,他大概明白,发生在他身上,不得不想,但却无法可说的事儿了。

三玄指环内取出几套换洗的衣衫,片刻之后,三人勉强不用坦诚相待了。

只是唐玄的衣服有些不合身,自己还好,姜剑眉与萧红颜动作开合稍大,便是春光一片。不是隐约,而是清晰可见。

一个高挑妩媚,一个娇小玲珑,皆是肌肤如玉,笑黡如花。

这可咋办?唐玄内心凄苦,丝毫没有半分应对之策。他并不觉得对二人有任何爱可言。

可怎么就这样了呢?

唐玄坐直了身子,身下突然传出当当当的巨响。

三人一惊,向下望去:金色粉末。

扒开金色粉末,三人对视了一眼同时道:“钟”?

黑色的大钟,黑色的指针,一露出外貌,此地便黑了下来,一片深沉的黑色,伸手不见五指。

“我有些怕”,萧红颜扯了扯唐玄的衣襟小声道。若在平时,就是怕,她也会自己忍着。

有人可以放心大胆的依赖,这种感觉真好。

“哼,我也怕”。姜剑眉冷哼一声,做相同动作,毫不示弱。对于她而言,怕是个很陌生的词汇,就算是在魔口之下,也只是绝望与崩溃。同时,怕也是最没用的一个字。

该来的,不该来的,不会因为你怕或者不怕就不来或者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觉得这样,心里很舒服。似乎所有让萧红颜难受的事儿,她都做如此感觉。

唐玄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黑,迈步向前。拖着两个拖油瓶,走的有些吃力。

黑色呈圆形,不多时,三人便站在黑色与金色的交界处。

退后一步,是灿灿光明的金剑花海,前进一步,便是那诡异的大钟与深沉的漆黑。

“当当当。当当当。。”震人心魄的钟声,在唐玄起身后,彷佛受了刺激般,不断的鸣响,而指针飞舞间,最懒惰的时针也开始奔跑了起来,速度逐渐加快,奔跑成了飞舞。

似真非真,唐玄三人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

“淡淡,定定,唐柔,莫乱跑,小心跌倒”。姜剑眉微笑着,望着金剑花海中穿梭的二男一女三个顽童大声道。

萧红颜微笑着,正坐在姜剑眉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一本书。

闻言抬起头,扶了扶边金丝眼镜,轻声道:“姐姐,别理他们,让他们玩去吧”。

姜剑眉笑道:“妹妹,淡淡虽然是你生的,但是性格像我,而且天蛇气与玄玄气都练的似模似样,天赋很高”。

萧红颜摇头道:“唐柔像我,喜读书,个性娴静,都是我们家那两个破小子,把她带疯了”。

说着,两个人的目光温柔,目视着追逐着,欢声笑语洒遍花海的三个小童。

“爸爸,爸爸”,三个小童望见花海中,逐渐清晰的身影,飞奔过去,清脆的童音,带着纯真的眷恋。小手张开,示爱。

唐玄大笑,一把将三童抱起,脸上的欢喜,纯净充满慈爱。

木屋依旧,唐玄神一样的予取予求依旧,花海依旧。

但三人之前有关于没落星球的记忆都已被锁定。

就这样,相亲,相爱,相濡以沫。

还有三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唐淡,唐定,唐柔。

开始的日以继夜,极尽风流的激情,到现在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流露出淡而又淡的深情,没有情话,没有刻意的讨好,但微笑就是最暖心的沟通。

名贵而不浮华;恬淡没有斧凿气。

相守,千年。

萧红颜,姜剑眉相处融洽,但鬓边已现白发;唐玄的头发更是尽成了白色。

三个永远活泼,长不大的孩子,嗯,永远长不大,难道不是正常的么?

这个枯燥的世界,对于三人而言是丰富多彩的,更是他们的全部,更何况还有三个调皮可爱的顽童。

如果,能够永远在这里,该有多好。

第九十八章 梦醒魂拭泪

人生若只如初见。

无怨,无嗔,无恨,无念,多么的美好。只有非本心的坦荡与刻意装扮出来的善意。

所以初见最美,再见崩溃,相守便成了神话。

时间如苦药,可以一点点的去去伪存真;时间也是良药,可以治愈一切内心的凄惶。

木屋外,花海间,裴先知,金断崖,火刑天三人几成野人,外表狼藉无法辨认模样。

不是在吃烧烤金剑花,便是去砍伐金剑花的途中,日子过的相当紧凑。

无惊无险,吃不饱也饿不死。

更没有闲心去理会日子是否枯燥无聊,饿!

同样的木屋外,花海间,唐玄坐在一把椅子上,手掌中不时出现各种零食玩具,三个顽童高举小手,欢呼着,笑闹着。

姜剑眉、萧红颜坐在屋中,痴痴的看着。

唐玄还有,唐花旋转间,除了头发全白之外,身体依旧强健。

只是姜剑眉与萧红颜却已红颜萧瑟,垂垂老矣,牙齿伶仃,一笑间,慈祥有之,风韵却没了。

与裴先知等人所处的场景不同,这里的时间似乎过的特别快。

自从唐玄敲响那座漆黑的大钟之后,这里的时间便十倍,百倍,千倍,万倍于外界。

孩童笑闹间,唐玄不时的将充满爱意与不舍的目光投向屋内的两个老太婆,感受到唐玄的目光之后,二人相视之后,便将笑容展露。

容颜虽老,但清彻深情的目光从未改变。

世界孤单,他们的心不孤单;生活枯燥,他们的心不枯燥。此心安处便是家,没了追求与欲望,爱才能够持久长存。

这个世界,只有他们。

话越说越少,说多了便要长时间喘息和休息。但神情却越来越安详。即便知道,生的日子已经不多,但那又如何?

有家,有孩童,还不够么?

夜幕逐渐笼罩,远方隐隐传来悠扬的钟鸣。与往日不同,今天的钟声,格外的清晰,绵长。

“老头子,我们累了,去睡会,你也要注意身体啊”,姜剑眉颤颤巍巍起身,与萧红颜互相搀扶着爬到床上。

唐玄只觉得心中微酸,似要流泪:我好像是不会流泪的啊?

默默的望着逐渐漆黑的天空,时不时喝上一口百草酿,咦,我怎么会叫这种酒为“百草酿”?

零零碎碎的片段,忽隐忽现不成全篇,脑里阵阵胀痛。

将玩累了,随意睡到眼前的孩子们,逐一小心放到婴儿床上,轻轻盖好被子,长时间凝视着孩子们天真的小脸之后,唐玄又出了木屋,长久的站立着。

有黑夜,有酒,有钟声隐隐,有一道寂寞心酸的身影。

许久,许久之后,夜还深。

“妈妈,妈妈,我要尿尿”。唐柔揉着眼睛,来到姜剑眉的床头,一边轻轻的挠着她的头发,一边发出清脆童音,有些含混不清。

“妈妈,你怎么了?大娘,大娘,哇,爸爸,爸爸,你快来呀,你看妈妈和大娘怎么了,呜呜”。唐柔大哭。

唐柔的哭声,传出老远,惊醒了沉思中的唐玄。

唐玄精神一紧,大步回了木屋,迎面便是唐柔清秀满是泪痕的小脸。

浑身颤抖,手指颤抖,唐玄的手掌缓缓身向床上搂抱着似乎在沉睡中的姜、萧二人。

触手有些冷,是没盖好被子么?唐玄的心剧烈的颤抖着,一股深沉莫名,无法抑制的悲涌了上来。

“老,老。。头子,我。。我这辈子,够。。。了。谢谢你~陪我一路”。似乎感受到唐玄手掌的温暖与悲伤,姜剑眉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轻声道。

褶皱的脸,涌起红晕,目光中万般留恋不舍。然后便闭上了双眼。

“我。。们走了,没人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的。。呵。呵,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们。你要,好好的。。好。好。的”,萧红颜似乎是想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银丝,但没有成功,带着自嘲的微笑,闭上了双眼。

唐玄怀里的唐柔,只是将水灵的双目,直视着床上的大娘与妈妈,泪如雨下,小小身躯颤抖,却没有哭声发出。

唐玄大睁着双目,将唐柔放在自己身边,慢慢俯下身,抱着姜剑眉与萧红颜的头,抽噎着。

嘴唇伸出,深深一吻:这一吻,便是对这千年,相守,最后的交代;对这如梦的一生,最好的倾诉。

简单动作,深情予之。

“爸爸,我也要走了,我舍不得你,爸爸,我爱你”。唐柔挥着小手,强笑着,小脸儿布满泪珠,身影逐渐朦胧。

木屋之内,包括木屋,除唐玄之外,都开始朦胧,碎裂了。

就连在木床上酣睡的唐淡,唐定,也在顷刻间,成了金色的烟尘。

就像一面被慢慢打破的镜子,发出砰砰砰,轻微的爆响。

世界空了,只剩下唐玄孤单寥落的身影,双手如环,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

“剑眉,红颜,淡淡,定定,柔柔,你们在哪”?唐玄心伤若死,悲意冲天。

若说这只是一场梦,但为什么这梦,如此真实?若说这不是梦,顷刻消散又是怎么回事儿?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唐玄声如野兽般嘶吼,仰首向天!

一朵唐花,冲天而出,悬浮在啸问苍天的唐玄的头顶上空处,旋转迷蒙,比之从前,更加娇艳。

不光红黄愈加纯粹,就连充满锋锐气息的金色,也灿灿生光,彻底融入到花体之内,再也不分彼此。

钟声沧桑,穿破万古,声震天际;花海如浪,发出欢快的涟漪,声浪;唐花迷蒙,旋转,逐渐加速度。

旋转间,四周金色的花海,所有花朵发出金色的光线,丝丝缕缕飞射进唐花,似乎孩子找到回家的路一般,前赴后继,充满喜悦之意。

唐玄在痛苦中难以自拔,唐花吸收着金色的雾气不停。

钟声渐渐停歇,金剑花成片的枯萎,成灰。

只是这灰,不再是金色,而是真真正正的灰,颜色如草木燃尽般那种毫无生气的灰。

时间流淌,唐玄所处之处已成狂浪漩涡的中心。

浪滔天,浪无际,花海成环,大片大片的枯萎,极目所过,尽是一片荒凉破败的灰。

金色风暴无法掩盖唐花灿灿光彩,悬浮着,吸力越来越大,就像遇到可口食物的饕餮。

渐渐的,五片嫩绿的底座依旧鲜绿;三片如刀锋般的花叶红黄金色缠绕;而一片又一片新生的,形如莲叶,利如刀锋的叶子,在花海化灰,报以金丝的同时长了出来。

一片,一片又一片,不多不少,刚好三片。如莲般叶片,初始为金色,然后便成了红、黄、金三色交织。

唐花的大小也从拳头般变成了桌面一样,旋转愈急。

风波浩荡,直达远处,直达尽头。

野人般,为了填饱肚皮,奋斗不止的金断崖等人,站直了身子,望着远处狂暴而来的金色旋风,各自*摸了摸头,形态呆萌可爱,没有半分修者意态昂扬的影子。

长期的饥饿与单调的操作,让他们的脑子出现了迟钝和退化。而风暴却不理你是智商过人还是弱智痴呆,转瞬即至。

风暴中,三人如小舟,下意识的推动元气抵抗着,而风暴却并未停留,直奔远处,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般。风暴中,三人似乎觉察到什么,嘴角露出笑意,身影砰砰间,消散。

彷佛从来没存在于这个世界过。

地面上,赤城之城左近百里盛放的金剑花,如泡沫般成片破灭消散。

昏睡的绿洲卫,司马陵等人指尖颤动,将醒未醒。

若有人趴在赤城之上,那个大洞往下望,便会发现,姜剑眉与萧红颜已醒,但相拥在一起的她们,泪痕满面,目光茫然,似在回忆、回味着什么。

而唐玄的身影保持着手挥唐花的姿势,楞然直立。

三丈金剑,越来越小,颜色也由赤金,染上淡淡的灰色。

“往生钟,声传亘古;灭法剑,镇压千秋。恭喜各位,破开迷障,开启万星堆门户,再现万古神藏,我是井蛙,他是夏虫。幸会,幸会”!

司马陵爬起身子,望着同样迷茫唐君生喃喃道:“万星堆?井蛙?夏虫?”

唐君生搂着于凤清,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以更迷茫的眼神注视着司马陵。

莫名世界,最后一株金剑花,枯萎。

世界骤然一暗,止息的钟声,又急促响起。

唐玄的身子飞了起来,头顶着灿灿硕大的唐花。

摸了摸眼角的冰凉,似乎是,一滴泪。

将眼角的冰凉捏到自己的眼前,有生之年,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眼泪。

唐花照耀下,泪无形。只有沁凉,悲伤之意,燎绕在他的掌心。

“怎么会,看不见”?呢喃中,唐玄身子,砰的一声,化为破裂的泡影。

与前面消失的人不同,泡影破裂的碎片中,每一片都有唐玄的神与魂,无数碎片,飞散四周。

作为敲响往生钟,枯萎了灭法剑无数投影-金剑花的他,有资格仔细看一下这片生活千年的世界。

有些经历,亦真亦幻,事后,也让人产生难以置信的感觉。

真实的只有这不舍,留恋与哀伤。

赤城之下,唐玄缓缓睁开了双眼。

缓缓抬手摸着眼角,冰凉。

望着眼前相拥的二女,三人抱在了一起。

姜剑眉与萧红颜的清泪,打湿了唐玄的衣襟,而唐玄的眼角,清凉之下,无形有质,如珠滚落,湿润了空气,悲了这从来无情的大地。

梦虽醒,魂犹在。

第九十九章 剑殁万星出

赤城之内,赤城灭法剑,如今变得很袖珍,黑噗噗的插在剑炉内。剑型犹在,精华尽失。

赤城之外,只闻其声的井蛙,声音刚刚落地,此地场景又变。

赤城震动,沙漠震动。

震动细致入微,绵绵密密,逐渐由微震,变成强震。

司马陵等人连滚带爬向后跌去,就是刘士杰、钱镇杰以及一种训练有素的绿洲卫,也不能免。

风骤起,带着漫天的狂沙,遮蔽了所有人的双眼。

“不要慌,保护好司马前辈诸人”,刘士杰的声音隐隐传来,但无人应答。

保护?咋保护?所有人都难以站稳脚步,如滚地葫芦;风沙咆哮,双目不能视物;双耳不能听真,苦不堪言。

唐君生紧紧搂着于凤清,弓腰拧背,不由自主。即将跌倒的时候,发现肋下多出一只柔软而有温度的手。

惊骇之下,唐君生仔细分辨,竟是龙笑梅。不去保护天字一号的司马陵,却来扶持他们夫妻,让唐君生心中疑惑不解的同时,又有些荡漾。

难道老帅哥,真的比老头子吃香?

不过有了武者的扶持,总算不至于四处翻滚。在黑白交错的天鹤气的庇护下,三人退后脚步虽缓,却有惊无险。

稳住脚步之后,边用手遮挡风沙,边缓缓退后。

狂风、爆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风沙很快变平息,只留下满地与风沙同色的高高矮矮的一地馒头。

馒头尚好,更有许多绿洲卫被埋在黄沙之下。

还好去也匆匆。

片刻的宁静之后,叱喝声传来,刘士杰、钱镇杰集结绿洲卫,更将远处被埋在风沙之下的沙犁,沙漠车拖出来,检修过后,开到众人背后。

三五个手持生命探测仪的绿洲卫,将半弥留状态下的司马陵从黄沙中挖了出来,进行紧急抢救。

老头体力不是一般的差,再加上事起突然,无人帮扶,以至于差点被活埋。

场面有些嘈杂,脚步声紧锣密鼓,低低窃窃私语也有。

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不时的投向此时的赤城。

“井蛙,夏虫。万星堆,沙暴,由红变黑的赤城之城”。司马陵在绿洲卫的搀扶下,来到刘士杰、钱镇杰、唐君生等人的身旁,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城墙,呢喃道。

无人搭话,神迹在前,所有人都没有了尬聊的心思。是谁在说话?井蛙,夏虫又是谁?万星堆在哪里?一个接一个的谜团让人颇有些应接不暇之感。

我们可就是来赤城之城考古的啊!

赤城,狂沙,唐玄?唐君生此时头脑较为清醒,没有受到太多的摧残。

此时的赤城,充满着变数,是好是坏,没人敢下保证。

唐玄?唐玄!

“快,快救唐玄上来”。唐君生与于凤清对望一眼,瞬间撞击出智慧的火苗。

双眼大睁,音调发颤。

最先动的是龙笑梅。

睫毛上都是沙粒,显得有些土的她,游目四顾之下,从巨大的沙漠车上,扯下一根钢缆,就冲了出去。

黄沙无法掩盖她窈窕风姿,娇躯高低起伏,速度如箭。

三千六百米长的细韧钢缆,扣在沙漠车的保险杠上。齿轮飞旋,带着四射的火星。

钱镇杰挥了挥手,数十绿洲卫,呼喝向前,拖着钢缆,带着绳索也奔向赤城城墙,便要攀援而上。

洞洞下面,可不光有唐玄,还有裴先知与金断崖,更有姜剑眉,哪一个都不能出事儿啊。

“好玩儿么?我们,要出来了呦”。井蛙声音悠悠传来。似年轻,似沧桑;似切近,似遥远。无法分辨。

“寂寞千万载,今昔是何昔?空蒙无岁月,辛苦君可知。各位道友,退后一些”。又一个陌生声音好心提醒道。

“夏虫,你莫多事儿,提醒就不好玩儿了”,井蛙道。

“我是哥哥,你要听话”。原来陌生的声音便是那个夏虫。

退后?唐君生睁大了双眼望着龙笑梅的背影,不由大声道:“笑梅,先回来,快回来”。

于凤清正在用湿巾擦脸,闻言丢掉湿巾,一只手温柔掐在唐君生的腋下,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笑梅”?

唐君生咧嘴尴尬笑道:“人家刚刚。。不是帮。。了咱么”。

于凤清五指用力,冷哼一声,脸色沉了下来。

剧痛传来,唐君生想叫,又不好意思,咬牙苦忍着,大滴大滴的汗珠不断滴下,打湿了脚下那片沙地。

赤城震荡,沙漠震荡,这次,就连空气都震荡了起来。

但没有风沙。

明明脚下四周巨震,却没有丝毫声息传来。

退后,退后,不由自主的退后着。

龙笑梅与正在攀爬城墙的数十名绿洲卫倒飞而回,轻轻落地,也跟着退后,退后,不断退后着。

狂暴意味若要传来,便会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将其抵消。

眨眼间,黄璞璞一片绿洲卫环绕下的司马陵等人,距离赤城已二百米开外。

沙犁,沙漠车,各种特种车辆,密密麻麻,跟随着众人的脚步,也退到众人身后的位置。

这震动,可谓毫发无伤,礼貌非常,通着人性。

“夏虫,你。。。”。井蛙不满叫道,声音如震。

“好啦,好啦,别忘了,罢。。。里。。。面”。夏虫的声音柔和,但越来越低。

众人竖着耳朵听着,但对视之下,皆无奈摇头。

这两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人或者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值得听清,记得,认真分析和思考的。

但听不清,就有些无奈了。

震动不止,眼前的地面,大片大片的翻滚着,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唐君生揉着腋下,目露担忧,遥望赤城。但眼前,无人可穿越过去,行那救人之事。

无处不在的震荡波,形成了极强的防护能量,就算是此地修为最高的龙笑梅,红着眼睛,带着钢缆,不断向前冲,也是毫无用处。

唐君生叹息着,他有些明白,为何她会舍司马陵不顾而扶持自己,为何会红了眼睛不断的向赤城方向冲击。

心里有些发酸,唐玄那小子哪里好?

对,是挺好,但我这个叔叔也很优秀好吧。唉!

不是他唐君生不正经,只怪龙笑梅太过优秀。无论出身,学识,谈吐,社会地位都出类拔萃,以至于让唐君生吃起了侄子的醋。

虽然这个侄子不是亲的,但在他心中,无疑比亲侄子更亲。

万里来相救啊,竟然还能灭魔,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秀了?

唐君生胡思乱想着,以至于眼神恍惚了起来。

司马陵走到唐君生近前,拉了他衣襟,指了指眼前的地面,神色激动,胡须颤抖,目光亢奋。。

第一百章 自在皆是梦

唐君生精神一振,顾不得自怨自艾,凝目向前方望去。

沙浪翻滚,冲天,落下之时,依稀可见无数尖尖。

尖尖颜色各异,发出奢靡的光辉,照亮了所有人惊诧莫名的面孔。

时间推移,尖尖向上生长着,生长着。

渐渐的,沙不再涌,而尖尖也展露出大概的形态,那是一片无数楼阁,似乎有了生命力一样,不断的向高出挺拔而出,摇落满身黄沙。

众人心神激荡,凝望间,又过了一会儿,震动声由大变小,进而止息。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建筑群:颜色各异,层层叠叠,鳞次栉比,古色古香。

有塔楼,阁楼,木楼,石楼,玉楼;灰色,黄色,绿色,青色,红色。高可触天,七色交错;低不过区区三米一层,亦有属于自己的颜色。

瞬间,格局已成,恍如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城市,生机盎然。

“呵呵,此处,当有星光”,井蛙声音虽然沧桑幽怨,但笑嘻嘻的显得有些不着调。而夏虫,大多数时候则是沉默着,也不知道在不在。

伴随着他的话语,各式建筑最高处,亮起了点点的光。

光如星,呼吸般明灭;光是星,亮的那么清高,清冷,迷蒙。

“诸位,万星堆已现,诸位经过通天梯,依次可进入各楼内寻找各位需要的东西,更可找到接天楼的钥匙残片,残片有什么用呢?下面请夏虫来回答。虫虫,你说两句,我先喝口水,喘口气,好无趣哦”,井蛙道。

虫虫?司马陵诸人面面相觑,汗毛直竖,这是什么鬼称呼?敢再不正经一点么?

这就是生灵希望的掌控者?这就是神迹再现遗留下来的话事人?

“咳咳,万星堆,共计有亭台楼阁三千六,合周天之数。接天楼位于最高处,钥匙未全,尚未出世。那里有完整版的通天宝典,更有生灵所向往的希望之光”,夏虫道。

“通天宝典?希望之光,又是什么”?司马陵大声问道。

“通天宝典,亦称“通天经”,包罗万象,乃众神所著;希望之光,希望之光嘛,便是生灵的通天之路,据说,得通天之光者,可得大解脱,大自在,超脱一切苦,大乘,可度一切众生;可开辟新的生存世界,更可提升生命层次,玄之又玄,妙之最妙”!夏虫道,声音有些唏嘘。似乎说这番话的时候,姿态仰首向天,语气凝重。

众人又脸脸相觑,有些懵,“据说”?原来万星堆里面不靠谱的不止一个哦。

“如今五洲,东有喷火兽,南有化岩鸟,西有食土鱼,北有吐沙虫,而且环境恶劣,沙暴,海啸,陆地面积逐渐减少,苍生勉力维持,可有破解之道”?唐君生大声道。

“哦?天下尽化五洲?此地可有神族?额,若无神族,无限进化亦可凑合?大乘至道,玄境也行吧”?井蛙似乎喝完水了,语气有些兴奋。

司马陵苦笑,唐君生无语摇头。井蛙说的话,他们一句也听不懂。

神族?有神存在么?无限进化?活着都是问题,何谈有选择的高级进化方式,还是有性繁殖啊!这不落伍吧?大乘至道,玄境,什么玩意儿?

“哦!对了,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生灵与环境,一言以蔽之:当时无知无觉,现在后知后觉,这个没关系,这个不重要,有了通天之路,希望之光,你们的世界,会变得很大,很大。呵呵,此地不留爷,转投他处去。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井蛙笑道,语气满含期待之意。

一问一答,一答一问,公平合理,谁都不吃亏。

“呃,那个上仙”。司马陵躬身抱拳,表情甚是恭敬。就冲着人家不把环境恶劣当回事儿,那就是大境界的人。

姑且称为人吧。叫井蛙?夏虫?多不恭敬,那叫什么?想了老半天,司马陵憋出一个上仙的称呼,可谓不过不失。

在场诸人听的惊悚,就不知道井蛙、夏虫入耳感觉如何。

“上仙,您说的,我们都听的不是很明白,可否明示”?司马陵慢慢将五洲现状,详详细细讲述一遍,之后,便做聆听状。

沉默着,沉默着。

“不是说天下尽化五洲,生灵皆入净土么?怎么这群人,呃,所有人,这么废?武道五境?清虚五境?妈呀,就这两下子,还想通天”?井蛙问道。

问的当然不是在场诸人,诸人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能力。

“出世,入世皆是缘法,既然这样,便请诸位,探索这万星堆吧,一切,靠自己了。此地虽无诡异危险,但切记:勿要沉迷,一沉迷,便是千年百世,呵呵。你们可没我**那本事”。夏虫叹息着,说完便不作声了。

“诸位,好自为之”。井蛙难得正经了一句,只是语气中饱含失望。

**不是违*禁词汇,而是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夏虫声音太低,所有人都无法听清。

长久的沉默中,万星堆内外之人,都各自想着不可说的心事。

万星堆,开创于神灭之前,是众神发现背后强大规则之后预留的后手,与星空深处的“沧海遗珠”交相辉映。

二者比较起来,万星堆重于沧海遗珠。

因为这里是始地,是众神啸傲的地方,更是他们啸问苍天,不屈逆天,最终消散的地方。

众神对此地,寄予厚望。

不光留下了完整版的通天宝典,更留下了更加珍贵的“希望之光”。

希望,就是在任何衰境、逆境、绝境中,不沉沦,不放弃,不沮丧的盼头。不光有意,还有形。

诸神消散,神意未灭,神意没了根本,也会消散,但消散之前,惟一之愿,便是看到规则消散,众生无苦,天下再无纷争的场面。

不甘心、狂怒、甚至以牙还牙也好,睚眦必报也好。规则灭神,换来就是神全力的反扑,这没什么不妥。

而此时五洲众生:或碌碌一生,挣扎于环境;或修者一世,难获自由;天纵絶艳的大宇至上之人,头上无时无刻悬着把规则之刃,生死由人。

天地无情,规则无情,以奴役众生为乐。

诸多的限制,贫、病、哀、思、恐。。。哪有自在可言。

就是庄广陵那般心境潇洒,不着于物,不动于情。自身倒是清净自在仿似高人,但对生灵无利,于苍生无补,到最后,一抔黄土,掩埋了所谓的潇洒,更显凄凉。

也正是认识到这一点,庄广陵才毅然决然的找到并死皮赖脸的跟着唐玄,既不说原因,也不说其他。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他并不想做一个以潇洒名传后世,但实则麻木自己,逃避现实的人。他想在有生之年,求、盼、愿、斗,得一个真正的大自在。

悟了,便去做了。

入世并不是动了尘心,而是领悟到了更高层次的自在。

懂因果,明事理,心正而行事果决。总是躲着避世,自在了自己,终有一天,才会后知后觉:呃,原来都是掩耳盗铃、玩弄自己,娱乐世人。

悔意不说,就不存在么?

自在不可勉强,环境真实存在。唯有心灵充分宁静,周围全无压力,才是最大的自在,不掺假更非自欺欺人。

五洲发展到今天,生灵进化到现在,虽苦,但务实。

真是客观存在,幻是心灵宁静。

精神上或有寄托,但真便是真,幻就是幻,相辅相成,不可或缺。

自性无挂碍当然好,但那是你自己的修行境界,除了获得一片赞赏誉美之词,于苍生,格局,后世何干?

唐君生大声道:“二位上仙,可否放我侄子唐玄出来”?

话声打破了宁静,而说出“上仙”二字之后,唐君生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风吹过,身体一阵的寒冷。

“你侄子?你个老小子,占我便宜么”?井蛙道。

“蛙蛙,不要乱讲。这位先生,唐玄先生,是我们尊敬的人。您放心,安然无恙,立马送出”。夏虫制止了井蛙继续嘟囔,声音传来。

“虫虫,你真舍得”?井蛙叫道。像是一个发了火的孩子。

“千年缘尽,散便散了。赐我等魂壳,此恩不忘”。夏虫声音悠悠,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在四周游荡着。

“好吧,你老大,你说了算,你还真是,真是。。。。”井蛙声音依旧不满,只是这真是后面的话,却并未出口。

在场诸人皆楞:对唐君生用您?唐玄先生?尊敬的人?他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有如此礼遇?

猜测纷纷,共识只有一个:眼前波澜壮阔,声势惊人,鳞次栉比的万星堆,之所以现世,恐怕和唐玄先生,有着极大的关联。

层层叠叠的楼阁,缓缓移向两侧,一条金色大道,上面铺着鲜红地毯,笔直延伸。

金色大道,台阶层次分明,坡度极缓,利于行走。

三道朦胧的身影,由朦胧,逐渐清晰,步履轻缓。

唐玄双臂搂着姜剑眉与萧红颜,二女更是死死的扯着的他的衣襟,似怕失去。

身形所过之处,金色两道两旁,各种不知名的鲜花盛放,即便相隔数百米,花香阵阵,依旧缭绕于众人鼻端,沁人心脾。

身形所过之处,礼炮声轰鸣,更有凭空生出的万千彩带飘扬,彩旗猎猎。缤纷的花瓣,从天而降,落在三道缓缓向下走的身影之上。

三千多亭台楼阁,发着光,上面的星光不再闪烁,而是常亮,沙漠深处,一片通明。

场景宏大,壮丽,比之从前,最盛大的欢送仪式,都要奢华,壮丽,自然,百倍,千倍,万倍!

在这荒凉的沙漠中,分外的不真实。

众人拼命的揉着眼睛,大张的双嘴:那便是唐玄先生么?绿洲卫对唐玄并不熟悉,但眼前无疑是被尊敬的“唐玄先生”。

龙笑梅嘴角挂着笑:“他到哪,都有些与众不同呢”。满是血痕的手放松,手中钢缆骤然回缩,最后发出喀的一声脆响,扣在沙漠车的保险杠上。

于凤清眉开眼笑,一炮双响,搂的这么紧,肯定是“出事儿”了,好事儿,特别的好!

唐君生无语,高兴又心酸:侄子一个抱俩就可以?我叫一声笑梅,便要被虐,命啊,命!

“诸位,初见开心,再见开怀!下午好”。唐玄望了望天,微笑道。

笑容如春风,在背后强大的彷佛幻境一般的背景光的照射下,醉了沙漠,暖并恍惚了眼前众人,男人也不例外。

众人保持着呆愣的姿势,目光呆滞的随着唐玄的身影转动。姜剑眉与萧红颜虽美,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却牵扯了他们全部的心神。

“对了,还有三个,还给你们”,夏虫轻声道。

周天的美,伴随着唐玄在众人眼前停止的脚步,持续几秒之后,便散了。

又有三道身影,凭空飞出,张牙舞爪的从天落下,扑进黄沙之中,半晌爬不起来。

“裴先生,金先生,火刑天,你们,你们。。哈哈哈”。司马陵大笑着,望着狂吐嘴里沙粒,口中脏话狂喷而出的三人。就是仪态潇洒的裴先知,此时也不成人形。

何必?何苦呢!

再与唐玄的出来方式相比较一下,数千绿洲卫以及诸人脑子便轰轰作响:别比了,怎么比?

“再见”,夏虫道。

“再见”,井蛙道。

声音庄重带着一丝忧伤,只是不知道这缕忧伤,为谁生发,为谁萦绕!

第一百零一章 残月挂苍穹(一)

“明白,明白,我赞成,嗯,就这样”。司马陵将车载通讯器放好,神态轻松,嘴角带着笑,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站在远处的唐玄等众人。

能直接与五洲大统国龙呈均通话的人不多,他就是不多中的一个。

刘士杰也从另外一辆沙漠车上,走了下来,结束了与宋擎苍的通话。

两个人的到来,大家再次会齐。

与短小精干的沙犁不同,行驶速度虽然稍慢,但又长又高的沙漠车不但体型巨大,坚固可靠,设施、设备也是极其完善,就像是被放大了四五倍的牧马人一样。

四周绿洲卫忙碌着,一顶顶挂着防风灯的绿色帐篷支了起来,在司马陵的带领下,众人走向最近的帐篷。

此地之事,要下个结论,后续事宜如何开展也要有个说法。

走在最后的金断崖叹息着,神情沉重,心如被巨石碾压般难受。暮光法牒,赤城灭法剑,自己与干儿子的生死,唉。

火刑天走在他身旁,形态颇为鬼祟。眼见四周无人注意到自己,他便偷偷的扯了扯金断崖的衣角。

金断崖扭头间,便看到干儿子那放着光,得意非常的眼神,胳膊感受到一个尖尖的物体,坚硬的碰触之后,他便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浑身上下,轻松了。

求不如抢,抢不如偷。

赤城灭法剑的存在,若被大家知道,便会起了波澜,来了争执。其他人尚不放在心上,就是那个剑圣裴先知,有庞大的五行宗实力背书,料也无妨。

但唐君生反对,司马陵不依就头疼了,因为他们背后站着一个唐玄。

言辞凿凿的暮光法牒、语意“丰满”的五行绝灭令,与唐玄发生摩擦,那是无论如何不敢的;违背暮光法牒,死了这么多人,拿不到灭法剑,后果如何,也是不堪想象的。

如今,有这么个机灵的干儿子,满天云彩都散了,一切矛盾都不会发生,好!

满是赞许的目光一扫,郑重的食指放在嘴上发出“嘘”的动作,金断崖大步向前,跟随众人进了帐篷。

火刑天嘿嘿笑着,虽然形象差了些,但心情却是极好。他也渐渐从幻境中,除了吃,还是吃的惯性思维中,恢复了正常。

司马陵居中转身站立,双掌按在简易行军桌上,神情亢奋。

“诸位。。。”司马陵话音刚落,风波又起。

呼呼呼呼~~~~~,劈里啪啦~~~~~

所有刚刚搭好的结实帐篷,被狂风一掀而起,残暴的沙粒打在脸上,别说睁眼,说话,就是站立原地都成了一间困难无比的事儿。

风沙啸叫,远处传来阵阵雷鸣。

风沙彷佛认人,井蛙、夏虫口中被尊敬的唐玄先生周围,风平浪静,沙都没有一粒,厚待的如此明目张胆。连带着唐君生夫妇、姜剑眉、萧红颜,甚至龙笑梅都平安无事,只是神色惊异,四下张望着摸爬滚打,在风沙的中挣扎的众人。

一股幸福感,安全感,淡淡的依赖感油然而生。

“我要说话了,呵呵,这样面对面,会好些”,风浪平静后,夏虫笑道。

“不是再见了么?又来”?众人拍打着身上的沙粒,将目光投向壮丽辉煌的万星堆。

只有声音,看不到身影。

“六合塔,

八荒阁。

通天道,

接天楼。

诸位,先入六合塔,诚意正心,涤荡尘心;再入八荒阁,清楚游戏规则,通天道,呶,便是中间这条台阶,可通向前后左右的所有亭、台、楼、阁,里面有通天宝典残片可供观看。还有,能否找到接天残匙,能否有运气将之合众为一,哈哈哈哈哈!

废物们,靠你们自己了”,井蛙笑道。

废物,们?众人耳边天雷滚滚。

此时,万星堆最前沿,出现了两座闪烁星光,六角形高塔,宛如谨守门户的巨人,俯视着众人;一条宽阔曲折的通道,蜿蜒而上。

通道上雷光阵阵,雾气朦胧,雾气发散间,万星堆逐渐被雾气笼罩,仿似仙境一般,朦胧,神秘。

八荒阁在六合塔之间,像是个牌坊样矗立着,高度略矮于六合塔。

金雕玉砌,豪光阵阵,夺人双目。

阁的两侧有石阶,通向八荒阁的高处,石阶闪现间,便被雾气所笼罩。

“呃,废物是个中性词,恰当形容,切实评价!各位无需介怀,正确理解就好。呵呵,呵呵”,夏虫也开口道。

“当然,唐玄先生不再此列”,井蛙、夏虫异口同声。

“我们兄弟几个研究了一下,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呼~~~,就这样吧,再见”!夏虫轻声道,似乎是长出一口气。

“唐玄,又是唐玄,凭啥他不再此列”?司马陵等人尚好,毕竟唐玄孤身灭魔,万里营救,给他们以无法磨灭的印象。

但十个绿洲卫有九个半,把幽怨、不服不忿的目光投注在默然站立的唐玄身上。紧接着目光便成了极度的嫉妒和羡慕。

谁让姜剑眉与萧红颜亲昵的站在他的两侧?单身狗虽少,但艳福却是不多,而别人的艳福,无疑是最招人恨的。

公古如是;公元如是,纪元亦如是。

刘士杰与钱镇杰对望之下,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爽,冷哼一声没有吭声,强行压下了叫骂的冲动。

井蛙、夏虫的地盘,跳出来反驳的脑残没有。五洲演化到现在,生灵进化到此时,智商不够的,凤毛麟角。

吗的,好一个废物,还加个们!

草!

众人心绪翻腾间,浑然忘了,比谁更废,无疑比被称为废物,更加的可耻。

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五洲能够存在到现在,便因为大家懂规矩,且守规矩,理智尚在,无人妄动。

公士长与首领钱镇杰未吭声,无数绿洲卫不是双手握拳,心头怒骂不止;便是握着手中的残刀,狠劈着沙地,发泄着心中的情绪。

再见?真的再见?一边恢复着帐篷,一边将不确信的目光投向变了样的万星堆,良久之后,绿洲卫们,才慢慢把悬着的心,放下。

似乎真的再见了。

帐篷内,气氛有些尴尬和凝重。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目光躲避开唐玄那个方向,却又忍不住偷望。

司马陵道:“士杰,镇杰,你二人无需返回迷失深渊,速将能够调集过来的绿洲卫,全部集合于此地,全面封锁万星堆”。

刘士杰与钱镇杰抱拳应是。司马陵不过是将龙呈均与宋擎苍商量的结果传达而已,早已与宋擎苍通过话的刘士杰心中有数,爽快答应下来。集结令早已发出,相信不日,此地绿洲卫便会携带大批辎重,装备云集万星堆前。

封锁?当然是封锁。这是五洲最高的机密,甚至涉及到生灵未来的希望,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探险,找宝藏的休闲场所。

不是公士,免谈;等级不够,就在外围站岗吧。

司马陵将目光转向金断崖。此时金断崖长刀尽断,刀匣已失,外表虽然狼狈,但神情却颇为宁静。

司马陵道:“金先生,你虽属卫士,但五行宗却是五洲之特例,你。。”。

金断崖抱拳一笑道:“司马先生,我与火刑天,不日便返回西极五岳山,此地之事,不会参与”。

金断崖答应的如此痛快,倒让司马陵愣了一下。

司马陵盯着他的双眼,想要看出点什么,半晌毫无发现,缓缓抱拳道:“如此,甚好”。

“金先生,剑眉,笑梅,君生,你等皆为阳士或鼎士,当在此为助力”,司马陵接着道。

“唐玄,唐玄嘛,可在此做一个顾问,全程参与万星堆的深入探索”,虽然龙呈均那边已经紧紧调拨人手赶来,其中也不乏中洲之精英。

但经过身入接触之后,司马陵还是觉得唐玄在身边,安心很多。他的这种安全感,无法言明,更没有什么刻意,但对于近身的女人,男人都有着强大的心里杀伤力。

“我不同意”,唐君生在于凤清的示意下,大声道。不能再让唐玄冒险了啊,这是两口子的共识。

“我有意见”,钱镇杰朗声道。

刘士杰与钱镇杰对望,钱镇杰开口道:“司马前辈,敢问唐玄先生,可是阳士”?

钱镇杰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姜剑眉与萧红颜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神态安详却表情变幻,二人对眼前的声音,众人的表情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众人目光之下,唐玄道:“我是卫士,不过没达到阳士,呵呵,说来惭愧,本想去北漠寻一个差事,发生这事儿,便赶过来了,说到底,还是个光板卫士”。

光板?卫士?如此强悍的唐玄先生?

刘士杰、钱镇杰可是见证了唐玄从天而降,一击而破赤城飒爽英姿。此时不过是故意找找茬,唐玄拿出光鲜的五洲济之后,大家哈哈一笑,自己心里也平衡了。

说穿了,还是有些嫉妒唐玄的艳福以及在万星堆受到的礼遇。

唐玄手中的五洲济,盾形蓝底,两个弯弯的银月,发出淡淡的光,在死死扯着唐玄胳膊的萧红颜的眼前,显得那么清淡,纯美。

唐玄愣住了,二个月牙?星月阳顶天,九为极,九星之后,才是一弯残月,我怎么就二个月亮了?

二月卫士?

唐玄万里飞渡,不光救了五洲重器司马陵,还救了唐君生一行人,更有诸多顶尖武者。光凭这一点,五洲济多两个月牙,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若是加上敲响“往生钟”,湮没灭法剑,开启万星堆的功绩,一跃而成五洲唯一的“天”士,一句超越龙呈均、范子夷等人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即便五洲济一百多万个感应器,传感器,微型计算器加在一起,也无法感知神秘莫测,存在久远的万星堆,更无法计算该给什么样的功绩。

吃饭是否节约;喝水有没有浪费;过马路有没有注意行人;工作是否勤奋;救人,救什么人;守卫四方杀了多少只小怪兽。。。。

上到救苦救难,下到鸡毛蒜皮,五洲济计算等级可以算是事无巨细,但唯独没有“神”或者与“神迹”相关的设定。

唐玄惊喜,众人眼中神色万千。

闷热的帐蓬门帘卷着,沙漠上空晴朗。

纯蓝色的天空,在雾城,在中州很难见到。唯有这北极北漠的沙漠中,才有如此胜景。

一弯下弦月,斜挂天际,蒙蒙的月色,染白了黄色的沙。

穿过帐蓬门,温柔的月光,洒在唐玄的五洲济上,蓝色晶莹,三月交相辉映。

五洲济上的月虽小,但却沉甸甸更胜那天上亘古长存的明月。

第一百零二章 残月挂苍穹(二)

帐篷内,月光如霜。

“二月卫士,虽是不错,但按规矩,万星堆当属五洲最高等级的项目,阳士以下,恐怕无权深度参与”,刘士杰叹息着道。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难明。。

司马陵道:“这是龙统国特许的”。通话中,不光讲述了此行的经过,更是将唐玄的神奇之处,详细描述,以至于让龙呈均重新找出所有关于唐玄的卷宗,反复看了好多遍,最后,才在唐玄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钱镇杰摇头:“龙统国,大的过五洲宪章?我不同意”。

唐君生虽然心中不爽,但却默念着加油,不想让唐玄参与这些神秘危险之事。

司马陵脸孔涨红,却无力反驳,胸前起伏间,白色胡须吹起老高,清矍的脸满是愤怒,双目喷火的盯着刘士杰、钱镇杰。

唐玄微笑道:“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如此,我回罗夫后山便是,司马前辈,刘兄,钱兄,你们莫再争了”。

司马陵叹息着不说话了,刘士杰与钱镇杰心中升起愧疚感,随后又被自己的愧疚感吓了一跳。

坚持规矩,坚持五洲宪章,坚持维护五洲济的尊严,有啥好惭愧的呢?

半晌之后,神色颇为纠结的钱镇杰抱拳道:“唐玄先生,对不住了”。

唐玄微笑摇头,神情洒脱自然。

司马陵张嘴还要说什么,却被龙笑梅打断。

龙笑梅道:“我还有事儿,叔叔那边会有人接替我,万星堆,就靠诸位了”。神色冷淡,不爽的目光,扫了一下刘士杰二人。

姜剑眉缓缓放开唐玄的手臂。千年的路,从新走过,无数的回忆,深埋心底。

姜剑眉淡淡道:“我。回。西。海。邑”。

短短五个字,却没人说什么。姜剑眉本姓乐,而随其母姓姜,但除唐玄外,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西擎洲、西剑乐笑星的唯一宝贝女儿,西海邑公主一样的存在。

只是与父亲关系不好,再加上不喜舞剑,只喜欢花拳绣腿,便一直浪荡在中洲武馆,却也成就斐然。

萧红颜道:“我也走”。姜剑眉的声音,惊醒了迷乱的萧红颜,她并没有说去哪,只是目光片刻不离唐玄的侧脸。

萧红颜元士等级不高,本无参与资格,只是这龙笑梅、姜剑眉的突然离去,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司马陵心中气苦,狠狠一拍桌子,大叫道:“还有谁”?话声飘荡,带着血丝的双眼,便瞪视着众人。老先生,怒了!

古有刘伶,一句酒缸中的还有谁,惊艳了万古;今有司马陵,万星堆前一句还有谁,怒气昭彰。

唐君生嘴角挂着笑,双眼望着帐篷顶,脑袋晃荡着。他本鼎士,当仁不让,侄子安全,他便心安。

裴先知目光望着唐玄,半晌轻声道:“唐玄先生,多谢救命之恩”。魔难过后,剑圣如今不光不自信,还有些怀疑人生。

唐玄不在,心中难安啊。万一再来一个张难过,李难过,皇浦难过,上官难过?怎么办?靠刘士杰、钱镇杰?

扯淡!

唐玄微笑示意,摆了摆手,没说话。

气氛凝重,他却没怎么放在心上。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到,做好。随意吧!

司马陵手颤抖,桌子也震动着,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既然如此,那边这样吧”,要在此地常驻久安,还需仰仗济洲的绿洲卫,若是这样,便只有委屈唐玄了。

司马陵最爱史学,更爱考古,忧国忧民。由此思想便岔了:自己喜欢的,别就觉得唐玄会喜欢。

他理所当然的这样想,也算是一种爱屋及乌吧。

高人的想法,有时候也会入了歧途,扭不过来。

最终的结果:司马陵依旧在此主持大局,唐君生、裴先知、刘士杰、钱镇杰留;唐玄、金断崖、火刑天、姜剑眉、萧红颜、龙笑梅,走。

反复犹豫过后,于凤清还是决定留下来“照顾”唐君生,只是这种照顾,多少带着些不放心的意味。还好龙笑梅走了。

众人散去,帐篷外,刘士杰、钱镇杰却在交头接耳:“我们要不要去单独道个歉”?

“唉,又没做错,算了”。

“也是,不过说实话,我还是挺喜欢这小子的”。

“这小子?不叫唐玄先生了”?

“嘿嘿,被带偏了”。

“不过,这种人,谁会不喜欢?尤其是现在”。

“五洲宪章,真的就对么”?

“也许,不过有了坚持,总是好的”。

“老大说的对,不过我还是去找唐玄先生说一说,要不,心里憋得慌”。

“呵呵,去吧”。

万星堆前,风起云涌,源源不绝的绿洲卫以及大批装备物资,破开风沙运送而至。

司马陵、刘士杰、钱镇杰就连唐君生都忙碌了起来,恨不得一点时间掰成两半用。

金断崖、火刑天走的很匆忙。五行宗数百人来此,只回去他们两个,但好在赤城灭法剑算是到手了。

沙犁上,金断崖拎着长约一尺,灰扑扑短剑,浓眉紧皱。

叮叮叮,敲了敲坚硬的剑身,咬牙用力捏了几下。硬是够硬了,就是这颜色与大小,怎么缩水这么多?

半晌之后,小心的将剑揣在怀里,金断崖长叹闭目:虽然如假包换,但能不能交差,还是两说。

“还有多久到驼铃古道”?

“干爹,还要十几天,您安心休息,放心,有我”。

“呵呵”!

心事重重的金断崖、火刑天一刻不停,赶赴驼铃古道,穿过驼铃古道、驼铃古镇,他们便可快速的返回西极仓洲五行宗总部-五岳山。

快些,快些,再快些!

远处帐篷错落,就像沙漠中突兀出现的小镇。人影往来,嘈杂声音隐隐。

属于唐玄的又一次离别,在沙漠深处,万星堆边缘,远离人群处上演着。

有一堆零食,有三壶醇酒,有三个人席地而坐,还有那高天上,挥洒不尽的月色。

此地寂静,无笑语,也无悲伤。

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彷佛轻微的鼓点,昭示着三人绝不平静的心跳。

三人恍惚间,又身处在木屋内,无尽的金剑花前,恬淡、温馨、恒远。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场梦境,幻境,但姜剑眉却知道,那并不全是“幻”。

平静过后,更换完衣物,裤裆处斑驳的血痕,艳如桃花。

她以手探之,整个人如遭雷击:那并不全是梦!与老爹乐笑星激烈争执之后,一个人远走天涯的她,再苦、再难都没有溜下一滴泪,如今却是泪雨滂沱。

第一次,第一次,没了?没了!

她心底承认,对唐玄有着深厚的感情,更有刻骨的爱恋。但她这样的出身,任性归任性,她的婚姻即便在纪元时代,也并不自由、自主。

一面是爱恋,一面是婚约,何去?何从?

为了西海邑百万生灵,为了中洲未来么?

姜剑眉嘴角逐渐泛起笑意,自嘲之意甚浓,也笑的很苦!

萧红颜心中早有计议,神情远比姜剑眉宁静,虽在一口一口的喝着醇醇的百草酿,但心神却飘向了未来。

何时见父母?何时结婚?何时生娃娃?

竟然都有了设想!

弯月之下,唐玄胸口二月生光的五洲济,闪烁着幽光。

光板的时候,不好意思拿出来佩戴,如今却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展示出来了。

他唐玄,成了真正的卫士:蓝底盾形,二道银月。

虽然还没有职司,但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从苍梧之誓的仓促但豪壮的誓言中,醒过神儿来,唐玄望着眼前二女如花娇艳,绝美的身姿,心中感慨万千。

恐怕,要负责了吧?

那是梦,是幻,到底要不要负责?

咋个办?

月升,月中,月行,月将落,远处的嘈杂渐渐止歇,铁人般的绿洲卫,终于开始休息了。

此地愈静。

但沉默终究是要被打破的,因为此地有三个有情之人。

最先开口的是姜剑眉。她抬头,大睁媚眼,目中含泪,表情决然。

只是她的话,却在唐玄、萧红颜的心中,激荡起巨浪。

第一百零三章 清歌传皓齿

姜剑眉心里极苦,极纠结。

女性解放嚷嚷了无数年,到最后还是解放不了。。

两边都是难以割舍:一面是父母之约,生灵之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面是此生挚爱,让她无法割舍,芳心尽许。

有人会说,有情人人终成眷属,爱就义无反顾的这类言语。但这是一种缺乏人生阅历的幼稚与苍白的表现。

真的亲身面对,便会察觉到其中万般无奈,万种难。

既然这样,便先尝试着从眼前,在此时,做个了断吧。

唉,尝试!正因为纠结,不确信,才会做出如此令她心如刀割的决定。

真的执着过后,便可放下?牵挂之后,便可了无牵挂么?

千年,千年啊!原来,心可以这么的痛!

思绪万千过后,姜剑眉坐直了身子,高耸起伏,摇曳生姿,夸张爆裂的身材,更加上肌肤如玉,脸如娇花,此时此刻,便是她此生最美的时候。

姜剑眉秀眉舒展,一双媚眼虽然深深看着唐玄的眼睛,但眼神却有些散乱:“下个月十五号,是我婚礼举行的日子,你来么”?

声音平静的她,彷佛没有了灵魂,就是一个躯壳,陈述着一个事实。

“啊”?唐玄愕然。

“和谁”?萧红颜放下酒杯,双手抱住唐玄的胳膊,媚眼圆睁,满是担心之意。

姜剑眉笑了,风情万种,她低着头,望着摆在地面的酒杯,轻声道:“和一个家世和我差不多,对我很好的男人,他叫管青书,人又帅,又老实,又有才华,还年轻,哪像你这个老头子,呵呵”。

姜剑眉说到老头子的时候,小手抓着唐玄的胳膊,死命的掐着,泪如雨下。

进而嚎啕大哭,趴伏在唐玄温暖的怀抱里,浑身颤抖的她,似在倾诉心底的哀伤。

管青书确如她说的那般优秀,对她更是言听计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那又如何?无爱啊。。

唐玄轻轻抚摸着姜剑眉秀发,目视前方,眼神空洞,神情暗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红颜心软了,或许只有女人才能明白女人颠倒黑白,天翻地覆的情绪变化以及心路历程。

轻轻拍着姜剑眉耸动的肩头,萧红颜轻声道:“我们一起回罗夫吧,别回什么西海邑了,在那里,你不会开心的”。

抽噎着,抽噎着,过了许久,许久,姜剑眉觉得自己彻底的空了。

她缓缓坐直了身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抹去脸上的泪痕。

深深望了唐玄与萧红颜一眼,姜剑眉便低下了头,再也没有抬起来。前面两个人的样貌,性格,甚至一切,她都太熟悉,太亲切,太揪心。

“不了,一切都是梦,梦醒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么?咳。咳。咳”。狠狠灌了一大口酒,泪珠又偷偷的滑落,沿着她如玉面颊,滴落在眼前,晶莹而苦涩。

每个字,都像钢针,刺在她本来坚强,如今柔软的不堪一击的心房。

萧红颜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姜剑眉宛如受惊一样,身躯用力,向后游移出一段距离,哽咽道:“别碰我,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呜呜呜”。

声嘶力竭但颇为压抑的哭声,游荡在三人的耳边。

哭声凄凄,残月也不忍看,不忍听,躲在了地平线的云后;哭声惨惨,一波又一波,伴随着心里不断涌起的悲,宣泄着。

萧红颜望着唐玄,目光有些无助,明了她意思的唐玄,目注着姜剑眉缓缓的摇了摇头,充满怜惜的目光,无声无息的冲淡周围浓浓的哀伤。

时间在这个时候,总是过的特别快,若是悲伤与哭泣能够让时间凝固,此刻永恒,姜剑眉毫不犹豫的会这样做。

能么?不能!

慢慢抬头,感受到唐玄目光,姜剑眉浑身一颤,背过身去:这种目光,太熟悉,太温暖,太让人沉醉和迷恋。

许久之后,姜剑眉的口中,发出婉转,如泣如诉的歌声,歌声渐大,传向远处。不多时,远处聚起了不少绿洲卫,向这边观望着,却没有一个人走过来。

虽然唐玄先生很讨厌,很让人嫉妒,但那也是唐玄先生啊,再说了,这里还有一个中洲为数不多的先天境高手-姜剑眉。

如今高手大早上的在唱歌,肯定有事儿,别没事儿过来找揍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

狂沙无情百花残。

有缘相聚千年前,

相守爱意如丝,剪不断。

情浓浓,

爱纠缠,

可叹世间难两全。

真非真,幻非幻,

苦乐由心君相伴。

时光如流水,千年一弹指,

梦醒时,魂消、泪下、情断。

从此西海有我,心碎之处,寂寞声咽,

山长路远,此生已矣,

勿相见”。

歌声并不优美,节奏也因姜剑眉的抽噎而有些凌乱,但却幽怨深情满满,闻之让人心碎。

静默过后,姜剑眉慢慢站起身,背对着二人,半晌之后,轻声道:“山长路远,你们,保重”!随后,迈步向前,她只觉得脚下似乎踩着棉花般,浑身发软,四肢无力,浑身难受。

心里一个声音在狂喊:抱住我,留住我。另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别拦我,让我走。

激烈挣扎与对抗中,姜剑眉娇小玲珑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绿洲卫分开,恭敬让出的通道内。

“见过姜姑娘”,绿洲卫躬身,尊敬之意溢于言表。

萧红颜红润的嘴唇微张,就想叫住这个几乎战斗了一千年的情敌,心中万般不忍。

唐玄制止了她,只是摇了摇头。

说难受,他的心里最难受。

前有孔仙仙,接着是温笑,如今的姜剑眉与萧红颜,每次出门,总要出点事儿。。

“为什么不让我叫住她”?萧红颜被感染了哀伤,情绪有些低迷。离别,甩人和被甩,她都经历过,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

“叫住之后呢”?唐玄望着姜剑眉消失的背影,轻声道。

“一起回罗夫啊,一起嫁给你做老婆,满意了吧”?萧红颜赌气道,脸却红了。

唐玄一滞,半晌才说话,但并未接招,他道:“她心里很乱,让她静静吧,对于感情,别刻意的做任何事,顺着本心,才会真正的长久和暖心,还有,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要尊重”。

外力干涉,得逞于一时,后续只有惨痛的教训。

萧红颜回忆起了木屋岁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还有些不甘心,她道:“难道,那些过去,就可以轻轻放弃”?

唐玄微笑道:“什么过去”?只是他的笑太过悲凉。有时候,不干涉,不强求,换来的就是寂寞如水。

萧红颜道:“木屋,金剑花,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她的脸更红。

唐玄苦笑道:“那些是梦?是醒?是真?是幻”?

萧红颜眼神有些迷茫,但脸却越来越红,丰润的嘴唇被白玉般的牙齿咬出了痕迹,忽然,她抱住了唐玄,红唇微张,对准唐玄的嘴咬了下去。

“傻子,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做梦。。呜”。

虽有霸王硬上弓之嫌,但春色无边。

熟悉的感觉让唐玄心里有些迷茫,难道那一切,不是梦?

“别,别,你别扯我衣服,那么多人看着呢”,唐玄拼命挣扎,又不能动用元气,好不容易挣脱了萧红颜的魔爪,双手护胸,喘息有些急促。

“哼”!眼睛滴水,雾气朦胧,红唇饱满如桃,高耸的酥胸半露,萧红颜不满的瞪了一眼唐玄,根本就没有看远处那掉了一地下巴的绿洲卫。

“看什么看?干活去”!刘士杰一声怒喝,众绿洲卫笑叫着,吹着善意的口哨,跑远了。

“嘿嘿,打扰了唐玄先生的雅兴,属下教导无方,您见谅,您继续”,钱镇杰嘿嘿笑着,有声音传出,但人却未现,狡猾的可以。

“现在,没人了吧”,萧红颜媚眼如丝,意犹未尽的贴了上来,浑身扭动间,雪白成片,诱惑无限。

“别,我们喝酒”。唐玄拎起酒壶,来回抵挡着。

欧阳难过算什么?来了兴致的女魔头,可怕千倍、万倍。

“什么时候娶我”?

“啊”?

“回去随我见见我爸妈可好”?

“啊”?

“你说,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呃”!

“你好烦人”。。。。

苍生往逝,古今镜前。

李元真口中真言不断喷出,双手挥洒间,不断有长蛇般狂猛元气,注入到镜子里。

但往昔清如水,照彻天地古今的镜子,如今却是雾气蒙蒙,看不见一点真实景象。

“你这样下去,古今镜恐怕很快就要报废”,伏明月淡淡开口。

浑身上下,白的耀眼,白的纯净的她,依旧玲珑赤足,脚踏虚空,望着李元真渐渐失去了理智的行为,忍不住出声提醒。

“物尽其用,难道我不这么做,它就能永存”?李元真道,话虽如此说,但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古今镜的镜面上,隐约可见细细的裂纹。裂纹密布,裂纹处,发散出灰蒙蒙的雾气,它处在了崩毁的边缘。

伏明月道:“以你的修为,加上古今镜的神奇,恐怕,只有万星堆出世,才会无法感知”。

李元真道:“那又如何”?

伏明月笑道:“你不想得到”?笑容如明月,絶艳、绝美,如天仙。

李元真心中暗骂一声蠢女人,冷哼道:“万星堆有什么?除了镇压它的那把赤城灭法剑,对我们这样的存在毫无用处。“通天经”你我背不出来?我们要的不是通天,我们早已通天,就是他么的出不去这狗日的化外法圈,怕那个狗日的“孩子””。

伏明月有些惊讶的望着越说越怒的李元真,良久方道:“你的素质,越来越低了”。说完,转身回了明月楼。

李元真无语向天,只觉的胸中有团火:始地有万星,大宇存遗珠。万星虽无用,沧海遗珠以及它里面的东西,才重要啊。

良久,李元真吐出一口浊气,浊气带着一串火星,烧碎了经过的时空。

转身,大步向前走去。他心中有火,需要发*泄。

他要去揍一头,名字叫:仓五的龙!

狠狠的,稍微留一点情的揍,暴揍!

第一百零四章 苦闷穿云箭

“卧槽,天碎了么”?

彩云之南,位于中洲最南端,是中洲最美的城市,也是五洲内公认最宜居的城市,当然也是房价最最逆天的城市。

一个正摆着地摊,享受午后阳光,在躺椅上迷离,摇着蒲扇的小商士,蓦然坐起。

他大睁着双眼,望着眼前五十米左右的上空处,丢下蒲扇,双手在眼睛上死命的揉着,望着。

一块蓝色的天空碎片,从他眼前划过。

半晌之后,他拎起摊上的望远镜,对着天空来回扫描着,却再也毫无发现。

“小五子,咋了?大白天,也偷窥啊?要看,晚上姐姐脱光了给你看个够,何必拿着个破镜子,瞄来瞄去”?一个腰肢摇曳,一对大胸脯,大小、弧度惊人,颤颤巍巍,鼓胀欲破衣而出的三十许少妇,从他摊前经过,停住脚步之后,摆了个挺胸抬头的诱人姿势,声音隐隐透着撩意。

望远镜向上变成了平视,眼前无法形容的景象,让小五子不住的吞咽着唾液,目有奇光,连闪。

暗骂了一声骚*婆娘之后大声道:“得知馒头姐此刻路过,小五子情不自禁,特备望妞利器,童叟无欺,望男亦可,售价:三十五,馒头姐,来一个”?

说归说,他的双眼却时刻不离目镜,黏住了一样。而物镜中,有微微晃动的硕大勾魂巨峰。

纽扣间隙,因高耸而露出的寸寸雪白,都被无限放大,更可见到白嫩中,柔柔细细的汗毛,真要命。

“呸,姐姐你也调戏”,馒头姐啐了一口,浑身扭了扭,扭出一阵香风。

“你要想的话,今晚三更,姐姐开门等你~~~~~~你想干什么,想要什么姿势,都随你~~~~~”,两个你字拉的老长,馒头姐转身,扭着水蛇腰走了。

“大,真大;白,真白;香,勾魂儿啊”!小五子鼻血长流,魂不守舍了半晌,才从百宝摊上,拿起个盆,去隔壁商铺接了点凉水。

头浸在冷水中,分外的舒服,而身上被馒头姐勾起的强烈的邪火,逐渐消退。

半晌之后,他口中喷出水雾,脑袋摇晃着,晃出飞散的水珠。

小五子愣愣的望着眼前盆中自己的倒影,喃喃自语,似乎在为自己打气:“馒头姐虽诱人,但可惜是个元士,元士太苦,养着累,不能图一时舒服,误了一生啊??还是商铺老板的闺女小玲子,才是良配。好歹也是商者家族。话说小玲子小是小了点,但年轻,长腿,有弹性啊”。。

小五子胡乱琢磨着,神思狂舞,鼻血又流了出来,还有口水,入魔甚深。

彷佛此时的他,成了故事里的主角。

道具很简单,一张奇大无比,舒适冠于世间的床,摆在蓝天绿草之间。而那配角不光有小玲子,更有馒头姐还有不少他在街头练摊时,偷瞄过的性感女人。

至于那片蔚蓝的天空碎片飞过,是幻觉?肯定是幻觉!

唐玄与萧红颜,坐着穿云箭,穿过北漠济洲,见证了沙漠中波澜壮阔的景色;飞越中洲无尽的山川河流,见证了中洲的辽阔。

如今更是从彩云之南的上空划过,这里温暖如春,这里行人如织,这里宁静祥和,这里彷佛世外桃源一样,只有青山绿水,有礼邻人,而无喜怒哀乐。

载着两个人的穿云箭,虽然轻松,但不耐久飞。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如今离罗夫只有数百公里,不算远了。

“嘎”~~彩云之南的野外,穿云箭望着拎着大包小包的萧红颜,瞪起了狭长的双目,有些崩溃的鸣叫着。

唐玄苦笑着望着萧红颜道:“你真,真有钱”。声音很无力,他想表达的不是这个。

但随性的性格一旦遇到有关于萧红颜的事儿,便会扭曲,进而妥协。

萧红颜走一路,买一路,三玄指环空间放满了不说,如今这穿云箭的翅膀和脖子,也都挂满了啊,还买?

萧红颜嫣然一笑,并没说话,将手上的东西挂在肥雁的脖子上。

穿云箭的脖子一沉,发出嘎嘎嘎嘎~~~哀叫,一屁股坐到地上,表示罢工了。

“乖,好好帮姐姐驮着东西,否则烤了你,吃肉”,说着,抚摸着肥雁修长脖颈的她,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只烤兔,递给就要不依的肥雁。

“嘎?嘎”!穿云箭又充满活力了。

表象是这样,它内心的郁闷只有它自己才能体会:欲哭无泪,欲叫无门,欲诉无处。

唐玄总是懂装不懂,疯女人总是不懂装懂。

“嘎”完之后的痛苦,谁人知?吃吧,想再多,也得驮着,“嘎”!

虽然对萧红颜的消费观念不敢苟同,但唐玄并没有说什么,别说还不是一家人,就算是一家人,能管么?好吧,就算可以提意见,但以唐玄随性的性子,也不会说什么,这是尊重。

不过他心里升起一丝茫然,搞不清楚木屋里,那个容易满足的萧红颜与此时有些贪婪的萧红颜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呶,你的”,萧红颜笑着依偎在唐玄的身边,将一只更大的兔子,递给了他。

“你不吃”?唐玄拿着兔子的手,有些僵硬。

萧红颜笑道:“我减肥,只吃这个”。晃了晃手中不知名的小瓶子,她拿出几个药丸,吞了下去。然后满足的闭上美眸,打了个饱嗝。

吃,吃饱了?这真的不是木屋内的萧红颜了。木屋内,她的吃相有多难看,唐玄可是亲眼目睹,如今变化太大,令人难以置信。

吃过之后,又小憩了片刻,穿云箭便吃力的拔地而起,巨大的羽翅划破长空,歪歪斜斜的向罗夫飞去。再拼一会儿:不能再陪着这个疯女人四处溜达了。

假装被心疼!

一直做苦力!

总是被威胁!

这样的日子,没爱了!越早结束越好。

肥雁不傻。

老桃树下,会仙亭内,一把七弦琴摆在石桌上。

琴旁的茶壶微烫,壶嘴清新的蒸汽,丝丝缕缕的冒出,茶杯满的,茶水清彻碧绿,茶香四溢。

庄广陵一身宽敞白衣,站在石桌旁,望着空空的天际,遥远的北方。

右手拇指如钩,飞舞跳动着扣在其他四指的关节处,口中飞快的说着一些意味难名的话。

蓦然间,他的眼神一亮;转瞬后,他的眼神一暗,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最后闭目调息,胸膛起伏加剧,喘息声急促。

再次睁目,他小心的收起那张七弦琴,一路奔跑着下了飞来峰。

狂奔来到峰下,庄广陵并未回自己暂居的花满楼,而是跑到耆老阁,将七弦琴放在那张有着不少故事的明镜台前,又找了块布盖好。

他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放心满意的点了点头。

“回来了,回是快回来了,只是这。。。会有些麻烦”。

皱眉沉思,喃喃自语的庄广陵,缓步走出了耆老阁,回身关好房门。

不多时,他又上了飞来峰,皱着眉,喝着茶。

又过了一会儿,似有不甘的庄广陵冷哼一声,大袖飘摆,豁然站起。

长吸一口气,面对北方,双手如刚才,手指轻快的飞舞着,扣动着。

“唉,无解!怎么有关于这小子的事儿,这么难算?这么麻烦”?

良久之后,他又笑了,笑得很淡然,很洒脱,又似乎是在自我安慰:“不愧是玄脉传人,不愧是天道生机,不愧是我庄广陵,选中的人。不过不关我事,不操心了”。

大笑着,庄广陵回到了花满楼,呼呼大睡。

这一夜,罗夫寂静无比,既无悠扬琴音,亦无鸟语。

彷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一样,令人不安。

万星堆前,暖阳初升。

裴先知,不光换了身新衣服,还净面、沐浴,甚至刮了胡子。

他脚踏沙地,仪态从容,目视前方,浑身狂猛的元气激荡着。

仔细看,他的腰畔,竟插着两个剑鞘。碧绿的剑鞘与剑把裹着的红绳,相映成趣。

“是什么让这个先前还怀疑人生、生无可恋的剑圣,重拾信心,走上人生巅峰?他站在那里,是要耍剑么?对不起,是练剑”。

周围围着看热闹的绿洲卫,虽然都一身疲惫,但无不表情兴奋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

裴先知调息蓄势完毕,双手交叉,缓缓拔剑。

一声低喝,没有万千花哨的幻影,没有脚踏长空,渐次而进的身形,双剑微抖间,空气中便传来轻微的爆鸣。

左手长空醉舞五千五,右手长空醉舞五千五,合起来便是一万多剑,瞬间刺在自己眼前的空出。

空气发出一声爆鸣,万千集于一点,而一点锐风破空,射进沙地,然后炸响。

百丈的沙浪涌起,无数沙粒,每一粒,都被锋锐的剑气戳出一个小孔。

长空醉舞剑式比之先前赤城之下,花哨不如,但力量集中,元气凝结,威力强上十倍不止。

裴先知一声长笑,双手剑舞更急,平地只见无数密集剑影,狂沙翻卷,细密的沙粒无法落地,沙浪越涌越高。转眼覆盖数十丈方圆,变得鸦雀无声的绿洲卫不断退后。

裴先知蓦然弃剑,双手双脚,同时发出锋锐的剑气,霎那间,又是长空醉舞五千五,不过这次是乘以四。

狂沙蔽天,声势惊人,但细微处,被卷起的无数沙粒,都无幸免,被反复摧残着。

剑式止歇,平地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先前沙浪尽碎,随微风飘远,再也无法回到原处。

裴先知风姿如神的站在坑边,目注着南方,眼神有些飘忽。

“好,好剑法”。。

“剑圣、剑圣。。。。。”。。。绿洲卫鼓荡着,叫好声此起彼伏,手掌拍红,还在继续拍着。

刘士杰与钱镇杰对望骇然,大多数绿洲卫看的是热闹,他们却是遍体冰凉,这还是人么?

“楚君侯,金断崖,可敢一战”?裴先知仰首向天,说不出萧索与自信。

“何为剑?剑,无处不在。简与繁都是道,既然繁,那双手岂不是比单手好?手脚并用岂非更好?若周身都可醉舞,那么就算刺破长空,又有何难?唉!唐玄先生,恩同再造,多谢了”!裴先知双剑入鞘,面向南方,神态恭敬,思绪万千,然后一揖到地,久久没有直起身子。

绿洲卫们惊讶了:“又是唐玄先生?哎呀!!我去!!!”

更大的喧哗声,四处飘荡着,附近彻底炸了锅。

喧哗声惊动了帐篷内的于凤清,而此时的她正抽抽噎噎的有些难过。

唐君生满身疲惫,轻声拍着妻子的后背,柔声道:“好了,莫在哭了。等唐玄与萧丫头结婚,我们便回去可好”?

于凤清转悲为喜,破涕为笑。

漫天的云彩,也因为唐玄这两个字,散了。

第一百零五章 飞来雷动破(一)

风季,长风由南向北,横摧五洲。

今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风轻云淡,暖阳高照。

上午九点半,飞来峰会仙亭旁,老桃树懒洋洋的摇晃着枝叶,星星点点的蓓蕾,躲在碧绿的桃叶之后,偷偷的生长。

老树不光见绿,老树又将开花。

庄广陵负手而立,面向北方,目光望着天空,嘴角挂着意味难名的微笑。

虽然他三十七岁的年纪时常挂在嘴边,但很难想象,如此年轻的他,怎会有如此沧桑悠远的眼神。

那是历尽世情之后的淡然,更是有了深厚人生阅历之后的洒脱。面容清俊,白衣长袍,伫立风中,乌黑的长发,轻轻的向身后摆动着,如临风玉树,望天之仙,不属人间。

“嘎~~~”,天际一声熟悉的雁鸣。

“嘎~~~~~”,声音更近了。

庄广陵目极之处,只能看见蓝天,白云,看不到叫声的来源。即便其双目缭绕着逍遥气以增目力,还是无法看到什么异常。

庄广陵摇头苦笑,索性坐在椅子上,喝着闷茶。

他不是北岳恒山君莫远,喜哀歌,嗜烈酒;更不是整天抱着个酒坛子,不理外面世界的杜永。

他一向认为,酒是杯中壮士,茶是杯中君子。

他的酒量虽然不错,但大多数时候,杯中只有茶,各种茶,因为茶与他意趣相投。

清茶,浓茶;绿茶,红茶;甘美,苦涩均能入口。茶香入体,乐而忘忧。

“庄兄,好雅兴”,唐玄清朗的声音,由远而近,离地尚有七八米,他便拉着萧红颜轻掠而下。

穿云箭胸脯起伏,双眼泛白,汗水打湿了羽毛,挣命一样忽闪着翅膀,实在是撑不住了。

庄广陵轻轻放下茶杯,起身道:“恭喜玄兄,救人成功,得遇佳人”。微笑着,庄广陵起身相迎,走出了会仙亭。

“嘎~~”,雁鸣短促,显得中气不足,声音透着疲惫,还有一丝解脱意,瞬间便一身轻松的没了影子。飞行中的它下了决心,只要疯女人在罗夫,它是无论如何都不露面了。

仰首望天的庄广陵瞳孔收缩着,唐玄的身影尚未看见,但天上却下起了雨,无数大大小小,形状各异,颜色各异的包装袋,礼品盒等等,等等,铺天盖地,驾着微风,砸了下来。

砰,砰砰,砰砰砰。。。。被劈头盖脸猛砸一通的他不光忘了闪躲,还忘了运动元气护头,甚至连眼睛都忘记了眨。

千算万算,没算到眼前这一幕,这是闹哪出?

东西轻重不一,但架不住密密麻麻,庄广陵的额头还是红肿了起来,白里透红的清矍面容,有了不小的瑕疵。

半晌,雨停。庄广陵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发现会仙亭已没了下脚的地方。脖子上有点重,无奈摇头之下,扯下凑巧挂在脖子上的礼品袋胡乱丢在地上。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女声,在叫骂着,虽然饱含怒火,但却柔媚好听。

“死穿云箭,你这么扔老娘的东西,摔坏了,我非烤了你不可”,萧红颜睁目大叫,但转眼看去,哪还有肥雁的影子。

唐玄与萧红颜轻轻将落,对于武道先天境来说,窜高就低,高处跃下,并不困难,难就难在躲避那些肥雁含怒抖落下来的各种东西,所以,并不轻松。

“见过庄兄,我是萧红颜,呃,唐玄的未婚妻”,萧红颜抱着唐玄的胳膊,轻声道,虽然余怒未息,望着一地的狼藉有些心疼,但还是表现的彬彬有礼。

庄广陵咧嘴,潇洒的心有些崩溃,脑袋不光肿了,还有些晕。

“我是无辜的”,庄广陵道。这是隐见未来之后,毫无办法之下,给自己准备的台词,只是用的比较早而已。

唐玄与萧红颜对视一眼,不由大笑起来。

回过神儿来的庄广陵表情复杂,跟着笑了两声,心里却是嘀咕道:“死小子,看你还能笑多久,嘿嘿”。

“我回来了”,轻抚着老桃树的枝干,唐玄目光凝注,充满着感情。庄广陵性子恬淡,不喜热闹,与萧红颜也不熟悉,随便哈拉几句恭喜之类的话,便回花满楼疗伤了。

在唐玄有意的提醒下,伤者还带了十分之一的东西,送到了茅屋,以至于心灵有些受创。

“这就是你常说的那颗老桃树?可真高啊”,萧红颜抚摸着老桃树碧绿光滑的树干,然后退后几步向上望去,感慨道。

木屋内,金剑花海前,那一千年。

该说的不光说尽,而且是翻来覆去的说了无数遍。以至于彼此诉说的生活、景物都深印在三人的心底。如今真实看见,不由得都有些唏嘘,梦醒之后,缺了一人,却看见了真真实实的老桃树。

自由真好,所有的一切在眼前,都变得立体。

唐玄点头。然后默默的捡起地上的东西,一趟一趟的往茅屋运着,还好他有三玄指环,倒腾的倒是不慢。

将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唐有德之后,唐玄便带着萧红颜转遍罗夫后山。

山青、水秀,阳光暖照。

清溪边,一个浅浅的水坑处:“这就是你小时候差点淹死的水坑”?

飞云顶上,一块突出于地面的岩石处:“八岁的时候,在这摔掉了两颗门牙”?

青霞谷,一处隐秘的山洞口处:“十岁,偷了正洗澡的种花老道的衣服,躲在这里三天三夜,最后饿的不行,却迷路了”?

一路上,萧红颜就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呼唤着,跳跃着,手舞足蹈,不时的指指点点。唐玄有种被扒光了蹂躏的感觉。。没有秘密可言,更勾起了回忆,但回忆满是温馨,使得他嘴角微笑不断。

罗夫四百峰,缥缈云雾中。

越峰,玉鹅峰,飞来峰;青霞谷,红沙谷,朝元谷;清溪,洗尘泉,药仙潭;青蒿园,药园,木屋三五间,再加上数不尽的幽深洞府,成就了仙风道骨的洞天。

这一切的山明水秀,飞瀑流泉中,不光承载着自然的奇美、静默,还浸染着唐玄往昔快乐,只是这快乐,好短暂。

还没来得及仔细体味,便已结束。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仔细打扫过飞来石之后,二人又上飞来峰。

飞来峰,突兀而立,在残阳,晚霞下显得那么的孤独。

他们依偎着,望着残阳如血,听着鸟鸣山幽,似乎又回到了那栋简朴的木屋前。

该说的,已经说了一千年。此刻寂静,来到真实世界不少天了,该发泄的情绪,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默默的温馨。

此时无需讲,心自有灵犀。

曼扎龙岩寺内,孔希言坐在孔仙仙房内床前的椅子上。

室内温度很高,硕大的铜盆内,红而发亮的炭火,发出温暖的热度,足以抵消外面狂风、暴雪带来的寒气。

孔老爷子似乎心情不佳,直愣愣的望着床上的孔仙仙。

孔仙仙没带面纱,脸上满是紫黑的斑驳。她姿势慵懒的靠在厚厚的垫子上,面带微笑,玉手纤纤,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的目光凝视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充满爱意。

“爷爷,他又踢我了,一定是个男孩儿,跟他爹一样,果断、有力”,孔仙仙声音懒散,就像一个即将临产的小孕妇一样。容颜虽然不堪入目,但却有一种异样的吸引力。

果断?还有力?

孔希言面颊有些扭曲,倒吸了一口热气,然后吐出,胡子吹起了老高。

慢慢起身,孔希言走进了些,仔细的看着孙女夸张的肚皮。

满打满算,从离开罗夫山到现在也就二个多月,怎么这肚子,就像有了七八个月那么大?

有了疑惑,孔希言不由得踌躇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儿。孙女已经这样了,再说其他,是不是有些过分?

但孩子的爹到底是谁,总要搞清楚吧?将来总要认祖归宗,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吧?那也心太大了,不符合圣人遗训。

“仙仙,你这肚子,咋这么大了”?孔希言憋了许久,决定慢慢道来。

“是呀,怎么了爷爷”?孔仙仙有些疑惑。

孔希言揪着胡子,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孙女的知识储备,还是有些单薄啊!

孔老爷子咬了咬了,暗下决心,手上的那缕胡子,应声而落,增加了他不少的信心:“仙仙,这孩子是唐玄的”?

一定是是,千万别否,就那小子还看着顺眼。要是安家那小畜生作的孽,我这,这可怎么活啊!!

孔仙仙的目光离开了肚皮,诧异的望着孔希言轻声道:“当然,不是他的还是谁的?人家,那可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想起那一夜的疯狂,迷乱,孔仙仙脸红之后,便清泪低落。即便有了小的,这大的,也是忘不了。不光忘不了,还相思日重。

时间虽能冲淡一切,却无法泯灭真爱。能被时间冲淡的,那还叫爱么?或许只能叫一时冲动,又有新欢。

“这,这,好了,好了,你好好休息。呃对了,再过些时候,便是圣门集会的日子,你随爷爷一起吧”!孔希言叹息着转身,孙女的话,他的确信无疑的。

只是这个反常态的肚子,还需要回去研究研究。听说过怀胎三年的,可没听说过怀胎两个月就要临产的。

这可不是早产,瞅那肚子的规模,明明就是发育良好嘛。

这是咋回事儿?

“我,就不去了,我要养胎”,孔仙仙轻声道,陷入到回忆中,无法自拔。时而微笑,时而落泪。

只是无论笑与泪,都有浓浓爱意泛滥。

孔希言脚步一个趔趄,单手扶住门框,无奈道:“好。吧。你。养。胎。。我去让人再送些雪参汤来,记得趁热喝”。

回屋之后,孔老爷子一头扎进书堆里:家庭医生、健与美、妈咪宝贝、婚姻与家庭、都市主妇、大众医学、健康之友。。。。。。

屋内灯火通明,亮了一夜。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有些憔悴的他不由得顶着黑眼圈喃喃道:“世界,真奇妙”!!

第一百零六章 飞来雷动破(二)

万星堆前,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唐君生,却无心休息,望着眼前小乞丐一样,抱头痛哭的唐无伤以及蔡姚,非常心疼。

“这两个孩子,怎么搞成这样子”,于凤清边唠叨,边帮着二人拍打着身上的沙尘。“君生,还愣着干嘛,去打盆水来,拿两条干净的毛巾”。

“哎”,唐君生答应一声,揉着腰,起身打水去了。万星堆的考察并不顺利,六合塔所谓的洗去尘心不过是无数不知名的光线在众人身上戳来戳去,还算好过。

那八荒阁,八荒阁,什么玩意儿么?无数壁画,展示出来的东西,从生产生活,到文字战争包罗万象。有他和司马陵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

还好五洲如今的数据库足够完善,一点一点的梳理着,整理出来的知识量浩大无比。任何单一文化属性的壁画,都有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幅,眼花缭乱之下,方知何谓人力有穷时。

万星堆的考察工作,如今已被正式命名为:万星文明发掘。还有一个不便公之于众的隐性称呼便是:神之文明再现工程。

在这个没有追求与信仰的年代;在这个除了自己,没什么靠的住的年代,神也成了不能讲,不可说的名词。

但如今,眼前的万星堆,却真的是神迹,有着高等神秘文明,与生俱来的那种诱惑力。既然是神迹,那么不大的空间内,亿万幅壁画,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洗了脸,换了衣服,蔡姚黑色面貌再现,如今的黑,却有些俊俏。

蔡姚咧嘴道:“叔叔,阿姨,能不能给口吃的,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她的眼睛红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

唐君生与于凤清对望一眼,心里叹息着。两个孩子能从中洲,跑到济洲,更是从广大的沙漠南头,跑到了北头,能活着,就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儿,一路艰辛,可想而知。

狼吞虎咽,手抓脚颤,二人吃的虽然香甜,但吃相惨不忍睹。

“嘛的,草!总算吃饱了,唐玄呢”?蔡姚打着饱嗝,拍着桌子。唐君生二人没事,说明这里事儿解决了,但本该在这里的唐玄,怎么没在这?

吃饱了,她这才有了疑惑询问的精力。

于凤清勉强笑了笑,蔡姚说话可比当初在她家的时候,狂放的多了,以至于让颇为知性的她有些不适应。

她与唐君生对望一眼之后便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

蔡姚剑眉倒竖,漆黑的双瞳闪烁着雷光,眼中有愤怒也有痛苦。

“阿姨,你是说唐玄那小子,完事儿之后,带着媳妇儿,骑着鸟,悠哉游哉的回罗夫了”?蔡姚压了压火,大声问道。

其实这也不怪唐玄没等她们。

当初罗夫后山,唐无伤讲完经过之后,唐玄片刻没停,直接召唤肥雁便飞向赤城之城,他并不知道蔡姚二人随之而来,所以也就不存在在此等候这回事儿。

唐君生笑了笑道:“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中间经过也是挺曲折的”。

唐君生眼睛转动着,绞尽脑汁的又把事情从新讲了一遍,尽量淡化唐玄的轻松写意,强化如何的辛劳疲惫。只是一向不善撒谎的他,话语间前后矛盾,漏洞百出是难免的了。

蔡姚猛的转身,咬牙道:“还是唐玄那小子,完事儿之后,带着媳妇儿,骑着鸟,悠哉游哉的回罗夫了”。

唐君生愕然,不由得有赞赏之色流露:她倒是挺善于归纳、总结,变得聪明了嘛!

蔡姚迈步向帐蓬门走去,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脚下,到了出口处,脚步顿住轻声道:“草,老娘,饶不了这小子”!

唐无伤紧走几步来到近前,拉住蔡姚的胳膊小声道:“你干嘛去”?

蔡姚道:“回罗夫,揍丫的”!

老娘、老子,这两个专有名词,其实通用,无分男女。撒娇、撒泼、耍贱、放刁;心情好,心情差;兴奋,失落;得意、失意均可使用。

与“草”字一样,包含万物,可表达一切。

如今,数词共出,可见蔡姚的心情多么的恶劣。

挣开唐无伤的拉扯,蔡姚一头钻了出去,大步向前。

唐君生夫妇愕然,说走就走啊?啥准备没有,要饭回去么?就算你想要饭,可茫茫大漠,去哪要?

停下脚步想了想,蔡姚又扭回头,扒着帐蓬门,捏着小拳头,忍着泪大声道:“他媳妇儿是哪个”?

唐君生下意识道:“萧红颜”。

“她配不上唐玄”!

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蔡姚怒极,再次转身,狂奔向前,不多时便来到帐篷之间的空地处,仰天长啸:“我好生气啊”!她七窍四肢,喷出无数雷光,轰鸣声大作。

雷光扫荡四周,无数沙粒被激的四散。

萧红颜无疑是她所不喜的女人,自己纠结、踌躇是自己的事,她还没下手,被那个狐媚女人摘了桃子,这让她如何不怒。

唐玄啊唐玄,你也太没追求了。

唐无伤与蔡姚一路艰难行来,颇有些姐妹同心的觉悟。

二人出发之后,开始还好。后来唐无伤便发现自己认路的本事,也处在马马虎虎的水平。

好不容易来到驼铃古道,租了一辆沙犁,一头扎进大漠。走着走着,吃喝没了。

再走着走着,沙犁坏了。

多草蛋的经历,若非两人都是武者;若非还有信念坚持;若非相互扶持,互相打气,恐怕早就埋骨大漠了。

经历简单,却磨难重重,险象环生,惨烈异常。

有些担心蔡姚的唐无伤,对唐君生夫妇歉意的笑了笑,扭头追了出去。

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的唐君生夫妇,也追了出去,边追边喊:“就算急着回去,也得准备好吃喝用品,交通工具啊,孩子莫急,我马上就安排,你可千万别瞎跑啊”。

这要跑丢了,天地苍茫,荒芜广袤,可哪找去?

唐无伤那可是至亲,蔡姚也招人喜欢,都不能出事,这两口子神色焦急,紧随其后,声音传出老远。

北海,静观天下,黑着。

难得晚上十二点前,出现如此情形。

静观天下前方是个大湖,而后方精致错落,寂静而古意盎然的砖石结构的大小楼房,掩映在假山,绿树之中。

其中有一座小楼,便是龙呈均日常起居的地方。

杨天祥拎着那条重达百斤以上的熟铜蟠龙大棍,绕着小楼移动着脚步,时而看天,时而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

“见过张真人”,来到小楼前面,杨天祥右手握棍,左手抱拳,对着一个盘膝坐在假山旁,正在静坐的老道,小声恭敬道。

“无量天尊,杨施主多礼了”,老道单掌打了个稽首,复又闭目。

杨天祥神态恭敬道:“辛苦张真人,来此卫护,我代中洲亿万生灵,谢过了”。

张真人并未睁目,微笑道:“龙统国于五洲之重,重于泰山。魔踪既现,理应有所防备。在贫道来说责无旁贷,只是力有未逮,时觉如山之重在肩,颇觉惶惶,如履薄冰啊”。

杨天祥笑道:“张真人乃清虚一脉中流砥柱,坐镇武当金顶紫霄宫数十年,一身道法神通,深不可测,乃吾辈楷模,若张真人都觉得有些惶惶,晚辈末学,便更加不堪了”。

原来老道便是武当金顶紫霄宫的天虚真人张自然。

身材瘦小,面目慈然,一身青色略显陈旧的道袍,毫不起眼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便是张自然?而张自然此刻又在北海龙呈均的居所前?

杨天祥施礼过后,便移动脚步,绕着小楼向前巡视而去。

小楼后面,有些幽暗,幽暗中又有三点光亮,如星星般,一大两小。大者如光头,小者冒出绿芒,如狼眼。

杨天祥知道,那三点光亮,真的就是光头与一头狼的双眼。

光头属于大天山龙岩寺的住持雍涛仁波切,狼眼属于那头天上上称王称霸的独角狼王。

如今它们,竟也在此于深夜守护着这栋小楼。

杨天祥顿住脚步,并未上前打扰。

如今天下五洲语通行,语言上没有障碍,而且雍涛老喇嘛也是一个相当和善的喇嘛。只是那头独角狼王彷佛更年期一样,暴躁异常,难以接近。

想了想,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了,反正防护圈子阵容强大,也无异常,汇报吧。

杨天祥捏着通话器小声道:“周总令,一切正常”。

总令周正的声音传来,浑厚而威严:“杨棍王辛苦了,叮嘱外围的兄弟,时刻不可松懈”。

“是”。

周正不光是中洲的卫士长,更是中洲为数不多的武装力量的总司令人,位高权重,但也颇为劳心。

如今已是后半夜,杨天祥抖起精神,又巡视了外围。

训练有素,身手矫健的雾城卫、首府卫纵横交错,将诺大北海护卫的水泄不通。

明哨暗卡,层层叠叠,气象森严。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自从万星堆那边,有关于魔手欧阳难过的消息传到北海之后,萧北寞牵头,周正带队,北海、静观天下、以及那些小楼的卫护人手,增加了数十倍不止。

还请来了张自然、雍涛以及独角狼王三个重量级嘉宾。

谁能想到风雨飘摇,与自然挣命的五洲之内,竟还有魔这种生物存在?它们还吃人?

手握大棍,杨天祥如雕塑一般站立在小楼的左侧,眼神悠远,望着天上的月落、星稀,晨曦初露。

又是新的一天,元士依旧在疲惫中挣扎;卫士依旧在四海绝地血拼;商士依旧汇通天下,这一天,与以往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好在无风无浪、平静度过!!

第一百零七章 飞来雷动破(三)

驼铃古镇,地处北漠济洲与中洲交界,与北漠七杰之一沈明杰镇守的宝玉绿洲距离不远,和七氏族之一卫氏所在地-卫领,也不过沙犁全速数个小时的路程。

所不同的是,宝玉是一座绿洲;而卫领却是一座城寨,四四方方,四门通向八方。而城寨中间空处,养了数万匹战马,这是卫氏一贯的传统,崇尚马背上的生活。

时常可见,在卫氏族长卫龙骑的率领下,卫氏骑士挥舞长刀,万马奔腾,冲向沙漠深处的场景。中洲的武器管制虽然严苛,但辽阔的北地沙漠中,却是宽松、奔放了许多。

如今沈明杰与卫龙骑正站在紧急建成,已初见规模的“驼铃机场”的指挥所门前,与唐无伤交谈着。

驼铃机场,全封闭且有专门用途。

它毗邻驼铃古镇,周围是高高的防风墙,外围是策马扬刀的卫氏骑士往来巡视着。里面直升机、运输机、通讯机、中型无人机、空中补给、后勤运输机数十架,或在专属停机坪,或在跑道前,阵列整齐。

不时就来自各方的运输车辆,经过严格的检查之后,驶进驼铃机场的大门。

隶属宝玉绿洲的绿洲卫,来回忙碌着。安检,质检,登记,清点,装箱,卸货,装货上机,余货入库等等,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的开展着。

一架架满载着从北地常平仓调拨而来的物资的运输机,冲天而起,执行万星堆考察项目的空投任务,然后返航。

空中加油机,通讯预警机随之飞起。往来航程遥远,没有空中补给,那运输机与飞行员无疑是肉包子打狗。

一名绿洲卫快步出了指挥所的门,来到沈明杰的身旁,耳语了几句,沈明杰点点头,挥了挥手。

这名年轻的绿洲卫偷望了一身火红的唐无伤一眼,红着脸跑了。

沈明杰,白衣、白面无须,中等身材,气度过人,眼神柔和,喜欢负手而立。

他笑着道:“唐姑娘,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登机”。

唐无伤神色有些焦虑,一路上蔡姚阴沉着脸,咬着牙,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但无论如何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唐无伤闻言,勉强抱拳笑道:“如此多谢沈柱洲,多谢卫族长”。

卫龙骑黑脸,墨髯,身躯高大、粗壮,神态威猛,腰挂长刀。

只不过他的黑与蔡姚比较起来,显得不怎么纯粹,不怎么漂亮。以至于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放在蔡姚的身上。

越看越觉得自己家那几个小子、姑娘有碍观瞻,而眼前之人,很是顺眼。人家这是啥基因,怎么黑的如此清新脱俗呢!

“哼,黑老头,再看,把你切碎了喂马”!蔡姚狠狠的剜了卫龙骑一眼,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蔡姚”,唐无伤一边拉着她的衣襟,一边对着卫龙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卫龙骑的目光纯粹而单纯,只有欣赏之意,没有其他,这些唐无伤看在眼里。

于是她有些尴尬的对卫龙骑笑道:“蔡姚是个姑娘家,面皮有些薄。卫族长不要介意”。

卫龙骑眼睛更亮:“敢问蔡姚姑娘,可有婚配,我家犬子虽然不成器,但姑娘可以接触、接触,任挑任选,若肯下嫁,那卫氏一脉,当视姑娘:如珠如宝”。

蔡姚闻言,火气更大,浑身雷光爆涌,一缕温柔的电光,弹开唐无伤的小手儿,冰冷狂暴的目光望着卫龙骑:“老头,找死”。

沈明杰内心崩溃,不知道卫龙骑怎么就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黑姑娘起了招儿媳妇的心思,偏偏对方脾气火爆的紧,一言不合,这就要开打。

唐无伤急得直跺脚,焦急道:“蔡姚、唐玄。。。”。

唐玄两个字,立竿见影,蔡姚立刻双眼有些通红,目光空洞,雷光消散,愣愣的发呆。至于对卫龙骑的不爽,立刻抛去九霄。

“好手段”,卫龙骑的目光更亮,激赏之色更浓。

“咳咳咳,唐姑娘,蔡,蔡姑娘。。这边请”,沈明杰侧身,将卫龙骑挡在身后。

唐无伤拉着蔡姚,疾步向前行去。

十五分钟之后,一架五洲鹰直升机缓缓升空,一个回旋便笔直的向罗夫飞去。

望着升空的五洲鹰,卫龙骑不甚唏嘘:“那个唐玄,什么来头”?

沈明杰顿了顿,神色复杂,半晌才缓缓道:“生于罗夫,长于罗夫。第一次出世,孔家坳击杀水流萤;竹林内一剑败龙笑梅、陈慕;再次出山,灭欧阳难过等三魔。二月武卫”。

“赤城内,蹂躏金断崖,裴先知,龙笑梅,姜剑眉等人的欧阳难过,是他杀的”?卫龙骑淡淡表情变成震惊之色。

沈明杰唏嘘着点头。

卫龙骑低声道:“惹不起,惹不起,跟他比起来,我那几个犬子,就是真的犬子,都有些过誉了。。”轻抚着自己五洲济上闪光的小鼎,卫龙骑神色复杂,也有些自傲。

唐玄再厉害,不过是二月武卫,而我卫龙骑,可是实实在在的鼎士。

五洲鹰远去,日益增多的物资调配,转运,仓储,账目都让二人忙的不可开交。小插曲既然已经完结,那便开工吧。

万星堆的发掘考察,成了中洲,济洲最最重要的头等大事,关乎未来,不容懈怠。

罗夫后山,庄广陵发着呆,唐玄也发着呆,只有萧红颜最为的快活。

当然,三人所处场景并不相同。

耆老阁前,庄广陵望着天空,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长时间的静默之后,返身进了屋,搬了张桌子出来,又拿出那把古琴-逍遥。

桌案前,心神不宁的他双手抚摸着琴弦,却没有了抚琴的欲望。

萧红颜在前山,快活的发着快递。购买了这么多东西不光有给庄广陵和蔡姚的纪念品,还有给父母亲朋的东西。

当面给固然好,但她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在罗夫“整”出一个结果来,还不知道要在这空山滞留多久,发快递,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耗时虽然很久,但却不觉乏味、疲累。因为脏活、累活、搬东西等粗活,都有德叔抢着干了。

萧红颜小心的将祝福语塞进礼品袋,望着眼前一件件的东西贴好标识,装送上车,站在罗夫前山山门处的萧红颜心中升起不小的成就感。

唐有德抹了一把汗水道:“萧姑娘,都已经弄好了”。

萧红颜点头道:“德叔,谢谢你,呶,这是你的”。萧红颜心思细腻,情商很高。一个包装精致高档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唐有德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嗫喏道:“这怎么好,怎么好意思”。双手不停的在身上擦着,想接又不好意思,胖胖的圆脸,汗珠更多。

萧红颜轻笑,不容分说将小盒子塞进唐有德的手里,转身进了山门。随手拿起电话:“妈,跟你说个事儿,那个。。。。我。。。。”。

“领,领带”?唐有德愣愣的望着手中的小盒子,在自己圆领t恤上比划着,不多时嘴角露出傻笑。

像他这种憨厚忠诚的人,非常容易满足。所以,即便礼物不怎么实用,以后可能也用不到,唐有德还是很开心。

而此时的唐玄,望着眼前一堆花花绿绿,颜色各异的鞋子、裤子、袜子、衬衫、皮带,却脑袋嗡嗡作响,呆若木鸡。

这一堆的高度,差不多摞起来与他的身高等同。

每一件都昂贵但非主流。

衬衫就衬衫,你上面那么多花儿就不好了;皮带就皮带,皮带扣能正经一点么?内裤上,前后两只嚣张的老鼠,浪过头了吧?

林林总总,越看,头皮越麻。

东西若无用,恰恰东西又很多,偏偏又是买给他自己的,那便成了浪费,使他不安。

越看眼前琳琅满目的物品,越觉得与眼前的萧红颜,有种逐渐加深的疏离感。

他心里喜欢的是木屋里,那个与世无争,无欲无求,善解人意,妩媚动人的萧红颜,但眼前的,却越来越不一样。

心里烦躁,唐玄起身向飞来峰走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不在茅屋内等候萧红颜返回,而是独上飞来峰。

彷佛魔怔,缓缓的脚步,一路走过蓬莱径、蹑云径、飞来石,飞来峰,来到会仙亭。

坐在石椅上的唐玄,望着远处层峦起伏,雾隐迷蒙的群峰,感受着老桃树枝叶不时的温柔抚摸,心神渐渐凝定了下来。

思绪起伏,他在从头梳理这一次出山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临近,长久震响,群山回应。狂风大作中,老桃树枝叶狂摇。

沉思中的唐玄不由的仰起脸向上望着悬停在上空的五洲鹰,眼神疑惑。

直升机内,唐无伤拉着蔡姚的胳膊,小声劝道:“这也不能怪唐玄,他走时,我们还没出发”。

蔡姚咬着嘴唇,半晌才抬头望着唐无伤的眼睛道:“无伤姐,你别管了,总之,他娶媳妇儿,就不对”。

唐无伤楞然:“啊”?唐玄娶媳妇儿,关你啥事儿啊,黑姑娘!

而蔡姚却已用力扯开五洲鹰的门,一跃而下:“唐玄,老娘今天,与你势不两立”。引雷镜高举,身姿如鹰,声音凄苦,激荡四野。

游目四顾间,蔡姚惊喜的发现,唐玄此时就坐在会仙亭。

“死小子,负心人,缺德鬼!吃我一个大霹雳吧”,一道粗如水桶的雷光,带着轰鸣,蜿蜒如蛇,一闪,便飞射向目瞪口呆的唐玄。

不知不觉间,你走进我的心。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你又牵起别人的手。。

大霹雳,正对着唐玄,毫不留情。蔡姚忧郁略抒。

一万种悲愤,终于发*泄出千分之一,还有千分之九百九,等落地,再说!

第一百零八章 飞来雷动破(终章)

耆老阁前,端坐着保持手按逍遥琴,却一直静默的庄广陵,蓦然五指青筋暴突,神色也失去了往昔的平静,显得有些焦虑。

七弦皆断,发出凌乱的声音。

暗道一声:“来了”,便将悠远的目光投向会仙亭,然后又转向西方无尽的虚空。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而唐玄望着从天而降,杀气腾腾的高举引雷镜的蔡姚,目光由惊诧变得柔和。

温暖如春的目光,直视着蔡姚的双眼,但身体却被淹没在雷光中。

雷光轰鸣,雷光四溢。

石桌、石椅碎裂,四处飞散。碎片中,缭绕着密集细碎的闪电。猝不及防下,老桃树根部的树皮,也被灼热的电光,喷出不少黑色焦痕。

不断的有围栏断折,滚落山下,发出一连串的撞击声。

往昔平静的会仙亭,巨响连连,现场一片狼藉。

在它的地盘,不光伤了自己光滑的皮肤,还敢伤唐玄?

规则之外,有规则之外的矜持,但也有着不容侵犯的骄傲与尊严。

无声的嘶吼,涟漪冲击着四周,雷光尽散。

千万绿意盎然的树枝,带着尖锐直立的桃叶,扑向蔡姚。劲风呼啸,尖锐破空声不绝于耳。

“老伙计,住手”,逐渐在雷光中,显露身形的唐玄,见状急忙大喝制止。

双腿用力,身子窜高十几米,将蔡姚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顾不上她浑身涌动的雷电。

砰砰砰,砰砰砰,老桃树收了三分力,但还是有不少桃枝,抽在唐玄后背。

蔡姚望着嘴角逐渐渗出血丝的唐玄,以及那双深邃若海的双眼,那里面有温柔如春风的气息流淌,吹的她浑身发软。

“哦,帮倒忙了”!老桃树无声叹息着,桃叶不再锋锐,桃枝温柔,将就要凭空跌下山去的两个人,又拉回到狼藉一片的飞来峰上。为啥不提会仙亭?

因为会仙亭已经被那个大霹雳,劈成一地残破的建筑垃圾,没了往昔的样子。

“蔡姚,别冲动,唐玄,你没事儿吧”?唐无伤此时也飞落飞来峰顶,来到两个近前,拉着两人仔细瞅着。又探了探唐玄的脉搏,方放心的轻吐出一口气,放松了紧张的神经。

虽然衣衫破烂,浑身焦黑,但除了内腑轻微震荡,并没受什么伤。

“蔡姚,你干什么,唐玄?唐玄!你。。。混蛋”。萧红颜本来快乐、满足的心,痛了。

在见证了蔡姚拿雷电狂劈唐玄,而唐玄反而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如今两个人又抱在的时候,一股妒火,升腾而起,越烧越旺。

唐玄苦笑,嘴角的血丝缓缓留下。他不是想这么一直抱着,只是浑身麻木,四肢僵硬,不由自主。

“萧红颜,你还有脸呆在罗夫?还我唐玄”!蔡姚挣开唐玄温暖让人迷恋的怀抱,怒目圆睁。

本来因唐玄吐血,万般心痛的心,在见到萧红颜之后,彻底坚硬起来,脑子里冲动不已。

更狂暴的雷光涌动,引雷镜高举,电光如旋,将唐无伤以及身体僵硬酥麻的唐玄推到两边,一个更粗大的大霹雳,激射向手足无措的萧红颜,充满着“灭”意。

“不要”,唐无伤惊呼,以手掩着口。面对着动不动就变身雷公的蔡姚,她是又喜欢又害怕,更是毫无办法。

玄玄气、五色电光石么?别拿出来搞笑了。。

悲剧即将上演之际,唐玄发出一声低吼。

唐花在他丹田狂舞,霎那间勉强驱散四肢的僵硬,身躯飞扑出去,速度如箭,竟比霹雳还快,先一步挡在萧红颜身前。

苦笑着,将有些懵懵的萧红颜向后推去,自己再次被雷光淹没。

唐玄脚下岩石不断被狂暴的雷电劈的爆裂,发出喀喀喀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夹杂着巨雷轰鸣,瞬间,唐玄吐血,重伤。

嘴上说毫不留情,但出手就心软,先前的大霹雳声势威猛,但无灭意,如今这个,可是实打实的全力一击。

唐玄嘴角再次流出血丝,只是这血,呈紫黑色。

此时的他,五脏呈现焦黑状,不少血管、经络断裂。若不是唐花神奇,且不断的化生出生命精气补充,唐玄早已倒地昏迷。

“蔡姚,别闹了,咳咳咳咳”。唐玄下意识的双手捂嘴,瞬间的内腑翻转、扭曲,无法抑制下,紫黑色血块狂喷而出,他勉力支持着。

望着蔡姚的目光,依旧平静,温暖,没有一丝抱怨。

“你,你护着她”。蔡姚大眼含泪,手指着唐玄背后十几米处花容惨淡的萧红颜。

唐玄苦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所有正确的道理都是讲不通的,所有的事实,都会被扭曲的不成样子。

他只有苦笑。

蔡姚闭目睁目。

闭目间又想起了唐君生、于凤清的话,以及他们迫不及待促成好事的态度,更想起了唐玄、萧红颜从万星堆出来那“亲密无间”的场景,怒火再起,狂燃,无法抑制。

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么?蔡姚心中气苦,倍感孤独、生气。

睁目间,雷法三变:大霹雳、粗壮雷棍、桌面大小,细密雷电交织的雷盾,同时飞出。

霹雳在前,雷棍紧随其后,雷盾带着跳跃轰鸣的电光,声势最壮。

唐无伤五色电光石不断的飞向蔡姚:“蔡姚,你疯了”?

蔡姚紧握引雷镜的右手,垂了下来,死死的盯着唐玄背后的萧红颜。而五色电光石,纷纷被燎绕其周身的雷光,劈成粉末,飘飘洒落。

唐玄眉头微皱,强忍着内腑扭曲剧痛,指尖升起那朵唐花,灿灿、绝美。

手指前伸,唐花花心指着蔡姚,在唐玄指尖旋转着,却并未飞出,也未燃烧。

霹雳、雷棍、雷盾接踵而至,唐花在侧旋中,不断的变大,无数雷光,消失在迷蒙的唐花中。

赤城经历之后,唐花不光能吸,更有了变大的特性,虽然只有桌面大小,却成了此时最好的避雷器。

无声无息间,雷光在唐花的旋转中,被吸收一空,花叶上,除了多了些细若游丝,无声穿梭的电蛇之外,丝毫无损。

“你也,欺负我”,蔡姚指着唐玄,悲声道。

喘息坐地,有些无助的唐无伤听到这话,差点被气笑。

你拿雷电瞎胡闹,倒成了别人的不是了?我草,雷脉的逻辑,都是这么的让人听了想死么?

漫天雷光,艳美唐花,惊天巨响下,有些失神的萧红颜,目光逐渐有了焦点。

而前方挺拔的身姿,使她心中温暖,逐渐复活了她受惊的灵魂,喘息声逐渐平静。只是她没有看到唐玄嘴里汩汩留下的黑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心中连问三声自己,蔡姚表情变得茫然。似乎整件事儿,并不能怪唐玄,到如今他一直把自己当哥们儿,自己是不是有些没事儿找事儿了?

但萧红颜,太可恶,根本配不上唐玄,再说,我浩浩雷脉,雷隐星系的“元姚”,受委屈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做小,老爹会不会打死我?蔡姚思绪纷乱,精神几乎崩溃。

怎么没落星球,这么多的无奈?这么多的悲伤?这么多的不干脆?

痛苦万分,心神恍惚间,蔡姚丹田微微一动,一缕细如丝、亮如日、稳定如万古不动的雷丝动了。

“别啊,我还没叫你,你出去干嘛?回来呀,尼玛的”!蔡姚声嘶力竭。连面对楚君侯都舍不得用的雷根元丝,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自动护主了。

“唐玄,快跑”,蔡姚眼中充满着绝望。

细丝游出丹田,在空气中一闪间,便长在了地上,无可抗拒的威严,散播四周,老桃树也不安的摇晃着枝叶。

就在此时,一道白衣身影从台阶上飞射而至。

庄广陵拎着唐无伤,将她丢下山峰,柔和的力量包裹着他飞出老远,只是她牵挂的目光,还停留在飞来峰上。

萧红颜就不能丢了,没有修为的她被丢下山的结果,与被雷劈死是一样的。

拎着呆若木鸡的萧红颜,逍遥气运转到极限,庄广陵一口气将萧红颜送到耆老阁,返身跳跃着继续奔向飞来峰。

但此时的飞来峰,已经彻底被刺目的强光所笼罩了。

雷光如布,毫无缝隙;雷光如幕,笼罩着诺大的飞来峰;游龙般电光环绕的雷柱冲天,灼人双目,不断急速生长着,直欲刺破苍穹。

“桃先生,助我”,再次登上飞来峰的庄广陵并未发现唐玄、蔡姚。他望着上空,沐浴在雷光中的他,虽然焦虑之色更浓,但狂暴密集,威力爆炸的狂雷、急电却无法近身。

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雷鸣中,那么的渺小暗淡,瞬间便被吞没。

老桃树动了,漫天桃枝向天,交织交错间,形成一张数十米方圆的绿色大网。

但眨眼间,桃枝碧绿不见,成了青白色,电光如网扩散。

不断有桃枝,变成焦炭,化为飞灰,飘扬散落。

老桃树再次发出无声吼声,更多的桃枝,快速生长而出,它在透支着生命力。

场面失控意味着什么,庄广陵清楚,它也清楚。

很难想象,那看似细小羸弱,只是有点亮的吓人的雷根元丝,竟有这般威力。

雷光冲破了老桃树的桃枝组成的强韧大网,继续向上冲去,轻轻刺破了李元真布下的第二层结界。

无形有质的结界发出一声闷响,宛如潮水般退散,不复存在。

就在雷柱声势不减,想要继续凶猛向上的时候,飞来峰顶升起迷蒙彩光。

即便雷丝清白如阳的璀璨,也无法掩盖这缤纷如雾的色彩。

彩雾中,一只巴掌大小的彩蝶,色彩斑斓,翩翩起舞。翅膀忽闪间,时而东南,时而西北,最后绕着雷柱,蜿蜒而上。

彩蝶迷蒙,发光,宛如彩色的精灵一般,空灵而不真实。

但它所过之处,雷柱尽成彩色,没了狂暴,毁灭,只有绚烂、多彩、温柔、自由自在色彩。

彩蝶飞过,雷柱从下往上开始溃散。

惊天雷柱,带着彩光,雷光如粉,簌簌而落。

空空荡荡,满是裂缝的飞来峰顶,只有一丝羸弱,暗淡的元丝,在风中摇曳。

片刻之后,砰的一声轻响,元丝无踪。

雷丝消散,彩蝶暗淡,也跟着消失于无形。

清净之后,庄广陵默默,但手指却在狂舞,似在计算着什么。

半晌之后,他轻轻拍了拍老桃树干枯的树干,叹了口气,缓步下了飞来峰。

此时风清,月朗,微风。

若非飞来峰上数不尽的裂缝,不断掉落的石块、石粉、干枯零落的老桃树、处处隐隐的焦烟,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跌宕的噩梦。

第一百零九章 一生皆求末(一)

暮光之城,外表灰暗,内里更是简单到简陋,枯燥到乏味,毫无光彩,宛如坟墓。

到了李元真这个境界,一切浮华表象都比不上自由重要。他更没心情浪费元气、法力、神意,搞些虚幻的东西来愉悦自己。

此时,他站在第三层的窗前,透过狭窄的木窗,苍生往逝尽收眼底。

望着前方波诡云谲,石碑林立、灰雾浩荡往来的苍生往逝,他内心一片死寂。

不知道多少个日子,都是这么度过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无聊,习惯了。

“古今镜,要省着用”,叹息声中,他自言自语着,奇伟古拙的面容,一切皆大,大而有当的容颜,波澜不惊。

冷漠无情不是他的错,出身、环境使然。开始的时候,他心里还有自己,无数万年后的如今,他连对自己的印象都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将仓五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并没有收获快乐,心中的怒火与烦躁却是轻了许多。

道隐归藏是出不去的;生命是永恒的;此地的时间如指间沙,流逝的虽快,但也像沙子一样的不值钱。

蓦然,李元真神色一动,小楼内的身影逐渐暗淡,这边身影尚未完全消散,真身已站在古今镜之前。大袖拂动间,元气、神意飞出,古今镜出现了朦胧的影像。

元气继续注入,影像变得清晰。

“有趣,有趣,结界竟然破了”,李元真用陈述的语气,毫无起伏的音调,又造了一个疑问句。

伏明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旁十五米外的虚空中。浑身白蒙蒙的大道之光笼罩,隔绝了一切,也将自己包裹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凄美、孤独。

她也有动用古今镜的能力,但却从未主动用过。

古今镜是个有保质期和使用次数的奇宝,也有使用强度的限制,且,唯一而不可再生!

她很珍惜,珍惜到不舍得去用;她也很怕,外面的世界太过色彩斑斓,真实可触摸,精彩又充满着自由的空气。而这些,会让她更孤独,更冷,更想痛哭一场。

但她哭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来的那种感觉更是痛苦。

与其如此,不如不用。

李元真没有伏明月那么复杂的想法,脑中只有有用、无用,值不值得这些概念,简单而功利。

每次李元真动用古今镜的时候,伏明月都会忍不住出现。既不赞成,也不阻止,就是默默的看着。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对外面自由世界的渴望,或许是其他,想不明白。

无数万年慢慢,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的困顿、煎熬、折磨,神也会受不了。

古今镜流转,罗夫后山的景象清晰可见。

“哼”,冷哼一声,李元真双手如长龙般元气猛灌镜面:景象更近,更大,细致入微,铺满如石壁般巨大的古今镜。

“这朵花,真的好熟悉”。唐花出现,不但让李元真侧目,更让伏明月如水双眸有了色彩。

“雷根,元丝?”李元真撇嘴,颇为不屑。

“这是,这是?这是”!镜头再转间,出现彩蝶翩翩,雷柱消散的景象。

李元真蓦然睁目,双目喷出黑白神光,神色有了波澜。

“好美”,伏明月强忍着伸出手指,触碰那只迷人发光的彩蝶的冲动。

同在古今镜下,两人人,不,是两个神,神裔,心情各异。

“花?彩蝶,彩蝶,彩蝶?庄生,梦牒?梦蝶”?李元真沉思着,呢喃着,没了有元气的支持,古今镜逐渐暗淡。

“唐花,纯于意,唐玄!庄生梦蝶,活经,逍遥宝藏经”,李元真嘴里的断断续续,翻来覆去的重复这几个名词,来回踱着步,有些僵硬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突然,他停下脚步,咬牙望着古今镜,沉吟一下,便双手挥动。

比之刚才狂猛百倍的雄浑元气射向古今镜暗沉的镜面。

古今镜轰鸣,发出隆隆的响声,裂缝更大,灰色雾气更多,但却没有任何影像显露。

“不要,就算你毁了古今镜,也无法窥探万星堆”,伏明月惊呼,神色焦急。

李元真一顿,轻呼出一口气,眼神微动,一丝神意随着元气,注入到古今镜中,只是这次,气息却异常柔和。

古今镜中:

罗夫山,山明水秀,还有一个小小顽童徜徉山水之间。

左边陌离,右边唐天道,一路欢歌笑语。

场景切换间,耆老阁前,唐天道与陌离正在下着棋,他不时的将关切的目光投向正在修炼玄玄气的幼童唐玄。

一天又一天,唐玄有了气感,丹田内有了玄玄气。

一天接一天,玄玄气不断壮大着。

耆老阁暗器阁,那朵银白色的唐花,不断的吸收着唐玄修炼时,散逸的玄玄气,然后又释放出来,释放出来的玄玄气,不知不觉的又回到了唐玄的体内。

周而复始,二十多年,皆是如此。到后来,即便唐玄在茅屋修炼,那朵银白色的唐花,依旧与他有着丝丝缕缕,牵扯不断的联系。

不知不觉间,唐玄的丹田内,不再是气旋,而是一朵花。

这朵花,与耆老阁内那朵银白色的金属唐花,外形完全一致。只是它还很弱小,没有叶子,也没有花蕊,虚幻而飘渺。

再后来,唐玄出山,回山。

唐花,却不一样了。

唐玄童年的快乐,自由的成长,一路行来甚至苍梧之誓,都被李元真一带而过,丝毫不感兴趣。

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那朵茁壮成长的元气之花之上,渐渐的,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嘴角竟浮现出笑意。

伏明月也默默的看着,也被那朵花吸引,思绪却回到了许多年前。

古今镜满是裂纹的镜面,震动着,不断掉落碎块。

碎块脱离镜身,便碎成了粉末。粉末尚未落地,便消散无形。

李元真慢慢停止了元气灌输,古今镜的剧烈震动,逐渐平静下来。

镜面上一道道裂纹变成了一个个的坑洞,看上去颇为凄凉。

但李元真的目光却没有再看古今镜一眼,而是望着苍生往逝笑了,渐渐的,无声的微笑变成了大声狂笑。

笑声如雷,万米之外的暮光之城与明月楼簌簌发抖,地面起伏如地震,就连远处苍生往逝的雾气也随之激荡起来,传来隐隐的龙吟。

“花,好花,特别好,只是这花虽好,却还没有长大。先解决这“蝶”的问题吧”,李元真的话,意味难名。

“能,让我再看一眼,蝶与花么”?伏明月低声道,声音充满乞求之意。

“有手有脚,自己弄”,李元真声音骤然变冷,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语,转身而去。

“你。。。。”!伏明月望着李元真远去的背影,渐渐的滴下两滴清泪。

泪如珠,在地面砸出两个圆洞。

两个人的关系,虽然不算特别亲近,但也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白首如新,他依旧如此冷漠、无情。

抛开神裔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个女人。一个怕孤独,渴望被呵护的女人。

心中苦涩的伏明月,颤抖的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古今镜的斑驳、残破,温柔如月光的元气,伴随着神意,缓缓注入,古今镜发出嗡嗡声,影像萌动。

“莫弄坏了镜子,否则我决不客气”,李元真淡漠的声音远远传来。

伏明月手掌微颤,古今镜又复昏暗。

大道之光散尽,一道身姿绝美的身形,趴伏在古今镜上,久久不动,微微颤抖着,如泣如诉。

苍生往逝到大罗天的路,虽然有些漫长,但李元真却走的很慢,很惬意。

闲庭信步穿过灭生道,经过炎火之山的时候,他望都没有望那山一眼,笔直经过,没有回头。

踏入落魂道后,李元真的脚步更慢,呈八字,一拐一拐的向前晃悠着,步履相当的随意、凌乱。

“魂兮大罗天?呵呵,呵呵呵”。他来到内有乾坤的木屋前,反复欣赏着这个曾经让他无可奈何、反复受辱的地方,心中没了忐忑,恢复到往古来今那种主宰一切的轻松与淡然。

木屋内书声琅琅,又他么的是那个“天问”,这老头,有病。问了一辈子,可问出个所以然来?

李元真成竹在胸,没了等的耐性:“庄先生,李元真求见”。声音如雷,万竹倒伏,木屋震颤,淹没了抑扬顿挫,感情丰富的读书声。

李元真声音落后,木屋内读书声继续。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李元真求见”。

“李元真求见”。

“李元真求见”!

李元真心情大好之下,不由得开始调皮了,一连三声,出口成惊雷。

半晌,风暴止歇。李元真负手站立在木屋外,神态从容。

木屋内的读书声,消失不见。

长久的静默。

“你不进来,在外面杵着,鬼吼鬼叫像个傻x,等我出去接你?我出的去么?真是个傻x,不愧是元真小儿”!庄求末的声音充满讥诮之意。只是话语内容,不怎么礼貌。

一个人,被非法囚禁这么多年,有点火也是应该的。

李元真淡定从容瞬间瓦解,脸上突兀涌起了红色。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被这么辱骂过?再想想自己以往低声下气的受辱经历,怒火带来的狰狞变成了冰冷的杀意。

“如此,庄先生,我就进来了”,李元真板着脸,走近木屋,推门而入。

“反正,我让你滚,你也是不会滚的,元真小儿,请随意”!庄求末声音清朗,似有诀别意。

生、老、病、死,逃不开,躲不过。

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第一百一十章 一生皆求末(终章)

一盏孤灯,摆在低矮的桌案上。庄求末望着昏黄的灯火,回想漫长一生,入了神。

木屋内,乾坤分名,彩蝶纷飞起舞,大河汤汤,哗哗流淌。悬浮在虚空中的景物,似触手可及。以至于让空间看起来,无限大。

“庄先生,还不打算交出逍遥经与梦---蝶么”?蝶字,吐的很重。

李元真淡漠的挥了挥手,彩蝶消失无踪;大河逐渐隐没,一切虚幻皆化为破灭的泡影。

庄求末冷笑,但并未开口,也没抬头,只是望着那盏灯。

“若是遂了我的心意,我永恒,你长生,这个承诺,依旧有效”,李元真缓步向前,负手站在卓案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庄求末那张表情恬淡的脸。

“你的野心太大,你能力太大;你无情、冷漠。你这种人若是得势,便是天下所有生灵的灾难”,庄求末缓缓摇头,沉思之后朗声道。

“呵呵”,李元真轻笑,“庄先生说笑了。良禽择木而栖,若再执迷下去,恐怕于自身有损”。

“哈哈哈哈哈,我本凡人,已经活得够久的了,能活到这把年纪,我很满意。你非佳木,不过是冰封的雪山;永不流动的死水;若说是灵魂枯萎只剩下放荡的躯壳,也无不可”,庄求末微笑着端起茶杯。

李元真目光骤冷,但是他不急,非常不急。有些事慢慢做;有些话慢慢说,才有趣味。

目光下,庄求末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变成簌簌而落的粉末。

庄求末望着掌中的碎末,嘴角翘起:“果然,自以为出身高贵,主宰一切,喜怒无常,有些变态”。

李元真忽然笑了,只有在这个木屋内,他的表情才像一个正常人,喜怒哀乐,万般心思出心,上脸。

“庄先生,何故一心求死?难道死,不是对自由心境的一种亵渎么”?李元真挥手拂过桌面,茶壶,茶杯突现。他坐了下来,倒了两杯热茶,茶香四溢。

庄求末默然。

“庄先生,请”!李元真端起茶杯,举杯示意。

庄求末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李元真却是先闻后品,不紧不慢。

二人一杯接着一杯,小小的茶壶里面,似乎装着无尽的,温度适宜,香气四溢的茶水,用之不竭。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李元真轻轻放下茶杯,茶杯在他深沉的目光中,暗淡中渐渐消失,声音有着些许感慨:“庄先生,真是好手段”!

