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潜规则 - xp1024.com
《大学潜规则》


第一章 房奴(1)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一早出门,马不停蹄跑到现在,饭没吃,水也没喝一口。申明理疲惫不堪了说,再别跑了,我看就定下来吧。

是该定下来了,但问题还是一堆。一年多跑下来,全市该看的房子全看了,目标也基本确定在了两处。一处是世外桃园,价格便宜,楼间距也大,花草树木,环境很好,但缺点是在郊区,离上班的大学太远,坐公交车得转三次车,耗时一小时四十多分。每天花那么长时间在路上跑,也是个大麻烦,而且周围又没有好学校,孩子上学也是个问题。另一处都市天堂各方面条件都可以,就是价格太高,每平米要七千多块。如果从长远考虑,买小了不行,买个*十平米的,就是一笔巨款。曹小慧找一台阶,将一沓售楼材料垫在屁股下坐了,等申明理在面前站下时,说,你只会说定下来,那么你说究竟买哪里的。

申明理干脆了说,就买都市天堂。

曹小慧说,都市天堂得六七十万,钱在哪里。

申明理说,那就买世外桃园。

曹小慧立即说,世外桃园那么远,天天跑,累死累不死不说,每天坐车,就把你的饭钱花光了。

申明理说,那就干脆不买。

曹小慧一下火了,她高声恼恨了质问说,你在应付谁呀,难道你在应付小鬼子吗?一家之主,不负一点责任,难道你的身份是维持会长临时工?

申明理的气也不打一处来。买都市天堂犹豫,买世外桃园犹豫,买二手房也犹豫,难道世上还有白送你的房子?申明理不知该说什么。其实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争吵的也争吵了不少。那你就坐了犹豫去吧。申明理愤怒了转身就走。

又是这样一个吵吵闹闹的结果。这样的吵闹已经让人厌烦,但还要延续下去。不行,确实是不能再犹豫了,房子不买也确实是不行。学校那栋筒子楼里,和她家前后住进去的教职工,差不多都已经买了房搬了出去。搬出去后,就把房子租给了乱七八糟的人,什么钉鞋的卖菜的,烤饼的做豆芽的,整个一个大市场车马店,整天都是人声吵杂乌烟瘴气。最倒霉的还是她,左面住一个钉鞋的,每天回来,臭鞋底破轮胎,整整堆半楼道。右面的一家倒不臭,在楼道里放了一个烤箱烤面包卖,那股油焦味,如果是吃饱了饭,老远闻到就让你恶心。更糟糕的是公共厕所,臭气冲天不说,人进去得踩了砖头跳着走。有次屎尿流出来,还差点流进家里。那次家乡的同学来家里坐了几分钟,回去就传出许多闲话,让不少人以为她活得多么悲惨,以至于一个和她同年大学毕业,现在当了中学校长的同学打电话来劝她回去,同学自豪了说回来吧,咱们县城虽然不富,也没有那么多的高楼,但家乡活着实在,吃穿不愁,花销也小,房子也大,一二百平米的房子,几万十几万就能住着。她听了差点憋过气去。当年大学毕业的同学,留在省城的不多,留在大学教书的更少。当时大家是那么地羡慕她,这才过去十一二年,她就变成了人们可怜的对象。不行,房子是脸面,穷死,也要买套大点的房子。

马路上行人如织,抬眼望,申明理已经没入了人群。曹小慧咬了牙想,如果他今天一个人走了,她就不回那个家,离婚,她也可以考虑。

悲伤还是紧紧地攫住了曹小慧的心。想当年,追她的人足够排成一列长队,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也是那么地多,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一点都没考虑经济条件,然后傻呼呼地嫁给了从农村来而且一无所有的申明理。一层眼泪,像雾一样遮住了她的眼睛。

第一章 房奴(2)

申明理突然站在了面前,温和了说,走吧,咬咬牙,就买都市天堂。

曹小慧伸出手,让申明理拉她起来,然后一起往都市天堂走。

都市天堂的售楼部就建在小区门口,感觉是一处临时建筑,但外面被各种油漆广告装饰得豪华而又眼花缭乱。里面的一切,申明理和曹小慧更是熟悉,两位售楼小姐好像永远就站在门的两则。也许仍以为他俩只看不买,售楼小姐也失去了信心和热情,他俩来,看一眼就装作没看见,不给他俩发资料,也不给倒水让坐。曹小慧找一个角落坐下,等申明理也坐了,说,究竟是要b型还是c型,现在就决定下来。

b型房面积96平米,c型房面积81平米。申明理说,就要c型吧,太大了也没用,打扫起来还麻烦。

c型和b型都是两室两厅,c型的每个房间都要比b型小一些,而且c型只有一个卫生间,b型却有一个主卫一个副卫。他家兄弟姐妹多,一年四季不断有人来打扰,而且很多情况是来求医看病,有次他哥竟然带了一个小舅子的亲戚来,而且是黄胆肝炎,这种病就是通过排泄传染。如果有了房,亲戚来肯定要住在家里。乡下亲戚浑身的汗味土炕柴烟味已经让她难以忍受,再共用一个卫生间,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不让亲戚们来不现实,但有两个卫生间就会好一点。曹小慧再次说了自己的想法。申明理说,大十五个平米,就多十多万块钱,还是将就一点吧。

不知为什么,一商量房子,两人的火气好像都特别的大。曹小慧恼火了说,又是将就,难道房子是一次性消费品吗?难道你这辈子还要再折腾一回吗?一辈子就这一回,就得做长远打算,太小了,十几年就落后了,再怎么办。

这样的话也说了多次。大的当然好,但什么事都得量力而行。申明理不耐烦了说,穿衣吃饭看家当,搽油抹粉看人样,有多大的能力就办多大的事,花园洋房更好,能办得到吗。

好像是不该住大一点的房,好像是不配住大一点的房。曹小慧憋在肚里的火腾地一下又冒了起来。她用吵架的声音两眼逼视着申明理说,搽油抹粉看人样,我的人样怎么了?我怎么就不配住大点的房子?如果说人样,我嫁个百万富翁住花园别墅都小菜一碟,嫁了你这么个穷鬼,才穷困潦倒成了这个样子。

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也许在她的心里憋了多日,今天终于说了出来。这当然是她的心里话了。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还买什么房子。申明理脸涨成了青紫,努力压住翻滚的冲动,才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也没强迫你嫁我,我也没把你拴在裤带上,大老板也多的是,现成的也摆在你的眼前,那个牛总就不错,要嫁你就快点去,小心去晚了排不上队。你也不用担心,我决不会拦你留你,如果我求你留你,那我就是傻子。你走了,你也不再吃苦受累,我也不再遭受歧视折磨,谁都解脱了。

曹小慧猛然意识到刚才的话也说得太重了。今天原本想好了是不吵闹的。看来是真伤了他的心,而且那个牛总,也成了他心里的一块阴影。其实牛总的事,她压根就没往心里放,牛总胡骚情,也没她的一点点责任。那天去一个什么庭院去看房,那个自称住房部总经理的牛总盯上了她,跟在她后面乱献殷勤,而且不顾申明理的怒目,找准机会就在她的身上拍拍打打。得知她是大学教师时,竟然提出给她八折,剩下的两折他替她支付。她当时心里也是讨厌他的,除了讨厌他那副长相,也觉得这个半老男人太没教养,像个低等动物,大庭广众毫无羞耻地发情。可申明理却念念不忘这件事,多次责备她对那个牛总太客气,而且没有及时离开,而且好像有点动心有点犹豫。像这样鸡毛蒜皮的争吵不知有多少回。真的不能再吵下去了。曹小慧猛然站起来,斩钉截铁了说,买,就买96的。

第一章 房奴(3)

售楼小姐也没想到他俩今天真买。两个小姐争了要领他俩去看房。曹小慧气壮了说,房不用看了,就要b栋的b型,八层九层都可以。

到交易部交一定数量的定金,然后签一份意向合同,然后在十天内付清百分之四十的首付,签订正式合同,然后再办理银行贷款,然后房子就归你了。

定金本来要交一万,但俩人只带了一千多块钱。一千就一千吧。拿了这几张薄薄的意向合同,两人的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走出售楼部,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虽说是星期天,但他们的生活一直很规律,不管是放假还是双休日,都是按时起床,按时吃饭。两人都感到饿了,申明理的肚子,还及时地发出了咕咕的响声。申明理说,前面不远有家面馆,吃碗面就不用回家做饭了。

这当然是个好主意,她也累得不想再回去做饭。进了面馆,才知道最便宜的青菜煮面,也要六块钱一碗。找个角落坐下,曹小慧叹口气,说,以后就要当房奴了,以前听说房奴,只当是自嘲,现在才觉得是什么滋味,感觉心里一下压了一麻袋钱,而且不是自己的,不仅沉旬旬的,还有点怕。以后每月的房供就得拿掉一个人的工资,三口人靠一个人的工资生活总让人害怕,如果没事还可以咬咬牙过去,万一有个什么事,到时怎么办。

这也是申明理思考过无数遍的。现在买了近七十万的房子,而自己只有十几万的存款,首付将近三十万,还得借十几万。而四十几万的贷款,每月要付的本息就是两千多,足足是他一个人的工资。这样的房奴要当二十年。二十年,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这一辈子活得。申明理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曹小慧说,有了房子,就把女儿接回来。人们都说孩子从小不带,就和父母没有感情。再说爷爷姥姥太溺爱孩子,根本教育不好。咱们的孩子将来再像咱们,那就亏了老本了。

因为条件太差,也因为要进修要读研要工作,女儿不满一岁,就送到了姥姥家。因她父亲是个小学教师,母亲没有正式工作,便在校门口摆了个零碎摊子,卖点零食饮料小玩具。父亲退休,母亲也呆在了家里。老俩口没事干,特别喜欢和外孙女在一起,而且外孙女已经上小学一年级,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申明理说,如果爷爷姥姥不让回来,让他们带着也好,他们离学校近,条件也不错,爷爷还能辅导一下学习。

曹小慧立即说,你就知道推卸责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这么不负责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你都不想带,你说你是不是有点毛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女儿?

不想那是假话,他恨不能现在就把女儿抱在怀里。他那样说,其实是为女儿着想,他觉得女儿呆在姥姥家,受到的关爱要比回来多得多。如果回来,俩人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照顾她。但申明理还是感到理亏,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申明理低了头什么也没说。

第二章 被偷(1)

回到家开门时,钥匙还没捅进去,门却一下开了。走了大半天,竟然没锁门。申明理回头埋怨说,你整天说别人丢三落四,你出门连门都不锁。

楼道里虽然很暗,但毕竟是大白天,曹小慧的近视程度也比申明理轻点,她一眼就看到门框少了一大块,白花花的木头茬有点刺眼。她惊叫一声门让人撬了,然后冲了进去。

满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连被褥都扔在了地上,比电影里日本鬼子进村还翻腾得厉害。

曹小慧一下浑身冰凉,呆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申明理脸都白了,但他觉得小偷还在家里。急忙看看门后,再爬倒看看床下。曹小慧哀声道,快看看丢了什么东西,小偷再傻也不会藏起来让你抓。

值钱点的东西都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抽屉也被撬了,抽屉里的东西都倒在了桌面上。金戒指金项链不见了,照相机也没有了。存折倒没拿走,台式计算机也在。再细想,还有两人的手表,三块银元,一枚纪念金币,五十几美元,四五百块人民币。还有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但损失这回是大了。曹小慧气急败坏了说,赶快给保卫处打电话,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得让他们赔偿损失。

给保卫处打了电话,两人开始检查东西。发现申明理的那套西服也不见了,那是去年才花一千多块钱买的。她的衣服倒没什么值钱的,最值钱的那件大衣还在。曹小慧还是哭了。这决不是一个好兆头。本来战战兢兢打算要过苦日子,可在这特别的日子,却又遭小偷盗窃。难道真的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保卫处只来了两位年轻人,感觉是招聘来的临时保安人员。其中一位看了看门,说锁的质量不好,防撬板也不合格。

门是木头门,住进来时,就将原来的小碰锁换成了现在的三保险锁,也在门框上装了防撬板,可盗贼不知用了什么工具,连半截门框都撬掉了。门框不结实,再结实的锁,再厚实的防撬板又有什么用。再说,锁和防撬板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合格产品。保安这样说,感觉不仅是推诿责任,简直就是故意幽默故意给人添堵。当保安要申明理写一个报案材料时,申明理气愤了说,我写材料有什么用,你们来了不勘察现场,不作一点记录,不想办法破案,却敷衍了事折腾我们。我们每月工资里都扣几块钱的治安费,你们拿了钱不负责,去,找你们处长来,来了让他给个说法。

保安瞪着眼盯申明理一阵,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行,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按学校的规定,每个住在学校的职工每月都要交三块钱的治安费,这笔钱直接从工资里扣除。扣了钱拿了奖金请了保安却又不管事,职工丢了东西也不负责赔偿,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行,申明理转身也出了门。他要到保卫处找找老爷处长,和他们理论理论。

曹小慧呆站着,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东西不能收拾,要保护现场,说不定马上保卫处的人就要来勘察。曹小慧觉得这案子并不复杂,很可能就是同楼里的家贼干的。如果不是家贼,外贼怎么能知道今天他俩都不在家。曹小慧开始想谁看到了他们早上一起出了门。但早上出门时,她根本就没注意别人,更没注意谁家在偷窥。再说,她平日也不和楼道里的人来往,许多人她根本就不认识,更不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但这件事她觉得学校应该承担责任。从报纸电视里可以看到,外面经常清理闲杂人员,而学校却从来不清理。不清理也罢了,还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自由出入,甚至保护这些人安然地居住在这里。曹小慧甚至想,如果这次破不了案,学校就得给她一定的赔偿,不然学校就得有一个合理的说法。

第二章 被偷(2)

等半个小时还不见有人来,曹小慧掏出手机给申明理打电话。接通,就听到里面人声吵杂,接着就传来申明理悲伤的声音,说,我被人家打了。

急忙问怎么打了,为什么打了。可申明理却挂断了电话。

曹小慧急忙跑出门。可门又没法锁。着急了在门口转一圈,又觉得也没什么可锁的了,再说,再傻的贼也不会在别人偷过的屋里再惹麻烦。曹小慧将门虚掩住,急忙往保卫处赶。

申明理的鼻子被打出了血,脸上也青紫了一块。这样的场面让曹小慧震惊。在她的脑海里,学校是自己的单位,自己是学校的教师,在自己的单位,不说有特别的安全感,至少不会被保卫自己的人打。简直是没了王法。今天豁出去了。曹小慧高声问是谁打的。一位穿制服的长脸男子说,谁也没打他,谁会打他这样一个疯子。

曹小慧吃惊得只能去看丈夫。丈夫根本不会疯,当然看样子也没疯。申明理躲开妻子的目光,但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眼泪也无法控制就要流出。曹小慧一把拉住他的手,说,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找校长说。

申明理努力平静一点,然后指了长脸男子说,就是他打的。

今天干脆拼了。曹小慧转身一把揪住长脸男子的衣领,说,你厉害你就打我吧,要不然今天我和你没完。

保卫处长急忙拉开曹小慧,然后硬拉了让曹小慧坐下。处长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休息日,处里由吕科长值班负责。我听到出事了,就急忙跑来了,我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丈夫说保卫处的人打了他,吕科长和保卫处的人又都说没打。这不,我正在调查这事。

曹小慧一下站起高声说,人都打成这样了,怎么还说没打,还调查什么,没打这伤是哪来的。

保卫处长再次让曹小慧坐下,然后说,现在是法制社会,咱们干什么都要讲法。你说打了,周围的人都说没打,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无缘无故给谁扣一个打人的帽子。至于伤是哪来的,按在场的人说,是他乱打乱骂,我们的保卫人员抱都抱不住,所以碰在墙上碰的。

这是什么话!哪有自己往墙上碰的,明明是在偏袒自己的部下。曹小慧再一次愤怒了站起,但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指了申明理说你哑巴了。申明理擦把鼻子上的血,说,你别管,我已经报警了,也给领导打电话了。

保卫处长说,已经报警了,那就等警察来处理吧。

保卫处长要走时,曹小慧把他挡了下来,说,你们的人打了人,事情不处理你不能走。

保卫处长也不说什么,转身在办公桌前坐下,然后掏出一支烟点了,悠闲了自顾吸烟。

派出所打来了电话。电话是处长接的。接完,处长对申明理说,派出所要你们当事双方先写个事情经过的材料,我们也写个调查意见,然后一起送到派出所。如果有打伤的,先到医院疗伤,再到县级以上医院开具伤情鉴定,然后等待处理。

曹小慧的感觉就是推诿扯皮。细看保卫处长,一副居高临下猫玩老鼠地看着她。她能读懂这种眼光,也许这种眼光也不止这一回,玩弄这样的把戏,他已经驾轻就熟。作为处长,他心里当然清楚他的部下会打人,也清楚用什么方法打,但他更清楚,打了说没打,谁也没有办法。曹小慧愤怒了说,你是领导,你这样假惺惺的,连我都感到羞耻。

第二章 被偷(3)

保卫处长仍然那幅模样说,你们都是教师,也是有文化的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现在是法制社会,什么事情都得按法律来,按程序来,如果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这个社会还有没有秩序。

就算打人的事移交到了派出所,但被偷盗的事总该有个说法。保卫处长说,这件事我们不仅要管,而且要管到底,而且要成立一个专案组负责破案,你先写个报案材料,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侦破。

话说得好听,感觉还是官腔。曹小慧问如果破不了案怎么办。保卫处长说,破不了那谁也没办法,如果天下的案子都破了,那我们就成神仙了。

破不了案谁也没办法,这是什么话。既然破不了案,还养你们这帮人干什么。曹小慧不饶了说,我们每月出三块钱,一年三四十块,这笔钱买保险也有个赔付,买你们看门,你们却只拿钱不管事,丢了东西却不负责赔偿,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保卫处长却一下笑了,然后说,都说现在的女人厉害,没想到现在的女教师更厉害。你说,你掏钱买谁看门了,哪个人是你掏钱买的,老实告诉你,我转业前,是野战部队的副团长,如果你掏钱买我,别说你那三块钱,你掏三十万,也未必能买得了我。再说,我们破不了案你不饶我们,那你教的学生怎么样?是不是每个都成了材,那些考不上研究生的,找不到工作的,你赔他们学费了没有?他们是不是也要你赔偿他们的学费?

曹小慧说,我们教的学生,即使考不上研究生,他也学到了知识,拿到了文凭,而我们交了钱,又得到了什么?你必须得回答我。

保卫处长说,你得到了生命,如果没有我们,你早被人拐卖了,早被人*了。

简直是一帮地痞无赖。曹小慧想骂,又没敢骂。曹小慧强压了怒火说,我希望你讲事实,你给我讲一讲,保卫处成立以来,抓住了几个小偷,在哪里抓住的。

处长说,我也没必要告诉你,如果你不讲道理甚至是诬陷我们,那我也没必要再和你费什么口舌。说完,保卫处长转身走了。

保卫处长一走,包括围观的保安,也都嘻嘻哈哈笑着走了。

看来也只有找校领导了,看来也只能找校领导说理了。本来是受害者,本来被打了,可现在好像成了无理取闹者。气愤,恼怒,使曹小慧的嗓子都有点发疼。出了保卫处,曹小慧就决定直奔校长家。她倒要看看,这些事究竟有人管没人管了。

不知什么时候生物系的吴书记跟了上来。吴书记是申明理的领导,吴书记说,以我的看法,这事找谁也不好办,除非你能拿出确凿的证据,但我想很难,如果没有特殊的关系,即使有人看到打了,可谁又会出面为你作证。

事情确实是这样。申明理无奈了说,即使打人的事他们不承认,但他们平日的工作有没有过错?比如清理整顿校园环境,清理整顿闲杂人员,人家学校外面的都清理了,咱们学校里面的都不清理,不仅不清理,还到处藏污纳垢,你看我们那栋楼里,什么人都有。这次被盗,很可能就是那些人干的。这次如果学校再不清理,我就告他们不作为。

吴书记摇摇头,说,也没那么容易,你别看他们是闲杂人员,但哪一个闲杂人员也不闲杂,他们都有一个可依靠的靠山,如果没有,他们就不可能在学校呆下去。比如学生楼前那个卖水果的,就是后勤处一个副处长的亲戚。那年整顿,没后台的小商小贩都被撵走了,水果摊不但没被撵走,还以给学生服务为由,后勤出钱给搭建了遮雨棚,铺设了水泥地。当然,卖水果也不只是卖水果,逢年过节,相关领导家的水果肯定不用自己买了。倒不是领导看重那么点水果,我是说人家和领导的关系要比一般的教师更密切,领导可能不认识你们,但认识这些闲杂人员。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人。

第二章 被偷(4)

这倒让曹小慧又想起了那件事。那年她坐汽车回老家,旁边两个中年汉子很快聊成了熟人,然后互相谈起了最近的生意。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说他这次给大学送了一批床板。中年男人得意了说,床板送去,总务科长用尺子左量右量,说床板不合格,厚度不够,木条也太碎太小,之间的缝隙能伸进一个巴掌。要降价才收。中年男人说他知道是什么原因。中午他提了点礼物包了五千块钱的红包去家里找科长,科长什么也不再说,下午不仅收下了床板,而且开票时,让他整整多开三万块,说要给职工们发点福利。她当时听得都有点心惊肉跳,但人家就像叙述普通家常那样叙述。回到家后,她还是把这件事和父亲说了,父亲听后说这有什么,商业就是这么个规矩,全世界的商人也都差不多,钱从手里过,哪能不湿手,只是中年男人在公共汽车上说这话,这张大嘴很危险。然后父亲又止不住告诉她,说家里能有现在的生活,也多亏他干了几年小学总务主任。父亲叹息了说,管人管钱管物,都是高风险的行业,你不贪往往也不由你。父亲说有次校长拿来一张买煤的发票要入账报销,他知道一年的用煤已经买过了,账也报销过了,最近也再没买煤。但校长要报销,他也不能说不报。父亲说他当时刚干总务,心里有点怕。但报销后,一万多的煤款校长只拿了一半,另一半留给了他。父亲说以后经见多了,他也就不怕了,而且像燃煤这样的消耗品,报多少他也不怕,反正是烧掉了,死无对证,而且报销得越多,他和校长的关系越铁,几乎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父亲只有初中文化,在县城的小学教了大半辈子书,只到五十几岁,学校才说父亲的知识实在是老了,要父亲退出教学一线。于是父亲做了总务主任。没想到却是因祸得福,用父亲的话说,如果年龄小几年晚退休几年再干几年,那咱们家就好了,不仅能给你哥买结婚那套房子,我和你妈,也不用再住在这破平房里。这些话她当时听了并没太多的感觉,现在不知为什么,曹小慧突然一下觉得自己是那样地渺小,而那些管人管钱管物的人,却一下高大得让她胆寒,高大到了让她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可就在几秒前,她还是看不起这些人的,她还是认为自己是主力教师,是学校的主体,用文件上的话说,教师是学校的中心,而别的一切,都是为教学服务的,也是为教师服务的。

曹小慧放慢脚步看眼吴书记,一肚子理直气壮要找校长的她,突然一下像漏了气的气球,感觉没有了一点力量,也没有了一点胆量。再看一眼申明理,感觉他也有点畏缩,低了头拖着双腿像上刑场。要不要去找校长,还有没有那个必要。吴书记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终究还得做出一个处理决定,要处理这样的问题,学校领导不出面,光靠保卫处恐怕也不行。你们找找校领导,让学校出面处理,可能会更公正更有效一点。

好在学校地方宽敞环境不错,校领导都住在校园。摁响校长家的门铃,曹小慧的心就不住地乱跳。好在门很快就打开了。隔了防盗门,一个中年女人问找谁,有什么事。曹小慧判断不出女人是不是校长的夫人,但她还是简单说了什么事。女人立即说,这事不归他管,你到二楼找管后勤的周校长。

第二章 被偷(5)

校领导住在同一个单元,这个单元也是专门为校领导设计建造的。下到二楼,同样是一个女人来开门。这回曹小慧不说什么事,只说自己是学校的教师,有重要的事要找周校长。

今天是休息日,周校长家却高朋满座,热气腾腾。在客厅,有四五个人在和周校长坐在一起说笑,感觉像老朋友聚会。要不要进去?曹小慧在客厅门口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不打扰人家。见周校长疑惑了看她,曹小慧说,周校长,我找您有点事,您能不能出来一下。

周校长犹豫一下走了出来,把曹小慧和申明理领入小客厅。

小客厅铺了地毡,感觉是羊毛的,蓝底红花的图案,透出一股逼人的高雅和富贵。要不要脱鞋?要不要进去?当周校长再次和蔼了要他俩进来时,曹小慧才小心地迈上地毡。但地毯厚实的下陷感,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陷了下去。

申明理像个罪犯,低了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来只能靠她来述说了。但刚开口,所有的委屈却一下涌了出来,几乎来不及让她控制,便呜地一下哭出声来。

周校长一连说几声不要哭,有什么话慢慢说。看曹小慧哭得伤心,又起身亲切地拍拍曹小慧的肩,以表示安慰。曹小慧努力止住哭声,但巨大的悲伤却一时难以控制,抽泣和哽噎让她难以说话,也无法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申明理咳一声清一下嗓子,然后开始叙述。

周校长坐回沙发上认真听完,然后说,这件事刚才保卫处的同志打电话来,已经向我汇报了一下,情况我也大致了解,你说的和保卫处说的,有一定的出入。但不管怎么说,发生了偷盗事件,保卫处有一定的责任,至于打没打人,我已经指示他们彻底调查,如果真打了人,一定会严肃处理。

周校长的语气很中肯,但曹小慧却感觉不到周校长说了什么,好像是什么也没说,至少是听不出责备谁,支持谁,连个倾向性也没有。曹小慧说,他们打了人让他们来调查,他们怎么会承认他们打了人。如果真要调查,就应该学校出面调查,这样才能保证公证客观。

周校长起身给曹小慧和申明理倒一杯水,说,你想的没错,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你没站在学校的立场上看问题。你知道,学校有职能部门,什么事什么部门来管,是有规定的。比如讲课是你的职责,如果别人抢了你的讲台,那就是越位犯规。学校的保卫处就是负责处理治安事件的职能部门,不让他们处理,再让谁去处理。

曹小慧满腔的悲伤又转化成了愤怒和焦急。周校长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解释,分明是在敷衍了事,分明是在哄三岁的小孩。太小看人了,我们再无能再平民,也是硕士学位大学教师。保卫处的确是处理治安事件的职能部门,但现在的问题是和保卫处发生了冲突,这事就应该由学校或者第三方来处理,在法律上,也有回避的制度。曹小慧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提出由学校纪委出面调查。周校长不高兴了说,这种治安事件也不归纪委来管,如果纪委出面,你就去找党委书记,因为纪委归党委管。再说,你们不是报警了吗,既然报警了,那就由警察来处理。但不管处理结果如何,学校都会尊重公安机关的意见,然后做出相应的处理。

感觉不仅是官腔,简直就是玩游戏,而且感觉周校长是站在对立面或者把她当成了敌对者。怎么就不能站在教师或者老百姓的立场上说几句话?记得有次大会上周校长曾讲过话,他的讲话是那样地鼓舞人心,虽然他的讲话中心内容就是两句话,一是保障,二是服务,但听着却让人倍受鼓舞,感觉周校长就是远航的舵手,就是一位慈祥的保姆甚至是母亲。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哪怕是为她做半点主,她心里也是个安慰。事情是报到了派出所,但被打的毕竟是你的职工,你的部下。一阵悲伤又涌向曹小慧的心头。曹小慧争辩说,报派出所又有什么用,保卫处的门口,就挂着治安派出所的牌子,派出所的人来,也得听他们的,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势单力薄,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第二章 被偷(6)

周校长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现在是法治社会,什么都得依法办事,你以为我的权大,但权再大,我也得依法行事,如果没有确实证据证明人家打了你,即使我换成你,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凭空给人家扣一个打人的帽子。

这话好像和保卫处长说得一模一样。曹小慧清楚,再说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打人没有证据,但每月扣三块钱的治安费却是白纸黑字。收了钱不管事,天下总不会有这样的道理。曹小慧将话题转到收费和被盗上,然后提出追究保卫处的责任和赔偿损失。

从脸色上看,周校长明显地有点不高兴。果然,周校长说,你们是教师,应该比我更懂得道理,国家也出钱养了警察,你在大街上丢了钱,是不是也要警察来赔偿?还有,如果你在外面小区买了商品房,你也要交治安费,如果丢了东西,小区物业是不是也会赔偿你损失。如果要赔偿,那也要国家出台相关的政策法规。可能是看到曹小慧又快哭了,周校长缓和了口气说,其实你不知道,让职工出治安管理费,也不是学校的决定,而是上面的指示,目的一方面是群防群治,另一方面也是给没有工作生活困难的居民安排个工作,让他们也有饭吃,也有事做,不至于无所事事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也是构建和谐社会的需要。老实说,成立治安队,招聘的保安里面,就有曾经的违法人员,也有刑满释放人员,而且上面还特别强调要安排好刑满释放人员。不安排怎么办,难道要逼他们重新犯罪?所以说,如果你站在全社会的角度考虑问题,一切你都能够理解。

看来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但来时一肚子道理,现在却一下变成了不讲道理甚至是无理取闹。这让曹小慧更不能服气。但想想,也再没别的话说。只能要求学校清理闲杂人员,整顿学校的治安环境。周校长说,你的建议我们会认真地考虑,也会认真地加以研究,找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但像你说的不分青红皂白全部赶走,也绝对不大可能,因为学校的后勤管理已经迈向了社会化,学校也离不开这些人的服务,离开这些人,别说学生的吃饭会发生困难,就是教职工的生活,也会发生许多不便。老实说,这些人不仅给我们提供了优质廉价的服务,也为学校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们不仅不应该歧视他们,而且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关怀和帮助,这也是一个文明人应该具备的善心和素质。

感觉谈话只能至此了。曹小慧什么也不再说,站起身默默地往外走。申明理也默默地跟了出来。

回到家,天已经黑尽。看着破损的木门和满地的衣被乱七八糟,两人的心又痛得缩成一团。这是个什么破家,谁家的家又是这么个样子。曹小慧真想立即离开,心里也突然无比地厌恶。但到哪里去?又能到哪里去?她只能呆站在地上。

申明理却像个罪人,好像一切罪过一切倒霉都源自于他。申明理开始默默收拾东西。

将褥子铺到床上,再拿起床单,上面沾了不少的土,还有一个大脚印。这脚印肯定是贼留下来的,这可是破案的重要证据。申明理拿着床单犹豫一下,又觉得证据还有屁用,把贼堵在这里,人家也未必肯来抓。拿了床单到门外抖干净,铺到床上,然后对曹小慧说,跑了一天,你也累了,你先上床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第二章 被偷(7)

再收拾也还是这么个破屋,而且处处都感觉有贼的气息,处处都不安全。这样的屋别说晚上不敢睡,白天睡了,也会恶梦不断。曹小慧呆站在那里,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得不堪一击,渺小得毫无力量,渺小得可有可无。在这之前,她是自豪的,也是骄傲的,骄傲和自豪的动力,来自于她大学教师的身份,来自于一肚子的知识。可现在,却突然觉得还不如一般的百姓。一般的百姓武孔有力,敢作敢当,遇到事情,靠自己的力气就能解决。就像住在车房给学校科研处领导开车的小马,只身从农村来,自己动手将车库改造一番,就是一个温暖安全的小家,而且还在外面用铁丝网围了鸡窝,养了不少的鸡,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而申明理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肩不能挑,手不能拎,别说自己动手整治一个家,让他安装防盗锁,他也安装不好。百无一用是书生,今天,他才明白了这话的道理。

默默收拾东西的申明理突然说,这个鬼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呆了,这次想方设法,我也要调离这个鬼地方!

曹小慧从鼻子里哼一声,说,你往哪里调,哪里会收留你!现在博士都多得满街跑,你一个小硕士,职称也只是个小讲师,哪里会要你。

申明理愤怒了说,不行我就到工厂,就当一个普通的劳动者。我一个同学在机床厂工作,月薪六千多,挣一年顶我几年。

曹小慧说,你一个学生物的,人家机床厂要你干什么,你能给人家干什么。一个大男子汉,从来就没有一点志气,没有一点雄心。你怎么不看看你的同学王博,人家一口气读到博士,只工作两年,就是副教授。现在怎么样,房子分到了,副院长也当上了,几十万的科研费也申请到了,私家轿车也买上了。你看看人家过的什么日子,你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如果你还是个男子汉,你就发奋争一口气,也拿一个博士文凭,也争一个一官半职,不说让老婆荣华富贵,即使你让人打了,也有人为你做主,我也高兴死了。

读博士倒真的是一条出路。按规定,博士毕业后满两年就可以直接定副教授,而且不受职称限额的限制。而他工作了十二年了,还一直没凑够副教授的条件。如果也像王博那样前年就定为副教授,去年最后一次分房,他也能搭个末班车。学校分的集资房,每平米不到两千块,不及外面房子一半的价格。但这个年龄再出去读博士,不说读起来费事,经济上也无力承担。曹小慧立即说,谁让你到外面读了,咱们学校就有哲学博士点,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

申明理所在的生科院没有博士授权点,但史哲学院有哲学专业的博士点。一个学生物的,拿一个哲学博士,不伦不类。曹小慧立即说,怎么就不伦不类了,博士就是博士,谁管是什么专业。那么多学理工的人拿了哲学博士,结果怎么样,哪个没享受博士学位的待遇?不仅享受所有的待遇,不少还当上了领导。

道理也是对的。有个博士文凭,面前的路就会宽一些,可以随意调动跳槽,也可以走仕途官场。前年选派高学历人才到地市,学校一下就选派了四名有博士学位的去当市长助理,现在两年不到,已经有两人转成了副市长,另两位虽然还是助理,但专车秘书司机,应有尽有,每次回学校,前呼后涌,羡慕得全校人都眼睛发疼。但跨学科读博士,除了考试,还得做论文。上大学时,他最不感兴趣的就是哲学这一类的东西。学不感兴趣的,当然是一种痛苦。曹小慧又立即批评说,什么东西不是人学的,博士招生又不统考,再说在职哲学博士报考的人又不多。至于做论文,哪个不是从那几个哲学老祖宗那里抄来的,别的你也不用抄,把*恩格斯的抄上百分之一,再结合目前的形势加工加工,谁敢说你的论文不好不对。

曹小慧是在鼓励他,也是给他壮胆,这一点申明理清楚。但如果考,他也确实不怕。史哲学院的情况他也了解一些,除了招全日制脱产博士,还设有一个在职人员班,来上这个班的,除了本校职工就是党政管理人员。和这些人一起考试,他应该没什么可怕的。如果考取,本校职工可以享受学费减半,大概每年只掏四千块就够了。混文凭就混文凭吧,反正混文凭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正混文凭的人也不是我一个,反正有水平没文凭空口无凭,反正有能力没学历无能为力。人家能混,咱也能混。想通了,心里也坦然了。申明理下定了决心。今天就开始准备,早一天拿到博士,早一天拥有机会。申明理说,我听你的,明天我就去打听一下什么时间报名。

第三章 借钱生情(1)

虽然以前就说过,如果买房,家里会借点钱,可是事到临头,谁都打了折扣。申明理跑了一趟老家,兄弟姐妹借遍了,才带回来六万多。曹小慧的父母答应过借五六万,打电话真借,母亲却说没那么多,只有三万块,然后还一再叮咛,千万不能让哥嫂知道。

已经是箭在弦上,房子必须得买,不吃不喝卖了裤子也得买。现在,她看到自己住的屋,就感到屈辱,也感到低人一等,仿佛自己也是那些打工的。那天她也没请木匠,自己找了一块木板用刀砍了一下,然后将被撬坏的门框钉好。她相信,偷了她的贼已经很是失望,绝对不会再偷二次;没偷过她的贼进来,也再没什么可偷。

只能向同事借了。但借钱给人,那是没事找事,甚至是自找倒霉,没有特殊关系,谁会轻易把钱借给别人。

如果有同事能给她借钱,那么这个人也只可能是门亮。最近两年,特别是这一阶段,门亮见到她,眼里总是放出异样的光芒,如果开会学习,门亮总是死死地盯着看她。五一节学院组织旅游,在一个卖纪念品的摊位,她觉得一个项坠很好看,只是一百多块钱太贵。她放下项坠走开后,他却买了,而且买了两个,然后把一个硬塞在了她的包里。她当时没坚持还给他。过后她就有点后悔,怕从此门亮更进一步纠缠不清。可是没有。她清楚,并不是门亮没有了那种心思,而是他知道怎么克制,或者说他想给她点东西的心愿已经得到了满足。门亮不但有钱,也有车有房。也许向他借点钱,他有可能答应。

只能借一点算一点,一点一点往齐凑吧。她决定给门亮打电话,请门亮吃饭,然后在饭桌上提出借钱。

查门亮的课表,门亮今天没课,应该在家里。又怕门亮午休,曹小慧决定等到下午三点以后再打电话。

曹小慧想洗个澡。感觉浑身都脏了,也许还有味道。如果请人家吃饭,这副脏样子当然不行。

家里没有洗澡的设备,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学校的洗浴室洗。但每次去洗,她都感到羞愧,因为到公共浴室洗澡的,除了学生,就是没房的困难职工和来校务工人员,青年教职工,也很少能看到。*裸地和学生搅和在一起,把自己*裸地展示给学生,她还是很难为情。所以每次去洗澡,她都是选择晚上,而且低了头快快地走,见了人也装没看清。现在光天化日,人来人往,学生也多。曹小慧犹豫一阵,决定在家烧一盆水,用大洗衣盆洗。

洗衣盆是一个紫色大塑料盆,直径没有一米也差不多,洗被套洗床单绰绰有余,但洗澡还是小了点,也浅得多。站到里面,水只到小腿肚,坐到里面,腿却没处可去。只能蹲着擦洗一下了。

弄了满地的水,感觉还是没洗干净,甚至感觉有的地方就没沾上水。盆里的水已经泼洒得只剩半盆。起身往盆里再加水时,申明理开门走了进来。申明理愣一下,说,吓我一跳,赤条条的干什么呐。

明明在洗澡,还问干什么。曹小慧没好气了说,干什么,跳艳舞呐,只是舞台小了点。

正好让申明理帮忙洗一洗。申明理接过毛巾,说,天又不热洗什么澡,是不是要出去。

当然是要出去。但要不要告诉他向门亮借钱,曹小慧一下有点犹豫。她觉得还是先不说为好。一是如果借不到钱,也免得让他小看。二是请门亮吃饭,带上他去会不方便,不带他去又会误会。曹小慧说,让你向同事借点,不知你张没张嘴,有没有点希望。

第三章 借钱生情(2)

他一开始就不抱什么希望。这些年忙忙碌碌,也不知干了些什么,虽没得罪人,但也没结交朋友,感觉和大家都是同事关系,没有一个铁哥们儿。如果借钱,一般的同事根本不可能。事实也如此。他们教研室的马老师平日爱吹自己有钱,他试探性地刚说借钱,人家就立即说最近没钱,钱借给了妹夫。申明理不知该怎么回答曹小慧。他只能边给她擦背边说,这年头,钱就是命,没有特殊的关系,谁肯把钱借给别人。

申明理的话,让曹小慧借钱的信心也减了一半。刚才,她还是充满信心的。但她还是相信门亮,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门亮有钱,肯定不会一点不借,很可能是数量多少的问题。

洗浴后,曹小慧感觉清爽了许多,也精神漂亮了许多,信心也增加了许多。照照镜子,感觉皮肤还是有点干燥。贴了面膜,打开衣柜又找不到合适的衣服。连试几件,都不合适,感觉都有点过时。连换几件衣服后,申明理忍不住问要干什么。申明理说,又不过年又不过节,打扮这么隆重有什么意思。

曹小慧生气了说,难道只有过年过节才穿衣服吗?

可穿来穿去,明显是有什么重大活动,而且还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而且还不告诉自己的丈夫。申明理斟酌半天,说,结婚也没这么打扮,打扮得这么仔细,是去上台演出还是去约会朋友。

人家的女人有空就化妆打扮自己,而她有空却是收拾家务洗锅做饭,不仅不化妆不打扮,连洗漱都是匆匆忙忙。想起这些,她心理就难受。曹小慧没好气了说,反正是去干坏事,但干什么,今天偏不告诉你。

但他一定要弄清她去干什么。申明理说,我能猜出你去干什么,很可能是去借钱。

明明知道,还故意要问,好像借钱很是光荣。曹小慧伤感得想哭。她什么也不想说,扔下手里的衣服,转身坐在了床上。

精心打扮,当然是向男人借钱,如果是向女人借,打扮成这样,不但借不到钱,说不定会泼一身醋。申明理本不想再说什么,但心里就是发酸。他还是忍不住说,我想知道你向谁借,该不会是那个秃头房老板吧。

竟然还吃那个房老板的醋,曹小慧觉得好笑,也觉得申明理小看了她。别说什么秃头老板,即使学者教授,不是才貌双全,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曹小慧厌恶了说,你除了嘴上有力量,你再能干什么。你以为你老婆是*,你以为我会看上老板的钱。我如果真的看上老板的钱,我早就是亿万富姐了,今天你别说看着我,你见我一面,比登天还难。

申明理不再说什么。但他却更想知道她要向谁借钱,而且这个问题憋在肚子里胀得他心都发慌。钱这东西,没有点特别的关系,谁又肯轻易借人。申明理在地上转一圈,说,昨天我收到一条短信,说他们可以无担保贷款,要不我回个电话试试?

曹小慧一下火了,说,你是傻瓜还是白痴!骗子的话你也要相信吗?难道你还嫌骗子骗得不够,你还想送几个钱给骗子?

