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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妖猴》 戏班子 西牛贺洲，清晨。 山间的微风徐徐吹过，压低了艾草，凝在叶片上的露珠缓缓滴落。 一个白色的身影牵着马，出现在了路的尽头。 铃铛激起的声响在山间缓缓回荡着。 白色的衣裳，精致的脸庞，高高束起的发髻，风尘仆仆地。那眉宇之间有一股英气，却也有一份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恍惚。 许久，她走到山的顶端，望见了远处喧嚣的集市。 一只雀鸟从她的头顶飞过，落到了不远处的枝桠上，为巢里的稚鸟喂食。 她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集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迎着风，目不转睛。 西牛贺洲不像南瞻部洲那样，有大规模统一的人类国度。像这样规模的集市，方圆百里，怕也就只有这么一处了。 “绕开，还是进去？”她不由得想。 好一会，她终究还是迈开了脚步。 清脆的铃铛声又一次响起了。 初秋的天气有一种清冷，却也夹带着些许夏的余韵，山野间绿意黯然。 呼出的气化作淡淡迷雾，消散在风中。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直到渐渐成为了集市汇聚人流的一员，直到穿行在形形色色的人之中。那目光中闪烁着忐忑、不安、警惕，以及其他种种的情绪。 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以至于都出汗了。直到确定没有人在特别注意她之后，才稍稍安定了些。 “姑娘。” 忽然间，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整个僵住了。迈出的步顿在了半空中。呆呆地站在原地，背对着来者，她屏住了呼吸，不敢回头。 四周的人群川流不息地走过。 “买个糖葫芦吗？” 听到“糖葫芦”三个字的时候，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回过头，她看到一个六十上下的老人，驼着背，手里撑着插满糖葫芦的长棍。 “买一根吧？”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握着一根糖葫芦递到她的面前，老人家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 瞧着那糖葫芦，她问：“老人家，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女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男子哪有穿得你这般白净的，再说了，你的脸……呵呵呵呵。”老人家干笑着。 她有些忐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尴尬。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白衣女子静静地站着，直到老人家握着糖葫芦的手都有些无所适从了，她才开口说道：“老人家，我想买，可是……我没带钱。” “没带钱？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以前没见过呢。” 她抿着嘴笑了笑，摇头道：“老人家，我确实不是本地人。不过，其实也住得不远，我就住在……” 转过身，她伸手想要向某个方向指去，却又忽然顿住。原本的笑容仿佛被瞬间抽离了一般，只留下一脸的恍惚，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深深吸了口气，她回过头，抿着唇，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却始终飘忽着没有直视老人。 气氛忽然地，有些尴尬了。 短暂的沉默后，就在那老人家微微张口，准备再说点什么的刹那，她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牵着马就走，丝毫不理会身后叫唤的老人。 白霜，这曾经是她的名字，至于现在还是不是，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走开好一段，直到足够远了，白霜才悄悄回头，发现那老人并没有跟着她。 望着远处正在向其他人兜售糖葫芦的老人，白霜缓缓地舒了口气。 正当此时，一阵锣鼓响起了。 白霜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了。 “来来来，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们都看过来！” 一个画着猴脸戏妆的人跳到木箱子上手舞足蹈地敲着锣，扯着嗓子高喊道：“戏班子初到贵宝地，排了两出新戏，请父老乡亲们赏光捧个场。若是觉得好了，给几个赏钱，若是觉得不好了，也给点掌声，好不好？” 经那大嗓门一喊，顿时，人流都朝他聚了过去，形成了一个大圈。 “你这扮相，演的啥呀？”有人问。 “这还用说嘛？”猴脸张牙舞爪地比划了起来。 “额……猴子！” “啧，算你猜对了一半！” “猜对了一半，那你说是啥？”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还有这个！这个！”猴脸揪着自己手上的毛，又伸长了脑袋露出脖子上的毛发，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戏妆：“再配上这张凶神恶煞的猴脸！” “那不还是猴子吗？” “猴妖！懂吗？猴妖！你个没见识的。” “切——！”围观的民众起了嘘声。 隔着人群，白霜牵着马，歪着脑袋，好奇地望着站在高处的猴脸，都要给那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一个穿着灰白长袍，梳着高高发髻的白发老者与白霜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了旁边的茶馆。 跨过茶馆门槛的瞬间，那白发老者顿住了身形，微微侧过脸，有意无意地瞥了白霜一眼。 “老先生，这边请。”店小二眉开眼笑地迎了过来。 “哦。”默默点了点头，在店小二的引导下，白发老者顺着阶梯上了二楼，那目光却还是有意无意地朝着白霜所在的方位瞥去。 戏台前的喧闹还在继续着。 有人高声嚷嚷道：“要我说呀，你这不只不是猴妖，还不是猴子。演戏你也不下点本钱？猴子的毛发哪里是这样的？以为我们没见过呀？” “就是就是！演戏也不下本钱，一点都不像！老子打的猴子可比你吃的米还多！”一个猎户附和道。 闻言，民众们纷纷点头认同，一下子嘘声更盛了。 那猴脸挠着头，故作尴尬状，一只手却在身后拼命地摆：“快快快！准备开始了，人多好挣钱呀！” “哦哦！”戏台帷幕后伸出的画着牛头戏妆的脸连忙点了点头：“准备开始了！快快快！” “别的不说，猴哥招揽生意还是挺行的呀。” “大伙用心点！上次没赚到什么钱，这次非赚个满盆满钵不可！” “好嘞！” 伴随着牛头的一声吆喝，后台的众人们干得更加起劲了。 茶馆二楼的围栏边上，白发老者已经找了位置坐下，微微侧过脸，那目光缓缓地落到了人群中牵着马的白霜身上。 神色之中，似乎有些疑惑。 此时此刻，顾着看戏的白霜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么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伴随着一只衣衫褴褛的牛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登上舞台，唱词响起了。 “居无庐舍兮，流四方。身无裳衣兮，霜风凛。食不果腹兮，成饿殍。更兼那追魂夺命天兵将，将我等惨杀戮……”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戏台边上看戏的，对面阶梯口吃瓜的都不由得呆了一下。 妖怪惨兮兮出来抱怨天兵追杀这算怎么回事？正常的演法难道不是妖怪作恶然后天兵斩妖除魔吗？ 好在，这种小城镇的观众容忍力一般都是不错的。只要有得看，管你演的是啥，先看看再说。 戏虽然诡异，却还是接着演，熙熙攘攘之间，便到了高潮处。 伴随着锣鼓声响，戏台上，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上去十分滑稽的两人身穿着简陋的木甲，一个扮作天将，一个扮作天兵，已经开始追着牛头转圈圈了。 诡异的是，演天兵天将的两个都戴着面具，反倒是演妖怪的牛头裸着脸，只画了脸谱。这跟一般的戏班子可是正好相反。 一阵吹拉弹唱之后，天兵天将终于是把妖怪“打趴下”了，一阵耀武扬威。 正当天兵抬起简陋的长矛作势要刺那牛妖的时候，那牛妖又唱了起来：“命数不济兮，将赴黄泉。惨痛绝伦兮，叩告皇天。疾苦呼天地兮，谁将救拔？只有那本领通天，齐天圣。” “齐天……圣？” 只听后台一阵唱腔起，道：“前方大圣呼我名，呼告惨酷惊我心，莫不是我同族遭危难？且待我查探！” 还没等观众们想明白，又听鼓乐之声大作，一道绳索从戏台的顶部缓缓吊下来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那人自己把自己吊下来了。整个戏班子总共也就五个人，台上三个，吊着一个，后台剩下的那个鸡妖装扮的人一个人既要敲锣，又要打鼓，已是忙得不可开交。 “哟，这不就是刚刚那个‘猴妖’吗？这是要干嘛呢？”台下的观众纷纷议论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要自己拉绳子的关系吧，吊着的猴妖好一会都没落地，直接在半空中就唱了起来：“原来是那天兵众，一个个忒凶煞，只将我同族来杀虐，气煞我恨煞我，且待我施能耐，且待我救穷途，且待我一棒杀翻天兵众。妖中佼佼兮，举世称雄。力拔山河兮，覆地翻天。锄强扶弱，惩恶扬善，唯我齐天大圣！” 这段戏词一出，台下的民众一个个都呆若木鸡，就连对面台阶上吃西瓜的几个都不由得停了嘴。 “救妖怪……打天兵？” “呸！”短暂的错愕之后，对面台阶上吃瓜的民众吐了口瓜籽，大声嚷嚷道：“这演的什么鬼东西？” “就是！齐天大圣，什么鬼？听都没听过！”台下的观众开始起哄了。 一块瓜皮飞上了戏台，正打在猴脸的脑门上，把妆都给打花了。 “你们懂什么？齐天大圣，懂吗？齐天大圣！”还吊在半空中的猴脸竟当众就跟观众互呛了起来。 此情此景，外围的白霜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那茶馆二楼喝茶的老者也是微微蹙眉。 好吧，终究是个转折，比没完没了地追强。 一时间，围观的民众不由得都提了提神。 好不容易地，猴脸终于挣扎着落地了，观众们没什么反应，倒是那天兵天将，反应可大了。一个个满地打滚，哭天抢地。就好像马上要死了一样。 看得观众们一个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戏台上又是追了起来，这次变成了妖怪追天兵。准确地说，是猴脸追天兵。 “哎哟，看来主角还没登场呢。肯定有个更厉害的天将在后头。”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每部戏都是这么演的。说不定是二郎神杨戬！” 短暂的错愕之后，众人纷纷猜测了起来。 然而，这戏的编剧显然是不按牌理出牌的。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天兵天将跪地求饶，赌咒发誓以后不再杀妖怪。然后，那“齐天大圣”唱了一句：“开天辟地一杆棍，造化生就神通物，自来我手中，只见过降八方，只见过饮鲜血，下手不饶人，对敌何曾慈？更兼得尔等逞凶威，正待我来开杀戒——！” 唱完，“啪啪”，两棍子将天兵天将都“打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全剧终！ 帷幕落下的一刻，原本喧闹的街道寂静无声。 “妖怪……把天兵打死了？” 一片瓜皮从对面台阶上吃瓜群众的手中悄无声息地滑落，塞满的嘴都已经定格。 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错愕。就连白霜也不例外。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戏敢这么演的。 原本喧闹的集市寂静无声，就连小贩都忘记叫卖了。 许久，茶馆的二楼上的老者忍不住一下笑了出来。 好一会，帷幕拉开了，率先出来的是那猴脸：“来来来，各位父老乡亲，戏看完了，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可以回家去拿钱！” “拿你妈！”一片瓜皮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拍在了他的脸上。 “揍他！” “他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戏！” “往死里打！” 无数愤怒的观众与白霜擦肩而过，挥舞着拳头涌上了戏台，一时间，场面控制不住了。惨叫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那猴脸在戏台上左闪右躲，好不狼狈。 看着他那模样，白霜也噗呲一下笑了，一笑过后，却又恍然若失。 “如果真有齐天大圣，就好了。”微微低下头，她牵着马，与那蜂拥而来的民众交错而过，朝着街道的尽头走去。 “白骨精哪里走！”正当此时，一个叱喝声从身后传来。 白霜猛地一回头。 只见一纸符篆穿越人群凌空飘来，准确地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一瞬间，一个骷髅的幻影从她身上炸了开来！ 下一刻，当着所有人的面，那骷髅幻影又猛地缩回了白霜体内！ 沉默，如同死寂一般的沉默。原本乱成一团的街道忽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呆呆地看着，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连刚刚被揍得满地找牙的猴脸也撑着倾斜的戏台缓缓地起身，睁大眼睛错愕了去。 短暂的晕眩之后，白霜伸手撕掉了贴在自己额头上的符篆，一脸惨白地捂着胸口重重地喘着。 冷汗从她的额头缓缓滑落。 她缓缓地抬起头，死死地望着前方。 “妖怪呀——！” 一声尖叫之下，街道上顿时炸了锅，无数的民众争相奔逃。 一片混乱之中，只有两个人还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是白霜，另一个则是戏台边上的猴脸。 他微微歪着脑袋，有些好奇地盯着白霜看。 阁楼上，白发老者的双目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人群中，一个穿着不合身的道袍，握着一柄拂尘的中年道士带着自己的道徒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瞪圆了双眼怒视着白霜，拉长了声音喊道：“都别慌——！有贫道在此，白骨精伤不了你们！” 二楼茶座上的老者微微蹙起了眉。 望见那道士，白霜缓缓干咽了口唾沫，握着缰绳的手在微微地颤，微微地颤。 道士的嘴角扬起了：“怎么，没想到贫道会追到这里吧？” 话音未落，只见白霜已经一个转身翻上了马背。 “驾！”一声叱喝，马已经扬起蹄子朝着与那道士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路上民众纷纷奔逃退让。 刚刚被打趴下的戏子们一个个起身，望着白霜绝尘而去的背影，面面相觑。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连同猴脸一同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了。 道士微微一笑，道：“你，跑不了。” 茶座上的老者微微仰起头，看着白霜骑着马很快从街道的这头冲到了那头。 然而，就在白霜准备转弯的时候，一群民夫出现了。 他们手持削尖了的长棍聚集在一起，组成了拒马阵！ 白霜猛地一惊，连忙勒紧了缰绳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又一次奔腾了起来。可惜还没跑几步，一道长长的绳索已横在了她的身前。 没有退路了。 稚嫩的小姑娘双眉紧蹙，一咬牙，用力一扯，马一跃而起，从那绳索上跳了过去。 还没等那马儿站稳，只见四周的小巷子里已经涌出了大量的民夫。 与先前的民夫一样，他们手持削尖了的木棍，组成了拒马阵将白霜团团围了起来。白霜只得在那拒马阵的正中驭使着马左冲右突。 可，哪那么容易？任她如何挣扎，那包围圈是越缩越小。 这一刻，小姑娘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道士站在远处静静地瞧着，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一个民夫趁着白霜不注意，往前一步，一记横扫重重打在马腿上。 顿时，马身骤然一倾，白霜被甩到了一旁，对着街边的面粉摊狠狠地砸了下去。 重重一摔之下，整个摊档顿时塌陷了，雪白的面粉迅速翻滚着蔓延了开来。 那道士已经卷着衣袖，踱着小步缓缓来到正中。 沙尘散去，塌陷的摊档中显现出了白霜娇小的身影，浑身上下都已经覆上一层灰白色的微尘。 她蜷缩着，惊恐地望着那道士。 一缕鲜血从嘴角缓缓的滴落，在这白茫茫一片之中，异常地刺眼。 人群中，一对蹒跚的老夫妇被引了出来。 望见那对老夫妇的瞬间，白霜猛地呆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 “爹，娘……”那声音在微微颤抖着。 老头子闭上眼睛，微微侧过脸去不忍看白霜。至于那老妇人，则是已经整个给道士跪了下去，伸手去拉道士的衣角道：“道长，道长，一定是搞错了，你看，她流血了，她一定是我家霜儿没错呀！求道长……” 还没等她说完，道士已经一把将白霜的母亲推了开去，怒斥道：“大胆白骨精，事到如今，竟还想着迷惑白家二老！说！你是怎么占据白家姑娘的肉身的！” “我没有，你冤枉我！”白霜扯着嗓子哭喊道。 “哼！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此等妖孽，看贫道这就收了你！” 抿着茶，那端坐在二楼的白发老者喃喃自语道：“白骨化形成妖，没有妖气，又保留了生前的记忆，倒是稀罕。” 说着，他已经撑着桌案缓缓站了起来，从衣袖中摸出了几个铜板。 正当此时，那道士已经抽出一旁道徒手中的长剑快步走到白霜面前，口中念念有词，往前迈开两步，举起手中的剑对准白霜的胸口就要刺下去！ “住手——！”一个声音传来了。 白发老者的身形忽地顿住了，侧脸朝着远处望去。 仰起头，众人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高处，背对着街道。 刺目的阳光下，只能隐约看到一身铠甲的轮廓。 茶座上的白发老者不由得愣了一下。 “什么人？”道士举着长剑叱喝道。 话音未落，却听那人忽地唱了起来：“出海求道兮，九死一生。大仙授业兮，超跳死生。四海遨游兮，自在逍遥。且看我聚妖众，且看我为妖请命挣活路。凡我族众，皆蒙庇护，誓不教子民妄生死——！” 那结尾一个“死”字，硬生生拉出了颤音。 这一唱，在场的众人更加懵了。这……什么情况？ 犹豫了半晌，道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 “西方，齐！天！大！圣！” 一字一顿，这四个字一出来，顿时，大街上的人们都怔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齐天大圣？”白霜呆呆地望着那身影。 “真有齐天大圣？” 声声议论入耳，就连道士都听得有些忐忑了。 一旁的道徒小声问道：“师傅，齐天大圣是什么？” “就是，就是……我也不知道。”扫了一眼四周议论纷纷的民众，道士小声说道：“看他们的样子，好像都知道似的，还是小心点为妙。” 原本混乱的街道就这么骤然安静了下来，屋顶上居高临下的“齐天大圣”不动，那街道上的民夫、道士也不动。 双方对峙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站在二楼的白发老者缓缓地摇头，淡淡笑了。 一缕白云飘过，缓缓遮住了阳光，显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猴脸脸谱？ “别被他骗了！他就是刚刚那个演猴妖的！”有人呼喊道。 “哎呀，露底了！那就再见了各位！啊哈哈哈哈！”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站在屋顶上的猴脸已经撒开腿一溜烟跑了。 低下头，道士猛地发现白霜不见了！左顾右盼之下，他才发现白霜不知何时，已经被另外几个戏子扛着跑到了街道的拐角处！ “追——！别让他们跑了！” 一声叱喝，那些个围攻白霜的民夫才一个个迈开脚步，狼狈地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很多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街道上一片乱糟糟的。 那茶馆二楼本要离去了老者稍稍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远远地看着。 很快，戏班子一伙扛着白霜，迅速从小镇的这一头狂奔到了那一头。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妖怪？” “你说呢？”狂奔中的猴脸侧过脸对着被牛脸扛在肩上的白霜咧嘴笑。 是的，这是一只真猴妖。不只猴妖是真的，什么牛妖鸡妖，全都是真的！整个戏班子都是妖怪！ 一帮子妖怪画了脸谱……演妖怪？ 白霜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猴脸，那脑子都有点卡壳了，转不过弯来。 “这边！”一个急刹，猴脸趁着四下无人转身遁入小巷里。 “哦！好！”那扛着白霜的牛头连忙跟上。 其他的妖怪也纷纷跟着挤入小巷里，一时间，小巷拥挤不堪。 很快，道士带着追击的民夫从他们的身旁蜂拥而过。 那鸡冠头挤到猴脸身边，压低声音叱道：“你有病吧？我们的家当全没了！” “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没听过？何况是这么俊俏的小妹妹。”说着，猴脸伸出一指挑起白霜的下巴。 这一挑，白霜脸刷的一下白了，怔怔地望着猴脸。 “我抢来当压寨夫人，你有意见？” “你！”鸡冠头一时语塞。 伸长了脑袋朝外面望了望，猴脸一个转身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快，没人，赶紧往这边跑。” 随着猴脸伸手一招，一窝子妖怪又从巷子里涌了出来，扛着白霜开始往反方向跑。 不一会，已经从那白发老者的眼皮底下溜了过去。那四周的路人一个个呆呆地看着他们，甚至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路过戏台的时候，鸡冠头顺道将遗留的钱袋子翻出，揣在怀里，这才恋恋不舍地跟上大队。 而直到此时，追错了方向的道士才气喘吁吁地带着人马往回追，等到他们赶到戏台子的时候，已经被甩得老远了。 看着一个个东歪西倒的民夫，又看了一眼早已远在天边的众妖，道士也是无奈，只得扯着嗓子喊道：“白骨精，贫道迟早要捉住你——！” 刚一喊完，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地上了，躺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 “这猴妖虽是小妖，却很有急才，难得。”说着，白发老者默默点了点头，将握在手中的铜板放到了桌案上，起身，离去。 甲鱼不是龟说 新书更新啦！求收藏求点击求推荐！各种求！每天一章，早上10点稳定更新！ 第一章：妖都 南瞻部洲，晴空万里。 云层上，三艘近百丈的庞大战舰缓缓航行着。 风帆在疾风中鼓成了圆弧的形状，两侧伸展出的长达十丈的巨大船桨如同鱼的翅一般撑开。龙头撞角，嵌金的舰体，华丽而威武。 那最高处，是一面巨大的旗帜，用象形文字写的“龙字”。张牙舞爪之间，巨龙握着龙珠，吞吐着火焰。 “转舵——！”伴随着桅杆上虾兵的一声叱喝，三艘战舰的将士整齐地呐喊，齐齐施力，摆动了巨帆。 战舰微微地倾斜了，如同入水的巨鲸一般撞向了云海。下一刻，这三艘战舰已经穿越了云层，将云雾拉出了长长的弧线。 展现在眼前的，是无边无际的大地。 绵延的高山覆盖着白雪，清澈的溪水在山间流淌，密布的树木之间，有野兽缓缓抬头张望。 远远的，天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平原。平原的正中，是一个黑色的，高高隆起的火山。即使在这样的距离之下，依旧可以看到火山口上不断冒起的热气。在那火山边上，更是悬浮着无数碟状的陆地。越靠近火山口，浮石越多。浮石之间，更有数不尽的如同蜂群一般的黑影在往返。 随着三艘战舰的缓缓前行，慢慢地，浮石上显露了无数灰黑色的建筑。 不只是浮石上，还有地面上。平原之所以是黑色的，并不是因为本来就是黑色的，而是因为环绕着火山的数十里范围内，竟都被铺满了黑色的建筑！ 数不尽的身影穿梭在星罗棋布的街道中。 靠着舷窗托着腮，船舱里的万圣公主暖暖显然被这一幕惊到了。 再抬头，她猛然发现舰队的四周已经悬浮了无数的船只。刚刚在远处看到的“蜂群”，竟然都是悬空的船…… 与龙宫的战舰不同。眼前的这些，显得粗犷而朴素，仅有的装饰是那张牙舞爪的妖族图腾。要说好看比不上龙宫的，要说威武也比不上龙宫的，可是……那数量，却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许久，看花了眼的万圣公主只能憋出三个字：“好厉害……” “比我们东海龙宫还厉害吗？”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声传来。 回过头，万圣公主望向了坐在梳妆台前一袭蓝色长裙的敖听心。 这是一个如水一般的女子，有着如画般的面容，一举一动之间都透着温婉明媚的气息，那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衣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 一旁的两个侍女正在细细地帮她梳妆。 嘟了嘟嘴，暖暖轻声叹道：“听心姐，这不一样。龙宫，是贵，是好看，这里是……” “大气？” “对对对，大气！”暖暖连忙点头，却又疑惑了起来，道：“可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是黑色的？难道其他颜色，就都不好看了吗？” 敖听心轻轻抿了一口胭脂纸，道：“你知道墨宇吗？” “墨宇？不知道。”暖暖摇了摇头。 “墨宇，是妖皇帝俊的宫殿。整座宫殿都是黑色的。上行下效，于是，妖都，就都是黑色的了。” “原来是妖皇喜欢黑色呀。” “也不算是吧，个中因由，要说清楚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这次我们会见到妖皇帝俊吗？听说，他可是三界之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说着，万圣公主已经乐开了花。 瞧着暗自欣喜的暖暖，敖听心无奈笑了笑：“原来，你吵着要跟我来，是想见妖皇呀。不是说要学做生意，好替你父王分担的吗？” “做生意和看美男可以兼顾一下的嘛。”暖暖撇嘴道：“要是我实在没做生意的天赋，那就给父王招一个会做生意的女婿！” “是是是，你说得对。”敖听心掩着唇笑了起来，道：“过来帮我画眉。” 说着，敖听心已经拿起了眉笔。 “好嘞！”暖暖乐呵呵地走到了敖听心身后接过眉笔：“听心姐，我们是不是真的会见到帝俊呀？” “应该……见不到。帝俊已经百年没有临朝了，我都没见过他。” “那你打扮这么好看干嘛？” “我们出门在外，代表的是龙族的威严。无论见的是谁，我们都要美。明白吗？” “哦……明白了。”暖暖有些失望地答道。 阳光下，旗舰缓缓倾斜朝着火山峭壁上一个突出的平台靠了过去。那平台上早已站满了等候的人……或者说，妖怪。 舱门打开，栈桥放下，很快，数十名穿着厚厚甲胄的蟹将涌上了平台，夹道列开了队伍。 那一面面金色的盾牌上刻着的，是龙族的图腾。 直到列队完毕，红色的地毯从舱内铺了下来，舱门处才出现了敖听心的身影。蓝色嵌金的宫廷长裙拖地而行，高高梳起的发饰，端庄而肃穆。那身后紧紧跟着的，是穿着橘色长裙的暖暖。 望见迎接的妖群中那高达十丈的巨大树人，暖暖微微惊了一惊。 “那是……” “树妖。妖国有六族，木族，是其中一族。人数不多，但一般重活都是他们干，是不可或缺的一族。有时候我们龙宫都得求助他们呢。” 说着，敖听心已经踏上了栈桥，沿着地毯一步步朝着平台走去。 迎接的妖群中一个女子出列了。 她穿着翠绿的衣裳，那面容恬静得像个仙子。 将双手举到齐眉处，女子对着敖听心行了一礼，朗声道：“臣，孔窍司司礼青羽，奉吾皇之命前来迎接四公主！” 一步步走到青羽面前，敖听心福身恭敬地回了一礼，道：“青羽姐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见状，暖暖也连忙跟着敖听心一起行礼。 朝着暖暖看了一眼，青羽轻声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堂妹，万圣公主。青羽姐姐叫她暖暖便可。” “碧波潭龙宫万圣公主？” “正是。”暖暖连忙回应道。说着，又是行了一礼。 “快免礼。”青羽连忙上前搀扶，道：“我与听心也算是旧识了，她的堂妹，就是我的堂妹，无须多礼。” “谢青羽姐。”再一福身，暖暖这才起来。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那目光在敖听心与青羽身上不断来回。 对于龙族来说，妖国，就是一个庞然大物。除了至高无上的妖皇帝俊之外，妖国还有掌握兵权的六大妖王和控制所有行政枢纽的丞相多目怪、五司执掌。而眼前这位孔窍司司礼青羽，便是五司执掌之一了。 暖暖做梦也想不到来迎接的，竟然是五司执掌之一，而且对敖听心的态度还如此亲密。 简单地寒暄了一番，三人便在众多妖怪的簇拥下走入了升降梯。 在一旁巨大树人的操控下，升降梯进入了隧道之中，开始缓缓下降了。 而直到此时，暖暖才发现了一件事。 “听心姐，我们另外两艘舰呢？” “当然是去卸货咯。我们可是来朝贡的，难道还有把礼物带回去的道理？” “原来如此。对了，听心姐，我们这送的礼物是啥呀？” “银爪。” “银爪？”暖暖愣了一下，蹙着眉头想了好一会，道：“银爪不是妖国的货币嘛？他们想要，做就是了。用得着我们送吗？” 闻言，一旁的青羽掩着唇笑了起来。 敖听心瞥了暖暖一眼，淡淡道：“精金是天庭的货币，银爪，则是妖国的货币，这没错。但是，无论是精金还是银爪，那都是以信用担保而流通的货币。虽说想做多少就可以做多少，但如果真如此做，必然物价飞涨。到头来，伤的是自己的信用，稍有不慎，更可能导致整个国家崩溃。所以……” 话到此处，敖听心眉目带笑地看了一旁的青羽一眼，道：“他们那位多目丞相，怎么可能接受代表自己信用的银爪被我龙宫大量握着呢？送银爪，可谓是正合了他的意。” “代表信用？”暖暖听得一头雾水。 见状，敖听心接着解释道：“想要经商，首先得明白‘钱’是什么。其实，这也是一种生意。我龙宫做的是小生意，讲求的不过一买一卖，有利便可。妖国有六族，上下千万妖众，遍布各地，个中形势复杂无比，牵一发而动全身，做的是大生意，讲求的，则是调控。多目丞相呀，便是做这大生意的好手了。” 暖暖还是不懂。 青羽掩着唇笑了笑，挽着暖暖的手道：“别听她的。好好一个姑娘家，你没事都给人灌输些什么呀？非得把人都教到和你一样功利不可吗？” “堂堂孔窍司司礼跟我说不要功利，合适吗？”敖听心笑着说道。 忽然间，暖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低声问道：“青羽姐你是……” “孔雀精。”青羽淡淡答道。 转眼之间，升降梯已经直入了地底。 当那门拉开的时候，暖暖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这是……”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巨大到何种程度？暖暖也说不出来。可以说，已经是另一片天地了。 这是一个红色的世界。 红色的熔岩冒着腾腾的热气顺着四周的岩壁流淌而下，变成一道道河流，最终，又在巨大空间底部正中汇成了一个红色湖泊。将这庞大地下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映成了红色。 那湖泊边上，是密密麻麻，看上去诡异无比的黑色的，妖的建筑。 其实，不仅仅是湖泊边上，整个空间底部的平原上除了正中熔岩湖泊之外，所有的地方都铺满了黑色的建筑，与那地表一样，各种街道纵横交错。甚至连四周的岩壁上都布满了各种隧道与半悬的建筑。 此刻，众人的位置便在高达数百丈的岩壁正中。踏出升降梯，便是一道被无数铁链拉扯着的，长长的悬空石桥。石桥的末端，是一个巨大的蜂巢。 与那蜂巢相连的，还有四面八方无数的石桥，以至于用于固定石桥的铁链看上去就好像这巨大空间顶部结满的蜘蛛网一般。 这里，就是权倾三界的妖国最核心的部分了。 “请。”青羽伸手道。 敖听心默默点了点头，迈开了脚步。 一路上，暖暖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从石桥上往下望，那些个穿梭在街道之中的妖怪就好像一粒粒的沙子一般。甚至他不动，你完全都不知道那是一只妖怪站在那里。 “这里住了多少妖怪？” “六百万。” “这么大的城市，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呀？你们是凭空在地底挖出来的吗？” “多少人力物力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建这里耗费了一万年。” “一万年……” 暖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青羽则是一脸的得意。 是呀，怎么能不得意呢？妖都，就是妖族的骄傲，它代表的是妖族的文明。而创立它的妖皇帝俊，则是妖族的神。 不多时，众人已经走过了长长的石桥，走入了巨大的蜂巢。 在远处看的时候，蜂巢的每一个孔都只有豆丁大小，然而，当走近的时候，暖暖才知道这里的每一个出口，都有十五丈高，十丈宽。即使是刚才在平台上看到的巨大树人也能轻易通过。 “这里是……” “妖巢。”青羽微笑着答道：“最开始我们还没起名，天庭的人就这么喊了。后来，也就干脆叫妖巢了。妖的巢穴，挺贴切的。” “妖巢，妖巢……”低下头，暖暖默念了几遍。 铁架上的火吱吱地燃烧着，将通道照得通红，照亮了两侧岩壁浮雕上一张张狰狞的妖的脸孔。 “这是妖的历史。” “一万年的历史……” 青羽说得轻描淡写，暖暖却错愕了。 父王只有一千岁，她都感觉很久很久了，一万年，那该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呀？ 在这一万年里，能发生多少事情呢？ 暖暖说不清，但从走过的石壁上的画面来看，妖的历史，是血腥的，比她一开始想象的，要厚重得多。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铁门前，停下了脚步，望见了巨大牌匾上的三个大字。 “万妖殿？” “妖族的议事厅。妖有六族，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诉求，各种意见五花八门。为了维持妖族的团结，妖皇帝俊设置了长老会，由各族代表组成。是妖族最高的权力机构。我们常说的六妖王、五执掌、多目丞相，虽说都是权势滔天的大妖，但他们最终还是需要对妖皇帝俊以及长老会负责。” “怎么？原来在听心妹妹眼中，青羽是权势滔天的大妖呀？”青羽轻笑道。 “不是吗？” “是吗？” 一问一答间，两个人都笑了。 站在一旁的暖暖忽然有点忐忑了。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双手交叉腰间，挺直了腰杆一脸肃穆地面对着紧闭的大门。 那目光如同止水一般。 见状，暖暖也连忙学着她的样子。 “有请龙四公主，敖听心觐见——！” “有请龙四公主，敖听心觐见——！” 一声叱喝从远处传来，又几经转达，直到近在咫尺，大门轰然打开了。 一束光透过门的缝隙照在了敖听心如玉的脸庞上。是的，光，自然光，而不是火光。他们将自然光引到了地底深处数百丈的地方，只为了照明。 刺眼的光袭来，四周变成了白茫茫一片。暖暖都有些晕眩了，而敖听心，则是微微低眉，一动不动地站着，维持着她作为龙族公主该有的样子。 待到大门完全打开，暖暖才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强光。迎面看到的是……一条长长的走道，一个巨大的圆柱体空间。 穹顶的光挥洒而下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闪烁的外衣。 四周是层层叠叠的台阶，台阶上密密麻麻地坐着无数的妖怪。 有已经彻底化作人形的，有还保留着原本的特征的，更有三个高达十余丈的巨大树人长老直接坐在席上，如同直接种在殿内的三棵大树一般，也有身材矮小，只有暖暖一只巴掌大的。那服饰与肤色，更是五花八门，就好像将三界各方不同国度的人硬生生凑到了一起一般。 在那走道的末端，台阶之上，是一个高达十余丈的皇座——那是帝俊的座位。此刻，它是空的。 在它的右侧，是一排整整六个空着的王座。那是妖王们的位置。左侧，同样是六个座位，不同的是，这六个座位除了一个空着的之外，其他五个都坐了人。 那最靠近皇座的位置上坐着的是一个身穿黑袍，神情冷漠的消瘦老人。那眉毛与胡须如同昆虫的触角一样布满了关节。 此刻，他正仰着头，冷冷地瞧着敖听心。 这……大概就是妖族文臣之首，大丞相多目怪了吧。 暖暖不由得微微低头，干咽了口唾沫。 “四公主，请。”青羽捋开衣袖，简单地做了手势。 敖听心恭敬地点头示意，迈开了脚步踏上了过道。长两丈有余的裙摆由身后的两个侍女提着。 暖暖连忙迈着小步跟了上去。 大殿的正中是镂空的，只留下正中的过道。站在过道上，能透过铁栏清楚地看到这悬空的殿堂正下方的熔岩湖，乃至于整个地下都市，甚至于走在街道上的妖怪。 俯仰众生，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了吧…… 走在那过道上，暖暖简直感觉都要窒息了。 整个万妖殿寂静无声，然而，所有人都又在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们。 透过眼角的余光，暖暖看到一只穿着厚重铠甲，满头蓬松黄发的狮子精正在若无其事地剔着牙；一只穿着朴素，浑身鳞片，包着头巾的蛇妖时不时吞吐着舌头；一只身披长袍的鹿精顶着两个大角低头书写着什么，时不时又抬眼朝敖听心望去。 暖暖真的觉得要窒息了，跨出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地。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正中，敖听心停下了脚步，暖暖也终于松了口气。 将双手举至齐眉，敖听心朗声道：“东海敖广之女，龙女敖听心奉父命，前来觐见妖皇。愿妖皇万安长乐！” 说罢，双膝跪地，深深叩首。那其余的众随从，包括暖暖在内也一并跪了下去。 甲鱼不是龟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另外，还是要求票票！疯狂求票票！请大家一定要注册起点账号，还要注意升级，不然没有推荐票呀！感谢！ 第二章：内斗 只见多目怪微微挺直了身子靠坐在椅背上，俯视着敖听心伸手道：“平身。” 短短的两个字，那声音沙哑，却又充满着力道。 “谢多目丞相！”敖听心缓缓抬头，起身，微微仰起头直面多目怪，带着微笑。 此时此刻，所有的妖怪，都在静静地看着这位女子。 提着裙摆，暖暖也跟着起身，小声问道：“六个妖王也全部不在？” 敖听心维持着淡淡的笑，有意无意地扫了另一边静静伫立的青羽一眼。见青羽面色淡然，小声答道。“猕猴王、禺狨王在。” “在为什么不出来？” “别问。”敖听心微笑着答道。 …… 此时此刻，距离妖都百里开外的地方，一片竹林，由大量妖兵戍守的庭院中，一个一身白衣，长发披肩，面容俊俏的男子正奋力挥毫。 长发飞扬，眉宇之中掩不住的英气，暗红色的双眸，目光所过之处，灵韵滋长。 一横、一勾、一收一放之间，墨汁在他的笔下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洁白的纸面上流淌。 挥舞之间，长袖在风中妖娆地舒展。 …… “龙宫与我妖国所贸之物，量有大小，价有高低，在册者，七百六十三类，下分一万九千六百一十四种。所涉万千，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互通有无，本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之事。然……” 听到“然”字的时候，由始至终一直低垂着目光的敖听心微微抬眼，望向了高高在上的多目怪。 微微顿了顿，那站在多目怪身旁的蚱蜢文吏握着手中的绢布，接着高声喊道：“我妖国出产的月晶矿石光成本就要十二银爪，龙宫所售月晶矿石，却只需九银爪。售价之低，已至我族南部多所矿场入不敷出，无以为继。为我妖国黎民之福祉，现大丞相多目，奉妖皇之命，将原本二银爪的赋税提升至十一银爪。同时，责令龙宫于即日起，将月晶矿之售价提升至十八银爪。” 此话一出，敖听心倒是面色淡然，那在场的许多妖族长老却都不淡定了。 …… 笔锋终于顿住了。 那画卷上留下的，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提起笔，竹林中的男子微微仰起头，凝视身前的另一幅画，若有所思。 这两幅画，竟是如出一辙。 “龙四公主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就像被忽然抽离了气劲一般，眉目之中的凌厉缓缓地消失了，转而换上的，是一丝温婉。 深深吸了口气，男子轻声答道：“来了，又如何？” 不得不说，这是一副好嗓子。那声音听上去富有磁性，却又有一种唱腔的感觉，一字一顿，皆是字正腔圆，从容有度。 “我觉得，多目老怪会乘机给我们使绊子。本想着今天去看看他准备怎么唱这场戏的，结果，你倒好，让我别去。” “使绊子，那是意料中的事情。”微微眯眼，他用翘着兰花指的手轻轻将笔放置到笔山上，缓缓转过身去，笑容满面地望向了站在身后的魁梧战将，轻声道：“不过，就算他要使绊子，怕也得先过各族长老那一关。” 这是妖族六大妖王之一的猕猴王，而站在他身后的满脸黄毛的战将，则是今天缺席朝会的另一位妖王——禺狨王。 …… “陛下圣明，此事若定，对万千妖众，那都是不得了的好事呀！”首先站出来说话的，是蝎子长老。 “如此一来，既可保矿工生计，又可增加财政收入。确实利国利民！”紧接着站出来的是蜥蜴长老。 这一唱一和之间，许多长老纷纷附和了起来。 敖听心只是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那另一些长老们却脸都绿了。 “提升至十八银爪？那我们就得十二银爪买自产的月晶矿咯？” “十二银爪？你想得美！龙宫卖十八，怕是自产的最少也要十七咯。” “自产的月晶矿才多少，够得上消耗的数吗？月晶矿本来就不是我们盛产的矿种！提升到十八银爪，那就是真要十八银爪买了！” “那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一部分长老开始起哄了。 “开什么玩笑？直接涨一倍？” “我反对！这种决议不能通过！” “反对！” “我也反对！” 蝎子长老插了句嘴道：“涨价不是挺好的嘛？再说了，涨了又不是给别人，都在税里。到头来还是自家的。” “睁眼说瞎话！”熊长老一下站了起来，怒斥道：“挖矿的要过日子的，我们做兵器的就不用过了？” 敖听心用余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坐席上吵成一团的长老一眼。 “他们怎么啦？”暖暖小声问。 敖听心低声答道：“兵器，是妖国最重要的产出之一，而月晶矿是制作兵器的重要辅料。一旦月晶矿涨价，意味着所有产出的兵器成本都要跟着提高。靠制作兵器铠甲为生的种族妖国多的是。月晶矿要涨价，自然许多人不乐意了。” “重要材料，那不是该压价嘛？哪有人逼着别人把东西抬价卖给自己的呀？” 敖听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听着，由着那些个长老争论不休。 那多目怪，则是轻轻捋着长须，也不制止，一言不发。 “肃静！肃静——！”蚱蜢文吏有些按捺不足了，高声叱喝道：“这是陛下的命令，不是问你们同不同意！” “陛下的命令？天知道是陛下命令还是你多目怪的命令！”黑熊长老将手中握着的炭笔重重一摔，扭头就走。 见状，坐在他身旁的几个长老也一个个站了起来。有摔笔的，有摔竹简的，一个个都不约而同地离席走出了万妖殿。 不一会，已经有二十几名妖族长老离席了。那在场的，还有三百八十多位长老。 不过，不离席，并不代表就是接受了这个命令。 敖听心微微低垂着目光，不发一言，就仿佛正在争论的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鹿长老站了起来，拱手道：“多目丞相，兹事体大，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么老朽恳请面见陛下，当面呈情。若陛下执意，那我等定然遵循陛下旨意。”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的反对派长老们纷纷附和了起来。 “对，请多目丞相准许我等面见陛下。若陛下坚持，我等定无二话。” “附议！” “附议！” “附议！” 身高只有两寸的蜻蜓长老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用尖利的声音喊道：“陛下正在闭关修行，不便见客！” “不便见客？”闻言，鹿长老脸色一冷，道：“既然陛下不便见客，那多目丞相又是如何拿到陛下旨意的？还是说，陛下只有多目丞相能见？” “您这话就不对了。”鹰长老起身笑道：“以鹿长老的意思，难道是说多目丞相假传圣旨吗？” 此话一出，在场众妖一片哗然。 下一刻，只见那鹰长老一个转身，对着多目怪拱手道：“为免此事传出去，污了丞相的清名，在下恳请丞相准许我等面见陛下！” 说罢，那双充满着杀戮之气的鹰眼便朝着多目怪望了过去。 这是……唱的双簧呀。 一瞬间，就连多目怪的眼角也微微抽动了两下。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不同意这些长老面见妖皇帝俊，就是坐实了假传圣旨的罪名呢？ 此时此刻，万妖殿中的气氛已经变得极为诡异，就连第一次到访的万圣公主暖暖也看出了端倪。 妖有六族，分兽、羽、虫、鳞、木、灵。 所谓兽族，说白了就是走兽所化妖怪，熊、鹿、虎、牛、羊皆在其中； 羽族，指的则是飞禽，所有身覆羽毛的，皆在此类； 虫族，顾名思义，指的是昆虫。那大丞相蜈蚣精多目怪便是其一； 鳞族，则是身覆鳞者，蛇、蜥蜴，都在其列； 木族，是指草木化形； 至于最后的灵族，则是由没有生命的物体化形而成的，例如石头、水火、甚至白骨。 除开人数极少的木灵两族，妖族实际上是兽、羽、虫、鳞四族。 方才所有支持多目怪的，都是虫鳞两族，而所有反对的，都是兽羽两族。 这迎面而来就是妖国的内斗，还真是不把龙宫当外人呀…… …… “月晶矿？”禺狨王摆了摆手，一脸的怒意。 前来送信的妖兵乖乖地退出了门外。 “月晶矿石涨价了？”端坐一旁，双手交叉放在膝间的猕猴王轻声问道。 “想涨，而且是一口气涨一倍。通过征税的方式涨价，到头来，全落他口袋里。陛下不管事，国库还不就是他多目怪的私库吗？兵器涨价，这一手，明显是为了削弱我们，想勒住我们的咽喉！”说着，禺狨王随手将竹简丢到了猕猴王身前的桌案上。 稍稍缓了口气，禺狨王这才接着说道：“好在，长老们都不傻。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区区一句‘是陛下的旨意’就可以敷衍过去的。” “可也奈何不了他。”端起茶盏，猕猴王轻轻吹了吹，道：“长老们没兵权，朝堂上的吵闹，到头来，还不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拿圣旨说事儿，不就是没准备跟长老们讨论嘛？” “那多目怪真敢强压？” “你觉得他不敢吗？”猕猴王用眼角轻轻扫了禺狨王一眼，抿了口茶，道：“这世间，怕是没有他多目怪不敢做的事了吧。不过，就算我们都去了，还能当面抗旨不成？除非，闯宫。” 稍稍迟疑了片刻，禺狨王低声问道：“帝俊，真不在宫中吗？” 猕猴王微笑着抬眼，道：“不在。” “确定？” …… “咣”的一声巨响，多目怪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 顿时，整个大殿都安静了。 瞪圆了的眼睛从坐席上缓缓扫过，多目怪咬着牙，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老朽侍奉陛下，凭的是一份忠心，对陛下的忠心，对妖族的忠心。