庄求末盯着他的双眼,嘴边挂着微笑:“何出此言”?

李元真慢慢站起身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借梦境,以逍遥入梦、遨游天地法,凭着冥冥中的一丝血脉联系,放飞蝶魂。恐怕庄先生此时,不光“梦蝶”拿不出,就是这“活经”的身躯,移动会说话的“宝藏”,也有些名不符实了吧”。

庄求末并未有被发现秘密之后的尴尬与紧张,随口笑道:“不愧是众神陨落时代遗留下来的可怜虫,虽然如落水狗一样,苟活在地底下无法露头,但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李元真愣愣的望着他道:“庄氏一脉,是不是都这么没素质”?

庄求末大笑摇头道:“以你之心境,众生如草芥,生灵皆粪土,天地本无形,道心死寂空。更何况是些言语的讥诮,你不会生气吧”?

李元真认真道:“旁人如此说,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你说,我会生气”。顿了顿他接着道:“非常生气,恨不得杀了你”。

庄求末微笑道:“神裔竟然会对我一介凡夫妄动无名,起了杀意,那还真他么的是老子的荣幸,来吧,元真小儿,折磨无用,给你庄爷爷一个痛快”。

李元真一滞,四溢的杀机不由得收敛了起来,他,为何一心求死?

逍遥庄氏,一脉相承。神秘莫测,虽不善武斗,但手段千变万化,防不胜防。晓天机,明阴阳,合万物,自在其中。

李元真心中疑惑,不由问道:“庄先生,为何一心求死”?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每一次问,内心的淡然与自信便会减少一分,成就感大失。

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后手?

“我日你马”!

“庄先生,过分了”!

“我日你马,日你马,日你马”。

“匹夫,庄求末”!

“元真小儿,听清楚,我日你马”!庄求末豁然站起,目光灼灼,直视李元真有些发青的面庞,眼神中充满不屈、不屑。

脏话狂飙喷出;加上如望土鸡瓦狗般,不屑嘲弄的目光;还有居高临下的气势,共同刺激的李元真瞬间就处在疯狂的边缘。

“庄。。。”李元真牙齿都快咬碎,到底谁才是主宰?不怕死的他曾经见过不少,但不怕死的如此嚣张、自然,倒也罕见。

“我。日。你。马”!庄求末几乎是吼出来,打断了李元真的说话。

“草”!李元真撕下最后一点矜持,暴走了。让他李元真失去理智,多么的不容易,但庄求末偏偏就可以轻松做到。

魂兮大罗天,平地刮起冲天风暴,风暴中,木屋碎成虚无,竹林呼啸湮灭,李元真的身影,在风暴中,时隐时现,古拙的面容变得无比狰狞。

庄求末笔直的身躯,被风暴一点点刮向天空,慢慢的分崩离析。

万刀临身,斩身灭魂。

虽然身体承受着极致的痛苦,但他嘴角带着笑,浑身发着光,神态安详,

通天现世以来,逍遥宝藏经,便青睐于庄氏。

人丁寥落的庄氏,成了活经,成了行走的人形宝藏。若他庄求末于困顿中自杀,就彻底断了传承。但如果横死、寿终,那便不一样了。

大道玄妙,大道无形。他横死,寿终,逍遥经才能传承下去。在道隐归藏这个鬼地方,连寿终都做不到,真是一个永恒的牢狱。

“我为庄求末,无愧于苍天,无愧于厚土,无愧于列祖列宗”!庄求末仰天长啸,声音苍凉而悲壮。

孤寂而空蒙的魂兮大罗天随之响应,回声震荡八方。

“生是逍遥人,

满身逍遥意。

醒时逍遥歌

醉时逍遥气。

苦中逍遥心。

抚琴逍遥乐。

此生不忘本,

无愧庄求末。



寥寥数句,诉说着一生苦难遭遇。

没有自由身,但有自在心,此生不改,惟逍遥二字!

身躯已经完全消散,只剩大好头颅。风暴无声回旋,此处全是庄求末的声音回响。

“李元真,多谢”,庄求末微笑,目光转向,望着深沉的天空。

一只翩翩起舞的呆滞蝴蝶,一本看不清摸样的书卷,随风一荡,便与庄求末、风暴一起消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谢我,要谢我,要谢我”?李元真双目血红,愤怒与疑惑交织。望着上空的虚无,呢喃变成狂吼。

音浪冲天,击穿灰暗,灰暗过后,还是灰暗,彷佛他的一生。

“你,你,你杀了庄先生”?伏明月头顶云顶天罗,指着李元真不可置信的道。

“那,又如何?这老东西,多次侮辱于我,早就该死”,李元真感知到伏明月的到来,却没有回头,依旧望着上空。

“你,简直没有人性”,伏明月声音微颤。庄求末庄先生,对李元真虽然不屑一顾,百般讽刺,对她却是极好。

道隐归藏能说话的人本就不多,如今,学识广博,温文儒雅的庄先生,竟被李元真杀了,伏明月心中升起了怒,这种怒,无数年来,第一次出现。

“你要向我出手?呵呵,不自量力!第一,莫要动那镜子;第二,与仓五走的远些,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李元真负手冷笑,强自压下内心的余怒以及升腾的疑惑。

撂下警告之后,他闪身便回到暮光之城,深沉的目光望着苍生往逝,自语道:“也许,那老东西就是一心求死,故弄玄虚,扰我心神。再说,蝶踪已现,还有那朵花,那朵花,很好啊”。

慢慢的,李元真的心情平复下来,往昔死寂的目光,闪着希望的光。

伏明月站在原地,内心一片冰冷。

李元真不光没有人性,如今更是露出本性,贪婪、自私、冷漠、无情、动辄杀人。

叹息着,她望着上空,眼中许多悲伤,强自压抑着。

罗夫后山,与萧红颜、唐无伤默默坐在耆老阁前的庄广陵,突然觉得心口绞痛。

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一手抚胸,一手支撑在桌案上,眼神由淡然变得无比悲伤。

“庄先生”?

“庄兄”?

萧红颜与唐无伤连忙扶着摇摇欲坠的庄广陵,惊呼出口。

轻轻推开二人,摇摇晃晃的庄广陵面向西方,倒身跪地,虔诚下拜,呜咽道:“恭送,老祖”!

梦中人已逝:“李元真,我誓杀汝”!

清泪如珠,内心咆哮,双目血红,庄广陵颤抖着抬起头,心中恨意滔天。

一只彩蝶,蓦然从他头顶飞出,飞舞着优美的身姿,放射着迷人的光彩。

庄广陵双目渐渐清明,头脑一阵清凉:无论身处何境,无论遭遇何事,庄氏男儿,当不忘初心,莫要辱没了逍遥二字。

脑中声音回响,庄广陵转身默默的走下山坡,向花满楼行去。

“唐玄没事儿,不日返回,莫要担心”,庄广陵的声音远远传来。

声音无悲无喜,恬淡自然,只是嘴角的血,心中的痛却难以自抑。

唐无伤与萧红颜对望,同时舒了一口气,这唐玄,去哪了??

第一一一章 唐玄去哪了

唐玄去哪了?

这个问题庄广陵了解的模模糊糊,只能算出他没有危险,再加上这几天他心神恍惚,有些心绪不宁,更是无法进一步推算。

通阴阳之变化,晓五行运转之机,对未来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预测是可以的。但若说未来历历在目,就有些鬼扯了。

神裔李元真加上古今镜都做不到,世间更无人敢以此自持。骗子在这个务实的世界里,是没有生存土壤的。

萧红颜容颜憔悴,唐无伤忧心忡忡。蔡姚不见了也就不见了,唐玄的失踪,使得二女非常的揪心。

每日天还未亮,她们便相约起床,夜已深,才拖着疲惫的娇躯回到茅屋。

如此五天,几乎踏遍整座罗夫山。无心赏景,只是边走边呼唤着唐玄的名字。

虽然神秘而正直的庄先生,说了唐玄没事,两个人悬着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悬越高。

这一夜,花满楼的草坪上,青绿依旧,庄广陵遥望西方,十指轮转,清音袅袅,游荡空山。

一曲“哀思调”,似穿过千山万水,又无处归依,。琴音凄楚,星光如泪。

这一夜,茅屋的院子里,石桌旁,萧红颜泣不成声,唐无伤无语叹息。

“唐玄,你到底,去哪了”?萧红颜呜咽的声音,并未及远,却使得这周围的草木,染上难解春愁。

初春,地处深山环抱的罗夫,虽是风季,却没有太多风尘之色。

时见暖阳,气温十五六度,再加上空气清新,景色秀丽,满眼皆是雾隐山峦,道意流淌。

山层叠,山奇;水悠悠,清彻、环绕、潺潺。

不愧是五洲著名的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摩崖石刻漫山,洞府处处。

有远古时代神族的故居;有上古时代先贤隐居的场所;有公古公元时代隐士开凿的山洞,也有纪元初始,唐门前后开辟出来的临时居住地。

只是这如今,洞府虽是处处,但无一不是废弃、寥落。

洞府外,杂草丛生,青苔遍地,遮蔽洞门;洞府内,厚厚灰尘,残破破败,道尽沧海桑田。

飞来峰以西十五里处,有一个相当隐秘的洞府,名为:幽居洞,传说曾是逍遥子修道的地方。

曾经古意盎然的洞府名称石刻,早就被岁月所消磨,青苔所掩盖。即便走到近前仔细观察,拿放大镜来看,也难以查出端倪。

蔡姚鬼头鬼脑的从一蓬杂草中探出头来,望着远去的唐无伤、萧红颜的背影,嘿嘿一笑,又把头缩了回去。洞内,隐隐传来咳嗽声,微弱的喘息声。

“你醒了?感觉怎样”?蔡姚来到唐玄身边,望着躺在石床上咳的颤抖不止的身躯,以及他那张憔悴的不成样子的面庞,声音哽咽了起来。

“她们,她,她们”,唐玄胸膛剧烈起伏着,却无法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哼!她们都没事,你安心养伤吧,真蠢,那种情况,竟然还来救我。。呜呜。。呜呜呜”!有些气恼唐玄醒来就关心那个女人,但又被唐玄雷根元丝爆发前的瞬间举动,感动的心软如棉。

霎那间,蔡姚的心复杂而凄苦。若没唐玄,以及唐花,恐怕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元丝爆发之下了。想想都有些后怕。

谁能想到,未经操控的雷根元丝,落地生根,出来便爆?这就跟丢一个拉了拉环的手*雷在自己身边一样的蠢。手*雷是自己的,但自己同样会被炸死。

有些拗口,但道理却是简单明了。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近身爆发,这是同归于尽的彪悍行为。

“傻子,死小子”,蔡姚哭着哭着就笑了。

随后正襟危坐,缓缓闭目。丹田内本命雷元不再直立不动,而是颤抖律动了起来。

雷光如丝,从形如微型闪电的本命雷元中,抽离而出,经过经络,血脉,传递到蔡姚的双手。

睁目间,目蕴电光,而两道雷电细丝,出现在她的掌心。

一声低喝,两道细若的电丝,温柔的飞射唐玄的丹田,百会。

电丝噼啪间,形成雷电之网,将唐玄彻底包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蔡姚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不时的低落。打在地上的汗珠,蕴着雷光,激起片片灰尘。

霎那间,石室内,电光噼啪声、唐玄、蔡姚喘息声,尽被灰尘笼罩,有些呛人。

在蔡姚惊喜的目光注视下,唐玄不断吐出紫黑的血块,浑身电光密布,但却呼吸平稳,面上表情不再痛苦,变得安详。

良久之后,蔡姚跌坐地面,面色潮红,愣愣的望着唐玄那被细密雷电,剥的一丝不挂的男性躯体,喘息的更加剧烈。

经过蔡姚本命雷元的再次洗礼,唐玄身上的焦黑斑点干涸,凄惨裂痕消散,黑色的死皮,簌簌而落,白皙紧实的肌肤逐渐显露出来。

就是这逐渐下落的灰尘,有些烦人,脏兮兮的。

“看来,似乎,要洗个澡啊”,蔡姚两眼放光,咬着嘴唇,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

不多时,幽居洞前十数米处的滴水岩下,那个清澈见底的小水潭内,便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脱光光,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唐玄,你可要对我负责啊”,水潭内,蔡姚双手抱着唐玄的腰,整个脸贴在他的后背,闭目呢喃着。

年方十八,单纯如她,似乎觉得这样,便是彻彻底底的以身相许,更可以幸福的生娃儿了。

她一身黑色发亮,柔滑如上好的锦缎肌肤,沉浸在碧水,沐浴着暖阳。全身光溜溜,无两点殷红,也无芳草萋萋,只有纯净无暇的黑,发育极好,微微颤动的一双因挤压而变形的坚挺。

别样的诱惑,温暖的春光,幽谷也充满了媚色。

五岳山,宛如五指撑天,而粗大的中指上,建筑最为雄伟壮观。

久久沉浸在情伤中的陈元迟,端坐在演武殿内的奢华大椅上,望着掌中之物,目露沉吟之色。

瞳孔紧缩,一张脸,一双眼几乎贴在那把灰扑扑,短粗呆蠢的“赤城灭法剑”上。

良久,良久。

“你确定,这就是赤城灭法,剑,剑”?陈元迟咧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双眼,望向火刑天。

“属下保证,这就是那个赤城灭法,剑剑”,火刑天抱拳,表情轩昂,直视着宗主陈元迟,颇有些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的气势。

陈元迟目光转向,望着金断崖,似是疑问。

金断崖郑重点头。

“好吧,火刑天,着你,将这把剑剑,呵呵,送到道隐归藏,立即出发,不得有误”,陈元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大椅上,轻笑着吩咐道。

那把赤城灭法剑在他手上转动一圈后飞出。名字唬人,这样貌嘛,却也普普通通。

“遵命”,火刑天接过剑剑,手捧剑剑,并未退出演武殿,而是绕过陈元迟的宝座,大步向后堂走去。

经由后堂密道,穿过五座高山,跨过三条深谷,再趟过两条大河,便可到达西极仓洲与道隐归藏的交界处-借法道。

赤城灭法剑,送到此处即可,自有人签收。

火刑天走后,陈元迟睁开双目道:“老金,到底咋回事儿”?

金断崖长叹一声,拉了把椅子坐下,不堪回首的经历一一在眼前涌现,半晌才语气沉重道:“宗主,此事,一言难尽”。

第一一二章 五洲惊魔影(一)

幽居洞内,又是五天悄然流过。

洞内难辨时间,但从顶上细小的气孔,明暗变化,粗略可计。

唐玄衣着整齐,蔡姚仍是光溜溜,两个人躺在石床上。

一个身躯有些僵硬,心情复杂;一个却柔软如绵,柔情似水。

“似乎,我们该回去了”,唐玄苦笑。自己一条胳膊被枕着,还有一条不属于自己的胳膊和大腿缠在身体上。石室昏暗,也还不那么尴尬。

“哦”,蔡姚声音很低,头动了动,身子扭了扭,心里有些难受,身体里像着了火。

以雷治雷,这么多天不要本钱一样的玩命儿努力下,终于将唐玄的伤,弄的好了七七八八。但她却怎么都舍不得,也下不了决心离开这座空空荡荡,满是灰尘和残破物品的幽居洞。

“你似乎有点热”?唐玄伸了伸脖子道,左手轻轻抹去蔡姚背上渗出的密集汗珠。触感光滑如丝,绷紧如上好的玉石,似乎带着电,他慢慢将手摊开,与诱惑分开些距离。

“嘿嘿,有点”,蔡姚傻笑,脑袋拱了拱,搂的更紧。就算石室幽暗,她也不敢将头露出,有些心虚。

“咳咳咳,怎么想的”?唐玄被蔡姚的动作弄的咳嗽了起来。

“你,你是我的人了,我会对你负责的”,蔡姚声音更低。

“呵呵,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什么才叫做,爱”,唐玄忍不住大笑。虽然行动不由自主,但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发生了什么,没发生什么一清二楚。

颇有些过来人的骄傲的他,开始给蔡姚上起了课。

“你今年多大”?

“十。。十八”。

“我二十八,你放空自己,然后问问自己的心,想要什么”?

“我挺空的,就是是觉得,你应该是。。是我的”。。

“唉,喜欢,依赖,可以发生在许多人之间,诸如朋友,亲人,不仅仅是爱人。你还小,未来的路也长,多看看,多听听,多经历,然后再做出你的选择吧”,蔡姚与温笑等人不同,外星小孩儿啊!

在这个三十来岁才成年,五六十岁是壮年,百八十岁刚刚步入老年的五洲,最多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儿。

“可是我觉得你挺好,你不让我负责,是想对我负责么”?蔡姚想了半晌才道。

“呃,其实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小小子,如今却变成了小姑娘,这个角色转变的有些快,可能需要点时间来过度”。。。。

“可是我现在有点热,似乎心里着了火一样”。。

“然后呢”?

“我想扒光了你,然后趴在你身上,应该会灭火”?

“呃,忍着”。

唐玄一跃而起,在蔡姚的惊呼声中,拎着她如风般窜出幽居洞。

“噗通”一声,蔡姚被丢进水潭,唐玄落在水潭边,微笑着。

“死小子,你混蛋”,蔡姚浮起了身子,抹了把脸上的水,本想做个发怒的表情,却绷不住,笑了。

“呶,若没了火气,就可以上来了,衣服放这了”,三玄指环空间,两个人的包袱仍在,谁的衣服都不缺,只是蔡姚不乐意穿而已。

经历过孔仙仙,温笑与萧红颜之后,关于情,唐玄有了更多的思考。

爱与喜欢;爱与依赖;爱与一时冲动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感,强行混为一谈,就没有任何幸福快乐可言。

蔡姚来回游动着,全身心的释放着舒展的柔美。而唐玄望着如今诱惑力发育的惊人的蔡姚,目光纯净,嘴角挂着笑。

果然,浸了冷水之后,心静,火消。

“可以回去了”?唐玄摸了摸蔡姚湿漉漉的刺猬头,笑道。

“你说走,那就走呗”,蔡姚穿好衣服,回想前尘,却没有完整的片段,更缺乏高亢,低昂的润滑与承接。

恍然若失。

她总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或者流程中有瑕疵。

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只好作罢。但心里却起了认真“研究研究”的心思。

幽居洞隐没在青苔绿草中,滴水岩滴落的水线,滴滴答答的落在水潭内。只是这里,再也没有了人气,变得死寂,空悠,默然,时见春鸟往来。

鸟鸣中,愈发孤独。

长陵邑,百花厅内,范子夷与柳笑生对坐饮酒。

酒是好酒,菜却清淡、疏简。

旁有一张小几,摆着笔墨纸砚、一盘棋局。

饮着,饮着,柳笑生停箸奋笔疾书;笑着,笑着,二人又在棋局上,落下几子。二人谁都没有看金碧辉煌的百花厅,以及四周的金山银山般的金雕玉砌。

全部目光只有:酒菜、器具、笔墨。

像他们这样年纪的人,本就欲求不多。若非刻意摆场面,日常生活也是如菜般,清淡,疏简。

但这种清淡与清苦不同,有着随时可以极尽奢华的底气。显得有些恣意,轻松,还有些高雅、高尚的意味。

柳笑生满头霜白,青衣上还有酒渍,他轻轻的放下笔,拎起一颗白玉棋子,随后放在棋局的西角位。

“哈哈哈哈哈,范老弟,你败了”,满饮一杯,柳笑生哈哈大笑。随后拎起饱蘸浓墨的大笔,意态飞扬,刷刷点点,一挥而就。

范子夷默然盯着棋局,良久后,叹息着投子于棋局上,打乱了满盘森然。套用观澜棋谱的杀神局,也不行么?然后他意有不甘的转目看向那副字。

“笔落惊风雨,落子如有神?好字”!范子夷举杯,二人共饮。

酒杯放下,范子夷道:“要走了”?语气满是挽留之意。

柳笑生苦笑点头:“百无一用是书生,更何况是我这不读书,只写字的废人?手无缚鸡之力,内无浩荡元气,不懂生产,就靠写字为生,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会胡思乱想,会难受”。

范子夷摇头,对柳笑生的话并不赞成,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境活法,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也无所谓劝或者不劝。再说了,劝说的话,说了几十年,有用么?

他还是他,一时悲苦自怜,一时潇洒意气惊天的书绝-柳笑生,从未改变过。

范子夷道:“谁能想到,柳兄不光书法冠绝当世,就连这棋艺,也是超凡脱俗”。他看着柳笑生写就的那副字,越看越爱,心痒难搔。

笔如游龙,字若蟠龙,意趣无限,自然天成。五洲之内,恐怕只有柳笑生写得出如此“诱人”的字。他范子夷丰富收藏的排名,柳笑生的字无疑与庄广陵的琴齐名,但排位均远高于张师师。

庄广陵在他心中地位稍高,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琴音太过难得而已。难能,方才可贵,古今道理不外如是。

柳笑生淡然举杯道:“不是笑生棋艺高明,只是范老弟,棋艺太过不堪而已”。

“你这老小子”,范子夷举杯嗔了一声。以两个人的交情与柳笑生的才情,他自然不会因为言语上的讥嘲而心生怨意。

最后一杯饮罢,柳笑生告辞离去。而范子夷小心的拎着那副墨迹未干的字,沿着原木通道向卧房走去。

一路上,范子夷步履轻缓,眼望着字,心里却升起一丝不甘之意:堂堂商圣,写字自然无法与柳笑生比较,但手握“观澜棋谱”,下棋还输给了他,就实在难以理解、忍受了。

推开房门,满室春暖。

“恭迎,范大夫回宫安寝”,张师师一个万福,声音袅袅,妩媚过人。

“嗯,你先休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范子夷摆了摆手,并未理会张师师,而是从床底下小心拎出个古朴的小箱子,转身出了房门。

张师师艳妆妖冶,雪白露出大片,带着浓而不俗,激发情绪的香风,默然直立。她双眼望着房门外的世界,内心发出一声叹息。

“这老头,越来越不行了”,至于什么不行,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切身体会的了。

第一一三章 五洲惊魔影(二)

范子夷夹着小箱子,拎着那副字,来到百花厅屏风处,双脚站在某块地砖上,手指轻轻点在游芳图淑女双峰之上,左三右四。

嘴角挂着一丝歪歪扭扭的笑意,下意识揉了揉裤裆。吴云裳不光本人让他冲动,这亲手画的画像,也让他迷恋。

片刻之后,无声无息间,脚下地砖缓缓下沉,范子夷的身形逐渐沉入地下。当地砖再次升起的时候,它与其他地砖相连,又构成了严丝合缝,平整光滑的地面。

百花厅空空荡荡,杳无声息。“大夫起居”处,门敞开着。硕大的白玉床上,白浪翻滚起伏。隐隐可闻张师师剧烈的喘息声。

至于为什么喘息,为什么喘息如此剧烈、如此幽怨、如此魅惑,身入地下密室的范子夷因为听不到,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

桃红院最大的承重柱在中间,且是空的。百花厅的那块地砖,便沿着这个中空的通道,一直向下滑行着。

“听音房”里面许多铜管,连通纵情酒肆。范子夷不需要亲自出面到酒肆中枯坐,只需要在这房内,便可将纵情酒肆的各种声音,尽收耳中;

“望春房”,密布着无数加了软布盖头的潜望镜。范大夫有了兴致,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最喜来此酝酿情绪。这些潜望镜,通向桃红院二楼每一个房间。通过这些曲曲折折,巧妙设置的镜子,五洲唯一半公开,无人敢管的高档鸡院的每一个房间,无论漆黑、明亮,都难逃窥伺。

望春房除了这些自带摄像功能镜子,还有一个功能齐全的电脑,一把舒适豪华,坐之使人深陷的大椅。电脑里存着什么,不言而喻,这么多年,二楼发生的无数精彩,几乎没有遗漏。

“藏书阁”,只有账目,藏书很少,但规模最大;

“藏宝室”,上至万年前的青铜器,下到纪元时代,南阳出产的珠玉,琳琅满目的摆在一个个木架子上。或发出蒙蒙的古意,或放着出迷蒙的宝光。黄金,翡翠之类的东西,是没资格摆在藏宝室寸土万金的檀木架子上的。

“传音室”,最最机密的消息接收、发送,商令发布的地方;

“休息室”,新鲜,昂贵的吃的,喝的,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等等,等等,号称五洲天下最全。

这里是真正独属于范子夷的空间。由此也得出了:“范大夫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流传于长陵邑甚至五大仓往来商士之间,口口相传,带崇敬意的一句俚语。

给地位崇高,神秘莫测的范大夫披上了一层高深莫测、如神人般的外衣。

范子夷行色匆匆,既没有去温暖舒适的听音房,也没有去橘红淫*靡的望春房,而是径直来到所有地下建筑最角落,最隐秘的一个房间门口处。

即便仔细看,这也是一堵光滑的墙,而范子夷在墙上点了几下之后,墙壁无声无息的露出一道一人可过的门户,里面漆黑一片。

范子夷步入密室,门户无声合拢,从外面看,依旧是一堵墙,没有丝毫缝隙。

“咳”,轻声咳嗽一声,里面灯光亮起,由暗到明,不多时,灯光大亮。

房不大,陈设简朴。一张木椅,一张木桌,木桌上五个圆形的声控灯,照耀在木桌上。

除了这些,便空无一物。室内装饰与桃红院其他地方穿金带银,极尽奢华不同,显得简单实用。更像是一间白色为主色调,主人静思的地方。

小箱子轻轻放在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似乎箱子的分量不轻。

范子夷并未坐在那把显得有些孤独的座椅上,而是绕着桌子,缓缓的漫步走着,一双眼睛盯在箱子上。

“这明明就是盛放观澜棋谱的箱子,只是如今为何颜色如此之暗?重量也增加了不少”?范子夷捻着胡须,停下脚步,手指在箱子上,轻轻的点着,眼中疑惑之色甚浓。

触感如冰,大脑高速运转的范子夷,并未急着打开箱子,而是慢慢移步,坐在椅子上沉思着。

五个圆形灯泡,照耀在放置在桌案上的小箱子。

小箱子静默,没有影子,色呈漆黑,这种黑色,似乎可以感染到环境,连灯光下的灰尘,都染上了幽暗,呆滞起来,不再起舞,纷纷落在木桌上。场景显得有些诡异。

范子夷瞳孔微缩,眼前的小箱子上,有了白霜,渐渐的整个木桌上,都被绵延的淡淡白霜所覆盖。

他伸出手指,在木桌上轻轻的划了一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赫然,指尖传来冰寒麻木的感觉,而指尖霜色,眨眼便成了漆黑雾气,丝丝缕缕的缠绕不去。

又将手指按在那副同样放置在桌面上的字,上好的古宣,脆而又脆,轻轻碰触下,碎成一桌黑色的粉末。

范子夷大惊坐起,不用揉眼睛,以他的阅历和见识,这箱子没古怪,才真的是古怪了。

想到此,范子夷转身迈步向密室门走去,心里忐忑不安,必须离去。

“范大夫,范大夫”,耳边似乎传来张师师的声音。冷哼一声,范子夷并未回头,伸手便要开启密室之门;

“范子夷,范子夷,子夷”,又有隐隐的声音传来。范子夷的动作僵硬了,身子从一震变成了颤抖。

“小莲,小莲,小莲?你还活着?太好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可以一辈子做一个没有追求的小商士,只要有你陪着。小莲,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范子夷悲伤呢喃着转身。

望着眼前那个笼罩在迷雾中,身形朦胧的女人,他泣不成声,死命的揉着双眼,眼中满是惊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此时的范子夷,哪有掌管天下商士雍容气度,更像是个悲伤欲绝,迷途知返的伤心人。

谁的心底都有一个不能说,不能讲,只能独自回忆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刻骨铭心,永生不忘的主角。他或者她,成了他酒后流泪,激情过后迷茫,众人面前冷漠的动因。

因其柔软若绵,因其真挚珍贵,所以从不示人,只是藏着,藏着。

故事里的人,往往如流星一般,在其生命中划过之后,便不再出现,成了永恒、痛、回忆。

若再出现,有故事的人,便会崩溃。这种崩溃很彻底,很放纵,没了自我。

往事,往逝一幕幕,身在此刻,魂在梦中。

小箱子,自己打开了。

一册薄薄的书册,狂喷黑气,缓缓浮在木桌的上空。

声控灯,发出砰砰砰的声音,一一碎裂,“观澜棋谱”发着光,黑光!

黑光中,“古夜摩”三个乌光闪烁的大字,宛如地狱伸出的獠牙,不断伸缩开合着。

沉重而血腥的魔气,充满了密室。

而这恐怖的一切,范子夷视而不见。

他的脸,发出神圣而真诚的光,快乐大于痛苦,狂喜掩盖了悲伤;他的脚步轻快而缓慢,张开双臂,不断的向那个经年之前,梦中的身影靠近着。

那里,便是他这一生,全部的幸福!

唐玄在前面走,蔡姚在旁边跟着,似乎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若望向两人的目光,就会发现极大的不同。

唐玄的目光依旧深邃,但有些复杂,走在前面;后面亦步亦趋的蔡姚,目光变幻着,不再如往昔般纯净直接,显得心事重重。

她的引雷镜随意插在屁股蛋子上方,小手时不时的狠狠揉搓一下已经有了不小规模的胸脯,望着前面唐玄高大的身影,下意识的翻了下白眼儿。

在雷脉,她对自己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欣赏。如今再看自己,却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谁都乐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越来越好的自己,给自己“爱”的人,只是想给的时候发现,哦,原来自己有这么多瑕疵?

这种感觉很纠结,也很无奈。蔡姚纠结了一路,无奈叹息了一路,所以一路无话。

二人并没有回茅屋,而是径直来到花满楼前。

这一路上,唐玄也暗自头疼,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十多天内发生的离奇经历。被雷劈进了幽居洞?过程呢?细节呢?暗自头疼的同时,也只寄望于萧红颜能够胸怀宽广一些,不要扯着这些不放。

今天的花满楼前,显得有些热闹。

庄广陵在草坪前的木桌上,微笑着招呼着客人。唐有德忙张罗着晚饭,不时的端出杯盘碗碟出来,香气四溢。

老唐独居这么多年,这手艺比唐玄还要强上三分。

唐无伤、萧红颜眼睛有些红,眼圈发黑,强笑着,招呼着客人。

客人竟是:龙笑梅与安雨轩。

两个八杆子打不着,只有追杀情分的两个人,竟然很和谐的相约来到罗夫?实在让清楚知道事情始末的唐无伤有些诧异。

客人的到来,并没有冲淡萧红颜与唐无伤的焦虑,若非庄广陵信誓旦旦的说,“莫再出去寻找,今日便归”,并且胸脯拍的砰砰响,做出了保证。

她二人早就出去,开始四下寻找了。只有让自己疲惫,才不会被无助的等待,逼得发疯。

夜色,悄悄降临罗夫,花满楼前,镶嵌在牌匾上的昏黄灯光亮起,照亮了满地的青绿,也照亮了桌前,几个人各异的神情。

庄广陵谈笑风生;唐有德、唐无伤、萧红颜对望之下,心有戚戚焉;安雨轩与龙笑梅心有疑惑,神思不属。

“敢问诸位,唐玄,去哪了”?龙笑梅放下酒杯,笑着问道。虽是再笑,但心思灵巧的她,却环顾诸人的脸,小心观察着。

“砰”,唐无伤听到“唐玄去哪了”这五个字,便有些压抑不住,她一拍桌子,豁然起身道:“庄先生,诸位,这饭,我吃不下,我要出去找他,他可是我小叔叔”。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要流泪,便要转身。萧红颜也默默起立,向众人点头示意告辞。

白衣安公子依旧丰神如玉,与龙笑梅对望一眼,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唐玄,似乎,似乎出事儿了?这可大事不妙!!!

庄广陵笑了:“无伤姑娘,莫急,你看,那不就是唐玄么”?杯莫停,箸频频。庄先生筷子指着花满楼的外面,正对着门口居中而坐的他,爽朗大笑,声音隐隐有些得意。

“唐玄”?萧红颜声音哽咽,回头一望之下,便看到那个含笑而立,玉树临风的身影。她狂奔而出,扑进他温暖的怀抱,死死抱着,眼泪不住的流。

望着萧红颜真情流露的动作以及后续,蔡姚不甘示弱,从唐玄背后一跃而起,扑在他宽广的后背上。你要抢?那就一人一半吧,死女人。

唐无伤叹息着放下那颗悬着的心,默默坐下,下意识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叔叔没事儿,应该是好的啊,为何自己却不怎么开心?呸呸呸,什么小叔叔,是唐玄,记住了!

“玄兄”,安雨轩眼睛大亮,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中的“江湖”,惊喜之后,神色变得忸怩起来。

“唐玄,你可算回来了,呵呵,再不回来,我都快被她们逼死了,坐,请坐,回来便好”,庄广陵大声道,做了个请的姿势,却并未起身迎接唐玄这位罗夫后山的主人,一副心安理得,自来熟的样子。

唐有德起身之后,快步来到唐玄身边,望着后面挂着蔡姚,前面拖着萧红颜的唐门大护法,苦师兄,颇有些无处下手的尴尬。

德叔笑得很憨厚,只要唐玄安然归来,他上不上手,都行,都行,嘿嘿!

是夜,罗夫虽无月色,但是昏黄的灯却照亮了这夜色。

有酒,有可口的山野小菜儿,更有远来故人,还有远离喧嚣的宁静。所有人都很尽兴、满足。

能让人快乐的,不光有欲望得以实现,还有一颗随时随地自得其乐的心。

第一一四章 五洲惊魔影(三)

罗夫后山,是夜,众人皆醉。

只有自制力较强的唐有德,在收拾了杯盘狼藉之后,望了望草地上歪倒一地的众人,摇头失笑后,晃着脑袋,哼着歌,回到了前山。

猪也好,鸡鸭鹅狗也罢,都快到了收获的季节了;牵挂惦念的唐玄也回来了,好事儿一件件,德叔很欢乐。甚至还有心情自斟自饮了几杯,躺到床上便进入梦乡。

心情好的人做的梦,也是美梦。梦境中,鸡鸭一片,欣欣向荣,钱途光明。

“谁用。谁用元气抗。抗酒,谁就是绿毛乌龟王八蛋。。蛋,唐玄,再,再来”。。。安公子白衣,到处酒渍,如今更是沾染了青绿,就是头顶,也挂着片草叶。

咕哝着,翻了个身,随手将躺在旁边的龙笑梅搂了过来。而兀自睁着双眼,眼神清亮的龙笑梅,并没抗拒。。

“小红,小红,皮肤真好”,安公子真的醉了,双手胡乱的划拉着,嘴角口水长流。

小红?龙笑梅柳眉倒竖,膝盖抬起猛撞,安公子闷哼一声,滚出老远。

安雨轩嘿嘿笑着,呢喃着:“小,红,红,你真。。真粗暴,不过本公子喜欢的非常,重。。。赏。。赏”!

“尼玛的”,龙笑梅低声骂了一句,转身闭目,双手抱胸,却怎么也睡不着。这还是那个一路被追杀,一路潇洒不屈,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安雨轩么?

简直是个资深大嫖*客!

唐玄喝醉,酣睡的时候,很安静,佝偻着,蜷缩着,侧躺着。

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清醒时侯,微笑淡定的唐玄,更像是一个没有安全感,孤苦无依的孩子。

蔡姚与萧红颜喝醉了。前者心情不好,危机意识很浓;后者心情大好,满心的温暖、安宁。二人一前一后,下意识的拉扯着唐玄悲凉的身影,谁都不乐意让上半分。

唐无伤回了耆老阁,躺在床上发着呆,久久未能入睡。作为唐门掌门,唐天道的亲人,住在这里,并无不妥。半夜起身的她,来到暗器阁内,久久的凝视着那朵艳美、奇绝,银色迷蒙的唐花,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庄广陵回到花满楼内,将门用木杠顶上,一地的醉鬼,这样才有安全感。眼中的恨意与迷乱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心底的仇,时时才下心头,又上眉头。

紧皱着双眉,他望着西极仓洲,似乎目光可以穿破无尽,直达道隐归藏。

夜,寂静的夜,就这么的慢慢的度过。

时间是个神奇的盒子。在这个盒子里,你可以放入所有的情绪、行为。它们在里面发酵之后,出来的东西,往往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清晨的天,发白,灰暗,风季未过。

又一波狂风,带着南极洋洲特有的湿润腥咸,横空而过,呜呜的扫过罗夫山的上空。

龙笑梅、萧红颜嘀咕几句,又望了望满身的狼藉,将目光投向蔡姚。

几个人头碰头,拉上刚刚来到花满楼前的唐无伤,走出了花满楼的门洗漱、沐浴、更衣去了。

蔡姚大步走在前面,志得意满。论对这罗夫后山的熟悉程度,在场诸女,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如她。

花满楼前的草地上,只剩下安雨轩与唐玄两个人,躺在青绿之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安公子怯意的在草地上滚着,一直滚到唐玄的身边,才枕着双手,安定了下来,望着昏蒙蒙的天,听着风声,万里间关,长空飞度。。

“我终于知道,为何你对罗夫后山的生活,如此推崇备至了”,安雨轩的声音,犹如梦呓。

“哦”?唐玄头翘起老高,望着几个女人和谐走出花满楼的一幕,颇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不会又打起来?

“这里,真他么的安静,舒服。群山、绿水、几间木屋,神仙一样的日子”,安公子呢喃道。

“你若愿意,便搬来住”,唐玄放下担心,仰躺着,也望着天。文明社会,和谐就好,莫要再打架了。看情形,有些良好啊。

“得,说归说,若让我真在这空山住一辈子,受不了,哎呦。。”。安雨轩苦笑变成了痛叫。

“受伤了”?唐玄关切的转头问道。

安雨轩揉着裤裆,姿势颇为不雅,紧皱着好看的眉头,似在回想经历,半晌才道:“好像没有,不过这里肿了,也不知道撞哪了”。

安公子狂放的动作,让唐玄有些想吐,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扭过头轻声道:“有事儿”?

安雨轩停止了动作,郑重点头道:“有事”。

唐玄眼睛眯了起来,笑了笑道:“比剑”?

安公子坐起身,忍着痛,望着唐玄龇牙咧嘴摇头道:“算了,听说你在赤城之城,耍了一套火花,十分的惊人,我这纵横江湖三十六,虽然浓缩成八式,但还是不要找虐了”。

唐玄也慢慢坐起身,嘴角叼着根草叶,笑着道:“我这此赤城之行,与剑圣裴先知,关于剑道也有过交流,又有所悟。归一与化万,虽然各是两种极端,但各有优势,也各有缺陷。归一,难在蓄势,难在有我无敌的气势养成;化万,难在“极”:极快,极繁复,几乎没有尽头”。

安雨轩愣愣的望着唐玄,一脸的崩溃:“你啥意思呢?我好不容易才把纵横江湖三十六浓缩到八,你的意思是再整回去”?

安雨轩对于这个可以轻松蹂躏,玩弄他于股掌的唐玄,以及他所说的每一句关于剑道的理解,可都是奉为宝典。

如今这宝典,前后矛盾,天翻地覆,让他如何不崩溃?

唐玄望着远处群山,淡淡的道:“找我,啥事儿”?

唐玄思维跳跃,安公子亦步亦趋也跟着跳到事儿上来。他如梦初醒,正色道:“其实不是我找你,是笑梅找你,或者是请求你,去一趟雾城”。

唐玄叹息道:“你知道,我不喜人世纷争,更不想介入不属于我的世界里。那样,心会累”。

安雨轩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只是,你有了那朵花,有了能够轻松灭魔的“鬼见愁”,想安安静静的历尽世情,在自己的“道”潜心修行,难了”。

唐玄道:“你知道魔”?

安雨轩道:“笑梅跟我说了,魔之可怕,竟然无惧于刀剑元气,裴先知,金断崖皆不敌。厉害啊,唐玄”。安公子有些羡慕的望着唐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一向自诩为英俊潇洒、五洲内少数的天才,平时那是眼高于顶,眼前一切皆在瞧不起的范围。

但颇有自知之明的他,也知道自己与裴先知之间巨大的差距,不过没关系,自己到了裴先知的年龄,未必不如他。

而裴先知不是魔的对手,甚至与五行宗的金断崖连手都不行。而与自己年龄相仿,两三岁几可忽略不计的唐玄却可轻松灭魔,这样比较起来,活着,真没意思。

唐玄笑了:“既如此,我便去”。

安雨轩抱拳,轻声道:“如此,多谢”。

唐玄歪着头道:“你我之间,何须一个谢字”?

安雨轩将头歪向另一面,不想将感激涕零的一面暴露出来。富贵逼人,剑走江湖,年少气盛的安雨轩,何曾有过如此情绪?

为了女朋友,没办法呀,安雨轩心中愁苦。

唐玄的性格他懂,若非他安雨轩亲临此地,恐怕就是雾城瞬间崩溃,他也不会不明不白的跑去,这和他也没关系不是。

“你跟我讲讲“归一”,“化万”的事儿,我不是太懂”,在唐玄面前,安雨轩非常的谦虚。

“一口一个笑梅,你们,有事儿”?唐玄笑了,没有回答安公子的问题,却发出了疑问。

“现在是小事儿,以后可能是大事儿,能不能出事儿,就看你去不去雾城”,安雨轩嘿嘿一笑道。

唐玄也笑了:“我去”。两个字,没有纠结和矫情,掷地有声。

“归一啊,化万啊?你倒是说啊?还有那个鬼见愁,牵出来瞅瞅,怎么就这么神奇”?归一、化万也就罢了,鬼见愁这个神奇的宠物,让安公子有些心痒难搔,特别想一睹为快。

唐玄尚未说话,一道尖锐如针的声音突兀出现,在花满楼前回荡:“牵你大爷,小白脸,快跪地喊爷爷,否则,你鬼见愁爷爷,今日便灭了你”。

唐玄手腕的丝线,火苗跳动,一道冰寒的雾气,环绕,飞转着。

安雨轩愕然,这尼玛的素质啊。唐玄虽然无耻,但好歹不发狠的时候温文尔雅,微笑平和。

怎么养的这个宠物,如此不堪,出口成脏?

唐玄脸沉了下来,轻声道:“出来,道歉”。他没有说否则怎么样,我给你几个数如何如何。平淡的四个字,却让鬼见愁产生了无数可怕的联想。

“遵命,爷!”声音谄媚,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安雨轩愣愣的望着,顶着赤红小火苗,不情不愿的在空中飞舞一圈,又莫名消失的鬼见愁,喃喃道:“难怪,难怪,竟如此丑的惨不忍睹啊。就这模样,别说人,魔也会被吓得崩溃吧?哪弄的”?

丝线灰芒蓦然狂暴一闪,旋即又轻轻沉寂了下来。

这位是爷的朋友,惹不起啊,鬼见愁机灵得很。

心中愤懑的它,在丝线中游荡着,不时的将脸贴在晶莹的四壁,照着,顾影自怜:“丑?这个世界的人,审美真的有问题,问题很大,需要鬼见愁大人时刻纠正。如此英明神武的幽冥界少主,如此出类拔萃,洒脱不凡的英俊鬼行走,竟被冠之以丑?眼睛瞎了啊,你们才丑,全家都丑,死小白脸,一副肾亏的样子,我入”!

“归一,化万”?好不容易才从鬼见愁脱俗的样貌中,解脱出来,安雨轩问道。

“自己领会,自己的路,要自己琢磨,自己走”,唐玄微笑。

安公子无语,重重的躺在草地上,默默的琢磨着自己的道,剑道!

第一一五章 五洲惊魔影(终章)

欢乐趣,离别苦。罗夫前山的山门处,唐玄正在与众人离别。

与庄广陵离别,他依旧赖在罗夫后山,不愿动弹,微笑摆手说:“我帮你看家”。

与唐无伤离别,她离开唐家堡日久,很是牵挂那些小胖子儿,小妹子儿,那可都是唐门的希望啊。

与萧红颜离别,萧红颜笑得很是勉强,这个勉强不光因为与唐玄暂时分开,还有自身家庭的因素。

当得知萧红颜与一个小小卫士混在一起的时候,其父萧相君默默,其母赫英在通话中撂下一顿狠话之后,直截了当的心脏病犯了-住院。

在萧相君与赫英心中,养了这么多年的小肥猪儿,还没到人老珠黄的年纪,竟然做出如此丧失理智的事儿来,着实使得他们对那个所谓的什么唐玄东东,未见其人,先烦其人。也许烦这个字,都是一种隐隐的“恨”与“怨”的表达。

萧红艳此刻伤势全好,离开长陵邑之后便一直寄居在萧家。

这几天帮着忙上忙下,医院与萧家之间,来回不停。忙出一身汗珠之后,眼神中有些茫然。

她比萧红艳大九岁,虽然貌美如花,但也三十有四了,未来如何?想不清楚。

心事重重,没有安全感的她,最爱畅想未来。似乎找个工作,认识一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相夫教子,这便是一辈子。

她忘不了卫士、武者那一瞬间的潇洒风姿与豁达气度,但简单的价值观又在赫英的熏陶下,变得有些扭曲:卫士似非良配,而且他们的世界与自己的世界,相去甚远。她要的不是惊险刺激,安贫乐道,而是稳定、富足最好带着点奢侈的生活。

长陵邑的奢华,范子夷商圣的气吞天下,莫敢不从的霸气时刻萦绕心头。嫁个商士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逐渐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灵。

唐玄微笑,丹田中唐花微旋。它就像一个永动的时钟一样,浸染着离愁,散发着光芒。

直升机轰鸣中飞上半空,机上的唐玄与机下即将各奔东西的几个人各自挥着手,渐飞渐远。

“魔,所有生灵的天敌。切莫留情,更不给它们任何可趁之机”,机上闭目养神的唐玄,反复琢磨着这句庄广陵的郑重嘱托,心神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儿,唐玄便觉得身躯有些僵硬,不由换了个姿势。直升机坐着并不怎么舒适,巨大的噪音,相对缓慢的速度,座椅也有些硬。

还是肥雁坐着最舒服,小风吹着,无尽的山川河流一飞而过。这个飞机嘛,有点吵,有点慢。穿云箭?它去哪了?唐玄心中升起疑惑。

药仙潭内,肥雁穿云箭正在数百米下的潭底,来回溜达着。右边的翅膀,时不时的在肥嘟嘟的下巴上划拉着,彷佛在思考。

圆滚滚的双目,随着脚步,在两丛水草中的两朵小花上,游移着。一朵花紫黑,一朵花青白。看似脆弱,渺小,一触即溃,却在激射的水流中,微微颤抖着,没有一点水激花残的意思。

无论紫黑还是清白,若细看,边缘处都有些干枯。水虽无法摧花,但花却可自行凋零。

两种进化之路,是时候需要做一个选择了。

花无名,紫黑的花朵中,天行健,阳刚不屈,坚毅如铁;青白花朵中,飘逸出尘,潇洒之气弥漫。

是做个肌肉鸟,还是做个小白脸?

潜意识里,它清楚的知道,二者选一,不可得兼。

两朵花,掩映在水草中,上下左右摇曳着,似在焦急,亦在召唤。

穿云箭蓦然展翅,翅膀激荡起的气流,骤然升空,形成一个由下而上的漩涡,他张嘴,便将那朵紫黑色的花朵,吞进口中。

青白花朵呜咽着,瞬间枯萎,凋零,在水中留下浅浅的痕迹,消失不见。

潭底隆隆,无数万年来,从远古,上古,公古,纪元初,留存到现在的药力凝结,消散一空。

穿云箭双足用力,箭一般直射上空,浑身涌起白白的-玄玄气。

只是他色如水但庞大的身躯,却随着破水上升,越来越小,越来越肥。

“嘎~~~~~”,一声清越的雁鸣,一只肥嘟嘟,矮墩墩,几乎与当初传讯时候,没有两样的肥雁,冲出水面,优美转折之后,落在药仙潭边。

“轰隆隆,轰隆隆”,水柱冲天,药仙潭四壁不断崩溃,塌陷,潭水也变得浑浊起来。

半晌之后,再望药仙潭,潭水浅浅,一望可尽,潭底参差不齐,满是碎石。

潭水清清,浑浊不断的打着旋,下沉,逐渐填满了碎石的缝隙。

“嘎~~~~~~~”,雁鸣凄惨,肥雁望着潭水中的自己,翅膀捂住双眼,再霍然挪开,再捂上,再挪开。。。如此反复千遍。

“穿云箭是吧?你这是,这是,返老还童么”?药仙潭的巨大动静,吸引了庄广陵。他疑惑的眼神望着肥雁,一脸的哭笑不得。若不是叫声完全相同,他也是绝不敢认的。

都说女大十八变,没听说过鸟大十八变的。更何况是不要十年八年,只需要十天八天,更何况变得如此的决绝与彻底!

“嘎”,肥雁气愤莫名之下,暗骂一声直觉害人,一膀子扫在岩石之上。

砰的一声巨响,脚下坚硬的花岗岩,碎裂如粉,数米长的数条裂缝,延伸四周。

“憨态可掬,但却着实的有把子力气”,庄广陵给肥雁点了两个赞。

肥雁扭头望着自己的短粗的双翅,也有些不敢置信。呜呜的破风声中,它感受到自己狂猛的力量,神情中的羞恼,渐渐的没了,代之以些许的安慰之色。

话说,命运夺走了你的美貌与英姿,却给了你其他,例如力量。做人,呃不,做鸟,有了力量,还害怕找不着“合适”的女朋友?

它是公的。是公的就怕两件事:体型不当,够不着;长度不够,有心无力。

“玄玄气,虽然气根不稳,难明,但已有武者先天境的强度,这罗夫后山,怎么竟都是一些怪物”,庄广陵捂着额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一点点的崩塌。

“嘎嘎嘎”?肥雁歪着头叫了一声。

“萧红艳走了”,庄广陵保持着姿势,轻声道。

“嘎嘎,嘎”?肥雁雀跃了一下,又叫。

“唐玄?唐玄去雾城了”,庄广陵道。

“嘎嘎嘎嘎”,肥雁升空,挥动着短翅,直冲北方。

“你回来,你不在这里陪我”?庄广陵仰首望着天空,大声道。

“嘎嘎嘎”,肥雁回应。

“玩蛋儿去?狗日的穿云箭”!庄广陵苦笑着摇着头,向花满楼走去。那里有琴,名逍遥,不离不弃,最好!

飞在半空的肥雁,虽然升空气势惊人,但姿势却有些不堪入目,速度也慢的有些可怜。

强壮的翅膀一挥间,发出两声砰砰的音爆,它的身子狂猛的上升着,嗖的一声,不见了影子。

翅膀狂舞,半晌之后,有些兴奋过头,一直在狂刷存在感的它,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在药仙潭上空扑腾着。

“嘎~~~”,空中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才向前挪移了一点。慢的可怜都有些过誉,简直是空中“慢”步。

肥雁还不熟悉这种突如其来的力量,更无论操控。

好在它聪明伶俐,飞行时间与飞行里程够长,折腾到天黑之后,才缓缓的向北方飞去。

只是这入夜了,还没飞出罗夫山的范围。

好在,速度一点点,真的是一点点的提升着。

古夜摩,五洲八大散人之棋绝。一生喜游走天下,最爱繁华热闹,人烟熙熙攘攘的中洲,晚年更是去了东极归莽森林之后的东极元洲。

据传,他在元洲滞留十数年之后,曾又返回中洲游行数年光景,只是这段经历,光怪陆离,道听途说,众口相传,所以只是据传。

岁九十六后,古夜摩不知所终,逐渐消失在世人的视线中。

这几日,古夜摩再返中洲驻留的地方,剧变。因为,每个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观澜棋谱”。

中洲武馆,遍及中洲,七大先天除陈元礼之子陈慕,龙呈均侄女龙笑梅外,均各镇一方,门人子弟无数。

长岭市内的中洲武馆,与五洲其他中洲武馆的招牌并无不同,只是右下角,有小小的金色“长岭”二字。

只是如今,这块金字招牌,却莫名的掉在地上,被往来纷乱的众多武者,践踏着。

十二形意曲黄河,冷然站在演武场的台阶上,望着逐渐聚拢的门人子弟,眼中透出隐隐的黑光。

时间从傍晚,持续到深夜,而曲黄河的家眷,也全部上了车。

“出发”,蕴含深厚元气的声音,回荡在演武场数千武者的耳中。

队列转向,鱼贯而出那扇阔达的铁门。

眨眼间,占地数十亩的长岭中洲武馆,便满地狼藉,一片死寂。最后更是亮起了斑斑火光。

不久后,火借风势夹着冲天的浓烟,不光惊醒了长岭市百万生民的甜梦,更是震惊了五洲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宁静。

这样惨剧,不只发生在长岭市,而是中洲处处皆烽火,魔影频现。

古夜摩多年前种下的“魔种”,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伊川乐坊,李纪年入魔,举家与门人徒众,不知所踪,伊川乐坊,化为焦土,殃及民宅数千间,死伤无数。

离阳市,中洲武馆,武道先天,有着狂豹之称的白石坡入魔,,举家与门人徒众,不知所踪。。。尽成焦土。。。殃及。。。死伤。。。

圣人一脉,周祈旦的周公岭;神医妙手张道长的药王谷;元士;卫士;法士,只要之前与古夜摩有过接触,极少幸免。

一夜之间,行动突然且只留下一地寥落的焦烟,使得当地公士陷入手忙脚乱的各个庞大队伍,便如箭矢一般,飞射向归莽森林。

转眼间,便裹挟了数百万人。所过之处,满是黑色雾气笼罩。

目的地,东极元洲。那里,在欧阳难过口中,已尽成魔土!

长陵邑,五洲商士的核心,不光有商圣范子夷坐镇,更有着五大仓最大规模的“五洲仓”,绵延在侧。

五洲仓,物资极多,不光供应天下商士周转,更是边疆其余四仓的母仓。

如今的长陵邑,灯火通明,无数人来回往来忙碌着。

五洲仓,六十四个进出门户,尽已敞开。

无数大型运输车辆,空着进来,满载而出。大灯闪烁间,排成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光龙,急速驶向归莽森林的方向。

元嘉仓、抚洲仓、泰安仓亦复如是。五洲生民赖以生存的希望之所在-五大仓包括母仓,已去其四。

长陵邑,上空笼罩着魔雾,所有人目光都茫然而且昏暗。

中洲浩劫,将起!!

第一一六章 火海漫长陵

“大夫起居”内,啪啪啪的剧烈撞击声不断。

张师师婉转娇吟,一个多时辰后,依旧如此。

“范,范大夫,饶命,奴家够了,真的够了”,张师师如风浪中中的小船,在范子夷疯狂的驾驭下,开口求饶。范子夷一身公宋长袍未脱,只是撕裂了下摆,露出行凶的部位,狰狞恐怖。满眼血红,偶尔如野兽般低吼,双眼漆黑,没有一点白色。

“救。。。命,救命”,一丝不挂,头发披散着,嘴角挂着血丝的张师师,轻轻喘息着,求救声,也变得微弱起来,嫩白如玉的胳膊搭在床边,伴随着范子夷的疯狂动作,剧烈抖动着。

张师师满头青丝飞舞,一张昂起的俏脸,泪痕遍布,瞳孔散乱,没有半分往昔颠倒众生的雍容。

她浑身的白嫩的肌肤,布满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痕迹,却没有觉得痛。只有一种彻骨的麻木,深入灵魂深处的恐惧。

“范大夫,一切就绪,还请移驾”,范遥今日一反常态,竟然未经允许,径直来到大夫起居内。见到眼前激烈刺激而又异常凄惨淫*靡的情境,注目着,既没有兴奋,也没有低头做害羞状。

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目光冰冷、无情。

范子夷专注着,驰骋着,往昔的萎靡不堪,如今坚硬如铁,进进出出,不知疲倦。

不久,染满血色。而他一双漆黑的手掌,胡乱的在张师师满是伤痕的身上抓着。

娇嫩的皮肉翻卷,流出紫黑色的血液。

十几分钟后,张师师,彻底没了声息,眼角挂着泪。她到死都不知道,为何范大夫今日如此凶残,又何故凶残致死。

一生寄人篱下,芳魂袅袅,愿有来生,不再受苦。

眼角的泪,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人流的:英俊、憨厚、本份,可惜是个元士。

风华绝代,年少气盛,何曾把真情当回事儿?只想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获得想要的生活。

宁做商士衣。宁做商士衣。。。

范子夷又折腾了半晌,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子僵硬了几秒钟,喘息了一下。

然后身子缓缓浮空,落到地面上,随手整了整长袍,嘴角挂着邪恶而满足的微笑,迈步向门外走去。不通元气的范大夫竟然会飞?

本该奇怪的事儿,如今的范遥却视而不见,就连眼神儿都很诚实的表示,这事儿,不奇怪。

二人一路向外走,毫不停留。只留下大夫起居内,无尽的幽怨与血淋淋惨不忍睹的地狱般场景。

“地下的东西,都收拾了好了”?范子夷边走边问,袍袖飘摆间,涌出团团黑气。

“都已装车”,范遥双目红光一闪,声音阴森道。

“泰安仓,常平仓,抚洲仓,元嘉仓,五洲仓形势如何”?范子夷继续问道,此时,他们已从三楼沿着楼梯,直下,来到了桃红院的门口处。

“泰安仓周国安,抚洲仓关澜洲,元嘉仓齐默秋均已在率领商士运作,五日内,便可将仓储物资搬空,其中抚洲仓因距离元洲较近,部分物资车辆已经通过中元古道,运抵魔都,魔首大人,很高兴。只是,只是,只是这五洲仓,乃天下母仓,太大,物资太多。动用了附近所有的人手,全部设备,恐怕,恐怕也要搬个三五个月才行”。范遥一边说,一边查看范子夷的脸色。

“哈哈哈哈,那常平仓呢”?与预料的速度差不多,范子夷大笑。笑过之后,他有些疑惑的瞪着范遥问道。

“呃,魔种种魔失败,陆茗以北地虫灾在即为由,拒绝执行商圣令,同时,北地常平仓已由曲流觞派人卫护,与陆茗共管”,范遥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范子夷的目光,让他感到有些恐惧。

入魔,做魔,也是要讲天赋的。如今范子夷“出身纯粹”,属于被魔种直接附身,一跃而成五等魔师,魔气浓烈,他范遥不过是一等魔人,再加上数十年做奴才,被欺压,恐惧早已深入骨髓。

至于刚才的“大胆以及无礼”,在他心里,倒觉得没有什么。

高贵的魔在低贱的食物身上发泄,本就无需避讳,而且成了魔之后,价值观也发生着巨大的改变。做人时候在乎的事儿,魔,未必在乎。。

而此时谈论的话题,涉及到利益,更涉及到魔首大人的大计,就必须要慎重了,一个不小心,便会落得个与“食物”一样的下场,被范子夷无情的撕碎甚至吞噬,更悲哀的是,连反抗的心思,都不会升起。

这就是魔与魔之间的等级压制,也是魔之规则。

“岂有此理”!范子夷暴喝了一声,双目血红,双全紧握之下,声震长陵邑。上空魔雾成旋,呼啸着;而脚下坚硬的地面,不断的开裂着,发出喀喀的声响。

“范大夫息怒”,范遥跪地,以头触地,声音无限惶恐。

好半晌,范子夷才逐渐平复了下来,整张脸孔都笼罩在浓浓的魔雾中,声音扭曲:“时间,不多了。在雾城做出反应之前,必须撤离到中元古道。令:周国安,关澜洲,齐默秋,今夜无法带走的物资,就地烧掉。明日午时,必须赶到中元古道。嘿嘿,带不走,全部烧光。魔首大人,特别喜欢看到一个荒凉破败,无比凄凉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才是最美的”。。。。。。

嘿嘿,桀桀桀,两个人发出怪笑,望着眼前东华门直到迎春大道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场景,眼神中

全是残忍。

“那北地常平仓”?陪着范子夷笑完,范遥小心道。

“先不管了,大魔山派出去接应的人马,出发了没有”?范子夷沉吟道。

“圣魔体六大魔中之魔,已全部出发,除去往常平仓的魔眼向禾,失败后重伤返回大魔山之外,其余几路均一切顺利”,范遥躬身道。

“魔眼向禾,排名虽然比欧阳难过差上一些,但失败,甚至重伤,实在是匪夷所思”,范子夷捻须疑惑道。

“是,不光如此,据说魔手欧阳难过,已死在赤城之城,如今的万星堆”,范遥眼神带着恐惧。能弄死欧阳难过的,弄死他或者范子夷,那可是相当轻松愉快的一件事。

“呼”,范子夷吐出一口冰冷的黑雾,漆黑的双眸中,竟有了些许白色。

他重重的摇了摇头,似乎想摆脱范遥所说的话,带来的那种沉重的压力,缓缓道:“雾城那里,谁负责”?

“魔躯山寿”!

四个字,宛如一阵冷风,吹过范子夷那颗已彻底漆黑一片的心。本该毫无所觉的他,却骤然觉得寒意彻骨。

魔躯山寿,不光身躯高大异常,魔力惊人,更有一身蛮力。而最让人或者魔害怕的,还是因为他的“不挑食”。

兴致所至,一切皆可生吞;没有兴致,一切皆可生吞。脑子里除了本能,几乎没其他东西。

山寿走到那里,生灵禁绝,不光人怕,魔也怕。没有人可以吃,他便吃魔。

除了圣魔体七大魔中之魔,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夜色在二人面面相觑中褪去,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中洲生民睡的最香的时候。

范子夷骑在一匹高大的汗青马上,范遥牵着缰绳,缓缓行进在空荡、死寂的迎春大道上。

马蹄踏踏,迎春大道却再也看不到半点人迹与车迹,只有数之不尽的枯枝、败叶、垃圾、碎纸,还有无尽的凄凉。

风刮过,魔雾翻滚,无尽的凄凉又被卷起,在空中飞舞。马蹄声声,渐渐二人只剩下背影。此时的长陵邑,已成空城。

背影消失后,长陵邑骤然大亮,就如往昔集市开市时,燃放烟花时候一样,辉煌灿烂。

只是这大亮的却不是烟花的璀璨,空气中传来的也不是火*药的香味。

而是带着呛人烟雾的火光,火光由处处、点点,很快就成片、成山、冲天,照亮了方圆数百里的山山水水。

不多时,与长陵邑毗邻的五洲仓亦火光冲天。五洲仓火势更猛烈,浓烟滚滚,绵延千里之外,无数中洲元士无数年辛苦生产,省吃俭用下来的各种物资,就这么的付之一炬。

火势猛烈,火势冲天,火势熊熊,燃烧不光快速,而且彻底,且不可逆转,更无人来逆转。

百米开外,热浪袭人,千米之内,浓烟滚滚,站在对面,也难以看清人脸。

长陵邑,五大仓,天下三士,无数生民敬仰,向往的地方,就这么的,满眼辉煌,一夜成了焦土。

不光长陵邑,五洲仓、泰安仓、抚洲仓、元嘉仓亦是如此,中州大地,火光处处。更可怕的是无数商士,望风影从,浩浩荡荡的涌向东极元洲。

如此声势巨大的大迁徙,大破坏,雾城却是一无所觉。不知不觉间,一层淡淡的黑雾,笼罩了整座雾城。虽不至于使人入魔,却隔绝了一切,包括光、烟雾、通讯。

今夜对于中洲的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惊悚之夜,惶惑之夜,不眠之夜。他们都是些被火光惊醒或者是半夜起床尿尿的人。

红光处处,如斑驳的光点,染红了动荡不安的中洲。

往昔冷清的“中元古道”热闹了起来,在无数一等低级魔人,二等低级魔灵,三等中级血魔的引导下,聚集在此地的前中洲民众,迅速通过中元古道。

然后被逐次安置在“笼圈之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中元古道,两侧不知什么时候,被开凿出两个小水沟,宛如护翼一样,流淌着黑色的水。

大魔山上,幻魔瀑布,飞流直下,滔滔不绝,魔气翻滚。瀑布下的幻魔泉,边缘处,有一个极小的缝隙,黑色的泉水,沿着缝隙,一旦流出幻魔泉,便呈滔滔之势,流向中洲古道的,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股而已。

不少见势不妙,想要反抗,逃走的,不是被已入魔的同类逮住献媚,就是当场被魔人、魔灵等活活吞噬。

凄惨哀嚎,处处可闻。

这样的插曲,阻挡不了中元古道的热闹。漆黑的灯,照亮了古道,古道处处皆行人,更有魔灵等,一路维持着秩序。

而唐玄此刻,已来到了北海之内,与安雨轩坐在龙呈均的起居小楼外,一处不起眼的假山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虽然进入北海的过程不算太过顺利和令人愉快,但好在,都已经过去了。

守夜的工作,枯燥无聊,但为了兄弟将来能“有事儿发生”,责无旁贷。

只是这聊着,聊着,话题便有些歪了。。

第一一七章 北海冷雨夜

不知何时,北海上空飘起了雨丝。

灯火迷蒙中,错落楼阁,雅致小径,北海内的轻舟,都被笼罩。

雨丝朦胧,带着雾气,视线也跟着朦胧起来。

唐玄与安雨轩盘膝坐在漆黑的假山洞内,透过缝隙,望着外面湿润的世界,沉默着。

“岁月催,江湖老。

男儿在世,挥刀舞剑,放歌长啸。

天苍苍如被,

地茫茫如铺。

五洲一炮场。

孤单如我,孤单如我,

孤单如我?唐玄,下句该怎么接”?安雨轩的情绪有些低落,声音也有些嘶哑。

他拿出通讯器,借着微弱的光亮,对着自己倒影,左看右看,一只手扯着半长不短的油亮头发,来回撕扯着。

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操劳,奔波,还是这么样貌英俊,头发乌黑发亮。英俊如我,天生丽质如我?如我?唐玄,怎么接,你倒是说啊”。。。。

唐玄的脸,在安公子凑过去的光亮下,带着淡淡的笑,轻声道:“天生闷骚,自甘堕落”!

有些嫉妒的望着唐玄那半黑半白的天然发丝,棱角分明的发际线,还有那张淡而出尘的脸以及那双修长如剑的眉,还有那双深邃的眼,饱满的唇。。。

这是一张,连英俊的男人,都嫉妒的脸。

不提剑法,单论长相,五洲内,能让安雨轩服气的不多。唐玄勉强算一个。虽然在他心里,有些勉强,但事实当前,本着诚信的原则,还是得算一个。

没了安雨轩的通讯器,假山内又是一片漆黑。

唐玄低声笑道:“五洲,一炮场。。呵呵,安兄,你这一句,颇有些愤世嫉俗,大逆不道意味”。

安雨轩道:“你觉得,我们生活在世界里,像什么”?

唐玄摇头道:“不好说,说不好”。

二人声音很低,穿不透外面的风雨,只在这狭窄的假山洞内回响。

安雨轩缓缓道:“五洲其试就像是一个大出租屋,我们都是租客。以前房东只有一个,如今房东却很多。房东之间不光打架,还要赶租客。呵呵,你说,可笑不”?

唐玄道:“哦”?

良久之后,安雨轩缓缓道:“大家都在这个笼子里,醉生梦死,混完这一生算拉倒。大多数人,连房租交给谁,都不知道”。

唐玄吐出口气道:“你真他么的是个天才”。

生为世间客,便称笼壁人。灵根皆断绝,何足惜残身。他不由得想起茅山上,给温艳阳讲的那个故事。

以安雨轩的见识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活出如此境界,当得起出众二字,起码没沉迷于纷繁芜杂的浮华,不算糊涂。

安雨轩大笑,笑的有点残,有点惨。刻意压抑的笑声,有些难听。

唐玄想了想问道:“那你呢”?

安雨轩道:“我?我想小红了”。

唐玄诧异道:“小红是谁”?

安雨轩扭捏了一下,轻声道:“鸡”?

“鸡?什么鸡”?唐玄并不能正确理解这个字的意思。

“呃,就是陪男人欢乐,收取一定费用的女人”,安雨轩解释的很费力,但好在唐玄懂了。

唐玄默然。

安雨轩继续道:“看似风流,传闻风流,可那不过是包装。我这辈子,就小红这一个女人。她很好,很纯,很真。。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

他的声音很空洞,似乎再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她就像一颗流星,在我生命里留下灿烂的光芒之后,又突然消失不见了,就这么不见了”。

“你没去找她”?

“找了,找不到”。

“那你和龙笑梅”?

“此行之后,天下第三集团商社便姓龙,不姓安了”。

“你家老爷子同意”?

“别提了,就是老光头一力促成的”。

“那你以后怎么办”?

“呵呵,做个卫士,这也是我一生的梦想。整日斤斤计较都是给老头子的崇高理想打工,好累,真他么的累,我不喜欢”。

“这样,你会幸福”?

“随意吧,怎么不是过?五洲内如我这般多了去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好吧,你赢了”。

北海之内,寂静空旷,虽有风雨,但却没有酒,只有两个洞里人。不过安雨轩似是醉了。

长久的沉默后,安雨轩道:“你和萧红颜定了”?

唐玄默然,定还是没定?他心里也没有底。

安雨轩道:“她非你良配,太复杂。而且你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唐玄依旧沉默着,脑中却赫然出现了两个萧红颜,一个木屋内,一个尘世间。一个亲近,一个陌生。

沉默中,细雨变成哗哗的大雨。雨水四溅,洞内水流成河。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没有动弹,任衣衫浸水,浑身湿透。

过了一会儿,雨声渐止。外面飘起了雪,雪落无声。

雪花中,假山外,满地结冰。灯光下,冰面放光,清冷纯美。

微风变冷风,冷风如刀,劲吹。只是这风声却有些不同寻常,带着悲苦的呜咽,凄厉的啸叫。

唐玄与安雨轩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道:“来了”。

黑暗中,只能望见对方那闪着光的眸子。

安雨轩那双闪着兴奋光芒的双眼,哪还能看到半分刚才的消沉与悲伤。

用他的话说,情绪切换一定要快。虽然生活无论近还是远,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是苟且。那么既然苟且,就更要认真的苟且。

刚才和现在,都是真真正正的安雨轩,也是认认真真的安雨轩。或许只有唐玄能够看到安公子如此真实的一面。

假山洞内,响起了轻微的冰裂声,两个头,伸了出去,仔细的观察着四周。

风愈急!

道隐归藏,古今镜前,李元真额头渗出了汗珠。

镜中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萧红颜。

他真言涌出呈赤金色,光芒万丈;神意弥漫似有似无,绵延如山,如降天威;黑白元气激荡,狂猛如龙,三者不断涌入古今镜内。

古今镜斑驳布满坑洞的镜面,不断闷声炸响,炸出更大的孔洞。虽然残破不堪,随时都要崩溃的样子,但却放射出刺目的光。

无数年来,古今镜,放射出最灿烂耀目的光,也呈现出与真实世界,完全混淆的景象。

就在镜面光芒最耀目,古今镜的承受力也到了极限,发出嗡嗡的震鸣。

“吼”,李元真低吼一声,额头飞出一条灰色短短的丝线,没入到镜面里。

“道心种魔,移神大法,用在一个平凡女人身上,李元真,你不光没人性,手段也卑鄙的可怕。你枉称为神,会遭天谴的”,伏明月咬牙道。

也许是这么多年来,习惯了逆来顺受,伏明月还是没有积攒足够勇气,出手阻止李元真的无耻行为。

在他眼中,众生不如蝼蚁,可以任意操控,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妇人之见,将来你就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值得的,呵呵呵呵呵”,李元真喘息着轻笑着,竟有开怀之意。

他抚摸着残破满是大坑的镜面,有些唏嘘。

古今镜虽然未破,但可用次数,不会超过三次。不过镜子而已,与将来的收获相比,这点投入算得了什么?

回到了暮光之城,李元真手里出现一把短粗的剑,灰扑扑的很不起眼。

“赤城灭法剑?无数年极致锋锐之气,大地润土之气,坤极地火的锻炼,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他站在窗前,望着苍生往逝,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半晌之后,剑剑在他手中碎成了一地金属粉末:“不重要了”。

李元真微笑。

似乎这些天,他心情特别好,笑得特别多,笑容像朵花。

深夜,灯火通明的水城市公立医院,一间普通的病房内,萧家人齐聚。

“不要说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的,否则,我就不是你妈”,躺在病床上,挂着吊针的赫英怒容满面,将头扭向一边,哭了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女儿养这么大,供你读书,吃好的,穿好的,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却不要妈了,呜呜呜”。

萧相君叹息着没说话,转身出了病房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

烟雾燎绕间,他忽然发现了眼前“严禁吸烟”四个大字以及一个大大的“x”,便迈步走向远处的回廊。

房间内,萧红颜默默的拉着赫英的手,神色有些变幻。回想木屋内那一千年的时光,心如刀绞,而老妈的以死相逼,又让她悲痛不已。

非要二选一么?

萧红艳在病床的另一侧,劝慰着赫英,到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帮着谁说话,都不好。于是干脆就拉着赫英的手,低着头不说话了。

多年红尘沉浮的经历,母女亲情二十多年,木屋那似乎是真实的幻境,在萧红颜的脑中搅成了一锅粥。

赫英哭着,叨咕着,翻来覆去同样的话,如一把把铁锤,击打在她的心。最后更是变成了一个大手,将她彻底笼罩,不断收紧,几乎不能呼吸。

病房内三人,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就在这时,空气发出啵的一声轻响,没有人察觉。

一道若隐若现的灰色丝线,飞射向神思恍惚的萧红颜,没入到她光洁如玉的额头内。

她迷茫的双目,呈现一片灰色,而后灰色隐没。

“妈,我这辈子,跟定唐玄,义无反顾,你莫怪女儿”,萧红颜开口道,说完,便歪倒在病床前,撞翻了窗前的置物架,昏了过去。

“表姐,表姐?你怎么了,医生,医生”,置物架翻倒的响声惊动了萧红艳,她楞然之后,不由的大叫起来。

“颜颜,颜颜?呜呜呜,呜呜呜,你怎么了?妈听你的,听你的还不行么?你快醒醒,醒醒啊”,赫英的哭嚎声不光惊动了值班护士,也惊动了在走廊尽头抽烟的萧相君。

霎那间,病房内,鸡飞狗跳,人声嘈杂,忙成一团。

五洲之内,哪有净土?

这个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第一一八章 善吃者山寿

一辆长过六米,高约三米的房车,缓缓沿着北安街行驶着。没有开灯,无声无息间,宛如暗夜的幽灵。

到了北安街的尽头,向右转向,驶进王府路,一直向前。

房车绕着北海,一圈一圈的行驶着,而车内寂静却被一个声音打破。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亲近众生,度化众生,如是,无挂碍,无束缚,无执着,如是成就无生之法相,可证得佛果”。。。说话之人,靠在座椅上。

高高的座椅与他短小的身材极不相称。以至于他坐在那里,两条不断晃悠的短腿儿,与车厢底部还有老大一段距离。

他一身紧身衣,紧裹着枯瘦的身躯,直立身高绝不超过一米二,偏偏又表情深沉,神色唏嘘,满口佛言,看起来相当滑稽。

房车内只有一个座椅,高大而舒适。空荡荡的空间内,只有这个面貌和蔼,五十多岁的侏儒坐着,手中摇晃着一个巨大的酒杯,杯中液体鲜红,似血。

此人对面,垂手站立着四五个血魔。他们身上红色的衣衫,绝没有裸漏在外的皮肤,红的那么艳。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结在体表一样,红的发亮。

在大魔山上,像这样的低级血魔极多,他们没有名字,更没有获得名字的资格。

但他们有潜力,有毅力,有追求。只需要经过幻魔泉的洗礼,积蓄足够多的魔气,那么就可以成功的换鲜血为魔血,晋升为四等魔士。

而继续刻苦修炼之后,成就五等魔师之位,便有了获得魔首赐名,圣树修法等等荣耀的资格。那时候,他们不再是无名的低级魔头,而是修为强大,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响亮名字。

这是他们的梦想。

如今这梦想,一定无法实现了。

想到此,几个血魔高大近两米的身躯瑟瑟发抖,垂着头,浑身缭绕起悲凉的血气。

“咕咚,怎么,我说的不好”?一口喝干杯中之物,侏儒笑了,看向面前瑟缩着几个血魔。

“魔躯大,大,大人,您说,说的很好,属下,佩,佩服之极”,一个有些机灵的血魔强笑道。大家沉默的下场,就是有一个倒霉鬼,变成杯中之物,所以他勉强开口。

“哦,既然说的好,为何不鼓掌?分明是有意怠慢”,侏儒竟是魔躯山寿。只是如此矮小的身材,满口的慈悲,如何承托起鸡犬不留的赫赫凶名?

众血魔愣住了,抬起头望着山寿那双平静的眼睛,又面面相觑满脸疑惑,鼓掌?什么意思?

“呵呵”,山寿小心的将巨杯放到面前的小桌上,伸出干枯瘦小如鸡爪一样的手抓,信手一挥,房车内凭空升起一股腥风。方才说话的血魔,不由自主的飞了过来,落入爪中。

“我觉得我说的好,你也说我说的好,但你偏偏不鼓掌,呵呵”,山寿笑容越来越慈祥,嘴越长越大,似乎这“呵”字,只有这样表达,才能够淋漓尽致。

渐渐的,裂开的嘴,便淹没了他瘦小的身躯,上嘴唇撑着车顶,下嘴唇挨着车底,森白带着血丝的钢牙如锋刃,交错着。随后手爪缓缓的将二米高,身躯雄壮的血魔送入口中。

巨口闭合,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骨头碎裂声,痛不欲生的呜咽声,求饶声回荡在房车内。

“饶命,饶。。嗷”,被生吞的血魔,声音戛然而止。

而意犹未尽的山寿,闭上了双眼。长而鲜红,灵动如蛇的舌吐出,横扫整张变大了无数倍的脸与嘴唇,然后反复的在牙齿缝隙穿梭着。

“魔躯大人,饶命”,幸存的血魔一起跪地,浑身颤抖。本不该再有害怕情绪的他们,却有了强烈的恐惧感。

好半晌,吃完,清洁完的山寿,掏出一面镜子,照着回复正常大小的面孔。照的很仔细,甚至还龇着牙检查了一下牙齿是否干净。

照完之后,目光上下看了看,没有半丝血迹露出,方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皮,吹起满车厢浓郁的血腥气。

“亲近众生,如此才算是亲近,得佛之真意”,山寿轻声道,只是这次,没人敢搭话。

过了片刻,山寿轻笑道:“刚才,你们似乎是,是喊,饶命?错矣,大错!本座是在度人、度魔,却非杀生,那么问题来了,谁喊的最大声来的”?

山寿轻抚着光秃秃的下颚,目光在幸存的血魔中,逡巡着。其实,谁大声都无所谓,随便捡一个就是了。

只因为,他的巨杯,空了!

“不是我”,众血魔大惊之下,变跪于坐,缓缓向后退去,身上散发出更浓烈的血气。

“就是你了”,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让他迷醉的气息,山寿信手一指,随手一抓,惨叫声又起。

雨夜,雪夜,冷夜,寒风劲吹。

龙统国隔壁小楼内,却是温暖如春。

龙笑梅与蔡姚都有心事,毫无睡意。两个人靠在床上竖起的枕头上,并排躺着,也在闲聊。

“笑梅姐,你说我该怎么办”?蔡姚神情有些忸怩,低着头,玩弄着手指。

听了蔡姚断断续续,害羞带笑的讲述完有关幽居洞那些天发生的一切,龙笑梅一声叹息:若五洲的人,都像她这么单纯,甚至可以说是傻,那便会少了许多离愁别绪。

想到此,龙笑梅揉了揉蔡姚的头,笑着在她耳边耳语着。

蔡姚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也红了,呼吸越来越急促,小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被子,越来越用力。

说完之后,龙笑梅正襟危坐,道:“这样,才算以身相许,你呀,可真是笨的可以的”。

蔡姚猛的掀起被子,蒙上了脑袋,不敢露头。掀起一片黑白春色,以及一阵好闻的香气。

半晌之后,声音从被子中传来:“笑梅姐,那样,会不会好痛”?

龙笑梅摇头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点到即止在蔡姚这里,算是彻底行不通。仔细思考了一下,她回答道:“痛,并快乐着”。

“那我们先试试”?被中伸出一只莹润的小黑手,一把将龙笑梅扯了下去。

龙笑梅激烈反抗,两个人笑着,闹着,被掀红浪。

“别,别,别动,快听”,被中的龙笑梅死死抓住蔡姚的双手,柳眉皱起,一双眸子,在昏暗的被中,发着光,仔细的听着。

蔡姚停止了动作,喘息着,也狐疑的支棱起耳朵,脸上兀自带着红潮。

风愈急,冷风呼啸间,室内温度急速下降。

两人对望一眼,跃出被子,迅速的穿戴整齐,关了灯,掀开厚厚的窗帘,头碰头向窗外小心的望着。

房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行驶,缓缓的停在北海的后门左侧外墙处。

山寿小心的对着镜子,整理着仪容仪表,做到一丝不苟,发型不乱。

而此时房车内空空荡荡,一只血魔都没有了。

他小心的将巨杯一点点塞进口中,闭目咀嚼着,叹息着吞了下去。

无比留恋的望了一眼房车内部,转身迈步,下了车。

下车之后,又整了整衣襟,山寿向北海的外墙走去,走了两步,他便止步回身,巨口开合间,整辆房车,被吸入他张的更大的巨口中。

“人、兽、魔、车。。。亲近,亲近,度化,度化,这日子,真忙碌啊”,山寿并不饿,只是喜欢吃。极好的胃口和牙口,以及圣魔体七大魔中之魔的崇高地位,用来吃,无疑是极为恰当、合适、正确的一件事,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飘落的雪花,山寿下意识的张开了嘴。

雪花入嘴,融化,变成冰水,微凉。

他摇头:“清淡无味,不算可口”。

雪夜,狂欢夜。望着远处昏黄的灯光下,高耸而绵延的外墙,山寿眼光淡漠,缓缓迈步向前走去。转眼,便离这外墙只有三十几米的距离。

“北海重地,不得靠近,北海重地,不得靠近,请停步绕行”。。。。。

探照灯的光亮集聚在山寿的身上,此时的他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性,只是个雪夜漫步,迷了路的,带着和蔼的侏儒老人。

山寿脚步未停,嘴角挂着笑,似乎是“呵”。

北海外墙内侧,是一排排卫士居所,此时,周雷与刘克正在一件屋内,做着一件大多数男人,在大雪天,都喜欢做的事情-薄酒驱寒气。

“大哥,今日你为何刁难那个叫唐玄的人”?刘克喝了一杯,不解道。

“唉,老弟,我对笑梅的感情,你不是不知道,谁想到,半路被安家小子得了便宜”,周雷敞开衣襟,有些愤懑的道。烈酒一杯一杯灌进口中,脸涨红。

“可是,那你针对安家小子就是了。我总觉得,你这么做,不算光明磊落”,刘克摇头道。

“呵呵,这叫敲山震虎。这里有我家老头子盯着,安家那小子,根正苗红,没什么毛病。那姓唐的小子,来历神神秘秘,偏偏一脸的不在乎,实在让人看着来气。而且他和安小子同路,算他倒霉吧。来,贤弟,不说这些,喝”!周雷笑着道,眼中全是怨恨。

刘克举杯,似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出口。

从小一起长大,以后更是一起成了雾城令刘恒副手,如今二人一同辅助周正卫护北海,也算在卫士中,混的有模有样。

如今,熟悉的周雷,在他眼中有些陌生。

难道感情真的这么可怕?可以让一个人,短时间内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就在刘克举杯沉思的时候,室内数十盏红灯大亮,飞旋刺目的灯光,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惊醒了迷离的周雷,也打断了刘克的沉思。

“警报”!二人身上元气一闪而逝,酒意彻底消失不见。

矫健的身形,一窜便从房间内消失,隐没在不断忽闪的房门外那,风雪深处。

“什么情况”,周正拎着通讯器,沉声问道道。

没有人回答,只有通讯器嘶嘶啦啦的杂音,时断时续。

第一一九章 口吞大宝剑

龙呈均默默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窗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也看到了那个沿着小径,径直走来的诡异身影,但没有任何反应。内心装的是天下,满脑子都是五洲安危、生民未来。

精力有限,他实在对其他的事情,无法提起半丝的注意力。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领袖,而他的思维方式注定会与其他99999%的人不同。

“2019年这个春季,太不平静,过去一年,比之往年,惨淡了许多”。龙呈均口中吐出浓浓的烟雾,叹息着道。

声音与袅袅烟雾缠绕着,分不清是烟雾更朦胧,还是声音更沉重。

“是啊,风季开始,洋洲那边已经沉没了数百岛屿,五大仓资源告急,人口生育率直线下降,如今连百万分之一都不到,加上天灾肆虐,死亡率高的吓人”。周正的黝黑的国字脸上,浓眉紧皱,虽然他位居中洲公卫总令,但对五洲现状,还是了如指掌。

龙呈均摆了摆手,周正忙回身从桌案上拿出烟盒,又给他续上一支,浓浓的烟雾又起。

“元士没有休息日,每日工作十几个小时,忙的精疲力竭,没空生孩子;卫士四处奔波,舍死忘生,四处漂泊,无心生孩子;商士,呵呵,一个娶个七八个,生到是猛生,可生完之后,还是商士,还嫁商士。就是元士,卫士的子女,哪个不想嫁商士”?龙呈均笑着道,笑容有许多无奈。

“统国,您已经尽力了”,周正心里凄楚,以他在卫士中的地位,他家那小子也是单身。高不成低不就,三十四五了,难道耍一辈子拐棍儿?

本想和龙呈均攀攀亲,如今也是竹篮子打水。龙家,安家联姻已经势在必行。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龙笑梅之所以喜欢安雨轩,那是追杀出来的感情。在追杀的过程中,她被安雨轩卓然的风姿所迷,倾心相恋。人家两个人那是爱。

“开年虽然惨淡,但在我看来,恐怕今年,便是未来几十年最好的年景了。中洲,是时候需要做出一些改变了。哦对了,五大仓还没有联系上”?龙呈均扭头道。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分布中洲的五大仓,他的心里就有些烦躁。

五大仓啊,五大仓,你可是中洲命脉,五洲存续的驱动力,千万不能出事儿。实际意义重大,象征意义更加重大,不光是百姓的饭碗,也是生民的精神支柱。

“说来奇怪,不光五大仓,雾城似乎与其他城市之间的通讯都中断了。发现的时候,已着相关元士部门紧急抢修,另外也派出巡视车辆,出雾城调查原因,相信,很快就有结果。请统国放心”,周正道。

龙呈均长眉皱了皱,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周正的处理,无可挑剔,重要的事情都汇报了,其他细枝末节,也无需问的太过详细。

等结果吧!

“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龙呈均似乎忘记了窗外那个矮小如孩童的不速之客。

周正摇头道:“请统国先行休息,这里,交给我了”。

龙呈均拍了拍周正的肩,笑着向二楼卧室走去,经过桌前的时候,顺手拿走了烟盒。

“统国,彩云之南那边问询,您什么时候过去修养一下”?周正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道。

“修养?度假?跟他们讲,等五洲升平的的时候,我会去”!龙呈均脚步未停,边上楼梯边说道,也没有回头。

周正望着窗外,虽然身躯挺得笔直,但内心是沉重的,忐忑的,只是这种沉重与忐忑却无处倾诉,只因为他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数道森严警戒线;数十个明卡暗哨;上千训练有素,身手敏捷的雾城卫、北海卫、首府卫,竟同时失联?

通讯器内一片死寂,小楼周围更是死寂一片。

究竟发生了什么?

经历过大风大浪,如今六十多岁的周正,慢慢平复着思绪,让自己静如止水,保持绝对的冷静。双足如钉子般,钉在地板上。双目灼灼闪着光,心里雄壮油然而生:天佑,五洲!

窗外的周雷,虽然浑身有酒气散发,但却眼神清明。

他盯着眼前漫步走近,如同曲径、雪夜、赏雪的佳客一样矮小老人,没说话。

刘克手中一块长条黑乎乎的物体握在掌心,与周雷并肩而立。

两人后方三米处,杨天祥戳着大棍,张自然负手而立,都没有说话。四个人两前,两后,气势却堪比千军万马。

雍涛与狼王紧守小楼后方,并未出现在此地,只是密切关注着小楼周围的动静。

尤其是狼王,来回转折走动、踏雪无声,不时低声咆哮着。两只狼眼,在幽深的夜色,漫天的雪花中,闪烁着骇人的绿光。目光森冷,强悍,无畏。她雄壮修长而充满爆发力的身躯时不时的伸展一下,似乎是在热身。

“阁下何人,何事夜闯北海”?周雷大声道。若不是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就凭擅闯北海这一条,早都拿下,丢去卫所问话了。

山寿笑了笑,笑的很和蔼,他停下脚步,长舌漫卷,扫落漫天雪花,若无其他吃食,雪花,也可将就凑合,他不挑食。

品尝完了北海的雪,山寿轻声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余在元洲,尝闻彩云之南,百花絶艳;武当山上,月挂中天,如银盘美绝;也听说北漠的晚风,北海的初雪,皆是冠绝五洲,今日有幸,来此游览,游览,还请施主,行个方便”!

“这鸟人在胡扯”,唐玄摇头低声道。

安雨轩道:“怎么”?

唐玄道:“北漠的晚风,哪有他说的那般好”?

二人猫在假山洞内没有露头。而山寿的目光,扫过这里之后,便毫不在意的直视着周雷,似在疑问:这个方便,你是行还是不行?

不光周雷、刘克瞳孔微缩,就连杨天祥与张自然也提高了戒备等级。

那条漫卷,慢慢来回扫荡的血红大舌头,也太长,太吓人了,粗略估计十几米,有没有?

前方看似和善,但来着不善的侏儒老头儿,肯定不是正常人类。

周雷稳了稳心神,正色道:“北海重地,乃中洲大统国,以及中洲公士核心机构所在地,谢绝一切没有邀请的私人参观,请阁下速速转身离去”。

山寿笑道:“小点心,呃不,小伙子,那你就邀请一下我吧”。

周雷顿时怒火上升:“你。。”。

不要脸的这么有底气?

强压怒火,周雷咬牙道:“还请阁下,退出北海,否则。。”。

山寿道:“否则如何”?

周雷一声暴喝,一跃而起,大叫道:“否则,我就先揍你一顿,再将你丢出北海”。

双手一拉,赫然从手中黑色的条状物中,拉伸处一条长约一米五的莹白色光刃出来,中洲利器-极光剑。

这极光剑,威力比之公元那会儿的激光剑,强上百倍不止。

周雷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人有些腹黑,但基本的职业基本功与操守还是有的。

看似暴怒全力出击,实则小心在意,还留了有后手:万一这个老头儿,真是个误入北海的白痴,那么他就没有一剑砍死的权利。最多限制自由,赶出便是了。

极光剑一出,周雷心头大定,信心百倍。方圆百米的雪花,一剑之下,尽皆不见,连雾气都没有留下。

只不过周雷心中这个万一的希望,如今渺茫到无。这个一直平淡微笑的老头,正单手握着极光剑的剑刃,视百万度高温,五百倍地心压强的破坏力如无物。

就连剑刃如何到了老头掌心的,周雷都没有看清楚。

张自然双目如笼罩清风,对于前方的交手,每个细节都看的很清楚。神秘侏儒的掌心并未直接与破坏力惊人极光剑剑刃接触,中间有着些微的距离。

在这段距离中,满是升腾的黑色元气,似乎是元气。

在这黑色的元气中,张自然感受到了嗜血、吞噬、残忍、无情以及强大,他的心,也沉重了起来。

他有些后悔,没有把镇山之剑带在身边了。

而对于山寿而言,光芒璀璨的极光剑无疑是个新奇,好玩儿的东西,远比龇牙咧嘴,吃惯见惯的周雷有趣的多。

山寿枯瘦的鸡爪轻轻抬起,缓慢的向周雷的前胸拍了过去。

周雷脸孔涨红,拔出极光剑不成,就想撒手后退。他这才发现,双手就像黏在剑柄上一样,无论怎么催动元气,都无法挣脱。

“砰”,一声温柔的闷响,周雷倒飞,在空中,他大口喷血不止。

“周雷”?刘克惊呼一声,飞身扑出。一股狂猛的力量,从周雷软绵绵的身躯上狂涌而至。

刘克并未硬抗,而是顺势倒飞,察觉到障碍物之后,便在空中巧妙的扭转腰身避开。就这样,两个人飞出百米开外,这才勉强落地。

刘克的脸上涌起红潮,元气翻滚。顾不得五脏六腑的难受,他连忙检查周雷的伤势。

“没,没大事儿,扶我一下,去看看情况”。。周雷声音微弱,到现在他还没有想明白,一身武道人王境的元气,手握五洲利器极光剑,怎么就一回合就重伤、倒飞、吐血了呢?

张自然与杨天祥对视一眼,宁神蓄势。两人心情各异,也就那样。战则难免,啥心情都得做最好的准备。在这一点上,二人不谋而合。

而山寿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神色变幻的盯着眼前这把精巧、透亮,又充满着危险气息的极光剑。

片刻之后,他做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举动:将极光剑,一点,一点的放进口中。

“口吞,大,大,大,大宝剑”??

刘克扶着周雷,两个人同时都张大嘴巴,脑中天雷炸响,一片轰鸣:那可是百万度高温,五百倍地心压强?作死么?两个人从小受过正规教育,相信科学,并努力修习武道、元气的有志青年,不光三观塌陷,连人,都呆傻了。

如此作法,若还不死,天理何在?

对于杨、张二人来说,吞剑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儿,起码不是真本事。公古时代的街头杂耍戏法而已,上不了台面。

对于这个专属于北海卫、首府卫的高科技装备,二人毫无见地。

就连唐玄与安雨轩也不明白,这个轻松击败了“讨厌”的周雷的老头儿,怎么就开始自残了呢?同时挠头之下,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窗户里的周正,也是一脸崩溃状,只是他不光震惊于表面,想的也更为深远:吞雪花?吞大宝剑?我的那些属下,难道,难道?

一个无法让他无法接受的场景,逐渐在他脑中清晰起来,周正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眼神中,不光有哀伤,还有无尽的怒!!

第一二零章 入魔者永生

山寿吞下极光剑,望向周雷的眼神瞬间空洞,立刻便呈一片灿灿的莹白色。

矮小的身躯,膨胀,膨胀,再膨胀,最后放出万道豪光,砰的一声,炸碎了漫天的雪花。

北海内,大面积的路灯,随之爆裂。但本该一片漆黑的小楼前,却一片光明。

光明中,黑雾翻滚,伴随着光明,冲天而起,其势如喷发的火山。

狂风四起,吹的扶着周雷的刘克立足不稳,二人互相拉扯着,不断踉跄后退,双眼更是无法睁开。

杨天祥与张自然立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但棍王的棍,却早已深沉插进坚硬的石板地面中,而张自然的双足,也深陷。

二人衣襟猎猎,但耳中全是呼啸。

如此声光效果,惊醒了北海中,熟睡的梦。一座座隐没在山下、水旁,树林边缘处的小楼,亮起了灯。就像是一艘深夜、巨浪中,浮出洋面的潜水艇。

周正宁神望着窗外,手中拎着一个望远镜。

远处惊醒的灯光,让他心情沉重,这里不光有龙呈均,还有中洲中枢,各个职能部分的高级卫首,都是中洲之宝,重要无比,不能出一点问题。否则不光失职,而且愧对统国的信任。

灯光亮起后,望远镜中,出现一个个起伏跃动的身影,这些矫健的身影,熟悉的制式服装,让周正心中又轻松了一些。

紧急调集的雾城卫,已经进驻北海,随着他们身影的闪现,一座座小楼,灯光又熄灭,似乎又陷入了沉睡中。

小楼背后,独角狼王,尖角闪着银光,咆哮着。带着涎水的獠牙在暗夜中闪光,一双锋利的前爪,撕裂了爪下的石板,弓着身子,绿油油的目光,向小楼前望着。只是被建筑物遮挡的不光是它渴望战斗的兴奋,还有视线和目光。

越看不到,越着急;越着急,叫的越大声;叫的越大声,就越兴奋;而越兴奋,就越想看。。。

雍涛仁波切,口中哞的一声,缓缓伸出干枯的手掌,摸着狼王的头,安抚着。紧守岗位,不能善动,前方既然没有召唤,那自己必将钉死在这里。

狼王抖了抖身上的长毛,不太高兴的晃着脑袋甩脱老喇嘛的手,呜呜叫了两声,眼睛却转向,望向西南,目光森冷不见,柔和异常:那是天山龙岩寺的方向,那里,有一个与她志趣相投,可爱非常的少女。而这个少女,和她一样,成了一个母亲。

而一狼,一少女命运惊人的相似,孩子的爹,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老喇嘛的无趣、啰嗦,与孔仙仙的天真、烂漫、爱心泛滥、又有些可爱的固执相比,前者太无趣,甚至有些烦人。有些郁闷的狼王,趴在冰凉的地面上,眯着眼睛不动了。

但它却和老喇嘛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他的手,绝对够不着自己的头。

假山洞内,安雨轩眯着眼睛嗤笑:“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来势汹汹,诡秘莫测,就这么把自己玩儿残了,玩儿碎了,玩儿没了,实在无趣。本来还以为有一场激情大战呢”。

唐玄表情有些凝重,与没见过魔之厉害的安公子相比,他的阅历,无疑更丰富一些。

唐玄望着眼前的光与暗的旋风,轻声道:“战场上,真败、佯败,观旗、观辙、望风可察之,你见过,这么紧凑,张弛有度,如有意识般,一丝多余能量都没有散逸出来的风暴么”?

安雨轩闻言,睁大眼睛凝神细看,但怎么看,那个矮小的侏儒,已经成了一团形状极不规则的光与气。

一会儿,能量散尽,化为虚无,回屋睡觉,皆大欢喜。难道有问题?

不过唐玄的话,他是认的,因为说话的是唐玄。

看了半晌之后,安雨轩揉了揉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事情还没完”?

唐玄苦笑道:“不光没完,恐怕还大条了。我在赤城之城遇到的那个带着点“文艺范儿”的魔,与这个眼前的山寿相比,后者更给我的压迫感更强,不过先看看吧,不变,应万变,总是没错的”。

安雨轩点头。两个人望着那个光影逐渐暗淡,规模逐渐变小的气旋。

此时气旋,高约三丈,粗约二人合抱。莹白光线时时透出气旋,但却逐渐被漆黑的元气所吞噬。

此时,狂风止歇,此地逐渐暗了下来,只有那个比夜色更黑,黑的发光的气旋,急速旋转着。

远处的雾城卫,架起了探照灯。数十个探照灯在小楼前,交织出一片光明的世界。

沉重如山的压力,不光使得附近数十丈地面彻底成了粉末,也将刘克、张自然等人逼到了小楼门前。也不知道是极光剑那五百倍地心压强使然,还是一些别的什么。

刘克与只剩两口气儿的周雷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轻松神色。

吞了极光剑,虽然不知道为何搞出如此大的动静,但气旋消散平息之时,恐怕就是情场,扫尾开始的时候。二人想到了善后事宜。

事情没有像刘克、周雷想象中那样按部就班:吞剑-剑威爆发-灭了此人-收回大宝剑---清场。。但结果不过是损失一把彻底爆发出狂暴能量的极光剑。

而一把极光剑,还损失的起。

小楼的玻璃,材质特殊且加了厚的。就是普通武者用紫光剑全力猛劈,恐怕也难以损伤。

虽然紫光剑比极光剑低了数个等级,但那也属于禁忌武器,不可轻用,小范围装备的范畴。但如今,玻璃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即使没有如路灯那样爆开,也是一副摇摇欲坠,不堪大用的景象。

周正推开出来,复又将房门关好,站在刘克的身旁。儿子重伤虽然心痛,却还没有到该心痛的时候。

他目光深邃如暗夜,凝重、忧虑由心而上眼。

周正有一个直觉,这件事儿,不会这么简单。

大张旗鼓的来了,潇潇洒洒,谈笑自若的闯进北海重地的人,是个白痴?又或者说跑到这来就为了吞剑自戕?能这样想的,可称五洲天才。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眼中的瞳孔,开始收缩,直到纷纷变成针尖大小。眼前的景象,实在难以接受。

“很好,很刺激,爽!有没有?再来一条!呵呵。”气旋逐渐消散,却没有变成虚无。

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山寿,不再是矮小、恬淡如普通老人的样貌。而是一个高约三丈,筋肉虬结的粗壮巨人。

他上半身一丝不挂,肤色漆黑如墨。如钢铁般鼓凸的肌肉,充满着力量感。左右肩膀上,长满了剑刺,光秃秃的头颅一样,长着一对肉角。

漆黑雾气,点滴不剩,似乎全融入到巨人体内。山寿笑着,声音如雷,如血红灯笼一样的巨大双眸中,不光缭绕着血色,里面隐约还有无数哀叫,哭号的影像,走马灯一样一闪而过。

语气与目光一样,俯视众生,不容置疑,也蕴含着半丝残忍的怜悯。

刘克、周雷美梦破灭,两个人望着眼前的巨人,脸色有些苍白,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心中更升起了一种酸爽的无力感。

“阁下要剑?有,有的是!只是阁下此来,恐怕不是为了赏这北海之雪吧”?周正朗声道。怪物,突发事件儿,强大甚至逆天的敌人,虽然使他恐惧,但却无法让他退缩。

山寿望着周正掌中的那把更长、更大、更亮的极光剑,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目露贪婪之色道:“北海注定湮灭,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先杀龙呈均,后灭北海,这是夜摩令。而夜摩令交代下来的事儿,我山寿得做。但若你,献上这把剑,或者说,你还有路子,搞到更多的同样的剑,我可免你一死”。

周正笑道:“如此,我先谢过山兄,这样的剑,堆积如山,而且可源源不断的生产。但不知山兄,所要几何”?

山寿眼睛冒出血光:“越多越好,最好连工厂一起搬走,随我一起回元洲。这把,先拿来”!他摊开巨掌,想的颇为长远,言辞间虽然依旧颐指气使,语气却略微客气了一些。

周正随手将极光剑晃了晃,极光剑与巨掌发生了似乎无意识的碰撞。

擦擦擦,喀喀喀。火星四溅,光线四射,巨掌丝毫无损。

周正咧嘴,躲开山寿的巨掌道:“山兄莫急,呶,这个,那个,以及被你打伤的那个,都是造剑师,这。。”。

山寿咆哮一声道:“皆免死”。

周正道:“山兄的话,管用”?

山寿缓缓收回手掌,双手叉腰,自豪的声音回荡着:“大魔国,夜摩神教,圣魔体魔躯山寿,在元洲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说的,便是至高魔喻,就是魔首,也不会轻易呱噪”。

周正只觉得自己心脏紧缩,半晌才强笑道:“敢问山兄,大魔国,有多大”?

山寿大手一挥,卷起一阵狂风:“元洲之内,皆是魔土,小子,我这回答,你可满意”?

周正笑容逐渐收敛,轻轻晃着掌中极光剑道:“敢问山兄,我跟了你,帮你造剑,我和我的这般兄弟,有何好处”?

山寿眼睛随着那把在探照灯的光芒下,发出晶莹光芒,极为炫美诱人的极光剑转动着,呢喃道:“跟了我,无需囚居笼圈之地受苦;魔都繁华,尽可随意安家;还有还有,圣魔泉、圣树、圣地随便溜达;还有,永恒的生命,无尽的金钱,美女,魔女,再无天灾之苦。你所有欲望都能得到满足。。。”

无限的生命,在周正心中激荡起一片涟漪,但随之压下。魔的话,不可不信,也不能全信。

周正空着的手,背在背后,本来三根伸出的手指,现在只剩一根,如今这一根,也在缓缓的蜷曲着。

“刘克,扶周雷进屋,不许出来”。

“永生,永生,山兄,你真是敢讲啊,哈哈哈”。周正狂笑,握剑的手用力,极光剑更长,更锋锐。而威力不多不少,是周雷掌中那把的两倍。。

第一二一章 巨魔也怕磨

躺在床上的龙呈均,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嘴角挂着笑。卧室隔音虽好,但架不住外面说话的人声大。一时睡不着,听人说说话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儿。

“元洲之内,皆是魔土,大魔国?夜摩神教”?这句话如惊雷般,炸碎了卧室的宁静。

龙呈均笑意消失,猛然坐直身子,眼神灼灼望着前方空处,满眼的震惊。

身体有些疲惫的龙呈均好不容易积攒的睡意,一扫而空。他慢慢下床,在房间来回踱着步,烟雾又起。

目光不时投注在房间那架古老的电话机上,似乎期盼着什么。

雾城,乃中洲首府,四个城门,十六个侧门,常年不闭。而今,数辆车正在北门,排队等候守城卫士稽查通关。

一辆黑色挂着雾城特勤牌照的小车,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紧闭双目,面无表情,似在养神。

车窗摇下,一身雾城卫标准制服的司机将身份证件递给守城卫士。

卫士先是仔细查看了证件,然后将手电的光,照进黑漆漆的车厢内。

当光亮照亮了坐在后排那个人的脸的时候,卫士不由得挺胸抬头,敬了一个标准的卫士礼,然后举手放行。雾城令刘恒,无论走到雾城哪里,都是卫士们最尊敬的人物。

这是中洲总令周正都有些嫉妒的个人魅力。

平时爱卫如子,亲切随和的刘恒,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亲切挥手致意或者问候,只是动了动眼皮,似乎睡熟了。

黑色的轿车,穿过宽阔的城门,驶向城外的幽暗,一头扎在茫茫的雾气里。

时间流淌,转眼四个小时过去了。

“子辉,还没到通市”?刘恒不知道何时,睁开了双眼,望了望表,又望了望车窗外面浓雾弥漫的景象,皱了皱眉。

“刘令,照理说,一路无车,早该到了通市了。。”,子辉年轻的面庞,流下汗珠。四个小时集中精力开车,也是很耗体力的。而且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至于为什么不安,却想不明白,更没有精力去想。

雪亮的大灯,只能照见前方五六米远,车速不快。但也早该到了吧?

子辉浑身一震,汗水更多。他知道不安的原因了:死寂,死一般的寂静;沉闷,从来没有过的沉闷和压抑。

“早该?一路无车?无车?雾城周围的大路,也会无车?停车”!刘恒大声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直了身子。

汽车缓缓靠边停在路上,照明全开,双闪闪烁。。

片刻之后,刘恒下车,子辉手握黑色剑盒,忙跟了下去。

刘恒游目四顾,什么都看不清,抓了把雾气,雾气如流,在他宽厚的掌心缓缓流淌、四溢。

又走了几步,刘恒蹲在一颗小树旁,挪来挪去,仔细的看着,眼睛眯了起来:“子辉,我想,我们还在雾城以北数百米处,并未离开雾城范围。呵呵,这颗小树我熟悉,它,还有这片树林,是我种的”。

刘恒口中的树林,如今在二人眼中,能看清的,只有眼前这株小树。

子辉瞪大了双眼,惊叫道:“怎么可能?已经行驶四个多小时了,还没走出雾城范围”?

激动之下,剑盒亮起,一把极光剑突兀出现。橙色的剑刃,刚一出现,便被雾气笼罩,不再明亮。

雾气无声,来回游荡着,似乎带着无尽的嘲讽,在说:我是自然,砍我吧小子,who怕who?

子辉当然不会做“挥剑斩雾”这种无聊的事,他只是紧紧握着剑,等候着刘恒的指示。

手握极光剑的他,不安的情绪,逐渐缓解了下来。

刘恒慢慢起身,低声道:“回雾城”。

但他们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那辆黑色的轿车。

雾气更浓,似乎笼罩天地。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重复着,只要还能睁开眼睛,便是新的一天,见证着自然的无情与永恒。

北海内,战斗依旧在持续着。

就是周正也没想到,与魔躯山寿的战斗竟然持续了三天。

龙呈均起居的小楼,以及周围的花草树木,回廊,其他建筑物已成一片废墟,就是诺大的北海,也被填平了三分之一,场景看起来惨烈无比,宛如末日降临。

战斗很激烈?不,战斗很狗血。

山寿一生全部的智慧,都用在吃上。而且他与欧阳难过不同,欧阳难过思维转动的快,迫于形势还可以撒谎,虽然他的谎言,只有他自己认为很是过人,更可以骗得了别人。

山寿不撒谎,山寿很诚实。在元洲之时,他即便生人勿近,动辄吃人,但也因为言行如一,获得了“诚信小郎君”的称号。

他说吃你,那必定吃你;他说给你,也不会拖拖拉拉,也会实实在在的给你。

在元洲如此,在雾城北海也是如此。

只不过此时,他的“真心”,全部没了着落。不光没了着落,内心还有些彷徨。

周正手舞极光大剑,不断进攻着。他剑光如电,剑身如电,高高跃起,往来回旋叱喝,剑剑不离山寿头顶的那两个肉角。

周正一把年纪,坚持了三天。

身体的疲惫,并不能取代内心的充实和满足。望着眼前精神萎靡,身躯从三丈,萎缩成两米的山寿,刚开始时候那种紧张、压抑早就没了。

唐玄,安雨轩,龙笑梅,蔡姚再加上张自然、杨天祥,七人围攻山寿。

火焰之拳不断击出;江湖剑纵横飞舞;鹤戾声清越;雷光阵阵;大棍挂风,纵横捭阖。

张自然出招不多,且每一招都很平淡:一掌,一拳,一腿,既无风声,也无狂猛元气伴随造势。但却姿势优美,招式成圆,一旦击中,山寿便身躯一震,后退数步。与唐玄的火焰之拳造成的结果大致相当。

场中,只有他与唐玄的攻击,才叫攻击,其他人都是在打酱油。

就是蔡姚的雷电,也无法给山寿带来半点伤害。不光没伤害,还怕无意伤及队友。所以这出手时便有些畏畏缩缩,瞻前顾后,颇不像以前肆无忌惮的她。

如今的北海空了。重要人物包括龙呈均,都撤离到另外一处隐秘之地。龙统国忧心忡忡,出去调查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更无论回报。

就在众人,打的轰轰烈烈之时,几个中年妇女,端着锅碗瓢盆,从远处袅袅行来。

“切,还没打完呢”?

“那怪物长得吓人,却废的要命,不过就是抗揍啊,你看周总令的极光剑都伤不了它”。

“吃饭啦,吃饭啦,诸位英雄吃午饭啦”。

七人互望,张自然笑道:“这次到我,你们吃饭”。说着,道人脚步摇摇,挡在山寿面前。

山寿血红双眸一闪,拳头高举,狂砸而下。

张自然微微一笑,负手而立,不紧不慢的道:“无量天尊,贫道,造剑师是也”!

山寿发出一声闷吼,收住攻势,脑子里嗡嗡作响:似乎这个地方,都是造剑师啊!

张自然微笑过后,进步上前,一掌拍在山寿的腿上。

砰,巨响传来,山寿后退,没受伤,但非常郁闷。

诸人坚持了三天,山寿同样也熬了三天,如今,饿了!

他心中一阵的惭愧。吃本是爱好,是一件优雅无比的事,是一生中最终极的追求。。。如今竟要为了“饿”这种天性来吃,实在是有够无奈且伤自尊的举动。

仍然巨大无比的身躯,缓缓转身,血色暗淡的双目望着唐玄等人的背影,再延伸到几个送饭的妇女身上。

山寿心中大喜,在他心中,这是几个新面孔。总不至于都是造剑师吧?

想到此,他眼中凶光四射,血光大盛。狂吼中,身躯拔地而起,一跃数十丈,大手萁张,大嘴张开,抓向那几个送饭妇女。

正在便携桌上摆放杯盘碗碟的妇女们,赶忙护住了饭菜,却没有一个人露出惊慌之色。

“我们都是,造!剑!师!”!,声音清脆,整齐嘹亮。

身在半空的山寿,神色瞬间变得愕然,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似乎想起了吞掉的那把极光剑的新奇、美味,那种感觉,终生难忘。

他急忙收式,庞大身躯空中强行转向向后,生怕伤了这些珍贵的“造剑师”。

山寿胡乱倒飞,自虐之意昭彰。最后噗通一声,掉进北海,庞大的身躯在水中沉浮着,就像一个笑话。

冰凉的湖水的浸润下,山寿双眸愣愣的注视着眼前的湖水,终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里,真的都是造剑师?单纯如他,终于有了此生第一个疑问。

什么怪物?什么魔鬼?都是浮云。一言之下,屁股尿流不止。

“咯咯”

“嘻嘻”

“周总令教的这句“咒语”还真管用,总令,您老人家多吃些”。

“嘘”,周正红光满面,开始吃喝。

张自然负手而立,望着湖水中载沉载浮的山寿,淡淡道:“山寿,可敢与本造剑师一战”?

山寿狂吼,正常的思考,被人打断,偏偏自己不忍吞了他。

狂吼中,一双巨拳,带着黑雾高高举起,狠狠砸向湖面。

砰!哗啦!巨响震天,水柱冲天,狂暴惊天,却渐渐变成了压抑。

“能给的,我都给了!怎么才能,让这些造剑师心甘情愿的追随自己呢”?山寿被作用力升空,又一头栽入湖心深处,身躯缓缓沉入湖底。

“老张,先吃饭吧,它一时半会儿估计上不来。呵呵,脑*浆子有限,偏偏总喜欢在水中思考人生”,周正摇晃着筷子,招呼站在湖边的张自然。

“无量天尊”,张自然缓缓转身,向众人走来。他的内心中升起一丝不忍。

与单纯执着的山寿相比,无所不用,坑蒙拐骗的人,谁才是魔?

唐玄拉了一把椅子放在身旁,起身望着神情有些恍惚的张自然,轻声道:“他,吃人”。

张自然一愣,然后笑了:再单纯,再憨厚,吃人这一条就无法忍受。这是族群所属不同,立场不同所决定的。

想到此,张自然收起心事儿,但当他望着便携桌上的饭菜之时,脸瞬间苦了下来。

清虚一脉虽不如佛道那般讲究吃斋守戒,但也讲究个饮食清淡为佳,更不至于如此大鱼大肉,海参羽翅吧。。。

肠胃,受得了么?

第一二二章 花开处魔灭(一)

重霄城-古宫禁院,位于雾城最中心,毗临北海,气象庄*严。

万余间楼阁、花园错落分布,在雕龙石阶,画栋回廊的承接下,既不拥挤,也不疏漏。浑然天成,鬼斧神工,雄伟壮观。五米高墙遍布光网,环绕四周,将重霄城-古宫禁院的宏大掩映成了神秘,普通人难以进入。

养心斋内,龙呈均与雍涛仁波切在喝茶,宫南起、萧北寞在侧坐陪着。四人共同举杯,默默的喝着。

独角狼王在屋外来回溜达,时不时的将吓人的目光,投向周围战的笔直的卫士,低声咆哮着,很不爽。

它虽有进屋喝茶的资格和实力,却无进屋喝茶的容貌与出身,所以就只能在外面喝着风,守着门儿。

巨大的三维投影屏,放置在众人前面,旁边一个稍小的屏幕,不时有一行行有关于战况通报,其他重要消息的或字多或字少的情报,显示出来。

投影屏上,影像清晰,声音还原保真,见证着北海这三天发生的一切,众人凝神看着。

龙呈均长眉紧缩,靠在椅背上。三天了,雾城就像脱离了五洲建制一样,出不去,进不来,与外界通讯断绝,原因,未名。

心里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剧。不光城上笼罩迷雾,人心也布满了阴霾。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氛,沉甸甸的压在在场每个人的内心,无法驱散。

北海边,周雷站在周正的旁边,精神抖擞周围数百雾城卫,手持颜色各异的极光剑,整齐站立,形成一片肃杀。

五洲今时今日,医学因为有益身心且需要资源有限,发展程度仅次于史学研究。所以周雷的伤,不算什么大事儿。

有口气儿,送治及时,不光伤好了,精神头还不错。

北海的湖面上,风平浪静,只有数不尽的建筑物残骸以及树木残破的身体,来回晃荡着。黄叶成片,枯枝处处。

“那东西,淹死了”?周雷心有余悸的默默望着平静凄凉的湖水,小声嘀咕道。

没人理他,这句疑问太白痴,谁要是回答了是或者否,岂非更白痴?

“真人,你怎么看?这都一个时辰了,难道从水下逃跑了”?周正瞪了一眼儿子,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张自然。

张自然表情恬淡,将目光望向站在身旁的唐玄笑道:“唐小友,你觉得呢”?

唐玄默然站立,盯着湖水破败的涟漪,意识却似飞到了湖底,那里一片沉静,缭绕着淡淡的悲伤。

“说不好,但有些不安。让卫士们收起极光剑吧”,唐玄摇头。黑白莹润的发丝,随风舞动,颀长的身躯,复杂情绪出现在他那张脸上,纯净的面庞,变得多彩了起来。

张自然有些失神的望着那张脸和那双深邃难以看清的眼睛,良久才对周正道:“按唐小友说的做吧”。

周正点头,大手一挥,一声轻微的鸣响之后,在场卫士手里顿时空空。

周雷冷哼了一声,但老子的命令,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没胆子跳出来反驳。心中千般不爽,先忍着。只是将带着恨火的目光,隐晦的扫向安雨轩、唐玄二人。

安雨轩眨着眼睛,笑得很得意,甚至故意拉起龙笑梅的一直玉手,来回晃荡着,而唐玄根本就一直望着湖水,毫无知觉。

周雷恨欲狂,忍的很辛苦。

平静的湖水渐渐荡起波纹,湖底的山寿动了。他抖落一身的淤泥、灰黑落满全神的丝絮,转回头,向岸边一步一步的走着。

吃的欲望与生存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至于夜摩令,顺带完成而已,行不行,相信古夜摩也不会说什么,所以后果也不再考虑范围内,他在元洲大魔国,地位还是很超然的。

一步,两步,山寿的腿已经从厚厚的淤泥中拔了出来,步履虽缓,步伐间距离,却丝毫不变。

三步,四步,山寿浑身涌起激荡的魔气。上身干瘦,不着一丝,下面紧身小裤衩,弹性十足。湖水缓缓分开,被狂暴的魔气推向两侧。

五步,六步,山寿血红的双眸变得暗淡,平凡。二米高的身躯,不断颤抖着,逐渐变小,变瘦。

七步,八步,他在水里露出了头,慢慢向前走着。

此时众人眼中,又出现那个踏雪而来的老人形象的山寿。

魔气狂涌,遮蔽了整个北海,山寿虽瘦,但缓步而来的气势,杀意,狂暴之意,使得众人亦随着他逐渐临近的脚步,缓缓后退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山寿停住脚步,仰天狂笑,魔雾激荡。小小头颅上的那张小口,越张越大,空中魔气成旋。

狂猛的吸力,宛如在众人背后骤然吹起飓风,不断推着众人向那张巨口靠近。

唐玄一把抓住蔡姚的手,丹田中唐花飞旋,玄玄气涌动,双足牢牢钉住地面,缓缓后退着。

龙笑梅抓住安雨轩,周正拎着周雷,张自然与杨天祥共扯大棍,在漩涡中,站稳身子。

吸力漩涡及远,数百卫士却没有他们雄厚的元气,难以保持身体平衡。

众人身后,碎砖,烂瓦,石板,粗大树枝,不断呼啸而来。

霎那间,天摇地动,天昏地暗。

砰,一个卫士的头部,一块旋转的砖头砸中,一声惨叫,失去平衡,身子飞起,瞬间没入到那张巨口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漩涡中的山寿已经不见了身子,只有那张宛如黑洞一样的巨口,发出轰隆的狂笑声。

狂笑再起,吸力骤增。

越来越多的卫士如滚地葫芦般飞向巨口,瞬间消失。而那张巨口,不管是枯枝败叶,砖瓦碎石还是卫士的身躯,来者不拒,毫无底线。

“我是,是,是,造剑师”。。一个卫士,发出低弱的声音。

山寿目光一闪,却并未停止动作。

越来越多的卫士,被吸入口中,生生吞噬,周正心急如焚,周雷惊骇若死,却毫无办法。

唐玄眉头越皱越紧,这股绵绵不绝的狂暴吸力,太可怕了。若是眼前山寿再笑下去,恐怕在场众人,无一幸免。

一念至此,唐玄动了。一声低喝,右手全力施为之下,将蔡姚高高抛起。

身在空中,蔡姚稳住身形,向左侧倒飞,而唐玄的身子,却在作用力之下,又向前滑行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子。

唐玄的眼睛亮了,全力运转玄玄气,唐花飞旋,而其身形,却在吸力漩涡中时隐时现,曲折前进。

吸力呈喇叭状,距离山寿越近,波及范围越小,不过吸力也是更加剧烈难以抵抗;距离山寿越远,波及范围虽然更大,但吸力也是越小。

想到这点,唐玄开始救人。

“我,是,造,剑,师”。。。。一个卫士满眼绝望之色,身子不受控制一样向那张巨口飞去。紧急时刻,他的手腕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一把抓住,扯回。

卫士呆滞的目光转了转,是他?

吸力依旧,大口依旧,上空却飞起了人。

龙笑梅、安雨轩、张自然、杨天祥、诸多卫士,不断脱离吸力范围,在上空向两侧倒飞。

周雷内心是崩溃的,对自己擅自带了数百卫士赶来支援的行为,深表后悔。

而周正的修为虽是武道先天,元气也颇为雄浑,但是场中诸人,他的修为却是最低的,战斗方式也颇为刻板。

一招一式打起来虽有章法;冷静下来,也有些道道,但一遇到这种毫无应对经验的超自然攻击,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周正心里叹息,使尽全身力气,将周雷抛向上空,而自己,如箭般,被吸向那张大口,连临别微笑都没有一个。

“爹”,周雷狂吼,却没有倒飞,而是又径直扑了下去。死啊,活啊都不管了,他只想救他爹。

好吧,父子二人谁也没跑了,都飞向巨口。

唐玄面无表情,将最后一个卫士丢向天空的瞬间,便扑向那张巨口。

风声,摩擦声,碰撞声声音嘈杂如雷,隐隐还有周雷绝望的惊叫声。

唐玄身形如电,借着吸力,飞射而出:一,二,三。

心中默默数三声之后,唐玄怒吼:“花开”!