申明理说,那怎么办,亲戚又没钱,不沾亲不带故人家又不借,你说怎么办。

曹小慧一下明白了,他是故意这样说,故意逼她说出向谁借钱。说出来又怎么样,借钱有什么秘密,何必要偷偷摸摸。但他用这种方式逼她说,她还真不想说。曹小慧不想理他。曹小慧起身来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安心查她的资料。

第三章 借钱生情(3)

三点过后,曹小慧觉得门亮如果午休也该起来了。要打电话时,才发现申明理一直在看着她,样子有点可怜兮兮。曹小慧突然一下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自己的丈夫,不关心这些关心什么。曹小慧说,怎么样,我向谁借钱研究出来了没有?如果研究不出来,我告诉你,是我们教研室的门老师。门老师为人仗义,也大方豪爽,有点宋江的味道,好多年前我们一个同事结婚缺钱,他一下就借给了三千。那时的三千,也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三万。

申明理认识门亮,但不熟悉。感觉门亮还像个学者,不至于偷鸡摸狗。申明理自我解嘲了说,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不管向谁借,借到钱就是好钱。

申明理走后,曹小慧开始拨门亮的电话。不知为什么,曹小慧却止不住有点紧张。拨通,又一下有点张不开口。本来想好了怎么开头怎么过渡,但曹小慧却突然想直说。曹小慧说,今天晚上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门亮显然没有准备,他脱口问有什么事。曹小慧想说借钱,又难以张口,也觉得这种事不好在电话里说,更何况她想多借一点。曹小慧说,是有点事要求你,我想在饭桌上说。

门亮说,有什么事你就放心说,只要我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惜。

门亮如此爽快,曹小慧也轻松了下来。她也想用玩笑的口气来说这件事。曹小慧说,没那么严重,更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出点血就行。

门亮说,我虽不是热血青年,但热血我倒有一腔,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奉献。

再不能开玩笑了,再玩笑,也许会说出更玩笑的话。如果扯到男女情感上再提借钱,那就有点像交易了,谁心里也别扭。曹小慧说,我最近看好了一套房,就是价钱高得吓人,如果买,首付我还差一点,我知道你是大款,我想让你当一回黄世仁,借点高利贷给我,到时不用你逼,我一定会主动连本带利都还你。

门亮一下笑了,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让我当黄世仁。我穷得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不多的几个钱了,你说吧,缺多少。

曹小慧心虚了说,你知道,买房需要的钱多,我还缺四五万,但你能借我多少,就借我多少,少了不嫌少,多了也不嫌多。

门亮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什么时候要,我给你送货上门。要不这样吧,今晚我请你,到时或者给你现金,或者你给我一个卡号,我把钱转到你的卡上。

挂了电话,从兴奋中平静下来,门亮才觉得事情还真的有点麻烦。家里钱倒是有些,他估计最少也有五六十万。但这些钱都在老婆的手里,这些年他基本上是甩手掌柜,花钱伸手,吃饭张口。当然,这些钱基本上也是老婆挣的。老婆在后勤处公寓科当科长,管着两三万学生的住宿,管着新生被褥日用品的采购,每年从她手里流出的现金,大概在一百万左右。负责花这么大一笔钱,虽然他一再告诫她必须廉洁自律,但总还是有点推不脱的钱、拿了也很安全的钱。

所有的存折都放在卧室小字台的抽屉里。抽屉的钥匙他也有一把,他虽然不管钱,但象征主权的钥匙,他这个家长不能没有。打开抽屉,再揭开纸鞋盒,家里所有的财宝便展现在眼前。最上面是两个活期存折,这是他和她的工资折。下面,便是一年期三年期不等的定期存折。门亮数数,竟然有十七张。他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但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学者,算钱管钱,应该是妻子的事情。洒脱得竟然从没数过,更没算过。这么多的存折还是让他振奋。仔细看,存折的面额都不大,一般都是一两万三四万,最大的一张也才七万。可见都是随有随存,而且有两张的存入时间很近,相隔只有四天。今天,门亮想算算究竟存了多少。本想找个计算器来算,又觉得没那个必要。粗略口算一遍,大概是七十四万多。

第三章 借钱生情(4)

存折的下面是国债等票证,有厚厚的一沓。粗略看看,大概也有十几万。门亮懒得细算,反正这么多的钱,已经让他喜出望外腰板硬朗了。

这么多的钱,借几万给人当然是没一点问题。但如果告诉老婆真相,而且要借钱的是个女同事,老婆肯定不会答应。不但不答应,很可能会被审问审查,审查清了,钱也不给借了。但不说借钱给谁,一次要那么多钱又干什么。门亮想半天,也想不出一个能让老婆拿出四五万块钱的理由。

存折有六七张已经到期,可能是最近新生报到比较忙,妻子并没整理这些存折。究竟有多少张存折,也许妻子也记不大清。

答应晚上和曹小慧一起吃饭,时间只有几个小时了,而且再迟,银行恐怕也要下班。手拿这么多的存折,却看到吃不到,门亮一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在地上乱转一阵,还是想不出办法。再将存折拿起细看,存折的户名绝大多数写的是他的名字,有几张是儿子的名字。门亮清楚,妻子知道他常用的密码,但户名写他的名字,密码不一定用他的。但他分析,这么多存折,总有一两张可能是用他的密码存的。门亮拣出几张,他决定到银行试试。

结果哪一张都不是他的密码。门亮不死心,反复试几次密码,却引起了银行工作人员的警惕。他虽然反复解释,银行工作人员还是让他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

出了银行门,门亮又无比恼火。这家长当的,这丈夫当的,也够窝囊的,竟然无权支配家里的财产。不行,今天一定得把钱取出来。

看来妻子已经真正的防范他了。妻子常说男人有钱就学坏,看来这绝对不是随便玩笑说说。这么些年,他还真没深入地想过这些问题。好像是从这几年开始,日子富裕了,妻子的心也细腻了,他的衣服还不太脏,妻子就给他洗衣服。洗他的衣服时,妻子总要反复掏他的口袋,说以防把什么东西洗掉,掏出钱,便认真地去数,如果超过一千,就说钱多招小偷,疙里疙瘩也不方便,然后取掉一些。钱少时,她也会主动再给加一点,说男人身上不装钱,也不方便。好像总是将他身上的钱控制在五六百块。他一直还以为这是妻子的善良温柔,现在看来,妻子要比他想象得精明得多。

结婚这么多年,他确实没爱过妻子以外的女人,更没胡思乱想。漂亮的女人也确实让他感到兴奋,确实让他爽心悦目,但也只是看看而已,并没产生半点感情。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学院将会议室改成了乒乓球室。那天他也想去锻炼锻炼身体。但打球的人太多,便改为双打。也没有特意的挑选,他和曹小慧很随意地组合成了一对。上场时,曹小慧脱去了外套,只穿了一件月白碎花紧身半袖。只看一眼,他突然发现她是那么地美丽,那么地气质优雅,那么地摄人心魄。不仅她的身材婷婷玉立丰满动人,而且举手投足又是那么恰到好处活力四射。好像有什么魔力,他突然兴奋异常,而且激动得有点亢奋,恨不得就这样一直玩下去。回到家,她的身影仍然无法抹去,而且越不去想,越是要想,越想克制自己,越无法克制自己。这样强烈的情感还从来没经历过,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情会逐渐地淡去,但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不仅不能淡去,而且越久越浓,有时简直要让他神魂颠倒,而且只要空闲下来,他就止不住想她,而且感觉想她的时候,是他最幸福的时候。但他清楚,一切都只能是想想而已。但看看她,想想她,他也就得到了幸福和满足。让他想不到的是,她要向他借钱,竟然要借四五万。也许她已经发现了他爱她,也许她已经看出了他的感情,要不然,那么多的人,她怎么会向他借钱,而且好像还很有把握。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他突然爱上她是天意,她向他借钱,也是天意。如果真是天意,那就是不可抗拒的东西,那就应该任其发展,而且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第三章 借钱生情(5)

站了想半天,还是想出了主意。他拨通妻子的手机,说他的两个研究生要出差查资料,财务室一时取不出现金,他要取点钱,问她密码是什么。妻子问需要多少,门亮说,去的时间长,大概要七八千。

妻子吴芸芸说,你来吧,我这里能够凑够。

真是倒霉透了。门亮着急了说,不行,我已经在银行了,而且银行的工作人员怀疑我是小偷,我得证明自己不是,你必须得告诉我密码。

吴芸芸小声说,密码是你手机号后四位再加我出生那天的日期。

门亮高兴得连身感谢。往回跑两步,又觉得不准确,又问出生日期是多少,一共是多少位。妻子又小声说,就是161912。

有两个存折加起来是五万六。干脆都取了。

急急忙忙回到家放好存折,这才感觉到汗水已经把衬衣湿透。仿佛经历了一场恶仗,嗓子也干得发疼。门亮长舒一口气,然后找出一瓶饮料一气喝干。把钱装在挎包里,在沙发上舒服地躺下,又担心妻子会不会准确记得她存了多少钱。如果记得,事情还是麻烦。但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承认取了这么多,就承认取了八千。凡人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死不认账,她也没办法。

看着一包钱,门亮兴奋得想跳舞。想想,这辈子还真没干过更大更刺激更鬼鬼祟祟的事。门亮止不住叹口气:这辈子活得,也太平淡了。

看眼表,已经快五点了。必须在妻子下班前离开,不然的话,说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说好了六点整他开车去接她。将车开到她住的筒子楼,才五点刚过。门亮拿出手机给曹小慧打电话,问她干什么,现在出来早不早。曹小慧说随你,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走。门亮说我就在你门口。曹小慧高兴了说我马上就来,然后拎了包急忙往外走。

要去哪里门亮早已想好了。那次一个在外地发了财的同学回来请客,就把大家请到了世外桃园。世外桃园在郊区,环境优雅,也有宽敞的停车场。他虽然买了车几年,但平日很少开,到现在,每次开车他都怕到人多车挤的地方。曹小慧也不问去哪里,高兴地坐在副驾驶那里一言不发。看来她是把她交给他了。也好,本来他是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的。现在不用了,把车开到郊区,看她问不问,如果还不问,那她就不仅仅是对他的信任,而是真真实实地想把她交给他了。

车开到郊区,门亮倒沉不住气了。他看着她玩笑说,你也不问我去哪,假如我把车开到荒郊野外,你也不怕?

曹小慧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故意装出吃惊说,你觉得我会害怕?我怕什么,你一个大教授大款爷,腰缠万贯;我一个穷女子身无分文,难道我还怕你把我抢劫了不成。

门亮想说漂亮美丽就是最大的财富,但马上意识到这样说就有点钱色交易的味道。想说那也未必,你小心我活吃了你,也觉得不妥。他突然想起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男人是胆怯的,也是笨嘴笨舌的。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什么都不说。

发现曹小慧一脸笑容在看着他,门亮的心猛然一动,方向盘都差点打歪。那天第一次打动他的,就是这样一张似友好似妩媚的微笑。他觉得是有点天意,而且觉得她也有点那个意思。不能说她也爱上了他,至少是知道他喜欢她,而且她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已经准备迎接他的爱意。要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坦然,如此毫不设防。

第三章 借钱生情(6)

因为只有两人,服务员便把两人领到了小雅包。小雅包真的很小,在中间放一张小方桌,两人既可以并排着坐,也可以面对面坐。待门亮坐下,曹小慧坐在了他的对面。

点菜时,曹小慧声明今天她请客。门亮立即说,说好了我请就我请,你也不用客气,男士请女士,天经地义,咱们就按规矩办事。

曹小慧说,不行,又借你的钱又要你请客,我也太不好意思太不够意思了。

门亮将菜谱递到曹小慧的手里,说,不要再争了,我肯定不会让你付款,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要怕花钱,我今天带了足够的钞票。

既然这样,那就真的没必要再争。看来他是真心爱她的。结婚以来,再还没有哪一个男人这样爱过她。一股温暖和幸福迅速涌遍她的全身。她看着价格,点了几样便宜一点的家常菜。门亮立即说不行。门亮接过菜谱,说,咱们要不吃海鲜吧,我看这上面的海鲜倒不错。

门亮真的点起了海鲜。曹小慧立即制止。曹小慧动情了说,向你借钱,我心里已经够难受了,我再不能让你破费。再说,借钱已经让你为难了,再吃喝浪费,你的负担也太重了。

门亮愉快了说,你不用担心,钱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吃饭的钱,是我另带的零花钱。

钱已经拿来了?她还一直担心能不能借到,他的老婆会不会同意。曹小慧想问拿来多少,又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门亮说,你不是需要四五万吗,我给你带了五万。

曹小慧简直不敢相信。但门亮的样子绝不会开玩笑,她也没有听错。也许是门亮看出了她的吃惊和疑惑,说,这几年我存了点私房钱,也不多,就这么几万,就都拿来了。

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曹小慧浑身轻松得没有一点重量。她拼命控制住要涌出的泪花,说,我还担心借钱会给你造成压力和麻烦,想不到你存了私房钱。看来你的本事还不小,挣钱的门路也多。

门亮说,哪里有什么本事,我只不过是多工作了几年,工资也比你高几块,家庭条件也好一点,在经济上,父母也能帮助一点。

曹小慧知道,门亮是学校子弟,父亲曾是学校的一个什么领导,母亲也是高级知识分子,虽然多年前就都退休了,但家庭条件比较优越。看来,基础好就是起点高,哪里像自己,出身贫民,又嫁了个贫农出身。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当时真是幼稚无知。曹小慧说,我的父亲只是个小学教员,申明理一家祖宗八代都是农民,拼命搜刮了一遍,才凑了几万。想不到你非亲非故,却慷慨解囊,一下拿出这么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门亮心里温暖得有点沸腾,他知道她已经动了感情,而他心里带感情带热情的话,早已经汹涌翻腾。他想说不是非亲非故,你是我心里最亲的亲人,又觉得不行,还没到时候。想说能为深爱的人做点事,苦死累死心里也高兴,也觉得不行。还是克制一点为好。来日方长,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哪里还像个有素养的知识分子,弄不好,倒让她误以为是别有用心的色狼。门亮谦虚了说,你也不用太客气,其实也是应该的。能给你帮点忙,我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曹小慧吃得很文雅,而且也不时地抬头看他,不时地招呼他吃这吃那。方桌很小,低头时,两人的头差不多要挨在一起。日思夜想的美人近在咫尺,伸手可及,而且能够感觉到她嘴里呼出的气息,门亮的心突然狂跳得几乎无法控制。下意识地想给她喂一片鱼。筷子伸到她嘴边,才一下意识到了荒唐,也看到了她稍显吃惊的脸色。他急忙将筷子收回,止不住在心里骂自己下作,骂自己笨蛋。还副教授呢,智商也太低了点,刚刚给人家借钱,就要占人家的便宜,这也太*太赤祼祼了。都是知识分子,如此浅薄,确实是文化含量太低。再说,真爱就是一种无私的奉献,真爱就是想把一切都给予对方。既然真爱人家,就不应该时时想着得到和索取。门亮将那片鱼放到曹小慧的碗里,红了脸说,你尝尝,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第三章 借钱生情(7)

看着曹小慧将鱼肉挟起放入嘴里,慢慢地咽下,门亮觉得他的心意也被咽了下去。只是菜太少了。刚才在菜谱上看到有鲍汁潦参,应该来一份,让她也尝尝。门亮叫来服务员,对曹小慧说,我再点几样菜,你别拦我,我要让你吃好,多吃几样。

这回曹小慧真的要流泪了。记得那年“五、一”旅行结婚去爬华山,爬到华山解放纪念碑那里,已经是半夜,她再也爬不动了。休息下来,却冷得无法忍受。旁边有宾馆,但看看都不敢去问价格。有出租军大衣的,但半晚二十五块钱也让申明理觉得太贵。旁边有卖稀饭的,热腾腾的稀饭又热呼又解饿,申明理还是嫌贵不买。那一晚,真的是难熬,两人冻得抱在一起取暖,浑身冷得哆嗦到天亮,才有一点下山的力气。现在想来,她真有点怀疑申明理是不是真的很爱她。如果真爱,他就不会心疼那点钱,他就会像今天的门亮一样,不仅唯一考虑的是她而不是钱,而且拿出几万块钱,竟然那么高兴,那么愉快,就像自己突然得了那么多钱。而申明理,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心疼那几十块钱,那几十块钱竟然比她更加重要,她想喝一碗热稀饭暖和暖和身子,他都不同意。

她也给他挟一块菜,放入他的碗里。她突然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脸也烧得厉害。还是说点学术方面的话吧。在学术方面,门亮应该是全院公认的权威,虽然只是副教授,但发表的论文和提出的观点,博得过不少同行的称赞。正想说什么,门亮却说,最近的金融危机越演越烈,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对全球经济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对这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真是心有灵犀。曹小慧说,我觉得经济和任何事物一样,只要发展,就有变化,就有波动,不可能平稳得一条直线,波动和起伏,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要想波动减小,就应该宏观调控,这一点,还得向社会主义国家学习。

门亮说,你说得没有错,但我认为,这次的金融危机,从表面看,是银行出了问题,但我认为实质上还是生产过剩,是生产出了问题。拿美国来说,首先是银行的房贷政策太宽松,零首付就可以贷款,什么人都可以贷款。买房太容易导致购买力过度,过度的购买力,又导致了房地产过热,生产出了过多的房屋,一旦绝对超过需求,房价就会大跌。全额贷款的买房人一看房价跌破贷款,买房人就会不还贷款而让银行收回房子。银行收回房屋当然还得出售,而且是低价出售,这样又使房价跌得更快,银行收回的房子更多。最终导致银行破产。

她也是这么看的,而且她还写了一篇论文。刚才她还以为他是随便问她这场金融危机的危害。曹小慧说,你的观点正是我的观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写了一篇论文,你可别以为是我抄袭了你的观点。

门亮说,你那么高傲,别说你抄袭,怕是东西放在你面前,你也不屑一顾。不过我倒很想为你做点什么,如果你需要一些资料,我可以帮忙为你找一找。

其实论文写出来,也只能放在抽屉里。现在发表论文都要收费,而且动辄就是上千块,为发表论文,她已经花费了不少,当了房奴,就更没余钱来发论文了。曹小慧说,我评职称的论文已经发表够了,我也再没必要发表,随便写出来,也只是当讲义讲讲罢了。

第三章 借钱生情(8)

门亮知道曹小慧要评副教授。门亮问曹小慧评副教授还差什么条件。曹小慧说,我没科研也没获奖,至少还差一项,现在只能凑够二点几分。

评副教授至少要凑够三分,光有教学项没有科研项也不行。但申请科研就等于申请经费,也等于申请钞票,当然不是那么容易。门亮说,申请科研课题我倒可以帮帮忙。我有个同学叫于利明,在省财政厅当副厅长,手里还有点权,科技厅的那帮人也要巴结他,到时我找找他,看能不能搞来一个课题。

曹小慧高兴了问一声是吗,又觉得不能再麻烦人家。她知道申请课题有多难。这些年她每年都申请,没有一次成功。门亮也要评教授,评教授更需要科研,他现在也没科研,可见他申请也不是那么容易。曹小慧说,借钱已经够麻烦你了,科研的事你就再别管了,我自己慢慢找机会吧。

门亮说,没什么,我和于利明的关系特别好,上大学时我们住一个宿舍,那时他家里困难,我没少帮他,我们家里的旧衣服,他能穿的都给了他,他不能穿得也给他带回了老家。现在他发达了,几次主动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都没说什么,如果张口,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这么些年他没张口求人家,并不是不需要帮忙,而是他不愿轻易求人,求人对他来说也许很难。自己的事不求人,为了她却不顾一切,可见他是多么的爱她。曹小慧动情了说,你真的不要去求他,不管过去怎么样,现在去要课题,就是去求人家,我不想让你低三下四。

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子。这些年他之所以没去求于利明,就是不想低三下四,就是不想麻烦别人,当然也有点抹不开面子放不下架子。自己的事,能过去就过去了,不求人不巴结人,倒也活得轻松自在。但曹小慧的事他不能不管,而且他也特别想管,特别想办成。如果办成了,如果她明年就能评为副教授,她也是高级知识分子了,她心里的一件大事也算了却了。她高兴,他当然也高兴。但他不想再说。过几天悄悄去找于利明,设法办成,给她一个惊喜。门亮兴奋地转移了话题,说,你认为这场金融危机该怎么应对。

曹小慧手握茶杯看着他说,金融危机虽然是生产过剩,但我觉得还得用货币这个杠杆来调节,调节生产,调节消费,调节各方面的平衡。

门亮一下笑了。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有时想,什么是货币?按现在的说法,货币是一般等价物的商品,而且有五大职能。我觉得都不够全面,都不够准确。我觉得货币最大的职能,就是调节经济的关系,调节社会的关系,调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调节人与人的地位。总之,在一个经济社会,它什么都可以调节。

她俩所在的财经学院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有七八个教授,对有些教授的水平,曹小慧向来不屑一顾。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当的教授,也许当了教授就船到码头车到站,不看书不看报,不调查也不思考,有空不是打牌就是闲转,要谈论的,不是电视里的故事,就是张家长李家短,和家庭妇女没什么两样。至于讲课,也只知照本宣科。门亮确实有点水平。曹小慧说,你为什么不写一本书,如果写一本书,即使不能走红,也可以确立你的学术地位。

门亮笑了谦虚说,我哪里就有那个水平,再说我目前的地位目前的才能,许多观点未必有人认可,当然我也没达到成名成家的水平。再说有时我也不想再教书,想到外面换个行当干干。我还有个同学是一家大贸易公司的老总,他曾经请我去他那里,说可以给我年薪十万,我犹豫再三还是没去。

第三章 借钱生情(9)

曹小慧说,如果是我,我倒想去。我目前急需要的是钱,能挣钱,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如果你觉得可以,你能不能帮我推荐一下。

他那年没去贸易公司,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不想和他们为伍,觉得那里乌七八糟尔虞我诈,他还是更愿意活得单纯一点,活得简单一点,活得轻松一点。他都不愿意去,曹小慧就更不能去了。女人一旦进入金钱世界,就没有几个能够洁身自好。更何况这位同学就是个花花公子,女情人女秘书女办公室主任一大堆。漂亮高雅的曹小慧去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正中狗嘴。这绝对是不可以的事情,他不能把一个清纯的女学者糟蹋成一个交际花。只怪刚才急于显摆没仔细考虑。门亮不再说这件事,他转了话题提出真的合作写一本书。曹小慧高兴了一口答应,她真的愿意做他的助手。曹小慧突然一下觉得眼前一片光明,道路一片平坦。今天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借到了钱,而是结交了门亮。门亮是有办法的,门亮能够把她带到一个新的境地,让她站到一个广阔的高点。凭门亮的才能,凭门亮的社会关系,跟着他,前途肯定一片光明,机会肯定还会很多。就在昨天,她还一片悲观,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默默地教书,默默地当房奴,挣一辈子,吃一辈子,一辈子默默无闻,最后平平常常地老死。曹小慧默默地剥一个虾放到门亮的碗里。再剥一个再放到门亮的碗里。

门亮继续转移话题说,我有一套光盘,都是全世界顶级经济学家的讲座,哪天你也看看,看能不能从中受点启发,吸收一点营养,丰富一下咱们要写的著作。

吃饱了,时间还早,门亮不想这么早就分开。今天能这样相聚真的很不容易。但曹小慧又不想喝酒,这样干坐下去没有道理。门亮开始想接下来再干什么。到歌舞厅去唱歌跳舞?他觉得不好,也许曹小慧喜欢,但唱歌跳舞他都不太擅长,再说这些场合也不是知识分子最应该去的地方。还是一起去看光盘最好。门亮说,既然决定写书,咱们就早点动手,现在咱们就到办公室去看光盘,然后我们讨论一下,争取早点定下一个提纲。

回到学校时,虽然没到夜深人静,但整个办公楼不见一个人影,静得如同深夜旷野。办公室在七楼,下班后电梯就停运,门亮和曹小慧只能爬楼梯。爬到二楼,就感到一片漆黑。两人知道,虽然有声控照明灯,但大多都坏了。当然两人也都愿意就这么黑着,如果灯亮了,亮光光的让人看到误会。在黑暗中爬楼梯两人都感到很好。很快,门亮就很不经意地揽住了曹小慧的腰,有搀扶了她上楼的意思。虽然看不清曹小慧的表情,但感觉她并没有挣脱的意思,也好像没有不情愿的意思。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意外的收获让门亮兴奋不已。他慢慢将她搂紧,然后干脆搂了她往上走。走一阵,门亮就有点气喘吁吁,而且感觉曹小慧比他还喘得厉害,几乎全身都在起伏。如此剧烈的喘息,他不知她是真的累了还是有点紧张。上到一个平台,他决定休息一下。两人站定,他仍然不想松开她的腰,仍然那么搂着。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想面对面把她搂入怀里,然后进行一次热烈的亲吻。但搂入怀里时,她开始本能地抵抗。高跟鞋不经意的一下碰地,声控灯却一下亮了起来。他一下看到了她紧张害怕的面孔,同时也看到已经到了七楼。他只好放开她,然后低了头摸索钥匙开门。

大学教师不坐班,备课也一般都在家里备,没事很少有人来办公室,地上桌子上已经有厚厚的一层土。门亮急忙擦干净桌椅和电脑,将电脑打开放入光盘,两人开始看讲座。

虽然一直在学英语,但外国专家用英语讲还是不能完全听懂。换成港台专家的,听一阵也觉得没什么新鲜,基本都是些常识的东西,有些还有点啰嗦。其实两人并肩坐在一起,门亮就止不住心慌意乱,讲座根本就无法进入大脑。他几次想再搂住她的肩,但感觉没有一点理由,也觉得刚借钱给人家,就一心想着占人家的便宜,也有点下作。如果让她误解了,倒以为他借钱就是为了占有她。七上八下坐了看一阵,发现曹小慧也有点心不在焉,而且几次下意识地看表。门亮看眼计算机显示的时间,已经是零点十分了。他还是不想就这么分手,也怕她提出回去。突然想起那部外国风俗片。这部片子是一个在国外的同学给他发过来的,他下载后已经看过两遍,基本是和性有关的一些风俗,可以了解一下国外的性开放程度和随意自由程度,这对她也是一个启蒙。她确实太保守了,确实需要启蒙一下。但要征求她意见时,又觉得愚蠢可笑,意图也太过明显,而且有点下流。曹小慧这样聪明的女子,什么意图识不破。如果她也能爱他,那应该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互相爱慕,应该是一个发自内心的两情相悦。门亮一下觉得自己太幼稚,水平根本不像个知识分子。门亮说,你累不累,时间不早了,再想看不想看?

曹小慧看眼表,说,确实太晚了,要不今天就看到这里吧。

今天就看到这里,说明以后还可以看。门亮高兴了起身关机,说,我开车把你送到家,明天如果去交房款,我还可以开车送你去。

把曹小慧送到楼门口,门亮从车座椅下拿出那包钱递给曹小慧。将钱紧紧地抱在怀里,曹小慧高兴了伸手和门亮握手告别。手握在一起时,他一下感觉将要分别。此次分别,不知再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手松开后,曹小慧慢慢转身,摇摇手,轻轻说声再见,便像小鸟一样愉快地飞进了楼道。

感觉楼道内很黑。门亮快步也跟了进去。也许听到了门亮的脚步声,曹小慧站了下来。门亮赶上来,然后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几乎贴在她的耳边说,我想拥抱一下你。

曹小慧什么也没说,但她无声地张开了双臂。门亮一下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短暂的拥抱,门亮一下得到了满足。他迅速放开了她。这回她什么也没说,转身低了头快步跑到了门口,迅速打开门,然后无声地钻进了屋里。

第四章 科技打工(1)

要当房奴了,每个月的工资都要被扣去还贷,几乎是一分不剩,期限为二十年。二十年,如果按现行的刑法,已经是最长的有期徒刑了。工资没有了,经济上的困难还不算够,还有可能再戴上一顶绿帽子。妻子曹小慧和门亮出去吃饭,一直到后半夜才回来,而且门亮一下给借了五万块钱。为什么有这么一笔交易,三岁孩子也能猜得出来。现在心里最难受的,还是这顶绿帽子。想想妻子大半夜和人家干什么,心里就疼得发慌。戴绿帽子还不算完,职称的事也不顺利,几年也没凑够副教授所需的那些条件,几年下来,他已经成了大龄讲师。当房奴、戴绿帽子、评副教授,简直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三座大山。要推翻这三座大山,不但艰难险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些天申明理总是痛苦地思考,但发展是硬道理,拯救自己还得靠发展。长远的发展规划是向领导靠拢,力争三五年内弄个一官半职,给自己戴顶红帽子,哪怕是院长助理也行。有了红帽子,绿帽子就会被击垮,就会自动掉在地上,然后让他踩在脚下。至于另外两座大山,当然也不在话下,有了官职,即使没权,也有了门路,有了资格,科研费辛苦费各种经费就会找上门来。经济问题解决了,职称的问题就更简单,大不了多花点钱出书出科研。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短期要做的,就是接近领导,积极表现,而且再争取多带点课,多挣点课时费,缓解一下眼下经济上的困难。

按学校的规定,讲一小时课,讲师挣十五块,副教授二十,教授三十,多劳多得。但课也不是谁想多讲就多讲,多讲少讲,让谁去讲,那要院领导说了才算。申明理决定找找院领导,给他再加一门课或者再开设一门选修课。

虽然和院领导常见面,但平日没啥交往,有事去求人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院长吸烟,申明理决定买一盒好烟装在兜里,至少给领导敬支烟表示尊敬。糟糕的是自己不抽烟,只给人家敬烟有点尴尬。看来,吸烟也有吸烟的好处。但现在学吸烟,花费更大。人没钱,真是处处都有难事作对。

院长室的门紧紧地锁着。问办公室的人,他们也不知道。只好等着。好在等到快下班,院长吕万有回来了。申明理红着脸先敬烟,但却忘记了带火柴。好在吕万有迅速掏出了打火机。申明理随手将整盒烟放到桌上,又掏出一张信纸,不好意思了说,我最近又自修了一门课程,想开设一门选修课,我写了个申请,请院长审查一下,看能不能开设。

吕万有看一眼申请,说,如果你想多带点课,就不用申请选修课了。人事处的鲁处长承担了一门课,正好没时间讲,想找个人替代一下。具体条件是讲课的钱算你的,工作量算他的,各算各的账,但你占点小便宜:鲁处长是教授,课时费按教授领取,但全发给你,鲁处长一分不要。

这点小便宜可占大了。教授的课时费是讲师的二倍,上一次课就等于上了两次。鲁处长叫鲁应俊,是学校人事处的副处长,也是院里的教授,算双肩挑两条腿走路。按规定,双肩挑必须要承担一定量的教学,否则职称将不能保留。鲁应俊需要教学工作量。申明理每年的教学工作量足够,他再不需要这些,他需要的是钞票。各取所需,这样最好。申明理高兴了一口答应,然后连说几个感谢。吕万有说,如果你同意,我给鲁处长打个电话,然后你再和他联系,课怎么上,你和他商量。

第四章 科技打工(2)

吕万有打通电话说清了大意,可能是鲁应俊要申明理接电话,吕万有把电话递给了申明理。

鲁应俊说他在外面,说课他已经讲了几次,课本在家里,讲到哪里了他也说不清,但明天一早就有课,他要申明理晚上到他家,然后他再详细交代。

鲁应俊家虽然也在校园,但校园的住房分为新旧两个区,新区是新建的现代化住宅,旧区的房屋就各式各样。申明理住的筒子楼在旧区,申明理也很少到新区去。估计鲁应俊这样的领导要看晚上的新闻联播,联播过后,申明理才往鲁应俊家走。

鲁应俊正在书房电脑前忙活,和鲁应俊在一起的还有他的一位女研究生。这位研究生申明理更熟悉一些,经常见她在系里进进出出,好像姓朱。他想起来了,应该叫朱雪梅。鲁应俊要申明理到客厅坐。客气了让申明理坐到客厅沙发上,又把几样水果都摆到申明理面前,要他随便吃。

感觉鲁应俊家的茶几特别的大,大得像张单人床,申明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茶几。但茶几上还是摆满了各式东西,单那些水果,就有苹果橘子香蕉石榴,还有几样见过但叫不上名来。可以看出,他家每天来的客人不少。申明理拿起一个小点的香蕉,慢慢剥去皮,一点一点慢慢地吃。

鲁应俊起身去书房拿课本。申明理乘机打量一下客厅。这个客厅真的不小,估计有近三十个平米。粗略数一下门,估计至少也是三室两厅,至少也有一百四五十平米。自己买的房虽然也有九十几个平米,但客厅就比人家的小很多,大概也就是人家的二分之一。不过也够住了。人家客人多,咱家就自己住,太大了也麻烦。他想起身转了看看,马上意识到自己脑子有毛病。这一阵子看房买房,都看出神经病来了,见了房子就想看就想比。申明理从心里觉得自己可笑。

鲁应俊讲的是《生物化学》。怪不得他没时间去讲。这门课有许多分子结构要记,还要找一些挂图,很费事。鲁应俊为什么选这样一门课,要知道,别的双肩挑领导带课,一般都要选一些容易讲而且发挥余地大的副课选修课,比如思想修养政治理论。看来鲁应俊还是不愿意丢掉专业知识,还想在专业领域搞点东西,也说不定要给自己留条退路。他曾经听人说过,说鲁应俊最早是附中的化学教师,后调到人事科当科长,因化学和生命科学有点血缘,便把教师关系转到了生科院。既然是学化学的,和化学沾亲的课也只有《生物化学》了。鲁应俊翻一阵书,然后喊朱雪梅过来。鲁应俊将书递给朱雪梅,说,最后一次是你讲的,讲到哪里了你给申老师说一下。

学校明文规定,严禁研究生代替导师给本科生上课。说明鲁应俊还是让研究生代上了。申明理觉得鲁应俊也不必避讳,像他这样的领导干部,谁又会去查他,查住了谁又会撕破脸皮得罪他。朱雪梅接过书并没翻,说,绪论是鲁老师讲的,我只讲了第一章的一二节,后面的,你就接着讲吧。

开学已经几周了,才讲了这么点,可见也太应付差事了。申明理问有没有这门课的教学大纲,鲁应俊说应该有,自己到系里找找吧。

鲁应俊也坐下后,问申明理是哪里人。申明理回答西府县后,鲁应俊笑了说,我听你的口音有点像老乡,果然是。我也是西府的,不过你的普通话还不过关,还带了不少家乡口音,以后得加强练习普通话。

第四章 科技打工(3)

其实申明理早就听出鲁应俊像家乡人,感觉鲁应俊的普通话还不如他。但申明理还是特别高兴。这么重要的领导是老乡,自己竟然不知道,可见这么多年是多么孤陋寡闻。老乡见老乡,有难必须帮。鲁应俊虽然是副处长,但正处长去年到北京读博士后去了,人事处处长的工作,就由鲁应俊暂时代理。去年申明理申请副教授没通过,人事处职称办的人说他差分。现在鲁处长成了老乡,真是意外的喜迅,即使鲁处长不能帮他评为副教授,但给想个办法,给指点指点,肯定大有益处。但申明理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一下老乡见老乡的喜悦和亲近。想一想,只好撒谎说,我早就想来认认老乡,但又不敢,怕你太忙。

鲁应俊说,既然是老乡,还顾忌什么,什么时候想来,尽管来就是了。

问一阵申明理家的一些情况,又谈一些学术方面的事,鲁应俊觉得申明理这人还算不错,感觉人还诚实可靠,性格也不死板,学问也还可以。完全可以让申明理做更多的一些事情。去年申请到的地方猪保种科研项目还没真正展开研究,许多事情至今还没有一点眉目。自己确实是太忙了,那么多的行政工作,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光靠朱雪梅也确实不行。申明理毕竟是教师,经验要比朱雪梅多一些,做事也肯定比朱雪梅踏实一些,工作起来也有章法一些。保种研究经费总共三十万,不算多也不算少。花这么一笔钱,即使不能研究出个成果,至少也应该有个完整的研究过程,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发几篇像样点的研究论文。让申明理来完成这样的工作,应该是合适恰当的人选。当然,朱雪梅马上也要毕业,如果不能留校,必须还得一个助手,帮自己干一些学术方面的事情。鲁应俊给申明理泡一杯茶,然后说,今天算又认了一个老乡,老乡遇老乡,互相帮帮忙。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有一个科研项目,一直由朱雪梅帮我做一些具体的事情,现在朱雪梅马上要毕业了,她也有许多事情要做,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如果你不太忙愿意参加,就帮我做一些研究工作,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这些年他每年都申请研究项目,也希望能参加别人的研究,但都没有成功。现在突然好事就降临到了头上,难道真的要时来运转?他评副教授就差分,参与一个科研,即使是省级科研项目,最少也能获得这分。有了这分,副教授的问题就不成问题。申明理兴奋了一口答应。鲁应俊说,项目是省立项目,是关于黑香猪的保种研究,我原打算除了调查,再提出一些保护措施,最好能研究出一个切实可行的保种办法。现在看来,不但应该研究出一个切实可行的保种办法,而且我还想做得更好一点,更扎实一点,甚至建一个保种繁育场。这些你都要考虑考虑,具体怎么搞,朱雪梅也在,咱们正好商量一下。

突然有人敲门。鲁应俊起身透过猫眼观看,来的是中学教书时的同事吴老师。吴老师提了两个大黑塑料袋,可能也是一般礼物。鲁应俊转回来对申明理和朱雪梅小声说,是我过去的同事吴老师来了,你们先到书房坐一坐。

让吴老师坐下,鲁应俊便默不作声等待她开口。吴老师叹口气,说,老都老了,活得越发不得安宁。大儿子没好好上学,一辈子只能干苦力活。好不容易给娶了个老婆,这不,没过三年,最近两个人彻底离了。小儿子还算争气,不但考了大学,还考了师大的研究生,今年毕业,品学兼优,但命运也不济,刚好赶上工作难找。我想,如果小儿子也没有个好点的工作,我这辈子就更别想活好。想来想去,我想到了你,看在咱们同事一场的份上,请你帮个忙,在咱们学校随便给找个地方,给他一碗饭吃。

第四章 科技打工(4)

随便找个地方,说得倒随便。可她哪里知道,今年的形势比哪一年都严峻。*后恢复招生,因当时教师短缺,便让一大批七七、七八级的学生留了校,现在这批人在学校都身居要职,子女都刚好大学毕业,不说别人,仅机关处长以上领导的子女,今年毕业的就有七位,因七位中有三男四女,便被称为三大太子四大公主。这些太子公主学校不安排不行,安排也有困难。第一个问题是如果安排了这些太子公主,别的职工的子女怎么办。如果要搭车,那肯定要划分一定的条件,很可能划到教授一级。吴老师只是中学高级教师,相当于副教授,很可能边都沾不上。鲁应俊本不想说这些,但不说这些又怎么能说服她。鲁应俊只好实话实说。

吴老师立即说,那情况不一样。我们的儿子是师大毕业,是一本重点学校,他们的是什么学校?特别是财务处游处长的儿子,大学考不上,只上了个自费大专,然后又拿了个学校的自考本科,然后又读的是不脱产在职人员硕士。他这一步步所有的文凭,都是混来的,没有一个是通过国家正式考试考来的。这样的情况,怎么能和我们的比。

吴老师说得有点激动,但她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其实来他这里的,差不多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鲁应俊给她剥一个香蕉,平静了说,不管人家读得是什么硕士,可都是国家承认的正式文凭,国家也没有给文凭分什么重点不重点。至于能力,你也不能说人家的能力就比你的差。如果你的儿子能搭人家的车和人家一起进来,那算咱们的运气,别的话,就什么都不要说,也说不清。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这些年留校的分来的子弟太多,人家说咱们的学校快成子弟学校了。有次在会上,校长就严厉地批评了这件事,并且说以后要严格控制,咱们刚好赶上了严格控制。

吴老师立即问搭车的可能性有多大。鲁应俊说,关键是能不能搭上车,怕的是到时要划一个等级,比如划到正处级和正高级的子女。如果真这样划,谁也没办法。

吴老师着急了分辩说,那也不能领导的子女就要老百姓的子女就不要,这样明目张胆,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鲁应俊说,听起来是太过分,但文件政策就有这样的规定。你也知道,早在多年前就有文件,高级知识分子身边无子女的,就可以安排一个子女工作,哪怕子女一天学也没上,你也得给安排。你也知道,同样是当兵转业,正高级正处级的子女学校就得安排工作,别人的就不能。这就是说,人和人是不平等的,政策就有这样的规定。那么人们为什么总要说什么平等,其实这都是舆论宣传出了错误,或者说人们把理想当成了现实。如果人人都平等了,谁还会去努力拼搏。如果领导都成了老百姓,那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当领导。

在学校,高级知识分子就是指正高职称以上,学校的处级领导当然都有正高职称,比如财务处长,教几天会计学,就轻松评上了正教授,因为职称等等都要在领导的领导下来评,领导自然不会落在群众后面。人和人要划分三六九等,这一点她也清清楚楚,全世界也都是这个样子,这她能够理解,学校这些年也是这么做的,她也不想计较。问题是,做为一名在学校辛辛苦苦工作了几十年的老职工,难道学校就不能对照高知政策照顾一下吗?难道学校就不需要优秀的人才吗?吴老师几乎要哭了。她抹把眼睛,说,靠山吃山,别的部门都是这么做的,别的人也都有山靠。电力银行铁路公安甚至演艺,哪一个部门不是老子干什么儿子就干什么,人家这些部门都有内部安排的政策,我们学校为什么就不能?正因为人家都是内部安排,我们的子女才没有地方可去。难道我们入错了行子女也应该跟着倒霉?你说学校子女太多,但几千教职工的大学,每年进入学校工作的不下六七十人,自己的子弟才有多少?最多不过十几个,四分之一不到,怎么就多了?再说,别人的子弟进来也是工作,我们的子弟进来也是工作,难道我们的就不如别人的?再说,别的单位都能给职工谋点福利,我们怎么就不能。你是领导,这些问题你应该提出来,你应该和校领导商量商量。

第四章 科技打工(5)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这个问题也可以和校领导说说。鲁应俊说,商量倒可以商量,我们也是尽力为大家谋利益的,这些年,我们就想出了许多办法,也解决了许多职工的实际问题。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和校领导说,如果能办,我尽力给你办。

吴老师急忙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想让你在校领导面前争取一下。说着,吴老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说,这是我准备的一万块钱,现在的事,干什么也得花钱,白让人帮忙不行,这件事你也得求人,这点钱你先用着,如果不够,花多花少都没关系,花多少我都愿意。

吴老师边说边把信封往鲁应俊的怀里塞。鲁应俊立即说不行。鲁应俊说,这钱你赶快收回去,我肯定不会拿你一分钱,咱们同事那么多年,你对我又那么关照,你给我钱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吴老师说,这钱不是给你的,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我还用给你钱吗。这钱是让你帮我办事的,办事不请客不花点钱,人家也不尽心。再说,解决工作这么大的事,不少人都花几万十几万,我不花点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事。鲁应俊想发火,但对吴老师不能。吴老师以前确实对他不错,再说她也是快退休的人了,论理,他也应该叫姨叫婶。但鲁应俊还是严肃了说,这不是花不花钱的问题,说句心里话,事我肯定给你尽力办,如果能办成,一分钱也不用花,如果办不成,你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办不成。

鲁应俊的脸色严肃而真诚,但吴老师却觉得他的话很假,是推脱的意思:给一座金山办不成,谁信?如果我有一座金山,我还用求你,我直接就让儿子当政协主席银行行长了。但吴老师还是想竭力把钱留下。说实话,虽然在学校呆了三十几年,但真正能给她办事,真正能搭上点关系的领导,也只有鲁应俊了。吴老师几乎带了哭腔说,小鲁,你不收我的钱,我就知道你没想着诚心给我办事,至少是办也行不办也行,可我儿子的终身大事我不能随便。我的心你也应该明白,花多少钱我也不怕,不花钱谁会给我认真办事。在学校,我也只认识你,关系也一直不错,你一分配到学校,我就觉得你是个好青年,我就特别喜欢你,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我煮点玉米做点好吃的,总不忘给你拿一点。

吴老师也真是急了,而且有点狗急跳墙的味道。给他拿玉米吃的事他当然记得。在她的心目中,也许煮玉米棒就是好吃的东西,可他来自农村,整天啃玉米棒子早啃怕了。不过那时他单身,灶上的饭也不怎么样,玉米他还是能够吃得下去,而且那份情谊让他感动。其实他记忆最深的倒不是玉米棒子,而是每年端午十五,吴老师总会给他带几个粽子几个月饼,然后像母亲和大姐一样,什么也不说放在他的桌上。鲁应俊清楚,今天如果不收,吴老师真的会哭,也会骂他没良心。但收了,这件事就真的是一个压力,就真的变成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养了儿子,却把难题往别人的头上推。鲁应俊又止不住一阵心烦。鲁应俊说,要不你就放下,反正你也不是外人,事我给你尽力办,钱我到时再还你。

刚才进了书房,申明理和朱雪梅都不想把门关上。书房连着客厅,客厅里干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这一幕看得申明理心酸。人比人气死人,老牛比马骑不成。人家坐在家里,就有人硬给往怀里塞钱;咱向别人借钱,都没人肯轻易借给,只好老婆去借,只好戴一顶绿帽子。看来也得想办法谋个一官半职,要不然不仅自己受穷,后辈儿孙,也要吃大亏。

第四章 科技打工(6)

送走吴老师,鲁应俊来到书房,叹口气,说,在别人眼里,都以为这个人事处长轻松有权,可谁能知道,这个职位从来就不让人逍闲一天,整天都有各种关系的人来办这办那,可多数情况下是不能办或者办不到,可没有几个人能够理解你,不是死缠烂磨,就是不满抱怨。你们看到了,刚才的事你说怎么办,不收,她要死要活,好像你没一点良心。收下又怎么办,只能等事情过后再还给她。现在我好像得了职业病,见到熟人提了东西登门,心里就一下莫名地烦躁恼火,如果是正在吃饭,就本能地饱了,再连一口也吃不下去。

申明理和朱雪梅静静地听着。他们离这样的烦恼还远,这样的烦恼也许一辈子也轮不到他们的头上,他们甚至还希望有这样的烦恼。重新回到客厅坐下,鲁应俊问申明理保种研究最好从哪方面入手,有没有好的主意。申明理说,咱们是学生物的,我觉得最好从基因入手,把黑香猪的基因提取保存下来,然后除了留纯保物种,还可以进一步研究杂交,培育出新的良种。

鲁应俊说,这些我也想过,从基因入手工程浩大,费时耗力,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咱们这三十万科研经费根本不够,根本无法铺开。我的意思是立足实际,就这点钱,还要完成一个完整的研究。这样看来,只能是先摸清黑香猪现在的生存状况,分布状况,种质纯度状况等等基础的东西,如果可能,再建一个小型保种场,保存一些纯种的黑香猪,等再能申请到后续资金,咱们就拉一帮人,搞基因工程。

这个想法也是对的,但申明理明白,鲁应俊是学化学的,他也不懂基因,也没能力搞什么基因工程。让申明理不解的还有,这个保种研究项目,怎么落到了申明理的手里,真的是有点乱点鸳鸯谱。搞调查就搞调查吧,如果真搞基因工程,他也没搞过,真不知道怎么搞。如果边查资料边实验,即使能搞成,也得若干年,而且是跟在别人的后面重复研究。申明理只好附和了说这样最好,先搞清基本的东西再说。

鲁应俊要申明理先找一些有关黑香猪的资料,先熟悉一些情况,发现一些问题,然后有敌放矢。申明理不停地点头,然后说,我尽快搜集一些资料,然后把这些资料汇集到一起,打印出来给您送来审阅。

这样很好,看来有社会经验的申明理就是比朱雪梅要成熟,要老练。鲁应俊表示赞许,说,这个研究你就多操点心,多动点脑筋,大胆地创新,有什么想法,你就放心和我说,咱们多讨论多研究,争取把研究搞好。

申明理再次想说职称的事,可朱雪梅硬是也坐了不走凑热闹,而且一颗一颗剥了吃石榴,没有一点走的迹象。申明理只好厚着脸皮说,其实我跟你搞科研也是帮我自己,我评职称正好差零点几分,有这个科研,我的问题也解决了。

鲁应俊噢一声,好像突然想了起来,说,你好像去年就申报了,我还不知道没通过。不过这个项目明年才能结项,你明年再报副教授就太迟了。这样吧,我还有个小科研项目已经完成了,是关于事业单位人事制度改革方面的研究,省人事厅的研究项目,我把你也加进去。你也赶得正巧,今年的职称过几天就要评定,你明天就填写材料,还能来得及。

申明理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难道真的是时来运转了吗?职称这座大山,压了他几年,压得他心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有了副教授,也算进入到了高级知识分子的行列,也算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交代,以后别的事情,都可以不急,都可以不用这么烦心费心。可这么难的事,说简单也简单。申明理的心一下激动得狂跳起来,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命运啊,你真的是无法捉摸。原以为这个副教授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原以为凑够这分真要把人难死,想不到突然就出现了转机。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感觉走投无路,四面都是铜墙铁壁呢。申明理一连声感谢后,心里又有点不踏实。人事改革研究好像应该属于社会科学,而他要评的职称属于自然科学。犹豫半天,申明理还是说了自己的担心。鲁应俊笑了说,评职称的事你还不懂,评职称要的是条条框框,哪一个条条算几分,哪一个项目算几分,都是规定死了的。至于研究门类,它只分国家级省部级地厅级,然后再分第一主持人第二主持人,如果详细到是什么研究,那研究门类多如牛毛千奇百怪,情况也复杂得无法分清归类,你怎么能规定得过来。这些条条框框都是上面规定的,而且都是正式红头文件,而且审查材料的人也不只是我们,关键的还是教育厅和省职改办这两关。你不知道,省职改办负责审材料的那个人已经审了十几年材料,全省的材料都要经过他的手,据他自己说,每年审过的材料码起来最少也有几大卡车,经他手成长起来的高级知识分子,至少也有十几万人。这么多年材料审下来,那眼睛亮的,真的是火眼金睛,不管你材料填写得多么密密麻麻,他一手快速翻看,一手用铅笔勾划,翻过勾完,哪一条算数哪一条不算数,哪一条算零点几分总共得多少分,他已经算得清清楚楚了。谁够谁不够差几分,谁也别想骗过他,谁也别想在他那里喊冤叫屈,那个准确,让你找不出半点差错。

第四章 科技打工(7)

如果是这样,他也放心了。再说有鲁应俊,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申明理再一次不知怎么感谢,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简单地说谢谢。然后小心翼翼了最后试探说,明天我就到您办公室领表填写?