不需要什么清名。陛下在闭关之中，不便叨扰。若是有人胆敢质疑月晶石矿一事，便是忤逆圣旨，该当，万蚁噬心之刑！” 那声音在万妖殿中缓缓回荡着，每一个字，多目怪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在场的兽、羽二族长老顿时都倒吸了口凉气。咬着牙怒视着多目怪，却又不敢有更多的动作。 很显然，他们低估了这位文臣之首——妖族大丞相的意志。一万年了，从来没人能阻止他想做的任何事，包括帝俊，也不行。 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许久，一位兽族长老离席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到最后演变成大批量的离席，就连羽族也加入了其中。 多目怪微微侧过脸去不看他们，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很快，大殿之中只剩下相当于原来一半的妖族长老。 所有的，都沉默着，如同死寂。 微微躬身，敖听心朗声道：“多目丞相，兹事体大，听心一个人做不了主，需得返回龙宫禀报父王之后，再行回复。” 话音落，整个大殿又恢复了先前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多目怪轻声道：“要报你父王，派个人去便可。你就留在妖都住些时日吧。” …… “确定。” “有多确定？” “非常确定。” 禺狨王冷哼一声，笑道：“就凭你一句‘非常确定’，就想让我带兵闯宫吗？” 这一说，猕猴王顿时蹙起眉头，瞧着禺狨王缓缓地笑了：“你来看看，这两幅画有什么不同。” “画？”禺狨王纳闷地往前走了两步，瞥了那画作两眼，道：“一模一样。” “确定？” “额……”被这么一问，禺狨王明显地有些懵了，又是多看了两眼，道：“好像有……有那么一点差别。” “差别在哪？”猕猴王又是追问道。 禺狨王有些恼了，甩手道：“我在跟你谈帝俊，你跟我说画作甚？就这么一幅破画，还能翻了天不成？” 话音未落，只听猕猴王淡淡道：“这一幅，是帝俊亲手所画。” “啊？” “画如其人。我临帝俊的画，已有数百年了。为的就是知道帝俊究竟在想什么。现如今，也就剩下这一幅临的不是那么好了。不过，你说得对，闯宫可不是光凭‘非常确定’四个字就可以做的事。若是帝俊不在宫中，你固然可以治多目怪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就地处决。可若帝俊在宫中，那你可就是造反了，是死罪。” 说着，猕猴王起身，一步步走到窗前，猛地将窗打开。 一瞬间，清风夹带着竹叶飞入房中，如同瞬间涌入的满园春色。 纷飞的落叶间，猕猴王悠悠道：“过几天，我替你请一个人，让他去替你，试一试。” 闻言，禺狨王双目缓缓眯成了一条缝，咬了咬牙道：“行！” …… 敖听心离开万妖殿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不过，这样的时间划分方式，在妖都，特别是在妖都的地下部分，并没有什么意义。 按着多目怪的指示，青羽很快在妖都的地下城邦之中为敖听心布置了一处单独的住处。 说是住所，却不是房子，而是妖都地下空间内一座半嵌入地底，只有一面开口的府邸。 十几个房间，一个小庭院，别具妖国特色的装饰，以及……一帮说不清是守卫，还是看管的妖兵。 瞧着那外面时不时瞥过几眼来的妖兵们，暖暖不禁都有些忐忑了。 “别担心，妹妹。”青羽轻声安抚道：“大丞相只是不想你们来回奔波罢了。毕竟，等有了结果，还是需得你们上殿呈送文书的。你也是第一次来妖都，刚好趁着这几天四处走走，不是挺好的吗？” 话是这么说，不过暖暖一点都笑不起来。 回头望去，敖听心倒是一幅淡定自若的样子，只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品着茗，全然风轻云淡。 待到青羽走后，暖暖才低声问道：“听心姐，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是被当成人质了吗？” 敖听心淡淡叹了口气道：“是……又或不是。” “究竟是不是呀，外面那些……明显就是来盯着我们的。” 低头抿了口茶，敖听心轻声道：“一个月前，三界便有传闻，妖皇帝俊寿元将尽，早已不在墨宇皇城之中。所谓的圣旨，乃是丞相多目怪矫作。今日一见，妖王缺席，妖族的长老们造次，怕是都信了。妖都之中，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多目丞相是想借我龙族的手，削弱各妖王的军势。” “今日朝堂之上，兽、羽两族长老皆是反对丞相的主力。若是我们从了，便得罪半个妖国，得罪六大妖王。生意就没法做了，弄不好，我龙族更是要有血光之灾。可你注意到没有，虫、鳞两族都是支持多目丞相的。如果不从，我们便会得罪另外半个妖国，得罪整个妖国的文官体系。除非妖王能将多目怪扳倒，否则，生意同样没法做。” “那怎么办，我们还在这里关着呢？” “斡旋吧，想办法争取时间。很快，妖都将有一场大风暴，在局势明朗，尘埃落定之前，我们谁都得先捧着。”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淡淡笑了笑，接着说道：“多目丞相大概也知道我们有此一着吧。想利用我们逼迫龙族尽快就范，毕竟他时间也不多了。不过……也还好，好在，是我们两个，而不是父王。” 说着，敖听心侧过脸去望着暖暖，轻声道：“身为龙族的公主，一定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能让人看出我们的破绽。必要的时候，为了全族，也要有牺牲自己的觉悟。” 这一番话放下来，暖暖半天都没缓过神来。望着敖听心那坚定不移的目光，好一会，才低声答道：“暖暖，明白了。” 甲鱼不是龟说 感谢本书的第一位盟主知难游的打赏！感谢灶前生米、有点儿烦、反物质方程式以及其他许多许多小伙伴的打赏！感谢所有支持甲鱼的小伙伴们！《大泼猴》取得这样的成绩，用了超过一个月，而如今《大妖猴》仅仅用了一天多一点！相信《大妖猴》无论从质量还是数据上，最终都一定能超越《大泼猴》！感谢大家的支持，最后，求点击求推荐求各种！谢谢大家！ 第三章：梦想 大妖有大妖的烦恼，小妖也有小妖的无奈。 正当南瞻部洲，那源自墨宇皇城的漩涡以雷霆万钧之势疯狂扩张，将三界各方势力都笼罩其中之时，西牛贺洲的土地上，一支看上去平凡无奇的小妖队伍还在摸爬滚打地前行，为了点芝麻绿豆的小事折腾着。 原则上讲，行走在苍茫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其实都在同一条道路上，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就是处于不同的阶段吧。 妖都之中的大妖们忙着争权夺利，还没进入妖都的小妖们，则要想着如何获得一个身份，进入妖都。 对于这些小妖来说，片瓦遮头，下一顿饭，远远要比那些遥远的阴谋诡计来得实在得多。 猴子，就是这万千小妖之中的一员。 一个时辰前，他还是一只带着一帮子小妖匿藏在人类世界唱戏为生的小妖。 半个时辰前，他冒险出手救下了一只被道士追杀的白骨精。 现在，他自己连带着一帮子兄弟也成为被追杀的对象了…… 好不容易跑出三十里的距离，远远地，看到了一条小溪。 “娘的，哈哈哈哈。大家休息一下！” 高高举起的一只手，话刚说完，他已经如同被抽离了最后一丝力气，气喘吁吁地靠到了树干上滑了下去。那身后，其余的四个妖怪们也东歪西倒，躺成了一片。 微微倾斜了身子，猴子倚着大树抬头望着天，望着头顶绿叶透出的点点斑驳。 剧烈的运动之后气血上涌，朦朦胧胧中，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重重地喘着，有一点晕，有点想整个躺下去，却也有点想笑，不过，更多的是口干舌燥。 这大概就是他选择在小溪边上停下来的原因了吧。 小妖天生天养，啥都不怕。食物嘛，找找总是会有的，实在找不到，一时半会也不会饿死。唯一揪心的大概就是水了。 十几年的流浪生涯里，有着无数次冒着生命危险抢水源的记忆，这种记忆深入骨髓，所以，他一直都很喜欢有水的地方。 只要有水，就能活。 稍稍缓了一缓，他便歪歪斜斜的爬了起来，撒开脚丫子朝小溪飞奔了过去。 “哟呵——！” 一声尖啸，他连身上那戏服都没脱，就整个朝着小溪扎了进去，炸开了水花，痛痛快快地扑腾了起来。 那帮子原本看上去也已经累趴下的兄弟见状，都笑了起来，一个个摇摇晃晃地起身，朝着小溪奔去。如同一群嬉戏的孩童一般。 唯独公鸡精大红，依旧是一脸的不愤，徘徊不前。 欢呼声中，小溪边上很快甩满了各式各样的“装备”。 好一会，猴子终于在水里折腾够了，也洗净了脸上的戏妆，露出了红通通，皱巴巴的猴脸，爬上了岸。 阳光下，他站在岸边咧着嘴痛快地笑着，看着四周黯然的绿意，看着自己还在小溪里嬉戏的兄弟们。 大红是公鸡精，鹰钩鼻，尖嘴唇，头上顶着个红鸡冠。虽说化了形，却还是每日习惯性地伸长了脖子。 黑子是老鼠精，一副尖嘴猴腮相，胆小怕事，走路都鬼鬼祟祟的。那身后一条长长的尾巴平日里都是缠在腰间隐藏起来。 牛头个头最高，浑身的肌肉，人却憨厚，头上顶着一对硕大的牛角。 至于那猪精肥肠……猪鼻子是没了，但是一身的肥肉却还摆着，躺下去就像一座小山似的。晚上那呼噜震天响。 再加上一只猴妖，这就是流浪戏班子的全部人马了。 演妖怪的，本身就是妖怪，谁能想到呢？ 远远地，猴子注意到了抱着双膝孤零零坐在岸边一脸拘束的白霜。 目光交接的一刹，白霜似乎一惊，那身躯明显往后缩了一下。微微低头，却还是眼巴巴地望着小溪边浑身湿漉漉的猴子。 “你要去哪？”在小溪里玩得正欢的黑尾嚷嚷道。 “我先，撩个妹。”说着，猴子笑嘻嘻地一捋头上的黄毛，叼上根野草，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那画面，像极了街头小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前奏了。只不过现在前来调戏的不是小流氓，而是一只猴妖。而白霜也没甩对方两个巴掌的勇气，毕竟……人家刚刚才救过自己。 “叫什么名字？” “白……白霜。” “白骨精？” 白霜低垂着脸，默默点了点头。 “你是因为是白骨精才姓白的吗？” “不是，我本来就姓白。” “本来什么意思？” “变成妖怪之前。” “你是说……尸骨的主人姓白？” 这一说，白霜的脸埋得更低了，直凑到了膝盖上，用微不可察的声音答道：“是吧……” 这天有点聊不下去了。 无奈，猴子只得改口问道：“有地方去吗？” 白霜缓缓地摇了摇头，稍稍犹豫了一下，却又点了点头。 “恩？”猴子有些看不懂了。 扭扭捏捏了半晌，白霜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想……去找齐天大圣。” 猴子顿时有些懵了，瞧着白霜，那眉头缓缓蹙成了八字，噗呲一下笑了出来：“为什么？” “神仙我知道的多了，可是妖怪，我只知道他呀。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白霜紧紧地抱着膝盖，小声道：“而且戏里不是也演了吗？他会帮助其他妖怪。找到他，应该就安全了吧。” 猴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准备去哪里找？” “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知道，当然知道。” “那你告诉我不就成了？” “也是。”猴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可就说咯？” 白霜连忙重重点头，竖起了耳朵。 “齐天大圣就在——！”说着，猴子已经一跃跳到了一旁的石头上摆起了他唱戏的那些个架势：“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笔，白霜顿时整个怔住了。 “齐天大圣就是我，我就是齐天大圣！”猴子自顾自地便在石头上演了起来，那滑稽的表情，惹得不远处小溪里的小妖们一阵哄堂大笑。 白霜一点都笑不出来。 “别开玩笑了好吗？” “没开玩笑，那戏就是我编的。” “所以……根本没有齐天大圣？” “有，不是说了嘛，就是我。”猴子指着自己笑嘻嘻地说道：“等我拜了师学了艺，可不就是齐天大圣嘛？怎么，不服呀？” 白霜微微收了收神，又是低下头去了。 “行啦。齐天大圣，不就一名号而已嘛。哪里有眼下实在？以后你跟着我便是了。有我在，包你有口饭吃。不信，你问我的兄弟们。”说着，猴子扭头朝着小溪里的小妖们吆喝道：“来，告诉她是不是这样？” 牛头朝着肥肠望了过去，大声嚷嚷道：“这话呀，你可得问肥肠了。” 这一说，肥肠扯着嗓子对白霜喊道：“经常吃不饱——！” “欠揍啊你们！” 猴子作势要打，几个小妖当即闹闹哄哄地跑到了对岸去，一阵捧腹大笑。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们那模样，白霜忽然就笑了。 这一笑，原本闹闹哄哄的妖怪们反倒都愣神了。 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白霜连忙收了收神。 “怎……怎么啦？” “没有，你笑起来好看。” “你……不会真想捉我当压寨夫人吧？”白霜警惕地问道。 猴子咧了咧嘴，笑嘻嘻地说道：“你猜。” 白霜蹙起眉头，狐疑地瞧着猴子。好一会，却是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们跟我一开始想象的妖怪，一点都不一样。” “你原本想象的妖怪是啥样的？” “就是……。”仰起头，白霜伸出双手做鬼怪搏人状，张大了口露出牙齿，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虎牙说：“就这样，然后还有獠牙，挺吓人的。小时候我爹娘给我讲故事，都是这么说的。” 说罢，白霜呆愣地望着猴子。 “獠牙？我也有。”猴子咧嘴舔了舔自己的牙，背过身去。 下一刻，猴子猛地一回头：“吼！” 一声低吼。 那脸几乎都已经贴着白霜了。獠牙，布满青筋的狰狞的脸，微微竖起的毛发。 一瞬间，毫无心理准备的白霜整个呆住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口，一动都不敢动。 那四周的小妖们一个个都朝这里看了过来。 下一刻，猴子嘴角一勾，嘎嘎嘎地笑了出来：“你爹娘说的传说中的妖怪，是不是像这样的？哈哈哈哈，恩，确实有点吓人呢。” 看着白霜那惨白的小脸，猴子越笑越欢。那些个小妖也一下哄笑了起来。 这一笑，白霜鼻子一酸，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了。 卧槽，这什么情况？ 猴子顿时有些傻眼了。吓人的事情他可干多了，吓哭人这还是第一次…… “喂喂喂，你哭干什么呀？我开个玩笑而已。” 白霜连忙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不怪你。” “你都哭了还不怪我？”猴子伸长了脖子瞧白霜。 “真不怪你。”白霜别过脸去。 猴子赶忙凑到她面前，白霜干脆背过身去。 “你别这么小气行吗？” 白霜抿着唇不说话。 猴子叉着腰挺着肚子，无奈长长叹了口气：“好好好，我错了，都怪我都怪我。行了吧？” 白霜这才停止了抽泣，气鼓鼓地回头瞪了猴子一眼。 “开个玩笑嘛。”猴子略带无辜地笑道：“那怎么样？既然没地方去，以后跟我混？” “跟你混？”白霜微微抬起头。 “对，跟我混，我们唱戏，卖艺，离这里远点，总归是有碗饭吃的。” “唱戏的家伙全没啦，还唱啥？”一直躲在远处的大红忽然拉长了声音吆喝道。 “没有就再攒，原本不也没有吗？”猴子应了一句，又对着白霜拍了拍胸口道：“以后你认我就行！凡是喊我一声猴哥的兄弟，我都不会丢下！如果你真想找齐天大圣，那就把我当齐天大圣呗。除了打架差那么一点点，其他的我……不就是齐天大圣嘛？”说着，猴子扭头对着自己的兄弟们喊道：“你们说对不对？” “你就吹吧你，吹死人不偿命！哈哈哈哈！” 牛头又是带头起哄了，猴子也不以为意。 “谢谢你。”白霜淡淡笑了笑。 “不用谢。”猴子摆了摆手道：“都是妖怪，互相帮助而已。而且，人多力量大。等哪天我凑齐了一万只小妖，我就……” “就怎么样？” 猴子握紧了拳头，一本正经地答道：“就占山为王！保准天兵不敢来！” “行。”白霜白了猴子一眼，道：“现在加上我，已经有六只小妖了，也就差九千九百九十四只而已。” “小妖也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猴子摊手道：“说不定翻过这座山，我就凑齐了呢？” 白霜一下给逗乐了，掩着唇笑。这一笑，猴子也笑，刚从对岸奔过来的小妖们也跟着笑成了一片。 稍稍收了收神，白霜轻声道：“可是……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为什么？”猴子问。 “爹娘年纪大了，我不能走远，不然……”抿着唇，白霜低声道：“不然这辈子，怕是再难见上一面了。” “爹娘还有你的命要紧吗？”猴子问。 “你们没有爹娘吗？”白霜反问道。 众妖面面相觑。 “老鼠一窝好多只呢。”黑尾挠着头说：“没化形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等我化形了，爹娘早死了。” “是呀。”牛头附和了起来：“没化形前的事情我们也都记不清了。猴子，你呢？” “记得倒是记得。不过……”猴子摊了摊手，道：“我没见过我爹娘。老猴说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爹娘。我怀疑那个老家伙骗我。” “所以，你们不懂。”说着，白霜缓缓站了起来，道：“我得回去看一看，今天那么乱，我爹腿脚不好，也不知道伤到没有。” “你回去，那道士会杀了你的。” 白霜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答道：“我可以……偷偷回去……” 闻言，众妖不由得一阵无语。 …… 夕阳下，几只大雁在天边缓缓飞过。 绵延的山路上，那白发老者一步步前行着。 那神色淡如止水。 直走到一人迹罕见处，拂尘一扬，顿时腾空而起，化作一缕白光消失在天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告别 夜幕下，一盏盏的光亮从散落山川各处的屋舍透出，看上去就如同点点星辰一般。 村落的正中的空地上垒起了巨大的篝火堆，烧得噼啪作响。 白天的道士正穿着道袍，拿着那把破剑在篝火边上上蹿下跳，口中念念有词。就跟杂耍似的，一会撒糯米一会摇铃铛，折腾个不停。 时不时地，他那道徒还会配合一下，看得四周的村民一个个眼花缭乱，俯首叩拜。 村庄边缘的草丛里，一群妖怪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就在距离他们约莫三十丈的地方，一圈篱笆，一座小屋，一盏油灯照亮的孤影印在窗棂上。 挤在妖怪之中的白霜眼巴巴地望着那影子。 “那就是你家？”猴子问。 “恩。”白霜默默地点了点头。 “怎么那么小？” 白霜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那小屋，看着小屋窗棂上微微晃动的影，沉默着。 那四周的妖怪们一个个都看着她。 初秋的夜晚，山野间无边的湿寒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微微蜷缩着身子，揉搓着手掌。分明很冷，却还是不愿离去。那视线由始至终都在小屋的窗棂上，不曾移开过。 间歇呵出的气在眼前化作阵阵白雾，弥漫了双眼。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篝火堆的那边喧哗声似乎比原本更盛了，这让一众妖怪隐隐地都有些不安了。 “不是说好了只远远看一眼就走吗？”大红悄悄爬到猴子身旁，急切地催促道：“看都看了，赶紧走吧。被发现了不只是她，连我们都一起玩完！” 猴子淡淡看了一动不动的白霜一眼，低声答道：“再等等吧，没事的。” “什么没事？你这是拖着大家一起死！” “那你先走。” 猴子冷不丁甩了一句，大红微微一呆，只能干咽了口唾沫，闭嘴了。 远远地，那房子里隐约传来了几声咳嗽。 白霜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然而，还没等她迈开腿去，猴子已经从身后一把将她拉住了。 “你干嘛？” “我……我想去看看我爹。”白霜支支吾吾地说道：“就一眼……” “你不是说是你爹告密让道士来捉你的吗？” “可是……可是……” 月色下，白霜的眉头蹙得都快能拧出水来了，眼巴巴地望着猴子。那眼眶之中隐约有泪光在荡漾。 “就一眼……好吗？” “你会害死我们的……”大红小声哀求道：“多一眼，少一眼，你又能怎么样呢？你不还是得走吗？难道能陪在他们身边不成？” 话音未落，猴子却松开了手。 “大红！” 一旁的大红侧过脸来。 “钱！”猴子朝大红伸出了一只手。 “你……你想干嘛？”大红连忙捂紧了自己的腰包，扭头就要跑。 “拿来！”还没等他跑开两步，猴子已经一个飞身将他整个扑倒了。一时间，草丛里的草都被两人折腾得沙沙沙地乱晃。 “你不能这样，我们真的没钱了！没钱了呀！” “你他娘的是个妖怪，留着人类的钱能干嘛？” “不要呀，住手！” 不顾大红的挣扎，猴子一把抢过钱袋子直接甩到了白霜的怀中。其实也就一点碎银子而已。 “给你爹娘的。”死死地压着大红，猴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被压在地上的大红还在死命挣扎着，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着手中的钱袋子，白霜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我不能要这些钱。” “没事，反正白天那么一闹，这附近的人类村庄我们肯定都要绕着走了。这钱用不上，你拿去吧。”由始至终，猴子都在奋力压着大红，没回过头去。 白霜的目光在猴子的背影与手中的钱袋之间往返，许久，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 “谢啥呢？快去快回！” 闻言，白霜不由得笑了一笑，又是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拿着钱袋子朝着远处的小房子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夜风徐徐地吹着，压低了艾草。 …… 小小的房间里，两位老人默默对视着。 一盏烛火摇曳。 许久，老太太低声呢喃道：“霜儿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老爷子靠着卧榻，沉默着。 “要不，你去跟道长说说，就说，霜儿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要不，算了吧？” 老爷子还是没有说话。 …… 屋外，白霜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钱袋子静静地靠着粗糙的墙壁，聆听着。 …… “当初霜儿失踪，你我都以为就此无儿无女，终老一生。没想到……她又回来了。不只回来，还比以前更加孝顺。便是妖又如何？便是妖，那也是我女儿！那道长说霜儿作恶，她都做了哪些恶了？若真的做错了什么，便是不该来见你这个狠心的老匹夫！霜儿要真是死了，我……我就跟你拼命！” 此时此刻，老太太已是声泪俱下。无奈，老爷子只得叹道：“你以为，我没去找道长说吗？” “你，说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说了，没用。” “那你为何要说是你找的道长来？” “不这么说，霜儿能狠心走吗？她若是不走，难不成，要你我再白发人送一次黑发人？如今……至少，还活着。” 窗外，白霜掩着唇，已是泪眼朦胧。 房中的火光熄灭了。 白霜轻轻推开房门，看着卧榻上躺着的两个老人，一步步走了进去，将猴子给的银两放在桌上，跪地，叩首。 “爹，娘……女儿不孝，今生无法长伴膝下。来生定当做牛做马，以报二老养育之恩。” 说罢，白霜再叩首，低着头缓缓起身，离去。 已不忍再看了。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老爷子正紧紧攥住了老太太的手。 卧榻上的两位老人，同样泪流满面。 …… 小树林里，白霜一步步走到猴子面前。 “哭了？” “恩。”白霜点了点头：“我跟你们走。” “不是不愿意吗？” “我改变主意了。” “哦？”猴子略带诧异地瞧着白霜。 “但是我有个条件。” “我收留你，你还有条件？” “我有个条件！”白霜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猴子吓了一跳，连忙朝着道士做法的地方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行行行，你最大，你最大，说吧说吧。” “不……不准杀人。”白霜回头望向自己的家。 “人不杀我就不错了，我杀人？杀人有好处吗？我吃素的。” “总之，你答应我！” “行行行，答应你，答应你。” “然后，我也答应你，我可以给你当丫鬟，伺候你。反正……其他的我也不会。也就洗衣叠被还可以。”说着，白霜缓缓低下头。 那四周的妖怪一个个都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行了行了，我求求你们了，快走吧。”大红带着哭腔恳求道：“被发现我们就完了！” 夜色下，一群小妖小心翼翼地朝着漆黑一片的树林摸去。 …… 此时此刻，另一边，还在做法的道士咬破了手指画出一道符，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兵神将来相助！” 只听咣的一声，两边的蜡烛猛地冒了一大串的火光。引得一众乡民纷纷惊叹。 然后，就没有了…… 乡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那气氛，道士都有点尴尬了。 立在一旁的道徒连忙靠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师傅，是不是不灵了呀？” “走开！”恼怒的道士一把推开道徒，咬了咬牙，伸手摸出一个八卦，重重地拍在那符篆上！ 顿时，一道微不可察的银光脱离符篆，朝着漆黑的远方飘去。 漆黑的天地间，这银光就如同一只萤火虫一般轻轻地舞着，飞过了山川，越过了河流，越飞越高，直到连大地的模样都看不清了。 …… 整整一夜的折腾，黎明时分，一行人摸黑一路向北，已经走到了离村庄三十里外的地方，一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的。 望着天空中透过云层照落的阳光，猴子咧嘴笑了笑，道：“休息一下吧。” 这一说，众妖当即一个个垮了一样地瘫坐了下去。放眼望去，就只有白霜和猴子还站着。 虽说同样没修为，但猴子的耐力一直都比其他妖怪要强上那么一些。倒是白霜很让人意外。 一个昼夜没有休息，不停地赶路，东西也顾不上吃，刚化形不久的妖也不比人强多少啊，这种情况下，就连人高马大的牛头都有些扛不住了，她却还坚持着。 那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卯足了劲。 外面的世界太陌生了，充满了未知与恐惧。然而离家的小女孩已经绷紧了神经，决心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辜负父母的期望。 瞧着白霜，猴子随口说道：“休息一下吧。” “嗯。”重重地点了点头，白霜这才坐下。 一众妖怪，要么大大咧咧地躺着，要么岔开双腿靠着，唯独白霜一个人正儿八经地跪坐着。 这大概就是人类与妖的不同了吧。 这三界，是仙与妖的三界。 在天庭，手握重兵的神仙们拥有呼风唤雨的强大能力。在妖都，绝世大妖们的力量也不遑多让，甚至在绝大多数时候，骁勇善战的妖怪们其实是占了上风的。 然而，教化与文明，那是妖都才有的东西。 所有的人类修成了，都是仙，所以天庭是单一种族，人类享受着天庭的庇护，而妖却不是。 这大概是天地间唯一一个用排他来定义的种族了吧。所有非人的修仙者，统称为妖。这是一个被硬生生拧在一起的种族，毕竟，你很难说得清一个羊妖看一只牛妖，跟一个人类看一只猪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地位再低的人类都多少会有些教化，而刚化形不久的小妖，却都只是一群草莽，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不会有人管他们的死活，教化，就更不用说了。 这是一个种族从诞生之日起便注定的悲剧。 清晨的小树林里，一众妖怪就这么静静地呆着。 猴子闭目养神。 白霜跪坐着，双目低垂，也不说话，也不睡觉。 黑尾蜷缩在角落里盘着尾巴眯着眼，牛头和肥肠则是大大咧咧地躺着睡觉。至于大红，那脸色就好像死了十几个亲娘一样，活脱脱写着绝望二字，靠坐在大树边上一个劲地丢石子。 很快肥肠的呼噜声起来了，紧接着是老牛，那声音可谓惊天动地。 大概都习惯了吧，其他人也都没说什么。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待到日上三竿，猴子忽然睁开眼。这一睁，原本半睡半醒的白霜顿时整个清醒了过来，紧张地望着猴子。 瞧着白霜咧嘴笑了笑，猴子捡起石头就朝肥肠丢了过去，正好砸在那小山一样的肚皮上。 顿时，肥肠惊醒了。别看他那身材肿得跟个球似的，刷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干嘛，干嘛！” 这一嚷嚷，其他人也都一个个都吓醒了。 朝着众人扫了一眼，猴子嬉笑道：“没啥，去找点吃的来。” “为什么是我去？” “因为你吃的最多，不然难道我去呀！” 没办法，肥肠只好挂着一副要死了的神情，摇摇晃晃地朝远处走去。 “你也去。”猴子指了指黑尾说。 “哦。”应了一声，黑尾便鬼鬼祟祟地朝着肥肠的方向跟了上去。 “要不……我也去？”白霜小声问道。 猴子摆了摆手：“你在这里呆着。野外他们熟，让他们去就好。” 那一旁的大红瞪了猴子一眼，又是闷不吭声地开始丢石头了。这一次丢得格外用力，直打得不远处的树干啪啪作响。 悄悄瞥了大红一眼，猴子小声道：“喂，还在生气呀？” 大红眨巴着眼睛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嘴上说没有，那丢石头的手却更用力了。 “行了，那钱当我欠大家的好了。” “当我欠的好了。”白霜忽然插嘴道。 猴子默默白了白霜一眼，道：“反正昨天集市的事情早传开了，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去有人的地方，有钱花不出去，不等于没有嘛？改天，我挣了钱还你们？” 原本已经睡着的牛头微微睁开眼睛，说了句：“我的那份不用还了，你还他们的行了。” 说完，又闭上了。 这一说，猴子顿时欣慰地笑了：“谢啦。” “不用谢。”牛头闭着眼睛答道：“大家在一条船上，没什么好计较的。” 还跪坐着的白霜连忙躬身，算是向牛头鞠了一躬。 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吧，大红只好小声道：“我的那份……也不用了。” “谢啦。”猴子挑了挑眉道。 要从这只铁公鸡身上拔毛，大概也就他这只不按牌理出牌的猴子可以做到了吧。 “不过，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你想好了没有？” “向北走，一路向北，走到……消息传不到的地方，然后我们重操旧业。如果能顺便拜个师，学个艺，就更好了。你看怎么样？” “还演齐天大圣吗？”白霜问。 猴子笑嘻嘻地答道：“对。” 不多时，出去寻找食物的肥肠和黑尾就回来了，带回来的食物不多，也就几十个酸果子罢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一行人稍事修整，吃过东西，便又上路了，一路向北。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的半个月后，一辆天庭巡天府的战车降落在了白霜原本居住的村庄，找到了那位中年道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荒漠 危险的地方，如非特殊理由，那是一刻也留不得的。这是几乎每一只小妖必备的生存法则。 离开了白霜原本居住的村庄，一行人便开始往北走。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几乎一刻不停。绕开所有的人类聚居地，尽可能地走小路。 按照猴子一开始的想法，只要离得足够远了，走到消息到不了的地方，他们就可以重操旧业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正如一开始说的，西牛贺洲是一个没有统一人类国度的地方，各种小国林立。这样的地方，往往意味着各种信息极为闭塞。出发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地图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一路向北，会走到哪里。 当然，猴子并不在意。长达十几年的流浪光阴里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因为没有哪里要去，所以也就不在乎会走到什么地方。 于是，离开村庄的第十天，毫无心理准备地，一片荒漠横在了他们面前。无边无际的荒漠。 得，这下子，别说避开了，恐怕是想遇到人类都难了吧。 望着那片荒漠，所有人一脸茫然。 “怎么办？” “荒漠而已，又不是沙漠。只要还能找到水就行，死不了！”走回头路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了，猴子就没走过回头路。 咬了咬牙，他决定穿越这片荒漠。 短短一天的准备之后，他们启程了。 进入荒漠的第三天，黑尾就被毒蛇咬伤了。由于救治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进入荒漠的第五天，他们遇到了狼群，一群人挤在一颗枯树上蹲了两天，被太阳活活晒了两天，晒得精疲力尽。最终狼群走了，队伍中的人都多多少少受了点伤，好在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伤亡，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面对这一切，白霜看得心惊肉跳，但野外的风险对于这帮亡命天涯的妖怪来说，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路上依旧有说有笑的。 然而，进入荒漠的第十天，他们遇到了风沙。要知道，荒漠中的风沙并不比沙漠里的差多少，他们在好不容易找到的洞窟里躲了一天一夜，什么都做不了。出来的时候，携带的干粮已经彻底消耗殆尽。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肥肠哭得稀里哗啦的，差点昏厥了过去。 荒漠里也是有食物的，各种野草野菜，都可以是食物。实在不行，干草也可以将就着吃。可惜的是消耗的远比找到的要多得多。 携带的食物消耗殆尽，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饥饿将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到了进入荒漠的第十五天清晨，一行人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再忍忍，再忍忍，老子就不相信这地方还真没边了。你们要这样想，我们都走得这么难，道士肯定更没本事追上来！这样，我们不就安全了吗？” 可是，此时此刻，谁还在乎道士呢？ 肥肠一天天消瘦了下来，没日没夜地喊着肚子饿。牛头沉默着，埋头往前走。大概是为了保存体力吧，大红也不像原本那么唠叨了。 最没存在感的黑尾总是蜷缩在某个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然后在天亮的时候又忽然冒出来。 原本闹闹哄哄的队伍变得沉默了，倒是白霜。很奇怪，白霜也和其他人一样会肚子饿，可是不吃东西，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上，都没什么衰减。 这让猴子颇为诧异。 到了最后，整个队伍仅存的两个声音便是猴子与白霜了，其他人都变成了彻底的听众。 “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们根本不会暴露身份，也就不需要冒险穿越荒漠了。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你道歉干嘛？又不是你让我救的。”猴子叼着一根野草，望着天边的夕阳：“没有绕不过的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等我们走过荒漠了，又是一番新天地。到时候说不准还得回头感谢你呢。嘿嘿嘿。” “你一直都这么乐观吗？” 猴子瞥了白霜一眼，又回头看了看死气沉沉的其他伙伴，道：“不乐观还能咋滴？日子总是要过的，为什么不看开点呢？” 说着，又摆起了唱戏的架势，一副丑角的模样。 白霜甜甜地笑着。 入了夜，远处传来饥饿狼群的嚎叫声，那声音听得白霜心惊胆颤地，然而，其他人却都不以为意。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习惯了吧。 为了抵御寒冷以及随时可能到来的狼群，众人点起了篝火。一整夜，牛头都蹲在篝火边上照看着。 至于猴子，则一个人站在枯树上顶着寒风，远眺着，守夜。 看着打着呼，时不时说着梦话的肥肠，白霜最终选择了坐到那枯树上与猴子一起守夜。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地方，妖怪也能好好地活着，不用被追杀呢？” “当然有了，妖都，听过吗？” 白霜摇了摇头：“没有。” “嗯……就跟天庭一个意思。所有好东西都在那里，不同的是人类成仙去天庭，妖怪要是混好了，就去妖都。那里有妖皇帝俊，还有五执掌，六妖王，有律法，没人敢乱来。住在里面的妖怪，也不用过着有上顿没下顿，朝不保夕的日子。” 说这话的时候，猴子笑着，一脸的陶醉，白霜则是惊叹不已。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以为天庭最大呢。” “嘿，那是人类说的，妖怪还说妖都最大，天庭都是怂蛋呢。哪天你碰见天兵天将了，你看他们怂不怂。” “最好……还是别遇见了吧。”白霜小声答道，想了想，又接着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妖都呢？” “还不是时候。” “这样啊。”白霜眼巴巴地望着猴子。 瞧着白霜那失落的模样，猴子眉头一蹙，忽地笑了出来，道：“你知道狮驼王吗？” “狮驼王？” “对，六妖王之一。就是放在妖都，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说着，猴子竖起了拇指：“天兵见到了要逃命，天将见到了得认怂，脚一跺就是地动山摇，打个喷嚏三界都得感冒！” “好厉害！”白霜忍不住拍起了手。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呢？”猴子绘声绘色地说道：“狮驼王，那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不然天兵干嘛要怕他呢，对吧？他那把九环大刀，足足一万零八百斤重，平时出门，都得百八十号妖怪才抬得动呢！” “他为什么不自己拿呢？” “妖王哪有自己拿兵器的，多掉价？” “也是，可是百八十号妖怪……那要怎么抬呀？” “放在盒子里抬呀！见过抬轿子不？” “哦哦，原来如此。” 百八十人抬的轿子，那得长什么样呀？ 白霜不禁想。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错？不只大刀重，那甲也重，足有十万斤！巴掌大的一片甲，那就得几百斤重，浑身上下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片！”猴子越说越兴奋，站在树上摆起了架势，就好像他就是狮驼王一样。 “可是，一片几百斤，九千九百九十九片那不应该是几百万斤吗？” 这一问，猴子一步踉跄，差点没从树上掉了下去。 “呀！你没事吧？” “不小心踩空了一脚……”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好不容易在白霜的帮助下重新爬上树，猴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白霜两眼。 在确定白霜光顾着紧张自己，已经忘记刚才那个问题之后，才稍稍缓了口气。 只见他眼睛一骨碌，眉毛一挑，转而说道：“不瞒你说，我不只见过狮驼王，还……跟他关系很好。” “真的？” “骗你干嘛？”猴子伸手一抓，从自己腰间摸出了一根黄毛：“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 “狮毛！”猴子咧嘴笑嘻嘻地说：“这是狮驼王送给我的信物！” “哇！你好厉害！”白霜整个都惊呆了，伸手就要去摸。 “别！别碰！”猴子连忙将“狮子毛”收了回来：“只能看，不能碰。要是别人，我可连看都不给看的。” 说着，猴子将那“狮子毛”收到了自己腰间的小包里。 “可是，怎么跟你的毛一样颜色？” “不然怎么说是缘分呢？” “也对哦。” 猴子一套一套地忽悠，说得都兴起了。 正当此时，白霜却又冷不丁冒了一句：“那……要不我们去投靠狮驼王？” “额……” “我们去投靠狮驼王，这样一来，我们不就不用怕道士了吗？” 猴子顿时有些怂了，挠头道：“那个……时机未到，时机未到。狮驼王何许人也？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你我说找就能找的吗？哪天时机到了，自然就会遇到的。哈哈哈哈。” “嗯。”白霜抿着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白霜那认真的模样，猴子顿时又有点虚了，只得郑重地叮嘱道：“这件事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你可谁都不能说哟。” “连大红他们也不能说吗？” “不能。我想以后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我一定不说出去！”白霜又一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一句，猴子这才吃了定心丸，笑嘻嘻地指着白霜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 次日一早，当他们熄灭篝火准备启程的时候，忽然间，一支箭从不远处的枯草丛里射了出来，正中肥肠的肩部。 下一刻，还没等众妖怪反应过来，一大批的人类已经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那领头的大胡子包着头巾骑在骆驼上高声喊道：“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说完，他才发现这些个妖怪手上根本没有武器。很快，猴子一行被五花大绑抬回营寨了。 “娘的，这哪来的乞丐，居然这么穷？什么都没有，连衣服上都是虱子！”翻着他们的衣物，大胡子强盗一肚子气。 “当妖怪当成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还有个女的嘛，留下来当压寨夫人？” “你看她那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是个女妖精，你敢要？” “妖怪都抢，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瞧着笼子外面乱哄哄的一伙强盗，被捆着双手扒光了的大红一阵欲哭无泪。 白霜则被暂时列为战利品塞上嘴巴跟衣服丢到了一起。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正主来了，那是一个包着头巾的白胡子老头。 “你们从哪里来？” “南边。” “往哪里去？” “北边。” “去北边干什么？” “唱戏。” “呀？”唱戏的妖怪，这可真是听都没听过。 在白胡子老头的要求下，妖怪们试唱了一段，还真是有模有样，还哄得白胡子老头很开心。于是，他们的镣铐被爽快地解开了。 “盗亦有道，我们只谋财，不害命。你们走吧。不过，等你们弄齐了家伙事，要记得回来给老头子我演一出。” “可以可以，一言为定！” 临行前，强盗们还给猴子等人准备了水和食物，告诉他们向北走，再四五天，就可以穿越荒漠了。 有时候世道就是这么奇妙，突如其来的好运冲得猴子都有点找不着北了。握着白胡子老头的手，他久久不能释怀。 这大概是他遇到过的，最友善的人类了吧。 然而，就在猴子离开强盗营寨之后的第三天夜里…… …… 铁盆里熊熊燃烧的火将所有的房舍都映成了通红的颜色。 营寨正中的空地上，几具还温热的尸体静静地躺着，身下渗出的鲜血与泥沙混在一起，变成了暗黑的颜色。那其余的几十个强盗全部蹲在墙角处瑟瑟发抖。 站在他们眼前的，是六只浑身褐色铠甲的妖怪。 “找不到吗？” 为首的，是一只浑身上下被黑色甲片包裹着的鳄鱼精。 一旁手握蟾蜍追踪气息的蜥蜴精吞吐着舌头道：“找不到，似乎真的已经离开了。” 那鳄鱼精一步步走到蹲在地上的白胡子老头面前，一众强盗吓得一个个嗷嗷大叫了起来。 白胡子老头连忙讨饶道：“妖爷爷，妖爷爷，我们真的没伤他们呀。不只没伤，还给了他们干粮和水。” “哦？”鳄鱼精冷笑着一把揪起了对方的头发，自上而下俯视着白胡子老头：“那你说说，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们……他们往北走了。还走得不远。我们真的没伤他们呀，不信等你见到他们，问问就知道了。若是老头子有半句谎言，任凭千刀万剐！任凭千刀万剐呀！” “是呀是呀。我们真没伤他们，他们活得好好的。”那其他的强盗都连忙附和了起来。 鳄鱼精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说罢，鳄鱼精松开了拽住老头子头发的手。 白胡子老头那满是泪渍的脸上总算挤出了一丝笑了。 然而，还没等其他强盗反应过来，下一刻，一个转身，鳄鱼精的斧子已经划过了白胡子老头的喉咙。 连呼救都来不及，白胡子老头便这么捂着自己不断渗血的脖子，缓缓地倒下了。 一时间，营地内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一个不留。” “诺！” 第六章：逃兵 离开村庄的第三十一天，也是进入荒漠的第二十一天清晨，天边终于浮现了不一样的景色。 那是白茫茫的一片云雾。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的，不是料想之中的树林，也不是翠绿的草原，而是云雾。 直到走近了，他们才发现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巨大的峡谷。 峡谷的这边，是光秃秃一片的荒漠，底部是层层叠叠的枯草，而峡谷的那边，则是白茫茫的一片迷雾。 隔着峡谷，他们可以隐约看见那迷雾之中，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重点是，峡谷的那边完全被雾所笼罩，峡谷的这边却是晴空万里……几十丈的距离，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这可是从未见过的神奇景象。面对这奇景，众人都不由得懵了。 “这是……什么地方？” “你们觉不觉得……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把这些雾都困在那边了？”说完，猴子回头望向了自己的伙伴们。 所有人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注定是没有人能回答的。对于这样一帮生活在底层的小妖来说，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他们解释不了的事情了。 远远地，猴子看到一条横跨峡谷两边的铁索桥正在风中晃晃悠悠地荡漾着，那桥边还立着一块石碑。 拨开枯草，露出了上面的字。 猴子瞧着有些破旧的黑色石碑，许久，蹙着眉头读道：“万……啥山？” “万寿山。”白霜纠正道。 “万寿山？这地方是座山？”猴子的眉头一下蹙得更紧了。 眼前白茫茫一片的，能隐约看到的，也就是生长在崖边的些许草木而已，这些雾后面，是座山？ “你们谁听过万寿山吗？” “没有。” “没听过。” 众妖一个个地摇头。 如果真只是座山笼罩在迷雾里，倒也没什么，可眼前这明显不是呀。 这些迷雾，像是被某种法术困住的，又或者说根本就是法术生成的迷雾。这意味着迷雾里面，应该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有人想将它保护起来？ 桥倒是有了，随时可以走过去，可是就这样贸贸然冲进一个“被保护的地方”，好吗？ 