巨口下,唐花悬浮在唐玄头顶上空,灿灿,金、黄、红三色交织,缓缓飞旋中,膨胀成桌面大小。五片绿叶发散出蓬勃生命气机。

砰,砰,眼明手快的两把抓住周正父子的双手,唐玄咬牙,拼命催动着灿灿唐花,抵挡狂暴无法言说的巨大吸力。

唐花飞旋,花叶上的金色萌动,放射出万道光线,呈伞形,笼罩着摇摇欲坠的三人。金丝带着锋锐无比的锐意,将狂暴的吸力,切割呈粉碎,虚无。

花,美绝。比之万星堆幻境里茅屋前的金剑花,美上千倍,万倍。

“呵呵,呵呵,阿嚏”,唐花发出的生命气机,让山寿觉得很难受。

就像鼻子底下被放了一坨屎一样,非常恶心、想吐。

而锋锐之极,无法抵挡的金色丝线,更让他比精钢更强悍的魔躯,产生阵阵刺痛感。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吹起一阵狂风。

狂风中,唐花逐渐隐没,拖着周正父子的唐玄,倒飞一段距离之后,双脚落地,向后滑行着。

巨口缓缓闭合,钢锉一般的獠牙,嚼碎半个口腔内的阁楼之后,众人眼前,山寿依旧身材如侏儒,形态如老人,只是他面容不再慈祥,满是狰狞。

血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倒飞滑行的唐玄,山寿轻声道:“小子,你很优秀哦”!语气全无赞赏之意,像是一只被打断不准吃骨头的狗。

不爽、不甘、愤怒、恨!

第一二三章 花开处魔灭(二)

养心斋内,巨屏传来震撼的影像和音爆,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直到唐玄出现救人,山寿停止吸力漩涡之后,才将离座的屁股,缓缓搁在椅子上。

“呵呵,诸位喝茶”,龙呈均笑着端起茶杯,才发现,茶杯空了。

“人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过了这么多年的艰难生活,遇到这种怪物,我竟不怎么奇怪了。也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心态好,各位怎么看,宫老,你不想说点什么”?龙呈均放下茶杯,语气平静,有自嘲意,望着宫南起。

宫南起低眉垂目,良久都未说话。欧阳难过的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如今又冒出个山寿,也不知道西边怎么了,这么长时间,都未有消息回复。

面对龙呈均似无意问起的质询,却无言以对。总不好胡诌一气,谁比谁傻?

“萧老,通讯恢复,立即让范子夷以及陆茗等守护大仓的商首,来雾城见我。另外,关于卫士、元士、商士社会地位,我有些想法,还望萧老,宫老,给些建议。我们先达成共识之后,就可让洲务院拟定细则,推动实施了”,龙呈均接着道,眼睛眯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望着谁。

萧北寞点头称是,一双眼睛还盯着那个投影屏,似乎还是难以接受。环境恶劣到还罢了,出现“魔”,这个新物种,真是天灾魔祸,连喘口气都觉得压抑。

宫南起闻言,神色动了动。他倒没太过关注投影屏,别说魔,更离谱的他也见过。但是龙呈均的话,却让他心神有些动荡。

涉及到社会地位,社会结构,既成事实和既得利益者的任何一个微小的改变,都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这中洲,承受的起这种震荡么?

连虫灾泛滥的常平仓的陆茗都叫回来面谈,这件事儿,还能是小事儿?

沉默中,时间来到傍晚。对于这些人来说,每一天似乎都特别短暂。要做的事情太多,要想的事情太多,难道又要等到,明天?

“婉婷”,是一个酒吧的名字。它不光是雾城唯一的酒吧,就算是中洲,恐怕这类的休闲场所也是屈指可数。

娱乐至死,那是建立在你有收入、有蜗居、有时间、有闲心、有目的、有资格娱乐的基础之上。而娱乐本身,就不是生活必需品,尤其是现在。

别说风雨飘摇的环境,随时被吞没的生存之地,身心疲惫,心力憔悴,每日为活着而活着等等这些,就是进入的资格,本身就不好获得。

五洲币在酒吧这种地方是行不通的,这里只要一种东西:特许准入。

它是一张不值钱的卡片,但因为有了雾城专属元士部门的盖章,就成了一个盖着元士章的,不值钱的卡片。受众少的可怜,且售价昂贵。

一般元士半年的收入,且没有违反职业道德记录,操行良好,可以买一张。饭还要不要吃?日子还过不过了?谁舍得?

卫士挣命一样,守卫边疆三个月,同样的要求,也可以去当地专属元士部门,买一张。就算舍得,你去哪里找?总不至于为了几个小时空虚的快乐,从济洲荒漠跑到雾城吧?

商士虽然有这个条件,但较大点的商士,都有私人的,想叫谁来谁来那种,也不会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以免给人以铺张浪费,不顾五洲的恶劣印象。而小商士精于计算,生活在夹缝中,也是属于舍不得那种。

当然,一旦有了这张卡片,进入之后无需支付额外的费用,自有酒吧与元士部门进行对接,结算。

由此在当今五洲,酒吧等所谓娱乐场所,不光是凤毛麟角,更都是些赔钱货。直白点讲:这些场所,也属于商士范畴,只是受到特别监管而已。

虽然当世社会财富与个人财产有些交织不清,但谁都不敢轻易浪费在与“活着”,“活下去”相反的经营上来。而创造虚假的繁荣,本身就是犯罪。

“夜色,好美”,婉婷酒吧内,空无一人,招牌上的有限霓虹,散发着无力的光彩。而一个女人,此时正在在一间黑白分明的房间内,轻声呢喃着。

房间幽闭,漆黑。

所有的陈设:门,门框,地板,顶棚,灯,椅子,桌子,甚至窗帘都是漆黑色。

而在黑色的灯光下,清晰可见,她黑色丝般长裙,滑到腿跟,雪白、修长、紧实的玉腿,交叠搭在漆黑的桌子上,轻轻晃动着。握着红酒杯的手上的指甲,也是黑色,指甲长而弯。

斜靠在椅子上的她,在深沉,孤寂的黑色中身躯彷佛衣服被分成了上下两截。

轻声自语中,胸脯起伏,波澜壮阔,脖颈之上,雪白的肌肤,白的发光。

黑润放光的双眸,长长的睫毛闪动着,鼻高挺,唇红一点,开合之间,贝齿如碎玉。长发如丝,黑且直。这一切配上那张瓜子型的脸蛋,不光美而且妖。

夜色,好美,难道这房间的黑,便是她口中的夜色么?

此人正是婉婷酒吧的老板,夜婉婷。

北海内,唐玄内心清楚,最后决战的时刻到了。

“滚开,鬼东西”,山寿大吼,一巴掌将口喷寒雾的鬼见愁拍出老远。

鬼见愁吱吱叫骂着,在空中来回翻腾着。

此时山寿的身躯,膨胀到二米左右,再不复刚刚吞噬完极光剑三丈身高的盛况。他感到心力憔悴,魔气耗损严重,生命受到威胁。

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吃对于他而言,是至高无上的一件事儿,如今却要为了危机感,被迫放弃一生终极理想,值得,还是不值得?

想不明白,但要活着,活着才能继续去追求。而成了仁,即便高尚,恐怕也只能被追悼了。

好不容易弄清楚吃与活着的关系,又坚定了一下信念,山寿疯狂了。

龙笑梅身躯跃起,清越鹤鸣,强悍元气惊人之极。喝声中,一人多高的羽鹤飞扑而出,鹤喙如剑,闪电般刺向山寿的胸口。

山寿呵呵大笑着,一拳击出,黑色魔雾狂卷,带着沛莫可御的巨力,狠狠击在羽鹤的尖嘴上。

笑声如雷,拳风肆虐,形成一股笼罩数丈方圆的风暴。

羽鹤被这一拳,打成了漫天的乱卷的气流。气机牵引,龙笑梅惨叫倒飞,嘴角留下鲜血。

“休伤吾妻”,安雨轩大喝一声,江湖剑幻起一片剑影,剑气纵横,人王境的元气有些超常发挥。归一,化万,到底走哪条路,还没想清楚。

整吧,瞎整吧,反正也刺不进去。

江湖剑在山寿庞大的身躯上,刺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锋利的江湖剑,强悍的人王元气,竟无法在山寿皮肤上留下半点痕迹。

山寿双手狂舞,一把将江湖剑抓在掌心,随手一揉,江湖剑成了一团废铁。巨足抬起,猛踢安雨轩的前胸。

这大脚丫子,比安公子的前胸还要长,还要宽,这要踢上,连前胸,带老二可就没了。

危机之下,安雨轩剑眉倒竖,双足撑地,向后急速倒翻。

山寿一足踢空,下方土地轰然爆响,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

杨天祥握着手中弯弯曲曲的盘龙棍有些欲哭无泪,百余斤重的精钢大棍,竟然弯了。这怪物的身躯,比钢铁还硬几分。他只有随手丢下大棍,双掌挥舞间,发出一道道元气,骚扰着山寿。

张自然此时身躯挺直,不再佝偻。目光沉宁,双目如电。

他脚踏方圆,双手挥洒,绕着山寿庞大的身躯打起了游击,砰砰,砰砰砰,宛如打铁声,响个不停。

眨眼间,山寿的双腿,腰腹便中了百余掌。

张自然落掌轻柔,每一及体,便瞬间停留,他顺势扭腰之下,元气狂涌,凹陷的掌心成圆、凸出,狂暴的力量猛吐,似要将山寿身体击穿。

砰砰响声过后,张自然无奈的发现,明劲,暗劲,借力打力,狂猛元气,最多只能让山寿阴沉着脸不断后退。

他连一丝受伤的迹象都没,只有被“摸”的很不爽的愤怒。

招式的精妙只能让张自然命中率高的吓人,但命中结果却太差强人意,简直是蹂躏老道的神经。

“呼”,打了半晌,张自然喘息中,继续游移在山寿的身前身后,暗自回复着元气。被打的没事儿,打人的累的够呛,我是不是真的这么弱?

张自然身形如电,在众人的眼中那是精妙非常,眼花缭乱。而在山寿眼中,这只苍蝇,太烦人。

双眸一瞪之下,山寿双臂平伸,双足缓缓转动。

随着他一声怒吼,转速越来越快,平地刮起一阵旋风。

类似于王八拳的招式,不算精妙,也让人生不起敬佩之意,但却声势吓人。

渐渐的,山寿的双臂,呈陀螺状,回旋着。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旋转的气流更猛,而钢铁般的身躯,双臂,飞旋中,像是天罗地网,疯狂的攻击,弥漫上下四周二米见方的空间。

张自然猝不及防,眼中山寿的指尖猝然划过眼前,他急忙双掌合抱成圆,想要借势卸力,无奈一个指尖,一个指尖接踵而至。

砰,砰,砰!张自然后退,双手挥舞,脚步划着八字,身躯颤抖的越来越剧烈。山寿卷起的旋风,紧随其后。

旋风骤停,山寿一拳击出,带着狰狞的笑意,簸箕大小的拳头,如铁锤般砸向身躯抖颤不止的张自然。

“砰”!双手交叠挡住这蕴含万钧之力的一拳,臂骨发出轻微的噼啪断裂声,张自然闷哼,矮小的身躯倒飞,大口鲜血喷出。

就这样,山寿以一拳,击伤龙笑梅;一脚差点让安公子变成安太监;王八拳加致命一拳,打的张自然吐血倒飞,无法再战。

而此时,鬼见愁才倒飞而回,继续纠缠而上,口中寒气狂喷而出。

“你比,那个苍蝇,还烦人”,山寿皱眉,随手拍了拍胸口的冰层,身躯震了震,瞬间恢复正常。

鬼见愁伸出长舌,飞回到唐玄的身边,不断喘息着。山寿的身躯太大了,他的寒气不够,无法将对方瞬间冰封。

而无法瞬间冰封的结果就是,喷了半天,鬼气变淡,只能减缓对方进攻的脚步,有点得不偿失。

周正父子率领雾城卫,在远处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心神有些恍惚着,似乎无法从以前的现实,超脱到现在有些“魔幻”的场景中来。

没人敢再拿出极光剑,只要拿出极光剑,立刻就会变成山寿的第一攻击目标。巨大身躯飞扑而至,大手一抓,连人带剑一口吞了。

若不是他吃相比欧阳难过好看的多,也比较讲卫生吃的很干净,恐怕众多卫士中,有不少便心里崩溃,直接疯傻了。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双腿发抖,勉力支持着。

只能期盼,前方的人,能够搞定这个战神无敌一样的魔躯-山寿。。。

第一二四章 花开处魔灭(三)

杨天祥很忙碌,顾不得再发出元气进行骚扰,飞退救人。

山寿庞大的身躯,踩着雄壮的脚步,轰轰轰的走着。转眼便来到默然站立的唐玄面前,停下脚步,荡起漫天烟尘。

两人距离不足三米,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触手可及的距离,但山寿却并未出手。

“刚才,你为何不出手”?山寿声音,轰轰作响,随手抓起杨天祥丢弃的大棍,丢进嘴里,咀嚼之下,下雪般落下钢铁碎屑。

“我怕误伤了他们”,唐玄笑道。

“人类,真是很奇怪的东西,总是要考虑这,考虑那,一点都不干脆”,山寿打了个饱嗝,低头大声道。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样对话不方便,他全身骨骼爆响,逐渐回复到矮小侏儒的形态。

“你不也是在吃与不吃之间犹豫着”?唐玄笑道。

山寿笑着摸了摸头,点头道:“不错。你,不怕我”?

唐玄道:“为何要怕”?

山寿差点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尖:“魔,大魔王,吃人啊”?

唐玄又笑了,笑得很好看:“魔也好,人也好,称呼不同,不过是不同的生存形态,说到底,都是为了活着。你吃人,我吃鸡,没什么不同,魔就大了?就要我怕”?

除了紧身小裤衩,一无所有的山寿望着唐玄,半晌方道:“像你这般想的生灵不多,你是造剑师,我信。其他人,我不信,我他么再也不信了”!说着,山寿愤怒的用干枯的手指指着周围远处观望的人。

唐玄摇头道:“我不是造剑师,我只是个武道修者,很平凡,很普通的那种”。

山寿又愕然,但目光却柔和了下来:“你可愿随我回元洲”?

唐玄耸了耸肩:“我不是造剑师,武道修为也不高,跟你回元洲作甚”?

山寿道:“我喜欢和你聊天”。

唐玄望着山寿,神情恍惚了起来,很难把眼前这个形态搞笑与那个巨人般的吃人的魔联想起来,半晌摇头道:“我不喜欢聊天,不太爱说话,尤其是和陌生人”。

山寿咧嘴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诚实!跟我回大魔国,我不死,你不死,有我在,包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总好过在这里做个小武修”!

唐玄微笑道:“有个人,也曾跟我说过,只要去元洲,便可裂土封王,三千里土地呐”。

山寿惊异道:“谁这么大口气”?

唐玄道:“欧阳,难过”。他想起那首“难过词”,更想到了欧阳难过消散之前的那些话:“干净了。。。但还是难过”。

也许这就是人生,活着就是一个比谁更惨的游戏。所以总要或多或少难过一些,才显得理直气壮。

山寿震惊:“你见过魔手,你,你说“有个人””?

唐玄点头道:“是,不光见过,还杀了他。最后时刻,他已非魔”。

山寿默然,良久后方道:“所以”?

唐玄叹息道:“我是人,你是魔,所以,我们注定便是敌人”。

山寿哈哈大笑:“杀我?我可不是孱弱的欧阳魔手,我是魔躯山寿”。

唐玄盯着山寿的眼睛道:“那又如何”?

山寿道:“唉,如今中洲已无人才,五大仓亦毁,周转天下之商士几乎丧尽,你又何苦?和我一起回元洲,快乐逍遥,该有多好”!

唐玄诧异道:“你不恨我”?

山寿摇头:“魔杀人,人杀魔,我傻傻分不清楚。立场不同,无需去恨。呵呵,再说,我与欧阳老儿向来不怎么对付,你弄死他,我觉得很开心”。

唐玄笑道:“这就是魔的处事、交友之道吧”。

山寿摇头:“同类互相看着不爽,大打出手,甚至相残,大概都差不多吧”。

唐玄默然!

人类总是相爱、相杀,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残忍有之;行事卑鄙有之;用智,用力,使尽心机。

有什么资格要求“魔”就一定要团结向上,铁板一块?这也太搞笑和想当然了。。。

冷风又起,刮起片片烟尘。

北海,苍凉,破败,如今地面光洁溜溜,除了翻转的黑土,便是寂静的清冷。

唐玄负手而立,望着山寿,而山寿也对望着。

“我之所以不想杀你,只因为你与其他人不同,很不同。而且在你的眼睛里,我看不到欺骗。还有,还有和你说话,我会觉得很放松,你这样的人,在大魔国,看不到,也找不到了”。山寿在冷风中开口,面容如水,眼中逐渐涌起红光。

唐玄笑了,这身躯胜铁,巨人山寿,在元洲大魔国,过的得是有多寂寞?不惜放弃理想和追求,只为了要找一个男人当陪聊?

“我,有,一朵花”。

“它无由而生,载着我的道。我之道,名-“玄道””!

唐玄低声的呢喃,无疑是战斗即将开始的宣告。无需再去说什么,争什么。

我走我道,做我该做的事儿,这,就是唐玄。

山寿身躯缓缓后退,每退一步,身高就在骨节的爆响中长高一寸。

两米,一丈,庞大的身躯不断后退着,生长着,狰狞又现,魔雾冲天而起,笼罩着庞大如魔神般巨大的身躯。

“魔发,三千丈,嗷”!山寿双手握拳,仰天长啸。啸声凄厉,震荡八方。

伴随着山寿的长啸,笼罩雾城的迷雾,如长龙吸水般飞快汇集于他庞大的身躯上空,从其天灵,猛灌而下。

“呜呜,嗷嗷!吼~~~~”,巨大的吼声,形成一片狂暴的涟漪,冲击四周。北海湖水涌起巨浪,四周残存建筑物不断倒塌,结实的外墙,龟裂开来,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缝,不断塌陷着,

远处众人,趴伏于地,艰难抵抗着涟漪风暴,勉强睁眼望着唐玄模糊挺立的身影,还有那高耸擎天的魔躯,内心麻木,震惊,崩溃,绝望。

二米已经够呛了,五丈接近十五米,那是啥概念?

与高达五丈,魔气冲天的山寿相比,唐玄的一米八六,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但气势却不差分毫。只因,他虚握的掌心中,出现一朵迷蒙,灿美,照亮暗夜的“花”。

“唐玄,我不吃你。用这至尊魔圣的魔法三千丈,送你一程,也不枉聊的这么开心”,山寿低声道,只是这所谓的低声说话,每一个字都卷起风暴。

风暴中,唐玄盯着掌心的唐花,笑道:“如此,多谢”。

“五大仓出事儿?天下商士尽丧”?龙呈均大惊而起,茶杯坠地,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发出淡淡的闷响,却没有破裂。

茶水四溢,打湿了鲜红的地毯。茶水浸润过的地方,更加鲜红,如同染上了血。

萧北寞,宫南起同样大惊失色,盯着投影屏,神情变幻,时而咬牙,时而惊惶,就是没有一点开心的情绪。

“哞”,雍涛低垂着双目,脸皮抖动,坐在椅子上的他,却觉得屁股下面全是针。

“召集所有元首,卫首开会,另外,加派人手,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搞清楚,为什么他么的通讯断绝,另外与五大仓联系不要停,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五大仓的情况”!龙呈均沉声道,尽量保持着冷静。

萧北寞大步转身出门,出了门之后,便开始奔跑。跑了半天才想到,很多事情用通讯器就可以解决。

于是他赶忙掏出通讯器:“喂,帮我接洲务院元首,我是萧北寞”。

作为一洲的最高首脑,很多时候都是在等,这种等,不光是种本事,还是毕备的素质。

只是此时的等待,对于往昔驾轻就熟的龙呈均与宫南起来说,太过难熬!

婉婷酒吧依旧空无一人,夜婉婷姿势也一直不变。

酒杯依旧在那双白如玉,纤长的五指间摇晃着,但里面的漆黑的液体,却丝毫未少。

黑色房间内,依旧白的耀眼,白的诱惑。

室内一片冰冷,气温很低。

但夜婉婷却丝毫不觉得冷,裸漏大片雪白肌肤的她,彷佛坐在春天的草地上,惬意,放松。

“竟然,山寿竟然动用了魔“发”三千丈?呵呵,有意思,有意思。没落的五洲,孤独的星球,竟然还有这等高手”?夜婉婷望着黑漆漆的棚顶,笑得妖艳,妩媚。胸口起伏更巨,高耸的雪白露出大半。

笑容如冰,笑意森森,虽然风情万种,姿态撩人,整个人却如冰山般令人难以接近。彷佛一接近,便会被冰冻,冰封,冰杀。

夜婉婷随意的摇晃着长发。长发如丝,如瀑,直拖地面。

莹润光滑但坚硬的黑色大理石地面,被长发扫出一道道细细的沟壑,碎石如粉。

夜婉婷慢慢闭目,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似乎正在休憩。而笼罩雾城的上空却睁开一双无形的眼睛,默默的望着北海。

半晌之后,她睁开双目,嘴角带着笑意:“魔与人?人与魔?竟还有山寿不想吃,不愿吃的“人”?有趣,有趣,实在是一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就是,不知道禁不禁折腾”。

说到折腾二字,夜婉婷浑身的寒气收敛,目光朦胧似有水雾升腾,下意识的咬紧了妖艳的如血红唇。

半晌之后,她情绪收敛,刀削般的柳眉,微微皱着,酒杯缓缓靠近嘴唇,酒杯中黑色的液体缓缓流入红唇中。

“呼”,她眯着双眸,樱唇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

雾气燎绕,满室的黑色,瞬间染上了白霜。

“好苦”,红润的小舌伸出,夜婉婷吐着舌头,盯着酒杯喃喃自语道。

似乎,杯子里的东西,并不怎么好喝。

第一二五章 花开处魔灭(终章)

笼罩雾城的迷雾很淡,很淡,依稀可见,迷雾上方,还是雾气。

雾气层层叠叠,终年不散。

养心斋内,如今只剩雍涛老喇嘛,他盯着投影屏,面无表情,胸口略微起伏着。狼王不知何时进了屋内,在角落里趴着。

一双狼眼,也盯着投影屏,只是望着唐玄的目光,显得极不友好,带着些凶气。

隔壁大德殿内,声音隐隐,似乎许多人,在争论着什么,时而嘈杂,时而安静。

北海内,数百雾城卫在周正的率领下,渐渐站直了身子,阵列整齐。他们望着百米开外的远处,对峙的巨人雄壮身躯和唐玄那有些弱小的身影,不由得双手攥拳,目露紧张之色,紧张中,带着些许的敬意。

更有人下意识的死死握着掌中的剑盒,掌心汗水不断渗出,却丝毫不敢触动极光剑开启的开关。

安雨轩搀扶着龙笑梅缓缓站起,目注战场。他浓眉紧锁,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涩。江湖剑,纵横江湖三十六到八。自从遇到唐玄之后,剑道渐渐成了心中隐隐的痛,似乎成了笑话。

张自然摆了摆手,杨天祥收回即将搀扶的双手,站在他身旁,同样全神贯注注视着战场。

老道内心唏嘘,寂寞。他的意冲天,他的气却徘徊在清虚之境难有寸进。没有惊人的气,空有惊天的意,宛如镜花水月,没有支撑。

每到元气突破之时,便在浑身麻痒,无由而止。清虚第五境,数十年前就已到达,而这道天堑,万难逾越。

难道这辈子,止步于清虚?老道千万次的问,问满屋经典、问通天自然篇、问同道、问自己!

越来越茫然,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心高气傲,身受重伤,沦为看客。道人心里有些难受。

不知何时,形如锅盖一样的迷雾四周边缘处,镶嵌了一圈淡紫色光环,颜色就像晚霞。

婉婷酒吧内,夜婉婷仍然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搭载小腹处,手指来回绕着圈,在黑色中,转起一圈耀眼的光轮。而玉腿仍旧搭在桌上,轻轻晃动着,晶莹可爱的脚趾也来回摇动着。

当迷雾四周出现紫色光环之时,夜婉婷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笑意很冷,如冰。

北海内,鬼见愁瘦小枯干的身躯漂浮在唐玄的左侧头顶火苗,恐怖大眼睁的更大,不断冒出寒雾。

一圈晶莹的丝线,泛着白蒙蒙的玄玄气的丝线,如小蛇般在唐玄手腕处转着圈,活泼异常。

而唐玄掌心唐花,越涨越大,逐渐膨胀到桌面大小,旋转如风。

唐花燎绕出吞吐伸缩的金色、红色、黄色迷蒙的光线,绿色起雾,大部分的花叶、花蕊依旧朦胧。

唐花太大,旋转间,有部分花叶不断在唐玄又半个身子穿梭着,而看似有形,神秘莫测的花朵,此时又似无形,没有给唐玄带来任何的不适。

“一生,一火花”,唐玄轻声道。话音未落,巨大的唐花轰的一声,剧烈燃烧了起来。

心火为引,绿意、黄意、元气为燃料,火势,热浪笼罩方圆十数丈空间。

鬼见愁吱吱叫着,飞出老远,目光望着唐玄的火花,有恐怖色,随后甩了甩小脑袋,瞪视前方笼罩在魔雾中的巨人山寿,等待着攻击的讯号。

旋转的火花,一圈,一圈,带着火焰的轰鸣,元气的爆响,声势惊人。不光唐玄沉浸其中,就连远处,雾城卫、安雨轩众人、甚至身在他处的雍涛、夜婉婷的双眼以及天边的紫霞,似乎都染上了艳红色。

山寿默然站立,低头一望之下,小腿以下的部位,一片通红,隐隐有刺痛感。

“一生,一火花?吼~~~~”,呢喃过后,山寿双拳紧握,仰天狂吼,随后一拳击出,向唐玄砸去。

拳大如阁楼,拳风凛冽如山,空气发出炸雷般的爆鸣。就像一个阁楼大小的实心大铁锤,从天而降一样,骇人之极。

唐玄霍然睁目,一跃而起,其势如箭,掌心向前,托举着那朵灿灿火花,带着高速上冲,火气倒卷的伞状氤氲,毅然决然的冲向那巨大的拳影。

他没有召唤鬼见愁,面对身高五丈,如擎天巨人般的山寿,鬼见愁那点寒气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儿。

山寿巨目如灯笼般血红,放着着冰冷、狰狞的光。

火花照亮了唐玄的脸,神色淡定、从容。一双眼睛深邃如海,嘴角紧抿着,弯出一抹坚毅的弧度。

瞬间,火花与巨拳相撞。

惊天动地的威势,本该天崩地裂般的相遇,却在众人双眼紧缩的等待中;头皮发麻的准备中,变的无声无息。

火花中,发出万道金色如针的细密光线,宛如一片盛开的金剑花海。

火花临近巨拳,尚未接触,金色光线已经将巨拳戳的千疮百孔,伴随着破碎如蜂巢还有坚硬如钢的拳头、翻滚肆虐的魔气。

金色光线在前,炽烈火花在后。

两道身影从空中交错而过。

“好,好花”,山寿轻声道。

话声一落,从巨拳开始,直到臂根处,溃散成烟。这是山寿第一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唐玄竟能伤了山寿的魔躯”?

观战诸人,如在梦中,良久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这样的武者,中洲还有多少”?山寿没有转身,望着自己消散的右臂道。

“中洲之大,五洲之大,高手前辈,不计其数,应该有很多吧”?唐玄单膝跪地,剧烈喘息回答道。原来全力使用火花,需要消耗这么多元气。

“但这样的花,恐怕绝无仅有,只有一朵。呵呵,你撒谎了,撒谎了”,山寿慢慢转身,眼中没有痛苦之色,只有空旷的寂寞,无尽的寂寥。

唐玄缓缓起身,也转过身子,两个人距离与方才一致,只不过换了个方向而已。

唐玄道:“或许吧,谁知道呢?随便吧。撒谎就没有,我说的,只是我自己,对自己的印象”。

山寿一愣之后,笑了:“随便的好!自己走自己的路,别人强与弱,随便吧!你这小子,真是有些不同”。

唐玄神情也落寞了起来,不同么?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同之处,只不过凡事只做对的,坚持自己心中所想而已,这很优秀么?

沉默半晌,唐玄道:“修炼武道,培养元气。只不过是自小养成的一种习惯,既不是为了获得什么,也非是要凌驾于他人之上,它,只是种生活方式,仅此而已。若说信念动摇的时候,曾经有过吧,那时候,我每天都在埋怨自己,深感元气不够用,呵呵”。

山寿道:“为了什么”?

唐玄微笑道:“清蛙”。他的微笑满是牵挂,虽然一人一兽,相处时间不长,但那种亲密与依赖的感觉,让他很时迷恋。

山寿伸出左手挠了挠头,虽然不解,但却没有再问。

冷风再起,吹尘成旋。

唐玄未动,山寿的身躯却越来越小,似乎难以保持巨大的身形。

或者因为没有持续魔气的补充,又或者因为残臂之后受到重创。他又变成那个瘦小滑稽的老人,。

“有了你,夜摩令似乎完成不了了”!山寿笑道。

“你若答应我不再吃人,你可以走”,唐玄认真道。回元洲吃魔去吧,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山寿哈哈大笑,缓缓摇头:“只有逃跑的欧阳难过,没有临阵退缩的魔躯山寿,这是我这一生,第二个骄傲”。

唐玄咧嘴道:“第一个是吃”?

山寿郑重点头,矮小的身躯绷紧,目光狰狞了起来。吹了半天牛逼,我不吃你啊如何,如何,此时虽然没觉得自己会败,但也觉得脸皮有些发烧,毕竟对方虽然喘息剧烈,但真正受伤的是自己。

不过我的巨魔体因不再大魔国而无法持久,你那火花就能一直使用么?

唐玄道:“你有你的追求和信仰,我有我的立场和理念。你变大的时候,我真的很头痛,也有些害怕,但是你变小了,不管你是强,还是弱,都完了!如此,送魔躯山寿,上路”。

魔雾激荡,逐渐包围四周,脚步开始滑动蓄势的山寿闻听此言,不由得一愣。然后便觉得身躯一紧,三肢无法动弹,被紧紧捆缚贴身。

“吼~~~~~”,山寿发出断断续续的吼声,浑身爆涌的魔气翻滚侵蚀而去,同时拼命挣扎,浑身骨头爆响。折腾良久,他悲哀的发现,这晶莹、诡异的丝线,不光魔气无法侵蚀,就连巨魔体的变化,也被牢牢捆缚在方寸之间。

丝线无需变长,他却无法变大。吼声断续,只是因为嘴巴,也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牢牢捆住,甚至遮蔽了半张脸孔。

这小子,下手够黑的!!!

唐玄默然注视着山寿,良久叹息,轻声呼唤道:“鬼见愁”!

鬼见愁桀桀怪笑飞扑而上,又到了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么?

一想到此,鬼见愁精神亢奋,头顶的火苗跳跃的更急,异常兴奋。

此时,它非常想唱歌,唱那首“穿墙、钻裆”的潇洒之歌。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它才能找到一丝当初的快乐!

第一二六章 紫霞与婉婷

“你知道,你一定能胜我”?山寿身躯僵直,满是冰封,只有那被晶莹丝线圈圈捆缚的嘴,勉强开合着。

他双目血红褪去,一双眼睛,在冰层里,闪着光。

唐玄摇头,制止了鬼见愁喷吐火星的举动,望着他的双眼道:“打架这种事,能免则免。实在不行,只有尽力,结果我不知道,但我有唐花”。

山寿道:“妙人,好花!能否给我一把那样的剑,让我带走”?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专注的渴望。

唐玄点头,叹息着。

冰封喀喀碎裂着,随着冰块,山寿的矮小身躯也渐渐的四分五裂。唐玄挥了挥手,鬼见愁顶着火苗,张开了嘴。

赤色的火焰中,山寿笑了:“多,多谢”。

火堆不大,火焰也不猛烈,宛如野营时候的篝火,却有着与阴寒冰封,绝对零度截然相反的热度。

火焰中,不断噼啪轻微爆鸣,山寿满是冰封裂缝的身躯,逐渐消散着。

就在这时,冰封中,突兀穿出一条黑色的丝线,箭矢般射向唐玄。

正在愣愣的望着火堆发呆,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向左侧了侧身子,黑线瞬间洞穿了唐玄的右胸,一个转折之后,又向他脖颈缠绕而来,其势如电。

缩颈藏头,猛然矮身,脚步向左一划,唐玄左掌在地上一撑,一跃而起,扭转身子,面对黑丝,发出一声闷哼。

被洞穿处,前后喷出血剑,激射数米远,鲜血在寒风中,瞬间便染上白霜,尚未落地,就成了青黑色的细长的冰凌。

黑丝并未追击,在空中蜿蜒而过,一扫间,鬼见愁被抽断身子,成了两截;山寿身上的冰层完全被剥离,露出残破的身子;炽烈的阳火,瞬间熄灭。

变化诡异,突兀,尚未等远处之人看清,惊呼,蓦然间,北海尽成紫色。

天际的一圈紫色光环,缩成了小小的一圈,宛如紫色的玉镯般,飞旋在北海上空,猝然而下,一下就将正在与清蛙吐丝角力的黑丝套在其中。

紫色光环似有吸力,一闪之间,便带着那条黑丝飞向半空。

半空中,半边魔雾翻滚,魔气激荡;半边紫雾朦胧,光芒四射。

紫光中,黑气里,似乎各出现一道朦胧的身影,纵横交错着,激斗着。

无声无息,更看不清晰。

唐玄手抚胸口,掌心虚握着唐花,强忍着胸口的刺痛与麻木,紧紧盯着上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眨眼间,一个小时过去了。

天空传来两声奇异的闷哼,声音震的紫光、黑雾潮水般骤退。

声音入耳,北海诸人一阵失神。

紫色手镯与黑丝,对立着,对立着,一个不停发出氤氲浓郁的紫光,一个一端翘着,一端来回游移,像是一条黑色,细细的眼镜蛇。

“东方紫霞,闲的蛋疼,也会插手这五洲之事”?声音摇曳,诡异的黑丝竟然开口说话了。

紫色手镯嗡嗡:“夜摩婉婷,有你的地方,就有我!夜摩婉婷,还不退散”?

“南昆仑一脉,是不是都像你般白痴?你无虫劫,我夜摩婉婷就有么?就是你老爹东方落叶,也没有叫我退散的底气吧”?黑丝轻摇,语气带着轻蔑之意。

“山寿已死,你滞留此地不肯动弹,呵呵,想干什么”?东方紫霞,声音清脆而空蒙。

“既如此,那就打呗”,黑丝下意识的转了转方向,指向唐玄,瞬间又转回对着紫色光环。

紫色光环紫光大盛,也在唐玄所站方向上,停了一停。

唐玄只觉浑身一片冰凉,似乎有两道目光,正在凝注在他身上。这种被扒光了窥伺,一点点的研究的感觉很不好。

唐花高举,挡在身前,旋转如梦。浑身冰凉的感觉这才消散不见。

而天上,紫色光环与黑丝,宛如瞬移般,激撞在一起,原地,尚有紫色,黑色的影子残留。

无声无息,天空刮起了风暴。狂风呼啸,漫天尘埃飞旋。

黑丝,呆滞了一下,砰砰砰,一截、一截爆裂成粉末;紫色光环也在不断倒飞中,寸寸碎裂成漫天挥洒的荧光。

笼罩雾城的迷雾,伴随着黑丝的溃散,参差不齐的如潮水般向天尽头褪去。迷雾外沿,镶嵌的那圈紫色的霞光,也消失不见。

“唉”,上空一片朦胧,那是雾城本来之物,莫名的战斗似已结束,只留下两声意味难明的叹息。

唐花回到丹田,唐玄一屁股坐在地上,皱着眉。唐花旋转中,从贯通伤的肌肉、经络甚至骨骼中缓缓抽离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这些黑气与欧阳难过、山寿的魔气不同,黑的纯粹,黑的发亮,黑的原始。

不断吸收中,以至于让唐花的花叶上,也浸染了这种黑色。

“唐玄,你怎么样了”?蔡姚关切的问。

安雨轩拉着唐玄的一只手,轻轻的把着他的脉搏。

龙笑梅、张自然等人也围拢了过来,当然,还有周正,周雷以及那些神情有些恍惚的雾城卫。

刚才发生的一切,无疑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魔躯山寿,巨人山寿,刀枪不入,吃铁吃人;夜摩婉婷,东方晚霞,那场空中激战;虫劫?那又是什么?

唐玄微笑,缓缓站起身,先是望了眼眼前的那堆灰烬以及灰烬中山寿的残区,又望着周正道:“能送给我一把极光剑吗”?

周正重重点头,将手上那个剑盒递了过来。唐玄默默接过。

周雷皱了皱眉,轻声道:“爹,那可是二级极光剑,价值,价值”。。。

周正狠狠瞪了周雷一眼,对唐玄笑了笑,顺势拍了拍他的手掌:“清理场地,回复北海原貌,周雷,你便在这坐镇指挥吧”。

“跟我来吧”,周正对着唐玄微笑道。

周雷咧嘴应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老爹会把制造困难、万余道工序、年产量不过三五把、等级颇高、价值数亿五洲币、儿子都不给配置的极光剑,就这么给了唐玄。

就因为他救了他们爷俩也数百雾城卫?老爹不是这么没原则的人吧?

唐玄叫了一声鬼见愁,完整无缺的鬼见愁应声飞来。

断成两截,对于他来说虽有耗损,但人前显圣,无疑让鬼见愁倍感精神。呜呜啸叫着,做出一些令人眼花缭乱,不堪入目的姿势。

有人找来个匣子交给唐玄,而众目睽睽之下,鬼见愁终于在众人惊奇,惊异的眼神中,完成了未竟的火化工作。

心满意足的鬼见愁收获了满身的羡慕之后,风骚的回到丝线内。

唐玄拎着山寿的骨灰匣子,将手中的剑盒轻轻放在匣子里,缓缓合拢盖子。

“敬礼”,唐玄在雾城卫感激而崇敬的目光中,在蔡姚的搀扶下,跟随着周正出了北海。一同随行的还有安雨轩、龙笑梅,张自然。

大多数卫士心中,都难以分清这场近乎毁灭了北海的战斗的对与错。或者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立场不同,行事各异。

也仅仅是立场不同而已。

人吃牛,牛吃草,草破土地而自出。是人错了,还是牛错了,还是草错了?

可以有一千种,一万种科学、合理的解释自圆其说,但现在是纪元时代,五洲飘摇,为了活着,为了生存,似乎都没有错。

大德殿内,争论方止,一片烟雾燎绕,众人沉默。。

总令周恒不在,龙呈均这个以卫士为天下三士首;以中洲四极之地为重心,所有资源倾斜的一系列构想,得不到强有力的支持。

萧北寞,宫南起对望一眼,他们虽然贵为洲务高级顾问,但也仅仅是顾问而已,在这个场合上发言,无疑是不合适的。

龙呈均抽着闷烟,眯着眼睛,不断的在众人面上扫视着。尤其是在法务院元首马田原脸上,停留的时间最长,这老小子刚才的不同意见,也是最多。

马田原感受到龙统国的目光,抬头笑了笑,保养的不错的皮肤,乌黑油亮的头发,似乎都在陈述这一件事实:位高权重。

“统国,别光抽烟,吸烟有害健康。来,尝尝这仓洲五岳山的山桃,还有这青玉果,真是不错”,马田原中等身材,微胖,白面,一脸微笑,带着眼镜,举着手中的果子,对龙呈均点头示意。

龙呈均抓起眼前的青玉果,盯着宛如玉石般拳头大小的漂亮果子,良久之后,皱眉道:“青玉果?仓洲?是不是,只有其他洲的东西,才好吃?其他洲的土地才是香甜的?其他洲的月亮才是圆的?我诺大中洲,就没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仓洲这么好,你马田原,怎么不去仓洲住”?

说到此,龙呈均狠狠的将青玉果丢到墙壁上,脸上涌起愤怒的红晕,怒视着马田原。

马田原动作一僵,表情也僵硬了起来,放下青玉果低着头,不说话了。

“我来了”,周正推开大德殿的门,拖着满身轻松的疲惫,大笑着走了进来。来到桌前,随手抓了一个青玉果,放到嘴里大嚼起来。

“怎么了”?周正边吃边问,场中气氛似乎不对。

龙呈均笑了,萧北寞、宫南起笑了。

洲务院元首王崇光笑着道:“周令,刚才大统国还说,青玉果不是洲产的,而是进口的,还气的摔了果子”。

狄青龙是负责末日星球计划的负责人,他笑着抓起了果子吃了起来。入口甘甜,清爽。眯着眼睛吃果子的他,脑中却想起了老伙计张平机,而张平机这个机械科学的大家,此时正在北擎邑奋战着。

龙呈均幽怨的瞪了一眼狄青龙,对这个老小子,他是无可奈何的。虽然狄青龙职务不高,也不涉及到政务、军事,但他所负责的末日星球计划,无疑是生民周围最后一道护城河。

索性,龙呈均也拿起一个果子,笑了笑道:“洲产也好,进口也好,好吃就是硬道理,诸位,争论这么久,还是吃些水果,润润喉吧”。

周正平安到来,使得他心情大好。北海的事情,该圆满结束了吧?

“统国说的是”,负责五大仓具体联络事务、种植、养殖类统筹的元首徐光洲笑着拿起一个果子。望着众人,一口咬下,“好,好吃”。

马田原尴尬的笑了笑,低着头,没敢动。理念要坚持,但吃果子,可却没脸吃果子了。

就在这时,肩头覆盖了一张宽厚的大手,心事重重的马田原抬头,然后便愕然道:“统,统国”?

龙呈均笑容如春风,拍着他的肩头,递过来一枚青玉般的果子,伸到马田原的眼前:“都是为了中洲,你老马,还生我的气”?

王崇光掌管洲务院,向来有元首之首之称,也跟着笑道:“吃吧,老马,想法不同,可以摆开来谈嘛。咋地,以后不吃水果儿了?哈哈”。

马田原手有些颤抖,接过青玉果,似有千斤之重。但五洲既定原则,章法,怎可说改就改?而且改的如此彻底?

元士不满怎么办?商士动荡怎么办?后续资源如何统筹、衔接、调拨、对接?再说了?还有啥家底儿折腾?马田原倍感头疼。

龙呈均大步回到居中座位,表情凝重,右手抚胸,大声道:“天佑,五洲”。

在场诸人,神情一肃,放下手中的果子,同样的姿势,整齐站起:“天佑,五洲”。

良久之后,众人坐下,龙呈均望着右手边的周正道:“周正,情形如何”?

周正仰首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停留在龙呈均的身上,声音低沉,艰涩道:“统国,诸位元首,我还是不说了,请诸位亲自看吧。统国的决策,以及后续中洲未来,还请诸位看过之后,再行评估”。

投影屏摆下,尚未开始回放,诸人手中的通讯器便此起彼伏的尖啸了起来。

这是,最紧急情况才会有的,一级、特急、十万火急的通讯请求!

霎那间,众人忙碌了起来。

大德殿内的诸人,注定经历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

第一二七章 无求者无惧

大德殿内,灯火彻夜未息。殿中诸人如同未觉,又将灯火延续了一整天,直到深夜。

“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龙呈均疲倦的面容与眼中的光芒呈反比,手按桌案,轻声问道。

宫南起,萧北寞对望一眼,举起了右手,周正,王崇光,徐光洲等依次举手。

当众人的目光集中在马田原身上的时候,他叹息一声,缓缓举起手道:“回去之后,我立即召集法务院元士,对五洲宪章之修改,以及后续一系列措施的施行,先行制定相关条款,提供法的依据”。

无数惊天动地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砸了下来。

五大仓毁了;商士携带着多年积蓄的财富,大部失踪,活动轨迹直指元洲;诸多重要人物,失踪。

都只留下满地的灰烬。

当唐玄见到龙呈均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望着眼前威严而憔悴的男人,唐玄心中泛起了涟漪。这就是所谓权力越大,责任越重么?

昆仑巍巍,矗立仓洲。

山脉阻隔,以北为大片冰雪,冰川,谷地。万年不化的冰川,谷地,一片雪白。

而厚厚的冰层下,隐着道隐归藏。

昆仑以南,却是另外一番景象。绿草茵茵,树林绵密,阳光温和,崖壁处处,各色野花成片盛放。

崖壁之下,木屋处处,掩映在嶙峋的崖壁下,偶尔有人进出其间。

木屋前,山崖之上,有小片的广场,广场上,或树,或桌,沐浴着昆仑的气息,花草的芬芳,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有木屋的崖壁,蜿蜒之下,共三处。三处之间,距离很远,遥望亦不可及。

这一处崖壁下,位于三处崖居木屋的最右侧,只有两间,一间黄,一间紫。黄的耀眼,紫的发光,宛如神仙居所。出木屋向前走三十余步,便可站在悬崖边上,向上可望绿树高山,向下可俯瞰山河。这里生长着一株高耸入云的黄叶树。

黄叶树,满树黄叶,一年四季都有如雨般黄叶飘落,却始终黄叶满枝头,似乎永远也落不尽。

此时,黄叶树下站着一个身着黄色古宋衣衫的中年人,负手而立,沐浴漫天黄叶,望着远方。

紫色木屋的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迈步走出一个紫衣少女。

不肥,不瘦;不高,不矮;她肌肤如玉,脚步轻盈,眉目如画,人美如花,纯净如一朵盛开的紫莲。脖子上紫色的晶坠儿;手腕上紫色的玉镯,就连鞋袜都是紫色的。

她迈步向前,慢慢走入漫天纷落的黄叶中,眸子如水,嘴角挂着笑。

“爹”,紫衣少女轻声叫道。

“通天夜摩族,竟又出现时间,唉”!中年男人叹息着转回头。

容颜俊雅,黄净子脸,三缕长须,眉漆黑入鬓,眼灿灿如星,当得起老帅哥的称号。

“是,女儿已击退了夜摩婉婷,不过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儿,或许不是一个事儿,而是一个人、一朵花儿”,紫衣少女咬着唇,似在回忆。

“说来听听”,中年男人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一个有些沧桑的年轻人,头发黑白兼半,有些英俊,眼神清亮,对,就是爹你这种眼神,不过比你的可漂亮的多了。元气修为嘛,世俗称为武道先天境吧?我也说不好。还有那朵花,很神秘,像是一件武器,又不是一件武器”,紫衣少女描述半天,越说,感觉自己的脑袋里越糊涂,越说,越难表达清楚那惊鸿一瞥间,那个人、那朵花儿。

“哈哈哈,还有让万法归宗,昆仑圣女东方紫霞看不透的人,看不明白的事儿?若说花,什么样的花,爹都可以找的来,造的出”,中年老帅哥儿大手一挥,哈哈笑道。

“爹~~~~~~~,他就凭着武道先天境的修为,以及那朵花儿,击溃了魔躯山寿的防御,更是将之置于死地”,东方紫霞没有笑,而是神色郑重的缓缓说道。

“这样说来,有些意思了。除了通天昆仑一族,竟还有人可以灭魔?不简单,不简单。不知人品心性如何,可否,可否为我女儿良配”,中年男人也郑重起来,捻着须,眼神迷离着。

“爹,你就这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啊”?东方紫霞跺脚不依道,粉面潮红。

“唉,紫霞啊,你也知道,我们昆仑一脉,传宗接代有多么的麻烦,条件有多么的苛刻。爹“空天”已久,“至玄”难期,再悠久的生命,也不是永生。再说了你也不想一辈子躲在这崖壁之下,就这么地,这么地。。。从圣女变成个老圣女吧”,老帅哥儿眼神逡巡着,不敢和东方紫霞目光相对,同时又对那个人、那朵花有着巨大的好奇。

没法好好聊天儿了,东方紫霞转身奔回紫色木屋,咣当,关上了木屋的门。

背靠木屋门的她,胸口起伏着,思绪却被她爹,彻底带进了邪道儿。

良久,东方紫霞心神回复,开始思索着以后。这个以后可不是怀春的以后,而是与通天夜摩一族的以后。

通天昆仑与通天夜摩,虽然同出自神战时代的通天经,但生下来便是死敌,这就是两族的宿命。

幽居崖壁,看花开花落,如今夜摩一族出世,昆仑一脉,终于有事情干了。

老帅哥儿含笑望着东方紫霞消失的背影,又将头扭转向崖壁下万里山河。

“满目山河空念远,余生能有几度秋”,他叹息着,声音空旷而寂寥。又揉了揉自己光洁的面庞,慢慢将脚步向前,一脚踩在山崖空处。

黄叶如雨,老帅哥儿消失在崖壁下的身影,颇让人有一种想不开跳崖的联想。

但他身影再现之时,却是双脚踏空,大袖飘摆,在空中缓缓飞行。除了没落星球,宇宙核心之地的生灵,大宇之上的修者都知道,想要飞行,必须要突破灵境,幻天踏空达到空境才行。

再联想到他与东方紫霞的对话,这老帅哥儿,赫然已度过了灭天五绝之劫,达到了空天之境:天道第三、天道补遗、天道空空。

三处崖居距离颇远,但也架不住飞。即便他有意飞的慢吞吞,表情淡淡,生无可恋的样子。

“哈,这不是苍穹无影-隐昆仑,东方落叶老帅哥儿么,怎么,二十多年不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大哥”?狂放,豪迈的笑声充满促狭之意。

“大哥,说的对,老三就是仗着自己帅,没把咱俩放在眼里,呸,什么东西”!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有些尖,语气刻薄,但言语中的开心却是无法掩盖。

“大哥,二哥,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东方落叶踩着虚空,缓缓飞行着,嘴角带着笑意。

“我去你个蛋”

“我也去你个蛋,要说快说,不说滚蛋”!

“卧槽”,东方落叶咧了咧嘴,满脸崩溃,还是将身形向崖壁上御风而去。

话说这两个老家伙,幽默感这么多年,一点也没进步,动辄粗口。

崖壁绿绿,崖上青青,这里没有高耸入云,凄美如梦的黄叶树,这里只有酒,和两个一望,比东方落叶年纪稍大些的男人。

两人含笑望着缓缓而来的东方落叶,迎接词只有一个字:“骚”!

“唐玄”?龙呈均微黄手指夹着烟,烟雾袅袅,却没有往嘴边放。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全民通告,元士动员,紧急磋商等等不必细说,忙的要死,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

全程抽烟。若非意志力足够强大,他早就被眩晕感,强烈的恶心感逼迫的干呕出来。

唐玄点头。

“坐,抽烟么”?龙呈均点头示意,斜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眯着,却在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罗夫、老神仙(可能已不在星球)、孔仙仙孔门、茅山温笑、带着一只名为鬼见愁的宠物、赤城之城立下大功、二月卫士、武道先天等等资料,如潮水般在他脑子中清晰展现。

“没抽过,不过可以来一支”,唐玄笑着接过龙呈均递来的烟盒与火机,随手点燃。

辛辣的感觉,从口中深入心肺,很难受,剧烈咳嗽中将烟雾吐出之后,又有一种放空自己的闲适。

“你真的只有二十八岁”?龙呈均望着唐玄黑白参半,莹润可爱的发丝,以及那双深邃淡然的双目,笑着问道。

“可能二十七,搞不清楚,我是孤儿。大老头,二老头从来没提过,我也没在意过,有些糊涂”,唐玄费力地解释道,随手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真心不咋好抽。

“烟不好,劲大。你知道,我经常熬夜,又不擅元气,所以没这个玩意儿,顶不住”,龙呈均笑着解释道。

他下意识的吸了一口,一股更强烈的呕意,让他皱了皱眉,迅速吐出烟雾。

良久的沉默。

“你该去休息”。

“你不怕我”?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唐玄笑了笑道:“是不是每一个拥有力量或者权势的人,都认为别人怕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而若不怕,不恐惧,不忐忑不是装模做样,以退为进的一种手段,就是神经不正常”?

龙呈均随手摁灭烟头,实在抽不下去了淡淡道:“哦”?

唐玄收住笑,想了想道:“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包括生命、空气、我想要的生活等等,失去的虽然有,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既不想从你那得到什么,更不怕因此而失去什么,我很满足,那么我为何要怕你”?

这样的问题,山寿与龙呈均都问过他,只是此时,他才想到自己的心中的答案,也就随口说了出来。

龙呈均双手抱胸,闭着眼睛,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也不知道是表示赞同,还是习惯性动作。

“有没有水,给我来一杯”?唐玄道。

“有”,龙呈均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按住桌上的按钮道:“王秘书,送杯水过来”。

“水,还是饮料,茶之类的”?龙呈均抬头问唐玄。

“水就好了,只是口渴”,唐玄道。

龙呈均点头:“一杯水,大杯”!!

第一二八章 北来穿云箭

“唐玄,你跟龙老头咭哩咕哝聊了四五个小时,都说了什么”?直升机上,蔡姚难得的八卦了一回。

先找到共同话题,增进熟悉度,然后直接上手,最后找个机会把他办了,搞定!

龙笑梅的传授犀利异常,不光有套路,更有相对的策略。蔡姚此时,姿势大涨,连怎么把唐玄“办”喽,都成竹在胸。

唐玄微笑闭目,缓缓道:“他?送了我一张卡,卡里有钱,说是提前祝我新婚愉快”。他手扶着胸口蓝底遁形的五洲济,如今两个月牙旁边,多了个下面弯弯,上面平平的半月。

二月半卫士?二月半卫士!

北海舍死忘生救了那么多人,灭了山寿,才只得半月,本该不忿的他,却显得异常满足,表里如一不掺假。

“五洲济也并非完美,例如赤城神迹,例如魔这种生物的破坏性,都难以统计”。

“天下的东西,只要是人制定,便没有绝对的公平。就算制定规则者力求公平,但也会不知不觉的偏离公平,说来拗口,简单来说,立场、人性在作怪,你莫介意”。

“我懂,我很知足”!

这是唐玄与龙呈均最后的对话。

疲惫不堪的龙呈均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唐玄帮他盖好衣服之后,缓缓的退出了房间,关好房门,在一众卫士尊敬的目光中,向外行去。

蔡姚目光变得忧郁了起来,望着直升机飞快前飞,赌气不说话了。

只因为直升机正飞往水城市,而水城市便是萧红颜的家所在的地方。

只要前行,目的地总会到达,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蔡姚越来越生气,委屈。她望着窗外的眼中有雷光闪动,眼角还有隐隐泪光。

而唐玄却越来越紧张,就是十个百个山寿一起站到他面前,变身巨人,大吼大叫,他都不会有如此紧张、忐忑。

到了她家,怎么办?怎么说?怎么做?

唐玄一路上不断思考这个问题。

武道修行天赋,不代表就人情世故。怎么就这么紧张?

雾城浓雾,终年笼罩。这是公古时代留下的病根儿,无法根治。

唐玄坐着的直升机飞走后三个小时左右,重霄城古宫禁院上空传来一声清奇的雁鸣:“嘎”!

声音透着无尽的惊喜,解脱之意。

众多守卫古宫禁院的卫士,见证了眼前的一幕:一只短、粗、胖的大雁,从天而降,速度越来越快,以至于它翅膀边缘都带着因急速摩擦下,即将着火的红色。

最后,承受着无数惊异莫名的目光,轰的一声,砸进广场中,坚硬厚实的条石地面上。

巨响未落,石屑纷飞,整洁的地面出现一个大洞,兀自冒着烟。

众卫士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置信,啥意思?玩儿惊弓之鸟么?

也没人吓唬你,你好好的鸟不做,非要撞死在这儿,啥意思嘛?

“嗷~~~”一声狼嚎,独角狼王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众围观的卫士纷纷闪避一旁,露出条路。

它先是在洞口的青烟上闻了一闻,又将一双狼眼对准地下黝黑的深洞望了望,看不清楚。

索性,狼王趴在洞边,更仔细的望着。

它很闲,很无聊,本该以绝世身姿,尽灭来敌的狼王,到现在都没有用武之地,闲的一双爪子都时常发痒。

“嘎。嘎嘎。。。嘎嘎嘎~~~”,洞里传出声音,狼王吓了一跳,跳到一旁,动作干净利索。一双狼眼狐疑的望着洞,发出低低的咆哮。

“还,还他么的活着?这是鸟儿”?众卫士咧嘴,围拢上前。更有的拿出工具,带钩子的绳索,垂到深洞里面,套摸着。

“有,有了”,一个年轻的卫士一脸喜色叫道,他一只胳膊探入洞内,此时正缓缓向上拉扯着。

“王大鹏,你小子还想整上来红烧咋地”?一个卫士笑道。

“你懂,懂什么?鸟也好,人,人也好,落难了,都,都,得救。他么的怎么这么重?李强,还不过来帮忙,还有你们,拉,拉我一把”,王大鹏脸渐渐涨红,急道。

“结巴,不是病,呀,不是病;犯病,也要,要,要命;要说王大鹏,总是不治病”!众卫士喊着整齐的号子,一起用力,更有甚者,元气翻滚,动用了元气。

承重千斤的卫用攀爬绳发出吱吱不堪重负的响声,还好没断。

数个身怀元气的卫士一起拉都这么吃力,这东西,是得多重?

“咚”,短粗胖的肥雁,破洞而出,浑身冒着烟,一屁股坐在坚硬的石板上。它傻傻的望着周围围满的人,半晌之后,紧急聚焦之下,却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嘎,嘎嘎”,好不容易飞到雾城的穿云箭急叫,叫着唐玄的名字。

王大鹏等人翻滚的身形,又引发一阵哄笑,重霄城-古宫禁院何时这么热闹过?

笑声将四处溜达的安雨轩与龙笑梅吸引了过来。

安雨轩携手龙笑梅挤进人群,也愣愣的望着那只坐在地上,不断扑腾,大声鸣叫傻乎乎肥鸟儿,似乎觉得有些熟悉。

如今的安公子可谓是春风得意。

安氏商业集团商社的顺利交接,以及北海内“英勇救妻”的举动,无疑使得他与龙笑梅的关系突飞猛进,甚至更受到了龙呈均的亲自接见。两人在一起亲密携手,也就能理解了。

“嗷~~~”一声长而响亮的狼嚎,独角狼王身躯摇晃间,粗暴的撞飞了围观的卫士,接着缓缓走向肥雁的身前。

目光好奇的打量着穿云箭,围着它不断的绕着圈。

“嘎”?(看啥?)

“嗷”?(不行啊?)

“嘎,嘎,嘎”!(就不行?!)

“嗷”!(咬你!)

“嘎”!(呸!)

“他们在对话?说啥呢”?不光安雨轩二人听不明白,卫士们也是一头雾水,四处望也找不到明白人,只能静静的看着场中的一鸟、一狼。

似乎要打架的意思?这体型差距也太大了?摆明了欺负人家外来的!

狼王缓缓后退,身子弓起,满嘴锋利的狼牙在灰白的天色中,闪着森森的冷光。

肥雁挣扎两下颇为吃力的站直了身躯,双翅一抖,发出呼呼的风啸,浑身涌起萌萌的白气。

“元气?还不弱?一只鸟???我草,兄弟,你给我一拳,证明我还活着”!

周围卫士受此惊吓,纷纷踉跄后退,一手揉眼,一手揉胸,难以承受这刺激。

“好像,我听唐玄说过,他们家,有这么一只鸟,叫,叫?叫穿云箭,对,就这个名”,安雨轩震惊中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轻声呢喃道。

龙笑梅虽然震惊,但表情默默,良好的修养使得她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定心态。

独角狼王抖了抖身上的长毛,双目一立,猛地发出一声震荡广场的狼嚎,突然扑出。

身形扑在空中,带起一串狂风。它锋利的爪牙闪着光,宛如泰山压顶般,直扑穿云箭。

“傻,呃,高鸟儿,快跑,这老畜牲厉害啊”,诸卫士神色惶急,喊声一片。

肥雁无疑凭着呆萌的造型,弱小的身姿,神秘的出场方式,获得了所有卫士的同情与支持。

“狼王,别动手,动爪?别冲动”!安雨轩大叫,就想上前拯救,却被龙笑梅扯住身形。

安雨轩不解,龙笑梅只是指了指肥雁的方向,嘴角带着笑。

数米长,飞扑声势惊人的狼王;一尺高,矮粗胖的肥雁,怎么看,都是狼王仗势欺人,或者它饿了?

这更恐怖!好残忍,好无耻!老畜牲!卫士骂声一片。

定了定神,安雨轩透过狼王身下的空隙,望着穿云箭的那双豆粒大,却闪着光的双眼,哪有半分的惊慌之色。

不光不惊慌,还充满了不屑,以及对狼王最深刻的鄙视。似乎矮粗胖的是对方,英姿潇洒、张牙舞爪飞扑的是自己。

狼王也读懂了眼前飞鸟的眼神儿,狂怒!!它大嘴张的更大,吼声再起,转瞬即至,声势惊人。

“砰”,“嗷”,“嗖”!战斗结束。

捂着眼睛,对狼王怨意冲天的卫士不由得挪开双手,又是全场定身,呆滞。

肥鸟儿原地翅膀叉腰转着圈,双翅不断来回挥舞几下,头高昂,口大张,像是个得胜的将军,怎么看,怎么不正经儿。

狼,狼王呢?

“狼王,狼王在天上飞,快看”,一个手疾眼快的卫士将手指指着远处。

众卫士转目,安雨轩、龙笑梅转目,却只能看到一个越飞越远的小黑点,最后撞破一间阁楼的窗户,飞来过去。

一阵烟尘,沉闷的响声,隐隐传来。

那似乎,似乎是?沐浴室?

去你娘的,啥沐浴室,厕所就是厕所,至于说的那么文雅么?

纪元时代的厕所虽然很干净,不至于粪便漫天飞,但对于狼王来说,绝对是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

伤?不重,甚至可以说没有!但是它却没有跳出去露头了,实在没脸出去了。

这是鸟,成了她的噩梦,再出去,再来这么一回,可真的是没皮没脸,二皮脸了。。。

老畜牲?你小子,可真敢喊呐!

狼王心里哀伤、羞惭、痛苦、愤怒,错综复杂!鸟儿虽然不能惹,但是卫士么,可不能就这么轻轻的放过。

“嘎嘎嘎,嘎嘎嘎”?穿云箭得瑟半天,有些无趣的望着周围的呆子,大叫着,带有问询意。

“你是说唐玄?你找唐玄”?安雨轩缓步上前,轻声问道。他只从唐玄口中听说过有这么只鸟儿,但却没见过。

萧红颜在罗夫的时候,肥雁去潭底渡劫去了,因此也没和安公子打过照面。

但唐玄这两个字无疑刺激了它脆弱的神经!

飞这么远,飞的那么不容易,都累瘦了。到这本想撒个娇,尼玛的,多狗血的情节!正主儿不在?撒给谁看??

想到委屈处,肥雁双眼红了,飞快的奔向安公子。

“嘎嘎嘎嘎嘎”,肥雁轻轻啄着安公子的小腿,鸣叫着。很简单:唐玄去哪了?

安公子一头雾水,他既不是唐玄,也不是庄广陵。

刚才已经是绞尽脑汁,突发灵感,才勉强将嘎嘎与唐玄画上等号,如今面对如此复杂的问询,他只能回一句:“你说啥”?

“嘎嘎嘎嘎嘎,嘎~~~”?唐玄去哪了?草!

“你说啥”?

“嘎嘎嘎嘎嘎,嘎~嘎~”!

“你说啥”?。。。。。。

如此一千遍之后,穿云箭好不容易搞清楚一个事实:唐玄不在这了。至于其他,完全无法交流嘛!

安公子快哭了!抓耳挠腮,到后来即便他自己也嘎了几下,也完全无法正常对话。

没在这,肯定回罗夫了。

穿云箭无语的目光扫过众人,给了一个无比怀疑众人智商的鄙视眼神儿之后,带着知己难求的无限寂寞,短翅一挥,嗖的一声,不见了影子。

连黑点都没给众人留下一个。

走,就要走的潇洒,留下自己的英伟形象,给别人留下充满正能量的大大想象空间。至于走了之后如何飞?那是自己的事儿,唉,听天由命吧!

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云中穿云箭,偷眼望着自己那双短翅,一阵的无力感加上彻头彻尾的无语:你们他么的,要不要这么不给力?

“好可爱”!

“好厉害”!

“唐玄”?

“又是唐玄家的?可比鬼见愁可爱多了”!

“唐玄先生,家里真多宝贝儿啊”,一连串的低语回荡在卫士之间。

众卫士心中遐思无限,但广场还是要修的。

良久之后,还是有卫士时不时的将目光望向天空,看还有没有奇迹出现。

远处阁楼破碎的窗户处,慢慢露出一个狼头。

狼头上面有几个鼓包,还有不少灰尘碎屑:“谁,刚才叫的那声老畜牲的,王大鹏,是不是你”?

狼王一声狼嚎,表述出完整的语意。

广场上不多时候,便响起凄厉的惨叫:“狼。狼。狼,王前辈,饶命”!

一时,寂静的广场,欢乐多!

叫老畜牲的,可不止王大鹏一个。

水城市郊区一处有些陈旧的住宅区内,11单元26座,五楼525,铁门紧闭。

门前,唐玄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下。再伸手,再放下。

蔡姚大眼圆睁,视线随着唐玄那双宛如穿花般的手来回移动着,最后实在不耐,差点被气笑:“你到底,敲还是不敲?死小子,你不敲,我来!”

“呃”尚未等手脚发抖的唐玄阻止蔡姚这一冲动的行为,门已被砰砰的拍响,宛如排山蹈海。

“谁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脚步声响起。

“有点出息行不行?讨老婆又不是上刑场”,蔡姚翻了个白眼,她伤心也快,欢乐也快。

而她心中最大的欢乐,无疑是唐玄受窘。

第一二九章 尘世众生相(一)

“唐玄”?萧红艳惊讶掩口,虽然听表姐说过唐玄要来,但听说与亲见,还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你好”,唐玄微笑,眼神在萧红艳身上游移了一下,便有些尴尬的移开,又不知道往哪挪,索性望向她身后的空处。

“还有我”,蔡姚从唐玄腋下伸出头来,舔了舔舌头接着道:“真白,真大,真敢穿”。

羡慕之意溢于言表。

“快进屋”,萧红艳脸色微红,转身回到房间穿了一套睡意出来。勉强遮掩上漏点,下漏风的连体半透小吊带。多年在长陵邑养成的那种着装习惯,使得她露的少的衣服,颇为难找。

接过萧红艳递过来的水杯,唐玄缓缓慢慢坐在客厅有些陈旧的沙发上,游目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九十多平,不算大。家具与沙发一样,岁月的痕迹很浓,住惯了罗夫后山茅屋的唐玄,坐在这个水泥罐子里,有些压抑。

“伤好了”?唐玄将被子放在茶几上问道。他实在不知道与萧红艳这个端庄成熟,似乎比萧红颜年纪大,但实际上小上不少的女人,如何对话。

他们的交集也仅仅是长陵邑到镇江这短短的一段距离而已。

“嗯”,伤痕虽容易痊愈,但心里却时时忆起以前的生活。虽然在那里没有尊严,规矩又多,但纸醉金迷的长陵邑与桃红院,无疑是让她迷恋的。

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自己现在虽然矢志想嫁给一个商士,就这么过一辈子,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想,若是当初留在那里,该是如何?不幸福但会满足吧?

面对平凡,萧红艳开始失眠,开始更多的回忆过去。不过自从长陵邑被大火焚成白地,所有人不知所踪的惊人消息公布,她的失眠,回忆便少了起来。更多的是庆幸当初的选择。

商士大多油腻,这种油腻有时候是外表,有时候表现在内心。

重利而轻离别的描述,古已有之。虽是心中计议已定的选择,但当萧红艳再次面对唐玄的时候,这种选择便小心的藏起,藏在那颗早已疲惫不堪的内心深处。

唐玄的英俊、洒脱、神秘以及在当初长陵邑面对商首的谈笑自若、与楚君侯对决的淡定从容,使得她内心悸动的的同时,开始不断告诫自己: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注定走不到一起。

再说,眼前男人马上就要变成表姐夫了,淡淡的失落,遐想,决定,选择,万般情绪在萧红艳的心头交织着。

唐玄默默无语,蔡姚四处溜达着,不时的伸出带着电丝的手指调戏着一条起着脱俗名字的狗:幸运。幸运狗年老体衰,一身白毛瑟缩着,畏惧的望着蔡姚黑脸上恶意的笑,不断望茶几底下钻着。而她不依不饶,紧追不舍,乐此不疲。

幸运狗长毛直立,不断哀叫,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萧红艳。换来的只是不耐烦的瞪视,更凶狠的警告目光。

“红颜她们去抢货了,听说五大仓烧了,现在市面上物资奇缺”,萧红艳仔细打量着唐玄那略微有些局促的表情,噗嗤笑了。

不管多淡定的男人,装腔作势也好,低三下四也罢,头一次进女方的门,都是显得不怎么和谐。不是画蛇添足便是一声不吭。

老实人!萧红艳给唐玄下了个老实人的定义。

“哦”,唐玄抬起头,暂时放下心中的凌乱,眼神有些散乱。

萧红艳笑着摇头道:“也快回来了,我跟她们通个话,说你来了”。说完,她起身掏出通讯器,向阳台走去,带起一身好闻的香气和无需隐藏的春光。

似是刻意,唐玄咽了口唾沫,也跟随着她窈窕的身影,大片晃眼的雪白,来到阳台处。

阳台上,养了些花花草草,枝丫有些凌乱,在未经仔细粉刷雕琢的阳台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随便。

“没人接,估计在路上了”,萧红艳笑着走了回来。

“嗯”。

“对了,中洲不是已经启用城市辅库,调集大批元士供应商社物资了么,怎么还要去抢货”?唐玄诧异道,喝了口水。这些龙呈均在公告中已经明确指出了的,中洲现在,虽然损失惨重,略有动荡,但大体平静。

积累了这么多年,谁还没点儿后手?

“谁知道?老人家,没安全感呗”,萧红艳摊了摊手皱眉道。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聊武道?聊北海?聊龙呈均?聊罗夫?聊安公子?。。。

似乎都不合适,索性,沉默,偶尔对望,又略带尴尬的躲闪着对方的目光。

寂静中,不时的传来幸运狗的惨叫以及蔡姚的狂放大笑声。

砰,砰砰,砰砰砰。

“回来了,我去开门,你先坐着”,萧红艳眼前一亮,笑着起身对唐玄道。摆脱了沉默,就等于摆脱了让她沉醉、沉浸,无法言明的动心感觉。

这感觉,会让她坚定信念发生动摇,很不好,非常不好。

唐玄起身,愣愣的望着距离他不到二米的门,萧红艳每一个开门的动作,以及铁门吱吱的响声,都让他的心狂跳。

我还是我么?唐花旋转着,金,红,黄,带着丝丝缕缕的黑亮之色,随着唐玄的心跳,旋转加速。

门开了,却没有看见人,只看见摞的比山还高的各色包装袋,盒子。往下看,山被手托着。

手很熟悉,白润纤长,属于萧红颜。

萧红颜的红鞋子迈进房门,手上的山便开始塌陷,散落在干净但有些陈旧的地砖上。

“唐玄”?她眼睛蓦然睁大,带着不可置信的狂喜。随后踩着一地障碍物,飞奔呆立着唐玄,一扑而上。

“这孩子,这孩子,糟蹋东西,红艳?红艳,帮忙收拾,收拾”,中年妇女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尖锐也不像蔡姚那般憨厚,有些中性。

又有两座山移动进来,萧相君与赫英一前一后走进客厅。二人先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被扑倒在沙发上的那个陌生年轻人,便转身进了里间,而萧红艳默默的收拾着地砖上的凌乱。

萧红颜的红裙凌乱,两条雪白的长腿,跨坐在唐玄的身上,时而哭,时而笑,状若疯狂。

红唇密集如雨,落在唐玄的发丝上、脸上、脖颈,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红颜,你先回房间和艳艳整理一下东西,我和他聊聊”,幸运狗的惨状,让赫英心中充满着愤怒,只能将狗狗赶到另外的房间里,将蔡姚扯了出来,扔在唐玄身边。

哪来的野小子?不用说,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玄带来的?赫英撇嘴。

蔡姚双手抱着肩膀,浑身乱晃,黑色的肌肤与白色的休闲装搭配在一起,有些碍眼。对面这个中年微胖,走路摇摇摆摆的阿姨,未来即将成为什么人,她心知肚明。自是不敢动用雷电反抗的。

但当她看到沙发上太过放纵自我的萧红颜之后,不由得瞪起了眼睛:“萧红颜,你妈让你收拾东西呢”,轻轻伸手,将萧红颜从唐玄身上扯了下来。

“看什么?还不快去”?赫英声音愤怒,似乎是在怪女儿不听话。萧红颜顿足转身,进了房间,没关房门,但却时刻关注着客厅的动静。

客厅不大,却显得有些空旷寂寥。唐玄温和的目光望着赫英,花衣服,花裤子,短粗胖肥,圆眼皮肤黝黑,头发黑多白少,手上有老茧,关节有些粗大,似乎吃过不少苦。

赫英也慢慢打量着唐玄,头发发色虽然好看,但半黑半白,二十七?二十八?看不出年纪,不满意!五洲济,二月半?还是个卫士?蓝底遁形,没出息!不满意!黑衣,黑裤,对襟纽扣,外面一件黑色的风衣?也不是啥牌子货啊?经济条件一般,不满意!

尼玛的,空着手来的,第一次进门?不光不满意,简直不能忍!!!

身高马马虎虎,勉强过得去;长的也还凑合;眼神儿?还算满意。

“想娶我闺女”?赫英淡淡开口,随后将头歪向一边。

“呃”。

“你是博罗的?有几间房子?存款多少”?

“啊”?唐玄有些愕然,不光愕然,还彻底愣住了。这些都是他没有接触过的。罗夫山是我的,我有三间木板房?

“第一,礼金五十万,五洲币或等值物资;第二,水城市一套三居室;第三,代步车一辆,不能低于十五万五洲币。当然,这些东西都会用到我家红颜身上。结婚之后,必须在水城市定居,还有,卫士就不要做了,又危险又没前途,必须转行商士,元士也能将就,还有,还有。。婚礼。。宴席。。。孩子。。。”。。。。

赫英掰着指头,圆圆的双目睁得更圆,一样一样的数着,滔滔不绝,很详细,也很具体。

“表姐,姑妈这是抢劫啊,你不去说两句”?萧红艳张大了嘴巴。

萧红颜默默摇头,只要他尽力,她嫁定了。外面的讨论,改变不了结果,又何须去掺和?

赫英的声音很兴奋,似乎把几十年的压抑全部抒发了出来。所以她的话,不光在阳台抽烟,默不作声的萧相君听的清楚;萧红艳二人也是声声入耳。

“就,就这么简单”?蔡姚愣愣的望着赫英道。

对于她而言,在雷隐星系:一个星系都属于家产,无数宫殿随便住,要什么有什么,想揍谁揍谁的蔡姚,当然无法与赫英建立起同样的价值观。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阿姨,表情虽然有些夸张,但要的一点都不过分嘛。

“简单”?赫英嘴角挂着冷笑,眼睛直视唐玄。

在这种目光下,唐玄抿了抿嘴唇道:“伯母,我只有这么多,还有,这是带给你们的礼物”。

一张消费卡,从龙呈均的手中接过,便放在三玄指环空间里,如今更是轻轻放在茶几上;大堆,大堆价值不菲的礼物,从衣服到吃食,从补品,到高档烟酒这些奢侈品,出现在地板上,似乎比她们三人搬进屋门的山,更高。

赫英愕然,惊异,眼睛在消费卡上,山上来回扫射着,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就凭空出现在她家客厅呢?

但有一点无疑:她很满意。

第一三零章 尘世众生相(终章)

“你就这么,把自己卖了”?蔡姚挽着唐玄的胳膊,走在水城空旷的大街上,颇为不甘心的问道。

别人不清楚,她可知道,如今唐玄的三玄指环空间内,简直是清洁溜溜,干净到让人感动落泪。

“我在赤城之城,做了一个梦,一梦三千年,至今未醒”,唐玄缓步向前,目视前方昏黄的街灯,低声道。

“啥梦?说说,梦里有我么”?蔡姚好奇问道。

“梦里,很温馨,很幸福,很美满,温暖无法忘怀。我到现在,都分不清楚,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唐玄的黑色风衣,在清冷的风中,微微摆动着,似又沉浸在梦境中。

“哼,肯定和我没关系”,蔡姚咕哝着,缩了缩脖子,整个人开始挂在唐玄的胳膊上,借力向前走。

“如果用一场婚姻,告诉我,那是梦;或者告诉我,那不是梦,值了。半梦半醒,有些难受”,唐玄叹息着。

那梦里有萧红颜,有家、有暖、有孩子,有无法诉说的迷恋和向往,他想重温梦境。

“你那消费卡里有多少钱”?蔡姚轻声道。不要提那个闻之生气的梦,聊点其他的吧。

“不知”,唐玄摇头。

“那我们去哪”?

“不知”。

“那个胖阿姨留我们吃饭睡觉,你咋没答应”?

“呵呵,桌上的筷子没我们的份儿,你吃啥?睡觉的地方就那么大点儿,咱们睡哪”?唐玄笑着摇头,他虽然随性,但却没蔡姚那么实在。

“要是以后笑笑姐,来找你,说要嫁给你,你咋整”?

唐玄沉默。

“嘿嘿,听说这个地方与我老家一样,能娶很多个是不是”?

唐玄沉默。

“你若娶了笑笑姐,顺便把我一起收了得了”。

唐玄脚步顿住,伸手捏了捏蔡姚的鼻子,轻声笑道:“哈哈,等你长大再说”。随后大步向前走去。

“大?大你妹啊,老娘这规模,还不大么”?蔡姚使劲揉着胸脯,咬牙切齿。“就比笑笑姐小那么一滴滴,和你家萧红颜差不多好嘛?死小子,早晚办了了你”。

张牙舞爪的蔡姚,蹦跳着追上唐玄,揉着肚子道:“死小子,我饿了”。

在蔡姚心中,身体不丰满,不成熟,就是没长大的全部定义。唐玄这般说她,无疑让她很不服气。

而这种不服气,又被饥饿感所打断。

虽然在茅山饱尝了碧玉桃,治好了“饿”病,但病好之后,该吃饭的时候,还是要吃的。

唐玄望着两眼一抹黑,笼罩在黑暗中昏黄不起眼儿的水城市,怀念起罗夫茅屋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惜物是人非。

“我带你吃饭去”,唐玄笑道。

“好咧,可是,可是你有钱么”?蔡姚眯着眼睛笑道。

“呃”,唐玄皱眉,冷汗顺着额头缓缓滴下,深邃的眼神中,平添几丝无奈。

“嘿嘿,还好我有”,蔡姚大笑,在兜里掏摸了几下,掏出不少零零碎碎的票子。

唐玄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走,姐带你吃饭去”,蔡姚拍着唐玄的肩膀。从唐玄那里戗来的五洲币,再用来请他吃饭,还能得到他温柔的抚摸,真是一件令她神清气爽的事儿。

像她这般顾家、温顺、体贴、开朗、有钱有势有背景的女孩儿,哪找去?黑点怎么了?也不是啥致命缺点对不?

这叫异域风情,多么的难得!

想到自豪处,蔡姚的脚步格外的轻快。

街灯下,拖起两个长长的影子。黑色逐渐隐没,白色跳动着,逐渐走远。

“都说你了,别在屋子里抽烟?你看幸运,呛成什么样子”?赫英怒视着萧相君。

一家人吃过饭,整理完唐玄那堆山之后,没有人再觉得不满。

萧红颜好奇,唐玄的出身和有多穷,她是心知肚明。从北漠济洲,到彩云之南再到罗夫,都是囊中羞射。。这礼物,起码数万五洲币不止。。

望着一家三口头碰头的在那研究那张消费卡,萧红艳产生了强烈的疏离感和孤独感。别人都是这么的幸福,为何自己偏偏这么孤独无助?

她默默起身,屁股离开小板凳,回了到屋子,关好房门之后,便一个人抱着双腿,头深埋,泪狂流。

“查查余额”,萧相君在赫英的瞪视下,不舍的掐灭烟头,指了指那张卡。

滴,余额数字让萧红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也让赫英夫妇瞪大了眼睛。

对于萧红颜来说,四十五万五,无疑是天文数字,唐玄哪来的?

对于赫英夫妇来说,这个数字,明显是不够的。

话说感情不是儿戏,婚姻不是买卖:明明要五十,你这四十五啥意思?

“哼”,赫英哼了一声。

“找唐玄,让他补五万”,萧相君扫了一眼萧红颜,大声道。赫英也将鼓励的目光投向女儿。

萧红颜叹息着,心里在找与不找之间徘徊着。这些无疑是唐玄全部的财产,不是养大自己的父母妥协,就是难为自己逼唐玄妥协。

多年养成的习惯,她心里的天平,不断倾斜着,倾斜到赫英这一方。

突然一种头痛的感觉袭来,萧红颜捂着头,痛苦的闭上双眼,不断颤抖的眼皮上,笼罩淡淡的灰色。

“呃,挺好,够了,也没差多少不是么”?赫英连忙捅了捅萧相君。

萧相君一愣,心道,我说的不是你要说的么?在一起一辈子了,谁不知道谁?

再转目看到萧红颜的情形,他恍然大悟道:“对,对,可以了,差不多可以了,颜颜,颜颜”?

“我没事儿,总之,是多,是少,你们自己讨论。总之,我嫁定了”,萧红颜语气冰冷,眼中灰芒一闪而过,无人察觉。

“唉”,赫英夫妇对望叹息一声,内心空荡荡的。纠结了这么多年,一桩心事儿,就这样了结了,也算好事儿。

狮子大开口不假,赫英也给唐玄留下讨价还价的空间。没想到这小子直截了当,倾家荡产,干净利落。

当然,不忍是不可能的,只是有点后悔,没多要点儿。得不到的,撕心裂肺,轻易得到,谁不想要更多?

萧红颜回屋,挤在萧红艳的旁边,脑中剧痛使她昏昏沉沉,不久便进入梦想。萧红艳与她背靠背,睡梦中,双肩偶尔耸动着。

客厅内只有赫英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捏着那张卡在机器上操作着转账程序。

萧相君拎了条烟,扭头看赫英没有注意,便将烟插进裤腰向门口走去:“我出去溜溜”。

砰,关好房门,他撕开封条,走廊内燎绕起浓浓的烟雾,香气四溢。这种烟,比龙呈均抽的那种口感好上许多。

做工精细,包装精美,口感醇香,烟味儿十足。

“老萧,被嫂子赶出来抽烟呢?呦,烟不错”,一个中年男人上楼,望见肚子抽烟的萧相君,笑着打着招呼。

“女婿送的”,萧相君淡淡的吐出口烟雾,整条烟在掌中晃动着,金色的包装,在楼道的灯光中,炫出迷人的光彩。

中年男人接过一支点燃,闭目深吸,满脸陶醉。

“老萧,你这女婿有出息啊,这种烟都能买的到,还一条条的送,比我家那个强多了。集团商社下属小商士,收入不高,而且每天忙的要死。您歇着?我上楼了”?中年男人提到自家女婿的时候,嘴里虽然说的不值一文,但言语中的炫耀意味昭然若揭。

默默抽着烟,萧相君下意识的将那条烟又塞进裤腰里,元士,商士?

凭啥他家闺女要啥没啥,学历不高,能嫁个商士?我家闺女要文凭有文凭,要样貌有样貌,就要嫁个卫士?

唉,无奈啊,无奈!好烟,可惜,香烟在现在的五洲,可实实在在是种奢侈品,不光难买,而且还有诸多限制。

抽这种烟,折寿啊。。老萧每抽一口,都暗自心疼,心疼之下,忍不住再抽上一口。。。

一天,两天,三天之后,整栋楼,整个社区,都知道,老萧家那个很有出息的女儿,要嫁给一个卫士了。

没听错,卫士,别管人啥样,总之是个小卫士。连婚期都定了!啧啧!

赫英夫妇最近几天很少出门,一出门,四邻八乡的目光,令她们有芒刺在背之感,即便出门,往昔高昂着的头,也变得低垂。

钱收了,女儿也铁了心了,嫁还是不嫁?

“攀比”是种古风,不光沿袭万古,愈发清秀;还根深蒂固,深入人心。

它更像是一个贬义词。

每个人通常不会把这个词挂在嘴边,却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在做着这样的事儿。

有些自命不凡的达人也许会这样讲:攀比是种正能量,能促使人进步;攀比处在弱势,只因为你自己不争气等等诸如此类。

因为有了这个词儿,更因为这个词儿有了看似合理的解释,所以接受这种文化的人,几尽疯狂,乐此不疲。强势的时候,获得飘飘然的存在感,弱势的时候,还有自我安慰的道理可讲。

所以,只要接受了这种文化,都会活在别人的喜怒哀乐中。活的很累;活得筋疲力竭。

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与异样目光,使得赫英夫妇深陷其中,压力每日倍增。这种心情下,技术层面的问题,便开始向道德层面开始转化。

非黑即白,非善即恶。她们承受的一切,也都因为唐玄这个恶人。

恶人是亲人么?不,是仇人!

道隐归藏内,李元真微笑着注视着古今镜中的萧红颜一家。

“花虽好,但未熟;小伙子不错,可惜心性还太单纯。太单纯,破坏力就不够,破坏力不够,就,就。。。。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李元真,帮你”!李元真大笑,无数年来从未有过。

伏明月站在明月楼窗前,望着疯癫了一样的李元真,内心一阵的恍惚,似乎看到一出悲剧正在上演。

而悲剧中的人儿,无知无觉,随波逐流。。

第一三一章 唐玄的婚礼

五洲风云惊变,大洋飘摇动荡。

南昆仑,罗霄、左世雄、东方落叶师兄弟三个,醉后趁酒意,踏空而去,降临元洲大魔山。

大魔山上,道意弥漫,昆仑如山,镇压而下;而魔法三千丈,遮蔽了长空。

元洲上空,元气翻滚,无数山峰在天空的激战中,崩摧成白地。

最后暴怒的夜摩婉婷,召唤幻魔泉横空,夜摩神树破天。

魔法无边,罗霄三人,即便气吞山河、伸手摘星、苍穹无影,也只有铩羽而归。

之后,东极之洲,改元洲为大魔国,脱离五洲建制,消息震惊五洲。

风季渐过,南极洋洲渐渐平静。

火炎焱率领公士长李虎,五大相洲:赵贵、侯莫、元信、范子明、陈崇,一方面统计岛屿陆沉数据,一方面抚慰元洲生民,还要督促恢复生产和生活,忙碌不堪。

洋洲,汪洋一片,岛屿伶仃。

极目天际,大洋轻轻涌荡着,每一次无边无际的平静跌宕,都让人望之心悸。

无情波涛,广大无边,深不可测。

而统计出来的数据,不止让火炎焱心头沉重,也让大统国龙呈均头发多了不少白丝。

遍布天下的七氏族,奉命西归。

北漠济洲卫领的卫氏、秦岭的秦氏;中洲的齐氏、南平的楚家;洋洲昌明岛的韩氏也在韩相国的带领下,举族西归,飞赴西极仓洲。

燕氏本就在西极仓洲无需动作,而深处如今大魔国的赵氏一族,已经无法西去,举族成魔。

七氏族虽不是以武见长,但这么多年在各地,生根发芽,盘根错节。

一旦举族迁徙,大批的资源,人口,财富也随之流动。

五行宗在陈元迟亲自率领下,分赴各处,往来接应。

无人阻止,无力阻止。

一同如潮水般西进的还有一个孑然一身的老人。

再望君山,茅屋处,已成平地。

动荡波及五洲。

中洲遭劫,商士尽丧。大批物资或被运走,或成灰土。

但城市辅仓的启用,龙呈均的亲自声明,各元首通力配合下,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波动,只是更加忙碌。

元士更没时间休息,卫士中的一部分代替着商士的职责,而残存的商士们成了这部分卫士的“导师”。。。

所有人中,周正,刘恒甚至周雷与刘克最为忙碌。他们游走在中洲各城市之中,任务只有一个:重建中洲卫!

可以从各城市卫中选拔,甚至雾城卫,首府卫,甚至北海卫,也是任挑任选。

龙呈均的说话声音很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守卫中洲的可靠力量。

如今的五洲,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五洲,洲将不洲。

东极元洲已经成了大魔国,生人勿近。

而魔的举动,无疑是敌人;仓洲暧昧难明。统国陈元礼与五行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更是在他这个大统国不知情的情况下,号令七氏族回归。

其行为可恨;其心可诛。却偏偏恨无用,诛不了。。。

这两大强洲局势骤变之下,南极洋洲,北漠济洲,又自顾不暇,以前就是靠其他三洲支援着苟延残喘,现在也无需指望什么。

龙呈均倍感孤立无援。烟越抽越多,睡的却越来越少。

宫南起也走了,临别前送给龙呈均一个礼物:中洲武馆。

想到此,龙呈均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笑得很无奈:“清微天大行令,宫南起?这道隐归藏,是要重组个凌霄宝殿么”?

中洲武馆?值钱么?七大先天还剩几个?龙笑梅,钱镇南,袁静虚,满打满算就这三个。姜剑眉已回西海邑;曲黄河、白石坡失踪,陈慕返回西极仓洲。。

没了高手坐镇的中洲武馆虽然名存实亡,但能够保留数万子弟,还是让龙呈均多少有些领情。

北擎邑,曲流觞与张平机告别。

机械工程大家,有着“纪元之科圣,五洲之重器”的称号的张平机抱拳拱手,叹息着登上接驾的直升机,马不停蹄的赶往洋洲。只因为“末日星球计划”已经启动。南极洋洲,浩瀚瘆人的无边大洋深处,有着他需要亲自处理的一系列的事务。

统国急令,刻不容缓,而狄青龙,早已在大洋深处等候多时了。

此时登临北擎邑的城墙,迷失深渊的对岸,密密麻麻的各色虫子,终于开始缓缓蠕动起来,从满是孔洞的虫巢向南爬行。

虫巢却不是百余,而是数百,层层叠叠,高如巨峰。

数日后,曲流觞一身白裙,默然站立在城墙之上,右手缓缓的举高:“天佑,五洲”!

北擎邑,延伸两侧的城墙之上,吼声成片,直达天际。

虫灾,起!

万星堆的神迹考察工作如火如荼。

而越来越多的发现,使得这座神秘巨城的重要性日益提升。

重要性的提升,随之而来的,便是人手的增加,工程器械的增加,但进度依旧不急不缓,急也没用。

诸多身影中,司马陵抱着本书,眺望着南方:“小子,你的婚礼,我不能亲自参加,抱歉了”。

站在旁边的裴先知,也是一脸的遗憾。

而望遍由小镇转化成小城的营地,却始终看不到唐君生夫妇。

五洲一体,分崩离析,本来生灵的敌人只有一个:自然,如今突然多了个魔国,以及敌我难辨的仓洲。

大宇之上,备战气氛火热,但也算平静;罗夫山真的平静;北昆仑冰川绵延,死寂,亘古不变。

但平静也好,动荡也罢,都与唐玄无关。他只是个出生在罗夫的小小卫士,既不是位高权重,也非中流砥柱。

唐玄此时却很紧张,这种紧张不是因为五洲局势,只是因为:他在结婚。

结婚是个很奇妙的事儿,它可以很简单,简单到两情相悦、一纸文书,就算完成;它也可以演化的很复杂,复杂到需要满足周围所有人求知欲、凑热闹欲、好奇心、参与感。从而得出一个复杂、冗长的仪式。

仪式冠名以“婚礼”,既然有个“礼”字,那么就更复杂,来历也就更为的久远,甚至还带有一点神秘色彩。

因为攀比,就显得“礼不可违,礼不可废”这八个字更加重要。

虽然礼在儒家排第三,但在许多人心中,它超越了“仁”与“义”,所包含的内容丰富的多。

因为礼,外延更显性、突出,内涵更让人津津乐道,从而形成比较。

比较之后便生成强烈的存在感,同时在参与中获得认同感。

纪元2019年03月19日下午18点,平日冷清的水城市大酒店门前,变得热闹起来。

赫英与萧相君盛装,站在酒店门口微笑着迎接到来的宾客。他们旁边的唐有德、蔡姚,也与到来宾客寒暄着。

“叔叔,您真帅!旁边这个是您闺女吧?真漂亮,真大”,蔡姚拉着一个肚子挺大,西装革履的老头笑着道,一双却眼睛却盯着那个姑娘的胸脯不放。

而眼前的叔叔,却苦着脸,一脸的喜气变成了尴尬:“这是我老婆”。

蔡姚瞪着眼睛,用一种瞧外星人的眼光,在叔叔和姐姐身上来回扫射着。眼光刺人,尴尬流淌。

每到这时,唐有德便擦着汗上前解围,言语得当,憨厚不起眼的德叔,处理这些事情,显得驾轻就熟。

望着叔叔和姐姐神色缓合的走进酒店大门,赫英与萧相君对望之下,心中憋闷。但在喜庆的日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埋怨却在心里生根发芽,堆积到唐玄身上。

无知无觉的唐玄,在酒店的客房内拉着萧红颜的手,等待着婚宴的开始,在这之前:迎亲,游街,求婚,示众。。。。煎饼果子来一套,不光不好吃,还累的苦不堪言。

好在,礼到现在,后面的事情不过是走个过场。

唐玄默默的拉着从头到脚一身红装,一脸浓妆的萧红颜仔细的望着,望着。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将木屋内的她,与眼前的她重合起来。

但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当初熟悉暖心,温馨无比的感觉。

手虽柔软,却陌生;一张脸眉目如画,也陌生;人,陌生。

唐玄恐惧的发现自己内心中,与眼前的萧红颜疏离感,越来越强,让他有一种想逃的冲动。

但昨夜,昨夜。。。

唐玄咬着嘴唇,回忆起昨夜的疯狂纠缠。

狂野、妖艳、妩媚、白皙、丰满的萧红颜成了主宰,不停的索取着。技巧熟练,姿势万千,将唐玄*的服服帖帖,俯首帖耳。

而丰满的雪白,时而上,时而下,时而左,时而右,诱使唐玄每隔一段时间便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震的酒店墙壁一阵阵颤抖。

极致的动作之后,唐玄不光觉得自己空了,就连唐花中丝丝缕缕的至尊元气也燎绕出来,凑起了热闹,沿着既定路线,走上了不归路。。。

寂静片刻之后,疯狂又起,再起,不断起,起,起,起。。。。。

若不是元气护身,恐怕此时的他,早就手软脚软,站立困难。

这种感觉,同样陌生,不过陌生中,又有些迷恋。

难道,与她之间的疏离感,是种错觉?所谓婚前综合征?

握着萧红颜的手紧了紧,既然事情走到这一步了,那么怎么也要走下去。

“怎么,又想了啊”?萧红颜反握着唐玄的手,在自己柔软的身躯上来回游移着,眼中带着水雾,红润的小舌不断舔着红唇。

“没,没,没有”,唐玄咧嘴,还不适应这种亲昵,忙站起身道:“我去,前面看看”。。。

望着唐玄踉跄逃离的背影,萧红颜满眼的笑意,爱意。

唐玄的表现,让她很满意,比木屋里面,更给力!

站起身,萧红颜身躯摇晃了一下,皱了皱眉,一阵剧痛从身体的某个部位传来。

这种痛,比数年前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的时候,更痛。

时代在变迁,生灵在进步。

很多古话诸如关于开放与保守的描述,逐渐被颠覆。

保守是德,嘴上说说;开放是痛,痛并快乐。

只是有些痛,只要不说,便没人知道,也就没了麻烦。

藏着,那便是美好的回忆,只要现在放下,真诚,投入,那回忆也不过是回忆罢了,算不得什么了不得事儿。

人到这个时候,往往思维跳跃,会想起很多相干、不相干的东西,唐玄如此,萧红颜也是如此。

就在复杂的情绪中,萧红颜也走出客房,下了楼梯,不多时来到酒店之外。

水城市大酒店好久未开的霓虹灯闪烁亮起,照亮了空地与喜气洋洋的众生脸孔。

附近的孩童,也在大人的牵引下,来到这个灿烂的广场,笑叫着,追逐着,手里扬起红色包装的糖果。而大人们,也暂时忘记白日里的疲惫,含笑指指点点着,神色各异。

寂静的水城,热闹的酒店,分不清谁更寂静。

第一三二章 生情与生事

水城大酒店一楼宴客厅,五十几桌坐满。服务员身着低等商士侍从装,往来穿梭着,倒酒,端菜。

大厅喧哗,一片热闹。热烈的气氛与冷冷清清的水城市,更与五洲飘摇的时局显得格格不入。

萧相君、赫英春风满面,一起招呼着宾客。他们满面红光,情绪也被热烈场面带动着,暂时放下对唐玄的埋怨。

埋怨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蔡姚上蹿下跳,满嘴放炮,让他们心中不爽;一部分是所有的宾客,几乎都是他们水城市的邻居,乡亲。

唐玄那边,几乎没什么人来。是对这个婚礼不重视还是真的如他所说那样,没什么亲人?他对自己姑娘,到底是不是“真”爱?

心事重重归心事重重,事已至此,也只能随波逐流。等事情完事儿,倒可以好好找个地方,安静的想想。

七点半开席,宴会厅灯光大亮。

萧红颜抱着唐玄的胳膊,二人在萧相君夫妇的带领下开始敬酒。

唐玄的身后,还跟着一脸喜庆、红光满面的唐有德;以及浑身乱晃,衣服白得耀眼,肌肤黑的发亮,小脸儿通红的蔡姚。

唐玄意识有些朦胧,感觉变得很麻木。

他感觉自己不是主角,而是一个陌生人。默默而静静的站在角落处,冷眼旁观一张,一张,好多张陌生但偏偏带着笑的脸。虽然这种笑带着善意,但他感觉不到温暖。

唐玄整个人浑浑噩噩,似乎与眼前纷乱嘈杂的世界距离,好远。

一桌接一桌,一杯接一杯,大口杯,一杯三两。

高度的白酒,如水般倒进唐玄的嘴里,顺着嘴角留下的酒渍,沾湿了白色的衬衫,黑色的礼服。无知无觉的他嘴角挂着机械式的微笑,脚步在身后人群的推动下,向前游移着。

“新郎官儿,好酒量啊!新婚大喜,早生贵子,幸福美满!三句话,三杯酒,怎么样”?当唐玄众人来到左排第十张桌子的时候,一个衣着笔挺的年轻人,高举着手中的酒杯,大声道。

“天弘哥,你别闹了,他都喝醉了”,萧红颜拉着唐玄的胳膊不满道。

天弘表哥冷笑,盯着萧红颜的脸道:“我说妹子,还没入洞房呢,就开始偏心了?要不,你这个新娘子,代他喝”?

与天弘同桌的年轻人,着装各异,此时也站起起哄,大叫着让新娘子挡酒。

萧红颜不善饮酒,闻言犹豫了一下,就想拉着唐玄继续向前走。反正四周闹哄哄的,趁乱向前也没什么。

“妹子,要么喝酒,要么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哥”,天弘面色骤冷,大声道。酒杯也顿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言语上说的是萧红颜,但一双眼睛却盯着唐玄。

周围几张桌子的喧闹顿时被这里的动静打断,而桌边的人,也将注意力投注过来。气氛骤冷。

“天弘哥?”唐玄微笑,抓起托盘上的酒瓶,倒满了白酒,一下倒进了嘴里,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

“好,好酒量,是个爷们”,天弘嘴角挂着冷笑,望着唐玄,又望了望没有阻止的萧红颜,张嘴还要继续说什么。

“天弘,坐下。老萧,不好意思,年轻人容易冲动,回去我好好管教,这孩子”,与天弘隔着一张桌子的座椅上,缓缓站起来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对萧相君夫妇抱了抱拳,又狠狠瞪了天弘一眼。

“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子说说闹闹,没事儿,唐玄?天弘啊,给你萧叔叔照顾好这些小兄弟”,萧相君与赫英夫妇,望着唐玄猛灌白酒,心中不起波澜,反而有些快意。但却生怕张天弘父子这对水城市颇有地位的商士,生出不满之意,连忙笑着解释着。

天弘勉强笑了笑,而那个富态中年人也含笑摆手落座。

张天弘盯着唐玄这帮人前行的背影,闭上眼睛,心中生出恨意。抓起桌子上的杯子,一饮而尽。随后继续盯着,盯着,眼中冷光闪烁。

“萧红颜是你妹子?他喊你哥”?一个坐在张天弘身边,武者打扮的年轻人小声问道。

“从小一个小区,后来搬出去了,嘿嘿,干的,干的,不是亲的”,张天弘干笑了几声。

“兄弟明白,抢了天弘哥的干妹妹,也该着那小子倒霉。您放心,这个场子,一会儿兄弟帮你找回来”,武者年轻人帮张天弘倒酒,同时举杯。

张天弘缓缓闭目,满脑子回忆,良久之后,缓缓摇头,端起酒杯道:“算了,看在红颜的面子上,算了。喝”!

高度的白酒,不好喝。不光不好喝,还辛辣,苦涩。

不多时,唐玄醉了,空了。

傻傻的他不光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更是忘了用元气化解酒气。只是觉得,眼前一张张晃荡着脸孔,他都很陌生。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蔡姚也醉了,醉的甚至比唐玄还快。唐有德将蔡姚搀进酒店房间,关好房门,叹息着。

而时而高,时而低,时而大笑,时而嚎啕的声音,清晰传到门外,除了语气助词,只有两次字:唐玄。

唐有德叹息着,赶回前厅,唐玄的情况让他有些担心。

酒是个好东西!小醉微醺,感觉动人。

酒逢知己千杯少,喝着喝着,这感情就无缘无故的来了、深了。陌生人也变得熟悉了起来。

酒壮怂人胆,若是懦弱、愁苦、悲伤,那么喝上几杯,如坐春风,忘记一切。

酒也不是个好东西!过量饮酒是有后果的,伤己或者伤人。

酒精肝、脂肪肝、胃溃疡等先不提,酒精的刺激,也能让人冲动、暴怒、过度自信,从而产生别认无法理解的行为,例如砸东西,骂人,与人冲突等等。而这些行为,就是酒醒之后的当事人自己都无法理解。

张天弘醉了,或许他不想醉,但喝着,喝着就身不由己了。

那个武者年轻人也醉了,一张不怎么好看的脸,满是红潮,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暴躁的眼神,在张天弘那捂着脸的身上游移了一下,便缓缓站起摇晃的身躯,踉踉跄跄的向唐玄走去。最多一米六五的身高,愣是走出一个六亲不认的步伐。

同桌年轻人,拍着桌子,大声叫着好。至于叫什么好,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张天弘挪开双手,望着武者青年的背影,不由喊道:“李峰,回,回来”。只是这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叫好声中,显得有些低弱。

“新郎官儿?唐玄”?李峰一只手搭在唐玄肩膀,将脸凑了过来。

唐玄正抽着烟,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也忍着头脑里轰轰的巨响,似要炸开般的难受。

这种感觉很痛苦,但却让他不忍驱赶。

身体的痛苦如果可以忘记孤独,那边再难受一些吧。。

唐玄摊在椅子上,香烟夹在指尖。烟雾缭绕,两手交叠,挡住有些憔悴的面孔。只有变短了黑白发丝,在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张天弘这个姿势,那叫风度。而唐玄这个姿势,在李峰的眼里,就成了无法容忍的装逼了。

萧家,萧相君等人并没有放在李峰的眼里。两个退休的老同志,要啥没啥,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个姑娘,用不着顾及他们的感受。

但张天弘不一样,那可是他李峰的衣食父母啊。

所以张天弘不爽,就是他李峰不爽,粗腿要时刻抱牢。而此时让张天弘开心,感激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让唐玄尽可能的丢人,出丑。

唐玄静静的抽着烟,想着心事,不想说话,尤其是陌生人。

唐花微微旋转,一缕元气轻柔的由丹田流向肩膀。李峰闷哼,身形止不住向后跌去,酒杯掉下,人随杯滚,

撞翻了好几张桌子。

周围一片混乱。

“唐玄,你什么意思”?李峰捧着已经没了感觉的左手,大叫道。

李峰的叫声,回荡在喧闹嘈杂的宴会厅,场面顿静。而拉着张天弘的手嘘寒问暖、畅诉别情的萧红颜也不由得惊异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是新娘子,你应该陪在你男人身边。你这样丢下他过来,不太好吧”,张天弘点燃一根烟,微笑着望着萧红颜。

“天弘哥,我很珍惜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你要理解”,萧红颜闻言扭头道。

张天弘摇头,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你是水城一朵花儿,人人都惦记着。但你心气儿高,总想在外面的世界,找一个一生的大归宿。可我怎么都想不到,你找来找去,找了个小卫士。。呵呵,呵呵”。

张天弘甩开手微笑,将头扭向一旁。萧红颜僵在一旁,良久才叹息着起身向唐玄那边走去。

唐玄缓缓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丢下烟头,慢慢走到李峰面前。

“我没意思,你有意思”?唐玄微笑望着李峰。这种望,需要稍微低着点头,因为眼前的人太矮。

“我,我的意思是给你敬酒,顺便请新郎官儿,展示、展示武道修者的手段,顺便大家开心一下”,李峰不知不觉的退后一步,眼前的唐玄,虽然表情随和恬淡,笑容温和,但却给他如山的压力。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者是二者之间身高差距还是容貌差距?又或者此时从麻木变得剧痛难忍的左手,让他有些不敢面对?

李峰的心也乱了,但眼神依旧凶狠。

“就这”?唐玄眯起了眼睛,他在李峰的眼中不光看到怯懦,还看到了不真诚。

李峰越退越后,唐玄漫步跟着,不多时,便到了张天弘那张桌子。

“哈哈,哈哈哈!拿剑来”!唐玄大笑,你们满意就好,我配合。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钟,部分宾客吃饱喝足,参与感获得了空前的满足。不少人带着各样的想法,纷纷起身告辞。萧相君夫妇也忙起身送客。

唐玄的大笑声,震的宴会厅上面的水晶灯发出清脆的嗡鸣。

那道仰天大笑的颀长身影,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剑,不好!但愿配得上唐玄先生的绝世剑法”,声音清朗,温和。

李峰惊恐的望着唐玄的背后:“师,师,师。。师傅”!!

第一三三章 一剑化众生

唐玄身体极不舒服,酒意上涌,身躯略显摇晃。

他伸手,接剑。银色剑把、剑锷,银丝缠绕;银色剑鞘包裹着细腻皮革;颗颗透明的水晶,宛如繁星,点缀着这把三尺长剑,入手略微坠手,估摸着有七八斤重。

缓缓拔剑,仓啷啷一阵清脆的剑鸣。剑身雪亮,剑光如一道厉闪,照亮了诺大的宴会厅。

“好剑”,唐玄盯着布满雪花纹的剑身,轻轻一抹,手指轻叩,一阵嗡嗡声。剑身震荡均匀,响声沉而不锐,好剑,锻造不易。

唐玄伸手,微眯的目光逐一扫过萧相君,赫英以及默然观望的萧红颜,最后停留在身后递剑之人的脸上,微笑过后,玄玄气活泼泼,召之即来,布满全身,直灌剑身,通畅无阻。

“唐玄先生,此剑名繁星”,声音洪亮、浑厚,但望之却是一个老人。老者拉住唐玄的手,轻声叹道。

唐玄目中,眼前的老者渊岳亭峙,气度不凡。

他满头白发束在脑后,苍眉、星目、白须,面庞红润,中等身材裹着雪白逍遥装,一双白色开口布鞋,面带微笑,他的目光里只有唐玄。

“老先生可是舍不得这把绝世宝剑”?唐玄微笑的望着他,轻声道。

“剑已品,舞剑却是不必了。唐玄先生,今日是你大喜之日,舞刀弄剑不雅,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先生莫要在意,容后赔罪”,老者叹息着,也望着唐玄那双迷离的双眼。

“老头,这里有你什么事儿?我们就要看新郎官儿耍剑,大伙说,对不对?老头儿,你赶紧有多远滚多远。来大伙儿鼓掌,欢迎新郎倌儿一展英姿”。。。

啪啪啪,啪啪啪!五十多桌,五百多人,鸦雀无声的宴会厅响起了掌声。掌声渐大,从之者众。众人缓缓围拢过来,盯着场中。

而李峰却目露恐惧之色,身形不断后退;张天弘瞳孔收缩,十分紧张,以至于双手微微颤抖。

啪,“你他么的不想死,就小声点,回去我弄死你”,李峰在带头叫嚷的年轻人头上狠狠拍了一记。

“峰哥,不是要折腾这小子么?你,你拍我干啥”?青年愣愣,转瞬就将被收拾的怒火,集中到唐玄身上,叫声更大,也引起了更多人的应和。

宴会厅人声鼎沸,不少人将桌椅板凳拉到一边,鼓噪着。

老者白眉渐渐竖起,眼中爆涌寒光。

“老先生,你看?人家想看,只好借用您的宝剑,耍个猴戏,您退后,大家高兴,我,我也很高兴”。唐玄左手是指伸出,缓缓划过四周。

老者叹息着,闭目后退。唐玄的意见,必须要尊重的,只是这心中的怒火,却是无法平息。他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扫射着,却没有发现李峰的踪迹,怒火更盛,却毫无办法。

说白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儿,不好强出头。武道,武技用来愉悦众生,对武者、武道是多么大的一个侮辱。唉!

“新郎倌儿,唐玄?要舞剑了”?

“听说老萧家女婿,二月半卫士,乖乖,了不得哦”。

“切,小卫士而已,听说还没有实职。再说卫士能有啥出息”?

“老李,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李峰一颗星有没有?我家孩子才有出息”!

“我家。。”。。

“半个月工钱,五百五洲币随了礼啊,能看场戏,值得啊”。

“呵呵,少在那装大方,下个月你儿子结婚,老萧也是好面的人,你不光没损失不说,简直是白看戏”。

生在如今的五洲,苦逼、苦闷,新郎官舞剑,成了众人精神的兴奋剂。

有人掏出通讯器,记录着眼前的一切,更有人呼朋唤友,趁着还没开始,过来瞧个新鲜。

水城大酒店宴会厅的人,越聚越多,渐渐的唐玄眼中,无数人头晃动,在眼前形成一片恍惚。

唐玄眯着双眼,提着繁星,带着笑意的目光缓缓扫过议论纷纷,胡乱拍着手掌的人群,在萧家一家三口上,目光稍作停留便挪开。

原来,这种感觉叫:你周围虽然有许多人,这些人看起来颇为友善,但你还是觉得孤独。

孤独到另外一种孤独,满含着悲凉。

掌声渐渐止歇,嘈杂的议论逐渐消停,宴会厅又开始寂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有年轻的,有苍老的,有明亮的,也有浑浊的,都投注在唐玄那个孑然而立,挺拔的身躯上。

唐玄想说话,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但能说话的,不是已经故去,便是远在天涯,或者醉倒在房间内。

小时候比成绩,比家境;青年比伴侣;中年比收入,比地位;到老比儿女;死后儿女比丧事,比葬礼。。。这个约定俗成的圈子、文化,离他这么遥远,遥远到一闭眼,那距离,就是天涯。

他只想平平静静的活着,追求着自己的追求;他也很想找回那三千年的温馨,却偏偏,那三千年的过往与孔仙仙一样,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回忆。

唐玄没说话,说的结果,会换来多少白眼和讽刺他明白。再说,他也不喜欢多话。

他只有笑,温和的笑。你们想要,我便给。前面不是敌人,更不是魔,只是一群参与感、好奇欲爆棚,且带着“善意”的人。

笑眼中没有泪,因为他天生无泪。

“剑,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

剑,号称兵中之秀,武器之王。

剑,秀丽淡雅如花;花开处人头落,生命萧杀”。。。

唐玄抬头,目光向上,声音说不出的寂寥。

“我有一剑,名为二玄。我有剑式六式,名之为二玄剑式”。

递剑老者默默的听着,听的很认真。而周围人群躁动起来:“新郎倌儿,别光说不练啊,再说,你说的,俺们也听不懂”。。。

哄笑声传来。

而唐玄渐渐沉浸在二玄的世界里,变得专注:“剑式,归一勇猛;化万繁复。我的二玄剑式,既不归一,也没化万,它随着我的人生,一点点的丰富着”。

“哀思,花满楼,仙仙,老桃,苍梧,清洗垂钓”。

唐玄摇头笑着,笑着。双目紧闭的他也不知道是笑剑式,还是在笑自己:“前日往赴北漠赤城,今临水城,一路所见,所感,又有所悟。如今这二玄剑式第七式,我便叫他“众生””。

仙仙二字,让萧红颜心中一紧,下意识抓紧了赫英的胳膊。赫英夫妇面无表情,愣愣的注视着唐玄,两个字:不爽。

不管关不关唐玄的事儿,他们都可以找出一千种合情合理的说法,对眼前的这个女婿说一声:不爽。而这种不爽演化到现在,便成了举全家之力,冷眼旁观。

老者站在唐玄身后,一直静静的听着,听到众生二字之时,双目精光一闪而逝,一条小蛇一般的浑浊气旋,在他周身瞬间游走之后,一闪而逝。

“芸芸众生,各有不同。千变万化,以柔云起”,唐玄呢喃着,掌中长剑一抖,数十朵雪白的银色云朵,骤然浮现在其身周。

长剑挥洒,玄玄气激荡浮出体外,遍布全身,剑身。繁星剑轻缓的拖着银白色的云朵,旋转如走马灯。

“威力,也不,不,不,好厉害”。一个看热闹的刚想出声,便看见眼前厚实的木桌,桌腿,地面,在一朵轻柔的银色云朵笼罩下碎裂成粉,于是到了嘴边的嘲讽,立转风向成了“好厉害”。

“霸王不止有枪,还有剑,可劈,可扫”,唐玄大笑,身躯继续旋转,渐渐双脚升空,剑式如轮,众人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银光,颀长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剑轮中。

“断魂剑,只一剑,一剑断魂”。

“绝命剑:咽喉、五脏,周身大穴”。

“玄女剑,点穴剑,峨嵋剑,太极剑,点苍剑,青城剑,莲花剑,八卦莲花剑,韦陀剑”。。。。。。

一套一套剑法典籍,当初种花道人陌离给他的时候,唐玄当成连环画看,成了他童年时不多的乐趣之一。如今这些东西,却在他脑中那么的清晰,宛如岁月,在一页一页的翻过。

记忆中的连环画,被唐玄凝缩成多者三五式,少者只有一式的众生剑式,错错落落,施展出来。

还生怕服务不周到,每一式都作着详细解说。

剑式如龙,剑气如霜,场地由七八米,逐渐扩展到十几米,二十米,这还是唐玄刻意收敛的结果。

剑气卷起漫天的碎屑,使得众人眼前变得空旷了起来。

只见唐玄身形,时而虎跳,时而鹰翻,时而腾空不下,时而贴地滑行,时而如龙行云,时而如猿伸背,剑式绵绵密密,将近千人鸦雀无声。

唐玄很痛快,每一剑似乎都劈碎、刺破一张含义莫名,带着笑意的虚幻的脸,酒意升腾,消散,他却如痴如醉,如疯如狂。

“何苦掺和到这个不属于你的世界”,老者呢喃着。他眼中,唐玄的剑式粗糙,未经雕琢,有些稚嫩。说是舞剑,倒不如说是种发泄。

酒意散尽,唐玄蓦然停在原地,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酒店大门处,那隐隐的光明,他轻声道:“长空醉舞,君山一断”。

剑身嘶鸣,兴奋不已的繁星剑骤然狂震,唐玄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剑球,尖利呼啸声破空。剑球一转,轰燃爆散,无数雪白剑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射出三米之后,骤然消散。

唐玄单膝拄地面,微笑的望着萧红颜,轻声道:“三千年,梦断”。

两个寻梦人,心中同时被击中,回忆又潮水般涌上心头。

本想奔过来的萧红颜,浑身颤抖,但却被赫英死死的拉住,萧相君在旁配合下,动弹不得。只能这样的望着,望着。

唐玄脚下,大片的地砖爆裂成粉,拄着的繁星剑变得暗淡。经过极致的灿烂之后,它抗拒不了唐玄心中压抑、孤寂,还有那被无限收敛的元气,寸寸断裂。

对于它来说,能掌控在这样的一个武者手中,放纵自己最灿烂的光辉,此生足矣。

一式众生之后,掌声寥寥。

“练武练得好,要饭要到老,啥用”?参与感,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众人纷纷回到现实:商者贵,修者贱,这种观念根深蒂固。

“唐玄先生,你这又是何苦”?老者望着那把断裂成灰的繁星,又望着唐玄脸上的微笑,叹息着。

也不知道这叹息,是可惜了那把绝世宝剑,还是其他。

“新郎官,一个人练,多没意思,武道这玩意儿,要有人配合,才有意思”,声音吊儿郎当,宛如公古时代的恶少。

如今的五洲,有这种人么?难道不是文明高度进步,智慧发展到极限的时代?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对于唐玄来说,又有麻烦来了。

老者按住唐玄的肩膀,自己目光灼灼,迈步向前,他声音冰冷,带着寒意,轻声道:“在水城惹事生非,真当我袁静虚,老而无用了么”?

第一三四章 云来五洲客

大门外,突然响起直升机的轰鸣,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水城市大酒店从天而降几个客人,嘀咕了几句是这不是这的话,便迈进大门,向宴会厅走来。

“哎呦,如今这世道变了,不经商而习武??啥时候小小水城市,也出了这么多武道奇才?来,来,来,我安公子,陪你走上几趟”,安雨轩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掐着李峰的脖子,龇牙咧嘴的走了进来。

安雨轩绕过挡路的老者,轻声喊了声:“袁伯伯”之后,便来到唐玄近前。

扑通,李峰跌在地面,被他踩在脚下,大笑着,安雨轩抱着唐玄,狠狠拍打着他的后背。

瞬间一股温暖无比的气息,把唐玄拉回到现实。

“怎么来的这么晚”?唐玄信手推开了热情过头,想要上嘴的安公子,微笑道。

“别提了,笑梅画起来没完,再接你那小侄女无伤,她也整起来没够儿。偏偏不提前搞好,非要等临出发才在那左搞又搞”,安雨轩踩着李峰,捂着耳朵笑道。

唐玄摇头,女人化妆,还真没办法。不光脱衣服,穿衣服消耗着男人大量的生命;爱美天性的满足,对于自小环境优越的她们来说,你还真不能责怪什么。

“你这耳朵,和他”?唐玄指了指安雨轩的耳朵,又指了指地上乖巧躺着的李峰,诧异道。

“耳朵,别提了。这群小子,就是被这个小子鼓动的,没安啥好心眼子”,安雨轩神色由痛楚变得恨恨。

唐玄笑了,能让安公子不好意思开口的事儿,只能和龙笑梅有关。

“兄弟大婚,我也没啥好送的,送套房子给你吧!镜湖居,马马虎虎。水城这地方,也就那求回事儿,没啥拿的出手儿的地方”,虽然安公子的声音够低,但镜湖居这三个字,无疑极大的刺激了周围人群的神经。

人工丛林,环湖而建,都是别墅,周围数百里,当属第一!!!这种地方还他么的马马虎虎,唐玄的朋友,怎么都是这种吹牛逼的货色?议论声又起。

“唐玄,让他放开李峰”,赫英一家三口走到近前,皱眉向唐玄道。

“阿姨,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我要踩他?再问问这小子,乐意不乐意被我踩”?安雨轩淡淡道,同时制止唐玄说话,给了他一个一切看我的眼神。

“踩,您舒服,就是我的荣幸”,李峰原来没有昏迷,闻言抬头笑着,一脸谄媚。似乎被踩的很舒服。

上面这个人,可是衣食父母的衣食父母,除了我李峰,谁有这般奇遇?安公子脚下用力,而他心中窃喜。

“你,唐玄,你的朋友,你管不管”?赫英大怒,李峰可是中洲武馆水城市分馆的武者,与张天弘关系密切。这要是得罪了,以后可没好日子过。

怎么唐玄讨厌,他的朋友也一个个这么讨厌?蔡姚如此,眼前人也如此!

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身着白西装的年轻人有些熟悉,但熟悉可能只是一种错觉。

李峰被踩在他脚下,可是实实在在的。就在她想继续发火的时候,萧红颜急忙在她耳语了几句,赫英震惊,满脸惊骇,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呆住了。

“阿姨,您稍等,我先处理一下家事儿”,安雨轩微笑,对赫英保持了极大的礼貌。

他游目四顾,目光冰冷,但眼睛带着笑意,大声道:“张天弘?在不?哪个是张天弘”?

张天弘望着唐玄与安雨轩老朋友一样的拥抱,心中无限后悔,悔不该借着酒意,改变初衷,让李峰出去叫人,继续给唐玄难看。

“老,老,老板”,张天弘,缓慢站起,游移着,挪动着,摇晃着身子走到安雨轩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了。酒意变成冷汗,他清醒了。

啪!一声响亮的耳朵,抽在张天弘的脸上。白皙的面庞瞬间出现五道指印,指印膨胀着。

“知道我为啥扇你么”?安雨轩微笑。

“老板,我错了”!

啪!

“老板我错了”!

啪!

“老板,我错了”!

一道道响亮的巴掌,不光抽在垂首站立的张天弘的脸上,更像是抽在水城看热闹的人的心里。

在水城,张天弘是公认有出息的名人,而抽他的年轻人,似乎,似乎更有出息?如此推断,那套镜湖居,恐怕也不是吹牛逼了吧?