鲁应俊毫不含糊了说,明天早点去,去了先找我,我给你安排。

申明理和朱雪梅走后,鲁应俊觉得还有一件事得办。人事处长不久就要博士后出站回来,如果原回到人事处,他这两年的工作就算白主持了。他曾经向书记校长提过这件事,而且明确提出如果处长博士后回来,就给他或者他换个岗位。两位领导都说可以考虑,但考虑是考虑,怎么考虑就关系到他的命运和未来。人事处长是个众人瞩目的位置,竞争也将是相当地激烈,如果和领导没有点特殊关系,从副处长升为正处长,总要过渡一下,官场上称为慢半级。比如他,人事处副处长算实权副处,如果升为正处,一般不会再给个实权正处,而是过渡一下,给一个次要的非实权的正处,像环卫处长教研处长院系总支书记等。直接由实权副处转为实权正处,那就得点特殊的原因。他算过,如果今年能当上人事处长,按他现在的年龄,按他的能力,他的前途就不可限量。他现在已经读在职博士,明年就能拿到博士学位,然后再到有博士点的专业挂个博士生导师。想想看,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四十多岁的人就有这么多的金字招牌,当个副校长校长应该有很大的概率。去年省里改善基层领导知识结构,要挑选一批博士学位教授职称的知识分子正处干部到地市任职,因符合条件的不多,愿意去的都如愿了,不少被直接任命为副市长。如果去年自己拿到博士学位,现在已经是副市长了。也许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如果人事处长回来后学校按常规把他提拔到下面哪个学院,转正是转正了,但情况就差得很多,没什么权力,各种琐碎事却一堆,学生的事教师的事,事事都得经过院里,像个村长,整天都要为鸡毛蒜皮争争吵吵。在这样的部门当领导,将会更烦,更没意思。更麻烦的是,到了学院,相当于到了基层,别说参与学校的管理决策,见校领导的机会都不多,时间一长,领导也把你淡忘了,你这辈子,也算被埋没了。

牛校长到中央党校学习去了,最近学校不少中层领导都往北京跑,说是到北京出差,其实就是借机去看望牛校长。他也正好去看望看望,然后把人事处领导职务的事详细说说。

去看望也不必带太多的钱,有两三万也可以了。借口也是现成的,就说校长您在首都学习花费很大,我刚好带了点钱买实验用品,结果东西没买成,钱装在身上很危险,不如干脆给您放下一点,补贴一下花费。这个借口不仅堂而皇之能说得出口,接受的人也好接受一些。如果牛校长仍然不收,那他该表达的意思也表达到了,该说的话也可以说了。

该表示的都表示了,该说的都说了,提拔不提拔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明天就从科研费里借三万块出来,后天如果能出发就出发。

但每次使用科研经费,报销时朱雪梅都要搭车报几张自己的发票,不然就不高兴了不愿意去办。很明显,朱雪梅是知道那些钱并没用来搞科研。今后也可以用一用申明理。鲁应俊从来电显示查到申明理的电话号码,拨通后说,你能不能再来一下,我还有个事要和你商量。

申明理到来后,鲁应俊说要到北京出差,要他帮他借点钱出来。鲁应俊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借款单,要申明理填写一下。鲁应俊说,咱们这里设备差,有几个实验数据需要到北京去做,我准备过几天就去,你填个借条,从我的科研费里借三万块出来。没办法,现在什么都贵,到人家的实验室做几个实验数据,动辄就得几万块。

申明理愉快地答应后,立即填写好借条,然后让鲁应俊批上“准予从科研经费里借支”几个字,然后说,我明天上午就去借,不知是要现金还是要支票。

鲁应俊说,还是现金吧,现金方便一些。

第五章 初次约会(1)

今晚门亮又梦到了曹小慧。先是在大海里游泳,感觉游得特别轻快,凫在水面上嗖嗖得就像一只小船。突然在游泳的人群里发现了曹小慧,他激动得喊一声她的名字,便飞速地游了过去。但曹小慧并不说话,感觉她周围也一片模糊,甚至连她的脸也看得不是很清,但她穿的泳衣他看清了,肉色短衣还绣着碎花。短衣很透明,两个乳房若隐若现。揉揉眼睛,反而更加模糊不清,但感觉要比平日更加饱满。他问你怎么也来了,她说你来我也就来了。这样的回答让他喜出望外,这进一步证实了她也是爱他的,那天让他拥抱也不是因借钱而被迫的。这个困扰了他几天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竟然突然就证实了。他欣喜了说我来教你游泳,然后热烈地上前扶住了她的腰。感觉她的腰是那么地柔软,也是那么地轻盈,轻盈得双手轻轻地卡住她的腰,就把她举了起来。不知怎么并没教她游泳,而是突然就坐在了一个什么地方,而且四周模模糊糊的什么也不清楚。他想让她坐到他的腿上。他轻轻地一扶她,她就无声地坐了上来。他浑身亢奋了紧紧地把她搂进怀里。用力搂几下,然后迅速将手伸向她的胸部。她竟然没有一点反抗,也没有一点声音。他终于摸到了。他清楚,从今往后,她就彻底地是他的人了。他长舒一口气,浑身轻松得有点飘移。他还想细看她胸部是个什么样子。他轻轻地揭起她的胸衣,但感觉看不清楚,又好像看清楚了一点,像两个还没吹园的小气球,又像商店衣服模特的那个塑料胸部。怎么会是这样呢?再用手轻抚,感觉真实了许多。和妻子的也差不多,但比妻子的更有弹性,就像一个未婚的大姑娘。他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突然又觉得不对,曹小慧也是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人,乳房怎么能保持得如此美好。他问她为什么。她仍然低头娇羞了不作回答。他一下将整个脸捂了上去,然后使劲地开始吮吸。正当他忍不住要喷射时,突然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然后是妻子细高的声音:起床,什么东西让你吃得那么香,又咂嘴又蹬腿,好像在啃老母牛的蹄子。

妻子笑眯眯地站在床前,被子也被揭到一边。门亮急忙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严,然后愤怒了喊,干什么你,像个夜游鬼,这么早不让人睡个好觉。

妻子又将他的耳朵揪住,将手腕上的表伸到他的眼前,说,你睁大眼睛看看几点了。

不用看,他知道肯定不早了。门亮恼怒了一把将揪耳朵的手打开,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妻子也生气了,说,我不管你谁管你。然后瞪了眼默默地站一阵走开。

好险,如果再往下继续一点,肯定要出丑,肯定要让妻子看见。

门亮摸摸裤衩,已经湿了不少。真的好危险。

但梦中的情景仍然清晰地停留在脑中,梦中的美好仍然萦绕在心头。闭上眼再感觉,却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而且空得一点都不存在,空得清清楚楚空空荡荡,感觉就是白日做梦。

一股惆怅潮水般地涌上心头。该死的妻子,偏偏这个时候把人惊醒。不要多,如果再迟一分钟,他就能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得到了。可偏偏就这么巧,也许这就是天意。

真是令人丧气。门亮真的想哭。

呯的一声防盗门关上了,他知道妻子出门去上班了。妻子很敬业,也对科长这个职位很满意,也对这个家庭很满足,每天六点就起床,然后准备早点。七点整,她会把他叫醒,告诉他早点怎么热饭菜怎么吃,然后就去学生公寓检查,查看一晚上有什么事情,看楼的楼管是不是起床,打扫卫生的是不是开始清扫楼道。一圈查完,也差不多八点。待其他职工八点上班时,妻子已经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桌前,然后布置一天的工作。他今天没课,他不想起床,如果再睡着,说不定能将好梦续上。

第五章 初次约会(2)

他知道睡了也不会再睡着,更清楚做梦也不会再梦到她。不但梦中不会梦到,现实中见到她一面也不容易。躺一阵,又觉得躺了比起来还难受。他只好遗憾地起床。

九点多门亮来到院办公室。在地上转一圈,他向教学秘书要出课程安排册。装作抄自己的课程,偷偷地将曹小慧的课程抄了下来。

曹小慧下午有课,而且是马场滩新校区的课,而且要一连上三天。出了院办公室,门亮想去自己的教师办公室看看。下午要去马场滩上课,说不定曹小慧会到办公室来取什么东西,虽然她也不在办公室办公,但说不定会把什么资料放在办公室,特别是家里住房不宽裕的她。

路过院长办公室,突然听到里面有曹小慧的笑声。门亮心里一下狂跳起来,腿也像听到了命令,一下停止不再动作。曹小慧说,那我就真傍你这个大款了。院长说,我也希望你傍,但只是有点老朽了,你年轻力壮的,傍上三天,恐怕就把我榨干了。曹小慧又笑,说,你是院长大人,谁敢榨你的油,只要你少少施舍一点,我的问题就解决了。

门开着一条小缝,但只能看到墙和空地。他想知道里面还有谁。他想悄悄跨一步换个角度从门缝里看看。但马上觉得不行。如果他看到里面,里面也会看到他。他想再听一听,但走廊里又有人进出。他只好轻轻走开。

慢慢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屋里空无一人,地上桌面上仍然厚厚一层尘土,可以看出几天都没有人来过。办公室很大,虽然放了六张办公桌,但仍然感觉有点空荡。门亮来到曹小慧的桌前,椅子上的土表明曹小慧确实没来办公室。但他更惦记曹小慧在院长办公室干什么。将头探出门口,可以看到院长办公室的门。他估计,如果是有什么正经事谈,她很快就会出来。如果是没事闲谈乱*,那就得费点时间。他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但等待还是让他着急。他觉得自己有点吃醋。无缘无故吃醋确实没有一点道理,况且人家只是在办公室说说话。但他就是难受着急。退回屋里在地上乱转几圈,听到院长办公室门有响动。急忙到门口伸出头看,曹小慧真的走了出来。

门亮轻咳一声,然后招招手。

曹小慧并没背包,手里也空空的,感觉不像找院长有什么要紧事。门亮心里又止不住涌上一股醋意。门亮玩笑了说,刚才我听到你和院长谈笑风生,好不热闹,什么事让你们那么开心。

曹小慧问是不是偷听了。门亮说,我怎么会那么不懂事,我路过,听里面有你的笑声。你有什么事要办吗?

曹小慧脸上明显地有了一层忧郁,但她努力平和了说,我还能有什么事,除了到处求人,我还能有什么事。

但曹小慧的眼里还是有了泪花。门亮的心一下软成了一滩水,也禁不住有点鼻子发酸。很快,曹小慧又转成了愉快,说,我现在已经是房奴了,新房的钥匙昨天拿到了,也从昨天开始,就要开始还贷了,一个人的工资就要被扣光了。而且房子还要装修。没办法,我得生产自救,我得找领导要点能挣钱的课上。

按曹小慧的讲师职称,上课也挣不了几个钱。可他也再没能力在经济上帮助她,当然她也再不会向他借钱,再给她她也不会要。要想改变目前的困境,要想再不缺钱花,只能是申请科研项目。如果有一个几十万几百万的研究项目,那就是响当当的大老板,什么问题都不再有一点问题。门亮说,我已经给财政厅的同学打电话了,要科研项目这种事也不好在电话里说,我邀请了他,请他吃饭。他一口答应了,说这些天上面来人调研,没时间,等接待完上面的人,他和我联系。

第五章 初次约会(3)

曹小慧眼睛闪亮了盯着他。申明理在鲁处长的科研成果表上补了一个名字,副教授的条件就绰绰有余了。如果有一个自己的科研项目,不仅能解决经济问题职称问题,还可以多发表点论文多出版几本书,在学术上真正有所建树,真正干出一番事业,不说成为一个名教授,也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东西。但申请科研项目很不容易,项目就是经费,就是金钱,哪个人不申请,哪个人不想办法。真是难为门亮了。曹小慧动情了说,你也不要太为难,如果太困难,咱就不勉强,不太委屈自己。

如同喝下一碗姜汤,门亮的肚里一下热呼呼暖融融地好受。多善良的女子,多善解人意的女子,她能一切为他着想,她能不为巨大的利益所动而首先考虑他的辛苦,真的是很不容易。他原以为她会很高兴,然后催他快办。看来,他没有看错人,她确实是个值得他爱,值得他付出一切的女人。门亮动情了说,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办。以后所有的事,包括你的职称,你都不用操心,有什么事就和我说,我会努力来替你分担。说实话,能为你分担点忧愁,我心里感到特别的快乐。

感觉这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贴心最温暖最动人的话。曹小慧一下鼻子有点发酸。她的同学吴玉英在机电系任教,有次说到评职称的事,吴玉英吃惊了说,你职称的事还用你操心吗?你男人是干什么吃的,他不也是教师吗?嫁了他,他就得负起责任,就得为你分担一切重担一切忧愁,如果不负担也负担不起,还嫁他有什么用。吴玉英的话她知道有炫耀夸张的成份,但她清楚,吴玉英评职称的论文是丈夫给写的,科研也是挂在丈夫的名下的,就连填表申报找人这些琐事,也基本上是丈夫给包办的。但吴玉英的丈夫是副院长是副教授,有那个能力。今天,自己的事也有人给奔波了,也有人给筹划了。可惜的是这个人却不是自己的丈夫。

两人默默对视着。此时,她真想扑入他的怀里,尽情地享受一下来自另一个更爱她的男人的温暖,而且这个男人英俊睿智而又成熟。但理智告诉她不能,防线一旦松开,事情将会向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这个方向让她有点害怕,也让她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再说,如果投入他的怀抱,也就有点交换的味道,有点出卖色相换取利益的味道,说难听一点,简直有点*的味道。她没有这么下贱。在她的内心,她的高傲时时让她藐视一切,目空一切。有这么多的心理障碍,她无法倒向他的怀里。她转过头擦把湿润的眼睛,将表情转换成一副平静,说,我下午还得到新校区上课,还得准备一下,你走不走,我得走了。

门亮猛然从忘情中回到现实,他急忙说,我也走,不过我也要到新校区上课,咱们一起走,我开车送你。

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有课,但她不想更多地麻烦他,更多地欠他的情。曹小慧说,坐校车就挺方便,我是下午三四节的课,坐下午的校车去正好。

门亮说,坐校车去太紧张,你回去准备一下,咱们十一点半走。出了城路边有家不错的饭店,中午我请你吃饭。

这样的盛情就更不能接受了。但他如果也有课,她确实想和他一起走,也很想坐坐他的车。曹小慧说,中午饭咱们还是在家里吃吧,我也请不起你,我也不想让你再破费。吃了饭咱们就走。中午一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第五章 初次约会(4)

也好。到新校区的路很宽敞,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回到家,门亮匆匆忙忙先洗了澡,然后将内衣全部换掉。他知道,中午饭不能在家里吃。妻子下班后才回来做饭,熟饭就一点多了。门亮拨通妻子的电话,说有同学从外地回来了,要聚一聚,中午不吃饭,晚上回来不回来,看情况。妻子嗯嗯地应着,只问了一句是哪里来的同学。门亮说是北京来的,大学时一个班,关系不错。然后门亮提出要点钱。妻子说,我那个白色提包里有钱,包在大衣柜里。

在大衣柜里找到包,里面有三千多块钱。门亮想想,还是多拿点好,便将钱都装入了口袋。

也不能等到妻子下班回来再走,妻子回来说不定生出什么变故。十一点半,门亮开车来到一家离校门口不远的饭馆,然后要了一碗牛肉面,一边慢慢吃,一边消磨时间。

感觉时间确实漫长,等到十二点半,门亮就有点坐立不安。上了车,感觉时间还早,提前十分到校门口等应该是最佳。

还是提前十五分到了。但曹小慧已经站在那里等他。门亮禁不住一阵高兴。这说明曹小慧也重视这个会面,也说明曹小慧对他也并不是无所谓或者被迫应付。

新校区原来是部队的军营,百万大裁军后,军营便闲置了下来。学校买下了军营,又向周围扩展了六七百亩地,成为占地近二千亩的一个大校园。校园虽大,但毕竟在山沟,附近除了有几个村庄,再没一个热闹的去处。学校的家属不愿意迁来,便没盖家属楼,而是在校园盖了几栋招待所,教师来上课,便住到这里,集中上几天课,再回老校。曹小慧感觉门亮在新校区没课,他可能是专程来送她。但临时调整有课也有可能。曹小慧试探了问,你这次去上几天课,给哪个班上。

门亮不想撒谎,他也想直说,让她知道一点他的心情。门亮说,我没有课,我想送你去,以后你到新校区上课,我都想送你。

曹小慧心里又一阵感动,但也一阵慌乱。这样发展下去,后面的事又怎么处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什么也没说。

小轿车无声地向前急驶。不到一个小时,便远远地看到了包围新校区的那座大山。门亮说,拐下公路一里多,就是一大片荒滩,荒滩有个大土岗,据说是个古城遗址,曾经出土过西周时期的彩陶罐,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曹小慧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觉得看古城遗址是假,想和她玩并且把快乐延长一点是真。但这样下去真的很麻烦,也很危险。好到一起以后怎么办。离婚?做情妇?不,这些都是她不愿意的,也是不能接受的。曹小慧推脱说早点去了还要看一下课本。门亮说,会计学你已经讲了几年,又没什么变化,不用课本你也讲得滚瓜烂熟。遗址确实有一种古老苍凉的味道,看了你就知道苍凉是一种什么样的美,你会觉得绝对不虚此行。

门亮还是将车开下了公路。颠簸了走一会儿,便将车开上了大土岗。

将车停到半坡。两人爬上坡顶。向前望去,一片低洼的大荒原真的很大,真的很壮阔。门亮说,以前这里是个湖泊,干涸也是近百年的事情。

说是湖泊,但地势并不平坦,满是乱七八糟的小土丘和小沟坎。不论是小土丘还是小沟坎,到处都长满了低矮的荒草。正是深秋时节,放眼望去,无边的荒草显现出一种土黄苍老的颜色。门亮看着曹小慧有点得意了说,怎么样,够美的了吧。不知怎么回事,我特别喜欢这种意境,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极目远望,你能看到天地连接,浑然一体,苍茫一片。这时,你会觉得天地是那么地辽阔,大自然是那么地博大,也是那么地安静。安静得仿佛一切都已经凝固,一切都退回到了远古。城市没有了,村庄没有了,田园没有了,学校也没有了,你再也不用想吃饭,再也不用想上课,再也不用想房子,再也不用想儿女情长。如果静静地坐在这里,你会感觉不到时间,感觉不到方位,感觉不到尘世,感觉不到烦恼,仿佛你已经不存在,仿佛这个世界也不存在,你可以在这里坐一千年,一万年。

第五章 初次约会(5)

看着真的陶醉了的门亮,曹小慧笑了,说,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诗人,只可惜,千里马套在了牛车上,我都替你惋惜。

门亮说,还真让你看出来了,从小学到大学,我的作文可一直是很棒的,如果学中文,说不定就是一个李白。

其实刚才放眼远望,她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且突然想起了小的时候。那年她大概四五岁,父亲骑了车带她到乡下亲戚家玩,半道也是一处荒原,肯定没有这个大,但那时她却感觉是那样的辽阔,辽阔得仿佛能容下一切。她突然想跑。她张开双臂往前猛跑一阵,才想到回头去看父亲,一下觉得父亲和她的距离是那么地遥远。她一下吓哭了,掉头拼命往回跑。到现在好多事情都忘了,但那个辽阔的记忆一直模模糊糊存在了她的脑海。今天,这个记忆一下又被唤醒,那个模糊的感觉一下又无比地真切。她也真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甚至再像小的时候张开双臂猛跑一阵。

门亮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掏出手绢铺在地上,然后要曹小慧坐下。曹小慧犹豫一下还是坐了。门亮也紧挨她坐了下来。

在这荒郊野外,一男一女紧紧挨在一起虽然浪漫,但曹小慧还是有点慌乱。慌乱让她的心跳得如同赛跑,也让所有的宁静变得无影无踪。不行,这样不行。但她无力起身。慌乱了向四周望望,别说人影,感觉连个活物都不曾存在。既然神不知鬼不觉,干脆就由他一回。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曹小慧慌乱的心一下安静了下来。门亮的手已经试探性地搂住了她的腰,双眼虽然在凝视远方,但她肯定,他的视觉感觉听觉,都在她的身上。她轻微动一下身子,他立即敏感地将目光收回到她的身上。见她再没反应,他不自然了突然说,面对此情此景,不知道你有什么感觉。

她不知道他的此情此景是指什么,是眼前的大自然还是两人紧紧地并坐在一起。其实不管是指什么,此时此刻,突然和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紧紧搂坐在一起,她能感觉到的,只能是他的身体和异性的刺激。但这些敏感的话题当然不能说。曹小慧说,我这人天生迟钝,更没有你诗人的气质,我感觉到的,就是荒原,什么也没有。

他知道她是在故意回避,但他心中的万千感情,已经在强烈地冲撞着他的胸膛。机会难得,此时此刻如果不表白,也许就再不会有如此好的机会。门亮声音发抖了说,不知为什么,这一阵子我特别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下来想心思,静静地坐下来想心爱的人。想着想着,就幻想把心爱的人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一个世外荒原,在那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搂了相拥而坐,一动不动,一直坐下去,一直坐到地老天黄,一直坐到两人都变成化石,然后静静地耸立在这里,永远永远。

这样浪漫的话无疑是说给她听的,但人还是现实生活中的人,浪漫过后,还要回到现实生活。现实生活是什么,那就是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家庭生活。她想问他然后怎么办,但她怕他说出然后,更怕他说出离婚嫁他一类的话。这一类的话她不但不能接受,想一想,她都害怕。见他深情地看着她,她只好说,这样的故事我好像听过,说一个少妇坐在海边等自己出海的丈夫回来,等啊等,一直等了千年,一直等到变成一尊石头。

第五章 初次约会(6)

门亮摇了头说,不,是真的,我就想这么坐着,然后变成一双石头。

他真的更紧地搂了她的腰,就这么搂了一动不动地坐着。她想动一下,但又不忍心打破他的美好,也不忍心打破这宁静甜蜜。她也将目光投向远方,但很快,一股强大的异性情感紧紧地包围了她,迅速地融化了她,而且很快融化成铁水,烧得她嗓子发干,浑身麻木。她也强烈地想搂他,而且渴望搂得更紧。她还是无奈地伸出了手,也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搂一阵,门亮突然轻声说,我想把你抱在怀里。

曹小慧又一次心跳得厉害。感觉门亮在抱她,便乘势坐进了他的怀里。

进入他的怀抱,他的嘴便开始在她的脸上亲吻。很快,他的手也伸进了她的衣服。她虽然本能了扭动着身子拒绝,但扭动是那样的无力,甚至就是引诱。他终于突破了她的防御。猛然,她浑身酥软得再无力扭动,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无法遏止的呻吟。

将她的胸罩揭起来时,门亮猛然想到了晚上的梦。眼前的情景竟然和梦中的一模一样,而她的乳房,也和梦中看到的差不太多。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果是天意,那就不能也不可违抗。门亮开始解她的衣服纽扣。他今天要彻底完全将她得到。

突然传来了猛烈的狗叫,将两人吓得差点跳起。原来是一个中年汉子站在不远处学狗狂吠。学得还真有点像狗。真他妈的不是东西,真他妈的狗拿耗子。门亮真想大声训斥,但男子长得壮实粗野,看一眼就不是对手,而且好像站在这里已经多时,而且好像是故意挑恤。更何况曹小慧已经站起整理衣服。门亮只好也站起身来。

男子汉仍然站在那里不走,眼睛仍然盯着他俩。这算他妈的什么人!中国人的素质,真的需要极大地提高。门亮愤怒了细看男子汉。男子汉像个农民,手里还拿了铁锹,感觉是要挖什么东西。这荒郊野外的,能有什么东西挖。整理好衣服的曹小慧轻轻碰一下门亮,说,说不定是个盗墓的,咱们快走吧,说不定他会抢咱们的东西。

说得也是。两人急忙往车那边走。

将车开上公路,开了很长一段,门亮仍然走不出刚才的情景。真的是不顺,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突然就有了人,而且还故意不让他俩亲热,故意残酷地棒打鸳鸯。门亮说,我估计,那个汉子不是盗墓的犯罪分子,很可能是挖干草的,刚才真不应该怕他,甚至根本就不管他。

看着门亮一副遗憾可惜一副欲罢不能,曹小慧一下觉得有点好笑。真是巧了,刚好就有个汉子挡驾,要不然,今天就要把自己彻底交给另一个男人了。想想也有点危险。也许这就是天意,也许天意不让她和他有什么事,也许天意让她保持一点贞操和高傲,天意要给申明理一点脸面不让他戴这顶绿帽子。如果是天意,那就最好不要违抗。

门亮见曹小慧不停地微笑着看他,他的心情也渐渐恢复了愉快,而且很快又进入了兴奋状态。毕竟她已经是他的了,毕竟确认他和她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了。确认了关系,他就已经得到她了,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今后,火热的爱,温暖的心,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成为问题,都将成为顺理成章。

学校招待所虽然盖了三栋楼,但登记处只有一处。下车后,门亮说,我去登记住宿,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去上课。

第五章 初次约会(7)

先休息一下,就是等他登记好房间后到房间休息。曹小慧知道门亮当然要登记两个房间,但这样也不行。住招待所的都是学校的熟人,和门亮一块进出,也会引起人们的猜疑。上课的教学楼每层都有休息室,而且还有饮水机。曹小慧看眼表,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曹小慧说,马上要上课了,我就到休息室休息一下吧。

看着曹小慧轻快了一溜快步走后,门亮才到登记处登记。连登记的服务员也是熟人,看来要避人们的耳目也难。招待所基本是两人的标准间,也有三人间和一人间。按规定,教师来上课住什么样的房自己定,但学校只按标准间的一个床位补助。登记时,门亮给曹小慧登记了一个单人间,自己登记了一个标准间。交钱时,门亮才知道单人间贵得要命,每天要二百块钱,是标准间的三倍还多。问为什么这么贵,回答说单人间是给高干和高级专家准备的。曹小慧要住几天,这样下来太贵了。只好都换成标准间。

更让门亮不愉快的是,哪个院系住哪层都有大概的划分,同一院系的要住在一起。这样看来,晚上要想和曹小慧独处,很难。

好在男女不分楼,他的房间就在她的对面。开门进去,看到桌上的包和乱扔在床上的教材,便知道另一张床已经有人住了。翻看教材上的名字,竟然是他们系的小王。

门亮想知道曹小慧的房间住没住人。敲敲门没人应,然后用钥匙打开门。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感觉还没住人。还不错,天都快黑了,现在没人住,就不会有人来了。倒也是不走运中的一点小运气,只要她的房间今晚没人,机会就会很多。

回到自己的宿舍,门亮想躺了休息一下。但躺在床上,大脑却兴奋得跑马。今天这一天,真的有点传奇色彩,真的有点料想不到。竟然一下明确了关系,而且抚摸了她的全身。这一天,无疑是他这半生最辉煌的一天,也是他一生中最值得记忆的一天。这个记忆,将会永远珍藏在他的心里,将会永远被他一次次地回忆,成为他人生的一个亮点。但今天还只是个开始,还有让他期待的夜晚。如果今晚能睡到一起,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拨通妻子的电话,门亮说临时有一个讲座,他已经到了新校区,明天能不能回去,还说不定。挂了电话,门亮考虑晚饭到哪里去吃。校外虽然没有饭馆,但校园内公开招过商,免费招商家来校园办服务业。门亮还是去年来上过课,当时也没到处转,感觉只有一些小吃小摊。这一年过去了,也许已经有了像样一点的饭馆。门亮决定去看一看踩个点,到时直接领曹小慧去吃。

校园很大,但到处是建筑垃圾和尘土。转得门亮腿疼,也没找到一家像样点的饭馆。有家挂了川菜馆的大招牌,里面却又小又破桌子都是油腻腻的。这样的环境也只有学生才会来吃,曹小慧根本咽不下这样的饭。看来只能到员工灶吃了。

已经到了下课时间。门亮匆匆忙忙来到教学楼下。从楼里涌出的学生挤成一片,根本不可能看到曹小慧。但门亮还是伸了脖子张望。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然后是曹小慧愉快的声音。曹小慧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课时,门亮说,我会闻,我能闻到你的气味。

曹小慧说我可没那么大的气味。但她想知道他是怎么准确知道她在这里上课的,也许他费了好多心思才弄清的。她还是认真了再一次问他。他也认真了说,我上午去办公室抄你的课表时,就记住了你在哪栋楼上课。

第五章 初次约会(8)

原来是这样。真的让他费了心。曹小慧心里止不住又一阵感动。

门亮说,你先回宿舍休息一下,然后咱们再去吃饭。可惜再没好一点的饭馆,只能在员工灶吃。

两人并肩回到招待所。门亮用钥匙开曹小慧房间的门时,发现门是开着的。推开门,学院的小吕正在屋里。见是曹小慧,小吕高兴了迎上来,说,想不到是你,我中午登记后就去上课去了,刚下课回来。

不知为什么,来到这里,感觉大家都有身在外乡的情绪,见了面,像久别重逢,也像老乡见老乡。但这样的热情,无疑会给今晚的美好设置障碍。门亮的心情不由得沮丧阴沉起来。

在员工灶吃饭的人很多,也混杂了不少的学生。都在一个学校,大家大多认识,即使叫不上名字,但也面熟脸熟。他们学院来的人也不少,有*个,而且曹小慧和几个女教师遇到一起,一下热闹得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但可以看出,曹小慧要比别人还兴奋一点,他知道为什么,他知道她今天的内心和他一样,充满了美好和激动。再一次证明她也是爱他的,她也是希望和他在一起的。但感觉曹小慧没有他的焦虑和费尽心机。他也不知道他焦虑什么,也许是焦虑没有合适的机会。女教师们在一起,门亮只是远远地旁观。吃饭时,曹小慧招呼门亮,门亮才好意思坐过来。但大家都是谁买谁的饭,门亮也不好意思给曹小慧买。吃饭时,有人提出晚上打扑克,大家都说好。有人还提议打到天亮。打扑克的决定刚作出,小吕又提出去洗温泉,说离这儿几十公里的地方就有温泉浴场,路也是柏油路,门亮开了车,五个人正好一车,今天也傍傍大款。这个提议一出,大家更是叫好,目光也一起转向门亮。

去就去吧,反正有曹小慧,看样子曹小慧也想去。笑了答应后,门亮心里又有点嘀咕。洗温泉门票肯定不便宜,就他一个男士,如果不主动买门票,大家肯定会笑话。如果由他来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只能到时再说了,如果门票每张在五十块以下,他就主动全包,如果在五十块钱以上,他就退到后面,如果没人提出aa制,他再买。

晚上天冷,大家一起回招待所穿外套。半路上,大家的手机先后响了起来。掏出看,是新校区校办公室发的短信,内容都一样,说今晚有重要事情,要大家马上到办公室去一趟,不到者后果自负。

都猜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也只有门亮没有收到短信。门亮知道,短信是按课表名单发的,有课,自然就在新校。门亮怕大家发现他没课,便一声不吭。但大家都要到校办公室去,门亮只好慢慢退到后面。转弯时,悄悄掉头回了招待所。

如果他们是去开会,温泉今晚就去不成了。曹小慧也许还没洗过温泉,当然他也没洗过。应该让曹小慧去洗洗。在地上转一圈,门亮估计不管大事小事,曹小慧她们至少也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能不能去洗,回来再说。

门亮也不开灯,也不开电视,一个人在黑暗里上床躺了等待。

曹小慧的影子又一次占据了脑海。曹小慧需要科研,但能不能从于利明那里弄到科研,他心里也没半点底。于利明说忙着接待上级,不知是真忙还是推托。如果于利明再说忙,那他就到他家里一趟。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求人了。曹小慧还要发表论文,他也说过代替她写并且找人发表。这些事都不容易办到,感觉比他评职称时还难,压力还大。

第五章 初次约会(9)

申请科研项目和发表论文,都需要请人活动请人吃饭。门亮估计,如果把这两件事办成,至少也得花去上万。他当年评副教授就差不多花了这个数。但当年有妻子的支持,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妻子要钱。可现在,还没办什么事,就已经开了个大窟窿。从存折上取掉的那五万多块钱很可能也有麻烦。如果妻子准确记得存折上就是少了五万多,那也只能一口咬定她记错了,把五千记成了五万。百般抵赖死不认账,她也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老婆。

曹小慧现在确实有点困难。看她穿的衣服,一眼就看出是廉价低质的。而里面的衣服,更是让他心里难受。白色的胸罩旧得已经变成了淡黄,而且边上已经磨破多处,那么美好的东西就包裹在那么破败的胸罩里,强烈的反差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让人不能接受。如果有钱,还应该给她买一点好衣服,即使不能让她时髦富贵,至少也要让衣服和她相符相称。

曾经觉得自己是那么地超脱,那么地蔑视金钱,现在看来,金钱不仅蔑视不得,还得想办法努力去挣。除了争取一笔科研经费,还应该想办法到外面挣点外快。但挣外快也不容易,小打小闹也挣不到钱。如果大干,就只能是努力当名教授了。如果是院士,别说挣钱,只点个头让兄弟大学挂个名,哪个大学不给个三万五万的工资。多不挂,只挂名三五所大学,给的钱也够花了。

曹小慧说著书立说也是对的,大多数名家也是靠著书立说出的名。写一本经济论著,出版后寄给所有的名人政要,说不定哪一位慧眼识珠,伸手点化点化,一夜成名也未必不可能。

只是有点对不住妻子。和妻子的感情,大概开始于初中。那时两人就互有好感。记得考上高中一开学,他就给她写了一份情书夹在了她的书里。此后,两人便开始了真正的恋爱。他考上大学她没考上后,爱情也没发生大的变化。她招工进了学校,他毕业也回到了学校。因为妻子也是学校子弟,从幼儿园开始,他俩就在一起,可谓真正的青梅竹马。门亮不由得叹一声。连他也想不到,年过四十,却突然会爱上另一个女人,而且爱得要死要活不能自拔。

怪只能怪可恶的荷尔蒙,都是体内分泌的荷尔蒙这个魔鬼在作怪,它让你神魂颠倒坐立不安不能自持,它让你内心躁动雄心勃勃充满激情。他清楚荷尔蒙的厉害,但他觉得荷尔蒙对人类的摧残还不算最甚。他也看动物世界,有些鸟类为了求爱,不吃不喝拼命地叫喊跳跃,拼命地垒窝筑巢,忙碌几天,就为了那短暂的瞬间。还有更残酷的动物,为了*,雄性们会拼命地打斗,明知会被打死打残,但也要拼命去战斗。更有甚者,明知*后就会被雌性吃掉,但也万死不辞。异性间的情感真的是可怕。如果能去掉情感中的这个怪物就好了。可话又说回来,去掉了雄性,男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荷尔蒙让你痛苦,但也让你快乐,也许这里也有个辩证法。

曹小慧打来了电话,说学生中流传手机短信,约定今晚校园*,明天全天罢课,抗议学校在这艰苦的山沟沟里办学。曹小慧说,学校决定今晚全校上课,每个在新校区的教师包一个班,给学生上思想政治课,讲理想讲道德,反正不让学生闹事。曹小慧说她包的班是大四的学生,毕业生更难弄,怕管不住,要他快点来,来帮她应付一下。

第五章 初次约会(10)

问清在教学三号楼306室,门亮便急忙往那里赶。

虽然明确告诉学生必须要到,不到者扣奖学金扣平时成绩分,但来的学生还是不到一半。上课后,曹小慧刚讲几句,下面便吵闹成一片,质问的问题也千奇百怪。有不满伙食的,不满上网的,提出购物不方便的,进城班车太拥挤的,教师水平不高的。眼看场面要失控,门亮走上讲台,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后,高声说,我活得年龄比你们大一点,我来给你们讲一讲大学,讲一讲人生。

门亮从上大学后悔四年,不上大学后悔一辈子说起,然后讲社会与人,人如何适应社会。你只有适应社会,社会才能接纳你;你不能适应社会,或者是故意和社会对抗,社会就会抛弃你。然后联系学校,说目前学校确实困难,但学校一下又没法改变,怎么办,只有适应。门亮讲得不仅语重心长,也动了感情,学生听得很快安静了下来。但还是有学生站起来提问题,说圣贤们早就提倡不要死读书,学问要到社会中去学,可学校为什么还要办在远离社会的山沟沟里。对这个问题,门亮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知当时的决策者是怎么想的。他一直认为,决策者的水平确实低下,只知道安静的环境可以读书,却不知道读书要干什么,读书要读什么样的书。让学生远离社会,像个见不到世面的山里人,谁又愿意来这里,这里又哪来的学问。门亮长叹一声,还是决定从正面引导,解释学校扩招后校舍拥挤,大城市又没有地方,这里地价便宜。还没解释完,又有学生提出了*的问题,也有学生说招生简章上介绍有那么多大专家大教授,还有几个院士,可进校四年,不但没听过专家的课,连面都没见过一次。这个问题门亮更无法回答。那几个院士大专家,其实一个都不在学校,有的是早调到了外地,有的本来就不是学校的人,是学校掏钱挂了个名,也有的早都老得不能出门。这些人连他都没有见过,当然有的院士根本就没来过学校。门亮急忙转了话题说,我们是学经济的,我还是给你们讲点经济问题。现在经济危机,大家都要找原因,不知大家考虑过没有,现在我讲一下我的观点。

感觉学生还是兴趣不大。也许学生认为今晚他们是闹事的,他们是主角,又有学生打断门亮的话,批评现行的经济政策,提出自己的经济观点。这样一来,不少学生争了说自己的观点。门亮觉得他们的观点大都片面偏激,有些还很幼稚可笑。但他还是耐心地听。感觉同学们把要说的话说完了,门亮说,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也许大家听了,对你的人生会有启发。

门亮要讲的是清代大商人胡雪岩的故事。从励志的角度,重点讲胡雪岩如何勤奋,如何忠诚,如何讲信义,如何处理人际关系,遇到困难如何思考。既有完整的故事,又有跌宕的情节,还有丰富的哲理,学生们一下听得很是专注。直到突然熄灯,大家才不舍地作罢。

学校十点半教室熄灯。熄灯后的教学区一片黑暗。曹小慧挽了门亮的胳膊,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看来你确实有点学问也有点办法。

对今晚的表现,门亮也很是得意。但他还是谦虚说,其实你也一样,如果今晚我不来,你照样会想办法应对得很好。

但门亮还是禁不住说,知识看起来是分科的,独立的,但所有的知识,都是和社会有关的,都是和人有关的,不读书不看报不了解社会,就是没有社会知识没有人文知识。少了这两方面的知识,什么事情都不会干好,当教师就更不合格。教师应该具备的主要知识,其实还应该是社会知识。

第五章 初次约会(11)

曹小慧动情地将头靠在了门亮肩上。这样的柔情让门亮感到浑身温暖,温暖像潮水,迅速涌向门亮的全身。门亮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腰,将两人紧紧地揽在一起。校园里很宁静,一切的暄闹和吵杂,都和他俩无关,都无法进入到他俩的耳朵,充满他俩全身的,只有甜蜜,只有宁静,只有彼此跳动的心脏,只有彼此流动的血液,只有彼此温暖的身体。记得上高中时也是这样一个晚上,也是第一次和吴芸芸这样散步,那天的感觉是激动,是头脑一片空白,是心跳得嗓子发干。今天,却是一片甜蜜,整个身心,都像浸泡在温暖的甜水中。两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说,两人就想这么默默地走下去,走到天边,走到永远也走不到的地方。

前面突然一片笑闹,一群人影迎面走来。本想要躲避,却不愿松开对方。突然对面传来小吕的声音:哈哈,怎么是你们两个。我们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两人急忙松开。曹小慧解释说,我们刚给学生讲完,我们俩正在讨论刚才学生提出的问题,你们到哪去了,也不叫我们一声。

小吕说,我们爬山去了。靠山吃山,我们靠山爬山,再没别的好处。

一帮人都是青年教师,还有几个外院系的。曹小慧说,让你们看守学生,你们怎么擅自跑了,你们就不怕出了事担责任?