长久以来的流浪经验让猴子不由得有些拿捏不定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过去吗？”大红小声问道。 “不然呢？回头吗？”牛头反问道。 听到“回头”两个字，肥肠当即嚷嚷了起来：“不回！打死也不回！就是被打死也好，总比饿死强！” “吃吃吃，你他娘的整天就知道吃！” “你不吃啊？” “你还敢顶嘴了你？吃得最多，也不见你干啥！” 大红气愤地举起手中的棍子要打，肥肠抱头鼠窜，窜到牛头身后还在继续嚷嚷：“我不管，我就不回！就不回！打死都不回！” 由始至终，猴子的目光一直都在那铁索桥上，就仿佛周围的事情跟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被肥肠这么一嚷嚷，大红更气了，挥舞着棍子非要打肥肠不可。无奈，牛头、黑尾、白霜只好都上前阻拦，一阵推搡。 正当此时，猴子忽地抬起脚，“啪”的一声，踩到了铁索桥的第一块木板上。 “喂！” 一声喊，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朝着猴子望了过来。 指了指自己踩在木板上的脚，猴子悠悠道：“如果，如果我们能走到对面去的话，那应该就代表着这地方能进去了。这是第一脚，能做这么大的阵仗，没理由不知道我们来了才是。” 朝着四周张望了两眼，在确定什么都没发生之后，猴子又抬起了腿，就在所有人注视下，他缓缓地，迈出了第二步，扎扎实实地踩到了铁索桥的第二块踏板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猴子缓缓地舒了口气。 “这么说……可以过去？”众妖，面面相觑。 “应该，是吧。”说着，猴子缓缓地咧开嘴，喊道：“兄弟们，苦日子过去了！” 顿时，所有人都欢呼了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矢从天而降，准确地落在了猴子脚边！ 那箭羽还在震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一时间，那欢呼声如同被硬生生扼断了一般，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驾——！”一声叱喝传来。 仰起头，他们看到一辆战车正沿着峡谷腾空朝着这里驰骋而来！ 是的，一辆战车，一辆银白色的战车。车前的两匹白马长着一对白色的羽翼，四蹄踏空，拖动着身后的战车凌空飞行。转眼之间已经与他们相距不过百丈。 那车上站着三人，其中两个身穿银色铠甲，一个正拽着缰绳操控方向，另一个则握着长弓，冷冷地瞧着猴子等人。车后悬挂的蓝色旗帜上刺着“巡天”二字。 至于那车上的最后一人，则是那追击白霜的道士了…… 看到他的瞬间，白霜的心猛地凉了半截。 “他把天军都招来了……” 这大概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吧。 天庭有愿树，神仙能够通过愿树获知凡间人类通过庙宇以及各种法器许下的愿望，那简直就是一个无处不在的情报网。而与之配合的，则是巡天府的战车，他们能快速地驰援凡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也正是一般小妖绕着人类聚居地走的原因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庙，有庙，也就有了天庭的情报网。在没有足够强大之前，暴露身份，就等于死亡。 “是她了！就是那个女的，她就是白骨精！”道士指着白霜呼喊道。 目光落到猴子身上的时候，那持弓的天将稍稍迟疑了一下：“两个灵族？” “两个？看来这次的军功不小呀！”驾车的天将猛地催动马鞭，疯狂加速。 这一加速，那道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紧紧拽着天将的手哭喊道：“慢点！慢点！” 就在这稍稍迟疑的一刻，那战车已经来到了铁索桥的正中间，手持缰绳的天将迅速挥舞着马鞭一个急转弯朝着猴子这里冲了过来。 “快跑！还愣什么！”猴子拽着还在错愕之中的白霜转身又朝着荒漠的方向跑去。那其他的伙伴们也连忙一个个跟上，没命地狂奔。就连身上有伤原本看上去病怏怏的肥肠此时此刻也好像瞬间痊愈了一般，健步如飞。 然而，靠脚力，又怎么跑得过天军的战车呢？在这空旷的荒漠里，更是连一个遮掩的地方都不会有。 转眼之间，那战车已经飞越了他们的头顶到了前方数十丈的地方。 “慢点！慢点！” 那道士还在哭喊，早已经不耐烦的天将直接一甩，将道士甩飞了出去。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我们没救了！”大红忍不住一下哭了出来。 每一个人都气喘吁吁地望着远处悬浮在半空中正在调转车头的战车。 持弓的天将已经从箭囊中抽出了第二支箭矢，搭在了弓弦上。 这一箭，大概躲不过了吧。 忽然，就在所有人都万念俱灰的时候，无由来地，那百丈之外的地面上忽然一道铁索腾空而起，勾住了战车的车轮。 所有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战车毫无征兆地被从天空中硬生生扯下来，落到了小山坡的后面。而那道士，则整个栽到了猴子面前，摔得灰头土脸。 那道士挣扎着爬起来，发现一众妖怪都在看着他，吓得连忙一瘸一拐地朝着身后的小山坡后面跑去。然而，很快……他又跑回来了。 就在猴子等人错愕的目光下，他灰溜溜地与他们交错而过，奔上了那铁索桥。 “这……什么情况？”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呢，就来这么一出，大红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止是大红，其他人此时也是一副懵了的状态。 猴子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小山坡，探出头去。 在那山坡后方距离百丈左右的地方，天军的战车已经被摔成了一堆破铜烂铁，天马被绳索缠绕着，无论如何都挣不脱。而在那战车不远处，激战已经开始了。 刺耳的武器碰撞声、喊杀声、嘶吼声，凌空甩出的流星锤掀起了遍地的沙尘，朦朦胧胧间，猴子只能隐约看到几个身穿褐色铠甲的身影穿梭其间，他们有使弯刀的，有使狼牙棒的，有使巨斧的。各种武器，五花八门。被围攻的两个天将明显落了下风。 “是……什么人？”白霜小声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妖。”猴子随口回答了一句。 小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其中一个天将腾空而起，冲破了沙尘包裹的战场，然而，还没等他完全脱离就被下方抛来的飞爪勾住了脚。惨叫声中，他被硬生生拖了回去。 “要赢了？”白霜连忙问道。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好好看着就行了。”由始至终，猴子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那沙尘。 很快，远处的战斗平息了。当滚滚的沙尘落地的时候，一行人看到的是遍地的碎尸，以及六个浑身是血的，伫立着的身影。 蛇精、蜥蜴精、蝙蝠精……那是足足六名妖将。 看到那身盔甲的时候，猴子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眼睛死死地锁定在了那只背对着他们，手握巨斧的妖怪身上。 “那身盔甲……好像是狮驼王的部队。”黑尾小声提醒道。 “是狮驼王的部队没错了。”大红瑟瑟发抖地附和道。 整个小队，所有人，除了白霜之外都微微往后缩了一缩，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狮驼王？”一听到这三个字，白霜不由得愣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猴子身上那根“狮毛”，脸上缓缓浮现了笑，开口问道：“那，他们是来救我们的咯？” 这一问，在场的几个妖怪都被问懵了，一个个错愕地看着白霜。 猴子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那表情都僵住了。他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她跟白霜吹的牛。 “他们是来救我们的？” 其他妖怪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可惜注意力全在猴子身上的白霜完全没有察觉到。 好不容易地，猴子那僵掉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答道：“是……吧。” 如果再给猴子一次机会的话，他大概打死都不会为了面子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吧。因为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只见白霜一下欢呼了出来：“太好了！” 几乎是喜极而泣的，没有人来得及阻止，白霜一下站了起来，朝着那六个妖怪的方向猛地挥手：“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猴子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想把白霜拽回来。 可就在这一瞬间，那一直背对着他们的，使巨斧的妖怪回过头来了。 那是一张布满鳞片的脸，一双如同琥珀一般暗褐色的眼睛。 “真是鳄鱼精……” 牛头、大红、肥肠、黑尾，一个个脸刷的一下白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那对面的六个妖怪一个个面无表情，盯着猴子。鳄鱼精瞪大了眼睛。 猴子维持着要去拉白霜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鳄鱼精。 双方就这么对视着，彼此都屏住了呼吸。 直到此时，白霜似乎才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那目光在鳄鱼精与猴子之间来回。 好一会，鳄鱼精才开口憋出了两个字：“是……你？” “可不就是我嘛？”猴子咧开嘴笑了，无可奈何地笑：“好久不见呀老大。” “是呀，好久不见了。”鳄鱼精也笑了出来，贱笑，微张的口中尽是獠牙，摩擦着握在手中的巨斧道：“我可找得你好苦呀。” 就在众妖的注视下，鳄鱼精往前跨了一步。 “快跑——！”一声尖叫，几乎是同时的，猴子这一边的妖怪们齐刷刷地掉头，没命地狂奔，朝着峡谷直冲了过去。 被猴子硬拽着的白霜一脸的懵懂：“怎么回事？干嘛要跑呢？” “没时间解释了！” 回过头，白霜看到鳄鱼精那边的六个妖怪已经全部腾空而起，挥舞着兵器朝这边冲了过来。 这明显不是善意的呀…… “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毛呢？” “别提毛了！我们是逃兵，这是来捉我们的！” “啊？” 性命攸关的时刻，猴子决定，脸，还是暂时不要了吧。 第七章：墙壁 如果你喜欢逞一时口快吹牛，那么你就要准备好为此付出代价。 这个故事教育我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正当众妖掉头没命狂奔的时候，那身后，鳄鱼精一方的六人已经一个个腾空而起，来势汹汹。 眼前除了峡谷，就只剩下一座铁索桥，身后是追兵，被追上了就是个死字。都到这份上了，谁还有空管万寿山是个什么地方呢？ 再说了，刚刚那个道士，不是跑过去了吗？ 猴子一脚踩在了铁索桥上，转身就将白霜扛到了肩上，直冲了过去。 其他的伙伴也快步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冲过铁索桥中段的时候，鳄鱼精一伙也赶到了桥头。不同于猴子一行，他们是直接飞越峡谷的。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众妖一边回头尖叫着，一边拼命加快脚步。 踩踏之下，整道铁索桥都在不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不断左右晃动着。然而，却丝毫没能阻隔小妖们逃命的意志。 飞的速度，终究是比两条腿快得多。 十丈、五丈、三丈、两丈…… 转眼之间，鳄鱼精那张狰狞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左手握着巨斧，右手都已经伸出来了，准备一把将猴子整个捞起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意外发生了。 猴子一脚踩到对面陆地的时候，只听“咣”的一声巨响，鳄鱼精重重撞到了那看不见的墙上，道道闪电呼啸而出。 突如其来的痛楚之下，鳄鱼精挣扎着要往回退，然而就在这时候，那身后黑压压一片的妖将们一口气全压了上来。这一压，算是彻底压严实了吧。 连续不断的巨响之下，六个妖怪全部都被看不见的力量缚在空中，不断抽搐着一个劲地惨叫着。 “真有墙呀？”猴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众伙伴也都看呆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们甚至可以看到鳄鱼精上翻的白眼。 好一会，一股黑烟冒了出来。 “额……焦了。” …… 布满迷雾的树林里，一位白衣道徒忽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掏出一个好似罗盘一样的东西。 那罗盘的正中，一个小小的珠子不断闪烁着。 “怎么啦？”走在前面的道徒回头问道。 “有人闯山，我去去就来！”说着，那白衣道徒已经握着罗盘腾空而起。 …… 就在猴子的眼前，那六个被烤焦的妖将一个接一个拖着长长的黑烟，掉了下去，落到了峡谷中。 死里逃生的伙伴们一个个瘫坐了下去，重重地喘息着，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望着身前。 直到现在，他们都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那个在他们看来强大无比的鳄鱼精，忽然就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上，然后……就挂了？ 好一会，大红猛地咆哮了出来：“活该！让你想杀我们！活该活该活该！” 顿时，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那是死里逃生之后的雀跃。 猴子有些不可思议地蹙紧了眉头：“为什么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没事呢？” 说着，他站在悬崖边上，伸出手去。“啪”，一个火星，他连忙又将手缩了回来。 “谁知道呢？”牛头喘着粗气道：“说不定是老天保佑。” “老天？谁是老天。”猴子抹了把汗，一脸疑惑地说道：“天庭还是妖皇帝俊？谁会保佑我们呢？你们被保佑过吗？” “也许老天总算开眼了呢？” 还惊魂未定的白霜捂着胸重重喘息着，一步步走到崖边，探出头去往峡谷里望。 忽然间，一个黑影从那谷底直窜了上来，悬浮在了众妖面前。 是鳄鱼精。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到最后，六个全齐了。 笑声戛然而止了。 一众妖怪都呆呆地望着气势汹汹的鳄鱼精。 此时此刻的鳄鱼精早已经浑身焦黑，身上的衣物破碎不堪。那鳞片之间甚至隐约可见血渍，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但却还没伤及筋骨。 很显然，这看不见的墙能阻止他们，却不足以致命。 悬浮在空中，鳄鱼精气喘吁吁地怒视着猴子。 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好一会，猴子干笑了两声，谄笑道：“褐目兄，何必呢。我……我不就是当了一回逃兵嘛？狮驼国哪年没逃兵了？满世界都是妖怪，你捉两个回去充数不就行咯？这里距离狮驼国怕是一千里都不只了吧？你就不嫌累得慌？” “哼，你小子，不光自己跑，居然还带着别人跑，连累老子被殿下斥责。” “狮驼王？”猴子略略呆了一下。 “不把你捉回去，难消我心头之恨！”说这话的时候，鳄鱼精那双褐色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似乎是想要找出眼前这看不见的结界的破绽。那握在手中的斧子微微晃动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猴子一惊，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还没等众妖反应过来，鳄鱼精已经一斧子砍了出去。 一声闷响，与之前一样，道道闪电瞬间闪现。不过，这次鳄鱼精只是在那冲力下身形微微后挫了一段。 见状，猴子稍稍松了口气，咧嘴笑了出来。 已经吓得跑开去的小伙伴们见状，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猴子对着其他人喊道：“跑什么，他进不来！” 那其他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在鳄鱼精的怒视下，猴子叉着腰，笑嘻嘻地走到与他相距不过两丈的地方。 “来，老子就站在这里，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倒是来杀我呀。” 鳄鱼精眼角猛地抽出了一下，手下的几个部将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 …… 密林之中，白衣道徒的身影飞速跃动着，时而在陆地上急行，时而在大树的枝桠间飞跃。 …… “你不是不杀我难消心头之恨吗？”猴子伸长了脖子嬉笑道：“来，往这儿砍。刷，一刀，你的仇就报了。多简单？” 说罢，猴子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这一番挑衅之下，鳄鱼精的脸色又黑又紫，越来越难看了。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么大，浑身上下气得瑟瑟发抖，却也拿猴子一点办法没有。 那不远处的小妖们一个个都惊恐地看着。 睁开一只眼睛，猴子又是笑嘻嘻地瞧着鳄鱼精道：“怎么？你要是不砍，我可走了？日后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哟。我说小黑呀，气大伤身，不好，懂吗？哥哥我临别赠你一句话，你这暴脾气呀，是时候改改了。”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一瞬间，鳄鱼精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你个王八羔子——！”只听一声怒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他抡起斧子就是一阵乱砍。 顿时，闪电又是疯狂地肆虐了起来，比前两次都要激烈得多。 在场的，就连同鳄鱼精的手下都不由得吓了一跳，一个个都不自觉地后退，伸出手去遮挡强光。唯独猴子一副看戏的样子。 不过，这么庞大的术法又怎么会是他区区几斧子就可以砍破的呢？ 急火攻心之下，鳄鱼精已经被整个雷得外焦里嫩，剧烈的砍击之中，虎口更是迸出了鲜血，然而，那看不见的墙却分毫没有破损的迹象。 到最后，鳄鱼精被整个震退出去的时候，如果不是两个手下及时上前搀扶，估摸着又该直接掉到谷底去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飞上来。 一口鲜血从鳄鱼精的口中喷洒而出。 看着鳄鱼精那气急败坏的模样，猴子笑得更欢了：“要不你再回去修炼几年再来？不怕，我等你，真的，哥哥我言而有信！” “你……你不要被我抓住，被老子抓住了，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好好，我等着，就在这里等着，等你让我见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 黑尾鬼鬼祟祟跑过来扯了扯猴子的衣袖，低声道：“猴哥，要不，我们还是赶紧跑吧？” “怕啥呢？”一扭头，猴子扭头在黑尾耳边悄悄说道：“我在用激将法呢，就看他能有几条命了。他今天非被电死在这里不可。” 说罢，又是笑嘻嘻地望向了鳄鱼精。那目光，直看得鳄鱼精的嘴角一阵抽搐。 化形这么多年，鳄鱼精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一个没忍住，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蜥蜴精，哭得天昏地暗。 “混账猴子！老子迟早有一天要宰了你！宰了你！宰了你！” 在场的妖将们只得一个个别过脸去不看，至于这边的小妖们，则一个个都看懵了。 那场面……十分尴尬。 一时间，竟连猴子都不知道要怎么把挑衅的话继续往下说了。 正当此时，那蜥蜴精冷不丁冒了一句：“奇怪了，为什么我们进不去，他们可以呢？难道是有什么法门不成？” 此话一出，顿时，泪眼朦胧的鳄鱼精连忙抬起头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朝着那铁索桥望了过去，略略呆了一下。 蝙蝠精甩了甩手中的飞爪试探性地朝着铁索桥的位置丢了过去。 “啪嗒”一声，只见那飞爪稳稳地落到了桥头。 “跑！”只说了一个字，猴子掉头就跑。 白霜、大红、牛头、黑尾、肥肠，一个个应声而动，只一会，便全部消失在布满迷雾的树林中了。 “法门在那里？”鳄鱼精一边擤鼻涕，一边重重地喘着。 在手下的搀扶下，鳄鱼精落到了铁索桥上，迈开脚步的时候他还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咬了咬牙，还是一脚踩在了峡谷这端的土地上。 这一下，算是稳了，鳄鱼精心中悬着的石头也总算落地了。 缓缓舒了口气，鳄鱼精抹了一把泪，咬牙道：“追！” “诺！” 一下子，四个妖将领命而去。有直接窜上天空的，也有快速遁入密林之中的，就只剩下一个照料他。 不过，这里可不比峡谷那头一目了然的荒漠，这里是密林，不仅有树木，还有那迷雾。 很快，那窜上天空的蝙蝠精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看。 鳄鱼精哼了一声，道：“把玉蟾拿出来。” “诺！”一旁的蜥蜴精连忙掏出了蟾蜍，递给了蝙蝠精。 接过蟾蜍，蝙蝠精又是一下窜上了天。 仰头望着在天空中来回飞舞，握着蟾蜍渐渐靠向自己这边的蝙蝠精，牛头低声问道：“怎么办？他们好像能追踪我们。” “如果他们分开的话，我们五个。”看了白霜一眼，猴子又改口道：“六个，我们六个打一个，你们觉得有没有胜算？” “他们好像都是炼神境呀……”黑尾小声嘀咕了一句。 “炼神境是什么？”白霜问。 “修为。修仙分为凝神、纳神、炼神、化神。炼神是第三阶了。” “那我们呢，我们是哪一阶？” “没阶。”扭过头，猴子指着蝙蝠精对其他几个道：“看到他手里的那只蛤蟆了吗？那个应该就是追踪我们气息的法器了。打不过咱可以跑，一时半会他们肯定也找不到。不过，咱得先把那只蛤蟆弄死！” 大红、黑尾、牛头、肥肠互相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们的目标是我，那只蛤蟆，追踪的也应该是我。”朝着两边指了指，猴子接着说道：“我把他引过来，肥肠到树上去，如果他靠近你就从树上跳下来，把他砸倒。” 肥肠重重地点了点头。 “牛头和大红去草丛里埋伏着，肥肠一得手，你们立即出来帮忙压制住。” “好。”牛头点了点头。 大红眨巴了眼睛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答道：“好……好。” 猴子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递给黑尾：“你跟在牛头和大红后面，有机会，就照准了要害刺，实在不行，就把那只蛤蟆弄死。机会只有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失手。” “知道了，猴子哥。”黑尾点了点头，接过了匕首。 “各就各位！完事儿之后立即四散逃跑！” 一声令下，众妖已经四散开去了。 白霜连忙拽住了猴子的手。 “你好好躲着就行了。” “我不是说这个。”白霜紧张地摇头道：“真……真的可以吗？” “只有这个办法了，没什么可不可以的。”说着，猴子已经将白霜握着他手腕的手掰开，一跃上了石头。 天空中，蝙蝠精握着玉蟾，那目光在白茫茫一片中扫过，最终落在了猴子所在的方向上。隔着迷雾与猴子对视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绝境 只有约莫十丈的距离，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面。或者准确地说，是在一块石头上。 由下往上望，猴子可以隐约地看到蝙蝠精的身影悬停在空中拍打着翅膀，看到迷雾正在随着他翅膀的节奏缓缓变换着形状，看到他已经朝自己这边望了过来。 然而，他只是确定了自己的方位，还是已经看到自己了呢？ 猴子不确定。 这一刻，他只能是绷紧了神经，等着。 时间仿佛静默了一般，那躲在暗处的小妖们一个个拳头紧了又紧，汗水缓缓地滑落。 远处，匆匆赶来的道徒落到树杈上，双手一掐，一捋，在他的眼中，那无处不在的迷雾竟消失不见了。 “妖怪？”当看清了来者，他那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一扭头，他又看到那中年道士走在另一端，磕磕碰碰的，好不狼狈：“还有一个人类？” 短暂的沉默之后，蝙蝠精的嘴角微微上扬了。 这一刹，猴子基本已经断定对方看到自己了，眼睛不由得又瞪大了些许。 不过，蝙蝠精并没有如同意料之中那样冲杀过来，而是将二指放到口中，吹了一个口哨。 “咻——！” 刺耳的声响，顿时，分散在迷雾森林之中的妖将们一个个都闻风而动了。 猴子的心咯噔了一下，连忙高声喊道：“分散逃跑，别跟着我！娘的，忘了蝙蝠不需要用眼睛看了！” 说着，他一个转身已经跳下了岩石，狂奔了起来。 一转眼间，蝙蝠精已经伸展着翅膀从其他人的头顶滑翔而过了，就好像全然当其他人不存在一样。 那其他的妖将们，连同已经负伤的鳄鱼精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聚过来。 隐藏在暗处的牛头、大红、黑尾互相对视着。 大红小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救猴哥呀！” “可是……可是我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的！而且猴哥都说了让我们不要跟着他了！” “所以你准备不救了吗？”牛头转身朝着黑尾望了过去，只见黑尾也是一副暧昧的态度。 “妈的王八蛋！猴哥当初就不应该救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恨恨地唾了一口，牛头一巴掌朝着黑尾扫了过去，直将他整个扫翻在地。 一个转身，牛头已经朝着猴子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 “你想往哪跑？”鳄鱼精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 猴子猛地刹住了脚步，一个转身，发现蝙蝠精已经悬停在他身后不足三丈的地方。 那四面八方，其他的四个妖将也都一个个露面了，将他团团围住。 当再望向那满面泪痕的鳄鱼精的时候，猴子却是笑了出来：“为了我一个人兴师动众地，辛苦啦。” “不辛苦。”鳄鱼精狰笑着把斧子扛在肩上，道：“能把你碎尸万段，我觉得值。” “你真不打算把我带回去吗？不带回去折磨一番，你解得了恨？” 没有理会猴子的话，鳄鱼精左右瞥了两眼，问道：“其他几个呢？” …… 草丛里，牛头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包围圈，慌乱之中也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根木棍握在手中，不断深呼吸着。 “牛哥，现在怎么办？”白霜脸色惨白地挤到牛头旁边。 看到白霜，牛头不禁叹了一句：“那猴子没救错你呀。” 白霜抿着唇，没有回答。 正当此时，肥肠也从身后挤了过来。 “你也来了？”牛头有些意外。 支支吾吾了半天，肥肠低声说道：“我，我……其实，我只是找不到大红和黑尾……” 说着，肥肠一个劲地挠头，惹来牛头和白霜一脸的鄙夷。 那身后，大树上的白衣道徒低眉瞧着整整齐齐猫在草丛里的三只小妖。 …… “找其他人作甚？”猴子摊了摊手，笑道：“当初是我怂恿他们当逃兵的，也是我带着他们逃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再说了，你们应该只能追踪到我吧？雾这么大，你们真准备在这里搜下去？” 话是这么说，可猴子那额头上分明冒着冷汗。 “你倒是承认得爽快。”鳄鱼精一步步朝着猴子走去。 猴子挠着头，嬉笑着：“不爽快还能怎么着？” 话音未落，只见鳄鱼精已经一个箭步，一拳重重打在猴子的腹部。 一瞬间，猴子酸水都要吐出来了，整个蜷缩在地面上。 又是一脚重重踩在猴子背上，鳄鱼精直接将他整个踩倒在地。 …… 白霜瞪圆了眼睛，不自觉地紧了紧手。 “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当逃兵？” “因为不当逃兵就得死。”牛头紧张地从自己身上扯出两块布条捆在木棍上，分别递给白霜和肥肠，道：“妖军里有一种部队，专门用来送死的，主要作用是吸引天军注意。我们就是那种部队里面的，不逃跑，活不过三天。如果不逃也是死，逃也是死，为什么不逃？” 那身后的树上，白衣道徒淡淡叹了口气。 “看来，当妖也不容易呀。” …… 随着鳄鱼精扬起斧子，反手一甩，猴子被整个拍飞了出去。 那身躯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上，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溅得满地。 很明显，鳄鱼精并没有打算立即要了猴子的命。 一步步走到猴子面前，一伸手，鳄鱼精拽着猴子头顶的毛发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无力地望着鳄鱼精，猴子缓缓地笑了。 头已经磕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那笑变得格外狰狞。 “你还笑得出来？” “还等什么，快点杀了我。你不知道戏里的坏人，都是死于废话太多吗？” “哼，让你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冷笑着，鳄鱼精扬起斧子，将斧刃顶到猴子的脸上。 那是透心的冰凉。 仰起头，鳄鱼精喊道：“不要躲了，都给我出来，我数三声，你们要是还不出来，老子就从他身上切一块肉下来。一块一块地切，切干净为止！一！” …… “怎么办？怎么办？”白霜攥紧了手中的木棍，不断喃喃自语着。 …… “二！” …… 肥肠呆愣地想要往前，被牛头死死地压住。 “还不能出去……现在出去，不但救不了，还得一起死。” 慌乱之中，牛头的目光不断闪烁着，可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找到任何一个合适的机会。 实力，太悬殊了。 …… “不要怕。”鳄鱼精扯着嗓子喊道：“我不会杀你们的，带回去，就算是废物，也还可以利用一下不是？杀了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不过你们这次实在太过分了，没办法，我得把你们带回去交差，不然殿下不会放过我的。这不能怪我对吧？” 稍稍缓了缓，鳄鱼精又接着喊道：“也就是回去审一审而已，打个几板子，就会放了你们的。出来吧，不用怕。” 话音未落，却听猴子猛地嘶吼道：“不要相信他！千万不要出来！快跑！有多远跑多远！” 说着，猴子狰狞地笑了起来，对着鳄鱼精轻声叹道：“说谎，我可比你在行。你骗不过我的。” 鳄鱼精的眼角不由得抽了一抽。 “你特么找死！”一声暴喝，下一刻，一个膝撞已经扎扎实实地打在猴子腹部，紧接着，鳄鱼精扣着猴子的咽喉，将他整个顶到了树上。回过头，他扬起斧子叱道：“快出来！不然，老子现在就卸了他的胳膊！” 此时此刻，猴子已经彻底地虚脱了。浑身是血，双手无力地在空中乱抓着，那口中仿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眼看着鳄鱼精的斧子已经朝着猴子的肩靠过去，正当白霜准备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间，对面的草丛微微晃了两下。两个身影出现了。 鳄鱼精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大红、黑尾……你们脑子给驴踢了吗？”猴子无奈地笑着。 望着猴子，大红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不出来，他，他真会杀了你的。我们出来了，也许你还能活。” 闻言，猴子的眼睛一下红了，苦笑道：“平时那么怕死，怎么这时候就这么不过脑子呢？” 在一众妖将的注视下，只见他们两个畏畏缩缩地从草丛里走了出来，一步步靠近。 黑尾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不会杀我们吗？” 没有回答，鳄鱼精只冷冷地甩了一句：“拿下他们。” 两个妖将当即上前将他们反手扣住了。 “看到没有？我没杀他们。”鳄鱼精又是扯着嗓子喊道：“还有三个，都出来吧！再不出来，他这只手就没了！” 猴子无奈地苦笑着。 那另一边，白霜与牛头、肥肠的身影一个个出现了。 “你们，怎么就那么傻啊……咳咳咳咳……”猴子望着天，无奈地咳着。一缕缕的鲜血从口中溢出。 很快，另外三个妖将奔上前去，将白霜、牛头和肥肠都扣住了。 “看来你这头当得不错嘛，手下都对你忠心耿耿。”回过头，鳄鱼精瞧着猴子冷声道：“不过，到此为止了。” 一甩手，猴子又是整个被甩飞了出去，砸在空地的正中央。 鳄鱼精拖着斧子一步步走过去。 白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忙喊道：“你说我们出来你就不会杀他的！” 那其他的小妖们一个个都哆嗦着，没有开口。每一个人都明白，到了这份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是，我是说过。”鳄鱼精哼笑着答道：“我还说过你们不出来我就卸他一只胳膊呢。忘了说了，你们要是出来的话，我卸他两只胳膊。” “看到了吧？都说了……不要相信他。”猴子重重地喘息着，苦笑着：“你们这帮傻瓜。” 鳄鱼精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斧子。 正当此时，“咻”的一声，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落到了距离鳄鱼精不到三丈的地方。 所有人都朝着那里望了过去。 只见一把银色的剑立在那里。 下一刻，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单腿落到剑柄上，负手而立。 手中的斧子垂下，鳄鱼精一下咆哮了出来：“什么人！” “闯进别人家里还问这种话，应该是我问你们什么人吧？”来者冷冷地答道。 第九章：去留 一身白衣翩翩，衬着淡蓝色里衣，高高束起的发髻，清秀的面容，利落的身手。在这迷雾之中，即便是用风姿卓绝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这道徒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然而，面对足足六个妖将，却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这气势，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别人家里？”鳄鱼精不由得怔住了，那目光微微闪烁了起来，朝着四周望去。 不仅仅是鳄鱼精，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特别是那些个妖将。 只见那道徒往前跨了一步，悄然落地。那原本踩在脚下的剑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刷地一下腾空而起，盘旋了两圈之后准确地落入他的掌心，直指鳄鱼精。轻笑道：“你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就敢闯进来？这件事，跟你们狮驼王报备过吗？” 一举手一投足，干净，利落。 这一刻，猴子都看得痴了。 这才是高手呀…… “这里是……”鳄鱼精明显地有些迟疑了。 “这里是万寿山。”那道徒脸色一变，冷冷道：“是家师万寿大仙镇元子的属地。” “万寿……大仙？”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鳄鱼精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管你什么仙！”一旁的蝙蝠精当即嚷嚷了起来，道：“老子狮驼王麾下的，我们狮驼王要拿的人，天上地下，谁也管不着！” “是吗？”道徒冷笑了出来。 “既然来了，一块杀掉，带回去正好领功！哈哈哈哈。”蜥蜴精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鼓噪着。 顿时，那一众妖将笑成了一团。只有鳄鱼精没有笑。 只见道徒冷冷地瞧着面色有些难看的鳄鱼精，道：“你们，不会连万寿大仙是谁都不知道吧？” “还能是谁？叫什么仙的，准是天庭的……” “住口！”一声咆哮，鳄鱼精喝断了蝙蝠精的话。 一时间，众妖将都懵了。 道徒冷哼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稍稍顿了顿，鳄鱼精躬身拱手道：“我等乃狮驼王麾下部队，奉吾王之命，前来捉拿这些个逃兵，不慎误入万寿山。如有冒犯，还请道兄勿怪。” 那恭敬的模样，看得在场的众人一愣一愣的。 光一个名号就能把鳄鱼精吓成这样的？ 这镇元子是什么人，原谅猴子孤陋寡闻，并不知道，但很明显，这名字，对鳄鱼精是十分管用的。 这让猴子看那道徒的目光之中，隐约又多了一丝崇拜。 那道徒瞧着鳄鱼精，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误入，自然不会怪。退出去便是了。可若是别有所图……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那些个妖将还在面面相觑，却见鳄鱼精已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押上白霜等人，后撤。于此同时，自己也躬下身子，伸手将躺在地上的猴子拽了起来，准备直接拖着走。 既然头头都这态度了，众妖将自然也只能照办。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道徒又开口了：“等等。” 那些个妖将连忙一个个停下脚步。 只听那道徒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们你不能带走。他们是我万寿山的客人，既然是客人，怎么可能随便让你们这么带走呢？” 此话一出，鳄鱼精缓缓地瞪大了眼睛，猴子则是一脸的错愕。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头雾水。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没人知道这句话应该怎么接。 这是要替这帮小妖出头的意思吗？难道他们之前有什么交情？ 所有的妖将都望向了鳄鱼精，然而，鳄鱼精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好一会，在确定对方态度坚决之后，鳄鱼精才拽着猴子，半眯着眼睛开口道：“他们是我狮驼国的逃兵，我等奉命捉拿，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道徒转而问猴子：“你们是逃兵吗？” 猴子笑嘻嘻地答道：“不是。” 闻言，道徒当即又抬眼望向鳄鱼精，道：“他们说不是。” 鳄鱼精有些恼火了，怒叱道：“他们说不是你就信了吗？就凭一张嘴？” “你不也就凭一张嘴吗？”道徒反问道。 “你……” “拿出证据来，我绝不干预。可若是没证据，今天谁都休想把他们从万寿山带走！”说着，那道徒已经将剑尖微微抬高了几寸，一副不惜动武的样子。 这是明显偏袒的意思了。 鳄鱼精的眼角猛抽，猛抽，那牙咬了又咬。 今天出门大概是没看黄历了吧，他先是在峡谷被这破猴子一顿羞辱，然后是遇到这个睁眼说瞎话比猴子还溜的道徒，两个人一唱一和地，竟就想把弯的掰成直的了。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好一会，那蝙蝠精小声道：“老大，看他的修为也没多高，直接杀了他吧。天庭的人，人头拿回去也刚好领赏！” 鳄鱼精没有回答，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道徒。目露凶光，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他吧。 见状，那手下的五个妖将当即都暗暗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那道徒用余光扫了众妖一眼，算是心中有数了，伸手从腰间卸下一个吊坠。那吊坠上，是一颗白色的，如同珍珠一般的珠子。 瞧着鳄鱼精，道徒轻声道：“这个，叫遥珠。主要用于求救。只要我捏碎，观中的师兄弟立即就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说着，道徒淡淡一笑，又补充道：“另外，师傅他老人家此时也在观中。你们自己斟酌一下吧。” 这一句话下去，鳄鱼精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鳄鱼精与道徒默默对视着。 许久，鳄鱼精开口道：“这位道兄，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镇元大仙座下弟子，尹行。” “原来是尹道长。万寿山与我妖军，虽谈不上交好，但万年以来，也不至于交恶。今日尹道长保下他们，怕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如卖个面子，行个方便。末将回去，必定如实禀报我家大王……” 话还没说完，尹行便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若你们是在万寿山外，那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管，但你们现在在万寿山里。若是传了出去，说狮驼王的部队可以万寿山内杀人拿人，你说，我该如何向家师交代？” 微微顿了顿，尹行又接着说道：“还有，无论是对妖都还是对天庭，万寿山地界，都是禁区。既然你们是狮驼王麾下的部队……还请立即离开。这是家师万年以前，与你们妖皇帝俊定下的规矩！” 那最后的“规矩”两字明显加重了。 闻言，猴子一阵错愕。 狮驼王，便已经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了，至于那妖族的神——妖皇帝俊，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即便是猴子见过的最大的官鳄鱼精，怕也是从来没见过，也不可能见到。而镇元子，却是可以直接和帝俊订立契约的人…… 直到这一刻，猴子才清楚地知道所谓万寿大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层级。站在眼前，素昧平生，却出手搭救自己的道徒尹行，是多大的来头。 “我今天……是走了哪门子的运呀？”说着，他自己都不由得笑了。 尹行坚持，无奈，鳄鱼精只得咬了咬牙，拱手道：“懂了！撤！” 松开了拽着猴子的手，鳄鱼精一个转身，愤恨地瞪了猴子一眼，低声道：“这事情，没完！” 说罢，大步朝着那铁索桥的方向走去。 那些个妖将互相对视了一眼，无奈，只得跟上。 待到全部六个妖将都走了，猴子整个虚脱一般地躺倒在地。此时此刻，强压着的伤势一下爆发，剧痛袭来，猴子简直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躺在地上，他断断续续地道了句：“谢，大仙搭救……” 白霜、牛头、大红、肥肠、黑尾，一个个都连忙跪了下去，叩首道：“谢大仙搭救！” “都起来吧，尹行不是什么大仙。只是万寿山一介道徒而已。” 这一说，那些个伙伴们连忙一个个起身，朝着猴子奔了过去。 “猴哥，你没事吧？” “你们看我像没事吗？” “你不能死啊！” “放心，应该……还能抢救一下的。” 抱着浑身是血的猴子，白霜的眼泪都出来了。 猴子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摸她的脸颊。 尹行收起剑，一步步走到猴子身旁蹲了下去，为他把起了脉，道：“断了六根肋骨。” 猴子好不容易挤出了笑容：“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断过八根。” “你是灵族，体质确实不是一般妖怪可比。” “灵族？” 说着，尹行已经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罐子，倒出一枚药丸，喂到了猴子嘴里：“以你的身体，几天该就无碍了。” “谢……谢谢。” 一众伙伴连忙一个个朝着尹行躬身行礼。 淡淡叹了口气，尹行接着说道：“不过……按理说，万寿山是不可以放外人进入的。不仅仅是天军和妖军，你们也一样。” 在场的众人一个个都怔怔地望着尹行。 微微闪烁着目光，尹行轻声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养好了伤，也得走。” “可，说不定他们就在外面……” “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尹行打断了大红的话，道：“我没有权限将你们留下。救下你们，让你们在这里养伤，已经是极限了。” “我们要怎么样才可以留下？”猴子问。 “怎么样都不可以。” “如果我跟你一样拜入镇元大仙座下呢？” 被猴子这么一问，倒是尹行有些懵了。 …… 迷雾森林里，早就迷了路的中年道士拿着八卦，对着符篆拍了又拍，折腾了半天，最终什么反应都没有。气得直接将八卦丢了出去，一阵骂骂咧咧地。 …… 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那坠落在万寿山外的天军战车残骸上一枚遥珠微微发亮，“咔嚓”一声裂成了两瓣。那珠子里蕴含的光华迅速朝着天边激射而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天庭 夜色下，猴子在白霜的搀扶下，缓缓地行走在笼罩着迷雾的森林里。身后跟着大红、黑尾、牛头和肥肠。至于尹行，则走在了前面。 这树林中的迷雾终年不散，即便是白天，也只有不到十丈的可视距离，一入了夜，可以说是彻底看不清了。 连月光都不会有。 无奈，尹行只好伸手凝出了一团灵力，权当照明用了。 不过，即便这样，一行人也是磕磕碰碰的，时不时地给这个树藤那个树根绊两下，狼狈不堪。 终于，在被第十五根树藤绊住的时候，猴子有些不耐烦了：“那个……师兄呀，还有多远的路？” “我还不是你师兄呢。”尹行回头看了他一眼。 “行行行。”猴子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说叫啥就叫啥。这……还有多远的路？我们都走了好几个时辰了。” “我也说不清。”托着掌心的灵力，尹行朝着远处看了看，道：“若是平常，顶多也就半个时辰。不过，平日里我都不是走着下山。” “那怎么下山？飞吗？” “跃。” “跃？”猴子那眉头都蹙成了八字了。 也不继续解释，尹行托着灵力，便又继续往前走，道：“现在我们还没走出迷雾，也就是说，还差最少一半以上的路程。照这样子怕是要走到天亮才行。不过，若是你要拜师，连这点路都走不了，也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有说走不了吗？”猴子连忙嚷嚷道：“我就是……有伤在身，问问而已。这不，你说天亮能到，我心里不就有数了嘛？” 大红气喘吁吁地凑到身旁，低声问道：“你说他会不会耍我们？毕竟，他是人类。” 闻言，猴子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道：“忘了你才被妖怪追杀过吗？说得好像是妖怪多值得信任一样。” 看着猴子那满是冷汗，有些惨白的脸，白霜低声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猴子摆了摆手道：“走。” 