“兄弟,够了”,唐玄淡淡道,他虽然没问,但从李峰以及那些刚才气势汹汹,如今钻进人群不见踪影的年轻人身上,也能大概猜到他们的心灵轨迹。

“你,被开除了”,安雨轩微微喘息着,这他么的不用元气打人,还真累,不光累,手也痛。

张天弘的父亲,勉强走了过来,扶着连他都不敢认,垂头丧气的张天弘向外走去。

“带他去医院,看一下,费用从公司出。尼玛的,在我亲哥的婚礼上得瑟,气死我了”!安公子甩着手,望着中年人那个独属于安氏商社的徽章,大声道。

张父身形一滞,低声道:“知道了,谢谢老板”。尊严?血性?都比不上安稳的工作,吃饱饭重要。张父富态的身形,佝偻着。儿子被开除了,自己还在,还能混生活,不幸中的大幸。

费用从公司出,也没吃啥亏不是?

五洲纪元时代,与公古时代不同。公古时代很多事情,只能悄悄的做,偷偷的做,却不会公之于众,起码也要表现出血性。

而纪元时代,这种血性,变得直接而真实,近乎惨烈。

两个字:生存,一切为了生存,也紧紧是为了生存。即使悲哀,也是环境使然。

两声老板,安公子低调的出场,狂放的吹牛,张扬的处理方式之下,神秘的身分也昭然若揭。莫非眼前这个小伙儿,就是曾经中洲实力第三,如今灾难之后,实力第一的安氏集团商社,安,安雨轩?新的商首?

有人发表意见,便会有人反驳:“切,不懂了吧?新商首乃是安公子的未来夫人,统国的侄女,龙笑梅。别问我为什么,我也是听说”。

一股浓浓的羡慕意变成酸意,弥漫人群。

“唐玄,新婚大喜啊”!龙笑梅一身长裙,笑颜如花,唐无伤一身火红,两人笑着走进宴会厅。一把带着晶莹光泽的紫色卡片,飞向唐玄。

“谢谢”,唐玄微笑着接过卡片,狐疑的目光投向安雨轩。

安雨轩咧嘴:“镜湖居的居住卡,一点心意儿,收着”。

萧相君与赫英对望之下,目光灼灼的望着那张紫色的晶卡,眼中闪着光,这是梦么?

萧红颜一直沉默站在一旁,萧红艳默默的陪着她。

此时萧红艳的目光望着那张紫色的晶卡,羡慕之色一闪而逝:在水城有多少人,包括商士,终其一生,就为了居住卡奋斗着。而镜湖居的居住卡,又有多少人,都没见过长什么样子?

想到自己“雄伟”的理想,萧红艳叹息,心中愁苦。原来理想与现实之间,只隔着一个唐玄!

唐玄的剑术,无疑得不到大家的认可,价值观不同嘛,但这张小小的卡片,却彷佛有着无限魔力一样,吸引着众人的脚步。

人虽多,却无人说话,脚步无声无息间,包围圈越来越小。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视着那张紫色晶卡,眼神迷醉。

轰,轰,轰,轰!

直升机轰鸣声又起。

“苏大教授,当代史家瑰宝,唐君生夫妇,敬祝唐玄新婚大喜”,唐君生夫妇满面风沙,一路风尘,飞跑进宴会厅,惊喜的望着场中的唐玄。

刚开始,于凤清还耐着性子扯着唐君生狂奔,最后干脆嫌其走路太过做作,甩开老唐,不管不顾自己跑上前来。

“呜呜呜,呜呜呜”,于凤清脸上狂喜,却悲声大作,爱意流淌。扯着唐玄左瞧右看。

宴会厅外,张天弘歪倒在门口,自顾自的疗伤,而张父赫然身躯挺直,守起了门,兼着司仪的角色。

安公子生气了,儿子被开除了,当爹的必须要做些事情弥补,若安公子能够看见,再有一点点欣赏,那么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水城大酒店外,彻底成了直升机与车的海洋。有飞缆的年代,车无疑是奢侈品,而好车更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直升飞机更是天方夜谭,严格管制,限定用途之下,光有钱都未必看得到,坐得起。

“北擎洲曲流觞,恭祝唐玄新婚大喜”。

“南擎洲温艳阳,恭祝唐玄新婚大喜”。

“西,西,西极仓洲,统国陈元礼同五行宗、七氏族,恭祝唐玄先生新婚大喜”。

“剑圣裴先知,剑神楚君侯,恭祝唐玄先生新婚大喜”。

“西擎洲,西海邑姜剑眉,恭祝唐玄新婚大喜”。

“孔门,孔老圣人,恭祝唐玄新婚大喜”。。。

。。。。。。。。。

对于水城市,对于水城市这些普普通通的元士,卫士来说,每一个名字,甚至每一个字,都是神经不可承受之重。

所有人如在梦幻中,当发现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而是事实的时候,不少人呢喃着,昏了过去。

一个个名字宛如梦中的惊雷,更像是排山倒海般的灵魂攻击,那么陌生而又熟悉,却偏偏震撼、沉重。

小小的宴会厅人声鼎沸,喧嚣一片,闲杂人等越来越怕,越来越少。

有些东西,少来一些可能是愉悦、惊喜,但铺天盖地,接踵而至,可就成了精神的灾难了。

“五洲大统国龙呈均,中洲令周正,雾城令刘恒,恭祝唐玄先生,新婚大喜”!张父在勉强将脑中凌乱的字,形成一句完整而不失礼节的话,吼了出去之后,幸福的晕了过去。

“爹”?张天弘双脚灌铅一样,拖着父亲软绵绵的身躯,向医院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手猛烈的撞击着自己的双颊,这是梦,一定是梦。

你看,一点都不疼,不是么?

唐玄微笑,端起酒杯,走来走去与众人寒暄着,只是望向孔希言、姜剑眉、温艳阳的时候,神色变得复杂。

他只把“要结婚”这个消息告诉了三个人:唐有德,唐无伤,安雨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蛇有蛇道,鼠有鼠洞,如今无需纠结这些事情。

气氛融洽,众人欢乐,开心就好,何况这里,有这么多使他感到亲切、温暖的人?

尤其是微笑默立的姜剑眉;忙碌万分,主人翁意识爆棚的唐有德、唐无伤,唐君生、于凤清;上蹿下跳,比谁更浪的安雨轩安公子;还有那目光闪烁,神色温和亲切,如望族中后辈的孔希言。。。

萧红颜愣愣的望着人群中谈笑自若的唐玄,她一直追求的荣耀、尊严、理想,就这么轻易的实现。。却偏偏没有惊喜,只有梦幻般的荒诞与不真实。

或许,那只是唐玄一个人的荣耀。

萧红艳拖着萧红艳僵硬的身子,神情失落的与满面红光的萧相君、赫英游走在“大人物”的中间。萧相君夫妇不光收获了万众瞩目,更满足了无限的攀比心。

无限都被满足?强烈的飘飘然之感,使得他们陶醉其中。

此时,他们的不满意别说烟消云散,简直也成了幻觉,从未真实存在过。

唐玄这个女婿,在他们的眼中:高大,英俊,潇洒,神秘,实力惊天动地。

所有的亢奋的情绪,融化成两个字便是:满意。

三个字:太满意!

四个字:无比满意!

以前视之如寇仇,如今一望,高山仰止。

都在一念间。

第一三五章 有女唐思玄

天山白白,天山巍巍,天山绵延。

仓洲境内,昆仑在北,由北向南;天山在南,由南向北。

两条山脉在五岳山交汇,折返向东,蜿蜒绕过昆极内海,横贯中洲。

在中洲名为秦岭,直达中洲、元洲交界处的归莽森林。

与昆仑不同,天山之西,人烟禁绝,一片苍茫的白色,一年四季皆是如此。天山以东,有寺名-龙岩。

龙岩寺矗立在山腰缓坡处,错落宏伟,日夜诵经声不断。

五洲的佛寺还有一些,但喇嘛庙,却只有龙岩寺孑然独存。

龙岩寺的喇嘛,追溯起来属于公古时代的萨迦派,本意为白色的土地,同时寺内,保留着古老的血统、法统两钟传承方式。

众生皆苦,挣扎求存。龙岩寺萨迦派的传承成了每个喇嘛心里的沉重。老住持雍涛大师虽然老当益壮,但谁知道哪天就去佛祖那里报到了?诺大的龙岩寺,后继无人呐!

日复一日,龙岩寺的暮鼓晨钟、宏大低沉的诵经声中,渐渐蕴含着许多无奈,回荡在浩瀚,枯寂的雪山中。

2019年3月19日晚21时三十五分,龙岩寺却是灯火通明。无数火把,牛油蜡烛不光照耀在佛堂,连孔仙仙居所的院落内,也亮如白昼。

天山夜晚的户外,冷风呼啸,滴水成冰,此时天上飘着绵绵密密的鹅毛大雪。却有无数喇嘛沐雪而立,不声,不动。

往日的龙岩寺,一到这个时候便会阵阵响起的钟鼓、诵经声,代之以喧嚣、吵闹,如同菜市场。

如今雍涛大师在雾城未归,孔老圣人也去北海市赶赴唐玄的婚礼,而孔仙仙,却是要生了。

桑吉嘉措,年纪比雍涛老喇嘛还要大上一些,虽然佛法高深,但遇到事情却没什么主见。

而桑吉大师,站在寒风中,僧袍、袈裟却已湿透。他左手不断的搓着闪着油光的菩提子念珠,右手转动着藏蓝色镶着金边的转经筒,口中不断的念着真言,心情却无法平静。焦虑的目光,不断的望着孔仙仙居所那扇紧闭的房门。

当然,桑吉不是谁的专属,不光有桑吉大师,还有桑吉小喇嘛。两个人也没什么血缘关系。

桑吉小喇嘛与乃秀小喇嘛,都攥着拳头,也望着房门,默默的喊着“仙仙姐,加油”。小脸冻的红扑扑的,眼中却是有些兴奋,有些期待,有些好奇。

这龙岩寺里生孩子,他们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到。

房间内,孔仙仙撕心裂肺的叫着,这种叫声,像是垂死挣扎时候的嘶吼,但偏偏这种嘶吼中,含有说不出的坦然,甘心情愿之意。

“腿,张开;深,呼吸;用力,用力,用力”。。房间内传出很有节奏感的中年女声。

这是桑吉,乃秀两个小喇嘛坐着雪橇,跑了百里之外找来的两个接生娘,也叫稳婆,负责为孔仙仙接生。

“这都多久了”?桑吉呢喃着,抖落一身雪花。他并不是问谁,只是发出一点感慨。那叫声,太怕人了。

“有两三个时辰了吧”?乃秀缓缓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使尽搓了搓动的有些麻木的小脸儿。

“这,生娃娃,真可怕,我将来可不要生”,桑吉也坐着与乃秀同样的动作,小脸发黑,吐了吐鲜红的舌头。

“我,我也不要,仙仙姐好可怜,好痛的样子”。。。乃秀回应。

桑吉大师听着身旁两个小喇嘛的对话,眼睛一翻,转经筒晃动的更加快速,发出哗楞楞的声音,同时口中真言咒语,声音愈大。

两个小喇嘛同时做了个鬼脸儿,不说话了。

风,呼啸,寒冷。摇曳着周围数不清的火把与蜡烛,发出猎猎的响声。

而数十个喇嘛,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不是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就是拿着干净柔软的毛巾,更有几个还抱着成包的尿不湿、雪亮的剪刀、柔软的棉布,神色凝重,严阵以待。

孔仙仙居所对面的厨房处,蒸汽翻滚,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内,热水翻滚。不断有喇嘛奔进来,将盆中温度降低的水,替换成开水,又奔了出去。

而另外一口大灶,上面放着十数个叠起的蒸笼,热气芬芳,清香四溢。

不光桑吉小喇嘛没经历过这种事儿,桑吉大师也没经历过。第一此现场指挥如此重要的行动,大师万分重视,调动了一切能调动的僧众:敲钟的,念经的,扫雪的,练功的,总之,除了做饭的,外出的,合寺僧众,一网打尽。

就连送热水这个小细节,都仔细,反复思量过,务必要做到衔接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拖延,无缝衔接。

可谓指挥的尽善尽美,惊天动地。

房间内,孔仙仙那张满是疤痕的脸孔依旧,上面布满了汗珠。她咬着牙,发出咯吱吱的响声,脸色苍白,乌黑的发丝也被不断渗出的冷汗打湿,更有几丝,粘着额角。

“啊”,孔仙仙浑身一阵痉挛,发出一声嘹亮,凄厉的尖叫声。

“快了,快了,露头了。姑娘,加把劲,再加把劲”。。两个接生娘面露喜色,上下操作着,也是满头热汗。

这生孩子要折腾这么长时间,她们也是头回见,疲惫异常。还好,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房间里,变的悄无生息,孔仙仙双手抓着洁白的床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用力,她能感受到,一个全新的生命,正在从她身体里,渐渐滑出。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头劈里啪啦的滚了下来,落在靠枕上一片水渍之上。

“哇哇啊,哇哇”!四声嘹亮的婴啼,简单明了。

“恭喜姑娘,是个女娃,好可爱”。

接生娘将孩子抱在手上,口中一阵恭喜,心中却暗暗奇怪:新生儿她们见的多了,但这么干净的,却是绝无仅有。

小孩儿刚出来,睁不开眼睛,浑身和小脸抽抽巴巴满是皱纹像个小老头儿,皮肤红色,带着脐带,小手攥着拳头等等。。这都不是“一般”小孩儿这样,是所有小孩儿都这样才正常。

再看眼前这孩子,浑身肌肤晶莹如玉,小手张着,五个手指像五根短短的白玉萝卜。发丝虽短,但浓密;小眼睛晶亮,瞪着她们两个。哇哇几声之后,便完了,小脑袋吃力的摇晃着,似乎在审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是,这是?

“给我看看”,孔仙仙声音嘶哑、微弱,浑身无力的仰躺在床上,雪白的玉腿露出半截,被房内熊熊发热的炭火,照的火红一片。

“这,这孩子,这孩子,好乖”,两个接生娘你一眼,我一眼的抽着怀中的光屁股小娃,恋恋不舍的小心递给孔仙仙。

一股梅花的清香,弥漫房间,“好香”,两个接生娘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香气从何而来,似乎,离那小孩儿越近,这香气变越浓郁。

轻轻的敲门声,两个接生娘将门开了道缝隙,接过闭目低头的众喇嘛递过来的剪刀,白布,尿不湿,水盆等不由苦笑。尤其是剪刀,那玩意儿,似乎用不到了。

而且这么干净,还用洗么?万一把这好闻的香气洗没了,可真是太可惜了。

“母女平安,请大师放心”,接生娘笑着,将桑吉,乃秀努力往里挤的头推出门,随手关上房门。

“乌拉”,外面响起一片欢呼。

桑吉大师微笑,紧张尽去,指挥着众喇嘛将蒸笼里的吃食送到房间,这才放下心事儿,就要离去。

“姑娘,附近数百里,我们接生过的孩子,每个一千也有八百,像您这个,可真是头一次见”,接生娘笑着给光屁股小娃包上白布。

“你,就叫唐思玄吧”,孔仙仙重新接过孩子,微笑着望着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满眼爱意。

唐思玄,歪了歪头,咧着小嘴儿笑了,满嘴无牙,愣是笑出个阳光明媚,肆无忌惮。

“你,你干嘛去”?孔仙仙望着身子自动升空的唐思玄,不由焦急大叫道。

“阿弥陀佛,临兵斗者。。阿拉,真主,玉皇大帝。。。。”两个接生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虔诚闭目,双掌合十,嘴里念的却是乱七八糟。

“咯咯”,唐思玄似乎觉得抱着白布太碍事,两只小手笨拙的一扯,上半身白布尽去,只留下小裤衩一样的抱着屁股的布条。两条肥短的小肉腿儿倒腾一下,凌空而去,撞破房门,冲进冰封、呼啸的茫茫大雪之中。

“思玄”,孔仙仙一跃而起,顾不得体虚,气短带来的眩晕感,也跟着奔了出去。

桑吉大师,桑吉小喇嘛,乃秀小喇嘛,以及龙岩寺那些忙碌了一天的大小喇嘛,一起目瞪口呆的,望着天空中,肆意乱飞的光屁股娃娃。

“思玄”?桑吉大师,拦住孔仙仙诧异道。

“是,刚,刚生的”。。孔仙仙挠了挠头,爱女心切,才明白,好像这孩子有点奇葩啊。。。

“哇哇,哇哇。。咚咚咚,咣咣咣”,唐思玄,刚一出生,便四处乱飞,龙岩寺鸡飞狗跳,钟鼓之声大作。

火光霍霍,烛光摇曳,主殿佛龛前供奉的佛骨舍利,万年沉寂,却在这一刻发出七彩豪光。

豪光万丈,直透重霄。

“活佛转世,速将这个消息,告知雍涛大师兄”,桑吉大师大叫,声音激动。

丢了念珠,扔了转经筒,飞奔进僧房内,拿起了通讯器。能与舍利产生感应的,生下来就飞天遁地,不同凡响,不是活佛转世,是什么?

唐思玄飞累了,软绵绵的身子落在孔仙仙的怀抱里。

棉布上,落满雪花。也不知道这孩子光腚在冷风中这么久,是如何保持身躯温热的。

桑吉,乃秀凑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会飞的小活佛,不敢靠前;诵经声越来越大,合寺共鸣。

众喇嘛虔诚的颂扬着佛法的广大,上天的仁慈。

当桑吉大师,满脸喜气的从僧房内迈步出来的时候,就望着眼前让他崩溃的一幕:孔仙仙掀开白布,正在殴打着小活佛的屁股。

“啪,让你不听话”,孔仙仙满脸怒气,但眼睛里全是笑。高高举起的手,轻轻的落下。

“哇,哇”,唐思玄的两只大眼,望着桑吉大师慈祥的面庞,似乎是在叫救命。

“啪啪啪,让你不听话”,孔仙仙嘴角也挂着笑。

“仙仙姑娘,她,她还是个婴儿。。呃,这个,这个,慢慢讲道理也就是了”。。。在婴儿与活佛之间切换了半天的桑吉大师忍不住走上前去,开口劝道。

桑吉,乃秀也目露不忍之色,满脸同情,这小娃太可爱了,大眼萌萌,粉装玉琢,满身梅花清幽的香气,还这么神奇。。。

孔仙仙笑着点头,吧嗒,在唐思玄脸上亲了一口。

“呃,还请仙仙姑娘,回房休息,修养身体,莫,莫要冻坏了,思玄”。。。桑吉大师断断续续道。十分不好措辞,冻坏?光屁股在零下四十多度的风雪中,游荡这么久,哪有一点冻坏的意思。但他就是心疼。

孔仙仙笑着点头,唐思玄趴在孔仙仙的背上,对老喇嘛投以一个感激的表情:“你是好人啊”。就是这个眼神儿,差点让桑吉大师感动的落泪。

“桑吉,乃秀,今日你们守夜”,桑吉大师威严道。接生娘是不能立刻送走的,外面也得有人招呼着。

以前是尽力尽善尽美,如今更是小心万倍,生怕出错。

“大师,我乃儒道修者,身体回复的差不多了。无需守夜,莫冻坏了两个小师傅”,孔仙仙笑道。

“这?这,好吧”。桑吉大师与一种喇嘛恋恋不舍的走了,一步三回头。

他们好半天才相信这样一个事实,小活佛,这个岁数,才一天?!

院中明亮,雪花纷飞,豪光渐渐隐退,只留下满院的梅花香:龙游粉玉蝶的气息,淡雅悠远,凝而不散。

水城市大酒店,宴会厅旁边小包厢内,唐玄与孔希言对坐,聊着别后的经历。

孔老爷子满心的唏嘘,满肚子不能讲的话,不过还好,他没蠢到当面质问一下唐玄:那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

就在这时,孔希言通讯器发出嘟嘟的鸣叫,他对唐玄笑了笑随后接通:“桑吉大师”?

片刻后,孔希言满脸惊色,霍然站起,然后转身迈步就往门外跑。

唐玄见此不由纳闷,大声道:“老爷子”?

“改日再聊,后会有期”,孔希言一骑绝尘,元气翻滚,三秒钟之后,便登上了专机。

“快,快,快,去天山”。

当然,直升机也无法直接飞到天山,路途遥远,却挡不住孔老爷子归心似箭!

第一三六章 他有男朋友

时针已指向十一点半,唐玄送走了周正、刘恒;送走了摇头叹息的曲流觞代表-温艳阳;送走了仓洲的客人;送走了水城市的宾客;打发了好事儿的旁观者。

此时水城大酒店外,空空荡荡;酒店内,满地狼藉。不少服务员正在收拾着,小声议论着这场婚礼。羡慕者有之,憧憬恍惚者有之。

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两侧的包厢大部分黑着,唯独两间房亮着灯。

一间房内,袁静虚微笑着与唐君生,于凤清夫妇聊着北漠万星堆的光怪陆离。萧红颜偶尔也说上几句。萧相君夫妇完全插不上嘴,与神色恍惚的萧红艳默默的喝着水,听着。

另外一间房内,唐玄将倒好的热茶放在姜剑眉的卓案前,然后默默的坐下。

她看起来很憔悴,脸颊有些苍白,捧起茶杯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你好像瘦了”?唐玄脱掉外衣丢在一旁,扯开领带,缓缓呼了口气轻声道。

“嗯”,姜剑眉喝了口水,轻轻嗯了一声。就是这句,带着不确定意味的“你好像瘦了”,差点让她委屈的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参加唐玄的婚礼,因为不知道,所以就来了。脑子里像有一万个人在不停的说话:“来吧,来吧”。

可来了之后呢?见证别认的幸福么?

隔壁,赫英不停的暗自用手指捅着闷坐抽烟的萧相君。唐玄和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在一起,不知道聊些什么。她颇不放心。现在的女婿可是高档丝绸,可不是最开始唐玄那块儿破布,需要呵护关心的。

萧相君会意,站起身笑道:“我去隔壁看看,姑爷儿可能喝醉了,我有点不放心”。

说着,他便要向外走。

袁静虚笑着起身,将他拉回,道:“老萧,你走了怎么成,我还想再找你喝一杯呢。大嫂,你也不能走,呵呵”。

说着,袁静虚轻轻将包厢门关上。

桌上酒杯摆下,袁静虚静静的望着他们夫妇,嘴角挂着笑意。

萧相君叹息一声,坐着不说话了。赫英无可奈何之下,站起的身子,慢慢坐回到椅子上。

袁静虚是谁?光水城市大酒店老板这一个名头,就已经让他们肃然起敬了。可是,他为什么如此目的明确的阻拦,却让二人摸不到头脑。

唐君生,于凤清意气风发。于凤清更是拉着萧红颜的手,热聊着。

聊着聊着,于凤清的目光不时的瞥向萧红艳,似乎,似乎这个也不错啊?还有刚才与唐玄一起进包房的那个小丫头,虽然矮了点,但那身材,啧啧,一看就是好生养。。。

于凤清双目以放光,唐君生便心领神会,但除了心中悲苦,却毫无办法。

侄子怎么都行,人家有婶娘撑腰;老公?老公就算了,孤家寡人,还是老实点。。

索性,有些无聊的他干脆闭目养神,神思却飘回了北漠济洲万星堆那热火朝天的考察工作。

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似在深思。

西海邑,是一座水城,水道四通八达,紧邻着昆极内海。

除了那外围高耸的城墙以及位居西海邑正中的西擎府。建筑物多白色,低矮、坚固、防水侵蚀。昆极内海浩瀚,越来越浩瀚,一年比一年浩瀚。因为面积逐渐再变大。

姜剑眉站在西海邑的城墙上,望着湛蓝色的无边海面,神魂似也飘向远处。

她旁边站着长身玉立,英俊温文,书生气十足的管青书。

三个小时,从中洲东临邑的天刀门,跑到西海邑的城墙之上,只因为姜剑眉的一句话:“你过来,找你谈谈”。

管书青书望着眼前的少女,临风站立窈窕的身姿,脖子上随风飘摆的绿色纱巾,还有侧面那惊人的起伏弧度,妩媚多妖的面颊,清澈双眸中,不由闪过强烈的羡慕意。

没错,不是爱意,不是崇敬,只有浓浓的羡慕之色,显得有些诡异。

“你爱我么”?姜剑眉开口,嘴角上挑,说不出的讥嘲意。

“啊?我当然喜欢你了,剑眉姐”,突如其来的疑问句,让十八岁的管青书差点一惊之下,摔落城墙,掉到海里。

“那我们结婚吧”,姜剑眉的心很痛,不管在家呆了多少天,想要忘记那个人,但脑子里的记忆,不光忘不掉,还更深刻,刻骨铭心,时刻萦绕着她的思绪。

“谁说的”?管青书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姜剑眉的胳膊,摇晃着。

“我爹发起,大统国牵线,你爹同意。东临邑,西海邑结成亲家,皆大欢喜,呵呵”,姜剑眉笑了。只是这笑却没有开心之意,右侧的眼角,有泪珠滑落。那三千年的温馨,有谁不迷恋?

“这。。。。剑眉姐,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个”?管青书满脸焦急神色。

“不然呢”?姜剑眉轻声道,仍是望着那片浩瀚迷人的湛蓝色。

管青书沉默,神色变幻。

“你愿意娶我么”?

“剑眉姐,姐!我。。。我。。。我有男朋友了”。。管书同一张脸涨的通红,双手玩着衣角,低着头。

“呵呵,你不娶。。你说什么”?姜剑眉愕然扭头,眼角还挂着泪珠,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尼玛从小大大在一起,从小粘着自己的小弟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逆天的想法?

要知道现在的五洲,男女之间可以随便。

男男,女女这是绝对不行的。

这不光是对生育能力的最大浪费;是对五洲生民未来的最大不负责任;更是所有人不敢干,不能想的事儿啊。而且还违背了宪章法则。。。

“青书,你。。。”姜剑眉急切间拉着管青书的手,然后又赶忙放开,一身冷汗。

“剑眉姐,这是我心底最大的秘密,除了你,我谁都没告诉过”。。。管青书嗫喏了半晌,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表情很纠结,很痛苦。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这样的。但我压抑不住心底的想法,压抑不住。。呜呜。剑眉姐,我好痛苦”,管青书轻轻低泣着。现行的道德准则和约束,甚至还带上罔顾生民未来的大帽子,小伙儿压力很大。

“傻,傻小子?小子。这有什么?有爱,尊重本性就好”,姜剑眉笑着摸着管青书凌乱的发丝,语意温柔,鼓励道。

声音却有种说不出的解脱。

“剑眉姐,你,你不讨厌我”?管青书愕然抬起头,张开泪眼。

姜剑眉笑着摇头,笑得很柔、很媚、很美。

“呜,嗷~~~~”管青书扑在姜剑眉宽广的胸怀中,放声大哭。似乎要把十多年积累的压抑,一股脑的嚎出去。

姜剑眉皱眉,伸出玉手在管青书衣襟里胡乱掏摸了几下,不多时扯出一个让她崩溃的东西:乃罩,还是加厚的。

灿灿的日光,柔柔的海风,姜剑眉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一把推开管青书,随手将那玩意儿抛进海里。。

“姐,很贵的”。。。管青书目露可惜之色。

“我那有,你喜欢的话,随便用。记得,只能拿全新的,没用过的。尼玛的,死小子”。。姜剑眉恶寒,迈步向城墙下走去。

“算了,姐,你那码数太大,我戴不上”。。。管青书嗫喏着,跟随着姜剑眉的脚步。不自觉的在其后面,模仿着剑眉姐如蛇般摇曳,性感的身姿。

“姐,你用啥保养的皮肤”?

“呃,没用过”。

“天生丽质呦”。。

“小子,你这事儿,只有姐知道,连你爹都别告诉,有些东西,偷着坚持,偷着做没关系,讲出来,后果很严重哦”。。

“咯咯,我知道了,剑眉姐。我家老头子稀里糊涂的只知道耍刀。这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哦”。

“行,大胆干吧,姐支持你,可是咱们这事儿该咋办呢”?

“咱们结拜成异性姐妹,呃不,姐弟,同生共死”。

“好主意,就这么办”。

匆匆而来,管青书匆匆而去。甚至都没有与乐笑星、姜如夫妇打声招呼。

姜剑眉意气风发,沿着房屋间的巷道,返回西擎府,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房门外,心情颇为轻松的她被人拦住。一个三十多岁,丫鬟模样的女子,恭敬的站在她面前。

“小姐,唐,唐玄要结婚了,和一个叫萧红颜的女子”。

房门砰然紧闭,女子叹息着退去,脚尖轻点,人如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房间内,姜剑眉无声无息的抱着双膝坐在地上,靠着房门,珠泪如雨,脑子里却只剩下两个声音在怒吼:“去找他!不去找他”!

良久之后,房门大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她又犹豫了,目光茫然望着前方。去,能做些什么?只为了看一眼?或者说做“小”?不去?

不,不能不去!

姜剑眉银牙一咬,迈步向前,不多时,便走到前厅。

“我要去水城市”,姜剑眉轻声说完,转身向西擎府外大步走去。

乐笑星一身长袍,姜如一身休闲装,夫妻两个被突然出现,崩出一句话就走的女儿,闹了个出其不意。

“唉!你这孩子,屁股还没坐热,又走”!姜如大叫。

“你这是去哪?没事儿去东临邑看看青书,你也有日子没见着了吧?小伙儿,可帅了呢”,乐笑星大声道。

“人家看不上我,说年龄差距太大。我们结拜了”。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啥情况?闺女二十二,那小子十八,怎么就差距太大了?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抱金山。这都不懂?结拜?姜剑眉与管青书年少无知觉得靠谱,但他们夫妻却对此,颇没有信心。。

再说了,这好好的结婚,怎么就变成了结拜?

“唐玄”,夫妻两个嘴里同时说出一个名字,又同时默默对望,长时间沉默,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天下虽大,能瞒过他们夫妻耳目的事情并不多,更何况事关西海邑生死存亡的结亲大事。

长久的沉默中,乐笑星与姜如都从对方的眼中,动作看出了彼此心中的忧虑。似乎,他们已经到了,无需刻意做任何事儿,一个眼神儿,一个动作,就懂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种精准的感觉。只有经历了岁月,才会有的心有灵犀。

芸芸众生,很多人却一辈子都无法感受这种默契的温暖。

这种霎那间的温暖,远比百万句情话,千万次惊喜加在一起,捆在一块儿,更加的暖心,而且永恒。

第一三七章 此生何为苦

“唐玄,我要去北擎了”,姜剑眉将水杯放在桌上,眼睛望着唐玄。还是那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既想不顾一切的抓紧,又想迫不及待的逃离。

沉默良久之后,那句:我给你做小的话,还是没办法说出口。或许是矜持,或许是不自信,百感交集,千难万难。

“中洲武馆?西海邑?家不回,去那干嘛”,唐玄迎着姜剑眉平静的目光,轻声道,目光似有不舍。

“听说,那里有座玄女庵,听说那里很美,能让人忘记一切”,姜剑眉闭目。说完之后,便默默起身。

唐玄叹息着,注视着她僵直的身躯,僵硬的脚步。

“唐玄,你说那是梦么”?姜剑眉停住脚步,轻声开口。

“也许”,唐玄坐在椅子上,舒展四肢,望着棚顶。

想像中的简单、快乐、温馨,与现实天差地别,他忘不了,站在宴会厅时候,那种孤独的感觉。

“那,就是梦”,姜剑眉轻笑回头:“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愿后会无期”。

唐玄点头,起身之后,两手却无处安放,想要迈步相送,却发现双腿灌铅,沉重到无法举步前行。只能默默的望着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姜剑眉脚步渐快,眼泪止不住狂流。

我都这样说了,这个傻子,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真尼玛气人。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你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句温柔的呵护,一句我喜欢你,我就可以为了你留下来吗?哪怕做小?

梦,也许就是梦。离这个地方,离唐玄越远,她的心就会平静一些。

走吧,去北擎,那里有古佛青灯。或许不用在那终了一生,起码能够让心,慢慢平静。

缘起于事,缘灭于心。心不动寂寞,心动则苦。

苦,没有尽头。

二十分钟后,唐君生、于凤清与唐玄依依惜别。接过四叔、四婶递过来的家里钥匙,三个人,六双眼,通红。

“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对红颜”,唐君生挥手笑道。

“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对红颜,有机会,红艳啊,还有那个蛇型美人儿,一起收了,最重要的,早点让四婶儿抱孙儿”,于凤清也挥手笑着。

于凤清的话,让唐君生的离愁别绪霎那清空;也让萧相君夫妇对望之下,升起不安之意。萧红艳长腿短裙下意识的扭了扭,红了脸,眼中却没有不满之色。

唐有德开心的不住点头,而蔡姚依旧在房间没翻翻滚滚呢喃着唐玄的名字。

“可惜了那把繁星,却见识了唐玄先生的剑法,却也值得”,袁静虚抱拳微笑。

“今日之事,多谢袁老先生”,唐玄恭敬抱拳,行武者礼。人家仗义执言,而后更是陪聊到大半夜,以对方身分,地位,根本无需如此做。

“哈哈,唐玄先生果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无妨,无妨。一笔写不出两个武字,老朽先行告退”,袁静虚含笑,对唐玄等人点头示意。

“老先生,那剑”?唐玄急忙道。总不能装作啥也没发生过吧?

“什么剑”?袁静虚大笑着扭头进了宴会厅,右手微举轻摇,说不尽的洒脱。

水城夜色寂静,街灯朦胧。

萧红颜挽着唐玄的胳膊,轻声道:“老公,我们该进洞房了”。说着就要拉着唐玄进酒店客房。

唐玄苦笑,在水城市,他并无根基。所谓的洞房,也不过是酒店房间简单布置一下,便成了临时新房。而如此做法,无疑是萧相君、赫英对其百般看不顺眼的根源。

“时间还早,不如,咱们去镜湖居看看”?赫英笑着道。

“就是,就是,还早嘛”,萧相君表示赞同。

“妈,这都快一点了还早啊”?萧红颜有些不满的瞪了一眼赫英。然后将目光转向唐玄,唐玄默默点头。

“德叔,辛苦你照看一下蔡姚”,唐玄扭头对唐有德道。

至于安雨轩借着酒劲,满嘴酒话,躲在酒店的某个房间内,有龙笑梅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也用不着他操心。

唐有德点头,目送着众人上车,方才转身进了屋子。

不多时,蓝色猎豹闪着雪亮的大灯,行驶在夜色中,直奔镜湖居。

萧家有车,而且是好车,在水城市这个不大城市里,绝对属于顶尖阶层例如商士,核心元士才能够拥有的出行工具。

以萧家伶仃的人口,不多的收入,是买不起,也用不起这样的豪车。

车是萧红艳的,出于感恩也好,出于亲情也罢。猎豹虽然属于她,但不知不觉成了萧家出行撑门面的工具。长陵邑当牛做马这么多年,范子夷也不是一个薄情之人,多多少少都会给予一些赠礼。

这些赠礼在商首的眼中算不得什么,却是萧红艳立足生存的根本,虽说只是无源之水,但收留之恩,还是要厚报的。

唐玄眯着双眼,透过车窗望着窗外徐徐划过的景色,心中空空荡荡。手中那张紫色的晶卡,在其手中跳来跳去,闪烁着迷人的微光。

赫英一路上,一边介绍着猎豹的豪华,一边诉说着自己乘坐的各种不舒适,而不舒适,又引出对于豪华的介绍。周而复始,乐此不疲。但发亮的眼神儿,却随着那张晶卡跳动着。

几十台猎豹,恐怕也换不来那张紫色的小卡片吧?

一路通畅,渐渐的,车窗内传来湿润的风。

风中,唐玄眼中的街灯,变得明亮。

一条宽广,平整的大路,两旁种满了高而整齐的绿树,树后是无数一闪而过的花丛。

清新的水汽,花草的芬芳,明亮的灯光。一切都那么干净,整齐,错落有致。

路的尽头,是一个高耸门楼,门楼灯火辉煌。

门卫验看完居住卡之后,敬礼放行。目送着猎豹缓缓驶入镜湖居的深处,满眼崇敬之色。

镜湖居一号,不管谁住在那里,都能够获得他们的尊敬。

镜湖居,错错落落数十栋,而位置最好,离湖最近的,无疑便是镜湖居一号。

安雨轩颇为不满意的居所,却成了震撼萧家一家人内心的天堂。

小楼四层占地数百平,还有一个繁花处处,环绕小楼的私家花园。

功能齐全,临湖而立,推窗远望,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猎豹缓缓驶进开启的大门内,停好。

“这里,真美”,萧红颜挽着唐玄的手呢喃着。唐玄缓步来到楼前,刷卡开门,赤红、厚重、又高又宽的木门,缓缓敞开。

霎那间,小楼内、外,灯光大亮。

白色调,蓝盖顶,家具齐全。每一块地砖、地毯,都在诉说着这里的奢华;每一件家具,都在无声的展示着自己的昂贵。

落地窗开着,微润的清新的风,轻柔的吹着。

唐玄默默的掏出一支烟,却半天没有找到火。也许是思绪凌乱,最近他的烟量见长。

萧红艳默默掏出火机,帮他点燃。

唐玄笑着道谢。

女人天性,学历高低都无法改变。

萧红颜心中升起不爽之意,头一次,对这个表妹有了戒心。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流逝着,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唐玄感觉到分外的不舒服。他只有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排解这种难受与内心的惶惑。

啧啧啧,啧啧啧。

赫英与萧相君终于将小楼内外彻底反复探视明白,带着啧啧声,沿着木制回旋,包裹着金色装饰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唐玄坐在沙发的脚落,萧红颜受不了这里的烟雾升腾,坐在距离唐玄四五米远的地方。萧红艳站在窗口,愣愣的望着近在眼前,平如镜面的镜湖,发丝在柔风的轻抚下,微微漂浮着。

赫英与萧相君坐在唐玄旁边,对视一眼,神色交换了一下,赫英缓缓开口。

“房子的名字,要写我女儿”。

唐玄点头。

“彩礼的话,还差五万,要补齐”。

唐玄点头,吸了口烟,双手拄着头,蒙着脸,看不到他的表情。

“婚宴的钱,得你出”。

唐玄点头。

赫英暗自呼出一口气,继续道。

“你知道,我就这么个女儿,孩子生下来,得姓萧”。

唐玄浑身一震,香烟上的灰,掉落在猩红的地毯上。不得不说,安公子颇为有心,整个镜湖居,现在看起来与新房,完全一致。内饰,用具差不多都是红色的。就连厨房里的锅,都系着红色的彩条。

唐玄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萧红颜。

萧红颜默默的坐在沙发上,躲开唐玄的目光,垂下头没说话。

唐玄苦笑,低着头,咬着唇,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他纤长的手指,将那张紫色的晶卡缓缓推到赫英面前,低声道:“钱的话,我明日让德叔转过来,至于孩子姓萧,我不同意”。

“小唐,你别怪我们,我就这一个女儿,呜呜,总不能让萧家绝了后啊”,赫英一手掩面,一手将那张居住卡小心收进兜里。对于这个神秘而陌生的女婿,她也不敢太过强硬,诉苦无疑是最好的武器。

唐玄心烦意乱,什么东西,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孩子姓萧,让他的心产生了强烈的抗拒。

从萧红颜那里,他得不到任何支持,那种孤独感又从心里狂暴的涌出来,此时他只想逃。

赫英的哭声中,唐玄缓缓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没有人问,你去哪里,也没有人阻拦,甚至没有人望他一眼。

萧红艳跑了出去,此时的她只能看到唐玄的背影。

“你去哪里”?眼睛微红的萧红艳大喊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同情这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

第一此谈笑自若面对强敌的洒脱与现在无可奈何,孤单沉寂的背影,所形成的那种巨大的反差所带来的冲击,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奔了出来。

“我,我想回家”,唐玄声音空旷,似乎已经没有了灵魂。

“你的家,在这里啊,表姐,也在这里啊”,萧红艳继续大喊道,双拳紧握。

唐玄缓缓摇头:“我曾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有一个温馨的家。如今梦醒了,一切都不存在了。呵呵,哈哈哈。在这里,我很孤独,我怕这种孤独”。

萧红艳大声道:“你,不恨他们?这里都是你的啊”?

“为什么要恨?一个有自己的选择,一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算了,我是外人,本就不该存在在这里”。

声音悠悠,人已去远。

“你们,觉不觉得这样对他,很过分”?萧红艳双目通红,几乎是吼了出来。

赫英目光凝注在那张紫色晶卡上,没有说话;萧相君远远坐着,抽着闷烟,目光迷离。

萧红颜淡淡道:“他若真的爱我,便要听我父母的话,这没有什么错”。

萧红艳冷笑:“你和你爹妈过一辈子”?

萧红颜默默。

汽车轰鸣,萧红艳生气之下,离开了镜湖居,回到了老房子,收拾起了行李。临走时只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都是自己怎么怎么不容易,你们一家,真冷血!

豪华的镜湖居,风轻云淡,夜色朦胧。

美丽的水晶灯下,默默的坐着萧家三口。婚礼搞成这样,无疑谁都不想。

“真的是我们错了”?赫英夫妇对望,然后又眼神儿坚定的摇头。他们已经开始考虑善后的问题了。凭自己闺女的学历、长相,再找?也不是难事儿。

可惜是可惜了点,但也不是全无收获,不是么?想到此,两口子略微放下心事儿。

“我要去北漠”,萧红颜眼中灰芒一闪,熟悉的头痛再次袭来。

道隐归藏,李元真盯着古今镜,面露微笑。

“去吧,去吧,借你的眼,我才能够看清许多事儿”。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再次恢复到平静、平凡、忙碌的水城市,萧家嫁女的荣耀与辉煌渐渐被人们淡忘。

第二天一早,与司马陵取得联系之后的萧红颜,鬼使神差的赶赴万星堆。

而唐玄,却带着蔡姚,开始了新的征程。

五洲虽然动荡,但在大多数人心中,也紧紧是动荡而已,离灭顶之灾还远着呢,日子照样有条不紊的过着。

苦,亦苦!

唐玄苦,一出世便生离死别。红尘打滚,虽婚,却孤独;

庄广陵苦,大自在之志向,远在天涯,遥不可及;

龙呈均苦,五洲飘摇,未来无望,责之深重,却偏偏无可奈何;

司马陵、唐君生苦,心有牵挂,身在万星,忙忙碌碌;

陈元迟苦,爱不得,上有暮光法牒,下有数万帮众,诸事繁琐,身心疲惫;

李元真苦,虽为神裔,却无自由;

孔仙仙苦,爱,只能远离,无法双宿双栖,饱受相思之苦;

唐无伤苦,振兴唐门无望,偏偏做了个哄小孩儿的掌门;

温艳阳苦,儿不能见,妻在天涯,镇守南阳邑,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曲流觞苦,若有选择,谁不愿阳光之下,空山幽谷,与爱人一曲流觞温艳阳?

温笑苦,苦相思;

道士苦,做卫士;

和尚苦,做卫士;

武者苦,做卫士;

凡人苦,终日奔波劳碌,双眼中满是迷茫,皆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无明始,老死终。只盼就此结束,莫有轮回。

众生皆苦!苦在环境、苦在经历、苦在欲望、苦在执念!

生、老、病、死、爱恶欲、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似乎,无有不苦!

而苦中,又有希望。

虽然生命有限,虽然元气被禁,虽然环境恶劣,虽然出生、无明便是重新开始,但活着,便有希望。

元士、卫士、商士,天下三士,修者、凡人,芸芸众生,执着于超脱后不再受苦。

却因为有了执着,有了“取”,便坠入苦海,苦苦追求求不得,又苦。

人生不过:苦!苦!苦!

第一章 悠悠北擎

北擎邑,坐落在中洲最北,迷失深渊边缘处。北面是东西延展的高耸城墙,城墙上,隐约可见宽约千丈,长不可测,幽深不见底的迷失深渊。

城墙走势与深渊一样蜿蜒,如一道人造而成的阻隔,将深渊与广大中洲,隔绝开来。

城墙下,一排排小屋,亦是东西走向。小屋中,居住着无数一直奋战在北擎的卫士。小屋旁就是直达城墙之上的运兵道。

如今北擎邑的城墙上,一个个垛口,箭楼中,炮管林立,遥指迷失深渊。大批卫士严阵以待,小心观察着迷失深渊对岸的巨大虫巢。

北擎邑东西长约三千里,更像是依附于城墙而存在的长条形城市,肩负着守卫中洲北疆的重任。

玄女庵也坐落在城墙墙根处,周围百丈之内,却没有小屋,寂静而空悠。青色院墙环绕,隐约可见院内的苍松、翠柏,环绕成林。

傍晚时分,玄女庵内钟声袅袅,磬鸣阵阵,飘荡在上空,闻之使人心境平和。

玄女庵内,十几进的大院子,庵房错落,不下百余间,分布在假山,绿树,拱桥,小溪之间,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充满着平静与祥和。

最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独立于玄女庵其他建筑。

院落呈“口”字形,四面建有房屋。房屋不高,只有二层。第一进的门屋外面有一道白底青盖的院墙,将房屋包围起来,院墙的每个面,都写有一个大大的“佛”字。

如今,院落堂屋内,却传来隐隐的哭声。

曲流觞健美的身躯,包裹在白色的中洲裙内,满眼的怜惜之色,望着眼前抱头痛哭的闺女温笑与远道而来的姜剑眉。

曲阿姨初见姜剑眉那种喜悦之心,早已被哭声搅成粉末,在钟磬之声中,飞出老远。

“孩子在我这,放心,不会让她出家的。。。,没事儿,没事儿,让她呆段时间,我好好劝劝她”,曲流觞声音唏嘘的与姜如通完话,默默的放下通讯器,暗生怒气,又尼玛是那个唐玄。

拐了自己女儿还不够?怎么在赤城又勾搭上姜家丫头?

看情形,勾完了又没负责?

姜剑眉慢慢讲述了那场梦境,金剑花的迷人与木屋的温馨,以及现在的不舍与心痛。霎那间,便引动了温笑的共鸣。

“那小子,不要你了”?温笑搂着姜剑眉较小起伏的身躯,睁着泪眼问道。

“不,不,是,是,是我甩了他,呜呜呜”,姜剑眉抽噎着。

曲流觞手抚着额头,无奈摇头,你甩了别人,自己哭成这样?谁信!

同时她暗自头痛,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处理。怎么这代人对于感情如此纠结?

掌灯时分,庵房内灯光明亮。

三个人终于坐在桌前开始吃饭。

温笑总是将幽怨的目光,投向曲流觞。总说虫灾过后如何,如何,如今,夜长梦多了吧?虫灾过后?人家孩子都有了!

曲流觞无视这种目光,在她心中,时间会让人忘记一切的。自己想清净,便不能让她们闲着。

“吃完饭,与我一起巡视隘口”,曲流觞淡淡道。

“哼”,温笑哼了一声,而姜剑眉抽抽噎噎的点头。

吃过饭,在曲流觞的带领下,三人出了月亮门,走出玄女庵,不多时,便站在北擎邑高耸的城墙上。

姜剑眉极目远眺,这是与西海邑不一样的壮阔的景色。

高耸城墙东西蜿蜒如苍茫的黄龙;迷失深渊深沉幽深如黑龙,双龙一高、一矮,比翼齐飞,没有尽头。黑龙背后,虫巢林立,矗立如黑色巨峰,巨峰过后,隐约可见,北漠黄沙翻卷,接地连天的景象。

自然的辽阔与壮美,使得她的心神,充满敬畏,不知不觉沉浸其中,倒是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失落和痛苦。

林立的炮筒,忙碌的卫士,不一样的北擎邑。。。这一切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新奇的,不多时,她便于温笑手挽手,走在曲流觞的前头,有说有笑起来。

“真人,情形如何”?经过张道燃复杂的那段城墙,曲流觞脚步不停微笑道。

“还算正常”,张道燃一身黄色道袍,凝目远方,长眉紧皱,眼神中似有电光。

镜湖居内,亮着灯,灯光朦胧。

“要不要去找找唐玄?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出点啥事儿”?萧相君对赫英说道。

赫英手中捏着晶卡,眼神迷离道:“你懂什么?这小子不简单,但怎能斗得过我?如今,闺女都给了他了,不趁着现在捞点好处,等将来出点啥意外,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哭都没地方哭去”!

萧相君咕哝道:“还能有啥意外”?

赫英猛然起身,瞪着萧相君道:“感情不和啊?离婚啊?不趁着还新鲜提要求难道等那个时候再提吗”?

萧相君咧嘴:“扯远了吧?真不去找他”?

赫英摇头,摊开短粗的手掌然后慢慢握紧道:“让他好好想清楚,嘿嘿。这事儿听我的,放心,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儿”。

滴滴!

通讯器的鸣叫,在寂静而空旷的客厅中,分外刺耳。

“怎么了”?萧相君望着眼望通讯器,嘴角渐渐裂开的赫英轻声问道。

赫英并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通讯器的屏幕呢喃道:“这就转账过来了?似乎,似乎要的有些少了。早知道,早知道他认识那么多大人物儿,就是五百万,恐怕也给的起吧”?

萧相君无语起身,走出房门,来到花香阵阵的院中,躺在舒适的躺椅上,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之后,如在梦境。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他这辈子,也能在镜湖居的湖光山色之间,抽烟打盹。

打盹也好,幻想也好,寂静空悠的镜湖居一号也好,似乎都与唐玄没有关系了。

他正在告别。

蔡姚的房间外,唐玄与唐有德告别。

“德叔,回罗夫,照顾好家里,跟庄先生打声招呼,我暂时不回去了。家里,麻烦你们了”,唐玄又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辛辣的气息,却能让人心神宁静。如今的三玄指环空间,几乎全是烟。

“那你呢”?唐有德目光关切。

“我打算去卫士公所,登记入册,也算有个营生”,唐玄微眯着双眼,靠着墙壁,嘴角挂着笑。

“这,苦师兄,那这里怎么办”?唐有德搓着手。

唐玄使劲甩了甩头,低着头默默半晌,才轻声道:“该给的,能给的,我都留下了”。

“那边儿怎么说?你这才结婚”?唐有德并不知道镜湖居发生的事情。

唐玄呵呵笑了,笑得有些悲催,最后轻声道:“世事,难预料”!

唐玄进房抱起浑身酒气,手舞足蹈的蔡姚,走出酒店,走在水城市清晨清冷的街道上。

唐有德手中捏着唐玄留给安公子的信,口中喃喃重复着那句“世事难预料”,目送二人远去,心中颇觉难过。

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想到难过处,德叔身上慢慢朦起淡淡的玄玄气。

浑身酒气的蔡姚,忽然睁开眼睛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街道上,传出老远。

“死小子,你不在洞房里和萧狐狸折腾,抱着我这是要去哪”?蔡姚眯着眼睛,望着唐玄道。

“去惠州”,唐玄大步向前,目视前方轻声道。

“去那干嘛”?想半天,也没想明白惠州在哪。

“去登记入册,做卫士,领工资呀,我真是穷死了,呵呵”,唐玄微笑。

“惠州远么”?蔡姚道。

唐玄想了想道:“恐怕要坐飞缆”。

“好吧,又要我出钱”,蔡姚咕哝着,双手环着唐玄的脖子,紧了紧,开始计算做飞缆要花多少钱。

“酒醒了”?唐玄低头望着蔡姚那双清亮的眼睛。

蔡姚忙眯着双眼,晃着脑袋胡乱道:“啊?还没有,头好晕”。

唐玄苦笑摇头,沿着路标的指示,向飞缆站走去。

生在五洲,若想生存下去,五洲币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你的五洲币够多,可以存在消费卡里。

消费卡,可以在商士商铺里面,购买生活必需品,满足自己的衣食住行的需要,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若想获得五洲币,捡是捡不到的,只有一条路可选:入士。

元士、卫士、商士均可。

元士需要考,例如农士,只有经过考试,证明你种地种的好,才能获得一块土地,有了农士的资格;

正经商士不光要考,还要人带。若是肯一辈子做大商士的附庸,下人,也可以就这么生活着,但没什么保障,缺乏安全感;

卫士最简单,去户籍所在地城市专门机构,登记入册即可。五洲济给与的只是卫士身分,而登记入册便成了编制内的卫士,有了实职,也有了收入来源。

当然,如果有个好爹妈,也可以不入士,啃老一辈子,到死都活得很安全。

但有两点,一个是无所事事的郁闷,就连去酒吧都需要特许,没啥娱乐可言。开始时候,无所事事是种值得骄傲的幸福,但之后便成了形影不离的折磨。

还有一点就是存在感。这也是公古时代,很多“二代”,都努力构建自己的人生与生活轨迹的动机,纪元时代也是如此。而这种存在感,是继承不来的。

总之,纪元时代,除了圣门,隐士,不入士的是极少数,可忽略不计。

结个婚,结的清洁溜溜的唐玄,先别提伟大的理想,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成了当务之急。

靠唐有德?靠唐君生?靠蔡姚的那一点点私房钱?还是靠颇有身价的安公子?

这些选择,都不是唐玄的选择。

身为武者,当入士。想生存,靠自己。

飞缆如电,中午之前,唐玄与蔡姚便来到惠州卫士公所,不大的门面,门庭冷落。

而在公所外,二人遇到了一身白衣,淡然微笑的庄广陵,以及绕着他来回转圈踱步的穿云箭。

“唐兄,别来无恙”?庄广陵微笑道。

“你们怎么来了”?唐玄讶异,心中涌起暖意。

“嘎嘎,嘎嘎嘎”,穿云箭大叫着,撒开短腿儿,奔了过来。无数委屈,无数奔波劳碌,汇集成一句:唐玄,尼玛的!

唐玄苦笑着抱起穿云箭沉重而满是肌肉的身体,一边揉了揉它蜕化的不成样子的羽毛,缓缓道:“先恭喜你,恢复真身,不过你要再说脏话,我便揍你”。

第二章 雄关漫道

唐玄:“我的婚礼,你没来”。

庄广陵:“你那不算婚礼,只能算一时冲动,或者说对过去太过执着,对未来太多幻想”。

唐玄:“你算到的”?

庄广陵:“抱歉,你的事情,我算不清楚”。

唐玄:“为何”?

庄广陵:“因为你有那朵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元气之花”。

唐玄:“此事,如何破”?

庄广陵:“你没错;萧红颜没错;萧家夫妇也没错”。

唐玄:“嗯”?

庄广陵:“你有自己的性格和感受,选择离开没错。那里本就不是你应该滞留的地方;萧红颜自小生活的环境,受父母的影响,站在父母的立场,对你有些冷漠,也没错;萧家夫妇不过是想活的更有保障,更没错。立场不同,都没错。先放下,暂时解决不了,不如以后再说”。

唐玄:“懂了!穿云箭”?

庄广陵:“求求你,赶紧带着这只破鸟儿走吧。不光暴力,还吵死人了”。

唐玄:“”

庄广陵:“我在罗夫,等你回家”。

唐玄:“庄兄,好肉麻”。

庄广陵:“哈哈,哈哈”。

唐玄抱着穿云箭,目送庄广陵大袖飘摆,大笑远去。叹息一声,便与蔡姚走进卫士公所的大门。

二人徐徐穿过整洁素雅,三米宽,三米高,十数米长的廊道,脚步轻轻。

廊道顶上,是细密如繁星的顶灯,发出朦朦的白光。

廊道尽头,迎面一长溜木桌,木桌之后,两个年轻人正襟危坐,一男一女,佩戴着方形黑底的五洲济,一个三星,一个二星。

五洲济分五等二十九级:“星、月、阳、鼎、天”。唐玄没有小看对面两个低级小元士。想成为元士中的“公士”,不光需要品行、操守无可挑剔,就是中间无数的审核,考核,能过关者,万里挑一。

“二位,是来销假”?他站起身,声音温和。虽然年轻,却没有年轻人的锋芒、暴躁之气。显得颇为谦恭有礼。

“我们来登记,入册”,唐玄愣了愣,随即笑道。

“二位请坐”,年轻元士伸手邀请二人坐下,眼神诧异了一下。

虽然来者一黑衣白脸儿,身材高大;一白衣黑脸儿,身材娇小,但黑衣青年佩戴的二月半的五洲济,还是看到清清楚楚的。

如此高等级的卫士,竟然还没有登记入册?那这二月半是哪来的?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五洲济的等级判定是不会有错的,就如太阳东升西落不会出错一样,无需怀疑什么。

“请出示你们的身份卡”,年轻女元士微笑开口道。青色的中洲裙,包裹着姣好的身材。白嫩的圆脸上,鼻尖两端,有几颗雀斑,大眼明亮,满脸的朝气蓬勃,让人一望而生好感。

唐玄笑笑,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两张卡片,递了过去。

女元士郑重接过,将二人身份卡插进电脑里,手指如飞,噼里啪啦的操作着。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微笑道:“请按指纹确认,同时,眼睛望着我,对,就这样”。

“请问,二为修为等级是什么”?女元士大眼圆睁,目光颇有期待。羡慕的眼神在唐玄那个二月半上,一扫而过。

“武道武师吧”?唐玄探寻的眼光望着蔡姚。蔡姚挠了挠刺猬头,目露迷惑之色,缓缓摇了摇,给了他一个你做主就好的眼神。

“都是武道第三境-武师境”?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唐玄、蔡姚一起点头,算是默认。这也不是唐玄低调,他修的是武道还是清虚道,等级、境界一向都没用心关注过。不上、不下,刚刚好。

“好的,我为二为先做登记,下午需要到专门的测试场地,进行元气等级确认。另外,武道各境界薪酬如下:武者境-每月一千五五洲币;武师境-三千;武师境-五千;人王境-八千;先天境-一万五;收入固定,其他奖励,以分配地点具体规定为主;分配地点随机,原则上视四极之地轻重缓急分配服役地点;若卫士不幸阵亡,一次性补助月薪五十倍五洲币,给予卫士直系家属或指定之人。

相关具体规定,职责、操守、权力、义务,都在这本册子上,二位请仔细看一下。

看完之后,请提供受益人,并做最后确认”。

唐玄接过手册,仔细的翻着。几百页的小册子,权力只有三页,其他都是义务。也没办法,这是一个大牺牲的时代,尤其是卫士。

当看完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字“退休年龄八十”之后,唐玄合上了小册子,点了点头。想了想便微笑开口说了三个名字:“萧红颜、唐有德、唐无伤”。

无论是萧红颜,还是罗夫,亦或者唐门,都是他难以割舍的。若有不幸,需要他留下点什么的,恐怕只有这三个人,以及三个人背后代表的不同地方,不管他自己遭遇了什么,也不管她们需要不需要。

蔡姚没有看那本小册子,不过听唐玄声音颇为寂寥,像是交代遗言一样的诉说,不由得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她瞪着眼睛望着眼前与她年纪差不多一般大,但白的过人的元士小姑娘,举起右手摇晃着食指大声道:“我,是天下无敌的!没有你说的那种不幸的情况发生”。

元士小姑娘咧嘴,无奈笑道:“可以暂时空着”。真不知道这黑姑娘,小小武师,哪来的自信。不过若非她的身份卡“出卖”了她,她实在难以把这个大言不惭的“黑小子”与“小姑娘”重叠起来,合二而一。

“空着”,蔡姚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向别处。除了唐玄,别人略白,无论男女,都是那么的讨厌。

劈里啪啦敲击键盘声音又起。

“请二位做最后确认!然后参加完下午的元气考核,便会在身份卡内:输入相关信息;加入消费卡芯片;同时确认服役地点”。元士小姑娘全程微笑,目光大多数时候,都在唐玄的脸上。

滴滴两声之后,唐玄接过她递过来的身份卡收好,点头道谢起身,带着蔡姚向外走去。

两个年轻的元士,起身目送,直到看不到二人的背影之后,才叹息着坐下。

“这是二个月以来,第一次有修者来这登记,入册”,元士小伙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元士小姑娘眼前,他喝了口水,叹息道。

“嗯”,元士小姑娘目光仍旧愣愣的盯着门口,目光闪动,神色复杂。

“呵呵,蔡青,你似乎对那个高个卫士,好像是叫唐玄的吧?很感兴趣”?元士小伙儿目露无奈之色,充满酸意干笑道。

“有一点”,蔡青默默收回目光。

元士公所又冷清了起来,二人显得颇为无聊。

“哈,你对每一个卫士,都感兴趣。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少一些遐想,多一些务实。更不要因为幻想,忽略眼前美丽的风景哦”,元士小伙笑了笑道,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将脸慢慢贴近蔡青的脸。似乎他的脸,便是他自己所说的美丽风景。

“张灿,你讨厌”,蔡青猛然回神,伸手一抓,一推,张灿应声倒地,手里拎着的水杯,在地上滚出一串清脆的丁零当啷。

“这么暴力,你若修了元气,还得了”,张灿艰难爬起,捂着面颊,咕哝着,脸上带着苦笑,在椅子上坐好。

努力勾引千百遍,悲催结果都一样。

“张灿,我觉得他有些不一样”,蔡青咬着唇。唐玄现在虽然名动五洲高层,在这些低级元士中,却没有什么影响力。

“嗤,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个身子,两条腿?有啥不一样”!张灿嗤笑着,盯着角落里趴伏的水杯,没有要捡起的意思。

“他眼神儿虽然深邃,但平和。。。。”蔡青轻声道。

“切,不就是长得帅,又是卫士么”?张灿不爽道。

“还记得那些前来登记入册的卫士,听到“不幸阵亡”,那四个字的反应么”?蔡青道。

“呃”,张灿眯着眼睛,神色变幻,似乎陷入到不怎么开心的回忆中。

紧张者有之;生气拍桌子者有之;怒骂,痛斥人格被侮辱、实力被质疑、未来被诅咒者,众!

这么平静的,少之又少。

况且他看得出,这不是装作的平静,而是真的身心合一的平静,没有生的概念,也没有死的恐惧。

但这能说明什么?卫士守卫四极之地,每日挣扎在生死之间,这是谁都不能质疑的事实。事实是什么?不会因为你平静或不平静而改变,那是客观存在。

蔡青眼睛忽然一亮,望着张灿:“那只鸟儿”?

张灿没好气儿道:“不要把所有卫士都看得那么神秘。那是胖儿鸟,也许仅仅只是个“食材”,小姑娘,踏实点,幻想的前面,是深渊”。

蔡青双手托着腮:“哼”!

惠州卫士公所,又恢复到了平静。

而平静中,生活,工作在这里的张灿与蔡青,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等待中度过。

即使这种等待,很无奈。

当日晚八时,一辆运兵专列从惠州站疾驰而出,飞奔北疆。目的地,五千里外:北擎邑。

若说如今的中洲哪里最缺卫士,无疑是迷失深渊边缘处的北擎邑。

专列只有一个车厢,而车厢中只有两个乘客:唐玄、蔡姚。

想到刚才的元气测试,唐玄嘴角便露出微笑。

元气测试中,唐玄还好。玄玄气缓缓注入,测试等级,比之武师,只高不低。让负责测试的元士微笑、赞许不已。

轮到蔡姚,雷电狂闪,生人勿近,造价不菲的机器冒着青烟,彻底损坏。

一连几次之后,蔡姚无辜摊开双手:“机器有问题,可不关我的事儿”。

元士们苦笑,商议请示之下:蔡姚,武道第三境-武师境,确认。

目送二人将身份卡在手中一抛一抛远去,元士们目中带有尊敬之色。卫士虽然苦逼,不怎么实用,更非良配,但却是五洲最受尊敬的憨角色。

车厢内,蔡姚搂着酣睡的穿云箭,小声嘀咕着,不是偷瞄唐玄,嘴角挂着邪恶的微笑。

有唐玄在身边,她就会莫名的快乐。更何况还有越来越可爱的穿云箭?

如今的肥雁,脱毛很严重,裸漏出大片漆黑如铁般肌肉虬结的皮肤。比自己都黑的肥雁,让蔡姚一望,便生亲切感。

她可以高举着雷电,无情的对幸运狗出手,其实原因只有一个:它长着白毛儿。

车窗开着,唐玄望着窗外,蜿蜒的轨道,两旁的绿树,一闪而过。劲风吹动他飞扬的发丝,他的心很空,也很平静。

两日后的傍晚,蔡姚睁开朦胧的睡眼,蓦然伸手指着窗外:“死小子,快看”?

“嘎”?穿云箭狐疑的叫了一声,将秃头伸到车窗外。

唐玄的目光,也穿过车窗,望着远处飞快接近的雄关-镇北关。

镇北关,中洲第一关。高近三十米,两侧高耸矗立,东西绵延的城墙,望不到尽头。

条石砌成,高耸巍峨的门楼下,依稀可见依附城墙存在的低矮木屋。

木屋之间,簇拥着一座似乎寺庙一样的建筑。

建筑内,两个旗杆高耸直立,两面大旗猎猎:一曰玄女;一曰北擎。

唐玄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唐花飞旋:“漫漫长路,终见雄关。北擎邑,终于到了”。

第三章 牧野炊烟

玄女庵庵房内,二玄桃心剑,在曲流觞手中,发出朦朦红芒。

红芒在二玄上吞吐伸缩。光芒浓郁、纯粹,温和而不刺目,让人一望而沉浸其中。

曲流觞白色长裙,被映照的通红而晶莹。她目光满是迷醉之色,纤长的手指,在二玄剑身轻轻的来回抚摸着。

素手轻挥,红光如绸,如流,荡起温柔的涟漪,涟漪缓缓动荡、扩散,空气中隐隐传来低低涛声。

姜剑眉无精打采的与温笑对坐,趴在桌上玩儿着手指。你扯我一下,我叨你一下,丝毫不觉得无聊。

渐渐二人目光被美丽红芒所吸引,将头歪向坐在床边的曲流觞身上。

“妈,你别摸了。又不是你老公?再说。。那剑是我的,只是借给你用”,温笑耷拉着眼皮低声道,声音慵懒中透着不乐意。

“熊孩子”,曲流觞骂了一句,随手抓过温笑。

温笑诶呦一声,落入其掌中,被按在腿上。

啪的一声轻响,殷红的剑身,撞击在温笑浑圆饱满的屁股上。

二玄剑上,红芒骤缩,宛如害羞。而温笑却浑身如触电,忍不住呻*吟出声,大眼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地面,泛起水雾。

曲流觞右手轻挥,二玄剑无声无息入鞘,满室红光消散。

姜剑眉无语的闭上眼睛:“这对儿母女,真会玩儿”。

滴滴,通讯器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庵房内。

“妈,什么事儿”?好不容易挣扎着重新坐好,温笑望着曲流觞轻声问道。

曲流觞目光深邃,双目凝住在通讯器上,似乎在仔细看着什么。

良久之后方道:“新进北擎的人王、天师、佛陀、人师境修者名单。只是这人数,有些少啊”。

她慢慢起身,透过玻璃窗望着窗外高高矗立的旗杆,双手背在身后。

温笑亦起身站起,挽着曲流觞的胳膊并肩望向窗外:“妈,以后你要摸二玄剑,麻烦等我不在的时候或者经过我的允许,行不”?

曲流觞浑身一震,咬牙道:“找揍”?

温笑轻笑,浑身扭着,对她的威胁不屑一顾,甚至颇有期待。

姜剑眉的目光,转向高大、健美,临窗而立的母女背影,凝视着,不由的有些痴了:这么高,这么匀称的身材,让她联想起一个人,一阵隐隐的心痛滋生、泛滥开来。

玄女庵,钟声大作,磬鸣悠扬。

若仔细听,钟声只有一声,而清脆嘹亮的磬鸣也是一声。

玄女庵的东西两侧,亦响起清脆、通透的云板之声。云板之声,依次接力传递,瞬间传遍三千里北擎。

疾驰的运兵专列,并没有直达镇天关,更没有临近那座居中而立的佛寺,而是在散兵集缓缓停下。

散兵集的规模,远比一个正常的集市要小的多。

凹字型的二层小楼,与此地的昏黄一样,有些破落。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小楼外围停放的密密麻麻宛如列兵阵列一般的缆车。

唐玄透过玻璃窗,审视了一眼陌生的环境之后,便与抱着穿云箭的蔡姚跳下专列。

专列缓缓的绕圈,掉头,疾驰远去。

唐玄目送专列远去之后,才发现眼前无声无息的站着一个老头儿。他身形佝偻着,正望着他们。

唐玄打量着面前的老头儿,身材不高,一米五左右,却看不出多大年纪,因为实在太老了。

光头大脑壳,脑壳上幸存的白丝绝不超过十根,凌乱飞舞。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皱纹堆叠出的沟壑,一身脏兮兮的乞丐装已经分不清楚本来的颜色;腰间挂着一把一尺半长,没鞘且生了锈的片刀儿。

片刀似乎与他的年纪差不多,就连刀背附近的九个孔都已腐坏,连成一个长条形透明槽,黄黑色铁锈污渍斑驳。只能通过仔细观察,依稀分辨出,那里曾经是孔。

老头儿浑浊的双眼眯着,眼珠微微转动,打量着眼前两个人,既没有行李,还带着宠物?那宠物是鸭么?还掉毛??

现在的卫士,都是这么的幼稚和缺乏自理能力么?

想到此,他暗自冷哼一声,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内心中,对眼前的唐玄,蔡姚,还有那只鸭,颇为不满意。

唐玄嘴角儿带着笑,也正大光明的打量着眼前的老头儿。老、死寂,想到此他内心中生起叹息和怜悯。难道卫士缺编,缺成这样子?这样的老人家,都无法退休回到中洲后方安享天年么?

唐玄的眼光在老头儿胸前佩戴的那个小巧、四方的金属牌上转了一转:关口2999,似乎,眼前老头儿只有身上这块牌子是干净的。

“武师唐玄”?老头儿开口之后,清亮的嗓音吓了唐玄一跳。形象与声音形成强烈的反差。

唐玄点头。

“武师,蔡姚”?老头儿将目光缓缓转向玩弄着穿云箭的黑小子。

“啊”?蔡姚抬头,又将头低下。也不知道这一声啊,是回答,还是不回答。

老头儿龇牙轻轻呼出一口气。唐玄这才发现,他的牙齿,与那块金属牌一样,干净。

不光干净,还有这与年龄不一样的光洁,整齐。

老头儿脸上皱纹抖了抖,冷哼出声,目光在二人身上转动过后,五指成抓,抓向唐玄。

看元气强度,也是武师境界。

唐玄眉毛一动,不知老头儿突然出手何意。

唐玄正想闪避;蔡姚浑然不知,而正在胡乱扭头,眯着圆眼,躲避着蔡姚魔爪的肥雁动了。

“嘎”的一声,它从蔡姚怀抱跳出,空中挥动翅膀。

翅膀挥出后,与老头儿伸出的手爪撞在一起。而空气中这才发出一声翅膀挥出后造成的沉闷音爆。

原地狂风大作,灰土成旋。

老头儿浑浊的双眼大睁,身躯倒射而出,张牙舞爪飞出数十米外,落地之后,又滑行倒退了数步,才慢慢稳住身形。

“老人家,你没事儿吧”?

照着落在地面瞪鸟眼,叉粗腰的穿云箭踢了一脚。唐玄箭步向前,向老者奔去。

这可登记入册了,尚未入职,便胡乱伤人,简直糟糕透顶。

“我叫公三,请2997关口守关人,武师唐玄,上缆车”,老者目光平静的望着眼前带着关切神色的唐玄,心中动了动,语气缓合了下来。

唐玄望着眼前自称公三的老头儿轻声道:“是。老人家,你没事儿吧”?

公三神色依旧平静、死寂。缓缓摇头,没有说话。

不久后,唐玄与蔡姚办理好了报道手续,二人手中多了一块崭新的金属牌:关口2997。

在公三不爽的目光中,蔡姚信手将金属牌丢给唐玄,不理肥雁的抗议,一把扯过它,玩弄了起来。公三暗自叹息了一声,瞳孔微缩的审视了一下那只意态嚣张的秃鸭,没有说话,慢慢走在前面为二人领路。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缆车,缓缓从散兵集中,数百缆车中升空而起。它升到镇天关高度之时,便一路向西,呼啸而去。

北擎的天,苍茫不见日光。与雾城不同的是,雾城上空的雾是灰白色,而这里的天色呈昏黄。

身在半空,唐玄俯视脚下两条并行不悖,宛如两条永不交互的平行线一样的城墙、深渊,说不出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儿。

手里捏着金属牌,他眼神飘忽。

晚餐的时间到了。

俯视中,城墙下那愈发低矮的木屋,升起袅袅的炊烟。炊烟仿佛带着饭菜的香气,带着家的温暖,绵延成了北擎邑三千里家国。

烟雾浩荡,生机袅袅,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北擎邑中,玄女庵居中,将三千个关口东西分成两半。

左边奇数:1、3、5、7、9------;右边偶数:2、4、6、8、10------。

唐玄服役的地方,便是左侧西方的第2997号关口。

每个关口,包含十个隘口。

隘口间间隔五十米。十个隘口连接起来,就成了一个关口。

而负责关口的卫士,需要守护的距离,便是这五百米城墙。

关口相连,关口三千,铸成了北擎三千里的防线。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抵御那些可怕的虫子,保中洲平安。

就危险性而言,距离玄女庵中心区域越近,便越危险。那里对面,虫巢巨峰林立。

而唐玄与公三所属的关口,却只能见迷失深渊逐渐隐没的幽深,没有虫巢的踪迹。

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虫”似乎是种只会直线进攻的生物,相当的固执。原则上讲,他们所属的关口,似乎很安全。

若说玄女庵属于巨型城市的核心cbd,那么2997、2999号关口,就成了城市郊区,甚至连城中村都不如。

飞缆破风飞驰,在昏黄的天色、白色的炊烟中穿梭。

而唐玄,在沉思,在接收着有关于北擎邑的一些信息。

此时城墙上,每隔五百米左右距离,就响起一声嘹亮悦耳的云板之声。

玄女庵的钟、磬之声未落,云板声,悠扬成串,连成一片。悠扬而使人放松,似乎在诉说着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这声儿,不错。公老头儿,这是啥东西”?蔡姚问道。

坐在前排的公三嘴角发出一丝微笑,这声公老头儿,触动了他内心中柔软的部分,勾起一些回忆中美好的部分。

“这是云板,外形如云,金属制成。敲击之下,可以形成十七米波长,三千赫可闻频率”,公三声音平淡,但却像个中年人一样清亮。

“我想要一个”,蔡姚眯着眼睛,小手一下一下在揪着穿云箭所剩不多的羽毛。

“每个关口,都有一个,预警用,不能乱敲”,公三嘴角笑容更大,但声音依旧平淡。

唐玄咧嘴:“你要那玩意儿,干啥”?这东西乍听之下,还算优美,但整日在耳朵边敲,那简直就是噩梦。但这种事儿,蔡姚绝对干得出来,而且干到腻味之后才会停手。

蔡姚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唐玄的耳朵,轻笑道:“要你管,死小子”。

第四章 多吉帕姆(一)

天山龙岩寺,唐思玄出生之前,一直悠然在大雪山山脉的寂静中;唐思玄出生之后,几乎没有一日消停。若非孔仙仙坐镇在此,恐怕这座世间仅存、传承古老的大喇嘛寺,便会从五洲彻底抹去。

这三天,因为唐思玄的横冲直撞,攻击距离渐远,龙岩寺左近山脉,发生了十六次雪崩;龙岩寺后的绝巅-顶天峰上的龙游粉玉蝶,被揪扯一空;毁坏房屋七间、古钟三口、桌椅板凳,门窗等等不计其数。

偌大的龙岩寺,如今竟面临着无钟可敲的尴尬局面。面对出生刚三四天的唐思玄,合寺大大小小喇嘛,颇有无可奈何,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

中午时分,龙岩寺堪布雍涛仁波切,长老桑吉嘉措,外出远游归来的另一长老丹杰仁波切,默默无言,满脸愁容。

三个老喇嘛与一脸微笑,得意洋洋撸着白胡须的孔希言围坐在僧房内的桌旁。

室内幽暗,与外面光明的白色形成强烈反差。玻璃罩子里的佛灯已经点燃,佛灯不亮,室内昏昏朦朦,使得众人神色各异的脸也变得朦胧看不清楚。

“小活佛还是不肯好好的金瓶掣签”,丹杰大师清瘦的脸颊,是那种健康的日光红色。

他淡淡开口,声音苍老。作为龙岩寺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他,对于小活佛不肯就范,自己办事儿不利这件事儿,心中感到很是愧疚。

而如今这种愧疚,又形诸于脸上,使得脸色更红。

“这也怪不得丹杰师兄,小活佛,小活佛实在太过活泼,难以掌控”,桑吉大师,想到这三天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头,实在难以相信那些就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唉!虽说思玄引动万年佛骨舍利发出万道豪光,颇有佛缘,但若真要成为活佛必须要经过金瓶掣签、熏香沐浴、佛前静坐、法器传佛、净土修行百日方可名正而言顺,丹杰师兄,还要你费心了”,雍涛接口道。

“是,堪布”,丹杰竖起右掌,微微低头应了下来。

“遥想当年,千寺林立,万佛朝宗,布达拉耸立在大地之巅,活佛无数,如今,却是胜景不在”,桑吉大师叹息着,望着眼前的佛灯,似在回忆,似在感慨。

“盈必亏,极必反,大师不必介怀。另外,谁说我孙女要当你们的活佛了”?孔希言微笑开口。四个人中,最开心的就是他了。

小思玄几乎继承了唐玄与孔仙仙两个人的一切优点,再加上胆壮无比,极度的活泼,经常使得老爷子半夜笑出声。即便总是被揪着胡子,经常被牵狗一样四处溜,孔希言也是一脸得意欢喜之色。

雍涛愣了愣,瞪眼道:“孔老头,你这样说,可就不厚道。思玄生在本寺,又引动佛光普照,不是活佛是什么?你若阻拦,莫怪老喇嘛和你翻脸”。

孔希言微笑变成冷笑,猛然一拍桌子不屑道:“我孙女,轮到你做主了”?

雍涛大怒:“你孙女怎么不姓孔”?

孔希言霍然站起,指着雍涛的鼻子:“要你个秃头管”?

圣人不假,仁义理智也不缺。但有一点,话题一到唐思玄身上,立即就变得敏感。此时,孔老爷子的怒气爆发点格外的低。

雍涛大怒,胡子一甩,双手萁张,抓向孔希言的衣襟。孔希言一望,冷笑,探掌抓向雍涛的手腕。眨眼间,两人便骂骂咧咧掐在一起。

“赔我的房子,赔我的钟”,“赔你个屁”。。。叫声不断,场面顿乱。

佛灯跌落地面,滚出老远,但并未损坏,在房门处发出微弱的光亮。随着两人动作的激烈,桌子砰然倒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沉思中的桑吉、丹杰赶忙站起,一人一个,拼命拉开二人。

“堪布师弟,小活佛毕竟人家的外孙女,再说与孔老施主这么多年交情,凡事以和为贵啊”,丹杰拽着雍涛粗壮的胳膊,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我就是瞧着老东西不爽,一口一个孙女,搞得跟亲生的一样,呸”,雍涛喘着粗气,僧袍凌乱,但慢慢的安静下来。

丹杰大师一愣,轻声提醒道:“外孙女,也是亲生的啊”。

雍涛:“?。。。”渐渐安静了下来。

“老圣人,息怒,息怒。孔老头儿,你还有完没完了”?桑吉累坏了。他死命抱着不断挣扎,一只腿还不断前踢,浑身抖动的孔希言,也觉得颇为吃力。最后还是鼓足全力,将他按在椅子上。

昏暗的室内,骂声渐止,只有四个人呼哧,呼哧的剧烈喘息之声。

丹杰与桑吉将桌子扶起,佛灯重新放在桌面上,二人对望一眼,一起来到孔希言面前。

“老圣人,龙岩寺的情况,你也知道。天山上的真佛会降下祥和的佛光;龙岩寺内所属会感激您的仁慈。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南无阿弥陀佛”,说着,丹杰大师,桑吉大师弯下腰去,在孔希言面前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孔希言望着前面几乎接触到地面的两个光头,感慨了一下,便嘿嘿一笑道:“第一,我孙女不出家;第二,我孙女想干啥,干啥,你们不得干涉;第三,能免的仪式都免了吧,我孙女,不高兴”。

“阿弥陀佛”,桑吉、丹杰、雍涛三人人的凑在一块儿,开始商量了起来。

“我不同意,这和挂名有啥区别”?雍涛最先反对,兀自怒气冲冲。活佛既然有佛缘,那么作为家长的,应该感到荣耀才是,哪有孔老头这般无理取闹的?

“堪布师弟,咱们不玩儿灵魂转世那一套虚无缥缈的东西,能让佛骨舍利放射佛光的,有大佛缘的人,这么多年,你见过还是听说过”?丹杰摇头,也有些踌躇之意,不过倾向于同意孔希言的条件。

“丹杰师兄说的对,我有种直觉,龙岩寺若想延续下去,必须要抓住小活佛,就是挂名也好啊?再说,小活佛还小啊,今年才,才“四天”?再大些,恐怕孔老圣人,也做不了她的主吧”?桑吉大师微笑,对丹杰的话表示赞同。

一句小活佛还小,终于把三人拉回到现实。若是不趁现在小活佛还不咋懂事,把名分定下来,等她长大,那工作难度无疑增加了千倍、万倍,连挂名的把握都没。

“南无阿弥陀佛,孔老圣人,您的条件,我们答应了”,龙岩寺的堪布是雍涛,说话的却是丹杰仁波切。

老喇嘛一脸微笑,对孔希言微笑道。

小活佛还小,又一切从简,那么事情便好办了。

金瓶掣签?省略!三位大师一致同意,赐免。古钟都承受不了小活佛几下折腾,那个古老的金瓶恐怕更是走不到一个回合。

熏香沐浴?省略!小活佛一出生,便身带梅花异香,整个人清爽通透,天生不染片尘,还熏啥?洗啥?再说,就是她妈孔仙仙施主,也没办法让她好好安静一会儿洗个澡吧?

佛前静坐?算了,这个不要提了。

净土修行?小活佛还小,净土也需要保护,暂时还是不要去了。

把活佛认定的仪式删减的面目全非,雍涛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暗自掩面惭愧。

别说他,就是主张从简、从俭的丹杰与桑吉二位大师,也不住叹气。去往佛像前,舍利旁,静坐诵经的频次大增,对自己这种毫无底线的行为进行忏悔。

最后只保留了一个极简版的法器传佛。总要有个过程,让大家参与、见证吧?一句话,你是活佛了,在发个证书便完事儿,那成何体统!

第二天一早,龙岩寺主殿内,站满了身着干净僧衣的僧众。

几十名僧众,神情肃穆,低头默诵经文,依次站立,面朝佛像,跪拜而下。

“请,活佛法器”,丹杰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佛像后两侧走出八个袈裟绣着袈裟的护法僧,低眉垂目,手中捧着、盖着红布、垫着红布的托盘。他们将托盘放在丹杰前的长桌上,便依次走向两侧,站在两旁。4*4,相对而立。

大殿上,烛光通明,香烟袅袅。

丹杰居中,众僧面向高踞的佛像,虔诚下拜。

佛像、供奉舍利的桌案、摆放八个托盘的桌案,从高到低,梯形阵列。

良久之后,繁琐冗长的礼拜仪式结束后,丹杰神色振奋,神色庄*严,声音洪亮道:“佛本一家,众生无二。金瓶掣签,舍利放光,佛缘天赐。熏香沐浴,拈花微笑。佛前静坐,有慈悲心。净土修行,佛法精深。法器传佛,普渡众生,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同时响起,场面神圣而肃穆。

声音中,一身白裙,头上依旧面纱遮盖的孔仙仙,怀抱唐思玄缓缓步入大殿。孔希言满面红光,白衣如雪,跟在孔仙仙的身后。

唐思玄新剃了个发型,一身白色露臂装,身披特小号红色小袈裟,脚穿一双特小号的白色小靴子,猫在孔仙仙怀里,大眼睛叽里咕噜乱转,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下次穿衣服这么费劲儿,我就揍你”,孔仙仙将唐思玄放在桌案前,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小声在她耳朵里威胁道。

唐思玄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虽然她不会说话,年纪幼小的不象话,但却深懂趋利避害。恶母当前,这几天,可没少挨揍。

从来都是娴静,儒雅的孔仙仙自从当了妈,尤其是当了唐思玄的妈之后,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暴躁,揍啊,扁啊之类的口头禅常常挂在嘴边。

“仙仙姑娘,还请站在一旁”,丹杰闻言,胡子耸动,面皮抽了抽。虽然有人在他面前,威胁小活佛。但一想到对方身份,只能暗自念了声佛号。自己心里也觉得小活佛大多数时候,是有些欠揍。

“大师,我不能站在一旁啊,我怕一撒手,她就跑了”,孔仙仙歉意的笑了笑,玉手抖了抖一端系在她腰上,一端绑在唐思玄白藕般胳膊上的结实丝带,这种丝带,只在老狼王的脖子上出现过。

“这?好吧”,丹杰大师无奈,僧众挤眉弄眼,想笑也不敢笑,肃穆碎了一地。

在他的招呼下,僧众念了一大段经文。

唐思玄嘴角流着晶莹的涎水,眼睛瞪得溜圆,目光透过矮桌上的诸法器,看着台阶上,供奉舍利的桌子上摆放的各种瓜果梨桃儿,充满垂涎之意。

小嘴微张,四肢齐动,在众僧偷瞄的目光下,慢慢爬上台阶。

“阿弥陀佛,小活佛,先挑选法器啊,法器在这里”,丹杰苦着脸轻声招呼道。

“哇”。。。。。

第五章 多吉帕姆(终)

三米多长的丝带崩的笔直,孔仙仙满眼崩溃的望着唐思玄跳上供桌,也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不该阻止。大师没说话,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众目睽睽之下,唐思玄坐在供桌上,两只小胖手,捧起一只鲜红、巨大的雪里红,水灵灵的大眼圆睁,小嘴越张越大,露出粉红的牙床。小手移动间,嘴巴逐渐将拳头大小的雪里红包裹。

然后便是猛力一咬。

“呜呜”,唐思玄动作停滞了,大眼含泪,望着捧出的雪里红,那上面只有两圈痕迹。

“哈哈哈哈”,佛殿内爆发一阵欢笑,谁都忍不住了。

孔仙仙莞尔,孔希言一脸慈祥,丹杰大师三人互相挤着眼睛。

话说这小活佛,还没长牙啊。雪里红表皮坚硬,内里柔软多汁,想吃,也得先咬破表皮再说啊。。

笑声中,唐思玄眼角兀自挂着泪,但眼珠却盯着雪里红乱转。

“砰”,狂笑中的众人目光向声响处望去。

只见那颗雪里红,在小活佛的掌中,变成了一堆鲜红的碎肉,汁水横流。而小活佛正伸出鲜红的小舌头不断的舔着:胖手儿。满脸纯真,颇为满足,十分得意。

当满身狼藉的小活佛舔干净小手之后,便将目光投向四周掉落的汁水,双目放光,手脚并用,扑了上去。

“住,住嘴。小活佛,掉了的不干净啊,不能吃?呃,不能舔”,丹杰大惊之下,连忙急步上去想要阻止。

礼拜之物,奉佛之用,小活佛吃了也便吃了,毕竟身份在那摆着,而且还不懂事儿。但总得讲卫生啊?吃坏了肚子,多让人心疼。

雍涛,桑吉以及合寺僧众没有上前,佛门圣地,宝相庄*严,岂能造次?众人只有怀着同样的心思,默默给丹杰大师加油。

丹杰大师步伐虽急,动作却轻柔无比。不理哇哇乱叫的小活佛的挣扎,将她小心拎起,然后无奈吩咐道:“撤下水果贡品”。

唐思玄又在万众瞩目下,四肢着地,来到摆放法器矮桌前。八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颇为神秘的样子呦?被转移了注意力的她,开始向矮几爬了过去。

“肃静,佛门圣地,不得喧哗”,丹杰大师喝了一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与雍涛、桑吉对望之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强烈的如释重负。

虽有波折,但剧情总算进入正轨了。

唐思玄吃力的扯走红布,便看到眼前让她感到好奇的东西。

这是一个法铃,铜质,手柄如降魔杵,上面雕刻着各种花纹,开口如喇叭,内有铃舌,一晃之下,叮铃铃煞是好听。

法铃对于她而言,有些大,晃得颇为吃力。玩了一会儿,便更加好奇的将法铃放倒,小手揪住里面的铃舌,似乎,就是这玩意儿发出好听的声音?

唐思玄身子趴在法铃上,小手扯着铃舌,揪,再揪,还揪。

终于,喀的一声,铃舌与法铃分家。

丢下铃舌之后,无论再如何晃,法铃都再也没有发出声音。随后将法铃扒拉到地面上,唐思玄像下一个托盘爬去。

法铃与地毯接触,发出一声闷响,便不动了。

丹杰大师额角又出现细密的汗珠,众僧一脸呆滞的望着。法器传佛,本是将继承到现在的古佛所用的传承法器,赋予新晋活佛。

是这么个“传”法?众僧一脸好奇,三位大师神色沉重,目露破釜沉舟之色,谁也没有去阻止。

佛、法、僧。佛才是最重要的,小活佛请随意。

小活佛爬来爬去,一个个托盘上面的红布被一一掀起。

法鼓:鼓柄首先被抛弃,胖手轻挥之下,咚的一声,它在世上发出最后一声响亮的声音,硕大的鼓面被一拳而破。似乎吓了小活佛一跳。

法螺:白色,代表着好运和吉祥。颇有些年头的法螺,在小活佛的掌中,碎裂成几瓣,滚落地面。

念珠被扯断;转经筒上面的圆球也与筒分家;嘎乌盒扁了,上面镶嵌的绿松石、珍珠、珊瑚和其他宝石,被一一扣下,闻了闻,没啥特殊味道,又被一一无情抛弃。。。。。。

丹杰三人,有泪不敢流,佛号心中念。

还好一切从简了,要不然龙岩寺几千年来的家底儿都难逃毒手。

最后一个托盘里,一柄金刚杵静静的躺在红布上。

金刚杵,又称伐折罗,金、银、铜、铁、锡,五金打造。三股,重三斤三两。岁月并未在它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外型颇为敦实。

龙岩寺这柄金刚杵,作为传承法器,年代久远的吓人,以至于它的来历到现在已无人知晓。

众僧只知道它,很古老、很珍贵。

不过此时,丹杰等人终于放下心来。

这般折腾之下,精神压力很大。好在仪式马上就结束了。小活佛没得选,只有金刚杵唯一、完好、可选了。而金刚杵的耐操是有目共睹的,也不怕小恶魔,呃不,小活佛小手一动之下,身首分离。

唉,以后再有传承可怎么办?念珠穿起来还可以继续用,那法鼓,法铃。嘎乌盒?算了,从简,只有从简了。。。。。。

丹杰大师的微笑,渐渐凝住。最后双拳紧握,张大双眼,死死盯着桌案上颇为自我的小活佛。

而小活佛双手捧着金刚杵,小嘴儿又开始大张,露出粉红的牙床。小手捧着粗大的杵身,正往嘴里送。

桌案空空荡荡,即便这东西没什么好吃的气味,也要亲口尝试一下了。想到此,唐思玄大眼微眯,动作着。

“小祖宗,这玩意儿可,可真的不能吃啊”,这次不光丹杰,就连雍涛、桑吉两位大师也飞奔而上。

孔仙仙、孔老爷子大惊之下,也扑了过来。

“哇”?瞬间落入被围攻的场面,唐思玄惊异之下,动作停滞。大眼狐疑的望着周围众人的脸。

“诸佛之佛母,勇猛、精进、无坚不摧、所向无敌,号多吉帕姆!法器传佛仪式结束。多吉帕姆-思玄女活佛之法器金刚杵,因其年幼,暂由老衲代为保管,南无,阿弥陀佛”,丹杰一脸苦涩的小心从小活佛双手,夺过被捧的紧紧的金刚杵,声音透着无力。

诵经之声大作,众僧低头合掌。心里却颇觉大开眼界,原来仪式,是酱紫的哦。。。。。。

“啪,啪,啪”,孔仙仙一边抱着唐思玄向殿外走,一边用力的拍着她的小屁股。

这次挨揍,连孔老爷子,丹杰等人都未阻止。这孩子,啥都往嘴里送,该!

思玄女活佛,趴在恶母的肩头,如同未觉,两只眼睛痴痴的望着丹杰手中的金刚杵,不觉间小手伸进嘴里,用力吮着,口水横流。

似乎,这吃不到嘴儿的东西,才是最让人念念不忘的美味。

龙岩寺后顶天峰上,老狼王孤独的趴在满是枯枝败叶,白雪冰封的峰顶,无力的低声呜咽着。

自从回来之后,遇到了唐思玄,它便宁愿长时间的呆在这里。

关口2997,城墙下的木屋空置已久,唐玄、蔡姚二人算是补缺过来的。

木屋三间,有门无窗,靠墙而建。平顶,上面盖着防潮保暖的塑料布。

木板之间缝隙颇大,推门而入,灰尘随着木门的吱呀声簌簌而落。

唐玄挥着手,走进木屋,正方形的格局,二十多平方,一光板木床,一木椅,一木桌,墙上一个小挂钟,上面皆落满灰尘,再无其他家具。

公三指着床头处三个按钮道:“绿色的,每六个时辰,按一次。驱动城墙上的云板,报平安;红色的,按下之后,云板串锣齐鸣,代表紧急情况,周围关口卫士会过来支援,玄女庵那里也会收到信息,切勿乱用”。

蔡姚指着墙上那个黑色按钮道:“这个是干嘛的”?

公三默然半晌方道:“必死之局,可按,会发出螺旋形音波特殊警报,最紧急情况。玄女庵那边会派出高级卫士即刻支援”。

蔡姚笑道,“人都死了,还有时间按这玩意儿”?

公三默然:“若没有按时间报平安,半个小时之后,默认发生意外,会有执法卫过来调查情况。若是没有意外,忘记按了,相当麻烦”。

蔡姚撇嘴:“睡觉按错了怎么办?我这人睡觉手脚不老实”。说着,她偷望唐玄,心里却对这个相对独立的环境大为满意。

公三望着蔡姚,忽然龇牙一笑,牙齿闪着光:“这样的按钮,每个关口只有一套。你那屋没有,除非你睡在这里”!

面对公老头故意拉长的“睡”字,无法抵挡的蔡姚跑出门,与穿云箭四处溜达去了。

目送蔡姚背影,唐玄扭头笑道:“想不到,纪元时代,还用这么古老的通讯工具”。

公三淡淡道:“活得久了,你就会明白,越古老,越简单的东西,才越可靠”。

唐玄品味着公三的话,游目四顾。他望着家徒四壁的场景不由问道:“生活用品都不配给么”?

公三淡淡道:“自己解决,若需要可去散兵集购买”。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处,他停住脚步道:“我们两个关口,算是北擎邑边缘地带,鸟不拉屎的地方。这里可能没有危险,但却荒凉,寂寞,唉”。说着,叹息着,走出门外。

唐玄大声道:“其他关口呢”?

公三声音远远传来:“百里之内,空置”。

唐玄愕然,百余个关口空置?武师就这么差么???没想到竟然在这么远离人烟的偏僻地方服役。

“啥都不配,还好自己带了些”,唐玄咕哝着,从三玄指环空间内掏出工具,开始打扫卫生。

忙碌了一阵之后,总算将三间木屋,左右为卧室兼办公室,中间为公共浴室加厕所,打扫干净。这才将他与蔡姚的行李拿出来,铺好。

两头忙碌完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木屋还是木屋,但与刚来相比,颇为干净整洁,有了些人气。

拉了把椅子,唐玄坐在木屋前遮阳棚下,向西方看,五百米外公三所在的2999号关口隐约可见。

向东望,木屋绵延,似乎上面落满了灰尘,凄凉而沧桑的静默在昏黄的天空之下。

目视前方,远处树林边的戈壁滩上,一人,一鸟,正在追逐嬉戏。

渐渐的,唐玄嘴角泛起笑意,这种孤独,空寂,似乎正是他想要的。

也许,只有在这种孤独中,才不会孤独。

墙上挂钟,轻轻敲响,发出当当的声音。它每十二个小时,便会鸣响一次,提醒着木屋的主人,该做事儿了。

唐玄笑着起身走进木屋,按下了绿色的按钮。木屋上空处,城墙之上,响起清亮的云板声。

2997号关口不再死寂,这里有了生机。

而有生机的地方,便会有希望。

希望便是对生之美,极致的诠释。

第六章 难兄难弟

北擎邑,绵延高耸的城墙,逐渐被笼罩在黑暗中。

一堆篝火,燃烧在2997关口的遮阳棚下。

火苗跳动,发出轻微的噼啪爆鸣,唐玄那张脸,在跳跃的火光中,忽隐忽现。

蔡姚头靠在唐玄耷拉着的胳膊上,坐在地上,眯着眼睛,望着三米远的那堆篝火,似乎在享受着万籁俱寂的宁静。

穿云箭头缩着,藏在唐玄椅子下假寐。头顶有个蓬对于它来说,才有足够的安全感。

篝火堆的柴,是唐玄白日里从树林里砍来的。立掌如刀,运刀如风,连砍带劈,解决了柴的问题。同时元气的实用价值得以体现出来。

点火的工具倒也现成,能使用火花的人,自然不会为没有火种而头疼。

那口大行军锅是前任留下的,刷洗过后,还能凑合着用。

如今三间木屋,已被唐玄正式命名成“茅屋”。依旧是茅屋三间,靠上中间空处,有他亲指书写的“茅屋”二字,即便无法改变一穷二白的局面,但也有了罗夫茅屋的几分风采。

不多时,锅内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汤水渐渐滚了。冒出的热气,也开始有食物的香气溢出,飘出老远。

面条、火腿肠、鸡腿、鸭腿、辣条。。。满满煮了一大锅,随着翻滚的汤水,上上下下纠缠在锅里。

公三没有请吃饭的意思,接完人,简单介绍了一下2997的情况,便毫不留恋的飘然远去。唐玄三玄空间内,食物不多,如今倾其所有搞成一锅晚餐,算是将初到北擎的第一顿饭对付过去。

“明日,该到散兵集采购一些物资,食材了”,唐玄皱了皱眉自语道。如今三玄指环空间已经颇具规模,但里面却没啥正经过日子的东西。

行李搬出,食物拿出之外,除了香烟,简直比他的脸都干净。

“公老头儿说,那地方的东西,要用钱买的,我的钱花完了哦”,蔡姚咕哝着,在自己兜里掏摸几下,很干净。

“莫担心,实在不行先预支一个月薪水,或者先赊着”,唐玄微笑着摸了摸蔡姚的头。随手掏出一支烟来,点燃之后,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浓浓的烟雾。

眼神迷离的他陷入沉思中。在罗夫,或者在唐君生的家,或者其他地方,从来没为吃饭问题发过愁。山上有野果、野兽,水里有肥大的鱼;四叔那里管饭。。

而这里,除了那片树林以及林中流过的清澈的小溪,简直毛都没一根。

吃树当然是不行的,而那溪水中,比三玄指环空间都干净,足以和蔡姚的兜儿相提并论,难分高下。唉!

“钱啊钱”,蔡姚双眼在夜色中闪着光,小声咕哝着。尼玛的,原来卫士福利待遇这么差,这么不受待见。看来以后要多赚钱才行。

怎么赚?工资要攒着,唐玄身上挤点出来,差不多了。。。

赚了钱之后呢?当然要买好多、好多、好多吃的东西储存起来,免得挨饿。挨饿在曾经饱受饿病困扰的蔡姚心中,无疑是最可怕的事儿。那种威慑更重于老爹高举的雷棍。

唐玄依旧坐在椅子上,蔡姚依旧坐在地上。

两个人相视而笑,手中各捧着一个搪瓷大碗。

“干”?蔡姚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线。

“干”!唐玄也笑了。

叮,搪瓷碗轻轻碰在一起,周围的寂静,也被这一声清脆,撞的稀碎。

如果寂静的时候,有个信任可依靠的人陪在身边,那便不会觉得孤独,而在这个时候的寂静,最动人。

水城大酒店的某个房间内,浑身酒气的安雨轩正在做着美梦。

在梦中,他与小红破镜重圆。曾经突然消失令他朝思暮想的小红,不知怎么的就躺在他身边。

霎那间,泪眼朦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安公子,男性荷尔蒙爆涌而出,拼命的撕扯着小红的衣服。

小红虽然比以前矜持了一些,但热情也被安雨轩的疯狂逐渐点燃,激烈的回应着。

眨眼间,二人衣服清空,两只嘴乱拱,四只手胡乱在对方身上抚摸着,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房门外,唐有德皱了皱眉,满脸苦笑,捏着那封信走远了一些,复又站住。这个地方刚刚好,听不到房间内热情洋溢,春情泛滥的声音。

房间内,“小红。。。小红。。。你好美,我好想你。。”。。安公子深情的呢喃着,身躯猛然翻起,居高临下的压在那高挑、细腻、起伏的身体上。

龙笑梅身体一僵,夜灯下,如象牙般的两条藕臂从安雨轩的后背挪到他的前胸,姿势由搂抱变成了抗拒。

她眼中迷乱之色潮水般退散,眼角滴下泪珠,银牙咬的咯吱吱直响:“又尼玛小红?这是酒后吐真言么?姓安的,你真他么不是个东西”。

一怒之下,玉腿弓起,从安公子叉开的两条大腿之间顶了上来,同时双掌用力猛推。元气翻滚间,龙笑梅的心蓦然一软,又强行压抑下去。

女人在这个时候身躯发软,那是因为人家不想抗拒;若是真不想给,再带着怒火,顺便还有些修为,那么自以为强势的男人,下场便会很惨。

“嗷~~~~~”,就是这样,安公子也是狂吼出声,毫无防备的身子倒射而出,砰的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人软软滑下,然后双手捂裆,在柔软的地板上,疯狂的夹紧,跳动着。

“小,小。。。笑梅,你”。。。安雨轩猛然睁眼,就看见怒气冲冲,穿衣服,跳下床,扭头向外走的龙笑梅。

“呵呵,等你搞清楚,你搞的是小红还是我,再来找我”,龙笑梅笑声如冷风,摔门而去。

房间外,那声依稀可辨,由安公子发出的不似人声的狂吼,吓得唐有德一激灵。

德叔浑身汗毛直竖,满是血丝的双眼霍然大睁,狐疑的望着远处的房门,思绪万千。

这个时候,该男人叫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唐有德愣住了。

砰,房门开启、关闭。龙笑梅闪身而出,穿着一身不怎么蔽体的衣服。

唐有德搓着双手迎了上去,勉强咧嘴笑道:“龙姑娘,这,这,您这是去哪”?

龙笑梅咬着嘴唇,忍着泪道:“我走了”。

唐有德又愣住,愣愣的望着龙笑梅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这安公子,是要表现的多差,才把人气成这样?都跑了”。

德叔掰着手指向房门处走去:开始发出声音,一秒,二秒,前戏加惨叫,一分半钟?难道安雨轩便是那传说中的银样镴枪头、秒射小郎君?

砰砰,砰砰砰~胡思乱想的他敲响了房门。

“德叔”?猛然打开房门,安雨轩愕然望着门口。

唐有德双目呆滞的在安雨轩身上逡巡着:小伙儿身条挺帅,小脸蛋儿虽然煞白,但也很英俊,就是中间那块,也大的有点出了号儿了吧?

“啊~”,以为龙笑梅去而复返的安公子,浑身恶寒,一跃后退,胡乱扯起一条毛巾围在腰间。

猛烈的动作,又引起了淡淡的忧伤,安公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良久之后才尴尬问道:“德叔,你咋来了?唐玄呢”?

辣眼睛啊,切勿长针眼,天灵灵,唐有德揉了揉眼睛之后才低声道:“苦师兄走了,临走之前给你一封信,让我亲手交给你,呃,呃,方便进来么”?

“方便,方便,进来吧”,安雨轩非常艰难的挪到床边开了灯,然后一扭一扭走到沙发旁边,一屁股坐了上去。

黄蒙蒙的弥陀气从裆部渐渐翻涌溢出,开始不疾不徐的疗伤。受伤部位敏感,急不得,再急,就爆了,下场如何,不用脑都想得出。

妈的,又做梦!眼前高高肿起的老二不是梦,罗夫后山,同样部位受到重击,恐怕也不是梦。安雨轩狠狠锤着自己依旧昏沉沉的脑袋。

想恨,又不知道恨谁;想思念,却发现满肚子的相思,无处归依。

随手接过唐有德递过来的信,展开一看,安雨轩脑子里乱了起来。

唐玄的字,他见过,点如桃、撇如刀、直如剑、弯如勾,信笔而来,随心随性。

而眼前信上的字迹,却颇为潦草,每一个字都似乎在诉说着写信之人内心的踌躇、惶惑。

“字呈安兄台上:我本修者,当为五洲尽一份力。考虑再三,决定去四极之地服役,顺便给自己找个营生。你送的房子,我又送人,麻烦找人协助代办手续。就这样,天高水长,后会有期!

祝安兄与笑梅早结连理,大婚之日,勿忘通知”。

这不是一封信,只是一个个字强行组合在一起,多处勾画,涂抹甚至还有错别字。但其中的意思却很好懂。

唐玄去服役了,房子他送人了,再见?

“发生了什么事儿”?安雨轩问道。

唐有德缓缓摇头。

安雨轩笑了笑:“这小子就这操行,他想说的,不问也会讲;他不想说的,怎么问都不会说”。

唐有德默默点头。

过会儿,安雨轩突然笑道:“我去找他”。龙笑梅的事儿冷处理吧,现在贴上去,无异于给自己定制一出蛋碎人亡的悲剧。

唐有德楞然,唐玄不正常,刚结婚就跑没影子了,这安雨轩更不正常,还没结婚呢,就心里长草。

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儿志在四方么?

与袁静虚告别之后,当日中午时分,安雨轩与唐有德便赶到惠州卫士公所,打听唐玄的服役地点。

下午三时许,二人返回罗夫后山。

当日晚十八时,一架载着安雨轩以及大批“救援物资”的直升机从罗夫后山,冲天而起,直奔北擎邑。

唐有德本想跟随探望,但自己去,还是给正受苦的苦师兄,多带些东西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以安公子的实力,调动直升机太小意思不过了。

飞机上,安雨轩笑得眯起了眼睛,笑得不怀好意:“唐玄啊唐玄,我倒要问问,你究竟遭遇了什么悲催、悲惨、悲壮的事儿,也让本公子,好好开心一起。嘿嘿”。。

第七章 虫劫虫劫

风阵阵,北擎邑茅屋中,唐玄躺在床上,枕着双手,双眼直视墙上的小挂钟。小挂钟只有一根指针-时针,两个刻度,一个在六点钟,一个在十二点钟。

如今那个短粗的时针,约莫在凌晨五点左右的样子。

北擎的风,卷动着碎石、尘土一波又一波的拍打在二面漏风的木板墙上。碎石发出密集的响声之后偃旗息鼓,而尘土却借着风势,一股股翻滚进屋,在城墙上雪亮的灯光的余光照射下,跳着舞。

室内墙壁下此时已堆了不少小土堆儿,不用想,室外更多。

满室的土腥味并不是唐玄失眠的真正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婚礼之后,他便越睡越少,越来越不想睡,似乎睡觉是种可怕的事儿。

好在他是修者,好在他有元气,好在还有唐花。

沉思中,唐玄觉得口有些干,于是他揉着发胀的脑袋,起身下床来到靠墙处木桌上,拎起搪瓷缸喝了一口。又皱眉低头弯腰吐了出来。

满嘴瑟瑟的土渣子。苦笑中,唐玄点起一根烟,又复坐在床上,靠在木窗后面的木板上。

烟雾袅袅,烟头在昏暗中忽明忽暗。

隔壁响起了蔡姚磨牙的声音,磨着磨着又变成了轻微的呼噜声,听着,听着,唐玄嘴角挂着微笑,心里却在思量着。

这手工粗糙,不光漏风还漏土的木板墙,需要加固了;连他么灯都没有,照明的东西也需要购买;溪水距离这里,起码三公里,势必无法引水入茅屋,水源储备工具也要准备。。。。。。

丢下烟头,唐玄望着空空的两手,一阵无声的苦笑:连制式武器都没有,这他么的。

修者在一定程度上,忍耐力确实比常人要好得多。比如无惧寒冷,无惧狂风,在恶劣环境生存时间和能力也要稍微强上一些。但别忘了,修者也是人,要吃饭、要拉屎、也会悲伤和愤怒,也会生病,更会潦倒。

包装的无比光鲜,动辄微微一笑,顺境打脸,逆境反击,天下无敌!那不是修者,而是神。

有神存在么?唐玄记忆中,恐怕陌离勉强算上一个。不过神奇之处也不过是长时间不吃饭熬得住,屎还是要拉的,除了间隔时间长点,与常人没啥两样。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墙上古铜色的小挂钟嗡嗡的鸣响起来。

唐玄按下床头的绿色按钮,又下了床。

他先是穿过洗浴卫生间到隔壁房间看了看蔡姚。此时三个木屋通透无比,已经被打通。

原因是蔡姚的一句:“我不喜欢”,小手一推,砰的一声,两道木门寸寸碎裂成渣。至于为什么不喜欢,蔡姚没说,唐玄没想,就这样吧,宽敞多了。

蔡姚房间内,尘土并没有因为这里住着个妞儿而有所优待。不大的空间内也被呛鼻子的土腥味充斥着。被子踢的到处都是,自己却瑟缩在墙角打着呼噜。

唐玄微笑,给她盖好被子,转身出了房门。此时,清亮的云板声发出一声颤抖的尾音,缓缓落下。

门外,唐玄眼中,风卷沙石,大地如雪。

城墙上,雪亮的球形灯,被一个长长的金属杆子,顶在城墙上空十几米处,将周围照的一片雪亮。球形灯下一尺半处,云板便挂在那里。

唐玄游目四顾,一片苍茫,场景壮阔,却没有给他一点美的感觉。

迎着风,他步行三公里来到树林边缘处,这里有个小亭子。小亭子上空处,隐约可见飞缆的钢索。

走进亭子,拿起壁挂式通讯器,唐玄发出通讯请求。

“您好2997,这里是散兵集通讯指挥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女声温柔,带着职业性的客气。

“麻烦派一辆缆车过来,我要去散兵集,谢谢”。

“好的,您稍等,现在为您安排。。。。。。缆车将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2997号关口,请您提前做好上车准备,祝您乘坐愉快。还有别的事儿么”?

“没了”,唐玄默默挂断通讯器,出了亭子,走了十几步,来到小溪边。

北擎溪,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溪流,只为了北擎邑各个关口供水而建,横贯北擎邑。溪水潺潺,蜿蜒远去。它宽约三米,如一条腰带般挂在城墙腰上,是昏蒙天地间不多的亮色之一。

双脚站在溪边,唐玄闭目,唐花飞旋间,玄玄气萌动而出。

并未再念那篇冗长的口诀,自然而然的,狂猛的元气,在唐玄意识的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开始了大周天运行,转眼便是一圈。

内气在体内沿任、督二脉循环一周,即内气从下丹田出发,经会阴,过肛门,沿脊椎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到头顶泥丸,再由两耳颊分道而下,会至舌尖。

而后转下,返回丹田。

内气涛涛,内气如流,唐玄的人也感到飘飘欲仙,直欲乘风而起。

就在此时,唐玄整个人蓦然一震,一种强烈难以忍受的痛楚从丹田,到五脏瞬间遍及全身。牵动着元气也动荡起来,这种动荡,狂猛而剧烈。

五道若有若无的细线,穿梭在唐玄的体内:金、青、灰、白、红。

唐玄痛楚的弯下腰,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飘飘欲仙的感觉没了,痛楚也渐渐消失,五色的细线也逐渐隐没。

直起身子,唐玄默默无语,似乎修为越高,离那虫劫越近。

唐玄无需刻意修炼,它有唐花。

平时唐花微微旋转,玄玄气便走出一个六亲不认的小周天。如今刻意搬运大周天,玄玄气全身流动之下,带来一丝进步。而这一丝的进步,却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境界。

虫劫现身,多出的玄玄气被那五道细线无声吞噬。

闭目之后,唐玄引导玄玄气,小心在自身血脉、窍穴、筋络缝隙甚至骨髓中,搜寻着那五道细丝,却始终找不到一丝痕迹。

额头的冷汗,剧痛的记忆,身体肌肉痉挛般的颤抖都在告诉他,那绝不是梦。

如今,明明存在于他身体内,却像渗入灵魂般,消散不见。

真的消散了么?唐玄不敢有这样的联想。它们只是还没有到该出来的时候罢了。

有些不安,有些惶惑,到最后换成一句喃喃自语:“算了,随便吧”。

唐玄洒然一笑,望着半空中那个飞速接近的黑点。

数分钟后,飞缆冲天而去。

原地只有树林静默、空寂,溪水潺潺,不歇。

第八章 规则无情

飞缆很快就降落在散兵集简单凹字形建筑中间。

“请刷卡下车”,虽然是合成语音,但说的分外悠扬动听。

“啊”?唐玄愣住,缆车属于北擎邑公用设施,自己身为北擎邑服役卫士,坐缆车还要收钱么?公老头儿没讲过啊。

“请刷卡下车”。

唐玄硬着头皮将身上唯一的消费卡兼身份证明放在眼前的闪光的读卡区。

“余额不足,请更换消费卡或使用现金支付”,喀一声,刷卡器下端伸出一个卡槽。

唐玄神色凝重,缓缓收回读卡区吐出的卡,收好。

“请刷卡下车”。

唐玄默然,

“请刷卡下车”!!!

唐玄额角渗出汗珠,喘息渐渐粗重了起来,内心颇有一种被自己坑的感觉。

合成语音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话,警报灯从绿色颜色渐渐变红。然后合成音停止代之以嗡嗡的鸣叫,警报灯红芒闪烁。

唐玄缓缓举起手掌,目光伸缩间,死死盯着缆车紧闭的小门儿,心里激烈的挣扎了一下,又慢慢放下手掌,平息着急促的呼吸。

破坏公共设施是重罪,再说也没钱赔啊,这可咋办?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唐玄浑身汗水湿透,缆车狭仄的空间内,只有他的呼吸声,显得有些大,有些刺耳。

“当、当、当”,缆车的玻璃被突然敲响。

发愣的唐玄猛然转头,就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缆车内空间狭小,又因没有处在行驶状态,通风系统没有开启,唐玄的呼出的气,在缆车的玻璃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以至于让这张“可爱”的脸,变得有些朦胧。

“2997,请问,有什么帮到您?”,女子面带微笑,轻声问道。

唐玄赶忙将玻璃上的水雾擦干净道:“放我出去”。

“缆车收银系统损坏?门儿故障?不可能呀”,女子咕哝着拿出一张卡片,在缆车门处滴了一下。

“授权开启,授权开启。该乘客未支付乘车费用,请相关工作人员处理”。。。。。。

尼玛的,唐玄跳下缆车,头皮发麻的听着合成语音又将同样的话重复了三遍啊三遍。每一遍对于他来说,都是强大的精神折磨。

淡定、从容的唐玄,脸发烫,双手无处安放讪讪的站在女子面前,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噗嗤”,女子轻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道,“我叫陈丽萍,很高兴见到你,2997”。

“你好,唐玄”,呼出口气,看着脸孔前燎绕的白气,唐玄心里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同时对眼前的女子生出由衷的感激。

陈丽萍笑着,走进缆车,将卡片放在刷卡区:“已扣除乘车费用,谢谢乘坐”。

这次合成音倒是简洁明了。待她下车之后,缆车缓缓移动升空,返回车站,落在无数缆车之间。

“我会还你的”,二人步行向二层建筑正门走去,陈丽萍在前,唐玄在后。

说出这句话,唐玄觉得自己的脸更烫。

陈丽萍笑着摇头,在前边引路。

走了十几步,二人进了灯火通明的室内。

来到三米长的办公桌前,陈丽萍倒了杯水递给唐玄,笑着道:“有什么能帮到你”?

“这里,就你自己”?唐玄四下望着。

透过敞开的门,散兵集空空荡荡,不超过300平方的小院子,冷冷清清。

所有房间,虽然亮着灯但却空无一人。

陈丽萍笑着点头:“月中,月末是补给的日子,会有大批生活、卫用物资从北地常平仓运来,供给购买、发放。那个时候最忙。平时的话,倒没什么人。请问,有什么帮到您呢?2997”。

唐玄轻咳一声道:“我叫唐玄,想买些物资”,说到买,唐玄的头皮又有些发麻,有些心虚。但为了改善一下生活条件,填饱肚子,也没办法。

自己可以凑合,但蔡姚和穿云箭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可凑合不得。

陈丽萍上下打量着唐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笑着道:“虽然散兵集没有物资储备功能,但还有些剩余。那么,请问唐玄先生,需要些什么东西呢”?

唐玄咬牙,翻了一下手腕,指上三玄指环发出淡淡微光,一张纸蓦然出现在他的掌中。

陈丽萍望着突兀出现写满字的纸,目露惊奇之色,接过微微抖动的纸,她的眼睛便盯在纸上的字上,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半晌没有说话。

唐玄心里一边埋怨自己,缓缓将颤抖的灵魂安抚住,同时开始暗自打量着眼前的陈丽萍。

年纪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微胖。栗色短发,脸、脖颈白皙;眼睛不大不小,嘴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矮。目光下移,胸脯很大,鼓鼓囊囊的却丝毫没有外露;白色连衣裙,下摆只到腿跟儿。腿肉肉的并在一起,如两根白玉柱儿。脚踝很性感,脚下白色休闲鞋一尘不染。

整个人看起来,不美不丑,但笑起来两个酒窝,两颗虎牙,笑容很纯粹。让人一见生出亲切之意。

“陈,陈丽萍,陈丽萍”?唐玄打量完之后,发现她的双眼还迷失在那张纸上。

是自己的东西,这里都没有么?这太恶心了。吃的,总会有一点吧?

“啊?哦”!陈丽萍甩了甩栗色的短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望着唐玄道:“土豆一袋?猪肉十斤?手电筒一个?蜡烛三捆?一百升水桶一个?钢丝一卷?。。。。”。。。。。

闻着空气中传来淡而好闻的发香,唐玄不住点头。

陈丽萍促狭的笑了笑道:“这些,都没有”!!!

“啊”!唐玄愕然睁大眼睛望着她。

“不过吃的,穿的,用的其他东西倒还有些库存,跟我来拿吧,不过需要五洲币购买哦”,说着陈丽萍带着愣愣的唐玄走出正门,向左手边的屋字走去。

两个人各怀心事,脚步缓慢。一轻、一重。

“你写的”?陈丽萍道。“能赊账不”?唐玄道。

“写的真好”!陈丽萍叹气。“发工资就给你”,唐玄声音越来越低。

两人自说自话的迈着步。

“啊?赊账?不可以”!陈丽萍忽然停住脚步瞪着唐玄,不大不小的眼睛睁的很大。

唐玄脑中如遭雷击,难道真要脱岗回一趟罗夫,找点生活物资么?

“傻大个”!陈丽萍严肃的表情化成春风般的微笑,又迈步向前走去。

唉!唐玄叹息一声,扭回头,脚步很沉重。为今之计,只有回一趟罗夫了,路费?唉!尼玛的,怎么一出罗夫,想正正经经做点事儿,就这么地,这么滴难呢?

心事重重的唐玄觉得胳膊被柔软所包裹,扭头就看到了身旁的陈丽萍。

她嘴角带着笑,酒窝深陷轻声道:“别人赊账不行,你例外”。

唐玄楞了良久道:“凭什么”?

陈丽萍有些崩溃道:“就凭你这一手好字,行不行”?

唐玄挠头,将头发向脑后拢了拢,双目愣愣的望着陈丽萍:“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帅”?心中所想,却喃喃说了出来。

陈丽萍拖着他扭头向后,自己则翻着白眼,暗骂一声:“猪”!

至于为什么让唐玄赊账,可能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在她心中,这小子很傻,很直,很有才华,也很可爱。至于帅不帅,高不高,倒不是特别让她注意。

这年头,世风惨淡,人心不古,能认真的写一手好字的不多。何谓好字?人欢喜,字也喜悦;人悲伤,字也苍凉,人如其字,字如其人。一想到此,陈丽萍心中大起怜惜之念。

北擎邑迎来送往,男人多的如过江之鲫。

闲起来鬼影没有一个,忙起来公母都懒得分辨,谁还在意来人长相?

“睡猫,睡猫?起来接客了”,陈丽萍一走进屋子便敲着桌子叫了起来。

“谁呀?又不是赶集的日子,接毛的客”?一个女子,揉着眼睛,从桌子后面慢慢坐起,声音慵懒,却没有不耐烦那种矫情。

唐玄眼中的“睡猫”,年纪二十左右,眼睛大大,嘴巴大大,鼻子有些扁,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

刚睡醒的样子有点朦,束在脑后的马尾巴蓬乱如猫尾巴,很像一只刚睡醒的猫。

同样的白色连衣裙,睡猫虽然与陈丽萍身高差不多,却明显偏瘦一些。

她跳下地面,伸了个懒腰,匀称的身材尽显无疑。

“我道是谁大半夜敲桌子。原来是。。”。。。。睡猫不满嘀咕道,同时好奇的打量着陈丽萍身旁的唐玄。

“我警告你,你敢把我外号说出来,我就揍死你”,陈丽萍紧张的注视着睡猫,眼中喷出凶悍的光芒。

“知道了,暴龙姐”,睡猫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

如此寂静的环境,即便放个屁都能传遍整个散兵集,而且这声嘀咕,音量有点大。

“暴龙,睡猫”?真会玩儿,唐玄无语,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毕竟大家不是很熟。

陈丽萍熠熠生光的大白腿快速晃动到睡猫面前,掐了她一把,回头对唐玄笑道:“介绍一下,这是散兵集一枝花,睡猫莫枫小妹妹,我们都是武士修为”。

说着,陈丽萍又指着唐玄对莫枫道:“武师-唐玄,编号2997”。

唐玄轻笑道:“你们好,我是唐玄”。

“你,你好”,睡猫莫枫伸出一只小手,与唐玄握了握,着实被唐玄的身高震了一下。这个大哥哥,好高哦。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

陈丽萍手指逐一点在周围墙角堆积的箱子上,莫枫便一脸哀怨的将箱子抱起,放在桌子上。分工明确,一个负责指指点点,一个负责搬来搬去。。

箱子上面印着的字,让唐玄感到惊喜:罐头,饼干,帐篷,铁锤,钉子,笔,纸,应急灯,储水箱。。。。。

惊喜同时,又心头沉重,这得多少钱啊?