小吕说,屁,天要下,娘要嫁,自由世界,谁能管得住谁呀。再说我都巴不得学生闹一闹,几个亿扔在了这片荒滩上,就盖起这么几栋烂楼,钱全被他们贪污了,事情闹大了抓走几个贪污犯,那才叫过瘾。再说,凭什么他们当官的就住在城里享福,就把我们发配到这里受罪。

看来他们可能就没管学生,或者是应付了一下就散了。但曹小慧和门亮只好折回加入到大家的行列。

上楼时,小吕说走不动了。一个男青年说我背你,小吕便真的一下爬在了男青年的背上。男青年也不含糊,双手掰住小吕的屁股背了一颠一颠往上爬,又玩笑说,你的胸部怎么这么硬,硌得人整个后背都麻了。

笑声过后,门亮觉得来这里上课其实并不寂寞艰苦,倒给这帮年轻人提供了一个热闹发泄的场所。一帮年轻人在这里,倒真的很快乐。只可惜自己已经老了。门亮本想评说几句,但想到自己没课跑来陪人,便将话咽了回去。

又有人闹了要打扑克,说要打到天亮。曹小慧说她明天还有课,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站一阵,门亮敲门来到曹小慧的房间。但房间里不仅有小吕,而且两人都准备要睡。门亮只好退出。

门亮知道他明天就该走了。自己没有课,再呆下去,肯定有人会问,肯定有人会怀疑。走就走吧,死赖在这里,别说自己,曹小慧也有点尴尬。再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要和曹小慧发展成什么程度,这让他有点不敢想象。如果曹小慧提出结婚怎么办。自己确实没有离婚的思想准备,也打心眼儿里不愿意离婚。妻子吴芸芸是贤惠的,是爱他的,也是无过错的,也是漂亮的。年轻时漂亮,瓜子脸,大眼睛。正因为漂亮,他在初中时就爱上了她。也因为她漂亮,她没考上大学他仍然没有抛弃她,而且拒绝了几个大学漂亮女生的求爱。到现在,妻子虽然胖得成了水桶,但漂亮的面容没大改变,气质和温柔也没改变。门亮长叹一声,决定明天一早就回去。

第六章 丈夫吃醋(1)

由于在科研成果鉴定时,直接把申明理的名字加进了科研人员名单,申明理就有了科研这一条,虽然排名老五,但省级科研项目前七名都算,申明理就顺利地拿到了分,比副教授条件还多出了分。也由于鲁应俊既是人事处副处长又是职称办主任,申明理副教授的初审办得迅速而顺利。鲁应俊给申明理打电话说,材料审核已经过了,再过几天就提交校评委会讨论,如果没什么意外,你的职称不会有什么问题。

放了电话,申明理高兴得就想跳跃。但办公室还有朱雪梅。申明理还是笑出了声。朱雪梅问怎么了这么高兴,申明理搓了手在地上转几圈说,我的职称马上要解决了,总算把一件大事给了却了。

朱雪梅叫喊完请客,然后问是不是鲁老师帮忙办的。申明理不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他只含糊了说,这么大的事,鲁老师当然会帮忙。

申明理仍然无法平静。事情难办时,想想都觉得像登天。事情容易时,动动嘴跑跑腿就忽然办成了。申明理重新坐回到电脑前,但他清楚,今天他将无法平静,更无法再研究什么。他决定立即回家,回家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妻子。知道了这一消息,曹小慧还不知道要多么高兴哩。

家里空无一人。妻子最近要到了一门计划外的课,是给二级学院的学生上的。这种课不算工作量只给钱,所以价钱就比计划内算工作量的课高一点。但曹小慧只是讲师职称,一个小时也只能拿到50块钱。如果是副教授,就可以拿到80块了。申明理查曹小慧的课表,但今天没课,计划外的课也没有。曹小慧说要和门亮合作写一本书,说不定她到哪里查资料去了。申明理掏出手机打通曹小慧的手机,问她在哪里。曹小慧说在办公室。申明理故意压住心里的高兴,用平淡的口气说,我的副教授通过了。

真的有点突然。曹小慧说,不是到年底才开高评会吗,怎么这么快就通过了。

申明理说,是教育厅和省职改办的审核通过了,鲁老师说终评没问题,我的积分已经超过了零点一分,条件够了,评委谁也没理由不通过。

确实是件特大喜讯。曹小慧兴奋了说,好,今天好好给你庆祝一下。

申明理说,你快点回来吧,今天我要吃肉。

曹小慧知道他要吃肉是什么意思,只有在他最动情最疯狂时,才把做那事叫成吃肉。估计门亮也听到了。曹小慧急忙合上手机,对门亮说,申明理的副教授通过审核了,家伙高兴得发疯,说有事要我回去,我回去看看。

今天两人说好了要把书的大致提纲讨论出来。门亮来得早一些,曹小慧进门后,本来他想拥抱一下,但对门有人,曹小慧又怕人闲话不让把门关死。这才刚刚坐下,她就要走。门亮禁不住有点泄气吃醋:自己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爱她,还是人家的丈夫亲,丈夫一个电话,就高兴得什么都不顾了。门亮苦着脸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看着曹小慧离开了办公室。

申明理爱吃红烧排骨,曹小慧还是先到市场买了一块猪排骨。

曹小慧以为听到她的脚步,申明理就会扑过来迅速开门。但直到她在门口站了,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进门,发现申明理已将被褥铺好躺在了里面等她。

曹小慧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男人怎么都没出息到了就惦记着这么点事情。但还没等她来到床前,申明理就起身一个饿虎扑食,将她抱上床,然后疯狂地脱她的衣服。

第六章 丈夫吃醋(2)

平静下来,申明理说,这次全靠了鲁老师,我觉得我们应该表示一下,让人家知道我们有感谢的意思。

但拿什么感谢,两人一时都想不出办法。曹小慧说,我觉得人家也不需要钱,我们也拿不出什么钱。如果买烟酒,好点的也特别贵,两条烟两瓶酒就得上千块钱。我想等评委会通过后,咱们请他们全家吃一顿饭,一来表示感谢,二来也拉近一点两家的关系。

申明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要请就得现在请。现在请了,人家知道我们有感谢的心了,如果评委会上万一有什么事,人家还可以为咱们说话。如果咱们现在不请,人家还以为咱们装聋作哑故意不领人家的情,不给说话不说,说不定还会骂咱,以为咱什么事都不懂。

说得也是。曹小慧说,那你就先和人家联系,看人家的意思,看人家什么时候有空。

第二天中午,申明理就早早地跑了回来,说已经和鲁应俊联系了,今天是周末,今天晚上一起去吃饭。

还是有点仓促。曹小慧四处搜集,将女儿存钱盒里的压岁钱都拿了出来,才勉强凑够七百多块。申明理说够了,咱们不到高档饭店,就到中档点的,有五六百也就够了。

由于压岁钱占了大多数,里面有不少十块的。钱虽然新,但捏在手里还是有厚厚的一沓。曹小慧心里止不住有点心酸。她忽然想了起来,里面有五张旧版十元的,是姥姥特意给女儿要女儿好好收藏的。曹小慧还是把那五张找了出来,放回女儿的存钱盒里。

曹小慧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行。如果让鲁应俊点菜,人家吃惯了山珍海味,如果点几样贵点的菜,怎么办?再说还有酒水。如果喝白酒,至少也得一瓶一百多块钱的。喝两瓶又是多少。

当然再不能向门亮借,但门亮给借那么多的钱,帮了那么大的忙,理应也该谢谢人家,至少有个谢的意思。和申明理商量好让申明理到系里向同事借钱后,曹小慧又提出请门亮一家。曹小慧说,人家给咱们借了那么多的钱,咱们也应该表示一下感谢。

应该是应该的。请一下也好,请一下,就表明借钱是正当的,也是出于友情。但妻子处处想着门亮,申明理心里还是掠过一丝不快。

申明理出门后,曹小慧便给门亮打电话。这个电话让门亮有点意外。本来他正要给她打电话,问问她晚上能不能来办公室,商量一下提纲的事。现在去吃饭,也好,反正他就想看到她,就想和她在一起。门亮高兴了一口答应,并且说他开车来接他们。

申明理借钱还没回来,门亮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外。曹小慧看眼表,才刚过五点。说好了六点钟才出发。曹小慧急忙出来迎接。见只有门亮一个人,便轻声说,你老婆怎么没来,说好了要请你们全家。

门亮说,她不能来,借钱的事她还不知道,她来知道了就麻烦了。

曹小慧吃惊得睁大了眼睛。她原来以为借钱是公开的呢。他老婆竟然不知道。老婆不知道竟然借出了那么多的钱,如果不是他掌握经济,就是采取了什么手段。她不知该怎么问。门亮解释说,其实也没什么,家里还有点存款,我就编了个理由,偷偷拿了一点。

为什么要骗!为什么要偷偷地拿!不知为什么,曹小慧好像是她偷了东西,委屈和羞愧,眼泪都差点出来。她带了哭声说,你为什么骗她,难道她不会发现?发现了你又怎么办。

第六章 丈夫吃醋(3)

曹小慧这样的质问让门亮没有料到。也许在她看来,借五万块钱很容易呢。门亮不知该说什么。他还是解释说,我的大小姐,不骗她还有什么办法,她怎么会同意给人借钱,而且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而且你还是个女的,她一听你的名字,醋坛子就会炸飞。

是呀,自己真是糊涂了。那么一大笔钱,谁又会无缘无故地借给人呢。那么,他的话再也明白不过了,借钱,就是因为关系特殊,借了钱,她就是他的人了。好像又是一幕现代版的喜儿和黄世仁。真的变成了交易?这样一来,我成了什么人了。其实钱我会还你的。曹小慧突然忍不住眼泪。她急忙扭头往家里走。

门亮感觉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问题。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子,借钱本来就让她伤心丢面子,又怎么能够忍受这样借来的钱。门亮犹豫一下还是跟着进了屋。见屋里没有别人,急忙道歉说,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但你不要理解成别的意思,更不要想那么多。老实说,我爱你,我就会不顾一切,别说钱,比钱更贵重的,我也会毫不犹豫,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我也会特别高兴。

门亮还是理解错了她的心情,她心里的苦他也不会理解得到。看着一脸真诚的门亮,曹小慧还是平静了下来,但门亮如此火热的话,也让她不知所措。她真的要变成喜儿吗?他已经是黄世仁了吗?曹小慧的眼泪还是无法阻止地滚落下来。曹小慧突然的变化,让门亮感到突然,但强烈的感情,让门亮的眼睛也有点湿润。门亮动情了搂了她的背,边给她擦眼泪边低沉了说,真的对不起你,让你吃苦了,钱的事你根本再不用考虑,一切都在我的身上,有什么事有我顶着,而且也绝对不会有什么事。

也是,已经穷到身无分文了,而且借钱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承认现实,还考虑什么尊严,还摆什么臭架子,况且门亮也是为了你好,也是真心的爱你,和黄世仁没有半点可比。当然,人家挖空心思借钱给你,如果人家有什么想法,那也是正常,你还多心什么。曹小慧擦干眼泪说,想想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想想买房欠那么多的债,我心里就特别的难受。

门亮亲亲她的脸,说,你还是把我当成了外人,其实,你不用我的钱,我心里才难受。门亮还想说男人挣钱,就是给女人花的,但又意识到不太好,急忙打住。

门亮已经把她当成了他自己的人,她事实上已经成了喜儿,以后怎么办,她真不知道怎么办。

感觉门亮要把她抱在怀里,真的把她当成了他买到手的自己的女人。不行,这绝对不行。她正好试试他的内心。曹小慧说,我们的关系,还不能太随便,我心里有许多的想法,你可能还不能理解,再说,我们都有家庭,发展下去怎么办。这些你还得好好想想,你先放开我坐下,我给你倒一杯水。

曹小慧这样的拒绝还是让门亮意外。门亮只好尴尬难受了将她放开。那天从新校区回来,他就认为他和曹小慧已经是情人的关系了,以后的一切,都会顺利地发展,再不会有一点障碍。但事情却出乎意料地不断逆转。前天他打电话,告诉她吴芸芸出差去了,后天才能回来,要她到他家一趟,顺便看看他的藏书。但她却说有事脱不开身。他知道她是在推脱,她不愿意和他上床。昨天在办公室,她又不让将门关死,甚至不让他搂抱一下。现在,屋里只有两个人,不主动亲热一下也罢了,连抱一抱都不行。感觉两人的关系不是向前发展,而是渐行渐远。但他不相信曹小慧是那种卸磨杀驴忘恩负义的小人,也不相信曹小慧那几天和他好是虛情假义。他相信她也是爱他的,那种爱是装不出来的,也是发自内心的。门亮清清嗓子,伤感了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欺负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占你的便宜。

第六章 丈夫吃醋(4)

曹小慧愣一下。看门亮的表情,不但是真的生气,而且有点恼羞成怒。曹小慧放下水壶,低了头悲伤了说,你不能这么误解我,我也很难,你说怎么办,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你是不是想离婚娶我。如果是这样,你也得让我好好想想。如果你不想离婚,就不能这么大张旗鼓。你一下这么紧锣密鼓,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越想越害怕。你考虑没考虑过后果,如果你老婆打上门来怎么办,如果人家说闲话怎么办,如果闹得两个家庭都吵吵闹闹怎么办。

是呀,这样的顾虑他也不是没有,他完全能够理解。门亮的心里一下轻松了起来。他解释说,后果也不会有多么严重,我更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其实我也是想控制自己,但就是控制不住,见到你,就止不住冲动,我真的太爱你了。

传来了申明理的脚步声。曹小慧急忙擦干自己的眼睛,将表情调整到平静,然后给门亮泡茶。

申明理进门就将包扔到桌上。看见门亮,而且屋里只有曹小慧和门亮,申明理一下有点难堪。申明理尴尬了问门亮,嫂子怎么没来。门亮的表情只不自然一下,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然后解释说吴芸芸出差去了,然后又不自然了端起水杯喝水。

申明理不再说话,但表情很难表现出高兴,也很难表现出自然。结果是越想自然,越感觉不自然。只好不自然了打开柜子,一声不吭寻找要换的衣服。这样的场景让曹小慧难堪。其实门亮一个人来时,她就觉得他一个人不应该来。她清楚,要想长久保持关系,要想让关系保持得长久一点,就不能过于张扬,过于迫不及待。这些,以后得好好和门亮谈谈。

既然来的早,那就早点走吧,免得场面更加尴尬。曹小慧满面笑容说,我们请门老师吃饭,结果又让人家当了司机,让我们把打车的钱也省了。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去接鲁处长,别让人家等我们。

把车停在鲁应俊家楼下,申明理要上楼去请鲁应俊一家。曹小慧不知她要不要也一起上去,正犹豫,门亮却很善解人意地大声说,你们俩个一起去,我在下面等着。

曹小慧感激地看一眼门亮,然后快步跟上申明理一起上了楼。

由于事先没预订酒店包箱,由于又是周末,酒店包箱都是客满,走了三四家,才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家有包厢的饭馆。

落座后,鲁应俊就拿起菜谱说,今天我来请客,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点。

门亮立即说,还是我来请吧,今天是和鲁处长第一次见面,理应我来请。

申明理站起来郑重了说,今天是谢恩宴,只能我来请,别人请,就不像话了。

申明理这样说,别人也再不好说什么。但申明理确实不会点菜,他虽然也参加过一些宴会,但那都是别人请客别人点菜。申明理只好将菜谱递给曹小慧。曹小慧翻阅一阵菜谱,也不知道该点什么。倒不是她也没点过几次菜,而是她拿不准什么标准合适。太贵的看看价格就让人胆怯,中档的客人会不会说你小气。人家毕竟是领导,平日吃什么档次,她确实不太清楚。她只好双手将菜谱递到鲁应俊面前,请他来点。鲁应俊说,我吃饭不挑食,点什么我吃什么,平日请客,也都是别人点的。

服务员已经站在那里不耐烦了,脸也阴沉得像丢失了钞票,不时还露出一股不屑一顾。再看一眼服务员,曹小慧有点急了。她急忙将菜谱递到门亮手上,而且莫名其妙地用了命令的口气,说,就你来点,再不要推辞了。

第六章 丈夫吃醋(5)

门亮很听话地开始点菜,而且每点一样,都要征求曹小慧的意见。虽然曹小慧都点头赞成,但点菜还是花了很长的时间。

开宴后申明理先给大家敬酒。从鲁应俊开始,申明理的态度就非常诚恳,感情也非常真挚,话也说得很感动人。轮到给门亮敬时,申明理同样是那么诚恳,同样用动人的话来感谢他慷慨解囊。这时鲁应俊夫妇才知道门亮借那么一大笔钱出来,今天请门亮是这样的原因。也不知是感动还是什么,申明理敬完酒,鲁应俊的妻子立即端起酒杯,她也要敬门亮三杯。鲁应俊的妻子说,你的事迹确实让人敬佩,这年头,能给人借钱敢给人借钱的,那都是不一般的人,你想想,如果不是三亲六故,谁肯轻易把钱借给别人,借了,弄不好还钱时就是仇人。再说,过去欠钱的是孙子,现在欠钱的是大爷。门老师的情宜,真的让人感动。

越说越离谱了。也不知她是真感动还是看出了门亮和曹小慧的问题。鲁应俊急忙干咳几声。但这样的干咳意图太明显了,妻子的话虽然止住了,但气氛却一下更加尴尬。曹小慧偷眼看申明理,申明理脸红得无地自容。一股尴尬恼火不由得涌上曹小慧的胸膛。这个多嘴的烂女人,也不知道是天生就傻还是故意要人难堪。刚才她和申明理一进她家,她就夸她长得漂亮,然后就说申明理好妻命,真不敢相信怎么能讨这么漂亮的老婆。如果夫妻相貌相当,说这些话倒也没什么关系,可在人们眼里,她和申明理的相貌并不相称。恋爱时,她并没发现申明理长相有什么地方不好,可不争气的是,她越长越向漂亮的方向发展,而他却相反,不仅嘴唇越来越厚,而且明显地表现出了地包天。还有那双腿,那时也没看出什么,现在,明显的外八字走起路来像个孕妇,而且头顶也谢了一大片,油亮的脑门看上去像个老头。当时申明理就已经很难堪了,而且鲁应俊当时就批评了她,说我这老婆,有时你觉得她性格开朗心直口快,有时你又觉得她没遮没拦好像脑子缺根弦。可她还是这样装疯卖傻嘴不饶人。这个疯女人,再说下去,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曹小慧急忙端起酒杯,开始给大家敬酒。

鲁应俊转了话题,开始问买房子的一些情况。得知还没装修时,鲁应俊很内行了说,装修不要搞得太豪华,装修的东西越多,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就越多,今天吊顶开裂了,明天粘贴得不牢了,后天地板鼓包了,整天得修修补补,整天得为它操心。这样一来,就有点本末倒置,本来房子是为人服务的,结果变成了人为房子服务。

长时间尴尬找不到话的门亮一下也有了话题。他说装修他最有经验,爹妈换了两次房,自己换了三次房,从小房子到大房子,爹妈的自己的,都是他主持装修的。门亮感慨了说,装修房子,里面的学问太多了,不说别的,光买材料,就有天壤之别。特别是瓷砖,就分釉面砖和全瓷砖。我九十年代初刚分到房子时,就不懂这些,反正挑便宜光亮的买,结果买来的是釉面砖,渗水,有点脏水就渗进去了。后来换了大房再买,我就有经验了,不仅知道了全瓷,还知道了等级的差别,哪种砖铺上缝隙小哪种缝隙大。还有装修的木料管线开关螺丝钉,数都数不清,而且讲究更多,质量的差异也更大。

第六章 丈夫吃醋(6)

其实大家都知道装修不容易,又要装修好又要省钱,更不容易。鲁应俊老婆侧过脸对申明理说,既然有装修专家在这里,小申你就把他抓住,让他做监理,让他负责给你装修。

申明理还是又红了脸。门亮急忙说,当然可以,如果请我,工钱我也不多要,每天给几百块钱,也就可以了。

申明理和曹小慧本能地互相看一眼,又都本能地低下了头吃菜。但曹小慧很快抬起头说,买房就已经借了钱,还哪来的钱装修。我们也不打算多装修什么,只铺铺地再买几个门装上,就行了。

鲁应俊老婆说,买套房不容易,要装修一次就得装好,住进去,就不好再装。如果缺钱,我那里还有一两万,如果需要就去取。

真是一个意外的喜迅。为装修的钱,这两天都快愁死了。曹小慧和申明理几乎是同时站起,端起酒杯给鲁应俊夫妇敬酒。鲁应俊将酒喝下,豪爽了说,我们毕竟工作了这么多年,多的钱没有,一两万还是不成问题,如果不够,还可以想办法。

两万就足够了。申明理和曹小慧只能一连声表示感谢。

口头感谢过,曹小慧仍然觉得不够。解决了这么大的困难,只说几句简单的感谢也过于简单,也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曹小慧再一次站起,说,我们真的是遇上了贵人,先是门老师帮忙,现在又是鲁处长帮忙,看来我们也要时来运转了。鲁处长是申明理的家乡人,如果鲁处长不嫌弃,我们就认一门亲戚,认一个大哥大嫂,也不知鲁处长答应不答应。

曹小慧的这个提议,虽然出乎申明理的意外,但觉得确实是好,确实是恰当得体。认了亲戚,两家的关系就更拉近了一步,也上了一个台阶。这倒不是还想占人家什么便宜,认了亲,以后报答人家,也有了一个根据,也不用再客客气气遮遮掩掩。见鲁应俊和妻子都笑了说好,申明理便端起酒,来到鲁应俊面前,叫一声哥,说,按家乡的规矩,认亲要磕头,我今天就不磕头了,敬六杯酒,就表示认了大哥大嫂。

鲁应俊要碰杯喝。申明理只好按鲁应俊的意思来。申明理和鲁应俊夫妻碰完,曹小慧立即起身来敬,而且要和申明理一样,一起碰六杯酒。看曹小慧的样子,并不像能喝酒的人。鲁应俊建议三杯就行了。曹小慧高兴了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大哥好大嫂,六杯酒也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我高兴,喝醉了,也是难得一醉。

曹小慧的真诚让大家感动。但六杯酒下肚,曹小慧很快就有了醉意,脸红头晕,而且还到卫生间吐了一回。等菜上完,鲁应俊说今天还有事要忙,然后宣布宴席结束。

申明理急忙去埋单。柜台说已经有人付过了。申明理知道这个人就是门亮。本来想好了今天的账一定要他付的,请客感谢人家再要人家付账,这成了什么事情。但此时他突然没有了不安。鲁应俊的妻子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关系特殊,如果没有一种讨好占有的目的,谁会把那么一笔钱借给别人,而且今天又无缘无故地抢了付钱。也好,既然你有非分的想法,那你就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但申明理还是止不住悲伤。吸吸鼻子,又有点痛恨自己:没有钱,你还要什么尊严,你还要求妻子保持什么尊严。妻子今天低三下四,已经够难为她了,你还报怨她什么。申明理突然有点想哭。

第七章 帮情人装修(1)

昨晚思路清晰,写得顺畅,便多写了一阵。睡觉时,天差不多要亮了。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曹小慧发现屋里明亮得像到了中午,申明理也起床不知到哪里去了。电话是门亮打来的,说他今明两天没课,后天又是双休日,如果装修房子,他正好有空帮忙。

早一天装修好,就可以早一天住新房。这间破屋子,她早就住够了。可装修的钱还没拿到手。鲁应俊虽然答应给借钱,但也得到人家家里去借。昨天她就让申明理去,可到今天也没见到钱。可见申明理还是觉得借钱难为情。也好,也让他尝尝借钱的滋味,别以为别人借钱容易,别以为门亮借给你钱还亏理。挂了电话,曹小慧就给申明理打电话,问他在哪里,鲁处长答应的钱借到了没有。

虽然鲁处长答应给借钱,但能不能真的给借两万,申明理一直心里有点敲鼓,更觉得借钱这样的大事不能太随意,应该晚上和曹小慧一起去,最好是带点礼物。别的没有,曹小慧炸的油饼确实不错,好多人吃了都夸奖。如果炸点油饼带着去,既显得像一家人一样亲近,也让人家感到你也有礼貌诚心诚意。但申明理还没说完,曹小慧便不耐烦了说,炸油饼还得发面,明天也做不出来,如果人家确实想吃,过后做也不迟。房子的事你不急我还急,人家说好了给借,你就去拿一下,何必这么麻烦。

放了电话想半天,申明理决定现在就去办公室找鲁处长,去了先请示一下科研方面的事情,如果鲁处长不主动提起借钱的事,他再开口说。

鲁应俊一个人在办公室写什么东西。见申明理进来,示意他把办公室的门锁死。申明理将门锁了,轻手轻脚来到鲁应俊身边。鲁应俊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捆钱来,说,我也只能给你借两万。

申明理激动得浑身都有点抖了。什么是真兄弟,能一下肯借这么多钱出来,那才是真正的真兄弟。申明理真想给鲁应俊鞠几个躬。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说感谢的话,但感觉说什么都有点分量不足,说什么都不能表达他此时的心情。申明理将钱捏在手里,站了呆半天,却说,想不到你把钱都准备好了,我还以为你要到银行里去取。

其实这钱不是专门给申明理准备的。这次去中央党校看牛校长,牛校长并没收这两万块,不但不收,还严厉地批评了他。虽然鲁应俊知道牛校长批评他并不是真的生气,但不收他的礼,至少说明他转正处长的事不好办,或者是目前不能办。那晚答应给申明理借钱,也是一时的冲动。等申明理还钱,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但既然答应借了,也没必要后悔,这两万也是现成的。见申明理没处装这两万块,鲁应俊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他,说,借钱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要在外面多说我们的关系,说多了,会传出闲话来。

申明理红着脸点头答应。但感觉鲁应俊有点后悔认了他这个穷兄弟,至少是认为认了他会对他不利,以后还真不能表现得太近乎。申明理感觉自己该走了。问鲁应俊再有没有什么事要吩咐。鲁应俊说没有后,申明理便告辞了出来。

回到家,申明理就把那包钱扔在曹小慧的面前,说,还真给咱们面子,一分不少借给咱们两万,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总算解决了。

曹小慧从档案袋里拿出钱看看,却并没显出高兴,反而有点忧愁。将钱再装进去,曹小慧叹口气,然后看着申明理说,这装修也是个麻烦事,怎么装修,你有没有一个打算。

第七章 帮情人装修(2)

那晚吃饭,门亮就说他有装修经验,他来负责装修负责监理,现在怎么又来问他。突然申明理觉得明白了一切。他一下觉得曹小慧的忧愁是装出来的,也一下明白了曹小慧的真实意图。真的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本意是想让门亮来主持装修,但她不好直说,她要掩盖她的真实意图,而且还要让他同意,甚至让他来请门亮出山,以此让他承认门亮,认可门亮,最终目的就是将他的嘴彻底堵死,让他无话可说。真的是太小聪明了。申明理想揭穿她的阴谋。但看着曹小慧,他又不想争吵。但他也不能让她的阴谋轻易得逞,而且如此看来,能不能让门亮参与装修,也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申明理突然也想绕绕弯子,斗斗智慧,让她露出狐狸尾巴。申明理认真了说,我想过了,先到图书馆查一查装修方面的书,然后设计一个装修方案,然后请装修公司的人来装修。

曹小慧立即反对说,你知识不大,倒有了知识分子的愚腐,查资料就能装修房子吗?你知道铺地该买什么瓷砖,贴墙该买什么墙砖。一窍不通,你怎么装修。你请装修公司,做你的大头梦,你知道装修公司装修有多贵吗?两万块钱,还要留点买家具。一万多块钱你请装修公司,你不怕人家笑掉大牙,人家不但不会接你的活儿,说不定会嘲笑得你无地自容。

看看,明显的是想让门亮来参和。原以为她和门亮亲近,是因为借钱,是迫不得已,是逢场作戏。想不到两人的心也贴到了一起。心跑了,妻子就不是自己的了。申明理再也控制不住满腔的悲愤,他气急败坏了说,你还想绕多大的弯子,你不就是想让门亮来吗,你不就是想和门亮在一起吗,那就干脆,让他来当这个家的家长好了,这样你也再不用遮遮掩掩偷偷摸摸了。

竟然这样*裸地侮辱她。自己没有本事,还来侮辱别人。曹小慧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将钱重重地扔到床上,说,好好好,你是家长,我再也不管了,一切你来负责,你按时给我把房子装好,我按时住进新房,也像人家的女人一样,真正当一回太太,真正靠一回丈夫。

曹小慧气呼呼地寻找外套穿外套。穿好出门,又有点犹豫。这样一走,装修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好在申明理绷不住了,他让步了说,装修这么大的事,我们总得商量出个主意,我刚说请装修公司,你就这么大的火,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曹小慧立即说,你这是在商量吗?我怎么就遮遮掩掩偷偷摸摸了!你请装修公司,你知道装修公司是干什么的吗?我告诉你,人家是挣钱的。就那么一点点血汗钱,你让人家挣走了,你的房子拿什么装修。告诉你,装修的事我再不管,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

见曹小慧真的要走,申明理低了头说,我也不是不让门亮来参与,我是考虑咱们的事尽量咱们自己来决定,整天麻烦人家,不好意思不说,也让人家笑话。

曹小慧立即愤怒了打断申明理的话,说,你以为人家门亮就那么下贱!你以为装修对人家是天大的好事,你以为人家门亮欠了你的阎王债,你以为门亮愿意来给你当牛做马。我老实告诉你,你请人家,人家未必会答应。既然你这样怀疑人家侮辱我,装修的事我就真的不管,怎么装修你看着办,反正一个月以后我要搬出这个破房子。

第七章 帮情人装修(3)

曹小慧哭了,一下坐在床上哭得很伤心。曹小慧如果真的不管,事情还真有点麻烦。申明理一下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也没有必要争吵。如果她真的变了心,如果她真的喜欢门亮,如果她真的要和门亮偷情,即使你不让门亮来装修,你也锁不住她俩的脚,何况她俩就在一个办公室。如果他们两人的心还没到一起,只是逢场作戏,那么戏演过了,也就厌烦了。况且装修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门亮只是以装修作幌子来讨好曹小慧,那么自然就不会在装修上用心,自然会露出险恶用心,曹小慧不是傻瓜,时间久了,她不会认不清谁好谁坏,谁真心谁假意。如果在装修中曹小慧能识破门亮的虚情假意,能认清门亮是在玩弄感情,坏事就会变成好事,她和门亮的感情就会走向反面。与其让她对门亮存在一份美好的幻想,不如让他们在实践中把幻想碰灭。再说,自己对装修确实是外行,怎么装修还真的不懂。门亮既然愿意自讨苦吃,那就让他吃点苦吧。另一方面,也不能把人看得太坏,曹小慧也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也不是那种很随意控制不住自己的女人,如果她真的是为了这个家,家好了,她也该收心了。申明理长叹一声,说,既然你说门亮是装修的行家,那我就不管了,这几天我要帮鲁处长搞点科研,我也没时间,怎么搞,你看着办吧。

见曹小慧立即反击,而且说她决不会管。申明理只好变被动为主动,说他再不管,而且立即就走。

申明理走后,曹小慧不再哭泣。在那里发一阵呆,觉得装修的事不能这么拖下去,不但不能拖,越快越好,更没必要赌气。既然你申明理没有本事,既然你申明理甩手不管,那我还征求你的意见干什么,我还顾虑重重干什么。那就对不起了,我只能请门亮来帮忙了。曹小慧拿起电话,拨通了门亮的手机。

好像门亮在等她的电话,门亮立即说马上来。这样的急迫让曹小慧再一次感动。如果没有真爱,绝对不可能如此全心全意。面对这样的真情,她也不想客气,客气就是铁石心肠,客气就是没有良心。曹小慧动情了说,我在家等你。

收起手机,门亮便兴奋了打开衣柜,翻腾半天才找出那身工作服。穿了照照镜子,感觉还行,像一个真正的劳动者。门亮看眼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前年自己装修时,光买瓷砖就和老婆整整跑了两天。第一天跑到黑,只看中了地砖,第二天又跑了大半天,才把卫生间和厨房的壁砖买回来。好在有了经验,这回争取一天就把这些东西都买回来。

急急忙忙来到曹小慧家敲门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门亮轻轻推开门,曹小慧就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迎他,而且感觉有扑上来的意思。门亮一下有点准备不足,后悔来时没再认真刷刷牙齿。昨晚老婆好像说他有点口臭。犹豫间,曹小慧已经走开,然后热情地请他到沙发上坐。

门亮急忙说,不用坐了,今天的事太多,恐怕忙到黑也办不完,还是早点走好,不知你准备好了没有。

毕竟是平生第一次住新房,而且还是自己辛辛苦苦买的。曹小慧也有点心急,见门亮真有走的意思,曹小慧急忙穿戴好,两人一起出了门。

整个小区还是一个大工地,路没修平,垃圾也没清理。好在到处都有工人在干活儿,而且每栋楼里都有装修的电锯声和钻孔声。这很好,请工匠就不用到处乱找,而且就有卖装修用品的小商贩蹲守在楼下,如果缺个螺丝沙纸什么的,到楼下就能买到。让俩人没想到的是,刚进屋打开门窗透气,就有装修的工匠上门来揽生意,而且很快就来了三四家,而且都争了抢生意让人难以应付。曹小慧不解了问怎么一下来这么多。一位中年男人讨好说,我们挣两钱也不容易,我们在张家干活儿,就得眼睛盯着李家,我早就打听到这套房子卖出去了,所以我一边干活儿,一边就往对面瞅,终于把你们等到了。我两家的活儿串起来干,成本就小,要价就便宜。

第七章 帮情人装修(4)

上门的几位都在这个小区装修,他们都说自己的手艺最好,而且都要请她俩去看他们装修过的房子。门亮觉得不用去看,他自信自己的眼力,看一眼人,就能看出干的活儿怎么样。关键是价格。曹小慧没钱,他口袋里也钱紧,钱少办大事,也不可能要求太高。门亮拉了曹小慧的手在房子里走一圈,说,别的也没什么要设计,客厅铺瓷砖,卧室铺强化木地板,再把墙刷一下,也就可以了。关键是厨房和卫生间。厨房每天都要用,而且有大部分时间是在厨房,所以厨房装修一方面要方便,另一方面也要便于擦洗,我建议这一圈都做成平台,下面做成柜子放东西,上面铺成大理石放厨具当操作台,你看怎么样。

曹小慧也是这样想的。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说,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再来到卫生间,门亮建议装一个浴缸。门亮说,躺在浴缸里要比淋浴舒服,你看发达国家的人洗澡,都是躺在浴缸里。

又和她想得一模一样。这些年在大澡堂里洗澡,她最想最奢望的,就是在自己的家里有一个大浴缸,而且是红色的,自己想怎么洗就怎么洗,想什么时间洗就什么时间洗,就像电视里那些有钱的女人,泡在浴缸里看书打电话。当门亮问她同意不同意时,她挽紧他的胳膊,贴在他的耳朵边轻声说,,心有灵犀,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无疑就是雷电,一下将门亮的心都击穿了,如果不是有工匠守着,他肯定要把她抱起来,然后让她骑到肩上,然后让她骑着他跑一圈。但他还是亲了亲她的脸。

如果只是贴墙铺地,装修也没什么赚头。一位工匠不死心。也许工匠看出是丈夫当家,便鼓动门亮说,有这么一位年轻漂亮的老婆,别的可以不搞,至少要在客厅做一面艺术墙,艺术墙除了有艺术效果,还可以挂老婆的大照片,摆老婆的小物品,让老婆一看,就开开心心。老婆开心了,日子就好过了。

门亮看曹小慧一眼,曹小慧也笑眯眯地看他。门亮一下揽紧了曹小慧的腰,说,我这老婆就是搞艺术的,搞艺术的人最讨厌人造的虚假艺术,最喜欢朴素自然的东西,所以她什么也不让我装,如果要装什么,以后她自己来弄。

铺地贴墙粉刷,做这些活儿一平米多少钱都是固定的。一位矮个子男人却说他可以便宜一点,铺地贴墙一平米可以便宜五毛。小个子这样一说,别的人便愤怒了扭头就走。门亮叫住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说,我的活儿就你来做吧,工钱不要你便宜,做好就行。

看着曹小慧一脸不解,等别的工匠走后,门亮解释说,你看那个小个子有多窝囊,自己都那个样子,怎么能干好活儿。活儿干不好,特别地铺不好墙贴不好,今天这儿坏了,明天那儿掉了,让你别扭一辈子。

中年汉子立即说门亮有眼力,有头脑。然后高兴了油嘴滑舌说,什么叫有眼力,这才叫有眼力;什么叫内行,这才叫内行;什么叫聪明才智,这才叫聪明才智。我看一眼这位大哥,就知道是个当领导的,而且还是个大领导,而且还要高升,如果明年再不给你升一级,我就替你去找组织部。

连曹小慧都逗笑了。这个汉子确实聪明能干,门亮当然也确实稳当有眼力。曹小慧高兴了看着门亮,真想在他的脸上亲上一口。但还是克制住了。

第七章 帮情人装修(5)

接下来便计算买多少墙砖多少地砖。算好写好,决定现在就去买材料,明天上午就动工。

曹小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虽然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但今天的感觉却一下不同,感觉就像坐在自家的车里一样,而且开车的人,也是自己家的。她也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反正就是幸福,而且这种幸福感就不停地在全身蔓延。她不时地想偷眼看他,而且惹得门亮也不停地看她。

曹小慧的心情门亮能够完全读懂,他知道,今天,将会是一个幸福的日子,一切的幸福,都会在今天得到。但他还是止不住有点后悔。刚才在她家,进门时完全可以拥抱一下她,也说不定完全可以上床,从而完全完整地彻底得到她。只可惜急了要装修,一念之差失去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但他又不敢肯定他进门时她是不是想扑进他的怀里。他觉得可以问问,如果不问,今天一天也憋得他不能安宁。他还是下决心问了。她一下有点脸红,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当时确实有要扑进他怀里的冲动,但他的一脸严肃又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觉得这样显得太轻浮,和自己的身份太不相称。曹小慧点点头,然后问他为什么那么一脸严肃。门亮只好说,我觉得我今天有点口臭,都有点不敢和你正面说话。

原来如此。在以后的交往中,应该让他轻松自如。曹小慧说我怎么没有闻到,我倒闻到你挺香的。然后将头凑过去,说,我来闻闻,看是不是胃热。

门亮还是没有直接对她呼气,只将嘴向她凑凑。

确实有点味道。曹小慧说,基本闻不到,但现在的人,哪个没有味道,别说你们男人,女人也基本都有味道。医生说是胃热,其实就是肉吃得太多,又吃得太饱,消化不了,当然要臭。

门亮感激了说,看来你还很能理解人,对口嗅也挺有研究的。我想闻闻你的嘴香不香。

门亮将嘴伸过来,曹小慧迅速在他的嘴上亲一口,然后说,专心开车,小心出事。

有这一口也就够了。今天路上的车也特别多。门亮兴奋得一脸灿烂,然后开始专心开车。

买东西确实麻烦,主要是这个装修市场太大,一家挨一家的摊位,一片连一片的货物,而且一家比一家更有特色,虽然门亮有经验,但还是看得眼花缭乱,更别说哪个更好哪个更坏了。最后,买哪种还是基本确定了下来。买完瓷砖、抽水马桶和洗脸池,太阳已经西斜。从上午出来到现在,忙得不但没吃饭,水也没顾上喝一口。两人这才感到又累又饿。来时,曹小慧没穿平跟鞋,高跟鞋底薄,早就脚掌疼得厉害,走一步都疼得钻心。原以为站讲台多年,已经有了站功,现在看来,站讲台根本不算腿苦。两人匆忙到市场旁边的小饭馆吃一碗面,门亮说,咱们再看看浴缸和门,看好了就一次买回去。

只看好了浴缸,天已经黑尽,市场也准备收摊。门亮只好去雇车拉货。车倒好雇,只是要装车时,一下涌来一帮装卸工,而且简单问一下买了多少东西后,就一口要五百块钱的装卸费。

这也太多了,他装修时,货比这多,但只给了二百块装卸费。门亮坚决不同意,说就二百块,不装就算了,我另雇人来装。一个黑脸大汉立即横过来说,在这个市场,除了我们,再不会有人敢来装卸,不信你就试试,看有没有人敢来。

门亮知道遇上了市霸。但他不怕,而且有曹小慧在,他也不能怕,而且这事不是他自己的,如果是他自己的,他倒可以考虑让步。刚才雇车时,他看到停车场周围有等着装卸的人。门亮摆脱装卸工的纠缠往前走一段,曹小慧赶上来拉住他说,我看这帮人惹不起,不行就依了他们吧。

第七章 帮情人装修(6)

门亮气壮了说,决不惯他们的坏毛病,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他们能怎么样,如果真的是土匪,早就有人管他们了。

到停车场喊一声,果然一下就涌上来七八个人。门亮说不要这么多,只要四个人。然后动手挑选了四个。

四人一到,刚开始看货谈价钱,刚才这帮一下也降了价,三百五就行。门亮再不给他们机会,一口咬定二百块,干就干,不干就算。门亮明白,天已经黑尽,今天再不会有雇主,不干他们就失去一次机会。果然,他带来的那四个互相看看,开始装卸。

回到小区,开电梯的又说电梯坏了。门亮知道是要钱。掏出十块递上,人家却要二十。别无选择,只好给人家二十。卸货时,四名装卸工又不卸货,说实在是太亏,要求再加五十。门亮再次一口拒绝,门亮威严了说,看到了没有,小区里到处是干活修路的民工,你们不干他们干,你连一分钱也拿不到。

装卸工彻底泄气了,说今天倒霉,碰上了黑心肠的资本家。

门亮的聪明智慧和勇敢果断,真让曹小慧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学院,门亮的博学大家知道,都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却如此精明老练,还真有点像久闯江湖的侠客好汉。今天的事,如果是申明理,还真有点玩不过来,后果也可能不堪设想。那天到自己学校的保卫处报案都被打了,更别说今天的阵式。

曹小慧在楼下看货,门亮在楼上指挥码放。装卸完毕,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两人回到楼上关上屋门,都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今天真是累惨了。曹小慧从纸箱上撕一块纸板放在一摞瓷砖上,给门亮掸掸身上的土,要门亮坐下来休息。门亮无声地在纸板上坐下,然后把她拉到面前,一下抱在他的怀里。曹小慧心疼了说,今天把你累坏了,我觉得你已经没有力气抱我了。

门亮让她稳稳地坐在怀里,而且用力将她抱紧,说,如果是货物,再值钱我也抱不动了,但抱你,我有使不完的力量,耗不尽的精神。你知道为什么吗?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曹小慧紧紧地将头依进他的怀里,闭了眼尽情地享受着幸福。

可惜这屋里没有一张床。地上也很潮湿。门亮将她横着抱起,却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突然听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门亮眼急手快,迅速将她放在地上。但还没等他离开她,申明理就走了进来。

屋里就他们两个,而且还挨得很近,好像有受了惊动急忙避让的动作。一股怒火仿佛要炸破申明理的胸膛。申明理浑身都有点发抖。他用了很大的劲,才颤抖了喊,半夜三埂还舍不得离开,你们俩个是不是今晚要住在这里!

从下午开始,申明理就不断给她打电话,每次她都如实回答,正在买瓷砖正在买马桶正在买涂料,每一个进程他都实时掌握清清楚楚。就在刚才卸货时,她还在电话里告诉他正在楼下看装卸工卸东西。可他还是要来突然袭击,可见他不但根本就没信任她,而且对她还处处存有很强的戒备心。早知如此,根本就不应该告诉他门亮帮忙买东西。曹小慧恼怒了说,你胡说什么,刚把东西搬上来,累得腿都站不住了,还没喘口气你就来了,你还胡说什么。

申明理仍然喊了说,喘口气怎么不回家去喘,这里阴冷潮湿,你们也不怕把你们喘死。

愤怒让申明理像一头决斗的公牛。曹小慧清楚,当务之急是必须把申明理的嚣张气焰压下去,要不然任其嚣张下去,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曹小慧几乎是喊了说,申明理!你是不是喝醉了酒!我们今天一天忙得快要断气了,你现在不感谢不报恩,还胡言乱语没好脸色,你想想看,你今天究竟要干什么!