咬着牙，他又一次迈开了脚步。 …… 此时此刻，深空之中，那缕从战车上的遥珠碎裂出来的银光早已经飞越了万里，却还在不断提升着高度。 渐渐地，漆黑一片的深空之中，出现了另一缕与它一模一样，飞向同一个方向的银光。紧接着第三缕，第四缕，第五缕，第六缕……到最后，数不清的银光汇成了银色的河流——这便是天河了！ 奔腾的河流缓缓地在漆黑一片的深空之中流淌着。 那河流的周遭，一个又一个碟状的浮岛，其上生长着草木，就如同凡间的岛屿一般。 事实上，这样的地方在这整个深空之中几乎无处不在，只不过在黑夜里必须借助天河的光芒才能看得清罢了。 若是此时从凡间抬头仰望，它们便成为了天空中的星辰。 一艘悬挂浪花利剑大旗的战舰缓缓航行在这银光汇聚而成的天河之上，甲板上站满了身穿银色铠甲，武装到了牙齿的精锐士兵。 渐渐地，随着战舰越来越多，那四周浮石之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岗哨，小型港口，甚至有的直接被改造成了堡垒。 如同凡间城墙一般的建筑上，列队的天兵往返巡视着。悬空的码头上巨大的吊臂正在装卸着各种物资。 一位天将站在那堡垒顶端的瞭望塔上目送着天河远去。 随着银色的水越聚越多，它们最终汇成了银色的海洋，将整个天空的照亮。 那银色的海洋之上，是数不尽的悬空浮岛，层层叠叠的港口，如同蝗虫一般遮天蔽日的舰队不断往返。 有些甚至已经大到不能再以简单的“浮岛”二字来形容。伫立的楼台，遍布的军营，庞大的校场上是一个又一个的军阵。 无数整装待发的天军在这里列队。整齐竖起的长戟就如同无边无际的树林一般。 而当继续向银色海洋的正中推进，穿越了由天河水军负责守护的外围防御网，印入眼帘的，则是一个足足七层的擎天高塔——或者说，是七片各自独立，悬浮在半空中，又下至上按照由大至小排列，形成塔状的巨大悬浮陆地。 那最下方，最大的一片陆地足有数十里宽。每一层上面，都遍布堡垒、楼房、高塔、校场、军营、士兵，以及战舰。 与身穿银色铠甲，悬挂浪花利剑大旗的天河水军不同，这是天庭的另一支劲旅，他们的士兵身穿金色铠甲，悬挂的是象征南天门镇守军的天门旗。 而在那最下方，足有十里宽巨大陆地下，则是一个数十里宽的巨大空洞。 所有三界之中汇聚而来的银光，银色的海洋在这里断层，形成数不清的瀑布，灌入其中。 空洞外是处于黑夜的凡间，空洞内，却是白昼之中的天庭。 无数的陆地悬浮在天空中，或覆盖了绿意黯然的植被，或建设层层叠叠的宫阙。层层叠叠的悬空陆地之中，又以如同珠帘一般的流水相连。 银色的水一路落到最底层，形成了无边无际的“愿力之海”，滋润着生长在南天门正下方的岛屿之上，高达数百里的庞然巨木。 无数的仙人如同飞虫一般穿行枝桠之间。 一朵花凋谢了，迅速长出了一颗果子。 一位卿家摘下果子，用小刀轻轻一划。果子裂成了两半，那里面却是空的。 一道金光从果子内飞了出来，凌空汇聚成了一行字。卿家连忙拿笔记下。 很快，无数卿家记录果子之中文字的书简被聚集到了一起，堆积如山。在仙娥的分类下，书简又被送上了一艘又一艘不同的悬空舰，送往了天庭的各个角落。 …… 巡天府中，数十名天庭的差役往返不断地从停靠在侧门港口的悬空舰上搬下一批又一批的书简。 宽敞的大厅中，数十名文吏端坐在各自的桌前认真翻阅着，一份份批准，分成甲、乙、丙、丁四个不同的等级，又由差役呈送到不同的天将面前。 一位长须天将翻开一份乙级书简，微微愣了一下。 “怎么啦？”一位大胡子天将走了过来。 从位阶上看，这位大胡子天将该是这个整个大厅中位阶最高的了。 那长须天将微微扬起头，道：“派出去搜捕白骨精的两个人被杀了。” “嗯？”那大胡子疑惑地伸手从长须天将手中接过了书简，摊在手中细细查看了起来。 “我们对白骨精的估计倒是没错，确实是刚刚化形没多少年，也不通修行之道。若是估计错误，他们两个也不会贸然出手。动手杀人的，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狮驼王的六名炼神境妖将。还有就是，除了白骨精之外，还有另一个灵妖，是一只石猴。” “两个灵妖，还都是处于稚嫩期的。”大胡子天将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书简卷了卷，丢回了长须天将的桌案上。 “再派一队人马吗？” 大胡子天将看了长须天将一眼，淡淡道：“我们现在还有人手可以派吗？” 说着，他已经拿起两块木牌，从长须天将的笔架上取了一支笔，沾了点墨水开始书写了起来。 “两只灵妖都还在稚嫩期，倒是不打紧。六个炼神境妖将，还是狮驼王麾下的，随时还可能有其他增援。若要稳妥，最少必须二十名炼神境天将，或者三到五名化神境天将。我们现在哪里抽得出这些人手？” 闻言，那长须天将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是，灵妖是妖国六族里最难对付的，若是现在不杀，一旦让这白骨精与石猴实力成熟，往后便都是祸害了。” “那有什么办法？虽说是灵妖，但也只是还没成型的灵妖。便是祸害，也是以后的事，哪里及得上现在紧急？再说了，他们进了万寿山，万寿大仙的地盘，还真不好处理。” 说罢，大胡子天将将手中写好的两块木牌放到一旁红色的盘子上，道：“石猴，悬赏一千精金，白骨精，一千二百精金。一千精金上下的通缉犯，哪里比得上六妖王随便上千万精金的人头贵？现在全部都兵力调动异常，可不得认真盯着嘛。更何况，现在通缉榜榜首的九头虫还进了妖都……最近妖都还真他娘的热闹呀。” 说这话的时候，大胡子天将眉头微蹙，一副调侃的意味。 “派个人去万寿山拜山，找找那个举报白骨精的道士，伺机而动。一个就好，去多了，也是不让进的。” “诺！”简单地应了一声，长须天将捋开一卷白色空白锦带，细细地书写了起来。 …… 妖都，地下城。 远处传来阵阵喧哗声。 敖听心站在窗前眺望着，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像是九头虫来了。”一位蟹将禀报道。 “九头虫？”听到这个名字，敖听心怔了一下。 “怎么，九头虫这么受欢迎吗？”万圣公主暖暖小声问道。 “不是受欢迎。”凝视着相隔书里之外那喧嚣的源头，敖听心面无表情地答道：“九头虫是天庭通缉榜上第一位的大妖，是羽族名义上的大长老，但，同时也是妖皇帝俊的世仇。按规定，他是不可能出现在妖都的。” “那是……” “有戏看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九头虫 长长的，由黑色建筑聚成的街道上，无数的妖怪正在迎面涌来。 万圣公主暖暖快步与他们交错而过，那身后仅仅跟着几名蟹将。 “暖暖公主，那边危险，我们不能再往前了呀。” “听心姐都没有阻止我，轮得到你来说话？” “听心公主只是同意您远远看一下……” “我这不是还没看到吗？” 不顾几名蟹将的阻拦，暖暖提着裙摆硬生生地从奔涌的妖群中挤了过去。 …… 妖巢的正下方，一座如同张开兽口的“露天建筑”内，一个长着一张邪魅的脸，披散着长发、戴着硕大金耳环的男子翘着二郎腿，歪歪斜斜地靠坐在石椅子上。 他的四周，所有的座位都已经空了出来。所有的妖怪都已经缩到了墙角，一个个微微哆嗦着。 舞台上的表演也停止了。 数十名身穿铠甲的妖兵将他团团围住。 说是团团围住，却也只敢站在他五丈以外的地方，一个个握剑的手不断颤抖着。 在场的，足有上百只妖怪，却安静得银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入口处，暖暖好不容易从那些个看热闹的，胆儿肥的妖怪之中挤了出来，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眺望。 “中间那个就是九头虫吗？” “应该是了吧……末将也没见过。”跟随的蟹将小心翼翼地答道。 四下张望之下，暖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舞台边，众妖兵拱卫之下的一员女将身上。 高高梳起的发髻，一对柳叶眉，一双弯月眼，精致的脸庞，搭配的却是一身大红色的戎装。袖口衣领处的金边花纹精致到了繁琐的地步。 分明娇小的身段，刚毅之气却溢于言表。 “这是谁？”暖暖问。 “回公主的话，这是五执掌之一，门牙司司刑望兮殿下。”一旁的蟹将小声答道。 “我说呢，怎么有点印象。前些天在万妖殿她也在。她是什么妖？” “望兮殿下是多目丞相的师妹。” “原来是蜘蛛精呀。” “嘘！”站在前头，绷紧了神经满头大汗的蛤蟆精猛地回过头来，一脸的怒意：“别说话，你们是想把九头虫引过来大家都玩完吗？” “哦哦！”暖暖连忙捂住了嘴。 “拿酒来——！” 忽然间，九头虫一声叱喝响彻了整个酒馆。 几乎同时地，所有人都往后缩了一缩。 妖兵们握剑的手攥得更紧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九头虫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时不时用眼角瞧一瞧那绷着脸的望兮。 见所有人都没动静，九头虫哼地笑了，邪魅的笑。 撑着桌案，他又扯着嗓子喊道：“酒馆不卖酒，你们是瞧不起我九头虫是吧？哈哈哈哈，是想逼我拆了这里吗？” 说着，随手一扫，那放在桌案上的空杯子，瞬间化作一道极光，几乎擦着望兮的脸颊飞过去，“咚”的一声闷响，打在了望兮身后的岩壁上。 所有人都吓得缩了缩脖子，唯独望兮一动不动地站着，依旧死死地盯着九头虫。 杯子毫发无损地嵌入了岩壁，那岩壁却已经整个龟裂了开来。 一缕缕的石粉洒下，那在场的妖兵们紧张的神色，都已经可以用恍惚来形容了。 所有人都朝着望兮看了过来。 望兮一摆手，淡淡道了句：“上酒，还有菜。” 这一说，那站在一旁充当店小二的小妖连忙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上前，送上了酒菜。 九头虫旁若无人地品了口酒，吧唧两口，道：“还行。怎么没歌舞看呀？你们这舞台是摆设吗？还是说，我来了，你们就不演了。” 说着，仰着头，又是笑嘻嘻地用眼角朝着望兮瞥了过去。 望兮依旧静静地站着，简单打了个手势。无奈，那老鸨只好硬着头皮示意众女妖上去跳舞。 “奏乐！快快快！” 音乐声中，九头虫饶有兴致地喝着酒，看着舞。四周所有的妖怪都惊恐地看着他。 全场，只有他一个人在笑。 “好威风呀。”暖暖不由得感叹道。 这一说，那站在前面看热闹的蛤蟆精又是回过头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别说话！” “知道啦。”暖暖翻了翻白眼，有些不耐烦地答道。 …… “为什么九头虫会在妖都里？”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多目怪的拳头，明显地已经攥紧了。 妖巢，空荡荡的万妖殿中，多目怪静静地站着，透过那镂空的地面俯视着。 那目光锁定的位置，正是九头虫如今所在的酒馆。 在他的身旁站着的，是他那匆匆赶来的，其他六个师妹。 深深吸了口气，身穿一身红色舞衣的云兮上前一步福身道：“回禀师兄，现在还在查。暂时……还不知道他是怎么进的妖都。” “还不知道？”闻言，多目怪冷哼了一声，悠悠道：“妖都内外六层防御，林林种种，九千八百余个法阵，驻防妖兵四十万。结果他进来了，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这关卡都是假的吗？” 众师妹，连同云兮在内全都微微低着头，没有一个敢说话。 “谁在搞鬼，难道老夫会不知道吗？”又是深深吸了口气，多目怪闭起双目道：“只是，预先连一点动向都察觉不到，这就是你的错了。” “师妹知错，请师兄责罚。”闻言，云兮连忙跪了下去。 “责罚稍后吧，现在，调集所有能调集的人马……随老夫去会会九头虫！”说罢，多目怪一拂袖，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 远远地看到多目怪带着几个师妹从妖巢中出来，踏上了悬空的索道，站在数里之外岩壁走廊上的禺狨王不由得一下笑了出来。 “怎么样？这给你请的试探的人，还满意吗？”一旁的猕猴王轻声问道。 “满意！非常满意！九头虫神出鬼没，独来独往，没想到，你跟他，居然也有私底下的交情？” “谁能跟九头虫有交情？” “那你怎么把他请来的？” 猕猴王悠悠道：“谁说让一个人替自己办事，一定要‘请’了？” 这一说，禺狨王竟有些听不懂了，转而问道：“不过，他这样大摇大摆地，能试出来吗？” 瞧了禺狨王一眼，猕猴王微微笑了笑，道：“九头虫不是傻瓜，看着便是了。” …… 舞毕，台上的舞姬一个个谢幕。 九头虫轻轻地鼓起了掌。 寂静的酒馆里，只剩下他缓慢而有节奏的掌声。 “诶，我听说你们这里，不只是酒馆，还是妓院呢？怎么，我难得来一趟，都不准备弄两个小姑娘陪陪我？” 说着，九头虫的目光缓缓滑向望兮。 望兮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气。那一旁的老鸨会意，连忙朝着还站在台上手足无措的舞姬摆手：“去，都去陪陪大人！” “别！当大爷没见过世面呀？我可不要这种庸脂俗粉陪。” “那大人是想要……” “我要她。”九头虫笑盈盈地瞧着望兮。 隐隐地，望兮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暖暖伸长了脑袋，远远地看着。 “怎么，不可以吗？”九头虫撑着桌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望兮走去。 顿时，那拱卫在望兮身边的众妖兵一个个手足无措了。 伴随着九头虫的脚步，他们只得缓缓退开，到最后只剩下九头虫和望兮面对面，相距不到两尺的距离。 望兮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九头虫，那扶着剑柄的手，攥得紧紧的。 “怎么？我堂堂羽族大长老九头虫，还不值得你一个小小的蜘蛛精陪吗？”说着，九头虫伸出手去，轻轻地捋着望兮的鬓发。 那注视望兮脸颊的目光，就好似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 “早听说多目怪有七个国色天香的蜘蛛精师妹了，这酒馆的主人，听说就是那个叫什么云兮的，特别骚，只可惜今天没见着。不过，没关系。有你，也是一样的。” 那四周的妖兵都不由得惊恐地干咽了口唾沫。 “所有无关人等……立即离开——！”忽然的一声叱喝，顿时，连九头虫的手都顿住了。 当即地，那些个舞姬、店小二、老鸨、滞留在店中的顾客、来看热闹的人全部如同长了八条腿一般鼠窜，转眼之间酒馆内除了九头虫、望兮以及一众妖兵，就只剩下万圣公主暖暖和跟随她的几个蟹将了。 那几个蟹将苦苦地求着，想让暖暖离去，可暖暖还想看，对于蟹将们都已经快变成苦瓜的脸，暖暖就全当没看见了。 可怜那些蟹将碍于暖暖公主的身份，又不敢直接伸手去推拉。 “怎么，想跟我动手吗？你觉得，有可能赢吗？”说着，九头虫已经伸手要去撩望兮的下巴。 “住手——！”忽然间，一声叱喝传来，多目怪忽然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身旁紧紧跟着的，是他的另外六个师妹。 大批的妖兵紧随着多目怪的步伐一拥而入，转眼间已经把整个酒馆挤得水泄不通了。 那门外，更是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金属撞击声。很明显，大批的妖军已经将这里都团团围住了。 扫了一眼还滞留在现场的暖暖，多目怪朝着九头虫望了过去，冷声道：“九头长老忽然驾到，不知有何贵干呀？” 这一问，九头虫当即把那即将触碰到望兮的手缓缓收了回来，拉长了声音道：“我说来找多目丞相你的，你信吗？” “找老夫？”多目怪微微一怔。 下一刻，还没等在场的众妖反应过来，九头虫已经一跃而起，化作一道黑光朝着多目怪砸了去！ 第十二章：本相 “保护丞相——！”云兮猛地呼喊了出来。 只一瞬，无数的蜘蛛丝从四面八方飞袭而来，已经在多目怪的身前形成了一个结界，放射着七彩灵光！ 然而，同样只一瞬，骤然亮起的结界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分崩离析，碎成了粉末。 一对六，只需要一瞬间，天庭通缉榜榜首的九头虫，并非浪得虚名！ 九头虫还顿在空中，无数的妖将已经蜂拥而至。有的腾空而起，有的拉弓上箭，有的紧急在多目怪的身前竖起了重盾，掩护多目怪后撤。 这些都是多目怪的亲兵，那速度简直快到暖暖都看不过来。不过，这仅仅是对暖暖而已，对九头虫，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只见赤手空拳的九头虫孤身一人悬停在半空中，左冲右突，同时应对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妖将们，竟是游刃有余。 一道黑光亮起，腾空而起的数十名妖将被悉数弹开了，倒了一地。接踵而至的上百支箭，竟被全数接到手中。 当九头虫落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暖暖才发现自己的周遭，竟只有自己一个人还站着，就连跟着自己的那几个蟹将都已经被砸飞了出去。 微笑着瞧着暖暖，九头虫轻声道：“小妹妹，这里很危险，早点离开为妙。” 暖暖都要看呆了。 一松手，那握在掌心的百余支箭悉数掉落，散了一地。 一位妖将手握斩马刀从身后朝着九头虫斜劈了过来，只见九头虫轻巧一拨，那斩马刀当即改变了方向，砍向了另一个妖将。就在此时，九头虫却又一掌打在妖将的胸口，在斩马刀即将砍到他的瞬间将他整个拍飞了出去。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暖暖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要杀你……你不杀他们吗？” “这不是还有你在嘛？溅你一身血就不好了。”说着，九头虫伸手撩了一下暖暖的下巴，笑嘻嘻地转身，冲向了被团团拱卫着的多目怪。 暖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在九头虫强大的力量下，数十名妖将撑起的防御，却也只能且战且退。转眼之间多目怪已经被迫退出了酒馆，战场变成了街道。 诺大的酒馆中，除了被九头虫一掌拍成重伤倒在地上打滚的妖将们，就只剩下暖暖了。也只有她还站着，发着呆，错愕着。那小脸通红，望着九头虫离去的方向。 刚刚被震开去的蟹将们连滚带爬地冲到暖暖面前，哀求道：“暖暖公主，我们快点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不。”暖暖淡淡道了一句，下一刻，她已经一蹬脚，朝着那激战的方向追了出去。留下一脸呆滞的三个妖将。 …… 此时，一个身披黑色破旧斗篷的人悄悄从妖都地下城另一位置进入了更深处的隧道。 …… 街道上，所有的平民都已经回避了。间歇有几个胆大的推开窗户查看着街道上的动静。 九头虫一步步地向前，那些个妖将组成的盾阵一波接一波地朝着他压过来，然而，在绝对的力量之下，这种行为全然徒劳。 只见九头虫微微压低了身子，伸手一推，那迎面压上来的，层层叠叠的盾阵就整个后挫了去。几名妖将甚至从多目怪的头顶飞了过去。 大丞相的脸色，隐隐地有些铁青了。 盾阵之后，便是枪阵。道道银光朝着九头虫刺了去。只见九头虫凌空一个翻滚，那些个长枪已经断了无数。 刀阵、剑阵，一个接一个地上，却全然徒劳无功。不仅仅是制不住九头虫这么简单，甚至连九头虫前进的步伐都无法抵挡。 大丞相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紫了，他微微仰着头，怒视着九头虫。 …… 漆黑的隧道里，那斗篷人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渐渐地，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亮光。 那是法阵的光芒。 无数的，暗红色的符号与文字组成的图案在岩壁之上流转着。 那斗篷人连忙隐住气息，闪到了一个角落里。 “快，丞相出事了！人手不够！都跟我来！” 大队的人马从他的身旁经过，竟丝毫没察觉到斗篷人的存在。 待那些兵将离开之后，斗篷人才解除伪装，一手按到身旁布满红色图腾法阵的岩壁上。 一瞬间，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那些暗红色的光芒渐渐地微弱了，直至消失。 那斗篷人迅速迈开脚步，继续朝着更深处前进。 …… 望兮挤到被众妖将环绕的多目怪的身边，低声道：“师兄，这里太危险了，您先撤吧？” 多目怪没有说话，甚至一动都没有动，丝毫没有继续后退的打算。 望兮隐隐地有些慌乱了，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多目怪撤退。 那前方，九头虫脚步越来越近，大批的妖将被直接甩上了天，甩到了四周的房舍上，砸飞了街道上摆放的物品。哀鸿遍野。 很快，九头虫打穿了最后一道防御，他与多目怪之间，再没有任何阻挡了。 匆匆赶来的暖暖看着一地的伤患，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保护师兄——！”云兮一声清叱，提剑就准备上前。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声低吼……是的，低吼，那是一种类似于龙吟的，刺耳的咆哮。 下一刻，多目怪的目光猛地放出了红光，那身形骤然胀大，背脊处伸出了另外三双手……不，不只三双，而是无数双手！ 正要出手的七个蜘蛛精猛然呆了一下。 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堂堂妖国大丞相多目怪，现出本相了——一条足有二十丈长的黑色大蜈蚣！ 那远处岩壁上观战的禺狨王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哈哈哈哈！漂亮！多目老怪有数千年没被人看过本相了吧！” 一旁的猕猴王笑而不语。 蜷曲的身姿猛然突进，那黑色蜈蚣的头部与九头虫重重撞在了一起。 一击之下，看似单薄的九头虫的身躯却只是后挫了一段，硬生生撑住了，与多目怪四目交对！ “这才对嘛，多目丞相早该亲自出手了。”嬉笑着，九头虫往后一跃，与多目怪拉开了距离。 又是一声嘶吼，只见多目怪那巨大的蜈蚣尾巴高高扬起，朝着九头虫便扫了过去！ 九头虫身形一晃，从原地消失了。 可是，那背后匆匆赶来的暖暖呢？ 正当暖暖一阵目瞪口呆，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九头虫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旁，将她整个抱起。 下一刻，他们已经落到了一处屋顶上了。 九头虫轻声说道：“不是说了让你离开吗？这里危险。” 说罢，还没等暖暖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凭空消失了。只留下暖暖一个人站在屋顶上，竟是痴了，掩着唇轻声叹道：“好……帅。” 多目怪的这一击横扫，没打中九头虫，却将那周遭的自己人全部扫飞了出去。愤怒的蜈蚣不断咆哮着，那声音响彻了整个妖都的地下城。 无数的妖怪都在远远地看着，就连远在府邸之中被软禁着的敖听心都是一脸的错愕。 …… 地底深处，随着斗篷人将手直接插入暗红色的光芒之中，远处旋转的巨大齿轮悄然停止了。 …… 禺狨王已经乐开了花：“这下，还不颜面扫地？通缉榜第一名对战通缉榜第八名，越来越有意思了！” 猕猴王淡淡道：“颜面对他多目怪来说，从来就不是需要看重的东西。” 越来越多的兵将聚集而来。 很快，地底城市的正中被清出了一块空地。空地的四周，七个蜘蛛精立起了一块块的石碑。 道道光华之下，一个法阵成型了，将九头虫与化出了本相的多目怪困在了一起。 面对着对于自己来说已是庞然大物的多目怪，九头虫重重地喘着，第一次有了吃力的感觉。 而那对面的多目怪，却只是高高扬起那巨大的头，静静地注视着他。 只能站在场外远远看着的暖暖睁大了眼睛。 巨大的獠牙微微张开，多目怪用嘶哑的声音说道：“立即离开，便放过你。” “放过我？”九头虫一下笑了出来，咧嘴道：“我九头虫何时需要别人放过了。别怪我多嘴，你只是怕我跟你一样现出真身，到时候打起来，把整个地下城都给毁了罢了。” “毁灭了地下城对你有什么好处？” “赶走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只是想好好喝个酒，再找两个小姑娘陪一下而已呀。”话是这么说，一低头，九头虫的身后猛然撑起了两块黑色的羽翼。那身形如同方才的多目怪那样，骤然涨大。 不同的是，多目怪是拉长，而他则是膨胀！ 一声刺耳的鸣叫震荡了开来，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就在整个地下城妖众的尖叫声中，九头虫化出了真身。那是一头高达十余丈，浑身上下布满了黑色羽毛，长着一对巨大羽翼和八个龙头的庞然巨兽！ 等等，八个龙头？ 多目怪一怔，忽然发现了什么。 “不好！九个头有一个没来！”嘶吼着，多目怪扭头就要走，却被飞扑而来的八头巨兽死死地压住。 “嘿嘿嘿嘿，多目丞相，我们还没打完呢，你要去哪里呀？” “八个头？妙妙妙！这事情，怕是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九头虫能做了！哈哈哈哈！”禺狨王忍不住鼓起了掌。 …… 此时此刻，地底的深处。 一扬手，斗篷人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揭开了，露出的，是九头虫的脸。 是的，这就是那第九个头。 面对着眼前庞大的，红褐色的法阵，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能潜行的，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得换武力行事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本相 “保护丞相——！”云兮猛地呼喊了出来。 只一瞬，无数的蜘蛛丝从四面八方飞袭而来，已经在多目怪的身前形成了一个结界，放射着七彩灵光！ 然而，同样只一瞬，骤然亮起的结界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分崩离析，碎成了粉末。 一对六，只需要一瞬间，天庭通缉榜榜首的九头虫，并非浪得虚名！ 九头虫还顿在空中，无数的妖将已经蜂拥而至。有的腾空而起，有的拉弓上箭，有的紧急在多目怪的身前竖起了重盾，掩护多目怪后撤。 这些都是多目怪的亲兵，那速度简直快到暖暖都看不过来。不过，这仅仅是对暖暖而已，对九头虫，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只见赤手空拳的九头虫孤身一人悬停在半空中，左冲右突，同时应对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妖将们，竟是游刃有余。 一道黑光亮起，腾空而起的数十名妖将被悉数弹开了，倒了一地。接踵而至的上百支箭，竟被全数接到手中。 当九头虫落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暖暖才发现自己的周遭，竟只有自己一个人还站着，就连跟着自己的那几个蟹将都已经被砸飞了出去。 微笑着瞧着暖暖，九头虫轻声道：“小妹妹，这里很危险，早点离开为妙。” 暖暖都要看呆了。 一松手，那握在掌心的百余支箭悉数掉落，散了一地。 一位妖将手握斩马刀从身后朝着九头虫斜劈了过来，只见九头虫轻巧一拨，那斩马刀当即改变了方向，砍向了另一个妖将。就在此时，九头虫却又一掌打在妖将的胸口，在斩马刀即将砍到他的瞬间将他整个拍飞了出去。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暖暖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要杀你……你不杀他们吗？” “这不是还有你在嘛？溅你一身血就不好了。”说着，九头虫伸手撩了一下暖暖的下巴，笑嘻嘻地转身，冲向了被团团拱卫着的多目怪。 暖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在九头虫强大的力量下，数十名妖将撑起的防御，却也只能且战且退。转眼之间多目怪已经被迫退出了酒馆，战场变成了街道。 诺大的酒馆中，除了被九头虫一掌拍成重伤倒在地上打滚的妖将们，就只剩下暖暖了。也只有她还站着，发着呆，错愕着。那小脸通红，望着九头虫离去的方向。 刚刚被震开去的蟹将们连滚带爬地冲到暖暖面前，哀求道：“暖暖公主，我们快点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不。”暖暖淡淡道了一句，下一刻，她已经一蹬脚，朝着那激战的方向追了出去。留下一脸呆滞的三个妖将。 …… 此时，一个身披黑色破旧斗篷的人悄悄从妖都地下城另一位置进入了更深处的隧道。 …… 街道上，所有的平民都已经回避了。间歇有几个胆大的推开窗户查看着街道上的动静。 九头虫一步步地向前，那些个妖将组成的盾阵一波接一波地朝着他压过来，然而，在绝对的力量之下，这种行为全然徒劳。 只见九头虫微微压低了身子，伸手一推，那迎面压上来的，层层叠叠的盾阵就整个后挫了去。几名妖将甚至从多目怪的头顶飞了过去。 大丞相的脸色，隐隐地有些铁青了。 盾阵之后，便是枪阵。道道银光朝着九头虫刺了去。只见九头虫凌空一个翻滚，那些个长枪已经断了无数。 刀阵、剑阵，一个接一个地上，却全然徒劳无功。不仅仅是制不住九头虫这么简单，甚至连九头虫前进的步伐都无法抵挡。 大丞相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紫了，他微微仰着头，怒视着九头虫。 …… 漆黑的隧道里，那斗篷人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渐渐地，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亮光。 那是法阵的光芒。 无数的，暗红色的符号与文字组成的图案在岩壁之上流转着。 那斗篷人连忙隐住气息，闪到了一个角落里。 “快，丞相出事了！人手不够！都跟我来！” 大队的人马从他的身旁经过，竟丝毫没察觉到斗篷人的存在。 待那些兵将离开之后，斗篷人才解除伪装，一手按到身旁布满红色图腾法阵的岩壁上。 一瞬间，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那些暗红色的光芒渐渐地微弱了，直至消失。 那斗篷人迅速迈开脚步，继续朝着更深处前进。 …… 望兮挤到被众妖将环绕的多目怪的身边，低声道：“师兄，这里太危险了，您先撤吧？” 多目怪没有说话，甚至一动都没有动，丝毫没有继续后退的打算。 望兮隐隐地有些慌乱了，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多目怪撤退。 那前方，九头虫脚步越来越近，大批的妖将被直接甩上了天，甩到了四周的房舍上，砸飞了街道上摆放的物品。哀鸿遍野。 很快，九头虫打穿了最后一道防御，他与多目怪之间，再没有任何阻挡了。 匆匆赶来的暖暖看着一地的伤患，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保护师兄——！”云兮一声清叱，提剑就准备上前。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声低吼……是的，低吼，那是一种类似于龙吟的，刺耳的咆哮。 下一刻，多目怪的目光猛地放出了红光，那身形骤然胀大，背脊处伸出了另外三双手……不，不只三双，而是无数双手！ 正要出手的七个蜘蛛精猛然呆了一下。 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堂堂妖国大丞相多目怪，现出本相了——一条足有二十丈长的黑色大蜈蚣！ 那远处岩壁上观战的禺狨王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哈哈哈哈！漂亮！多目老怪有数千年没被人看过本相了吧！” 一旁的猕猴王笑而不语。 蜷曲的身姿猛然突进，那黑色蜈蚣的头部与九头虫重重撞在了一起。 一击之下，看似单薄的九头虫的身躯却只是后挫了一段，硬生生撑住了，与多目怪四目交对！ “这才对嘛，多目丞相早该亲自出手了。”嬉笑着，九头虫往后一跃，与多目怪拉开了距离。 又是一声嘶吼，只见多目怪那巨大的蜈蚣尾巴高高扬起，朝着九头虫便扫了过去！ 九头虫身形一晃，从原地消失了。 可是，那背后匆匆赶来的暖暖呢？ 正当暖暖一阵目瞪口呆，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九头虫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旁，将她整个抱起。 下一刻，他们已经落到了一处屋顶上了。 九头虫轻声说道：“不是说了让你离开吗？这里危险。” 说罢，还没等暖暖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凭空消失了。只留下暖暖一个人站在屋顶上，竟是痴了，掩着唇轻声叹道：“好……帅。” 多目怪的这一击横扫，没打中九头虫，却将那周遭的自己人全部扫飞了出去。愤怒的蜈蚣不断咆哮着，那声音响彻了整个妖都的地下城。 无数的妖怪都在远远地看着，就连远在府邸之中被软禁着的敖听心都是一脸的错愕。 …… 地底深处，随着斗篷人将手直接插入暗红色的光芒之中，远处旋转的巨大齿轮悄然停止了。 …… 禺狨王已经乐开了花：“这下，还不颜面扫地？通缉榜第一名对战通缉榜第八名，越来越有意思了！” 猕猴王淡淡道：“颜面对他多目怪来说，从来就不是需要看重的东西。” 越来越多的兵将聚集而来。 很快，地底城市的正中被清出了一块空地。空地的四周，七个蜘蛛精立起了一块块的石碑。 道道光华之下，一个法阵成型了，将九头虫与化出了本相的多目怪困在了一起。 面对着对于自己来说已是庞然大物的多目怪，九头虫重重地喘着，第一次有了吃力的感觉。 而那对面的多目怪，却只是高高扬起那巨大的头，静静地注视着他。 只能站在场外远远看着的暖暖睁大了眼睛。 巨大的獠牙微微张开，多目怪用嘶哑的声音说道：“立即离开，便放过你。” “放过我？”九头虫一下笑了出来，咧嘴道：“我九头虫何时需要别人放过了。别怪我多嘴，你只是怕我跟你一样现出真身，到时候打起来，把整个地下城都给毁了罢了。” “毁灭了地下城对你有什么好处？” “赶走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只是想好好喝个酒，再找两个小姑娘陪一下而已呀。”话是这么说，一低头，九头虫的身后猛然撑起了两块黑色的羽翼。那身形如同方才的多目怪那样，骤然涨大。 不同的是，多目怪是拉长，而他则是膨胀！ 一声刺耳的鸣叫震荡了开来，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就在整个地下城妖众的尖叫声中，九头虫化出了真身。那是一头高达十余丈，浑身上下布满了黑色羽毛，长着一对巨大羽翼和八个龙头的庞然巨兽！ 等等，八个龙头？ 多目怪一怔，忽然发现了什么。 “不好！九个头有一个没来！”嘶吼着，多目怪扭头就要走，却被飞扑而来的八头巨兽死死地压住。 “嘿嘿嘿嘿，多目丞相，我们还没打完呢，你要去哪里呀？” “八个头？妙妙妙！这事情，怕是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九头虫能做了！哈哈哈哈！”禺狨王忍不住鼓起了掌。 …… 此时此刻，地底的深处。 一扬手，斗篷人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揭开了，露出的，是九头虫的脸。 是的，这就是那第九个头。 面对着眼前庞大的，红褐色的法阵，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能潜行的，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得换武力行事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闯宫 巨大的黑色蜈蚣猛然翻滚着，却被那八首巨兽死死地将它压住，动弹不得。 站在法阵外的七个蜘蛛精都懵了。 猛烈的挣扎中，身旁仅有的石碑摧枯拉朽地崩坏，溅起的沙石打在四周法阵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 “只有一个头，搞得定吗？”禺狨王回过头问道：“要不要去帮帮他？” “九头虫进妖都这件事之后你少不了会有些麻烦，若再出现在现场，你怕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猕猴王轻声道。 “那我们现在……接着看戏？” “离开这里，等结果就好。”说着，猕猴王已经转身一步步离去。 见状，禺狨王远远地看了还在激战的九头虫和多目怪一眼，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 地底的深处，九头虫缓缓撑开双手，微微张口，露出了獠牙。 一声声的低吼声传出，在那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共振着。 眼前巨大法阵之中，那些悬空的符文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下一刻，伴随着九头虫双手一合，那巨大的法阵之中暴出了火星，熊熊大火顿时燃起，迅速蔓延了起来。 只一会，这狭小的空间已经被彻底的高温所笼罩，就连岩壁都已经开始融化了。 …… 一个刺耳的声音在一瞬间传遍了整个地下城。 无数栖息在暗处的蝙蝠飞向了穹顶。 地下城里的妖怪一个个都微微仰头，望向了声音的源头——妖巢。 就连被压倒在地不断挣扎的黑色蜈蚣，也在这一刹静默了。 …… 狭长的隧道里，猕猴王静静地走着，仿佛那警报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那身后，禺狨王时不时地回头。 …… 岩壁边上的府邸里，敖听心半眯着眼睛静静地聆听着。 渐渐地，有鼓声传来。 敖听心猛地一惊，睁大了眼睛，转身，面向了身后的几个蟹将厉声道：“立即去把暖暖公主带回来，无论用什么手段！” “诺！”重重地敲了一下胸甲，众蟹将迅速转身离去。 …… “墨宇皇城出事了……”望兮喃喃自语道。 与多目怪目光交汇到一处的一刹，望兮瞬间读懂了什么。下一刻，她已经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高声呼喊道：“所有人，随我来——！” 转过身，她已经腾空而起朝着远处飞去。 “丞相大人不是还……” “不管了！”云兮第二个跟上，紧接着，是景兮。很快，所有的妖将都跟了上去。 那空旷的场地上，只剩下被法阵困住，现出了真身的九头虫与多目怪，以及一旁观战的暖暖。 巨大的蜈蚣身躯猛地一挺，八头巨兽瞬间被震飞了出去，扎扎实实地撞在结界上。顿时，道道闪电环绕着九头虫巨大的兽躯跃动了起来。 八个头颅同时仰起，一声嘶吼，紧接着，九头虫的四个爪子已经扣入了法阵形成的红光之中。 那支撑法阵结界的石碑瞬间冒起了黑烟，似乎都要撑不住了。 冒着白烟的八个头颅缓缓垂下，同时绽露了诡异的笑。 脱离了法阵红色光芒形成的屏障，九头虫撑着巨大的羽翼四足落地，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与此同时，那对面黑色的蜈蚣也缓缓竖起头颅直面九头虫，两颚微张，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声。“嘿嘿嘿嘿，丞相大人准备要认真打了吗？” 那外围，暖暖睁大了眼睛看着。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级别的较量。 …… 地底的深处，大火顺着通道飞速蔓延着，喷洒，吞噬着一切，包括所有的法阵，以及赶来救援的妖兵。 …… “十武卫呢？” “按律他们不可以踏出墨宇皇城一步。” “那禺狨王和猕猴王呢？” “他们只负责妖都外围的防御，按律……不可以带兵接近墨宇皇城。” 妖兵们议论纷纷。 四周都是红色的光，望兮瞪大了眼睛，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回过头，她望向了悬挂着的地下城布局图。 “他想干什么？” “他想刺探陛下是否在宫中。”云兮面无表情地答道。 “他在利用地下防御法阵的缺陷。从地下城通往墨宇皇城，一共有一百三十一条通道。现在其中五十二条的法阵都已经被破坏了。”景兮轻声叹道：“大火覆盖了四十八条通道，虽然都有好几处的节点，可是我们搞不清九头虫究竟会走哪一条通道。如果分兵，既是只有九分之一的力量，我们也无法抵挡。” 呆呆地望着那地图，许久，望兮只能说出一句话：“如果是师兄在这里，一定会有办法的。” 是啊，如果是多目怪在这里，一定会有办法的。 整个妖都的地下城，就像他的孩子一样，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自己的孩子了。可是，这不正是九头虫特意困住多目怪的原因吗？ …… 火光之中，九头虫潜藏着，踩着焦黑的尸体，随着大火的喷洒快速推进着。 …… 妖巢正下方的空地上，两只猛兽还在厮杀着。 绿色的血液和红色的血液挥洒。 八首巨兽的八根脖子如同人的手指一样弯曲着，那口咬在蜈蚣的身上。蜈蚣两颚则死死地卡住了它的身躯。 暖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 猛烈的撞击之下，一道道的冲击扩散而出，被法阵结界死死地挡在其中。若不是这样，这地下城纵使不全毁，方圆数百丈的建筑大概也全部摧枯拉朽了吧。 地底深处，九头虫的分身已经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关卡。 火光之中，七只蜘蛛精指挥着手中仅有的妖兵疲于奔命，试图延缓火焰扩散的速度。 整个地下城如同牢笼一般。 许多的妖怪试图逃出，然而，离开妖都的所有通道都被禺狨王带齐了人马封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营帐中，他静静地喝着酒，等待着。 很快，其中一道通往墨宇皇城的通道里火焰喷洒而出，一个身影瞬间从火海中冲了出来，越过了防御的妖军悬在了空中。 所有的妖兵都在看着他，而他，则看着前方。 庞大的建筑群在这地底空间平铺开来，黑色的瓦片，黑色的高墙，上空是红色的，流转的法阵。那底下，则是不见底的深渊。 熔岩在四周悬空，流淌着，炽热的气息升腾而起，却又被全部困在了这空间里。 这是一座建在地底的深处，比妖巢，比地下城还要更深的深处的宫殿，妖族权利的最中心。妖族的神的宫殿。 …… 西牛贺洲，五庄观。 遮天蔽日的大树下，一位身穿黑色道袍的老者静静地伫立着，望着身前的大树。 在他的前方，大树的根部，一个身躯被无数的树藤包裹着，以至于只剩下一个隐约的轮廓。 …… 好一会，九头虫的分身缓缓咧开了嘴，笑了。 “帝俊小儿，老子九头虫来了！哈哈哈哈！快快出来受死——！” 咆哮着，他已经纵身冲向了墨宇皇城。 …… 一缕月光照到猴子的脸上，一瞬间，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从猴子口中吐了出来，整个松懈了下来。 他笑了，气喘吁吁地笑，抹着汗，整个靠到了身旁的树上。 一旁搀扶的白霜拉都拉不住，身后的牛头只得上前也帮着扶一下。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树林了呢。” “你觉得我在骗你？”尹行面无表情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你确实绕了好多弯路。”猴子骨碌骨碌地转着眼珠子。 “那是因为得绕开法阵，这万寿山的法阵，可不只外围一处。密林里多的是陷阱，只是之前你们没深入，不至于触发而已。” “你又没说，我怎么懂，对吧？”猴子摊了摊手，咧嘴笑道。 “对对对，你没说，我们怎么懂呢？”黑尾连忙附和道。 此时此刻，一众小伙伴都乐开了花，简直看什么都喜欢。 天都已经灰蒙蒙地要亮了，一整夜，他们总算离开了迷雾森林。 与一开始猴子猜测的一样，那些个迷雾，确实都是人为造就的。一个巨大的，环形的迷雾圈将整个万寿山地界都包裹在内，走过了迷雾圈，则又是万里晴空。与那迷雾圈外的荒漠不同的是，这迷雾圈里，是一片的绿意盎然。 周围虫蝉鸣叫，鸟兽飞啼，俨然一幅人间仙境的景象。 远远地，猴子看到一座大山高耸入云，而那旁边，则又有几座稍微低矮一些的山峰。 再看看自己脚下，已经不再是树林里的那些泥泞的路，而是铺上了岩石，正儿八经的山路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开心呢？ 瞧着猴子以及其他几个妖怪欣喜若狂的模样，尹行不由得叹了口气：“需不需要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看你脸色有些难看。” “不用不用。”猴子又是抹了把汗，一边重重地喘着，一边却又摆手笑道：“我没事，你那个药，很有效！你看我都差不多要好了！” 话刚一说完，他便整个一倾差点摔了下去，还好牛头眼明手快。 尹行也不由得无奈地笑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们现在就上山吧。” 说着，他已经迈开了脚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四章：五庄观 一缕阳光穿透了云层从天空中落下，如同圣光一般照亮了所有的一切。 晨起的钟声在山间回荡着。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鲜绿的颜色。 踩着古朴的阶梯，一行人缓缓前行，很快来到了山门前。 说是山门，其实不过三重古朴石制牌坊，长满了青苔与藤蔓植物，没有类似于围墙之类的东西，更无看守。 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五庄观”。 风轻轻地吹，四周的草木都在有节奏地晃动着。 一群小妖跟在尹行身后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着，就连有伤在身的猴子也是如此。 远远地，他们看到了一个半山腰的小小湖泊，承接着山上倾泻而下的泉水，又在另一端形成一个瀑布继续往下。 湖泊边上有块巨石，巨石上一位身穿深蓝色道袍的道徒正在闭目打坐。 “他在干什么？” “他在修行。”尹行淡淡道：“道家的修行，分四重，凝神境、纳神境、炼神境、化神境。” “这我听说过，然后呢？给我们讲讲呗。” 一众妖怪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尹行。 见状，尹行只得开口道：“那是新入门的师弟，现在修的是凝神境。感知天地灵气，吐纳，吸收天地灵气，淬炼自身。” “原来如此呀。那个呢？”猴子指着前方问道。 不远处，一位身穿浅蓝色道袍的道徒正站在一片草地上紧闭着双目，轻轻地舞着剑。那动作慢极了，即便是在戏台上，猴子也不曾见过这么慢的剑舞。 “他在练剑吗？” “不是，那是纳神境的师弟。修为到了纳神境，不仅可以吸收天地灵气淬炼自身，还可以借助法器外放灵力，做到许多原本做不到的事情。那剑，是他的法器。” “法器？” 话音未落，只见那道徒松开了握剑的手，剑竟没掉落在地，而是悬浮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舞动了起来，仿佛一下有了灵性一般。 顿时，小妖们纷纷惊叹了起来，猴子更是看得兴奋不已。 “我们以后也可以这样吗？” “如果你们真的开始修行了的话，这些，不过小儿科而已。” “那我们就不用再怕道士了！” “是跟你们一起进山的道士？” “他还在山里？”白霜连忙问道。 “在是还在，等我安顿好你们了，再去处理他的问题。他什么修为都没有，别说纳神境了，修到凝神境，便已经不足为惧。” “可是我看过他施法。” 尹行淡淡笑了笑，道：“偷奸耍滑之徒，一些小把戏而已。” 闻言，一众妖怪不由得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这大概是这些个小妖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术法了吧。 以前其实也见过各种术法，毕竟战场上，无论是妖军还是天军，术法都是必备的战术手段。但，对于那些，身为小兵的他们只有看的份，不会有人教，更不会有人愿意跟他解释什么。实际上别说学了，他们对于这些道法的分类详情，至今都只是一知半解。 又走过了一段，远远地，猴子看到山道边上一个巨大的，用大片青岩拼成的棋盘。青岩的缝隙中长满了杂草。 棋盘的两端，各自有一位身穿与尹行相似的白色道袍的道徒盘腿坐着。 棋盘的正中，浮着一面竖着的，透明的棋盘。棋盘之上，是黑白两色的棋子。 这一幕看得众妖都呆住了。 随着其中一位道徒手指凭空一点，棋盘的一角一道白光闪过，迅速凝出了一枚新的棋子。 “五庄观的师兄们都是这么下棋的吗？”猴子问。 “是，也不是。” “啊？” 见猴子一脸的懵懂，尹行随手将一枚石子丢了过去。 “啪嗒”一声，顿时，那两位道徒猛地一惊，竖起的透明棋盘凭空消失了。 望见尹行，那两位道徒连忙起身拱手行礼，齐声道：“参见尹行师兄。” “还得多练练。” “师兄教训的是。” “继续吧。” 朝着尹行又是行了一礼，那两位道徒坐回了原位。 回过头，尹行轻声问道：“懂了吗？” “不懂。”众妖一个个地摇头。 淡淡叹了口气，尹行轻声道：“这是第三重，炼神境。与纳神境不同的是，炼神境不再需要借助法器才能将灵力外放了。例如这样。” 