好一阵忙碌之后,总算搬完。

莫枫脸上渗出汗珠,拿出计算机劈里啪啦一顿猛按,最后惊喜叫道:“暴龙姐,一共是三万七千六百四十二元五洲币”。说着,将目光投向唐玄。

唐玄想起尴尬之前,陈丽萍已经一个拳头敲在莫枫的脑袋上,随手将自己的消费卡递了过去。

莫枫狐疑的望着两人,还是开始动作熟练的收银。

滴-感谢您的消费,欢迎下次光临!

刷完之后,莫枫愣愣的捏着那张卡,不知道该递给谁。

“这么多东西,怎么拿”?陈丽萍随手接过卡塞进腰带,笑着问唐玄。

原来不是赊账,是垫付啊?

“楞着干什么,这里商品可是不能退换的哦”?陈丽萍道。

唐玄苦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纤长的手指抚过那些箱子,目注一下,箱子就在陈丽萍与莫枫惊诧的目光中一个,一个的消失了。

“啪啪啪,好”,莫枫小麦色的光洁脸庞涌起红晕,拍着手掌叫着好。

陈丽萍瞪了她一眼,望着收拾好东西的轻声道:“坐缆车回去吧,你那离这里太远”。东西神奇的消失,眼前的男人不光让人怜惜,还是个神奇的男人。

唐玄默默点头,同时抱拳道:“谢谢”,说完,转身向院子走去。而此时原本空荡荡的院子,停着一架缆车,门开着。

“丽萍姐,你要嫁人啊?三十七个箱子啊”?莫枫好奇的扯着陈丽萍的胳膊小声道。目光却跟着唐玄背影远去,升空。

“尼玛的,有人在,就叫我暴龙姐!没人在,就叫我丽萍姐”?陈丽萍怒喝一声,扑了上去。

莫枫目露惶恐,剧烈挣扎着。好在没人,要不然二人穿的那么少,这片激烈过后的春光足以让任何人,包括女人,怦然心动。

“呼,他真是武师”?莫枫瞪着大眼道。

陈丽萍没有回答,像是自语道:“好字”,声音悠悠。

莫枫咬着嘴唇,沉默一下忽然道:“好高!要不,这钱我出一半,他算咱俩的好不”?

“想得美”,陈丽萍整理了一下衣裙,向外走去,语气不容置疑。

“切,吃独食!不过真的好高哦”,莫枫两只眼睛迷离,又躺在椅子上,不多时,胸脯起伏,似又睡去。

“好高”!

“好字”!

当女人与男人走到一起之前,似乎都能从对方无数缺点中,找出他的优点,并无限放大,同时说服自己,然后不顾一切。

走到一起之后,又是一番截然相反的情景。少有女人会不横挑鼻子竖挑眼,而且挑的还道理万千、理直气壮。

为何如此?所有人恐怕都不愿去想,或者想不明白。

不管规则如何,无情也好,冷漠也罢,好在人有情。

因为人有情,那么这个北擎、这个五洲即使再惨淡,也不会让人绝望!

第九章 两只害虫

一向自给自足惯了的唐玄,心里一直装着许多心事。

没有把唐天道挂在嘴边儿,不意味着心里没有哀思;没有把陌离挂在嘴边儿,不意味着心里没有想念;没有把孔仙仙挂在嘴边儿,不意味着心里没有怀念、没有痛。。。

清蛙,唐无伤,唐君生,于凤清,还有萧红颜。。。等等等,放在心里,使得他的心越来越沉,那种洒然的微笑也越来越少,而烟却越抽越多,烟雾涌起,似乎有这些人,这些事儿的影子。

影子虽然朦胧,但却能让他心情平静。

有种人,活在世界上,宁愿自己心痛,也不愿拿这些悲伤去让人分担。唐玄无疑是这种人的典型代表。

心事起,唐花旋。红愈红、黄愈黄、黑色晶莹,绿色莹然,金色璀璨。

黄蒙蒙的天逐渐亮起,高挂在城墙上的球灯缓缓熄灭,天地一片苍茫,2997关口树林溪流边前到木屋间,只见一道忙碌的身影。

三十七个大箱子整齐的排成一子摆放在遮阳棚下,被一一打开。所有的东西被一一分门别类之后,又收回到三玄指环空间内。如今这片空间成长为10*10立方米左右,简直就是一个集装箱。

蔡姚仍在熟睡,唐玄摇头笑着从床底下拎出沉甸甸的穿云箭,向树林走去。

“砍树”,唐玄将肥雁放在地上,指了指树林那几株相对较高的树轻声道。

肥雁眨了眨眼,尖尖的脑袋一转,精神饱满的大叫着迈开短腿扑向那那几株高约二丈,直径一尺半,长得有些弯曲的柳树。

砰,砰,砰,砰,砰!五声巨响之后,柳树瞬间树身巨震,倒地毙命,风一吹,碎成粉末。

尼玛的!唐玄手抚额头,不由骂出了声。如今这肥雁,越来越暴力,眼珠一瞪,冲上就去就扇,扇完之后还不忘摆几个潇洒的姿势。

毛也越掉越多,如今只剩一身黑铁般的肌肉。人要这么多肌肉自然健美。但一个短粗矮胖的鸟儿,生了一身肌肉,就有些另类了。

还好这些演变以及掉毛是个渐进的过程,唐玄也在慢慢适应。

暴力、掉毛、肌肉虬结的肥雁,偏偏胆子越来越小。休息只敢往唐玄的凳子底下钻,睡觉则两个床底轮流睡,没人带不敢出门。。算是彻底失去了往日驰骋天地的风采。

宛如一只猥琐的肌肉男。

柳木不算太好的建筑材料,但这附近也只有柳木可用。唐玄无奈,将肥雁一脚扒拉到溪水里让它自己玩儿去,剑眉一竖,立掌如刀,玄玄气布满掌缘。

随手斩断一株粗壮柳树之后,伴随着刷刷的声音,一块块带着清香,长三五尺,七八尺不等,宽均是五寸的木板逐渐堆成一摞。

心念一动,火花浮现,悬浮在木板堆的中间。略微有些潮湿的木板,被逐渐烘干着。

有着丰富木匠经验的唐玄,对于改造茅屋所需材料,心中已有腹案。虽然工具缺缺,但元气雄厚,操作起来也非常简单。

抱起一摞木板,唐玄就想往三公里外的茅屋走。忽然他停下脚步,望着身边摇头晃脑,绕圈溜达的肥雁笑了。

不多时,所有的木板被一条晶莹的丝线捆到肥雁的身上。

唐玄指了指远处的茅屋,又指了指肥雁背上的木板,最后在它圆睁的豆眼前举了举拳头。

肥雁缩了缩脖子,扭头向茅屋跑去,在满是沙石的荒凉戈壁上,跑出一道尘烟。

唐玄笑着拿出一根烟,靠在一棵树上,望着跑远了的肥雁,一边休息,一边监视着。

肥雁以百米38秒的速度来到木屋前,停住脚步,扭着脖子,伸长嘴,似乎想要咬开背上的丝线。

噗噗,轰轰。背上木板旋转,遮阳棚被一扫而塌,发出巨响,荡起漫天的灰尘。

“嘎”,四肢齐动之下,狂风暴卷,声势惊人,但却没啥鸟用。带着温热的柳木板依旧牢牢捆在它的背上。

就在肥雁崩溃想要发飙的时候,灰色的丝线变成了晶莹之色,鬼见愁冒出头来。

“呜呜,啥情况”?鬼见愁头顶火苗,好奇的四下望了望,最后把目光放在眼前那只剧烈折腾的鸟身上。

这鸟不是唐玄家的宠物么?背上板子咋回事儿?这他么是哪?怎么跟幽冥界有得一拼,只是没那么阴寒的气息而已。

“嘎”?肥雁被鬼见愁的光辉形象吓了一跳,顿时忘了折腾。

一鸟一鬼就这样大眼儿瞪小眼儿的愣住了。

肥雁在鬼见愁的身上,发现了它的优点:眼睛大而红,晶莹如宝石,这是它没有的,很可爱嘛。

鬼见愁在肥雁身上,也发现了鸟儿的优点:看看人家的青黑色肌肉,多么威武;再看看自己青黑色的瘦小枯干,一比之下,高下立判。

就这样,未来震惊寰宇的“声震六合无对手、扫荡乾坤大害虫,寰宇四煞”中的老三,老四一初见,便默默的英雄相惜了,直到永久。

“大哥?呜呜”,鬼见愁咧开大嘴,獠牙不断的往出喷着灰气。

“嘎”?啥事儿呢?

“呜呜,你在做苦力啊”?鬼见愁脚踏虚空,身上卷起淡淡的黑雾,小爪一抓之间,轻松抖开丝线。晶莹的丝线,在它的爪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嘎嘎嘎嘎”,(我在健身)穿云箭得意大叫。

鬼见愁眼珠转了转,暗自琢磨着,这样也行?然后空中转身,嗖的一声,飞向远处的树林。

望着抛弃了天空,虔诚的趴伏在脚下地面拼命指着自己后背的鬼见愁,唐玄嘴张大,啪嗒一声,香烟从嘴角滚落。

烟头掉落在鬼见愁光光的后背上。滚烫的烟头使得它痒痒的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扭了扭干瘦的后背,烟头掉落地面,一闪一闪,逐渐暗淡下去。

似乎它的身体成了实体,不再那么虚化。

“你似乎应该有个名字了,以后,就叫你唐愁吧;还有,你顶上那朵火苗要收起来,唉,衣服也要穿一件,还有,还有,以后不能叫“它”,而是要叫他?她?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唐玄意识有些凌乱。

他并不是一个意狠心毒的人。虽非同类,但鬼见愁除了有点恶趣味之外,并没有什么致命缺陷,也与人无害,再说也帮了自己不少的忙。

虽然具体表现,还是要给予小小自由之后以观后效,但眼前却也无需再残忍的整日关着他,等到用时候再拿出来,丢出去?有点缺德啊。

“呜呜,我就叫鬼见愁”,鬼见愁摇晃着脑袋,两只大眼全是委屈。

砰!急速跑回的穿云箭一膀子扇到鬼见愁的屁股上。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肥雁对唐玄叫了一声,没什么具体含义的语气助词。

嘎的一声,颇有讨好之意。

鬼见愁并没有应声飞出,而是砰的一声,爆裂成一团浓浓的黑雾。

“好吧,唐愁就唐愁,有个“愁”字,也不是不能接受”,黑雾一闪,消失不见,又出现了鬼见愁那干枯瘦小的身躯。

它挠着头,有些害怕的望了望肥雁。疼就是不疼,但分分合合,变来变去的累啊!不光累,还心塞。

肥雁双翅张开,再次与鬼见愁对视!眼珠瞪得滚圆。若有羽毛,恐怕此时也会根根炸起。这是见了鬼么?

小树林一片寂静!

长久的静默之后,鬼见愁也就是唐愁,穿上有生以来第一件衣服。衣服不大,起码对唐玄来说有些小了。

但鬼见愁穿上之后,衬衫的下摆拖地老长。他有些不满的挥舞着袖子。

“嘎”?穿云箭叫了一声。眼中有羡慕意。

“呜呜”,望了望穿云箭那一身肌肉的威武身躯,鬼见愁下意识的将衬衫整了整,将自己包裹的更严实。此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了。

树林边,又响起了伐木,劈柴的声音。

而鬼见愁时而空中飞舞,时而站在肥雁的后背上指挥,呜呜啸叫着。

搞定木料之后,寂静的茅屋前,顿时热火朝天,叮当之声不断。

而茅屋,也一点点的改变了当初的模样,被整容,整的非常彻底!

玄女庵庵房内,曲流觞的通讯器又在响起。

“陆茗”?

“擎洲,有一架运输直升机,请求降落在2997关口”。

曲流觞笑道:“我知道了,安氏集团商社的,笑梅打过招呼,放行”。

陆茗道:“是”。

曲流觞的微笑变得僵硬了起来,神情变得严肃:“常平仓物资储备不足的问题,要尽快解决”。

陆茗道:“已在龙统国的支持下,就近从城市辅仓调拨相应物资过来,目前已陆续补充到位,请擎洲放心”。

曲流觞道:“但愿吧!有劳陆仓首”!

曲流觞默默挂断通讯器,又带着温笑与姜剑眉登上城墙,随行的还有圆觉、张道燃一众僧道。直升机来到北擎邑,迷失深渊旁并不常见,但也不罕见。

无非是有点实力的商士闲着蛋疼,来此体验生活,做趣耍子,无需放在心中,再说也没地方放。向她汇报也无非是例行公事。

安公子花名甚著,如今与龙笑梅爱的火热,不折腾点花样出来,也就不是他了。诸多念头在曲流觞的心里一闪而过,没留下半点痕迹。

而常平仓仓首办公室内,陆茗却盯着眼前的茶杯,久久凝视着。

蒸汽袅袅,茶香四溢。

“仓首,又一批物资从宛平运送过来,请前望验看”,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陆茗双眼瞪大,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大笑出门:“走,去看看”。

第十章 人生最美

蔡姚醒来后,望着焕然一新的茅屋精神大振,此时正站在室内,挥舞着引雷镜,做着除尘工作。

电光如丝,密集如雨。每一根电丝之上,均粘满了灰尘。

“呼”,轻声吐气,密集电丝如游鱼般穿门而过,带着噼啪悦耳的声音,飞出重新搭建起来的遮阳棚。电光骤然消散,只留下原地簌簌而落的灰尘在夜风中翩翩起舞。

如流的电丝呼啸而过,鬼见愁与穿云箭慌忙跳开。他们倒不是怕电,而是怕脏。不小心碰触到,难免落得一身灰的下场,多么的凄惨。

不多时,蔡姚拍着手掌满意的望着清新的房间,大步走到室外,望着依旧在忙碌的唐玄笑道:“还有其他要帮忙的么”?

唐玄没抬头,依旧在扩大数倍的遮阳棚边缘处,竖直镶嵌着一块块整洁、干燥,高约二米半的木板,随口道:“没了,你先带着唐愁与穿云箭玩一会儿,弄好之后,我就做饭”。

“嗯”,蔡姚嗯了一声,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嘴角带着笑,望着唐玄忙碌的身影不由得痴了。

认真的男人最帅,最容易让女人有依赖感。回想起雷脉那些经常跟在她身边的狗腿子或者天才,简直只能用:没有情趣、好勇斗狠、粗俗不堪来形容。

蔡姚眼中的唐玄,双手穿梭跳动中,遮阳棚的外墙快速而稳定的延伸着。他右手夹着钢丝,左手不断的将下端削尖的木板插进土地中,木板排好之后,钢丝环绕而上,捆缚结实。

专心、专注,甚至忘记擦拭额角的汗珠。黑白色的发丝飘荡着,黑的晶莹,白的透亮。浓黑入鬓的眉随意的翘着,眉丝间带着细碎的汗珠;深邃的双眸眯着,专注于那双灵巧的双手之间;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带着自信的弧度。鼻梁高挺,脸白如玉。

半蹲的身躯如虎踞,身材修长高大,却让任何身高的人站在他面前,都感觉不到压力。只有淡淡的随和和亲切。

这就是干活儿的唐玄么?

蔡姚笑着,笑着,忘记了想念离开多日的雷脉家乡。这里,给了他家的感觉。

“呼”,将最后一块木板捆好,唐玄望了望紧贴的城墙,嘴角泛起笑意。

就在这时,他的脸被一抹柔软轻轻覆盖,唐玄下意识的抓住眼前的东西,然后目光向身旁望去。

蔡姚笑意盈然,正在拿着一块湿润的毛巾,帮他擦汗。

两只手,一微伸,一轻握,在唐玄的脸上游移着。汗珠没了,只留下一脸清爽。

唐玄只觉得蔡姚的手,入手腻滑,虽说人家黑了点,但皮肤却是好的不要、不要的。

斜瞥间,从蔡姚敞开的衣襟内,清晰看到两对黑而亮,且弧度惊人的高耸,以及高耸尖尖处那一对儿豆粒大小的一点。

唐玄猛然浑身巨震,猛然转开目光。

“穿好衣服,小心着凉”,唐玄落荒而逃。鬼见愁抱着一堆木板呼啸跟随。只有穿云箭似乎有些累了,趴在遮阳棚内的椅子下,半眯着眼睛迷糊着,

“原来不是对我没感觉啊”,蔡姚眯起了眼睛,轻笑着望着唐玄奔进室内的背影。

“越来越不像话了,太过分了”,唐玄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涟漪,咕哝着。

半晌之后,才开始在土质地面上镶嵌着原木地板。

镶完之后,又用粘合剂小心的涂抹好木板间的缝隙。最后再用手掌,蘸着元气,将略微有些粗糙的地板磨平整。

茅屋内所有的墙壁都被加固,又在两个房间内靠向遮阳棚的方向,开了两扇小窗。

反复推了窗棂几下,小窗开合之间没有丝毫声音。关上之后,也没有缝隙。

唐玄满意的拍了拍双掌的木屑,直起了腰。

忙碌了一天,大工程终于算是完事儿了。

将剩余的木料捆在一起,在遮阳棚前,做成两扇不规则的木门之后,唐玄后退几步,开始审视这座亲手打造的茅屋。

原来暗沉,破败,漏风,进尘的小屋彻底不见了,代之以白色,代之以精致。

数十米长的凹字型的围墙,中间靠外两扇颇有意思的木门,进了门就走进了遮阳棚的领地。

所有塑料布都是崭新透明的,昏黄透明、逐渐暗沉的天色透进来,也被过滤的晶亮了起来。

遮阳棚的四个角高挂照明灯,若无意外,里面的能源可以用上几十年,天天开着灯,也没什么。

再望三间木屋也大变样,被白而整洁的木板所围绕,片尘不染,生机盎然。

柳木的香气,充斥四周。

“真美”,不知道什么时候,蔡姚站在唐玄身边,也用那双迷离的双眼,望着眼前的木屋,声音犹如梦呓般。

人生最美如初见!

时光悠悠,日后的茅屋即便沧桑不再新鲜、美丽。但在他们两个人的心里,无疑留下了它最美时候的深刻印记,足以铭记!

篝火重燃,墙角的干燥木柴堆积如山。

两个崭新雪亮的行军锅被架在篝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一锅开水,一锅热汤。

篝火旁不远处是一个崭新的柳木桌,柳木桌旁,摆放着两只柳木椅。更远的地方,柳木栅栏旁边,还有数把柳木椅用不上,整齐的摆放着。

三四个小型储水箱里面全是清澈荡漾的溪水,茅屋已经初具规模。

唐玄坐在柳木椅上望着篝火,蔡姚坐在柳木椅上望着唐玄。

而鬼见愁蹲在唐玄肩膀上,也愣愣的注视着篝火,似乎不敢相信稍获自由这个现实。

就这么静静的望着。跟逐渐到来的暗夜一样寂静。

而寂静中,却有温暖的感觉肆意流淌。

搪瓷缸鸟枪换炮,成了一水儿的不锈钢用具。

一碗装水,一碗装汤,再一碗装水,再一碗装汤。

每人双份,一份喝掉,一份倒掉。

像是声明:从早到晚干粮果腹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两个人吃着,感受着这种身居荒野,伴有良人的宁静。

只是这宁静,很快便被巨大的轰鸣声所打破。

城墙上雪亮的球灯照耀下,一架中型运输直升机,缓缓下降。而降落地点,赫然正是茅屋围栏外面。

一口巨大的缸,被四根结实的绳索捆在直升机上,在下面晃荡着。

不久之后,缸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直升机复又旋转升空,在水缸后方十米处,缓缓下降。

蔡姚皱眉,她正琢磨着词汇,来形容一下这让她无比幸福的宁静时候,就这么被打断,不由得心情大为不爽。

不过就是再给她琢磨几天,恐怕的她的字典里,还是那些有限的东西:冲啊、杀啊,我入啊!吃我一个大霹雳。。。

唐玄站起身,望着直升机上那四个硕大的“安氏商社”身份标识,嘴角泛起微笑。

而蔡姚猛然起身,弯眉斗得笔直,双目闪烁着雷光。

安氏商社那四个字她也看到了,不过却视若无睹。

“二狗子,给我咬”,蔡姚咬牙间,一把抓起愣愣的鬼见愁,猛扔了出去。随后,引雷镜从裤腰中拽出,怒目而视。

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总是坏事儿,败兴!呃,唐玄例外!

“卧槽,住手,我是来送吃的的”,安公子一路上的意态消沉,到这成了高兴。而这高兴,却被一团黑糊糊夹着一点红芒的“暗器”,惊散,成了一身冷汗。

“送吃的?先看看送什么再说”,蔡姚心安理得的翻了翻白眼儿,又将引雷镜插进裤腰。至此,唐玄才放下心来。

鬼见愁身躯忽隐忽现,终于在危机时刻先散后聚,避免了一场同归于尽的惨剧。却无意中抖落了一些微弱的瑟瑟发抖寒气。

安公子咬着嘴唇,强行微笑着迈步走进茅屋,轻声道:“尼。玛。的,就。这。么。欢。迎。客。人。的”?牙齿打颤,脸色发青。

唐玄微笑道:“你来了”。

微笑如暖风,吹散了荒凉中的冷意。

五岳山,为西极仓洲最高峰。宛如五指擎天,一般长短,遥指苍茫的天空。

如今,演武殿内酒宴摆开,陈元迟居中,楚君侯在侧,五行宗高层与六氏族当家人欢聚一堂,觥筹交错。但气氛却不热烈。

“第一杯,敬陨落的赵氏家族”,陈元迟高举着酒杯,神情严肃,目中似有悲伤。五行如轮,在其眼中一闪而过。

楚君侯依旧一身青衣,跟着举杯叹道:“何止赵氏?商首范子夷;武道先天之十二心意曲黄河、狂豹白石坡;就连乐中圣手李纪年;医道圣手张道长;中洲四大仓仓首,还有百万商士,尽入魔国”!

右侧金断崖为首,他高举着酒杯,双目圆睁道:“魔乃人之公敌,当尽早灭之”。律部众另外两大律首木攻城,陈元济也一同举杯表示赞同。

法部重法首左丘蝉左大先生,向来温和带笑的脸,沉的像水。他并未举杯,而是缓缓道:“若不借助道隐归藏的力量,恐怕难图之。诸位别忘了赤城之城、北海之役以及那似是传言的大魔山惊天一战”。

法部众法首皆默然。铁面无私吴常安,双变灭魂邵康年,百有一用程仇先用沉默,表示了出对前景悲观的态度。

陈元迟微笑,与楚君侯对望一下,大声道:“金律首说的没错。左大先生说的也没错。但魔虽强,我们也有道隐归藏。诸位,难道忘了道隐归藏里面。。。”?

众人精神不由一振。

这时,楚君侯面露哀色,高举酒杯,声音如剑:“哀赵氏之陨落,敬赵氏之贤圣”!

“干”!

没有发言的四大邢徒:春恨秋,夏冷冬,邢无意,邢无名跟着举杯。

没有发言权的六氏族当家人:秦千山,楚无难,燕重,韩相国,卫龙骑,齐明正也跟着举杯。

“干”,声震演武殿!

这顿饭吃的很压抑,草草结束之后,五行宗弟子将香茶倒上之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敢问法神、剑神两位前辈,这次六氏族奉命举族西归,可是有什么大动作”?卫龙骑硬着头皮说道。

他不说话也没办法,其他五个家长,都把目光投向他。谁让卫氏最强呢?

人心惶惶的时候有疑问,无疑是最讲求执行力的道隐归藏的世俗体系,平素所不容的。但不问,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也没一个明确的说法,又实在难以给族人以交代。

陈元迟道:“重整五行宗与七氏族为“十二元辰宗”。广收弟子,全面备战。十二元辰宗为西极仓洲唯一宗派,且为护洲之宗。统国令不日下达。另外,仓洲境内其他宗派,降者免,抗拒者杀!务必在道隐归藏下一个指令到达之前,一统仓洲修者道”!

“这是那的意思”?卫龙骑问道。

陈元迟微微点头。

“谨遵法喻”,所有人起身齐声道。

第十一章 疯刀醉剑

演武殿内,众人散尽。陈元迟与楚君侯对坐。

陈元迟端起茶杯的手停了停忽然笑了:“听说那小子结婚,老剑神也派人送上祝福”?

楚君侯捻着稀疏而漂亮的花白胡须笑道:“你法神陈元迟,还不是亲自派人给这位杀妻仇人,送温暖”?

陈元迟愣了半晌,苦笑道:“我有些怕他”!

他是真有些害怕,哪天那个姓唐的想不开,抽风似的跑到五岳山来大打出手,那真是冷锅贴饼子,怎么搞都是草蛋。

楚君侯望着演武殿的棚顶,叹息道:“我是真的欣赏他。一别之后,竟能在北海之内击杀魔躯山寿。那可是三丈魔躯,刀枪不入,魔气惊天呐”。

陈元迟撇嘴,颇为不屑。他不是怕唐玄,而是怕唐玄脑袋上顶着的那个非常离谱的:暮光法牒。

法碟发出,如无后续更改,便约定俗成,如影随形,永久有效,恶心非常。

楚君侯又道:“圣魔体,你怎么看”?

陈元迟沉思,缓缓放下茶杯,良久方道:“没有必胜把握”!

楚君侯嗤笑道:“你必败无疑!唉!老师若在,当可一剑斩之”。他陷入到回忆中。

陈元迟眼睛一亮之后,又变得暗淡。

消失那么久,恐怕是死了。

陈元迟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导致他们老二位一起失踪”?

楚君侯轻声道:“可能,与昆仑有关”。

陈元迟浑身一震,愣愣的望着楚君侯。脑中不由想起大魔山那惊天一战,而那一战,似乎与南昆仑隐士有关。

边思考,边聊天是最耗时间的。不过好在法神也好,剑神也罢,都不太在意这一难以掌控的东西。

时间滴滴答答中,喝茶的声音被陈元迟的笑声淹没。

陈元迟笑了,笑声越来越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听说那小子结婚,结的乱七八糟的”。

楚君侯一滞,也露出苦笑:“你管得着么”?

陈元迟起身摆手道:“我管不着,但是我开心”,说吧,竟然唱着歌缓步走出演武殿。

五行宗的弟子们很忐忑,莫非这个痴情的宗主,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忽然这么开心?

北擎邑的夜色,依旧安静,朦胧,空旷,苍凉。无星、无月。只有球灯如雪,戈壁如霜。

夜已深,深到蔡姚不住的打着哈欠,掳走穿云箭回屋睡觉了。

而安雨轩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双眼眯着,仰躺在院中的柳木椅上,脚下又垫多一把椅子,姿势很放松。

唐玄后背靠着椅背,坐在安公子旁边,似在沉思,但脑子里却什么都没想。

鬼见愁蹲在篝火堆前,无聊的将一根根干柴,丢进火堆,望着四溅的火星瞪着超级灯泡眼儿,发着呆。

篝火更旺,映的它那张震撼人心的脸,也变得温柔了起来。它实在太无聊了。睡不着,又没事儿做,只能听着两个人时有时无的低语闲聊。

“什么是爱情”?安雨轩眼皮抖了抖,声音颇为寂寥。

“问我”?

安雨轩默然。

“我不懂”!唐玄回答的简单明了。

安雨轩笑了:“你就是你!丝毫未变!有多少人整天大谈、特谈,将爱啊亲啊挂在嘴边儿,并下着各种自以为是的定义,实在是恶心。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心里的想法”?

唐玄苦笑:“真对不起,我没想法。这个字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广。若是说亲近到极致,喜欢到非常,温馨而包容,恬淡而不刻意,勉强算是吧”?

安雨轩道:“我信你说的”。

唐玄疑惑道:“哦”?

安雨轩呼出一口气,眼睛露出一条缝隙,看着那在白光中辗转腾挪的白气道:““爱”,是不能加任何字来形容的。加什么,都是画蛇添足。爱就是爱了,你觉得是爱,那便是爱。无分深浅,无分真假,更无法解释”。

唐玄点头:“深爱是个伪命题。不过是为了自己欲求不满,渴望更多,找一个动人但虚伪的度量词;真或者假更是无从谈起;至于解释,用解释,能形容的,那也不叫爱”。

安雨轩慢慢将头歪向唐玄,笑的很无辜:“你和萧红颜怎么回事儿?洞房没入就分居?说来听听,让我开心,开心”。

说到开心二字,安公子下意识的抓了把裤裆,挠了挠头,冷汗流下,一脸的后怕。

唐玄道:“可以不说么”?

安雨轩盯着唐玄那双清澈闪光的双眼道:“当然不行”!

唐玄笑了,语气淡淡:“那我也不说”。说完便闭目养神,不再理会闲的蛋疼的安公子。

怒目而视之后,安雨轩会心一笑,你不说,但不耽误本公子的联想。想到此,他又躺下,望着篝火上的青梅煮酒,心情却越来越好。

都不方便说啊?那是惨到什么程度?肯定比我惨!

直升机千里迢迢拽来的水缸,其实并不是水缸,而是酒缸。

如今酒缸里的百草酿的一部分,被倒入不锈钢大锅内,架在篝火上,饱受煎熬。

大锅的盖子盖着,热气咕嘟咕嘟,不时将盖子顶的颤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而锅里醉人的香气,丝丝缕缕的顺着缝隙爬出,搭着锅沿略一张望,便曲折四散,不见踪迹。

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梅香将茅屋的小院紧紧包裹着,爽!

鬼见愁鼻子抽了抽,眼睛眯着,掀开锅盖。

轰,热气沸腾;哗啦啦,翻滚的酒液卷着青梅,交互撞击,同时也不时撞击在锅壁上,发出凌乱的脆响。

“唐愁,倒酒”,唐玄呼唤道。心里却不住的念叨着:他不是人,是鬼。

对于拥有着众生平等,亲力亲为的思想的他来说,使唤别人实在是一种造孽行为。但鬼见愁在前,他还是忍不住招呼着,宛如呼唤着最忠诚的仆人。

“呜~~~”,鬼见愁轻声呜噜一声,先是将长长的指甲小心探入锅内,蘸了点酒水放入口中。然后便巨目猛睁,放出红光。长长的舌头伸缩着,一脸的崩溃。啥几把玩意儿,这么难喝?

咧着嘴,龇着牙,鬼见愁来回倒腾了几下,将唐玄与安雨轩的不锈钢杯倒满,又蹲回到大锅旁。青黑色的脸颊竟然涌起淡淡的红晕。

酒液翻滚,蒸汽沸腾。此时,浓烈的酒香、梅香冲出院子,散逸荒野。更是借着风势,不断向西,悠悠而去。

四肢着地的鬼见愁,绕着大锅转着圈,一双放光的巨目始终盯着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神情颇为踌躇。

就这样绕着,绕着,只见鬼见愁忽然抱起锅底通红的大锅,对着自己大张的嘴巴一倒而入。

咣当!大锅落地,砸到篝火堆,溅起一片火星。

鬼见愁干瘦矮小的身躯挺直站立,双目红光一吐:“呜呜,也不是那么难喝!爽”!

扑通,鬼见愁倒地不起,巨目睁着,浑身酡红,手脚抽动着,一脸的满足。

安雨轩看的直咧嘴:“你不管管?糟蹋东西啊”!

唐玄指了指鬼见愁,又指了指安雨轩微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酒入知己肚儿,既不浪费,也不糟蹋”。

安雨轩大笑:“干”!

唐玄微笑道:“干”!

不锈钢杯碰在一起,发出响亮的声音,像是云板在敲击。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小哥儿有好酒,老哥儿有故事,能否搭个伙,凑个趣儿,对付了这寒冷无聊的夜”?声音乍听遥远,转眼便来到切近。

来人信步走进院子,游目四顾,啧啧赞叹着。

路遇鬼见愁横躺在地面的身形,便随脚轻踢,大醉的鬼见愁便骨碌到墙的脚落,然后违反重力原则般从上而下滚到一把柳木椅上。

柳木椅虽然不大,但也尽够鬼见愁酣睡,打滚的了。

唐玄皱眉望着他的举动,但看到那一脚之后,紧皱的眉便放松下来。

若非懒得动,他对付鬼见愁的举动可不会这么小心、温柔。习惯了抓啊、拎啊、扔啊,更有时候,视其为暗器,猛丢出去。没办法,真习惯了,反正他也不疼。

一望之下,老人六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比唐玄矮不了多少。面如晚霞,长眉,星目,阔口,鼓腮,发丝如霜,一身青袍、青裤、白袜、青色的开口鞋,步履遥遥,双手倒背,脸上带着笑,望着唐玄。

这时,唐玄才看到老者背后的阴沉着脸,一身邋遢,腰挂生锈小片刀儿,瘦小枯干比鬼见愁高不了多少的公三。

他连忙站起抱拳道:“见过公先生,这位前辈是”?

尚未等公三说话,老者便摆手笑道:“前辈不敢当,我和公老头儿,是2999的守卫,说来还是邻居。疯刀公三,老朽醉剑房六。楼房的房,六爷的六”。

唐玄微笑道:“公三爷,房六爷,请坐”。说着便拎过两把椅子,在旁边放下。

公三这个人,一身邋遢,脏兮兮不修边幅。偏又冷着脸,挂着片刀儿宛如绝世刀客,话又少。叫他公三也行,叫他公老头儿亦可。如今,唐玄总算找到个合适的称呼,来给这两个邻居命名。

房六抱拳拱手,面带微笑坐在唐玄旁边,鼻子嗅了嗅,转目间,便看到倒落在地的大锅,渐渐熄灭的篝火,不由的皱眉瞪眼,神色大变,怒气冲冲的指着鬼见愁,问向唐玄咬牙道:“它干的”?

安雨轩嗤笑道:“人家的院子,人家的宠物。人家干啥轮到你生气么?你这老小子,颇不晓事”。说着,安公子滋喽,喝了口酒,吧嗒着嘴。

说着还偷眼望了望跨刀的公三,无剑的醉剑,心中翻腾,很是瞧不起。别人不清楚守着2999的卫士是个什么实力,他可是心知肚明,武师有木有?

房六被呛的噎住,好半晌才收回颤抖的手指,叹息道:“可惜,太可惜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公三虽未说话,但也鼻翼翕动着,神情漠然中带着遗憾。

唐玄微笑道:“酒,有的是!如此良辰美景,二位不远五百米来看望我这个邻居,怎能扫了二位老人家的兴”?

说着,唐玄重新拢起篝火,洗好青梅,在公三与房六直勾勾的目光中,将大锅洗干净,架好,倒入百草酿。霎那间,茅屋前,又是草木清新、酒香阵阵。

火光映红了在场诸人的脸颊,也使得公三、房六上下急促滚动的喉结,颇为的引人注目。

杯举起,满眼皆春。

第十二章 雪夜刺杀(一)

“好酒”,醉剑房六不愧是醉剑,喝起酒来,颇有霸王举鼎,不断举的架势。

一斤装的不锈钢大缸子,旁若无人的房六连干六缸,直接把自己放倒在地。

酒品很好,醉后只是胡乱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满脸酡红,不省人事,不会骚扰到其他人。

与墙角木椅上的安静躺着的鬼见愁一人、一鬼相映成趣。

“好酒,不知多久,没喝过酒了”,公三手掌轻托酒缸,凝视着杯中酒液,一口一口的喝着,一眼一眼的看着,毫无表情,但眼神剧烈的波动着。

全身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气的他,声音颇为寂寞,似乎响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

“公老爷子,请”,唐玄笑着举缸。

公三点头,整了整衣服,摆弄了一下片刀,面向唐玄,郑重举起酒缸。

唐玄摇头微笑,轻抿了一口缸中酒。这两个老头儿,一个矮小邋遢但表情庄重,时刻绷着张满是皱纹的脸如王者;一个身材高大,衣衫整洁,张嘴先笑,却像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这就是人性的两面么?

“嗤,还说什么你有酒,我有故事。奶奶的,人老奸,鬼老滑”!安公子嗤笑出声,嘴撇着。

他本不是一个尖刻的人,只是他还有太多,太多的话要与唐玄讲,被这两个老小子一破坏,啥心情都没了,以至于心里颇为气愤,有借题发挥之嫌。

“小友想听什么故事”?公三咂了下嘴,放下酒缸,目视前方的他,既没有不满,也没有扭头转向安公子。

“随便喽”,安公子咕哝一句,也觉得自己有些较真。

““神话纪元”的传说”?公三淡淡问道。

“书上有”!安公子撇嘴,心道,我又不是小孩儿,至于听你胡诌消磨时间么?

““远古纪元”的轶事”?

“书上有”!!

““公古纪元”的传奇”?

“书上有”!!!

““纪元之前”的大掠夺时代?大迷茫时代?大萧条时代?极端气候,全球风暴时代?沉没时代的演变”?公三嘴角上翘,扭头望着安雨轩。

“不感兴趣”!安公子直视着公三,眼睛睁的很大,瞪得很认真。

“呵呵”,公三将缸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吐出满口酒香,起身抱起地上的房六。

“唐小友,多有叨扰,告罪、告罪。今日算是我们兄弟,欠你个人情吧”,公三望着唐玄淡淡道。

“公老爷子,言重了。区区酒水,何足挂齿?我在北擎一天,百草酿,随来随有”,唐玄瞪了一眼安公子,起身对公三抱拳笑道。

公三露出一丝微笑,抱着房六向院门走去。

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忽然停住:“唐小友”。

唐玄笑道:“公老爷子,叫我唐玄便是”。

“嗯,百草酿可是自酿”?

“嗯”。

“如何酿制”?

“普通40-60度白酒,加入两面针、徐长卿、九里香、野菊花、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红花、当归、冰片、薄荷脑、樟油、桉油、枸杞、蛇胆草、青竹叶嫩尖、新出绿柳芽、新熟松果、初绿青梅等百种材料浸泡之后,以玄玄气催熟,然后过滤提纯。若是深埋地下三月以上,口感更佳”。

唐玄掏出纸笔,将配置材料,具体操作,注意事项写在纸上,紧走几步递了过去。

“呼!好字!小友收起来吧。老朽一生诚于刀,于这些旁门奇巧之技,无心亦无力”,公三颔首,双手抱着胡乱扭动、醉态可掬、颇不老实的房六缓步向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公子大笑,笑得从椅子上跌了下去,满地打滚。“腰。。腰里别着把生了锈的小。。片。。刀刀儿,诚于。。。刀。。。太不正经了!!!哎呦,不行,不行了。。。肚子快爆了”。

公三刚走出数米,闻言脸上皱纹开始猛烈的颤抖着。这小子得多缺德?一把年纪,表情庄重,从来名字前面没有“不正经”这三个字。

强忍着拽刀出来,一刀劈死那个白衣小白脸儿的冲动,公老爷子喘着粗气,加快了脚步。

唐玄苦笑着摇头,送出院门外,望着公三、房六的背影,目送着。

就在这时,唐玄骤觉脸上一凉,伸手抹去,凉凉的一点水渍,霎那便没了痕迹。他抬头向上望去,球灯的笼罩下,无数雪白晶莹的雪花,顺着灯光,漫天纷纷扬扬的飘落。

片片雪花,如精灵般跳动着。城墙上、城墙下,极目东西南北,无数不在,毫无规则的连接着天地。

“好雪,好美”,唐玄愣愣的望着天空,一股空旷、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就连安公子满地打滚的也停下了张狂的动作,愣愣的仰躺在院内,望着逐渐被白雪覆盖的遮阳棚发着呆。

“唐玄,奇淫巧技虽可自娱,但武道贵在精专。唉!雪虽美,却非好雪”,公三的声音远远传来。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安公子闻听此言,又止不住狂笑起来。

“草”!空气中似乎隐隐传来公三的低吼。

唐玄迈步进了院子关好院门。走到安雨轩近前,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笑什么”?

安雨轩:“我,我,我不知道。。。总之,这老头教训人,我,我就觉得好,好笑。。尼玛的,一个武师,指点,指点一个武道,武道先天如何练武?难道,难道,不,不好笑么?哈哈哈”。

唐玄坐在一把椅子上,凝望着天地间的飘落的雪花轻声问道:“赶走他们,有啥见不得人的话跟我讲”?

安雨轩好半天止住笑,灰头土脸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挠了挠头,有些发愣:“本来有的!一开心,忘了要说啥了”。

唐玄咧嘴:“晚上你睡我屋吧”?

安雨轩回头看了看三间茅屋:“你睡中间”?

唐玄瞪了他一眼道:“中间是厕所!我在这里对付一晚上,没事儿,反正也不困”。

安雨轩也咧开嘴,一脸要哭的表情:“那边,那边电光娘”?

唐玄轻笑着点头。

安雨轩将头伸过来,苦着脸低声道:“算了吧,兄弟。我可怕死,更怕被电死”。

唐玄叹息道:“那就都在院子里吧,我陪你”。

安雨轩坐正,咬着唇,思考了一下,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忽然道:“萧红颜去北漠了”。

唐玄点头。

安雨轩诧异道:“你知道”?

唐玄摇头:“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安雨轩无语的望着他,良久才轻声道:“我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唐玄默然,过了一会儿,伸展了一下四肢道:“你做过梦么”?

“春梦?有过”!

“不是那个。是一个很真实,很长的梦。那里有木屋,有金剑花海,有想要的一切”。

“切,这种梦,有实力的谁不想做?”

“算了,你还是进屋睡觉去吧,和你说话,真累”。

“打死也不进屋”。

“那好吧,你怎么不陪笑梅,跑我这干嘛”?

“我?说来话长”。。。

安公子走了,凌晨四点的时候,坐着直升机轰轰而去,消失在无边雪夜中。

两兄弟,一谈到彼此的感情问题,基本以哑口无言结束话题。

不是不想说,只是都很迷茫,都说不清楚,更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而且说出来,徒增彼此痛苦,不如不讲。

男女之间的情感,可以很简单,一个爱字,足矣。同时也可以很复杂,牵扯到前尘过往,牵扯到各种感受,牵扯到方方面面。。。剪不断,理还乱。

啥都可以分享,倾诉,感情这玩意儿,自己作的孽,自己去理吧。。

目送好友离去,唐玄心中萧红颜的影子逐渐清晰。

是的,他在婚礼的时候,被当成猴耍,孤立无援,很孤独;

是的,萧家夫妇各种不满意再加上后续追求的一系列的条件,让他觉得委屈;

是的,现实就是现实,不是那场虚幻而美丽的梦;

是的。。。。

但他此时很想她,很想她在身边。婚礼前夜,他们已经将自己给了彼此,有些不快,有些委屈,也要勇敢的走下去,彼此呵护,相濡以沫。

北漠啊北漠,你,还好么?唐玄仰首向天。

嗖的一声,就在唐玄神情恍惚的时候,一道尖锐的疾风,不,不是一道,是两道尖锐的疾风。

一道扑奔唐玄的咽喉,一道扑奔唐玄的前心,急如电,杀气凛然。

万星堆前,小镇空地间,各种设备、物资堆积如山,往来劲装卫士,各色着装的元士如织。

“啧啧,光是各种图片就整理出百亿张,一张张比对,注释,不知道要搞到啥时候”。

“还说,光是认识的,不认识的文字,就五千多种。很多史料均无记载,靠猜的,这才恶心”。

往来之人,形色匆匆,隐没在这个规模日渐扩大的四方城之中。

此时,萧红颜满脸汗珠,正在广场间吃力的搬动一个个大箱子。

一个个箱子,被她搬上沙漠车,沙漠车呼啸而去,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

又一个箱子被搬起,箱子上清晰注明:摄影器材,重量50kg,轻拿轻放的字样。

萧红颜额角汗珠大颗、大颗的滴落,双腿颤抖,脸颊憋的通红。

但她不敢喘气,生怕一泄气,箱子便会掉落。

蓦然,她觉得浑身发软,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冲喉而出。倔强的萧红颜仍旧没有撒手,用自己的身体当垫子,同时闭上了眼睛。

萧红颜觉得手上一轻,并没有被重物砸中的感觉。睁眼看去,眼前是个英俊过人的青年。

只见他一手抓住箱子的一角,轻轻提着沉重的箱子,一脸微笑,满眼关切的望着她。

萧红颜脸更红,想要说话,但却忍不住强烈的恶心感,翻身对着地面,干呕了起来:“呕~~~~”。

“你没事儿吧”,郭仁杰有些怜惜的望着一身红衣的萧红颜。

只见萧红颜一身火红的修身休闲装,被汗水打湿,紧紧包裹着火爆的娇躯,使得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目光火热了起来。

“滚”!扭过头来的萧红颜,目光冰冷,灰芒一闪而过。

说完之后,从地上爬起来,她走进广场旁边的一个屋子。

郭仁杰愕然,良久之后淡淡道:“什么人”?

“禀绿洲令,萧红颜,总首领司马陵的徒弟。来万星堆时间不长,被司马陵赐予元士身分之后,愣是靠搬运,成为一星元士”。郭仁杰身旁一个年轻卫士低声道。

“从望渊绿洲,千里至此,得见如此佳人!呵呵,她是我的”,郭仁杰淡然一笑,似乎自语。

“人家叫你滚”。。声音很低。。

“你说什么”?

“没事儿,我说绿洲令您有眼光”。

“呵呵”,郭仁杰手抚着上有九月的五洲济,望了一眼萧红颜消失的房间,转身带着数十名望渊绿洲的卫士,走向万星堆。

身为北漠济洲七大柱洲中,最年轻的单身俊杰,更是九月卫士,感觉何其良好。这一趟,算是没白来。

房间狭小,物品摆放非常凌乱。

“我这是怎么了”?萧红颜坐在简陋的梳妆台前,茫然的望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着。

或许与苦苦“追寻”的经历有关,在异*性**交*往中,她与任何人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礼貌距离。

若是遇到有些身份地位的人,这种礼貌,便会不自觉地带着些阿谀、刻意,甚至是讨好。

凡人苦;凡人中的漂亮女人更苦;凡人中又漂亮、又有些才华、女人,最苦。

这种行为方式与思维习惯早已深入骨髓。

我怎么会说出那个字?萧红颜不断的问自己。

茫然中,她又干呕了起来。。

第十三章 雪夜刺杀(终)

茅屋院内,嗖的一声,两道剑光已至。

没有元气的波动,没有浩荡的声势,只有凛冽至极的杀意。

唐玄猛然后仰,双手支地,倒翻出去。

两个黑衣人如影随形,脚尖轻点地面,两把剑,一长一短,急如电闪,灵巧如蛇,同时又至。

唐玄低喝,双足用力,跃向棚顶,头尚未接触到棚顶,手指轻勾横梁,借力一荡,人便如一只展翅大鹏一般横着飞出,再落下的时候,脚下已是满是白雪的地面。

唐玄默然,浑身已被冷汗湿透。刚才若是反应慢点,就是个横尸倒地的下场。这他么的是谁啊?招你惹你了,偷着就下死手,这是得多大仇啊?

难道是那两个老头儿,被安公子刺激的够呛,偷偷回来找场子?

不能啊,找场子对我下杀手?逻辑不通啊。考验自己的功夫?神经病!现在这时代,人人自顾不暇,谁有空理你有天赋还是没天赋,又或者是不是可造之才。

唐玄凝目注视着两个箭步跃出的黑衣人,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而谨慎。

一道身形高大,一道身形矮小。但却绝不是公三与房六。

虽然二人黑纱罩面,但从眉眼胸怀来看:高大者眉浓如剑,目光锐利放光,胸前平平;矮小者眉弯弯,眼波媚,胸前高耸,性别很好分辨。

此时,这两双眼睛,陌生中带着浓烈的杀机,直视唐玄。

“我与二位有仇”?唐玄望着两双陌生的眼睛道。

二人缓缓摇头。

“我与二位有怨”?唐玄又道。

二人依旧摇头。

“为何”?唐玄有些崩溃,自己又不是啥大人物。无仇无怨,跑到北擎邑,摸到2997关口,举剑就刺?有病还是没病?

“看你不爽”,矮个果然是个女子,声音狠色毕露,却依旧温婉,也算不得苍老。

“好吧,这个理由?我接受!但能问一下二位是谁么”?唐玄无语道,同时开通脑筋,将这个声音与自己听到过的声音,迅速比对着,却毫无着落。

“等你死了,我会告诉你”,说话的依旧是那个女子。

她与那个高个男子对望之下,身形纵越向前,生息皆无,两把剑直刺唐玄,剑尖带着寒芒即将刺中唐玄的身体的时候,空气中才发出嗖的破风声。

两剑齐出,破风之声却只有一声,二人配合非常默契。

剑是杀人剑,剑式如雷霆,快绝也狠绝。

唐玄身形急退,丹田四色唐花飞旋间,浑身布满狂猛的玄玄气,激飞满天雪花。

此时唐玄两手空空,唯一武器-丝线正捆着木板,堆在墙角。

他只能靠不断后退,左右腾跃躲避着迅即如雨的剑式。

此二人的剑式,与楚君侯那正大光明,雷霆万钧的断君山不同;与裴先知那潇洒不羁,花样频出的长空醉舞也不同,似乎只为了“刺、杀”而生。

一剑比一剑快,直来直去,没有劈、砍、撩,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剑不中,另一剑已经顺势刺出。唐玄退到哪里,两把雪亮剑尖便跟在哪里,如附骨之疽。

唐玄猛然跃起,直刺的剑尖蓦然转折,向上跟随刺至;唐玄复又提气向后、倒飞,向上的剑尖又辗转跟随,改为向前。剑式快而灵活,急而不乱,转折如意,让唐玄躲的好不辛苦。

破风声成串,连成一片,空气中全是尖锐刺耳的尖啸。

雪地上,三道模糊的身形翻翻滚滚,无声无息的争斗着。

“小子,你别跑,乖乖让我刺一剑”,矮个轻声喝道。

唐玄差点被气笑,剑剑不离咽喉、前心,在么就是下阴,乖乖站着?跟你很熟么?

“合”,矮个忽然道。

“来真的”?高个声音略有踌躇。

“放屁”,矮个纵身而起,跳上高个的肩头,两把剑的剑尖接触到一起,发出奇异的嗡鸣声。

嗡鸣声入耳,唐玄心神不由一震,就在这一霎那间,两把剑合二为一,化为一道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奔唐玄胳膊扎了过来。

剑式比刚才更快十倍,唐玄想要躲,却是来不及了。所刺部位虽不致命,但一旦被刺中,这只胳膊非应声而落不可。

电光火石间,唐玄并未慌张,收拢心神,嘴唇微动,丹田的唐花便出现在掌心处,双掌一合、向前,虚推璀璨唐花。

唐花侧旋,光影迷蒙,涨大如桌面,旋转着迎向剑光。

花与剑接触,唐玄身躯巨震,双手颤抖了起来。从唐花上,传来尖锐至极的冲击力。

唐玄双掌结合处,出现一道殷红的伤痕,逐渐扩大着。剑尖未到,但杀气、杀意、剑气、剑意却透射过来。

剑与花接触,唐花发出迷蒙的光芒,二个黑衣人不由眯起了眼睛。双剑合璧,如同刺在了铜浇铁铸的山峰上,难有寸进。唐花微旋,剑尖发出不甘的嘶鸣,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缝。细碎的粉末飘荡在花的光明前,飘洒着点点莹白的辉光。

唐玄叹息着,势成骑虎。

这招守株待兔,展开唐花等着对方一头撞过来的笨办法,只能用一次,方能收到制敌的奇效。

刚才未用出,实在是两个黑衣人身法太快,剑式太灵活之故。看似不留余地,其实变招如行云流水,无迹可寻。没有十足把握,唐玄实在不敢用出这个压箱底的招数。

他更不敢叫蔡姚。若有危险,自己一力承担便是。

实在不行,大叫示警,拖住二人便可,也算给蔡姚争取了逃跑的时间。至于鬼见愁,他么的!醉的跟死狗一样,你一个鬼,酒量至于这么差么?

二个黑衣人,骑虎难下。

两声闷哼同时发出,嘴角同时渗出血丝。拿剑刺入铜山是何感觉?巨大的反震力,使得二人受了不轻的内伤。这朵花,太灿烂,太坚固。

他们毫不怀疑,若此时撤剑后退,便会被这朵突兀出现、磨盘大的花朵吞噬,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一点。

唐玄丝毫不敢放松,双掌间的血痕扩大,鲜血汩汩而流,若再耽搁,恐怕不光双掌会变成四瓣儿,就连身躯,也会一分为二。

唐玄咬牙,轻声道:“盛开吧,金剑花”,唐花朦胧的花蕊间,四色的花瓣中,金光万道,金光伸缩,金光缓缓延伸,缓缓,真的是缓缓,一厘米,一厘米的延伸着,所过之处,无物不破。

唐花第二法:盛开吧,金剑花。只是这招,从酝酿到发出,有些缓慢,慢的以唐玄不急不缓的性子,都有些替它着急。

金光虽缓,但还是吞噬了流光般的剑尖,还在一点点的吞噬着剑身以及剑身上附加的尖锐之力。

“治不了你个小兔崽子,我就不姓姜,灭杀剑,破”!女声尖锐起来。高个男声也发出一声雄浑的怒吼。

残余的剑身骤然大亮,无数雪亮的白光,如细密的剑尖,激射而出。

白光,金光,映照着三人浑身颤抖的身形,两者交界处,光芒万丈,泾渭分明,互不相让。

此时,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双方形成了一个同归于尽的局面。

唐玄心中颇觉荒诞与无奈。没头没脑的打了一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不过他能感觉到,金光碎灭对方的同时,自己也会被白光吞噬,绝无幸免!

究竟为了啥?怪我么???

二个黑衣人更加的崩溃,气势汹汹并不是为了宰了唐玄,只是教训一下子,替人出口气!

让这小子知道出汗,知道发冷,知道敬畏,顺便数落几句,再看看长啥样子也就是了。谁知道这小子这么难缠。

不是说,没啥战斗经验么?躲的那么利索,再说这朵猛花,这朵威猛的花怎么回事儿?

搞成这样,怪我咯???

算了,就这样吧,可惜了。。。。。三个人心中都这么想。

人皆如此,直到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才会检讨自己,才会认为自己行为也有瑕疵,可能代表不了正义。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可惜。。。

可惜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唐玄确实无辜,在自己的茅屋,过着自己的日子,祸从天降。但从某方面讲,又事出有因。毕竟谁也不会这么无聊,千里迢迢,就为了找一个无名小卒的麻烦。

局势越来越紧张,光芒越来越亮,噼啪爆裂的爆炸声不断传来。三人都闭上了眼睛,开始听天由命、放纵自我。

“五洲先天境很多么?这么浪费?可耻”!公三的声音淡漠传来。

声音刚落,三人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时间似乎停滞了一下。这种感觉很玄妙,也很直接。

“刚刚喝完酒,现在就要还这人情,呵呵,罢了,罢了,人情得还”!房六声音清晰、清朗,似乎酒醒了。

声音悠悠间,似乎空间被轻轻撩动了一下。三人只觉的前面骤然一空,如山的压力消散不见。

唐玄睁眼,眼前空荡荡,白茫茫。没了抗力的唐花带着尺余长金光,轰轰贴地激射而出。白雪飞溅四射,大地千疮百孔。唐玄眼前出现一道深约尺许,长十几米的大沟,灰褐色的泥土遍地都是。

唐花一发而收,突兀不见如它突兀而出一般。

唐玄浑身被冷汗湿透,浑身发软,强自支撑着。他愣愣的望着掌根处的有一抹淡淡的殷红,若没记错,明明已伤可见骨?难道时光倒流了?

二个黑衣人也睁开双目,收式不住之下,一点寒芒,带着白光万道,激射而出。眼前地面被犁出一道宽仅寸许,深不见底,长十数米的剑痕,剑痕周围,密布瘆人的孔洞。

二道黑衣人影剧烈的喘息着,情形比唐玄好不到哪去。对望之下,皆是一脸庆幸。

“人样子不错,武功元气皆属上上,可惜就是人品不好”,高个男声喘息着大声道,面纱被吹的一动一动的。

“哼,不光人品不好,还花心。尼玛的,真是个败类,别让我在中洲遇到你,遇到你一次,我打,呃,我骂你一次”,矮个女声声音依旧愤愤。

“多谢二位前辈解围”,二人抱拳之后,身形窜起,虽有踉跄,但速度仍是极快,向东疾驰。

“拦还是不拦”?房六轻声道。

“你说呢”?公三淡淡道,与房六并肩缓步,从西方2999关口,并肩向茅屋走来。

“说尼玛个头,人都跑远了”,房六道。语意不满,但依旧面带微笑,语气和缓。

“好吧,你喜欢。。不过那朵花,你怎么看”?公三道。

“有和我们闲聊的资格,小家伙不错,可以深交啊”,房六笑道。

公三沉默,良久之后道:“好”。

唐玄望着黑衣人远去的背影,嘴巴大张:“啊”?心里疑惑大于崩溃。我怎么就人品不好了?

“别啊了,人已去远了”,房六微笑着走到唐玄面前。

公三站在他的背后,手握腰间小片刀儿,虽然面无表情,但望向唐玄的眼神却多了些柔和。

“多谢二位前辈出手”,唐玄擦了擦汗,呼出口长气,微笑道。

公三、房六面面相觑,死而后生还笑得出来,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第十四章 女生外向

院外的惨烈战场,逐渐被纷落的雪花所掩盖,就连显眼的高低起伏,也逐渐消失不见。

罗夫山的好东西,几乎都被安公子带来这里,当然也没缺了后山的苦山茶。正在烧水泡茶的唐玄不由得有种恍然,有一种身处罗夫后山的感觉。

唐玄请公三、房六在院中坐下,递上冒着热气的茶杯,不由笑问道:“两位老爷子刚才用的可是时、空之力”?

他与种花道人陌离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对时间、空间这两种属性,非常敏感。确信自己不会感觉错的同时,又有些奇怪,没落星球不是没落了,正在“沉没”么?怎么会出现这种高级属性的力量?

公三默默吹着杯中热气,举止娴静、斯文。只是这种斯文与身上的破破烂烂实在太过混搭,有种错位的别扭感。

房六咕咚喝了口苦山茶,眼睛眯起笑道:“好茶,清新、自然、纯正。入口微苦,回甘浓烈,清新肺腑啊,小兄弟,你这里,好东西可真是不少啊”。

唐玄点头举缸示意。

顾左右而言它不是谁的专利。人家不乐意讲就算了。

公三吹了半天,慢慢喝了口茶水,先含,又咕噜一下,再咽了下去,最后闭目感觉了一下。

然后睁开双眼,他暗淡的双眼亮了亮,随后悠悠道:“时、空之力?说来惭愧,勉强沾边,但说使用,实在是,实在是有些无地自容”。

唐玄沉思中缓缓点头,默许了公三这种说话。

而两个老头儿瞅着唐玄似有深思,又对公三“自谦”之语颇为认同的认真态度,对望之下,眼中都闪过一抹惊异。

这就像你自己刚刚用世界上最好的技术手法,做出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恰巧有人站在旁边看,还带着一脸询问:什么招数?怎么造的?

一般人都会谦虚带着骄傲的回答:不值一提,不值一问,上不得台面。

而旁观者却点头表示赞同:真是不咋样呢。。

得是多崩溃,得有多无知?又或者说真是有料道?

房六嘿笑道:“敢是小兄弟见过更强大的时、空之力”?

唐玄点头,神色中满是追忆,良久方道:“记忆中有这么一个人,借时间为元,借空间为气。踏地飞天,穿梭万里,遨游虚空”。

公三猛然站起,暗淡的双眼又变得明亮惊呼道:“这不可能”?他望着唐玄,似乎想要他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你是在讲故事,对么?

房六的微笑也渐渐僵住,也盯着唐玄那张淡然带着追忆的脸。

唐玄看了看公三,又望了望房六。

他望着两个老头儿认真的眼神儿,慢慢端起茶缸放在嘴边儿,忽然笑了,轻声道:“可能是我记错了”。

公三无语:“记错就是记错了,还可能”?

房六浑身忽然一震,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猛然摆手提醒道:“三爷,莫忘了那道时空之意弥漫、踏天漫步的身影”。

说完又有些不确信,头一次面带忐忑的对唐玄道:“他,也只能算借么”?

若说这个五洲存在这种力量,那么只有那个人,那道身影。难道唐玄与那个人有关系?

唐玄默然半晌,回忆着与陌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缓缓道:“他也是借”。

公三全身微微颤抖着,慢慢站起身形,望着雪停后一片苍茫的虚无,眼神逐渐暗淡着:“时间是把杀猪刀,一刀一刀的捅死天地万物。皮薄的,很快成了一堆土;皮厚的,强自支撑,绝望苟活着。穷极一生,绞尽脑汁,我只是拨动了它的弦,却不知道琴在何方”!

房六望着步履沉重,走出院门的公三叹息道:“气、神、法、道,这是最有可能脱离时、空的笼囿,到更高层次的生存境界的路。气为道根,没有气的支撑,一切都是枉然。人,生下来就是无法与神斗的,枉然,枉然,呵呵,哈哈哈”。

房六也跟着公三的脚步,走出院门,逐渐远去。精神有些不正常的两人,都忘了与唐玄告辞。

唐玄起身目送,目光充满崇敬之意。

陌离表现的再神奇,蔡姚的雷电再不科学,也难让他生出敬仰。都是外星人,都来自浩渺而强大的大宇世界,怎么“突出”都不过分。情理之中嘛。

但公三与房六则不然。在这颗没落星球,在这个沉没时代,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不容易。

这种不容易的背后,可能有无数心酸,无数努力,无数日日夜夜的执着。。。这两个来历神秘,但很单纯的老人,让唐玄由衷感到钦佩。

“时间是把杀猪刀;有神存在?无法与神斗”?唐玄拖着一身疲惫反身回屋,倚靠在床边喃喃低语着。

神是什么?难道他们见过所谓的神?还与神发生过什么不愉快?还活着?

飘逸若仙的陌离满地跑,虚无缥缈的神可是没见过哦!!!

思绪万千中,一点烟火被点燃,忽明忽暗。明亮时,依稀可见唐玄那张浓眉紧锁,星目微眯的双眼。

窗外,雪亮的黑暗,逐渐被昏黄的苍茫所取代,又是新的一天降临了。

玄女庵的钟磬之声悠悠,一间独立的庵房,与曲流觞母女住所相邻,这里住着姜剑眉。

“你没出家,真是太好了”,姜如望着趴在桌上,满脸不爽的姜剑眉,语气中满是庆幸,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你们来干嘛?我事先声明:绝不回西海邑”,姜剑眉耷拉着眼皮望着眼前的光洁的桌面,一脸烦着呢,别理我的生人勿近的表情。

充分表达了:就是老爹、老妈双双驾到也没情面可讲的意思。

“我们见过唐玄了”,乐笑星叹息着望着“乖”女儿,这口气,叹的有点长,内心充满无力感。

“然后呢”?姜剑眉的眼睛一亮,抬头望着老爹,催促之意强烈。

“我们打了他”,姜如接口道,她内心的无力感绝对不会比乐笑星少。

“啊?然后呢”?姜剑眉霍然起身,盯着老娘,眼中充满焦虑。

绿色的真空睡袍荡起波纹,若隐若现高耸起伏的双峰因过于激烈的动作,卖力的颤抖着。

姜如盯着一听到那个名字便激动过头的闺女,心中对唐玄的恨意越发的强烈。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多年的小猪,就这么被拱了?还拱的如此彻底!

乐笑星干咳一声,尴尬的扭头偏向别处。暗叹一声,闺女长大了啊。

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乐笑星沉默一会儿,道:“我们受伤了”!

“唐玄怎么样了”?姜剑眉的声音有些颤抖。爹、妈都受伤了?唐玄,唐玄不会,不会?她内心激烈的波动着。

“闺女,我说,我们受伤了”??乐笑星回头望着姜剑眉的脸,列了咧嘴。

“唐玄,怎么样了”?姜剑眉的双目有些发红,声音由颤抖变得哽咽。

“唐玄没事儿。不过,你和他在一起,我绝不同意。长得就像个花心大萝卜”,姜如没好气的将姜剑眉按在椅子上,顺便给她披了件衣服。

衣服虽短,但也避免了乐笑星的尴尬。

“嗤,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姜剑眉笑了,笑得很骄傲。一边笑,一边抹着眼睛,同时右手食指伸出,来回摇晃着。

“你这孩子,到底有没有再听我们讲话?我说,你们在一起,我不同意”,姜如愣愣的望着动作凌乱的闺女,声音放低,生怕刺激到她。

“我也不同意”,心里酸溜溜的乐笑星跟着大声道。在姜如不满的斜瞥之下,五个字,音阶依次降低,到最后的“意”字,已经变得低不可闻。

西擎洲啊,西剑啊,在这娘俩儿面前,没啥地位可言,小心做人为妙。。

“不是这样的”,姜剑眉捋了捋短发,笑了。笑容既美且妖,却纯真的彻底。

当姜剑眉以缓慢而陶醉的语气,讲述完赤城之城发生的一切,尤其重点强调了:唐玄如何英明神武,从天而降,将她从魔爪下救出以及那三千年的刻骨铭心。

乐笑星、姜如同时动容,对望之下,剧烈翻腾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原来竟是这样?

二人心中后怕的同时,也将对唐玄的一肚子怨气、恨意彻底遗忘。

又聊了一会儿,又反复叮嘱了一些照顾身体啊,千万别出家做尼姑之类的话之后,乐笑星与姜如恋恋不舍转身离去。

西海邑也是一大堆子事儿,能百忙之中抽身来此搞三搞四,也是因为姜剑眉这个心肝宝贝的世界里,突然蹦出个唐玄的缘故。

“对了爹,你刚才说你,你们受伤了?没事儿吧”?爹、娘的告别,姜剑眉并没有亲身去送,而是站在桌旁,目中透着依恋目送。

她很讨厌那种无用且徒增悲伤的人情世故。伤心啊,难过啊,躲着哭一场不就是了?看似坚强、洒脱的背后,深藏了许多无奈。

乐笑星身形一滞,摇头苦笑。才想起来?还不如不问。。。这傻闺女。

“死不了,走了”!姜如语意彪悍,但嘴角却挂着笑。

房门关上,姜剑眉缓缓坐在桌边,咬着唇,嘴角笑意盈然。不知不觉间,心里的压着的大山,轰燃崩散,一身轻松。

但似有意,似无意之间,姜如夫妇并没有将唐玄身在北擎的消息告诉姜剑眉。他们之间,注定还有波折。

也可能世有残缺,万物皆有生灭。越是完美,真挚的东西,便要经历更多的波折,如遭“天”妒。

与曲流觞告别之后,乐笑星与姜如站在荒野,回望玄女庵,神情变幻,相望长叹。

乐笑星轻声道:“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姜如柳眉倒竖咬牙道:“什么咱闺女在北漠被唐玄睡了,还是被强迫的。。。妈的,肚子还大了。什么唐玄是个花花公子,睡完不负责任。。将咱闺女一登了账。。。若我知道是谁造的谣,非弄死丫的”。

乐笑星摇头笑道:“你呀你,啥时候能改改你这火爆脾气。我就说咱闺女眼睛不瞎,她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未来,自己选,没错的”。

姜如有些垂头丧气,就因为她的冲动,才差点落得个三败俱伤,同归于尽的下场:“那管青书怎么办”?

爱妻难得征求意见的语气,让乐笑星心头大爽,但一听到管青书三个字之后,霎那间遍体冰凉,汗毛倒竖,油黑的胡须翘起多高。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尼玛的,浑身发麻”,乐笑星惊惶的身形,一掠而起,奔向远处的散兵集。

姜如轻笑,跟随着乐笑星的步伐,逐渐远去。

有些事儿,有些话,姜剑眉、管青书觉得是属于他们的秘密,那是相当的秘密。

但这个五洲,哪有什么天衣无缝可言。别人不说,不代表不知道,仅此而已。

两人并未再谈及唐玄,但却达成了尊重姜剑眉的意愿的共识,这也是对唐玄这个人物存在的一种默许和认可。

五洲飘摇,对于掌控西擎的他们而言,没太多的时间去儿女情长。

有些人,有些事儿,需要时间来证明!

这是他们北擎经历后,得来的深刻认知,或者说是教训。

北擎悠悠,北擎苍茫,大雪又降。只是这雪花却不再晶莹、纯粹,而是有些发黄。

曲流觞站在城墙上,望着巨峰林立,百虫齐出,心中热血激荡。

默立良久的她,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备战”!

第十五章 最高会议(一)

第二日中午,蔡姚醒来时,在屋子里没发现唐玄。

当她揉着眼睛走出房门的时候,就看见站在院门口负手而立的唐玄的背影,然后又看见了雪。

她又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眼睛渐渐亮了,加快脚步便向院门外的苍茫冲去。

“别出去”,唐玄急道。

“为什么”?从来没见过雪的人,初见雪天、雪地、雪景的时候,实在难以克制全身投入其中的瘙痒,被抓住了胳膊的蔡姚愣愣的望着唐玄,她能感受到胳膊上传来温柔的力度。

温柔是因为这双手属于唐玄;而力度是唐玄抓她的手,有些用力。这也就是唐玄,换成白衣安公子,或者其他别的什么人,早就被电飞了。

唐玄揉了揉蔡姚睡了一晚上依旧一丝不苟的坚强发型,将她拉到身前,没说话,指了指漫天飘落的,淡黄色的雪。

蔡姚顺着唐玄手指方向,向上空望去,那里冷风呜咽。

雪花昏黄、晶莹,仿似这天。淡黄色的雪花初始片片,如细碎的棉絮,袅袅下落。

再到上空三十米处之时,在风的作用力下,淡黄色的雪花便撞在一起,却没有再分开,就跟黏在一起一样,成“片”的降落,带着呼啸的风。

每一片都有一般圆桌大小,比唐花最大状态下,还要大上半分。

更多的片状雪花在十数米低空又撞在一起,形成更大的片,轰燃砸下。大地被砸出轰轰爆响,新加固后的遮阳棚被砸的不住颤抖。

砸到地面的雪片,经过激烈的撞击后,有的碎成几块,有的完整如初。雪片层层,宛如给地面铺上一层淡黄色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晶壳,闪着微光。

蔡姚摸了摸头,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脚步向后退了退:“原来下雪是这样子的哦”。很是庆幸没有落到头破血流的的下场。

唐玄微眯着双眼望着前方,缓缓摇头道:“虽然古语有云:燕山雪花大如席。。可若真的大如席的话,那么古语就会变成燕山雪花大如天了。也不知道是真见过,还是夸张,唉”。

唐玄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戳了戳门口处大地的晶壳。

嚓、嚓喀、喀。未动用元气的手指,遇到不小的阻力。

将手指挪到眼前,指尖处一点微黄,轻嗅之下,有股极淡的腥气。

唐玄满脸疑惑的站直了身子,想了想,也没什么头绪,于是转头对蔡姚笑道:“饿了吧?吃饭”。

两只大不锈钢锅又在篝火上冒着热气。

一个里面有笼屉,笼屉上面热着馒头,下面滚着白粥;一个里面炖着肉末、大豆腐。

不多时,热气升腾,空气中传来浓烈的豆酱、肉煮熟之后迷人的香气。

鬼见愁呜呜了两声,从墙角椅子上爬起来,鼻翼翕动间鼻孔大张,猛然嗅了嗅。然后睁开眼睛四下瞅了瞅,然后使劲儿晃悠着脑袋,迈着醉步来到桌前。

直径两米的方桌,表面光滑,带着细致天然的木纹。

唐玄、蔡姚、穿云箭与鬼见愁围坐桌旁。

“你也吃东西”?蔡姚狐疑的望着鬼见愁。

鬼见愁干枯的手拖着下巴想了想,脸上兀自带着刚刚醒酒之后的苍白。想了半天之后,有些不确定的向唐玄与蔡姚点了点头,似乎想尝试一下。

唐玄微笑摇头,忙碌了起来。不多时,三双筷子摆好,带手爪的手里都抓着馒头,而穿云箭面前则是个巨大的不锈钢盘子,里面只有肉酱炖豆腐。它对清淡的东西不感兴趣。

“我说鬼见愁,你也太不讲卫生了?指甲太长了,要剪剪;发型太难看,要理理;还有你那火苗儿呢?顶着吧,要不然你这形象,一点亮点都没了。。。。”蔡姚一边稀里哗啦的吃着,一边唠叨着。

鬼见愁呜呜的,端着饭碗去墙根儿蹲着吃了:好像你自己形象好似的。。。

“哦,对了,小白脸儿留给你的”,蔡姚从兜里掏摸了一下,掏出张漂亮的消费卡。

“哦”?唐玄一愣。

蔡姚笑着眯起了眼睛道:“我替你保管吧”,说着,那张卡在唐玄眼前晃悠一圈之后,又被她放进兜里。

唐玄笑了,扭头望向院外,心里觉得很暖。

谁有安公子这样的朋友,都会觉得幸运。看似风流,但却毫不下流;从商多年,却没有商士的市侩与冷漠;一把江湖剑,纵横三十六。虽然过的有些孤独,在安笑长的压迫下,也有些凄苦,但始终保持心底的纯真。

一身白衣若雪,满心相思为谁?

大雪越下越小,却始终未停,一下就是三天。

如今的雪花,细密如丝,并没有太多的异常,纷纷扬扬的下着,似乎是在修补地上晶壳间的缝隙。

既没有人来视察工作,也没有什么临时任务加身。2999号关口的公三与房六也没有出现。唐玄的日子很悠闲

二人、一鬼、一肥雁,经常登上城墙,极目远眺着。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里雪花虽大,虽然惊人,但一千五百里以外的玄女庵附近,以及周围方圆百里的风、雪,更要大上十倍,惊人十倍。

曲流觞站在城墙上,紧皱着眉。眼前的迷失深渊消失不见了,整个深渊似乎都被大雪掩埋。但她知道,深渊并非不见,只是在上面加了个厚厚的晶壳而已。

如今,雪已不太大,隐隐能看到对面黑黝黝的巨峰。

北擎邑,散兵集等等有人聚集的地方,人影纷纷,清理着落雪。

以玄女庵为中心的左右数百关口,城墙上人影幢幢,炮口林立。

有意无意之间,曲流觞也好,还是张道燃、圆觉这些法士也罢,都似乎遗忘了往昔幽深,如今一马平川的迷失深渊。

北海如今,湖光山色,楼台掩映,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五洲会议室”,在纪元后两千多年的历史中,累计动用次数绝不超过十次。每一次在这里召开的会议,所形成的决议,都是关系到五洲未来走向,影响生民前途的重大决策。

五洲宪章,也是在这间不大也不豪华的五洲会议室里产生的。

五洲会议室灯火通明,烟不离手的龙呈均居中而坐,一反常态的并没有吞云吐雾,而是一脸严肃。

“北漠济洲统国宋擎苍,请求接入会议”。

“西极仓洲统国陈元礼,十二元辰宗陈元迟请求接入会议”。

“南极洋洲统国火炎焱请求接入会议”。

“北擎洲曲流觞请求接入会议”。

萧北寞一身黑色元士服,手拿文件夹,站在龙呈均的背后大声道。老头儿声音洪亮,矍铄的很。

龙呈均缓缓点头道:“允许接入”。

龙呈均背后的数丈长宽的大屏,分成了四个丈许小屏,屏幕略一跳动,影像逐个清晰起来。

曲流觞旁边坐着常平仓仓首陆茗,两人对龙呈均颔首致意,龙呈均点头回应。

宋擎苍,背后坐着济洲七位柱洲:刘士杰、沈明杰、郭仁杰、鲁世杰、柳英杰、邵还杰以及钱镇杰。

洋洲火炎焱的背后的人少些,只有李虎、赵贵、独孤庆、侯莫、陈崇,元信六人。

西极人数最多,陈元礼,陈元迟,楚君侯三人在前,律部众三律首,法部众四法首,四邢徒,六氏族族长,皆静静坐在三人背后。

视线从洲务院元首王崇光、仓务院元首徐光洲、法务院元首马田原、中洲令周正、西擎洲乐笑星、南擎洲温艳阳、东擎洲管书同等人身上移开,龙呈均目中闪过一丝焦虑。

龙呈均将疑问的目光投向萧北寞,萧北寞低声道:“那里信号不好,正在连接中”。

不多时,龙呈均前方的墙壁亮了,出现了两个穿着玻璃罩子一样东西的人,一个是末日星球计划的负责人狄青龙,一个是匆匆从北漠赶到南洋的张平机。

龙呈均轻呼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人已到齐,会议开始”。

鸦雀无声,庄*严肃穆。

龙呈均将目光缓缓移动着,从那四块屏幕,再到眼前相对而对的中洲诸部门之元首,最后定睛在前方那块儿屏幕上。

“今日会议议题:通报末日星球计划的进度,同时审议,根据眼前形势,是否可以将警戒程度提升到:三等末日警戒”!

哗哗哗,议论声起。不光五洲会议室内变得嘈杂起来,就连屏幕内也传出嗡嗡的声音,背后坐着的人更是交头接耳。

“难道,真的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了”?

“末日计划?成功率有多少”?

“将星球推进到宇宙深处?靠谱不靠谱”?

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闻着色变。就连陈元礼、陈元迟、楚君侯对望之下,脸色都有些苍白。

“肃静”,坐在一旁的萧北寞低喝一声。

“汇报后为讨论时间,现在请大家安静。别忘了,如今五洲,就靠我们这些人了。惊慌失措,成什么样子”?龙呈均声音不高,语气凝重。

“请末日星球计划负责人狄青龙,汇报计划进展,张平机补充”,龙呈均指了指对面屏幕,两个穿戴玻璃罩子的人。

下意识的想要去摸烟,犹豫了一下,将手又缩回去了。

狄青龙表情严肃,声音带着轻微的回响。

但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有巨大魔力般,刻进每个参会之人的心。

众人屏息凝视,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块儿屏幕。

他们没有位高权重的荣耀感,更没有因为参与五洲最高等级的会议产生什么自豪感。

身在其位,只有沉甸甸的责任,鸭梨山大!

第十六章 最高会议(二)

“统国,想抽烟,别憋着。长期压抑,若是得不到舒缓,不光容易老,还容易内分泌失调”,狄青龙嬉笑着。玻璃罩子里,只能看清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和红润的嘴巴。内循环系统虽然能够保证呼吸畅通,但对于大量说话产生的水汽,还是没办法快速蒸发掉。

龙呈均苦笑,摸起一根烟,点燃。

他对在场发愣的诸人笑道:“楞着干嘛?没听青龙说,不抽烟容易老和失调么”?

王崇光笑着点上一根,其他老烟枪也纷纷效仿。

不知不觉间,沉重而略显紧张的气氛,变得缓和了起来。

马田原并不抽烟,他摆手驱散了燎绕的烟雾开口道:“统国,诸位。元洲所谓的大魔国,掳我商士、烧我家园、肆意破坏,更是胆大包天,冲击北海。如此邪风,当当机立断”。

龙呈均眯起眼睛,舒服的吐出口烟雾:“掳我商士,可有证据?烧毁房屋,又是谁做的?冲击北海的是魔躯山寿,而非元洲大魔国。而且,中元古道已经全部封闭,魔雾笼罩。数次派遣联络官乘坐直升机赶赴那里,沟通、协商、最好索回物资但如泥牛入海,恐遭不测;卫士前仆后继,身入魔土刺探情况,但也一入魔土具都失联,唉”。

马田原默默,在场诸人以及其他三洲众人,也陷入沉思。

确实,魔种也好,魔气侵蚀也好,太过虚无缥缈,难以形成什么直接证据。人家说你自己人犯了精神病呢?

烧杀抢掠的只是中洲那些“不法”商士,卫士;冲击北海的也仅仅只是魔躯山寿一人,大把合理的解释。哪个洲没有些许不法之徒呢?

马田原思考良久之后大声道:“那也不能这样算了!我们当聚合四洲的力量,攻打东极元洲大魔国。将元洲版图重新纳入到五洲序列,否则,五洲宪章,名存实亡”。

龙呈均笑了,笑得很无奈:“攻打?周正,让你带着中洲卫攻打有把握没”?

周正神情抽搐,面色很难看。

龙呈均扭头对陈元礼道:“西极仓洲以及五行宗,呃,对是十二元辰宗,能否覆灭大魔国”?

陈元礼、陈元迟、楚君侯对望之下,也是面沉如水,缓缓摇头。

龙呈均笑容忽敛叹息道:“无法沟通,又无法攻打。我与元礼、元迟还有老剑神早有沟通。那里不光有大魔山、圣魔体,更有数以千万计的:魔人、魔灵、魔士、血魔、魔师、魔王、魔尊。全民皆魔,均可战斗。

更有那幻魔泉、夜摩树,更有那个刚出世,自称魔圣-夜摩婉婷。这是我们无法抗拒的,超自然的强大力量。我现在只盼望着,他们,莫找我们麻烦,给我们些时间来准备,就谢天谢地了”。

马田原脸色骤然苍白,额角冷汗涔涔,全民皆魔,皆可为战,数以千万计?

龙呈均望着他道:“怎么?觉得咱们的卫士太少了?呵呵,想想这么多年,我们为卫士们做了些什么?宁为商士衣,不做卫士妻。真是莫大的讽刺呵”。

众人心潮起伏着,神色变幻着。只有西极仓洲诸人脸色好看一些,毕竟实力最强,崇尚以武立洲。

是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光靠热血、激情,能支撑多久?天下三士,似乎最不该伤心、没落的就是卫士。

“青龙,开始吧”,龙呈均脸色的舒缓,因这一番话又变得阴郁了起来。

“诸位,诸位!请看这里”,狄青龙嬉笑道。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能笑的这么没心没肺的,恐怕只有他这个专注于技术的疯子了。

“末日星球计划,又叫星空流浪者计划。我却喜欢叫它阴阳球儿”,狄青龙笑道。

“你正经点”,张平机咕哝了一句。

“靠,这叫艺术,艺术你懂么?一本正经的那叫艺术么”?狄青龙不满反驳。

两人窃窃私语中,屏幕中那个二人身形隐没,缓缓出现一个巨大的球体,形状与星球相同。

球体分成两个颜色上面银色,面积不大,约为球体的十五分之一;其余部分为蓝色。蓝的刺目,彷佛随时都可以把那伶仃的银色吞没掉。

啪的一声轻响,蓝色渐渐隐没,变成无色,而无色中,矗立着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管子。

“这是插在南洋海底的十七亿五千四百万根超导可气化钛合硫化碳炔铬,制造而成的直径一米,长度约110米-11034米不等,一体成型,表面包裹着抗压的有机材质,可承受1950个大气压强,平均距离洋面距离为47米”。

狄青龙的一大段话,吸引了众人的心神,也让众人双眼充满着茫然,这都什么跟什么?完全听不懂嘛!但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听着。

又是啪的一声,屏幕开始切换到一根管子上,管子旋转着,外表光滑,里面成螺旋状。

“气化之后,会在管壁内形成绝对平滑螺旋通道,所以管壁内,阻力为零”。

屏幕再切,密密麻麻的管子下面,连接着一个巨大而不规则,大体呈方形水箱一样的东西。

水箱旋转着,薄处薄的吓人,厚处厚的惊人。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管子。

“动力储备箱,同样是上面那个乱七八糟名字的合成可气化金属材质制造,只不过箱体同样覆盖着有机抗压材质,其间中空,有四千五百万个导流孔,缓解强大至极,近乎于毁天灭地的水压。

箱体内部有网孔间距07毫米,总覆盖面积476亿平方千米的钛振金网,还有数不清的过滤器、控制盘、增压装置以及调节器、涡轮增压器等等等等”。

“你那个水箱下面,连着哪里”?陈元迟满头冷汗,开口道。

如听天书一般,不代表不对这未知的玩意儿产生恐惧。若没猜错,恐怕南极洋洲无尽的大洋面下,全是这管子。而这些管子深入洋底,绝不是为了插着好玩儿。

“法神的这个问题提的好,我现在就回答你!不过更正一下,这不是水箱,而是动力储备箱。而动力储备箱,连接着地心,嘿嘿,你没听错,连接着地心。伟大吧?惊诧吧?哈哈哈哈,欢呼!赞我吧”!狄青龙哈哈大笑。

“我赞尼玛个头,继续说”,曲流觞喝道。

“是,是,是,北擎洲莫急,容我,慢慢道来”。

狄青龙的慢慢道来,绝非客气话。

原本汇报末日星球计划进度的两个小时的预定时间,愣是被他的慢慢道来,整了七个小时。

不像是汇报,倒像是献宝、请功!

众人一脸茫然加崩溃的听着。

而当问及成功率的时候,从他嘴里吐出的:5537%,更是让所有人心头发紧。

五洲会议室内,会议继续进行着。

第十七章 最高会议(三)

东极元洲,本来多山,多林。曾是一片山峦层叠;林海聪聪,山居掩映的地域。

如今已变成大魔国的元洲,面貌大变。

诺大元洲,上空魔雾笼罩,白天黑暗,黑夜更黑。月光无法映照,太阳也彻底失去了踪迹。冷风呼啸,却不结冰,寒入骨髓,往来不见行人,凄凄惨惨,犹如死地。

元洲四面八方的边缘地带,彻底成了荒芜之地,没有人迹。

大魔国东面紧邻大洋的一大片区域,约八十万平方公里,四周全是高墙。此地被命名为-笼圈之地。

初入大魔国,尚未入魔的一切生灵,都被监禁在此。这里幽暗、寒冷,房不遮头、衣不蔽体,行动受到无情管制。

这里又是魔人口粮之地。五洲移民,大多聚居于此,随时被吞噬。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不断繁衍,给魔族提供源源不绝的食物。

笼圈之地的规则是等待。违者便会被彻底的抹杀,老老实实的就会被慢慢吞噬。所以居民又称此地为绝望之地。

往西南七百里,是一道巨大的山谷。居住条件、生存条件比之笼圈之地好了很多。符合入魔条件又或者对大魔国做出杰出贡献的非魔生灵,便会被迁徙至此。

在这里,条件改善、又不会被魔族肆意吞噬,便算是半个自己人。魔人称这里为-崇魔谷,而被迁徙至此的生灵管这里叫-希望之地。

这里的人:残忍、刻毒、贪婪,奸诈、阴险、毒辣、自私、淫*乱、黑暗、嗜杀、嗜血。。。这些优秀的品德,有一便可立足,兼二连三,可称之为天才。

入了崇魔谷,便有了在大魔国生存的资格。大家排着队接受圣树检测后,入圣泉第一次洗礼,铸魔体,入魔族。根据天赋又会陆续被迁徙到大魔国核心区域。

那里是魔国天堂。

入魔其实就是激发生灵阴暗面,使之纯粹、勇猛、强大。同时也会让人心智模糊,记忆力减退,同质化性格非常严重。所以有些生灵虽未入魔,但也可以过得不错。

例如范子夷、医道圣手张道长、曲乐圣手李纪年等。但这类独立存在的生灵,凤毛麟角,人数寥寥无几。

大魔山位于元洲正中,周围魔都环绕。

北面血杀谷,西方极乐谷,东方天都幻境,南面永恒教场。高等魔族,尽居于此。若论奢华和对魔性的满足,这里可称天下第一。

财富、美女、最好的居住场所,最放纵的管理模式,所有生灵一入魔都,便觉得高高在上,事实也是如此。

大魔山是大魔国的灵魂,宛如一个擎天巨人般高高矗立。

有双手,有双腿,有头颅,有双眸,有庞大的身躯,更有长发垂落在巨人的背后。

如今的大魔山,双眸暗淡,双手折断,身躯布满了裂缝。

头颅之上,是个地中海。形容是海,却只有一眼黑雾燎绕的泉水-幻魔泉。泉旁一株黑色树叶,黑色枝干,黑色虬结树根,深入大魔山,它就是大魔国的夜摩神树,也叫万魔母树。

此时,泉旁站着一个黑衣女子,望着西方无尽的虚空,发出一声低而柔媚的叹息。

叹息声袅袅,女子却已消失不见。

中元古道尽头处,夜摩婉婷刚刚露出身躯,便见眼前一道紫色霞光扑面而至。

她冷哼一声,长发一甩,如瀑布般的黑色长发,遮蔽了半个天空,将霞光击散。

“东方紫霞,既然来了,何须藏头露尾”?夜摩婉婷赤足站在虚空,眼中放射出冰冷的杀意。

“呵呵”,笑声未落,一身紫衣,清纯如邻家少女,容颜绝美宛如凌波仙子一样的东方紫霞,出现在夜摩婉婷的对面。

“干什么”?夜摩婉婷道。

“你又去干什么”?东方紫霞似笑非笑,玉手轻抚腰间紫霞剑。

“关你个小毛丫头什么事儿?老娘闲的无聊,出去溜达溜达,也碍着你了”?夜摩婉婷嗤笑一声道。

“呵呵,你若闭门不出,自然不关我的事儿,你若想出元洲,那么便问问我的紫霞剑,同意不同意”,东方紫霞皱着眉,对夜摩婉婷张嘴毛丫头,闭嘴老娘的说话方式有些反感。

夜摩婉婷大怒,衣袖飘舞,长发向后飘摆,浑身魔气激荡。

东方紫霞紧盯着夜摩婉婷的动作,全神戒备,紫霞剑一点点被扯出剑鞘。

就在这时,漫天黄叶如雨飘落。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东方落叶的身形渐渐从虚空中浮现、凝实。

漫天黄叶落,杀气,魔气被冲淡、消弭一空。

夜摩婉婷闷哼后退,身上的黑裙被黄叶拂过,裂开无数裂口。白皙如瓷、滑腻如丝,起伏如山峦的娇躯露出大片。尤其是那两条雪白、修长、紧实的长腿,更是暴露在外。

“老流氓,上次抽的你还不够么”?夜摩婉婷大怒。只是这声音,仍是柔柔的充满魅惑。

东方落叶神色一滞,眼神儿不由的飘向别处,魔女的魅惑与妖艳,尤其是敢穿,无法用人间的词汇加以形容。恐怕就是云篆天书,也难以书写。

“怎么不敢看了?与我一起回大魔山啊,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呦”,夜摩婉婷的声音更柔,音节拉的更长。

“魔女住口”,东方紫霞大喝一声,紫霞剑出鞘劈出。一抹晶亮的霞光,直扑夜摩婉婷。当着人家闺女的面,勾引闺女的老爹。做闺女的如何能忍。

夜摩婉婷此时身在大魔国魔雾笼罩范围,见此脸上满是讥诮之意。玉手轻挥间,魔雾成云。

霞光,魔雾,一闪接触。霞光消逝,被魔雾吞没,魔雾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

东方落叶阻止了东方紫霞继续挥剑的动作,轻叹一声道:“夜摩婉婷,莫出元洲。虽然你可借魔泉、夜摩树的力量重生,但元气大伤总是难免的”。

夜摩婉婷道:“我有正事儿,人家五洲聚会,没我大魔国参加成什么样子”?

东方落叶笑了,笑得很无奈:“回去吧,没了幻魔泉、夜摩树的庇护,你不是我的对手”。

夜摩婉婷眼睛咕噜一转,含笑点头,身躯扭转。

“往北有罗霄罗师兄,往南有左世雄左师兄,往东?环绕星球一周?我劝你还是算了,一旦遇到那个老和尚,你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回去吧”,东方落叶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我入你们南昆仑加那个秃驴的祖宗”,夜摩婉婷柳眉倒竖,媚眼瞪圆,身躯一滞后,扭头飞走了。

“爹,为什么不等她出来,与两位师伯一起灭了她”?东方紫霞望着夜摩婉婷消失的方向,不解问道。

“伤之容易,灭之难。况且根源在幻魔泉与夜摩树,它们太古老,太牛逼了!若灭了它们孕育出来的她,恐怕会引起这一泉、一树的剧烈反弹。那时候的残局,引发的一系列严重后果,我们也难以承受啊。总之,先圈着她,徐徐图之”,东方落叶手捋胡须,身形逐渐消失。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夜摩婉婷。

大魔山上,魔发狂舞,凄厉呼啸震天,魔国境内,魔与人皆战战兢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五洲会议室内,会议继续。

龙呈均轻声道:“青龙,刚才你说,你这个球儿,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气化”存在的”?

狄青龙道:“没错,任何已知的燃料都无法满足我们这次计划的能量供应。唯有借星球核心内部无数年淤积热力,充分集中后,适当引导,从大洋界面喷发之后,所有管道,动力储备箱等全部变成助推力。因为绝对平滑的螺旋能量输送通道,失败率太高,施行起来难度太大。只有绝对气化,才有可能实现星空流浪”。

王崇光开口道:“我怎么听着听着都是些玄幻的东西,真的可行吗”?

狄青龙望着龙呈均,似在请示。

龙呈均慢慢点头。

狄青龙咳嗽一声道:“末日星球计划,达到三级警戒之前,各位是无权知道详细数据的。若本次会议未能通过统国提议,会议结束后,所有人必须接受短时间记忆清理,没有例外”。

他话说完之后,会议室内、外压抑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额头都密布汗珠,众人沉默,等着他继续。

显示屏出现一个虚拟画面:星球内部的红色热流,被引导进大洋,从无数管道中喷薄而出。管道、管道内的海水瞬间蒸发,狂猛的气流,变成巨大的能量潮汐,向上直冲。

而上空那个红点标注为太阳。星球引力巨变之下,太阳发出一道圆柱形的潮汐,直扑星球。

两道能量潮汐在中间处相遇,形成更加巨大的推动力,反向作用之下,星球缓缓启动,加速,冲向相反方向。。。。。。

“引爆之后,可以形成170个宇量级推动力,形成能量潮汐。相当于将整个大洋抛离地表。“原则上”可以向外抛送86亿公里,同时引动太阳潮汐,那么两者交汇,便会彻底燃爆。

之后形成十五倍巨大的反作用力,延着既定真空加热通道,原路返回。那么便会对星球宇量级推动力形成一个增压。“预估”可达到330个宇量级。“理论上”,可以将星球送到距离此地517亿光年的星空深处。储备资源,够用120年,意思就是,120年内,我们要再寻找一个新的栖息地”。

“对了,补充几点。第一,动力储备箱钛金网使用寿命为五十年。五十年后,动力储备箱会被巨大的海水压力彻底搞坏。所以五十年内,必须启动一级末日初始,开始流浪星空。或是彻底放弃这一计划。

第二,相关几个辅助项目,例如阴阳球儿的阳面,外壳的建设,必须要现在进行连接工作。第三,凡事皆有失败的可能:引导失败率245%;方向误差导致无法引动太阳潮汐172%;太阳潮汐能量太过巨大,星球未推动前便被吞噬335%;能量不够,无法到达指定星域1%;阳面中途被摧毁率6675%。。。。。。。总计一百一十四万个失败率统计,最后计划综合成功率5537%”。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然后便便成了嘈杂。

“原则上?理论上?还预估?太离谱了吧?开玩笑么”?

“这么多失败率之后的5537%成功率怎么统计的”?

“这么大的计划,实验了没有?怎么光有这些理论上的东西,没有实验”?

“钛金网使用年限能够延长?五十年的时间,似乎太短了吧”?

龙呈均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低着头在沉思着。其实也不是沉思,脑里很乱,一团浆糊。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狄青龙笑着道:“各位安静,我有下情回禀”。

轰,嘈杂瞬间便成了寂静!!

第十八章 最高会议(终)

狄青龙满意的环视一周,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优越感,微笑道:“第一,元素耗竭,高抗水压钛合金网面,最多还能维持五十年。耗竭的意思,就是没,没的意思,懂??

第二,末日计划,虽然已在电脑上,模拟了五十七万次,但无法实操。原因很简单,穷!目前穷五洲之力,也没办法承受任何一点元素的浪费,也没得可浪费。没,大家应该懂吧?

第三,5537%是经过超级电脑精确计算的,怎么出来的,别问我,问电脑。若是统国授权,你们可登陆上网,查询以往试验记录,一目了然,看不懂的可网上搜索,谢谢”!

狄青龙的声音很随便,就像是正在给一些懵懵懂懂的学生上课一般随便。只要末日星球计划还在日程上,他便是“洲宝”,神一般的存在。地位无可动摇,自然也不用给谁谁面子。

张平机咳嗽一声,瞪了狄青龙一眼,望着一脸呆滞的众人继续道:“诸位应该记得,纪元之前,科技革新、思潮澎湃、全球一体的大掠夺时代,到二个词可形容利益之上、控制至上的大迷茫时代,一共用了600年时间;

而从大迷茫时代,过度到资源耗竭、纷争不断、炮火连天的大萧条时代,只用了300年时间;

大萧条时代后150年时间,生民精神衰亡、醉生梦过、娱乐至死,从那时开始,我们已经没有了仰望星空的人;

等到极端气候,全球风暴时代来临,我们不会悲伤、不会反抗、没了情绪、听天由命,甚至根本就是无力抗拒,无法抗拒,连逃避的资格都没有。

极端天气、全球风暴时代,地震、海啸、飓风、洋爆、高温、酷寒只不过用了3年时间,就彻底结束纪元之前,将幸存的人口推向纪元纪年”。

说到此处,语气平平、带着机械化的刻板的机械圣手,工程大家,神色更加凝重,带着万分的沉痛。与狄青龙相比,虽然二人都是可靠且值得信来的人,但他这种语气、态度无疑更容易获得大家的好感与认同。

那狄青龙,什么玩意儿。。

狄青龙咳嗽一声,打断了张平机道:“诸位,极端天气,全球风暴能理解不?

相邻两个城市,一个可能被零下八十度的温度瞬间冰封、灭绝,另外一个可能正在零上八十度的高温下挣扎。飓风席卷全球,大洋淹没陆地。

惨啊!若是各位感兴趣,我那有全套儿小视频,会后,可私信我,留下邮箱地址即可”。

张平机捂着额头,将狄青龙往镜头外推了推道:“今年:南洋风季提前了十数天,南洋诸岛一半以上陆沉;北漠的虫灾,孕育吐沙虫的巨峰比二十年来累计数量还要多,并且数量持续增加着;

元洲资料不详,但济洲平均温度却比五十年前高了84度;大洋洋面高度也比之五十年前增加了72米。诸位,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要以为灾难彷佛离我们还很遥远”。

狄青龙笑着道:“没错,根据虫灾爆发时间预测,这次的虫灾不同以往,若是抵抗失败,那么铺天盖地的吐沙虫就会在三天内将中洲变成沙漠,同时彻底将沙漠连接到洋洲洋面,海水渗入沙漠,逆沙而上,到时候,济洲,中洲,仓洲大部分地区,会变成一片荒芜,我们将再无栖息地”。

他这种惯常的笑,让所有人生出一种极度的痛恨。好像这个“所有人”里面不包括他一样。得瑟中带着幸灾乐祸,真他么的服了。

张平机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个是被荒芜隔绝的元洲,一个便是昆仑。元洲若去不了,昆仑能否容得下四洲亿万生民”?

狄青龙道:“我看够呛”。

张平机剧烈的咳嗽起来,猛然将狄青龙扯到一旁,怒视着着他。

在他的目光下,狄青龙梗着脖子不说话了。对于张平机,他更多的是佩服,是敬畏,他只服比他技术好的。

张平机转头道:“第一,阳壳铺设,务必尽快进行,我们已经没时间再做无谓的等待了;

第二,所有设备、设施连接处,正在进行第169次全检测复查,人手不足。而若不进行充分检查,那么便可能会产生漏洞,而任何一个微小的漏洞,都是致命的,请统国协调人手协助;

第三,全力以赴面对虫灾,若虫灾失控,那么飞、鸟、虫、鱼四大害虫联动下,不光使我们疲于奔命,失去喘息时间,所产生的严重后果,更是不可想象的。那将是瞬息而至的灭顶之灾”。

说着,张平机转头对狄青龙道:“你还有话说?没有了?那就好”。

张平机将头转回道:“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儿,挂了!各位有了决议之后哦,第一时间通知我”。

狄青龙被张平机捂着嘴巴,无自呜呜道:“虫灾很重要。。。诸位,我在昆仑等你们喝茶啊。我说老头儿,你不厚道啊,你就不能等我话说完?你看马田原吓得人都堆灰儿了,多么好玩儿。。”!

屏幕黑了,而二个人一递一句的雷烟火炮,彻底让所有人都惶惶失色。似乎觉得自己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龙呈均笑了笑道:“先吃饭,不管怎么样,吃饱了,才有力气讨论。不管什么情况,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诸位,先吃饭,呵呵”。

他招呼着室内、屏幕内的人吃饭,但谁还吃的下?

五洲会议室内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表现出极大的忍耐力、承受力、精神高度紧张。

又是三十多个小时过去了,时间、疲惫、紧张、焦虑统统被抛在脑后。

龙呈均缓缓道:“我提议,五洲进入三等末日境界,同意请举手”。声音嘶哑,充满疲惫,率先举手。

萧北寞满眼血丝,一手纸笔,另外一只手点着人头,一边摄制影像资料,一边记录着:“全票通过”。

龙呈均缓缓点头接着道:“我提议:即日起,废止“五洲宪章”,同时启用“四洲公约”,四洲之间,资源深度共享,共同应对当前恶劣局面。

另外,补充条款:提高卫士福利待遇、社会地位、阵亡卫士家属抚恤等相关事项要明确并确保执行!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正四洲风气,培养出可用的修者人才出来”。

萧北寞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良久之后,老头儿才视线清晰:“全票通过”。

龙呈均又点了点头:“法务院尽快出台细则:原则上,薪酬涨幅不低于200%,修者等级津贴,每提升一级,在原有的基础上,按10倍以上额度涨幅计算。具体相关细则,老马,五天时间能够搞出来么”?

马田原道:“统国,三天够了”。

龙呈均笑着点头,疲惫至极的他,笑得很憔悴,也很勉强。他继续道:“我提议,阳壳铺设计划,由安氏集团商社具体执行”。

萧北寞:“全票通过”。

会议进行着,所有人意见空前一致,同仇敌忾下,效率惊人!

很多争执,在举手表决前都已经争的有了结果,眼前的举手,不过是形势而已。但这种形势上的东西,却让在场所有人感受到一种神圣感与仪式感。

很庄重,也很慎重。每一次举手,都代表着四洲未来的走向,以及即将发生的巨变。

漫长的表决时间终于结束,一个个决议定案之后,将由各个负责部门的元首召集、协调、提交统国签署、发出、执行、监督。

会议一结束,王崇光、马田原等人直接瘫软在椅子上,昏睡过去。对于没有元气护身的非修者而言,这次会议无疑是难以承受之重,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

好在都硬抗过来了。

强打精神的龙呈均回头望着屏幕里的曲流觞,曲流觞也望着他。

龙呈均道:“北擎,四洲安危,系于你身。我虽无人给你,但十二元辰宗的五行部众,由金断崖带队,不日便赶赴你处支援”。

曲流觞缓缓站起,洁白的中洲裙荡起涟漪,英气逼人,语气铿锵,她抱拳道:“流觞在,北擎在”。

龙呈均眼眶一红,想起曲流觞与温艳阳这对儿夫妇,天各一方,一南一北,如今却要一个女人,死守迷失深渊:“拜托了”!他抱拳行了个武者礼。只是平素没怎么接触过,这个礼不怎么规范,但却诚意拳拳。

曲流觞轻笑,目光带着坚定与决然,素手轻挥,属于她的屏幕逐渐黑了下去。

龙呈均扭头看向陈元礼,陈元礼缓缓起身,也还之以微笑。两个人的默契,便在微笑中流淌。

陈元礼,陈家三兄弟的老大,也是仓洲统国;二弟元迟,十二元辰宗宗主,权倾一方,指令天下;三弟元济,十二元辰宗三大律首之一,年轻有为。莫说五行部众,便是法部众,四邢徒,六氏族,遇事儿也要给上100%的面子。

陈家三兄弟,可谓一门三杰。

微笑中,属于陈元礼的那块屏幕也黑了。他却并未离去,而是又缓缓坐下。

“金断崖,带着你的人,即刻出发,不得有误”,陈元礼捏着手上的茶杯,轻声道。

金断崖霍然起身,被其倾家荡产丰富起来的刀匣,发出嗡嗡震鸣:“遵命”。说完,他转身大步而去。

好事儿呀,有补助,有奖金,工资又涨了。。从赤诚回来,短刃消耗一空,补充之后,穷的要死。

这个任务,赞!

陈元迟扭头看向旁边,小声嘀咕道:“大哥,我才是十二元辰宗宗主,你越俎代庖了哦”。。

陈元礼放下茶杯,吃吃的笑了,他站起身,轻轻将右手搭在陈元迟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大宗主,我应该给你道歉啊”!

陈元迟浑身巨震,猛然跳起,转身就跑:“大哥,我可不敢,回儿见了您呐”。声音袅袅,人瞬间就不见了影子。

十二元辰宗其他诸人想乐也不敢乐,众人忍着笑一一与陈元礼告别。而陈元礼颇有礼貌,含笑一一回礼。

“大,大哥”,陈元济最后一个走过来与大哥告别。不知道为什么,大哥一直对他们很好,既不打,也不骂,但自己来到他跟前就是忐忑、就是怕。。

“帮我看好元迟,若是他做了错事儿,我连你一起收拾”,陈元礼微笑着望着这个小兄弟,脸色严肃,但眼中全是溺爱。

“啊”?陈元济愕然,神思恍惚的他没太听清楚。

陈元礼无奈的摇了摇头:“赶紧滚吧”,说着在陈元济的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

陈元济捂着屁股,抱头鼠窜。

正在从外面走进来的陈慕,有些好奇的盯着小叔捂着屁股的身影不由喊道:“小叔,你痔疮犯啦?我那有药”。。。

陈元济脑子一乱,脑垂体抽搐了一下,栽倒在地,大声回道:“小兔崽子,你爹才有痔疮呢”。

北擎邑,风停雪止,满地韧性十足的黄色雪壳。

茅屋前后左右,城墙之下运兵道,城墙之上跑马道,皆是蔡姚、唐玄欢笑,飞奔的身影。

清雪大赛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展开。

无法使用火花、金剑花这些大面积杀伤招数的唐玄,落在了下风,最后惨败。

雪壳怕电,雷光肆虐,电蛇乱窜,雪壳成片飞快的融化着,渗入重新露出的青灰色泥土中,只留下空气中浓重的腥气,闻之令人作呕。

既然是比赛,那么不光有结果,还有彩头。

唐玄输了,而输的代价不光是做饭,还要洗脚,按摩来一套。。

蔡姚眯着眼睛享受着,赤着双足,脚丫儿很小,虽然黑,但细腻、晶莹。

“诚意、正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千万别出事儿”。。。。唐玄心里念叨着,念叨着,极力抗拒着双手带来的柔滑、细腻的触感所引来的内心蠢动。

雪尽后,2997一片昏黄,染了些许黄色的茅屋之内,变得有些旖旎,还好没有淫*荡。

因为蔡姚太爽了,竟然睡着了。。

逃脱魔脚的唐玄慢慢起身,动作舒缓,心头也大为放松。松了口气之后,他直起身子四下逡巡着。

鬼见愁与穿云箭竟然不见了!

这大冷的天,能去哪?

第十九章 狼狈为奸(一)

五洲最高会议结束后,会议结果第一时间由萧北寞向狄青龙、张平机二人做了传达,并展示了由龙呈均、宋擎苍、陈元礼、火炎焱签署的统国令。

萧北寞惊讶发现,二人并没有像他预想那样欣喜或者欢呼,而是表情凝重。就连素不正经的狄青龙,也一反常态,深吸一口气,眼神儿中,慎重透着些许茫然。

很多东西,拼命争取。直到梦想成真之后,才会发现,辛苦的来的可能只有巨大的压力。

双方对望,沉默良久之后,狄青龙望了望张平机,转头向萧北寞道:“萧老,我要见龙笑梅,安雨轩”。

萧北寞点头,双方就这样结束了通讯。

五个小时之后,空空荡荡的五洲会议室内,又有人迹。

不大的会议室,只坐了四人,从南洋洋底王国匆匆赶来的张平机、狄青龙,从北擎邑返回的安雨轩,以及一直在雾城的龙笑梅。

寥寥四人,使得会议室显得有些空空荡荡,更加的寥寥。

狄青龙望着坐在对面的未婚夫妇,目光非常疑惑。他不明白,明明外界传说爱的死去活来的一对儿,怎么到了这里,坐的距离要有多远,就有多远。一个抱着肩膀;一个低着头,完全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两位不妨坐近些,最近说话比较多,声音有些嘶哑,这个,这里也不是战场,雨轩,雨轩?你坐过来点嘛”,狄青龙挠了挠头,望着安雨轩道。

“啊”?安公子更加的疑惑,先看了看狄青龙,又偷眼望着一动不动,抱肩而坐的龙笑梅,想要站起,又不太敢的样子。

狄青龙无语望着张平机,这怎么谈?阳壳还没开始搞,中洲第一的集团商社内部好像有了矛盾。

张平机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青灰色的胡茬上沾了不少水珠。他放下茶杯,慢慢起身绕着桌子来到安雨轩身后,将他一把拎起。

不矮的安公子,在虽然枯瘦,但骨架很大,臂力惊人的张平机面前,就像是一个被抓起的小鸡,被提到龙笑梅身旁,按坐在椅子上。

张平机回到自己座位,在二人对面做好,仔细来回端详几下道:“这样才对嘛”。然后又对狄青龙投以一个相当自豪的眼神。

狄青龙咧嘴一笑,偷偷伸出大拇指。

龙笑梅一声冷哼,没有其他动作,安公子却是吓得头皮发麻,差点一跃而起,做出防备的姿势。转念一想,逃是无法逃,打嘛,一个是人王剑客,一个是先天神鹤,势必又打不过,真糟心,只能硬着头皮坐着。

二人的细微动作,当然没办法逃过对面常年与机器打交道,观察力惊人的二人锐目。

狄青龙向张平机挤了挤眼睛,眼神儿颇为猥琐:有故事?

张平机回瞪:关你叉事,干正事儿。

狄青龙缩了缩脖子,弯下腰来,将统国令以及特大的一堆文件搬到桌面上来,分成几摞推了过去。

龙笑梅先是拿起那张统国令:末日星球计划,三等末日警戒?

看到这里,她上翘的嘴角慢慢挪了回来,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二郎腿也收了回来,正襟危坐。

然后,龙笑梅又将每摞一米多厚,共计五摞的资料,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慢慢翻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她皱了皱眉,完全看不懂。。。

“雨轩,你过来看看”,龙笑梅望着眼前资料上密密麻麻的直线、曲线图,一个个专门的名词术语,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事关重大,此时竟然忘了安公子之罪大恶极,亲切呼唤了起来。

安公子受宠若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视之下:狄青龙给了他一个握紧的拳头-加油;张平机微微点头-鼓励。

大受鼓舞的他将头凑了过去,身子贴了过去,蹭来蹭去。但当安雨轩的双眼扫过那些资料的时候,不由浑身一震,停下了猥亵的动作,全神贯注的开始翻阅着资料。

与龙笑梅一辈子精修武道不同,安雨轩作为安氏集团商社的掌舵人这么多年,专业水平还是蛮高。一眼便看到了这些资料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好像是一个大工程。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大工程!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着,张平机与狄青龙默默喝水,龙笑梅看了一会儿便百无聊赖的放下天书一般的文件资料。

会议室寂静,只有安雨轩不断翻阅资料传来的纸张清脆的撕拉声。

安雨轩看着,思考着,时而拧眉沉思;时而面露微笑;时而神色恍惚;时而面无表情。他与平时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专注神态,让龙笑梅不由得一阵愣神儿,心中许多情绪油然而生,最多的便是欣赏,眼波开始温柔了起来。

十七个小时之后,安雨轩轻轻放下手中最后的几页纸张,揉了揉眼睛。

他眯着眼睛,全身放松。一边让大脑长时间高速运转、高度紧张慢慢舒缓下来,同时弥陀气从丹田始,在全身慢慢流转,缓解身体的僵硬。

“这似乎是一份目录,若我猜的没错,这些目录,只是这个末日星球计划的一半儿”?安雨轩睁开双眼,表情平静的望着对面二人。

狄青龙点头道:“三等末日警戒启动,那么阳壳的最后建设工作就要开始了。前期筹备工作在以前的数十年内,已经陆续完成。你们安氏集团商社要做的便是将之完美的连接成一个整体”。

安雨轩轻笑道:“地面之下,抛弃33公里外壳,33公里-979公里处,铺设阳壳;980公里-2800公里处,建设地下堡垒王国。总面积包括中洲全境,西极仓洲大部分地区,北漠济洲大部分地区。。。好大的手笔”。

安雨轩笑容慢慢收住,盯着对面二人的脸道:“我有几点不解:第一,材料可充足?第二,供应通道是否已经建设完成?第三,外过渡层与液态层只保留100公里的固态存在,是否可行,即便可行,能撑多久?

第四,计划包括元洲的部分,似乎被改动过。改的跟狗屎一样,整个阳壳的伞面,像是缺了一块,整体耐受力降低了将近17%,原因何在?还有最后一点:这么疯狂且断子绝孙的计划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不干行不行”??

张平机与狄青龙对望之下,张平机缓缓开口道:“首先,材料应该充足。而最先想出这个计划的是公古时代的张衡,没错,别瞪我,正是鄙先祖。

后续断断续续,陆陆续续,造造停停不必细说。就算是百国林立、矛盾重重的时代,在末日星球计划上,大国也能够达成共识、通力协作,计划并没有彻底放弃过,算是给后世留下一条后路。

而极端天气、全球风暴那三年,正是依赖于深在地下的堡垒王国,才使得部分生灵得已幸免。纪元之前结束后的纪元时代,这个计划才正式列为五洲最高机密,在元素使用上,更是具有最大优先权。

100公里固态层,撑多久别问我,问你自己。不过我要求,最少能撑50年;

元洲,元洲?那里情况特殊,后续再做讨论;

最后,决死一战,势在必行,不能不干”!

狄青龙接着道:“五洲会议上,有些事情与那些菜鸟实在是没法沟通。目前的形势远比想象中要眼中的多”。说到此,狄青龙不由得的顿了顿,疑问的眼神望着张平机。

张平机缓缓点头之后,狄青龙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毁灭纪元之前的是黑石火山的爆发,火山的炽烈与环境的酷寒,产生了巨大的连锁爆裂反应,之后,风暴席卷全球,所向披靡。

如今,种种迹象表明,极大可能会再来一次席卷五洲一洋的海陆空风暴。南洋洋面下全部设施将会被彻底摧毁,元素耗竭,无力重建之下,所有生灵将困守在这死地,再无出路。。。若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实在是不敢想象”。

安雨轩道:“引发极端天气的原因不是小行星撞击星球么”?

狄青龙翻着白眼儿道:“听重点啊小子。。。老张说的是后果。我耐着性子给你解释一次:从来毁灭星球的都不是外部因素,而在于内部因素一点点的变异、恶化。而内部细小的恶化,恰恰是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对象”。

龙笑梅忽道:“那外星人攻打星球是怎么回事儿”?

张平机捏着胡子的手不由一顿,胡子扯下来几根,狄青龙苦笑:“我们曾经自以为身处的是个花花世界、无限繁华,我们也非常喜欢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所以就下意识的以为其他物种包括一些阴属性的生物,都日以继夜的耍着阴谋,想要占领我们的世界。。以至于得了深度被害妄想症。

蚯蚓并不喜欢阳光、高楼;水里的鱼也并不喜欢在陆地上游泳,从来毁灭世界的,都不是别人,只是我们自己”。

张平机难得笑了笑道:“虽然我们眼中的美丽世界,在别人眼中并不一定美丽,但若是改造成本低,也有着一定的诱惑力。可惜的是,我们现在一无所有,而就连在我们自己眼中,这个世界都不再美丽”。

狄青龙笑着做了总结:“小两口儿闹点别扭没事儿。床头吵架,床尾一炮,插合万事兴。。就这样呗?以后安氏集团商社,停下所有地面上的工作,全力地下。工程进度,直接向我汇报”。

安雨轩笑道:“两位,更正一下,是龙氏集团商社”。

龙笑梅脸红了红,挽着安雨轩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瞪着狄青龙道:“谁说我们闹别扭了?我们好的很”。

安雨轩愣了一下,干笑道:“好的很”。

张平机与狄青龙也跟着笑了起来。

谁是狼?鬼见愁便是!

谁是狈?体格健壮,胆子又越来越小的穿云箭完全可以胜任。

狼狈在一起,互相壮胆的情况下,肯定会生出事来。

虽然唐玄家教很严,它们害人的事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但做贼好像没有谁规定说不允许?

北擎邑昏黄而苍茫。这种环境下,短时间内,因为陌生;因为空旷所获得的美感注定会被时间所吞噬,留下的只是极度的无聊。

唐玄心性平和,随遇而安;蔡姚大大咧咧心有所属,有唐玄在那便万事大吉。但鬼见愁与穿云箭闲极无聊,却携手开始四处溜达了起来。

穿云箭贴地急奔,鬼见愁翘着短腿,双目闪着红光,坐在肥雁的背上指挥着。

只是它们这一溜达,便溜达的有些远了,竟然溜达到散兵集。

而今天,正是散兵集物资云集,准备派发的日子。

第二十章 狼狈为奸(二)

今日的北擎邑,荒凉中又再加上孤寂,不见炊烟。而玄女庵前,却聚集数万守卫此地的卫士。

篝火如坠落的繁星,点缀着大地。篝火熊熊,篝火旁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曲流觞站在城墙之上,她高举酒杯,望着黑压压成片的人头,心潮澎湃,声音有些颤抖:“兄弟们,姐妹们,又到守岁,又临打春,这是咱们北擎一年一度的大日子,我敬先烈、敬诸位”,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雪亮的灯光,雪白的中洲裙,飘扬的风氅,说不尽的潇洒。

“谢北擎”,数万人的吼声,震的玄女庵,城墙,大地,天空一阵的颤抖。

温笑默默将曲流觞酒杯倒满,曲流觞点头继续向下望去,双目背光,却闪着耀目的神光:“这第二杯,庆贺诸位卫士,这今年的福利待遇可是好了,工资翻倍,还有等级津贴。所以,所以,你们要给我活着回来”!

“谢北擎”,又是一声声震四野,然后便是欢笑。

“北擎,兄弟们很多,这姐妹们可是不多,啥时候,咱们北擎也多些妹子卫士,也让咱们这些光棍儿有点盼头”?两杯酒下肚,气氛逐渐活络,城墙下有人大声道。

“就是,就是,不过北擎,可别找散兵集那两只暴龙、醉猫一样的母老虎,最好和咱大公主温笑一样的,差点也行啊,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

曲流觞风氅一撩,手指指着城墙下第一个说话之人,声音清朗道:“贺全洲,就你长成这样,还想找个仙女?也不怕人家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贺全洲附近人群一阵哄笑,跟着吹起了口哨。贺全洲大囧,三十多岁的汉子,却是个老北擎。虎背熊腰,谈不上丑,却是有些过度彪悍。满脸络腮胡子如钢针般倒竖,一望之下,长得远比实际年龄老上许多。

人群中的陈丽萍与莫枫对望咬牙,心里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26号关口卫士-贺全洲。再看看两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篝火旁,方圆十数米的人挤眉弄眼偷瞄之下,那暧昧难明的目光,二人心里怒火更大。

喧哗、笑闹曲流觞再次举杯道:“第三杯酒,预祝此次抗虫之役大捷,诸位,满饮此杯”。

曲流觞左侧以圆觉为首的和尚,以及右侧以张道燃为首的道士,还有后方,以金断崖为首的武士,皆高举酒杯:“干”!

“干”,方圆百里,只有这一个字的声音。

“岁在今春,狂欢开始”,曲流觞笑着,充满元气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旁。

篝火上,金黄色的全羊一只只流着油,油脂滴在火焰上滋滋作响;大锅上,沸腾的汤水里面,烈酒滚烫。卫士很清苦,这样的伙食,一年也不过一次,临战之前,只有一次。

以后的日子,本来应该改变,但五大仓的湮灭,使得这种本来应该的改变,因此而改变,变化甚微。

歌声,闹声,喧哗声,杯杯尽,饮酒醉;醉后舞,数万人集体起舞狂欢。

篝火越来越旺,但如燎原般沸腾的火势,却及不上北擎人热情的盛放。狂欢彻夜,彻夜狂欢。

“走吧,真球没劲儿”,陈爱萍随便吃了些东西,便拉着莫枫往散兵集走去。

“怎么了,丽萍姐”?莫枫抹了抹嘴角,奇怪的问道。

“都没人理我们,还在这呆着干嘛”?陈丽萍没好气的道。

莫枫眨了眨总也睡不醒的大眼睛琢磨了一下,似乎也是这么回事儿:“为什么呢”?

陈丽萍一边恨恨的踢着脚下的碎石,一边咬牙道:“这帮小子也太小气。不就分物资的时候,维持秩序,骂了他们几句?打了他们几个人么?至于这么孤立我们姐妹?还他么的北擎真汉子,五洲好男儿?我呸”!

莫枫咧嘴,望着地下被陈丽萍暴怒的一声呸,激荡起的点点烟尘。

暴龙姐这是真生气了,想反驳又不太敢。那哪是骂几句,打几个人。。。基本都是停下手头工作,指着对方鼻子骂上一两个时辰,最后一声暴吼:“谁把他们打的爹妈都认不得,本次物资加倍”。。。于是,物资为王,墙倒众人推,得罪她的人,下场可想而至。

两个人就这样气冲冲的走着,莫枫忽道:“怎么没看见唐玄”?

陈丽萍停下脚步,白白的小手在自己下巴上捏了捏不确定道:“该不是这小子躲债,不敢来吧”?

莫枫拉着陈丽萍的胳膊撺掇道:“要不我们去2997看看吧”?