第七章 帮情人装修(7)

门亮觉得还是离开为好。他急忙心虚了说,谁也别吵了,既然误会了,那我就先走。

门亮显然是生气了。这让曹小慧更加不安,更加气急败坏。她觉得门亮没必要就这么离开,这样狼狈地离开,本身就说*虚有鬼。但她又理解门亮的心情。她想让门亮别走,但不走又只能受气。她想破口大骂申明理,但又不知要骂什么。她只能那么愤怒地盯着看他。

门亮走后,申明理的眼里却涌出了泪花。申明理擦把眼睛,然后痛心了说,我们是穷,我也没有挣钱的本事,但穷也要有一点穷人的志气,穷死也不能没有人格,穷死也不能出卖肉体。

出卖肉体?这话像刀子一样刺疼了曹小慧的心。我一个女人,我这样卖命,我为的什么,不领情不关心不心疼也罢了,竟然说出卖肉体,轻蔑憎恨得像骂一个骗光他钱的*。你又算什么东西,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能顶天立地养家糊口,躲在后面像个缩头乌龟,竟然骂拼命为这个家奔波的妻子是出卖肉体。如果你能够拿得起放得下,能够撑得起这个家,我一个弱女人,还抛头露面干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话虽然过时不雅,但为妻子的衣食奋斗,为家庭生活的操劳奔波,总该是一个男子汉应有的责任。现在倒好,不劳心不劳力,反而站在那里轻松地骂起了妻子。你算什么男人。憎恶让曹小慧几乎失去理智,她上前抓住申明理的衣领,要申明理说清楚,谁出卖了肉体。

明明是理屈词穷,却反而要倒打一耙,他还没见过曹小慧这么野蛮不讲理的女人。申明理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一把甩开她,也喊了说,你以为我是瞎子!你以为我是傻子!你以为我没看见!你以为我傻得分不清人鬼!

好吧。曹小慧说,既然你看见了,也想清了,那就任由你想去吧,你想通了,咱们就各走各的路。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离婚了,是铁了心肠要跟门亮走了。满腔的愤怒一下变成了痛心和悲哀。既然人家选择了门亮,那就由她去吧。天要下娘要嫁,没办法的事情。这个瞎了眼的女人!谁离开谁都能活!让你*去吧,*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有你后悔的时候。到那时,你求到我的头上,我还懒得去教育你。但申明理什么也说不出,他清楚,如果一开口,很可能要嚎啕大哭。申明理强忍了,愤怒地快步出了门。

安静下来后,曹小慧突然悲伤得像心被人反复揉搓。她想大哭一场。快步走进最拐角的卧室,放了声尽情地大哭起来。

哭一阵,心里平静了一点,也好受了一点。她觉得应该好好想想眼前的事,好好想想今后的事,好好想想和门亮的事。

和门亮的事也来得有点突然,事情的发展也让她没有预料得到。但既然发生了,就应该面对,就应该有一个应对的办法。

离婚也许不太现实,想想这个词,心里就吓一跳。结婚那天起,她就没想过离婚这个词,不但没想过,而且常常要想的,却是白头偕老恩恩爱爱。怎么突然就遽变到了这一步,连她都吓一跳。

当然门亮也未必会真的离婚,而且门亮也从未说过离婚娶她。但门亮绝不是玩弄她,门亮真的是刻骨铭心地爱着她。她相信,如果她要他离婚,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会去做。这一点,她能够看得出来,而且也有足够的自信。

但离婚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而且申明理从各方面说,也没什么明显的错误,也没什么明显的缺点。如果理智地说,申明理也是深爱着她的,当初是,现在也是。结婚以来,虽然日子过得困难一点,但他也是尽了力的,不但努力为这个家,而且对自己要求也很严格。不抽烟不喝酒,不串门不赌博,按时回家,按时作息。在穿着上,也不挑剔,衣服穿不破就不扔掉。但对她,他也表现出了极大的恩爱和宽容,她买什么衣服怎么花钱,他都没有一次反对,而且尽力让她穿好吃好,有点好吃的,他总是说不爱吃,吃不惯,省下来让她吃。记得那年暑假学院组织去深圳旅游,每到门票贵的景点,他便说他不想进去,太累没意思。如果她也说不进去时,他便鼓动她进去,说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要不然会后悔。然后笑了说你看后给我说说,咱们也就共享同乐了。在上台阶时,她不小心扭了脚,当时疼得不能走,他便掺了她背了她游。七月的大热天,他浑身是汗,说有冷饮摊,就喝它两杯冰镇可乐。可真的来到冷饮摊,得知一杯要八块钱时,他只要了一杯,也只喝了一口,便说喝不惯这味道,让她全部喝掉。

第七章 帮情人装修(8)

还有女儿可可。女儿从小就恋爸爸,什么时候都往爸爸怀里滚,只要爸爸坐到沙发上,女儿就会躺到他怀里,一会儿让讲故事,一会儿骑到脖子上让学马跑。如果出门散步,女儿会撒娇了一步不走让爸爸抱着,然后玩爸爸的鼻子耳朵,然后在爸爸的脸上乱摸乱捏。那父女情,让她都有点羡慕。要上学把女儿送到了姥姥家,每次打电话,女儿都要和爸爸说几句话。那天在校园里散步,前面一位中年妇女领了一只小狗,小狗走几步便不再走,要主人抱。主人不抱时,小狗便躺在地上不动。主人抱起小狗,小狗便亲热了在主人的脸上乱舔乱蹭。她突然就想起了女儿和申明理。她当时差点流出眼泪。这样的亲情,她怎么能够残忍地去割断,怎么能给女儿再找一个后爹。这样的话,她也太自私了。

再说房子已经买到手了,就要准备过好日子了,怎么能够突然离婚。既然离婚,还千辛万苦买这房子干什么。

申明理是回了家还是去了哪里,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干什么傻事。曹小慧急忙来到窗前向楼下看。外面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但她知道,那决不会是申明理,他不可能在下面转。她一下拿不准现在是不是要回去,是不是要给他打个电话。但她决定说不。他一个男子汉,竟然扔下她走了。他如果今天不来找她,她就不主动回去。主动回去,他也会不饶。

不回去又能到哪里。这里连个合适点的坐处都没有。今天确实太累了。正打算回办公室,突然又有了开门锁的声音。

她背对了他。但又怕他手里有什么凶器。转过身来,却发现他悲伤得泪流满面。

曹小慧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默默地站着。申明理擦把眼泪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曹小慧无声地在那块纸板上坐下。是应该好好谈谈了。

申明理擦把眼泪,说,咱们回家再说吧。

感觉申明理的口气像和解。回家说当然最好。

让曹小慧没料到的是,进屋便是一股肉香。

申明理说,中午没休息,我去买了几斤排骨,还买了一瓶红酒。下午我早早回来把肉炖上。肉早烂了,就是等不到你们回来。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越急心里越难受,越难受越往坏处想,甚至我觉得你们俩个就在床上。

扫一眼锅里的肉,曹小慧心里还是有点感动:他是准备留门亮在家吃饭的,而且还准备了酒。但差点累死,他还仍然猜疑她和门亮在床上享受。这些她不能容忍,容忍了,反倒成了真的了。她也不想轻易让步,也不想现在就马上解释。她头也不回上床躺了,然后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

感觉申明理也上床睡了。曹小慧知道,现在差不多有一点多了。正想将他推过去,申明理说,如果你觉得我不好,如果你真的喜欢门亮,你就实话告诉我,然后咱们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曹小慧一下将被子掀开,说,我怎么喜欢他了?人家又是借钱又是帮你,你不感谢人家也罢了,难道你还要我骂人家打人家不成?

申明理说,你也不要生气,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事情很明显,你也不会看不出来,即使你不爱他,他肯定是爱你的,而且已经不惜一切代价了。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背着老婆偷偷摸摸地借钱,然后又像个奴才哈巴狗,只要你叫一声,他就跑得飞快。

道理谁都会说,但怎么不想想事出无奈。曹小慧也平缓了语气,说,既然你那么聪明,既然你知道他不安好心,那么你为什么要拿他的钱,为什么要他帮忙。

第七章 帮情人装修(9)

又是钱,好像她真的卖给了门亮。但为什么不拒绝门亮的钱,这让他真的很难回答。穷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说。但申明理还是说,如果我当时看出他的坏心,就是这辈子穷死,也不向他借钱。

钱都用了还说这话,简直有点流氓无赖。曹小慧再次愤怒了说,那好,你现在就把钱还给人家。把钱还给人家,我保证再不和他说一句话。

借了钱也不能用肉体来还。但话到嘴边,申明理还是没敢说出来。

曹小慧再次转身给他一个脊背。她懒得再理他。

肚子却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而且声音很响。从早到晚,就吃了那一碗面。曹小慧手压在肚子上想制止,却响得更加厉害。申明理说,是不是肚子饿了。曹小慧一下愤怒了转过身,委屈了喊了说,我差点就要撑死了!我一天没顾上吃饭,饿得半死,回来还要受你的欺负,你说我还有什么活头。

曹小慧还是伤心地哭出了声。

肚子肯定不会骗人。连饭都顾不上吃,再多情,再相爱,也不会没时间吃饭却有时间干那些事。看来还是自己多疑了。整个下午他都在猜测,不仅猜测门亮给她买了许多好吃的,甚至猜测她们可能到宾馆开了房间。看来是冤枉妻子了。申明理的心一下落回了肚里,浑身轻松得想笑出声来。他高兴了伸手去摸她的肚子,说看看是不是把宝贝饿坏了。曹小慧虽然本能了推挡,但还是希望他能摸到,摸到她秕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他抚摸一下,说,真的把宝贝饿坏了,我还以为你们花天酒地吃什么好吃的了。

曹小慧哭了说,你以为买东西就那么容易,既要考虑价钱,又要考虑质量,每买一样东西,都要跑断腿磨破嘴。一天跑下来,腿都要断了,脚肿得鞋都盛不下了,走一步,都疼得钻心,可你还要陷害人。

申明理坐起身抱起她的脚看看,然后边揉搓边温柔了说,确实是肿了,要不我给你倒盆热水泡泡?

曹小慧闭了眼躺了不说话。申明理急忙下床去倒热水。在床上给曹小慧把脚洗一遍,申明理说,饭我都热了两回了,我再热一遍,起来吃饭吧。

吃饭时,曹小慧又止不住想哭。和门亮的事,肯定不能再发展下去了。但要拒绝门亮,也很艰难,而且她也似乎没有那样的勇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她做不出,和门亮保持以前的关系,也不可能:拒绝门亮,就会成为仇人。再不来往视如陌路,她更不敢想像。

吃几口就感觉饱了。再上床睡了,感觉就是想哭,心里就是难受,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也感觉像失去了什么亲人,就感觉心里空空的难受。申明理洗完锅碗上床后,又将她揽到了怀里,说,你不知道,我今天一天是怎么过来的。想一想你们俩个在一起,我心里真的就像刀割,而且是那种锯齿一样的*。那种难受你真的是没法想象,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既着急又痛恨又伤心,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真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如果当时地球要爆炸,我肯定会大喊一声好。现在搂着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踏实有多幸福。

他的话无疑有点夸张,但她能够感觉到他的痛苦。但谁又能好受呢?曹小慧什么也不想说。

沉默一阵,申明理继续说,小的时候看一个江湖佬卖药,江湖佬手舞足蹈招徕顾客,说世上有三不让:老婆不能让,吃药不能让,拉屎撒尿也不能让。我现在才明白,唯一不能让的,就是老婆。婚姻是最自私的,夫妇结了婚,就意味着双方互为绝对的私有,不仅不能让,还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如果一方出轨,即使偷偷摸摸一次,也会在生活中留下永久的阴影。如果真正出轨,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不决出个你死我活,也会闹得翻江倒海。

第七章 帮情人装修(10)

明显地感觉出他是在吓唬她警告她,好像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曹小慧生气了说,你先别给人头上泼污水,既然你会讲理,那么你说,你遇上这样的事,你说你怎么办。

申明理问她哪样的事。曹小慧一把将搂她的手甩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又不是骗子,刚用了人家的几万块钱,翻脸你就忘了。

申明理说,借钱归借钱,借钱是商业行为,等有了钱,咱们不但会还他,而且可以付他利息。

曹小慧盯了申明理说,既然是商业行为,那你吃什么干醋。

申明理说,但门亮好像没当成商业行为,你也好像没搞清楚,再说,我也真怕你当成商业行为,把借钱当成买卖。

曹小慧生气了说,说来说去,虚情假意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你还是怀疑我,甚至怀疑我会出卖自己。

再说下去又只能是争吵。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听不听只能由她了。申明理说,我现在相信你了。但你这人心太软,有时候经不起软磨硬泡,比如我,结婚时我向你发过誓,今生今世,我就爱你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也决不会有半点动摇。

恋爱时,好像她也说过类似的话。曹小慧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动摇了?凭什么就要别人相信你,你就不相信别人。

申明理说,不是不相信你,是内外的环境变化太快,你能不能像我一样发誓,这辈子就爱我一个人。

曹小慧再不想和他纠缠这些。她已经想好了,和门亮的感情,就此刹车。如果门亮再纠缠或者不依不饶,她就问清他要干什么。如果他要离婚娶她,那再作考虑。如果他想满足一回生理要求,那她就彻底给他一回。这样就两清了,她也不欠他的了,她的良心也安宁了。她再次转过身背对了他。但又觉得这样会更引起他的不安。曹小慧说,睡吧,天不早了,只要你相信我,还发什么誓。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八点多钟。睡了一晚,感觉腿还是有点软。屋里静悄悄的,申明理已经悄悄地走了。曹小慧想再躺一会儿,突然想到门亮。昨天的事也不知门亮怎么想,是不是生气了。如果有什么话,肯定会发短信。但自从和门亮有了秘密,回到家,她就将手机关掉,防止门亮打电话或者发什么短信让申明理看到。曹小慧打开手机,果然就有门亮发来的短信,而且一连发了三次。短信只两句话,问她情况如何,昨晚吵架没有。

竟然没有怨言,竟然没诉说自己的委屈,竟然首先考虑的是她。曹小慧感动得又想哭。但确实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犹豫不决,只能越纠缠越纠缠不清。她决定把目前真实情况告诉他。但要写时,又觉得不知从何写起。还是委婉客气一点好。她斟酌半天写道:

对不起,我的压力太大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真怕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了。

短信发出去,半天不见回答。她估计门亮可能生气了,或者是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急转直下晴天霹雳。正考虑是否再发一个信去解释,门亮发来了回信:

我知道,对不起,给你带来了麻烦。但我太爱你了,爱得着了魔,脑子里整天就是你的形象,想控制都没有办法。

爱到如此程度,不禁让曹小慧有点害怕。还真让申明理说对了。如果他真要娶她,又怎么办。看来态度不坚决不行了。但立即翻脸也不好。反复思考,曹小慧突然有了灵感,她迅速写道:

对不起,弱水三千,我只能取一瓢饮。请你能够谅解。

这回的回信比较长:

这我知道,但对深受的人,我不会有半点索取,充满我心里的,就是如何奉献,如何能让你幸福,如何能让你快乐,你不要有半点负担,我不会给你带来半点麻烦。心里想想你,我就很快乐很满足了。

真的是没有看错人,门亮真的不是那种死钻牛角自私自利不讲道理的人。看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量了。如果他真的能遵守自己的承诺,君子动心不动手,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她想再发一个短信表示歉意。但想想还是克制住了。你来我往,实际就是没完没了,缠绵不断。她决定不再回信。但她心里难受得又想大哭一场。

第八章 同学相聚(1)

昨晚做梦又梦到曹小慧了。梦中的她仍然不说话,而且是那么地孤傲那么地高不可攀。醒来是愁怅,作梦也是愁怅。门亮翻个身,不由得再想昨天的短信。曹小慧说压力太大,这他能够理解。毕竟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事情,如果没压力没思想斗争,那才不真实,那才没把他当回事。相反,压力大,说明她心里有他,压力越大,想得越深,爱得越深,甚至也和他一样,她也深深地爱上了他。如果没有爱,压力就无从谈起。其实,这一段他的压力也不小,甚至比她还要大。他都有点不敢正视老婆的眼睛,心里也在不停地痛苦地挣扎,而且也在心里无数次骂自己流氓混蛋。但骂是骂了,爱依然是爱着,痛苦依然是痛苦着。

她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觉得这是她冷静时的想法。冷静时,他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在爱她前,他不但想过今生今世只取一瓢,而且也想过要当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但有了对曹小慧的爱,却让他无法保持冷静,也觉得只取一瓢,不是人类的本性,只是一种现行的道德要求。人的本性是什么,他无法定义,但他知道决不是只取一瓢,能多取,当然想多取。曹小慧当然也不能例外。

申请科研项目的事得抓紧,一是曹小慧评职称急着需要,二是没有科研项目,就没有一点活钱。曹小慧经济上的压力,好像加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感觉比他自己困难更让他难受,更让他牵挂。

论文的事也得抓紧,他已经替她写好了一篇。但要在一年内发表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发论文的人多。评职称要发表,年度考核也得发表;科技人员要发表,研究生要发表,领导干部也要发表。更要命的是,因发了论文就可以推荐上研究生,本科生也要发表。这么多人要发表论文,刊物就那么几个,僧多粥少,发表当然就很困难,据学报的一位朋友说,他们刊物一年收到的稿件有两万多件,而能发表的,只有一百多篇。

今天是星期五,门亮决定先给财政厅副厅长于利明打个电话,再次约请他出来吃饭,求他出面给弄个研究项目。如果不成,就请同学王永才一家吃饭,让他当编辑的老婆给发一篇论文。

一下有这么多的事求人,门亮心里禁不住涌上一阵烦恼。他觉得真的是可笑,就在不久前,他还到处宣扬他的超脱理论,说人生最大的享受就是心里什么事都没有,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心里既没有着急的事,也没有求人的事,更没有不愿意办的事,心里平平静静,安安稳稳,那才叫快乐。可现在,不但有事,而且是既难办又求人的事。门亮不禁摇头笑了。他清楚,他必须得去做,而且得努力做好。这由不得他,这只能由荷尔蒙。当然,现在也不错,人生能有一场刻骨铭心要死要活的爱,那也是幸运,也是上天慷慨的赐予,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既然难得,那就应该紧紧地抓住,就像人们说的那样,痛并快乐着。

但于利明工作忙,一上班就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门亮洗漱完再喝一杯牛奶,慢慢等到十点半,估计于利明该歇口气了,门亮才拨通于利明的手机。

听到要请吃饭,于利明问有什么事。门亮红了脸说也没什么大事,还是科研项目的事。于得明说,怎么突然非得要一个科研项目,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用处。

第八章 同学相聚(2)

编造一个重大的用处也难。如果撒谎,也不够老同学,而且终究于利明会知道真相。既然是老同学,那就应该无话不说。能说秘密,那才叫哥们,能说特别的秘密,那才叫铁哥们。门亮厚了脸皮说,我有个女朋友,和我一个教研室,她急需要一个课题,不然就评不上副教授。

于利明一下笑了,然后笑了说,怪不得,我一直以为你超脱得像圣人,想不到今天也动了凡心。情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既然是天大的事,如果我不想办法帮忙,情人跑了,你的魂丢了,你会骂我一辈子。

门亮解释说,还没到情人那一步,才有那么一点意思。

于利明说,那就更应该使劲,劲小了,也撬不动。长得怎么样,什么时候领来让我也看看,看看你的眼力怎么样,值不值得你费这么大的劲。

门亮急忙说,那今晚咱们吃饭,到时我把她也带上。

想半天,于利明说,要不这样吧,饭我来请,我把科技厅的一个处长叫上,让他给你想想办法。要不这样,等我订好饭店给你打电话,到时你和她一起来,来了咱们再玩一玩。斗地主扬沙子你会不会,如果不会就请人教一教,学会了再来,咱们陪这个处长玩一玩。

放了电话,门亮的心里又有点敲鼓。扬沙子斗地主,都是用扑克赌钱。技术很简单,他不但会,也玩过一两回。但他缺的是钞票。于利民这样的领导,钱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数字,说不定心血来潮,说不定为了刺激,一下几百几千地赌,那他就惨了。不想办法多带点钱还真的不行。

中午妻子回来,门亮主动打下手帮助妻子做饭。门亮的主动让妻子有点意外。妻子高兴了表扬他时,门亮故意叹口气,说,人这辈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副教授刚评完,又得准备评教授,教授评完了,可能又得评博导。

评上副教授,门亮就说这辈子到站了,他再也不低三下四去评什么教授了。她不知今天他怎么突然觉悟了,突然进步了。她疑惑了说,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又有哪个饭桶评上教授了?是不是有人让你评教授?

门亮再叹口气,说,现在金钱贬值,职称更贬值,过去全校才有几个教授,现在全校有几个不是教授?而且三十几岁就是教授。人家三十几岁就是教授,我四十几岁了还是副教授,想想都有点脸红。

妻子高兴了说,你终于还是明白过来了,其实你当教授,也不是为了挣钱,就是为了脸上有光。你当了教授,我就是教授太太,说起来也光荣一点。

门亮继续忧伤了说,可评教授也不是那么容易,要花钱求人,要发表论文,要有研究项目。想想这些事,我心里就烦。今天我给于利明打了个电话,想请他吃个饭帮忙弄个研究项目。结果人家答应得倒痛快,可人家要请几个同学聚到一起扬沙子斗地主,你说我怎么能陪得起人家。

妻子吴芸芸说,人家那么大的领导,你以为人家真的赌钱呀?人家玩,要的是个乐趣。

门亮说,这你就不懂了,玩乐趣说到底也是个玩刺激,钱小了有什么刺激。说不定一冲动,整把整把的钱掏出来也说不定。

吴芸芸说,这有什么可犯愁的,你是老百姓,玩大了你就不玩,你们是同学,他能不理解你?再说,同学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你还可以批评他赌博恶习,提醒他要谦虚谨慎,小心丢了官帽。

第八章 同学相聚(3)

门亮烦恼了说,你以为现在还是学校时的同学,大家都平起平坐。现在人家是厅长,你要求人家给你弄项目弄钱,人家也清楚,有了科研项目,老婆买卫生纸也要开成办公用品发票。如果给你弄个几十万的研究项目,想想看,百分之十给你自己报销,你能赚多少。前不久报上刊登了一个调查,说在某省,国家下拨的科研费,只有百分之十几真正用于科研。

为了评教授花钱,即使花得再多,她也不会不同意。吴芸芸说,你也别胆怯,你好歹也是个副教授,虽然不能和人家比,但我也不能让你太掉面子。要不这样,钱你拿上五六千就行了,我再给你请一个大款,让他陪你去。他去了,不仅能帮你付请客的饭钱,赌博的钱,也不用你操心。

这样的大转折让门亮有点不敢相信。但他知道,妻子所说的大款,就是那些为学生公寓提供被褥等日用品的商人。这些人也常到家里来,特别是过年过节,这些人来了,满屋子就是大包小包乌烟瘴气。过去他讨厌这些人,现在猛然明白,妻子也是不简单的人物,虽不能和于利明比,但官不大,权不小。门亮拍拍妻子的屁股,亲切了说,我这好老婆,还真是个多功能老婆,关键时刻都能靠得住,用得上,听指挥。但希望你能找一个有点文化言谈举止有点风度的,别找个土老冒来,去了笨手笨脚弄出麻烦。

吴芸芸擦干净手,神气活现地到沙发上坐下,拨通一个电话说几句,事情就算搞定了。

吴芸芸过来对门亮说,一切都妥当了,饭店订好后,我告诉他什么地方,他自己就去了。去了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话也不用说,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一切肯定给你办得周周到到。

饭店并不豪华,但包厢宽敞干净。大家聚齐后,门亮才知道于利明只请了科技厅的刘处长和他的女同事。但于利明也带来了同班女同学杜娜。这让门亮既感到意外又有点惊喜。好像是大二时,于利明就爱上了杜娜,而且爱得神魂颠倒。苦追了两年,相思了两年,但没有一点进展。毕业后杜娜分回了原籍县城,于利明到了省财政厅工作。苦恋的事自然就终结了。去年听说杜娜被于利明调回了省城,门亮也没多想,给一个梦中情人调调工作也算正常。现在看来,把杜娜调回省城不同一般,表明于利明已经把杜娜追到了手中。带曹小慧来时,门亮还有点担心,担心带一个女朋友来,见面后会出现尴尬,会被大家笑话。现在看来,一切担心都是多余。于利明带杜娜来,说明刘处长带来的女人也可能不是一般的同事。这就已经表明今天是一个特殊的聚会,是一个特殊朋友之间的温馨亲密而又浪漫的聚会。门亮止不住兴奋了想,能够这样聚会,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办成。

妻子请来的老板姓高,年龄三十几岁,不仅很有风度,还戴了眼镜,显得有点儒雅斯文。但同学们都在政界,职务都是副处以上,在这种场合混入一个老板,显然有点多余。门亮介绍高老板时,于利明就直皱眉头,落座后,高老板的话又特别的多,既殷勤又喧宾夺主。但大家谁也不主动理会他。高老板似乎没意识到这点,反而极力巴结大家,特别是对于利明,又是敬酒又是恭维。于利明更显出了明显的反感,不但不接茬,还扭过头不停地和别人说话。门亮却难堪得抬不起头来。于利明也有点太过分了。于利明不理睬高老板,大家也都不去理睬。但高老板仍然不尴尬,仍然见缝插针说几句,以显示他的存在。这样一来,整个宴席都有点别别扭扭。还没等菜上完,于利明便说有事,然后宣布散席。

第八章 同学相聚(4)

这样的结果让门亮没有料到,也在曹小慧面前让他没有面子。席间当然更没说科研项目。但门亮刚和高老板告别开车上路,于利明就打来了电话。一开口,于利明就责问他带一个老板来干什么。门亮只好委屈了说,是我理解错了,你说要玩扬沙子,我觉得咱们自己人玩没意思,就带了一个老板。

于利明立即说,你真是猪脑子,我好歹也是领导干部,我就那么没有水平?我会成为一个赌徒?我会和一个商人赌博赢钱?你知道不知道,那些进了监狱的领导,哪个不是栽在了商人的手里。再说,你今天请客,究竟要干什么,带这样一个人来,你怎么张口说事,难道你要说的事,也是商业买卖?

一连串的质问让门亮没法回答。他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了,他知道于利明是真想娱乐娱乐。门亮正要检讨,于利明打断他的话,说,什么也不要说了,你赶快到静虚园茶楼来,咱们在那里重新聚会。

真还有点牛皮。但门亮心里还是高兴。但静虚园茶楼在哪,他一点也不知道,曹小慧也不知道。下车问,没有一个人知道。估计不在附近。开车走一段下车再问,仍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妻子搞行政吃喝交往多,也许她知道在什么地方。打电话问,妻子说,你怎么连静虚茶楼都不知道,那是很有名的地方,在西郊高速公路入口处往东几百米,旁边就是生态大观园。

妻子还想啰嗦,门亮说知道了,便挂了电话,调转车头往西郊开。

门亮赶到时,大家都已在茶楼等他,而且茶、酒、零点都已上齐。扑克牌也放在一边。入座后,于利明却提出先喝酒,先说说话叙叙旧。

刘处长虽然不是同学,但和于利明是老乡,谈话间感觉刘处长也有要于利明帮助他升一升上个台阶的意思。随意说一阵,于利明正式对刘处长说,门亮是我大学时上下铺的同学,很有才华。上大学时我生活比较困难,他没少帮助过我,他家的旧衣服,基本都拿来给了我,不仅我穿了好几件,我父母也成了村里穿得最好最体面的人,当时村里不少人家羡慕得要死。他给我的一件棉军大衣,我现在还保存着,它不仅没让我挨冻,看到它,就会勾起我许多回忆。

于利明的眼里已经有了泪花。待于利明说完,刘处长便要服务员倒酒,然后双手奉了给门亮敬酒,说,这样仗义的兄弟,这样慷慨的胸怀,确实让人感动,不敬三杯酒,没法表达我的心情。

刘处长敬完,其他人也敬。门亮清楚,再喝他就醉了。于利明豪爽了说,不怕,你接住,我代你喝。

于利明能记得那些事,也让门亮有点感动。那时家里虽然也不算富,但父母都挣工资,和农村来的学生比,还是富裕得多。其实他那时也不是因为关系特好才救济他,而是可怜他太困难,才把家里不穿的衣服都给了他。当时他并没以为是多么大的善举,现在他也不敢提这事,怕伤于厅长的面子,也怕引起于厅长的伤感或者什么。想不到于利明竟然自己说了出来。门亮自豪地接受了所有的敬酒,也没让别人代他喝一杯。敬完酒,于利明开始说研究课题的事。于利明用命令的口气对刘处长说,办法由你来想,反正我的兄弟评教授要科研项目,你是管科研的,这个问题就得由你来解决。

刘处长说,我分管的是工交口,如果你研究这方面的东西,我倒好办。经贸口不归我管,再说经济方面的研究项目,算社会科学,归社科联管。如果你能改变一下研究方向,我才能给你想个办法。

第八章 同学相聚(5)

杜娜半玩笑半认真了说,研究什么都是研究,说不定外行倒能突破条条框框,研究出一个诺贝尔奖的大成果。门教授,你就研究一个工交的,比如汽车,比如发电机。

刘处长说,我也是这么想。最近高速公路项目投资不少,你能不能研究一下高速公路。如果能,我很方便就能给你弄一个,经费也不会少,至少也可以搞五六十万。

从来都没想过高速公路。门亮有点为难。这高速公路也不知应该从哪方面研究。刘处长笑了说,你搞研究,你就是专家,你问我这个外行,我去问谁。

大家笑了七嘴八舌取笑。取笑一阵,又说没问题,反正是学经济的,市场经济,什么都离不开经济,可以算算高速公路的成本,也可以研究一下高速公路能够拉动多大区域的经济发展,也可以算算车辆在高速公路上跑比在普通公路上跑能省多少钱。

一条高速公路可以连接一个区域,当然能够拉动这个区域的经济发展。究竟效果有多大,这倒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门亮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家都拍手叫好。刘处长也高兴了说,你看看,还是集体的智慧大,大家这么一议论,一个课题就诞生了。好,就这么定了,你回头写个申请,再搞个专家评审论证,因为不管怎么样,正常程序咱们还得走。科研课题你申请过吧,就按那些程序申请,然后一级一级报上来。

问题顺利地解决了,大家开始专心打牌。其实根本就不赌,要玩的是打升级,六个人玩,三个男的打三个女的,不带任何赌注。门亮彻底轻松了下来。来时于利明说扬沙子,看来是故意哄他的。门亮很为自己的胆小感到羞愧,也为自己目前的境遇感到伤感。在坐的除了他和曹小慧,都是领导,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他,一个穷教书的,无权无势无钱。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学时他救助人家,现在是人家救助他。

很快大家就感觉出,今天玩牌,于利明也是陪杜娜玩,或者说于利明要杜娜陪他玩。杜娜就坐在于利明的身旁,一会儿让于利明吃水果,一会儿让于利明磕瓜子,还说白瓜子治前列腺炎。这样的关心还是让大家眼馋。于利明随便说坐了不舒服,有点腰疼,杜娜便立即到沙发上拿过来两个垫子,衬到于利明的腰后。于利明的腰舒服了,又问脚舒服不舒服,要不要换上拖鞋。这样的温柔,不禁让门亮生出无限的感慨。想当年,于利明又写情书又送礼物,杜娜就是不为所动。有次好像是过五、四青年节,于利明特意买了本书送给杜娜,但杜娜很快就把书还给了他,并且在里面夹了张纸条,说别瞎想,神经病。于利明伤心得在宿舍哭了一晚上。发展真的是硬道理。门亮真不知杜娜现在作何感想。但他觉得杜娜绝不仅仅是后悔。于利明当了财政厅副厅长后,就立即把杜娜调了上来,也把杜娜的丈夫调了上来。这么大的情谊,这么忠贞不渝的感情,杜娜即使是铁人,也被感化成了铁水。人的一生,真是变化莫测,别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明天怎么发展,你也预料不到。

不过杜娜和曹小慧比,还是差了很多,不仅杜娜的年龄要比曹小慧大*岁,长相身材也没法相比。不知于利明怎么就死抱了杜娜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也不知于利明究竟是什么眼光,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门亮心里很快自豪起来:他这个年龄这个地位,能有曹小慧这样一个妙龄少妇,真的是老天对他的恩赐。但他也意识到,聪明漂亮博学优雅的曹小慧,已经引起了大家的嫉妒。还是夹起尾巴谦虚一点为好。

第八章 同学相聚(6)

不知不觉玩到了深夜两点多。于利明说累了,说熬夜对身体的损害最大,大家也说就是。于是便结束了战斗。

喧闹了一天的城市已经很安静,门亮开了车一路轻松把曹小慧送到她家楼下。车刚停稳,曹小慧便下了车。还没等门亮下车,曹小慧便摆了手说再见,然后一溜小跑回了家。

突然的变化让门亮一下无法接受。玩牌时,大家没少开他和曹小慧的玩笑,有些话不仅很露骨,而且很黄,明显地以为他已经和曹小慧上了床,而且是老情人。曹小慧也装聋作哑将错就错,没有一点不悦和难为情。怎么一下就变了,连手都没握一下。夜深人静,他原以为可以和她在车里有一点激情,至少也应该和他拥抱一下。也许她真的要只取一瓢饮。巨大的失望过后,一股无名的悲伤一下又紧紧地笼罩了门亮的心。难道美好的一切,真的就要终结了吗?

回到自家楼下将车停好,发现自家的灯还亮着,妻子还没睡,还在等他回来。真的是贤妻良母。门亮心里一阵温暖,但也说不清的失落。老天真的是爱开玩笑,如果在灯下等待他的是曹小慧,那今晚就不知是一个怎样幸福的夜晚。可命运就是要捉弄人,就是要让妻子温柔而无法摆脱这个温柔的妻子。

无精打采刚进门,妻子便扑了过来,一下揪住了他的耳朵,然后问家里的两张存折五万多块钱哪里去了。门亮被揪得低头弯腰,但他心里一下就明白,很可能是偷取那五万块钱的事被发现了。但也说不定是哪里出了差错。门亮心里慌乱,但还是装出一副很生气。他使劲掰开她的手,说,你发什么神经,你保管的钱问我干什么?

吴芸芸严厉了说,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五万多块钱的两个存折哪里去了,那天你问我密码,那天你究竟取了多少钱!

果然是事情败露了。她竟然记得那么清楚。这事他早想好了,死不认帐,死不开口。凡人不开口,神仙难下手。门亮装出更大的愤怒,说,莫名其妙,我从来不管钱,我怎么知道钱哪里去了。那天我只取了七千。

吴芸芸喊了说,你不要装模作样了,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心里有鬼。你说你取了七千,我问你,你是在哪个存折上取的,怎么存折上没有一个取七千的记录?

门亮猛然明白,确实是出了漏洞。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门亮抵赖说,好像刚好有一个七千的存折,我就一次取尽了。

吴芸芸一下哭了,而且哭得很痛苦。吴芸芸抓过枕巾擦几下眼泪,说,我就预感到事情不好。家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七千块钱的存折。如果是你丢了输了,倒没什么。就怕你在外面养了情人,现在果然是这样,要不然,为什么你偷偷摸摸,为什么突然应酬多了,还常常外出,半夜不回。

门亮仍然态度强硬了说,你哭什么哭,肯定是你记错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取了七千。

吴芸芸立即拿出一个小本,说,我怎么会记错,都记在上面呐,你睁开眼睛看看。

原以为妻子会记不清,没想到有一个账本。妻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对钱也漫不经心,想不到却是粗中有细。门亮还是一口咬定就是七千。吴芸芸说,你不知道是吧?你不知道我就到银行去查,一查就知道你取了多少。我也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查是谁偷了,我说到做到,事情闹大了你可别后悔。

不认账妻子当然会查下去,查下去当然要出丑。看来只能承认了,而且只能如实地说了。门亮拉妻子坐下,然后搂了妻子的肩膀说,事情是这样的,钱我借给同事了,我是怕你不同意,也怕你误解我,所以我才没敢告诉你。

第八章 同学相聚(7)

借给同事了?这让吴芸芸没有想到。这当然也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吴芸芸问借给了谁,借钱干什么。门亮叹口气,说,那天我到办公室,看到我们系的曹小慧眼睛都哭肿了,说家里被盗了,丈夫报案又被打了,然后说不买房子不行,要买房子又钱不够。我看着可怜,也是一时冲动,就答应给她借钱。她当时高兴得就差给我磕头了。回来又怕你不同意,为难了两天,一念之差就悄悄拿了。

她好像见过曹小慧,好像就是那个瘦高个子白白净净的女人。给这样的狐狸精借钱,哪里会安什么好心。五万块钱不是小数目,门亮不傻,如果没有特殊关系,如果不是有所企图,肯定不会给借这么多。眼睛哭肿了,明显地是撒谎,哪个女人眼睛哭肿会到办公室丢人现眼。还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痛苦像利剑一样刺向吴芸芸的心脏。男人偷家里的钱给野女人,还说成是借钱。吴芸芸痛苦地哭喊了说,借钱为什么要偷啊,你偷家里的钱给野女人,你傻了呀你,五万多块钱呐,你嫖小姐,能嫖多少次呀,你一次就送给了她。如果你不疼她不爱她,你怎么会一次给她那么多的钱。

吴芸芸躺在床上哭得满床翻滚,而且很快就喘不上气来,又很快就只有哼哼的出气声。想不到妻子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想不到妻子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门亮将妻子扶起,说,你这是何苦,钱又没丢掉,人家也不白借你的,很快人家不仅会还你钱,还会还你利息。借点钱给人你就不依不饶,我一个大男人,一家之主,连这么点主都做不了,我还算什么男人。

吴芸芸喘息半天,说,既然知道你是男人,你就应该对这个家庭负起责任。当初,你是怎么追我的,现在,你把我糟蹋成这个样子了,糟蹋成老婆子了,你就想一脚踢开。既然你讨厌我,我也不想活了,我给你腾开位子。

吴芸芸迅速穿戴好就往外走。听着妻子走下了楼,门亮又怕真出什么事。急忙追出楼门,发现妻子就站在楼门口。门亮清楚,妻子是在试探他到底管不管她。看来问题也不是太严重。门亮无声地将妻子抱起,小声说,再别哭闹,夜深人静的,小心让人听到。

妻子太胖了,抱到二楼就再没力气。但门亮不想放下。站了喘口气,妻子却挣扎下来。门亮只好改成牵手,把妻子牵回了屋。

吴芸芸说,问题还不仅仅是借钱给她,我早就发现你神态不对,整天都有点魂不守舍,我还以为你是在思考写书,原来你是害了相思病。今天晚上又这么晚才回来,老实说,你一晚上干什么去了。

门亮说,走时我就告诉你请于利明吃饭要研究课题,你以为评教授就那么容易,我不跑不准备,你让我拿什么去评。跑到今天,人家才答应让写个申报材料。

吴芸芸说,你又在撒谎,老实告诉你,八点多高老板就打电话给我,说宴会结束了,账是他付的,大家都回去了。你是不是还想抵赖,如果抵赖,我现在就给高老板打电话。

都是高老板多嘴惹的祸。但门亮相信,高老板是个聪明人,见多识广,他不会主动告诉吴芸芸今晚还有曹小慧。但如果吴芸芸要问高老板,那高老板肯定会全盘托出。带曹小慧去时,他就考虑过高老板,但怎么想都觉得问题不大。申请研究项目要求要有一个研究组,至少也得有几个人,否则人家根本不批,这些妻子也是知道的。这次申请课题,只有他和曹小慧还不行,还得填写几个研究生,组成一个课题组。但现在的问题是妻子又发现给曹小慧借了钱,这样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完全撒谎当然是不行了,不如把基本情况告诉给她,这样会更主动一些。门亮再次扶妻子坐在床上,说,事情是这样的,今晚临走的时候,于利明又打来了电话,说原来请的人有一个有事来不了,五个人打牌不行,要我再带一个人来。我说要带一个老板来,于利明立即生气了,说咱们同学朋友玩,带一个老板来干什么。我知道官员最怕公开和商人来往,只好把我们一个课题组的曹小慧叫上。吃完饭我们骗高老板离开后,我们就去茶楼玩牌去了。

第八章 同学相聚(8)

让门亮想不到的是,妻子听到和曹小慧在一起,立即又痛哭起来,而且还说要去找那个小妖精算账。如果真去找曹小慧那就麻烦大了,本来就没什么事情,一闹,就会闹出事情。门亮只能解释。但越想说清,吴芸芸哭喊得越是厉害,根本不可能听进去什么。门亮只好也喊了说,如果你要去闹,咱们的缘分也就尽了。

竟然说缘分尽了,可见他已经想好了离婚。吴芸芸愣一下,然后气极了说,我就知道你变了心,我就知道你要提出离婚。那好,既然你觉得她好,既然你觉得我不好,我给她让位,我现在就去死,我死了你也不用离婚了。

妻子不顾一切跑出了门。门亮清楚,她会跑回娘家。她的父母也是学校的退休教师,就住在西区的老高知楼里,和这里隔了半个校园。但中间要穿过一片树木浓密的小路。门亮看眼表,天也快亮了。黎明前人静夜黑,更是容易出事的时候。门亮只好再次跟出门。

吴芸芸果然往娘家走。门亮跑几步拉住她,但她却又喊又挣扎,像疯了一样。这样的叫喊在寂静的黎明让人惊心。门亮只好放开。

吴芸芸不顾一切往娘家跑。门亮觉得她回娘家也好。回去冷静一下,事情再慢慢解释。门亮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她进了楼门,门亮才返回。

刚回到家,手机就响了。电话是岳母打来的。岳母什么也没说,而是用温和的口气问他能不能来一下。

岳母退休前是中文系的教授,年纪也七十多了,但身体很好,不但每天按时起床按时看书学习,而且还时不时地为杂志写点小稿。岳父岳母的两个儿子都在北京工作,只有小女儿吴芸芸在学校照顾父母的生活。门亮只好再次出门。

来到岳母家,岳父岳母都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等他。门亮一下意识到事情闹大了。门亮什么也不说,低了头自己在对面坐下,等待接受批评。

岳母仍然温和了说,你能不能实事求是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门亮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但他再一次强调,就是借钱,再什么关系都没有。

岳父说,如果是借钱,倒也没什么。我年轻时也借过。那年我们一个女同事的母亲去世了,刚好还不到发工资的时间,向我借30块钱时,我就立即回家找你妈商量,结果你妈说三十块不够,一下拿出五十块。那时的五十块钱虽说只是一个多月的工资,但珍贵程度也相当于五万。

吴芸芸在另一张沙发上躺着。她立即坐起来说,那是什么情况,你们怎么能和他比。他不仅借钱,还整天鬼鬼祟祟和那个女人到处鬼混。

岳母说,借钱应该和妻子商量,毕竟是两个人的财产。再说,夫妻要互相尊重,不商量就是不尊重。你说不商量是怕误会,其实这又是一种互相不信任的表现。夫妻生活,最怕的是互相不信任。

门亮点头认错,说,我当时也没考虑太多。

吴芸芸说,你还没考虑太多?为了骗钱,为了讨好那个女人,你是费尽心机,你还没考虑太多。

母亲立即对女儿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门亮说了没有那回事,你就应该充分地信任他,那就是没那回事。没那回事你非要他编造了说出那回事来,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吴芸芸不再说什么。

岳母对门亮说,好了,没事了,门亮说没事肯定就是没事,赶快睡觉,今天你们就睡在我这儿,省得你们回去没事干无事生非。

第八章 同学相聚(9)

门亮先回北屋睡了。这个卧室基本是他和吴芸芸的卧室,每当岳父岳母有病或者在这里呆得晚了,便住在这里。但吴芸芸并不随他睡这个屋,而是抱了枕头被褥到另一个屋去睡。但刚出门,就被母亲拦住。母亲低声但很清晰了说,傻瓜,他现在正站在十字路口,你拉他一把,他就到了你这一边;你推他一把,就把他推到了人家的怀里,难道你要成心把他推开不成。

门亮清楚,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岳母说得没错,他确实站在了十字路口,但往哪里走,他一直都不敢去想。他敢幻想的,就是曹小慧能够接受他的爱,妻子也能够一如既往地爱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曹小慧是那样高傲的一个知识分子,她不可能委屈自己做别人的情人;而妻子也是有身份有骨气的女人,也不可能容忍丈夫把爱分给另一个女人。真的是太难了,感情真的是太复杂了。

吴芸芸还是赌气到另一个卧室去睡了。

真的是太累了,睡了不久,门亮就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经是九点。匆忙洗漱完毕,岳母已经把早点端在了桌上,静等着他来吃。

一杯牛奶,牛奶里加了咖啡。两片面包,面包烤得焦黄干脆。还有一个油煎鸡蛋。还有半杯葡萄酒。岳母说,别人都吃过了,就等你了。

门亮一下鼻子有点发酸。自从成了她家的女婿,岳父岳母就真正的把他当成了家里的亲人,而且比儿子儿女还要亲切一点,还要疼爱一点,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事,二老都从来没有批评过他。门亮不禁想,如果和妻子离婚,就真的对不住二老,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岳母坐在一傍说,今天十一点歌剧院有场音乐会,据说还不错,反正咱们也没事,就都去听听,不知你有没有意见。

门亮清楚,这是岳母特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要他和妻子调节一下情绪。真是用心良苦。门亮装作高兴了说,我已经多年没去过剧院电影院了,今天正好去听听。

是外省一家轻音乐团。演出阵容不小,艺术水准也不低。门亮也喜欢音乐,上小学时还学过二胡。但门亮却莫名地心神不安,美妙的旋律根本打动不了他的情感。按计划,今天他应该请王永才一家吃饭,把发表论文的事落实下来。他已经和曹小慧说过了,说这个星期就把论文的事搞定。但更让他心烦的是昨晚回来后曹小慧的态度,好像是真的要和他做普通朋友。刚刚帮她把房子的事情办完,而科研的事才刚刚开始。他不相信曹小慧是过河拆桥的人。绝对不是。她之所以那样,肯定是有原因,肯定是丈夫死缠烂磨,肯定是她心里矛盾或者遇到了阻力,就像他今天遇到的一样。门亮止不住叹一声。他想,也罢,断了就断了,断了也省心,就这样平平静静过一辈子,平平静静老死算了。

偷眼看妻子,妻子也在不时地看他。妻子的心情当然更不平静,他的心情当然也瞒不过妻子。门亮只好调整心情,专心地去听音乐。

晚上回到自己家睡觉,吴芸芸却主动和他和解友好。待他睡下,她一下搂紧了他,什么也不说,而眼泪却像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滚落。好可怜好让人心疼。记得大三那年,课程多又遇到一位女生向他求爱,烦恼无奈他便无心给吴芸芸回信。有天吴芸芸突然来到了学校,见到他,什么也不说,这是这样流泪,眼泪就像今天这样多。他突然也动了感情,这感情也是多年不曾有的。但他也想哭,他也什么都不想说。他默默地去擦她的眼泪。她突然说,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如果不喜欢,你就告诉我,如果我哪里做错了,或者那里让你不喜欢了,你就直接和我说,我能改正的,我就坚决改正。

妻子哪里都没有错。中学初恋时,是他追求她。他上了大学她没考上,她就充分感到了差距,差距也让她有了自卑。他回到大学当了教师后,她的自卑更加明显。其实,妻子虽然是招工到学校当的工人,后又转干,现在也是一个科长,在学校算最小的领导,但他从助教到副教授,挣到的钱和得到的物,从来就没比她多过一点。副教授,也只是个虚名,论实惠,远远赶不上一直在后勤管财管物的妻子。但她还是自卑,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宠着他由着他。起初他还帮妻子做点饭收拾收拾家,现在,他就真正成了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用他管,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甚至吃饭时他不想吃的猪皮什么的,他也会挟到她的碗里。这都是爱的结果,爱他就更怕失去他。门亮一下紧紧地把妻子搂入怀里,说,你没一点错,你是个好妻子,是我对不起你。

两人动情地搂了哭一阵,妻子轻声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特别地爱那个曹小慧。

此时他不想撒谎,此时也不能说真话。门亮说,其实也没有,就是有点好感。

显然是很爱。吴芸芸想努力控制住心疼心酸,也想努力不去往坏处想,但许多问题就像海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的胸膛。她就想知道更多。擦一把汹涌的眼泪,她低沉了说,你们是不是已经上床了。

门亮立即说没有的事。门亮说,我们即使有那意思,也知道不大可能,她离不开丈夫,我离不开妻子,你说怎么能行。

妻子睁大眼看着门亮,感觉他说的是真话,又感觉烈火不可能自然熄灭。吴芸芸再问一遍是不是真的。门亮说,如果不是真的,我就不会和你睡到一起了。

吴芸芸一下轻松得有点浑身发软,好像整个人都成了一滩清水,没有了形状,也没有了重量,轻飘飘得有点左右晃荡。闭了眼陶醉一阵,突然感觉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心爱的人被别人抢走又突然回来。她冲动了充满感情地依进他的怀里,柔情似水抚摸了他的胸膛说,如果你实在想看看别的女人,你就去找一回*,找了,你就知道女人都差不多,都没什么意思。

门亮不高兴了说,你说的什么话,我就那么下贱?