说着，尹行伸出手去，那不远处的一枚石子凭空飞起，落到了掌心。 “隔空取物，这是最基本的。而更深一层的，则是幻术。例如那棋盘，便是他们的幻术。与先前的其他境界不同，从这一层开始，讲究的不单单是灵力的强弱，更考验施法者的这里。”尹行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头？” “脑袋。”笑了笑，尹行接着说道：“你自己都记不住棋盘上的棋子落在何处了，又怎么可能施展幻术让对方看见呢？再进一步说，若是被随便一个声响便打断了施法，一心不能多用，这幻术又有什么意义呢？下棋只是最简单的，之后，还必须记住飞禽走兽的样貌、习性，树木的生长……若是这些都记不住，变什么，都不过是四不像。” “那化神境呢？” “化神境我自己都还没达到，无法告诉你。” “哦。”猴子点了点头，咧嘴笑着。额头上满是冷汗，明显的已经十分疲惫了，却还坚持着。 瞧着猴子那模样，尹行不禁有些忧虑了。 就这么沿着石阶继续一步一步往上走，一路上，偶尔能看到各自修行的道徒们以及各种用途的零散建筑。直到中午时分，一行人才攀上了山顶。望见了所谓的五庄观。 这一眼，一众妖怪不由得都惊呆了。 那身后，是一片云海。 而眼前的万寿山五庄观，与其说是在山顶上，其实却更像是在山腰。只不过原本的山顶被整块平整地削去了。 伫立在眼前的，是一片如同宫殿一般的庞大建筑群。高达三丈的红色高墙，青灰色的瓦片。那屋檐边角里满是精致的镂空雕花。 那天空中仙鹤在飞舞，眼前一片祥瑞模样。 这样规模的建筑群，凡间的人类大概是无论怎么样都建不出来吧。 脚下，是带有花纹的大块浮雕砖石，不远处，则是一个小小的浮空舰码头。一艘艘的船舶停靠，三两个道徒正在折腾着从船舶上往下搬东西。 若是单从一开始山脚下的山门以及长长的石阶判断，估计任何人都会以为五庄观与凡间的其他道观在规模上并无二致。然而，实际上却完全是两个概念。 当然，想想也就释然了。 真正的仙家，是不需要靠双脚去走路的，即便是搬运物品，与外界的往来，也都可以全部用浮空船舶完成。那下山的路，不过是一种返璞归真的摆设，如同人间住所中的庭院罢了。 眼前的一切，猴子都要惊得合不拢嘴了。 这与他之前经历的，全然就是两个世界。 “怎么，要休息一下吗？”尹行停下了脚步。 “不，不用！”猴子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一众小妖也是欣喜若狂。 瞧着他们那模样，尹行无奈苦笑着。 很快，他们迈上了高高的台阶，走到了高达两丈的朱红色大门前。那门边站着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道徒。 正是昨日与尹行一同巡视密林的那一位。 见到这人，尹行连忙躬身拱手道：“尹德师兄。” “嗯。”尹德点了点头，那目光瞥向了猴子一行，道：“这些就是昨日闯山的人？” “不是，闯山的人已经被赶走了。他们有伤在身，尹行想留他们养好伤，再送他们下山。” “不是不是。”一听这话，猴子连忙摆手，嚷嚷道：“师兄，我们，是来拜师的！” “拜师？”闻言，尹德不由得哼笑了出来，道：“你想拜谁为师？” 一看尹德那有些来者不善的笑容，猴子顿时有些怂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拜……拜万寿大仙为师！” 说罢，连忙朝着尹行望了过去。却见尹行一言不发，只是低垂着目光注视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面。 深深吸了口气，尹德轻声叹道：“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十年不曾收过徒了，也已经明说了，暂时不收徒。若是想拜师的话，还是请回吧。” 猴子又是朝着尹行望了过去。 尹行这才开口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想要拜入五庄观，并不容易。” 猴子脸一红，嚷嚷道：“只是不容易，又不是不可能。怎么都要见了万寿大仙，兴许……兴许……就收了呢？” 尹行无奈地摇头。 尹德哼笑了一声，道：“师傅不会见你的，所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下定论。你拜不成。” “连见都不见？” 猴子又是望向了尹行，只见尹行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们都是怎么拜入门下的？” “我们都是师傅从万寿山外带回来的。” 闻言，猴子不由得一阵错愕。 “不行，我得试试！” “以师父的修为，你一踏入万寿山，他便已经知道了。未召见你，便是不准备收你为徒。” “那我拜你为师呢？” “尹行尚未出师，不得收徒。” 这算是规矩吗？可是，这算哪门子的规矩呀？猴子简直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施主想拜师吗？不如拜贫僧为师吧。” 正当此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了。 回过头，猴子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正疑惑之际，低头，猛然看到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和尚站在自己身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拜师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七八岁的年纪，身高也就差不多猴子的腿长，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却背着一个比他还高的竹篓。篓里盖着块青布，也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看上去挺沉的。 那圆圆的脑袋，就好像一颗熟鸡蛋似的。 此时此刻，他正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猴子。 众妖面面相觑。 猴子的眉头缓缓地蹙了起来：“额……你刚刚说要收我为徒？” “嗯。”小和尚重重地点了点头，微笑着，望着猴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笔，猴子有点懵了。连忙回过头去，却见尹行尹德两师兄弟对这小和尚所说的话，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是……” “阿弥陀佛，贫僧乃是玄音寺住持玄叶法师，还没请教施主尊姓大名？”说着，玄叶双手合十，便对猴子行了礼。紧接着，又睁着一双眼睛望着猴子，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这言辞举止倒是像模像样的，不过，配上他这年龄，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猴子根本没想和他搭话。 扭过头，猴子望向尹行问道：“师兄，不是说五庄观弟子未出师不能收徒吗？怎么他能？” “他不是五庄观弟子。” “不是五庄观弟子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只有五庄观弟子可以待在万寿山地界吗？” “我有说过吗？” “没有吗？” “我有吗？” 一问一答之间，两人四目交对，僵住了。有点尴尬。 猴子将目光收了回来，有点想不明白。 玄叶伸手扯了扯猴子的衣角，轻声道：“镇元大仙暂时不会收徒的，此事早已昭告三界。施主既然想拜师，不如拜贫僧为师吧？” 瞧着玄叶那认真的模样，猴子不由得尴尬地笑了起来，那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那四周的小妖们瞧着眼前的小和尚，也是一个个无精打采地。 刚刚拜师不成，有人开口收徒，本来应该是一根救命稻草，可眼前的这个草……是不是有点太嫩了？ 盘起手，猴子随口问道：“如果我真拜你为师，你准备教我什么？你能教我飞天吗？” “不能。”玄叶摇了摇头。 “遁地呢？” “也不能。”玄叶还是摇头。 “变化之术呢？” “更不能……”玄叶依旧摇头。 两手一摊开，猴子一脸嘲讽地说道：“那你可以教我什么？” 玄叶望着猴子，深深吸了口气，用手指勾了勾。 猴子连忙把耳朵凑了过去。 “为师可以教你……”只听玄叶一字一顿地说道：“普渡众生。” 猴子缓缓地将脑袋缩了回来，有些错愕地瞧着小和尚。 “他说教啥？”牛头问。 “他说教我……普渡众生。”猴子面无表情地答道。 众妖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摸不着头脑。 “对，普渡众生！”玄叶又是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望着猴子，等待一个答复。 好一会，猴子才从“普渡众生”中缓过神来。他回头望向身后的尹行，见尹行没反应，又望向了尹德，也没反应。 很明显，他们真的不准备阻止这小和尚，而且看态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在这掺杂着错愕，尴尬的诡异气氛中，玄叶双手合十，又接着说道：“贫僧是玄音寺第八代住持，还没有徒弟，如果你现在拜师，便是贫僧的首徒。以后，贫僧会把衣钵传给你，让你成为下一任的住持。” “住持？”猴子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那个……老实说啊，虽然我混得不怎么样，但还没落魄到要当和尚的地步。而且你没看出来我是妖怪吗？” 玄叶愤愤不平地说道：“妖怪怎么啦？三界众生皆平等，谁人不能为比丘？” “你说的好像也对，不过……我只是想拜个师学一艺，占个山头，再捞几个压寨夫人而已……你忽然跟我说‘普渡众生’这么大的事实在有点……” 玄叶正色道：“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 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这么望着猴子，俨然一副正义凛然的做派。 猴子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那身旁的伙伴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好一会，猴子才从这小和尚的言辞之中反应过来，点头道：“对，你说的都挺对的。不过我暂时没空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说罢，他转身面向尹德道：“师兄啊……” “别，这师兄二字可不能乱喊。” “那……道长，既然我们来都来了，就让我们见万寿大仙一面吧。您就当帮帮忙，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被晾在一旁的玄叶插嘴道：“你想拜师，贫僧想收徒，如此，便是缘。既然你我有缘，何不顺应了这天命呢？” 不过，很显然，并没什么人准备听他说了些什么。 缓缓摇了摇头，尹德道：“没有师傅的召见，谁都不可能见到师傅。这事儿，贫道帮不了你。” “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站在众人的腿缝里，小和尚昂起头，目光从一个人的脸上扫到另一个人的脸上，他不停地插着话，却根本没人搭理他。 “不能。”尹德依旧摇头：“不过，如果只是养伤的话，倒是可以让你在观中逗留些时日。” 说着，尹德望向了尹行。 见状，尹行伸出一只手道：“请。” 微微顿了顿，尹行接着补充了一句：“先住下来吧，养好了伤，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这算是最终决议了吧。 无奈，猴子只得叹了口气。 正当猴子一行准备跟尹行走的时候，一直被选择性忽略的玄叶忽然高声嚷嚷道：“你一定要学法术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顿时，一行人停住了脚步，猴子蹙起眉头，转过身来。 “你能教？” “你不是傻的吧？”一听这话，大红有些看不下去了：“你跟他学法术，不如跟我学打鸣。” “对，我也觉得打鸣比较实用。”黑尾在一旁附和道。 猴子摆了摆手示意大红不要说话，蹲到了玄叶面前，四目交对，认真地说道：“你要是真能教我法术，我喊你一声师傅，也不是不行。” “贫僧是教不了，不过，贫僧知道有人能教。” “谁？” 玄叶干咽了口唾沫，神秘兮兮地说：“万寿山除了万寿大仙，还有一位须菩提祖师，就住在贫僧山头对面。若是你肯拜贫僧为师，贫僧倒是可以带你过去讨教讨教。” 猴子哼地一声笑了，笑得一脸的鄙夷，伸手捏了捏玄叶微胖的脸，道：“好主意，又是住持之位又是讨教法术，你条件这么优厚，一定能收到徒弟的。加油。” 说罢，猴子揉了揉玄叶的脑袋，起身扭头就走。 待到他们走后，小和尚无奈看了还站在身旁的尹德一眼，叹了口气，低着头，转身，离去。 日暮下，小小的身躯，背着沉甸甸的竹篓，晃晃悠悠地。 …… “刚刚那小和尚叫啥来着，他不是有病吧？就他，收我们为徒？嘿，他的脖子还没我手腕粗呢。” “也许是童言无忌吧，毕竟，那么小的孩子。” “还说什么须菩提祖师，听都没听过。哈哈哈哈。” “小孩子胡说八道而已，不用理他。哪有这么小的住持？不过话说回来，五庄观不是道观吗，怎么会有和尚呢？” 正当一众妖怪七嘴八舌议论着的时候，尹行忽然冒了一句：“其实，拜他为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一说，几个人全部愣在当场。 回过头，尹行轻声道：“那个鳄鱼精不是在外面等你们吗？拜入五庄观门下，确实是能留在这里的办法，但只是之一。万寿山，并不只有五庄观。” 闻言，妖怪们一个个不由得都张大了嘴巴。 眨巴着眼睛望了尹行好一会，猴子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咯？” 尹行默默点了点头。 “快！找那个小和尚！”猴子扶着牛头，转身就走。 其他人也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我们真要拜那个小和尚为师？” “笨蛋，当然是拜须菩提祖师为师了！谁用他带着去讨教，找到小和尚，就找到他对面山头的须菩提祖师了！” “对对对！” 一溜烟地，六个妖怪全跑没了，留下尹行一个人默默地站着。有些无奈。 …… 黄昏时分，万寿山主峰下其中一座小山上，一只毛茸茸的手拨开了草丛，露出了一张红通通的脸。 很快，那红通通的脸旁边挤出另外几张脸。白霜、牛头、肥肠、黑尾，一个个都冒了头。 远远地，他们看到半山腰处一座奇怪的道观。 这道观依山而建，说他在山顶，他距离山顶还有那么些距离，说他在山腰，却也早过了山腰那一段。更奇怪的是，这道观建法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座道观都不同。 一般的道观，不过是平地上一堆房子的组合，加上一圈或高或矮的围墙罢了。眼前的这道观，却是大部分嵌在山洞里。若不是山洞口那高高台阶上的香鼎，再加上楼台以及一个大大的八卦，大概没人认得出这是一个道观吧。大门口也并没有人把守。 远远地看着道观大门口石碑上巨大的红字，猴子蹙着眉头念了出来：“什么月三星什么……” “斜月三星洞。”白霜小声说道。 猴子“哦”了一声，继续蹙着眉头看着，半晌，扭头低声问道：“没有‘观’字。你们觉得，那小和尚说的，是这里吗？” 那四周的小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大红抹了把汗，小声嘀咕道：“道观，不是应该都叫什么什么观的吗？这个怎么会叫什么什么洞呢？会不会搞错了？” “可是……附近都找遍了，只有这里。而且刚好跟那小和尚的寺庙隔山对着。”说着，黑尾望向了远处的山头。 那山上孤零零地建着一座小房子。 那里，便是玄叶所说的玄音寺了。若说眼前这斜月三星洞是猴子所见过的最不像道观的道观的话，玄音寺，大概就是猴子所见过的最不像寺庙的寺庙了吧。 “也许，万寿山都是这么古怪呢？”说着，猴子朝周围的人望了两眼，道：“顶上的五庄观，不也不像一般道观嘛？” 众妖面面相觑。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白霜小声道：“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这一说，众妖都跟着点了点头。 “我去试试，你们在这里等着，别乱走。”说着，猴子已经撑着膝盖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好。” 还没等猴子跨出第一步，一声鹰啼，只见一只雄鹰从天而降落到了道观前，刷的一下幻化成了一个少年。 猴子一惊，连忙缩回了草丛里。 大门缓缓开出了一条缝。 那少年扭头朝着猴子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抬腿跨过了门槛。 众妖都看呆了。 “刚刚怎么回事？一只鹰变成了一个人？” “那会不会是一只鹰妖？” 猴子抬手就是一脑瓜子敲在肥肠头上：“你还是猪妖呢，变只猪来看看呀！那就是术法。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在这里等我！” 说罢，猴子已经迫不及待地从草丛中蹦了出去，直奔大门。 甲鱼不是龟说 额……总之，求。 第十六章：拜师2 厚厚的岩壁，镂空的窗。从那窗外透入的光，就好像一根根倾斜的透明柱子一般支在殿内。 四壁是青岩，地板是木制，大殿的两边各放置了两尊铜鹤雕塑，那正中，则是一个香炉。 炉内熏香悄无声息地燃烧着，一缕白烟飘起，散到了各处。 再往后，则是一张矮桌，一盏青灯，一个蒲团。蒲团上坐着的老者，正是当日猴子与白霜相遇之时，茶楼上的老者。 此时，他正提笔低头默默地书写着什么，间歇微微仰头，思索着。 大殿的门打开了，那外面由鹰幻化而来的少年快步走了进来，双膝跪在大殿正中，朗声道：“弟子少英，拜见师傅！” 说罢，深深叩拜了下去。 “起来吧。” “谢师傅。”又是一叩首，少英站了起来。 放下手中的笔，须菩提瞧着少英，道：“怎么忽然回来了？” “妖都出了点事，情况比较复杂，用信件恐怕说不清，所以就直接回来了。” “什么事？” “前段时间，东海四公主敖听心惯例朝贡，却被大丞相多目怪给扣了下来，想要逼迫龙宫就范，调整贸易。那之后，妖都之中各方的争斗骤然升级，但，也只是在暗地里。可是昨夜，却出了大事。” “大事？”须菩提的目光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对。九头虫，进了妖都。” 闻言，须菩提不由得哼笑了出来：“他去妖都干什么？” 稍稍迟疑了一下，少英轻声道：“似乎，是为了试探谣言的真伪。数月之前，妖都已经疯传帝俊寿元将尽，现如今在外寻求续命之机，早已不在墨宇皇城之中。妖皇帝俊已经一百年没有临朝了，什么事情都是大丞相多目怪说了算，虽说时不时地有盖着帝俊印鉴的圣旨出来，但各方早有不满。此消息一出，各方都蠢蠢欲动，试图扳倒多目怪。” 话到此处，须菩提那眉头不由得缓缓地蹙了起来，半眯着眼睛问道：“帝俊是妖族的皇，好比天庭的太上老君。他寿元将尽，众妖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扳倒多目怪？” “正是如此。”少英斩钉截铁地答道。 须菩提淡淡叹了口气，点头道：“为师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各方质疑声不断，纷纷要求面见帝俊，那多目怪想是也没招了，便直接撕破了脸皮，想从各方面打压反对者。龙宫贸易一事，便是其一。昨天夜里，九头虫不知怎么突破重重防御混进了妖都，又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了多目怪，分身直取墨宇皇城。” “最终的结果呢？” “最终九头虫杀入了墨宇皇城，十武卫出手，直接断了九头虫的一个头。九头虫负伤逃离了妖都。依弟子看，帝俊在不在宫中，十武卫该是最清楚的。虽说按律十武卫不能踏出墨宇皇城，可是只要帝俊一道手令，这戒随时都可以破，根本不可能放任九头虫杀入墨宇皇城。如此看来，帝俊不在宫中一事，算是作实了。” 须菩提半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口问道：“多目怪中了调虎离山计，十武卫未得帝俊手令不能踏出皇城阻止，那驻守妖都的妖王又在做什么呢？” “猕猴王没有出手，禺狨王出兵封了妖都所有的出口，把原本准备逃离的居民全留在了城里。所以，现在这件事算是人尽皆知了。听说多目怪早已经自顾不暇，一早便下了令，送走了被扣押的东海四公主敖听心。嘿，其实如果不是镇守妖都的禺狨王故意为之，九头虫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进妖都……依弟子看，九头虫一事，怕是六妖王投石问路。” 须菩提忽然问道：“六个吗？” “啊？” “为师是问，六个都参与了吗？” “这……弟子就说不清了。”说着，少英微微低下头去。 捋着长须，须菩提深深吸了口气道：“行了，此事为师心中有数了。” 正言语间，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位道童。只听那道童俯身叩首道：“师傅，门外来了只猴妖，想要拜师学艺。” “猴妖？应该不止吧。”少英笑道：“我刚刚看到的好像不只猴妖，还有猪妖、牛妖、鸡妖、鼠妖。” “没有，就一只猴妖。”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须菩提轻声道。 …… 大门轰然打开了。 那道童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师傅请你进去说话。” 顿时，不仅仅是猴子，就连蹲在远处草丛里的众妖都不由得一个个睁大了眼，喜出望外。 猴子连忙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奔到门口。 “进去说话，那是愿意收咯？” 那道徒鄙夷地瞧了猴子一眼，道：“肯定要见完才决定收不收，你拜没拜过师的？” 这一说，猴子只得尴尬地挠头，想想又觉得不对。 “你这话说得奇怪，我要是拜过师，有师傅了，怎么可能还来拜师？” 那道童也不理他，转身就往观里走。 猴子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猴子跟着道徒走过两道大门，攀上石阶，走过长长的回廊。 嵌入山体的道观，那里面的布局着实奇怪。不像其他道观一样有空旷的广场，有庭院，这里只有通体的石壁，却又每隔几步就有一道窗。外界透入的光将里面照得斑驳，有明有暗，又映出生长在台阶上，角落里的青苔，颇有些妖王洞府的感觉，也是另有一番风味。 一路上，猴子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拜师之后被引见的。 妖族，虽说整体人数上跟人类有得一拼，但内里又划分为无数宗族。真论起来，想要碰到真正的同类并不容易。也因此，人类的修士喜欢设立宗门，收徒著说，妖怪们却大多不喜欢。 一般凡间能找到的，都是人类宗门。可是妖族还在跟天庭打仗呢，人类又怎么可能乐意收妖怪为徒呢？ 这也是猴子拜了十几年的师都没拜成的其中一个原因。 很快，两人来到了大殿前。 当大门缓缓打开的时候，端坐殿内的须菩提眼睛缓缓地眯成了一条缝，瞧着猴子。 猴子咧着嘴快步走到大殿中央，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少英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双膝跪地，就是三个响头。 “徒儿拜见师傅！” 喊罢，便直起身子，望着须菩提，笑着。 那喜悦是溢于言表的，不过，一旁站着的少英没有笑。那对面坐着的须菩提更没有笑。 大殿内安静得能清楚地听到猴子的喘息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须菩提就这么坐着，面无表情地瞧着猴子，也不说话。 渐渐地，猴子似乎意识到什么，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正色望着须菩提。可须菩提还是不说话。 大概是有伤在身，疲劳过度，方才又兴奋过度吧。兴奋劲一过，猴子开始冒冷汗了。 他时不时地开始用衣袖擦起了额头的汗。 时间依旧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须菩提依旧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猴子。 大概是因为一路都绷紧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的缘故，到最后，猴子开始有些晕眩，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直到此时，须菩提才朝着猴子招了招手，道：“过来。” 这简单的两个字，猴子顿时又提起了精神：“是，师傅！” 说着，连忙起身走了过去，跪到了桌案的对面。 “把上衣脱了。” “啊？干……干嘛？” “师傅让你脱你就脱。” 少英叱了一声，猴子这才连忙点了点头，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上衣脱了，露出了一身的猴毛。 “背过身去。” 猴子连忙照做了。 须菩提这才撑着桌案缓缓站了起来，伸手去拨猴子背后的毛发，似乎在细细查找着什么。 一旁的少英也是半眯着眼睛看。 好一会，须菩提淡淡叹了口气，坐了回去。似乎有些失望。 “把衣服穿起来吧。” “哦。”猴子连忙又把衣服简单地披上了，缩了缩脑袋，跪好。微微低着头，睁大了眼睛望须菩提。 提起笔，须菩提又是开始写字了，随口道：“你说要拜师学艺，想学的哪方面？” 这一问，猴子倒是有些慌乱了。 猴子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道：“想学飞天遁地！” “哦？就飞天遁地？” “还有，棍法，打天兵！” “哦？然后呢？” “然后，然后……”猴子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拍着胸嚷嚷道：“干一番大事业！” 须菩提抬头瞧着猴子，笑道：“具体呢？” 这一下猴子彻底答不上来了。 看猴子支支吾吾了半天，须菩提侧过脸对一旁的少英说道：“给他些钱银，送他出去吧。” “啊？” …… 大门轰然打开了。 “等等！等等！说清楚，我哪不合适了？你起码告诉我为啥不收呀！” 话还没说完，猴子已经被少英一把推了出来。 紧接着，那门又关上了。 猴子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跑过去猛地拍门：“喂——！师傅，为啥不收，你倒是给个说法呀！” 那四周，白霜等人围了过来。 见到白霜、牛头、黑尾、肥肠、大红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自己，猴子连忙停止了拍门的动作。 “没收？” “不……不是。”猴子支支吾吾地说道：“须菩提祖师，与我，相谈甚欢！觉得拜师的仪式应该隆重点，说让我过几天再过来相谈。” “哦。”白霜不由得想起了那根“狮驼王的毛”。 这话，在场的妖怪们肯定都是不信的，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地瞧着猴子。 大红白了猴子一眼道：“你当我们都是聋子吗？”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儿了。”推开围着自己的众人，猴子一瘸一拐地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看着猴子的背影，牛头拉长了声音喊道：“没拜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去拜小和尚为师！”远处传来了猴子的声音。 …… 大殿内，少英轻声问道：“师傅，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好几只小妖，要不要也让他们进来……” “不了。”须菩提摆了摆手道：“为师所寻之人，天命注定，会来拜师求道。若是连拜师都没有的，不见也罢。” 甲鱼不是龟说 求，各种求，打滚求！榜单又被挤下来了，大家给点推荐票好不好？ 第十七章：拜师3 夜幕缓缓地降临了。 万寿山的夜晚，漫天的星斗。 直到此时，玄叶才背着他那沉甸甸的竹篓，一步步攀上山顶。摇摇晃晃地，就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一样。 那小脸都累得红通通的了。 小小的三间瓦房，屋前一个香炉，屋后一片菜地。这便是他所谓的玄音寺了。 推开大门，他摸黑将竹篓放到了大树下，挽起衣袖，从院落里的水缸舀了一瓢水洗了洗手，又转身走到正殿门前，脱下鞋子，踩着已经有些陈旧的地板走了进去。 借着月光，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箱子的位置，踩着箱子，踮起脚尖，将放置在灯台上的油灯取了下来。 躬下身子，他从衣袖中取出火折子，轻轻吹了吹，一点，那油灯一下亮了起来。 就在此时，他猛地发现就在他的身前，与他相距不过一尺的地方浮现了一张猴脸！ 那神情顿时呆住了。 “师傅，回来啦！”猴子咧嘴笑了起来。 一下子，那四周围的蜡烛全点亮了。 玄叶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 “师傅！” “师傅！” “师傅！” 被大佛占了半边的，狭小的正殿中挤满了妖怪。 玄叶的嘴都要合不拢了。 “师傅，我们可等得你好苦呀。”朝着肥肠摆了摆手，猴子叱道：“等啥呢？会不会做事的？点灯这种事能让师傅来吗？” “哦，哦！” 还没等玄叶反应过来，手中的油灯已经被肥肠拿走了。紧接着，自己则被猴子整个从箱子上抱了下来，放到身前。 望着猴子，玄叶好不容易憋出他的第一句话来：“你……愿意拜贫僧为师了？” “那还能不拜？”猴子笑嘻嘻地伸手揉了揉玄叶光溜溜的脑袋，又捏了捏他微胖的脸，道：“徒弟我都想清楚了，师傅你开出的条件呢，着实丰厚。你看，又是传衣钵，又是主持之位的。顺带还可以带我去讨教讨教术法。这，这普天之下哪里找呀？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对！”一众妖怪连忙附和了起来。 “所以呀，徒弟我决定，拜你为师，跟你一起‘普，渡，众，生。’师傅，你看，怎么样？” 说罢，猴子伸手揉了两遍自己的鼻头，咧着嘴，瞧着玄叶。那眉头一高一低地，就好像玄叶已经答应了似的。 望着满屋子的妖怪，好一会，玄叶才真正缓过神来，支支吾吾地说道：“好是好，可是……他们呢？” 说着，玄叶望向了其他一众妖怪。 “他们？他们当然是一起拜入师傅门下啦？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 一回头，猴子招了招手，肥肠连忙放下手中的油灯奔了过来。 “你看这个，肥肠，像不像他？”伸手一指，猴子指向了一旁悬挂的弥勒佛画像：“是不是很有佛性？” 肥肠憨笑着。 “还有这个。”又是一招手，这次奔过来的是大红：“你看他，像不像那个？” 伸手一指，猴子指向了伏虎罗汉的画像道：“这也是佛性十足呀！” 两手一摊，猴子正色道：“你看，师傅，个个都是佛性十足，难道你忍心不收？” 玄叶听得一愣一愣地。那四周的众妖，则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好一会，玄叶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好是好，可是……寺里可能养不起这么多……” “养不起，没关系！”猴子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道：“那就让他们当杂役！” 那手一指，指向了牛头：“当杂役，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牛头连忙点头。 举起牛头的臂膀，猴子向玄叶展示道：“师傅，你看，这肌肉！干活妥妥的！” 话刚说完，猴子又奔向了白霜。 “家务活，稳稳的！” 又奔向了黑尾：“细心，谨慎！好习惯！当跟班正合适！” 说完，他又跑过去拉着玄叶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师傅乃是堂堂住持，身边没几个打下手的，你说，这像话吗？你们说，像话吗？” “不像话不像话！” “堂堂住持，不前呼后拥，连香火钱都收不到的，师傅呀，这可是徒弟我的经验之谈！” 一通鬼扯下来，猴子便又蹲到玄叶身前，笑嘻嘻地瞧着玄叶。 玄叶蹙着那幼小的眉头，无奈地说道：“可是……真的养不起呀。” “说啥呢？师傅，都杂役了，能是你养他们吗？行了，这事情就这么定了。”说着，猴子一拍胸脯，对着群妖嚷嚷道：“这件事，我身为师傅的大徒弟，就这么帮师傅决定了！你们都留下来，好生伺候师傅！懂了吗？” “是！谢谢师傅。” 一声吆喝，众妖连忙一个个下跪，连着就是三个响头。 “哦对，我自己的师还没拜呢。”猴子这才想起来，连忙跪下跟着磕了三个响头。 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妖怪，玄叶半晌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无奈点了点头，道：“那……好吧。” “谢谢师傅——！” 顿时，小小的寺庙里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这大概是玄音寺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晚吧。 很快，白霜端出了早已在厨房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 仅仅两盘的野菜，那饭倒是有整整一大盆。 “师傅，吃菜！”猴子夹了一根野菜就放到玄叶碗里，咧嘴笑着。 “哦，哦。”玄叶低着头，扒着饭，那眼睛却始终盯着肥肠看。 他看到肥肠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碗饭，又盛了一碗，然后第三碗，第四碗……到最后，把整个饭盆都端起来了，舔得干干净净的。 妖怪们都吃饱了，玄叶手里却还剩着半碗饭。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四周围全被点亮的蜡烛，想起了自己只剩下三根备用蜡烛…… 平日里，他可是只点油灯，不碰蜡烛的。 刚一低下头，他看到肥肠正蹲在身前望着他……准确地说，是望着他手里剩下的半碗饭。 玄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饭，又抬头看了看肥肠滴答滴答的口水。 “师傅，你……是不是不饿呀？” “不……太饿。” “谢谢师傅！”肥肠一伸手，从玄叶手中夺过了那剩下的半碗饭，三下五除二吞了下去。这才满足地摸着肚子。 望着肥肠，玄叶呆呆地咽了口唾沫。 “师傅，我们今晚怎么睡呀？”白霜问道。 这一问，玄叶连忙起身道：“为师去给你们准备被褥。” 说着，玄叶走出了正殿，穿上了草鞋，来到了另一间瓦房里。 这间，是寺内僧人住的地方。一个单间，加上一个通铺，便是全部了。 玄叶垫着脚好不容易把比他人还大的被子扛了出来，气喘吁吁地铺了起来。 那门外，一众妖怪围成了一圈伸长了脖子看。 “以前寺里有四个人，为师，师傅，还有两位师兄。后来师兄们走了，师傅过世了……加上为师的，一共有四床被子。大家得挤一挤才行。” 见状，门外的一众妖怪面面相觑，都咧嘴笑了。笑开了花。 “有饭吃，又有被褥……要不我们不走了吧？”黑尾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猴子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说话。 好一会，玄叶总算都整理妥当了。 他将白霜单独分配到了他原本住持的房间，自己则搬出来，跟其他人一起睡通铺。 转身面向猴子，玄叶双手合十道：“徒弟，委屈你们了。” 闻言，猴子顿时憨笑了起来：“不委屈，不委屈。你们说对吧？” “对对对，不委屈不委屈。”一众妖怪连忙点头，一个个眉开眼笑。 风餐露宿那么多年，能有片瓦遮头就不错了，还有被子？这能是委屈吗？ 一众妖怪，一个个欢天喜地地奔了进去，踩到了通铺上欢呼了起来。 瞧着众妖一片欢天喜地的模样，幼小的玄叶不由得抹了把汗，终于也欣慰地笑了出来。 …… 夜深，小小的寺庙里回荡着雷鸣般的呼噜声。 这寺里总共两个房间，较小的原本玄叶用的房间让出来给了白霜，其他人全部挤在一个大房间里。 说大，其实原本也就是玄叶加上两个师兄住的而已，此时此刻挤上包括玄叶和猴子在内足足六个人，能宽敞到哪里去呢？这里面还有一个顶俩的肥肠，高大壮硕的牛头。可以说，通铺上想翻个身都难了。 一字并排的通铺上，玄叶忽然微微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在确定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才起身，穿上鞋子朝屋外走去。 抹黑来到厨房，他借着月色揭开了一个陶罐的盖子，伸手进去摸了摸，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在看什么？” 猛地一回头，玄叶看到站在身后的猴子已经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玄叶连忙将盖子又盖了上去，有些慌乱。 “没，没什么。” “没什么那早点睡吧。” “嗯。” 玄叶低着头，正要与猴子交错而过之时。猴子忽然一个箭步窜到玄叶身后，一把揭开了刚刚的那个盖子。 “米缸？” 这一看，猴子顿时有些懵了，回头朝着玄叶望了去。 玄叶这才小声说道：“米，可能不够了。原本是准备为师一个人的米，有点余粮，但这么多人，肯定是不够的。” “你是担心这个呀？没事。”猴子笑了笑，挤眉弄眼道：“以后你吃米，我让他们吃别的。” “别的？” “自己去找吃的。这不都是山嘛？野菜，果子，随便什么，总之自己找。这事儿，你们不用担心。” “不好。”玄叶摇了摇头道：“都是寺里的人，怎可厚此薄彼？若让他们知道了，该是会不开心的吧？” “那怎么办，这不是没米嘛？原本倒是有点钱，不过半途上都叫我送人了。” “明天再想办法吧，总有办法的。”说着，玄叶已经低着头，转身走出了厨房。 望着玄叶离去的背影，猴子微微歪了歪脑袋，默默地看着。 此时此刻，白霜也没有睡。她抱着膝，聆听着门外传来的呼噜声，望着那窗外那张牙舞爪，像是在嘲讽他们的树影。 甲鱼不是龟说 求个推荐票，谢谢大家。甲鱼已经尽力了，加不了更。 第十八章：考量 天还没亮，玄叶便起来梳洗，诵读完了每日早课，便拿着比他人还高的扫帚在院子里清扫了起来。 直到此时，万寿山的晨钟才敲响。 那声音在整个万寿山缓缓回荡着，一群雀鸟拍打着翅膀掠过山脚下的树林。 将院落中扫除的沙尘和落叶装到簸箕里，玄叶推开了大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尹行。 “他们在你这里吧？” 稍稍犹豫了一下，玄叶重重地点了点头：“尹行师兄要进来喝杯茶吗？” “你还有茶叶吗？” “尹德师兄上次给了我一点。”说着，玄叶放下手中的簸箕，伸手将大门彻底打开。 “那就，喝一杯吧。” 说着，尹行抬腿跨过了门槛。 玄叶开始忙里忙外地准备了起来，盛水，搬炭炉，生火。 尹行在石桌旁踱起了步，那目光有意无意地向着众人居住的瓦房瞥去。透过窗，望见了通铺上肥肠那圆滚滚的身躯。 “住得下吗？” “还好。”将所有都准备好，玄叶已经端坐在那石椅边上等水烧开了，脸上带着微笑。 “他们是妖军的逃兵，被他们的主将追着进的万寿山。看他们可怜……也算是一帮有情有义的妖怪，我便暂时将他们留下来养伤了。这些，他们跟你说了吗？” 玄叶摇了摇头：“还没。” 由始至终，他都是微笑着的，嘴角微微上扬，一种习惯性的微笑。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清澈得看不见任何的杂质。 或许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也是没有杂质的吧。 “他们的主将还在万寿山外等着他们呢，一时半会怕是不会走。万寿山，又不留外人。所以，他们才会跑来拜你为师。昨天在观里，我不方便开口说太多。”说着，尹行朝着玄叶望了过去，道：“他们不是真心拜你为师的。这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 通铺上，猴子微微睁眼，伸长了耳朵细细听着。 那一旁的肥肠依旧打着呼噜，时不时吧唧吧唧嘴。 另一边，白霜从窗后微微探出头来，又小心地缩了回去。 …… 尹行有意无意地朝着猴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又望向玄叶。 玄叶静静地坐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依旧微笑着。 好一会，水开了，玄叶默默沏了一杯茶，奉到尹行面前。 “尹行师兄，喝茶。” “谢谢。”捧起茶，尹行吹了口凉气，抿了一口，道：“佛法慈悲，你就当救他们一命，暂时收留他们吧。也就在你这里住些时日罢了，这期间的一应用度，回头我会让人送过来。等他们主将走了，我自会跟他们说，让他们离开这里，不再打扰你清修。” …… 闻言，猴子与白霜都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 出乎意料的，就连玄叶也一脸惊异地望着尹行。 “怎么啦？”尹行问。 玄叶小心翼翼地问道：“尹行师兄您，要把他们赶走？” “这说的什么话？”尹行一下笑了出来，道：“万寿山不允许外人进入，五庄观暂时不收徒，斜月三星洞的须菩提祖师，估计也不可能。如今让他们拜在你门下，不过权宜之计。难不成，还让他们一直打扰你不成？” “他们没有打扰贫僧，他们是贫僧的徒弟。” 听到这句话，一时间，尹行都愣了一下，道：“可是，他们并不是真心诚意拜入你门下的。” “但也已经拜了，拜师这种事，哪里有拜了，还能退的？将心比心，尹行师兄，您拜入万寿大仙门下，能退吗？” “这……这两件事，怎么能一概而论？” “贫僧眼中，这是一件事。”说着，玄叶已经双手合十，就这么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尹行。 瞧着玄叶那认真的模样，尹行不由得无奈地笑了。 “你……真想收他们为徒？他们可都是妖怪。” “众生皆平等，佛经上又没说妖怪不能当和尚。而且，妖怪正好，听说妖怪的寿命比人要长一些。这样的话，也不至于贫僧白发人送黑发人。算是有了传承。” “白发人送黑发人？”尹行噗呲一下笑了出来，道：“对……是这个说法。你是师傅嘛。不过，他们可不是真心求佛的。” …… 房间里，猴子与白霜静静地听着，算是松了口气。 …… 玄叶嘟着嘴道：“他们不是真心求佛，那贫僧就日日诵经，总能感化他们。” “真这么有信心？” “这……”玄叶的眉头蹙得都能拧出水来了。 尹行半眯着眼睛道：“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玄叶微微低着头，欲言又止。 尹行伸手摸了摸玄叶的脑袋，道：“不怕，你跟我说，尹行师兄你还信不过吗？” 又是扭捏了半天，玄叶才低声道：“师傅过世后，两位师兄嫌玄音寺庙小，便都离去了。自接任住持之位起，贫僧日日思虑。师傅说求佛者，当求大乘，以普渡众生为己任……此乃任重道远之事。” “眼下，贫僧最重要的，当是想办法将玄音寺庙传承下去，不能让玄音寺的香火在贫僧这一代便，断了。可这万寿山，问道的人都少，莫说求佛的了。贫僧何时才能找到人接贫僧的衣钵呀？所以，就算没信心……也只能这么做了。” 说着，玄叶微微低下了头。 猴子与白霜静静地听着。 一番话下来，尹行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不过这话说得，确实让他无可辩驳。只能又是伸手揉了揉玄叶的脑袋，道：“你师傅有你这么个徒弟，无憾了。” 微微抬眼望着尹行，玄叶张口道：“那些个用度，尹行师兄就别送了，贫僧自己会想办法。无论他们拜师是真拜假拜，都是拜了。贫僧自己的徒弟，自己会管好。” “怎么？你还怕我赶走他们？” 玄叶嘟着嘴，眨巴着眼睛望着尹行，也不答话。 “行行行，不送就不送，听你的。”说着，尹行无奈叹了口气，撑着膝站了起来，道：“我还有事，那日和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个道士。我得去找找。” 说着，尹行已经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尹行师兄慢走。”玄叶双手合十恭敬地行礼。 直到此时，悬在猴子心中的大石才算真正放下。他躺在那卧榻上，神色之中的喜悦，早已溢于言表。 …… 妖都，火山口侧边的平台上，青羽统领的一众部从正在给敖听心送行。 身旁龙族战舰的风帆早已经放下了。 轻轻拍了拍握在手中的敖听心的手，青羽轻声叹道：“这一趟，委屈妹妹了。丞相大人并无恶意，只是形势如此，他不得不为。还请妹妹不要见怪。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丞相大人有此决议的。” “这个听心知道。”敖听心抿着唇，答道：“妖都事务分明，青羽姐姐管的是孔窍司，掌的是礼，又怎么会知道银司的事情呢？丞相大人一心为了朝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针对听心的理由。” “你理解便好。”青羽微笑着点了点头。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又接着说道：“月晶矿石的事情，事关重大，需得父王与各位叔叔商量之后才能定夺。只要一有消息，听心便会再来妖都，当面向大丞相禀报的。” 对于这件事，青羽不置可否。 简单地道了个别，敖听心便踩着栈桥走上了甲板，回头与青羽对视着。 吆喝声中，平台上的士兵解开了绳索。战舰缓缓地飘了开去。 青羽依旧站在那平台上目送着敖听心，直到足够远了，才带着随从转身离去。 “进去吧。” 在一旁侍女的搀扶下，敖听心提着裙摆，带着暖暖朝着舱门走了过去。 “听心姐，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去万寿山呀？” “先回龙宫。” “为什么？”暖暖惊讶地问道：“不是说这一趟先到妖都，再去万寿山吗？” 敖听心看了暖暖一眼，也不解释，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道：“先回龙宫。” 下了阶梯，两人步入了船舱回廊中。 “可是，我们每年不都是先给妖都朝贡，再顺路去万寿山的吗？” “今年情况比较特殊。” 眼看着跟随敖听心的侍女准备要推开舱室的门的时候，暖暖连忙抢先一步挡在了门前。 “听心姐，我做了一件事情，你……你不生我的气好吗？” 见暖暖这番举动，敖听心的脸色顿时微微变了变，狐疑地瞧着暖暖。 “让开。” “你先答应不生我的气！” “开门！”最后这句不是对暖暖说的，而是对自己身后的侍女和蟹将说的。 没有任何迟疑的余地，顿时，两员蟹将当即冲了上去。无奈，暖暖只得闪到一边。 “咣”的一声，门被直接踹开了。 只见还算宽敞的舱室之中，一个男子正歪歪斜斜地靠做在椅子上，似乎受了伤，浑身上下满是血渍。 此时此刻，他正微微仰着头，瞧着敖听心。 “九头虫！” 一瞬间，敖听心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咧开嘴，九头虫笑嘻嘻地说道：“得……麻烦你们一下了。我要去万寿山一趟，听说你们顺路，麻烦你们送我过去。嘿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甲鱼不是龟说 明天的章节会是晚上更，特此跟大家说一下。 第十九章：猪刚鬣 好不容易地，玄叶终于把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遍，做好早饭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门外，他发现自己的徒弟和一众杂役，居然还睡着。小小的寺庙里，除了呼噜声，大概就只剩下院落中偶尔鸣叫的雀鸟了吧。 想了想，他最终自己一个人吃完早饭，然后背上竹篓，小心翼翼地关上大门出去了。 不过，他这一出去，寺里顿时就热闹了。 首先是猴子，听到门声，当即睁开眼睛爬了起来，跑到窗前偷偷地看。一扭头，他看到白霜在另一边伸长了脖子。再一看，牛头、大红、黑尾，全都挤到了窗前。 众妖面面相觑。 合着……全部都是装睡的呀。哦不，有一个是真睡。 一扭头，众妖望向了还躺在卧榻上打呼的肥肠。 无奈，猴子只能翻了翻白眼，撇下一句：“把他弄醒。” “诶！”黑尾当即朝着肥肠爬了过去，重重一掐，肥肠整个从床上蹦了起来。 “谁！谁！谁！” 不过，在场的显然没什么人准备搭理他。 白霜从自己的房间奔了过来，众妖一下都聚到了一起。 “刚刚他们说的话，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一众妖怪都点了点头，除了肥肠。 他在挠头。 