陈丽萍眼睛亮了亮颇有意动,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有一大堆山一样的物资需要整理,登记,分好。。明天下午还要应付那帮混蛋,算了吧,改天”。

莫枫点了点头,两个人径直向散兵集走去。

陈丽萍边走,边嘴角上翘,满眼凶光的嘀咕着:“贺全洲,贺全洲,老娘记住你了”。。。

诺大的北擎,数万守卫卫士,各色支援元士,这么早就提前离场的恐怕只有她们二人。

玄女庵前,彻底人声鼎沸,空旷的北擎,生机一片。

守岁也好,打春也罢,在这里,没有繁琐的礼节;没有冗长的祭祀;更没有虚头八脑的形式,只有北擎之魂曲流觞敬了三杯酒,说了三句话,其他时间留给大家。

所有人都成了时间的主人,所有人都可以彻底的放纵自我。中洲都以北擎邑为最荒凉之地,天下都以卫士为最苦之人,只有身在其中的他们自己,不知道。

茅屋前,左近皆是戈壁裸漏的土地,而再往远处,却是淡黄色的雪壳。

此时茅屋的院门敞开着,也燃起两堆篝火。

“唐玄,怎么没去玄女庵守岁”?房六酒足饭饱,斜躺在椅子上,脚下垫了块木头,笑着说道。虽说酒已足,但这酒杯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放下的。

醉剑二字,这醉字,唐玄算是见识了,但是那个剑字,却一直没机会领教,好在他也不想领教。

“守岁”?唐玄坐在木椅上,慢慢往篝火中填着柴。

公三道:“一年一度,所有卫士大集会的日子。肉吃饱,酒管够。怎么,没通知你”?

唐玄默默摇头,继续填着柴。片刻后,锅内水沸腾,锅盖儿在蒸汽的不规则推动下,发出砰砰砰的闷响。他起身冲茶,然后将两个茶杯放在公三与房六公用的桌子上。

公三与房六对望一眼,相视哈哈大笑,尤其是房六,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胡子一抖一抖。

唐玄苦笑将椅子向后拉了拉,也学房六那样,脚下垫块木头,斜躺着,很舒服。想笑就笑吧,笑乃自由,还是隐私,他也没兴趣问。

好半晌,房六止住笑声,抽搐道:“玄小子,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何发笑”?

唐玄道:“不好奇。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公三老爷子也会笑”?说完,他歪着头望着公三那褶子开花的脸,看了一会儿,觉得不怎么好看,就转回目光。

二个老头儿又是一阵大笑。

房六道:“三爷,您说说吧,我,我这口气上不来,不适合讲话”。

公三点了点头道:“其实你是被我们连累了。照常理,卫士应该全员参加,但我们二人年年不去的”。

唐玄道:“为何”?

公三眯着眼睛端起茶杯,仔细端详着:“以前的理由是:那里太闹挺。如今的理由是:那里太闹挺,酒不好喝,饭不好吃,还是这里好。小子,你来了,我们这日子可是好过多了”。

房六放下酒杯,喝了口滚烫苦山茶水,啧啧有声,眉头舒展,猛点头表示同意。

公三继续道:“如此经年,玄女庵那头也便懒得通知我们了。你这关口与我紧邻,算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被遗忘也算正常。可能这就是习惯性忽略吧”。

唐玄道:“鸟不拉屎”?

公三点头:“不光鸟不拉屎,而且虫都不来。。”。。。

“喜欢就常来”,习惯性被忽略也好,鸟不拉屎虫不来也罢,唐玄也不喜欢闹挺的地方,清净点挺好。

说完,唐玄自顾自起身来到院外。身躯直立,目视前方树林方向站好,缓缓闭眼,又在睁开,一口白色的浊气,从他口中缓缓吐出。

唐花旋转,玄玄气萌动,轻柔的在他体内回转着。

每日练功已如吃饭睡觉一样形成习惯,只不过他现在不再强行搬运大周天而已。

“怎么看”?房六眯着眼睛望着唐玄身上白蒙蒙的元气。

公三双目放出尺许长的微光也在看着,良久之后才摇头道:“很普通,很简陋,很垃圾”。

“那”,房六将疑问的眼神投向公三。

“你都不知道的事儿,我当然也不知道”,公三微笑。不知为何,也不知到从何时开始,只要身在茅屋,他的微笑越来越多。

不清楚二个老爷子心里波动的唐玄,心里一直揣着一个问题:这么长时间,鬼见愁、穿云箭去哪了?难道走丢了?

遇到危险不至于,也不怕,但迷路却是世间最难解的谜题,唐玄一向对此深以为然。

但这北擎如此简单且粗线条的环境也能迷路?也太白痴了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唐玄只有耐心等待。。

迷失深渊是一条沉睡的巨龙;北擎邑的城墙是一条蜿蜒彷佛游走的巨龙。

在城墙靠中洲方向二十多里的戈壁地面上,鬼见愁与穿云箭愣是跑出第三条长龙。

这条长龙的形成,归功于鬼见愁英明神武的指挥,更归功于穿云箭那两条短粗而有力的腿儿。

如今二人默契更高,一个眼神儿,一个动作,便会得到对方最合适的配合。

鬼见愁小爪轻轻一拍穿云箭的脑袋,穿云箭嘎的一声,便由疾驰的状态下瞬间改为骤停。

地面发出沉闷的震响,原地沙土飞扬,若不凑巧脚下有块石板,那倒霉的石板也会应声爆裂。

紧接着穿云箭便将本就很矮的身子蹲的更矮,只露出鸟头四下张望着,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而鬼见愁则轻声怪笑,对穿云箭报以:你很优秀的眼神儿之后,身躯化为一团黑烟,横向向一路经过的卫士居住的木屋飘荡过去。

不多时,黑烟回来。

跳动的微弱火苗,两双巨大而放光的瞳孔,伸长的烟雾双臂,搂抱着如下物品:衣服、破衣服;裤子、破裤子;破破烂烂的镜子;牙刷;发套;枕头;席子。。。。。。。

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样儿值钱的东西。

穿云箭久居唐君生家,而唐君生无疑又是个有文化、有素质、有内含、有品位的中年学者。

环境的熏陶和唐君生一家人的耳濡目染,使得肥雁也变成一只有品位的鸟儿。

当一鬼、一鸟,手抓、爪刨很有经验的将所有物品摊平,觉得在平地不怎么显眼之后,一件件审视之下,穿云箭大怒。

“嘎~~~~”,一翅膀将鬼见愁扇出老远。

“呜呜,怎么了”?鬼见愁挠着脑袋,猫腰儿挪回来,又不敢跟愤怒的肥雁过分接近。

“嘎嘎~~”,穿云箭一个翅膀叉腰,一个翅膀尖指着地上的东西,脑袋左右摇晃着,双眼交替着传达着极度鄙视的意思。。

“呜呜,我下次注意,继续”?鬼见愁嗫喏道。不光身材没对方好,连品味、审美都被一只鸟儿鄙视了,鬼见愁有些发蔫。

穿云箭翅膀一扇,发出一声砰的闷响,脑袋一点,身子更低,给了鬼见愁一个舒适的上车姿势。

“呜呜~~”,鬼见愁大喜,飘忽而上。管你再暴力,还不是被我鬼见愁大人骑着?

“嘎~”?穿云箭又侧过头,这句呜呜它没听明白。

“呜呜,我是说快走”。。。。

轰,二尺高卷起的硝烟,再次急速向前延伸。

就这样,一鸟、一鬼,以始终亢奋、探求、好奇的心态;以极大的耐心;极大的细致;越来越默契的配合;越来越老道的经验,横扫北擎所有木屋。

一路走,一路偷,一路丢,一路破衣烂衫,随风曲折翻滚。而卫士居住的木屋是何场景,可想而知。

第二一章 狼狈为奸(三)

茅屋院内,天将明。

“斜靠一片海,

细听波涛声。

心无红尘色,

最美是无明”。

外表依旧邋遢的公三,声音、表情还是那般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三爷,好句啊,好句!无明最美!六爷我觉得现在正处在无明状态。懵懵懂懂,似幻似真。每次吃了茅屋的火锅;喝了茅屋的酒;饮了茅屋的茶,便觉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呢?还练个屁的武功,修个毛的元气?玄小子,你修炼为了什么”?房六的表情正好与一丝不苟的外表截然相反。

明明是很正经的抒发情感,却被翘起的二郎腿颤抖;扭曲如便秘的脸孔;迷离的眼神儿,将所有的正儿八经变成挑逗。

唐玄愣愣的望着眼前将息的篝火,听着隐约传来蔡姚的呼噜声,陷入了沉思中。

良久之后,他慢慢道:“最开始是闲着没事儿做,然后就习惯了。现在应该是为了一个约定”。

公三诧异道:“约定”?

房六也笑道:“我一生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这个理由!有为了出人头地的;有为了荣华富贵的;有为了亲人朋友的;有为了报仇雪恨的;有为了踩人不受欺负的;更有为了拯救星球,笑傲天下的,林林总总,三个字:高、大、上,只有你这个理由,却是头一次听到”。

望着公三房六凑上来的两张好奇的脸,唐玄苦笑点头道:“没错,是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不光房六好奇,就是公三也满脸疑问。他们心底最关心那朵花,那朵让他们都觉得奢华有内含的花。约定与花,会不会有着某种联系?

唐玄笑了,笑容在昏昏的晨色中,如一朵绽开的太阳花,爽朗而炫目:“高、大、上的约定”。他想到了二老头陌离,想到了连蒙带骗半强迫的“苍梧之誓”。

房六撇嘴,满脸不屑之色:“屁的高大上,难道是拯救星球么”?

唐玄望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不是拯救星球,是拯救宇宙”。

房六张大了嘴巴,嘴巴之大足以塞进三五个带壳的鸡蛋。

然后他噗嗤笑了,赶忙喝口酒压压惊。咳嗽,笑,喝酒,忙碌起来。

公三也忍俊不住,微笑着不断摇头。

唐玄也笑,没接触过陌离,不知道星球之上,没站在星球之外展望大宇的人,都会笑。开心就好。

公三带着笑意轻声道:“我有杀猪刀,他有碎空剑,平生只有一败。只叹大限将近,无人可传衣钵”。

房六慢慢止住笑声,神色变得沉重起来。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只求死前能够在这个该死的世界留下存在过的痕迹。而对于修者而言,传功、传法算是不多的途径中可靠的选择。

对于他们而言,唐玄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传功对象:做饭好吃;会酿酒;会煮茶,人品不赖,性格娴静,看着也顺眼。。。。。。

唐玄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愣愣的望着那堆燃尽的篝火发着呆。

房六大声道:“小子?小子?唐玄”?

唐玄猛然回过神儿来,愕然望着他们,眼中全是疑惑:“什么”?

“你瞧不起我们,哼”!公三、房六怒气冲冲摔门而去。想当年,多少人挤破门槛,磕破头就为了让他们指点一二,如今虽然旁敲侧击,但也主动的让他们颇为不好意思了,对方却一无所觉。

“多谢二位前辈美意,不过我有我的道。只有每个人坚持自己的道,才能于绝望中,撞到那一丝飘渺无由的生机。若每个人都在复制,全天下都在模仿,就没了修的意义”。唐玄起身,抱拳,声音低低,却在寂静中传出老远。

公三、房六前行的身影顿了顿、震了震,皆一脸茫然。似乎想到什么,仔细琢磨却毫无所获。

修者生命有限,元气有限,法门缺陷人尽皆知。推陈出新也需要从头开始,打好基础再言其他。

如此矛盾产生了:有限的生命、元气,有缺陷的法门与新境界、新高度之间的矛盾。

人生有多少时间从头开始?即便名师传授,又要花多少年才能够达到名师的境界?又要多么的天才,经历多少磨难与困苦才能够比名师高上一点点?高上这一点点之后,还会不会有更天才比他再高?天才这么容易出的话,五洲何至于此。。

一代代,一浪浪,彷佛深海一般,在有限的时间内,总是困囿于陆地,即便有天才的浪花多走一点点路,也会悄然淹没在孤独沙滩上,周围没有同类。况且以后未必会有这样的天才。

细思极恐,多么让人绝望的逻辑。可这就是规律,是法则,是道给生灵画下的一道不可逾越的天牢!

无情,画天地以为牢笼;冷眼,看世间万般苟且。活成什么样都需要敬畏这种无情与冷眼,无需骄傲,这是受苦。

但反过来,若不从头开始,又该从何入手?

苦思冥想之下,公三、房六互相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缓缓向2999走去。气、法、术、道,唐玄的这句话无疑已经脱离了术的境界,直指修者大道。他们想不明白,也难以理解。

道可以复杂,复杂到包容天地万物,宇宙苍生;道也可以很简单,仅仅是道路。人生路,修者路,心路。。。。。。

唐玄的话对于别的修者而言,可能起不了这么大的震动,但公三、房六不同,非常的不同。

只因他们曾经站在五洲修者山峰的最顶端,看过眼前壮阔但一片茫然、绝望的景色。

陈丽萍驾驶着运输车,驰骋在玄女庵到散兵集的荒凉戈壁上。

夜风劲吹,而运输车也没有玻璃和棚顶,二人裙摆随着狂风向后飘去。

她与莫枫雪白的大腿,在夜色中闪着迷人的瓷光。衣襟更是被吹的害羞一样凌乱在两旁,鼓胀着。呼呼呼,浑圆高耸,露出大半。

“呜呜呜,嗷嗷嗷”,陈丽萍咬牙开车,双目瞪的滚圆盯着前方,松糕鞋死死的踩着油门踏板。莫枫不时的发出尖叫声,小脸儿通红,双手抓着横梁,满头青丝狂舞,那双睡不醒的大眼,发着亢奋的光。

车剧烈的颠簸着。风声,轮胎与地面激烈的摩擦撞击声,莫枫的尖叫声,一路沙尘翻滚,碎石横飞。

就这样,灯火通明的散兵集遥遥在目。

“丽萍姐,快看,快看,箱子,箱子跑,跑,跑了”,莫枫大眼睁得更大,声音颤抖结巴,满脸的潮红褪去,变得煞白。

“喀!滋、滋。。。。。。”。。。。。。陈丽萍猛踩刹车,轮胎与粗糙的沙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卧槽,快回去看看,轰”!再次狂轰油门,陈丽萍猛打方向,向着那个会飞的箱子狂追过去。

“有,有,有鬼,丽萍姐,我们回去吧,别追了”,莫枫小声道。

“你说什么?呼,呼,说什么”?风声呼啸,陈丽萍没有听清莫枫的话。

“我说,咱们回去吧,有鬼倻”,莫枫趴在陈丽萍耳边吼道。

“吗的,有鬼也要逮住打死!敢来这偷东西!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儿,不能忍”,陈丽萍冷哼一声,喀喀猛登着油门。

莫枫的手开始哆嗦,心里有些怕。不过还好,不管陈丽萍如何努力,总是追不上那个飞走的箱子。

狂奔数里之后,二人眼中出现了一片黑黑乎乎的景象。

临近之后才发现,那是满地装满物资的大箱子啊。。。而那个会飞的箱子慢慢悠悠落在其他箱子边上,一排排,一列列,贴地而放,摆放整齐,离远了看,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绕了一圈停好车,陈丽萍慢慢向前,莫枫紧张跟随,但两个人都百思不解:这箱子,怎么会无端端飞到这里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或鬼,或鸟儿,道理一样。

心里打着退堂鼓,忙活好久、好久的鬼见愁与穿云箭,终于在打道回府之前发现了物资堆积如山的散兵集。

那高高摞起的大箱子,装满物资,成了它们的强心剂。有些消沉的心态被彻底激活。

横扫北擎1500里,终于有了收获啊?鬼见愁打开几个箱子,乐不可支的呜呜叫着。最爽的是这里只有箱子,没有看箱子的人。

为了稳妥起见,穿云箭依旧在散兵集数里处的凹陷处望风兼看脏,而鬼见愁怪笑着开始一只只的搬运了起来。

一只,一只,又一只。。。永不疲惫。

刚开始的时候,它还非常谨慎,只敢贴地滑行。但搬着搬着,没发现异常之后,这胆子便越来越大。心头大爽之下,开始空中起舞,卖弄着花式。

“嘎~~~~~~”,穿云箭细长的醉咧着,粗壮的翅膀兴奋的挥舞着,迎接着鬼见愁的到来。

“呜呜呜”,鬼见愁丢下箱子之后,准备再次起飞。

“嘎嘎~~~~”,穿云箭翅尖指着满地数十口,一立方米见方的大箱子叫道。

“呜呜,够了?才这么点”,鬼见愁挠着头。

“嘎嘎嘎嘎”,穿云箭继续叫。

“呜呜,好吧,好吧,你说够了,就够了,那咱回”?鬼见愁恋恋不舍的回望一眼散兵集,心里默默记下了它的方位。

“嘎嘎~~”穿云箭望着鬼见愁的豆眼中,满是赞赏,浑身扭着,摇摆着。

“呜呜,走着~”,鬼见愁咧嘴一笑,凑趣似的扭了几下。大张的嘴巴,细长的舌头吐着,獠牙狂喷灰烟。

“嘎~”?

“呜呜~”?

兴奋过头,物我两忘的穿云箭与鬼见愁直到此时,才发现了逐渐接近的陈丽萍与莫枫,各自发出一声大叫,声音凄厉。

再威猛的动物和不是人类,被抓“奸”在床的时候,第一个下意识的想法肯定是怕,然后是逃。

“我草,啥玩意儿”?

“妈呀,我说。。。有。。。。有鬼,丽萍,暴龙姐,快。。。快快快快跑”!

与此同时,陈丽萍与莫枫也发现了贼头贼脑的两个东西,各自被惊的一皮,头发根根倒竖,浑身全是小鸡皮疙瘩。。。

两伙儿,对望着,对望着,对望着,隔着那些孤独、刺眼的大箱子。。。

第二二章 狼狈为奸(终)

罗夫后山,一切如昔。就连昔日被蔡姚雷电摧毁的会仙亭都被重建,山体间可怕的缝隙,被一棵棵碧绿新芽的崖间藤所遮蔽,不再那么恐怖。

会仙亭上,庄广陵、唐有德思想不再一个频道的两个人,再次对坐到一起。

“也不知道苦师兄在北擎怎么样了,唉”!唐有德满脸思念,他很不适应罗夫没有苦师兄的日子。

琴音袅袅,游荡空山,在晨风中拨动着仙音,诉不尽的求逍遥,苦苦求,求不得的萧索。

“也不知道苦师兄在北擎怎么样了,唉”!!唐有德饮尽杯中酒,重复着同样的话,思念更重。对于一个四十多岁,思想单纯的男性,唐玄几乎等同于他的全部。论情感,比之唐君生夫妇,只多不少。

唐有德的唠叨终于打断了悠扬、萧索的琴音。

“小唐,要不你去北擎”?庄广陵脸上全是苦笑。自从唐玄离开之后,这个小唐时常来后山找自己饮酒聊天。既不赏琴音,也不聊雅趣,更不谈修炼。

每一句话都差不多相同。开始的时候,庄广陵还感叹二人感情深厚,但紧接着便是无趣,然后就是精神即将崩溃。

“老庄,也不知道苦师兄在北擎怎么样了,唉”!唐有德抬起头,用没有焦点的双眼对着庄广陵。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二人算是熟悉了。年纪大些的唐有德称户口本年龄三十七岁的庄广陵为“老庄”,而老庄回称小唐。他们不觉得别扭,慢慢就叫的顺口了。

“好吧,你赢了,我回去睡了”,庄广陵起身抓起逍遥琴,缓步向山下走去。不知不觉,竟然在这呆了一夜。想到此,他不由摇头再次苦笑。

“老庄,你说我去北擎行吗?能干啥”?唐有德的双眼跟着庄广陵的背影,依然没有焦点,但有了些亮光。

“武者境?还是别去了,今年不一样”,装广陵声音悠悠,脚下不停,身影逐渐隐没。

“武者境,武者境,武者境?我是武者境了”?唐有德挠了挠头,又呆坐了半晌之后,收拾了桌子上的残茶剩饭,也起身回前山。

来到鸡鸭满地,猪狗乱跑,但井然有序,各有活动范围的养殖场地,唐有德面色好看了些,有了些精神,眼神儿也开始聚焦了。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派出所老刘,带着几个老师兄弟妹,热情的迎了过来。

老刘,本名刘正生,曾经给唐玄办理过身份卡。如今退休了,算是与另外几个同样年龄的男女,彻底拜倒在唐有德所代表的唐门之下。

每日清晨,便会相约至此集体做早课。虽然起步有点晚,虽然直到现在还没什么气感,但身轻体健,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

这个事实,让所有人对于有生之年成为“武林高手”活出第二春,有了更大的盼头,信心十足、干劲满满。同时对唐有德这个大师兄也更为的尊重、信赖。。

“大师兄~~”,一个三十多岁,一身元士装扮的女人,娇滴滴的与唐有德打着招呼。她一手拉着刘正生的胳膊,一边脸红红的,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偷偷打量着“大师兄”。

唐有德望着这个白皙,不高,微胖,样貌清秀的姑娘,呆住了,他指着她对刘正生问道:“老刘,这”?

“我老闺女刘小如,唉。听说我加入了唐门,她也吵着要来”,刘正生笑容有些尴尬,对唐有德说道。

“哦”,唐有德将眼神儿挪开。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一碰到刘小如那双眼波纯净的双眼,便会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德叔暗自警醒着,师弟的闺女那可和自己的闺女没啥区别。触电,要不得!

“大师兄,小如啊,现在都还没嫁,特别崇拜卫士,要不你把她收了得了”,说话的是红娘子。六十多岁,满头银丝,面色红润,脾气火辣,经常一身红衣。

“啊”?唐有德瞪大了眼睛,这都哪跟哪?

老刘讪笑着没说话,颇有些乐意的意思。而刘小如三十多年始终沉寂的心,也开始萌动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这个大师兄,她便有一种深入内心的好感,似乎值得依靠。

这种感觉很无厘头,也很玄,但却真实。

“咳咳,练功”,唐有德严肃转身,慢慢平息着自己翻腾的元气。

罗夫前山的广场上,各种动物此起彼伏的叫嚣声中,每日早课一如既往:寥寥数人,自得其乐。

散兵集数里远的地方,鬼见愁、穿云箭vs陈丽萍、莫枫之间,长时间的对峙被打破了。

穿云箭很害怕,浑身虬结的肌肉微微颤抖着,僵硬着。它瞳孔不断收缩,双翅无处安放,晃动了一下。

嗖嗖,充满力量的翅尖不光激起音爆,更是将站在旁边吐着长舌,睁着巨大血红双目的鬼见愁打爆。

“呜呜呜呜~~~嗷嗷嗷嗷嗷~~~~”,出其不意遭受无妄之灾的鬼见愁一声凄厉的惨嚎,瞬间变成一团狰狞滚动的雾气。

雾气黑色,带着凄厉的呼啸,夹杂着点点细碎的火苗,更有两团瞳孔一样的红色,跟着雾气来回翻滚着。

鬼见愁也很紧张,没有唐玄在身边,他虽然不会像穿云箭那么不堪,但也神经紧绷、底气缺缺。

来到这个世界,每一个它遇到的人,似乎都很厉害,都有将它随便揉搓的实力。面对前面两个美少女,它不敢轻举妄动。

若说就这么落荒而逃,这找了找么久,搬了大半夜,辛苦不说了,实在是不甘心啊。所以它也一边紧张的盯着对方,一边脑子乱转,想着主意。主动出手,那是无论如何不太敢的。

被猪队友一击而爆化为雾气翻滚的鬼见愁,脑子一乱竟然忘记如何复原。。一急之下,翻滚更急,叫声更加凄厉、惨烈、惊悚、骇人听闻。

“我就说,有鬼吧”,精神更为紧绷的莫枫指着空中翻滚、鬼吼鬼叫的鬼见愁,呢喃一下,大眼空洞的望着陈丽萍,仰天就倒晕了过去。

“喂,喂?莫。。枫?睡。。猫?醒。。醒”,陈丽萍抬腿踢了踢脸上满是惊色,躺倒在地的莫枫,开口叫道。

这一开口竟然发现自己喉咙发干,声音嘶哑,而双腿也在不住颤抖着。

“嘎~~”?穿云箭愣住了,强壮双翅凝在半空。这怎么自己还没出手,对方就倒了一个?此刻半点自信都没,只恨自己为何不能搏击长空的肥雁,小脑袋里面更乱。

“呜呜~~~”,浑然没有发现敌人少了一个的鬼见愁,兀自在空中不断的挣扎。

终于,终于他想明白如何返本还原,恢复形体了。

“嗷~”,一声尖锐的嘶吼之后,鬼见愁在空中逐渐凝出头颅:大眼血红,大嘴大张,獠牙长伸,喷出灰气;凝出身躯,手臂:瘦小干枯,皮包骨头,肤色青黑,手臂干瘦,筋骨外露,黑紫色指甲老长;凝出双腿,双脚:双腿蜷缩着,双脚如鸟爪也是青黑色,长着长长的指甲。

“呜呜~”,鬼见愁发出不满的呜噜声,瞪了一眼呆若木鸟的穿云箭,然后扭头望着陈丽萍,伸展四肢,舒展身体,发出舒服的啸叫,长舌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甩的空气呼呼作响。

“卧槽”,陈丽萍望着眼前的鬼见愁以及那条颀长的大舌头,还有那诡异吓人的身体,还有那双血红的大眼,还有那张牙舞爪即将扑过来的狞恶姿势,还有那恐怖的指甲。。还有那恶心的叫声。。。

她的瞳孔收缩着针尖大小,精神再也无法承受,低声说了声:“卧槽”!也仰天栽倒在地,幸福的晕了过去。

“嘎~”?

“呜呜~~”?

穿云箭、鬼见愁对望。

“嘎嘎嘎”!

“呜呜,呜呜”!

穿云箭、鬼见愁大喜。

地上单个重百斤的箱子重重的压在穿云箭的背上,一个一个,砰砰砰的摞在一起,摞起老高。接着又被钢丝捆成一体。

它双腿直立,目视前方,小小的身躯在如山的箱子下,那么的不起眼。

“呜呜,扛得住不”?鬼见愁有些担心的望着穿云箭。

“嘎嘎”,穿云箭不屑咧嘴,细碎的小牙在晨曦中闪着白光。

“走起”,鬼见愁竖起拇指,对肥雁咧嘴一笑。它的佩服之情又深。暗自感叹着:真是一个力大无穷的可靠伙伴儿。

就这样,鬼见愁飘飘忽忽飞到箱子顶端,俯瞰江山,发出一声呜呜的叫声。

“嘎~”,穿云箭驮着数万斤的箱山,双腿用力,双翅往上一翻,夹住背上的箱子,速度由慢而快,飞奔向1500里外的茅屋。

大有收获,不战而屈人之兵,回家的路上,它们心里美滋滋。

只是它们忘了一点,一路跑直线,一路偷直线,一路的被遗弃的赃物也被丢成直线。

这条直线是那么的刺目,直指茅屋。

不知道过了多久。

“醒醒,丽萍姐,丽萍姐,醒醒”,莫枫缓缓醒来,她先是下意识的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完好;接着感受一下身体的状态,没有异常。这才发现躺倒在一旁的陈丽萍。

“呼”,陈丽萍在莫枫的摇晃之下,也恢复了过来。

两人愣愣的望着满地的狼藉痕迹,不翼而飞的数十口满载物资的箱子,好半晌,互掐之下,才确定刚才发生噩梦般的事实。

“速报北擎”,陈丽萍一跃而起,向运输车跑去。

莫枫望了望天色,此时似乎已是正午时分,她心头一紧。今日是物资分发,购买的日子,而作为散兵集的两个主事人,却在此“睡大觉”。。

“暴龙姐,等等我”,莫枫连忙拉了拉短裙,起身追向陈丽萍。

轰,运输车载着二人冲向数里外的散兵集。

而此时的散兵集,却门庭冷落,并没有卫士云集,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这是见了鬼了么”?停好车,二人望着空空荡荡的凹字型大院子再次愣住。。

第二三章 战鼓轰轰

“欠人家的,总是要还的,弄好了,出来吃午饭吧”,唐玄微笑着望着蔡姚道,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

他望了望依旧昏黄的天色,摇晃了一下,因一夜多未睡,有些发沉的脑袋,缓步来到桌前,摆好四副碗筷儿。

“说的轻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蔡姚一边翻着白眼儿,一边慢吞吞的掏出安公子留下的那张消费卡,同时掏出通讯器。

“陈丽萍”?蔡姚坐在床上咕哝着。一大早起来就要割肉出去,睡饱了的愉悦感不翼而飞。

“滴~~~,搜索到陈丽萍的名字,对照年龄、性别、照片、工作地等信息,蔡姚开始转账。

“妈的,真白”,对着陈丽萍的照片,蔡姚咕哝一句,转账完毕,跳下床,又看了看消费卡上的余额,美好的心情又回来了。

左右看看没人,贼头贼脑的将那张消费卡小心放好。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又将卡上余额转到唐玄那张消费卡上,随手将空白卡片丢到脚落。

弄好一切之后,蔡姚眉开眼笑、伸着懒腰走出房门:“唐玄,今天吃什么呀”?

“滴滴,滴滴”,站在散兵集大院内,望着堆积如山的物资,发着呆的陈丽萍飞快的抓起通讯器看了起来。

“丽萍姐,北擎有回复了”?莫枫凑过来问道。她也急,眼看中午都过了,还没有人过来领物资,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没有,唐玄还债了。呵呵,看不出,这小子还挺有钱”,陈丽萍脸上没有笑意,目光凝重,似在深思,心思根本没在钱上。

“哦!怎么到现在还没人领物资”?莫枫再次问道。她将目光顺着散兵集的大门,向外延伸,看不到任何人影。

“只有在一种条件下,才会出现如此情况”,陈丽萍叹了口气。

“城墙遭受攻击”!

“城墙遭受攻击”?

就在二人对望失色,同时出口的瞬间,玄女庵的城墙上,响起震天的战鼓声:咚、咚、咚、咚。。。

天空震颤,大地发抖,战鼓声如沉雷般,瞬间滚遍北擎邑。

“莫枫,马上联系常平仓陆茗仓首,派遣元士进驻散兵集,同时携带相应运输车辆”,陈丽萍大声道。她双目放光,犹如便秘一样的虫灾,终于开始了。

“是”,莫枫那双总也睡不醒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转身跑进屋去,抓起壁挂式通讯器。

钟磬停,战鼓鸣。

战鼓一响,宣告着北擎邑平静、苍茫就此结束。

当公三与房六时隔两三个小时再次踏入茅屋的时候,便看见正在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唐玄。

“北擎邑卫士手册”?房六望着唐玄手上的那本书,哈哈大笑。

“没人培训,自学成才”,唐玄微笑放下书,招呼二人坐下吃饭。

2999关口距离2997茅屋并不远,不过500米直线距离。而现在公三与房六在茅屋的驻扎时间,远比在自己的2999来的多。

一天三顿饭,饭后来缸茶,再晚点吃点宵夜,喝点小酒,日子过得悠哉游哉。

“唉!唐玄,你真的是武师修为”?公三坐在桌旁,慢条斯理的拿起碗筷开始吃了起来。

“如何”?

“人王以上,才可进入核心区域守护,还有人手把手教你如何做。

武师还好,在北擎也有一席之地,不过需要所谓的适应环境,自力更生,自学成才,自我沉淀。

若是武师以下的武士和武者恐怕只能在各地武馆、名山继续深造了”。

“这里的武师很多”?

“我与房六,你和姚姑娘,仅此四个”。

唐玄咧嘴:这是低调过头了么?

房六笑道:“每隔半年,便会有一次回户籍地进行登记考核的机会。若有提升,可以进入高级点的关口,看看不一样的风光”。

唐玄笑道:“这里不好么”?

公三神色变得有些茫然,停了筷子,愣愣的望着碗,良久才道:“这里没什么不好,只是太寂寞。年轻人该多些热血才行,别如我们般沉闷”。

唐玄嘴角翘起笑道:“二位前辈真的是武师修为”?

公三与房六对望,两双眼睛眯起。酒缸一碰:“不是低级武师,还是先天那种高级货不成”?

唐玄摇头,两个老人家啥都好,就是一天三顿酒儿,那口大酒缸眼瞅着见底了。

就在此时,东方隐隐传来鼓响,一声一声敲击在众人心中。

公三与房六放下碗筷儿,飞跑出茅屋院子。就这样悠悠而来,落荒而去。

“战鼓声声,卫士登城”,唐玄与蔡姚也快步出了院子,延着运兵道登上高高城墙。

远望东方,火光一片。此时震响不断的鼓声中,夹杂着隆隆炮声。

空气传来硝烟的味道,城墙上的雪壳,龟裂,簌簌而落。

再远望迷失深渊,已被雾气笼罩。

玄女庵庵房内。

曲流觞面带冷笑,双眼微眯,室内一股萧杀之意。

“没想到,我北擎邑竟然出了贼这种东西?没想到,这贼还偷到散兵集去了。。。”曲流觞嘴里呢喃着。

温笑与姜剑眉对望之下,对贼这种早已绝种了的行业颇为陌生。

想到愤怒处,曲流觞一撩风氅,矫健的身躯霍然站起:“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随我去散兵集”。说着,便要向外走。

滴滴~~

曲流觞拿起通讯器,虽然眉头紧皱,但还是语气平和:“真人,何事”?

“传令,鸣战鼓,所有卫士登城”!曲流觞大声道。说完,缓缓挂断通讯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娘,怎么了”?温笑问道。

“万虫度渊,随我登城”,曲流觞大步出门。温笑与姜剑眉随后跟随。

她们二人心中充满好奇,对于这北擎邑的虫灾,光是听说,倒还真没有见识过。

片刻后,众人站在城墙上。

此时城墙,炮口林立的景象,是唐玄那2997无法比拟的。以玄女庵居中的城墙之上,每个隘口处均有一个造型雄壮的大炮口。炮口斜伸,指着迷失深渊。

每个大炮口都有数个卫士把守着。负责瞭望的卫士正用全天候成像望远镜观察着前方。

张道燃,圆觉,金断崖等人各自带着道、僧、武散落在各个关口之前,严阵以待。城墙走马道中,人山人海,物资箱子堆积如山。

迷失深渊对面的虫巢巨峰不再平静,开始躁动了起来。

不光躁动,而且还躁动的很有仪式感。。

“妈,我知道了,您保重身体哈”,萧红颜匆忙挂断通讯,结束了与赫英的通话。脑子里还回想着刚刚赫英对他说过的话:唐玄是个小卫士。。。。唐玄没前途。。。。趁着好处到手。。。不如分了。。。

萧红颜眼中没有灰光,显得很清亮。脑袋也不痛,可以思考很多事情。

她是个聪明人,来北漠万星堆这里受苦也不过是鬼使神差,一时冲动。这样的生活与她毕生所求相去甚远。

金剑花海的影子淡了,木屋内的回忆也淡了。张开闭口的义无反顾差不多也记不起来来。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一双手被轻轻捉住,抬眼望去,便是郭仁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和那张让她颇为动心的脸,以及暗自动心的家世。虽然比安雨轩差些,但安雨轩毕竟可遇而不可求。

“怎么了红颜”?郭仁杰的嗓音很好听也很迷人。

“没,没什么”,萧红颜下意识的想抽回手,但挣扎的却很无力。

郭仁杰顺势一揽,萧红颜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很陌生,却有种真实的温暖。他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若是萧红颜拒绝的话,他可能还高看一眼。

如此故作矜持的墙头草,实在让他有些反胃,心里的初衷不知不觉也变了。

“你们做的好事”!一声怒喝,惊醒了沉浸在二人世界的郭仁杰与萧红颜。

二人大惊之下抬眼望去:面沉如水的司马陵;一脸鄙夷的唐君生夫妇;双眼喷火的刘士杰以及一脸粗豪,拎着长刀的钱镇杰。

“大哥,你们怎么来了”,郭仁杰赶忙放手,匆忙站起,抖索着衣襟,笑得很尴尬。

“仁杰帮我,帮我看看手上的伤”,萧红颜伸出双手,在众人面前展示着。声音却越来越低。

在万星堆这里,因为品阶不高,只能做些外围打杂的事儿,着实受了不少苦,双手满是细碎的伤口。

刘士杰倒背着双手,慢慢走到郭仁杰面前,死死盯着他。

“大,大,大哥”,郭仁杰很惶恐。面对这个比他矮,比他老但一身正气的刘士杰,他的惶恐变成了恐惧。

“啪!不要叫我大哥,我也没有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弟弟”,刘士杰声音冰冷,一个耳光扫了过去。

“大哥,我,我,我错了”,郭仁杰捂着迅速肿胀的脸颊,低声道。

“呵呵,啥时候,我北漠济洲,出了会勾引人家老婆的英雄了?啪,啪,啪,啪”!刘士杰下手没有丝毫留手,越打越是起劲,越打,眼睛越等越大,胸口的起伏越大。

司马陵上前两步,抓住刘士杰高高举起的手,先是望了望郭仁杰,然后盯着萧红颜道:“我司马陵,从今以后,没有你这个徒弟”,说着,便将双眼变红,怒火升腾的刘士杰拖到外面,同时拖走的还有钱镇杰。

“若是不喜欢我家唐玄,分了便是!不要在背后搞三搞四,别忘记你已是有夫之妇”,于凤清语气冷漠,说完便和唐君生转身而去。

眨眼间,这个狭小的空间便空空荡荡。而房间里本来“温馨”的两个人的心却如从天堂,被丢进地狱。

“又是唐玄”,郭仁杰咬牙,慢慢向外走去。脸上的伤太重了,牙齿都松动了,得赶紧找地方治治。

“仁杰,你去哪”?萧红颜抓住郭仁杰的胳膊。

郭仁杰不耐烦的甩开萧红颜,没说话走了出去。

望着英俊、帅气、在济洲颇有地位的他,不顾自己而去,萧红颜如坠冰窖,呆若木鸡。

脑子里两个声音不断的轰鸣着:一个是以她母亲为首的分离派;一个是内心中那一点点逐渐淡忘的温馨回忆。

一个母亲,一个回忆,唯独没有她自己。

第二四章 万虫度渊

六点时分,北擎邑再无钟磬之声。只有战鼓声声,战鼓隆隆。

战鼓声响彻北擎邑的苍茫天地。

“死小子,你在看什么”?蔡姚攥着引雷镜的柄,也随着唐玄的目光望向东方。

“鼓声现在未停,说明以玄女庵为中心那里,虫子已经开始开始动了”,唐玄深邃的目光望着远方红光隐现,只是静静的看着,也只能静静的看着。

“切,说的如何如何,还不是连条虫影都没有看到”!蔡姚这句话说的很委屈,她已经手痒痒好久,好久了。这里啥都好,就是没有雷脉子弟那种天天打架斗殴的快乐,所以就少了很多乐趣。

雷隐一脉的每个人本就天生躁动、热血,蔡姚尤甚。若非这里有唐玄,她早就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唐玄摸着蔡姚紫黑闪光的刺猬头,眯着眼睛道。

孔仙仙出事儿的时候,他就有这种不安感。那种感觉与现在的不安感相似,也有不同。不同之处就是那时候心很疼。现在回忆起来,心还疼。

他心里装着的东西越来越多:逝者的思念;离着的牵挂;还有对远在万星堆的萧红颜的担心。。

唐玄是卫士,如何做卫士,如何做好卫士,没人教他。用公三的话来说,你都是拿薪水的人了,也成年了,该主动的时候,还等着人教?还当现在是公元时代?别忘了,现在可是一切都到了止境的纪元时代。

现在的人们,不再去追求新名词、新概念、新噱头、新玩法、醉生梦死。。。更多的是筋疲力竭、疲于奔命,每天能够活着睁开双眼,便是值得庆幸的事儿。

越来越多的人把老祖宗的东西捡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在谈论着“道”。元士有规则之“道”,商士有经营之“道”,卫士有修炼之“道”。

天下三士有高低,但这并不妨碍这样一个真理:大道至简。还有就是:老祖宗,是最接近本源时代的一批人。

所以,唐玄最多的时候,就是读那本卫士手册。按照上面的规范、规则守卫好自己的2997关口,这是时代赋予人的天赋本能-遵守规则。

过去,我们曾经有越来越严谨的规则,曾经有越来越完善的制度,但因为人性多变,还是有人钻营、取巧,甚至违背。

纪元之后,侥幸活下来的人一代一代繁衍至今,都知道这样一个事实:自然并不可爱,风光并不优美。

自然成灾、自然狂暴、自然泛滥便是最好、最具约束力的规则。若不遵守共同制定的规则成为群体的一部分,转瞬便会被无情的吞噬。

“咔擦”,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声在唐玄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蔡姚高举电蛇燎绕收缩的引雷镜,望着迷失深渊方向,撇着嘴。

唐玄看着铺满迷失深渊的淡黄色雪壳上,出现的兀自冒着焦烟的大洞,不由得哑然失笑。

“虫啊,虫!快点来吧”,蔡姚吐出一口带着电丝的浊气,一身白衣,黑色肌肤发亮,眼睛满是欲求不满。架也没得打;唐玄也没到手,这日子可咋过?

“唉?对了,我好像有好几天没见到鬼见愁和肥雁了,跑哪了”?蔡姚稍微舒缓一下情绪,才觉得茅屋这里似乎少了两个成员,而自己少了两个玩具。

“大概迷路了吧”,唐玄咧嘴道。

“哦,这么不小心啊?不行,回来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死小子,你不准拦着”,蔡姚眯眼道。

唐玄神色郑重,用力点头。

玄女庵内,旗帜猎猎。

数十面膜径三米,上下蒙兽皮的特大号战鼓,置于鼓架上。数十名身着红色袈裟的僧人半裸着胸膛和手臂,挥舞着巨大的木制鼓槌,整齐而有节奏的敲击出震天的鼓响。

战鼓声不停,卫士不下城。

玄女庵上的城墙依旧高耸,东西延伸上面布满了背刀挎剑的卫士。

狂风呼呼,却吹不散笼罩在迷失深渊上面的雾气。

“开始了”,密切关注迷失深渊动向的陆茗眼睛一亮,指着前方小声道。

朦胧的雾气,不光遮蔽了迷失深渊,还遮蔽了深渊后的虫巢巨峰。只有那黑糊糊的峰尖,若隐若现。

负责瞭望的卫士举着全天候望远镜,修为高深点的双目泛起神光,都注视着远处的峰尖。

每一个峰尖上,都出现两条长约五米,粗有一米,通体黄色,形如蚯蚓,带着长长触须的怪虫。

两条怪虫先是昂着头,望着南方的北擎邑,尺许长的大眼睛发散出蒙蒙的黄色光辉。

“吐沙虫”,有卫士低声惊呼。

“数百山峰,近千条吐沙虫,妈的,真恐怖,真吓人”,声音带着恐惧,是经年守卫在北擎的“老”卫士发出的叹息。

“北擎,子母吐沙虫出现了。虽说这么多虫巢巨峰,注定出现这么多吐沙虫王,但这数量如此多,还是让人觉得做梦一样”,陆茗叹了口气,捋着胡子,目光充满深深的忧色。

“到了祭拜的时间了。谁能想到,这些丑陋怪异,一点道理不讲的虫子,比我们人类更懂得礼节”?曲流觞的风氅在风中疯狂的摆动,但她的声音却平淡而稳定,似乎是在说虫子,又似乎是在自嘲。

“降雪,封渊,仪式,万虫度渊。四十九天呐,北擎,虽然我们准备的很充分,但老朽还是觉得无法心安呐”,陆茗苦笑着道。这啰嗦而又讲究礼节的虫子有多难对付,他可是知之甚深。如今这么多虫巢巨峰,比之去年多了数倍不止,如何能让他心情平静。

曲流觞轻轻抚摸着二玄剑的剑柄,微笑道:“天不绝人,唯战而已”。

“妈~”,站在曲流觞身后的温笑轻轻扯了一下老娘的衣袖。

望着女儿幽怨的眼神,曲流觞微笑逐渐僵硬,缓缓松开了二玄剑的剑柄。

圆觉忽道:“弥陀佛,北擎,五洲会议您和龙统国都说了什么”?

曲流觞道:“怎么?和尚也有好奇心”?

圆觉双掌合十,微微低头道:“如此五洲,谁可置身事外”?

曲流觞道:“曲流觞在,北擎在”。声音淡淡,但有说不出的坚定意味。

圆觉闭目轻诵佛号,张道燃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金断崖握刀的手紧了紧,周围一片肃穆。

鼓声依旧,对面就是与人争夺生存空间的死敌,城墙上战意流淌。

虫巢巨峰,高数百米,而子母吐沙虫王尾巴支地,身躯逐渐高昂,眼中黄芒更盛,直直喷出数丈。气势惊人望之如萁据高峰上的神龙。

“嘶嘶~”,数百巨峰上,近千吐沙虫张开大口,露出满嘴细碎的小牙齿,发出刺耳的尖鸣。尖鸣声整齐划一,穿破虚空强烈的刺激着站在城墙上每个人的神经。

这种声音穿透力极强,生命力也极强,就是震天的鼓响都无法夺其光彩。刺入耳膜,震撼人心,经久不绝。

刺耳的音波,使得城墙上修为稍差的卫士耳中轰鸣,脑袋发沉,面孔皆变得苍白,不得不戴上事先准备好的耳罩。

尖鸣声中,它们的身躯缓缓低俯,宛如朝拜。巨峰亦在尖鸣声中颤抖着。

吐沙虫身子逐渐抬高,低俯,尖鸣,重复着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它们再次高高昂起了身子,大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对准了迷失深渊的方向。

“哗,沙沙沙,呼呼呼”,近千吐沙虫的大口中,狂喷出黄色的沙流。沙流借着风势,扑向迷失深渊。无数沙龙转瞬即至,覆盖了深渊上的雪壳。

无数大口宛如打开了闸门的高压水管一样,不断的喷吐着沙流,喷吐着。居高临下,宛如一条条从天垂落的黄色小瀑布,风一吹,变成漫天沙雨。

北漠济洲的沙与迷失深渊的沙连接在一起,而北漠的风也动了,顺着沙漠的边缘,刮到迷失深渊之上,借着沙,吹到了北擎邑的城墙根儿上。而沙也借着风,堆积到了城墙根儿上。

一个小时之后,深渊、城墙根的沙已近四尺。

吐沙虫终于结束了吐沙,开始跳起了舞。子母之间直立着身子,纠缠到了一起,来回扭动着,发出有节奏的嘶嘶声。

渐渐的,它们身上都泛起淡淡的黄芒,这种黄,不再昏暗,而是变得晶亮起来,使得昏黄的沙,黑暗的峰都被浸染的璀璨起来。

渐渐的,它们的身躯纠缠在一起,宛如合二而一的黄金塑像一样,尾巴开叉拄着地面,脖颈纠缠着,两只头颅向前,凝视着深渊、城墙、北擎、中洲。

渐渐的,它们柔软飘摇的须子不再摆动,也凝固到了空中。

最后,它们身体的金色宛如流动一样,缓缓渗入到虫巢巨峰之中,数百黑暗的峰,变得璀璨光明,宛如黄金一般矗立在深渊之前。

嘶嘶,嘶嘶。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天地间充塞着让人头皮发麻,浑身难受,恨不得割了耳朵的难听嘶嘶声。

声调此起彼伏,里面包含着太多的情绪:兴奋、决然、哀痛、向往。。。。

但虫子的情绪注定不会被人类所理解的,正如它们也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一样。

飞、鸟、虫、鱼,定期泛滥成灾,宛如上天对这个星球的最后的诅咒。

“关头儿”,26号关口中,一个年轻的司炮手轻声叫道。

“嗯”?贺全洲嗯了一声,但举着望远镜的手依旧稳定,死死盯着对面变成金色的巨峰。

“怎么不派人事先毁了这些虫巢巨峰,这样不就可以避免虫灾了么”?年轻的司炮手带着耳罩、脸色苍白的不解问道。

“就你小子聪明”?贺全洲闲着的一只手砰的一声,砸在他头上。

“哎呦,别打了,再打我真的跳下去自己弄死自己得了,这叫的也太让人无法承受了”,司炮手捂着头,这一下可不轻,不过好像耳鸣的感觉轻了些,脑子也没那么难受了。

“你呀,新来的不知道情况。每一次虫灾之前,都会派大批人手与济洲那边展开联合行动,就是想毁灭虫巢。但他么的你说怪不怪,虫巢明明就在迷失深渊的对面,很大、很清晰、坐标明确。但派出去的兄弟,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深渊两头对望之下,这边可以清楚看到虫巢,看到对岸的兄弟,但一旦身处对岸却就是找不到。。就连曲北擎亲自带队,张真人啊,圆觉大师啊统统出动,都是找不到呀,找不到。你说气人不”?一名卫士笑着道,虽然笑得有些难看,但笑得出来不光要有雄厚的元气,更要有相当的经历才能做到。

司炮手望着淡定的老卫士,露出羡慕的眼神,脑袋又开始刺痛、迷糊了起来。他下意识的用力捂着耳朵上的耳罩呻*吟道:“关头儿,要不你再给我来一下?与其被叫声折磨死,我宁愿被你捶死”。

“砰,砰,砰砰砰”!贺全洲拳如雨下。

“好、好、好、好”,“砰、砰、砰”。。。。。。

“哎呦,尼玛!我。。说。。好。。了”。

26号关口,与玄女庵主城墙阵地间隔不过1800米,虽然不如玄女庵对面那里虫巢林立一层挨着一层,但对面也矗立着五座虫巢巨峰。

每个隘口一个高挂的雪亮球灯;每个隘口一个巨大前伸的炮口,旁边满是各色标明型号的炮弹箱;每个炮口旁一名司炮手,一名瞭望手,一名填弹手,三名身强力壮的卫士负责搬运炮弹。

严格的讲,这些和炮相关的人,都是有技术的元士,而技术却是需要培养的。商士能发财;元士有培训;卫士确实惨了点,要自己挣命,尤其是唐玄那种所谓的武道第三境。

与此同时,更有五百余名僧、道、武的卫士负责守护在旁。

这样的阵容,远不是唐玄那一穷二白的2997所能比拟的。

贺全洲,武道人王境-巅峰,善使一把大刀。这样的实力,足以在重要隘口做一个关头。

至于武道先天,清虚道清虚,佛道佛祖境,这些人太少,太宝贵。一般作为机动人力,在北擎曲流觞的身边等待指令。

再至于圣道,唉!圣道无需入士,算是五洲的一个惯例与传统,即便新的四洲公约,也是将这一条写了上去。

无论如何,有些东西是要尊重的,有些人是要保护的。

这是任何年代都要具备的坚持。

而有了坚持,无论对错,绝境便不再可怕。

第二五章 生而为人

从吐沙虫纠缠,到虫巢巨峰尽成金色,再到万虫嘶鸣,直到现在所有的金色巨峰被金光连成一体,整个过程持续了两天两夜。

现在,又一个晨曦初露,巨峰上金光逐渐收敛,变得暗淡,从底部直到高处,出现了密密麻麻、层次分名、下多上少、下小上大的孔洞。

最上层的孔洞只有一个两个,而最下方的孔洞却是星罗棋布、无可计数。

“嘶”,只有一声,似乎是从高踞峰顶,已成金色塑像的子母吐沙虫那里发出,却看不到它们任何口舌之动。更像是灵魂发出的颤音,回荡在昏蒙蒙,染成淡黄色的天地之间。

虫巢巨峰下层孔洞,传来密集恐怖的沙沙,沙沙的爬动声,无数拇指长,拇指粗细,浑圆立体的灰色虫子涌了出来。

这些虫子,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就像是一层灰色暗淡无光的皮,包裹着一团蠕动的软肉。

巨峰下,成了灰色的海洋,这片汪洋无边无际,蔓延在虫巢与迷失深渊中间的距离;这边灰色的汪洋,迅速的生长着,不断变高。在暗金色的映照下,蠕动起伏,层层叠叠,迅速堆叠到数百米高度,直到与高耸的虫巢巨峰差不多的时候,才不再升高。

数百米高,长百里有余,宽数里,完全由拇指般大小的虫子组成的立体虫海已经成型。

迷失深渊边缘处,不断有无数蠕动的虫子,如绵延的骤雨般从汪洋各个高度上纷纷滚落,滚到迷失深渊的沙土之上,然后又翻翻滚滚的融入到虫海之中。

死寂的虫海,只有那让人头皮发麻、精神崩溃的蠕动。

千万、亿万、亿亿万。。。无数虫子,无数这个词在现在都是这么的无力。这片不规则的虫海彷佛无数等待着进攻命令的士兵一样,等待着,等待着。

“嘶嘶~”,峰顶的吐沙虫又发出两声嘶鸣。

声音刚落,虫海崩塌,瞬间淹没了巨峰与深渊之间的空地,瞬间便淹没了大半迷失深渊,宛如灰色的怒涛,向严阵以待的城墙边缘涌来。

虫涛无声,但绵绵密密,沙沙声连成一片,形成响彻天地的怪异雷鸣。灰浪狂涌而至,城墙震动,天地和鸣。

城墙上,空气充满着可怕的宁静。曲流觞目视灰色浪涛,双目流淌着白色的光辉,神色平静如水。

待到虫海只差一丝便涌到迷失深渊的边缘,即将在北擎邑的防线登陆之时,她一手高举,沉声喝道:“冷凝弹,梯次炮击:30度,50度,90度,间隔15秒。。。。。。开火”。

玄女庵战鼓声变,更加的激烈;战旗飘摆猎猎。

曲流觞发令的瞬间,百多里,七百多个隘口和炮口,由前伸蓦然变得倾斜向下。无数白色画着冰山的大箱子敞开着;无数元士迅速将灰白色带着飞行翼的冷凝弹装填到炮仓;开火二字传入耳朵,城墙轰然巨震。

侧眼看城墙,数百道白色的流光,轰的一声撞进即将登陆的虫浪,猝然爆裂。

没有火光,没有巨响,只有骤然开放的巨大灿美白莲花。方圆数十米大小的白莲花燎绕着极冻的寒气,每一缕寒气的温度,都超过了绝对零度。

前锋虫海瞬间便被冻结,冻结之后的虫海,便成了凝固的灰色,眨眼间,灰色成山,绵延如一条横亘深渊边缘的东西走向的蜿蜒冰封山脉。

后方的虫浪继续奔涌,向冰山上快速蠕动,毫无止歇。即使再有成片的浪花被残余的寒气冻结,而后方的后方,还有无数活跃涌动,悍不畏死的虫浪,前仆后继。更有虫浪从东西左右两侧快速蠕动,绕过冰山,依旧向北擎城墙爬来。

“咚,咚,咚”,冷凝弹带着流光,有条不紊的快速向远处延伸;“咚,咚,咚”,负责左右两翼守卫的隘口也开火了。虫浪的前、左、右都渐次被冻结成冰山,冷凝炮逐渐向纵深覆盖着。

五六个小时之后,站在城墙上的曲流觞高举的手才缓缓放下,低声道:“停火”。

城墙上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连成一片,东西数百里只闻喘息声。

“阿弥陀佛,师祖,我”。。。一个脑袋铮亮,脸色苍白,第一次来北擎支援的小和尚站在圆觉身旁,他望着眼前矗立在城墙前的冰山之下,倍感压抑。尤其是看到冰封中,那一个个密密麻麻、无可计数的虫子被冰封的形态,精神极尽萎靡。

他并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只是知道,再不开口说说话,恐怕就要疯了。

圆觉望着眼前高数百米,左右绵延无尽的冰山,面带着慈祥悲悯之意:“悲者,当度。度人、度己、度万物众生;惧者,当戒。依般若波罗密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南无,阿弥陀佛”。

小和尚定了定神,师祖的话他似懂非懂,但既然获得了安慰,心里多少会宁静一些。对于无情杀虫的不忍;对于冰封内无数虫虫儿的同情与悲悯;对于浩瀚虫海的恐惧等等,多少也缓解了一些。

他双掌合十,跟着诵了声佛号道:“师祖,悟性懂了”。接着闭目,延着师祖的思路,低声念起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跟随着他的声音,佛道阵营诵经声一片。

让人心灵宁静的诵经声游荡在玄女庵的四周,渐渐的喘息声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望着虫海被轻易冰封,远道而来的金断崖也放松了心神,却坏了心情。

如此虫海,就是站到他面前让他拿着完整状态下的金100来日夜劈砍,假设一刀砍死一百万只,顺带着再震死一百万只,再假设元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状态下,砍一千年能砍没虫海不?他完全没有没有这个信心!

越是琢磨,金先生的脸色越不好看。到后来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不是一个敌人,而是整个天地,满眼皆是敌虫。

他的略微失控,连带着身旁的五行部众的行首:金放歌脸色发青,木林泽脸色发绿,火刑天脸色发红,土行空小胖脸真的成了面如土色,内心中都生出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就更不用说远处阵列的数千五行部众了。

人力有时穷。怪不得卫士待遇低,在这灾难肆虐的五洲四极之地,耍大刀的确实比不上玩儿大炮的。

人与虫初次交锋之下,卫士们尤其是新卫士,人心惶惶,内心中产生出强烈的不自信。而元士门尤其是司炮手则各个意气风发,满面红光,手摸着大炮,接受着来自各方的祝贺。

26号关口,热闹起来,而主角当然是司炮手-张弛。

“好炮法”。

“不敢不敢”。

“张兄神勇,首战立功”。

“哪里哪里”。

张弛满面红光,初来北擎服役的他,经过这对他而言,简单非常的第一次战斗,从信心缺缺变得信心十足。手中有炮,心里不慌。天下无敌的气势油然而生。

贺全洲望着满脸得瑟的张弛,不由得摇头失笑,走上前去一拳砸到他洋洋得意的头上,笑骂道:“所有主力司炮手、瞭望手、填弹手以及后勤补给人员以及卫士,与我一起下城休息,二梯队上前交接岗位。小子,别得瑟了,后面有的你受的”。

渐渐的,贺全洲笑意全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雄壮豪迈的汉子没有一丝战胜的喜悦,变得有些愣愣。

“头儿,别锤了,都肿了”,张弛幽怨的嘀咕一下,随着数百人整齐有序的下城,而人数少了一半的二梯队依次递补上来。大家互拍着对方的手掌,似乎在将喜悦传递。

“我这不都帮你帮习惯了么”,贺全洲在眼前晃了晃铁锤一般的拳头,低声道。

当贺全洲交代完又例行巡视一遍五百米的防卫区域之后,检查了备用弹药补充情况,也下了城。

26号关口的城墙上,又变得宁静了起来。而眼前便是那触手可及的恐怖而狰狞的冰封山脉。

与主力队伍相比,二梯队虽然人数较少,但普遍年龄会大上不少,更沉稳近乎沉闷。

他们视冰山如无物,紧守着各自的岗位。

北海静观天下依旧,只是没了柳笑生亲手所书的那副楹联。

烟雾缭绕的室内,龙呈均低声问道:“萧老,都安排好了”?

萧北寞缓缓点头道:“呈均,所有发射点已架设完毕,影像录制工具人员已到位,影像、声音传输通道原来就有,临时修改一下频率即可,全无问题,随时可以启动直播”。

龙呈均点头道:“我要这五洲,我要这五洲所有人都看到这场北擎之战。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我们活得是多么的艰难”。

萧北寞皱了皱眉,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良久之后才睁大眼睛,望着龙呈均道:“五洲”?

龙呈均对视,微眯的眼睛中全是坚定的光,他重重点头道:“五洲”!

萧北寞咬牙、微笑、点头。

龙呈均道:“计划进行的如何了”?

萧北寞道:“据狄青龙报:项目组与商社已对接完毕;龙氏集团商社的相关人力已经集结完毕,动员工作也做好;等到设备、物资到位之后,便可进入地下,开始作业”。

龙呈均道:“他们都是英雄,要做好一切辅助、善后以及家属安置工作。另外,商社姓安还是姓龙,有那么重要么”?

萧北寞笑道:“不重要么”?

龙呈均哑然。

“随时支援北擎的队伍准备好了么”?

“一切就绪,除了东、西、南三邑不动之外,都已集结待命”。

“呼!没了北擎,万事皆休!我可不想在昆仑养老。有生之年,走出去,就是我们,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这里曾经应有尽有,如今一无所有;这里曾经是一片乐土,如今破败荒凉;这里曾经充满生机,如今只有疲惫和迷茫;好在这里还有人,还有无数为了希望而团结一致的同道中人”!

“我们骄傲,一度认为我们是最高贵的种族;我们自卑,从古至今总是借着各种表现形势诉说着自己种族、种姓的低劣,诉说着“人”的不值一提与落后,不惜借助幻想、意*淫来贬低“人”这个自称!

不知道是用骄傲来掩饰自卑,还是用自卑来掩盖骄傲。

总之,生而为人,我希望以后,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地,我们都以“人”这个自称抬头挺胸。

我们不是什么狗屁的龙子龙孙,不是什么狗屁的麒麟种、凤凰儿、神仙子。

我们是,“人”!虽然是万千生灵之一,但在所有的地方,都是一个值得骄傲的自称”。

“天佑五洲”!

“五洲”?

“五洲”!!

第二六章 洁白雾霭

千丈大魔山顶,本来空无一人,只有一株齐天古树、一眼青碧之泉。

夜摩婉婷的身影突兀出现,如幻般身影明灭间,逐渐清晰起来。她站在树下,泉边,俯视着暗沉沉的元洲大魔国浩瀚的疆土,眼中满是愤怒之色。

夜风起,吹动了孤独身影黑色的裙摆:赤足站立,肌肤莹白。斑斑、点点、片片的莹白,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罗霄、左世雄、东方老狗”,夜摩婉婷咬着牙,低语着。娇嫩白皙、妩媚动人的面庞看上去阴沉而狰狞。

“咳咳,咳咳咳”,夜摩婉婷弯着腰,娇躯颤抖着,剧烈的咳嗽着。小手从红唇挪开的时候,掌心满是殷红的血迹,掌心如玉,红色刺眼。

“圣女,您受伤了?不要紧吧”,古夜摩,面貌慈祥的老人模样,不高的身材裹着一身黑衣,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块黑噗噗的条石杵在地上。

他本来空洞而冰冷的眼神,接触到夜摩婉婷颤抖的身躯之时,有了些微的关切之色。

“无妨”,夜摩婉婷缓缓站直身子,依旧望着大魔山下的苍茫景色,淡淡的道。

“交手了”?古夜摩道。

“出了大魔国,我不是他们对手”,夜摩婉婷身躯震了震,满头青丝荡起,落下不少碎发。

断掉的发丝,丝丝缕缕,如纤细的柳絮般随着微风凌乱着落到地面。砰、砰、砰的闷响不断传来,地面荡起浓浓的黑色雾气,断发成灰。

古夜摩望着断发、黑雾,瞳孔收缩缓缓道:“圣女出世不久,能与亘古长存三昆仑一战而全都会身而退,更在大魔山巅,击退他们,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您当安心疗伤才是”。

夜摩婉婷嫣然一笑,回眸望着古夜摩,声如寒冰,不带丝毫温度道:“谁说我受伤了?败了还是了不起的成就了?魔首大人,您的见解,可真是清新而独特,咯咯咯”。

“老奴不敢”,古夜摩垂首抱拳,但面对夜摩婉婷的愤怒,却无太多害怕之色。

“算了!败了就是败了。妈的,这三个会飞的老王八,真是气死我了”,夜摩婉婷收敛了妩媚众生的笑容,表情变得落寞了起来。周围的寒意也一扫而空,只余死寂。

夜摩婉婷道:“对了,范子夷等人安置的如何了”?

古夜摩道:“周祈旦、李纪年已经恢复过来,但整日叫嚷、誓死不从,目前正关着呢。范大夫身上的魔气已经剥离,不过目前精神有些恍惚,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本国商业体系的建立,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着手进行。另外从商士中挑选出十几万相对来说比较机灵的,正在分批次剥离魔气。其他剩余部分,都在笼圈之地,等待崇魔谷考核”。

夜摩婉婷淡淡道:“玩儿死了自己的女人,也难怪会精神恍惚,你多劝劝他。其他商士、武士,你看着处理好了,不用告诉我。至于周祈旦、李纪年么,先关着吧”。

古夜摩点头应是,神情开始踌躇起来。

“还有事儿”?

“未能破天至玄,圣女还是留在大魔山莫要外出的好”。

“以后别一口一个圣女的叫着,我听着难受。我是魔女-夜摩婉婷,怎么,在你魔首古夜摩的心中,“魔”这个字还不如“圣”好听”?

“呃,呃,呃”!

古夜摩暗自腹诽着这丫头不知好赖话儿,一边翻着白眼,望着天空差点气的背过气去。就在这时,他忘记了憋屈,伸手指着天空,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夜摩婉婷缓缓抬头,只见中洲方向的天空中,飞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光点,霎那间布满了整个天空。

光点伸出光丝,光丝编织成网,光网正在逐渐弥合。

古夜摩大惊,这是什么武器?

“嗷~”他一声凄厉的狂吼,浑身魔气翻滚,表情狰狞,迈步挡在夜摩婉婷的身前。

古夜摩紧张的注视着天空上灿灿的光网,而此时光网弥合完毕,变成了笼罩天空,曲线光滑的镜面。

如此景象,如此声势,使得古夜摩更加紧张。

夜摩婉婷手抚自己光滑白嫩的额头,一脸的崩溃。

她随手一挥,将古夜摩即将冲天而起的身躯扒拉到一边去,喃喃道:“滚一边儿去,别挡着我看电视”。。

“电,电,电视”?古夜摩半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半截身子歪倒在雾气朦胧的幻魔泉中,边发抖边呢喃着。

电视?好陌生的字眼儿。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镜面上出现龙呈均坐在桌前的影像:五洲生民,大家好!我是大统国-龙呈均。

古夜摩叹息着,身影缓缓崩溃、消散,老头儿回家了。

除了圣女,呃,是魔女可以在夜摩树、幻魔泉边久居之外,他也受不了这里极致冰冷、极致阴森的气息,呆久了会生病。

而夜摩婉婷躺在幻魔泉边冰冷的地面上,将一双晶莹的小腿儿浸润在青碧色的泉水中,头枕着洁白的藕臂,眯着双眼,嘴角带着笑望着天空。眼神儿中充满好奇与欣喜,算是暂时忘记了不快。

南昆仑,黄叶树落叶如雨。

相同的姿势,一身紫色衣裙的东方紫霞也望着天空中的影像发着呆。与夜摩婉婷不同的是,她这里没有泉水可以洗脚,只能将纤长的大腿垂落悬崖之下,悠闲的来回荡着。

相同的是,一样的倾国倾城、一样的人美如仙、一样的没有烦恼。

“爹常说:莫理凡间事儿。可是,我们就是身在凡间啊?看看总无妨吧”?东方紫霞自语着,绝美的容颜挂着颠倒众生的笑意。

中洲、元洲、济洲、仓洲、洋洲,五大洲的天空彻底成了笼罩星球的巨型屏幕,而巨型屏幕又分成若干个小块儿。极光投影,点阵传输,自适应视网膜等等加身,使得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听的明明白白。

不想看也行,只要闭上眼睛或者不再看向天空,那么连声音都会被屏蔽掉。

这里没有广告,这里没有表演,这里没有作秀,这里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这里更没有欺骗。

这里,只有一个憔悴男人的自白:

“生民们,同道们,我们正在一起,每时每刻为了五洲的未来殚精竭虑,每分每秒为了五洲的未来日夜奔忙。

我们很累,我们很疲惫,我们更是一无所有。

我们时时刻刻都处在“末日”这两个字的威胁之中,我们还有太多难以抗拒的天敌。。。

我们越来越茫然,茫然到茫然后的苟且,苟且到忘了自己是谁,可悲到除了按部就班,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我们甚至不知道拥有什么;更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情感甚至情绪;正义甚至良知;热血与拼搏都渐渐离我们远去,只留下一片情感的空白,情绪的荒漠。

睁眼看看北边,这里没有锦衣华服、没有声色犬马、没有热闹喧嚣。。。

这里有什么?热血?责任?守护?奉献?还是孤独?荒凉?危险?

我龙呈均不说,我只告诉每一位民众:你们所看到的,都是真实发生的!

这里是,北擎邑”!

龙呈均的声音,嘶哑、低沉而有力,说完之后,画面便切换到北擎邑。

城墙、巨炮、卫士、冰山,以及冰山中被冰封的虫海,金色的虫巢巨峰,纤毫毕现。

五洲一片哗然。

生存为王的时代,可以破灭一切虚妄。现实到真正的现实,便成了可怕的现实-惟生存而已。

29份的汪洋,1份的陆地。就这1份的陆地,还要被沙漠占去1/5,还要被重山峻岭占去1/5,还要被江河湖泊以及昆极内海分去2/5。。。果然是只有立锥之地。

而就这立锥之地都四面楚歌、绝不平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乌江自刎。恐怕连自刎的机会都没。

哗然之后便是压抑。

元士依旧默默的工作,偶尔望一下天空,眼神依旧麻木;商士们依旧来回奔走,转运着物资,偶尔望一下天空,眼神依旧疲惫。

而始终保持关注的可能只有另三极以及各洲的卫士,雾城北海,以及闲极无聊的东方紫霞与夜摩婉婷了。

五洲大洋都能通过天空巨幕,看到北擎邑的情形,唯独北擎卫士自己却看不到。

处在战场,不能分心啊。这一点上,萧北寞想的很周到,并早已经安排人做了技术处理,所以北擎之人,依旧无知无觉的在与虫较着劲。

迷失深渊对面,刘士杰高高站在沙漠车的云梯之上,拿着扩音器对着北擎城墙大喊道:“没有发现,没有任何发现”!

他的周围,无数济洲卫,绿洲卫环绕,各个提着济刀,整齐阵列在沙漠车的两侧,表情肃穆。

曲流觞站在城墙之上,秀眉紧皱。在她眼中,刘士杰似乎就站在金色巨峰的峰尖之上。而他身躯晃动之下,又与峰尖不断的重合、分离着。

二者似乎不再一个空间之内的样子。

“辛苦老爷子,回去吧”,曲流觞叹息着,将自己的意思传送给刘士杰。

刘士杰的身躯缓缓将落,消失在高高的冰山之后。城墙之上诸人对望之下,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奇怪。这种奇葩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年了。

深渊这头可以看见一切,还要承受攻击。一旦到了深渊那头的北漠济洲,那便是满地黄沙,别说虫巢巨峰,连只虫毛都不见一根。

虽然注定是这个结果,但必要的尝试还是要做的,万一今年与往年不同呢?这也算抗虫的例行公事之一,倒也算不上劳民伤财。

“嘶嘶嘶”,天地间传来三声整齐的嘶鸣。

与此同时,冰峰之后,传来轻微细碎的喀喀声。

声音初始极小、极淡,若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但片刻之后,喀喀声便连成一片,也越来越大,逐渐变得震耳欲聋。

“快看,冰峰在变矮、缩小”。

惊呼声中,众人眼中,逐渐露出的金色巨峰上,底层的孔洞中,飘出了成片的白色雾霭。

雾霭缭绕,悠悠飘荡,逐渐飘进了冰峰之间、之上,来回游荡着。

喀喀声中,冰峰越来越低,越来越瘦,白色雾霭却渐渐浓郁起来,而片与片之间逐渐连接到了一起。似乎灰色的冰峰正在被雾霭吞噬一样。

雾霭逐渐成了白茫茫,绵延数百里的雾状长龙,随着冰峰越来越快的缩短,快速的下沉着。

场面诡异,密集如爆豆般的喀喀声,闻之令人头皮发麻。

“灰虫如潮,数量无尽。冰冻不死,火烧不僵。被白虫吞噬,算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全力戒备,主力卫士全部登城”,曲流觞前半句呢喃,后半句声音清亮。

伴随着她的声音,东西数百里城墙上,人头攒动,脚步声响成一片。

轰轰的战鼓声,又起!

第二七章 雾霭成狂

城墙上众人眼中,白色雾霭,飘飘悠悠,充满美感。

在它覆盖之下,左右绵延近千里的数百米高的冰峰,快速消失不见。

与冰封无数灰虫的冰峰相比,逐渐由白变灰的雾霭似乎没那么恐怖。

但远望之下,成百上千座暗金色巍然而立的虫巢巨峰,逐渐重新露出神秘、诡异的身姿;峰顶如塑像般翘首而立、纠缠交错的子母吐沙虫王,使得所有人仍旧心里沉甸甸的充满压抑感。

“嘶嘶~”声中,浅浅铺满深渊表面的雾霭翻滚向前,向城墙方向游荡着。声势既不猛烈,也不骇人。“哗哗”,只有低不可闻的微微浪涛声,使人有一种置身在沙滩上听海的感觉。

只是这浪,是灰色的。灰色滚动,交替向前,逐渐露出后方铺满深渊的黄色雪壳。

曲流觞眼前是一块长一米,高一尺的长方形模拟屏。无数声像采集器布满了深渊以及对面的虫巢、城墙整个空间。采集器反馈回来的信号在模拟屏上形成无数密集的灰色箭头。

箭头指向城墙,缓缓的延伸着。

能量强度、前进速度、破坏力、覆盖面积、距离等等数据在模拟屏上跳跃着。她一会儿凝神下望,一会儿又死死盯着模拟屏。

“北擎,这个数据与去年相比,不太一样啊”,陆茗看了半晌之后,目光凝重道。与圆觉,张道燃等人的大眼瞪小眼相比,身为元士、常平仓仓首的陆茗,无疑是属于懂行的。

曲流觞默默点头。风掠过,飘舞着她的发髻,荡起了她洁白的中洲裙。

曲流觞道:“能量强度高5度,前进速度慢03km/分钟,破坏力无法探测,多了一个未名的变量”。

陆茗皱眉道:“北擎的整体防御能力是能量135度,如今这白虫的能量已经达到85度,今年有点悬呐”。

曲流觞叹息着没说话。曾经以为有了二玄剑,抵抗着一年一度的虫灾就有了十足的把握。如今虽不至于信心动摇,但内心却着实沉重了几分。

85度的能量攻击,逐渐靠近之下,足以淹没一座中型城市,才会消散。若与纪元之前比,那么这种层次的能量攻击不亚于一场百万吨级的核爆炸。

幸好这里是戒备森严,常年处在紧张状态下的边疆-北擎邑;也幸好这里特殊金属加固之下的城墙足够坚固。

灰雾缓缓靠近着,迷失深渊又变得黄蒙蒙的一片。

“冷凝弹,三发,夹角射击;爆燃弹准备”

“开火”。

战鼓声中,城墙之上的炮口喷出冷焰。在深沉的黎明中,在近千里的防线上,如一阵流星雨般的冷凝弹带着流光再次扑向城墙之下。

巨大的白莲花再次绽开,花花相连,成了一条细长绵延的花龙。

它们绽放着超低温的艳色,被笼罩的灰色雾霭蓦然不动了。

城墙上响起一片欢呼声。

曲流觞皱眉,双目白芒隐现,大声道:“安静,各关口保持纪律”!

城墙上瞬间变得一片寂静。隆隆鼓声之下,只有微微的风声过耳以及轻重不一,颇为压抑的喘息声。

片刻之后,凝结成片的雾霭出现细密的裂纹,紧接着一连串的冰块碎裂声爆响一片。如一串长龙般的鞭炮被引燃,却不分先后,同时爆炸。

灰色雾霭又变成了银白色,它们抖碎了灰色的外壳,带着悠然,继续滚动向前。

城墙高耸,高如巨人,绵延如龙;白色雾霭,浅浅一层,不过数寸高矮,慢慢向前,就像是一群想要撼动大树的蚂蚁一样,很可笑,但却没有人笑得出来。

26号关口,司炮手张弛伏在冰冷的炮身上,面如土色。

他呢喃着:“冷凝弹,冷凝弹竟然失效了”?反复念叨着。

“张炮?失效了就失效了,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新入士的瞭望手很奇怪张弛那种失了魂儿的表情,不由问道。

“绝对零度,超越了绝对零度。那可是能将任何物体瞬间冻成粉末的可怕低温。任何物体,包括最烈的火,最硬的铁,活得,你能想象么”?张弛咧开嘴,似乎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只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你,你确认是能将任何物体冻成粉末?任何”?瞭望手指了指继续向前滚动的白色雾霭,表情有些崩溃的道。他只是负责窥视,不是负责打炮。但这并不妨碍他被张弛的喃喃自语搞的心神恍惚,快要哭了。

就在这时,贺全洲猛然一声大喝:“爆燃弹,夹角射击,五发。开火”!

26号关口,500米防线,10个隘口,10门大炮,瞬间喷射出刺目的红光。

三名运送炮弹的元士一次一递,将数百公斤重的炮弹用带着滑轮的小车运送至炮仓旁边的填弹手处,而填弹手操纵着滑轮下车缓缓上升,快速的将炮弹装进炮仓,并将盖子闭合。

张弛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不断的快速修正炮口的角度。

爆燃弹,先爆后燃。杀伤半径120米,中心爆炸力产生的压强超过120万个大气压,同时形成中心温度600万度直径240米的超高温燃烧圈。

城墙数里外,一片火海,火红耀天,东西绵延无尽。

冷凝弹如果是一个个优雅的公主,那么爆燃弹便是一个个粗豪的猛士。

巨大的爆响,剧烈的震动,巨大的冲击波肆虐成片,冲击着八方。也使得城墙似乎都跟着不规则的摇晃了起来;热浪扑面,城墙上,除了高级修者、瞭望手,都不得不遮挡面孔,抵抗着远远扑来的灼热气息,不少人的发丝都焦黄翻卷了起来。

再看城墙下,到处是巨大的深坑,眼前已成一片长条形的火海:空气在燃烧,大地在燃烧,炽热鲜亮的红色渐渐在大地上呈现,连土都被烧成了岩浆。

雾霭,白色雾霭在火海中疯狂的跳动着,不断涨大,撕扯着歪七扭八的各种形状。

“吱吱吱~~”,灼热的空气中,传来密集的嘶鸣声。

“这次总该行了吧”?张弛脸上被映照的通红,目光呆滞,嘴唇干裂,愣愣的望着城下恢弘壮丽的火海。

吱吱吱的叫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尖锐。只能看见成片的火红的雾霭,依旧是雾霭,飞快的来回拉扯着各种形状。渐渐的,雾霭涨成十余米高,断裂成无数大大小小的块儿状。

数分钟后,火海燃烧渐渐止息,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腥气。

缓缓流淌的岩浆流逐渐失去了火红鲜亮的颜色,在夜风中忽明忽暗。无数宛如溪流密布般的岩浆流,同时明灭,在渐渐亮起的天色中,一片壮丽的景色。

“不应该烧成灰儿么?怎么还烧硬了”?张弛虽然没有远望镜,但居高临下之下,如此火红的山脉就在眼前数里,只要不是瞎子,还是能看出个大概。

张弛的内心很不解,也很崩溃。轻易战胜灰虫的喜悦早就没了影子。这么多年学习、操作关于“打炮”的常识,炮弹威力、定律的讲解,都在这北擎被彻底颠覆的乱七八糟。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究竟能有什么东西,活得物质能够抵抗绝对零度的低温;还能够在600万度的高温下变得如此坚挺。他并不害怕,只是迷惑,非常的迷惑。

不过好在这东西,似乎不动了,似乎死了。

曲流觞缓缓吐出一口气,与陆茗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的轻松之意。数据虽然不同,但套路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曲流觞扭头对微微闭目,嘴唇不断嘟囔着什么的张道燃微笑道:“真人,有劳了”。

张道燃睁开双目,掌心拂尘一甩搭在右胳膊上,单掌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天尊”。说完进步向前,站在垛口处。拂尘又甩向身体外侧。

“妈,这些和尚、道士为什么没事儿就喜欢闭着眼睛瞎咕囔”?温笑今日也是一身白色中洲裙。高挑丰满的身材在腰部,收缩出惊人纤细的弧度,洁白的风氅,英挺的面容,眉目如画。

“你这孩子”,曲流觞扑哧笑了。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似乎出家人本该如此,若不是温笑提起,她从来都没注意过这事儿。

姜剑眉望着眼前的母女,内心不由得有些凄苦。灰虫之海,雾霭成潮,都无法牵动她的心神。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孤独,好孤独。

好想找个肩膀靠着大哭一场。这么多年的坚强被金剑花海、木屋那无尽的岁月摧残,变成了柔软。

“嗷~嗷~嗷~”,就在这时,红色的山脉断裂成一块块儿,发出狰狞刺破耳膜的嚎叫,仿佛数百万头狼,一起啸月一般,狂猛的音波卷起如海的尘烟,冲向城墙。

轰,音波激荡之下,城墙发出剧烈的颤抖。

紧接着,成了各种形状的红色雾霭碎片,急速、斜斜的飞射城墙之上。越是临近,嘶吼声越大。

飞行中,雾霭碎片抖落更多的碎片,密集如雨,呼啸如风。

说它们是活着的吧,都这么僵硬,更像是死物;若说死了,会叫,还叫的这般惊天动地,算什么?

城墙之上,张道燃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不慌不忙的伸出拇指,点了个赞,双眸瞬间闪过一道雷光。

而后,拇指快速的在食指第二,中指第一,无名指第三指节处来回掐动着,最后紧紧扣住小指指端。

蓦然间,他满头长发飘摇,双目放光,死死盯着掌心,手指张开,五指萁张。

他的掌心出现一道旋转的雷纹:“爆燃弹准备,三发,夹角射击,五雷天心诀准备”。

“开火”!

接替了指挥权的张道燃,声音悠悠,带着空旷,游荡在北擎城墙的上空。说完之后,他的手掌便按在粗大的炮身之上。

掌*心*雷*纹,密集雷电,如小蛇般激射而出,顺着炮身延伸向前,在炮口处汇集成网。

无数爆燃弹顶着雷电小网,与空中火红碎片雨瞬间撞击到了一起。

砰,砰,砰,一连串的音爆。

轰,轰,轰,电网闪着惨白密集的电花,交织成一片高约十数米,绵延数百里的雷电之网,彻底将呼啸的雾霭碎片笼罩在内。

火焰爆燃,雷电肆虐,碎片纷落如雨,巨响不断传来,中间夹杂着越来越惨淡的嘶嘶,嗷嗷声。

跌落到地面上的碎片,噼噼啪啪的摔成白色的粉末,被风一吹,成了满地的尘烟,无序的游荡着。

“幸不辱命”,张道燃满步走回,对着曲流觞微微一笑道。

曲流觞收回投射在模拟屏上的目光,对张道燃点了点头:“辛苦张真人以及诸位道友,请代为致谢”。

张道燃含笑摇头,又将指挥权交回给曲流觞。

曲流觞道:“所有主力守城卫士,下城休息。各关口做好数据统计,上报”。说着,便带着温笑与姜剑眉在城墙上来回巡视起来。

这里基本都是“老司机”,一个微笑往往便心灵神会,巡视起来特别简单。不像26号以后的关口,有那么多新人。

下城的时候,曲流觞的眉头紧皱着,又打开了模拟屏,望着全部消失的灰白色箭头,进攻能量显示为零的屏幕,她缓缓松了口气。

温笑问道:“怎么了”?

曲流觞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就在刚才,模拟屏最左侧角落,代表着北擎邑防线的最西方,出现了细不可查的能量箭头,但现在却看不到了。难道真是幻觉?

那种犄角旮旯,是从来没有虫子出现过的,无数年来皆是如此。

想到此,曲流觞脚步轻松了许多,暗自埋怨自己疑神疑鬼。

望着时而摇头,时而微笑,时而自嘲的老娘,温笑不由的纳闷的挠了挠头,扯着有些恍惚的姜剑眉一起下了城墙。

城墙之上,脚步阵阵,换岗工作正在进行着。

张弛是被抬着下了城墙的!

当一个道士模样的年轻人,将一张画着雷电符号,有着复杂纹路的符纸贴在爆燃弹上,然后一脸微笑的告诉他:“我是龙虎山明和”的时候,他便神经衰弱了。

道士很年轻,很英俊,满脸的朝气。带着和煦的微笑,露着雪白的牙齿。

明和道:“望着我干嘛?开炮呀”?

张弛强忍着天塌地陷的世界观,将三发带着雷电符箓的爆燃弹打了出去,还好,基本功过硬,没打偏。但是望着600万度火焰中嗷嗷叫的“碎片”,飘摆释放着雷电的符箓以及爆裂的雷电,他的神经断裂的更加严重。

“这是啥玩意儿?这是啥玩意儿?怪物,怪物,呵呵。冻不死,烧硬了,黄纸,有电?”。。。

望着张弛被抬下去张牙舞爪的背影,贺全洲拍了拍明和的肩膀轻声道:“下去跟他好好聊聊,别吓着他”。

明和笑了,一脸的天真。

他道:“好吧,我和福生小法师一起去开导开到他”。说着,便拉着一个呆头呆脑、一脸茫然的小和尚嬉笑着下了城墙。

这样的场景,不光发生在26号关口,新人变得精神不正常,非常的常见。越是内心坚定之人,情况便越严重。

虽然目前为止,因为多年以来无数鲜血和牺牲得来的经验,而且应对有效,卫士们并没有出现什么伤亡,但有些心灵刺激,远远比刀刀见血来的更猛烈,更直接,更难以抗拒。

各关关头的关头儿,也如贺全洲一般,紧急的做着善后工作。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要重新经历,重新认识。若不能坚强,后面的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雾霭成狂,不光在核心关口肆虐,就连唐玄的2997,这种从来不会出现“虫”的地方,也出现了灰色浪涛,白色雾霭。

今年的虫与往年不一样了,有卫士的地方,便有虫。冥冥中,似乎某些东西对这样的五洲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又似乎是对生灵的一种折磨与考验。

2999号关口:没有炮,没有炮弹,更没有往来奔忙的元士、默默守护的卫士。

只有二个老头儿站在城墙之上吹风,与热火朝天的核心关口比,这里简直孤苦伶仃的有些过分。

公三的杀猪刀依旧别在腰间,但却刚刚拨动了时间的弦。

房六手中依旧没有剑,却在食中二指并拢之下,用它们撩动了空间。

灰浪,雾霭在极寒、极热之下都能挣扎一会儿,却如青烟般在时、空的律动中烟消云散,连灰尘都不曾留下一点。

公三目光深邃望着东方2997方向,声音悠悠:“这里也会有虫?这他么恶搞!你说玄小子扛得住么”?

房六负手而立,不再嬉笑。

他高瘦的身形屹立如山,望着城墙下寂寞的深渊以及深渊对面那突兀而立的不过二十余米高的淡金色虫巢,半晌才道:“我看行”!

二人站立在城墙之上的风中,满目苍凉的天地,周围了无人迹。

而500米外的2997号关口此时却“热火朝天”。。

如果说核心关口是“惊天动地”,2999号尾关是“举重若轻”,那么唐玄所在的2997恐怕只能用热火朝天来形容了。

因为这里有惊雷阵阵的蔡姚,有突然回来的鬼见愁,以及很会玩儿的穿云箭。

惊天动地,是种恐怖;

举重若轻,是种寂寞;

而热火朝天,却是快乐。

唐玄此时就很快乐,快乐的望着城墙下那场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战斗。

蔡姚也很快乐。她并不认为此地出现虫巢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正在呜嗷乱叫的高举着大霹雳四处追杀着那些逃窜的灰浪、雾霭。。。

她的电不同,带着来自雷隐一脉的古老,带着来自雷灵之根的毁灭,在这里似乎所向无敌的样子。

所向无敌,能不快乐么??

第二八章 旷野青岚

人们逐渐习惯了遍布五洲的天空之幕。

习惯之后,就是逐渐忽略。除了偶有抬头望一眼屏幕上,那些陌生的莽莽苍苍,空旷浩瀚之外,更多的是心事重重的低头急行,或是因为其他事儿忙碌着。

麻木不是一天造就的,冷漠也不会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个屏幕而被彻底打破。因为大多数人虽然都知道屏幕里便是正在经历虫灾的北擎邑,但那又如何?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纪元时代发展到现在的时候,麻木情绪泛滥的同时,便会弥生出彻头彻尾的绝望气息。

屏幕上,灰色如山的浪涛被冰封曾引起不少的惊呼;白色雾霭、火焰之海、雷电之网也曾让所有看到的人窃窃私语,交相议论上几天。如今却只是金色满是孔洞的山峰,在放射着微光。

微光透过山体,放射了三天。就像是一个不断涨大、缩小的巨大刺猬一样。

初看新鲜,再看疲惫,还看,还是如此的话,便会让人觉得无趣。

萧相君与赫英正漫步在镜湖居一号前面的草坪上。最开始的惊艳和恍然做梦一样的心态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两个人刚刚就萧红颜与唐玄之间的事儿做了一个深刻的探讨并达成共识,同时最近二人也在水城市物色了不少优秀的小伙子:趁着闺女还年轻,还能教育,不如及早回头是岸吧。

但是得到的东西,那是货真价实的青春损失费。自己闺女那么优秀,那么可爱,虽说一时冲动结婚了,时间也并不长,但也损失太大了,不弥补怎么行。

至于唐玄去哪了,怎样了?那并不是它们关心的问题。

“给颜颜打个电话吧”,赫英走的累了,坐在草坪间的躺椅上。她目视前方,瞪大的眼睛里全是理所应当之色。

“嗯”,萧相君默默的夹着烟,在她身旁坐下。

“就知道抽,就知道嗯,你倒是打呀”,赫英有些发怒,微黑洞脸庞满是怒意。

“你打吧”,萧相君叹息着夹着烟走远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呦,嫁给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赫英咕哝着盯着萧相君的背影,摸起了通讯器。

失去了司马陵的庇护;再加上每次见到唐君生夫妇,都会被满脸鄙夷、怒目而视;还有当初视之为依靠,如今失了踪的郭仁杰,这一切都迫使萧红颜离开了万星堆。

当坐上回家的飞缆之时,她心中有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萧红颜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每一件事儿,她都有许多合理的解释,所以,她越是回想前尘,越是觉得倍感委屈。想到伤心处,不由得仰天默默流泪。

强烈的恶心感使得她猛然身体前倾干呕了起来。双手扒着前座,一股股酸涩的气息冲喉而出,“呕~~~~~~呕”,呕了半天,除了难受,却没有呕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姑娘,姑娘,你没事儿吧”?声音温和有礼。一张纸巾递到萧红颜涕泪横流的眼前。

“谢,谢谢”,萧红颜接过纸巾擦了擦脸,撩了撩凌乱的发丝,才慢慢直起身子,一边道着谢,一边观察眼前之人。

年纪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相貌英俊,眼神明亮,带着让人一望而生好感的笑意;长得很高,身材很好,一身价值不菲的白色套装,包裹着他匀称矫健的身躯,靠的越近,一股令她迷醉的男性气息越是浓烈。

“我叫介子危,很高兴认识姑娘”,来人坐在萧红颜旁边的座位,微笑着介绍着自己,同时递过一张烫金的名片。

“你好,我叫萧红颜”,萧红颜笑了笑,接过名片。水城市天路集团商社-董事长?

“姑娘也是水城人”?介子微笑着,望着萧红颜。

“嗯”,萧红颜避过对方的眼神,望向车窗外。

“这么巧?我也回水城”,介子危笑意更浓,从头到脚散发着极度引人的魅力。

“哦”

“萧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

“呃,有一点吧”。

“下了飞缆,去我家的医院检查、检查身体吧”!

“不了,太麻烦了,没什么的,谢谢先生”。

“呵呵,不麻烦”。

萧红颜正想再次婉言谢绝,眼中灰芒闪动间,出口的话便成了:那好吧。。

介子危望着萧红颜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灰芒,瞳孔骤然收缩着,目光不再温和,而是变得深邃而危险,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我是不是,真的有些随便”?萧红颜心里呢喃着,开始望向窗外。离开了金剑花海,离开了木屋,她的心神似乎再也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像一根浮萍一样,任意波动着。

如今,她绞尽脑汁,竭力想回忆那三千年的一切,却怎么也回忆不起任何清晰的影像,似乎那只是一个醒了便没了的梦。

窗外,是一掠而过的虚空,虚空之上,便是那块无处不在的天幕。

天幕上变换的景色吸引了萧红颜的目光,就是介子危也慢慢将目光投向天幕。

虫巢巨峰不再发光,而是燎绕出片片青岚,无规则、无秩序:向上、向下、向左、向右,但前进的方向只有一个-北擎邑的城墙。

唐玄在茅屋内,度过了例行公事的三天。

院子里,堆积如山的数十个大箱子整齐的堆叠在墙角。

鬼见愁与穿云箭敢偷,他却不忍心去用。

唐玄坐在椅子上,掌心托着那朵时隐时现、不断明灭的唐花,愣愣的出神。蔡姚偎依在他身旁,抱着膝盖,托着腮,望着唐玄的侧脸,眯着眼睛也在出神。

木板墙外,鬼见愁熟练的驾驭着穿云箭,在撒着欢来回奔跑着,这是它不多的乐趣之一。

没有夕阳西下,天色也渐渐的朦胧了起来。

雪亮的球灯与火红的篝火几乎同时亮起,整个天地一片宁静。

就在这时,一阵激荡的鼓声隆隆,由远及近。

唐玄愕然望着东方,手中的枯枝凝在半空中。

进入战时以来,不闻钟磬之声,但战鼓声起,所有卫士却是要登城的。

他心中有一个疑问:诺大的北擎邑,如此多的关口、隘口,作为指挥官是如何指挥战斗的。难道光靠钟磬、鼓声?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唐玄不知道的是,核心关口每一个人包括和尚、道士,都会配发一个微型耳机,而曲流觞所有的指令都会通过这个耳机下达。

2997太偏僻,太遥远,不光打春忘了通知,就连耳机都忘了配发。反正这里也不会有虫,不是么?别说2997号关口,就是2999号关口也没有。

真真正正一穷二白的地方,真真正正的被遗忘的角落,真真正正的靠自己。

手册虽然包罗万象,但也毕竟不是万能的。带着疑惑的唐玄迅速抛下枯枝,火速登城。旁边跟着一脸兴奋的蔡姚以及骑着穿云箭飞奔上来的鬼见愁。

三人望着城墙下深渊对面那十多米高的金色小虫峰,如今虫峰不再微光收缩,而是飘出片片青岚。

何为青岚?青色雾气是也。与雾霭相似却绝不相同。青岚更为浓郁,颜色更为清亮,亮的发光。

青岚飘过迷失深渊数十里斑驳雪壳,飘过深渊到城墙之间数里缓冲距离,在唐玄平视位置的半空中开始凝结起来。

青岚依次缓缓而来,逐渐在半空中形成一块青色的晶莹无框镜子一样的东西。

镜子边缘发着光,光线不光往外放射,而且还往中心处汇集着。很快,镜子中心的便有一点青色越来越亮,越来越亮,逐渐变得刺目而无法直视。

“呜~”这一点发出低沉的一声叫声,叫声中,青色镜子形状渐渐改变,从不规则变成了一个圆。

成圆之后,镜子中心那亮的吓人的一点,渐渐向城墙方向凸起着,凸起的幅度越来越大,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欲要破镜而出。

当青岚不再飘出的时候,金色虫峰密布的孔洞从下而上开始爆鸣,不断喷出色彩斑斓的雾气。

不多时,金色的虫峰动荡起来,在灰、白、青三色雾气的托举下,逐渐缓缓升高。而那两条胳膊大小的迷你子母吐沙虫王也跟着摇曳了起来。

“轰、轰、轰”,东方传来沉闷的爆响,白芒一闪即逝,红光冲天而起。

巨响点燃了蔡姚的激情。她高举着引雷镜,嘴角挂着不屑的笑意。叱喝声中,一道粗大的电蛇瞬间扑向那块直径一米多,挂在半空的圆形镜子。

电蛇轰鸣,穿过镜子,仿佛穿过空气一样,没有丝毫停留,直射远处。在空空的空中,爆出一团雷花。电蛇过后,镜子完好无损,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激起,电蛇对它没有丝毫伤害。

蔡姚愕然望着那块镜子,又望了望电丝燎绕的引雷镜,眼中满是疑惑。

鬼见愁血红的巨目瞪大,呜呜怪叫着张嘴吐出一团灰黑色冰寒的雾气,雾气中还带着细碎的火花,直扑青色镜子。

雾气一出,城墙上的空气骤然变得冰冷起来。

穿云箭一跃而起,站在城墙垛口之上,翅膀叉腰,盯着那块如晶亮发光,隐隐有青岚流动的镜子。鬼见愁一出手,它便嘎嘎叫着,赞赏之意流露。

极寒的雾气,炽烈的火花穿过镜子,飞向远处,不知所踪。

啪嗒一声,鬼见愁下巴砸到地面,长长的舌头吐着,獠牙喷出两股灰气,一脸的不可置信。也只有它,才能做出如此超高难度兼夸张的惊讶动作。

“呜~啵~”镜子中那一点终于钻出镜面,随着它身体越来越长,逐渐显露出身形。

通体青色,前部如蝎,高举着双鳌,身子长长,圆圆滚滚,身下全是细密满是倒刺儿的小爪子。

无数让人望之头皮发麻的小爪子使劲倒腾着,将细长的身子从镜子中拉扯出来,口中发出呜呜的鸣叫,声音低沉而怪异。

数米长的身子爬出来之后,青色怪虫张嘴喷出一股青色的气流,便在空中,弯弯曲曲的游向城墙的唐玄等人。

紧接着,一只,两只,三只。。。更多只怪虫依次从镜子中爬出。按照先后顺序,一只比一只小,但出来的却一只比一只容易,不再如先前那般费力。

霎那间,2997城墙之上,电闪雷鸣,寒气狂吐,夹杂着玄玄气喷薄而出的呼呼之声。

然而这一切击在怪虫身上的之时,便一穿而过,无法给它们造成任何伤害。

“嘎~”,穿云箭瑟缩着,从城墙上栽落而下。怪虫如此狰狞、恐怖,几乎有无敌之姿,它吓晕了。

还好倒的方向、姿势很有思路,没有栽向城墙之下。

唐玄皱眉,望着密密麻麻,在空中游弋接近的怪虫,掌中出现一团丝线。

丝线晶莹,透明,在雪亮的球灯照耀下的青碧世界里,依旧发出纯净、沉静的光泽,分外耀眼。

第二九章 虫威赫赫

一阵操作猛如虎。

蔡姚捏着引雷镜的小手微微颤抖着,她站在唐玄背后,剧烈喘息着倔强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惶恐。

“呜呜~”鬼见愁躲在唐玄背后,扯着他的衣襟,数米细长的舌头耷拉在地上,舌尖灰褐色的涎水滴滴答答的滴落城墙上。涎水落地成冰,它与唐玄的脚下,不久便出现一小堆儿白色冰霜。血红的双目眯成一条细线,死死盯着漫空而来,怪模怪样的青虫。

唐玄慢慢的呼吸着,丹田内唐花旋转速度蓦然加快,玄玄气延着经络飞快注入到丝线之内。软而晶莹的一团瞬间绷直,伸展在唐玄右侧。

丝线嗡嗡颤鸣,尖端不断抖动着,玄玄气萦绕其上。

青虫双鳌高举,青色细长的身体在空中游动着,无数细小的爪子来回扒动着。成百上千的青虫爬过,所过之处,空气中残留的丝丝青岚,青岚如丝如雾,宛如成片长在半空中的蒙蒙春草,在球灯照耀下,悠荡出一种雾气蒙蒙的怪异之美。

“喝”,唐玄缓缓吐出一口白蒙蒙的浊气,身躯蓦然升空,掌中丝线从右到左,从左到右,形成扇面形状的晶莹防线。

“砰,砰,砰。。”。。。。密集的撞击声,悠哉游哉蜿蜒游来的青虫,撞击在来回舞动的扇形防线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无声无息间,青虫倒飞而回,在空中翻滚着,直飞到青色圆镜附近,才慢慢稳住身形,又再游向城墙。

“呜呜~”鬼见愁挂在唐玄的腰上,呜呜怪叫着。

而在蔡姚的目注之下,唐玄身影如电般来回穿梭在2997关口500米城墙防线上。

所过之处,丝线狂舞,青虫如青色雨线一般,成片倒射而飞。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虽然丝线的防御不再像雷电、寒气那般全无着落,但除了击退、击飞青虫之外,还是无法给它们造成肉眼可见的伤害,只是延缓了它们登城的速度。

“呼,呼呼,呼呼呼~”一个小时之后,唐玄的喘息声变得剧烈,再次击飞最靠近城墙的青虫之后,唐玄手抚着胸口,停下了来回窜动的脚步。

元气之花缩小了一圈,四肢传来阵阵酸麻感,尤其是右胳膊更是胀痛难忍,胸口如压巨石,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没事吧”?蔡姚紧走两步来到唐玄面前,将被劲风吹的嘴斜眼歪的鬼见愁一把扯下,丢到一旁,关切的问。

“没,事儿。呼呼吸,吸呼呼”,这么长时间的全力奔驰并运用元气挥舞着丝线,元气虽可支持,但身体却是有些吃不消了,需要些时间来恢复。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蔡姚将目光投向空中依旧游来,只是速度变慢的青虫。浑身充满无力感。这些虫子样子恶心,还难缠。

唐玄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双眉紧紧皱着。确实不是办法,长此以往,自己肯定会被累死。

经历过几场战斗之后,唐玄变得越来越茫然。他不明白为何2997只有他们这二人一鬼一鸟在守护,更不清楚让这些虫登上城墙会有什么后果。

他只知道,他是卫士,要按照卫士手册的规定来做。

怎么办?怎么办?片刻的喘息时间里,唐玄无数次的问自己。若是智者,恐怕此时带着蔡姚她们落荒而逃,逃得越远越好才是最佳选择。

可惜他不是智者,脑子里想的都是卫士的责任以及如何对付这些青虫。

虫子上身的后果虽然没有尝试,但唐玄也不会傻到抓一只放身上来试试。

轻轻将蔡姚拉到身后,唐玄一跃而起。

这次飞出的丝线不再呈扇形防御,而是在空中画了个圈,将最靠近的一批青虫包裹、收紧、捆缚。

青虫张大嘴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剧烈的挣扎着。

丝线蓦然变重,巨大而不规则的冲击力延着丝线传递到唐玄的右手,使得他身在半空的身躯摇摇晃晃、颤抖了起来。

强忍着右臂的胀痛,唐玄左手成爪,掌心蓦然出现一朵微旋、色艳、灿美的唐花。

如果说2997关口十数米高虫巢出来的青虫的数量是小溪,那么以玄女庵为中心,左右延伸数百里的城墙上,此时所经历的便是青色的汪洋大海的冲击。

冷凝弹、爆燃弹、加了料的雷网爆燃弹尽皆失效。

无数直径百米以上的青色圆镜中,爬出来的虫子最小的也有十几米长,半米粗细,高举的双鳌更是如挖掘机的大铲一般大。长的更像一条青龙,数十米长的粗壮滚圆的身躯在空中游弋而来,带着隆隆的碾压之声,空气中不断传出沉闷的轰响。

“法士、卫士准备出击,所有司炮手、瞭望手、填弹手下城”,曲流觞的声音快速而稳定。

26号关口内,张弛望着漫空而来的巨大青虫,再望着数十名道士亮出的小小宝剑、数十名僧众亮出的小小戒刀,以及武士们拿出的各色小小冷兵器。

难道就靠这些小玩具,和这些大虫虫干仗?

张弛趴在炮身上,眼珠逐渐失去了焦点。

“想什么呢?快点滚下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贺全洲咚的一拳,敲在张弛的头上。

“哎呦”,回过神儿来的张弛痛叫一声,望着眼前表情凶神恶煞,但眼中全是关切的贺全洲,还有那经过几天相处之下,成了好朋友的明和小道士以及福生小法师。

明和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宝剑,福生小法师呆头呆脑的举着那把光华闪闪的戒刀。二个人在道士群与和尚队中一点都不显眼。

但张弛还是第一眼就发现了他们。

“去吧”,贺全洲叹息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加大号的砍山刀,厚重的刀背,森冷的刀锋,红绸裹着的把手。他目注着这把重达25斤的大刀,眼神专注,再无其他。

张弛红着的眼睛扫过眼前的关头儿,扫过一脸微笑的明和小道士,扫过福生小法师,以及人头攒动,手握刀剑的众多卫士,慢慢挪动脚步,向城下走去。

有种感情叫同舟共济,有种关系叫战友情深。

这个时候离开,让张弛心里分外的难受。

一个个提着巨大不锈钢密封桶的卫士,从张弛身边穿梭而过,奔上城墙。

桶盖打开,一丝红色的雾气从直径半米,高约一米的密封桶内飘出,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饱饮凤皇血,斩尽害人虫”,贺全洲一声大喝,将掌中沉重的砍山刀伸入密封桶内,搅拌之后拿出,刀身血红。

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刀身,流到把手,更流到贺全洲斜伸的手上,胳膊上,衣襟上。

“凤皇”?明和站在道士群左边,福生站在和尚队的右边,他低声问着福生。

“阿弥陀佛!有鸟焉,其状如鸡,五彩而文,名曰凤皇。仁、德、义、礼、信兼备。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飞行掠天。是一切虫的克星”。福生一手拎着小戒刀,单掌竖起,低声回道。

“这么好的鸟?杀了”?明和咧嘴,他觉得很残忍。

“凤皇也作凤凰。羽族360,它为其长。取其祥瑞、太平、尅虫之意。他说是凤皇,就是凤皇了?现在还有这种鸟么”?福生没好气的像望白痴一样的瞪了明和一眼。

“那这玩意儿有用”?明和叹了口气问道。初次来北擎,要多向老司机福生多讨教才行。

“管用”,福生眼睛瞪了瞪,说完,便拎着戒刀走向前去。浸入,拿出,刀身血红。

片刻之后,东西绵延数百里的青虫,遮蔽了天空,铺面而来。

城墙上,数万卫士在各关关头儿的率领下,严阵以待。

曲流觞一声令下,千里核心关口,千里城墙之上,蓦然长出血刀如林。卫士们高举血刃,怒吼着向前与青虫激烈碰撞在一起。

青虫无声,卫士的呼喝声却连成一片。离远了看,像是一条血龙、一条青龙在全方面的纠缠着,互相磨灭。

明和的宝剑,刺入一条十几米的小虫的头颅,宝剑一抖,元气猛催,小青虫被一分为二。

“闪开,不要命啦”,福生一把拉开得意站立摆着姿势的明和。

在明和的目瞪口呆之下,一分为二的青虫尸体掉落在城墙之上,轰、砰!

青虫落下处,爆出巨响。剧烈的震荡中,坚固的地面如蛛网般布满裂痕。裂痕中,青虫的尸体逐渐变成燎绕的青岚,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裂缝之中,所过之处,轰轰声不断,裂缝更多,城墙上的震荡更加的剧烈。

“吗的,尸体往城墙外丢”,福生一边挥舞着戒刀,一边对明和说道。

有人将密封桶内的液体灌入裂缝中,青岚冒出嗤嗤的白烟,这才止住了城墙继续崩溃之势。

近千里的战线,战斗全面爆发。

到处是血刃、巨虫拉扯对撞的场景;到处是人潮与虫潮的激战。往来跳跃,刃影弥空,游走如龙,叫喊声,撞击声,响彻天地。

青虫尸体如雨般不断掉落在城墙之下的土地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不断有修为较低的卫士,被青虫双鳌扫中,身躯缠绕或者密集的小爪子不经意的抓了一下,惨叫着倒下,身体翻滚间冒出青色的雾气。被浇上红色液体之后,人,便成了一堆青色的灰烬;

无数青色圆镜中,一条接一条的青虫爬出,游向城墙,远望如无数青色的溪流注入大海一样,绵绵不绝。

道士们、和尚们、武士门红着眼睛,挥舞着血刃,机械式的劈砍着。

越是靠近玄女庵,镜越大,虫越多,虫越粗壮当然守护卫士、器械越多;越是远离,呈现相反。

战斗进行了六个小时,还在持续着。

青虫逐渐稀薄,圆镜不再发光,城墙上的卫士也越来越少。

曲流觞紧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模拟屏,那一个个跳动的数字牵动着她的心。

几次握紧二玄剑的手,到最后还是慢慢放开: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

第三十章 太阳之泪

北擎邑城墙上的战斗,不光震动了中洲,同时震荡了五洲。

天幕之上:

巨大而狰狞的青虫,从诡异出现的圆镜中爬出,无边无际,竟然能在天空中游弋。如无数湍流一般,扑击城墙,绵绵不绝。

城墙上雄壮的大炮口;隘口、垛口;以及一个个活蹦乱跳的武者、清虚法士、佛道法士,只要沾染了一丝虫尸溢出的青岚,只要被青虫身躯扫中,便在众目睽睽下,惨嚎、翻滚,最后化为一滩青色的灰烬。

血刃如林,铺满城墙,高举向前,无人退缩。

青虫如山,如浪,如潮,一波波的摧毁着所过之处的一切。

若这些虫子,无人阻挡,后果会如何?每个望着天幕的元士、商士以及苟且着的修者都在衡量着。越想越是浑身战栗,灵魂发抖。

这就是五洲之现状。

曾经都活在幻想的和平与安定中,如今似乎太过直接与血淋淋。

五洲疆土,亿万生民,越来越多关注着天幕上的影像。他们眼中的麻木逐渐被驱散,心底那残留的一点点热血逐渐涌上心头,涌向双眸。

双拳紧握凝望上空,心中一种激荡的情绪在躁动。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龙呈均,端坐在五洲会议室内。

会议室内,坐着萧北寞、狄青龙,张平机以及特准参加的安雨轩和龙笑梅。

同时列席的还有洲务院元首王崇光、仓务院元首徐光洲、法务院元首马田原、中洲总令周正、雾城令刘恒等等各部门高级元首。

以及视频接入会议的洋洲统国火炎焱、济洲统国宋擎苍。

“萧老,陈元礼以及仓洲,什么情况”?龙呈均默默的抽着烟,烟雾朦胧掩盖了他挤在一起的焦虑表情。他对萧北寞道。

萧北寞寿眉紧皱,双手搭在桌面上,扭头望了一眼与会人员低声道:“通讯请求一直无人应答”。

龙呈均愣愣的望着指间夹着的逐渐变得灰暗的烟蒂,半晌才道:“继续发出通讯请求,同时拨打陈元礼、陈元迟、楚君侯等人的私人通讯”。

“是”,萧北寞点头答应下来,掏出了通讯器。

时间就这样滴滴答答的走着,五洲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又过了半个小时,萧北寞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喃喃道:“无人应答”。

龙呈均猛然抬头,双目精光一闪而逝,他大声道:“会议结束,我亲自去一趟五岳山”。

龙呈均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开口的只有萧北寞一人。

萧北寞楞然,带着担心之色:“统国,仓洲情况特殊而复杂,您要三思啊”。

龙呈均笑了笑道:“如今北擎邑的防卫力量已经不到一半,后面还有更猛烈的彩虹桥,吐沙虫,泰山压顶一般。若是北擎邑失守,被那些虫子进了中洲,那么济洲的沙漠暴躁起来,会是什么下场”?

他语气平和,目光灼灼扫视着全场。无人敢和这双晶亮不屈的眼光对视,每个人心里都很沉重。

“就这么定了,开会!先汇报一下末日工程进度”。

夜摩婉婷长久的保持着泉水濯足,枕着双臂,仰躺向天的姿势。整个人宛如盛开在幽暗大魔山顶上的绝美白莲花。

她皱着眉,盯着天幕上狰狞如海的虫潮,双目不时闪过黑芒。

五洲生民的生生死死,法士武士的前仆后继无法让她心湖荡起丝毫涟漪。但魔族如何生存延续却是她作为元洲大魔国最高统帅的唯一使命。

夜摩婉婷在思考一个问题,若是这些虫子突然跑到大魔国,她以及麾下圣魔体以及魔国全部魔族,能否抗之?

夕阳西下,大魔国的夕阳呈现出一片暗沉之色。圆圆、远远的光球上,笼罩着朦胧的黑色雾气。

也只有这样的太阳,才是魔族之人所喜欢的颜色。

与时间多到可以随意浪费的夜摩婉婷一样,东方紫霞这辈子也只需要为一件事儿操心:灭魔族。

至于为什么灭,怎么就跟魔族过不去?她只知道这是传统,又或者是是天性。又或者说是老爹东方落叶不断的遵遵教导。

夕阳火红,照着漫天黄色落叶,将片片黄叶的边缘镶嵌上淡红色的光圈。天青青,白云游荡;群山悠悠,矗立远方。

东方紫霞身上暖暖的,眯着眼睛望着上空的天幕,面无表情。

五洲的生灭,卫士生命的泯灭让她提不起一丝兴趣。那既不是自己的职责所在,而不会飞的生命在她心中也无法生出惺惺相惜,同仇敌忾之感。

更何况即便虫灾泛滥,对南北昆仑不会有丝毫影响。

之所以看,是因为无聊。神他么的无聊

此时的罗夫山分外的热闹。

庄广陵含笑招呼着老友依次坐下。

一身青衣韩静轩;黄色裙装吴云裳;年纪偏大,容颜俊雅苏名;清瘦呆板的韦工书以及四十多岁矮矮胖胖宛如笑面佛般的曾泽。

苏名声音时高时低,婉转清亮,柳笑生手握如椽大笔奋笔疾书着。

除了身在魔国的棋绝古夜摩,成魔身殁在赤城之城的词绝欧阳难过之外,中洲九大散人齐聚罗夫后山。

文人讲究风花雪月;讲求心性自由,追求自我;文人更能见微知著,见一斑而窥万世;文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从不乏固执的热血。历史上的变革也从来不缺慷慨高歌,长笑赴死的书生义士。

更何况是这些末世之下最顶级的文人骚客?

北擎之战逐渐唤醒着麻木的五洲生民,但却一战就极大的刺激了灵魂极为敏感的诸位闲散、高雅之人。

互相沟通之下,纷纷来到罗夫后山拜望庄广陵。都知道,庄广陵骚则骚矣,但懒却更为出名。

若聚会之地选在它处,别人尚好,他琴绝庄广陵是绝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

庄广陵笑得很无奈,也不知道这帮老老小小的小子加上吴云裳这个老姑娘,怎么就突然来个突然袭击。他热情的招呼着,清茶,醇酒,零食,小菜招待着。

当然,以庄广陵的极差自理能力,这一切离不开唐有德的大力支持。

苏名思考着,捻着须,说话的节奏变慢。柳笑生低着头望着纸张上跳动飞扬的字迹,亮着眼,舒展着眉。

众人皆围观。

北擎卫士抛洒热血,他们便集合九散之力,写一首流传万古的歌词,以壮声势。

从天明,到夕阳垂下山头。

苏名已负手而立,背对众人,望着远处的光亮如带的清溪;柳笑生长出一口气,将笔小心放在笔架上,能够跟着苏名乱七八糟的思路写一副完美的字,着实不容易;吴云裳秀眉微蹙,嘴唇动着。

曾泽轻声道:“多想,活着”?

韦工书望之良久后摇头叹道:“苏兄好词,柳兄妙字。只可惜李纪年不再,无法谱一曲绝世好曲以和之”。

吴云裳闻言抬头望着他笑道:“乐圣虽然不再,但韦老丈别忘了,咱们这里可有一个琴绝庄广陵。对吧,庄兄”?

韦工书呆板的脸一红,呢喃道:“我也没那么老,今年不过六十八”。

庄广陵望着吴云裳如花笑颜,会说话且秀气十足的双眸不由笑了:“如此,我便献丑了吧”。说完,他避开吴云裳含义莫名火辣辣的目光,仔细看着那副大气磅礴,如飘洒云烟的字。

眼神变得专注,白皙颀长有力的手指不停的在腿上打着拍子。

吴云裳满眼失落,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罗夫后山鸟鸣、山幽,夕阳隐没在山头之后,黑暗降临,但灯光亮起。

北擎邑,竟然有了太阳。

它挂在西方天之尽头,就像巍巍城墙之龙的龙头上顶着一颗光明、灿灿,火红的珠子。

曲流觞站在城墙之上,望着空旷的迷失深渊,望着远处的巨峰,再望着裂缝处处,青烟弥漫的城墙,直到停在残存卫士身上的时候,目光才不再空洞,有了哀伤与痛惜。

诺大北擎邑,千里核心关口防线,不时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打春之时的热闹景象不再,死亡、哀伤、绝望的气息蔓延着。

温笑、姜剑眉、普度寺住持圆觉、五祖寺住持弘远、四祖寺住持道信、二祖寺住持慧度、三祖寺住持僧求;龙虎山张道燃,东泰山何其妙、西华山许化年、北恒山君莫远以及十二元辰宗金断崖、火刑天、土行空、金放歌诸人,一分为二,开始进行远距离巡视、安慰、统计、善后。

各关口卫士们有的靠在城墙上发着呆,身上满是血红;有的默默流泪,望着手中血迹斑斑的残刃;有的来回往来,下意识、无目的的来回走着。。。。。

只有死者,只有完全消散,没有伤者,没有哀嚎。

死是那么的空洞,那么的虚幻。没了,简简单单却比云烟消散来的更加的彻底。

原来在北擎,死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天空飘落雨丝。

雨丝晶莹,在前后左右,远远近近连成一片,在落日的光芒照射下,带着璀璨的光,就像太阳在落泪。

曲流觞修长的眉紧皱着,掌心的晶莹凝成一滩:“太阳之泪,雨后彩虹”。

声音由低变得低不可闻。

北擎的太阳,歪在西边,却一直没有落,很不科学?

但这个世界上的事儿,有多少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呢?

一天,两天,三天,一直夕阳西下,却下起来没完。

直到这一天,似乎是清晨?这个怪异的夕阳实在是足以让任何人失去原有的时间观念。

激昂的乐曲,雄浑的歌词,从北擎邑所有的扩音器中传来。

渐渐的,北擎邑苏醒了:多想活着!

第三一章 多想活着(一)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去观赏火红的日出,活着,正是为了去爱,与你相伴的所有的人。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黎明时分,与你一同醒来。煮着咖啡,世人尚在甜睡。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不必到处宣扬,毫无保留、坦诚分享。活着,是让孩子永不忘。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在我死去的一刹那,站起向大家宣告:我会回来,即使倒下。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在那致命的一瞬间,忘掉所有不快、宽恕所有不公,宽恕就是救赎,这我知道。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化作冬季里沉睡的桃树,逢春重绽放,长成新生树,

一棵棵。。”

天幕笼罩着星球,所有人都被这无法屏蔽的歌声触动,仰望天空。这恐怕是这个星球自诞生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仰望天空。

天幕上,北擎卫士与青虫撕扯拼搏,身化青灰的影像一幕幕闪现着。

歌声嘶哑又嘹亮。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婉转抒情。它似乎只是在轻轻诉说,在温柔的诉说着一个卫士,对妻子,对孩子,对家园的不舍。

它就像一道潺潺的溪流,却在所有人的心底爆发着澎湃而又绵绵不绝的力量。

谁,都想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活得更好。

但当你失去选择的权力的时候,当所有人在狂暴的自然面前失去选择的权力的时候,绝大多数人便会选择沉默。沉默着,沉默着,也就麻木了。

人心如沉睡的老桃树,虽然沉寂,却依旧保留着顽强的希望种子。春天来了,种子便会萌芽,伸展着绿意盎然的枝叶,再次开花、结果。

多想活着,这一刻,五洲无数生民,泪落如雨。

北擎邑城墙之上,低沉嘶哑而又穿破天际的歌声缭绕。

靠墙麻木坐着的卫士慢慢站起;低声哭泣的卫士擦干了眼泪;胡乱来回走动的卫士们,眼神清醒起来,渐渐停住了脚步,望着苍茫的天空,似乎那里有一个值得注视的焦点。

悠悠北擎,战旗高高飘摆,阔别已久的钟磬之声又在上空飘荡着。

曲流觞中洲裙摆沾染了点点血迹,犹如盛开在皑皑雪山上的桃花。

彩云之南,百花絶艳;武当山上,月挂中天;北漠晚风,北海初雪。

如今,北漠的晚风跨过万里大漠,吹过迷失深渊,温柔的撩动着她的发丝。

曲流觞手握二玄桃心剑,浑身泛起朦胧的白色光。白光与夕照融合成一体,整个人浑然如天上的玄女降临凡间一般。

雨丝如雾,阳光暖照,老天在此时就像个阴阳脸儿:一面笑脸对你,一面高高举着屠刀。

眼望处,虫巢巨峰升腾在半空,笼罩着迷茫的灰、白、青色雾气,此时竟在微微旋转着。伴随着这种旋转,巨峰底部喷吐出一道道雾气之虹,每旋转一圈,雾虹便长了少许。如今已延伸到迷失深渊的边缘处。

只要跨过深渊,便可到达城墙。

曲流觞动了,二玄剑裹着白色的元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凝结不散的痕迹。痕迹宛如一道斜挂在空中,燃烧着白色火焰的呼啦圈一样,发出轻微的颤鸣。

二玄桃心剑,透出红色的氤氲,一股神圣之意弥漫。

曲流觞脚步轻移,一步一步踩出浑圆曼妙的痕迹。一个圈,两个圈,三个圈。。。直到九个圈。

“昊天接引,玄女神诀”,被白芒、红芒笼罩之意的曲流觞声音轻轻,带着浩荡之意,直达高空,翻滚如雷。

此时,身在半空的曲流觞,剑尖指向上空,眼中带着冷冽的光,跨过数十里空间,注视着虫潮巨峰发出的雾虹。

九为数之极,九个圈瞬间便成了无数个圈。无数个圈堆叠成一个下粗上细的百米光艳之塔,塔尖一个高约百丈、直欲擎天的朦胧身影逐渐浮现。

身影虽高,但音越可见白裙形状,高举长剑,宛如放大版的曲流觞。

“去”,曲流觞浑身颤抖,嘴角溢血,二玄剑对着虫潮巨峰,慢慢画出一道椭圆。

而擎天身影也坐着相同的动作。只不过它的高举着的朦胧之剑,指向天空的时候,再次猛吸,天空中莫名出现一道粗如巨龙的黑色气流注入剑身。

这把长剑,此时太过巨大。

一剑挥出,白芒、红芒夹杂着黑色狂猛的气流激射,攒射延伸出无尽的光艳,笼罩整个北擎防线,瞬间便与虫巢巨峰以及雾虹撞击到一起。

空间凝滞了,时间停住了,北擎屏息了,五洲凝视着。

“轰”,所有虫巢巨峰瞬间巨震,旋转之势停止,巨大山峰,在空中倒飞数十丈,才不再后退。

“嘶嘶嘶嘶嘶”,万虫嘶鸣,峰顶的宛如塑像一般的吐沙虫王,身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缝。

雾虹被一击而散,迷失深渊上面的雪壳,在一阵剧烈的喀喀,喀喀声中,轰隆隆坠入到深不可测的深渊之中。幽暗的长龙又现。

虫峰之前,三千里长的距离,彻底成了白、红的海洋,肆虐着,泛滥着,咆哮着。而虫峰如小舟般颠簸着,似乎随时可能被淹没。

歌声中,一剑横扫虫潮巨峰。五洲一片欢腾!北擎邑嘶吼震天!!