吴芸芸说,我的身体变成这样了,又老又丑,让你死守着我,我怕你委屈。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自私,是不是把你管得太严。但我告诉你,我就是不让你爱别的女人,也不允许你和别的女人发生感情,更不会让你从我的怀里飞走。

第九章 关系网(1)

走进实验室,又是烟熏火燎。朱雪梅正在酒精炉上炒菜做饭。申明理不禁心里有点反感。实验室是教研室公用的,有不少实验要在这里做。也因为不少化学实验要加温加热,实验室里各种炉灶锅盆应有尽有。仗着导师鲁应俊是副处长,朱雪梅基本是在实验室做饭吃饭。可现在正是上班时间,乌烟瘴气像什么话。申明理说,已经十点多了,你做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朱雪梅说,今天起得迟了,昨晚后半夜才睡。

申明理说,后半夜才睡,你的夜生活倒很丰富,能不能透*信息,晚上干什么去了。

朱雪梅说,女士的事你也要打听?看来你也爱好这个,但本姑娘无可奉告。

虽然是研究生,但穿着打扮,朱雪梅并不像个知识分子,也不像个学生,倒像社会上的那些时髦女郎,衣着前卫,也很是暴露。今天的低腰裤更是低到了极限,躬腰炒菜,半个屁股都露了出来。看一眼,申明理不由得心里慌乱。申明理要出门离开时,朱雪梅说,考博的结果出来了,你知道不知道,有没有你。

申明理并不知道。他急忙问是不是公布了,在哪里能查到。朱雪梅将火拧小,说,还没公布,我托人打听了一下,知道我录取了,别人的我不知道。

没公布就知道被录取了,当然暗示她有门路。这小丫牛的。不过牛就有牛的道理,前几天学校已经公布,朱雪梅留校工作,而且是留到系里教书。这不,好事又来了,还没硕士毕业,在职博士又考上了。好事接二连三,申明理不能不嫉妒得难受。现在的事,能跑能要有门路的,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吃亏。申明理无声地转身要走时,朱雪梅说,你别不当回事,今年报的人特别多,而且都是省里市里得罪不起的领导,你如果没跑没找,肯定没戏。

肯定没戏,让申明理心里禁不住一跳。这次报考哲学博士,是他下了很大功夫做了精心准备的。他清楚,有了博士学位,就又上了一个档次,人生肯定会发生一点改变。记得去年有个退休教授来考博士,一时成了全校的新闻事件。有人问为什么退休了还要读博士,这位教授回答为了争气,说他这辈子学识渊博,可是因为没有博士学位,他不仅不是优秀人才,连博导都没当上,而他的学生却因为有博士头衔,不但成了优秀人才,还成了学科带头人。这位教授的话虽然有点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但为争气就要读博士,还不是最直接的理由。其实学校这个在职哲学博士班,说俗一点,就是让人拿学位的,只要进入,交清一切费用,不要得罪导师和领导,写一个差不多的论文,都能拿到博士学位。轻轻松松拿一个博士,不拿的那才叫傻瓜。教授退休了没别的事,拿一个博士学位既可争气争名,也可在走穴讲学挣钱时,多一个响当当的博士招牌。去年他也想过读这个博士,考虑到专业不对号,就没读。今年再不读确实不行了。如果也像朱雪梅硕士毕业就读博士,现在早已经是教授了,学校的房子也早分到了,而且至少在一百二十平米以上,哪里还用花大价钱大代价去买商品房。赶早不赶晚,早一天拿上这个博士,说不定还能赶上什么好事。申明理问朱雪梅能不能也找人替他问一问。朱雪梅说,这样的大事,哪像你想的这么容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托人求情。你想想,我如果不拿博士,我得工作三年才定讲师,讲师后再工作五年才能评副教授,而且还得要论文要科研要获奖。这么多的条件,我到哪里去凑,想想都愁死了。有了博士学位,两年后就直接定副教授,省时省力,这么好的事,我怎么能不拼命去弄。我自己的事已经拼了命,再给别人问,人家也会怪我多事。其实你也不用去求人,你就直接到研究生院去问,反正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估计也该公开了。

第九章 关系网(2)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太聪明太现实太会办事了。像朱雪梅这样精明的人,现在是你的学生,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你的老师或者领导。申明理出了门,越想越觉得应该去问问。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如果没被录取,也和人家谈谈,如果可能,也找个人去求求情。

因确立的办学方向是把学校办成研究型大学,这几年全校研究生扩招的速度已经超过本科生,研究生人数已经达到五千多人。规模大,来研究生院办事的人也多,人来人往像个自由市场。好在院长办公室没人,申明理决定直接找找院长。

院长是留法硕士,回校后就当了院长,已经有好几年了,虽然没打过交道,但见了面都脸熟。外国人喜欢直来直去,院长留过学,肯定会有点外国人的风格,肯定不喜欢绕绕弯弯虚情假意。申明理大方地自己在院长对面坐下,然后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情况,问能不能看看被录取了没有。

院长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瞇瞇地看着他,然后问他学生物的,为什么要拿哲学博士学位。

申明理想直说,但毕竟太荒唐太隐私说不出口。该冠冕堂皇还得冠冕堂皇。申明理说,我觉得哲学应该是世界观和方法论,科学研究,方法往往要比研究本身更为重要,所以搞科学就不能不掌握哲学这个方法。比如毛泽东主席不是科学家,但钱学森告诉他物质可分到原子时,毛主席以一个哲学家的思维说不对,说按哲学的理论,物质是无限可分的。后来怎么样,证明哲学家的理论是正确的。

院长一下笑了,笑得茶水都喷了出来。好容易止住笑,说,老兄,你确实应该成为一个哲学家。

申明理也笑了,他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但院长止住笑时,说,问题是现在想当哲学家的人太多了,僧多粥少,我也没办法。这样吧,今年你就算了,明年再上怎么样。

明年就是再过365天,明年还有明年的形势。这样看来,今年他是没被录取。好歹自己也在学校干了十多年,竟然不如朱雪梅这样的学生。真也有点欺人太甚。申明理的脸色一下变得发青。申明理站起又坐下,然后竭力压住恼怒,说,我年龄也不小了,越往后推,读博士就越没多大的意思。您看能不能看在老教师的份上,想想办法,再增加我一个名额。

院长说,情况你不清楚,我也想把你们都招上,但名额是上面控制的,就那么多,不能突破,而报考的人,一个个都有来头,不说别的,光厅级领导,今年就报了六个,至于处长,光省直部门的,就有七八个,录哪个不录哪个,别说我,连校长也做不了主。校长刚说pass掉,上面的条子就来了,谁也没办法。

这一点他清楚,每年都差不多。但总要招一部分真正的学者教师,要不然还叫什么博士班。申明理争辩说,正因为名额有限,录取才应该制定一些原则。既然你们考试了,那就应该公布成绩,按分数录取。我考了多少分,你能不能让我看看。

院长的脸也严肃了起来。他说,录取当然要有原则,我也是个最讲原则的人。原则我们已经公布在了招生简章上,那就是德才兼备,德、技、能全面考核。笔试成绩,那只是技的一部分,德和能,我们更要看重。在国外,硕士博士的录取都不再进行考试,也不以这种形式选拔人才。

明明是乱用职权,却有一堆名正言顺的理由。申明理终于控制不住愤怒,他提高了声音说,是应该全面考核,但你又是怎么考核他们的德和能的,难道当了领导,德和能就高吗?你们这样做,考虑过公平没有,考虑过正义没有。

第九章 关系网(3)

申明理这样的态度让院长有点意外。院长皱了眉头想发作,但还是克制住了。他说,看在你是教师的份上,我再耐心给你解释一下,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就只能去问校长了。其实你不知道,办这个在职博士班,本来就不是给你们办的,给你们办这样一个班,我们不会办,上级也批不下来,不知你理解没理解我的意思。如果你没理解,我给你讲一个笑话。说领导开会研究是要花钱改善一所小学还是改善一座监狱。许多人以为要改善小学,但结果却是改善监狱。部下不解问领导,领导说,难道你我还会再上小学?这就是说,如果领导不上这个博士班,也就不会有这个博士班。至于你说的公平,你应该去报考你的生物学博士,你一个学生物的和人家搞政治的一起考这个博士,你觉得这公平吗?

申明理一时无话可说。可肚子里的气却翻滚得更加厉害。他真想骂一句粗话。但上次保卫处挨打的教训让他把粗话咽了回去。申明理愤怒地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可问题是朱雪梅被录取了。这更不能让人信服。他后悔刚才没质问一下院长朱雪梅又是怎么回事。

正是下课时间,马路上的学生摩肩接踵挤成一片。学校扩招,马路也不断拓宽,可还是拥挤。申明理站在一边等学生高潮涌过,他的心情也平静了一些。他清醒地认识到,生气没有用,生气只能让事情更糟。在人情世故方面,他还真的应该向朱雪梅学习。人家一个小女子能够八面玲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一个副教授反而只知鲁莽只知抗争,这和草莽英雄又有什么差别。朱雪梅能够被录取,很可能是鲁应俊出了力。他和鲁应俊是老乡,现在他也给鲁应俊跑腿服务,也算是鲁应俊的人。鲁应俊能给朱雪梅帮忙,也说不定能给他申明理帮忙。

院长虽然说招生名额已满,但他认为名额也是人定的,是人定的东西人就有办法改变。博士班和计划内招生不同。计划内招生国家要考虑投资,要考虑分配工作,还要考虑办学条件。而博士班这些都不用考虑。钱由学员交,工作不用安排,集中授课也是利用假期和双休日。这样的情况,多招几个,对国家对学校对个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有好处的事,就不应该人为地阻挠。

申明理决定给鲁应俊打个电话,向他汇报一下没被录取的情况,探探口气,看他怎么说。如果有可能,就让他出面说说情帮帮忙。

在电话里还没说完,鲁应俊就打断申明理的话,说,给你说说话倒没什么问题,话我可以说,但管不管用我就没把握,因为我和马院长也没什么私交,人家也没求过我什么,所以给不给面子,很难说。

从鲁应俊的话里,申明理能够感觉出是在应付,真去说还是不去说,谁又能说得清楚。挂了电话,申明理的心里又不仅烦恼,而且还多了羞辱。这人活的,真是没劲透了。

糊里糊涂回到实验室,朱雪梅正哼了歌洗锅涮碗。申明理刚想离开,朱雪梅却问他去找了没有,结果如何。他不想说碰壁,更不想再说这件事。申明理说,我才懒得去找,再说我也没你那样的门路,我去找谁。

朱雪梅说,你不找不跑,好事当然不会掉到你的头上。不跑不找,其实并不是什么清高,而是不努力不进取,甘愿坠落甘愿落伍。我参加过几次职业生涯培训,对我的启发特别的大。那些培训与其说是讲课,还不如说是考验你的脸皮和勇气。有次上课就让你反复喊这么几句话:吼!吼!吼出你的怨气!吼!吼!吼出你的勇气!吼!吼!吼破你的娇气!吼!吼!吼出你的财富。

第九章 关系网(4)

朱雪梅握紧了拳头,真的很认真地低声而有力地吼了几遍。看来她是真的相信这些极端的东西,真的已经被洗脑。有个哲学家说过,女人如果拼了命,这个世界就是她们的。让朱雪梅帮个忙,也说不定人家还真有一点门路。申明理说,我现在是求告无门啊,你门路多,本领强,是不是也给我跑一跑。

朱雪梅笑了。申明理还是第一次说她门路多。这倒让他说对了。朱雪梅说,其实我也没什么门路,就是永不服输。如果没有这种精神,也没有我的今天。这样吧,我有个姨妈在咱们学校幼儿园当园长,前不久研究生院的马院长还到她家送过礼。你不要以为幼儿园不起眼,可对马院长来说那不是一般的地方。你可能不知道,马院长离婚后再婚,娶的是小他近二十岁的学生。四十几岁得子,不仅儿子是他的心肝宝贝,娇妻的话他也不敢违抗。儿子送到幼儿园,幼儿园就成了马院长最牵挂最神圣最放心不下的地方。如果让我姨妈去说说,说不定事情会有点转机。

自己读博士让幼儿园的阿姨去说情,这事听起来有点滑稽,但想想还有一定的道理。病急乱投医,让说说也没什么坏处。申明理说,想不到你在学校还有个姨妈,你的事是不是你姨妈给你办的。那就拜托你了,事情如果成了,我请你吃饭。

朱雪梅说,这么大的事情,成了你才请我吃饭?你这饭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金贵。

感觉朱雪梅是认真的。申明理说,那你说让我怎么谢你,你说怎么谢,我就怎么谢。

朱雪梅说,我也不用你谢我,看在你我同事的份上,我给你试一试。

她已经把他当成了同事而不是老师,申明理一下感觉有点很不适应。这女子,真的是牛皮得可以。但如果朱雪梅的事也是托她姨妈办的,再让姨妈去办,姨妈肯定不答应。朱雪梅说,这事你不用担心,我的事不是我姨妈办的,而且我在学校的亲戚也不止一家,我姨妈的女儿,嫁的就是周校长的侄儿。我是直接找了我的表姐,我表姐又找了周校长。

我的老天,还有这样的关系。他早就听说过,说校领导的家乡在哪里,哪里的人就容易进学校工作。上一任校长的老家在山阳,学校的许多教师就是山阳人,这一任校长的老家在山阴,现在到学校工作的又是山阴的人多。可一个小小的小女生就有这么多的关系,还是让他吃惊得目瞪口呆。朱雪梅得意了说,这么些年,你好像活在真空里。全国一盘棋,全民一张网,咱们学校,哪个扯起来不是亲戚套亲戚。那天我们闲聊,我刚说计划处的朱处长水平太低,刘老师的脸立马就红了,王老师也急忙给我挤眼。后来才知道,刘老师就是朱处长的外甥,她分到学校,就是朱处长给跑的。所以说,你在学校说话,就得处处留心。

更让申明理吃惊的是,第二天下午,一进实验室,朱雪梅就说,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你可别听了高兴得跳起来。你的事已经决定了,你看公示栏了吗,名单也已经公示出来了。

学校的公示栏就在楼前的马路边。申明理虽然知道朱雪梅不会弄错,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果然录取名单里面就有他的名字。申明理不禁笑出了声。没想到自己读博士竟然由幼儿园的阿姨来决定,真的是有点可笑。申明理觉得真的得好好谢谢朱雪梅的这个姨妈。但怎么谢,是买点烟酒还是拿点什么,他觉得还是征求一下朱雪梅的意见。

第九章 关系网(5)

再回到实验室,申明理先看着朱雪梅嘿嘿一阵笑,直笑得朱雪梅有点莫名其妙,申明理才问怎么感谢姨妈,是不是买点烟酒。朱雪梅说,你也是老土,现在送礼谁还提烟酒。你不知道买卡吗?见申明理摇头,朱雪梅说,现在大一点的商店都卖卡,你把现金交给商店,商店就给你一张等值的购物卡,而且你还可以开一张能报销的发票。你把卡送给人家,人家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哪里用得着你再操心。

人家都用熟了,自己才第一次听说。申明理真的有点羞愧脸红。但买多少钱的卡,买哪个商场的卡,他觉得还是问清楚了好。朱雪梅说,买多买少那要看你的心意,但你最好买成超市的,我姨妈也不买大件东西,买日用品超市的最合适。

送卡,最少也得一千块。其实送烟酒,一千块也买不了什么。但一千块对目前的他来说,已经是一个难倒英雄汉的数字。房子还没装修完,借来的钱已经花完了,如果再借,短时间拿什么来还人家。这日子过的,怎么突然一下到处要钱,怎么突然一下穷成了讨钱的叫花子。但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还只是个开头。读博士还要收学费,怎么挺下去,申明理茫然得大脑一片空白。

另一个担心也涌上申明理的心头。又是送礼又是掏学费,曹小慧怎么想。虽然是她让他考博士,但真拿出钱时,她会不会同意,会不会生气。如果她不同意,那也就算了。

本来是要作一个电泳实验,可他清楚,这样的心情已经不可能再坐下来做什么实验。他突然想回家。他不知道回去要干什么,但就是想回去。

家里空空的。他知道,曹小慧是去新房看装修工装修去了。

装修的许多事情由门亮来帮着张罗。也不知门亮在不在那里。曹小慧虽然坚决不承认与门亮有任何特殊关系,也答应不再和门亮密切来往,但要真的不来往,真的兑现承诺,他知道也难。

申明理决定也到新屋看看。下了公交车,就是小区的大门。申明理突然有点胆怯。如果门亮也在,看到了又是一场痛苦。眼不见心不烦,申明理决定给曹小慧打个电话,通报一下他来了,然后说看完屋,就不在家做饭了,就在外面随便吃点面就算了。

小区门前停了不少出租车,也有擦鞋的卖小吃的。打完电话,申明理就混入人群中,找个地方躲起来。他清楚,如果门亮也在,肯定会慌忙开车往回走。门亮白色的本田车他认识。两眼盯了看一阵,也没见门亮的影子。申明理看眼表,然后慢腾腾走进小区大门。

铺地的活儿已经干完,装修工正在粉刷墙壁。满屋子的灰尘,满屋子的涂料味。曹小慧虽然围了纱巾戴了口罩,但露出的刘海仍然变成了白色。每个屋转一圈,也没有发现门亮的影子。来到曹小慧面前,申明理心里一下涌上一股感动。妻子也真的是不容易,她对这个家的操劳,她承担的压力和苦难,远比他要大的多。当然,她也比他更爱这个家。申明理动情了上前吹净曹小慧刘海上的灰,说,不早了,你去洗洗脸,洗洗咱们到外面吃饭。

来到楼下,曹小慧说,你不看着装修根本不行,偷工减料不说,你让他装一个开关,接完线,他连绝缘胶布都不缠。如果不是我检查,将来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事故。

妻子如此尽心,不仅说明她爱这个家,也说明她没有其他的想法,至少是没有要嫁门亮的意思。真是有点多心了。借人家那么多的钱,也真是难为妻子了。

第九章 关系网(6)

有一个农家饭馆。曹小慧说,里面的饭肯定不贵,咱们进去看看。

看菜谱,不仅不贵,品种也多,还相当有特色。扁豆面、酸菜面、山药搅团、萝卜米饭等,都是三四块钱一碗,相当吊人的胃口。曹小慧要一碗扁豆面。申明理想吃萝卜米饭,但价钱比扁豆面贵一块。申明理还是也要了扁豆面。

怎么就穷困成了这样。申明理拼命压制住心酸,而且努力要自己的心情好一点。见曹小慧吃得很香,申明理说,在职博士班的名单出来了,我也被录取了,但我不打算上了。

曹小慧抬起头吃惊了问为什么。申明理说,我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再说每年那么贵的学费,我觉得有点不大合算。

曹小慧说,不是本校职工减半吗?再说你是不是傻了,如果你早拿到博士学位,房子教授早有了,哪里还有现在这么多的麻烦。现在虽然迟了,但拿到手了,说不定还有什么机会和好处。

和他想的一样。申明理说,减半也得四千块钱,这笔钱也让人麻烦。

送礼的事,申明理还是没敢说。

曹小慧说,我最近和门亮合作申请一个研究项目,门亮的一个同学是财政厅的副厅长,可能很快就能批下来,如果能批几十万,资金就能周转开了。再说我听说学校已经年底结算了,你今年带了那么多的课,我估计课时费最少也有六七千。这笔钱一发,学费也没问题。

如果真能申请到几十万的科研经费,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按学校的规定,申请来科研费,学校扣除百分之五的管理费外,自己还可以提成百分之十的前期费用。所谓前期费用,就是前期跑研究项目搞可行性论证时的花费,这笔钱可以直接提取现金,由个人自由支配。如果申请到六七十万,就能提取到六七万块钱。以后的日子也就再也不用发愁。申明理想说给朱雪梅姨妈送礼的事,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说。他想,再别给她添愁了,还是自己悄悄想办法借点钱解决吧。

从饭馆出来,申明理主动挽了妻子的手。但申明理心里却充满了悲壮。看一眼曹小慧,申明理发狠了说,我一定要记住这个饭馆,十年后,我一定要再来这里吃饭。

申明理已经咬紧了牙关,眼睛里也有了泪花,但眼里闪闪发亮的,好像不是泪水,而是血液。

申明理虽然变化得突然,变化得莫名其妙,但曹小慧还是理解了他的心情。曹小慧心里也涌上一层酸楚。早该这样发狠了。可惜一切来的太晚,可惜一切也只是幻想。光发狠又有什么用。对家庭,对申明理,她已经不再有浪漫的幻想,也不再奢望发生什么奇迹。未来的日子,未来的申明理,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尽头。二十年的房奴到头,已经要到退休的年龄。退休以前的这二十几年,也只能是一天天教书,一年年熬职称度日子。熬职称度日子,仿佛也就是为了熬到退休活到尽头。如果说还有什么希望,那也只能寄托在女儿的身上。

回家的路上,申明理已经想好了一切,也想清了一切。下午先向秦先生借一千块钱,然后奋斗就从读博士开始,然后处处向朱雪梅学习,不放过一切机会,不放弃一切手段,拼命努力,还要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苦干加巧干,哪怕是胯下之辱,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虚无飘渺,哪怕是大海捞针,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一线希望,只要有一点光亮,他就要拼命去追赶,一定要活出个人模狗样来。

秦教授每天准时到办公室,仿佛一架老钟,人们看到秦先生开办公室的门,就知道是上班时间到了。秦先生有钱,秦先生也不花钱。前年秦先生转让试管苗技术,一次就得了二十几万。秦先生开门时,申明理跟着秦先生进了办公室。

秦先生开始擦桌子。申明理急忙帮秦先生打扫卫生。但这样的举动让秦先生一下觉得不大对劲。秦先生客气几句,然后疑惑了看着申明理。申明理知道,这也是最好的开口时机。申明理还是涨红了脸。申明理先从买房子说起,然后说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但还差人家一千块钱的工钱,问秦先生有没有钱借他一千。

秦先生一下笑了,说这点事不用这么为难,别说借一千,借三五千,也没什么问题。

但秦先生身上没钱。秦先生说,钱由妻子保管,等下班后,咱们一起回家去拿。

原以为秦先生有钱,身上随便哪个地方都能掏出一千块来。秦先生的妻子申明理见过,原来不知在哪里工作,现在好像是退休在家,如果天气好,有时会陪秦先生散步。申明理不由得有点担心。如果秦先生的妻子不同意或者不高兴,如果秦先生的妻子再到银行取,那可就真的让人尴尬死了。

下班时,申明理还是按时来到秦先生的办公室。但在陪秦先生回家的路上,申明理再一次感觉到了难堪和不自然。秦先生走得很慢,虽然还不到六十岁,但感觉已经相当老态,不仅缓慢,还有点痴纯。陪了慢走,又没话要说,申明理感觉是在受刑,就像一步步走向刑场。本来不长的路,他却觉得是那样的漫长。这让他突然想到哪出戏里的一句话: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他一直觉得这话有点戏剧的夸张,今天才知道真的有点味道,如果前面有只虎,他倒真的愿意去和老虎搏斗一场。

没想到秦先生的妻子倒很爽快,什么都没问,便从柜子里数出了一千块钱。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1)

周末下午,学院召开全院职工大会,讨论学校教育改革。开展教育改革大讨论,是学校现阶段布置的学习讨论任务,学习讨论结束,学院要写出一个总结材料,然后上报学校。

教师平日不坐班,但学习开会时要点名,无故不来的,每次扣发现金一百。点过名,通报过一些重要的事情,然后便开始讨论改革。书记院长高屋建瓴讲几句后,便开始自由讨论。

大家身在教育界,教育界的情况,了如指掌,哪些需要改革,哪些需要发扬光大,人人心里都有一肚子想法。况且大家难得聚到一起,有一肚子理论水平的,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展示的机会。李教授说,现在教育最需要改革的,就是教育思想和教育理念,具体说就是将现在的应试教育改为素质教育和能力教育。然后李教授列举外国学生的动手能力和中国学生的动手能力,然后得出中国的学生是高分低能,并且预言,如果不改革,中国的科技水平将出现倒退。这样耸人听闻的结论,立即引来一片质问。但问题的实质是,怎么才能培养出高素质高能力的学生。李教授斩钉截铁了说,一句话,改革现行的考试制度,改单一的考试为全面的考察。大家立即反对,说中国人和外国人不一样,价值观念和文化背景大不相同。中国人生儿育女就是传宗接代光宗耀祖,中国人奋斗一生,就是为了儿女。如果不考试,根本没办法选择人才,即使考试,仍然有人作弊弄假,只要有个空隙,就有人能够钻出一个窟窿。比如前些年委培生定向生可降分录取,结果是给那些特权者开了一个口子,只有他们才能成为定向成为委培。现在取消了,但各种加分又闹得鸡犬不宁。也只有考试,才相对能够公平,才是唯一的出路。高考确实有高分低能现象,但毕竟还有高分,如果不考试,就连高分都没有了,有的,只能是低能,工农兵上大学就是例证。

王教授又将话题转到自主招生和研究生保送上。他认为这项制度也实行不长。中国人太聪明,什么事情到了中国人的手上,用不了几年,就会给你玩出数不尽的花样。科技创新竞赛其实是父母的研究成果,发表的论文却是花高价买的东西。比如规定三名教授专家推荐可以保研,如果有权有势有门路,别说找三名专家推荐,找十名也轻而易举。

马教授又将话题转到科研上,说现在的科研之所以效率低,甚至只花钱不研究,就是出科研经费的人不是受益人,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投资者。国家出了钱,那么谁是成果的受益人,谁来监督研究,却没有人管。现实的情况是,科技部门把钱批给研究者,到时能收到研究者一份结项验收鉴定报告就可以了,至于研究过程经费使用过程,也只有研究者自己清楚。如果国家把钱直接拨付给受益人或成果使用人,然后由受益人或使用人用招标的形式来招聘研究者,然后负责监督研究者,研究效益肯定会有大的改观。

张教授又把话题转到职称评定上,说现在的职称评定,只论条条框框,不管真实的水平高低。差零点一分就不能评为教授,投机取巧弄到这一分,教授水平就够了。必须得改革。马教授立即反驳说,也只有评定才相对公平一点,毕竟还有条条框框来衡量。如果没有这些条条框,任凭领导说了算,那投机取巧的人就更容易当上教授,真正有水平不投机钻营的人,就更当不上教授了。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2)

这样一来,讨论一下变成了声讨黑幕,人人一肚子不平,但没有一个人能提出具体的改革意见。门亮面带微笑默默地听着。学院书记引导说,别都说阴暗面,也说说成绩,改革开放三十年,成绩是主流,有目共睹。更主要的是大家说说如何改革,如何改革,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主题。

有人提出要门亮发表一点看法。门亮读得书多,见解往往也独到深刻,而且论述起来有条有理,时不时还有点高深玄妙的东西。门亮清清嗓子坐直,说,大家说了很多,提出的问题也很多,好像一团乱麻,也好像不会有答案,其实问题特别简单,那就是一句话,根本出路就在于私有化。

如此语出惊人,大家一下都有点愣神。门亮扫视一遍大家,见都等待他的下文,然后说,大家应该还记得,商店和粮店,改革开放前是问题最多的地方,吃的用的都集中在他们手里,买东西要走后门,要批条子,而且还得看服务员的脸色,她不高兴,你就别想买到东西,所以走后门成了那时的一个时髦话题,微笑服务也成了当时思想政治工作的难题,甚至树立出了全国有名的几个服务典型。这么多的问题好像无法解决,但一下私有化,怎么样?这些问题都没有了。现在你去买东西,不用你做思想政治工作,他们微笑得一个比一个好。目前教育面临的问题也和当时的商业农业一样,甚至比那时的问题更多,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问题不仅无法解决,而且会越积越多。那么怎么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答案就是私有化。为什么,我们先从理论上来说。从理论方面,现在实行的是市场经济,而教育却仍然是高度的计划经济,不仅学校的招生经费培养数量都是计划,而且学校新开办一个专业,也要上面批准,教师的职称和工资,也要上面评审和审批,更可笑的是,职称外语考试的合格证,盖的也是国家人事部的公章。如此高度计划,产生的恶果是学校没有权,也不用动脑筋,反正按上级的指示办就行,好像办学就是为了应付上级,就是给上面办的。至于办好办坏,没有人为此负责,因为学校的校长也是上面任命的,今天在这个学校,明天到哪里谁也说不清。这就是典型的责、权、利不统一,校长不知道为谁办学,办好了学也得不到好处,想办好学你也没那个权力。这样不伦不类糊里糊涂,怎么能办好学校。别说办不好学校,即使办一个养猪场,猪也得饿死冻死。从实践方面来看,刚才大家也说了很多弊端,这些都是事实,我也不再重复。要说的是,虽然现在也进行了改革,比如自主招生,比如下放权力,但这些修修补补只能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且会产生新的不公平和*。那么根本的问题是什么,那就是责、权、利的问题。不私有,学校就没有一个真正的主人,也没有一个真正的利益团体,也没有一个真正的责任人。有人会问,具体怎么私有化。其实,私有化也不用一下全部私有,也不要一步到位,这一点可以借鉴农村改革的经验,要分步稳妥地进行。初步的办法应该是,先拿出一部分学校公开拍卖,因为办学不会是一个赔钱的产业,民间肯定会有人竞买,这样也可吸引社会力量办学。另一部分学校仍然公有,作用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国有企业。这样一来,既可以有竞争,也可以有多样化。从目前的发达国家来看,基本都是这样一个模式。有人会问,私有化了就没问题了吗?问题肯定有,但每个学校的问题都会由每个学校自己来解决,而且所有的问题,都会在市场的作用下按实际情况来解决。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3)

一石激起千层浪。短暂的沉默后,人们便开始议论。院长要大家安静,然后对门亮说,我来和你辩论一下。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现在不是没有私立学校,国家也鼓励民间办学,但为什么办不好也办不起来。

门亮说,目前是有民办学校,但咱们先看看这些学校的情况。从目前看,民办中学大多是补习性质的,民办大学又基本是大学的附设学校,毕业后的待遇也比正规学校的低。这就说明国家还是没有真正鼓励民办学校的政策。因为办学校特别是大学和开煤矿不同,开煤矿一年可以见效,办大学的周期就很长,而且占用的土地也多,国家不出面,私人一下办一所真正的大学也难。如果国家真的能拿出一批大学来拍卖,我想煤老板们肯定会出钱来买大学。

院长说,你的想法很幼稚,如果煤老板来办大学,那肯定是一切向钱看。前一段时间,就出现了一切向钱看的局面,结果怎么样?不仅出现了学生上不起学的现状,也出现了不顾教育质量盲目扩招的局面。这样一来,不仅办不好大学,中国的教育,也会彻底毁掉。

竟然说他的想法幼稚,真的是白痴。门亮有点激动了反驳说,你这是在杞人忧天。煤老板办学,他的目的也是要办好,因为办好了他才能赚钱,你说毁掉中国的教育,纯粹是没有根据的推断。至于说交不起学费,我刚才说了,要保留一部分公立大学,比如各占百分之五十。国家卖掉一半大学,除了卖学校的收入,还能省下一半的投入,把这些收入和投入都集中到公立大学,公立大学就可以完全减免学费,家庭困难的学生,可以选择公立大学。你也许会说这样一来公立大学就会人满为患。其实不然。如果真是这种局面,公立大学就会因为人太多而办不好,这就给私立大学提供了一个机会,私立大学就会有更大的投入,聘请更好的老师,创造更好的教学条件,以此提高竞争力。就像哈佛大学。这样就不愁没人来上,因为人们上大学的目的,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为了学到真才实学。比如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要花巨资到国外去学习,原因就在这里。

这个门亮也太狂妄了。当院长这么多年,还没有人如此顶撞过他反驳过他。院长脸红脖子粗了说,现在的人就想哗众取宠华而不实。冠冕堂皇不负责任的话谁也会说,我们知道,培养人不是养猪,培养什么样的人,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煤老板办学他会考虑这些吗?煤老板办学他会考虑学生的德智体全面发展吗?煤老板办学他会考虑国家的长远发展吗?煤老板办学他会考虑培养社会主义新人吗?教育是国家的基础,如果你当了领导,你会把这样的大事这样的基础交给煤老板吗?