大红低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环视了众人一眼，猴子小声说道：“先试探一下，小和尚说可以带我们去讨教术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果是真的的话，能讨教到多少，又是一个问题。当然，最理想的，还是想办法拜入斜月三星洞。” “可是，我们才刚刚拜入玄音寺……这样好吗？”白霜小声嘀咕道。 这一说，众妖顿时都沉默了。 好一会，猴子回头朝着大门的方向望了望，道：“别忘了那条鳄鱼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你们没听他们刚才的对话吗？小和尚是想留我们的，如果我们能留下也就罢了，可刚刚他不是还怕尹行赶走我们吗？这里是万寿山，到底是五庄观说了算。除了自己把本事学会，否则其他的……谁的承诺，怕都是没用的。现在不趁着能在万寿山呆着想办法，哪天被赶出去了……哭都来不及。” “我同意。”大红面无表情地附和道。 “我也同意。”牛头也开口了：“我们之所以要一直流离失所，还不是因为没有修为？现在有机会，还不赶紧把该学的东西学了？” 黑尾拼命地点头。 见大家都支持，肥肠也跟着点了点头。 最后，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白霜身上。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白霜只应了一声：“哦。”便把头低了下去。 见状，猴子两手一摊，道：“那就是没人有异议咯？” “没有异议。” 白霜也跟着摇了摇头。 “行，那我们现在分头行动。白霜留在寺里，其他人跟我一起去斜月三星洞！” “去干嘛？” “去想办法！” …… 此时，万寿山外围的迷雾深林里尹行正踩踏着树木的枝桠飞跃而过。 忽然间，他在其中一棵树上停住了脚步，那望向前方的眼睛稍稍迟疑。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迅速行动了起来。奔过数十丈的距离，高高跃起，稳稳落地。 站在他身前的，是那狼狈不堪的中年道士，以及……一位穿着银色铠甲的天将。 只见那天将拱了拱手，道：“末将巡天府猪刚鬣，道兄还没请教。” 见状，尹行不由得稍稍迟疑了一下，拱手道：“在下五庄观万寿大仙座下，尹行。” “幸会。” 尹行也不多言，只再拱了拱手，权当行礼了。 用眼角瞥了自己身旁的道士一眼，猪刚鬣瞧着尹行道：“听说，与这位道兄一起的，还有几只妖怪进了万寿山地界。不知道尹行兄可曾见到？” 这一问，尹行不由得警惕了起来，道：“不知阁下说的是哪几只？” “怎么？万寿山整日都有妖怪到访吗？”猪刚鬣淡淡笑了笑，话锋一转，又道：“末将要找的，是一只白骨精，和一只石猴。其他的可以不管，这两个，已经在天军的通缉名册上。可否请道兄如实告知去向？” 闻言，尹行略略地有些迟疑了。 “看来，道兄是知道他们的去向呀。”深深吸了口气，猪刚鬣微笑着说道：“那可否，请道兄告知一声去向呢？” “他们被在下收留了。” “收留了？万寿山现在已经开始收留妖怪了吗？” “他们受伤了，在下不过收留他们养伤罢了。若是想要通缉他们，请等他们离开万寿山再说。五庄观，绝不干预。” “受伤就可以被收留吗？那不如这样，道兄把他也收留了吧。”说着，猪刚鬣一伸手，将身旁的道士推向前去。 这一推，道士有些吓坏了，那目光慌乱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留，他有些怕。跑，也怂。只是一双脚不住地颤着。 微微低眉，尹行看到了道士擦破了的前摆和手上的擦伤，淡淡道：“他受的是轻伤，行动也并无阻碍。” 闻言，猪刚鬣默默点了点头：“明白了，要行动不便？” 话音未落，只听“锵”的一声，腰间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鞘了。猪刚鬣直接一剑砍在道士的大腿上。 “嗷——！” 一瞬间，鲜血溅洒而出。 那道士整个倒地了，捂着伤口满地打滚，不断哀嚎着。 这一幕，尹行着实有些惊到了，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哝。”猪刚鬣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剑上的血，回鞘，轻笑道：“现在行动不便了，道兄可还满意？” 尹行微微张口，怔怔地望着猪刚鬣，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听猪刚鬣微笑着，接着说道：“万寿山向来注重在天庭与妖都之间维持平衡，既然是平衡，那便没有收留妖怪，却不收留人的道理。否则，这平衡，也就名存实亡了。另外，末将是奉巡天府府尹之命前来拜访万寿大仙的，还请道兄引路。” …… 正午时分，斜月三星洞的大门口，猴子带着一众妖怪蹲在草丛里伸长了脖子，等着。 “猴哥呀，我们等啥？” “等人出来。只要出来了，能说得上话，就一定有办法。等我们摸清了须菩提祖师的喜好，嘿嘿，还愁拜不进门吗？” “这么麻烦的话为啥不去五庄观呢？那不是更靠谱？” “须菩提祖师我至少知道他在里面，五庄观你知道啥？” “说的也是。”肥肠点了点头。 正言语间，却见玄叶背着行囊，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斜月三星洞门前。 甲鱼不是龟说 抱歉，因为甲鱼出门在外，所以今天晚更了，更的也不多，只是标准章节而已。缺少的明天补上。谢谢大家了。 第二十章：化缘 “大仙，慢点慢点……大仙，贫道跟不上呀，慢点……” 迷雾森林里，尹行走在前头，猪刚鬣在那身后一只手搀着道士跟着。 说是搀着，其实更像是硬拽着。 猪刚鬣的修为早已经是化神境，这四周的迷雾对他来说，形同虚设。然而，在他的引导下，那道士却是磕磕碰碰。原本只是一点皮外伤，刚刚腿上挨了一刀，现在身上又被刮出了无数道的伤痕。 那大腿上伤口渗出的血，滴了一路。 不过，这些都不是猪刚鬣现在所关心的，由始至终，猪刚鬣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的尹行身上。 大概是对猪刚鬣没什么好感的关系吧，虽说是带路，但尹行并没有等他的意思。渐渐地，双方已经拉开了好一段的距离。 “大仙，贫道实在是不行了。要不……您背我吧？” 冷漠地瞥了道士一眼，猪刚鬣道：“可以，不过我只背不能行动的人。要不在你另一条腿上也来一刀？” “这……”此时此刻，中年道士死的心都有了。哭丧着脸道：“大仙，要不，您直接送贫道回去好不好？” “这怎么行？捉白骨精不是你许的愿吗，我那两位同僚都是因此而死。若你真不想跟着，本将倒是不反对，不过不是送你回去，而是送你去陪我那两位同僚。如何？” 这一句话放下去，中年道士当即吓得干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说话了。 见状，猪刚鬣又悠悠道：“接下来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只要你听我的，若是做得好了，回头给你些奖赏也不是不可以。可若是你敢不尽心……” 说着，猪刚鬣嘴角微微上扬，微笑着，哼了一声。 这言下之意，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那道士额头上的冷汗冒得越发厉害了。这许诺，任他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一众妖怪依旧蹲在斜月三星洞门口的草丛里，猫着，等着。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从一大早出发到现在，就没见半个人影从观里出来过，就连出来扫地的都没有。猴子都要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真是一个道观了。 好不容易，玄叶来了，敲了敲门就进去了，以为会激起一点水花，结果屁事没有，又过了半个时辰…… “这，和尚和道士还会互相串门的吗？” “天知道。我们又没当过和尚道士。” “不只没当过和尚道士，我们连人都不是。” “猴哥呀，我们要不直接去敲门吧？你看，小和尚一敲就进去了。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呀。” 猴子缓缓摇了摇头。 “昨天敲过了，我也进去了，但有什么用？这件事，得从长计议。只要能拜入门下，别说蹲一天了，就是蹲一年我也蹲。这才多久？” “对！能学到术法啥都好说！”牛头连忙应和了起来。 咬了咬牙，猴子一脸笃定地说道：“我就不信，他们不用吃喝拉撒，连门都不用出。” 时间又是一点一滴地流逝了。 忽然间，一声轰隆的声响，大门开出了一条缝。 顿时，一众妖怪都提了提神，连忙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望了过去。 只见玄叶一步跨过门槛走了出来，又双手合十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少英行了个礼，背着那大竹篓晃晃悠悠地走了。 一众妖怪，少英，就这么目送着玄叶离开。 直到远处都再看不见玄叶的身影了，少英正要转身关门，猴子忽然蹦了起来。 “就是现在！” 说着，也不管其他的伙伴反应过来没有，他撒开腿便朝着大门奔了过去。 “这位师兄！这位师兄！您好！哈哈哈哈，还记得我吗？” 少英缓缓地回过头来，朝着狂奔而来的猴子望了过去。 一路的奔波，风餐露宿，现如今，猴子的一身穿着可以说是比刚遇白霜的时候还不如。 一身粗布衣裳，这里破一个洞，那里烂一个角，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碎成了布条了。如果脱下来的话，指不定还能不能再拼回去。那上面更是沾过不知道多少的沙尘、泥水，甚至血。无数种颜色融汇到最后，变成了乌漆抹黑的一块硬疙瘩，灰色的。 鞋子也早没了，赤着脚，猴毛从袖口裤腿处透出，再加上毛手毛脚的动作…… 反观另一面，少英穿着的同样是一件灰色的衣裳。不同的是，他的灰，是透光泽的，虽然色彩简单，却干净整洁，加上那笔挺的身姿，鹰钩鼻，俊朗的外表…… 远远看去，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一路奔到距离少英两丈的距离停住了脚步，猴子喘着粗气，谄笑着，挠头。 “师兄，还记得我吗？” 少英淡漠地看着猴子。 “记得，你是昨天拜师的猴妖。师傅已经说了不收你了。” “那个……我能问师傅为什么不收吗？”说着，猴子伸长了脖子，咧着嘴笑。 这一问，少英的眉头顿时微微蹙了起来，瞧着猴子，吐出了两个字：“不能。” “不能？这……”猴子的表情僵了一下。 一个转身，少英便转身要关门。猴子连忙快步奔了过去，伸出一只手卡在门缝里：“师兄，师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你说不能，我不问便是了。那我能不能问点别的？” 少英面无表情地瞧着身前的这只猴子。 “例如，师傅他老人家，有什么喜欢的，或者讨厌的？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你看，你能不能给我透个风。日后要是有幸拜入门下，师弟我，一定重重报答师兄！” 说着，又是一阵谄笑。那模样看上去滑稽至极。 少英冷目道：“让开。” “不让！”猴子连忙将另一只手一起伸了出去，卡在门缝里：“师兄不说，师弟我今天就不走了！” 话音未落，只见少英一抬手，猴子当即后挫，整个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滑了好一段。硬生生在空旷的地面上捋出一道痕迹。 那一双手，当场就擦得鲜血淋漓。 轰隆的一声，那门关上了。连带的还有上锁的声音。 待到猴子缓过劲，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便只剩下那空荡荡的紧闭的大门了。 一众小妖连忙围了过去，将他扶起。 黑尾气冲冲地指着大门嚷嚷道：“你有病吧！我们又没干啥，你这么赶是怎么个意思？” 猴子一急，当即一巴掌朝着黑尾的后脑勺招呼了过去。这一拍，一众妖怪都不由得愣住了。 “蠢！”猴子压低了声音道：“万一他听到了怎么办？还拜不拜师了？” 说罢，猴子当即又堆起了那副谄笑的嘴脸，喊道：“师兄，我没事，一点擦伤而已。不用担心。那个……你忙，我明天再来哈。” 说着，又特别加重了声音大笑了两声。笑罢，吐了口气，一阵神色恍惚。那四周的伙伴一个个静静地注视着他。 “回去吧，明天再来。” “哦……哦。” 就这么搀扶着猴子，一行人转身下了山。 …… 大门内，少英背靠着，静静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 黄昏时分，猴子才在一众伙伴的搀扶下回到了玄音寺。 正在门口洒水的白霜远远地看到猴子，一惊，连忙奔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没啥。”猴子随口答道。 “这还没啥？” 一旁的黑尾委屈地说道：“被昨天那个变鹰的家伙给打了。” “被打了？” “胡说八道！他哪里打我了？他只是推了一下而已！不对，他连推都没推！” “那你怎么变成这样的？” 也不去看白霜，猴子揉了揉眼，只淡淡回了一句：“别问了。” 在一众伙伴的搀扶下，猴子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那一双手掌微张着，上面血淋淋的。不只是手掌，那膝盖上，腰上都是擦伤。虽说对猴子来说，这点伤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但看上去也是怪吓人的。 白霜急急忙忙地跑到房间里找起了包扎的绷带之类的物品，不过并没有找到，最终只能从衣物上撕下几条带子给猴子包扎上。 其实这有些大惊小怪了。 对猴子来说，大伤小伤早已经是家常便饭。这不，前两天还受过更重的伤呢，只不过内伤看上去不像现在这种大面积的擦伤一样鲜血淋漓罢了。不过白霜硬要包扎，也就由着她了。 就这么折腾了好一会，总算把身上该包扎的地方包扎了，该上药的地方上药了。 不多时，玄叶背着竹篓子推开了门。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了被白色绷带包裹的猴子的双手。一瞬间，都惊得合不拢嘴了。 见玄叶回来，猴子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缓缓地撑起了一张笑脸。 “师傅，回来啦？” “你的手……”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猴子笑嘻嘻地说道：“爬山，不小心摔了一下。嘿嘿，不碍事。” 见猴子看上去真不像有事的样子，玄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稍稍缓了一下，玄叶忽然笑眯眯地瞧着猴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他面前。 “你猜，为师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说着，玄叶已经将那竹篓从背上卸了下来。 一众妖怪伸长了脖子。 只见玄叶伸手从那青布下摸出了几张纸高高举起，喊道：“看！你不是说要学术法吗？为师今天去帮你讨了一份回来啦！” 话音未落，一群妖怪已经一拥过，将玄叶举过头顶的纸张夺了去。直冲入点了油灯的主殿。 “是术法吗？” “好像是，这些字，看不太懂。” “哈哈哈哈，真的是术法！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一时间，大殿内群妖一阵欣喜若狂，欢呼不已。 那院落中只剩下玄叶一个个人呆呆地站着，回过头望着热闹的主殿，一脸的失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一章：功法 望着那主殿内一阵欢欣雀跃的妖怪们，玄叶默默地放下了高举过头顶，早已经空了的手。转过身，一个人孤零零地将沉甸甸的竹篓搬到厨房。 …… 夜色下，高达百丈的巨木，那如同一座大山一般的树冠，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间歇点缀的一个个如同孩童一般形状的白色果子，在那树梢上放射着乳白色的光芒。 点点晶莹洒落，落到地面，又凭空激起了阵阵涟漪，消失无踪，就好像那树根处存在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水一般。 根茎处，身穿黑色道袍的老者静静地伫立着，紧闭双目。身前依旧是那被树根缠绕的，人形的轮廓。 时不时地，树冠上的人参果会凝聚出乳白色的灵光，顺着巨木的枝桠一路流淌而下，直到触及人形轮廓。每一次的交融，那人形的轮廓都会微微颤抖，就好像十分痛楚一般。而当凝聚出来的灵光呈现红色的时候，黑袍老者又会在灵光触及人形轮廓的前一瞬伸手一扬，将灵光抽离，打散。 这一过程就好像在筛选着什么似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一切静悄悄的，简单而枯燥的流程，就这么一直进行，谁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一阵清风刮过，尹行缓缓走到身后，双膝跪地，叩首道：“弟子尹行，参见师傅。” 镇元子微微睁开了眼睛，开口道：“什么事？” “回师傅的话，巡天府派了人过来求见师傅。” 镇元子又缓缓闭上了眼睛，道：“巡天府派来的人？” “对。” “因何故求见？” 尹行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前几日，几个妖怪误入了万寿山，弟子见其有伤在身，出于怜悯之心便将他们收留了。如今，他们已经拜入玄音寺为僧。但天庭却派人来索要，说他们是通缉犯。” “你收留了天庭的通缉犯，他们还拜入了玄音寺为僧？” 闻言，尹行一惊，连忙解释道：“弟子先前并不知他们是天庭的通缉犯！拜入玄音寺，确实是弟子有意促成，但那是因为他们是妖军的逃兵。主将还在万寿山外候着，准备将他们捉拿论罪。所以……所以才……” 镇元子闭着双目，似乎在思考着。 这一沉默，尹行顿时有些慌了，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能低着头，静静地等着。 许久，镇元子微微睁开眼睛，道：“为师知道了，退下吧。” “那几个妖怪，该如何处理，请师傅明示。” “你自行处置吧。” “是，师傅。那……使者那边应该如何回复？师傅见或不见？” “让他等着。” “等……多久？” “等到他不愿意等为止。”镇元子轻声道：“便是巡天府府尹来了，也是如此应对，何况是一个使者？” “弟子，遵命。”说着，尹行深深叩拜了下去，起身，后退。 待到尹行离开，镇元子才淡淡叹了口气，对着那人形轮廓笑道：“你可是害苦了老夫了，这十年，老夫是哪里都去不得呀。” 阵阵清风吹过，抚弄着飘落的点点晶莹，如同漆黑的夜里发光的雨雪一般。 一片寂静。 …… “你确定这个字读‘淬’吗？” 白霜重重点了点头。 “这个字呢？” “‘乾’。” “什么意思？” “这个……我也说不清。”白霜低着头，一脸的无奈。 好不容易地，猴子把几页纸里不认识的字全填上了，可惜单个字白霜都认得，合起来……白霜就不认得了。偏偏功法之类的东西，又特别拗口生僻，猜都没法猜。 “乾元揽月？这他娘的什么意思啊？” 就这么折腾了好一会，还是一头雾水，猴子那眉头都蹙成了八字。 “那个茶馆说书的不是说，拿到秘籍就可以学会了吗？” “对对对，我也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其实，想想他要是真懂的话，他干嘛还说书？” 大红在一旁冷不丁冒了这么一句，顿时，一众妖怪一个个都有些泄气了。 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角，牛头又补了一句：“上次还有个说书的跟人吵，说帝俊是不是玉帝呢。结果有人给了他一两银子，他就说是了。” 一时间，一众妖怪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了。敢情自己之前的想法，全都是活在梦里。 看着自己手中的两张纸，猴子一阵无语。 “好不容易拿到的功法，结果屁用没有。这么说的话，到底还是要想办法拜入斜月三星洞才行呀……行吧，明天再想办法了。” “能想到办法吗？”大红无奈叹道：“你看他今天那个态度，别说进门了，问都不让问。” “想不到也得想，实在不行，就跪门口不走了！”猴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说不定他哪天嫌我们烦了，就愿意教了呢？” 忽然间，白霜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不好，饭！” 说罢，连忙一个转身朝着厨房走了去。其他的一众妖怪也都连忙一个个跟了过去。 厨房内，玄叶正一个人蹲在灶前默默地给正在烧的饭添着火。 见到众妖，他笑了笑，道：“饭还没熟呢，你们再等等。再等一下就好了。” 说着，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一缕炭灰抹了上去。 场面就这么僵住了。 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入，照亮了这小小的，拥挤的厨房。 一阵阵的白烟升腾而起。 玄叶继续专心致志地低头烧着火，火光照亮了稚嫩的脸。 那不远处，厨房的门口，一众妖怪就这么站着。一个个看玄叶，又看猴子，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猴子的手上还紧紧握着那两页功法。好一会，他干咽了口唾沫朝着左右使了个眼色。 “没懂。”黑尾摇了摇头。 “没懂个屁！有让住持干活的道理吗？赶紧地，都给我去帮忙。” “哦哦！好！” 连踢带踹的，一众妖怪很快一个个涌了上去，瞬间挤满了厨房，七手八脚地忙活了起来。 “不用不用，为师一个人来可以了。你们还是去研究功法吧。这里为师一个人够了。” 玄叶想要阻止，不过就他这么一个小孩子，直接就被忽略了。甚至肥肠轻轻一刮，他都得退两步。 就在这闹哄哄的场面中，猴子伸手握着玄叶的两个胳膊，将他整个提到了自己面前，伸手擦了擦玄叶脸上的炭污，正色道：“师傅啊，这事儿哪是你干的呢？以后喊一声，让他们来就好了。那个……徒弟我想跟你说说那个功法，功法。” “嗯。”玄叶点了点头。 “我看不太懂，你明天还去斜月三星洞吗？” “不去，明天留在寺里。” “留在寺里干嘛？” “菜园的菜差不多可以收成了，收了菜，可以跟五庄观和斜月三星洞换东西。” “没事，那让他们去做就好了。” “可是，他们可能不太懂。” “这有什么不懂的？嘿嘿嘿，你明天带我走一趟斜月三星洞，我想去请教请教。等我学会了术法，再没什么担忧的了，我就全心全意跟你求佛，一起……一起普渡众生。收菜哪有普渡众生重要，你说对吧？”说着，猴子便笑嘻嘻地瞧着玄叶，还伸手摸了摸玄叶的头。 稍稍犹豫了一下，玄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 天灰蒙蒙地亮了。 五庄观主殿前，猪刚鬣依旧静静地站着，双目紧闭。那身旁的中年道士都快昏厥过去了。 “站好！” 猪刚鬣一声清叱，那道士一惊，连忙提起精神来。驼着背，瑟瑟发抖。 猪刚鬣冷目瞧着道士。 见状，道士只得微微颤抖着用手摸了摸自己鲜血淋漓的腿，唯唯诺诺地说道：“疼……” “死不了。”猪刚鬣直接白了他一眼，转而望向了一旁的尹行道：“道兄，这都等了一个晚上了，万寿大仙还有多久，才能接见末将？” “师傅说了会见你，便是会见你，你安心等着便是了。”说着，尹行淡淡一笑，道：“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一年……这便看你的造化了。” 两人默默对视着。 猪刚鬣面无表情，尹行则是带着礼貌性的微笑。 好一会，猪刚鬣轻声道：“行，末将懂了。既然如此，还请道兄给末将和这位道长安排一下住处。他好养伤，末将，也可静候万寿大仙的召唤。” “可以。五庄观向来好客，你们高兴住多久就住多久。这边请。”说着，尹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二十二章：少英的敌意 “师傅，师傅，起床啦。” 一睁眼，迎面看到的便是一众妖怪聚在自己周围，连住在另一边的白霜也在。 大概是受到一点惊吓了吧，玄叶那眼睛瞪得溜圆，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 猴子堆起了满脸的笑。 哦不，不只猴子，一众妖怪全都堆起了笑。 “师傅，该梳洗了。”猴子咧着嘴，那身后的黑尾迅速将一个盛了水的脸盆送到了玄叶的面前。 “你们这是……” “徒弟伺候师傅这不是应该的嘛。”猴子继续咧着嘴笑着，笑得都有些扭曲了。那其他的妖怪也一个个如此。 将信将疑地，玄叶一面扫视着众人，一面卷起衣袖，将双手伸了出去，没入水中。 小小的瓦房里静悄悄的，安静得只剩下搅动的水声。 就这么在一众妖怪的注视下，玄叶小心翼翼地洗着脸。头皮都有些发麻了。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 好不容易地，玄叶终于梳洗完了，随着猴子一摆手，矮桌、热腾腾的饭菜被白霜送到了玄叶的面前。 “师傅，吃饭。” “那……你们。” “我们吃过了，吃过了。”说着，猴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其他的妖怪也一个个憨笑起来。 “哦。”无奈，玄叶又只能低着头，硬着头皮端起碗来，那夹菜的手都在微微颤着。眉头蹙得老深了。 就这么被一大群妖怪围着，盯着，玄叶好不容易吃下了一碗饭。放下空碗，他眼巴巴地望着环绕的众妖。 “师傅，还要吗？弟子给你去盛？” “不用了，饱了。”玄叶连忙摇了摇头。 “那，师傅，我们启程吧？” “启程？去那里？” “昨天不是说好了去斜月三星洞吗？” “啊？”玄叶一扭头，发现外面的天还没完全亮呢：“这么早……” “早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出发，到的时候天不就刚好亮了嘛？这寺里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好了，师傅放心。” 正说着，手一伸，大红已经把玄叶的衣裳都递到了猴子手中。猴子转而送到了玄叶面前。 看着眼前的衣服，玄叶无奈叹了口气，伸出手去。 摸着黑，两人便这么启程了。 万寿山是个奇特的地方，四周都被雾气环绕，也因此，虽然周围都是平原，却看不到地平线，也没有所谓的日出。 每一天，阳光都是斜斜地穿过雾气的顶端，先照在万寿山的主峰上，远远看去，半截亮半截黑的山峰，不得不说是一幅奇景。 待到阳光照亮玄音寺，一般都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就这么走了好一段，玄叶忽然轻声问道：“徒弟呀，你说等你学会了术法，就跟为师一起普渡众生，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说话算话。”猴子随口答道。 玄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猴子。 “怎么啦？” “真的是真的？” “我是你徒弟，我，我怎么会骗你呢？对吧。”猴子嘿嘿地笑了起来。 玄叶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合十，继续埋头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玄叶那孤零零行走在漆黑道路上的背影，猴子竟有那么一瞬间，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他，有些笑不太出来。 不过也仅此而已，为了功法，他淡淡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路的前半段，是猴子走在前头催促玄叶，路的后半段，则变成了玄叶走在前头，猴子跟在后头。 就这样一路默默无言地，当第一缕阳光照到斜月三星洞的时候，师徒二人已经来到了斜月三星洞前。 开门的依旧是少英。 看见玄叶身后的猴子，少英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还来？” 猴子谄笑着。 见状，玄叶连忙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礼，道：“少英师兄，这是贫僧的大徒弟。” “他是……你的大徒弟？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新收的。” “前天……”闻言，少英不由得哼笑了出来，那看着猴子的眼神更加不友善了。 虽是如此，他还是伸手将大门推了开去。 “进来吧。” 玄叶双手合十，又是躬身行了一礼。 见状，猴子连忙也有样学样行了一礼。 一路朝里走的时候，少英低头问玄叶：“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昨日的功法。” “怎么啦？” “那个……看不懂。”猴子在身后插了一句，道：“所以，想来请教师兄您一下。” 说着，猴子已经伸手掏出了那两页功法。 这一听，少英顿时明了，冷哼了一声道：“佛道两家，各有各的功法，若你们想看，少英给你们看是没什么所谓。但若是想请教，还是算了吧。” 一句话，直接把猴子准备了一个晚上要问的话，全呛了回去。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那走在前面的玄叶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回头仰望着两人，那圆溜溜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在走廊上，一时间，那气氛有点僵了。 好一会，猴子堆起满面的笑容，笑嘻嘻地说道：“师兄啊……” “别叫我师兄。”低眉看着玄叶，少英道：“你师傅喊我师兄，你也喊我师兄，这怕不是乱了辈分。” “那……师伯？” 少英没有回应，甚至连看都不看猴子。 终于，猴子有些忍不住了，咬牙道：“你要是肯教我功法，让我喊你师爷爷都行。” “若是不愿意呢？你想喊我什么？”回过头，少英有些不怀好意地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那手已经微微抬起了。 想起昨天的事情，猴子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术法有修为，想掐死好像猴子这种小妖，就跟掐死一只蚂蚁似的。这也是猴子拼了命也想要修行的原因。没有修为，他什么都不是。 无奈，猴子只好硬着头皮喊了声：“师伯。” 对于这称呼，少英依旧没回应，但至少是把手放下来了。 “如果实在不方便教的话，贫僧也不便要求。既然如此，可否请少英师兄再让贫僧抄上一些功法？” “你抄可以，他不可以。” “为什么我不可以？”猴子连忙问道。 瞧着猴子，少英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说你不可以。” 猴子无言以对。 就这么一路走，很快三人到了斜月三星洞的藏经阁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室，厚重的石门半敞着，里面黑漆漆一片，空间很大，隐约可以看到一排排足有三四丈高，需要用梯子才能爬得上去的书架。 少英伸手将悬在石壁上的珠子取了下来，轻轻一吹，那珠子顿时就亮了起来，比蜡烛还亮上许多。转过身，他将珠子递给了玄叶。 “去吧，想抄什么都可以。” 玄叶捧着珠子，躬身行礼，望了望少英，又望了望猴子，最终一个人走进了藏经阁。 “至于你，给我乖乖留在这等着。”说着，少英白了猴子一眼。 那态度，猴子都已经有点实在咽不下了，那拳头紧了又紧。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他只能默默忍着。 气氛就这么僵着，玄叶握着照明的珠子在那藏经阁里面搬梯子，爬上爬下，不断翻弄着经文，抄抄写写，累得气喘吁吁。 那门外，猴子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 好一会，少英开口道：“别做无用功了，这些功法就凭你，就算让你进去看，也是看不懂，参不透，学不会的。” “我学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我开心。”少英冷冷地瞥了猴子一眼，道：“连尊师重道都不懂的，有了修为，也只会是这个世界的祸害。” “你……”猴子一时气急，道：“我怎么就不尊师重道了？” “前天就拜了师，昨天还跑过来干嘛？今天要不是你师傅在，我保证你爬都爬不回去。” “我拜他为师，是为了能留在万寿山。有人在外面埋伏我，我不能出去。” “为了活命，就可以胡乱拜师了？就可以欺骗一个对你好的人了？” “那不然怎么办？死了，就啥都没了。” “不。”少英冷冷地答道：“死了，还有一股正气在，起码问心无愧。你现在活着，正气却没了。” 这一说，说得猴子尴尬无比，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愣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那心都拧成一团了。 半晌，倒是少英先开口了：“回去好好想想我说得对不对。” “不用回去想，我知道你说得对。等我有了修为，能自保了，我保证绝不再做这种事。” “是吗？”少英轻蔑一笑，道：“就凭你这句话，你就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少英轻声道：“你不是想问师傅不收你的理由吗？这应该就是其一了。” 这一番话，说得猴子无地自容，那头越埋越低。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眼前，真的有一条可行的路留给他吗？ 又过了好一会，玄叶拿着一小叠的纸从藏经阁里面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 “徒弟，你看看这些可不可以。为师也看不懂，如果不可以，为师再进去抄。” 瞧着玄叶那只有自己腿长的身高，那红扑扑的脸，许久，猴子接过了他手中的纸，随意地瞥了一眼，道：“可以了，谢谢师傅。我们回去吧。” 第二十三章：石心 推开潜心殿大门的时候，少英看到须菩提一如往常地跪坐在蒲团上，写字，画画。 苍老的脸庞，平静似水。 稍稍放轻了脚步，少英走到桌案旁，伸手替须菩提磨起了墨。 “那只石猴又来了？” “嗯。这次是玄音寺的小和尚带着过来的，听说前天就拜入了玄音寺门下，昨日却还想再来拜师傅您为师。实在可恨！” 闻言，须菩提不由得淡淡笑了笑，沾了点墨，轻声叹道：“你还是这么苛刻，眼里容不得沙子呀……” “这……那妖猴背弃师门，师傅怎么反倒怪起弟子苛刻来了？” 顿住笔，须菩提侧过脸望向了少英，轻声道：“你可知何为石猴？” 少英缓缓地摇了摇头：“弟子，不知。” 抿了抿唇，须菩提捋开衣袖又是在纸上书写了起来，道：“石猴者，古之山岩，凝聚日月精华经数万年化形而成，此乃天地异兽也。若按类分，当属灵族。虽成猴形，却是石心。此为石猴。” “石心？”闻言，少英不由得一惊。 “对，石头心。”须菩提轻声道：“不会跳。” …… “少英师兄其实人很好的，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你可千万别怪他。” “其实，你不用担心，就算少英师兄不肯教，我们还可以找尹行师兄。尹行师兄人也很好，一定肯教你的……其实万寿山的师兄们人都挺好，平日里都很照顾。若不是他们愿意跟为师以物易物，怕是玄音寺，早就维持不下去了吧。毕竟，这里不像其他地方，有香火钱收。” “徒弟，你别伤心好不好？这两天，为师就带你去见尹行师兄，一定可以学到你要的术法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安心跟着为师求佛了。好不好？” 山间小路上，身子单薄的玄叶走在前面不断唠叨着，越说那声音越软，越说越弱，就好像害怕猴子一个不乐意，走了一样的。 那样的话，玄音寺就后继无人了。 走在后面的猴子静静地听着。 忽然间，猴子加快了脚步，将玄叶整个抱了起来，背到身后。 “徒弟，你这是……” “师傅累了。” “为师不累。” “弟子说你累了就是累了。” 也不管玄叶乐不乐意，猴子就这么背着他一路往前走，默不吭声。 玄叶终于没再挣扎了，就这么安静得趴在猴子身上，嘟着嘴，一脸的不适应。那眉头微蹙着。 清风吹拂。 山间小路上，师徒二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 …… “其实，在这之前，为师与那石猴，曾有过一面之缘。”须菩提手中的笔在那画纸上行走着，轻声道：“在一个集市上，他化成了戏子，唱戏，向路人讨赏。论天资，可谓卓绝。给为师留下的印象也着实深刻。” “既是天资卓绝，为何师傅又……” 被这么一问，须菩提不由得顿住了手中的笔，轻叹道：“既是天资卓绝，收与不收，便更需谨慎。如此妖怪，若得点拨，必成大事。可，成的是魔，还是神，便不得而知了……山石成精，天地间自古以来，充其量，也不过一掌之数。为师倒是都见过。石心，便是没有感情，肆意妄为，本是天地一祸。可不知怎么的，这只，却有些不同。” 少英不由得愣住了，低声道：“弟子以为师傅是因为他……” “其实你所想的，也对。方才你与他说的，为师都听到了。”须菩提淡淡笑了笑，又是接着落笔，道：“说背弃师门，着实重了些。顶多，也就是心性未定罢了。便是寻常猴妖，未经教化，世事险恶，如此，亦是不易。说多了，便是苛刻了。故而，为师才说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且不论他，你如此脾气行走于世，怕是要吃亏的。” 稍稍沉默了下，少英只得躬身拱手道：“师傅教训的是，少英日后定当改正。” “至于他嘛，再观望吧。若是可以，收来与你和火鳞做个伴，也是一个助力。”说着，须菩提嘴角一勾，笑了出来：“大功告成！” 少英连忙靠过去。 只见那画卷上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猴子，挠着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 须菩提将画卷提了起来，挂到身后的博古架上，道：“如何？” 说罢捋着长须，静静地看着。 犹豫了许久，少英只能评价道：“这猴，颇具灵性，煞是可爱。” “只可惜这世间，容不得这可爱。”须菩提淡淡看了少英一眼，轻叹道：“世道浑浊，活着，才是第一要务呀。死，也要死得值。光为了一口正气，呵呵呵呵……他为师不担心，就那歪脑筋，无孔不入，必是活得下去的。倒是你，宁折不弯，为师反倒忧虑。” 这一说，倒是少英有些难堪了。 …… 正午时分，师徒二人便回到了玄音寺。 看到猴子手中厚厚的一叠功法，一众妖怪皆是欢天喜地的，可猴子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跟那个少英聊上了吗？” “聊了。” “怎么样了？” “挺好。” “都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 三言两语之后，猴子便自顾自地跑到了玄音寺后院找了块石头盘腿而坐，开始细细研读起了自己手中的功法。 “猴哥怎么啦？” “大概是，心急？嗯，应该是了。等他学会了，再来教我们。” “哈哈哈哈，这样好。反正我字也看不懂，就算告诉我怎么练，估计也是不懂。” 一群妖怪乐呵呵地。 小小的玄音寺里，只剩下两个人沉默着。一个是玄叶，还有一个则是猴子。 玄叶依旧忙里忙外，一众妖怪知道很快可以修行，干活也都特别卖力。 见状，猴子干脆也不点破，拿着半懂不懂的功法，开始修炼了起来。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入了夜，一众妖怪听从猴子的安排，早早地休息了，他自己则依旧盘腿坐在石头上借着月光查看功法，不断尝试着。 白霜悄悄将一盏油灯放到了猴子身旁，轻声问道：“今天，真的顺利吗？” “你看顺利我是这个样子吗？”猴子白了白霜一眼。 “我也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我应该……”猴子仰头望着月亮想了想，道：“我这么好大喜功的人，要是顺利，回来应该先跟你们把过程讲个一百八十遍，得添油加醋地讲，绘声绘色！” 说完，自己都笑了。 白霜也是掩着唇咯咯咯地笑。 夜色下，一阵微风吹过，吹动了远处的迷雾，像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在远处缓缓移动着。 一只雀鸟落到了身旁，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睁大了眼睛，白霜抿着唇微笑着，淡淡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其实没见过狮驼王咯？” “没见过。”猴子摇了摇头。 “那狮毛呢？” “那就是我自己的毛。” “那一万只小妖呢？” “凑齐了也没什么用。” “齐天大圣呢？” 猴子顿时愣住了，微微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面，沉默了。 白霜静静地等着，望着他。 许久，猴子扭过头来瞧向白霜，道：“我真是齐天大圣。” “我信你！”白霜一下喜出望外，那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等真的当了齐天大圣，我要弄个大戏台子，每天唱戏。哈哈哈哈。” “都当齐天大圣了你还唱戏呀？” “你懂什么，这叫味道懂吗？我要编一堆的戏文，让所有人传唱！到时候你学个乐器来给我伴奏好了。” “嗯！”白霜重重地点了点头，伸出了小指：“一言为定，不许放弃！” 猴子咧嘴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指勾了上去：“一言为定。” 冷冷清清的夜晚，一盏青灯，一片菜田，两人有说有笑的。 那远处，两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猪刚鬣轻叹道：“一只石猴和一只白骨精，这要长成了，着实棘手呀。” “大仙……这正是个好机会呀。”中年道士卷着道袍挤到猪刚鬣身旁，怂恿道：“正好五庄观的人都不在，要不，直接动手吧？他们什么水准贫道知道，您出手，他们有死无生！五庄观想救也来不及，到时候木已成舟，嘿嘿嘿！” “然后我们都一起死在这里吗？”猪刚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对付他们，只能想办法让五庄观把他们赶出万寿山。在这里动手……除非镇元子本来就想他们死。” 闻言，中年道士连忙噤声。 放下拨开枝桠的手，猪刚鬣轻声道：“办法本将都想好了，这事儿，得你来做。” 第二十四章：下雪 第二天一早，尹行便来了，站在门外与玄叶简单地聊了几句，连茶都没有喝就走了。似乎在避忌什么。 玄叶试探性地向尹行讨教，不过，一向有求必应的尹行师兄，这一次却选择了拒绝。具体原因，玄叶不知道，猴子也不想问。 一时间，除了手上的几卷连具体是什么都不清楚的功法，似乎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那天之后，猴子便再没提过去斜月三星洞讨教的事情了。 至少现在他们，是安全的了，不是吗？ 在猴子的敦促下，玄音寺似乎一夜之间就步入了正轨。 每一天，白霜都忙里忙外地做着琐碎的家务，将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 黑尾和大红负责后院的菜地以及寺里的重活，因为有两个人，更是多开垦了几片菜地。 肥肠和牛头负责帮玄叶打下手，劈柴、挑水、跑腿，这些都归他们做。 寺里一下热闹了起来。 对于这种转变，玄叶欣慰异常，每天都乐呵呵的。就好像他传承玄音寺，普渡众生的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了一般。 至于猴子，则是每天蹲在后院的石头上抓破了头皮研究那仅有的几卷也不知道什么内容的功法。 每当侥幸研究出一点什么的时候，他都会高兴得活蹦乱跳。不过，那只是有时候。 更多的时候，其实还是沮丧的。那看着功法的眼睛都有些发直了，犯困。 可惜，除了这一招，他也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 当他们来到万寿山的第十五天的时候，万寿山的冬天，忽然地就到来了。 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雪白的颜色，夹着点点晶莹的寒风呼呼地刮着。 …… 斜月三星洞中，少英推开房门，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师傅，喝点汤药，暖暖身子。这配方和材料都是弟子从妖都特地带回来的。” “不了，没有用的。要是有用，为师早吃了，还轮得到你想办法？”披着厚厚棉衣的须菩提摆了摆手。微微仰着头，那另一只手，还是一个小本子上书写着什么。专心致志。 将热腾腾的汤药放到桌案上，少英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傅，您这身子……” “一年不如一年呀。”须菩提轻叹道：“每年冬天都是如此，也已经习惯了。” “要不，我们去找找万寿大仙吧？他连人参果都有，什么病都治得好。” “他治不好的病可多了。”须菩提想也不想地答道。伸手将一本亲手写好的小册子放到桌案的一角。摊开另一本，又是细细书写了起来。 “万寿大仙还能有治不好的病吗？”少英蹙着眉头，想不通，又道：“不过师傅，弟子实在不明白。这么多年了，弟子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修为达到化神境以上的修士生病，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是如此。为何师傅您……却疾病缠身呢？” “这事情，你不懂。” “您不说，弟子又怎么会懂呢？”抖了抖下摆，少英坐到了桌案的对面。 “说了，你也不会懂。”须菩提轻咳了两声，道：“这些年，你没发现为师的法力，一直在衰减吗？” “发现了，可是弟子想不通。” “不用想通，你只要知道这个事实就行了。到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说着，须菩提忽然顿住了笔朝窗外望了望，望见了那飘洒的白雪。 轻叹道：“有空，去看看那猴头，看看他这么多天没来了，都在干些什么。” “弟子遵命。”少英微微躬身。 …… 一只脚踩在雪地上，当即陷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不知道为什么，猴子忽然笑了出来，笑着，看着自己沾满雪花的靴子。 这鞋子是新做的，衣服还没来得及，以至于他一边笑，还得一边发抖。好在都是妖怪化形，其他方面比起人类也谈不上什么优势，但身上的绒毛却是真切的。日子还算能过。 其他的伙伴们也大致如此，除了白霜。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白霜真的跟人类的女孩别无二致，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过往，大概怎么都不会相信她是一个妖怪吧。 面对定居之后的第一场雪，黑尾、大红、牛头、肥肠兴奋地在门外打起了雪仗，一片欢声笑语。猴子蹲在一旁看着，白霜在屋里烤着火。 至于玄叶，则是握着自己的小本子跪坐在主殿里也不知道在算什么，那神情简直……好在他没有头发可以掉了。 “猴哥，你不来吗？动一下就不那么冷了！”黑尾高兴地尖叫着，气喘吁吁。 猴子笑着，摆了摆手。 不过，一众伙伴怎肯就这么放过他呢？牛头和粉肠朝着他走来，伸手一拉，直接整个抬了起来。 “喂喂喂，不要啊！” 话音未落，猴子已经被整个抛到了雪堆里，砸出了一个坑。 大红笑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所有人都在笑，渐渐地，猴子也笑了出来，虽然他还坐在雪堆里，虽然脸上毛发上全是雪花。 忽然间，那不远处，一只靴子踩在了雪地上。 “咳咳！”两声干咳，顿时，所有人都朝着来者望了过去，一下竟都呆住了。 出现的，竟然是那个中年道士。 只见那中年道士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或者说……朝着玄音寺的正门走来。 一下子，在场的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牛头跟上快步挡到了他的身前。 “干……干嘛？”看着牛头魁梧的身材，中年道士似乎有些虚了，连忙说道：“你想干嘛？这里可是万寿山，想动手，得先问问五庄观！” 猴子歪着脑袋，笑嘻嘻地走了过去，盘手道：“你还没走？” “怎么，你们能呆，贫道不能呆？”说着，道士伸手揭开了前摆，露出捆得严严实实的大腿：“贫道也受伤了！” “所以，你是来拜师的咯？” 道士脸一红，激动地答道：“不可以吗？你们能拜，难道贫道就不能拜吗？这寺院是你们家开的呀？” 听到外面的嚷嚷声，玄叶连忙从寺里走了出来。 “他拜师？什么意思？”黑尾小声问。 站在一旁的大红想了想，道：“两个天将死了，他大概也是回不去了吧。虽说鳄鱼精要杀的是我们，但碰见了他……嗯，估计他也别想活。应该跟我们的情况差不多。” 