半刻钟之后,虫峰前的怒涛消失,金色的虫峰暗淡、斑驳,吐沙虫身上的裂缝更多,更密。失去雾气笼罩的虫峰轰轰纷乱的坠落在济洲的沙漠中,砸起漫天的黄沙。

“妈”,温笑焦急大叫,奔跑几步,扶住了骤然从空中坠下的曲流觞。

“咳咳咳”,曲流觞脸色惨白,嘴角渗出血丝,身体摇摇晃晃,但目光依旧清亮。她剧烈的咳嗽了一阵之后,望着依旧健在的虫巢巨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阿姨,你没事儿吧”,姜剑眉抹了抹在歌声中流下的眼泪,声音有些哽咽。

“没事儿,你这傻孩子,唉”!曲流觞微笑望着泪眼朦胧,神情恍惚的姜剑眉,眼中泛起怜惜之色。

“阿弥陀佛,北擎,你这出手,太,太早啦”!安雨轩的爸爸圆觉大师,轻轻吐出一口气,似在惋惜。

“天若绝人,必有一线生机,大师无需多虑”,曲流觞轻轻推开温笑与姜剑眉,站直了身子。

张道燃与金断崖对望之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骇然:玄女接引神诀,昊天接引-玄女神诀,不愧是五洲第一!

这一式,已经初步摆脱了天地的笼囿,已经能够借与用冥冥中的天意。

曲流觞面带微笑,温柔而坚定的目光缓缓游移着。周围聚拢着的无数满眼关切、目露崇敬、眼睛血红、双拳紧握、热泪盈眶、战意盎然的卫士。

她笑了:“值了”!

现在不出手,还等何时?时机不成熟,但没关系。借着无数卫士的牺牲,借着那首唤醒所有人心中热血的歌,在此时大家朦胧、茫然、绝望之时,给所有北擎卫士以希望,什么都值了!

有希望的地方,便有奇迹。曲流觞无比确信。

道隐归藏,苍生往逝的碑林之前。

“你们他么的这些老不死的,我入你们的仙人板板”,李元真双目涌上血丝,双拳紧握,指甲刺入肉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苍生往逝爆涌而出,向上刺破苍茫的黑色气流,发着狠。

“老不死的”。。。

“仙人板板”。。。

“宝贵的神意啊。。用一点少一点”。。。

“给一个凡人借用神意”。。。

“为什么不就给我?我可是你们的后裔啊,卧槽!啊!啊!啊!”!李元真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巨大的音波一出口便激荡而出。瞬间扩散,沿途刮尽地皮,风暴一般呈椭圆形,飞快蔓延向碑林深处上下翻滚、往来如龙的气流。

气流瞬间凝聚成龙形,巨大而狰狞的龙首从云雾中探出,空洞的双目闪过一抹嘲讽,龙口一张,发出无声的咆哮。

“吼~”,李元真的音波功被轻易消弭,只留下一地狼藉。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被祖宗抛弃的悲凉感从李元真的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片刻之后,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才平复下来。

李元真缓缓张开双手,望着手掌中快速弥合的细小伤痕,发出一声冷哼。

“呜呜~噎噎”。

望着正对着古今镜流泪并发出声音的伏明月,李元真一腔怒火与委屈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对象:“白痴”!

“冷血”!伏明月淡淡反驳道,并没有回头。

多想活着,多想活着?活着有什么好?这么孤独,这么闷,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对她来说,全无意义的歌词,全无意义的吟唱,但她却止不住想哭,止不住流泪。

是同情?是怜悯?还是被那坚韧不屈,却脆弱无比的生命,所发出的不甘的嘶吼所感动?她想不明白。

“哼”,骂了句白痴之后,李元真的怒火平息了一些,伸出手指,隔着虚空撩动着伤痕累累,但还活的很顽强的“古今镜”。

“多想活着”。。。

“多想活着”。。。

李元真皱眉,到处都是这玩意儿。

不多时,他终于翻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脸色慢慢缓合下来。画面中:介子危正一脸微笑的与萧红颜在一条林荫道上,散着步。

“变态”!伏明月转身而去。

“哼,白痴。白痴女人”!李元真咕哝着,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第三二章 多想活着(二)

唐花,是一朵奇妙的花。

它本是唐玄的元气之根,莫名而来,彷佛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产物。

茅山之上,吞噬了无尽的化生土精气,多了三片似有形似无形的叶子,有了生的力量;孔家坳心火洗练,变了颜色;桃红院汹涌澎湃的黄色气息,又使得它多了些黄色。

等到再回罗夫,与老桃树生机互换之下,它又多了五片短短,毛茸茸的底座;赤城之城吸收了坤极地火锤炼了无数年的金极锋锐之气之后,不光又多了三片叶子,颜色中又多了金色。

北海一战,吸收了太多的魔气,又变得有些发黑。

此时的唐玄,依托这朵花,不光可以施展火花,更可以如金剑花那般盛放。

关于唐花,唐玄并未整日费尽心机的琢磨:它究竟是什么;它从何而来;它究竟有啥用。。等等问题。但每到危机时刻,他与它便会有一种水乳*交融,信任莫名的感觉。

修者之痛:时间苦短,无力仰望星空,资源耗竭,人心冷漠。

人生命有限,能够修炼的等级有限,身体内能够储藏的元气也有限,能够利用的资源更是有限。。但有了这朵花,这种有限从某种程度上变得近乎于无限。

五行气息、魔气元气、甚至情绪,只要唐玄想,唐花便可吸收、融入,然后将本来拥有的与后来吸收的完美的融合到一起。

可以说,这是一朵连神都会嫉妒、羡慕,甚至觊觎的绝世之花,只是唐玄自己不知道而已。

2997关口的城墙之上,唐玄掌中的丝线晶莹,绕空狂舞,成片青虫被一扫而空。

唐花涨成桌面大小,既没有变成火花,也没有盛放成金色,就这么带着绚烂的颜色,扑进虫群旋转着。

似有似无的莲叶,朦胧的花心、花蕊,旋转之下,犹如切割粉碎机一样,将所有接触到的青虫化为青岚。

青岚一荡之间,便被吸扯进花心之上,逐渐融了进去。

旋转如轮,青岚成圈,唐玄嘴角带着微笑。

蔡姚摸着尖尖的发型,笑了;鬼见愁耷拉着下巴瞪着火红的双目,四肢着地,满脸的不可置信,继续留着串串滴滴的口水;穿云箭悠悠醒来,发出一声惊异的叫声:“嘎~”?

唐玄脚步轻轻,一手丝线,一手虚抓遥控唐花。

一个小时之后,2997号关口,500米防线再无青虫。

圆镜发出轻微的颤鸣之后,镜面如水波般抖动,砰的一声,爆散了。

唐玄微微喘息着,望着掌中青岚涌动的唐花,就这么望着。似乎自己此时与花成了一体。

唐花莫名消失,唐玄全身毛孔爆涌出青色气流,一发而收。

唐玄眼中闪过一抹璀璨的青色,眼眸又变得清亮而深邃。

夕阳;雨落;歌声起;剑影狂飙,虫巢巨峰被一击而退。

歌声中,唐玄负手而立,望着远方成了一个小黑点的虫潮,沉浸在天地共鸣的倾诉中。

“多想,活着”?唐玄呢喃着。就在这时,右胳膊被温暖与柔软包裹,走近的蔡姚也有些失神的望着远方。

鬼见愁骑着穿云箭,而穿云箭又蹦到唐玄的肩膀之上。

它将头夹在肉翅之间,又觉得有些怕怕,整个身子又向唐玄的耳边靠了靠,直到挤到没法再挤,才安心的咕哝着。

鬼见愁呜呜咕哝着,一会儿望望挂在球灯杆上扩音器,一会儿望望朦胧,苍茫的远方,眼神中有些疑惑。人类的情感他不懂,这首歌他也听不懂。

红日,雨丝。

2997关口的城墙上,身影在朦胧凄美的画面中似乎融为一体,矗立在城墙之上。

天山,顶天峰巅,雪花纷飞,冷风呼啸,酷寒。

孔仙仙抱着唐思玄站在峰顶,指着天幕道:“看,那就是你的爸爸”。

她声音柔柔、哽咽,眼中全是泪光。歌声中,她再也无法自己,白衣飘飘,白衣如雪,落泪成冰。

“爸爸?爸爸在干嘛?我要去找爸爸”,唐思玄伸出短粗胖的白嫩手指,指着天空那个望之亲切,却从没见过面的男人身影,声音清脆。

孔仙仙默默,只是眼泪越流越多。

“娘,你别哭了”,几个月大的唐思玄非常懂事,抓起身上质料华贵的袍子,帮孔仙仙擦去脸上的泪珠。

孔仙仙的脸上,青紫色的斑点密布,从脸到胸脯。

“娘,你真好看,我长大了,也要和你一样好看”,唐思玄睁着滚圆的大眼,满眼天真的望着孔仙仙。小舌头在红嘟嘟的嘴唇上舔着。

“等娘的病好了,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孔仙仙笑了。也许只有在唐思玄眼中,她才是美的。

“呃,好吧”。

“可是娘的病什么时候才好呢”?

“我想爸爸了”。

唐思玄咕哝着,觉得有些热,小手偷偷扯着身上厚厚的袍子。

“快了,快了”,孔仙仙用力抱着唐思玄,身子微微颤抖。她似乎抱着世界上最珍贵,最容易失去的东西一样用尽全力,小心翼翼。

唐玄身在北擎,当从天幕上看到他的影像的时候,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有强烈的思念;有无尽的爱恋;有自怨自艾的悲苦;还有无限的担心。

又有些恐惧和害怕。生怕天幕中唐玄一回头,便会看到她此时的样子。虽然明知道即使唐玄回头与她面对面,她能看到他,他却看不到她。

若非有些思玄,恐怕她再难以克制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孔仙仙愣愣望着天幕上那道身影,眼神朦胧,心里空荡荡的。而唐思玄终于挣脱束缚,在冰天雪地、冷风呼啸的环境中,光了膀子,额角还挂着汗珠,小脸儿红扑扑的。

“娘,在这里好闷哦,我去玩了”,两只肉胳膊一挣,从孔仙仙怀里跳到空中。

“咯咯”狂笑声中,将小靴子踢掉,光着膀子向峰下疾飞而去。

“你,你回来”!孔仙仙望着如刚出狱的小流氓一样,飞窜而去的唐思玄,心中气苦。大叫着追了下去。

离开了浑身火热如小火炉儿一般的唐思玄,一股彻骨的寒意使得孔仙仙不由打了个寒颤。

一样米,百样人。

“人”因为群体化属性而延续,也因为个性化属性而具备了丰富多彩的内涵。

镜湖居一号之外的环湖马路上,介子危正与萧红颜散着步。

说来也巧,两个人不光同坐飞缆从济洲回到水城市,而介子危恰恰住在镜湖居二号,是此时萧家的邻居。

“多想活着”?介子危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这种冷,是对人,对人性的蔑视,彻头彻尾的不屑一顾。

萧红颜望了望天,北擎苍茫的景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旋即,她又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默默向前走着。

同样,无论是惨烈的北擎邑,还是那首唱响五洲,涤荡灵魂的歌,都无法让她生出激情和热血。

她在纠结,纠结着自己的一生;她在思考,思考着自己一生的追求。

二十多奔三十走了,以往可以用“颠沛流离”、“强颜欢笑”、“曲意逢迎”来形容,表面是不能说出来的,但内心却是承认的。

嫁给唐玄,现在想来,也只能算是“少”不更事,年少冲动。

有武力,不用!有实力,不用!听安雨轩说,去北擎做了什么卫士?

呵,卫士,多么虚幻的字眼儿。

多想活着?活着,难道不是为了更好?怎么才能更好?一生的追求:权力、金钱、地位、荣耀得到满足勉强算吧。

至于奉献、牺牲、相濡以沫?算了吧!那都是别人的事儿。

萧红颜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更是个明白人,不光有学历,还有不俗的人生“阅历”;又觉得老妈赫英的教导非常正确。

心潮起伏之下,心思活了,似乎回到了当年火车上,讨好安公子的一幕,有错么?没错的!

介子危的出现无疑让她眼前一亮,似乎自己的毕生的追求,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颜颜,晚上一起吃饭吧”?介子危笑道。

“嗯”,萧红颜报以微笑,笑得很矜持。

她眼神清亮,没有灰光,时不时的望向介子危那张笑得很高冷的脸。

即便他的笑容带着那种藐视众生的不屑,但这种笑容,无疑是她喜欢的那种,心动的感觉呵。

五洲会议室外,龙笑梅温柔为安雨轩带上一条围巾,然后望着他的双眼道:“决定了”?

安雨轩坚定点头,英俊的脸上,剑眉飞扬,嘴唇紧抿:“长的不如那小子帅,武功不如那小子好,但看着那小子在北擎耍威风而我却躲在地下做地老鼠,我不甘心呐”。

说着,说着,安公子就笑了。龙笑梅温柔的动作无疑让他干枯的心里,汇入一股暖流。

“笑梅,我”。。。。安雨轩张嘴,但最却被龙笑梅柔软带着馨香的掌心封住。

“别说了,我都懂。等你回来,我们完婚”,龙笑梅笑了,所有的不快随着这一笑飘然远去。

“就这么定了”,安公子手扶江湖剑,大步而去。肩膀略微抖动,强忍着被融化的心,沉寂已久又再出现的泪。

龙笑梅凝滞的身影,就这么望着,望着。。。。。

第三三章 多想活着(三)

人世间最悲惨谚语是:工作的地方没有根;有根的地方没工作。

大多数人的大多数时候,要分离,要放弃,要奔波跋涉去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这里是中洲最著名的垃圾城,90%以上难以自行消化的生活、工业垃圾处置的地方。

数十万根高百丈、粗十数丈的巨大的烟囱林立着,不断喷吐着灰黑色的浓烟,直冲天际。

高、灰白、烟雾缭绕构成了这个城市的底色。

在中州甚至五洲,这座城市有个响亮的名字叫:轮回。

它的命名,不光是五洲唯一一次全民公投,得出来的结果;更寄寓了五洲生民太多的无奈与绝望。想要一个轮回之后的美好“未来”,却只留下纷繁芜杂,一望便是骗人的传说。

轮回讲了千千万,即便绘声绘色,骨肉匀亭,但有谁真的见过?经历过?

若是连“轮回”都成了生人编撰与浮夸表演的对象,都成了人欺人的最好佐料,那么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可言么?

复杂归复杂,情绪归情绪。此时此刻,坐落在昆极内海的东南方,地处中南天堑之下的轮回城一下子涌进来数十万人。

烟囱环抱的城市中心广场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一眼、两眼、无数眼都望不到边际。

龙笑梅、狄青龙、张平机站在高台之上,望着台下的阵列:一级工程师、二级工程师、三级工程师、杂役。层次分明,人数依次增多。

狄青龙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叹息一声,大手一挥高声道:“出发”!

在无数雾城卫的引领下,数十万人分成数百条人流,向各个烟囱之间的缝隙走去:那里有直达地下的通道。

脚步声,轰轰如雷;烟尘起,卷起漫天的悲壮。

虽然都清楚到了地下,便是长期可能长到一生的时间,却都低着头向前走着,无人再望一眼上面的天空。因为天空已不再湛蓝。

张平机皱眉道:“不动员一下”?

狄青龙摇头苦笑道:“前期动员工作已完成;相关保密协议已签署;所有人的通讯器已统一集中销毁。中洲最高征集令,没得说。而且,咱们这儿福利待遇不错,下到地下对于他们之中大多数来说,可能是活下去最好的选择”。

张平机道:“虽说如此,但地下的起居、工作场所的环境;地上工程师家属的安置还是要仔细,再仔细。莫要让人寒了心啊”。他是技术出身,所以对这些技术人才有着特殊的感情。

狄青龙与龙笑梅同时点头。

张平机目光凝视着狄青龙的双眼,郑重道:“地下的一切,就交给你了,务必保证进度”。

他又将目光转向龙笑梅道:“家属安置,后续人力的跟进,龙老板,多费心”。

狄青龙与龙笑梅再次郑重点头。

唉!张平级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了。七百余条地下通道,同时运送数十万人,也需要将近六十个小时。即便准备工作做的再充分,他还是隐隐有些焦虑,恨不得一下子,所有地下工程全部结束到了验收阶段。。

狄青龙转过脸对龙笑梅笑道:“怎么没见安公子”?

龙笑梅望着脚下的人流轻声道:“他,去北擎了”。

狄青龙伸出拇指揶揄道:“恋奸情热,还能抛妻弃子跑到边疆,安公子的爱洲心真是这个”。

这话传到龙笑梅耳朵里分外的刺耳。

她不由得皱眉、瞪眼,满脸寒霜道:“姓狄的,你若再胡说,我便揍你”。一只仙鹤的头颅在龙笑梅脸庞上如云烟掠过。隐隐发出一声清亮的鹤戾。

张平机满眼鼓励之色望着龙笑梅,瞅了半晌,不见她有进一步动作,不由咕哝道:“你倒是揍啊”。

龙笑梅忽然笑了,笑得如一朵春花;狄青龙也笑了,笑的如一只蛤蟆儿;张平机望着两人,也笑了,笑起了满脸的褶子。

笑声越来越大,穿过充满焦糊气味的广场,回荡在上空。

越来越多的人望着台上大笑的三人,眼中满是疑惑:三个头儿,这是神经了么?

虽然疑惑,脸上的表情却放松、活泼下来,不再那么僵硬。

离别的场景,发生在五洲各地。

雾城,圣门集会的会场:

孔希言老爷子,在圣门集会的会场大手一挥,久不历世的圣门子弟从大门涌出,搭乘各种交通工具,直奔北擎。。

这里有孔希孔、孔明带队,白色儒装,满身正气的孔家;

有鲁万年带队,短衣襟儿小打扮儿,扛着各色大木箱子,壮汉居多的鲁家;

有韩远山带队的韩家;有苏敬带队的苏家。

还有一身墨黑,背着巨大木剑的墨修仙带着墨水玉与墨火山,更有孤家寡人,神态萧索的孙破敌。

孔希言走到门口,回望空空荡荡的会场,身躯挺的笔直。如此末世,圣族,当入士!

一行数百人,踏歌而去。

洋洲首府同和岛,是南极洋洲最大的岛屿:

此时,岛屿岸边的码头上,黑压压站满了衣着整齐,蓝色劲装猎猎的洋洲卫。

意态豪壮,一身宝蓝色卫士劲装的李虎迈着大步,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同样装束,佩戴武器的四大岛令。

五人走到火炎焱近前,李虎抱拳道:“洋洲公士长李虎报:6200名洋洲卫以及相应救援物资集结完毕,随行天极岛赵贵、火山岛元信、巨木岛陈崇、飞鱼岛侯莫均以到岗,请统国指示”!

火炎焱看了一眼波浪翻滚,弥天的大洋,转目回来望着眼前共患难的兄弟们,挥手大声道:“小心在意,全力以赴!出发吧”!

“是”,五人抱拳应是,转身迈步上了各自的远洋舰。一声号角,数十艘远洋舰,跨洋而去。

火炎焱眯着眼,目光追随着快速远去的舰队,酡红的脸庞,在烈日的余晖下,发着光。

“报统国,大茂、二冒,偷,偷着跑了,说要去找他妈”,一名洋洲卫快步跑来,在火炎焱身前停下脚步抱拳低声道。

“嗯”,火炎焱嘴角挂着笑意,一想起来茅山这俩宝贝,他心情就特别好。

卫士狐疑的望着态度暧昧的火炎焱,小心问道:“不追么”?

火炎焱笑意更浓,抬手指着在夕阳下只有一点残影的舰队道:“这个任务交给你了,去追吧”。

“啊”?卫士挠着头,我去追?游泳去么?

“哈哈哈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人家找妈,你当什么拦路,拦路,拦路那个虎”!火炎焱笑得有些喘。

“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吧”,火炎焱咕哝道。洋洲的卫士如大洋浪涛一样,死板板没有一点幽默感。

“那,那到底追,还是不追”?

“追你妹”!火炎焱哼了一声,迈步向回走。所有浪漫的心情被这个僵硬的卫士破坏的一干二净。

“我妹?我没妹!统国,到底追,还是不追”?卫士急追。

“好吧,我服了!不追”!火炎焱快步疾走。

“统国,你服我”?卫士精神大振,继续直追。为什么服我呢?我有这么优秀?!

“我是说,你快点扶着我”,火炎焱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温软的沙滩上。

“好咧”!卫士迷糊的眼神儿终于变得清彻,听懂了统国的最高指示。

北擎遇险,天下皆动。

刘恒为首的雾城卫、圣门、中洲武馆、各大山头、洋洲、济洲集结起来的卫士,如一个个飞行的箭头一般从各个方向,直插北擎。

有的带着各种物资,有的带着一腔热血,更有的如安公子那般单枪匹马。。。

“多想活着”,若有选择,谁愿生在如此当下,末世挣扎之五洲。

一首出自天下九大散人之苏名、柳笑生、庄广陵合力而作的歌;一个个北擎邑卫士舍命拼杀的片段,形成了巨大的灵魂潮汐,彻底将所有人的内心进行一场深层次的洗礼。

救援北擎,成了无数人冲动的梦想,有组织的、自发的,就为了冲动这一次,证明自己还活着。

元洲大魔国未动,情理之中,理所当然。

仓洲及十二元辰宗未动,却让龙呈均一怒之下,降临五岳山。

“为何”?龙呈均望着对面坐着的仓洲统国陈元礼,宗主陈元迟。他的双目有火星溅射而出,这在他执政生涯而言,是相当罕见的。

“龙兄切勿动怒,我们,我们也有苦衷”,陈元礼叹息着,神情充满无奈。

“哈哈哈!苦衷?苦的过五洲生民?苦的过北擎覆灭,天下崩毁?苦的过我们这么多年在绝望中坚持”?龙呈均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愤怒。

“龙兄别说了,我,即刻派出人手,支援北擎”,陈元礼苦笑道。龙呈均的每一个字都如炮弹一般,令他心如刀割,无法抵挡。

五洲现在,谁玩心眼儿,喜苟且,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傻逼“智慧”!

“大哥,三思啊”,陈元迟不再意气风发,满头冷汗淋漓,拉着陈元礼的手,满眼哀求之色。

陈元礼开始沉默了,陈元迟满面惶急,楚君侯叹息着低头不语。其他十二元辰宗成员也是神色变幻,显得心事重重。

“道隐归藏,清微天大行令-宫南起到”!外面卫士,拉长了声音。

脚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身红衣,容颜显得有些憔悴的宫南起走了进来。他的目光逐一在所有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陈元迟身上。

“法喻陈元迟,即刻召回北擎金断崖诸人,不得延误”!

演武殿,一片死寂!

返回的直升机上,龙呈均神色落寞,他不怪任何人,他也清楚那个地方,那个存在。

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神存在,那么这个神,无疑便是道隐归藏的李元真。而仓洲,无疑是神在世的“殖民地”。

思绪万千,从末日星球计划,想到洋底呈能量状态存在的无数管道。到最后龙呈均的心神不由得飘向北擎,似乎那个唐玄,就在那里。

想到此,龙呈均的落寞之色,不由得缓和了许多。

一代一代的传承着,一代一代的突破桎梏,就算环境恶劣,但生而为人,虽苦而自傲!

第三四章 愤怒彩红

北擎邑城墙对面,无数虫巢巨峰,被曲流觞昊天接引-玄女神诀一剑击退,雾气全散,雾虹尽失。

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西方颤抖的斜阳,雨丝断绝。似乎这残阳、雨丝与虫巢巨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损俱损。

十几个小时之后,当残余卫士重新登上城墙,望向远处只有淡淡影子的虫巢巨峰之时,一股强烈、急速的震荡,由远及近,激荡传来。不少卫士站立不稳,身形向后急退,面色惨白,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嗡,嗡嗡”!强烈的震鸣,暗淡的虫巢巨峰急速而猛烈的颤抖了起来。

天地、空气、斜阳一起剧烈抖动。震鸣持续着,持续着。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彷佛永不止歇。

城墙、卫士、炮身,一切,抖成一片幻影。这种抖动,与实物并无伤害,却如能够直接撕扯灵魂般,让人难受至极。

2997号关口,对面的虫峰很矮小,如今因为距离更远,成了一个暗金色的小点。唐玄望着远方那个抖成一团的小黑点,摸不着头脑。

渐渐的,在这种令人浑身难受,从内到外眩晕的抖动中,似乎远处的小黑点,变大了?

“嗡,呼,呼”!瞬间比刚才强烈十倍、百倍的震感、震鸣突兀传来,呼啸声中,小黑点霎那间来到迷失深渊的边缘处,漂浮在唐玄眼前的空中。

雾气又现,雾虹缭绕而出,红色的雾虹,纯净中带着无尽的暴躁之意。这种暴躁,一旦离开虫峰,便在空气中形成笔直吞吐,不断向前延伸的血红的光带。

延伸速度很快,十几分钟的时间,便伸出数十丈远。形成初始窄窄不过数寸,如今前端几乎一米宽的薄薄的彩红。

其状如虹,其色红。像是一条快速修建而成的,深渊与城墙之间的红桥。

“轰”的一声巨响,蔡姚高举引雷镜,一道粗如儿臂,带着雪亮分叉的电蛇激射而出,遥击红桥。

红桥荡起一片涟漪,如红水一般在虚空的平面扩散。

“嗤嗤嗤”,雷电激射到红桥之上,迅速融入,而红桥才嗤嗤声中,扩散满眼的速度更快。

“这玩意儿,似乎是不能碰的”,蔡姚一手拎着引雷镜,一手抓着鬼见愁的脖子。而穿云箭,又站在垛口,愣愣的望着红桥,眼中惊惶之色甚浓。

“看看再说”,唐玄挠了挠头。无论是蔡姚的霸气十足的雷光电蛇,还是自己的元气匹练,还是鬼见愁的寒气火星,又或者是肥雁的怒目而视。都只能使得红桥愤怒之意更浓,扩散的更为迅速。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无奈之下,只得停手。

红桥,就在他们的注视下,继续延伸着,终于,前端搭在城墙上。

“吱吱吱吱吱~~”,密集的虫鸣声传来。

红桥末端虫峰处,伴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鸣叫声,开始爬出无数各色的虫子:灰色半透明身体,带着透明翅膀,宛如大号苍蝇一般的虫儿;白色如蚕蛹一般的虫;青色举着双鳌,生有无数细密小爪子,体型纤长的虫;红色的全身透亮,就连眼睛都是惨红的玛瑙色的虫儿:像蚊子的、像蚂蝗的、像蝎子的、像蚂蚁的、像接吻虫的、像蜈蚣的。。。。

最小的都有拳头大,各个生猛。口齿开合间,处处透露着没有丝毫情感的凶残。

密密麻麻,千千万万灰虫、白虫、青虫、各色狰狞红虫,瞬间铺满红桥,汹涌向前,冲向城墙,形成一道横亘半空的,虫儿的汪洋大海。

吱吱吱吱,闻之令人心神酸麻的密集而细碎的肢体摩擦声,虫叫声,如闷雷般滚动。

“当啷”,蔡姚的引雷镜坠落地面,“救命”,声音低弱,宛如呻*吟。

她黝黑的面庞,第一次如此白,甚至比她身上的白衣还要白上三分,惨白。

肉眼可见的细密小疙瘩瞬间布满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脖颈处细密可爱的小绒毛,也根根竖起,风吹过,绒毛巍然不动。

恶心、惊悚、肉麻、手足酸软、浑身无力、心神俱裂。

若不是唐玄站在身旁,蔡姚早就转身就跑。她做噩梦时候,都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的恶心的虫儿,如浪涛一般汹涌暴击而来。

“嘎~”不出意外,穿云箭瞬间选择幸福的晕了过去。

“咚”,它砸在鬼见愁的脑袋上,然后滚落地面,将生死彻底交给了队友。

“呼”,唐玄深深吐出一口气。白色的浊气似乎在胸臆间压抑很久,浓重而经久不散。

他掌心虚抓,唐花浮现而出,细密如针的金色光线隐隐从花瓣、花蕊中透射而出。

唐玄眼望虫海,掌中唐花缓缓旋转着。

“去吧”,唐玄呢喃道,随后手轻挥,花飞出,金光透射,光芒璀璨,在空中划过一道灿烂的弧形轨迹,与汹涌而来的虫海撞在一起。

轰,虫海前端被击散,无数巨虫碎裂、成灰簌簌而落,更多的巨虫继续扑击向前。

虫潮化雨,漫天降落在城墙之上,宛如噩梦般无可抵挡。

唐玄双目精光闪烁,发出一声低喝,左足驻地,右足回旋,右手牵引着空中飞舞的唐花,开始近身回旋。

桌面大小的唐花,绕着唐玄飞旋,带着无数金针,形成一片金色带着尖刺的光幕,不断击散无孔不入的巨虫。鬼见愁拖着穿云箭,也跳进这个防御圈里。

密集的撞击声,爆裂声,吱吱声响成一片。

手软脚软的蔡姚,捡起引雷镜,不忍心看着唐玄孤军奋战。又强忍着恶心发出一道微弱的电蛇。

电蛇在虫海中爆散,沐浴着雷光,巨虫呆滞颤抖了片刻,又生龙活虎的扑击而来。

“卧槽,这玩意儿,不怕电”,蔡姚呢喃着。

不光不怕电,鬼见愁呜呜啸叫着喷吐的寒气、火星也全无用处。不光没用处,似乎经历了雷电、寒气、火星的巨虫,还更是活跃,倍儿精神!

此时的唐玄,像是一个舞者,挥舞着指尖的唐花,抵御着虫海。

杂乱的声音中,开始传来他逐渐急促的喘息声。

“吱~吱吱~”三五只红色的漏网巨虫,像是巨大的红宝石蚊子,落在四仰八叉的肥雁的青黑色肚皮上。双目红芒一闪间,长而锐的吻便刺在肥雁肚皮上。

“喀喀,喀喀,吱吱”,蚊吻皆断折,巨虫发出痛叫。似乎觉得痒痒,肥雁短翅略微挥舞,顺便翻了个身。数只巨虫被砰砰击退,倒退中,身躯崩裂,成了点点红色烟尘。

呜呜叫着,准备救援的鬼见愁不由瞪大本来就大的血红双眸,长长舌头吐着,随后眼珠转了几下,走上前去,扯着肥雁的一只腿儿,将它拎了起来。

“呜呜~~”,鬼见愁拎着肥雁飞到半空,飞快穿过唐玄变得有些稀疏的光幕,投身到虫海之中。

“吱吱吱~嗡”,叫声刺耳,尖锐,密集到让人崩溃。

“呜呜,呼呼呼”,鬼见愁挥舞着肥雁,施展了一套王八拳。

“砰砰砰~”,虫退,虫散,虫灭,化灰。

鬼见愁叫声更大,身影逐渐模糊,化为一团黑色翻滚的雾气,雾气中,到处是肥雁雄壮、强健的影子。

时而东,时而西,时而原地360度大回旋,逐渐变成横扫整个城墙的狂风。

所过之处,虫皆灭。

鬼见愁是种特殊的生物,来自幽冥界,这种生物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累”这个字。

尚未来得及制止鬼见愁的“送死”行为,便只能站在城墙上,仰望鬼见愁纵横驰骋的英姿。

“这东西,似乎不怕属性攻击,却是扛不住物理攻击”,唐玄收起唐花,眯着眼睛望着上空不远处。额角的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很不舒服。

“额,是哦”!蔡姚兴奋的握着拳,满眼崇拜之色的望着上空无处不再的黑雾,和雾中那只无意识肆虐在虫海中的鸟儿。

在鬼见愁兴奋到癫狂的操作中,唐玄与蔡姚左右连同城墙之上,再无半点虫影。

时间无形无相,像是北漠的风,总是不知不觉的吹来,远去。

四五个小时,还是六七个小时?唐玄等人早已忘记了时间,而鬼见愁更是兴奋不已,头一次这么酣畅淋漓的在这个世界,展示一下自我的才华。

“嘎~~”穿云箭愕然惊醒,迷糊的眼神儿望着鬼见愁。而鬼见愁猛然一挥间,却击在空出,只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

一鬼,一鸟空中愕然对望。

此时彩红桥再无虫儿爬出,逐渐变得暗淡,最后砰然碎片,化为片片残红,悠然坠落。隐约中,似有一声意味难名,似是解脱,似是不甘的叹息。

红桥断,虫峰向后,逐渐隐去,又回到迷失深渊的对岸,巍然而立。仍旧是十数米高,暗淡的金色,遍布裂缝。

“啊~~”凄厉的惨叫传来,一只红色如蝎子般的巨虫落在一名卫士后背处,双鳌一举,怪口大张,咬下之后,一阵蠕动,飞快钻入卫士的体内。

卫士惨嚎,倒地翻滚,撕扯着身上的衣服,皮肤,长刀落地,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响亮。

霎那间,卫士全身裸漏处,涌起怪异的殷红色,就连他原本漆黑的双眼,都变得血红而迷茫。而一个拳头大小的鼓包,在他身体各处表皮下,来回滚动着。

“扑哧”!惨叫声戛然而止,卫士全身抽搐一阵之后,红色褪去。又变得黑白分明的双眸,带着无尽的解脱:“多,多谢北,北擎”。

一阵风吹来,卫士的身躯如尘烟般,被轻易吹散。

曲流觞慢慢收回玄女剑,雪亮的剑身,含泪的双眸。她凝视着卫士消散之处,柳眉倒竖,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灰虫易,白虫易,青虫如刀剑;彩红桥,虫儿海,生死两端,难相见”。

这里可不是边远关口,这里是核心中的核心关口,虫巢巨峰,百米耸立。

数百道彩红桥,连接成数百近千里的夺命通道,如苍天崩塌一般的虫潮巨浪,比无法解脱的梦魇更可怕上亿万倍。

“不要,不要再死人了”,曲流觞呢喃的声音如泣如诉。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执掌北擎多年,她曲流觞自认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每年面对这样的困境的时候,都能做到心坚如铁,毫无情绪,总是能够在最正确的时机,做出最适当的决策。

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却太惨,太烈了。

“每个核心关口,卫士五百人,经此一役,还有多少大好男儿,能够活着”?曲流觞不敢想这个问题。

天地间终于沉寂下来,似乎永远没有止境的噩梦,如今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

北漠的风,凉凉,润润,如情人的手,抚摸在每一个活着的卫士的脸庞、身上,却没有人有舒服的感觉,只有彻头彻尾,入心入骨的冰冷。

第三五章

“是,我知道了,多谢”,曲流觞慢慢放下通讯器,目光扫过眼前站立的众人。

北擎邑,没有大而奢华的会议室,只有庵内战旗下,成群巨鼓旁空旷的场地。如今,一场紧急会议正在此间举行。

与龙呈均通过话,她了解了许多情况,同时更是明白金断崖等人突然不辞而别的原因,这些让她的内心更加的焦灼。

“刘恒带着一万雾城卫,正在赶往驰援,同时济洲、洋洲的援兵也在路上”,曲流觞微微一笑,笑得有些无奈。龙呈均已经尽力了,五洲也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仓洲呢”?陆茗皱眉,不解的问道。元洲也就算了,曲流觞话内唯独没有提及仓洲这个五洲最强武力的拥有者,这让他十分迷惑。

“仓洲,仓洲,恐怕来不了了”,曲流觞转目向西,望着金断崖等人消失的方向,眼神中的惶然一闪而逝。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但也没有料到这次的虫灾如此猛烈。

对于能否撑到最后,撑过今年,她心里也空荡荡,毫无着落。

“真他妈的不是东西,难道北擎邑没了,中洲没了,他仓洲就能独存?我草它奶奶的陈元礼”!圆觉大师猛的一拍大腿,双目圆睁,苍白的脸颊上涌起红晕。

这种苍白,是过度透支元气的结果,刚才那一战颇为艰难,佛宗弟子更是灰飞烟灭了无数,十不存一连个全尸都没落下,这让他如何不怒火狂燃?

弘远、道信、慧度、僧求都在闭目合十,默默站立,嘴唇微动念着往生经,为了在刚才一战中牺牲了的生命。

慧度微微睁开了双目,低声道:“圆觉师弟,你犯了嗔戒啦!一切皆有缘法,切勿强求。今日之因,他日之果。师弟还是先养伤要紧,阿弥陀佛”。

“哼,我他么的就是看不惯这些王八蛋自私、冷漠,毫无人性的做法,阿弥陀佛”,圆觉抖了抖袈裟,脸上依旧潮红,但声音却低了许多。

诸多住持中,并非全部都会打架。圆觉不是最会打架的那个,也不是最懂佛理的那个,但绝对是为了北擎,为了五洲最呕心沥血的那个。他的呕心沥血也让安雨轩颇多怨言,甚至还一度怀疑自己并非这老和尚亲生的。

当然,事实证明,安公子的多虑了。不过还是干的心塞无比,他并没有老头子的境界,掌管安氏集团商社这么多年,唯一感觉就是累。现在更是半推半就的撂了挑子。

慧度微微一笑,双掌合十诵了声佛号,然后一手指着天空道:“好大的锅盖,阿弥陀佛”。

九十多岁的二祖寺住持慧度,无疑是诸多住持中最不会打架的。但由于他和蔼慈祥,佛法精深,德高望重,宝相庄*严,使得他最受人尊敬的。

圆觉随着慧度那根干枯的手指,望向天空:苍茫,昏黄,毫无杂色。

“好大锅盖”?圆觉咕哝着,浑身微微一震,心神似乎变得空旷起来,怒气全消。

是啊,自己如何做是自己的事儿,对别人何须强求?天是什么?大点的锅盖而已,有次襟怀,还有何事可惊、可怕、可怨?

淡黄色的弥陀气,从圆觉身上慢慢游荡而出,缭绕在他身周。他浑然未觉的微张着嘴,嘴角笑意盈然。

道信、僧求等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都将目光投注到圆觉身上,又转向面带微笑,满脸欣赏之意不断点头的慧度师兄,皆双掌合十,高诵佛号。

圆觉原本七月的五洲济,如今变成两个太阳。一战之功胜过一前的一切努力。这些,并不能让这些道德高深的老和尚生出些微羡慕、尊敬之意,他们尊敬的是圆觉突如其来的顿悟。

若无慧根,何谈顿悟?若无顿悟,纵然苦读佛经、修尽佛法,到头来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曲流觞、张道燃默默望着,场内众人也沉默着,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来打扰这神圣的时刻。

天渐渐黑了下来,球灯雪亮。

圆觉身上翻滚的弥陀气呼啸往来,慢慢收敛。双目紧闭,嘴角带笑,面色红润,裸漏肌肤上闪烁着淡淡的宝光,元气尽复。

“阿弥陀佛,多谢慧度师兄”,圆觉呵呵笑道,眼中满是敬意。

慧度微笑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转向曲流觞点了点头。

曲流觞精神一阵,大声道:“传令:所有北擎卫士,集结待命”!

“是”!即便这天是黑的,场中诸人的心却是轻松而无畏的。

第三六章 山雨欲来

在雾城与龙笑梅分别,安雨轩并未直奔北擎,而是返回了六安市。

六安市不大,但整个城市看起来古色古香。一没有高楼大厦,二没有夸张、刺眼、冰冷的灯火虹霓。

层楼叠榭的亭台楼阁,青堂瓦舍的民宅,到处是风格各异的殿堂楼阁、飞阁流丹。一到日落,整个城市便安静的如一眼处在深山的泉水一样,娴静中带着超然。

六安市西南,芒山山麓中,有一处小谷,名为隐贤,谷内有四五间木屋,主人自命为打剑庐。

如今打剑庐的主人欧上春,正在与安雨轩热切的聊着。端茶递水,神态慈祥。

“安公子的江湖,有恙了”?欧上春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鳏寡老人,就靠着这个打剑庐为生。他望着安公子的目光,如同望见金山、银山一般热切。

隐贤谷,打剑庐,听起来颇为清雅,异趣十足,但也要吃饭吧?但偏偏这个时代有些怪异,普通的天下三士打这玩意儿干嘛?违禁的好么。不普通的,又各有各的传承,似乎用不着来找他欧上春帮忙。

不上不下的例如北擎卫士,那就惨了。兵器还没如何,人却彻底没了。。

而且打剑庐出品,必属精品。别管东西如何,既然与精品刮着边,那就意味着普通人家,绝对无法负担的昂贵费用。

“噗嗤,咳咳咳”,安公子听着欧老头儿的开场白,不由将刚喝进嘴的茶水喷了出来,喷了老头儿一脸,同时自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有恙了,特别的有恙”,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的安雨轩,望着表情亲切不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满脸茶水滴滴答答的如落汤鸡一般的欧老头儿,暗自叹了声:敬业!

“那,一切照旧”?欧上春舔了舔嘴唇,似乎不乐意就这样把劈头盖脸的茶水浪费。几滴茶水入口,接着还吧嗒一下嘴,似乎在尝味。猥琐的动作让安雨轩浑身鸡皮疙瘩狂涌而出。

“这次,我要整两个,一个长的,一个短的”,安雨轩眯着眼睛,望着半蹲在自己眼前的欧上春。

“哦?有何具体要求”?欧上春挠了挠自己油亮的光头,眼中闪着光,头仰的更高,眼神儿更加虔诚。

“这是图纸,你先看看吧”,安公子勉强笑了笑,将椅子向后挪了挪,这老光头儿的脸,都快贴上来了,满身金属气息。

这打剑庐生意很凄惨吧,这老儿整天忙活啥呢?

欧上春接过图纸,脸上的表情郑重起来,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看着安公子递过来的图纸。

“呼,直刀便好说,只是这长枪,长枪嘛,一丈零八寸,约合36米,枪杆抟钢加铬,枪头玄铁加铬,一尺二寸,六棱,不要枪缨。。。安公子,您看,我这是打剑庐。打剑。。剑”。。。欧上春笑眯眯的望着安雨轩。

安雨轩长眉轻舒,眼角儿带着笑意道:“价钱好说”。

欧上春猛然站起,一拍桌子,长眉一挑大声道:“什么时候要”?

安雨轩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下,轻声道:“明天一早”?

“妥了”!欧上春嘿嘿一笑,掏出一个不知道哪捡来的破旧算盘,劈里啪啦的扒拉着。一边飞快的扒拉着算盘,一边嘴里咕哝着,同时还不时瞄一眼图纸,显得非常专业。

打剑庐的客厅,霎那间就被这种噪音充满。

不多时,计算完毕。欧上春抓起算盘一摇,重新计算了起来,似乎是再确认那个数字,非常的严谨。就连安雨轩都觉得,光是人家这认真劲儿,就值着高价呢。

“材料费470万,其中长枪400万,直刀70万;元素费520万,其中长枪”。。。。。欧上春望着安公子,烟波如水,口中不停。。

“得了,您了!就告诉我多钱就行了”,安公子受不了这种与小红一样的眼光,从一个老头儿眼中喷出,照射自己,不由打断道。

“还有加,加,加急费,统共1455万五洲币,您是老主顾,可以打个折,折后1450万”,欧上春双手一晃,算盘奇迹般的消失。

“2000万,只要东西好”,安雨轩嘿嘿一笑。

“放心,放心,包您满意”,欧上春脸上所有的部位彻底挤在中间,光光的额头上凭空蹦出几条青筋。做生意最喜欢什么样的客户?当然是安公子这样的。。

打折的不要,赏钱的大把。。。

2000万,什么概念?足以在雾城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上三五套别墅;足以在彩云之南那种风景如画的仙境,买上千亩良田,顺带着一个大院子,剩下的钱足以养老;普通人拿上这笔钱,可以不入士,不苦逼,从此有生之年,呼风唤雨,笑傲人生。前提是五洲健在。。。

生意谈妥,二人起身。

安雨轩虽然比唐玄矮一些,但也是标准身高,而欧上春站起来的身高,只到安公子的一半。不过四肢粗壮有力,满面红光,望之一点都不像80多岁的老人。

“欧老爷子,你说你这么些年,从我这坑的钱,都去哪了?整天嚷嚷着退休,怎么还守着这几栋破房子”?安雨轩一只手搭在欧上春的肩膀,边走边问道。

“嘿嘿,嘿嘿。小本生意,诚信经营,钱货两讫,童叟无欺”,欧上春嘿嘿笑着,并没有说为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多时,打剑庐传来轰轰的震响,不时有猛烈的火光从木屋门板缝隙中喷吐而出,似乎很激烈的样子。

安雨轩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来回摇晃着,眼睛眯着望着欧上春在那操作:轰轰的声音,是从一个破旧收音机中传出来的;惊人火光,是几盏不断闪烁的灯,造成的。而欧上春也并没有汗流浃背,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操纵着机器。

无声无息间,机床上出现了一把直刀的粗坯,这才进屋五分钟不到。

“长枪刻江湖,直刀刻小江湖,你是认真的”?欧上春抬头问安雨轩。

“如此打造兵器,你是认真的”?安雨轩点头,仍旧眯着眼睛望着欧上春。

欧上春叹息道:“与时俱进,过去费劲巴力,耗时数年,数十道工序打造出来的东西,如今用着机器,轻轻松松,一夜之间就可完成。还可以将过去不敢想,做不到的工序增加到数百道。唉!老了,老了,老了”。

他的表情变得落寞了起来,也不知道说的是人还是手艺,还是这个世界。

安雨轩望着那不断喷吐火光的灯;听着收音机发出的隆隆如雷般的打铁声,眯着眼睛神思不属。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

枪是自己的,直刀是给唐玄的。身在北擎,二玄剑送了人,整天空着双手晃荡怎么行?

“江湖,小江湖”,安公子眼神朦胧,嘴角笑意渐浓。一边畅想着纵横北擎的日子,一边想着唐玄拿着小江湖,会是怎样一个有趣儿的表情。

李虎站在船头,遥望大洋,苍茫无际,全是水。

作为领头旗舰,这艘飞虎舰一骑当先,穿风破浪。

多天的航行,再加上焦虑,使得李虎面容有些憔悴。船队刚刚通过远望之角,还需三日便可绕过仓洲,然后在天元码头登陆,从陆路,赶赴北擎。

“不要节约燃料,全速前进”,李虎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大声道。

“轰”,飞虎舰速度更快,犹如一头肆意跳跃在深山的猛虎一般,向远处雾气蒙蒙的大洋深处冲去。汽笛轰鸣中,后面跟随的舰队,同时加速。

眼前是幽深微微翻滚的浪涛,远望依旧如此。

大洋就像是一个打着呼噜,正在酣睡的巨人一般,每一个颤音,都带着充塞天地的和音,深沉而让人惊悚。巨人如果高过苍天,宽过大地,那么行驶在其中的舰队,就如天地间的一点微尘,随波逐流。

“快些,再快些”,李虎敞开衣襟,露出强壮的古铜色肌肉。他迎着海风呢喃着。

五洲如五指,缺一不可,如今却彻底断了一根。

想到此,这个地地道道的洋洲汉子心头火热,任波浪滔天也无法熄灭。

如今的唐玄与蔡姚,站在玄女庵前的城墙之上,身处在数千名神色各异,服饰各异,发型各异的卫士中间,一点都不起眼儿。

曲流觞清楚知道,后续虫巢巨峰的变化,发出了:集结令!

洁白中洲裙,背插玄女剑,而二玄剑终于回到了温笑的手中。玄女接引一月之内,可一而不可二,随有玄女气,也无法逆天而行。

她左边温笑,以及张道燃等道士,右边姜剑眉以及慧度等人,武士寥寥。

中洲七大先天高手:钱镇南镇守雾城;袁静虚重伤未愈并未出山;龙笑梅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陈慕返回仓洲;曲黄河与白石坡却是入了魔,去了元洲大魔国,不知生死。如今只有姜剑眉一人在。

至于武力强盛,拥有着五行部众、律部、法部等武术高手,甚至还有法神陈元迟,剑神楚君侯的仓洲以及十二元辰宗,此时却做起了缩头乌龟,不发一兵一卒。

裴先知如今身在万星堆亦无法抽身,东临邑、西海邑、南阳邑的人手配备又不可轻动。。。

桩桩件件,在曲流觞心里一闪而过,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站在这仅存的千余名卫士之前,身躯挺直,目露坚毅决然之色。

只是这种决然,只有她自己明白,只有对面的深渊与虫峰才看得见。

虫峰成排,成山,微微颤抖着,一直在颤抖,谁也不知道究竟要抖到什么时候。

只是这数百米、满是窟窿的山峰,这般抽风般抖动,却让人看的心情压抑,十分难受。

“笑笑姐”,蔡姚双眸一亮,目光透光人群,望着那道高大、健美,偏偏又十分匀称的身影,轻轻扯了扯唐玄的衣襟。

唐玄摇头苦笑,苦笑真的很苦,犹如一朵盛开的黄连。

他不光看到温笑,还看到了姜剑眉那熟悉的身影:如美人蛇般窈窕,熟悉而又陌生。

她怎么来北擎了?唐玄心中颇为疑惑。

“还是不要找笑笑姐了,你说好不好”?蔡姚咕哝着,望了望温笑,又颇为气馁的望着唐玄。

来这这么多天,与唐玄也算孤男寡女。但惭愧的是到现在还没得手啊!她都替自己感到着急。此时实在不宜与温笑这个劲敌碰面,至少等“到手”了之后再说吧!

“好”,唐玄声音低低,低着头,心里隐隐的痛,似乎又回到了木屋内,金剑花海中。

究竟哪个才是梦,那个才真实?

是不是真实就一定会有许多无奈,许多痛?

第三七章 沉默时代

千余堆篝火,点亮玄女庵的夜。

一个火堆旁,十个人围坐。咕咕嘟嘟的大锅内冒着香气。

卫士伤亡惨重,最靠近曲流觞等人的百余个火堆旁,坐的都是卫士以及部分司炮手,这是一份荣耀。

往后便是人数众多的瞭望手,填弹手,运输以及后勤人员。

曲流觞高举着酒杯,挨个火堆敬着酒。左手边温笑拎着个大酒壶,右手边姜剑眉拎着另外一个大酒壶。三个女人走到哪里,哪里的火堆旁便一扫死气沉沉的气氛,变得热烈喧闹起来。

“我去方便一下”,唐玄微笑对同火堆的几个人低声说了句,便猫着腰起身,偷望一眼迤逦而来的三个窈窕身影,扭头而去。

“我也去”,蔡姚马上起身道。

“厕所,在,在在那边”,张弛指着玄女庵的方向,望着二人几乎在奔跑的身影好心提醒道。

他的声音在沉默的火堆间格外刺耳,吸引了周围火堆的目光。目光扫了扫,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兴奋的事儿,便又扭回去了。

不多时,曲流觞来到这个火堆旁,此时的她,满脸潮红,眼眸放光,目光扫视之下,微微皱眉道:“少了两个”?

张弛举杯站起,脸色通红,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北擎,他们,去方便了”。

曲流觞笑着望着张弛那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庞道:“等等他们”?

“好”,公三、房六、张弛、明和小老道、福生小和尚还有三个元士打扮的年轻人一起叫好,众人胸前的五洲济与关口铭牌在火光中闪着光。

曲流觞席地而坐,先是微笑着扫了一眼众人,然后目注公三、房六开口道:“两位老先生贵姓”?

房六一身干净青衣,双手拄在支地,两只腿一直一弯,笑道:“回北擎,公三,房六,2999号关口卫士”。

曲流觞点头,似乎有这么两个人:“二位似乎到了退休年纪,为何还在北擎辛苦戍边,不回原籍安享晚年”?

公三依旧一身破烂儿,但表情却绝对严肃,正襟危坐道:“没有家”。

房六笑着补充:“我们老哥俩相依为命,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曲流觞愣了愣,蓦然大笑道:“好”,然后望着众人大声道:“这里是我们的家,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它,不让它在我们手里湮灭。来,为了老生生这句话,喝了这杯”。

“笑笑姑娘还有蛇儿美人,真漂亮”,福生小法师喝了一小杯酒,摇头晃脑在张弛耳边耳语着。

“还用你说”!张弛低头、抬头、抬头、低头,目光时刻不离曲流觞旁边微笑站立的温笑与姜剑眉二人。

“大和尚,二炮手,觉得好就去追呀”,明和发髻散乱,喝的眉开眼笑。对于美人他不感兴趣,对于美酒却是兴趣颇多。

“假正经,嘘”!福生与张弛同时紧张的竖起中指,吹嘘出声,不约而同扑上去堵住明和正准备张口灌酒的大嘴巴。他这句话的声音太大。

“追什么”?温笑漫步走过来,似笑非笑的望着滚作一团的三个人。

“呼,这小光头,还有这个二炮手,说你与姜姑娘漂亮,想讨你们做老婆咧,呜呜,救命”!明和大叫道。

“叫你乱讲,叫你乱讲”,张弛面红耳赤,猛怼明和的头。

“阿弥陀佛,小僧与你拼了”,福生也死命的搂着明和的大腿,用脑袋猛拱。

“小屁孩儿。记得了,姐姐的男人叫唐玄,想追姐姐也容易,找到他,打趴下,或许还有机会”,说完,在三人纠缠在一起的身上随意轻踢了几脚,笑着又回到曲流觞的身后。

“唐玄?呃!打败唐玄”!张弛与福生喘息着坐直身子,对视、偷望对面,同时双目通红,流着口水,握着拳头狠狠一捏。

明和掩面喝了口酒,摇头叹息不止。人家张弛也就罢了,你说你个小光头,怎么就这么凡心荡漾,不可自抑呢?

唐玄这两个字,触动了姜剑眉的神经,她有些空洞的眼神,骤然有了焦点,也让公三、房六的耳朵下意识的动了动。

“不知二位老先生可否听说过四大传奇武圣”?曲流觞望着篝火,眼角余光在公三的小片刀上稍作停留,低声问道。

公三、房六对视一眼,缓缓摇头。

曲流觞一笑:“尚云龙、夏海情、公冶山长、房天敌”。

曲流觞一字一顿,望着对面二人的表情。不久后,她便目露失望之色,公三依旧板着脸,房六依旧嬉笑着,晃着腿子,就连眼神中,都没有丝毫的异常波动,完全无动于衷。

曲流觞摇头叹息,接着道:“可惜那曲意刀锋、浮空剑意、破日龙枪、碧海潮声已成绝响,要不然,我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唉”!

悠悠的叹息,似在自语,也似是在轻诉,吸引了火堆旁众人的心神,默默的听着。

“北擎,北擎,别光顾着那一堆儿,来我们这堆坐坐吧”,远处火堆传来呼唤声,群起应和。

“我看你是想笑笑姑娘、姜姑娘过来给你小子敬酒吧”!

“哈哈哈”。

“代我向二位方便的兄弟致歉,吃好,喝好。让我们一起,守护北擎这个家”,曲流觞看了看时间,笑着起身,又与众人同饮一杯,然后便带着温笑与姜剑眉漫步而去。

公三与房六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相视而笑,似乎是明白了为何唐玄要去方便了。

树林深处,溪水边,二七岁的唐玄双手抱膝坐在溪边,凝望溪水,深邃的眼眸变得有些呆滞。

“你跑这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不光吓了唐玄一跳,也让蔡姚一跃而起,拽出引雷镜,霎那间,雷光成团,刺目。嘶嘶啦啦的充满着威慑性。

唐玄愕然回头便看到手拉手,站在身后的陈丽萍与莫枫,二人诧异的望着唐玄,又被蔡姚一惊一乍的动作惊的放开双手,摆了一个还不错的防御姿势。

“你们怎么来了”?唐玄起身问道,同时扯了扯蔡姚。

“大家都在吃喝,烤火,你们跑这干嘛”?陈丽萍笑着问道。

“我们来这方便,方便”,蔡姚瞪眼,扫视着二人的短裙、白腿,眼中闪过一丝无由而生的怒火。

“方便、方便,咳咳”,唐玄咳嗽着点头,似乎蔡姚说的没错。

陈丽萍四下瞄了瞄,就连莫枫也睁开那双永远也睡不醒的眼睛,嘟着嘴四下张望着。

“坐吧”,唐玄指了指岸边的几块怪石,默默坐下,依旧保持着姿势望着溪流。

“看不出,你还是个有钱人”,陈丽萍眯着眼睛,望着唐玄的侧脸道。

“哦”!

“不想欠我人情”?

“不是”。

“你很不会聊天耶”,陈丽萍有些懊恼,难道自己的恶名,传到这小子耳朵里?不能啊!那就只能归咎于他性子使然。

“是吧”,唐玄望着溪水,笑了。似乎他真的不怎么会讲话,当然和安公子在一起的时候,因为投机,所以话就会多些。

“你知道你这属于什么么”?陈丽萍问道。

“什么”?

“沉默时代,综合症的典型病例-你这是病”。。

“沉默时代?病”?

“没错。眼神空洞、脑子里空空、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任何人都没话讲、渐渐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默、寡言,慢慢就会变得孤僻、不合群儿,慢慢失去思考能力,变成一块木头”。

“我的眼神儿空洞么”?唐玄愕然转目,双眸望着陈丽萍。正搂着陈丽萍,也在侧着耳朵听着二人对话的莫枫,闻言也转目过来。

三人,六目对望。

在陈丽萍二人看来,唐玄的双目不大但绝不小,深邃如海,漆黑如星。双眉如剑压在这双眼睛上,再加上鼻梁高挺,嘴唇不厚不薄,唇色有些干涸,有些让人心疼的暗淡。

这是一张连自诩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安公子都嫉妒三分的容貌。夜风轻吹,黑白发丝轻轻飘动,二人不由得砰然心动。

二人的面孔不由得越凑越近,似乎是想看的更仔细一些:眸中有雾,雾中似有无尽的哀伤。

“看的太久了”,蔡姚不满咕哝一句,双手抱着唐玄的头,将之扯回到自己的胸前。

“唐兄的空洞,是有灵魂的空洞”,陈丽萍脸色微红,望着溪水。

“暴龙姐,什么是有灵魂的空洞”?莫枫不解的问道。

陈丽萍心中气苦,干嘛一口一个暴龙姐?但还是回答道:“灵魂就是情感,有喜怒哀乐,有思念与悲伤,只不过藏着”。

“哎呦,我知道了,干嘛掐我,暴龙姐,你越来越暴力了”,莫枫屁股一动,挪开一段距离,痛叫道。

“你再说,你再说”,陈丽萍恼羞成怒,追逐过去。

“唐玄,救命”,莫枫大呼救命,躲闪挣扎着。

唐玄望着二人撕闹,目光闪过一丝暖意。

这是个沉默的时代,每个人都分裂成两块儿:一块是与人接处的表象;一块儿是越来越干涸,但被彻底掩盖的内心。

孔仙仙的出现,让他迫不及待的拥抱这个世界;而萧红颜的出现,却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难以名状的疏离感。

一个木屋,一片花海对于他来说就足够了,但如果不是被迫,这样的空间对于萧红颜来说,太小,与她的愿望差距太大。

对于未来的憧憬与需求不同,使得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这段突如其来的婚姻,也许安公子说的是对的: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这样沉默么?唐玄此时却不想沉默。

思绪翻涌,溪边唐玄的身影逐渐被朦胧的雾气所笼罩。

体内唐花旋转如电,元气、黑气、金色、红色、黄色,弯弯曲曲、交相辉映,第一次有了温柔之意。

这是朵超奇怪的花:

若唐玄有情,它便温柔;

若唐玄沉默,它便静寂;

若唐玄发怒,它便轰燃焚天。

人就是花,花就是人。

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空前绝后!

第三八章 虫峰之下

第二天正午,玄女庵内战鼓声声。

城墙上宽敞的走马道上,500米距离,站满了人。

曲流觞站在最前,一回头便可望见三座摆在神台上的雕像:一为素色、直立、青石雕成,栩栩如生的玄女;一为坐在莲花台上、鎏金、大笑、一手金刚印,一手高举降魔杵的佛陀;一为一身青色道袍、背剑,负手,目视前方,须发呈白色的清虚道人。

神台前,香烟袅袅,曲流觞回头,与诸多法士、武士开始燃香、俯首,虔诚的祭拜着三尊雕像。

这是一个没有神的年代,他们所祭祀的是各自流派的创始人:玄女、“念”大师、“心”真人。

据说念大师,原来有个响当当的法号:身披佛光,微言浅笑度千秋万世;于念无念,看破往古来今第一佛,万古神佛。还据说,念大师便是通天经里的佛道化身。

传说千千万,但有史可考的就是这位通天化身,万古神佛到晚年只肯叫自己为“念”,神思恍惚,闭口不言。经年闭目,平平凡凡宛如一节枯木,睁目间,满是对世间万物的悲悯。

“心”真人,也是如此。别管年少时如何轰轰烈烈,白头之后,摒弃一切浮华,弃剑归隐,不谈道法,浑然忘我于尘世之外,只肯叫自己为“心”,若在心前加上一个修饰语,那便是“浊”。

似乎整个世界都是清清朗朗的,唯有这个清须一脉的鼻祖是浊的、脏的,疯疯癫癫,不知其所终。

当然关于这两个始祖一样的存在,大多数都是传说。而传说便是需要经过后人,一辈一辈的去修饰,润色,才会真正被受众所接受。

不过这并不妨碍后辈同道对这二人的尊敬。

与念大师,心真人相比,玄女的传说更加的虚无缥缈。传说这位老女前辈,单剑一人,扫尽人间不平事,在曾经美好的世界中,留下不少辉煌的惩奸除恶,一怒杀人的事迹。

不过在热武器横行,动辄摧城灭岛毁国而毫不心疼的时代,这个事迹实在是缺乏必要的说服力。

不过玄女是有神通的,可以通过玄女气这种独属于玄女一脉的元气,沟通虚无的“神意”,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一点,倒是可以从曲流觞的玄女接引-昊天神诀之中加以印证,有着几分可信度。

祭拜似乎要有所求,要不然做这些干嘛?但有所求的又不够虔诚,那叫讨饭,可能毫无结果。

“佑我北擎”,内心有些矛盾的曲流觞、张道燃、慧度等人皆神色庄重,无法免俗的呢喃着自己的希望。到了此时,也无法免俗,一面抱定必死的决心,一面祈求着天意的垂佑。

但谁能搞清楚,天意是什么?天意在哪里?天意喜欢啥?

香火袅袅,雕像无言,更没有所谓神力加持。不过经此仪式,不光曲流觞、清虚、佛道诸人心中多了些平和和底气,就连躲在卫士旮旯,弯曲膝盖,隐没在人群中的唐玄,内心中也生出庄重感。

“我曲流觞,愿与北擎共存亡”!一声大喝,声音回荡,中洲裙猎猎随风起舞,英挺的身姿,美丽的容颜在昏黄的天色下闪着光。

“轰”!千余名固守的卫士,手中的武器蓦然高举,枪刀如林。

无需什么豪言壮语,无需什么煽情鼓劲,无需讲什么忧国忧洲的大道理。身为卫士,有曲北擎与他们同在便够了!

司炮手、瞭望手等职司已经后撤;大炮,炮弹,物资以及后勤部门包括散兵集的陈丽萍与莫枫二人,也后退百里之外,用不到了。

悠悠北擎,3000里防线,只剩下这千余名怀着忐忑,揣着不安的卫士。还有,北擎与他们同在。

有人茫然,来这里不过混口饭吃;有人乐观,死了总比浑浑噩噩,吃不饱,睡不好强;有人对这个世界住多厌烦,生死看淡;也有人一腔热血,就是为了守护北擎,守护中洲;还有的很害怕,浑身发抖想要跑,又不知道跑到何方。。。

林林总总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得统一,握紧刀剑,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曲流觞的背影。

曲流觞并没有将援军在路上的消息公之于众,最起码现在还不到公布的时候。希望有的时候不光可以变成勇气,更可以变成苟且、退缩、推卸的借口。

哀兵必胜,置之绝地而后生。

弯弯的眉,紧紧压着她秀美的眼,而闪着寒光的眼,又直直的瞪视着迷失深渊对面的虫峰。

“轰!轰,轰!轰,轰,轰!”。。。。。。

远处虫巢巨峰,蓦然快速游走,相邻两个激撞在一起。合二为一之后,高上少许。变高的山峰继续两两相撞,继续融合着。。

左右3000里,成百上千的虫巢巨峰,飞速游走,形成一片漆黑的幻影。轰轰巨响不断,天地震荡,震的深渊扭曲、城墙摇晃,雕像前的香烟也颤抖着改变方向。不少人在剧烈的震荡中,面色变得苍白,眼神露出惊惶。

“今年出来的会有多大”?陆茗手持一个镶金嵌玉、小巧玲珑的茶壶,在曲流觞耳边大喊道。

“十丈的攻击能量,便会超过135度,若是十丈开外,城墙便保不住了,若是再大,后果不堪设想”,曲流觞的声音,随着玄女气,缭绕在陆茗的耳边。

“轰,轰”!天地之间的震荡,戛然而止,一片寂静。

“恐怕,恐怕真的要不堪设想了”,陆茗面色苍白,望着对面上面顶着苍天,下面连着沙漠的崭新巨峰,以及巨峰上逐渐裂开的大洞,声音低弱。

曲流觞能感觉到自己双手的颤抖。虽然有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但还是难以抑制这种颤抖。

去年的融合虫峰,不过数百米高,前年的不过数十米高。。。。今年的这个,1000米?2000米?极尽目力的仰望都无法看到顶峰,究竟是有多高?

从前过的真是好幸福。

虫峰上细密的小洞,似乎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一般,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眼中,逐渐裂开的大洞,宽不知道多宽,高更是无法衡量。

曲流觞打开虚拟屏:“高3675米,最宽处658米,预测能量攻击强度736”!跳跃着的莹白字体,形成一股狂暴的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草泥马的老天爷,135就够北擎死过一次了,736,死5次还富裕”。。这是曲流觞这辈子第一次说脏话。

虫峰顶天,天幕被这座突兀而起的高峰充塞。

天意其实不过是这样一个玩意儿:当你觉得它是在和你开个玩笑的时候,它就会郑重的告诉你:不好意思,我是认真的。

虫峰巍巍,宛如一座镇压五洲的大山:一切的财富、地位、架构、人伦、可笑的骄傲、可怜的自卑、虚无的愿望,都变得岌岌可危,弱不经风。

毗邻北擎邑,甚至更远的城市,数百城市也随着巨大的虫峰,轰然一阵大乱,亿万人不约而同的搭乘各种交通工具,向南迁徙。

商士商铺停止营业,元士机构运转停滞,普通百姓家门则关门闭户。逃难的人群,比之虫潮更加壮观,更加不可抑制。

浩浩荡荡,往南方各个城市涌入进来。

“要不要把这个房子也租出去呢”?赫英坐在镜湖居一号的客厅,手中拿着账本咕哝着。

水城市在南方,这个城市逃难的北方人并不少。萧家不光老房子轻易租出去,且是以往数十倍的价钱,这里这么大,不租出去,太浪费了!

萧红颜闷坐在客厅,蓦然起身向外走去。

“颜颜,干嘛去,是找那个介子危”?赫英头也没抬,依旧在那里权衡着利弊。

“我去北擎,找唐玄!妈,我还要脸”,萧红颜双目泛红,脚步不停。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还不都为了你好”!赫英闻言大怒起身,你还要脸,意思是我不要脸了?却只能看见萧红颜远去的背影。

“红颜”?介子危,镜湖居2号的主人,碰巧在两家院外的路上遇到了萧红颜。

“嗯”,萧红颜勉强笑了笑,向前疾走。

“干嘛去”?介子危回复了微笑的状态,伸手拉住萧红颜。

“去北擎,找我老公,你也要拦着”?萧红颜心情焦躁,甩开介子危的手,翻红的双眼直视着介子危。

“呃,北擎不太平,不如呆在家里保险,我也是为了你好”,介子危勉强笑了笑,笑容背后,毫无感情的双眸划过一丝欣赏。

“我,好吧”,萧红颜只觉得脑中轰响,似乎头疼病又犯了。

介子危微笑着半抱着萧红颜软绵绵的身躯,将她送回到家里。

“呦,这是怎么了这是”?赫英望着走进屋内的二人,迎了上来。

“红颜说要去北擎,我拦下了,您知道,那地方不太平”,介子危温柔的将萧红颜放好,对赫英笑道。

“就是,就是,那地方有什么好!你有空多陪陪我家颜颜,多开导,开导他”,赫英眼睛眯起,闪着意味难名的光。

“放心,我会的。那就先这样,伯母,我先告辞了”,转身之后,介子危的眼眸笑意全消,充满不耐、厌烦。

“那我送送你”,赫英满脸笑,似乎对未来颇多期许。暂时将生财大计抛到脑后。

送客完毕回到房间内的赫英,目注着处在半昏迷状态下的萧红颜,闪烁的眼神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不多时,便目露决然之色。

天幕之下,呈三角形坐在高空,围困元洲大魔国的东方落叶、罗霄、左世雄,抬头望了望天空,便叹息着低下了头,依旧静坐闭目。

天幕之下,夜摩婉婷仰望着,莹白如玉,小巧玲珑的脚趾,依旧在撩拨着墨色的泉水。虫峰出现,她脚下动作一滞,便又继续,嘴角挂着笑意,似乎在看一出好戏。

天幕之下,黄叶纷飞。东方紫霞正在黄叶树下,挥洒着全身蒙蒙的紫意,翻卷着漫天的黄叶,并没有关注上面出现了什么。对于她而言,天幕展现的景象,与她、与南昆仑关系不大。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想看了便追一追,一场剧而已。

北海静观天下之外,龙呈均负手而立,仰望天空,良久之后,直抒胸臆:草!

安公子望着天幕,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背着一长一短两件家伙,奔驰在去往北擎的大路上:入它娘的,交通瘫痪,算是怎么回事儿?身影箭一般远去,只留下原地忿忿不平的呢喃。

各路援军在路上奔跑着,奔跑着,如数个箭头一般向北擎邑疾驰。虫峰也好,巨大也罢,都无法动摇他们援救北擎的信念。

即便北方交通瘫痪,他们还有双腿,冲吧。

逃难的人潮与北来的卫士交错相遇,前者偷空对后者报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儿,似乎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赶去送死。

只是这北来的卫士们,却无视了这种目光,急着赶路,没空瞅。

罗夫后山,琴音袅袅,绕空山而悠悠,经久不绝。

庄广陵一脸微笑,微眯着双目,一双手指在“逍遥”琴上,撩动着。

唐有德汗流脚背,手脚发软的望着天幕:苦师兄没事儿吧?要不我去看看?

庄广陵摇头失笑,琴音继续。

若说这片天地,有一个人能够看懂一切,那便是他庄广陵。看破是吹牛逼,看清是瞎扯淡。懂,便够了!

花选中了他,他选中了他,怎么会在这个世界有事儿?

有意思,有意思!若不是千年之前的纯于意,恐怕这个世界,到现在都会死气沉沉、苟延残喘、毫无生机与希望,不会像现在这般有意思吧?

让虫潮,来的更猛烈些吧。

想到此,庄广陵琴音逐渐激烈起来,似乎想要挣脱什么。

第三九章 狂沙之母

慧度一脸悲悯,雪白长须飘摆,双目隐隐透着与极情悲悯截然相反的淡然。

“佛陀者,觉悟之人。化身佛祖,普渡众生。佛本同心,与我身合,成一菩提古树,救托这苍生,挣脱苦海,往生极乐,嗡!嘛!呢!叭!咪!吽!南无,阿弥陀佛”,慧度双手合十,土黄色的僧衣,大红色嵌着金丝的袈裟,微微摆动,身上泛起蒙蒙的赤金之色,宛如真佛降世。

二百多或年轻、或年长的僧众,在道信、僧求、圆觉、弘远、法盾的率领下,在慧度身周围成一个圈。闭目之后,双掌合十:“南无,阿弥陀佛”。

佛道往传,慈航普渡-菩提救世五门十方大阵慢慢成型。

慧度为阵眼,道信等五位住持紧守五方,数百僧众的佛法、元气加持,在慧度的真言引领下,佛道方阵霎那间金光泛起,充满恢宏之意。

僧众佛言出口,便化为一缕金光,融入到道信等五人身上,道信等人食指伸出,金光又转注到慧度身上,金丝如雨,丝丝缕缕的汇集之后,老和尚身躯光芒万丈,令人不敢直视。

又诵了声佛号,慧度两手,如捧鲜花,徐徐向空高举,只见五条拳头粗细,弯弯曲曲的金色光柱,蜿蜒交叉着缓缓向上游弋着。

“南无,阿弥陀佛”,天地间,皆是轻缓但无处不在,入耳如雷的念佛声,空气中,一片肃穆。

一株粗约三米,逐渐升高的黄金之树,缓慢而澎拜的逐渐生长在慧度的双手之间:三息之间,树根长成,无数金色粗细不等的根须,植根在金光之中、慧度双手之间;十五息之后,十余米高,越上越细的金色树干成型,笔直不带一丝杂乱枝叶,光滑的金色树干,放射出灿灿金光;三十五息之后,黄金菩提树在风中抖落漫天金丝,树冠、树枝、树叶,带着梦幻般的美丽,将城墙映的一片金色。

北漠的风,轻轻吹过,金光蔽天,树影婆娑。。

与圆形佛阵不同,以张道燃为首的道士阵营,排列成一个箭头。相同的是,所属的和尚、道士,皆是各门各派、精挑细选、多年训练,准备的精英子弟。

张道燃赤黄色龙虎长袍鼓胀如球,站在队伍的最前列。身后五米远肃立着东泰山何其妙、西华山许化年、北恒山君莫远。

三人身后便是208名背背宝剑的道士。

一声清鸣,张道燃五雷风火剑蓦然出鞘,斜指天空:“天宇有雷鸣,急电耀长空,九天幻龙虎,化形十方中,披发骑天马,赤足蹑云层。手把九霄之上,啸风驱使雷霆。吾为众生,引雷霆降世”!

说话间,张道燃双眸猛然睁大,浑身黄蒙蒙元气爆涌而出,急注剑身。剑身嗡鸣,直欲飞去。

接着,张道燃丹田猛然一凸,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在其体内,从丹田慢慢滚动而上,经由胸腹,由肩井绕行,直达握剑的右手。

汗珠如雨,浑身抖颤,似乎整出这个圆球,颇费力气的样子。

“出”!一声闷吼,手与剑柄交接处,蓦然放出强光,一黄龙、一白虎的虚幻影像纠缠而出,最终,虎头与龙头在剑尖前端处交汇。

龙虎山镇山之宝:龙虎引雷珠,此时与五雷龙虎剑成功合体。

再看剑尖处,开始发出喀喀的爆响,一道细若游丝的电光吞吐着,白光灿灿,爆音阵阵。

“无量天尊,诸道友出手助我”,张道燃的声音嘶哑但清晰。

“无量,天尊”,最后排数十名道士挥手间,同源元气注入到前排道士的大椎穴。前排道士人数略少,几乎每个道士都要承受二道以上的元气注入。

前排道士身躯一震,快速将注入的元气引导进自己的丹田,游走一圈,自身元气带着外来元气,翻滚来到掌心处,然后轻哼一声,将加料的元气注入到前前排道士的大椎穴。

依次向前的元气如滚雪球一般,到了何其妙、君莫远、许化年的背后之时,已是粗如水桶,带着呼啸之声。

三人闷哼承受之下,快速将三道狂猛如激流,两个水桶般粗细的元气注入到张道燃的体内。

元气如流,在208名道士之间流动着,如参差不齐的扇面,被泼了一瓢水,滴滴答答的汇集到扇柄张道燃处。

“诶呦,我,去”!张道燃双目充血,体内元气翻滚如怒涛,发出一声大吼。

剑尖吞吐的细细电丝,真的去了。

脱离了剑的束缚,一道强光,直刺天空,半晌之后,九天之上,雷音阵阵,轰鸣滚动,声势骇人。

电丝一去,茫茫苍天似在回应;电丝悠悠,似乎是搭在天与地之间的一道桥梁。

电丝绵延不绝,一发而不可收,不断注入天空。

以电丝的终点为核心,北擎苍茫的天空,一改昏黄,黑云翻滚遮天,黑云裂缝中不时的散逸出浓烈的白光,白光过后良久,才有“轰”的一声炸响。

五雷龙虎诀,龙虎引雷珠,208名道士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粗如水桶的雷柱,延着电丝通道,反哺吞噬而下,似乎这电丝,是它们无法抗拒的美味一样。

张道燃再次大吼,三尺三寸长,龙虎之形环绕的五雷龙虎剑升空而去,迎接雷柱,二者在半空中相遇。

元气如流不断,张道燃手指向天,牵引着电丝,电丝又连接着五雷龙虎剑。雷柱接触到五雷龙虎剑发出轰轰巨响,却再也无法下降,开始微微旋转起来,越来越粗。

“呼,诸位道友,保持元气输出”,张道燃艰难开口。人与天,法与雷的脆弱平衡终于达成。

无数年血的经验告诉他,在虫灾最后的审判面前,一切浮华、花哨、名字咚咚响的东西都只能害人害己。绞尽脑汁之下,能经受得住严峻考验的只有:那颗树,这道雷,还有曲流觞短期内无法再次施展的昊天神诀。

集合众人之力,对付那个大怪兽。能有多大?

佛道的树,清虚道的雷,成了天地间从所未见的奇景。

“好漂亮”,蔡姚拉着唐玄的手,呢喃着。树很美,而那道自然雷霆,虽然灭意不够显得有些苍白,但却让她有不少亲切感,家的感觉呵。

巨峰,让唐玄心神有些恍惚,而那棵黄金菩提,连天接地的雷柱,更让他生出不可抗拒之感。

他没有搭话,只是握着蔡姚的手紧了紧。

受到震荡的不光是唐玄,还有人数约600的武士阵营。

与有组织,有纪律,有阵法的佛道、清虚道不同,武道似乎更专注于自身的锻炼,即便有些合作,也是小范围的或者是专门为了杀人的技巧、法门。若说顺应天意,搞出这么大声势,却是力有未逮。

当然,这也与武道的没落,人才寥落有关。

不过两道同志的出色表现,还是让这人数虽多,却颇为凄凉的阵营,有了安静、平和的气氛。自己人给力,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激励。

天幕之下,众生百态。

有看不起的,如夜摩婉婷,例如南昆仑诸人;有振奋的,如龙呈均为首的中洲三士,宋擎苍为首的济洲三士等;有后悔的,如弃北南逃的北方亿万生灵。守卫北擎的卫士,这么猛?似乎不用撇家舍业,千里逃亡?离北擎邑越远,这种后悔度便越高;更有漠然视之的,如道隐归藏以及水城市的介子危。。。

万众瞩目之下,虫峰终于有所动作。

裂口萁张,足以吞下任何一个中型城市,裂口中,逐渐喷薄出昏黄的亮色。

亮色中,有瞳孔、瞳仁,还有眼白。只不过瞳孔深黄色,眼白颜色略淡。

这似乎是一只巨大、恐怖、冷漠的眼睛。

“嘶~吼~”,是虫是兽?

吼声如怒涛,横击3000里北擎,卷起漫天狂风。

巨大的山峰裂口,逐渐探出一颗无法形容,巨巨巨大大大的头颅,头颅上一只眼睛,一只嘴巴。

粗数十个百丈不止,头顶天,尾连地,身躯蜿蜒盘坐。略一低头,狂风呼啸,巨大的独目,宛如天地间的一扇门;大口一张,颗颗如百米高楼一样的参差锯齿,足以吞噬众生。

微微嘶吼,便是漫天狂沙,横越数十里迷失深渊,漫天飞扬,霎那间,菩提古树斑驳,雷光颤动,天地间迷蒙,昏黄。

此虫一出,五洲万籁俱寂。

近千个百米虫峰,倍数子母吐沙虫王,数波虫潮之后,成就一只足以灭世,空前规模的:吐沙虫母。

这种无法形容的怪虫之下,一切语言,道法,平时自恃的武力与荣耀,顿时显得苍白。没有人怀疑,只要这条虫子绕着五洲走上一圈,那么生灵无数年来堆积而成的一切,便会烟消云散。

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独目滚动,黄芒闪烁,喷射出无数黄沙的巨虫,瞳仁聚焦在迷失深渊,略微转动之下,它背后的虫峰轰燃倒塌。

前端搭在迷失深渊的这头,尾巴搭在迷失深渊的那头。

虫母动了,巨头缓缓下深,小心搭在虫峰之上,尾巴轻轻一甩,身子便向前蹭了蹭。

就这一下温柔的动作,北漠震荡;城墙下土地龟裂出现道道鸿沟;高耸坚固的城墙弯折出怪异形状,破裂的砖石、金属碎片掉落如雨。

巨大的震荡从城墙之上众人脚下传来,脚心处宛如被巨锤重击。。

“动手!务必在虫母度过深渊之前,截住它”,曲流觞猛然一声大吼,声震人心惶惶的卫士们。

截住?咋个截法?以虫母蠕动速度,最多蠕动三下,脑袋便可度过深渊。不过它这么小心的蠕动,是怕什么?怕弄坏虫峰母巢?还是怕掉进迷失深渊??武士们心神恍惚,思绪混乱,对这巨虫,颇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砍哪?刺哪?刀剑还没有这怪东西身上,一块普通的鳞片百分之一大,卧槽了狗了。。。。

第四十章 狂沙之怒

天幕投影,望之恍如身临其境。人如颗颗沙砾,巨虫身躯却布满天空。

龙呈均望着天幕,久久凝视。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滚落,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又摔到地面上,发出啪啪的轻响。

“传令,所有中洲民众,随时做好撤往仓洲昆仑境的准备;所有卫士,元士单位,做好动员、协调、安抚、协助工作,全员等候最终撤离命令”,沉吟半晌,龙呈均慢慢将头低下,来回摇了摇,舒缓一下僵硬的颈椎,对萧北寞说道。

“是,刘恒那一众驰援雾城卫,是否调回雾城待命”?萧北寞低声问道,脸色也很不好看。这么大的虫母,姑且不管它是不是虫母,光看体型,已经完全超出人类认知,远远超出抵抗极限。

“我累了,想歇歇”,龙呈均一边摇头,一边迈着沉重的步伐,返回了静观天下。虽殚精竭虑,但家底儿太薄,如今更是一个筹码都无,还是要走上撤离故土这条路。

疲惫、挫败感、茫然还是涌上他的心头。只有想到进行顺利的末日星球计划,龙呈均的内心才会有些些安慰。

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关闭了,彷佛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萧北寞站在原地,望了望天幕,望了望静观天下紧闭的房门,叹息着掏出通讯器。

命令下达,北方各市元士单位以及卫士、商士开始向南集结;南方所有城市,公士单位全部出动,一片有条不紊的骚动。

三天之后,大部分生民被集中到统一区域,过着统一的生活,等待着;全部物资装车停留在另外区域,引擎轰鸣,再不熄火;大部分城市灯火寥落,漆黑中只能看见几处日夜灯火通明的亮斑。

等待中,中洲变得沉寂,人们更加沉默,却有更多时间望着天幕,表情暗淡。

少数故土难离的老人,依旧住在几十年的老房子里,誓与家园共存亡。所在街道元士单位苦劝未果之下,只能留下必要的生活物资,叹息着离去。

生产停止;流通终止;所有生活似乎回归到简单的吃喝拉撒睡,还有茫然的望着天幕,等待着从雾城发出最终的:撤退令。

“妈,走吧”,萧红颜脱着皮箱,走出房间,来到门口,回头对赫英道。

“怎么,怎么就这样了,怎么就这样了”。赫英手里大包小包,步履蹒跚,留恋的望着镜湖居一号之内的一切,嘴里咕哝着,脸上表情万分痛惜、不舍,浑浑噩噩。

别墅区为数众多的保安,正在协助业主搬运着行李,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搬运到指定车辆上。

乱世来临,住别墅的与住民宅的没什么不同,同样的卡车,同样的指引,同样的居住区,同样的待遇。

负气而走的萧红艳,此时也回到这里。诸多怨愤、不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这里毕竟住着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车上,赫英望着萧红颜道:“你说,人怎么就打不过虫子呢”?眼神中带有祈求意,虽然闺女是要管教的,但很多时候,见多识广,学历颇高的女儿,却是她的主心骨。她想听一个让她心安的答案,如今这好日子还没过多久,怎么就这么突兀的结束了?

她心绪混乱,焦躁、不安,这一切都需要萧红颜来安抚。

“妈,别想太多了,会好起来的”,萧红颜勉强笑了笑。远古,公古,纪元,当人类在肆意争杀,破坏,守着小破球儿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狂刷存在感的时候,已经逐渐把自身推向深渊;经历过全球风暴的洗礼之后,三年时间,失去了一切资本:人才、资源、设备、技术、积累,被摧毁殆尽,从此再无与生存环境叫板的资本。

蓦然发现,哦,错了!从前都错了!那又能怎样???

纪元时代这不叫生活,或许只能叫苟延残喘。只不过大多数人依旧生活在梦里不自省而已。

天幕来的很突兀,但却血淋淋的直接撕开了中洲生民最后一丝幻想中的美好遮羞布。很残忍,却很及时。

但这一切要怎么跟母亲说?有些时候,她却是贪得无厌,思想顽固,但怎么说,还是自己的母亲。萧红颜只能尽力的安慰着,笑着,证明事情还不那么糟糕。

地面上所有的工作都已停止,万星堆神迹发掘当然也不例外。

恢弘壮丽、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依旧,对面的小镇却在一夜之间空了。

所有参与人员都已回到原籍,做着撤离中洲,撤离济洲的准备。

似乎这个时候,只有仓洲昆仑,才是人类文明继续延续的希望之地。

司马陵与唐君生夫妇坐在空落落的帐篷内,相望叹息着,就在前一刻,裴先知等卫士,告辞之后,毅然赶往北擎邑。

生为卫士,当为五洲尽一份绵力。

没有太过狗血的对白。

“走了”,裴先知抱拳微笑。

“保重”,司马陵与唐君生夫妇郑重目送。

花、鸟、虫、鱼!虫这一关,已经这样了,还要什么自行车?还想什么以后?

东临邑管书同,西海邑乐笑星,南阳邑温艳阳,在得到大统国龙呈均的授权之后,几乎倾巢而出,驰援北擎。

这样的日子,是不是过够了,卫士最有发言权!死也要死在北擎,干脆彻底,你说破罐子破摔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

水城市大酒店顶层休息室,更像是一个练功室,袁静虚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坐在桌案前,擦拭着一把雪花纹密布的三尺长剑。

繁星虽然意外碎灭,但他还有古月,即便古月没了,他还是中洲七大先天之一的中洲狂龙袁静虚。

“就这么灰溜溜的等着逃跑,老伙计,我有些不甘心呐,咳咳咳”,喃喃自语的袁静虚慢慢站起身,插剑入鞘,向门外走去。

“师傅,师傅”,门外战列整齐的队伍,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袁静虚诧异的望着眼前的数十个门徒,缓缓道:“你们”?

“师傅,师傅,带上我们吧,我们跟你一起去北擎”。

“带上我们吧”。

数十个双目通红的小伙,拎着刀枪剑戟,叫喊着。

袁静虚双目一红,眯起了眼睛,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随后大手一挥:“走”!

五洲热血萌动,在这一刻,卫士们放弃了一切包括恩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北擎。

那里只有1000多北擎卫,却要对抗洪荒巨兽一般的巨虫。

冷眼旁观,冷漠视之,若巨虫南来,还能逃到哪里?冷给谁看?

五岳山上,演武殿外,十二元辰宗高层齐聚。

陈元迟默默望着天,双拳紧握,发出咯吱吱的响声。但当他目光望着一脸温和,席地而坐的介子危的时候,攥紧的双拳慢慢放松下来。

陈元礼、楚君侯对望之下,叹息着回了屋子,借酒消愁。

仓洲虽然没有独立,其实不过是道隐归藏的附庸,奉暮光法牒为至高不可违背的皇王圣旨。

如今,这一道不得支援北擎的法牒,却让所有宗内之人包括陈元迟,有了彻头彻尾的逆反感与不满。

总之,逆反在心里,不满归不满,增援是不敢的。

金断崖盯着介子危的目光愤怒而狠厉,浑身都因暗自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看我不爽”?介子危微笑着对视。

“是”,一个是字,似从牙缝挤出。

“怪我咯?有火冲那发”,介子危淡笑,指了指演武殿后方,道隐归藏的方向。

“我去你尼玛的”,金断崖暴怒,踏碎脚底青砖,大步而去。

“老金”,陈元迟叫了声,然后勉强对介子危笑了笑,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用几近崩溃的眼神望着介子危。若介子危微微刺激他一下,搞不好法神也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冲动之举。摔呗,反正是个破罐子。。

“陈宗主,金断崖的话,我理解为对我个人的不满,但是,违背暮光法牒的后果,我想你是最清楚的。请你约束好手下,免得我难做”,介子危望着陈元迟轻声道。

“是”,陈元迟抱拳躬身,再次直起腰来,堂堂法神,变得憔悴了许多。

金断崖的举动定义为对个人的不满,而不是对道隐归藏,对暮光法牒的不满,道隐归藏的人,也会讲道理?

事已至此,没有了摔破罐子的动因,还要苟活啊!

北擎邑,爆发了。

“我若能救世人,纵舍身,亦不足惜;我若能救世人,纵杀生,亦是佛心。慈航普渡,菩提叶落,嗡”!慧度拈花双手,变成金刚诀印,耸立半空的金色菩提树,飞向巨虫。

树,落在巨虫眼与口中间之上,宛如大海中溅起的一点金色水花。

“阿弥陀佛”,208名佛陀同时高诵佛号,金光肆意融入到慧度身上,金丝牵引下的古树,蓦然变大。

恍如幻影一般,枝叶交错,根须摇曳疯狂生长,眨眼便覆盖了巨虫的眼与嘴,并向巨虫的身体蔓延。

轰,一声之下,树叶摇落;轰轰,轰轰轰,叶落之后,树上长满了金色的菩提子,菩提子再落,点点滴滴的落在巨虫的眼里,嘴里,身上,发出沉闷的一连串爆响,溅射出无数密集的金花。

巨虫吃痛,嘶吼一挣,巨大的嘶鸣震的天地一片动摇。

菩提树枝叶之间出现细密的裂纹。与此同时,慧度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淡金色的血丝。僧众们身躯摇晃之下,又复稳定住。

诵经之声更急,更密;金光铺天盖地,狂涌而出。

巨虫眼神暴怒,再挣,无数金丝四下飞溅,菩提树无法保持形状,无数枝干断折,滚到巨虫身下的虫峰上,又无声无息的掉进迷失深渊。

慧度喷血后退,圆阵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数之不尽的狂沙喷涌而至,如一颗颗细小的子弹一样,打在身躯上如遭针刺。

呼啸之声,嘶鸣之声,沙砾摩擦之声,爆鸣声,交错繁杂,恍如末世。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雷音穿破无尽的嘈杂,张道燃出手了。

第四一章 龙虎引雷

狂沙中,从上到下,雷柱轰轰,龙虎剑灿如激电,只有张道燃掌心发出的雷丝,在风沙中嘶嘶摇曳着,随时都可能中断。

巨虫大嘴一张,便是横亘千里的竖起的沟壑,将那只橙黄的巨眼,挤成一条浅而长的线。

“嘶~吼~”,若不是这嘶嘶声,谁都不会把这个巨家伙当成一只“虫”。

巨口闭合,张开。闭合时獠牙交错,细密处两道原始森林对撞;张开时,十二级以上的飓风呼啸而来,漫天狂沙弥漫天地。

一干卫士不得不伏地,接着城墙的掩护,忍受着空气中强烈的动荡以及几乎无法呼吸的难受之感。

张道燃身躯挺直身躯,眼角瞥见佛道方阵在风沙中东倒西歪,勉力维持的场景,马上发出一声大喝,不待曲流觞指示,便咬破左手指尖,飞快在右手掌心画了一道御雷符。

剑、法、珠、符,想借自然之力,多么的不容易。

张道燃感受着背后狂涌而入的元气,口唇微动,五雷天心诀再次吟诵而出。

一抹带着血色的雪亮白光,顺着电丝嗤嗤的蔓延而上,穿风破沙,转瞬就到了悬在空中的五雷龙虎剑处。

白光到时,龙吟虎啸,龙虎交错幻影蓦然变大,巨口萁张,向上吞噬而去。

上空翻滚,发出密集轰轰闷响的雷柱旋转之势一滞,立刻就疯狂的爆鸣起来。

张道燃浑身颤抖,空中吟诵更急,声如雷霆,破空直上。他浑身笼罩着一片血色雷光,风沙不可近。他掌心牵引着雷丝缓缓旋转着,彷佛手腕不存在一样,一圈一圈在空中一道圆形的轨迹。

雷丝牵动着剑柄,剑身由笔直向上,变得歪斜起来,缓缓转向。雷柱轰鸣之后,也跟随着五雷龙虎剑慢慢改变着方向。

张道燃掌心蓦然一震,体内蓄积的元气倾巢而出,雷丝被震的飘出掌心,丝毫不受风沙影响横穿虚空,直直的落在巨虫口眼之间。

空中细亮的电丝随之飘荡过去,紧接着,五雷龙虎剑似乎受到刺激一般,又像是承受不住雷柱歪曲转向带来的沉重压力,坠空飞下,那方向,便是巨虫口眼之间。

雷柱轰轰,无法见其长,此时已成长为数丈粗细。

雷丝带着五雷剑飞跑,雷柱轰轰直追。失去了剑的阻力,天塌一样,瞬间便将飞在途中的五雷剑淹没在无尽的雷霆之中。

“轰,喀喀喀!轰轰,喀喀喀喀喀喀”!散射崩裂天地的暴躁之意,雷柱扑向巨虫。轰鸣声中,五雷剑时隐时现。

也不知道是雷柱绑架了五雷剑,还是五雷剑勾引了雷柱。

巨虫太巨了,这么粗的雷柱,不过是刺向大象的一根针,望之让人非常缺乏信心。

片刻间,雷柱怼在巨虫的脸上。

轰,轰,前端雷柱爆散、四射,后端前仆后继,黑云不散,雷柱源源不绝。

如此爆裂汹涌的雷霆,也用了一个小时,才布满巨虫的头颅,脑袋太大了。

五雷剑钉在虫脸,像是一棵引雷针。巨虫脑袋抖震,身躯起伏着,如一片深海,不断被巨大的陨石撞击一般,波澜,壮阔。如擎天巨峰一般的鼓包此起彼伏。

巨虫身下的桥梁般的巨峰,抵抗不住这种沉重的碾压,开始崩裂,轰轰坠入幽深的迷失深渊。

虫峰本就搭在迷失深渊两头,一旦出现崩裂,其势便无法逆转。很快,巨虫身下最大两节巨峰,相约坠入深渊,虫下空空如也。

张道燃吐血倒退,208名道士与何其妙、许化年等人皆委顿于地。

风沙止歇,满目狼藉。

城墙上开始嘈杂起来。

以贺全洲为首的各关头儿开始集结卫士,救治伤员,开始发挥着巨虫入侵以来最大的作用。

600多名忙碌着的卫士们望着佛道、清虚道阵营的惨状,目露复杂神色。

“阿弥陀佛”,圆阵早看不出来圆的迹象,东倒西歪,歪七扭八,吐血的、抚胸的、伸腿躺在别人身上如死人一般的。。。

样貌已经看不清楚,灰头土脸。整个佛阵最清晰的颜色便是黄;最触目的颜色便是僧众中喷出的鲜血。

清虚道的箭头如今成了笔直向后,微弱的喘息、触目的鲜血、整齐向后的倒卧姿势。。。

唐玄与蔡姚飞奔着抬起一个重伤的僧众,快而稳的向城墙下奔去。

“阿弥陀佛,我,我好想回家看看”,声音虽然微弱,但清晰而年轻。

喘息声中,这个不知名的年轻僧众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唐玄脚下一缓,心中一痛,与蔡姚心有灵犀般飞跃下了城墙。

“怎么样”?小脸晃晃的蔡姚紧张注视着眉头紧锁的唐玄。

唐玄蹲着身子,手指捏着年轻僧众的脉门,玄玄气狂涌入其体内,眉头紧锁,越锁越紧。

良久之后,他叹息着缓缓摇头,眼中一片茫然。就这么轻易的,一个鲜活的生命便这么没了!

唐玄缓缓弯腰,将年轻僧众的尸体放入一辆车内,小心放好,慢慢帮他擦拭干净脸庞、脖颈、手掌,最后将他的五洲济也擦得雪亮。蓝底遁形,二月卫士。

“滴滴~”,拉着伤者后撤的车,拉着死人妥善处理的车,拉着未受伤但已失去再战能力的车缓缓开动,一辆一辆驶离北擎邑。

唐玄与蔡姚一前一后登上城墙,温笑与姜剑眉也抬着人从运兵道走下,二者交错而过。

唐玄心事重重并未在意,而温笑与姜剑眉同样如此只来得及惊鸿一瞥:高个,黄黄的。。。。

一切处理完,卫士再次集结阵列,曲流觞身躯依旧笔直。

城墙上,虽被清扫过,但入目之处,仍旧是遍地残留的沙粒。而城墙上的卫士更像一个个高高低低的小土堆一样,寥落而寂寞。

巨虫消停了,巨目再此睁大,又将口挤成了一条细线。

曲流觞的眼睛是闭着的,仔细看眼见的昏黄已经湿润。与全身不再洁白的中洲裙相比,那一点湿润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经此一战,佛道、清虚道全军覆没,无人能再战。因元气耗竭、沙粒穿体、反震之力摧毁内府而死的多达六十余人。

余者包括张道燃在内,皆重伤。

慧度大师,佛法惊天,惜无元气护体。菩提叶落,雷柱轰击之时,含笑而殁。

虽内府崩溃,全身千疮百孔,但老禅师依旧睁着那双满含悲悯与淡然的双目,望着眼前的世界,嘴角带着笑。

不是他,理解不了他的悲悯与微笑,更理解不了他的世界。

“援兵怎么还没到”?曲流觞咬牙,内心中一股无名火狂升。只是她不知道此时中洲糟糕的交通,稀缺的交通工具,人们忙着往南跑,如潮如浪。北来支援的卫士们,无时不刻不在浪潮中挣扎,挣扎向相反的方向,谈何容易。

“死了多少人”?曲流觞内心强自抑制着眼前划过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尤其是慧度老禅师悲悯从容的容颜,更让她心如刀割。

“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可能只是想活着,想为人族争取更久的延续时间,更宽广的生存空间。

“撑得住么”?曲流觞蓦然睁目,与上下看不到头,左右看不到边的巨眼对视,恨火从眸中吐出。

“多想活着”,卫士群中,突然有人低低唱了起来。歌声绵延,一股悲壮的情绪逐渐在卫士们的心中泛滥。

北风呼啸,卷起浓浓的尘土气息。小黄人阵营,逐渐在歌声中变成了一座巍峨而难以逾越的高山。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去观赏火红的日出,活着,正是为了去爱,与你相伴的所有的人。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黎明时分,与你一同醒来。煮着咖啡,世人尚在甜睡。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不必到处宣扬,毫无保留、坦诚分享。活着,是让孩子永不忘。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在我死去的一刹那,站起向大家宣告:我会回来,即使倒下。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在那致命的一瞬间,忘掉所有不快、宽恕所有不公,宽恕就是救赎,这我知道。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化作冬季里沉睡的桃树,逢春重绽放,长成新生树,

一棵棵。。”

歌声中,回到曲流觞身边温笑与姜剑眉泪流满面,泪水在黄黄的小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

曲流觞的脑中出现打春时候热闹的景象,那时的一句笑语:活着回来,现在成了切切实实的笑话。

转头望了一眼泪眼朦胧,声音嘶哑的温笑,曲流觞心中有股强烈的冲动,又被暗自压抑下去。那句危机时刻,你们快走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同时情感肆意流淌的卫士阵营,脸庞有年轻,有苍老,谁家的生命不是生命?谁家的牺牲不是牺牲?但无论如何也要保证温笑的安全这个念头却是萦绕不去。

歌声反复中,唐玄没有落泪。

即便眼角瞪裂,心如怒涛般不平静,却是一滴眼泪也无法流出。五液缺泪,这是种悲哀。

他想恨,却不知道恨谁。恨那个大得离谱却狗屁不通的虫儿?

环境单纯,人也就单纯起来。身为卫士,人在北擎,当誓死以卫之。

不得不说,纪元年代的人,真是有些傻,远不如公古时代那么的灵活、变通,那么的会自我安慰。

尤其是守卫四极的卫士们都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尽忠职守,职责所在。

所有的价值观加在一起不过是:活着。

在“道理”指导下,活着。。。

第四二章 迷失深渊

纪元之初,地貌大变。

变得更加规则,更加规律,更加的一目了然。整个人族聚居地就像被困在沙漠,大洋,深渊之内的小点点,排列的很整齐。

迷失深渊,左右绵长三千里,东面接着归莽森林的绝地-迷雾沼泽,西面与昆极内海的的死地-涡流乱礁勾勾搭搭,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把济洲与中洲分隔的死死的。

若不是深渊边缘处夹缝地带有着窄窄的一条驼铃古道,恐怕两洲很难建立起日常联系,更勿论资源互通。

深渊长不过三千里,宽不过数十里,却无法飞跃。

纪元以来,人族绞尽脑汁之下,对迷失深渊的认知依旧一片苍白,只知道:深不见底、无法探测、深渊上空常年有着巨大的吸力、不定时还会爆发潮吸风暴。照理说,连浩瀚大洋都能插上无数以能量态存在的钉子,不可能拿这个始终杵在原地的深渊毫无办法,但事实偏偏就是毫无办法。

张平机、狄青龙曾数次率领五洲最尖端的力量、最先进的设备莅临深渊,皆无功而返,还有不少不信邪、自负满满的高人,一旦潜入深渊,便从此杳无音讯。

深渊之上,巨虫猛然前窜。

雷烟散尽,白炽的光线中夹杂着金色斑驳的残影。

一声狂暴而绵长的嘶吼,巨虫前端搭在深渊这头,后端依旧停留在深渊那头,远望之下,那后端在深渊对岸,如起伏的群山,不知道有多长。

猛烈震荡中,城墙成片的倒塌,索性玄女庵前这片城墙最结实,虽然摇摇欲坠,却只是崩出更多的缝隙。

唐玄只觉得天地一片摇晃,脚步晃动间,拉紧了蔡姚,纵深跳过脚下的巨大裂缝,又用飞卷的丝线救起了数名即将跌入裂缝内的卫士。

惊呼声阵阵,在这震荡与嘶吼声中瞬间就被淹没。

巨虫身躯再次耸动,在它自己看来,不过是小范围的蠕动,可在城墙之上一干卫士看来,那就是一片淡黄色的巨浪,轰的一声,便冲过缓冲区,来到众人面前。

眼开口闭,所有人的视线前,便是一道莹黄色的高不可攀的山脉;眼闭口开,众人又有一种深渊竖起来的感觉,霎那间,黄沙蔽天。

巨虫眼与口就这么开合着,带着浓浓的土腥气,身躯最高大的卫士,还不如巨虫的牙龈高。。

“轰~”,城墙随着一声巨响,骤然倒塌。

“速退”,曲流觞一脚踢飞陆茗,左手拉着温笑,右手扯着姜剑眉,身形一跃而起,倒射而出。

六百余道散乱的身影,在黄沙中时隐时现,有不少后跃的途中后力不济跌落废墟,更有不少被漫天如子弹般狂射的沙粒,穿破身躯,尚未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被风沙吹的远了。

吼声停止,再看三千里北擎邑的城墙,已是一片昏黄的断壁残垣。

巨虫再次睁目,大眼珠子漠然的望着南方。眼中没有挣扎在逐渐平息翻滚的身影中的卫士那些渺小的身影,而是倒映着玄女庵以及更远处的中洲风光。

“这样怎么打”?众多卫士愣愣的以各种姿势呆滞在黄沙之中。即便贺全洲这种老关头儿,脸上,身上嵌满了沙粒。

浑身如针扎般的阵阵刺痛,让他迷糊的脑袋略微清醒了一些。

“北擎,要不,退吧”,陆茗灰头土脸的拎着那把小壶,吐出嘴里的沙粒,来到曲流觞身边小声道。能够汇集众人力量阻止巨虫南下的佛阵、道阵完蛋了,光靠这一盘散沙的普通武士,这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曲流觞浑身微微一震,玄女气震散周身沙粒,她慢慢转头望着身后残存的数十名卫士,轻声道:“兄弟们,怕不怕”?

声音轻轻,缭绕四周,却没有人回答。

曲流觞笑了:“你们不怕?我可怕”。说话间,曲流觞肩膀一晃,玄女剑清鸣出鞘,直射巨虫。

微弱的一声“嗤”,玄女剑插在巨虫的眼皮上。就在快*眼的瞬间,巨虫快速闭眼,宛如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型卷帘门。

玄女剑齐根没入,但似乎并没有穿透巨虫对于眼皮。它再次睁眼,白色的剑柄便在众人的眼中快速升空,直入云霄。

卫士们有人发出一声轻笑,似乎被曲流觞矛盾的言行逗得笑了,又似乎被曲流觞的笑容感染了。

“我也怕”,贺全洲一声大喝,向前直奔,跨过残城,一跃而起,那把砍山刀狠狠砍在巨虫的下嘴唇。

巨虫痒痒的很不舒服,嘴唇晃动之下,大地便是一片巨震、龟裂。巨大的震动发出强悍的冲击波,贺全洲闷哼着倒飞而回。

数十个残存卫士,像是疯了一样,前仆后继的冲向巨虫,将各自兵器狠狠戳在巨虫巨脸各处,然后再倒飞而回。有倒霉原地跌落的,也被以贺全洲为首的关头儿门救援而回。

所有被吓傻了,惊呆了,绝望了,麻木了,快疯了的卫士,就这样放松的发泄着本能的无力与恐惧。

兵器没了,但卫士们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似乎那虫子,只挨打,不还手?最多打一个恐怖带着猛烈旋风的喷嚏。

曲流觞叹息着,再多的激励,恐怕也掩盖不了天差地别的实力对比,就算眼前的卫士包括自己集体升仙,恐怕也拿这个虫母毫无办法。只能等,等一个机会。

真的是,太大了。

这么多武器戳上去,就像天大那么一张脸,长了数十个豆粒大小的小麻子一样,格外的不起眼儿。在巨虫表情变换下,显得那么可笑。

可在场卫士则不然,若不这样舒缓一下无处发泄的至极恐惧,恐怕绝大多数,即便活着离开战场,也会变得精神崩溃,疯疯癫癫。

可那有如何?能活着离开战场么?曲流觞心里很乱,如一大团揪扯不出线头的乱麻,只能站在原地硬挺着,却毫无办法。

“快点,快点,快点”,曲流觞神色凝重,视线的焦点却是在巨虫之下的-迷失深渊。

唐玄没有动,蔡姚也没有动,一个是二人根本没有武器,二一个是对着这张巨脸,真的不知道该往那里下手。

如此接近虫母,唐玄体内唐花疯狂旋转着,这种程度的自主律动,在茅山上有过,在老桃树下有过,在赤城之城有过,在北海与魔躯山寿一战之时也有过。

他搞不清楚这种旋转是为了什么,更不明白唐花此时为何如此不听话。只知道似乎是冲着那个巨虫来的。

唐玄用力的克制着,克制着,无法形容的巨虫,给他带来太多的惊骇与压抑。内心第一次生出一种叫“恐惧”东西。

心有恐惧,元气便夹杂了黑色的东西,而这些黑色,又与唐花本身略微带着的黑色气流,来回交融着。

“嘶~”巨虫嘶吼,却无风沙喷出。

众人眼中巨虫身下,正发出蒙蒙的黑色光线,光线逐渐加强,吼声中,它的头颅似乎在缓缓后退。

“快看,巨虫掉沟里了”,一个卫士惊呼道。

即便他不喊,所有人都察觉到巨脸正在缓缓向后滑行。

“怎么了”?蔡姚拉着唐玄的手关切的问。似乎他有些不正常:呼吸急促、满脸黄色的汗珠滚动、双目微凸,双拳紧握。

“咯咯咯~”唐玄咬着牙齿,似乎说不出话来了。

巨虫吼声更急,身下黑光更盛,刺耳尖锐充斥天地的摩擦声与嘶吼声交织着,但它还是一点点的滑向深渊。

“这样?也行”?所有卫士目光一亮,重燃信心,就连曲流觞绷紧的身躯也松了松。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不知何时,夜色降临。

巨虫的头扒在深渊的这头,尾巴搭在深渊的那头,中间的庞大身躯缓缓向深渊之下沉去

“吼~”,一声不似虫鸣的巨吼,众人眼中,巨虫的脑袋又复放大,尾巴又复拉长,中间的身体也逐渐浮现而起。

曲流觞额头上满是汗珠,紧张的盯着巨虫。

“难道是潮吸风暴停止了”?自语着的曲流觞,接着摇头。不是停止,吸力似乎变得更大了,黑芒密集,更是发出隐隐的涛声。

“所有卫士,阶梯阵列,将元气输入给我”,曲流觞一声大喝。

“娘”,温笑闻言神色一紧,没经过集训,融合测试,就将等级各异,属性不同的元气纳入体内,这可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儿。

“还等什么”?曲流觞一声暴喝,声震四野。

温笑咬牙,脚步一转来到曲流觞背后,双掌按在她的后背,接着是姜剑眉,一个个的卫士站成一列,身上萌动着各色元气之光。

“你就别来了”,唐玄咧嘴,巨虫退远了,他也缓过劲来,站在队伍的末端对蔡姚苦笑道。

“嗯”,蔡姚装模做样的用双手搂着唐玄的腰,小声答应下来。别人那是气,她这是雷,若是此时将一道充满灭意的雷霆传导过去,恐怕不用巨虫复来,在场的卫士就要死伤殆尽。

队伍最前端的曲流觞,浑身巨颤,浑厚而驳杂的元气源源注入体内,一声闷哼,勉强用玄女气穿插,裹挟着这些元气。

手臂巨震,一道颜色斑斓、呈剑形的元气之剑,急速向巨虫飞去,直射其瞳孔焦点。

元气之剑飞出,曲流觞吐血,阶梯阵型顿时东倒西歪。

卷帘门快速滑落,元气之剑砰的一声爆散,巨虫浮起之势一凝。尚未待众人心生喜意,嘶吼中,凝式不再,巨虫又缓缓前后拉伸着。

“再来”,曲流觞抹去嘴角的血迹,众人重整阵型,元气之剑再度呼啸飞出。

“还来”!

“继续”!

“再继续”!

巨虫巨目开合间,带着笼罩天地,凌驾苍生的嘲讽,彷佛在讥诮这些如蝼蚁般大小、不断进行着骚扰的生灵。

半晌之后,曲流觞重伤倒地,众卫士皆剧烈喘息,无力再输出元气。

再看巨虫,比元气之剑激射之前,又浮现出不少,整个头颅都将浮出深渊,尾巴那里,又对叠起群山,身跨数十里深渊。

此情此景,让曲流觞以及一种元气耗竭的卫士满眼绝望。

第四三章 流星赶月

北擎的天空,飘落昏黄的雨丝。

雨丝入口酸涩,数十名姿态各异倒卧着的卫士,望着眼前狰然浮起的巨瞳,慢慢张开的巨口。

渐渐的,耳边都是活泼的哗哗声。大雨似乎在嘲笑着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卫士们如此孱弱一般,纵情的欢笑着。

时代变了,可能一点一点的使人毫不觉察,却在最终审判的一刻,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它剥离了五洲人族内心中的:温暖、笑语、爱、关怀、投入、真诚。。。。。却在日渐疲惫的内心中,日渐憔悴的容颜下,播撒下:伤感、漠然、无奈、无力、恐惧、绝望甚至麻木的种子。

越来越多的冷漠,越来越多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到最后面对巨虫的狰狞,反抗的力量显得这么的可笑。

风,在笑;雨,在笑;虫在笑。

唐花在体内微旋,唐玄元气损耗甚巨。

他胸口微微起伏着低着头,审视着自己的一生。性格不讨喜,过的稀里糊涂。越想越是迷糊,渐渐的进入到忘我状态。

深渊边缘处,巨虫温柔的向前挣着。只是这种自以为的温柔,每一次动作,都会带来巨大的震荡。轰鸣声穿透雨雾,震耳欲聋。

天地间彷佛很静,最起码卫士这不为人注目的这一撮地方,很静。

人形逐渐被雨水冲刷而出,宛如一个个人形坟墓,略微起伏着。

刘恒,率领万余名雾城卫、中洲卫,奔驰在戈壁上。

天空正飘着雨,隆隆的脚步声,错杂而雄壮,往后看,一片黑色的滚动的海洋。

夜色下,奔跑中,一片死寂暗沉的北擎,让刘恒分外压抑。

“看来北擎邑,完了”,刘恒心情沉重里还夹杂着愤怒。若非北人南逃,地方元士机构指挥失灵,所有飞缆线路均出现故障无法使用,恐怕一干人早就到了赶到这里。

可悲的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趋利避害有错么?

“执行第二预案,无需救援,目标迷失深渊,冲”!一声大吼,雪亮莹润的极光剑从剑盒中蓦然伸出,宛如暗夜下的一道激电。

万把极光剑出鞘,在雨夜中形成一片灿烂的海洋。

海洋呈剑形,而雾城令刘恒,左右周雷,右有刘克充当着剑尖与浪峰。

三十分钟后,极光剑海与深渊前那一抹深黄色的地平线激撞在一起。

轰轰巨响密集如爆豆,数不清的剑影光芒,搅得黄沙漫天激飞,又被狂暴的雨水砸落。

所谓第二预案就是:全死光了,也要阻止巨虫南下。

雨水中,孔希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深邃的望着深渊处的那一抹连接着天地的黄。

老头子心在抽搐着,不为别的,而是担心唐玄。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儿,让孙女怎么办?让尚未认祖归宗、见过亲爹一面的唐思玄怎么办?

想到此,他心如火烧。

圣门一行队伍最为驳杂,服饰各异,人数也不甚多。

孔门白衣居前;土黄色服装,扛着大箱子的鲁门居中;剑士居多的韩家、都拎着长枪的苏家最后。尾巴上坠着两个人:黑衣木剑墨修仙与黄衣跨刀的孙破敌。

满打满算300来人。

孔老爷子想着唐玄,墨修仙想的是泪眼朦胧,心一横丢在路上的一双儿女,而孙破敌目光有些浑浊,满布血丝。

一行人匆匆赶到玄女庵前,战旗歪道,巨鼓滚的满地都是,玄女庵已成废墟。

大雨滂沱,孔希言抹了一把脸上的夹杂着老泪的雨水,四下扫视了一眼荒凉凄惨的北擎邑,强忍着内心的抽搐,赶得这么急,还是来晚了。

“圣人之道,以仁为先”,孔希言的声音悲壮苍凉,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身躯逐渐涌起白蒙蒙的雾气。

“圣人曰:以礼为仁”。

“圣人曰:以智为仁”。

“圣人曰:以信为仁”!

仁、义、礼、智、信,五个字,五道惊雷,回荡在北擎上空。

带着固守不住,经常被人批判、嘲笑的“传统”,老圣人身躯在空中横飞而出,激射深渊边缘处那一抹黄。在一眼望不到边际,让人绝望的黄色中,炸出斑斑点点的异色。

鲁万年是个粗豪汉子,铜打铁铸的高大身躯屹立在雨水中,他咬牙一挥手,同行黄衣鲁门之人的大箱子砰砰落地,瞬间展开。

短襟小褂,袒露胸膛的汉子们,快速的拼接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黝黑、、长长、滚圆,闪烁着幽光,像是一节粗壮的原木。

“嘿哈~”,整齐的号子,原木落在汉子们的肩膀上,鲁万年矮身蹲在原木前端之下,脚望地上重重一踏,雨水四溅。

鲁门众人倾巢而出,扛着这截三十多米长、一米多直径的古怪原木,跟随着孔希言的步伐冲了上去。

不多时便装在巨虫的下颚,原木前端蓦然弹出一个钻头,带着急旋的扇叶,狠狠的盯在巨虫身上。

旋转中,原木逐渐消失在巨虫的体内,鲁门之人原地捂着耳朵卧倒,不多时,巨大的爆炸声突兀传来。

巨大的气浪中,一众铁打的汉子龇牙咧嘴的翻滚着倒退。

苏敬带领下的苏门组装其一把怪模怪样的长枪,戳进巨虫体内,同样发出巨大的炸响。

墨修仙与孙破敌对望一眼之后,很无奈的将身上的兵器展开,就着巨虫身体上爆出的窟窿,劈刺,狂砍起来。尤其是孙破敌,更是咬牙切齿,将手中刀挥舞成一片幻影。彷佛与巨虫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投入而忘我。

李虎率领的洋洲卫,劳师远征,赶到北擎邑之时已是筋疲力竭。

为数不多的舰载陆地车辆,装载着吃穿用度等物资,更是拉来了洋洲的战争神器:海洋巨炮。至于6000多洋洲卫包括李虎等人,只能靠腿。

不亲来这片土地,还不知这想象中的乐土,竟然乱成这个样子。

天空中没有雷,却落下雨,雨水逐渐狂暴肆虐。

李虎望了一眼在雨水中挣扎着的洋洲卫士,内心犹豫思量着,又深深望了一眼一片死寂的北擎邑以及远处的那抹令人惊悚的黄,不由暗自咬牙下定决心:“抛弃一切物资,空出车辆上人。执行第二预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虎内心是痛苦的。

救援,救援,如今这等待救援之地,却没有了被救援之人。天地一片死寂,只有通讯器传来嘶嘶啦啦的杂乱电流声。

“头儿,那炮呢”?说话之人的光头在夜色下,雨水中显得那么耀眼,只是声音颤抖,凄惶之意溢于言表。

“当然是带着,我要让那畜生知道,五洲卫士,不是那么好惹的~”,李虎声音低低,表情落寞,但声音却有种说不出的歇斯里底的疯狂。

“好咧~”,一边传达着公士长的命令,此光头一边拉着另外一个光头一边跳上一辆登陆车,一边低语着。

“我看娘,够呛了啊”,温冒小声道。

“我看也是~”,温茂回应着。

“你不伤心”?温冒疑惑的望着温茂。

“娘··娘····你死的好惨啊”!温茂愣了愣,蓦然惊醒,捂脸大哭,哭声穿破雨声,分外凄惨。

“不对,不对,好像妹子也在这呢”,温冒跟着哭了两声,似乎想起什么,推了忘情的兄弟一下。

温茂又是一愣,然后表情更加悲伤:“娘····再加上妹妹,你们死得好惨啊”。

温冒咬牙咕哝着:“幸好爹没在这里”。跟着放下心事,全力哭号。

“娘···妹子,还有爹没在,你们死得好惨啊···”,温茂声如狼嚎。

“妈的,没有爹,你哭错了”,温冒正哭到伤心处,闻言大怒,一把抓住温茂的衣襟。

“那到底,是有爹还是没有爹”?温茂又愣住了,忘了反抗,眼神儿茫然没有焦点。

登陆车剧烈颠簸着,全速前进。

李虎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两个光头,愣是差点笑出声。明知道不该笑,笑不对,人家都这么伤心了,他就是压抑不住想笑一下。

40分钟之后,三米直径,二十米长,一点都不像大炮的大炮,成一排,对准了深渊方向。

李虎手举战刀,浓眉凝着,扫了一眼分布在巨炮周围的洋洲卫,雪亮的战刀猝然落下。

“轰,轰,轰”!一发炮弹竟然需要四十多人抬着,才能填装进去。

对于大洋巨兽的远洋巨炮,如今被拖到陆地对付巨虫。虽然笨重,但有效。

大地在巨震,巨大的爆炸声,震的天地摇曳,雨花四射。

每一发炮弹,都会在巨虫身上炸出千余米方圆的巨坑,爆出冲天的火焰与光华。

数十门巨炮连续发射,北擎邑的天空、大地,一片雪白火热致盲的光明。

管书同、乐笑星、温艳阳,来自东、西、南三方,像是三个直插圆心剑头一样各自挥手止住了队伍前进的步伐。

第四四章 未完待续

大雨更大,对面不见人。

曲流觞带领残余的数十名卫士后退十里,先分出几名卫士联系左右援军,又吩咐卫士们尽快恢复元气之后,才一屁股坐在水流成河的地面上,无力的垂下了头。

好不容易集合起来的数万卫士,此时活下来的不过区区数十人。

生命如烟,活得时候不知不觉,死的时候也是平平无奇,既没有激情怒吼,更没有慷慨激昂。天灾面前,彷佛人命脆弱如数字,说没了,也就没了,只剩下一片寂寥与苍白。

再回首,恍然如噩梦。当时觉得很慢很慢,如今再看,不过弹指间。

温笑目光茫然,姜剑眉目光闪动间,尖锐向上的发丝丝丝垂落,捻满苍白的面颊。两人精神有些恍惚的坐在曲流觞身边,抱着膝盖,没有恢复元气,就这么愣愣的望着远处不断下沉的地面。

天地震荡,雨水横飞,前方左右闪烁着密集的光火,爆裂声不断,情况似乎在像好的方向发展。

数个小时之后,派出联络的卫士先后回来,并重新架构起短距离即时通讯。

曲流觞打开虚拟屏,望着屏幕上如山般转化为能量计数的巨虫,跳跃的数字,飞快的下降:760···620·····490···

“咳咳”,打开通讯,曲流觞想开口,却剧烈的咳嗽起来,风狂、雨骤,嗓子火烧火燎的。

“我是曲流觞,现在接管所有援军的统一指挥。洋洲部,十五分钟之后撤退三十里,原地待命;刘恒部,十分钟之后撤退三十里,原地待命;孔老爷子,你带着人现在就退,向我方靠拢·····”,曲流觞嘶哑的声音,大声重复了三次。

圣门所在位置:

鲁万年与苏敬一左一右,将无自挣扎,想要前冲的孔希言拖着向后飞快后退。

墨修仙与孙破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都露出疑惑之色,不明白为何老圣人对巨虫如此深仇大恨,双目通红、不依不饶、干劲儿十足。

一行三百来人,向东南方奔驰数里之后,鲁万年与苏敬才放开架着老爷子的手,在他面前头一低,不说话了。

“你,你们~”,胸前起伏半天,孔希言蓦然一声长叹,身躯开始摇晃了起来。

“老爷子~”,鲁万年惊呼一声,一把抱住孔希言。苏敬身子一蹲,拧着长眉手指扣住老圣人脉门,双目眯了起来。

“没事儿,元气损耗过巨,修吸一下就好了”,半晌之后,苏敬表情一缓,向鲁万年点点头轻声道。

“你们几个,抬着老爷子”,鲁万年指了指几个鲁门汉子。

一阵喀喀喀声,数个大箱子拼接成一个带遮雨棚的简易担架,孔希言被小心放到其上。

队伍在苏敬与鲁万年的率领下,逶迤前行。

“孙女,爷爷对不起你。呜呜~小思玄··可怜的孩子”·····队伍向前,孔希言嘴中不时传出悲声叫嚷。

恶劣的环境,空虚的元气,都不及内心的阵痛,老头儿陷入深度崩溃状态。

十分钟之后,刘恒率领的极光剑海开始向后涌去:

哗哗哗,大雨滂沱肆意冲刷着表情严肃,面色惨白,拎着各色极光剑的卫士。

回头望一眼越沉越低的深渊,越来越渺小,渐渐只剩下一抹细窄的黄色,刘恒沉重的心,才舒缓了不少。

雨滴打在莹白放光的剑刃上,啪的一声闷响,化为虚无。

曲流觞没事儿,即时通讯的建立,北擎还有卫士尚存,这一切都让这个久居雾城令,整日干糙活的他心情开朗不少。

剑海来时如潮涨,去时如退潮,小部分兵器损毁,人员毫发无伤。

洋洲巨炮阵地所在位置:

李虎表情平静,如同一生中执行过的无数次任务一样,这一次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十五分钟之内,携带的巨量炮弹被风狂的填装进巨炮,又被喷射出去。

大地随之一阵颤抖。

炮弹出膛,在雨水凝成的天空中,击破一道圆柱形的弧形曲线,圆柱内,暴起的白色蒸汽尚未泛滥,便被重新落下的雨水击散。

远处,片片绽开的巨大火花,强烈的震荡,弧形的冲击,轰轰的巨响,连接成一副十数里的烟花巨画。

“后撤三十里”,李虎高举的战刀骤然落下,间格十数米便笔挺站立一人的司号员,将李虎的命令用声音传递下去。

6200名洋洲卫,大部分身躯酸软,浑身颤抖,司炮手多数眼耳口鼻渗出细密的血丝,血丝方出,便被雨水冲刷干净。

“轰轰轰~”,脚步声缓缓,洋洲援军开始后撤,只留下原地堆积如山的弹壳。

“温家哥俩呢”?李虎跟在队伍尾巴,缓缓放松着绷紧的神经。

“找妈妈去了~”,陈崇低声笑道。身为巨木岛的岛令,更是洋洲的中流砥柱的他,与大多数洋洲汉子短粗、强壮不同,身材有些单薄,脸庞清瘦,留着墨黑的短须。嘴角常挂着笑,在动辄怒目瞪眼的群体中,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哦~”,李虎也笑着摇了摇头。人家本就是义工,找妈妈也无可厚非。

曲流觞没事儿,那么北擎邑便在。想到此,李虎的笑意更浓。

洋洲部、刘恒部已到达北擎后方三十里处,孔希言的担架却还在行进的路途中。

不知不觉中,雨停了,老爷子也停止了胡乱叫嚷。只是睁着眼睛,愣愣的望着重新变得昏黄起来的天空发着呆。

曲流觞身边,数十名卫士满身泥泞,满脸沙粒,神情萎靡。

她关切的扫了一眼众人,又将目光落在眼前的虚拟屏上。

“巨虫,吐沙虫,吸,吐,虫母······”,嘴里呢喃着,眼睛放着光。作为北擎邑最高的指挥官,霎那的失神,瞬间的软弱都是种很奢侈的享受。

人群之中的唐玄,也是满脸泥沙而不觉,坐在浑浊已成溪流来回胡乱流着的水洼之上,眼睛却望着曲流觞前面的那块虚拟屏。

一个个透亮的数字在跳动。他并不明白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意义,只能从曲流觞身体的颤抖,绷紧,放松中大概判断着,最后得出一个事实:虫灾似乎还没有完!