门亮反问说,你怎么就断定煤老板办不好学,新中国成立后,无产阶级和农民阶级掌握了政权,不也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了吗?不也把大学治理到今天这个样子了吗?再说,如果煤老板办不好学,为了利益,他就会请能办好学的人来办,如果请来的能人也办不好,那就证明不应该再办这所大学,那就应该倒闭。至于你说的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如果学生需要这样发展,那煤老板就不会不这样发展,而且会按照需要发展得更好。

院长一下提高声音而且几乎是吼了说,问题是我们培养的是社会主义的新人,要把德放在第一位,然后才是才,煤老板会这样做吗?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4)

门亮也提高了声音,说,难道资本主义国家培养的都是流氓吗?如果社会主义新人好,煤老板为什么不会去培养。

门亮的话把院长逼上了绝路。院长站起身又坐下来,但满腔的怒火却无法熄灭。院长几乎恼羞成怒了说,资本主义国家培养的不是流氓,那么难道我们培养的就是流氓吗?难道我们培养的不是人才吗?身为中国人,开口闭口都是中国不好外国好。外国好,你为什么不去外国,你为什么赖在中国不走,为什么拿了共产党的钱又说共产党的坏话,为什么享受改革开放带来的成果。也许意识到自己的话离了题,院长转了语气说,事实已经证明,把教育当产业办行不通,而你却更荒唐,不但要当产业办,而且还要当成赚钱的工具。如果不是满脑子资产阶级自由化,就是故意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都是什么人,竟然无限上纲上线。就这水平,还当院长。对院长的学术水平,门亮早就一肚子鄙视。院长虽然早就是教授,虽然在学校教了三十几年书,但从他接触院长到如今,他就没见院长真正看过书,真正研究过学问。院长每天要做的,除了行政工作,就是体育运动,篮球排球网球羽毛球,好像就没有他不会打的球。门亮认为,院长之所以当院长,除了阿谀巴结,就是愚昧听话。门亮愤怒地手指了院长,要院长不要当学霸,并要院长说清楚,谁满脑子资产阶级自由化,谁说中国不好。书记急忙起身劝解。门亮身边的一位教师也急忙将门亮劝出了会议室。

门亮离开后,会议室里一下静得鸦雀无声,仿佛突然发生了一场意外,仿佛这场意外是意想不到的天灾。院长气得眼睛都红了。点一支烟吸几口,院长说,大家继续讨论。

当然不会有人再说什么。静一阵,不知是谁压抑不住咳嗽了一声,立即有许多人感觉嗓子发痒,便出现了接连不断无法控制的咳嗽。大家一下笑了。书记急忙说,既然大家没话说了,咱们就再学习一段光明日报社论。

也不知门亮干什么去了。对院长的为人,曹小慧一直抱有好感,但院长今天对门亮的态度,曹小慧觉得还是有点过分。她觉得她应该去安慰一下门亮。此时的门亮也最需要安慰。乘人不注意,曹小慧悄悄溜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来到办公室,门亮果然像只被困的老虎,恼怒了在地上走来走去。曹小慧将门关死,故意轻松了说,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争论几句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门亮说,简直就是个白痴,这样的白痴,也就是社会主义的大学才有,如果在国外,早就淘汰到饭馆端盘子去了。

曹小慧说,那也未必,世界大了,什么人没有,得学会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虽然大家都不坐班,但办公室里有饮水机,这是学校为教师办实事时办的实事。曹小慧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杯,给门亮接一杯水,递到门亮的手上,说,房子已经通风一周了,过几天我就搬过去。

门亮嗯一声,仍然无法从愤怒中解脱出来。他说,你说说,我刚才的观点有没有道理。

曹小慧说,不仅有道理,将来肯定会出现大量的私立大学,这也是潮流。可那是以后的事,我们现在说了又有什么用,也就是说说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门亮说,我是为我们的大学有院长这样的教授而感到痛心,什么水平,简直就是小学生,简直就是红卫兵。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5)

这样评价院长也未免有点极端。曹小慧说,我倒觉得你应该把你的观点写成论文,写成论文发表了,说不定能引起一点反响,就像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样,说不定会在全国展开一场大讨论。

门亮坚定了说,我会写的,说不定我要写一本论高等教育的专著。

曹小慧示意门亮喝水,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她感觉他的嗓子都干裂了。门亮好像这才意识到手里的水,一连喝几口,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感激。到底是爱他的女朋友,在他困难的时候,也只有她能够过来安慰他,而且体贴备至,让人温暖,让人感动。门亮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的两篇论文我都落实好了,他们都答应了,如果没大的问题,明年上半年就能发出来。

他说过为她写论文发论文,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好了。如果不是真心真爱,谁会这么尽心尽力低三下四。曹小慧表示感谢后,说,我的副教授恐怕明年也申报不成,这件事麻烦死人了,麻烦我自己,还要麻烦别人。评了副教授,我发誓再也不评什么职称了。

门亮说,麻烦倒没什么,许多事情我们必须得弄。如果科研能早点申请下来,你明年就能报副教授了,而且条件绝对的硬梆。

问题是申报的科研项目还没有一点消息,于利明也不知催刘处长了没有。还得主动一点,还得加点压力。科研项目下来还得至少半年时间研究,再迟了就赶不上了。不行,得问问于利明,看研究项目的事有没有什么进展,如果没有,就催促一下于利明,让于利明给刘处长加点压力。

门亮拿出手机,半天才打通于利明的手机。门亮很哥们儿地开几句玩笑,然后才问研究课题的事定了没有。于利明说,最近忙,我还没顾上问。可能是感觉到了门亮的失望,又说,要不这样,今天是周末,我再请他一回,我看他有什么话说,顺便咱们也再玩玩。

门亮说好,他也正想玩一玩。

于利明说,这回来,你千万不要带什么老板,最好带一个漂亮的女学生。

门亮高兴了说他请客。于利明说,还是我来安排吧,就你那两工资,回去让老婆罚你跪搓板。我安排好给你打电话,来时别忘了把女朋友带上。

挂了电话,门亮的情绪一下变得愉快起来。门亮在椅子上坐了,说,于利明还真够朋友,他提出今晚再请刘处长一次,逼他快点给办。而且今晚又是于厅长请客,他说一定要把你带上,咱们再玩一玩。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走时我去接你。

曹小慧一下有点犹豫。这样下去还是危险。但以后要一起搞研究,不去又怎么办。去就去一回吧,感觉申明理已经理解了她,也做了让步。去就去一回吧。转身刚要回去准备,于利明就打来了电话,说今晚换个地方,到植物园,吃饭也在那里,吃完饭玩什么,到时再定。

时间仍然是六点。门亮看看表,已经是五点过了。从于利明的声音看,感觉他很愉快,也很愿意玩。门亮彻底地轻松起来。

仔细听,感觉还没散会。门亮说,我们一起走吧,五点四十,我到你那里接你。

俩人刚出办公室门,会议也散了。为了不让大家看见,曹小慧急忙来到电梯口。但电梯没上来。曹小慧又急忙从楼梯往下走。

门亮也不想和他们见面。他走进厕所解个手,然后也从楼梯背了手慢慢下楼。

植物园曹小慧没去过,但她听说那里有家五星级宾馆,豪华不说,一千元以下的消费一律谢绝。真的是没有必要这么奢侈。上车后,曹小慧就说了自己的意思,建议到一个一般的地方。门亮说,人家是财神爷,花多少,至少也能报销回多少,不奢侈一回,他也不好赢得杜娜的欢心。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6)

植物园在东郊,据说原来是一个大军阀大地主的花园和果园,解放后改成了园艺场,现在又改成了植物园。植物园进园要先买门票,而且每张六十元。也不知于利明他们是不是已经进去。但不管怎么样,门票也等人家来买不像话。门亮下车买了两张票,又觉得只买自己的不合适。门亮再打通于利明的手机,问到了没有,他正准备买门票。于利明说,我们已经到了,一直向北,我们在森林木屋6号房间。

看来于利明是从办公室直接来到了这里。

停好车,门亮正要问森林木屋在哪里,便有小姐过来问去哪儿。回答后,小姐便热情了在前面带路。

森林小屋真的在林木深处,而且木屋就是用整棵园木垒的。走到近前用手摸,才知道这些圆木都是用水泥雕塑的,其逼真程度真的可以乱真。

于利明他们已经坐好,而且已经开始点菜。今天在坐的还是那天那几个人:于利明和女同学杜娜,刘处长和女朋友小牛。

木屋布置成了家的感觉,有沙发,有床,有电视,中间是可吃饭可玩耍的桌椅。这样的场景,感觉今天的聚会要比那天更加亲切。曹小慧突然想起人们说的那个四大铁哥们: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受过贿,一起嫖过娼。其实,能把女朋友领到一起,不怕把自己的隐私暴露给对方,那才叫真正的知己铁哥们儿。但曹小慧的担心也随之而来。他们都是公开的情人,会不会弄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她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已经到了这种场合,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该怎么就怎么吧,至少也应该给门亮撑个面子,而且人家都敢公开承认情人关系,自己又害怕什么,他们再傻,也不会把今天的事传回学校。

吃饭时,于利明问刘处长课题的事给办好了没有。刘处长说还得主管副厅长审批。于利明不满了说,人家急等米下锅,你却不急不忙。今天可是门亮请客,如果办不成,我看你怎么对得起这顿饭。

于利明这样责问刘处长,门亮和曹小慧都不由得心里一惊。门亮急忙说不用太急。刘处长却涨红了脸不客气了说,申请科研,那就等于是要钱要名要地位。别人申请,别说请客,提出给我四成回扣,我都绝不理他。但于厅长的老同学就不一样了,请客等于逼我,但我也没办法,因为即使我说了算,那也要按程序审批。门教授的课题才报上来几天,你们就逼我,还用请客的方式。那好,今天除了请吃饭,还准备请我们干什么。

门亮红着脸说,我一个穷教书的,山珍海味请不起,吃五谷杂粮没问题,你们肚子里的油水多,我给你们减减肥。

刘处长真的不高兴了说,你们听听,铁公鸡一毛不拔,还算什么教授,还带什么女朋友,你这话让女朋友听了,寒心不寒心,人家女朋友再怎么敢跟你出来。

明显地带有讽刺和挑拨。简直是在侮辱人。曹小慧猛然感觉到,门亮陪他们玩耍,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快乐,也不会享受到什么友谊,能得到的,只能是忍辱负重,只能是露出疮疤,只能是巴结人家。这样的感受让她突然想起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那次混得好的同学都来了,混得差的同学基本没有来。来了的同学也基本分成三个世界,混得好的叽叽喳喳到处乱窜,他们这些中不溜的聚在一起说说彼此的近况,而那些混得差的,坐在那里既不走动也不说话。她那时还觉得不说话的同学肚量小嫉妒心重。现在她才理解了他们。看来人确实是分阶级的,毛主席三个世界的划分也很正确,阶级斗争理论也是有道理的。她突然一阵心酸,为门亮,也为自己。她知道,凭门亮的高傲,如果不是为了她,门亮绝不会低三下四地巴结他们,绝不会忍气吞声受他们这样的侮辱。都是她害的。曹小慧眼里不由地有了泪花。她真想立即挽起门亮的胳膊离开。但看眼门亮,门亮虽然有点尴尬,但仍赔了笑脸嘿嘿傻笑。曹小慧一下又有点犹豫。但她的表情和泪花还是没逃过大家的眼光,也让大家猛然明白了什么,包括刘处长,大家都不再说话,都低了头专心吃菜。于利明咳一声,不高兴了说,我请大家到这儿来,就是我请客。老刘你也干脆点,到底是能不能给快点办,你就给个痛快话。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7)

感觉于厅长是真生气了,刘处长急忙说,我是和门教授开个玩笑,你的同学就是我的同学,拼了老命,我也得快办。我刚才是说该我办的什么都办好了,该做的工作我也都做了,只是还得等主管厅长审批一下,主管厅长不在,就得等着。

这还差不多。于利明举起酒杯,要敬刘处长一杯表示感谢。于利明敬完,门亮急忙起身敬刘处长。曹小慧也觉得刚才自己有点过于敏感,差点把事情弄砸。她也起身敬了刘处长。敬过酒,气氛一下活跃起来。话题不知怎么一下转到了讲荤段子上,特别是于利明,一连讲了五六个,有几个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吃过饭便开始打牌。杜娜说今天玩争上游,于利明立即附和说那就争上游。看来于利明出来玩,真的是陪杜娜玩,真的是巴结杜娜让杜娜开心。

输了牌先是喝酒,每累计输到十张牌,就喝一杯酒。曹小慧今天的手气不错,当然她也清楚,门亮一把也没管过她,于利明和刘处长,也是能放过她就放过她。曹小慧清楚,她还是赢得了男人们的好感,和杜娜和小牛比,她不仅比她俩漂亮,也比她俩更有气质。曹小慧也不想多赢,怕杜娜和小牛嫉妒不高兴。曹小慧酒量不大,还是感觉喝多了,但杜娜和小牛更是喝得晕头转向不能再喝,只好谁的女友输了由谁代喝。这样一来战斗就更加激烈。到后半夜三点多,刘处长还是喝醉了,不但抢了胡出牌,还满嘴胡说*裸尽是下半身的话。于利明喝得也不少,脸红得像要渗出血来。于利明说,两种酒混合了喝就是不行,我也胃里不舒服。这样吧,今天咱们休息,明天继续战斗。明天咱们到野猪沟去,去了爬爬山吸吸新鲜空气,要不整天光坐着,这身体也要提抗议了。

野猪沟离省城一百多公里,虽然风景区只是一条十几公里的山沟,但也是国家四a级旅游景区,而且沟里不仅有山有水,地势也险峻多变,山林也幽静得如诗如画。杜娜和小牛首先拍手叫好,而且说一定要去,不去不行。野猪沟在五峰县。于利明掏出手机,要给县财政局长打电话。于利明说,让局长给咱们安排,明天什么心也不用操,只管玩,只管吃。

打通电话,于利明只说明天要去野猪沟,要他安排一下,然后就挂了电话。

但很快,对方又打了过来,问明天几点能到,有多少人,视察不视察工作。于利明只是有点兴奋,头脑还没喝糊涂,他认真了说,你不要声张,再没别人,就是六七个朋友想去玩玩,你不要惊动县里的领导,也不要告诉其他不可靠的人,更不要太铺张,不然影响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没有。

对方说明白了,也不敢再多问,急忙挂了电话。

都是开车来的,都喝得有点晕晕呼呼,而且天也要快亮了。于利明说就在这里休息,然后让服务员去开三个房间。

木屋的后面,就是别墅式的宾馆。到了房间,曹小慧才明白,要男女合住,谁的女友就和谁住。

这不行,这太突然了,而且公开这样,不文明不说,还有点鬼混的味道。扭头看门亮,门亮也在看她,而且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了异样的光芒。此时小牛已经扶了刘处长进了房间。曹小慧一下急了,一下也感觉特别委屈,好像自己成了别人的玩偶,甚至就是一个招来的*。曹小慧急忙拉住于利明说不行,然后又拉住杜娜,要杜娜和她一起睡。曹小慧突然的举动让大家有点吃惊。于利明疑惑了拖着大舌头说,怎么,害羞是不是,都是朋友,也是过来人,还害怕什么。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8)

门亮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解释。曹小慧着急了说,我和门亮只是普通朋友,我是说这样不好,都是有身份的人,这样真的不文明,万一让人知道了,事情就麻烦了。

于利明还真的没醉,他盯了看曹小慧一阵,说,那么我就和门亮睡,我们老同学二十年没在一块睡了,今天睡在一起叙叙旧,你可别嫉妒吃醋。

看着门亮很难堪地跟于利明进入房间,曹小慧猛然心里一阵内疚。这样一来,最丢面子最受伤害的,其实还是门亮。让门亮在同学面前丢面子,而且是丢这种面子,而且人家一对对都能在一起睡,唯独他门亮不能,这对门亮的打击,对一个男人的打击,有多么巨大可想而知。门亮今天受得伤害已经不少了,她再不应该伤害他,更何况和他们比,门亮是虚弱的。权势不如人家,经济不如人家,唯一能比的女朋友,也不如人家。这样的几重打击,门亮如何能经受得起,今晚又如何能睡得着觉。而遭遇这一切的一切,又都是为了她:为她来赴宴,为她来求人,为她又受这样的侮辱。曹小慧一下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太没良心了。她又想把门亮拉出来。但门已经关上,她也没那个勇气去敲门,而且突然又拉门亮睡觉,丢面子不说,也让别人觉得更不自然。见杜娜在一边冷眼看着她,曹小慧拉住杜娜的手小声说,把你们拆开也不好,还是你去和于厅长睡吧,你过去把门亮换出来。

杜娜一下笑了,问她为什么突然变卦。曹小慧一时想不出一个理由,也不好撒谎,只好说,我看到门亮不高兴了,他想和我睡。

感觉杜娜故意不想让她和门亮睡。杜娜仍然一脸坏笑说,男人的要求太多了,得寸进尺,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任何时候都高兴?算了吧,我累了,他们又喝了酒,还是我们俩睡了安然。

不睡就不睡吧,明天再向门亮解释。再说这事也太突然,太重大了,门亮也应该理解,而且睡觉这样大的事,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睡下,曹小慧又再一次觉得对不住门亮,而且心里的内疚无法抹去。她不知门亮现在在想什么,也不知他是在恨她还是在恨自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门亮肯定特别的难受。门亮带她来,就表明了她的身份是他的女朋友,这点她也是同意的,也是愿意的。现在突然变成了假的,门亮也突然成了一个无能而可怜的骗子,就像那个每天出去往嘴上擦点油然后回来说在外面吃了大餐的骗子一样。这让门亮以后再怎么见他们。记得有个段子说有身份的男人有四大标准,其中之一就是出门要带女朋友。门亮为她,已经付出了很多,她能够报答他的,也就是这么一点。但自己却无情地拒绝了他,也无情地羞辱了他,也无情地让他自卑,让他伤心,让他抬不起头来。这样自己还算什么有良心的人,简直就是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自责让她无法再睡。她起身来到杜娜的床边,说,还是你和于厅长睡吧,要不我去把于厅长换过来。

杜娜好像已经睡得迷迷糊糊。杜娜迷迷糊糊了说,干什么呀你,半夜三更的,一晚上你都熬不住了?喝了酒的男人最讨厌,没能力还没完没了。再说,人家也早睡着了。

说的也是,说不定于厅长确实睡着了。再说杜娜今晚也不愿意和于厅长睡。算了,明天再将功补过吧。明天,如果有住宿的机会她不但要抢了和门亮睡,而且在游玩中,也要更像一个温柔多情的情人。有了这样的主意,曹小慧才安心睡了。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9)

手机嘹亮地响了起来,在静谧的夜晚,声音是那么地惊心动魄。曹小慧急忙从包里掏出手机。她猜的没错,是申明理打来的查岗电话。申明理开口就问她在哪里,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来时,她就告诉他要到植物园,要为申请科研课题请客,而且真实地告诉了他和谁去,要请的人是谁。只是刚才忘了打电话告诉他不回去了。曹小慧说,他们都喝醉了,今晚回不来了。申明理立即大声问不回来为什么不打电话。曹小慧说,我不是告诉你他们都喝醉了吗,刚把他们安顿好,就听到手机响了。

她听到了申明理粗重的喘气声。她能猜到他恼怒成了什么样子。申明理说要来接她回去。曹小慧说,这么远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接。但话出口又觉得不妥,这样会加重他的猜疑。曹小慧立即改口说,如果你想来接你就来,在森林宾馆206房间。

如果申明理来,打车来回至少也得一百多块钱,如果植物园通霄可出入,门票又得六十块。花这么多钱瞎折腾,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曹小慧想打电话阻止申明理来,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你越解释,他越以为你有鬼。来就来吧,花了钱吃了苦,他也就放心了。

曹小慧又不由得心慌意乱。她答应过申明理,绝对不会和门亮发生什么特殊关系,绝对不会破坏这个不容易的家庭。申明理似乎也相信了她,她来时,他并没有阻拦她。但继续和门亮这样下去,只能是越陷越深,其结果也只能是害了自己,也害了门亮。

曹小慧悄悄地穿好衣服,躺了等待申明理的到来。

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一下惊醒,半天才想起自己在哪里。看手机,已经是早上八点十分了。杜娜睡得很香。申明理没来,也再没打电话。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曹小慧急忙到卫生间拨申明理的电话,响半天,申明理才接。她问他在哪里,怎么还没来。申明理却问她几点了。她听出他睡得糊里糊涂。她不想告诉他几点,她告诉他要到野猪沟,然后迅速合上了手机。

曹小慧决定起床。如果门亮他们也起了床,她就帮门亮洗洗漱漱,也让他们看看,也给门亮找回一点面子。

楼道里很静,厚厚的红地毯走起来没有一点声音。曹小慧隔门听听,里面传出熟睡的鼾声。鼾声时轻时重,温暖而甜蜜。她不知这是不是门亮的声音,感觉是,但也不能肯定,因为她还没见过门亮睡觉,更不知他睡觉有没有鼾声。既然门亮睡着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儿。曹小慧又悄悄地退了回来。

终于听到门亮他们的房间有了声音。曹小慧敲门进去,于利明正在洗漱,门亮已经洗漱完了。看来,门亮一晚也没睡踏实,而且感觉门亮的眼皮有点浮肿。曹小慧拿起门亮的皮鞋,再找出擦鞋器,蹲在门口细心地擦完,又帮门亮打领带穿西服。曹小慧无限的温柔和体贴,羡慕得于利明不停地夸门亮好命,有一个能挣钱的妻子,又有一个漂亮贤惠的女朋友,真正走了桃花运。

向野猪沟出发时,于利明又有点不踏实。昨天也是酒喝多了一时性起,才想出了到野猪沟玩这个馊点子。这确实是有点麻烦。本来老百姓就以为当官的*,结果还领这么多的人去玩,去打扰基层,而且领的还是情人。这如果让人捅出去了,就不单单是个影响不好的问题,丢官受处分,也有可能。但已经说好了,不去也不行。犹豫半天,于利明拨通县财政局黄局长的手机,说这是一次私人旅游,本来不通知任何人,但又觉得咱们是朋友,不打声招呼也不好。于利明说,你什么也不要准备,什么人也不要惊动,就咱们几个朋友,一起玩玩乐乐。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10)

黄局长很聪明地说,我也不准备什么,就是两顿饭,但这饭也是我私人请你的,和公家无关,和不正之风也无关,再清贫的老百姓,朋友来了,也不可能不给饭吃。

打完电话,于利明又告诫大家,说到了基层,都要做出表率,都要有领导的样子,不能嘻嘻哈哈,更不能让人家看出咱们带的是女朋友。咱们的身份,都是同学和同事,都是上面的领导。

于利明刘处长门亮都是自己开车,因都不是专业司机,于利明要求开慢一点。到了野猪沟,已经是十一点多。县长和黄局长早已等在路口迎接。下车握手客气几句,然后上车直接到野猪沟。

进沟不远,就是一处蒙古包式的帐篷。黄局长说,饭已经准备好了,吃过,咱们就上山。

进入帐篷坐定,才知道陪同的远不止县长一个人,野猪沟所在乡的乡长书记也在场。而且大家一入坐,各种菜肴都一下摆了上来。黄局长自豪了介绍说,昨晚听说你们要来,我就给李乡长打了电话,王书记李乡长天不亮就过来准备,这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山上长的,都准备齐了。深山野岭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也就是点野味,今天咱们摆的是全野宴。

王书记又详细介绍每一道菜。天上飞的有野鸡野鸭野鸽子。地上跑的有野猪野羊野兔子。地上长得有野蘑菇野蕨菜野木耳。水里游的只有两种鱼,书记说,别看鱼没什么特点,但这种冷水野生鱼和一般的鱼不同,三四年才能长一斤,肉质特别鲜嫩。本来今天要让你们尝一尝野狼肉,只可惜没搞到。

如此铺张让于利明不安,也让他更加后悔。他将黄局长叫到外面,严厉了说,我让你不要惊动别人,你还大张旗鼓,这让群众看了,影响多不好。

黄局长说,你放心,今天其实没有一个外人。张县长不通知不行,张县长也是朋友,不通知过后肯定要骂我。至于乡领导,我不通知他们,他们也会知道,知道了非骂我不够哥们儿。其实,你们也不是多么特殊,更不是第一个,每年我们都要接待大量的领导,来来往往,习以为常,谁会管那么多的闲事。至于这些乡领导,他比我们更精明,打死他,他们也不会乱说。再说你放心,这顿饭是我请客,是我请自己家的亲戚朋友,和乡里县里无关,如果有半点问题,我负责解释。

吃过饭上山时,又一下拿出了六杆猎枪,六位客人一人一杆。而且还为大家准备了十匹骡马。黄局长说,山路不好走,打猎还得翻两座山,走累了就骑马。

这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又是枪又是马,惹眼*不说,万一哪只枪走火伤了人,负主要责任的都是他。于利明更加后悔,也觉得自己还是太不成熟,太年轻冲动。如果是老厅长,他绝不会这样张扬这样随意。老话说得好,得意忘形。人在得意时,最容易控制不住自己,也最容易出大事情。其实,答应帮门亮申请研究课题,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于利明决定这回不能让步。马一匹也不要,枪也只拿一杆,有个打猎的意思就行。随行人员也不能多。黄局长又急忙解释说,马匹不是专门雇的,他们常年就以此为生,只要一看到客人,不管你雇不雇他,他们都要跟在你的后面,就像狼跟在羊群后面一样,等到你精疲力竭走不动时,他就马上跑过来扶你上马。至于枪,多不拿也行,只拿两杆。随行人员也没有外人,只有我和张县长,乡领导留下等候。

第十章 和厅长打猎(11)

于利明还是坚持不要马队。黄局长只好让牵马的汉子赶快离开。

好在冬天是旅游淡季,整个山沟里不见一个人影。其实冬天的山沟也没什么看头,没有花没有草,除了灰秃秃的树木,就是一沟溪水,除了山,景色没有一点变化。走两个多小时后,爬上了一座山顶,黄局长指了另一座山说,咱们离开景区到那边,那边野兽多一点,如果碰到野猪,咱们就打一头给你们看看。

于利明问野猪是不是保护动物。黄局长说,保护是保护,打也要打点,那要看情况。现在野猪整天成群结队祸害人,打都打不完。只喊保护,那都是城里人坐着说话不腰疼,如果野猪祸害了他家的东西,他再也不喊保护了。

爬上那座山,也没见一头野猪,倒是野鸡不少,不时就从你脚边扑啦啦地飞起,猛然吓你一跳。又有几只野鸡飞起。刘处长端起枪就是一枪,响声没绝,就有一只野鸡栽了下来。大家兴奋了喊打中了。待黄局长跑去捡回来时,大家才发现野鸡还活着,那一枪打在了翅膀根上,野鸡的大半个身子已被血染成了红色,但野鸡圆圆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惊恐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太残忍了。大家都说快放了吧。黄局长说,放了也活不成了,干脆弄死算了。然后用拇指勾住食指,在野鸡的头上狠狠弹几个脑瓜嘣,野鸡便再也不动弹了。

曹小慧看得揪心,心里难受得想哭。想到刚才吃的野鸡肉,胃里便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打死只野鸡都这样残忍,打死别的就更麻烦了。大家都说没意思,打猎绝对不是现代人干的勾当。黄局长抬头看眼天,太阳眼看就要落山。黄局长说,冬天天太短了,你们都是君子,君子远庖厨,既然不想打了,那大家就每人放几枪,过过枪瘾。

上大学军训时,曹小慧打过靶,而且成绩不错。她接过猎枪朝天就是一枪,没想到猎枪的后座力要比半自动步枪大,不仅一下将曹小慧撞了个趔趄,枪也一下掉在了地上。

大家笑过后,打枪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杜娜和小牛更是害怕。黄局长只好帮她俩端着枪,让她俩扣板机放了几枪。

返回时,大家都没一点力气再走。正犯愁,一串马队出现在了面前。黄局长笑了说,你们看看,不愧是专业生意人,他就知道你在哪里累了,哪里需要骑马。

于利明倒觉得是黄局长打电话叫来的。但他不想说破。

回到沟口,饭菜又准备好了。这回不是蒙古包,是一家固定的饭馆。于利明想不吃返回,但大家都是业余司机,晚上开车走山路,想想都有点害怕。万一翻了车,麻烦就远比再吃一顿饭大的多。看来只能住下了。

又是十几个菜,又是茅台酒。而且不知从哪弄来了几个姑娘唱歌劝酒。乡领导说要入乡随俗。说按他们的风俗,客人来了,喝不醉就算没招待,所以必须得一醉方休。

于利明态度坚决了说不喝酒,一口也不沾。而且于利明说今天太累了,吃了饭,就休息。

饭馆的后面就是宾馆。说是宾馆,其实就是依山而建的二层木屋。黄局长问于利明怎么住宿。于利明明白黄局长的意思。在基层领导面前,绝不能让他们看出带的是情人。带情人出来旅游,性质就更加恶劣。关于这一点,出发时他就给大家讲清楚了。于利明对黄局长说,干脆宾馆也不住,草地上的蒙古包是不是便宜一点,咱们就住蒙古包,男人住一个,女人住一个,你们几个也不要回,咱们住一起,好好说说话。

这样的决定让曹小慧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本来她是想弥补的,但是不可能了。她偷偷看门亮,门亮好像并不失望,而且感觉还很高兴。曹小慧突然明白,门亮的压力比她还大,他更怕今晚她再闹分居,让他再难堪一次。今晚谁也不用难堪了。

第十一章 哑口无言(1)

终于放寒假了,曹小慧觉得这个学期特别的漫长。按曹小慧的想法,乘刚放假学生还没走尽,找几个学生把家搬过去。但搬家需要车,找车也是件麻烦的事。

找专业搬家公司倒省事,但不知道价钱怎么样。她估计很贵。到学院办公室翻半天报纸,才在一张小报的夹缝找到了一家搬家公司的电话。打过去询问,原来是按车付款,路途不超过十公里时,搬一车二百块。如果要上下楼,每一层加百分之十。如果有电梯,不说层数,只加百分之十五。

倒也不贵。好在旧屋在一楼,新屋有电梯,加不了多少楼层费,而且东西也不多。如果塞得满满的,一车也就装完了。如果不装满,最多也就是两车。回家和申明理商量,申明理也觉得找搬家公司最省事。但得花四五百块钱。花就花吧,别的可以省,这些没办法省。申明理让搬家公司搬还有另一层意思:搬家公司搬,曹小慧就不可能再找门亮帮忙,门亮帮忙,真的是把他帮怕了。

申明理还是觉得选一个日子再搬好一点。黄道吉日这些东西,不讲究也可以,但讲究一下也去去心病。最近麻烦事不断,也应该讲究讲究了,说不定选个好日子,真的可以逢凶化吉,减少一点麻烦。麻烦事少了,曹小慧的心说不定能收敛收敛,至少不要闹到婚姻破裂。

申明理不想请那些街头的阴阳算命先生,他觉得这些人都是胡诌瞎碰。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他觉得人应该有一种心理感应,自己感觉好的那个东西,一般都不会太坏。申明理来到日历前看半天,感觉23这个日子就不错。不知怎么,他喜欢3这个数字,而且明天就是23号。

明天搬家,今天就得收拾,该装箱的装箱,该捆绑的捆绑。破家值万贯,平日常常感觉没有什么东西,搬起家来乱七八糟却不少,而且哪个也不好扔掉。曹小慧和申明理刚开始收拾,申明理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鲁应俊打来的。鲁应俊说,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有事情和你商量一下。

本想问问什么大事,又不好问。到了鲁应俊办公室,朱雪梅也在。说是商量事情,其实就是布置任务。按鲁应俊的意思,科研的事要好好搞一搞,至少要做一些认认真真的调查,然后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保种方案,然后申请后续资金,最终在原产地建立一个良种繁育场,把科研和产业联系起来,把科研成果转化成产业,同时以产业利润来养科研,走上一条良性循环的道路。鲁应俊说,本来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但上面要抽调一批人组成几个科学发展调研组,到各地市去调研。咱们学校分了三个名额,校党委决定我也去,不去不行。鲁应俊叹口气说,行政这事情,千万不要沾,沾上了,一辈子忙死。

其实能让参加调研组,鲁应俊是十分高兴的。这次学校要去的三个人,一个是组织部长,一个是教务处长,都是一把手,都是重量级,只安排他一个副职,而且和重量级人物相提并论,怎么想,都是一个好的预兆,都预示着将要对他提拔重用,即使不提拔,也说明学校对他的看重,已经把他和组织部长教务处长这样的人物并列在了一起。如果被看重,离提拔重用也就不远。再说,这次调研,要由省里的领导带队,要和地方上的领导混合编组到一起,这就为接触地方的领导提供了一个机会。那年去省委党校县处级干部班学习,就认识了不少地方上的县领导,现在到基层办事,就方便了许多,打个电话给班里的同学,至少会有人接待帮忙。鲁应俊说,这次下去,你们两个一要认真,二要提高效率,要跑遍小香猪产地的四个县绝大多数乡,掌握第一手资料,包括品种纯度,养殖数量,出栏销售情况,经济效益,发展前景等等。走前要设计一个调查表,内容你们两个共同设计,既要全面,又要切实可行。在时间上,争取明天就出发,在春节前完成任务回来。

第十一章 哑口无言(2)

申明理感觉得出,鲁应俊突然又想把这个研究做好,而且还想出点成果。但也可以看出,鲁应俊他自己是没时间来做这些,只能把这个研究完全压在他和朱雪梅的头上。这样也好。说明人家对你的信任,也说明人家相信你的能力水平。科技打工就科技打工吧,如果靠自己申请研究课题,这辈子有没有希望,连他都不敢去想。

和朱雪梅回到实验室,刚研究怎么设计调查表,门亮的老婆吴芸芸打来了电话,要他到公寓管理科来一趟,有事情要和他谈谈。

申明理一下就知道要谈什么事。他止不住有点脸红紧张。那天曹小慧和门亮去植物园吃饭,晚上没回来,第二天又去了野猪沟。这样的事,别说门亮的老婆,他都有点忍无可忍,而且想起来就难受得要死,后悔得要命。最让他后悔的,就是那天晚上没真的去接曹小慧,更不应该怕打车花一百多块钱。没去接,导致她们第二天又没回来。如果去了,也可以实地看看究竟是不是曹小慧说的那样,看看有没有她说的于厅长那些人,甚至看看她们究竟在不在植物园。现在竟然成了一桩无头案,再也无法查清。现在吴芸芸打电话,很可能是不仅知道了门亮和曹小慧的事,也许还发现了什么新线索。也好,她确实也该管管她那个男人了。前几天,他还想报复一下,或者偷偷把门亮的车砸坏,或者拿个木棍藏在门亮家的楼道,等门亮回来迎面给他一棒。但真要做,连他都觉得太小人太卑鄙,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现在,该让他的老婆来收拾他了。

犹豫磨蹭半天,申明理还是来到了公寓管理科。

办公室只有吴芸芸一个人。这个女人,他见过多次,但从没说过话,也没感觉有多老有多胖。今天细看,他的心里都有点发凉。这样胖的老婆,配门亮当然有点勉强,门亮当然要寻求外遇了,而且很可能是一发而不可收,而且门亮也不会惧怕老婆,更不怕老婆分家闹离婚。原指望靠门亮老婆来阻止门亮,现在看来很可能没有一点指望。见吴芸芸也在打量他,申明理大方了在吴芸芸的对面坐下来,然后无声地等待她开口。

吴芸芸平静了说,你和你老婆的关系怎么样。

怎么样?申明理感觉有点别扭,也感觉有点受辱。他反问你们夫妻的感情怎么样。吴芸芸说,当然很好了。

申明理说,你们的关系好,我们的关系也许更好,你也看到了,我们俩个都是老师,各方面都很般配。

吴芸芸鼻子里哼一声,说,般配就好,但既然般配,你就应该知道你老婆的情况。你知道不知道,她最近连续几晚上不回家,是和谁在一起,干了些什么。这些你问过她没有,她是怎么回答你的。

申明理的脸一下涨得青紫。羞愧,恼恨,无法阻挡地涌上申明理的心头。这个不要脸的老婆,干出这样的丑事,让丈夫戴了绿帽子,还要让人家数落欺负。如果曹小慧在眼前,他肯定会狠狠地给她几个耳光,然后问问她脸皮是什么做的。见申明理恼怒了不回答,吴芸芸说,如果你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是故意让你的老婆为你挣钱解决困难。我可告诉你,软饭不好吃,危险的把戏也玩不得,玩不好,就会玩出感情,就会鸡飞蛋打。这些你想过没有,你能不能完全控制她,你有没有能力完全控制她,这些你都应该想明白。

第十一章 哑口无言(3)

竟然说他吃软饭!这样的侮辱让申明理怒火万丈。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击。恼羞成怒了张几次嘴,还是没有合适的话。也罢,和这种没文化的女人吵,只能使他蒙受更多的羞辱。申明理严厉了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没时间和你磨时间。

吴芸芸说声好,然后说,我要说的话你也早就明白,自己的老婆,干什么事丈夫不可能不知道。老婆偷情这种事,发现一点苗头,就要立即加以制止,制止得越及时,制止得越坚决,效果也就越好。也就是说,要把事情扼杀在萌芽状态。如果不及时制止,或者想靠老婆挣钱发财,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老婆挣得钱越多,她就会越看不起你,她就会越依赖给她钱的人,到头来,你不仅得不到钱,反而连老婆也没了。不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没有。

简直是狗屁,竟然说我是靠卖老婆来挣钱,简直是欺人太甚。别说是我,就是曹小慧,也绝不会出卖自己,就是穷死饿死,她也不会。愤怒让申明理拍案而起,情绪几乎失控地指了吴芸芸说,你把话说清楚,谁靠老婆发财?我的老婆怎么了?我告诉你,你别小看人,我们俩个人的工资都比你高。你以为你有钱,就你那两个臭钱,我都看着可怜。

吴芸芸并不害怕,甚至脸上没有一点恼怒。吴芸芸仍然平静了说,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懦夫,想不到还有点男子汉的血性。有点血性就好。你刚才说你有钱,有钱就更好。其实,咱们两个都是受害者,既然是受害者,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男人偷偷地把五万多块钱给你老婆了。仅仅是偷着送钱也罢,前几天我丈夫不在家,你老婆当然也不在家,哪去了?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俩个就在一起。

吴芸芸明确地说门亮把五万块钱给了曹小慧,他不能接受,而且明确地说门亮和曹小慧就是那种关系,他也不能完全认同。申明理胸膛起伏半天,说,我也明确地告诉你,那五万块钱是借的,这事我一开始就知道,而且借钱时,曹小慧也和我商量过。至于和门亮外出,曹小慧走之前就明确地告诉我要去干什么,一起去的还有谁。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调查,等查清了,你再下结论也不迟。

吴芸芸吃惊得睁大了眼睛。她不知申明理是真不清楚还是故意不想承认。如果是都清楚故意不制止,那就真的是拿老婆当鸡,这样的缩头乌龟男人,世上也有一些。吴芸芸再也无法平静。叫申明理来前,她是想好了心平气和地谈,但说起这些事,她就气愤伤心无法心平气和。吴芸芸愤怒了高声说,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去管教。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起跑出去,会干什么你比我清楚!以为你得了钱占了便宜?其实你愚蠢到了家。老实告诉你,你老婆的事和那些卖肉的小姐不一样,小姐只卖肉不卖感情,你老婆卖的是感情不是肉,他们俩个已经有了感情,已经发展到难舍难分,再发展下去,你就等着她一脚把你揣开吧,到那时,你想哭你都来不及了。

如此难听的话,也只有吴芸芸这样的女人能说得出口。和这种女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如果再说下去,也只能自找其辱。申明理站起身说,如果她真是那样的女人,如果她真的要离婚,我会二话不说,一脚先把她揣出门。

事情怎么竟然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叫申明理来,就是要结成同盟,一起出力,一起使劲,把门亮和曹小慧的*扑灭,邪心拉正,把两人各自拉回到自己的家里。吴芸芸急忙让申明理坐下。但伤心无奈更猛烈地涌上吴芸芸的心头。想不到活到中年,竟活成了这个样子。吴芸芸还是禁不住哭了。哭几声,吴芸芸又努力止住,掏出手绢将眼泪擦干,说,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夫妻间最怕的,就是老婆出轨。做为女人,我当然懂得女人。其实女人和男人一样,夫妻间日子长了,也感到乏味,也想偷尝一下禁果。但一般的女人考虑到家庭考虑到丈夫子女,就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丈夫软弱或者对妻子照顾不到,妻子就会不顾及这些出轨。如果再有金钱的诱惑,那情况就会更糟。我今天请你来,不是和你吵架,是和你来商量办法。你看这样好不好,钱的事,你说是借的,咱们就当是借的,再不提。关键是他们俩个的偷偷摸摸,这件事情不能不管。我的意思是你当丈夫的,就应该拿出你当丈夫的权威,该管的,就要理直气壮地管,一味地迁就,只能惯坏她的毛病,惯得她越不把你当人。当然,我也不是让你回去就打她骂她,这样的结果会把她推向反面。我的意思是要恩威并用。我的意思是你先要好好地哄她。夫妻间感情最重要,也是基础,你动感情了,也让她动感情了,事情也就好办了。所以说你要好好努力,好好表现,用实际行动来感化她。如果感化不成,那就只有用武力。俗话说,打到的老婆揉到的面,老婆有时该打还得打。我们雇请的一个临时工就给我说过,说他的老婆以前也不听话,好吃懒做还偷野男人。他一管,她就跑回了娘家,而且跑回去就不回来。有次他火了,提了把杀羊刀来到丈母娘家,先照着老婆的屁股上捅了两刀,然后将丈母娘全家逼到屋里,然后告诉丈母娘一家,说如果明天不把女儿送回家,他就捅死丈母娘全家。第二天一早,丈母娘果然把女儿送了回来。老婆回来后,他就先跪了给老婆赔礼道歉,然后就拼命干活儿拼命对老婆好,取得老婆的原谅后,他就把老婆带了出来。现在怎么样,两口子不仅感情很好,而且干起活来,一个比一个卖力。

第十一章 哑口无言(4)

玩你的蛋去吧,竟然给我讲这些。申明理更感到面前的女人真是俗不可耐。不能再和这样的女人扯这样无聊的事情。申明理知道该走了。他认真了对她说,我老婆,我会管好的,但问题是你要管好你的丈夫。你说了这么多,好像你很有办法,但事情是你的丈夫引起,我不知你要用什么办法来管。

这是她最束手无策的。没有办法,她才找来了他。但不能让他看出无法。吴芸芸说,我的丈夫我自有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我的温柔,他已经答应我回心转意了。但关键是你的老婆,她如果再不勾引我丈夫,就什么事都没了,我丈夫也就死心了。

申明理说,其实你搞错了,如果他不勾引我的老婆,他不带她跑来跑去,她绝不会主动去找他一次。所以说,你还是首先管好你的男人。

说完,申明理拉开门大步走了出来。

愤怒了大步前行一阵,又觉得事情确实是个严重的事情,曹小慧和门亮的事确实得管,再不管,不仅会闹得全校都沸沸扬扬,也很有可能曹小慧和门亮产生真正的感情,从而真正的结合到一起。但怎么管,确实得想一个科学的办法,如果办法不科学不合理,很可能弄巧成拙把事情彻底搞砸。

虽然刚放假,但学校里已经空旷得没有了人影。往日熙熙攘攘惯了,猛然这样安静,倒让申明理一下觉得有点心慌。想找个地方静静地想想,又觉得双腿发软浑身没有一点无力。他想找个地方坐坐。但这样的冬天一个人坐了,让人看了也觉得古怪。他只能无力地迈动双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天也有点阴沉。眼前突然出现了那棵老柳树。申明理的心不禁猛然跳动一下。就是在这棵老柳树下,他和曹小慧有了第一次拥抱,也有了第一次接吻。

老柳树本来是一棵,但从根部齐齐地长了七八棵一模一样的树干,形成一簇树林。那是一个暑假的夏夜,校园也像今天一样空旷。那时他和她已经谈了大概一年,关系已经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但之前他和她却没有过什么实质性的亲热。原因说起来很多,一是他和她都住集体宿舍,一个宿舍住三个人,什么时候都难有充裕的单独相处的机会;另一个原因就是曹小慧特别保守,也特别传统。早在这之前,他有次无法控制自己,拉了她的手又在她的脸上猛亲了一口,她吃惊一下后,竟然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他手足无措一阵后,问她为什么要哭,她就是不说为什么。结婚后,他又多次问她为什么,有次她终于告诉他,说她也说不清,反正突然觉得事情不是一般,突然觉得她已经是他的人了,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就要结束了,突然觉得就要脱离父母跟一个男人生活了。总之,她也说不清,感觉到既伤感,又幸福,还有点恐慌。不管是什么心情,有一点可以说清,那就是她是纯情的,而且在他之前,她没和任何一个人谈过恋爱,更没有哪一个男人染指过她。在这棵大树下,他第一次紧紧地抱住她时,她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而且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他还是抱紧了她,也突破了她的挣扎彻底地抚摸了她,而且最后把她亲吻抚摸得呻吟不止,喘息不止。

老树依然是原来的样子。感觉老树亘古都没什么变化,变化的,只有人的心。

申明理想去再摸摸这棵老树,摸摸他和她曾经靠着的那根树干。

第十一章 哑口无言(5)

好像是北边略带弯曲的那一根。但也可能是旁边的这一根。真的是记不清了,当时脑子里只有她,树干只是身子的一个依靠。但现在,每棵树干上都刻写了不少的字,有某某我爱你,有某某在此初吻。在此初吻的字依然清晰,而且可能要保持一二百年,可人呢?也许字迹未干,人已分道扬镳。即使真的结了婚,也说不定又和别人相吻,就像今天的他和曹小慧。

连曹小慧这样纯情的女人都要出轨,又到哪里寻找专一的爱情。

突然发现另一根树下一对情人正不顾寒冷搂在一起亲热。他一下觉得应该走了,或者根本就不应该来。找到了当年的那棵树干又能怎么样,你曾依靠过的,现在别人正在依靠,你曾经激动过的,现在别人正在激动。只有烦恼,你现在烦恼的,却是别人欢乐的。

问题是今天怎么和曹小慧谈。打骂,吵闹,可能都是下策,只有到万不得已时,才能使用。劝说,阐明利害,可能不会把事情闹大,但收效肯定是甚微,甚至会被当成软弱可欺黔驴技穷。也许就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曹小慧,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她知道门亮的老婆绝对不会好惹,让她知道名声和尊严的重要,让她好好地权衡一下利害。这样也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拖着无力的身子回到家,曹小慧正在卖力地收拾捆绑东西。

地上已经摆满了包扎捆绑好的纸箱,上面都用笔写上了标记:曹的东西,申的东西,女儿的东西,厨房的东西,衣柜的东西,字台的东西。申明理止不住一阵感动。看来她还是要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也并没有一丝半点的犹豫和三心二意。

屋子里很冷。因为灰尘大,妻子打开了窗户。但妻子却只穿了线衣线裤,而且热得满头大汗。申明理走上前,动情了说,你先歇一会儿,还是我来捆吧。

曹小慧说,这个家指望你,黄瓜菜都凉了。平日你是闲人,但只要家里有事,你就变成了外面的忙人。你也干脆别干了,你胡乱捆绑到一起,搬过去我怎么能找得着,到头来还是帮了倒忙。

申明理无言地在凳子上坐下。曹小慧却让他把冰箱擦干净再包裹上。申明理站起身,又坐下。他觉得冰箱根本不用擦,也不用包裹。搬家公司来,人家自然知道怎么装运,如果碰坏,他得负责。再说擦干净搬过去,还得再擦。申明理阴沉着脸说了他的看法,曹小慧立即不高兴了说,什么事一让你干,你都能找出推脱的理由,难道这些活儿都应该我干?难道要把这么脏的东西搬到新房?

申明理沉重了说,你也过来休息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看申明理的脸色,阴沉灰暗得如同失去了鲜血。被鲁应俊叫去这么长时间,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曹小慧犹豫担心了问出什么事了。半天,申明理低沉了说,刚才,门亮老婆打电话叫我去了。

曹小慧本能地啊一声,表情和脸色也急剧变化得像川剧变脸,颜色也由通红到苍白到发青。这样看来,曹小慧和门亮确实已经有了那种关系。申明理的心一下下沉得探不到底。原来他还心存侥幸,希望她和门亮真的没有那一回事,希望她真的清纯保守清白如玉。看来,那个清纯的曹小慧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妈妈的,竟然让她如此地捉弄了。一股巨大的仇恨又不由得涌上心头。申明理两眼死死地盯着她,看她如何解释。但曹小慧很快恢复了常态,也死死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第十一章 哑口无言(6)

我偏不往下说,让你焦急让你恐慌。申明理仍然两眼死死地盯着她,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不说也罢,我绝对不会问你,更不会那样心虚。曹小慧使劲将手里的抹布甩到地上,气呼呼地转身坐到了床上。

还在装模作样,还在遮遮掩掩,还想和门亮把戏继续演下去。简直是白日做梦!她自酿的苦果,今天一定要让她尝尝,而且不仅要让她尝够,还要让她尝出滋味。申明理咬了牙说,你是不是还想让我说出那个母老虎把我叫去说了些什么?