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大门口张望的玄叶，猴子乐呵呵地答道：“实不相瞒，这寺庙，还真是我们家开的。” 闻言，道士直接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便道：“你走开，贫道要见住持！” “要见贫僧？” “你……是住持？” 看着年仅七八岁的玄叶，一时间，中年道士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那头不自觉地回望。 远处，猪刚鬣悄悄躲到了树后。 猴子微微抬头，顺着中年道士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狐疑了起来。 咬了咬牙，中年道士有些慌乱地说道：“你是住持就你是住持吧，总之，贫道要……剃度，出家！” 还没等玄叶张口，猴子已经一个转身，勾着玄叶就往寺里走。 “师傅呀，外面冷，你别冻着了。”一扭头，又朝着其他众人使了个眼色：“都回去吧，别在外面呆着了。” 这一说，众妖当即会意，一个个奔回了寺里，大门轰隆地关上了。 空旷的场地上，只剩下中年道士一个人呆呆地站着，有些不知所措。最终只能无奈回头。 直到走到足够远了，望见立在林中的猪刚鬣，连忙堆起一脸的笑凑了过去。 “大仙，接……接下来怎么办？” 猪刚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去玄音寺门口跪着。” “跪……跪着？”中年道士干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 “这么冷的天……” 猪刚鬣面无表情地答道：“那小和尚绝不会放任的。等你冻晕了，自然有人抬你进去！” 说罢，也不管道士，扭头就走。 第二十五章：交易 清风，流云，点点繁星点缀的星空。 圆月下，从妖都通往万寿山的航道上，龙族的军舰缓缓地航行。 那甲板上，虾兵蟹将来回巡视着。 船舱中，几颗夜明珠放射着柔和的光芒，将本就不大的空间照得通亮。加上龙宫的装饰本就金碧辉煌，一时间，竟有些刺眼了。 九头虫端坐在长桌旁，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喝着酒，旁若无人。手边的空盘子都堆起了好一摞了，厨房的侍女还是将食物一盘接一盘地往里送。 那对面，敖听心与暖暖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九头虫。 一位侍女悄悄走到敖听心身后，低声道：“殿下，厨房的食物，可能熬不到……” 话还没说完，敖听心便已经伸出手去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轻声道：“让人从龙宫加急送过来就是了。不碍事。” “诺。”那侍女福了福身子，走了。 闻言，九头虫微微抬起头瞧着敖听心，笑着，那口中还在咀嚼着食物。 好一会，待到九头虫将口中的食物都吞下去了，又饮了一大口酒，才微笑着叹道：“战舰我还是坐过的，不过，还真没坐过东西这么齐的战舰。龙宫果然是好地方呀，富甲天下。好酒好菜，走哪都不缺。嘿嘿，不错不错。要不是我这还挂着天庭第一通缉犯的名头，都想到龙宫出仕了呢。” “好呀好呀，我跟父王……” 暖暖话还没说完，敖听心已经面无表情地朝她瞥了过去，这一瞥，暖暖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挂上那礼貌性的微笑，敖听心望向还在吃个不停的九头虫道：“九头长老若是想要好酒好菜，无论您在哪，说一声，听心自当送上。说出仕，太见外了。” 九头虫半眯着眼睛笑道：“不‘见外’，我跟你属‘内’吗？” 敖听心依旧维持着那礼貌性的笑，静静地注视着九头虫，也不接话。 见状，九头虫噗呲一下笑了出来，道：“开玩笑的，别介意。这都吃了你多少天的东西了对吧？哈哈哈哈。当然，还是可以攀上一点交情的，只是还不深。” 说着，九头虫挺直了腰杆，稍稍松了松筋骨，叹道：“哎呀……多少天没活动了，吃得好，睡得好，舒服是舒服，就是不太习惯呀。还有多少天到万寿山？” “总航程，需要一个月上下。” “一个月，这才过去了二分之一呀。你们这……是不是走得太慢了？” 敖听心面无表情地答道：“龙宫的船，从来都是这个速度。若是九头长老觉得慢，大可以自己飞过去。应该一炷香时间都不用吧？” “那肯定是不用的。虽说修为受损，但飞个天，还是无碍的。不过……”深深吸了口气，啃了一口手中的龙虾，瞧着敖听心道：“可我躲在你这里，不就是为了避开多目怪嘛？他现在肯定是派了人满世界找我，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呀……这事儿呢，你放心，你帮了我，这个人情我买账。我九头虫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这一说，敖听心顿时掩着唇笑了起来，道：“九头长老的人情固然难得，但也烫手。若是让多目丞相知道您在听心这儿，怕是四海龙宫都没好日子过了吧？” “你要是把我赶走，你也一样没好日子过。” “不然怎么说烫手呢？”敖听心微笑着。 那一旁的暖暖安静得像一只鹌鹑一样，只静静地听着，那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来回。 吞下最后一块肉块，九头虫用餐巾擦了擦手，擦了擦嘴，蹙着眉头瞧着敖听心，正色道：“说实话，我虽然受了点内伤，但要制服你这一船人，还是轻而易举的。不过，这么做不太道义，对吧？毕竟，是暖暖救了我。她救了我，我挟持你，说不太过去。” “所以呢，咱还是按交易的来。龙族都是生意人，你开个条件吧。既然你在妖都没当场把我揭发，肯定还是有想法的，不如说说？” 说罢，九头虫便瞧着敖听心，微笑着。 那长桌对面，敖听心同样微笑着。 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着。 好一会，敖听心轻声道：“暖暖，你出去一下。” “啊？”暖暖不由得愣了一下，那目光在敖听心与九头虫身上来回。 “出去一下，我跟你堂姐有点事情要谈。”九头虫道。 “哦……哦。”望了敖听心一眼，暖暖不由得低下头，起身，一步步走出了舱外。 待那舱门关上的一瞬间，一个禁音术瞬间便将整个舱室笼罩了起来。 两人依旧默默对视着。 九头虫缓缓直起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到了椅背上，道：“说吧。” 淡淡笑了笑，敖听心轻声道：“听心希望，九头长老，能将羽族的各族长老介绍给听心。” “怎么个意思？”九头虫咧嘴笑了出来：“你想认识羽族的各族长老？实不相瞒，我自己都还不怎么认识呢，怎么介绍给你？” “那，请九头长老给听心一份信物，也行。” “我这所谓的羽族大长老是个虚衔，没用的。” 微微低眉，敖听心接着说道：“万鸟，当以凤凰为首。您是九头凤凰，自然也就是羽族的大长老。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虽说鹏魔王在羽族有极高的威望，但说到底，终究不是大长老。听心知道，您的名号，还是很多羽族长老认的。这么多年了，他们也没少提起废除禁止您进妖都的禁令。” 说着，敖听心的手在那桌案上轻轻划了起来，似乎在绘着某个符号。那目光意味深长。 瞧着敖听心，九头虫缓缓地，笑了出来：“懂了。帝俊不在宫中，这便坐实了寿元将尽的传言。你担心妖族大乱，到时候龙宫不好站队。想先找个依靠。” 敖听心微微抬眼，望向九头虫。 “说起来，倒还真是个不错的办法。”九头虫略略想了想，道：“鳞族以龙为首，虽说龙宫不属于妖国，但你们跟鳞族的关系，向来亲密。至少多少还是有些情面讲的。如今鳞族支持多目怪，而羽族，则支持妖王。只要你们不明着跟多目怪作对，有鳞族的关系在，多目怪肯定还是不会太过分的。而若是，妖王胜，到时候你大可以把我的信物拿出来。有了羽族的支持，同理，你们也肯定不会被刁难。” 说着说着，九头虫鼓起掌来，道：“两边站，两边又都不得罪，立于不败之地。不错不错。都说东海四公主是龙族掌门人，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九头长老说笑了，听心那点小心思，不还是躲不过长老的眼睛吗？”微微顿了顿，敖听心接着说道：“那，长老是答应咯？” 九头虫抿着唇笑嘻嘻地摇头：“不答应。” “哦？” “对你们来说，太划算了。”九头虫伸手拈起一个葡萄，一抛，正落在口中。嚼了嚼，道：“龙宫一天的生意能赚多少？只要一天安稳，就能多赚一天的钱。然后你们要做的，仅仅是冒险把我送到万寿山？这也太一本万利了吧？不行。” 敖听心依旧微笑着，问道：“那九头长老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们再加点。想要这么多的好处，总得多干点什么嘛，对吧？”九头虫两手一摊，道：“我的要求也不多，很简单。帮我……跟镇元子要个人参果就行。九个头有一个被砍了，没有人参果，我的功力没办法恢复如初，怪难受的。你看怎么样？” …… 甲板上，暖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一脸的忧虑。 “听心姐肯定还在生我的气，以前她谈事情都不会支开我的。”叹了口气，她嘟着嘴道：“我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可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呀。他也救过我的。他人那么好，我怎么能……我都已经道过歉了，只希望听心姐不要气太久才好。” …… 目不转睛地盯着九头虫，许久，敖听心微笑着轻声道：“听心试试。” 第二十六章：跪 夜色下，屋外飘着鹅毛大雪，主殿里炉火滋滋地烧着。 猴子盘腿坐在主殿的一角，点着盏油灯，对着那一叠的功法。 那其他人，都在另一边烤着火。 紧闭着双目，按照功法上所写的，他开始尝试着感知天地灵气。 修行的第一步，便是感知天地灵气。 感知天地灵气，能够将天地灵气吸纳入体，淬炼自身，这是凝神境的标志。这一阶段，其实是在为往后的修行打基础。虽说还没任何神通，却是身为一个修士最基本的标志。 不过，即使是这第一阶段，现如今对猴子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难题。最重要的是，那些个功法他至少有一半看不懂，只能靠猜，也没人指导，只能拼命地试。 好在就在前几日，他隐隐约约地，终于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四周的环境，除了最基本的声音，身体的触觉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薄雾一样的东西。随着这些薄雾的流动，他甚至可以闭上眼睛感受到周遭一丈以内的事与物。 那是一个没有色彩，只剩下轮廓的世界。 这一发现让猴子兴奋异常，不过，在那天之后，他便再没能顺利进入那个世界了。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呢？”他努力地回忆着，抓破了头。 好不容易地，经过几天的折腾，他终于感觉自己又要进入那个世界了。 静悄悄的，如同流水一般，一个白色的面在他的身下展开，绘出了地砖的轮廓。 那四周围，他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流散的白色的雾。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 猴子紧闭着双眼，屏住呼吸，开始努力地扩张感知的范围。 一尺、两尺…… 猴子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了，那是激动。 三尺、四尺…… “喂，你们看，那家伙没走呀。”黑尾的声音传来了。 一瞬间，猴子的感知范围颤了颤，缩减了一尺。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缓缓滑落了。 拼命地努力着，好不容易地，那感知的范围才又撑起一点点。 “嘿，他这是想干嘛呢？”这次传过来的是大红的声音。 “我看看我看看。”这次是肥肠的。 “你说他会不会冻死呀？”一个轮回，又到黑尾。 一番轰炸下来，猴子的整个感知都缩到看不见了，炸了，一下整个站了起来：“你们有完没完！就不能安静点吗？” 一声咆哮下来，整个主殿一下都安静了下来。 玄叶和白霜，牛头在烤着火，大红、黑尾、肥肠三个挤在窗前张望。所有人都一脸错愕地望着气喘吁吁的猴子。 好一会，猴子才缓过劲来，一脸无奈地朝着窗前走去。 “让开，我看看。”透过窗，猴子看到那跪坐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的道士。 玄叶也起身走了过来。 似乎察觉到众人在看他，那冻得已经快僵直的道士微微睁开眼睛，喊道：“你们不收贫道，贫道就不走！冻死在这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懂不懂呀！贫道死在这里，你们的佛也白修了！” 寺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要不，让他进来吧？”玄叶小声道。 “不行。”猴子想也不想地答道。 “他会冻死的。” “那就冻死呗。” “可是，可是……”玄叶双手合十，委屈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佛者，当以普渡众生为己任。” “行呀，你要普渡是吧？你先普渡她。”说着，猴子已经把白霜拉到了玄叶面前，道：“他之前可是想杀白霜的。你把他给救了，白霜也就活不久了。” “这，可是这里是万寿山，他应该不会……” “没什么不可能的。”猴子冷声道：“反正呀，师傅，这件事交给弟子处理好不好？弟子不会让他死的。” 玄叶蹙着眉头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 一众小妖都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猴子努了努嘴，道：“我们玄音寺的大门，岂是谁想跪都可以的？” …… 轰隆声中，大门缓缓地开了。 那道士不由得连忙打起精神，那隐藏在远处的猪刚鬣也不由得微微扬起头。 只见猴子带着一帮子小妖从寺里大步走了出来，一步步地靠近道士。 “你们想干什么？”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把道士都吓着了。只可惜两条腿都冻僵了，别说跑，就是站起来都难。 “绑起来！”一声叱喝。 顿时，妖怪们一拥而上，直接将道士整个捆了起来，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这一幕看得猪刚鬣都有些傻眼了，正想出手，一扭头，却恍然发现少英站在不远处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已经伸出的二指，只得又收了回来，任凭着事态继续往下发展。 很快，道士被众妖五花大绑着扛到了肩上。 一扭头，猴子对着寺里的玄叶喊道：“师傅，还满意不？我这就把他送回五庄观去，就他这模样……” 伸手拍了拍中年道士惊恐的脸，猴子咧着嘴笑，悠悠道：“谅他也没本事再走回来。死在路上的话，可就不关我们玄音寺的事了。” 就在猪刚鬣的眼皮底下，猴子一行扛着冻僵了的道士，大大咧咧地走了。 …… 树林里，猪刚鬣和少英还在默默对视着。 许久，少英开口道：“还没请教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巡天府，猪刚鬣。还没请教？”说着，猪刚鬣拱了拱手。 “斜月三星洞，少英。”少英拱手回礼。 “幸会。” “幸会。” …… 连夜的，猴子一行冒着雪，直接将中年道士送回了五庄观。到了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招呼了几个遇到的五庄观弟子，简单解释几句，直接就将中年道士丢下就走。 远远地看着招摇的猴子一行，站在阁楼围栏边看着雪景的尹德轻声问道：“他们还没走？” “他们拜入了玄音寺为僧。”一旁的尹行轻声答道。 “哦？”尹德又问道：“道士呢？” “道士还有伤在身。” 闻言，尹德顿时笑了出来，道：“师弟呀师弟，你到底是傻，还是当师兄我眼瞎呢？” 说着，转过身，默默地注视着尹行。 无奈，尹行只得微微低下头。 …… 五庄观大门口，猴子带着一众小妖停下了脚步，远远地望了一眼尹德、尹行所在的阁楼，道：“先等等。” “干嘛？”大红问。 也不解释，猴子悄悄朝着一旁指了指。 …… 很快，还没等那几个五庄观的道徒将道士料理好，猪刚鬣的身影就出现了。 “把他放下。” 闻言，那几个道徒都照办了。 冻得整个僵掉的道士躺在地上，浑身沾满了雪花，就这么有气无力地望着猪刚鬣。就好像转动眼珠都费劲一样。 只见猪刚鬣伸手一扬，道士身上的点点雪花顿时化作一阵青烟飞散。那道士也似乎缓过劲来了。 但，也只是缓过劲来了而已，体力明显还没恢复。 也不管那四周还站着的众道徒，猪刚鬣直接开口说道：“回去继续跪。” 这一说，那道士一愣，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拼命挣扎着爬过去抱住猪刚鬣的腿哭道：“大仙，大仙。真的不能再跪了呀，再跪，贫道的命都没有了呀！” 只见猪刚鬣微微躬身，一把扼住道士的咽喉，恶狠狠地说道：“你不去跪着，现在命就没有了。” …… 那大门外，猴子缓缓地把头缩了回来，吹了个口哨：“原来如此呀。懂了。” 第二十七章：转角 “她娘的，老子就知道事情不对。还以为是尹行让他过来的呢，搞了半天有个天将在！以后大家都得打起精神……”推开正殿大门，猴子一眼就看到了悠闲品着茶的少英，那原本敞开的嗓门一下就弱了下来。 表情都一下定格了。 跟着他的一众伙伴们也一个个如此。 玄叶和白霜正坐在矮桌的另一端，也各自端着一杯茶。 一时间，气氛都有点尴尬了。 猴子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似乎一下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倒是少英先开口了，指着一边的蒲团道：“坐吧。” “诶。”猴子应了一声，躬着身子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了。那目光一直往玄叶身上瞥。 这一来一往的互动，看上去倒像少英是主，猴子才是客了。 只听少英轻声道：“你那样子修行，是不行的，很容易走火入魔。这些个功法，本身也不适合你现在修。若是有什么想问的，直接到斜月三星洞来找我便是了。” 这一说，猴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望着少英。 那身后的伙伴们也一个个呆住了。下一刻，则是溢于言表的喜悦。 …… 阁楼上，尹德与猪刚鬣静静对坐着，那侧边坐着尹行与中年道士。 只见尹德慢悠悠地沏上一杯茶，推到了猪刚鬣面前，道：“尝尝。” 端起茶盏，猪刚鬣默默抿了一口，那目光还在悄悄地朝着中年道士瞥。 虽说已经经由术法解冻，但到底不过一凡人，冻上再解冻，已是元气大伤。那浑身上下忍不住地发抖，精神萎靡不振，只微微低着头，睁着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猪刚鬣。 “好茶。”淡淡叹了一句，猪刚鬣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案。 “茶肯定是好茶，过门既是客，我五庄观，自然是以礼相待。”瞧着微微冒着热气的茶，尹德轻声道：“不过，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样子。” “道兄似乎言有所指。”猪刚鬣挑了挑眉。 闻言，尹德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师傅他老人家闭关，这五庄观上下，自是由尹德打理。前几日，将军所为，尹德就不说了。今日之举，似乎有些过分了。这里，毕竟是五庄观呀。” “过分吗？”猪刚鬣一眼朝着道士瞥了过去。 只一眼，那道士吓得连忙摇头摆手，道：“不过分！不过分！” “真的不过分？”猪刚鬣蹙起眉头。 “真的不过分！”道士已经吓得整个叩拜了下去，一个又一个的响头。那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分就好。”猪刚鬣这才将那目光收了回来，一脸的泰然。 见状，尹德只能无奈叹了口气，道：“将军，这又是何苦呢？” “末将那两位同僚，前程似锦，却在此莫名其妙地陨落。末将也想知道何苦。” “所以，将军是想替同僚报仇咯？贫道可以立即告诉您，那杀您同僚的鳄鱼精在哪里。” “也不尽然。”猪刚鬣悠悠道：“何时报仇，怎么报，这件事府尹自会定夺。末将只管执行命令便是了。” 闻言，尹德“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声道：“所以，将军要的是那玄音寺妖众的人头？” 猪刚鬣微微靠向前，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道：“准确地说，是白骨精和石猴的人头。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可现在，事情变复杂了。末将也很为难呀。” 说着，侧过脸望向了尹行。 那一旁的尹行一动不动地坐着，微微低眉，不发一言。 尹德点了点头，捋着长须道：“理解。不过，那几只妖怪，已经拜入玄音寺门下。若无理由，即便是贫道，也管不了。将军今天的行为，未免太难看了。如此这般，无论是天庭，还是我五庄观，脸上都不太好看呀。”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尹行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仅仅是尹行，还有那道士，也是松了口气。 闻言，猪刚鬣不由得微微一愣。 …… 将少英送到门口，猴子已经笑开了花，不住地抓耳挠腮。 “谢谢，师……师伯！” “叫师兄可以了。”少英轻轻拍了拍猴子的肩。 一众妖怪都是眉开眼笑，唯独玄叶，一下警惕了起来，睁大了眼睛望着少英。 望着少英远去的背影，猴子简直不敢相信。 之前无论如何都争取不到的，如今竟这么莫名其妙地就成了。 “你说他怎么就忽然改变主意了？之前不是就差揍咱们嘛？”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猴哥你知道吗？” “不知道。”猴子咧着嘴笑着，摇头。 “猴哥你接下来是要继续修炼吗？” “还修什么修？睡觉！”猴子摇了摇头，大大咧咧地扭头往回走：“睡啦睡啦！养好精神，明天直接去斜月三星洞！哈哈哈哈！” 一众妖怪都跟着乐呵呵地往回走。 很快，那门口只剩下玄叶与白霜了。 玄叶蹙着眉头，嘟着嘴。 “怎么啦？”白霜问。 “没。”玄叶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忽然喊道：“明天为师跟你一起去！” 说着，撒开脚丫子跟了上去。 …… 斜月三星洞主殿。 一盏孤灯，须菩提依旧如往常那般趴在矮桌上写着什么，身上披着厚厚的棉袄。 时不时地，两声清咳。 跪在桌子另一边少英轻声道：“师傅，弟子今天答应了那石猴，要教他功法。” “收他为徒了？” “弟子学艺未精，不敢。” “哦。”须菩提捋了捋长须，抬头望了少英一眼：“那是为何呀？” 稍稍沉默了一下，少英轻声道：“弟子今天见到了追击他的天将，化神境。至少金仙修为，比弟子还要略高一点。” “然后呢？” “弟子想起了未入师门之前的事。”说着，少英不由得淡淡笑了出来，道：“看来，是弟子安逸太久了，以至于都忘记小妖，到底是该如何生存了……” 这一说，须菩提不由得欣慰地笑了，道：“为师见过许多许多的人与妖。无论是何根何种，都有年少气盛的时候。会觉得，只要有机遇，自己可以做得比谁都好。然而实际呢？实际是……当他们坐上他们一直想要的位置的时候，便忘记了来时的路，变成了他们原本讨厌的人。” 说罢，须菩提微微抬头，凝视着跪在身前的，自己的徒弟。 少英深深叩首，道：“弟子谨记师傅教诲。” 须菩提淡淡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教吧。但是传授功法之余，也切勿忘了德行。否则有才无德，不过一祸害尔。” …… “修行之法，一曰道，二曰佛。这斜月三星洞中的功法，皆为道家。” 行走在藏经阁中，少英细细地为猴子讲解了起来。猴子紧紧地跟着，后面又跟着个孤零零的玄叶。 这一次，他直接将照明的窗户都打开了，虽说不至于通亮，却也不是原本那么地幽深。就仿佛此刻猴子的心情一般。 “道家有二脉，一曰悟者道，一曰行者道。” “修‘悟者道’者，窥天地之奥秘，习炼丹、卜卦、冶器之法，需百年方可有所成，故而心性极为重要。修‘行者道’者，掘自身之潜能，通晓变化之数，善征讨，数年可成，却对资质有所要求。” “师兄修的是行者道还是悟者道？”猴子问。 “行者道。”少英轻声答道。 “那我也修行者道。” “若修行者道，你的资质可谓极佳。不过，这事情你可得慎选。适合，才是最重要的。” “哪个擅长打架？” “当然是行者道了。” “那还是行者道吧。” 闻言，少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那身后，玄叶的眉头都蹙成一团了。 “行者道便行者道吧。其实，本来是想劝你修悟者道的。行者道者，无非冲锋陷阵，为将为帅，说到底，是刀口舔血的活计。修仙，可远不只打架这一件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事情呢。” “还有什么事？”猴子问。 少英抿着唇想了想，道：“有机会，你跟我去一趟妖都就知道了。擅炼丹、擅冶炼的妖修，那是门庭若市，毕竟珍贵的丹药，称手的法器，那是谁都想要的。许多行者道为悟者道卖命，求的或许就是一枚急需的丹药罢了。有此手艺，积累财富更是轻而易举，自然也可以呼风唤雨。” “至于卜卦推算之术，虽说最难，可若学成了，便是天地大才，权谋诡计，不在话下。任凭你多能打，他面都不用让你见到，就可置你于死地。” 想了想，猴子终究是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觉得会打架重要一点，关键学的还快。” “行吧，就学行者道。这边。”说着，少英已经带着猴子拐弯走入了一条狭巷，开始在书架上找了起来。 那走在最后玄叶嘟着嘴，那眉头蹙得紧紧的，小声嘀咕道：“这都什么呀？修仙不是为了财富，就是为了打架？那这天地要修者何用？” 不过，也只是小声嘀咕而已。即便大声说出来，猴子与少英大概也不会搭理他吧。 无奈，只好双手合十，硬着头皮继续跟着。 …… 五庄观的厨房中，两位道徒将一袋袋的大米从空港搬过来，堆好。 其中一个道徒单拎出一包放到一旁。 待那两个道徒走后，那中年道士便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解开米袋，在里面洒上了白色的粉末。完了又迅速溜走。 …… 只剩下尹德与猪刚鬣的阁楼上，两人远远地看着鬼鬼祟祟的道士。 “如此，既不损五庄观的颜面，也不损您与尹行道兄的和气，末将又能完成任务。不知，道兄以为如何？” 默默地捋着长须，许久，尹德轻叹道：“甚好。” 第二十八章：师傅 “小的们！我回来啦！” 一声吆喝传遍了整个玄音寺，每一个人都急急忙忙奔出门外迎接。 大红还卷着裤腿，满脚的泥巴；白霜还拿着勺；肥肠连挑水的桶都忘记放下。 猴子咧嘴笑成了一朵花，所有人都围着他。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当然是……成了！哈哈哈哈！” “那猴哥，等学成了，我们就再不用怕鳄鱼精了？” “肯定是不用怕了。” “也不用怕天兵天将了？” “还用说？”猴子叉腰挺着胸，那眉都飞到天外天了。 众妖一下都欢呼了起来。 “不过……” 猴子忽然伸出一指，顿时，众妖都一下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屏住了呼吸。 “不过，以后都不要再叫我‘猴哥’了。”猴子一脸严肃地说道。 “那叫什么？”肥肠问。 只见猴子嘴角一勾，咧嘴道：“当然是叫‘大王’了，学会了术法，接下来，可不就是占山为王嘛？” 众妖一下又欢呼了起来。 “大王！”油头滑脑的黑尾抢先一步叫了出来。 “不错！”猴子拍了拍他的脑袋：“以后，你就是我的先锋大将了！” “那我呢？”牛头问。 “你是我的副将！” “我呢？”大红问。 “你是我的军师。” “大王大王，还有我！”肥肠连忙举起手。 “你……你就干掌勺吧。” 肥肠一下眉头蹙得老紧了，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就是个掌勺的呀？” “怎么？厨房归你管还不喜欢呀？” 这一说，肥肠连忙重重点起了头：“喜欢喜欢！” 嘻嘻哈哈地，一众妖怪拥着猴子进了玄音寺，好不热闹。 白霜望见了落在后头，孤零零的玄叶。 “怎么啦？” 玄叶拼命地摇头，可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低着头，玄叶迈开脚步，跨过了门槛。 无奈，白霜也只得跟了进去。 那身后，猪刚鬣远远地躲着，看着。 …… 日暮西沉，满天星斗之下，玄音寺依旧洋溢着笑声。 白霜端上了热腾腾的粥，这是今天牛头和肥肠刚从五庄观换来的新米。 “行者道和悟者道你们知道不？那是道家二脉！” “跟你们说，今天少英师兄让我选，我一下就选了能打的行者道！少英师兄还夸我资质好呢！” “等我学会了，就教你们。打鳄鱼精，我们一人一巴掌，抽得他满地找牙！哈哈哈哈！” 坐在正中，猴子一阵夸夸其谈，说得兴起了，双手比划着。听得一众妖怪欢呼一阵接着一阵，每一个人都乐开了花。 “来。”白霜给每个人都盛了粥，又一碗一碗地递到他们手中。 看着手中只有自己巴掌大的碗，肥肠小声道：“今天这么高兴，要不敞开了吃吧？” “瞧你这饿死鬼投胎！”猴子一巴掌扇了过去：“不知道现在寺里粮食吃紧吗？等学成了，还不想吃啥还不就吃啥？” “就是，马上就有好日子过了。这都忍不了！”黑尾连忙附和道。 “这倒是，反正都饿了那么久了，不在乎多饿几天。”肥肠掩着脑袋呵呵地笑了起来，其他的妖怪也都跟着笑了。 玄叶坐在角落里，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碗，低着眉，许久都没动筷。 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人注意他。 白霜忽然蹙着眉头说道：“今天这粥……味道好像有点奇怪。” “会吗？”肥肠已经一口吃干净了。 闻言，其他的妖怪也都一个个闻了闻自己手中的粥：“不会呀，跟平时没什么差别。” “那大概是我闻错了吧。”白霜抿了抿唇，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大家再撑一段时间，等过了这段时间！”举起手中的碗，猴子大声呼喊道：“本大王我，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好——！” 夜色下，寒风习习，点点雪花飘荡，小小的庙宇，却沉浸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 直到确定寺里没什么异样之后，那暗藏在寺外的猪刚鬣才转身，离去。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了起来，虽然拮据，虽然吃不饱，但却是充满希望的。每一个人都奋力地维持着这小小的庙宇。 猴子每天准时准点地到斜月三星洞报到，少英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整个藏经阁，无论猴子想查什么，都任由他查。仿佛整个道藏都已经对他敞开了大门。 偶然地，猴子也会远远地望见须菩提。每一次，猴子都会郑重地向须菩提行礼，就好像他们已经是师徒了一样。 须菩提总是简单地点头回应。 每一次，猴子都会开心得眉开眼笑。 每一次，玄叶都会情绪低落。 “他会不会有一天，想要改投师门呢？”夜深人静的时候，玄叶深深地忧虑了。 那身旁，猴子还在彻夜不休地修行着，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般。可这样一来，玄叶就更加忧虑了。 不过，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白霜。他只能日日夜夜地跟着猴子，可是，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用。 “这个凝虚丹是什么？”猴子指着竹简问。 “这是帮助凝神聚气的丹药，对修行有益。观里没有新弟子，也就没备了。回头，我让你火鳞师兄帮你从妖都带一枚回来。” “不用了！”玄叶一个激灵，连忙挡到了猴子与少英之间，支支吾吾地说：“凝虚丹有什么了不起的，为师这就去给你找凝虚丹回来！” 说罢，也不等猴子回答，玄叶已经转身走了。 无论是猴子还是少英都一阵错愕。 …… “尹行师兄，您有凝虚丹吗？” “没有，那东西我用不上。” “五庄观里有吗？” “库房有，你可以拿东西去换。不过，你要那东西干嘛？” 放下竹简仰起头的时候，尹行发现玄叶已经走开了。 空旷的广场上，玄叶捂着捧着怀中师傅留给他的璞玉，快步地走着，在雪地里留下一行脚印。 …… “看，凝虚丹！” 玄叶把丹盒递了过去，眉开眼笑的。 猴子伸手接过，有些狐疑地看着。 “你……哪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贫僧是你师傅，自然有你不知道的办法！”说到“师傅”两个字的时候，玄叶特别加重了语气。抬头挺胸，一副骄傲神色。 猴子依旧狐疑地瞧着他。 …… “凝虚丹是加强你凝神聚气的，就现阶段而言，如果你要加速修行，还需要清泉丹。其作用是令你耳清目明。” 话音未落，一旁的玄叶已经站了起来：“贫僧去找清泉丹。” 说罢，转身就走。 这一次的底气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足了。 少英和猴子皆是一脸的疑惑。 …… “师兄，贫僧想要清泉丹。”玄叶踮着脚，将一块铁牌子放到了桌上。 “这个换不了清泉丹。” “再加上这个。”玄叶连忙又递上了一串佛珠。那也是师傅留下的。 用尘世间的东西，换修仙的丹药？ 即便是那掌着库房的道徒也只能直摇头，不过，最终还是换给了玄叶。 …… 有了少英的教导和玄叶的丹药，猴子的修为可谓是突飞猛进，完成了最初阶段的灵气感知。可以说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凝神境。 不过，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现在开始，若要修行顺利，你需要一枚导灵丹。”说着，少英已经朝着玄叶望了过去。 这一次，玄叶没有自告奋勇了。他端坐在一旁，睁着那清澈的眼睛似乎有些慌乱。 猴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 好一会，玄叶才缓缓地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贫僧去找导灵丹。” …… “师兄，这个。想换一个导灵丹。”玄叶踮着脚，放到桌案上的，是一枚扳指。 那是玄音寺住持的信物。 掌柜的道徒握着扳指看了好一会，开口道：“可以。” “师兄……等贫僧有钱了，可以再来赎回吗？”玄叶眼巴巴地问道。 “赎回的话……实在不好说。”道徒想了想，将扳指推了回来。 咬了咬牙，玄叶终究是把扳指又推了回去：“那就不赎了！” 那屋外，尹行静静地注视着他，有些不忍。 握着道徒递送过来的丹盒，玄叶抿着唇喃喃自语道：“师傅，弟子都是为了玄音寺后继有人。您老人家……应该不会怪弟子吧？” 第二十九章：不饿 世间绝大多数的事情，其实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所谓绚烂的烟花，不过局中的人，执迷不悟地在燃烧自己的灵魂罢了。 但也正因如此，才有了那么多动人的故事。 那之后一遍又一遍的传唱都不过是在涂脂抹粉，真正的苦与泪，只留在那一刻，那些人的心中。 凝神境的作用，是吸纳天地灵气，在体内形成灵力，淬炼肉体，打下最初的基础。完成了这一步，才有可能修炼后面的。 若是凡人修炼，从入门，到顿悟，再到修成，无论资质如何好，整个凝神境最少需要二十年。即使修的是行者道，也需要最少两年的光阴。 对妖怪来说情况则不太一样。 妖怪，本身就是吸收天地灵气化形而成，也就是说，吸收天地灵气是他们的本能。他们会在不知不觉之中淬炼自己的身体，只不过连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罢了。 如果修悟者道，他们需要先花上一两年的时间将自己原本杂乱无章吸收的灵气淬炼干净，回归到原始的状态，然后再循着人类悟者道修行的方式重新开始。 修行者道则不需要。 行者道对灵气是来者不拒的。虽说这种早期杂乱无章的灵力会让身体过早地摄入戾气，但相比他们在之后的修行中可能积累的戾气不过九牛一毛而已，直接便忽略掉了。 猴子选择的是行者道。 有了少英的指导和玄叶的丹药辅助，资质极佳的猴子修行可谓是一日千里。 短短的十天时间，猴子便完成了对天地灵气的感知与吸纳，同时掌控了自己身体原本便具备的灵力，踏入了凝神境中期。 当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完全调动自己体内力量的时候，猴子兴奋地在林间狂奔了起来。 一蹦，就是两丈高，直接就上了树。 踩着枝桠，他能以极快的速度在树冠之间冲刺。 便说是飞檐走壁也绝不为过。 刺骨冰凉的风从他的脸颊刮过，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头顶被震下的积雪被他轻松躲过，无论从多高的树一跃而下，他都能游刃有余地调整自己的身姿，稳稳地落地。踩在结着薄冰的小溪上，他能抢在冰面裂开前直接跳开。 与原本可谓判若两人。 “师傅，你看！我能跳这么高了！哈哈哈哈。少英师兄，你看到没？” 种种的变化让他兴奋得大笑，那声音在林间回荡着。 玄叶立在雪地里远远地看着，那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努力地想要笑出来，却终究是失败了。 “好啦，快点回来！”少英扯着嗓子喊道：“以后有的你兴奋的，这才刚刚开始呢！” “师兄，你是什么修为？” “化神境，散仙。” “什么是散仙？”猴子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到少英身前的山岩上。 少英的目光悄悄往那侧边一瞥，望见了隐匿在树后，远远看着的猪刚鬣，轻声道：“道家境界分凝神、纳神、炼神、化神四境，每一个境界，都有质的区别。” “这个我听尹行师兄说过。” “不过，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少英微微顿了顿，接着说道：“没有修到化神境，充其量就是个修者而已。只有踏入化神境，才称得上是‘仙’。化神之后，只是量的提升，又细分为散仙、金仙、太乙散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大罗混元大仙。虽说没有质的飞跃，但强弱差别，也是极大的。” “万寿大仙是什么修为？”猴子问。 “万寿大仙是天地大能级别，应该是大罗混元大仙了。” 猴子不由得惊叹了起来：“狮驼王呢？” “应该是太乙金仙，具体不清楚。” “狮驼王才太乙金仙呀……”猴子掐着手开始算了起来：“比万寿大仙足足低了两层。这么说来的话，万寿大仙真是不得了。这么厉害的神仙，我以前咋就没听过呢？” 闻言，少英淡淡笑了笑，道：“万寿山既不位列仙班，也不归属妖都，虽说是三界之中的第三势力，但并不介入争端，也不像龙宫一样因为贸易与各方往来密切。甚少被人提及。你不知道，也算正常。” “原来如此。”想了想，猴子又忽然问道：“那杨戬呢？” “听说是大罗金仙初期。不过行者道与悟者道不一样，虽说只是大罗金仙初期，但他已经是三界之内最强的行者道修士了。” “最强的呀……”猴子的眉头都蹙成了八字，那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低声问道：“少英师兄，按我，修到他那水平，要多久？” 这一问，少英顿时就笑了：“你这才刚开始呢，就盯着最强的了？” “这不是老听说他是天庭战神嘛？问问嘛。” “想变成他那样，可不只资质，还得机缘。这个，我无法告诉你。不过，若你想知道你要多久修到我这程度，倒是可以告诉你。” “多久？”猴子连忙竖起了耳朵。 少英竖起了三根手指，道：“以你的资质，若是够努力，三年，足矣。” “真的？”猴子一下喜出望外。 “真的。”少英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太好了！”一扭头，猴子看到了在一旁闷闷不乐的玄叶，指着他道：“师傅，别担心，以后我有修为了，我护着你。谁敢跟你为难，就是跟我作对！” 闻言，玄叶这才勉强笑了出来。 直起身子，猴子也看到了远处的猪刚鬣，那笑脸顿时就没了，变成了一副挑衅的神色。 猪刚鬣就这么远远地，与他对视着。双方都毫不示弱。 “放心。”少英瞥了一眼猪刚鬣，道：“这里是万寿山，无论是妖都，还是天庭，都不敢轻易动手的。为了你，不值得。” “那我是不是还该庆幸自己不值钱了？” “算是了。”少英笑眯眯地点头。 那远处的猪刚鬣身形一晃，消失无踪了。 这一消失，猴子倒是有些不淡定了。毕竟，谁有个来去无踪的敌人会淡定呢？ 想了想，低声问道：“他会不会想使什么诈？” “肯定会使诈，不过也有个限度。毕竟这里是万寿山，不是天庭。” “老实说，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放心。” …… 修行的日子，每天都有惊喜，但也单调得几乎没有变化。 踏入凝神境中期，这算是一个喜讯了吧？ 回到玄音寺，猴子郑重地向所有人宣布，苦日子已经到头了，他已经摸到了修仙的门道，从明天开始，他将指导大家一起修仙。 这一说，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唯独玄叶，那头越埋越低。 他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好了，赶紧吃饭，吃完早点睡，明天一早起来。少英师兄说了，早晨是一天当中修行的最佳时间！” 伙伴们一个个兴奋不已，三下五除二就把整碗粥吞下去了。紧接着，该干嘛干嘛去。 一扭头，猴子却看到白霜一动不动地跪坐在角落里，盯着自己碗里的粥。 那一碗粥，似乎连碰都没碰过。 “怎么啦，不饿？” 闻言，白霜连忙摇了摇头：“饿。” “那为什么不吃呢？” “我也……不知道。”白霜的眉头蹙得紧紧的：“我总觉得，最近的粥，好像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什么意思？”猴子也迷糊了。 “可是我昨天用之前留下的一点米做了饭，似乎又没什么不一样。”想了许久，白霜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只得笑了笑，道：“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说着，转过脸去将自己的粥递给了肥肠：“给。” “谢谢……谢谢！”喜出望外的肥肠接过碗掉头就走，那口水吧嗒吧嗒地流着。 第三十章：妖化 夜晚。 乌云缓缓遮蔽了圆月。 山间的风一阵接一阵地刮过，枝桠微微摇晃，积雪“扑通”一声掉落在地。 正在正殿打坐修行的猴子耳朵微微颤了两颤抖，一只眼睛不由得睁开了，朝着一旁瞥了去。 “哎，这修为提升也不全然是好事。耳朵太灵了，以后还能睡个好觉吗？” 叹了口气，猴子又把眼睛闭上了。 那山间的风就这么一直刮，着实让他不舒服。不过也没办法，只能是慢慢习惯了。 就这么又是过了好一会，猴子似乎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那眼睛猛地睁开了。他连忙整个站了起来，躲到了窗边悄悄地往外望。 不望不知道，一望吓一跳。 月色下，他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院子里，披头散发的，就这么呆呆地站着，双手下垂。 一时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妖怪也是生灵，也怕鬼，就跟人一样。对于死亡的恐惧是一种本能。 不过仅仅是一瞬间罢了，下一刻，猴子已经认出了那吊坠。 “白霜？这丫头还不睡吗？”猴子松了口气，却又狐疑地蹙起了眉头。 紧接着，他听到一阵喃喃自语，那是轻得如同风声一般的话语，又好像歌谣。 猴子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细细地聆听了起来。 月色下，院落里的白霜静静地伫立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隐隐约约地，猴子听到那断断续续的言语之中有诸如“爹”、“娘”、“女儿不孝”之类的片段。 “想家了？”猴子微微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到门边，推开了主殿的大门道：“喂，你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没有回答，白霜依旧静静地站着，望着大门，背对着猴子。 那落在肩上的雪花都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 “喂，说句话。”猴子伸长了脖子。 半晌，白霜还是没反应。那感觉就如同站在那里的是个假人一般，任凭寒风徐徐地撩动着裙摆。 那气氛很是诡异。 正当猴子准备迈开腿走过去的时候，白霜忽然动了一下。 这一动，猴子便不由得顿住了。 就在猴子的注视下，白霜缓缓抬腿，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迈得极不自然。 若是平时，地上有积雪，白霜走路肯定都是提着裙摆，尽量把腿抬得高些。猴子都能想到白霜走在雪地上那愤恨的表情。 可是刚刚她却没有。她是直接往前“踢”出的一步。 也正是此时，猴子才注意到白霜从房中走出来，留下的不是一串脚印，而是在裙子的拖拽下，深深的一道痕迹。 这一看，猴子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默默将已经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就这么在猴子的注视下，白霜一步步地往前，那动作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直到与大门近在咫尺。 猴子歪着脑袋瞧着，等着。 好一会，白霜才伸出手去，那动作慢得……就好像已经失明，纯靠触摸了一般。 猴子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白霜。 就这么折腾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白霜的手才摸到门闩上，缓缓地把门推开。迈开脚步，跨过了门槛。 猴子连忙打起精神，正要跟上去的时候，恍然发现大红正从房里伸长了脖子往外望，一脸的惊恐之色。 没多想，猴子直接朝着大红招了招手，自己则快步跟了上去。 沿着山道，白霜磕磕碰碰地往前走。 猴子则迈着小步紧跟其后。 很快，大红也跟上来了。 “她怎么啦？” “不知道。” 忽然间，猴子一愣。 “怎么啦？” “有声音。” 大红半眯着眼睛听了好一会：“没听到呀。” “铃铛声。”也不解释，猴子又是快步跟了上去。 只见白霜一步步走上了一个山坡，缓缓地回头。 夜色下，猴子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那是泛着红光的眼睛，有些恍惚的神情，眼角处眼泪止不住地流。 彼此的距离只有不过三丈，然而，白霜却如同看不到他们一般。微微仰着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已经学会感知天地灵气的猴子清楚地感觉到，她在将某种气吸入体内。 “她怎么啦？”大红忍不住拽住了猴子的手。 “你先躲起来。”猴子一把扯开了大红的手。 “哦！”没有任何的拒绝，大红当即躲到了身后的草丛里。 猴子瞪大了眼角望着白霜，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往前。 铃铛的声响还在继续，可是很奇怪，猴子无法判断它的方位，以至于一度以为是幻觉，可它又真真切切地存在。 微微张口，猴子轻声问道：“白霜，你怎么啦？” 这一问，白霜缓缓转动着眼珠子，那目光终于落到了猴子身上。然而，依旧是那呆滞的面容。 “你怎么啦？”猴子又问了一句，缓缓地往前迈了一步。 那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白霜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猴子，眼泪依旧止不住地下落，微微张合的口中似乎默念着什么，可就连猴子也听不清她究竟说了什么。 “你怎么啦？”猴子继续问。 只见白霜微微仰头，张口。 猴子望见了两个獠牙，顿时一惊。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骷髅的幻影猛地从白霜的身上炸了开来，就好像当日集市她被道士帖了符篆那样。紧接着，一声低吼，她整个朝着猴子扑了过来。