唐玄嘴角泛出一丝苦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赫英如此不待见卫士,也明白为什么即便萧红颜强力要求嫁给自己,与萧家成了“一家人”的他,为何如此不受待见。

心中的幽怨与孤独渐渐消散。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若是有了个能够说服自己不怪别人的理由,接下来的就全是反省了。

水城市的应急避难所的鸽子笼内,介子危微笑着离去:伯母别急,明日我便派人接你们去仓洲,那里我有朋友。

豪宅大空间、美食随便吃、出行有豪车、起居有人服侍,山明水秀,热闹繁华,远离灾难····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个介子危,真不错。小伙子帅气,懂事,哪像那个什么玄”?赫英咕哝着大力的整理着床铺,似乎把对某人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弄得灰尘阵阵。

萧红颜面无表情,萧红艳似乎受不了狭窄空间密布的灰尘,转身猫腰出了房门。

“有没有考虑和那小子分开?我看这介子危对你就有些意思,啧啧,董事长耶,谁要嫁给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老来也能享享福”······赫英望着一言不发的萧红颜继续说着。

“呕~~~呕~”,萧红颜突然剧烈的干呕了起来,双手捂嘴,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这个孩子不能要,你还年轻,懂什么”?赫英一脸嫌弃,恨铁不成钢的摔下棉被,一屁股坐在萧红颜面前,表情严肃的道。

萧红颜轻轻的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脸上忽然挂起了笑:“妈,你别管了”。

“怎么不管?怎么不管?你是我闺女,我还管不着你了?咦,咦”????赫英忽然开始狐疑的望着萧红颜打量起来,眼神渐渐明亮。

“你和那小子认识才多久?满打满算连认识到结婚不过两三个月,你这肚子,难道孩子不是他的?你快告诉妈,妈给你做主”,赫英眉开眼笑,似乎发现了新大陆。

“妈,你说什么呢”?萧红颜一愣之下,脸上涌起红潮。接着,她的眼神也有些疑惑。

孩子是唐玄的无疑,只是为何如此短时间便这般大了,她也有些迷糊。第一次····第n次,虽然唐玄不是主角,但最近这两年,值得她献身的“爱情”也并不多。尤其是跟唐玄认识之后,几乎没有喘息时间,一件事儿,接一件事儿,目不暇接,哪还有其他?

萧红颜一阵恍惚,到底是不是他的?思绪渐渐混乱。

“仓洲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赫英咧嘴,搞不清楚闺女的表情到底什么含义。即便介子危不介意大着肚子的萧红颜,但作为过来人的她,还是觉得这样,会使风华正茂的萧红颜无形中出现贬值。。

“不去”,萧红颜慢慢起身,腆着肚子出了房门。

“我不管,我是你妈,你得听我的!孩子若是他的便不能留,若是别人的,还好商量!还有我调查过了,那小子,就是一个山卡拉出来的一个一穷二白,无父无母的小卫士,我说了,你听到没有”??

房门外的拐角处,介子危站在那里眼睛眯成一道寒光,手指蓦然轻点,一道细若的白光扑向迎门走出的萧红颜,直射她隆起的小腹。

砰,白光在小腹处溃散,萧红颜的小腹处瞬间弥漫起浓稠的灰雾。

灰雾一荡,分出一缕游丝,激射目光骤然呆滞的介子危。

狭窄冗长的通道,惊异,诧异,惊骇,恐惧的目光在介子危眼中连续跳跃着,他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黑血,呢喃着:至尊元气!大宇至上,纯于意?

介子危身影诡异的消失,五脏皆溃。。

第四五章 荧光永昼

洋洲部、刘恒部,在迷失深渊后率队等待着。

风冷,空气中满是潮湿之气。卫士们元气翻滚,身上浮起淡淡的蒸汽,不多时,蒸汽成云,缓缓向上空飘去。

北擎邑,静了。

再远处,温艳阳带着数万南阳卫士,奔驰着。发动机轰鸣,百余辆运兵车缓缓行驶在前,后面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行军队伍,踩踏出和鸣共振,污浊的泥水四处飞溅。

暴雨过后的荒凉隔壁,更难走了。

温艳阳满是焦灼之色,不断的尝试与曲流觞建立通讯连接:失败,失败,失败······

“全速前进”,没穿道装,反而是一身藏蓝紧身卫士服,背上背着不伦不类,带着金丝红穗剑穗的宝剑。他狠狠一脚踹在副驾驶的地板上,大声吼道,额头崩出青筋,目光透过挡风玻璃,凝望远方,却什么都看不见,也看不清。

不同方向,管书同、乐笑星率领的东临卫士、西海卫士,同样奔驰在泥泞不堪的北擎平原上。

与此同时,袁静虚浑身透湿,带着几十个互相搀扶,一脸悲惨走的很是艰难的徒弟,在更远的地方,向北擎邑缓缓前进着。

“师傅,要不咱们回吧”,李峰望着四处空旷苍茫,环境恶劣的荒原,内心与脸一样惨白。冲动热血之后,现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悔意狂暴而出。

“住嘴”,袁静虚蓦然大喝,狠狠瞪了李峰一眼。烂泥就是烂泥,刚开始还把老头儿感动的够呛,颇有种老怀大慰的欣慰。

现在却是想一脚把这小子提回水城市,省的唉声叹气,呻*吟不断听着来气。

望着袁静虚愤怒的目光,李峰哆嗦一下,满口哀叫声小了,同时慢慢放开搭在两个同伴肩膀上的手。

“师,师傅··我还能走~”李峰勉强咧嘴一笑,将头垂下,不敢与袁静虚对视。

“哼~所有人都听着,想回,我老头子不拦着;想跟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就他妈的腿脚利索点,走快点儿。你瞅你们一个个的,哪有一点武者的样子,呸”!袁静虚似乎心里有火,说话之时,对众徒弟怒目而视,水珠滚滚的白胡子乱颤。

“师傅,我们,我们当然跟着您,保护您,对不对兄弟们”?李峰身躯一拔,大义凛然,舍己为师尊的道德情怀降抒发。

“是,是······是是”。

一行数十人小队伍,又复艰难前行着。

不知不觉,天空落雪,风由冷变成寒,寒风刺骨。

袁静虚望了眼天空,浑身元气翻腾着:“这他么什么鸟天气!咳咳咳咳”。

死死盯着虚拟屏上跳动的数字,曲流觞的呼吸加快着。

“150··135···125···100···80···70···”,表示巨虫能量的数字,缓缓下降着。

元气一荡,绕身一滚,中洲裙又复飘逸雪白。

就在这时,曲流觞蓦然觉得脖颈一凉,她疑惑的望向天空,数不清的雪花纷纷而落。

下雪本也平常,就算是雨后雪,也能接受。但这雪,却是绿色的。

漫天绿色的雪花,遮蔽了黄蒙蒙的天空,不多时,更将大地染成一片绿色。

一股酸涩的气息,快速弥漫开来。

曲流觞瞳孔收缩,平视着深渊,脚步缓缓向深渊方向行去,逐渐越走越快,身躯虽稳,但眼前的虚拟屏还是剧烈的跳动着,以至于那些缓慢跳动的亮白数字、图形、曲线抖做一团。

刷的一声,关掉虚拟屏,曲流觞奔驰速度更快。

“妈”,温笑急忙起身,叫嚷着追去。

姜剑眉惊醒也紧随而去。

唐玄拉着仰脖看天的蔡姚,鬼使神差般跟在三人身后,又向靠近,又不敢太过靠近。

数十名卫士,有迷糊的,有不明所以面面相觑的,眼睁睁的看着一前一后五个人消失在绿色的世界里。

深渊,就像天地之玄牝,时不时喷吐着菊花一样的黑色光幕,环绕着四壁。

不多时,曲流觞便跨过断壁残垣,来到深渊前一里左右的地方,脚步慢了下来。一股绝强的吸力,牵引着她抗拒的脚步。

“来吧,来吧,来吧~轰,轰,哗,哗”,神秘而诡异的深渊,彷佛在说话,又像是在咆哮。隐隐的声音,似有似无,却像是有着无穷的诱惑力一样,使得此时一切接近的生灵,不由自主的深陷进去。

“轰~”,纯白的玄女气,凝成厚厚的防护,将曲流觞挺拔的身躯包裹。然后伸出双臂,拉住温笑、姜剑眉快速前窜的身影。

“你们来干什么”?曲流觞皱眉埋怨着。

“人家不是担心你么”,温笑小脸冻得煞白,牙齿打颤道。

“曲阿姨,别看我,我担心她”,姜剑眉白嫩的面庞,被寒风刺激的更加雪白,还染上几丝红晕。

“唉,你们这俩孩子!快回去”,曲流觞严肃道。

“不,我要在这陪你”,温笑拒绝,186的身高,修长匀称的身躯被湿透的一群紧裹,弧度惊人,起伏如山峦般的身材崭露无遗。

“嘿嘿,我要陪她”,姜剑眉笑道,倾国倾城,魅惑众生的容颜,同样起伏的身姿,并没有因为比温笑矮而略有失色,反而有种别样的诱惑。

曲流觞还想说什么,深渊黑光骤停,无声的嗡鸣,听不到,但感受得到。

“轰~轰~”,深渊上空飘散的雪花,被震的倒卷飞出,绵延3000里的巨大裂口,成了真空地带。

霎那间,绿色的荧光喷薄而出,宛如一道大自然形成的炫美烟花。

荧光直入云霄,竟然冲破笼罩数千年的苍茫,天空投下一抹让人惊心动魄的蓝。

“那似乎是天”?唐玄呢喃着,他从未见过如此湛蓝的天空。

荧光呼啸,连天接地,蓝色天空愈加的纯粹,扩大。

“快,退”,曲流觞面色骤变,就要拉着温笑与姜剑眉向后综跃,却来不及了。

荧光如波般旋转起来,在这个长条形的天地间滚动不休,其势越来越急。

狂暴的到无法抗拒的吸力,宛如千万个巨型螺旋桨同时转动一样,形成巨大的拉扯力。

额角的汗珠滴滴答答的滚落地面,砸起点点新绿色的碎末。

三人全力挣扎,元气翻滚,却依旧无法止住滑向深渊的脚步。

“巨虫如此之巨,吸力便会非常恐怖,我怎么,怎么这么不小心”,曲流觞握着温笑与姜剑眉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苍白。

越来越近,便越来越无法挣扎,很快,离深渊便只有十步之遥。

“洋洲部、刘恒部,协调后来卫士,向深渊方向开进。只要击溃最后的虫母,今年的虫灾,便算过了。大师,跟艳阳说,我曲流觞,对不起他”,曲流觞一字一顿,一边极力抵抗着吸力,一边发布着最后的,不似命令的命令。

她心如刀绞,想到了自己那两个“傻儿子”,不是假傻,是真傻。

妈不在了,你们能照顾好自己么?可怜自己心肝宝贝笑笑,就要和自己葬身深渊了么?姜家丫头,你说你也犯傻,跑这来瞎胡闹啥,好好呆着你的西海邑不好么?艳阳,艳阳······

想到温艳阳,才发现,他是最后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人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告别,似乎是对不起,但对不起,能如何?

还是对不起!

“唐玄,唉”!想起这个名字,想起竹林一遇,想起自家姑娘和姜家丫头还有孔家丫头,她的脑子又乱了。嘴里不由呢喃出声。

“曲前辈,唐玄在”,曲流觞隐隐听到后方有声音传来,却已经无法回头。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向凝固了一样,只是下意识的拼命催动着强悍而又渺小的玄女气。

深渊在吞噬,荧光虽美,雪花虽绿,却都成了诡异而令人惊心的噩梦。

唐花蓦然出现,旋转在唐玄的掌心。唐花开处,无形无相却又无孔不入的狂暴吸力,像是找到归宿一样,竟然浮现出有形之状,旋转着没入到这朵神奇之花之内。

“姚姚,你先退,我救人”,唐玄眼神一凝,将蔡姚用力向身后甩去,然后身躯一纵,跃起三丈多高,斜斜的,如电般飞射曲流觞身前方向。

此时,曲流觞三人与深渊不过一步之遥。

“姚姚?他叫我姚姚,嘿嘿”,姿态不雅的蔡姚,趴在地上傻笑着。

“唐玄”?飘逸的黑白发丝,迷蒙旋转,大如桌面。灿如人生的唐花。曲流觞语气中满是惊异与不敢相信。

温笑大眼一咪,泪水珠落:他果然是自己的命中天子,这个时候来救我?怎么蹦出来的?

姜剑眉浑身蓦然僵直,望着眼前脊背挺直,发丝摇曳的熟悉而又不敢直视的背影,虽然没有哭,但内心却有无限的委屈与酸楚,狂涌而出。

唐花开处,吸力顿时由小变无,迷蒙的唐花,开出一片独属于唐玄的寂静而有情的世界。只有在这个世界里,看那天,看那雪,看那深渊,才是美景。

曲流觞嘴角挂着笑意,此时对眼前人,那是一百个认可,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欣赏。

就在这时,荧光如潮汐般回落,深渊再次黑暗。霎那间,回吐出一片莹润的黄。密密麻麻的吐沙虫母纠缠的身形,在空中狰狞蠕动。

长长的身躯一离开深渊,便张开巨口,喷出漫天狂沙。

唐玄感受着背后传来两团巨大而绵软,韧性十足的弹力以及带着馨香的拥抱,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姜剑眉身子向前倾了倾,略微犹豫便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强忍着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畜生”,曲流觞怒喝中,拔出玄女剑,斩向虫母。剑到处,虫母吱吱乱叫,倒飞远处,又口喷数米直径,长如巨龙的狂沙冲击而来。

伴随着吱吱声,数十条子母吐沙虫,蜿蜒游弋而来:“呼~”

狂沙如注,狂沙如柱。

曲流觞叱喝不断,玄女剑舞成一团白光。纷乱中,唐玄背后一震,再震,三震,脚步歪斜下,不由自主向深渊下跌去。与他一同跌下的,还有两道死不撒手,不顾一切的身影。

多久没吃饭了?一天?两天?还是三天?精神紧张,元气枯竭,身体疲惫。

救人心切之下还好,略微放松之后,唐玄便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身躯如花瓣、柳叶,轻飘飘的向下坠去,速度越来越快,四下伸展身体,空荡荡毫无着力之处。唐玄苦笑:“这人,他妈的救的”!

他双目微闭,感受着铺面而来的寒风、幽深、晦涩、神秘,没有悔意,只有一片洒脱与淡然。

“轰~~喀喀,唐玄”!一声凄厉的吼叫,带着肆意的雷光与疯狂,飘落深渊。

曲流觞只能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的投入那令人恐惧的幽深之中,宛如飞蛾扑火,毅然决然。

遭此大变,曲流觞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同时泪奔。

“所有队伍,全力赶赴深渊边缘,灭虫!我草你娘,我的闺女,女婿,姜家丫头,还有白小子”,曲流觞蓦然狂吼,强自抑制住纵身跳下深渊的冲动,仰天狂啸。

玄女剑白光灼灼,更激烈,宛如暴起的激光闪电。

若是能够听到曲流觞那句“白小子”的描述,蔡姚一定会笑得睡不着觉,可惜她听不到了。

又是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但无疑,北擎邑最后的战役已经到来。

数道粗壮箭头,十余万守卫中洲四极强悍而沉默的卫士,再次冲向迷失深渊方向。

狂沙如潮

第四六章 碧海潮生

唐玄身形急坠,即便拖着温笑与姜剑眉,三个人还是宛如坠入大海中的水滴,空空荡荡,无所归依。

他睁开眼,前后所有都是黑暗,抽空上望,辽阔深渊,只剩下一条凭空悬挂在遥远天际的细线。铺面而来,尽是狂风。

唐玄尽量放空自己,丹田唐花飞旋,大量的玄玄气丝丝缕缕的缭绕在他身体内部,整个人宛如一个飞不起来的气球。

温笑与姜剑眉也睁开双目,愣愣的望着唐玄。似乎对此时此刻恶劣的处境无感,嘴角都挂着笑,也不知道是种什么心态······

狂风迎面,气息却越来越暖;身轻如燕,却无法接着这股狂风升空而去。吸力一直都在,越往深渊之下,这种吸扯之力,更是让人浑身难受,似乎神魂都要被吸走一般,无影无形,无处不在。

“嗖~呼呼呼~”,唐玄再往后看,天际的细线也已看不到了。他忍着惊悚感,尽量的放松、放松,虽然可以控制身体,可不敢调整方向,谁知道深不见底,漆黑可怖的深渊之下有什么?

“千万别是石堆”,唐玄默默祈祷着,认真而努力的眯着双眼,尽量向下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飞了多久?下面有什么?这两个问题在唐玄的心里越来越模糊,只知道,好长、好长一段时间。若是粗略算,这段时间,这般速度,恐怕已经从星球的这头儿,掉到星球的那头儿,然后再掉回来都够了吧?他下意识的全力抵抗这种吸力,伸展四肢,屏住呼吸,快速恢复着元气。

元气越聚越多,唐花旋转慢慢变得轻盈。但是累、饿、长时间的紧张,却使得唐玄的头脑渐渐的有些迷糊。

“啵~”的一声脆响,让唐玄心中一震,定神睁眼,眼前是一片光明,再想看时,“砰”的一声,似乎掉入水中。惊鸿一瞥间,只知道这水,似乎碧绿碧绿的很可爱。

“噗,咕咚咚”,入水颇深,还在陨石般的下沉。浑身的清亮,使得唐玄彻底惊醒过来。

他双目一凝,掌心蓦然出现唐花,狂猛的吸力隔绝之后,他双腿使劲一蹬,带着不断翻着白眼儿吐泡泡的二女,向上方急冲而去。

半晌之后,哗的一声水响,这片世界、这片水窜出三个水淋淋的人头。

“呼~呼呼呼”,温笑大口大口喘息着,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入水时砸起的急流呛死。

“这是哪”?姜剑眉美目四下张望着,接着说了句:“好美”。

是的,好美!

唐玄眼中的这片世界,上有蓝天澄澈,白云如丝絮般悠悠,一片清彻温凉的但看不到边际的湖泊。极目远处,四周周白雾缭绕。

最令唐玄惊奇的便是眼前数里远的地方,似乎是一座小岛,岛上绿树成荫。

风温和,不知何处吹来,缭绕着烟雾荡荡;光明媚,不知何处发出,照的这片似小非小的世界,纤毫毕现。

感受着并看着这一切,唐玄的眼睛却眯了起来,剑眉锁起。

诺大的一片不知名的天地,竟然没有一点声音,静的不真实,静的可怕。

“还好吧?会游泳不”?唐玄望着温笑与姜剑眉。

“不会”,二女先是点头,然后一起摇头。

“啵”,就在唐玄咧嘴苦笑的时候,头顶一声轻响,传来一阵重物坠空之声。只见一不明物体,开始时候是一个黑点,撞碎几块白云之后,继续高速坠落。

唐玄脖子都望酸了,蔡姚才张牙舞爪一脸惊惶的落了下来。咕咚一声,狠狠砸进水里。

唐玄手腕丝线蓦然飞出,如一条银线蛇般,缠在蔡姚腰肢上。丝线蓦然崩的笔直,巨大的拉力,扯得他身躯向水下猛地一沉,

一声低喝,唐玄手腕反转,拉扯着蔡姚开始以自己为圆心,以丝线长度为半径绕圈,来消解下坠之力,同时身体快速向前游去。

平静的水面,霎那间碧涛翻滚,水声大作。

手腕翻转着,丝线一圈一圈的重新缠在唐玄的手腕处,身躯一沉,唐花一展,将蔡姚也笼罩在内。然后一串儿臃肿的人挤人,再次浮出水面。

“咳咳咳,咳咳咳,噗噗,你没事儿,真好”,蔡姚一边吐着水,一边瞅着唐玄傻乐。浑厚的声音,真挚的喜悦,似乎天大的喜事儿在身一样。

唐玄心中一暖,许多话堵在嗓子眼到最后变成一句:“你真傻”。伸手揉了揉蔡姚不再尖锐,有些狼狈的发丝,眼中满是笑意。

“你才傻”,蔡姚咕哝着,冲温笑点点头,嘿嘿一笑之后,就用狐疑的眼神望着拖着唐玄一只胳膊的姜剑眉。

姜剑眉也是一脸茫然的对望着,浑不知这从天而降,貌似是个黑姑娘的姑娘究竟是哪一个。

温笑望了望蔡姚,又望了望唐玄,皱皱眉,扁扁嘴,没说话,但眼神中却有不爽之意流淌。而姜剑眉,同样扫视之下,心头却没来由一酸,貌似这小子的故事,还挺多。

黑白丑俊高矮,统统都有?唉!无力的叹息一下,姜剑眉停止了与蔡姚的对视,将目光偏向别处。

“先到那个岛再说”,除了唐玄,其他人心事重重默默点头。唐玄这才发现,若是没了吸力,恐怕不会游泳的,只有蔡姚一个。

一路水花,众人向远处那个绿意盎然的小岛游去。

游了很久,就连体力最好的姜剑眉都有些撑不住了,大家才来到岛前,却一起惊呆了。

其他人都惊诧与这个岛的神奇与美,唐玄却深深的呼吸着,这个世界,处处透着怪异。

明明望空,似乎没有多远,偏偏蔡姚掉下来的时间,持续的太久,久到不正常;明明刚才的岛,离得很近,不过数里光景,却消耗众人数个小时的全力拼搏,才勉强到达。

“这是岛么”?姜剑眉媚眼圆睁,身子下沉,在水下向岛屿下看去。唐玄忙一把拉住焦急道:“小心吸力”。

“吸力”?姜剑眉抿了抿嘴,挣开唐玄的手,来回游荡了一圈,然后对唐玄道:“这里似乎,没吸力”。

唐玄一愣,收起唐花,果然没有。接着凝目这个所谓的岛,陷入沉思中。

所谓的岛,不过是一层浅浅的沙滩,凭空浮在这片碧水之上,宁静,死寂。沙滩上有树,竟然是柳树。风吹过,万条摇曳,绿意袭人。

唐玄信手捏了一把眼前的沙,柔软温暖的沙粒,在他湿润的手中,仍旧干涩而润黄。合掌成拳,沙粒顺着指尖滑落,颗颗落入到碧水中。

落入水中的沙粒,并没有下沉,而是随着水波荡漾,摇晃间,又回到那片沙滩上,融入其中。

唐玄愣愣的看着干干净净,一点沙粒都没有的白净手掌,抓起更多的沙粒,然后随手四处乱扬。果不其然,沙粒入水,成了数条黄色的小龙,重新回到沙滩上。

“好玩儿耶”,蔡姚随手乱丢着。沙粒却过身不黏,遇水不沉,似乎有生命一般,只要有机会,便会回到这片金黄色的沙滩上。

不管了,先上去再说,总不能湿淋淋的一直泡在水中,及时这水比温暖还适合泡澡。打定主意,唐玄率先登上沙滩。

站定之后,双脚用力剁了剁脚下,与一般的沙滩没有什么不同。唐玄心头大定之下,却疑惑丛生。水中望沙滩,不过浅浅一层,漂浮水面,沙,漂浮水面,总给人一种奇怪之感,更没有啥安全感。

若是忘了水中所看,那么踩着沙滩却是给舒服,也很踏实。

“上来吧”,唐玄回头,招呼着正在载沉载浮说笑中的温笑、蔡姚,还有孤零零在水里发呆的姜剑眉。

“沙沙,沙沙”,

第四七章 太始残界(一)

蔡姚的雷蛇,快速、准确、直接。

轰鸣声一响,前端已经击在青袍老者的身上。她引雷镜高举,小脸儿满是残忍的笑意。似乎是正在虐待幸运狗时候的场景再现。

不过这个神秘的老头,如此神秘,蔡姚的雷蛇便粗上一些,看似随意,却没有丝毫的马虎。

雷,似乎是这个世界的新生元素,一旦从引雷镜中发出,在引起一片动荡合鸣。沙尘爆卷,上空白云受惊一般向四下里退散。

青袍老者面对粗大的电蛇,只来得及撇嘴邪瞄,嘴角挂出一丝冷笑,颇看不起的样子。

下一刻,无数细密的电蛇便在老者身上疯狂暴走。

“噼啪,噼啪”······,爆裂声密如爆豆。雷蛇如一条带着无数尖刺的银色水珠,劈头盖脸的浇灌在老者身上。

唐玄目瞪口呆的望着坦然受之的老者,心里很是疑惑:是傻还是真高人?不屑于雷蛇的自信,哪来的?

“呜呜~嗷嗷~~”,老者蓦然蹦起,手舞足蹈间,带着密布的电丝。白发倒竖,表情呆滞,口中惨嚎,浑身僵直的抖动着,来回激烈跳动着。

“噼啪······”

“呜嗷······”

半晌之后,老者才结束这场疯狂的表演,除了满头青烟之外,脸皮与裸漏的肌肤倒是依旧光洁,那身看不出年代的青色长袍,也是光亮如新。

唐玄微笑道:“敢问前辈,此地是所在”?此人被电之下的正常反应,让唐玄心里紧张防备的情绪略微缓合。若是对方在雷电中如沐春风,那才让他难以接受。毕竟对方那带着强大自信的冷笑与斜瞥,实在有些让人高深莫测。

“小辈,你敢电我”?老者扫了眼唐玄,样子非常不屑。转目蔡姚,目光直欲喷出火来,似乎受了了不得的委屈一般,披散的发丝飞扬,面庞潮红,手指斜指,青袍猎猎摆动。

“呵呵”,蔡姚一声冷笑,又是一道电光飞出,更粗,更长,更急。

电有多快?唐玄最巅峰的时候,若是初见蔡姚,恐怕也要吃上大亏,毫无征兆,转瞬即至。就算剑神楚君侯,也只有硬抗。

后来在一起时间久了,他才能通过蔡姚的肩肘动作,引雷镜的方向,扭转的角度,提前预判,提前闪避。若是等到雷电发出才行闪避之事,那可真有措手不及之感。

“小···辈······”

青袍老者声音颤抖,再次中招。飘逸发丝、莹润长须成片化为灰尘,再次跳动起来。只是这次强忍着,没有哀嚎出声。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蔡姚右手放在耳边,做倾听状。轻佻的动作让唐玄都觉得有些过分了,不由拉了拉蔡姚的衣服。

此时蔡姚宛如雷神电母,浑身来回游走着电蛇。唐玄手指一震,弹开,阵阵麻木的感觉传来。蔡姚扭头对着唐玄吐了吐舌头,稍微收敛一些,但仍虎视眈眈的盯着青袍老者。

“呼”,青袍老者缓缓活动着僵硬的身躯,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光光的下巴与头顶,霎那五官扭曲,眼中怒火熊熊。他望着蔡姚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望了望那光华闪烁,被举在半空的镜子,却似有些不敢出口。

一声奴哼,老者身形蓦然消失。唐玄等人急忙游目四顾,却发现老者双脚踏在碧涛之上,双手叉腰,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小辈,你如此辱我,我誓不与你甘休,有种你再电我”?老者声音传来。声如大海潮声,似乎有着感动水波的力量。

平静的水面霎那间风起云涌,波涛耸立。老者身躯在波涛中时起时伏,稳如泰山。

这是何苦?唐玄心里有些模糊:悲催的跌入深渊、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遇到一个脾气火爆的老者、现在正在对峙,一会儿可能演变成打架。。。难得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遇到一个“本地人”,当务之急应该搞清楚这是哪?要怎么出去?才是重要的吧。

唐玄沉思着,温笑与姜剑眉却是看的眉开眼笑,推着蔡姚来到沙滩边,颇有继续看戏的兴趣。

蔡姚仰天狂笑,白衣,黑肤,在蓝天、碧水的映衬下,竟然有一种所向无敌的风采。

“死老头,这是你说的啊”,说着,蔡姚扭头对二女道:“笑笑姐,风骚姐,你们都听到了。本来我看他老,逗他玩玩也就算了,可他一直强烈要求我再电他,你们给我作证,这事儿,不怪我”!

说完,蔡姚大笑着举着引雷镜,数道粗大雷蛇绕其旋转,雷声大作。雷光如旋,温笑、姜剑眉赶忙拉着唐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定睛仔细看着。

老者暴怒,挥手间浪涛翻卷,如山般狠狠砸向岸边的蔡姚:“碧海-潮生”,呼啸而湿润的狂风扑面而来,空气彷佛被抽空一般令人窒息。一浪、一浪,连绵不断。

蔡姚嘴斜眼歪,笑声更加放肆:“老头儿,你自己找虐,别怪你家姚美人不尊老爱幼啊”。话声未落,雷柱冲天而起,轰鸣着撞击向浪涛。

“轰,轰,轰~”密集的撞击声,潮湿的水汽,蒸腾的雾气霎那间笼罩四周。撞击中,碧涛应声而散,雷柱轰轰,随之崩散。

浪涛崩散,散乱成漫天水珠,雷柱崩散,崩裂的电丝却是顺着水波,瞬息间便传导到老者身上。

碧水如舟,老者周身包裹着细密的电丝,在水中载沉载浮。只是这种浮沉,没有一点诗意,只有数之不尽的:懊恼,浑身每一处组成部分剧烈,急促而密集的抖颤。

“我竟忘了,水也能导电,这是造了什么孽哦”~老者声音隐隐传来,不光人抖成一团,连声音也抖成一团。水汽中,空气依然清新,不多时,便有一股隐隐的刺鼻焦糊味传来,风一吹,又散了。

“好了,姚姚”,唐玄拉着不断向水中射入雷蛇的蔡姚,不得不释放唐花吸收密集的电丝。

“哦”,姚姚入耳,蔡姚不由得浑身有些发软。哦了一声,这场漫长的雷击青袍老者,方才结束。

“我,我不跟你们玩儿了,太他么的欺负人了”~老者声音悠悠传来。碧波托着他身躯,下一秒,青色身影消失不见。

“砰”的一声闷响,让唐玄猛然回头,柳树荫下,金黄色的沙粒急剧向上翻滚着。无数道沙流中隐隐透出衣衫那么独特的青色。

直到此时,众人方有时间,专注的审视这片世界。

好美,好纯!

良久之后,唐玄抱着一捆青绿的柳枝,在温笑的欢呼中,在姜剑眉温柔的注视下,快速蒸干柳枝的水分,不多时,明亮而寂静的世界中,多了一堆有温度的篝火。

至于蔡姚,正盯着那个小沙包来回瞅着:沙包金黄,沙粒一颗挨着一颗,就连沙粒之间的连接处,都均衡都看的清楚。本该很松散的干爽沙粒,却是结构坚固。即便蔡姚伸手去戳,去扣,也很难弄下哪怕一颗。

细密的电丝出现在蔡姚的指尖,接触到沙包,便被弹开,啪的一声消失在空气中。

“姚姚,吃饭了”,温笑招手喊道。连喊几次,蔡姚才撇撇嘴,不服气的起身向不远处的篝火走去。

明媚的世界里,篝火的火光显得这么暗淡。

“这个老头儿,不一般”,姜剑眉轻蹙着眉头,瞄了瞄那个小沙包。酒足饭饱,开始闲聊。

唐玄点头表示赞同,若非蔡姚的雷电特殊,就是自己用尽全力,恐怕也只能在碧涛林立的水啸中勉强自保。

“不过他好像没恶意”,温笑回忆起老者的言行举止,思索片刻接道。

“嘿嘿”,蔡姚一笑,小脑袋昂的高高的。发丝一干,便开始向上生长。紫色莹润的发丝,清彻带着骄傲的眼神,脸依旧黑,却能让人一眼便分别出,这是一个肤色偏黑的明媚少女。

温笑笑着,玉手抚向蔡姚的头顶,与此同时,唐玄的手也下意识的抚了上来。

两个白皙纤长的指尖,碰触到一起,二人浑身巨震,蓦然收手,脸上同时泛起淡淡的红色。

姜剑眉望着这一切,不由暗自叹息着,心中又开始酸楚起来。

“咳咳,这里到底是哪”,唐玄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问了一个非常弱智的问题。

三女对望,皆笑出声。

于是,篝火旁,便热闹起来。温笑、蔡姚热聊又拉上了颇为自怨自艾的姜剑眉,笑语不断,说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儿。

风骚姐这个称呼,姜剑眉倒并没有特别反感,反而仔细的琢磨着,似乎在思量着“风骚”二字的内涵。蔡姚的话颇有嫉妒意:胸大的可怕、腰细的吓人、屁股圆圆挺翘、脸媚的像狐狸精,不叫风骚姐难道直呼其名?难道风骚,不是一种褒义一种赞赏?

而温笑口中,与蔡姚茅山偷桃子都是一件值得翻来覆去讲并炫耀的大事儿。

唐玄孤零零的坐在篝火旁,盘膝正坐,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转个方向,对着那个小沙包。

时间流淌着,唐玄思绪翻滚:世界明媚但冰冷;纯净的沙,纯净的水,纯净的空气,却只有一个生灵。

“这到底是哪?你,究竟是谁?该如何出去”?喃喃自语中,一个接一个问题浮现脑中又被新的问题替代。

“这里,当然是“太始残界””,声音童稚,宛如六七岁的幼童。

突兀的声音,使得唐玄猛然站起,脸上神色变幻:“可否出来一见”?

打了半天,终于有各明白事儿,肯聊些干货的了。唐玄惊诧之余,还有些欣喜。

“白痴,我就在你眼前呀”,童声再起,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小沙包的沙粒,再次快速向下滚落。

第四八章 太始残界(二)

沙堆中,冒出一个小孩,看裤裆,男的;看年纪,最多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粉装玉琢,若不是光着腚,到显得很可爱。

他一步三晃,先是流着口水盯着温笑与姜剑眉看了一会儿,然后鼻子嗅了嗅,断起渐渐熄灭的篝火上的大行军锅,咕咚咚的喝着残汤剩饭。

一饮而尽之后,胸前以及小鸡鸡一片狼藉。这才满意的喘了口气,舔了舔舌头,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你是谁?刚才那位老先生呢”?唐玄语气温和,但眼神却紧紧盯着这个突兀出现的男童看。

众人之中,只有温笑扫了眼这个孩子,依旧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里精致的通讯器,时不时喂两声,摇晃一下。而蔡姚、姜剑眉却是被这男童吓了一跳,尤其是蔡姚,眼神又开始不友好起来。

“通讯器?呵呵!百年三万六千日,看来外面的世界发展的不象话那般快。越来越多的新生事物让人沉迷,到最后,一抔黄土之前,恐怕回忆起来:哦,我这辈子,就对着这个通讯器,多么的遗憾?

姑娘好清秀呢,莫要再那家伙上浪费时间,来,陪小哥哥聊聊天可好”?男童笑得很嚣张,并未理会唐玄的问话,而是双腿摊开,快乐的抖动着绝对不超过15公分的小鸡鸡。

温笑愕然,随后柳眉倒竖。当着唐玄面前调戏她,就算是个小屁孩也不行。就在她羞怒想要暴打这个孩子的时候,蔡姚冷哼一声,对着男童小鸡鸡弹出一道电丝。

那玩意儿触电,神仙都扛不住。

惨状不在描述,实在是过于残忍!

片刻之后,蔡姚晃了晃引雷镜,指了指唐玄,然后一瞪眼。

“我,我也不知道那老家伙去哪了”,男童浑身巨震,畏畏缩缩的夹紧短粗胖的小腿儿,嗫喏的老实回答唐玄的问题。

“这里是哪”?唐玄好笑道。

“太始残界”,男童道,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偷眼瞄着蔡姚。不时露出讨好的天真笑容。

“哦?如何出去”?唐玄道。

“唉!进得来,出不去了”,说到此,男童表情呆滞,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真的没办法”?蔡姚冷哼一声道。

“也不是没办法”,男童下意识再次夹紧本来夹紧的地方,快速道。

“快说”,蔡姚皱眉。

“砍下黄金树,造出黄金舟,度过无波净水,登上迷失古道,再砍下一棵挡路的树,深渊大变,自可出去”,男童一口气说完一大堆话,胸口有些起伏。然后看到蔡姚满意的神色,才略放下心。

“就这么简单”?蔡姚琢磨了一下,接着道。

“简单?好吧,就这么简单”,男童无语的列了咧嘴,不敢还嘴。

“不简单吗”?唐玄问道。男童只是屈服于蔡姚的武力,很多话似乎不敢讲的样子。

“登天尚有路,砍树实无门,那玩意儿太硬、太难缠了”,男童小声道。

“切,你所的无波净水是什么玩意儿”?砍树有什么难的?蔡姚不屑挤了挤眼睛。

“那就是”,男童指了指沙滩边缘处的碧波道。

“无波”?蔡姚嘿嘿一笑,引雷镜光华一闪,一道凄厉的电光射入水面,轰的一声巨响,水浪滔天,众人淋湿一片。

水波过后,只有干爽的沙,以及,以及渐渐变成金黄色的柳枝灰烬。

“呱唧,呱唧,本来无波,遇到小姐姐的电光,变得波涛汹涌,小姐姐好厉害”,男童拍着手掌,看似开心,但目光中却有疑惑、惊骇之意。

唐玄仔细观察着男童的一举一动,脑子里乱哄哄的。老头儿埋进沙堆,怎么爬出来是个男童?黄金树,在哪?黄金舟,怎么造?无波净水?有波?迷失古道又在何处?挡路的树,一语带过,真的只是普通的“树”?

想到乱处,唐玄催动唐花,一股玄玄气初始于丹田,经由肺腑玄关,从劳宫穴喷薄而出,激射眼前所谓的无波净水。

轰,巨浪再起,水花四射。

男童双目放光,双手掩着嘴,似乎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唐玄眼神示意,姜剑眉、温笑同时出手,狂猛的元气中,形成拳头大小的元气柱。不过她们的攻击,射入水面的时候,无声无息便隐没在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上,宛如从未发出过。

唐玄皱眉道:“再试试”。

不信邪的温笑与姜剑眉,起身对望之下,全力出手。元气呼啸,碧水无波,连一丝涟漪都欠奉。叱喝声不断,全是做了无用功,不多时,喘息便开始急促起来。

“好了”,唐玄目露深思之色,招呼二女重新坐好,又把目光放在男童脸上。

“果然是无波,现在说说黄金树、黄金舟、迷失古道,还有那棵树的事儿吧”,唐玄微笑,语气温和。

·········

世界明媚,风微微,光线柔和。

唐玄抓了一把柳枝烧尽,所化的金黄色的沙粒,入手柔软,干涩,颗粒感真实可信。

但真的可信吗?这个岛,这片沙滩,这片柳林的一切,都只能存在原来的地方。

柳枝燃尽,化作沙土;沙土孕育,长出柳林;柳林荫荫,柳枝摇曳。这似乎是另类的一种循环:简单但完美。

“竟然能砍下柳树,你们真不是人”!

“柳枝能点燃?你们真不是人”!

“能让无波净水生波,你们真不是人”!

“始地残片的一切,本来就是至高无上的:黄金是真金;无波真的无波;那棵树,那棵树······你们真不是人”!

“难道这雷,不属于始地?难道这小子的元气,有能于始地规则对抗的元素?你们两个真不是人”!

“呃,呃,我说的小姐姐是仙女,这位大哥是神仙。郎才女貌天仙配······唉,唉,求求你,别电了”!

捂着裤裆,男童在交代了一切之后狼狈逃窜,不时低头看着裸漏的小鸡鸡大声哭嚎着,最后说了句,我要睡觉了,便变成一堆沙堆。

唐玄脑中关于与男童对话的一幕幕,不断闪现,清晰恍如播放在视野前的影视剧。抬头凝望了一下重新变成沙堆的男童,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似乎从这个沙堆里,能够找寻出关于这个世界的全部答案。

世界虽美,虽好,但太过冰冷,寂静。

美的不切实际,如同梦境;寂静的却如这美丽的死水、金黄的沙滩、摇曳婆娑的柳林。

“先去柳林里找地方休息休息,明日,我们就去砍砍这黄金树”,唐玄蓦然攥拳,对着三女笑道。笑容里,全是从容和自信。每个人都有牵挂,而这些牵挂,只有出去了,才会让人踏实。

“别着急了,很快就可以出去,回家了”,唐玄对温笑说道,笑容灿灿,语气柔柔。

“嗯”,神色间的焦虑,被笑容淡化、消融。温笑挺了挺胸,随手将通讯器丢进水中,这玩意儿在这个地方,真是没啥用处。

“别挺了,知道你大”,蔡姚咕哝着,不满的捏了捏温笑的胸脯,然后把手放到鼻尖嗅了嗅,活脱脱一个公古时代的盲流。

“哼”,温笑脸孔潮红,伸手胡乱抓了过去。蔡姚大笑着一跃而起,向柳林窜去,不时回头鬼脸、招手,非常惹人厌的样子。

唐玄微笑的望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远去的身影远去,笑意才渐渐凝结,变成一声叹息。

“你也发现了”?姜剑眉鼓起勇气,抬头望着唐玄的眼睛道。

“嗯”,唐玄愣愣的望着无波净水。

净水真静,宛如一面光滑碧绿的镜子。通讯器入水,也无声无息的变成了其中的一部分。至于几个人在水里游泳而无事,那老者身化碧涛的表现,在此时看来,前者是庆幸,后者便成了未解之谜。

或许用男童的话来强行解释一下:你们,真不是人,真的是从上面来的?

“你,你还好吧”。

磕磕巴巴的一句话,从两张嘴里同时发出,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心绪。

“不好,我不好,呜呜”,没了别人,姜剑眉蓦然扑进唐玄的怀里,放声大哭,双手不停的捶打着,撕扯着唐玄的后背。

往事一幕幕,木屋、花海,三千年梦境,如潮水般涌进唐玄的心头。

除了拥抱叹息,情感翻腾心里难受,还能说什么?

哭了良久,姜剑眉挣脱开唐玄的怀抱,脸红红的整了整凌乱的衣襟:“笑笑和姚姚该等急了”。说着,逃也似的离开。

唐玄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愣住了。

好半晌,才从回忆中回复过来,唐玄心头不由又有些沉重。这里便是始地残界?若是那样,可真麻烦了。

这里是寰宇诞生之初的地方,这里有大道本源的规则。

虽然简陋,但也足够头疼。

人,总是想方设法的把事情变得复杂,把环节变得更多,更尽善尽美;而道,却简简单单的摆在面前,可臆想,难碰触,更勿论改变、突破。

无需想的太复杂,例如水,道说无波,那便无波;例如那棵树,亘古长存,砍而复生,无法摧毁,这也是规则。

这片世界很完美,完美到不真实,但因为有了这些冰冷的规则,使得唐玄一刻也不想在这停留。

怀着心事,唐玄起身向柳林走去。经过那个沙堆,又仔细看了看,金黄金黄的,戳了戳,柔韧而坚不可摧的样子。

唐玄并未强行轰开土堆,这种不道德兼且不礼貌的事儿,还是等毫无办法之后,让蔡姚来做吧。

唐玄嘴角挂着笑,脑中记挂着丢在2997关口的穿云箭、鬼见愁,心里惦记着法律上的妻子萧红颜,脚步有些沉重。

这里,若真是绝地,无需有多危险,光是这冷清,就会让人发疯!

第四九章 太始残界(三)

蔡姚睡了,就睡在柳林中那颗金黄色的小树下。温笑睡了,可能习惯于茅山那种夙夜之后,便是万籁俱寂的安静,也可能是担心深渊之上的母亲,之前神经太过紧绷,如今和蔡姚笑闹一会儿,略微舒缓也睡了。

蔡姚搂着温笑,温笑长腿夹着蔡姚,两个人无意识的撕扯着,睡得很熟。

唐玄盘膝坐在数米远的地方,静静的望着柳林,望着那颗黄金树。

黄金树一点都不小,四五米高、表皮光滑,树冠三个枝杈,零零落落的几片叶子来回无声的晃荡着。一米左右的直径,使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金色的柱子,笔直挺立,颜色独特。

它的周围没有柳木,形成了一个三十多米方圆的空地,只有颜色更深的金黄色沙滩,在明媚的光照射下,孤独而美丽。

这里的风很轻,轻的无声,让人无觉;这里没有夜,无论时间如何推移,光色都没有丝毫偏差,始终明亮、柔和。又或者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这里的水无声、这里的柳林寂静。

虽然不是绝对安静的环境,但这种缺少鸟鸣、虫叫的相对安静的环境,偏偏还这么亮,还是让唐玄心中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可能完美本身就是种缺憾。

“睡不着”?姜剑眉抱着膝盖,娇小的身形蜷成一个团。她望着唐玄若有所思的眼神,不由轻声问道。

“嗯”,唐玄望了望四周,轻笑道。

姜剑眉也笑了,眼睛眯着,望着眼前沉静的男子,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温馨而简单的世界。若是没那两个打呼噜,说梦话的该有多好。。似乎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奢侈,姜剑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该怎么出去”?姜剑眉道。

“砍树,造船,度水,再砍树,然后出去”,唐玄耸耸肩。

“这是我听到你说的最多一次话”?姜剑眉歪着头,做会以状。

“我一向是这样”,这回轮到唐玄尴尬了。

“若是出不去,该有多好”,姜剑眉凝视着唐玄,眼中似有泪光。

“咳咳,难道你不惦记家人?不想家么”,唐玄偏离视线,望向那颗特立独行的树。

“想,但是外面的世界好烦,远没有这里清净”,姜剑眉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是看不懂还是假装不懂,难道他么的女人柔软的时候,不该有个温暖的拥抱么?下一步的工作一点都不好做了呀。

“若是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唐玄叹息一声。

“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你和红颜,还好吧”?姜剑眉顺着唐玄的思路想了想,突然问了个令他措手不及的问题。

“还好吧”,唐玄抿了抿嘴,大婚之夜,就离家出走,然后便和蔡姚赶到北擎邑戍边。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就好”,姜剑眉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话变成了三个苍白的字。既不代表个人情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为了说而说。

于是便是长久的沉默。

似乎累了,姜剑眉那双浓而烈的媚眼渐渐眯了起来,迷糊过去的时候,身子一游移,头变枕在了唐玄的腿上。白皙而妩媚的俏脸,绿色紧身衣包裹着的完美娇躯以及因呼吸而一涨再涨的硕大胸脯,全都都变得一目了然,触手可及。

细的部分想让人让人怜惜,高而抖颤的部分想要人再进一步探秘、掌握。

唐玄望着,望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与他呼吸同步的还有姜剑眉的呼吸,仰躺着,睫毛颤抖,似在等待着什么。

唐玄一把将她抱起,姜剑眉浑身一阵痉挛似的颤抖。

唐玄大步而去,将她放在那颗树下,与温笑、蔡姚凑成一堆,然后脱下外衣,勉强盖住三人的身体。

姜剑眉似熟睡,侧过身,挺翘的屁股向外,身下的手却用力的抓起一把沙子,死命的捏着。不过紧张的神经却因唐玄的走远而慢慢放松,逐渐进入到迷离状态。

就这么矛盾着,抓着带着唐玄体温的衣服,睡着了。

唐玄不敢走远,就在三人熟睡之地十余米外,盘膝坐下,闭目运转唐花,缓缓的恢复着元气。

太始残界这里似乎除了景美、人稀、空气清新之外,恢复元气的速度与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反而会更慢一些。这或许是习惯了外面的环境,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的“界”,有所残缺。

唐玄平静的坐着,丹田内唐花嗡嗡的旋转着,一丝一缕的元气从朦胧的花心、花瓣中缭绕出来,缓缓的经过各窍穴、筋络、血脉,运行着。转了一圈,再回来。

一圈之后,一股略带灰色的浊气,便从唐玄的七窍缓缓喷出,然后他便微微吸气,新鲜的气流伴随着体内的元气,再转一圈,再吐······

当体内元气充盈起来的时候,当唐花不再蔫巴,变得灿烂生光的时候,唐玄缓缓睁开双目。

这段时间过了多久?三女仍旧熟睡,天还那个鸟样,乍看是美,总这样没有变化,好假,好枯燥。

苦笑着的唐玄,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别说来到这个世界多久,就是恢复元气用了多少时间,也已经非常模糊了。

再看一眼柳林:无数株柳树环绕,似乎长得都一模一样,唯一能确定的是都一般高,七八米的样子。这要在外面,七八米高的柳树,万条垂下绿丝縧,简直难以想象。不过在这里,唐玄表示接受。连黄金树这么奇葩的树都长得出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柳树间格15米,像是被人精确测量之后栽好的,且树与树的间隙,绝无半根杂草,只有金色的沙粒。

说白了,这是一个被净水环绕,蓝天掩映,绝对纯的沙滩;沙滩上长满像是孪生兄弟的柳树;柳树间有颗金色的小树。

对了,还有一个老头,一个光腚小孩?此时好像在那个沙包里?

唐玄踌躇了一下,唐花蓦然浮处,澎湃的玄玄气温柔的扫过这片沙滩,毫无阻滞,毫无恶意,甚至是毫无感应。又睁目望了望熟睡中的三女,确认无事之后,便起身穿过柳林,来到柳林外部的那个小沙包前。

沙包高不过尺许,下圆圆、粗粗,上尖尖,像个坟包,只是颜色好看一些。

唐玄蹲着,盯着这个沙包,直到被金黄色晃得眼睛有些发花,才一屁股坐在沙地上。

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使得一股强烈的疲倦感如潮水般冲击着唐玄的脑袋,他顺势躺在柔软的沙地上,蓦然脑子一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唐玄梦见那个小沙包,沙粒又向四下流淌着,从里面蹦出个美女,赤身露体,青面獠牙······

“男人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这个青面獠牙的美女,追的唐玄上天入地无门,而蔡姚等人拍掌叫好,让唐玄心如死灰,逮到唐玄之后,大口张开:“心如铁?补天裂?咳咳,救命”!

“啊”,唐玄猛然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蒙起了一层细沙。

他用手一抹额头,满是汗水,汗水里带着沙粒。再抬头,眼前站着一个青衣漂亮小伙儿。

他一手伸向天空,一手倒背于后,青袍鲜亮,剑眉星目,甚是英俊。

“补天裂啊,补天裂,咦,你是谁”?青衣小伙好奇的望着唐玄,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又是谁”?唐玄慢慢起身,盯着他,脑子里却轰轰直响:老头儿?小孩儿?小伙儿?同一个沙包?是眼花了,还是这个世界太过奇特?

“咳咳?我是谁?呵呵,抱歉,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叫我小海”,小伙一笑,很潇洒,也很骄傲。

唐玄皱眉,快步来到沙包所处的方位,只见平平整整,沙粒紧密,齐整,规则有致。

“砰”,唐玄猛然挥手,拳头带着劲风砸向沙地,发出一声闷响。

沙地上出现一个拳坑,当他收回拳头的时候,拳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原状。

“这里是哪?老头儿呢?小孩儿呢?你到底是谁”?唐玄猛然站起,霍然转身,双目灼灼但语气平静,一身玄玄气却以澎湃到极点。

“兄台怎么称呼?兄台好帅啊!来来来,坐下慢慢说如何?我这首诗怎么样”?青衣小海,望着唐玄上下打量着,双目放光,伸手便客气的拉着唐玄,想要一同坐下。

唐玄缓缓摇头,盯着他,元气震荡更为剧烈,表情严肃。

“唉,兄台说的老头,小孩,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我叫小海,我只知道这里是太始残界”,小海面色一正,一字一顿的回答道,眼神清彻,似乎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太始残界”?唐玄慢慢坐下道。

小海一笑,双手做喇叭状大声对着净水喊道:“请问,这里是哪”?

“太始残界”!蓝天似乎在动,净水似乎在动,柳林也似乎在动。所有的波动,形成一个声音,这声音没进耳朵,而是直接映在心里,更清晰也更诡异。

“那怎么出去”?唐玄张大嘴巴,实在难以相信还有这种操作。

小海再笑,依旧双手做喇叭状:“请问,怎么出去”?

“砍树······度水·····砍树······天地巨变,残界现世······”

唐玄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有些蛋疼的望着小海道:“谁在说话”?

小海依旧那个姿势:“请问,谁在说话”?

“界灵”!彷佛这个世界在回答这个问题,很耐心。

小海望着凌乱的唐玄笑道:“这个界灵好玩吧?虽然没有金银财宝、武功秘籍、假的不能再假的传功、传法等等好处,却能让你在这片世界不寂寞”。说到寂寞,小海快乐的眼神不由的一阵暗淡。

唐玄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小海反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你知道么”?

唐玄笑了:“我叫唐玄,很高兴认识你”。说着,伸出自己的右手。

小海并未伸手,而是正色道:“你是自己来的吗”?

唐玄摇头道:“还有几个朋友”。

小海道:“他们呢”?

唐玄道:“在睡觉”。

小海猛然站起,以一种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声音与表情道:“快去叫醒他们,在这里,不能睡觉”。

唐玄诧异道:“我刚才也睡了啊”。

小海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里,不能睡觉。否则,便会变得和这个沙滩,这片柳林一样,永远离不开这片世界”。

唐玄心中一颤,身形如箭向柳林内*射去:“醒醒”······

小海叹息着,一手指天,一手倒背,老气横秋,语意沧桑:“心如铁,补天裂”······

第五十章 起死回生

唐玄的身形,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黄金树的沙地上。

沉闷的响声,平静的沙滩,当他脚步向前的时候,沙地上的脚印逐渐暗淡,似乎有着极强的恢复能力一样。

凝眉注目,黄金树下,三个熟睡的女人,或者说三个沙人,此时已经没有了呼吸。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层薄薄的沙土,而这沙土,还在一点点的密集着,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变厚着。

“姚姚?温笑?剑眉”?唐玄大声呼唤着,同时伸手,想要将那层沙粒拂去。

“呼~”,玄玄气流淌而过,温柔的劲风,沙粒略微跳动了一下,又在原处落下,死皮赖脸非常顽固。沙人依旧是沙人,死寂而不动。

唐玄急了,双手成圆,沾满了雄浑的元气,直接抚了上去。

并没有沙尘飞扬的场景,只是这沙粒,抚去一层,又是一层。薄薄的一层,似乎无尽。

“唐玄兄弟,别费劲了。来到这里的生灵,若是沉睡,若在水中,便会化水,若在沙地,便会化沙”,小海的声音传来。

唐玄双手挥成一团幻影,但凝目望去,依旧是三个沙人。

“你··说谎”!唐玄回头望了一眼小海,目光全是坚定神色。虽然他发现小海眼睛里全是黄金树的倒影,倒影中隐约有火苗跳动,却也没空多加理会。

唐玄微微的喘息着,停止了无意义的动作,心里如同着火,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光急是没有用的。

同样都是睡着了,为何他没事?而这蔡姚她们却是这副模样?

脑中如电转,霎那间,唐玄有了明悟,其实这种明悟很简单:他有唐花。

一穷二白,与身体息息相关的,惟有唐花。

咬着牙,抿着唇,剑眉紧皱,他的掌心浮现出一朵灿灿之花:绿色短粗的五片叶子底垫、银色的底座、六片细如刀锋,金黄红黑交错的叶片,以及大部分朦胧的叶片与花蕊。

仔细数,叶片33条,细长带着蕊芯的花蕊也是33条。

拳头大小旋转着的唐花,颜色氤氲,纯白色的玄玄气来回缭绕。一旦它出现在这个世界里,整个明媚而静寂的世界,便开始出现了幻觉般震荡。

这种震荡,若不经意间,便会切近,感受真实;若仔细去寻找,去感知,却只会发现,世界还是那片世界。

这是唐玄最后也是唯一的底牌,也是能够挽救三个在她心中,各自占有不同地位的女子的唯一筹码

一向稳定的右手,虚握着唐花,发出肉眼可见的颤抖。

唐花在这种抖动中,散逸出蒙蒙的玄玄气。

小海喷火的目光,从唐花一出现,便专注其上,火光渐渐熄灭,剩下的只是震惊,震惊中还有激动。他感受到一种强弱上还是无法抗衡太始残界,但本质上却与太始残界难分高下的力量。

唐玄掌心慢慢向下,脸上的表情变幻,患得患失的心情都在脸上。

旋转的唐花,拨动了一粒沙,紧接着第二粒,第三粒······无数粒。。

灿美的唐花,卷起金黄色的蜿蜒小蛇。花向上,小蛇跟着向上。

渐渐的,唐花越升越高,三道小蛇蜿蜒环绕,跟随着越升越高。

渐渐的,唐花升到十数丈的高空,达到了唐玄所能控制的极限距离。

蔡姚、温笑、姜剑眉,逐渐露出本来的肤色,衣服,但依旧没有呼吸,七窍中,仍旧有沙粒一颗一颗流淌而出。

“你若能把这玩意儿,再弄高些,搞不好真能救醒她们”,小海一脸迷醉的望着无声无息开放在高空的花朵以及沙粒小蛇,轻声道。

唐玄汗珠噼噼啪啪的落在沙地上,连一块水渍都没有留下。

他的眉因汗水的浸润,更加的黑亮,紧紧皱着。唐玄能够感受到,唐花并没有吸收到哪怕一粒沙粒,而这小蛇,似乎是发现了一个不属于这里,新奇而好玩儿的玩具一般,追逐嬉戏着。

唐玄苦撑着,身体每一刻抖动,都会抖落大片的汗水。听着小海的话,心里确实在苦笑,升高?别说升高,连偏移都做不到。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而望着唐玄哆嗦成一个团一样的身影,小海急得抓耳挠腮:“你倒是升高,升高啊,往远处飞也成啊”。

对于小海的咕哝,唐玄充耳不闻,虽然元气在快速消耗着,但眼神却渐渐少了焦虑,变得沉稳起来。

小蛇似乎厌倦了这种追逐,再好玩的玩具也会有变得乏味的时候。

螺旋型的三条小蛇,开始慢慢向下回落。

密集的沙粒,上下滚动的过程,清晰可见。

“吼~”,就是这个时候了,唐玄蓦然发出一声低吼,握掌成拳,遥击唐花。唐花骤然向远处飞去,彻底脱离了唐玄的掌控。

沙蛇如一只只迷你小狗一样,螺旋型阵型不乱,再次兴奋的追逐过去。

唐花一口气飞出百米,沙蛇又被拉扯出百米,急剧旋转着,交错着,追逐着。

就在唐花暗淡一瞬间的千分之一秒,唐花消失处,爆出一股充满生命气息的蓬勃力量:环绕净水,轰的一声发出惊喜的咆哮;柳林发出一阵惊喜的枝叶摩擦的呻*吟;黄金树蓦然发出强烈的金光,就连蓝天也发出一阵觊觎的蓝色光幕······

似乎整片世界,因这股澎湃的精气,不再宁静,充满了激荡的活力。

沙粒,沙粒也不例外,疯狂的向前冲击,不再腼腆,矜持,沙蛇如狂,前冲。

唐花消失处,无数不再有序的沙幕,肆意翻滚着,咆哮着,越来越疯狂。

“这是怎么了?这里怎么了”?小海愣愣的望着眼前变得疯狂的世界,呢喃着,满眼崩溃。他已经习惯这个世界的死寂,突然的热闹,让他既陌生,又忐忑,内心中有产生些许的期待。

这里无数年来,不是没有人下来过。但大多数人“水化”,能够活着爬上这片沙滩的不多。

对于新来的人,也抱着善意的提醒。但沙滩上所有生灵沙化,如他一般,从沙包里爬出来,定时回去“睡觉”,这是规律,也是早晚的事儿。

一直枯寂,提醒只不过是为了渺茫的奇迹,如今虽然奇迹还没有诞生,但希望却是有了。

唐玄喘息着,弯着腰,浑身经脉因一瞬间的超负荷爆发而抽搐着。抽搐中,伴随着撕裂似的痛。

澎湃的生命精气,逐渐消失在空间内,唐花暗淡,绿色寥落。五片底垫莹润的叶子,边缘处出现了焦黄破败的气息。

沙幕渐渐落幕,沙滩依旧光滑;黄金树光芒逐渐暗淡,而树下的三个人,逐渐清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唐玄低头,凝视,依旧是毫无呼吸起伏的三具躯体。他的眼越睁越大,上面布满了血丝,眼角渐渐出现了裂纹。

若是坠落深渊直接跌死,恐怕不会这么痛苦吧?

蔡姚,天上来!从遥远的雷隐来到这片她口中的“破落星球”,一直陪着她。到最后,跃下深渊来找他。这得是多傻???

温笑,几许温情。但那时候有了仙仙。尼玛的全收了,又成了后宫戏,不收的话,又真不知道怎么去与一堆女人相处。一直在矛盾,一直没见面。没见面还好,见了面就是生离死别······

目光抖动着转向姜剑眉。唐玄凝视着容颜妩媚的她,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往事一幕幕,皆成心痛、心伤的理由。痴情的女人,相信幻境的女人没有错,错的是什么?人生?命运?还是抉择?

若没拥有过,若没有可以拥有的机会,便不会有现在的空自悲痛、欲绝。

眼泪是上天的恩赐,可惜这种恩赐,唐玄注定无法享受。只能忍受着心撕裂般的痛。

抓住了不该抓住的、跳进了不该跳进了、期待着不该期待的,却对正确的一切毅然放手,这就是所有人一辈子,一直在做,没办法逃避的事儿。远古、公古、纪元皆如此。

唐玄痛的麻木,嘴角挂着笑,双手合十、举高、低头、俯身、弯腰、跪地、趴伏,五体投体,无比虔诚。只有这样,才能略微减轻这种无法形容的痛苦。

“咳咳,咳咳咳,死小子,你撅着屁股在那干嘛呢”?“睡了一觉,怎么还这么累?呼,吸;呼,吸······”

唐玄猛然坐起,望着剧烈咳嗽,猛烈喘息,揉着眼睛的蔡姚。眼中露出不可置信,惊喜若狂的神光。

一片咳嗽声中,温笑与姜剑眉相继坐起,众人对望。

就在蔡姚三人目瞪口呆之下,唐玄热情奔放的一扑而上,将三人同时抱在怀里,嘴里呜咽着,双臂却越抱越紧。

此时没有情欲,只有至极的喜悦。

蔡姚觉得唐玄不正常,淡出个鸟一样的沉闷性子,这是哪一出?所以她发出一道电丝,好巧不巧击在唐玄的小鸡鸡上······流氓已成习惯。

姜剑眉,左有温笑,右有蔡姚,也觉得不适应。主动投怀送抱都不要,这么主动,多不好意思?风骚姐并不名不副实,害羞之下,轻轻一挣,手肘在唐玄胸口轻轻点了一下。

温笑倒没做什么,只是觉得有点挤,有点闷。指玄气疏放了一下,略一琢磨,似乎也只好意思向唐玄这个方向用劲······

唐玄一声惨叫,一手武当,一手抚胸,浑身发青,倒射飞出。

虽然嘴角溢出血丝,但眼神却满是笑意,嘴角都带着笑。

就这一下,元气几尽耗竭的唐玄,重伤!

第五一章 恨树成狂

明媚的日光下,唐玄点燃一支烟,披着衣服,露出线条完美裸漏的胸膛。胸膛上面,还数点青色的印记,几块紫色的淤痕。

眯起眼睛,抬头望了望明媚的毫无道理的蓝天,轻轻吐出口眼圈。又将目光望向眼前十数米远的黄金树,以及树前,动作狂乱,发丝飘舞,眼神迷乱的小海。

“我见此树多可恶,料此树见我亦如是”,小海呢喃着,手舞足蹈,状若疯狂,口中不时发出呢喃与低喝。

小海手一动,纤长的食中二指的缝隙,便伸展出细长的水线。水线纤细、晶莹、碧蓝,带着美丽的弧线,凭空飞射黄金树。

尚不待第一条水线与黄金树接触,小海另外一只手也伴随着身躯的旋转,拉出一条更纤细、更晶莹,蓝色耀目的水线,信手一挥,追随第一条水线,向着同一目标激射而去。

双手挥舞,双足转动,身躯摇摆,姿势优雅,水线蔽空而去,怕不有上百条之多。

“咄咄咄咄”,密集而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唐玄眯眼望着。

渐渐的,小海喘息起来,而万千水线所构成的弧形绞索,依次狠狠撞击在黄金树上。水线密集但不杂乱,错落有序、互不干扰。所落之处,却是全部一致。

慢慢的,黄金树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弧形伤痕,伤痕中,渐渐弥散出灿灿金光,数滴金色的汁液滚落,滴在沙土上,立刻渗透进去,宛如从未出现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良久,良久之后,小海弯腰喘息着,双手扶着膝盖,眼中渗出血泪。但滴血的目光,仍然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黄金树······

“他在干什么”?蔡姚拉了拉唐玄,这棵看似孱弱,3米多高的规模,也不够惊人的黄金树,天知道有多么难缠。

“可能,有故事”,唐玄点了点头,吐出口烟圈,望着眼前悠悠而上的眼圈,他的眼神有点迷离。

温笑、蔡姚等人醒来之后,他便疗伤,疗伤完了想要试试黄金树的斤两,便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插不上手。

温笑、蔡姚、小海,三人鼎足之势,猛攻黄金树。

很久、很久之后:黄金树巍然屹立,雷打不动,符贴不倒,水射不伤。

蔡姚放弃了,又或是说完全没力气了。无论多少雷电,都不能让黄金树的表皮焦黑一点点。霸道的雷隐之雷,彷佛失去了作用;

温笑也累坏了,如今正瘫倒在唐玄的身边。指玄气,伴随着烈火符、神雷符、金刀符、灭魔符、泰山符,甚至连祈福之符都拿出来使唤了,依旧毫无用处。

最有用的是泰山符,指玄气注入,指尖一晃,符纸爆燃,带着蒙蒙而巨大的山影,裹挟着千百斤的巨力,砸在黄金树之上的时候,似乎,似乎使得它晃动一下?

程度太轻微,温笑不敢确认这种晃动是否存在过。

最能坚持的是小海,持续的轰击着,最后更爆出漫天可怖的水线。没有人怀疑这种水线的威力,因为它们,使黄金树第一次受伤了,并淌下金色的汁液。

“故事”?蔡姚歪了歪脑袋,很不解。。

刚开始,她生怕发出的雷电过于猛烈,失手毁了这棵用来“造舟”的树;后来因为这棵树造型漂亮、颜色高贵喜人,她仍旧留手。

但后来蔡姚便发现,即便用出全部的力量,都无法撼动其分毫,更勿论损伤······,雷电在这里,还不如笑笑姐的符咒管用。只可惜泰山符冷门且不常用,只有一张。要不多砸几下,可能成果不会输给这个青衣小白脸吧?

蔡姚愣愣的望着黄金树,以及树前癫狂的青衣小白脸,还有滴滴答答的血泪。她有些佩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支撑他能够坚持到现在的?

仇恨?不像啊!一个人,呃,可能是人;另外一个是树。什么仇?什么怨??

姜剑眉是唯一没有出手对付黄金树的人。刚才她手忙脚乱的扶起唐玄,帮他疗伤之后,就一直静静的坐着。既没有对惊天动地的殴打树的行为表示关注,也没有说话。

就这么愣愣的坐在沙滩上,抱着膝盖,低着头,望着沙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唐玄的目光中,小海慢慢挺直了身子,咳嗽着扭回身,慢慢挪动着脚步,浑身颤抖,彷佛随时可能倒下。

此时的他,眼神有些散乱。而散乱的眼神中包含着太多的情绪,这些情绪蔡姚看不懂,唐玄也看不懂,温笑更别提了。

“小海,你干嘛去”?小海经过唐玄身边,并没有望任何人,只是机械的拖着双腿,移动着。唐玄不由轻声招呼道。

“小海”?唐玄又叫了两声,也站起身。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一望之下,最多二十出头的英俊的年轻人,很有些莫名的好感。

“我,我累了,想睡觉”,唐玄多次招呼,声音渐大之下,如在梦魇中的小海,这才停下脚步,呢喃着,声音嘶哑。

“坐下,歇歇吧”,唐玄来到小海的面前,递过一支烟还有火。

“这是什么”?小海摇头,瞳孔逐渐聚光,望着眼前短短的一根东西,又望了望唐玄的指尖处冒起的轻烟。

“这?可以让你暂时忘记一切烦恼”,唐玄笑了,将烟放到他干涩的嘴唇,然后啪的一声,帮他点燃。

学着唐玄的样子,狠狠吸了一口,小海剧烈的咳嗽起来,眼中带着浑浊红色的水滴,再次滴了下来。

再次猛吸几口之后,他愣愣的望着眼前逐渐泛起一层灰白,长长的灰烬,嘴角慢慢挂起笑意。眼神从散乱,逐渐变的平静,那抹从灵魂发出的狂躁也渐渐消退。

“谢谢”,小海走远了。步履虽然沉重,但却没有刚才那么僵硬,走的那么生无可恋。

唐玄叹息着,凝望着。直到现在,他也只知道这个青年,叫小海。也是他,告诉了如何与这个世界,直接对话!

蔡姚跳起,对着唐玄眨了眨眼睛,向小海消失的方向追去,片刻间,白色的身影,也消失在摇曳的柳林中。

不多时,蔡姚回转,跑到唐玄面前道:“还是那个小沙堆”,言语中,透着不可置信与一丝惊恐。

一个小沙堆,爬出一个老头儿,一个光腚小孩儿,一个青衣小白脸。

“别去打扰”,唐玄抿了抿嘴唇,就在蔡姚等人的注视下,慢慢接近那棵黄金树。

“打扰的了么······沙包比铁块还硬,不导电”,蔡姚咕哝着,一屁股坐在温笑身边。二人目光凝望唐玄背影,目光中充满信心和希望。此时就连沉思中的姜剑眉也将深埋膝中的头抬起,撩了撩凌乱的发丝,眨了眨有些红肿的双眼,望着前方。

穿好衣服,绕着黄金树毫不粗大的树干走了几圈,唐玄没有任何发现。

试探着将手指伸向那丝伤痕,触手光滑、温凉,舒适的触感却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回来:坚不可摧以及浩瀚如海的生命力。

唐玄指尖延着尺许长,细若游丝的伤痕滑动着,眉却越皱越紧。

“请问,如何砍树”?唐玄嘴角忽然挂起促狭的笑意,大声对着上空问道。

“用力”·····冥冥中,传来两个字。唐玄哭笑不得,无语摇头。

三女对视之下,不由莞尔,近而笑成一团。

黄金树左右,传来一阵急剧而爆裂的轰鸣声······

·············

虫灾,不光摧毁了北擎邑屹立无数年的城墙,更是将这里的生机折磨殆尽,只留下没有黑天、白夜之分的永昼。

此时的玄女庵原址,正在进行着一场分别。

刘恒抱拳道:“吉人自有天相,北擎,南擎,西擎莫要过于悲伤”。说完,对周围众人点头示意之后,便向远处行去。

一声令下,万余名中洲卫、雾城卫开拔,带起漫天飞扬的尘土,踏碎满地惊雷,轰轰远去。

李虎叹息着抱拳,并未说话,紧接着手一挥,整齐阵列的洋洲卫开拔。与之同行的陈崇等四岛令,也神色各异,但无不沉重的随之远去。

大家都知道,北擎的闺女,掉沟里去了;西擎洲乐笑星的独女,也掉沟里了。至于唐玄、蔡姚?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掉也就掉了。。

圣门众人大都三三两两的去了西海邑,虫灾一完,鱼灾似乎又要来了。

乐笑星与姜如夫妇,哭着走的,一步三回头,带着西海邑的卫士,踯躅远去。

女儿生死未卜,但西海邑此时却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人的。职责所在,不容耽搁!西剑、西擎洲乐笑星与脑袋尚有些清醒的温艳阳反复沟通:有消息第一时间联系之后,西海邑的人马也撤退了。

裴先知最后走的,走之前他又去迷失深渊边上,静默半晌之后,毅然追随着西海卫的步伐,大步离去。

走、走、走、走······

北擎邑只剩断壁残垣,只留一地曲终人散的苍凉。但谁也不乐意明年再聚,不过这是奢望。

安雨轩没走。白衣白裤,英俊过人的安公子,始终盘膝坐在深渊之畔,面无表情但不动如山,一股决绝的气势感染了不少人,尤其是他爹圆觉大师-安笑长。

大部队,包括苏醒了的佛道、清虚道阵营连同张道燃,渐次向西海邑转移,但没走的,不止安雨轩一个。

曲流觞没走,北擎邑虽然没了,但她还是北擎洲,有她在,北擎邑便屹立不倒。

大统国龙呈均调配的人手、工匠,陆续赶到。城墙短时间是造不出来,但玄女庵却在快速的恢复着原貌。于是工地上,有了一个身材高挑,神思恍惚,美艳依旧的中年飒爽道姑,来回行走的身影。似乎是在监督工程进度。

只是她会经常将目光投向数里外的深渊,每一次凝注,浑身都会不停的颤抖。她身后,跟着丰神如玉的温艳阳,老帅哥不敢唉声叹气,只能强颜欢笑,小心的陪护着。南阳邑的人马虽退,但温艳阳此时无论如何却是不会走的。

没离开北擎邑的还有孔希言,老爷子整日拧眉眯眼,表情痛不欲生却不敢抒发。

如此压抑只因为他身旁多出了个女子:带着面纱,白衣若仙。

而女子身旁,还跟着一个粉装玉琢,活泼可爱的小女娃。小女娃很调皮,总是敞开衣襟将胖嘟嘟如藕节嫩玉般小胳膊露在外面。

小女孩一两岁的样子,本该快乐的年纪的她,两只眼睛里却充满着忧伤,时不时将圆滚滚如黑漆的一双大眼,投向深渊叨咕着:爸爸,去哪了?

小女孩每一次呢喃,换来的都是白衣女子压抑不住的悲泣;孔希言老爷子的捶胸顿足。

每到这个时候,雍涛老喇嘛都会蹲下身,微笑着对小女孩道:“爸爸知道思玄来了,在为小思玄准备礼物呀”。

“真的嘛”?童稚的声音,歪着的小脑袋以及那双大眼,望之让人神魂撕裂般的疼。

雍涛老喇嘛坚定点头道:“真的,雍涛爷爷从来不骗人”。

“太好了”,唐思玄笑着窜上高空,欢呼雀跃,只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系在腰间的缎带。

“嗷~~”狼王对天长嚎,浑身一抖,长毛飘舞,似在抖落满地的哀伤。

此时,孔希言,白衣女子,唐思玄,狼王,都会凝注深渊方向,雍涛偷偷抹去眼角的潮湿,也会望向那里。

“爸爸,快来看我吧,你不想我么?我可想你了呀”,声音游荡,永昼的天地,似乎也暗淡了一下,不忍看、不忍听,那漫空飞舞,毫无依托的纯真······

第五二章 有情之水

“变大”!

“火焰之拳”!

“盛开吧,金剑花”!

“呼~再来”!

黄金树前,再次一阵轰轰巨响之后:天蓝蓝,水柔柔,柳枝依依,黄金树巍然不动。

筋疲力竭的唐玄,在承受唐花一次重击无果产生的一股庞大反噬之力之后,噔噔噔倒退几步之后,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摸了摸脑袋,一脸的不可置信。

沙滩的沙粒,颗颗如细碎完美的圆珠,似乎在闪烁着嘲笑的光。沙粒可以被抓起,但无论元气风暴、雷电狂潮,人与树的剧烈碰撞,都激荡不起哪怕一粒看似微小、轻浮的沙。

似乎是为了保持这个世界的干净,也许干净在这里也是一种规则。

唐花在唐玄心中,曾是那么的无往不利、无坚不摧。如今在面对黄金树的时候,与蔡姚的雷霆、温笑的符咒一样,成了吃饱了运动之后的产物,出了一身汗,仅此而已。

仔细比较起来,还不如温笑的泰山符。

“让你们失望了”,唐玄回头一笑。

蔡姚露出鄙视的眼神,拇指向下对着唐玄摇了摇;温笑抿嘴一笑,万种风情,眼中全是柔情,没有责怪;姜剑眉眉眼弯弯,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很满意?唐玄不由疑惑,回不去家满意什么?除了蔡姚还算正常,其他二人怎么了?安静环境呆的久了,神经开始凌乱了?

休息了一会儿,唐玄起身又砍了些粗大的柳枝。柔韧的柳枝在唐花的锋叶之下,发出一阵阵不甘的铮铮声,纷纷断裂,又被架在燃烧着的唐花之上炙烤。

片刻之后,唐玄手脚麻利的收拾起一桌不知道早、午、晚的餐,招呼着。

明媚世界,暗淡的火光下,四人简单的吃完了饭,也不知道饱没饱。望着火光,包括唐玄在内,只觉得一股潮水般的疲惫感翻滚而来。

“好想睡一觉”,蔡姚咕哝着,使劲晃了几下脑袋。

“别~刚才不是说了么,这里不能睡觉”,拎着大锅把手的唐玄手一抖,熬煮的汤汁洒了些到沙滩上。鲜红色的汤汁,眨眼便没了,沙粒依旧纯净、金黄。

“我知道,我知道,你真烦”,蔡姚翻了翻白眼,胡乱的摆了一下手。

唐玄没有搭话,只是愣愣的望着汤汁消失的地方,在那里,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一种恐惧,沙粒的恐惧?沙粒恐惧汤汁?

真他么的扯!唐玄咬着唇,动作僵直。此时的他,觉得脑子里有种澎湃的感觉,似乎有种想法,想要蹦跳出来,却被压抑,又或者说还差点什么,以至于空有激情,却无实质。

半晌努力无果之后,唐玄叹息着将大锅放在被熏黑的架子上,又在火堆上加了几根柴。

干燥的柳枝,依旧是新鲜的绿色,绿的很不真实,也很美。

好在灰烬是灰白色,只是会尘归尘、土归土逐渐淹没在沙粒中,变成金黄。

大锅内的汤汁逐渐翻滚,却无蒸汽缭绕出来。

“好香,好想吃”,蔡姚咕哝着,很陶醉的闭着眼睛嗅了嗅眼前的虚无。

香?唐玄愣愣的望着大锅,鼻子抽动,用力嗅了几下。

鼻端的空气是很香,但只是空气那种新鲜的香气,锅里面食物的香气却是半点没有的。

“香!香!香······”,唐玄眼睛渐渐发亮,只觉得脑子里的澎湃越来越激烈,但似乎还差一点点,想法出不来。

“哪里香?你在做梦吧,姚姚”,温笑笑着推了正在陶醉的蔡姚一把,笑骂道。

“唉!这里真怪,真怪”,蔡姚睁开眼睛,一脸沮丧。

“怎么怪”?唐玄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他在寻找灵感。

“哼!这里干净的让人讨厌,讨厌”,蔡姚一甩手,狠狠抓起一把沙粒扬向上空。

“然后呢”?唐玄急道。同时,他目光望着空中飘荡的沙粒:没有烟尘,洋洋洒洒,颗颗纯净。

沙粒颗颗落在脸上、身上,珠圆玉润、干净清爽,最终都会滚落到沙滩上。还有,还有就是几乎所有的飞扬沙粒,都会避开那口大锅,似乎是无意的,因为沙粒本来就应该没有生命和意识。

但唐玄却认为那不是无意,而是有意识的一种:闪避,逃避或是恐惧!

“姚姚,除了干净,你倒是接着说啊”,唐玄有些着急,飞扬的沙粒并没有带给他什么灵感。而蔡姚的话,却让他脑中的迷雾开始震荡。

“然后就是他么的不能睡觉,好烦”,蔡姚有气无力的道,垂下头。闭上眼睛,然后又很努力的睁开,眼神有些茫然,很困倦那种茫然。

唐玄有些失望的感受着脑子里平静下来的迷雾,并没有从蔡姚这句幽怨中得到什么启发。

“怎么了”?望见唐玄坐立不安的样子,姜剑眉好奇开口问道。她声音依旧魅惑好听。

唐玄时而微笑点头,视而愣愣摇头,陷入到沉思中。

“曾经沧海有情之水,如今残界化沙之魂”,突兀的声音传来,让众人不由抬头向声音发出处望去。

声音熟悉,熟悉到一听到这个声音,蔡姚便瞬间跃起,困意消失无踪,引雷镜高擎在手,怒目圆睁,浑身电丝游走。

“还没电够?我却是不想再被电了”,青衣老者,抖了抖鲜亮的青袍,捻着须,一脸求饶之色的望向蔡姚。

“好啦”,温笑站在蔡姚跟前,冲她挤了挤眼睛。

蔡姚有些疑惑,但还是收起了雷镜。

青袍老者盯着锅,盯着蔡姚,头来回摇摆,脚步移动。来到锅前,便只盯着锅,喉结上下滚动着,双目放光。

“小友,小友”·····,老者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对着唐玄讪笑着。

“吃吧”,唐玄心中发出一声叹息,伸手示意随便。

“哎”,老者答应一声,抱起大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望嘴里倒着。

“你,你,你,这是,我,我,我们”,蔡姚还没叫出声,一张口便被温笑捂住。

唐玄盯着顺着老者嘴角滴滴答答下来的红色汤汁,它们在金黄色的沙滩上,穿出小孔。小孔边缘一颗沙粒都无。片刻后,小孔弥合,完美如初,依旧是一片干净的沙滩。

“谢,谢”,青袍老者放下锅,正色抱拳,躬身到底,不光给唐玄,还给三女狠狠的敬了一个大礼。

这下轮到蔡姚不好意思了,一锅香肠、腊肉汤而已,里面再加上几桶罐头,值不当这老头如此郑重其事的大礼参拜啊。

“前辈请坐”,唐玄欠身,就在老者直起身子的时候,他发现,老者面颊、胡须、青袍,鲜亮、干净,与这个世界一样。

唐玄的眼睛亮了,嘴角全是笑意。

“人生能得此一餐,无憾了”,青袍老者仰天长叹,坐在沙滩上。声音凄凉让在场众人也感染了忧伤,这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了?

“前辈从何处来”?唐玄笑问道。

“沙里”,青袍老者指了指柳林外的方向,抿着嘴,似乎在回味。

唐玄点头道:“就在刚才,我们碰到了一个光腚小孩;还有一个青衣英俊少年小海,不知前辈可否认识”?

青袍老者眼睛骤然眯起,但唐玄依旧在眯成一条细线的目光中,发现了强忍着的荧光,那是泪?

“前辈不敢当,我叫夏海情”,老者用力眨了眨眼,语气平淡轻声道。

“一身狂浪随波涌,五洲天际有潮生,碧海潮生-夏海情”?姜剑眉蓦然惊呼出口。出身武道世家的她,比在场众人更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

夏海情微笑摇头:“我是夏海情,只是个化沙之魂,当不得姑娘如此称呼”。

唐玄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姜剑眉,只见她继续有些激动的道:“您真的是与曲意刀锋公冶山长、浮空剑意房天敌、破日龙枪尚云龙齐名的大海无量,波涌无敌的夏老前辈”?

夏海情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笑得眼中蹦出泪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他摆手道:“姑娘,我就是个孤魂野鬼,什么狗屁的大海无量,波涌无敌,没听过,没听过。哈哈哈”。

唐玄皱眉想了想,他也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不过再牛逼的本星人,在种花道人陌离眼中可能也不够看。既然是已消失了的人物,那么也没必要对唐玄讲。

所谓惊天动地事迹在他眼中,实在是不值一提,远没有那些活着的,能够给唐玄带来威胁的,容易引起他的关注。唐玄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传说中夏海情二百年前消失在迷失深渊一带,竟然是真的,想不到,竟然还活着!竟会在这里”!姜剑眉嘀咕着,慢慢坐下。人家不认账,她也不好继续激动下去。

姜剑眉的呢喃,夏海情如同未觉,他正色望着唐玄道:“小友,一饭之恩,永生不忘,有什么,尽管问吧”。

唐玄哑然失笑道:“夏老,区区小事,莫总挂在嘴边,我只有一个问题了”。

夏海情侧耳聆听道:“哦”?

唐玄望着天、望着沙,望着柳林道:“夏老对这个世界,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

夏海情神色一正,盯着唐玄的眼睛,嘴里轻轻吐出两个湿润、带着水汽的字:“干净”!

唐玄抚掌,哈哈大笑。脑中的迷雾,豁然开朗。

夏海情眯起了眼睛,清矍的脸上泛起笑意,他道:“小友可是想到了砍树的法子”?

唐玄蓦然收住笑声,正色道:“我想,是的”!

“好!好!好!好!好”!,夏海情的话掷地有声。

于是,黄金树旁,柳林中央,沙滩之上,篝火又起。

欢声,笑语,打破了这个世界本来的宁静。

夏海情并未问唐玄有什么法子砍树,而唐玄也没有说。

在众女焦虑的目光注视下,唐玄与夏海情推杯换盏,竟然喝起了酒。

时间,时间,众人只能通过动作、经历、身体疲惫的感觉,感受着它的存在。

良久之后:

“什么时候动手”,夏海情醉眼朦胧问唐玄。

唐玄嘿嘿一笑,神色神秘答道:“时机未到”。

夏海情轻轻一笑,目光扫视着三个大眼瞪小眼,风姿各异的美女,笑得有些猥琐。

“酒饭之恩,小友临行之日,我送你等一捧好水,祝君一路顺水、顺风”,夏海情洒然一笑。

“前辈不与我们一起出去”?唐玄一愣,慢慢放下酒缸。

夏海情仰脖干尽缸中酒,吐出口气,眼神有些愣愣,半晌后方道:“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夏海情蓦然起身,打了个饱嗝,仰天大呼:“痛快,痛快,痛快”!

随后,他摇摇晃晃的身躯,向柳林外走去。

唐玄起身,恭敬抱拳,他知道,与这个老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啥时机未到”?蔡姚揪住唐玄的衣襟。

“那老头是人是鬼”?温笑扯着唐玄的袖子。

“啥时候动手”?姜剑眉媚眼一翻,也凑起了热闹。

唐玄望着这一台大戏,心情大好。手掌一翻之下,唐花浮现掌心:“来,来,来,你们睡觉,我守着”。

蔡姚最先栽倒响应,唐玄说能睡,那就睡呗;接着是温笑,然后是姜剑眉。

时间依旧流淌,黄金树下,唐玄高举唐花。

唐花每一次旋转,地面的沙粒,便整片的轻微震荡着,暂时性的离开了沙滩。当金色的沙粒,慢慢爬上三女身体的时候,唐花便会温柔的拂过,沙粒便追逐着远去了。

世界宁静,寂静,蔡姚等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唐玄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眼神在黄金树与三女微微起伏,诱惑力惊人的躯体上,来回扫射着。

往日的淡然、沉静,深邃如海的眼神中,竟然有了丝丝干净的猥琐。

神他么的干净;神他么的猥琐!

这个世界,很完美,很纯净,纯净到彻底,纯净到蕴含着数道规则之外之力的唐花都无法撼动其中的黄金树。

只不过此时的黄金树,在唐玄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下,微微颤栗着。

它,很不安!

第五三章 男女有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是很久、很久!

黄金树下,高举唐花的唐玄,胳膊酸胀、麻木,但还在撑着。

他身体四周腾起浓郁的白雾,骨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冷汗一滴滴的落下。

沙粒再次爬上酣睡中的温笑等人的身躯,逐渐往上。唐花再次萦绕而上的时候,它们略微震荡,却没有再次跟随远去,而是略一起伏,仍旧在三女身体上,向上爬着。

唐玄目光一凝,却并未露出慌乱神色。

沙粒如嫖*客,唐花如鸡*女,同样的东西,面对久了,总有互相厌倦的时候。

当唐花再也无法勾引到沙粒的时候,便是该叫醒三女的时候了。

唐花蓦然发出一丝微弱的生命精气,三女身上的沙粒同时*、升空、环绕而来,却纷纷扑空。只能在空中原处,来回呼啸游荡着,发泄着它们心中的不满。

唐玄身躯一扭,将三女同时拽起,轻声道:“该醒了”。

“呼~吧嗒”,蔡姚睁开眼睛,眼神清亮,整个人显得精力充沛,她笑着在唐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有唐玄,真好!能让她好好睡觉,就是值得依赖的亲密的人。而此时的唐玄,就是这个人。

温笑的硕大胸脯抖了抖,伸了个懒腰,诱惑指数直飙天际。她笑着,搂着唐玄的一只胳膊,蹭了蹭,又蹭了蹭。动作有力,使得唐玄摇摇欲坠。

姜剑眉吐气如兰的一张俏脸,从上而下缓缓的靠近唐玄的脸,高度差异使得她不得不踮起脚尖。

唐玄的脸色很不好看,苍白如纸,那是过度透支元气,过度疲惫产生的后果;苍白的脸上无自挂着细密的汗珠。

似乎金剑花海前的三千年,已经把激情转化成了温情,姜剑眉并没有太过亲密的举动,只是温柔的帮唐玄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同时,绵密而强韧的天蛇元气,缓缓注入到唐玄的体内。

姜剑眉目光中,温柔与心疼,依恋与怜惜,深情如海般满溢、泛滥。唐玄只一瞥,便被这股情感的浪潮所淹没,再也没办法移开目光。

此刻,似乎就这么的春情泛滥,情感如潮,让人心醉。

身在温香中,唐玄蓦然全身巨震,额角泛出更多、更大颗的冰冷汗珠:

蔡姚从来都是个惹事的妖精,大霹雳总是挂在嘴边儿,动辄出手;

温笑虽然好脾气,但性格骄傲,此时与其他二女共同亲密一人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如此反常,所为何故?

姜剑眉?姜剑眉更不用说了,矜持、自律,有理想,更有追求,狠劲十足。

若不是莫名其妙的共处木屋环境三千年之久,唐玄实在难以想象,平时遇上,会与冷漠如美人蛇的她会有、能有、真有什么瓜葛。但是此时,此时她双目放光、双颊泛红、小手儿乱动、浑身乱蹭,在干嘛?

唐玄缓缓挣开温柔乡,暗道一声好厉害:完美的世界,竟然可以完美到同化不同人,使之不知不觉具备了相同的性格;更可以将任何可能发生的矛盾、冲突,完美的演绎成“团队组合”、“和谐默契”、“笑语欢歌”、“天下太平”。

“必须要尽快离开,离开·····但可惜,时候未到啊”!唐玄砸了咂嘴,琢磨着。同时一股强烈的疲倦感冲击而来,脑袋蓦然开始胀痛,一波,又一波······

他太累了!

于是唐玄带着尽快离开的坚定心思,就这么的晕了过去。别人睡觉要照顾,他却不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种事儿,也没必要搞清楚,似乎也很难搞清楚。费这事儿干嘛呢······

晕之前,唐玄的目光,带着莫名的干净,难以描述的猥琐,又依次扫视了温笑、姜剑眉、蔡姚,这才闭上眼睛。

浑身一软,踏踏实实一倒,他最后的意识便是:头下,好大、好软。

晴空虽假,但一切皆好。三女望着躺倒在温笑怀里的唐玄,面面相觑。

“我应该很讨厌她们的呀,可为什么”?蔡姚蹲在沙滩上,屁股一下一下的点着沙地,咕哝着。狐疑的眼神在温笑与姜剑眉脸上,扫来扫去。

“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温笑满脸是笑,眼睛闭着,微微仰着脸,似乎在用心感受天地的明媚。

“时光易老,我这么要强干什么”?姜剑眉不停的问自己,只是这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唐玄的那张恬淡而挂着微笑的脸。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这片世界同化了她们;还是她们本来心底压抑的东西,在这里得到最充分的释放······

唐玄再次醒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兴趣聊聊的望了望千篇一律的世界,然后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馨香、柔软的窝里。

“那个,这个·····”唐玄坐直身子,对着微笑的温笑,挠着头,讪讪的不敢看她。

“人家奉献大胸脯当枕头的都没害羞,你个大男人装什么装,做饭去”,靠在温笑身旁的蔡姚酸溜溜的大声道。

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的娱乐。当众人眼中净水成了死水,柳林成了习惯的摆设,天蓝蓝但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之后,互相挨着、靠着、挤着、望着,就成了最有意义的事儿。

唐玄逃也似的远去,但随着身躯隐没在柳林内,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三玄指环空间,可是快空了。

“啥时候能有记性,把你填满”,唐玄狠狠拍了一下自己脑袋。

有用的不多,随手就放进来;没用的也有一些。有日子没怎么用这个高大上的储物空间,若不是吃,恐怕他早把这个陌离重视无比的指环遗忘了。彻底将知足常乐、视异宝如粪土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想到没用的,唐玄手掌一翻,一盒香烟出现在掌心。熟练的打开包装,掏出一支点燃,烟雾缭绕之后,他开始皱着眉头,想着逃生大计。

半晌之后,唐玄注视着丢在地上的烟头,分解成一个个黄色的细沙之后,才神思不属的胡乱砍了些柳枝。然后回到柳林中的空地上。

火燃起,当唐玄准备架起大锅的时候,蔡姚拦道:“别煮了,我也没那么太饿”。

唐玄望着颠三倒四的蔡姚,又将目光转向温笑与姜剑眉,二人微笑摇头。

唐玄无奈收好大锅,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似乎也不怎么饿。

“光吃不拉,能饿才怪”,蔡姚愣愣的望着唐玄,自己则摊开四肢,一脸崩溃道。

唐玄脑中如遭雷击,光吃不拉,对啊!虽然在这里时间观念淡漠,但也过去好久了吧?

吃那两顿,好像是弥补在上面的饥饿感,然后?就没然后了。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也不会觉得堵得慌······

汗珠、灰烬,落地成沙。若不是唐玄,若非他的三玄指环尚有余粮,众人会如何?

饥饿-沉睡-被诡异的沙滩吞噬-结局等于一个问号,容易令人毛骨悚然的问号。

半蹲着身子的唐玄咬牙,严肃的表情,闪烁的双眸,一一瞄向蔡姚、温笑、姜剑眉身体中间的部位。

蔡姚没什么,小胳膊、小腿儿,一身宽松的白色休闲装,水当尿裤的······

温笑也没什么,虽然腰肢纤细,胸膛高耸,但雪白的长裙,还有万恶的打底裤,恰到好处的诠释了什么是看不着的遐想,意淫中的诱惑······

姜剑眉?姜剑眉就要命了。绿色紧身衣裤,比公古时代的连体健美裤还要丝滑、紧致。不光勾勒出完美的身体曲线,更是在身体中间的部位,呈现出一道要人老命的清晰缝隙。

不宽不窄,不高不低。

“你,你看什么,流氓”,姜剑眉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双颊涌上红晕。目带羞怒,却羞多怒少,声音更是低不可闻。

“就是,你别光流她啊,流我,流流我啊”,蔡姚有些着急,两腿叉开,姿势不雅的晃动着。

“这个······”唐玄低头。低头之后就能看到,此时的他,连脖子带耳根,都是殷红色,可见心里惭愧的要命。

半晌之后,唐玄又慢慢抬头。抬头之后,便发现三女诧异的目光,目光中满是不怀好意。

唐玄急忙讪笑着低头,抓耳挠腮半晌之后,心一横,猛然抬头道:“那个、那个”······

望着眼前竖起的六个大大的问号,唐玄那个半天,不由颓然叹气,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消失殆尽。

“那个什么?你倒是说啊”,蔡姚捏着唐玄的耳朵,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大声教训道。

“那个,那个意思就是,你们,谁来,或者快来,大-姨-妈”,唐玄低着头,咬着唇,恨不得一头钻进沙地里。

“我的刚过”,姜剑眉笑道,眼中却是不解之色浓郁。挺正常的一个话题,至于这么害羞么?

“我也刚过”,蔡姚咧嘴道。

唐玄疑惑道:“你的刚过,我怎么不知道”?

蔡姚一愣,接着一怒:“卧槽,这种事儿,还得跟你汇报汇报”?接着便做张牙舞爪状。

“我的,可能,可能快来了”,温笑声如蚊呐,有些不好意思,但不会太不好意思。

“太好了”,唐玄大喜。

蔡姚停住动作,愕然望着他:“你脑袋,是不是进沙了”?

姜剑眉也疑惑的望着唐玄。

“啥时候,来呢”?唐玄望着温笑,如望至宝。

“可能快了吧”,温笑做回忆状。本来在深渊上面的时候,就差不多有感觉了,来到这里这么久,反而没感觉了。她自己都有些奇怪。

“能快点么”?唐玄眯着眼睛认真道。

“你,你讨厌”,温笑无语转身。

“你脑袋,真是进沙了”,蔡姚望着唐玄,郑重点头。

“我看也是”,姜剑眉发声表示同意。

众矢之的的唐玄,无奈闭嘴。这事儿确实不是想快就快的······

三女互相监视之下,索性将老老实实的唐玄,抛在闲聊对象之外,自顾自的开始聊起了:大姨妈的话题。

唐玄听的脸红耳热,感叹世风日下。连他这个大男人都替她们害羞、不好意思问出口的话题,三个大姑娘竟然开始了光明正大的“学术交流”。从缘起-到饮食注意事项-再到完事儿后那几天的感受······

“也不知道,谁脑子进沙了”,唐玄心里嘀咕,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愣愣的望着那株孤零零却十分不好对付的黄金树出神。

第五四章 道德摇摆

太始残界,两个主要活动场景:一个是柳林中的空地;一个便是柳林外与净水之间的百米弧形沙滩。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唐玄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凝望净水以及水之边际的烟雾,一边将身子,以极缓慢的速度,来回摇摆着。

双足立地如钉,双脚似踏非踏,不染片尘。摆动由发丝尖端开始,至足踝无尽接近脚掌处停止,又复向上,渐次至发丝,周而复始。

温笑、蔡姚、姜剑眉,同时双手托腮望着唐玄的背影,感受着从他身体里渗透出的极致的宁静。

没错,就是宁静。一个如发丝般摆动的人,给别人的感受却是宁静。比这个死寂的世界,更宁静。似乎摆动中的唐玄,已经成了这片世界的一部分。

“苦娃娃,这个星球,哎!有绝地!当你不幸身处其中,蒙昧无明之时,可融自身于有相之中,来求无形无相中的生机。至高不外元初、合一、万物始动;次之为阴阳:完美、磐固、熔融、熔一切为阴阳二气;至于刀山、雷击、阴寒、燥热、迷境、朔风者,不入流也······融入功能体用、目中表象,反推一界本质,寻其破绽,当可化险为夷,你可明白”?陌离与唐玄相处时,很多话如片段一般,一段段跳跃进唐玄的脑海。

没有离地飞天,坐井成神的无上妙法,却有着与此后人生经历,一一对应的解脱之道。

当然,光有理论,没有唐花,没有玄玄气,也只能望界兴叹,毫无办法。

唐玄这种身体与元气,全身心展现出来的静与动的反差,使得本来完美的世界,像是被缓缓渗透进其他的元素,开始微微的震荡:净水生波,柳林摇曳,柳林中的黄金树,灿灿生光,但这种震荡,并不排斥这个新加入者。

而作为当事人的唐玄,却有苦自知:浑身宛如巨力加身,每一寸骨骼、筋络、血脉都在震荡、阵痛;额角渗出大滴的汗珠,尚未滴落沙滩,便在半空中变成一缕淡淡的烟雾,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丹田内的唐花,也在抖动着,抖出了一片灿烂虚无的世界。

唐玄睫毛颤抖着,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挂着笑。如此一翻折腾,更加坚定了他内心中原本不太成熟的想法。

“净水为阴;沙滩、柳林、蓝天为阳;净水四周环绕的连天接地的缕缕白色雾气,便是连接阴阳的纽带-伴生气。怪不得二老头说,天下至大,不外乎气。得其精髓者,长生可期”,唐玄缓缓的停止了这种颤抖,浑身压抑的汗珠,从每一个毛孔激烈喷涌,如暴雨落;唐花的颜色也一阵暗淡,有些萎靡起来。

“道德摇摆,寻界大法”?有些拗口,不如叫:我在颤抖着,追寻着你深邃的黑洞;我全身心的拥抱着你,诱惑你,让我成为你身体里的一部分·····

似乎更啰嗦!如落汤鸡般的唐玄咧着嘴,傻笑着。手掌一翻,两瓶纯净水出现在掌心,一左一右,举高高,倒,倒,倒进嘴里。

剩余的部分淋在湿淋淋的黑白发丝上,一身爽快。

接着,唐玄把火热的目光,投注在温笑的脸上。目光渐渐下移,出不出的去,就看温道姑的身体,给不给力了。

“这个流氓”,温笑啐了一口,红着脸夹紧双腿。

“这个我解释一下:这片世界,是个典型的太始残界,阴阳元素完美融合且没有出路。想出去,便要破坏这种平衡,让此界主动出现漏洞才行”,唐玄苦笑,强行扭转目光,暂时放下心事,又将头扭向净水。

“武力不行”?蔡姚不服气的举了举引雷镜。

唐玄摇头道:“这不是武力强不强的问题,而是质量差异,等级差距,又或者说层次高低的问题”。

“这么厉害,你的办法行不行”?姜剑眉声音慵懒,她不急着出去,出不去也没关系。只是借着说话,来对抗这种令人难受的宁静,顺便增加参与感。

“可行!这里元素不多,虽然纯碎,但远没有达到元初、始地、万物始动那种包罗万象、显化万有、无处着手的地步。天、沙、林、水,只需要破坏其中一种,便可以引发连锁反应。而且据我估计,此界没有自我修复的功能”,唐玄先是郑重点头,然后手指四下比划着,最后眉开眼笑的指着天继续道,“而且,还很傻”。

姜剑眉愣愣道:“可能不是傻,而是一种极度的自信”。

蔡姚撇嘴道:“我看就是傻。如何破界出去都告诉别人,还不傻”?

姜剑眉反对:“若不是唐玄想出办法,你明知道如何出去,出的去”?

蔡姚一愣,然后梗着脖子指着温笑的裤裆道:“若没有笑笑姐,光那死小子出的去”?

姜剑眉一呆,然后噗嗤笑着,点头称是。

温笑大羞,扯着蔡姚翻滚到一起。

唐玄无语的望着这一幕,大姨妈也好,天葵也好,月经也行,都是阴气外泄的表现。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天然,而此界也是天然。同源而异生,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远非后天修炼出来的东西可比。

更何况温笑纯真之体,排出体外的阴气更是厉害,厉害到足以这这片平衡了无数年的世界,不再平衡,这就够了。

女人们在笑闹,唐玄逡巡的目光,偷瞄着事关重大的部位,内心却是在叹息。

时间过的越久,三女对外界越来越没有期许感;自身的求生欲也渐渐变淡。更可怕的是这种长安于此界的心态,滋生蔓延,就连唐玄自己,也是不住的自我提醒,才能勉强抵抗这种无微不至、无形无相的同化。

同化的最终结果便是失去自己!而痛苦的却是深渊之上,牵肠挂肚的人!

厉害的绝地从来都是自然形成,而且最厉害之处不是瞬间杀死你,而是慢慢折磨你。让你失去一切概念,没了自我,被玩儿到形神俱丧。

“唐玄,你刚才耍的那套摇摆,挺不错,能不能教教我”?

蔡姚辨识度极高的声音,打断了唐玄的沉思。

唐玄抬头,便发现蔡姚三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姿势洒脱的蔡姚;恬淡幽静的姜剑眉;有些拘束,修长健美的大腿,并的拢拢的温笑。

唐玄笑着点头。

“气沉丹田,周天运转一周;气散全身,丹田空寂;神意空明,遥想随风柳絮;静极而动,从上至下;下下上上,上上下下,摇摆······”唐玄的声音,浑厚而带着磁性。

当然,他说的并不是寻界大法的原始口诀,什么以道为本,以德为用;周行无怠,大盈若冲;阳极阴生,阴极阳生;阴阳同体,律动无明······他将自己理解的寻界真意,用直白的话讲出来,更具有可操作性。

唐玄只是做了个姿势,以唐花目前的状态,他实在难以再次施展这种耗神耗力,令人崩溃的法门。但霎那间,随着他游荡的声音,面对净水,背靠柳林,头顶蓝天白雾的沙滩上,元气运行的轰鸣声不断。

蔡姚在雷霆中,发泄似的疯狂扭动着身躯;姜剑眉自创姿势,双掌合十举过头顶,蒙蒙的一颗硕大的蛇头,隐隐浮现半空。人一动,蛇头吐芯,随之而动,危险但充满诱惑力;温笑依旧拘束,不管什么动作,都是夹紧腿,夹紧腿,青色指玄气,歪七扭八,看上去分外别扭。

但不夹紧不行呀,唐玄的目光太贼,太火辣······

众人背后的沙包,沙粒缓缓四下下流。

光腚小孩儿,摇晃着小鸡鸡钻了出来。他望着沙滩上热闹的场景,先是一愣,然后屁颠屁颠的跑步过来加入。好好的摇摆,成了15公分炫耀的鸡鸡舞。。

又过了很长时间,小孩儿揉着眼睛回去了。沙粒悠游而上,又成了沙包。

再过了很长时间,沙粒分流,青衣小海爬了出来,沙包处再次光滑如镜,与别处沙滩并无不同。

小海也愣住了,然后目光在身前扭动的众人、身后柳林深处的黄金树方向来回转动了几下,踌躇之后,终于迈步向前,加入到摇摆之中。

似乎仇恨,怨愤,如果成了习惯之后,远没有这种新奇、独特的放松形式,来的引人。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太始囚。千古艰难惟一死,悠悠。不见目中净水流,只见魂染黄沙泪不休”。

“平生塞北江南,看尽生死等闲。困了睡去醒觉,不见万里江山”!

青衣小海的摇摆,更像是一种年少英华,壮志未酬,满腔怒火恨火的死命发泄。满嘴狂言,满目血泪,情到浓处,更是悠然发出一道水线,击溃一片柳林,转眼柳木成沙。

唐玄等人停下动作,望着狂呼乱吼的小海,都有些楞然: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一出来就发疯······

良久之后,小海摇晃着脚步,走回老地方。身躯渐渐隐没,似乎沉没在沙地中。流沙四起,小沙包宛如孤坟。

“这是,这是中午了吧”?蔡姚望着唐玄道。

唐玄点头,任谁看了这场悲情大戏,心情都不会太过好受。

这里没有时间,于是四人便把光腚小孩出现的时刻定义为早晨;青衣小海出来便是中午;青袍老头夏海情出现的时候,便是晚上了。

吃饭、睡觉,便以这个定义来进行。

光腚小孩天真烂漫,屁事儿不懂,但没有烦恼;青衣少年,激情、怒火、敢于抗争、敢于对黄金树出手,不言放弃;青袍老者夏海情,虽然都知道他有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但他无疑已经向这个世界妥协了。所以,夏海情宁可在唐玄破界之时,答应助其一捧有情之水,却从未出手抗争过。

或许,激情已经磨灭,剩下太多的是对已知结果的无奈。

太始残界依次出现的三个人,更像是漫长人生中,在一天内的重影。

越看,越让人觉得心酸。

就在这种心酸中,到了所谓的没有黑夜的晚上。

夏海情悠然而出,大袖飘摆。

“小友,该开饭了吧”!声音恬淡,似乎看透世情。但谁又能体会,这种看透,需要经历多少风浪,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换来这一份超然。

“就等前辈了”,唐玄微笑。

此时的主战场,也搬到黄金树下,柳林中央。

第五五章 最最后晚餐

“这个地方,不光人性会迷失,就连天性都会泯灭”,夏海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沧桑,眼神复杂,本来光洁的脸上,浮现出细密的皱纹,让人望之心颤。

“人性?天性”?唐玄疑惑。这是一个非常的大的概念。他一时搞不清楚,这个晚景凄凉,不再叱咤风云的老人,口中讲的人性、天性到底有何特殊含义。

“呵呵,人性:善、恶而已;天性:爱、恨、喜、怒、悲、恐、忧,不外如是”,夏海情自嘲一笑。

然后他便指着唐玄道:“这么枯燥的世界,我连扯你当个垫背的心情都没有。无善亦无恶,无求亦无欲”。说道无欲,他的目光淡然转向温笑三女,那种淡然,如望柳林、沙滩般,几近一潭死水。

“那有情之水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种善举”?唐玄诧异问了一句。

“那不过是吃你的,喝你的,该给你的酬劳”,夏海情理所应当的笑着答道。

“前辈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出去?其实大家可以一起想想办法的”,姜剑眉似乎心中不忍,或许也有惊艳于夏海情过往超人的经历,出言劝说。

夏海情闻言之后,先是愣了愣,然后叹息着摇头:“太始残界,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了。却没有这小子的才华和运气,没办法了,没办法了,没办法了······”

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低的没办法了,然后他便目光空洞的望着众人,目中浑没有焦点继续道:“出去?我又能干什么”!

像是感叹,像是自怨自艾,像是自嘲,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也许是对外面世界的恐惧?

在场诸人,没有谁能明白夏海情这短短一句话的背后,究竟是怎样一个心事。

光吃不拉,这种感觉玄玄的,让人吃、喝都无法尽兴。

沉默中,火光跳动。只是这微弱的火光所发出的寥落的光彩,被这片世界的明媚,压抑的孱弱不堪。

大家都知道,这片世界很虚假,很虚伪。虽然它不吝啬它的柔和和温度,但却冷冰冰毫无感情。色彩斑斓且分明,但看久了就能够体会到绚烂背后的惨白,是种绝对至极的残忍。

“前辈,一起走吧。只要您在关键时刻睡醒,出现,那么我有几分把握,能够带你出去”,唐玄掌心一翻,凭空浮现一朵璀璨唐花。

温笑等人的目光投注过来,看的越多,便越是迷恋它的光彩。

夏海情望着这朵微微旋转的花,神色逐渐变得郑重,脸上的沧桑、寂寥渐渐消散,双目逐渐变亮。

就在唐玄以为他要同意自己的建议的时候,夏海情轻笑摇头:“好花”!

唐玄道:“谢谢”。

夏海情摇头,将目光投向别处,半晌之后才道:“你要出去?带着她们”?

唐玄坚定点头,嗯了一声。

这一声,不光让夏海情浑身一震,就连温笑等人也是浑身一震。目光从唐花,转移到唐玄的脸上。

“那就别管老夫了”,夏海情吐了吐舌头,像个光腚小孩。

“为何”?唐玄问道。

“出去必定破界,而老夫却已和这残界,融为一体了。若是可怜我,便大可不必”,夏海情道。

“肯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而且这不是可怜,而是,而是”······唐玄摇头,对老者的话表示反对。但不是可怜之后是什么,却一时说不上来。

夏海情道:“友情?熟了?同情?还是惺惺相惜”?

唐玄茫然摇头,可能都不是。若勉强有个形容词,那便是不忍。可难道不忍,便不是可怜吗?

夏海情悠悠道:“出去,带着她们,别管其他;留下,慢慢变成沙,变成水,或者如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可以一直苟活着”。

想了想,夏海情又补充道:“没有别的选择”。

说完,饮尽缸中残酒,夏海情慢慢起身,望着柳林外,家的方向:“无知无觉的压抑,无处不在的泯灭,不光人性、天性,可能还有规律”。

说着,他指了指姿势扭捏,偷望唐玄的温笑,哈哈大笑中,身形渐去。

“该怎么做,我想你明白了!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见!多谢了,唐玄,是你,让我有了做人的感觉······这么多时间,这漫长的岁月,我,活够了”!声音远远传来,断断续续。

唐玄坐了很久,呆呆的望着柳林外夏海情消失的方向,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坐着。

没有人打扰他,每个人似乎都陷入到心事中。

温笑想的是隐私;蔡姚想的是美食和睡觉时候,没那么多条件;姜剑眉似乎很空,她很留恋这个地方。这里,让她也有了家的感觉:宁静、恒定,有心爱的人在身边。

唐玄蓦然转身,神色郑重的望着温笑道:“笑笑,想找回正常人的感觉么”?花仍未冷,散发着温暖的光与灿。

“啊”?温笑呆滞,似乎在唐玄面前夹紧双腿,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动作。

蔡姚楞然吐着舌头;姜剑眉檀口微张,衣服措手不及的样子。

黄金树前,霎那间陷入到一片比寂静更诡异的氛围中。

···············

道隐归藏,古今镜昏蒙一片。

一切皆大,唯我独尊的李元真,倒背双手,来回踱步。试不试将焦虑的目光,投注在古今镜上。

看天看地;看古看今,却看不了北漠万星堆,更看不了北擎深渊之下。

唐玄坠入深渊,李元真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目光变得灼热,兴奋的直欲喷火。

“那小子,终于掉进第一块太始残界了······终于,似乎介子那边,不需要那么急了”。

“怎么还不出来”?唐玄坠入深渊第五天。

“还不出来”?唐玄坠入深渊第八天。

“出来啊”?唐玄坠入深渊第十六天。

“草”!唐玄坠入深渊第二十二天,李元真双目血丝崩现,双拳紧握,指甲入肉。赤红带金的怪异血液,滴滴答答的滴到地面,地面出现密密麻麻带着深深坑洞的冒烟小孔,泥土烧焦的芬芳四溢。

如今,已经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

越是渴望得到,越是希望满满,面对这种不确定事情的时候,便会进退失据、方寸大乱。神都不例外,何况他只是神裔。还是个没有自由的神裔。

身负唐花的唐玄,无疑不自觉中,肩负起了让神裔李元真奔向自由的神圣使命。

“怎么办?主线没了,后手完全用不上,更勿论完美唐花大崩溃·····那种凄美”,李元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轰的一声,古今镜塌陷一半。塌陷部分,成了毫无意义的粉末;剩余部分,残缺惊人,孔洞密布。

“你的心乱了”,伏明月道,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讥嘲。

李元真冷哼一声,脚步转向,万象古园的方向。犹豫片刻之后,再转,指向暮光之城。

暗自叹息着,他决定等待。

更是祈祷上天垂佑,保佑那个人,那朵花平安无事。

想想也真他么的讽刺。上天难道不是他的祖辈?客观讲,他李元真也曾是天意的一部分。只是被更大的天意,玩弄再此而已。

似乎是明白了李元真既想做乌龟,又不甘做乌龟,但只能无奈做乌龟的崩溃纠结的心理。伏明月发出一声轻笑,身形逐渐隐没。

“轰~”暮光之城塌陷一半。最近的李元真,特别容易动怒。一个不入耳的声音,眼前看不顺眼的东西,甚至脚下的一块顽石,都能让他暴跳如雷。更何况是那声清晰的嗤笑?

水城市人民医院,一间普通的产房内,洁白而肃穆。

萧红颜躺在床上,腹部高高隆起。看情况,一个崭新的生命即将诞生。

萧相君目光柔和的注视着女儿,事到临头,他发现,对女儿以及新生命的期待,高于一切,更高于烟瘾。

萧红艳扒着一颗橙子的皮,微笑而专注。

赫英道:“这孩子,肯定不是唐玄的。到底是谁的”?声音严肃,表情严肃。黑黑的皮肤,在雪亮的灯光下,闪着光。

萧红颜满面怒意,索性拉起被子蒙着头,气鼓鼓的不说话。

萧相君咳嗽一声,赫英声音放缓,柔声道:“妈也是为了你好,这都快生了,咱得找亲爹负责啊。不用不好意思,妈给你做主”。

是唐玄的?见鬼去吧!认识不到三个月,妈的,孩子快出来了,这得是多惊世骇俗?

“呜噜呜噜~~~就是~~~唐玄的”!萧红颜似乎在叫嚷,只是声音透过被子,不怎么清晰。

赫英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什么,产房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进来吧”,萧相君起身。其实他也颇想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这个令人揪心的答案。只是这种颇想,却被敲门声打断。

袁静虚依旧白色大褂,显得精干利落。他笑着走进房门,身后还跟着拎着果篮的李峰。

“没打扰吧”?袁静虚笑着,眼睛在室内一扫。便回头示意李峰将果篮放好。

“没,没,您怎么来了”?萧相君讪笑着,搓着手。对着这个水城市商士巨头,武者魁首,他从来都是见面矮一头。

赫英与萧红艳也赶忙起身迎接,笑容皆是满面。

“听说您去了北擎,唐玄还好吧”?萧红颜看似蒙头,其实密切关注着被外的情况,此时忙伸头出来对袁静虚道。

“还好”,袁静虚目光闪动一下,将眼中的遗憾藏的更深。

“还不回来”,萧红颜神色有些暗淡。

“快了,就是唐玄,托我来看你,忙完了,他便回来了”,袁静虚小坐片刻之后,在萧家夫妇的忐忑与恭维中,深感无趣,便起身告辞。

怀着遗憾的心态,来看望唐玄的未亡人。更遗憾的是,与这个青年,尚未深交,便已阴阳两隔。

期待奇迹吧!

走到门口,袁静虚忽然浑身一僵,接着一股冲天狂暴的气势横扫而出,须发皆炸。

他目光如冷电,扫视着产房外走廊尽头处。接着便身形一矮,一窜,来到数十步开外,身躯伸展,双目四下扫射。

“师傅,咋了”?李峰快步赶到,疑惑问道。

“没事,眼花了”,袁静虚默立半晌,神色淡然道。只有眼神中,依旧有着狐疑。

快走出医院的时候,袁静虚站定对李峰道:“找几个弟兄,保护萧红颜的安全”。

“嗯”,李峰点头,不敢不照办。

“师傅,你说这孩子是那个姓唐的么?这也太快的毫无人性了”,走着走着,李峰忽然咧嘴一乐。

“啪”~响亮而清脆。

“第一,要叫唐玄先生;第二,再有类似的议论,看我怎么收拾你”,袁静虚声音有些冰冷。

有些人,乍一见面,他的表现,便会让他惊艳,聊过之后近而亲近,由此而欣赏,引为知己。当然,这个有些人有些寥寥。

有些人,无论相处多久,他的一言一行都是这么的让人讨厌,这种人偏偏很多,李峰恰恰就是。要不是他还算听话,袁静虚真不保证,自己一冲动,会对这个徒弟做出什么灭绝人性的事儿来······

“唉~”李峰捂着脸,差点没哭出声。。

就在二人远去之后,医院外墙处,闪出一人。

从其憔悴的容颜分辨,正是当初五脏皆碎,重伤消失的介子危。

他一张俊脸憔悴而狰狞,高大身躯佝偻而颤抖。

“暮光法牒:事变,暂缓。往仓洲待命”!介子危一字一顿,咬着牙,吐出一阵阴冷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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