曹小慧愤怒了转过身,说,她说啥和我有什么关系。

申明理仍然两眼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顿说,她告诉我,说她的丈夫和你偷情,整天不回家,整天和你在一起鬼混,而且还偷家里的钱,偷了钱供你吃喝玩乐。

这些,门亮并没告诉她,估计问题也不会太严重。再说,她和门亮本来就没那些事。没有的事,她又害怕什么。没有的事,门亮也不会承认,他老婆也不会凭猜测胡说。曹小慧装出平静说,这些话,我怎么听着像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除了你会瞎编,哪个有眼睛有良心的人,会闭着眼睛胡说八道。

申明理继续一字一顿说,母老虎说门亮已经招供了,说他已经后悔了,说他是被你勾引的,说他再也不上你的当了,还说你再勾引门亮,她就来撕破你的嘴。

狗屁!曹小慧站起来大吼一声,然后喊了说,你想侮辱我,你就直接自己来侮辱,用不着假借别人。

曹小慧感觉还不够,她接着气极了说,我真后悔和他什么也没发生,现在,我真想和他发生点什么。

原以为她会服输会害怕,没想到如此抵赖,反倒说别人欺负了她。看来她还想蒙混过关,还想和门亮保持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情。简直就是一个无赖。他不明白,一向诚实讲理的妻子怎么一下变成了这个样子。难怪有人说女人一旦变了心,那就是一只不顾一切凶狠无比的母老虎。不行,看来吴芸芸说的没错,必须要恩威并用,必要时也得学学那个用刀子管教老婆的汉子。申明理气急败坏了一把抓住曹小慧的胳膊,说,既然你死不认账,那好,咱们一起到吴芸芸家,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搞清楚。

想不到申明理会这样。曹小慧吃惊过后,就是无缘的愤怒。她立即用力甩开申明理,哭喊了说,流氓!你不要脸,我还没脸去和人家闹!那好,既然你不相信我,你也不用侮辱我,咱们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曹小慧立即胡乱找自己的东西。申明理一下觉得事情闹大了,也闹麻烦了。已经放假了,如果她真的赌气回娘家去,新屋还怎么搬迁,别说乔迁之喜,说不定还要闹出什么麻烦。申明理急忙上前阻止曹小慧。刚抓住曹小慧的手,就感觉曹小慧要晕倒。申明理急忙将她抱住,然后将软绵绵的她抱上床。

曹小慧一动不动躺着。申明理知道曹小慧不会出大事,但确实气得不轻,更不是故意装晕。今天这事闹的。申明理烦恼了在床前默站一阵,刚想开口解释几句,曹小慧却慢慢翻身坐了起来。她也不哭,也不骂,慢慢下床,然后慢慢打开捆绑好的纸箱,取出她的东西。申明理急忙说,你不用走,这个家是你的,你如果恨我,我走,刚才鲁应俊叫我去,要我到乡下去调查,可能要走十几天。如果你烦我,正好我走。

第十一章 哑口无言(7)

曹小慧只停顿一下,又收拾她的东西。申明理说,你不用收拾,我现在就走。然后真的急忙出了门。

他不知该去哪里。事情竟然会闹成这样,以后会向什么方向发展,真的是难以预料。

来到实验室,朱雪梅反复打量申明理几次,问他怎么了。他一下明白,虽然他在门外努力调整过情绪,但他的脸色肯定还很难看,或者还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申明理只好转移话题,问调查表设计完了没有。朱雪梅说,基本设计完了,你看一下修改一下,我先回去了,明天什么时候走,你给我打电话。

设计表拿在手里,申明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今天的事,都是没考虑周到弄成了这个样子,不但没能让她认错,没能让她认输,反而让她得了胜利,长了志气。而他,却威风彻底扫地,尊严也进一步丧尽。

结婚以来,吵架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回最为厉害,曹小慧的反应也最为激烈。这一回,估计曹小慧不会善罢甘休,事情也不会轻易了结。目前这种情况,说不定她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正处在选择他还是选择门亮的摇摆时期。今天这样一闹,说不定正中下怀,正好给了她一个选择的答案,让她轻松地义无反顾地去选择门亮。

如果曹小慧提出离婚怎么办。这个念头像磁铁一样紧紧地吸住了他的心,让他的心缩成了一团。他想不出答案,也不想去想答案,因为答案不在他的身上。如果她真的喜欢门亮,那也没有办法。天要下娘要嫁,由她去吧。反正自己目前也无法改变目前的处境,谁让你自己没有能力,谁让你自己没有金钱,谁让你自己没有地位。

他突然有点痛恨自己。他狠狠地在自己的头上砸一拳,咬了牙想,既然自己没有本事,那就让所有的灾难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来吧。

调查表在面前摆着默默无言,时间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该死的命运。天命不可违,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去吧。

申明理强迫自己看一遍调查表,感觉还有许多该写的没写,该设的项目没设。这个朱雪梅,办事从来都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如此不认真不严谨的人,却混得如鱼得水无忧无虑,不信天命也无法解释。

将调查表修改完,不由得又想今天的事。突然想到曹小慧会不会真的走掉,会不会真的离家出走,会不会想不开轻生。如果担心门亮老婆闹起来丢脸,很可能选择轻生。申明理吓一大跳。急忙扔下手里的东西,拼命往家里跑。

曹小慧竟然在家里坐着,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床上,但样子悲伤得可怜。

真的是谢天谢地。申明理真想立即跪在地上给她认错,求得她的原谅。但他却冲动了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见她并没激烈的反抗,他一下动情了将头埋到她的胸前,哽咽了说,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是我冤枉了你。

曹小慧的眼里一下有了一丝亮光,她急忙说,你搞清楚了?是怎么搞清楚的?你是不是去找门亮去了。

申明理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效果。他哪里就那么愚蠢,愚蠢到去找门亮求证。但看她急于洗清罪名的表情,感觉是冤枉了她,她确实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确实是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申明理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见她期待着他的回答,他只好说,我谁也没去见,我就是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背叛我,更不会抛弃我。

曹小慧眼里的那点亮色消失了。他的回答无疑让她很是失望。她明白,他并不是真的想通了,真的觉得冤枉了她,而是不想再闹下去,想息事宁人,想让她好好过日子。这不行,必须得说清楚,背了这样的黑锅,夫妻感情怎么能够维持,日子如何能过得下去。曹小慧说,你怎么能相信我,你不是说我整天和门亮鬼混吗?你不是说我出卖肉体吗?我这么肮脏,我这么无耻,你还和我过什么日子,日子还怎么能过下去。

第十一章 哑口无言(8)

申明理为她擦净眼泪,再亲吻一阵她的眼睛,说,我真的相信你,你是那么纯情,那么高傲,记得咱们的第一次吗,第一次我摸了摸你的手,你都哭得那么伤心。第一晚我先脱了裤子,但你却羞得不敢看一眼,偷扫一眼,你又惊得大叫一声,说这么大,我有疝气。这么传统的你,怎么会不顾脸皮干那种事。

她不由得有点脸红惭愧,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其实他出门后,她就一直在想怎么办。如果离婚,是不是合适,门亮能不能同意。仔细回忆,门亮并没说过要娶她,也没说过要离婚。根据门亮和老婆的感情,根据门亮老婆的地位,根据门亮的性格,都不大可能离婚再婚。同时,想想离婚,她心里就痛。建立这个家不容易,能走到今天更不容易,虽然穷,但也买了新房,已经准备过宽敞的好日子。再说还有女儿。给女儿找一个后爹,影响女儿的一生不说,女儿也不一定能够接受。更何况申明理特别的疼爱女儿,女儿也特别地亲她的爸爸。也让她担心害怕的还有门亮的老婆。不知门亮和老婆闹没闹过。既然门亮老婆找申明理闹,就肯定和门亮闹过了。不知闹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他们闹得满城风雨,闹得人人都知道她当了第三者,那她就再没脸在学校呆下去,即使她不想离婚,可能也不由得她。本来想给门亮打个电话问问,又觉得不行。一是确实和门亮没那种事,没有必要惊惶失措此地无银三百两;二是不知门亮现在在哪里。如果老婆就在身边,这无疑又是一大证据,一根导火索。如果门亮根本不知老婆找了申明理,老婆也没和门亮闹,冒然问人家,事情就会更加糟糕,更加可笑。现在,曹小慧更想知道门亮老婆叫申明理去说了些什么,弄清了,就可以据此来判断目前的局面,判断门亮和老婆闹没闹事,闹到了什么程度。曹小慧仍然让他静静地抱在怀里,她闭了眼半天,说,你今天突然来闹腾,究竟是不是门亮老婆真的找了你,真的找你胡说了什么。我再说一遍,我们根本没那些事,我相信她也不会胡编出什么来。

如果实话实说,肯定又是争吵,肯定又要生气。如果她再找门亮老婆闹,事情就更加麻烦。既然已经决定和好,那就彻底和好算了。申明理说,其实门亮老婆也没说什么,她只是怀疑,要我多留心,多管管你。

曹小慧判断不清申明理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事情确实不大,闹得也不很厉害,门亮还能够控制住老婆,如果控制不住,门亮老婆就会打上门来,直接和她面对面地闹,用不着偷偷地和申明理商量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门亮老婆也想悄悄把事情扼杀在萌芽状态。曹小慧的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但曹小慧从申明理怀里挣脱出来,又默默地坐在了床上。

看着满地的纸箱,申明理觉得明天走后把这么多的活扔给妻子很不合适。他决定给鲁应俊打个电话,建议推迟到后天走。但拿起电话,又有点犹豫。鲁应俊已经说了,要他明天就去,如果拖下去,春节前就完不成任务。再说,明天不去,鲁应俊会不会不高兴,误以为他副教授评上了,就不再积极,不再把他的话当成话,把他的事当成事。申明理决定和妻子商量,如果说她一个人有困难,那他就留下来搬完家再走。

申明理开始细说去乡下调研的事,还没说完,曹小慧说,你走你的,我前天就给我父母打电话了,他们今天就来,来了帮我收拾东西。搬家公司我也联系过了,他们明天九点就过来。你走你的,反正是搬家公司的人搬,有我爸妈看着点就行了,人多了也没什么事。

没想到妻子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工作,而且把什么都想到了,做好了。真的是辛苦了。其实平日妻子也很辛苦,今天真的不应该瞎闹腾。申明理高兴了说,爸妈什么时候到,我去接。

曹小慧说,不用接,他们自己会来,估计也快到了。

第十二章 和师妹上床(1)

按计划,要先到四山县。县里有个良种场,主要任务就是黑香猪的保种繁育,而且现在当地饲养的纯种黑香猪,大多出自这个良种繁育场。申明理和朱雪梅要先到那里了解一下繁育情况,然后再到各乡跑跑,实际考察一下原始黑香猪的分布情况,种质保纯情况以及养殖规模和销售情况。

来时鲁应俊给他俩带了一张联络图,详细写了到哪个县要找哪些领导。到四山县可找的领导有三位,职务最高的是县委高副书记。在高副书记名字后面的括号里,鲁应俊做了这样的介绍:此人和我同团到香港考察过,后因小孩上大学他找过我,到县里可先找此人,让他和各方面打个招呼。

不巧的是高副书记到市里开会去了。不在就不在吧。其实申明理和朱雪梅之所以要按图索骥,主要是想找到后看能不能给安排一下吃饭和住宿。如果能安排,光这两项就能省下不少的钱。现在只好自己找地方住了。

县城基本还是平房,感觉就是东西一条主街。东西张望一阵,县委斜对面一个三层楼的宾馆感觉不错。朱雪梅说,就到那里看看,先住下把行李放下再说。

按申明理的想法,住宿可以简单一点,再豪华的房间,也就是使用一张床。但钱在朱雪梅身上,来时鲁应俊明确说了要朱雪梅来管理经费开支。申明理便什么也没说。

也许小城市的特点就是地方宽敞。宾馆的大厅像一个球场,里面也摆了不少的沙发。申明理在沙发上坐下,但看到朱雪梅去接待台前询问,也只好跟了过来。

服务员是个半老的女人,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仍然一副国营干部的架势。朱雪梅连问两声怎么住宿,服务员才指指墙上的价目表。朱雪梅提高声音问住宿发不发餐饮票。得知住二百块以上的房间才发时,朱雪梅毫不犹豫地登记了二百块一晚的两个房间。

申明理看价目表,普通标准间只要六十元。这样胡搞浪费,不说两句也让人憋得难受。申明理小声说,鲁处长肯定知道小县城住宿便宜,你选这么贵的,回去怎么交待,鲁处长会不会不高兴。再说,为住宿让鲁处长对咱们有看法,觉得咱们人品不太高尚,这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朱雪梅说,你也太小看我的智慧了,你以为我就那么傻呀。然后朱雪梅得意又撒娇了说,我告诉你,我朱雪梅可不是等闲之辈,虽然没有久经沙场,但也有点老谋深算,我如果没有想好,没有高明的对策,我会住这么贵吗?所以说,你以后可得高看我一眼噢。

申明理定定地看着她,想半天,也想不透她有什么对策。难道她和鲁应俊关系爱昧?难道她要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申明理还是憋不住,问到底是什么锦囊妙计。朱雪梅笑了说,我看你像个哲学家似的憋了思考半天,还以为你把世界的起源都想清楚了,结果还没想清一个简单的问题。那我告诉你,很简单,我就说是县委高书记安排的,结果住宿后人家没来结账,只好由我来付款。这样一来,住宿费全报销了,饭费却一分不掏。

这家伙,处处都要算计,这样了得,以后谁还敢娶她。申明理明白,朱雪梅之所以这样老到,还是受了她的导师鲁应俊的影响。朱雪梅和鲁应俊一起出来时,肯定是这么做的。而且,朱雪梅从鲁应俊那里学到的,远远不止这些。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后自己当了导师,一定要以身作则,绝不能带出这样的学生。想过,又不免在心里自嘲:自己无职无权无钱,想带出这样的学生,也没有一点可能。难怪现在的学生考研,首选的不是专业,而是导师,而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导师。申明理突然对自己有点担心。自己已经是副教授了,明年就可能成为硕士研究生导师,但无权无势,有没有学生选择他,真的难说。再说,即使有人选他当导师,没有钱没有课题,又怎么来带,而且学生毕业了,又到哪里去给人家找个工作。

第十二章 和师妹上床(2)

吃饭时,才真实地感觉出了住宿包吃饭的好处。都说没有免费的午餐,真的有免费的三餐时,还是让人感觉高兴。申明理愉快了想,能省就省吧,现在口袋里缺钱,省下的也是挣下的,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

吃过饭,还不到下午四点。两人决定先到良种繁育场看看。

良种繁育场离县城不太远。服务员说打个三轮摩托车,五块钱,二十分钟就到。但朱雪梅却不打摩的,她说要包车。朱雪梅说,这要来来回回跑十几天,每天都打车,麻烦不说,花的钱也多。如果包车,价钱可以谈,让车跟着咱们就像专车,方便不说,也节省时间。

朱雪梅说不要小看她,申明理真的不再敢小看,在他眼里,她已经是一位老练的领导了。申明理什么也不再说。

宾馆前面就停了几辆出租车。朱雪梅扫视一遍,来到一辆新一点的夏利车前,问司机如果包车,而且是包十几天,最低能给什么价。

司机说,最好是按公里计价,一公里一块钱,停车等待不算钱,但每天最少得跑八十公里,不够八十公里,按八十收费。

朱雪梅武断了说,太贵了,你这破车,一公里给你七毛就高兴死你了。干不干,不干我就另找人。

司机一下跳了起来,说,你是周扒皮老婆吗?现在的油多贵,一公里七毛连油钱都不够,你让我白给你干活儿呀。

朱雪梅并不害怕,她说,你不要以为我是外行,就你这车,的排量,百公里耗油也就是五六升,每公里按七毛算,跑一百公里你净挣五六十,你还想干什么。不和你费事,一公里八毛,还管你吃饭,你如果不干,我就去找别人。

司机问去哪里干什么一天要跑多少路,问清后,司机犹豫半天还是答应去。

朱雪梅掏出手机给鲁应俊打电话,说乡下交通很不方便,有的还不通公共汽车,即使通车,也很难等到。然后开始说包车的情况。鲁应俊问估计总共得跑多少公里路。朱雪梅说,我详细算过了,最多也就是五六千公里。鲁应俊说,那好吧,你们看情况办。

挂了电话,朱雪梅高兴地说,大问题解决了。咱们的老板有的是钱,花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咱们现在搞的是初步摸底,等初步摸底一完,老板就会申请到后续资金,然后建立一个保种、科研、生产一体化的大猪场,那时,说不定我们也能沾光当个小老板小资本家。

朱雪梅说的老板就是指鲁应俊,在学校,有许多研究生把自己的导师叫老板。和朱雪梅的得意高兴相反,申明理却感到一阵伤心和失落。和朱雪梅这样的小女子比,他明显地感觉自己已经严重落伍。来时,他不仅想好了挤车等车爬山涉水,而且考虑到没处住时,要住到老乡的家里,所以他穿了棉鞋棉大衣,而且还带了一个毛褥子,如果老乡家炕上铺得少时,就把毛褥子铺在身下隔潮,冷了还可以把大衣压到身上保暖。现在看来,自己还是穷人的思维,还是六七十年代的想法。思维陈旧,自然要落伍;想法落后,自然要受穷。朱雪梅就不同,她的气魄和胆量,见识和思维,都远远地超过了他。来时,他还以为他毕竟当过她的老师,这一路也应该是她的老师,也应该由他来领导她。可现在,几个回合下来,学生却不知不觉成了合格高明的老师,而老师却不知不觉成了落伍淘汰的不合格学生。申明理不由得叹一口气。

第十二章 和师妹上床(3)

良种繁育场的规模不小,从猪粪味浓烈的程度就可以判断出来。整个繁育场用砖墙围着,大门用钢筋焊成了拱形,上面焊接了良种繁育场几个大红字。繁育场前面是两排红砖平房,前排办公住人,后排存放饲料。再后面才是猪舍。来时带了介绍信,是鲁应俊开好盖了学校的公章。为了接待时重视,介绍信将申明理写成教授,朱雪梅写成副教授。但猪场办公室人员接过介绍信看一眼,就将信放到一边,然后问他俩想调查什么。申明理说,我们想先看看,然后再找你们领导了解一些数字。

办公人员也不说什么,出门喊一声老王,一个保安模样的老汉应声走了出来。办公人员说,两位教授想看猪,你领他们去看看。

猪圈的臭味更浓,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朱雪梅憋住气说,这样的环境人怎么能工作。这还是冬天,如果是夏天,还不把人熏死。

老王说夏天倒没这么臭。夏天可以冲水,猪粪都冲到了沟里。冬天猪粪都冻在了地上,就不再冲水,所以才更臭。

猪舍建在半山坡上,是一排排半露天半遮盖的小方格。这么一大片猪舍,申明理和朱雪梅都是第一次见。老王说,不光是规模大,现代化程度也最高。我们的猪都是分类饲养,有种公猪圈,有种母猪圈。有架子猪圈,还有育肥猪圈。但不管是什么猪,吃的都是配方饲料,里面的营养应有尽有。同时每间猪舍都装有自来水笼头,猪轻轻地一拱,水就流进了嘴里。对母猪和育肥猪,为了减少活动量,我们还专门给猪铺了钢丝床,让猪在上面不能行走。老汉得意了说,对猪的现代化生活,我们有这样几句话来概括,就是住的砖瓦房,吃的配方粮,喝的自来水,睡的钢丝床。

老王看样子是经常给人讲解,水平和口才比导游差不了多少。但对养猪,申明理和朱雪梅都是外行,鲁应俊也是一窍不通。在学校,鲁应俊能指导朱雪梅的,也就是测定一下动物体内的化学物质。怎么转成了研究养猪,朱雪梅和申明理都知道其中的原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研究,因为化学研究,很难申请到课题,鲁应俊也没有这方面的门路。养猪属于农业生产,投资多,课题好申请,鲁应俊也有一点这方面的门路,就只好将错就错,有什么研究什么,给什么研究什么,有总比没有好,而且不管研究什么,申请到人民币,什么样的研究人员也能够聘请得到。当然,搞保种研究,也不需要聘请什么专业人员,看看书,现学现卖,也没什么大的困难。

黑香猪个头矮小,样子也丑陋难看,唯一的优点,就是肉质鲜嫩,味道也香。朱雪梅说,这么小的个头,产量肯定很低,经济效益肯定不高,如果养了赔钱,是不是没人去养,是不是很难推广。

老王看半天朱雪梅,说,我觉得你不像是养猪的,畜牧大学来的教授,说话可不像你这么外行。小香猪过去不行,现在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小香猪的身价也与时俱进。这就是说,什么事情都是辩证的,小香猪个头是不大,但肉香,有些大饭店,专门来拉我们的香猪肉。别的猪肉卖十块钱,我们的就能卖十五块。再说小香猪个头小食量小,省饲料,也不得病,好养,现在,老百姓都抢着养。

这个老王,还真像个专业讲解员。朱雪梅不由得红了脸。鲁应俊多次说过,说黑香猪个小产量低,经济效益不好,在当地,这种猪已经被良种猪取代,已经濒临濒危物种,亟需保种拯救。也不知是谁说的更符合事实。但从养了这么多的黑香猪来看,濒危是不存在的。搞保种,很可能也是一个重复研究工作。

第十二章 和师妹上床(4)

回到办公室,朱雪梅提出要一些资料,包括数量质量纯度饲养成本经济效益等。工作人员说不行,如果要,那得掏钱买。

朱雪梅提出找场长,结果这名工作人员说他就是场长。场长说,我说了就算,我说了不算,谁说了也不算。

良种繁育场是调查的主要对象,繁育场的养殖情况,基本代表着这个地区的养殖经营情况。来时鲁应俊说过,黑香猪已经被各种引进的良种猪杂交,繁育场的猪如果纯度不高,那么真正的黑香猪就很难找到。申明理后悔来时没买一盒烟,如果有一支烟递上,话可能好说一点。但他还是耐心解释,希望能提供一些情况。场长说,这不可能。然后背着手先出了办公室。

没有资料,等于看了白看,来了白来。兴冲冲地来,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来时,鲁应俊说没什么问题,老百姓很尊重教授,也很尊重科学。可现在的情况是人家根本不管你教授不教授,人家又不归你管,你教授又能把人家怎么样。

出了猪场,朱雪梅拿出联络图,说,一物降一物,不请高书记出面也不行。我直接给高书记打个电话,看事情能不能解决。

申明理思考半天,觉得还是先回县委办公室说一下为好。如果县委办公室能协调更好,不能协调,就通过他们给高书记打电话。申明理说,现在高书记是咱们的唯一救命稻草,如果抓不住,那就再没办法了。但现在拉大旗作虎皮的骗子太多,不通过县委直接给人家打电话,人家如果不相信,事情就全完了。

朱雪梅不屑了说,骗子再多,也不会骗到猪身上来。高书记不认识咱们,但他认识鲁应俊。有这条线,你怕什么。

电话打通,朱雪梅先替鲁应俊问候高书记,然后才介绍自己。感觉高书记很爽快,也领鲁应俊的情,朱雪梅才说要资料的事。

高书记答应他给猪场场长打电话协调,然后挂了电话。

太阳已经西斜。看来事情要比预想的难办的多。但不管能不能协调好,今天是没什么事可干了。两人决定先回宾馆休息,休息好了明天再说。

回到宾馆不久,院子里就有人大声喊教授。申明理和朱雪梅都觉得不大可能是喊他们,他们在这里没有熟人。但小县城不大可能再来另外的教授。细听,这回又喊研究猪的教授。无疑是喊他俩了。申明理说,不知什么事,我下去看看。

竟然是繁育场的场长在喊。看到申明理,场长便说,刚才高书记给我打电话了,要我好好接待你们。我们猪厂是国营的,我也是科局级领导,一切行动听指挥,所以我就赶快赶来了。

说这些时,场长丝毫没有前倨后恭的尴尬。场长能亲自来找,当然是好事。申明理请场长到宾馆坐坐。场长说,还是到我们繁育场去吧,刚才没招待,现在我们去坐坐,如果想看看猪就看看猪,如果不想看猪,就喝喝茶,然后我请你们吃饭。

场长自己开了车来接,去看一看也好。申明理看眼表,才五点多一点。申明理上楼将朱雪梅喊下来,然后上车一起往猪场赶。

场长姓张。但这回不是在办公室接待他俩,而是让工作人员打开了一间专门的接待室。接待室分里外间,外间一张长会议桌,和国家领导人会谈的那种桌子差不多。里间放了茶几沙发,可以面对面会谈聊天。张场长把大家领入里间。落座后,不仅让工作人员倒了茶水,也拿出了饮料和啤酒。这样的接待,申明理和朱雪梅都清楚,别说要资料,让他们帮忙写一些材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十二章 和师妹上床(5)

张场长听了申明理的简要介绍后,立即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们的保种调查,其实主要是看看黑香猪的纯度怎么样,养殖数量和经济效益怎么样。这好办,我们良种繁育场,搞的就是纯种繁育。你们先休息一会儿,马上我让他们给你们准备好,现在我让你们看一看我们是怎么提纯繁育的。

繁育场设有繁育处。繁育处在猪场的东南角,有独立的采精室冷冻室授配室。张场长说,我们从采精到授配,都是一条龙科学化操作,采精时要检查公猪,采精后要检查精子,授配时要检查母猪,然后要做详细的记录,登记清楚猪的世系,也就是说,这里生产的每一头猪,都有一份档案记录,我们都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繁育处的每个房间都显得空空荡荡,只有冷冻室有台像电冰箱一样的机器摆在那里,显得有点科学研究的样子。张场长领了申明理和朱雪梅把三间屋看一遍,然后对技术员说,你把整个操作过程给两位教授演示一遍,让两位专家给指导指导。

技术员先把一个类似自行车内胎的东西充气后放入一个木架内,然后便去赶公猪。当一头公猪被赶入采精室时,申明理和朱雪梅还以为还要去赶一头母猪。没想到公猪直奔那个木头架子,而且急不可耐地跃了上去,然后便很专注很投入地开始*。

这样的场景把申明理和朱雪梅看得目瞪口呆。猪是有点愚蠢,但愚蠢到不辨真假,不管真假,不问真假,还是让人不可思议。技术员明显地感觉出这两个教授是外行,至少不是学本专业的,也没和家畜打过交道。这让技术员一下感到不平。人家外行却能申请到应该由内行搞的科研项目,专门搞保种的内行,却申请不到一分钱的科研经费。但在外行面前,技术员一下有了信心,他也不再谦虚。技术员像大专家一样自豪了介绍说,这个木架我们叫台猪,是专门用来采精的。至于公猪,是我们专门培训的。培训起来也简单,刚开始,得用一个真母猪作诱饵,当公猪跃起时,把真猪换成台猪。几次以后,公猪就不管真假了。

申明理看过动物世界,说动物一般都很敏感,很远就能嗅到异性发情的味道。技术员解释说,动物是很敏感,其实公猪也知道台猪是假的,但感觉假的和真的差不多时,他也就默认了,这也许就和人类的*差不多。

朱雪梅不但没有害羞,感觉还兴趣很浓。发现技术员不断地偷看她时,朱雪梅清楚,如果内行看到动物*就脸红,那就不叫内行。必须装也得装出个内行来。朱雪梅急忙找话说,我倒觉得猪一点也不蠢,人们常说难得糊涂,知足者常乐,可真要装糊涂,真要知足,却很不容易,也很难办到。聪明人办不到,猪却办到了,而且能真的假戏真做,真的能难得糊涂。这样看来,猪真的是一点也不蠢,反而有极大的智慧。

技术员笑着看朱雪梅。朱雪梅这样的女性如此大方幽默,确实让技术员吃惊。技术员的情绪也一下被调动了起来。他也幽默了说,教授真不愧为教授,说话就是有点水平。其实猪的聪明是被人逼出来的,他如果不聪明不配合,他就什么也得不到,不但得不到这性福,而且连性命也难保,因为我们不会养一头不听话又没用的公猪。

申明理竟然突然联想到了自己。如果不巴结鲁应俊,如果不给鲁应俊代课,如果不给鲁应俊跑这科研,他就什么也得不到。出发前,他还感觉给鲁应俊打工有点委屈,有点低三下四,有点巴巴结结不像个知识分子,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想不通的,自己也是被逼无奈的,就像这猪,不糊涂,就什么也得不到。看来,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受逼迫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一味反对逼迫的东西。既然是逼迫无奈,那也就用不着内疚。可惜的是,他清楚,他肯定还是做不到猪这样糊里糊涂,更做不到猪这样泰然自若大智若愚。

第十二章 和师妹上床(6)

朱雪梅今天的兴致很高,感觉还有点兴奋。这极大地鼓舞了这名公猪一样壮实的技术员,技术员更加大胆了说,我这猪就是有文化的猪,甚至像个哲学家。朱雪梅立即讽刺说,如果你把猪培养成哲学家,那么猪的水平就要比你高出一截,那时,恐怕就要由猪来培养你了,你和猪的岗位,也就要调换一下了。

技术员突然也想讽刺一下申明理和朱雪梅这两个冒牌专家。技术员说,其实你们教授,真的应该向猪学习点什么,如果把我训练猪的方法用于你们的教学,肯定效果会很好。因为我能让猪把假的当成真的,你就可以让学生把错的当成对的。有时候我就自己想,我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和猪学习?我应该去你们大学教书,去培养人,去把自己浅薄的东西教授给学生,所以你们应该聘我去当教授,所以说,搞奴化教育,我是最佳人选。

技术员虽然是在开玩笑,但明显地是在骂人。这技术员,也许和猪呆久了,说话也带了猪的野蛮。申明理不高兴了说,你好像也上过大学,如果没有大学的老师教你,你别说当技术员,在家里养猪,也会赔得倾家荡产。

技术员一下有点难堪,而且一下脸红脖子粗了说,我就是对有些教授有意见,不懂装懂,还自以为自己在搞研究,好好的东西,都被你们研究坏了,你们研究出的鸡,六七十天就上市,而且每只五六斤,鸡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不能动,动物象个植物,这还叫鸡吗?你们研究出的猪,一百多天就可出栏,那肉,吃起来就没个肉味。这样突击出来的东西,那还叫东西?所以说良种鸡不如土鸡,土鸡不如野鸡。良种猪又不如土猪,土猪又不如野猪。还有什么三聚氰氨,瘦肉精什么的。你们研究出来的东西不如原来的东西,这还叫科学研究吗?

也许感觉自己的话有点意思混乱,也不应该对客人不友好,技术员换了口气说,所以说你们现在搞保种研究,算是选对了方向,你们俩才是真正的教授,你看我们的猪,个头不大,但东西好吃。

申明理和朱雪梅并不是搞动物的,俩人也没法解释,而且俩人也有同感。但良种研究解决了数量产量问题。有了数量产量,让人能够吃饱,然后才能解决质量。但说这些,技术员又会多嘴乱说,而且不知又会说出什么。沉默是金。申明理和朱雪梅都意识到了这点,两人便什么也不再说。

申明理和朱雪梅不再说话,场长和技术员也没有了炫耀吹嘘的兴趣,大家便专心地看猪。

公猪仍然专心致志地在工作,看样子猪很满足,也很投入。那个内胎是半透明的,可以模模糊糊看清公猪的器官在里面伸缩运动。朱雪梅突然浑身都鼓胀了起来,腿根都肿胀得无法合拢。她突然有点难以控制。再看下去,就要出丑。她装作害羞,急忙躲到了一边。

然后是稀释jīng液,然后是给母猪授精。这一套做完,张场长要两位教授提点意见。申明理只好实说自己不是研究这个的。

听完申明理的解释,张场长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你们怎么说也是搞生物的,应该是既是内行,又是外行,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边缘科学,新的科学。新的科学往往有新的角度,还是说说你们的感受吧,说不定你们的感受更加独特。

张场长竟然这样理解边缘科学。真的是有点讽刺有点可笑。但一个猪场的场长,能知道边缘学科也不容易了,也可以称为土专家了。但作为大学教授,虽然不是本行,不发表点意见也不行。那就只好发表点边缘看法。申明理说,你们的研究,也是顺应了时代的发展。科学研究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完善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满足社会需求的过程,因为社会需要更多的东西,所以研究出的产品往往是产量高数量多。等数量问题解决了,质量问题就会提上研究的日程。这就是实事求是,这也是科学发展,这不,我们来,也是来解决质量这个问题的。

第十二章 和师妹上床(7)

场长得意了说,你们教授的研究走在了我们的后面,看来我们还是先走了一步。

晚宴设在县城的一家饭店。说是招待两位专家,其实全场有点头脸的人都来了,整整坐了两桌。申明理清楚,像这种基层单位,仍然讲究吃吃喝喝,虽说是招待客人,其实也是招待自己。果然,集体举杯三次后,便按照次序开始敬酒,而且是每个人都敬,好像他们每个人都很能喝,每个人都是大酒家。只有申明理和朱雪梅怕喝醉,每到他俩面前,总要推推托托费一番口舌,最后的结果是或不喝或少喝。一轮敬过,又轮流划拳过庄。申明理和朱雪梅虽然推托不喝,但也不能不应付,不能不陪了看着人家喝酒。一直喝到十一点,已经有一半人醉了,才算作罢。

回到宾馆,申明理还是觉得喝得有点头晕。宾馆有热水。已经好多天没洗澡了,今天正好彻底地洗一洗。申明理洗完澡刚上床,床头的电话响了。

怎么会有人打电话来?他并没告诉谁这个电话。申明理疑惑地拿起话筒,却传来了朱雪梅的声音。朱雪梅含糊不清了说她肚子疼,要申明理过来一下,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俩人的房间门挨着门。申明理要敲门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轻轻推门进去,看到朱雪梅静静地睡在床上,连眼睛都闭着,样子并不疼痛。申明理来到床前问怎么了肚子疼,县城的饭店卫生条件差,是不是吃得不合适。朱雪梅娇声说,我才不会吃坏呐,今天的饭,想想他们掏母猪的屁股,我就恶心得吃不下去。

申明理又问究竟怎么了,要不要喝一点水。朱雪梅含糊了说,你给我揉一揉吧。

揉一揉?一个男人深更半夜给一个女人揉肚子?申明理猛然感觉到不同一般。他犹豫了认真看她的脸,感觉她虽微闭着眼睛,但激情和迷离,害羞和渴望,都明显地写在了脸上。妻子想要他时,有时就是这种表情。一股冲动一下让申明理激动不已。他试探了将手伸到她的肚子上。感觉她没穿上衣。当然不是肚子疼了!柔软的感觉让申明理一下浑身麻木得无法站立。胡乱揉几下,他的手便滑到了下面。发现她连裤衩都没穿时,他一下明白,今晚叫他来,就是让他充当那头公猪。

但申明理却一下脑袋一片乱响,也一片空白。太突然了,来的也太容易了。作为男人,他也常常要想女人,有时还止不住胡思乱想,有次看电视,竟然莫名其妙地爱上了里面的一个漂亮女演员,而且让他胡思乱想了好长时间。但和朱雪梅一起出来时,却没想过和朱雪梅发生什么。这倒不是朱雪梅没有女人的吸引力,而是不用想就知道根本没有可能:人家还是姑娘,人家还要嫁人,人家又春风得意,高傲得像个公主。而自己,无权无势,也无魅力,也从没有哪个女人主动爱过他,而且在朱雪梅面前,他潦倒成了她的学生。当然,最近一系列事情闹得心烦,还没来得及考虑和一个女子出差是一个机会。申明理一时呆在那里一动没动。朱雪梅呻吟一声,说,你怎么不如猪呀。

也许她今天受了猪的启蒙刺激。但她毕竟是姑娘,这事不是小事,后果不能不想。申明理想说怀孕怎么办,又说不出口;想说我已经结婚不能娶你,也说不出口。但他突然想看看她神秘的身子,看看姑娘的身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和曹小慧结婚后,感觉仍然什么都不懂,每次都匆匆忙忙,糊里糊涂妻子就由姑娘变成了少妇。申明理猛然揭开被子,将*的朱雪梅完全暴露在了眼前。

第十二章 和师妹上床(8)

雪白的*让申明理浑身都要炸裂,各种器官也一下兴奋得不能自持,他再也顾不得细看什么,也来不及*自己。申明理不顾一切滚到了她的身上。

平静下来后,申明理的大脑也恢复了清醒。他清楚,刚才的*,和爱无关,朱雪梅要他,也是要他的性,并不会要他这个人。申明理突然轻松愉快得想笑,突然觉得今天太不可思议,一切都好像是在作梦。但侧脸看看,朱雪梅就躺在身边,而且伸手,还可以摸她的任何部位,而且自己仍然还在喘息。这一切,当然是千真万确的了。

一阵幸福过后,万千感慨又涌上申明理的心头。世上的事真的是千变万化,人虽然可以上天入地,但对几秒以后将要发生什么,却难以预知。这辈子,原以为不会有什么情人,更不可能有什么婚外情性伴侣。这些,都是那些有钱人的事,都是那些没事干专门寻花问柳之徒的乐趣。自己一个知识分子,既本份老实,又无权无钱,婚外情,怎么也不会掉不到自己的头上。可想也不曾想的事,却突然降临到了头上,而且是毫不费力,毫无勉强,轻松自如,主动上门。

事情也算扯平了。妻子和门亮偷情,这事一直像压在心里的一堆狗屎,一直像心里挖了一个深坑。这次,也算得到了补偿。有了朱雪梅,也许狗屎能被抖落出去,深坑能被填埋抹平。申明理止不住长出一口气。这一回,谁也不欠谁的了,谁也不存在对不起谁了。也许这就是天意,也许老天看他太可怜了,也许老天看他太吃亏了,才给了他今天这样一个意外的机会。

申明理又想笑。他一直认为,男女偷情这种事,决不比偷商店偷银行偷钱包简单,而且凡是偷,都不仅要有胆量有勇气,还要有脸皮不怕打。那年有位系主任偷情,被人家的丈夫捉住后,一菜刀生生地砍去了半边脸。好在朱雪梅没有丈夫。但和没丈夫的姑娘偷情,可能还有别的麻烦。不管怎么样,以后还得小心,还不能让曹小慧和学院的人知道。

突然想到朱雪梅好像不是处女。

这一发现让申明理又不能平静。侧脸看,朱雪梅静静地躺在那里,感觉状态还没过去。申明理伸手在她的肚子上抚摸一阵,然后伸向下面。有没有处女红还是感觉不出来。但他急于想知道,这对他并不重要的事却让他莫名地感到很是重要。他轻轻揭开被子看看,确实没有红色,她确实不是处女。

朱雪梅仍然那样躺着,眼睛也紧紧地闭着。那么,朱雪梅的情人是谁。难道是鲁应俊吗?这一念头一出,竟然吓他一大跳。他觉得不大可能。但又有点可能。如果是鲁应俊,那么今天的漏子就捅大了。如果让鲁应俊知道,不仅要失去靠山,失去前途,甚至今后想多带几节课,也不大可能。

他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堵得他心里难受。思考再三,他还是决定一定要搞清楚。再说,已经睡到一起了,最不该最隐秘的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问的。感觉朱雪梅动了动身子,申明理乘机把她搂入怀里,然后再摸摸她的下面,说,想不到我能搂一个黄花闺女,你说我是不是最幸运的男人,我是不是你的第一次,第一个男人。

朱雪梅仍然闭了眼,说,什么意思。

申明理陪了笑说,我就是想问一问,我是不是那个最幸运的男人。

朱雪梅说,你再别兜圈子了,你不就是想问我处女膜吗?我告诉你,我又不是尼姑,我快三十岁了怎么能没有过性生活。我告诉你,我不仅有过男朋友,而且有过几年的性生活。

第十二章 和师妹上床十(9)

竟然如此坦然。看来他是理解错了她的道德观贞操观,看来她是愿意说她的私生活的。申明理试探了说,看来一定有一段浪漫的传奇故事,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朱雪梅说,你去卫生间洗块毛巾,给我把下面擦干净。

这女人,也不知是被谁惯坏了。和妻子这么多年,虽然妻子事后也不想动,但躺够了,还是自己去收拾。申明理还是不得不起身。给她擦洗时,他突然想到她会不会怀孕。他还是问了。她没好气了说,怎么不会,我又不是骡子。

妻子有节育环,多年来就没考虑过怀孕的问题。如果怀孕了,还真的是麻烦。但她为什么不采取措施。难道她真的爱他,难道她想和他结婚。申明理吓一大跳。他试探了问她喜欢不喜欢他。朱雪梅立即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没法说,也不能说。既然不能说,也就难得糊涂,也就不说了。申明理急忙低了头认真给她擦洗。

再上床睡了,朱雪梅还是不说她的男朋友,而是将脸贴在他的脸上,双手搂了他的脖子陶醉。申明理一下感觉朱雪梅爱上了他。爱上了也好。如果曹小慧真的死心塌地要和门亮好,如果曹小慧真的要和他离婚,那么,朱雪梅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也许这也是老天有眼,老天想重新给他安排一个女人。

他还是想知道她的男朋友是不是鲁应俊。他也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他动情了亲亲她,说,你还没给我讲你的爱情故事呐,我现在就想听。

沉默半天,朱雪梅说,我的故事很简单,我的爱情也很短命。大二的时候,我有了男朋友,是同班的同学,后来很快就上了床。再后来,我分回了县中学,他却考上了研究生。这样自然就吹了。于是我发奋也考上了研究生,但男朋友已经结婚了。

她显然没心情也不愿意讲她的伤心故事,这样的伤心故事当然谁也不愿意讲。申明理想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性,她现在的想法是什么。他刚说了前一个问题,她立即说无聊,然后转身不再理他。

也许有,也许没有。但他就是想知道究竟有没有。申明理反复判断,感觉应该是有。理由是,一个青春期的女人如果一直没有过性,她可以坚守,但如果曾经有过性,却很难守得住,何况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性自由的年代。他想,也许自己太多情了,她根本就没想过爱不爱,也许在她的眼里,他真的就是那头公猪,他充当的角色,充其量就是一个性工具。

朱雪梅竟然睡着了,而且发出了轻快粗重的呼吸声。看来他是猜测对了,她不但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而且根本就没把今天的事当回事。

申明理却突然很想妻子。可妻子现在在干什么?今天忙糊涂了,倒忘了给妻子打个电话,问问家搬完了没有,一切是不是都顺利。

申明理想立即打个电话,但拿过手机看眼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多了。

也不知今天门亮去帮忙了没有。如果去了,那么门亮今晚的机会,和他今晚一样的多。

好在曹小慧的父母来了,父母也许能阻碍阻碍。但申明理强烈地想给曹小慧打个电话,探探她现在在干什么。因为现在打电话过去,他也有充分的理由,一是问问搬家的情况,二是告诉她他今天特忙,参观后又吃饭喝酒,一直忙到现在。

拨曹小慧的手机,她的手机却关机。他判断不出是不是曹小慧有意关机,因为曹小慧的手机有点老旧,待机时间不长,为了节省充电,晚上一般都要关机。但如果和门亮睡在一起,她肯定是要关机。可一天时间她也没给他打个电话,肯定不是像他一样忙糊涂了,而是有意没打。他想打家里的固定电话,但他清楚,搬了家,妻子就睡在新家里,新家还没装固定电话,而且有手机,也不准备再装固定电话。申明理不由得又一阵悲哀。费九牛二虎之力买了新房,而新房的第一夜,和妻子睡的却很可能不是他这个主人。

这样的思考是痛苦的,这样的判断是揪心的。痛苦让他辗转反侧心慌意乱。朱雪梅还是被他碰醒了。她迷迷糊糊说,干什么呀你不睡,是不是想老婆了。

朱雪梅反转身又睡了过去。申明理在心里叹一声,他狠了心想,也罢,一切听天由命吧,万一发展到了离婚的程度,那就离吧。娶朱雪梅这样一个妻子也不错,心直口快没心没肺又是未婚姑娘,倒也不算吃亏。

由于包了车,也由于不管到哪里调查,晚上都能回到县城住宿,而且是两人只登记一个房间,而且是一上床,两人都要欢乐一场。这样的调查研究,倒也轻松自由。但申明理的心里还是时时想家,时时想曹小慧,而且往往是和朱雪梅欢乐过后,便陷入极大的失落,甚至是极大的痛苦。好在调查研究第九天就结束了。结束后,朱雪梅让出租车司机开了五千八百元的发票。但实际支付司机的只有三千八百块。在回家的路上,朱雪梅拿出一千块钱给申明理,说,人家出差都有补助,咱们没有,只能自己给自己发,多开的出租车费咱们一人一半,但你不能给任何人说。

突然有了一千块钱,让申明理有点喜出望外。他原以为朱雪梅要独吞这笔钱。钱装入口袋,又觉得是不是要少拿一点。这些天夜夜和人家睡在一起,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女朋友,可这些天他从来没给她买过什么,哪怕是一斤苹果一块糖。申明理还是掏出钱,说了自己的意思。朱雪梅说,我还以为你没良心呢,行,有这个心就行。今天就算了,等你发了大财,给我买一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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