那速度之快，猴子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无奈之下，猴子只好一咬牙抬手去挡，准确地握住了白霜朝他抓来的两只手的手腕。然而，自己却硬生生被推后了三尺，双脚在雪地上划出了两道痕迹，深深陷入积雪之中。 那指甲在月色下放着寒光。 直到此时，猴子才注意到白霜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有两寸长了！ 这是怎么回事？猴子整个脑子都卡壳了。 他已经凝神中期，白霜到现在都还没开始修行，可在力气上，猴子却只是稍稍胜她那么一点。若不是今天刚好突破，大概是无论如何挡不住她这一击吧。 以前除了感觉白霜耐力挺好之外，并没有觉得她与其它小妖有什么不同。可现在……还有这指甲和獠牙怎么回事？ 近在咫尺的脸，猴子的额头上已经青筋都暴了出来，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白霜的脸上，却依旧原本那副恍惚的神情，流着泪，呆呆地望着猴子。就好像还没真正使劲一般。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渐渐地，白霜的力道一点一点地增强。雪地里，猴子的双腿又再次被一点一点地往后推。 那稚嫩的，却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正一点一点地朝着猴子的脖子掐去。 无奈之下，猴子只好一声暴喝：“白霜——！” 这一喝之下，白霜似乎愣了一下，利用这短暂的机会，猴子一个侧身与白霜交错而过，撒开脚就是一阵狂奔。 很快，白霜便追了上来，那身手同样敏捷。 大红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那身子猫得更低了。 两人就这么追逐了起来。 猴子上树，她就跟着上树，猴子在雪地里狂奔，她就跟着狂奔，猴子跃上岩石，她也跟着跃上岩石。甚至那动作更加轻盈。 慌乱之中，猴子开始在山间不断地绕圈，搜寻着什么。 正当白霜即将追上猴子的时候，猴子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他要找的——拿着铃铛的中年道士！ 望见猴子，那中年道士一阵惊恐，微微张口，似乎想喊出声来。 然而，他没有机会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猴子一个飞腿直接踢在他的脸上，直接崩飞了四个门牙！ 一下子，道士整个栽倒在雪地里。 那身后，白霜的身形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去了支撑，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原来是你！”猴子一把将道士翻转过来，一拳接着一拳地打在中年道士的脸上。 这一顿胖揍之下，中年道士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不要打我！不是我干的！” 猴子顿住了高高举起的拳头，怒视着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中年道士。 “那是谁？” “是，是……”侧过脸，中年道士猛地喊道：“大仙救我——！” 仰起头，猴子望见了不远处缓缓现形的猪刚鬣。 “是你？” “说笑了。”猪刚鬣微笑着，说道：“怎么会是我呢？药是他放的，法是他施的。跟本将有何关系？” 这一说，无论是猴子还是道士，都不由得一愣。 “大仙，大仙！是您让我做的呀！”那道士猛地哭喊了起来。 瞧着不断挣扎的道士，猪刚鬣淡淡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那道士一时语塞，整个呆住了。 不过，此时此刻，猴子也已经没空搭理道士了。他松开了掐着道士脖子的手，站了起来，怒视着猪刚鬣道：“这件事，我会告诉尹行师兄的。” “是吗？”猪刚鬣顿时笑了出来，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知道，白骨精的妖化，是不可逆的。你确定要带着一个吸血为生的邪物去五庄观吗？” 闻言，猴子连忙侧过脸望向白霜。 那身后，猪刚鬣轻笑着，指了指白霜又指了指猴子，道：“两个灵妖的人头，本将说什么也要带回去一个。至于这个道士，你要，就给你好了。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那身形化作一缕云烟，飘散无踪了。 月色下，冰冷的雪地上，只剩下呆愣的猴子，鼻青脸肿的中年道士，昏迷的白霜。 第三十一章：交不交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猴子抱着白霜，大红押着道士急匆匆地回到了玄音寺。 这阵仗，站在门口扫地的玄叶都有些吓傻了。 留在玄音寺里的其他三只妖怪也一个个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了，先找绳子，把丫的捆起来再说！” 牛头和肥肠连忙赶过来七手八脚地帮猴子把白霜抱进里屋，安顿好。 “她怎么啦？”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等一下，就知道了。” 回过头，猴子看到那道士已经哭丧着脸，被大红和黑尾五花大绑地丢到自己面前。 一咬牙，猴子抬腿便是一脚重重踹了过去，直将道士踹得满地找牙。 紧接着，还没等道士反应过来，猴子已经整个扑了上去。 “你不是很拽吗？还想杀我们是吧？你倒是杀呀！” “猴老爷，猴老爷，真的不是贫道的主意呀！都是那个天将要我干的！真不是我的主意！” 那一拳接着一拳打下去，拳拳到肉，打得道士不断挣扎闪躲，惨叫连连。在加上已经崩掉的门牙，满口的血，看上去更是凄惨无比。 那周围的伙伴们也不拦着，就看着猴子揍。至于玄叶，他倒是想阻止，只可惜被大红直接给拽了回去。 绝大多数时候，在众妖眼中，他不过一个孩子罢了，无论他多想当一个称职的师傅，都一样。 直到揍得都有点累了，猴子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来，怒视着早已经整个被打到虚脱了的道士。 “大王，喝水。”黑尾乖巧地递过一碗水来。 猴子仰头将整碗水灌入口中，紧接着，却不是咽下去，而是喷洒在道士脸上。 本已经被打到浑浑噩噩，额头都冒着血的道士一下被喷醒了。 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提起，猴子恶狠狠地说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要让我发现你骗我，直接就把你活剥了！” “我……我说……你别打了，别打了。” 猴子点了点头，厉声道：“说！” “是那个大仙，就是那个天将，叫猪刚鬣的。是他……是他要我干的。在你们吃的米里面下药粉，想办法……让白骨精妖变。也是他让我在晚上做法的。真……真不是我想干的，是他逼我的，也是他教我的。我根本不懂这些……”道士有气无力地说着，就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一样。 猴子重重地摇晃着，设法让他更清醒一点：“说，妖变是什么意思？” “他说……白骨精，属于灵妖。但凡灵妖，资质都非同一般。可是，也都有缺陷……石猴是石心，白骨精则是……嗜血。” 这一说，在场的众妖顿时都惊了一下，一个个朝着白霜望了过去。 此时此刻，这个面色惨白的小女孩正安静地躺在卧榻上，那稚嫩的脸庞，任人怎么想，都无法与“嗜血”二字联系到一起。 如果在这之前有人告诉猴子这些，大概连他也会一笑置之吧。可是，经过了昨晚，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说，白骨能够化形，必定是因为死者生前，有未了的心愿，执念太强……又逢精血……白骨精，本身就是邪物。只要设法将潜能激活，她就会变成嗜血的怪物。到时候……万寿山便不可能容得下她了。我只知道这么多了，真的……知道的，我都说了。你别再打了……” 说着，道士的双目缓缓地闭上，一下昏厥了过去。 松开双手，道士的身躯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邪物……”猴子眨巴着双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房中的妖怪们也一个个沉默了。 …… 宽敞的阁楼。 燃烧的熏香从炉鼎中散发的白烟缓缓扩散着。 猪刚鬣的身形缓缓浮现在了尹德面前。 “事情已经办妥了，接下来，到你了。” 尹德微微睁开眼睛，轻叹道：“已经妖化了？” “妖化了。” “伤人没？” “还没。” “其他的生灵呢？” “还没来得及，就被妖猴制止了。” “这样，不太好出手呀。” “嘿。”猪刚鬣一下笑了出来，道：“他们又没办法见到万寿大仙，是非曲直，还不就你说了算。你说万寿山容不得白骨精，他们还能找万寿大仙求证不成？只要让他们离开万寿山，剩下的，末将自己会料理。” 微微顿了顿，猪刚鬣又拱手补充道：“末将身负军令，叨扰这些时日，实乃不得已。今日道兄相助，日后有机会，必还上这个人情。” “修行之人，求的是清心。”深深吸了口气，尹德撑着桌案站了起来，道：“行吧，也算是把事情了结。这些俗事，本就不该我五庄观沾染。” …… 走出里屋的时候，猴子还在不断地回头张望着，看着静静躺在卧榻上的白霜。 “怎么办？”黑尾凑了过来，紧张兮兮地说道：“如果我们不把她交出去的话，到时候会不会连我们都要被赶出万寿山？那只鳄鱼可能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猴子白了他一眼，蹙着眉，没有理他。 那其他的妖怪也一个个围了过来，猴子不说话，他们也不说话，只一个个默默对视着。 房间里只剩下玄叶一个人忙里忙外折腾着，烧开水，给白霜擦脸。烤火，让屋子暖起来。 许久，大红开口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说‘石猴’，那个叫猪刚鬣的，又说什么两个灵妖。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说着，猴子竟歪着脑袋笑了出来：“这么说老猴没骗我？可是，‘石心’是怎么个意思呢？” “你现在就想这个？”大红顿时有些恼了，道：“这都火烧眉毛了，现在应该立即决定要不要留下她。” “你想谈这个吗？”猴子淡淡瞥了大红一眼，那目光之中充满了轻蔑。 大红越发恼了，嚷嚷道：“那……现在不谈这个谈什么？那只鳄鱼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是呀。”黑尾也附和了起来：“不快点决定，说不定到时候……连我们都会被赶出万寿山的。” “你的意思呢？”猴子朝着牛头望了过去。 只听牛头毫不犹豫地说道：“听你的。” “你呢？”猴子又向肥肠瞥了过去。 “听……听你的。”肥肠干咽了口唾沫说道，说完，又犹豫着补充道：“最好，还是别交了吧……” “为啥？”猴子问。 肥肠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因为……因为这几天我都喝了她那份粥，吃人家的东西，这要还把她交出去，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猴子无语地笑了。 转过身，他一步步朝着里屋走去。 “这时候你还想吃的？” 大红咬了咬牙，扬手就要打，肥肠吓得缩了缩，那眼睛都闭上了。 不过，在牛头的注视下，大红这一巴掌终究是没打下去。 黑尾连忙快步追了上去：“那现在是怎么说？交还是不交。” “不交。”说罢，猴子又扭头把还在忙活的玄叶拨开，道：“别弄了，这里不能呆了。” 伸出手，他将白霜背到了背上。 “你要去那里？”玄叶连忙问。 “去斜月三星洞。”猴子道：“现在只有须菩提祖师能救她了。” 说罢，背起白霜就往外走。 一众妖怪或情愿，或不情愿，无一例外地全都跟了上去，还扛上了那个已经昏厥过去的道士。 小小的玄音寺里，唯独留下玄叶一人端着脸盆，孤零零地望着远去的众妖，一如他们到来之前。 第三十二章：冲门 树林里，猴子一行远远地躲着，看着。看着远处一众道徒飞驰而过。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得快。” “可是我们不可能有他们快，要不让一个人先去斜月三星洞报信？” 这一说，猴子顿时犹豫了。 如果他自己有事的话，少英应该是会出手的，但是须菩提会不会出手呢？ 由始至终，除了那一次开始失败的拜师，他就再没跟须菩提说过话了。彼此之间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关系呢？ 如果连对方会不会出手救自己都说不清，他又拿什么去断定须菩提会救白霜呢？ “不行，不能去报信。”猴子低声说道。 现在最可靠的办法，应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开了门就直接把白霜安置到斜月三星洞。直接赶鸭子上架硬塞。 一旦报信，万一少英禀报了须菩提，再万一……须菩提不肯出手，那就全完了。这次可不像之前，还有时间让他们另外想办法。 咬了咬牙，背着白霜，猴子迈开脚步在林间飞驰了起来。 …… “开门！开门！” 望着那不断颤动的大门，玄叶不自觉地干咽了口唾沫，那交握的手紧了又紧。 犹豫了好一会，玄叶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先回去吧，一会贫僧会亲自去五庄观拜访！” 话音未落，只见几个五庄观的弟子已经高高跃起，一下跳过了围墙落到院子里。 还没等玄叶开口，那几个弟子已经分散开来冲入了各间瓦房。 “那些妖怪都跑了！追！” 很快，一众道徒又聚到了院子里，一跃离开了。就好像玄叶完全不存在一样。 玄音寺，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如同被抽离了所有力量一般，玄叶整个跌坐在地，呆呆地眨巴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那眼眶中，忽然泛起了泪花。 把他当成孩子的，并不只是他的徒弟，也并不只是那些所谓的“杂役”，还有五庄观的道徒们。又或者，是整个万寿山所有的人。 他的梦想，也许在所有人看来，都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 “启禀尹德师兄，妖猴已经带着白骨精还有其他的妖怪遁逃了！” “遁逃了？”尹德不由得有些疑惑了。 “肯定还在万寿山，应该是往斜月三星洞跑了！”说着，猪刚鬣一个转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慢！” 猪刚鬣连忙停下了脚步。 只听尹德轻声道：“此事如今已是我万寿山的事，你，不要插手。” 说着，转而对自己的几个师弟说道：“你们快快前往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务必将那白骨精带回来！” “是！” “刷刷刷”地，几个道徒快步冲了出去。那门外匆匆赶来的尹行一脸的错愕。 …… 草丛里，猴子背着白霜，与自己的一众伙伴挤到了一起，远远地注视着躲藏在岩石后的道徒。 “他们这是在埋伏我们呀……大路怕是都不能走了。” “我知道一条小路，就是有点险。”牛头低声道：“上次我和肥肠砍柴的时候发现的，那边没有任何法阵，可以到斜月三星洞。” “好，带路。” 缩了缩脑袋，一众妖怪隐入了一片绿色之中。 …… “师兄！这件事你为什么不通知我？” “你收留他们的时候通知我了吗？”尹德反问道。 尹行气急，却也无言以对。 抚摸着身前的炉鼎，尹德轻声道：“万寿山乃修行之地，留了一个嗜血的邪物，那是万万说不过去的。此事由我处理，你便不要插手了。” “师兄！”尹行猛地叱喝了出来，然而尹德并不理他。一个转身，直接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一天是师兄，一世都是师兄。 五庄观是一个极重伦理的地方，为数不多的化神境弟子都已经离观。现在道观里，炼神境弟子当中尹德最先拜入门下。只要尹德在，自然轮不到尹行说话。 转过身，尹行怒视着一旁面无表情的猪刚鬣，那拳头攥得紧紧的，却也无可奈何。 …… 好不容易地，猴子已经终于攀上了山崖，来到了斜月三星洞门前。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三个纳神境弟子。 望见彼此的瞬间，双方都不由得怔住了。 微微仰头，为首的道徒直接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把她放下，我们的目标只是她，不想为难你们。” 一个转身，猴子发现那身后也来了两个道徒。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会把我们赶出去的！”黑尾彻底慌了。 猴子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背着白霜一步步后退，直到连同自己的一众伙伴一起被逼入了墙角。 “我们在……哪？” 正当此时，白霜醒了。她微微睁开了眼睛，艰难地喘息着。柔弱的声音传入了猴子的耳中。 “你怎么样了？” “我有点难受，没力气……”白霜恍惚地望向四周。 “那你再睡会？”猴子淡淡笑了笑，解开自己的腰带，将白霜紧紧地捆在身上。 “好……”白霜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那周遭的伙伴们都惊呆了。 “你真打算硬来？你疯了！” 不只是大红觉得猴子疯了，那对面的五个道徒，一样觉得猴子疯了。一个个都笑盈盈地瞧着他。 “现在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既然他要护着白骨精，那就怪不得我们了。生死各安天命吧。” 说着，那其他几个道徒也纷纷亮出了兵器。有一样持剑的，也有用刀的，也有用棍子的。一个个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此时，猴子并不知道，须菩提正在那道观之中，与少英并肩而立，透过窗，远远地看着他们。 “师傅……” 须菩提微微抬手，制止了少英继续往下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无奈，少英只得低下头，站到一旁。 微微侧过脸，须菩提对着身后的道童说道：“把门打开。” “是，师傅。”那道童行了一礼，转身蹭蹭蹭地跑开了。 轰鸣声中，红色的大门被推开了。 紧接着，那开门的道童又迅速躲回了门内。 望着敞开的大门，猴子不由得笑了出来，咧着嘴，瞪大了眼睛，略带狰狞地笑。 挡在身前的道徒们一个个都疑惑了起来。 “我冲过去，你们自便。”猴子悄悄压低了身姿。 “我跟你一起。”牛头把扛在肩上的中年道士放了下来。 “我……我也一起！”肥肠紧接着说道。 剩下大红和黑尾两个面面相觑。 好一会，大红才低声答道：“我也一起吧。” “那，我也一起！”黑尾紧张地捡起一根树枝握在手中，不断地深呼吸，似乎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猴子欣慰地笑了笑，忽然间，一声暴喝：“开始！” 他背着白霜，一跃朝着众道徒冲了过去。 这一刹，不知道为什么，少英竟从须菩提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兴奋的神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 就在须菩提的注视下，猴子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入道徒之中，紧随其后的，是牛头、肥肠、大红、黑尾，一个个都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咆哮着，面目狰狞。 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妖怪，那气魄，那血腥气，哪里是隐居山林的道徒们所能的呢？ 他们并不是只会逃跑而已。 短兵相接处，手握法器的众道徒竟被赤手空拳的众妖冲散了开来。一转眼之间，猴子已经背着白霜，冲到了距离大门只有十丈之遥的地方。 “拦住他！”那为首的道徒猛地吼道。 到底是差了整整一个境界，再加上猴子还背着个白霜。很快，两名道徒已经拦到了猴子身前。 左边是大刀，右边是长棍，全都朝着猴子招呼了过去。 只见猴子身子一侧，闪过了大刀，那抬起的手则扎扎实实地挨了一棍子。剧痛之下，猴子一个反转，跃起，那另一只手则重重地甩在握棍道徒的鼻梁上。 顿时，鲜血溅洒而出。那道徒松开了握棍的手，捂着鼻子后退了。 握刀的道徒还想反手砍向猴子。 就在此时，牛头已经冲到了他身前。直接一对牛角顶在他身上，停止了他的动作。 另一边，肥肠和大红已经缠住了其中一名道徒。 此时此刻，能对猴子出手的，只剩下两个了。不过，那赢面并没有扩大多少。 猴子单手撑地，整个弹了起来。一个前空翻稳稳落地，又是奋力地向前狂奔。 眼看着距离大门只有五丈，胜利就在眼前。 须菩提不由得笑了出来，捋着长须。 一旁的少英有些错愕地看着。 然而，那剩下的两名道徒的飞剑到了，以极快的速度擦着猴子的身体飞了过去。 虽然猴子已经尽力闪躲，鲜血还是溅洒而出。胸前，胳膊处留下两道深深的伤口。 在那两名道徒的操控下，两柄飞剑一个盘旋，又迎面刺了过来。 那身后，其他的三个道徒已经缓过劲来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被围困，猴子将不可能脱离。然而，两柄飞驰的剑已经封死了他冲向大门的路。 每一个人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出乎意料的，这次，猴子没有闪躲，而是一跃而起径直朝那两柄飞剑冲了过去。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只见他朝着那两剑伸出了双手。 迎面刺来的飞剑刺入了他的掌心，他嘶吼着，继续往前，直到鲜血飞溅的双手直接死死抓住了剑格，将飞剑死死握住。 就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之中，他握着两柄飞剑，赶在那其余三个道徒追上他之前，一步跨过了斜月三星洞的大门！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妖怪们迅速跟上，那些个道徒则重新聚到了一起。隔着大门，双方对视着。 “咣当”两声，那两柄飞剑被猴子甩到了地上。 须菩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门内，猴子握剑的双手还在啪嗒啪嗒地滴着血，众妖一阵欣喜。 那门外，五个道徒一脸的怒容。 “怎么办？” “杀进去！”为首的道徒怒吼道。 然而，就在此时，轰鸣声中，斜月三星洞的大门毫无征兆地关上了。 一个声音在道徒的耳边响起了。 “斜月三星洞，岂容尔等乱闯。想要人的话，让你们师傅亲自来吧。” 第三十四章：僵局 广场上，三个道徒急急忙忙地朝着阁楼走去。 …… “须菩提祖师出手了？”尹德的脸色顿时微微变了变。 那一旁的猪刚鬣闭起双目，扬起头，一脸失望，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前来禀报的道徒支支吾吾地说道：“也说不上是出手，关键是那猴妖背着白骨精进了斜月三星洞。须菩提祖师不许我们进去……” “那有什么区别吗？”尹德怒斥道。 一众道徒面面相觑，只得低下头去。 此时此刻，猪刚鬣的呼吸都在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在用力地控制，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已经发怒。 如果是他出手的话，事情大概早就解决了吧。或者如果尹德亲自出手，而不是坐在这里摆谱，事情也早该解决了。 然而……没有然而了。只可惜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盟友的权利。 …… 斜月三星洞门口，两个道徒还在把守着，远远地看到了伫立在远处，一言不发的玄叶。 许久，他一步步走到昏厥的道士身旁，仰头望着两位道徒，轻声道：“两位师兄，他身上有伤，能帮我把他送到玄音寺吗？” 闻言，那两个道徒不由得都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许久，玄叶只能失落地，低下头去。 他所关注的，似乎从来就不是其他任何人所关注的。 …… “接下来怎么办？如实禀报师傅，让师傅去找须菩提祖师要吗？” “怎么可能，师傅多少年没离开道观了？虽说只是去一趟山脚，但到底是出了呀。” “那让师傅修书一封，以师父的名望，量须菩提祖师也不敢不从！” “那白骨精根本没有伤人，这件事本来就不需要闹成这样。你们还好意思去禀报师傅？”一旁的尹行怒道。 这一吼，尹行和尹德之间的气氛明显地有些不对了。彼此瞪大了眼睛对视着。 虽说尹行是师弟，说到底还是有些底气不足，但他终究是挺住了，并没有退缩的意思。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一直没开口的猪刚鬣忽然问道：“那个须菩提祖师，究竟是何许人也？怎敢如此狂妄，竟要万寿大仙亲自去？” 尹德想也不想地答道：“一只菩提树妖。” “菩提树……妖？” “对。”尹德明显地也有些慌了，深深吸了口气，道：“据说是师傅的故人。斜月三星洞建观，也不过几十年历史罢了。五庄观有旧制，修成化神境的弟子，都会出山历练巡游，这观中的弟子，追随师傅最久的也不过五百年。他具体和师傅关系怎么样，我们谁也不清楚。” 低下头，猪刚鬣目光微微闪烁着，喃喃自语道：“万寿大仙的故人，必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可是，天庭在册的树妖，似乎并没有菩提树妖呀。” …… 斜月三星洞主殿内，猴子带着众妖俯首叩拜。 “谢……须菩提祖师搭救。” 跪坐在蒲团上的须菩提一拂袖，道：“免礼了。这件事情，老夫会替你们处理。就安心住下吧。” 侧过脸，须菩提又对着一旁的少英交代道：“他们身上还有伤，你先帮他们简单处理一下，然后先安顿好。这番折腾，也该都累了吧。” “弟子遵命。” “谢须菩提祖师！” 主殿内，众人齐刷刷地叩拜了下去。 …… 门外，那两个道徒还在徘徊着。 黑尾透过厚厚的石壁窗户伸长了脖子张望。 “须菩提祖师这样，算不算是把我们给保下了？” “应该算是吧。”大红答道。 “那他们怎么还不走？还是说，他们想守着我们，等万寿大仙过来要人？” 大红有些拿不准，那眉头蹙得紧紧地，望向了一旁正在替猴子包扎伤口的少英。 淡淡叹了口气，大红又是扭头望向窗外。 “玄叶在干嘛？” 远远地，他们看到玄叶已经用树枝支起了一个小棚，正好帮道士挡住了头顶的太阳和四周吹卷的寒风。而那道士似乎也已经醒过来了，玄叶正在扶着他，喂水。 那身旁，还堆起了一个小篝火堆。 “他在……救那个道士？死了才好呢，他还救他干嘛？” 许久，大红只能无奈叹了口气，哼笑道：“说到底，他终究是个人呀。人帮人，正常。人家跟我们有仇，跟他又没仇。” 不一会，猴子身上的伤口便都得到了简单的治疗，也服下了疗伤的丹药。 “谢谢你，少英师兄。”看着自己被包得圆鼓鼓的双手，猴子开口问道：“师兄，白霜怎么样了？” “师傅已经在替她诊治了，等你们都休息好了，我便带你们去见她。” 说着，少英便要起身离开，一直蹲在一旁的肥肠却连忙伸手拉住了他。 这一拉，少英停下了脚步，其他众人也都停下了动作，一个个朝着肥肠望了过去。 只见肥肠尴尬地转悠了两下眼睛，扫了众人一眼，低声问道：“少英师兄呀，那个……须菩提祖师，这算是愿意收猴哥为徒了吧？” 没有回答。 少英默默朝着猴子看了过去，猴子低着头，间歇抬头看少英两眼，似乎也有些纠结。 就这么沉默着，直到少英转身离开，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 待到少英走后，众妖便都一个个静静地注视着猴子。 “这算是……收还是不收？”黑尾问。 “现在的情况，收跟不收有区别吗？”牛头轻声道：“整个藏经阁都随便看了。” “那不一样。”大红嘟囔道：“万一留了一手呢？你没听过猫教老虎，不教上树吗？是不是徒弟，差别可大了。依我看，须菩提祖师既然把我们都留下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再拜一次师？” “我们不是已经拜入玄音寺了吗？”牛头问。 这一问，大红不由得笑了出来，道：“拜入玄音寺，能当真吗？跟着那么一个小孩，你说能学到什么？” “学不学得到是一回事，但小和尚待我们不薄……” “他待我们不薄也不能让我们拿命去赌呀。回头该还恩情，我们还便是了。东西学到了，就是自己的。你不想学，我还想学呢。他现在可是在外面照顾着我们的仇家呢。” 这一来一回的，两人似乎已经有了争吵的趋势。 “行了，这件事，我有分寸。”说着，猴子直接躺了下去，蒙上被子。 众妖面面相觑。 …… 僵持中，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大门整日紧闭着。 那两个道徒依旧守在大门外。 玄叶依旧忙活着照顾道士，没人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猴子不愿意放弃白霜。 须菩提话已经放出去了，没有收回的道理。 五庄观阁楼里的人依旧争论不休，却依旧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没有人愿意去禀报镇元子这件事。 尹德已经下了令，不可能就此作罢。 猪刚鬣更是不可能放弃执行军令。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一时间，似乎形成了一个死局，没人知道该怎么破。 期间，猪刚鬣也提出过诸如亲自拜访须菩提祖师之类的建议，却都被尹德一一否决了。 是夜，整个万寿山甚至比起往常更加平静。直到次日一早，一艘龙族的战舰冲破了云层，出现在万寿山地界的云海之中。 …… “听心姐！看到万寿山五庄观了！”暖暖急匆匆地打开舱门道。 那舱室里，敖听心与九头虫静静对坐着。 听到这句话，九头虫不由得咧开嘴笑，那对面的敖听心却是不动声色。 “接下来，得委屈九头长老继续在船上呆一段时间。” “你要单独去见镇元子？” 敖听心点了点头，道：“等听心将一切料理完毕了，自然会派人来请九头长老下船的。” “可以，你办事，我放心。”九头虫摊了摊手道。 …… 人参果树下，镇元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三十四章：人参果 聚满了人的阁楼里，一个道徒忽然匆匆走了进来，报道：“师兄，龙四公主来了。” “龙四公主，东海敖听心？”猪刚鬣略略迟疑了一下。 已经十分烦躁的尹德深深吸了口气，道：“接。” 说罢，一拂袖，快步朝着殿外走去。 那一众道徒也连忙一个个跟上。 抵达空港的时候，他们看到龙宫的战舰已经停靠，敖听心正在暖暖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栈桥。 那些个虾兵蟹将正协助五庄观的道徒将各种礼物从船舱卸下。 “参见龙四公主！”尹德拱手道。 那身后的一众道徒也纷纷拱手：“参见龙四公主！” “免礼了。”敖听心淡淡笑了笑，走下栈桥，一步步来到尹德面前，福身行礼。 虽说镇元子不出面，尹德便是这五庄观的主宰，但若要论及在这三界之中的身份地位，敖听心远远不是尹德可比的。这一福身，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礼毕，敖听心轻声道：“尹德道兄别来无恙？” “托公主的福，一切安好。” 猪刚鬣也随着众道徒匆匆赶来，却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并未走近。 “万寿大仙，可在观中？” “师傅在观中。” “那，此次前来，听心还有一事相求。” 闻言，尹德不由得愣了一下：“何事？” “想向五庄观求一枚人参果，不知可方便。” 侧过身，尹德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师傅闭关之中，四公主远道而来，还请先行安顿。此事，待尹德禀报了师傅，再行回复。四公主来求，该是问题不大。” “听心在此谢过了。”敖听心又是笑了笑。 那笑容温文尔雅，可落到猪刚鬣的眼中，却如同一根刺一般。 远远地看着朝五庄观走去的队伍，猪刚鬣一阵苦笑。 这就是现实吧，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天将，就算尹德只是一个炼神境的道徒，只因为他执掌五庄观，自己这个金仙，却还得忍着。而敖听心出面，则全然不是一回事。 从某种角度来说，即便修成了仙，趋炎附势的世道，也并没有丝毫改变呀。 …… “师傅，龙四公主来了。想求一枚人参果。” 镇元子略略沉默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缓缓侧过脸，瞧着尹德道：“让她到这里来吧。” 说着，镇元子衣袖一甩，人参果树下当即出现了一座小小的亭子，亭内摆放着一座屏风，两张石椅，一张长桌。刚刚好把那人参果树下的人形轮廓遮住了。 “让她到这里来？”尹德不由得愣了一下。 镇元子向来不喜见客，虽说敖听心给万寿山备年礼，已经持续了百年，可即便是之前没有闭关的时候，镇元子都会随便找个理由推掉。以至于敖听心登门百次，却从未见过镇元子。 这次为何…… 还是主动提出。 当然，想归想，尹德终究还是拱手道：“是，师傅。” 说罢，正要退下，却听镇元子又说了一句：“等等。” 尹德连忙停下了脚步。 蹙着眉头，镇元子轻声交代道：“那个天将，让他也候着。” “是，师傅。” …… “启禀四公主，家师请您相见。” “见……我？”敖听心不由得愣了一下。 “对，家师请您后院相见。”尹德轻声道。 “那就，有劳尹德道兄带路了。”说着，敖听心已经站了起来。 …… 在尹德的引领下，带着暖暖和一众随从侍女，敖听心一步步穿越了广场。 那远处，猪刚鬣依旧静静地看着。 不远处，尹行也在看着。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 扬起头，敖听心望见了那几乎把半个如同宫殿群一般的五庄观都笼罩在树冠下的擎天巨木。 …… 很快，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五庄观的后院。 巨木下，凉亭前，镇元子静静地站着。 带着暖暖和一众随从，敖听心双膝跪地，叩首道：“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叩见万寿大仙。” “叩见万寿大仙。” “起来吧。”镇元子微微示意道。 论辈分，论名望，论修为，无论论哪一种，镇元子都是天地大能，既是玉帝亲来，也只有在门外候着的份。对于镇元子来说，敖听心就是后辈之中的后辈。 至于那执掌道观的尹德，不过是因为山中无老虎，那些已经学成的弟子都离观罢了。 “谢万寿大仙。”敖听心再次叩首，在暖暖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坐吧。”镇元子指着一旁的石椅道。 说着，他已经自己坐到了另一边的石椅上。 “谢万寿大仙厚爱。”敖听心又是福身行礼，微微低着头，一步步走到那石椅坐下。 由始至终，那身姿都是极正，步伐极稳，双手交叉腰间，眉目低垂。 暖暖连忙奉上了一份折子。 敖听心接过，双手呈上，道：“这是……龙宫今年进献的礼单。还请万寿大仙过目。” 瞧着敖听心那严肃而得体的模样，镇元子不由得笑了笑，捋开衣袖，伸出手去，却不是接礼单，而是端起了茶壶，沏起了茶。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呀，四公主果然风华绝代。” 这一说，敖听心不由得愣了一下，望着镇元子。 抬头看了敖听心一眼，镇元子轻声道：“今年的礼，便不收了吧。” 闻言，敖听心不由得缓缓将手中的礼单收了回来，道：“可是去年的礼单，万寿大仙不合心意？” 镇元子缓缓摇了摇头。 “那是……” 侧过脸，镇元子对着敖听心的随从以及自己的一众道徒道：“都下去吧，为师要与四公主品茶，论道。” “是。”那一众道徒一个个拱手，退出了后院。敖听心的随从也是如此。 转眼之间，后院便只剩下镇元子与敖听心两人了。 将一杯热腾腾的清茶推到敖听心面前，镇元子轻笑道：“四公主的船舱里，可是还带着个人？” 敖听心淡淡笑了笑，伸手捧起了茶盏，轻叹道：“羽虫，九头虫。” “似乎伤得有点重呀。”镇元子半眯着眼睛道：“所以，人参果是替他求的？” 敖听心默默点了点头：“还请万寿大仙出手相助，不胜感激。” 第三十五章：喂饱她 五庄观空港，遍地的各色礼品。 虾兵蟹将们还在三三两两地把东西从战舰上抬下来，不过数量已经少了许多。 一位道徒站在正中，正拿着本子与一位蟹将一同清点着货物。 猪刚鬣佯装漫不经心地走着，间歇拿起拜访的小礼盒看两眼，缓缓地靠近。 很快，那些个虾兵蟹将都注意到了这个天将，皆是一脸的疑惑。 五庄观里怎么会有个天将？ 然而，看那些道徒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也就不便说什么了。 很快，几乎所有虾兵蟹将的目光都聚到了猪刚鬣身上，猪刚鬣连忙停下脚步，假装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一旁龙宫送来的青石炉鼎。还特别伸手摸了摸。时不时地，那目光却在往战舰上瞥。 “都已经停靠了，居然还不把隔离法阵撤除？龙宫的战舰上面是藏了什么东西吗？” 此时此刻，九头虫正隔着舷窗面无表情地瞧着空港上看上去若无其事地漫步，实则一点一点靠近战舰的猪刚鬣。 …… 后院的大门敞开了，敖听心提着裙摆，跨过了门槛。 暖暖连忙上前去搀扶，低声问道：“听心姐，怎么样了？人参果要到了吗？” “要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 “回去再说。” 就在尹德的面前，两姐妹维持着礼貌性的笑容优雅走过。 …… 人参果树下，一阵清风吹过，那凉亭、屏风、石桌椅，乃至于茶具全都化作细沙，飘散无踪了。 如同往常一般，只剩下镇元子与那人形轮廓。 “你答应她了？”一个声音在镇元子的耳边响起了。 “你觉得老夫做得不对？” “不是不对，只是，看不懂。万寿大仙的人参果什么时候这么好要了？” 闻言，镇元子笑了笑，轻叹道：“在这小妮子执掌龙宫商贸之前，龙宫每年的年礼，从来都只有妖都天庭，没有我五庄观的。小妮子执掌商贸之后，便将五庄观加了上去。连续百年亲自到访，老夫不见，她照访不误。虽说老夫也看不上她那些个俗礼，但这眼界和城府，可是比她那市侩的老爹要强上不少呀。” “去年老夫让尹德给她出了三道题，让她填老夫自撰的《复选经》，她也填了个八九不离十。可谓聪慧。” “如此既有眼界，又有城府，兼且聪慧，还有些野心的后辈，老夫自然应该奖励一下。” “是奖励吗？”那声音冷冰冰地说道：“她不知道，你却是知道妖都的乱局最终会如何的。那人参果，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若是真奖励，你应该让她立即离开。” “呵呵呵呵，妖都的乱局，你我看到的，都不过是十年之内的三界，十年之后，你看不到了，老夫，也还看不到。若是福，便当是老夫回她那百年心意的礼，是祸……也罢。年轻人嘛，野心太大了，不小惩大诫，往后怕是会惹更大的事。” “所以，你今年不收她的礼物？” 这一问，镇元子却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微笑着，没有回答。 …… 此时，猪刚鬣还在五庄观的空港徘徊着。 那四周所有的眼睛都在有意无意地瞧着他，即便是船舱中的九头虫也是。然而，他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一般，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周的礼物，间歇拿起一件握在手里把玩，似乎很是好奇。 就这么转了好一会。 每当他靠近战舰的隔离法阵之时，便会鬼使神差地出现几个虾兵蟹将，或堆叠东西，或清点物件，总之，刚好就挡住了他的去路，将他引向另一边。 然而，猪刚鬣却全然不以为意。 渐渐地，船上船下，除了五庄观的那些个道徒之外，所有人似乎都已经了然于心了，只不过不愿意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那船舱中的九头虫也暗暗运起了灵力。 忽然间，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猪刚鬣“不小心”碰翻了身旁的一个小箱子，一颗珠子掉落在地，径直朝着战舰的方向滚了过去。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猪刚鬣嘴里嘟囔着，快步朝着珠子追了过去，一下越过了原本前来阻拦他的虾兵蟹将。 这一举动来得太突然，猪刚鬣的动作又极快，以至于那些个四周的虾兵蟹将都毫无准备。 九头虫一惊，连忙提起了气息，准备动手。 然而，就在珠子即将滚入隔离法阵的一刹，猪刚鬣却一个眼明手快，直接将珠子握到了手里，一个转身走了回去。 “还好还好，没弄坏。要是弄坏了，本将那么点俸禄可是赔不起呀。哈哈哈哈。”嬉笑着，他一脸歉意地将珠子放回箱中，还不断地跟四周的天兵低头哈腰。 那笑容，可谓是憨态可掬，以至于道徒们都有些错愕了。 猪刚鬣在这五庄观里也呆了有些时日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也都有所了解。什么时候看他这么笑过呢？ 见猪刚鬣远去，直到此时，在场的虾兵蟹将才一个个松了口气。 那船舰里的九头虫也缓缓散功。 …… 房间里，敖听心一脸疑惑地说道：“人参果是答应给了，可是……万寿大仙的态度很奇怪。他说让我自己选择……总感觉，他在暗示我些什么。” 暖暖一脸的懵懂。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轻叹道：“算了，答应了就好。这件事，也便告一段落了。” …… 此时此刻，那空港的不远处，贴着墙壁，猪刚鬣重重地喘息着。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缓缓滑落，那身上的衣物都已经湿透了。 “刚刚那是……九头虫的气息？九头虫来了万寿山，还是搭乘龙族的战舰？”瞪大了眼睛，他缓缓地，咬牙笑了出来：“这消息，可比两个灵妖的人头重要大多了！哈哈哈哈！” …… 斜月三星洞中，披着厚重棉袄的须菩提缓缓睁开了眼，松开了把着白霜脉搏的手。 “她……怎么样了？”一旁的猴子低声问道。 “暂时无碍。不过，白骨精终究是白骨精，嗜血已经被激活，往后，没有血液便无法活下去。” “她以后就只能喝血了吗？” 须菩提缓缓点了点头，道：“白骨化形，虽说少见，但也并不是没有。论资质，也是一等一的灵族。可是，这三界之中的白骨精，如今却只剩下这么一个，你可知道是为何？” “为……为何？” “因为白骨精嗜血，所以不只不容于天庭，还不容于妖族。谁又会想要一个随时可能失控，吃了自己的同伴呢？这时候，白骨精的强大，就变成了所有人所忌惮的了。”说着，须菩提不由得苦笑了出来。 那四周的妖怪们不由得一个个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淡定了。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猴子眨巴着眼睛问道。 须菩提缓缓摇了摇头。 “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办法？”猴子连忙问道。 瞧着猴子，须菩提深深吸了口气，道：“喂饱她。” “啊？”这一说，在场的众妖不由得都惊叹了出来。 “这怎么可以，用血喂饱？” “要不去捉些牲畜来？”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大红哼笑道：“要是随便什么血都有用，这世间又怎么会一个白骨精都没有呢？” “那得啥，人血和妖血？”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须菩提默默地注视着猴子。 呆呆地眨巴着眼睛，猴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他低声问道：“她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现在。”须菩提笑了笑，握住猴子的手腕便朝白霜的嘴边送了过去…… 甲鱼不是龟说 日常求个推荐票！ 第三十六章：苏醒 “嗷——！”一声尖叫。 几乎猴子的手指送到白霜嘴边的时候，她便已经条件反射地咬了上去，吸吮了起来。 猴子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都被吸走了一般，一下整个软了下来，甚至不得不用手去扶着卧榻才能稳住身形。 那四周的妖怪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着。 猴子都有些慌乱了，那眼睛一直朝着须菩提身上瞥。见须菩提面色如常，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好一会，直到白霜微微松口，猴子才将手收了回来。 再看去，白霜的脸色已经开始红润了起来。 “她很快就会醒了。” 话音未落，只见白霜的眼睫毛已经微微颤动了起来。 “以后都得这样吗？”猴子注视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问。 “差不多吧。白骨精是一种很特殊的妖怪，血液，是她力量的源泉，也是她生存的依赖。修为越高的人的血，对她的帮助越大。而一旦缺乏血液，因为饥饿，她就会失控。成为所有人的威胁。” 说着，须菩提淡淡叹了口气朝着猴子望了过去，道：“当白骨精的朋友，压力可是不小的。” “怎么说？”猴子苦笑了出来。 须菩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猴子。 这算是意味深长了吧。 小小的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白霜重重的喘息声。 好一会，须菩提深深吸了口气，道：“她已经没什么事了，至于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会不会像其他白骨精一样陨落，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起身便朝着屋外走去。 “谢须菩提祖师！”猴子连忙说道。 屋里只剩下众妖和少英了。 少英叹了口气，道：“五庄观的问题，师傅会替你们解决的。接下来，你们就安心住下吧。修行，也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这斜月三星洞刚好适合。” “谢谢少英师兄了。”猴子开口道：“另外少英师兄，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说。” “能不能帮我把他送回玄音寺去，毕竟，天寒地冻的……” 少英扭头朝着窗外的玄叶望了一眼，会意地点了点头：“行。我这就去。” 说罢，少英转身离去了。 …… “什么，你要走了？”尹德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师傅刚好准备接见你，难道你不想完成任务了吗？” “见了万寿大仙就能完成任务吗？”猪刚鬣反问道。 “这……”尹德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以你对你师傅的了解，他会开口让须菩提祖师放人吗？” 尹德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猪刚鬣，那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微微低眉，猪刚鬣一面把玩着尹德桌案上的装饰物，一面说道：“便，劳烦道兄回复万寿大仙，说末将天庭有紧急军务，需得赶回去。那白骨精和石猴的事情，回头，再行拜访。” 犹豫了好一会，尹德松开紧蹙的眉，道：“也成。” 这事情本来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如今猪刚鬣肯主动放弃，倒是好事。也省得自己两面下不了台。 不过，那守在斜月三星洞前的两个道徒要不要撤，却是个问题呀。 “那便，有缘再见了。”说罢，猪刚鬣朝着尹德拱了拱手。 …… “师傅，天庭的使者已经回去了。” “知道了，退下吧。”镇元子轻轻摆了摆手。 待尹德走后，镇元子哼笑了出来。 “看来，那天将，已经知道九头虫就在战舰中了。否则，怎么会这么急着离开。” 这一次，那人形轮廓没有任何回应。 …… 房舍内，敖听心静静地注视着摆在桌案上的人参果。 一旁的蟹将禀报道：“就在方才，一位不明来历的天将在空港走动，一度十分靠近我们的战舰。不过，并没有踏入法阵之中。属下已经询问过，那天将名为猪刚鬣，隶属于天庭巡天府，到万寿山，是为了捉拿两只灵妖。灵妖还没拿住，不过刚刚已经拜别了尹德道人，返回天庭了。” 敖听心依旧静静地注视着桌案上的人参果，那眉头紧锁着。 “听心姐，有问题吗？” “有一点。”说着，敖听心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蟹将退下。 待那蟹将离开后，敖听心才面色凝重地说道：“那天将这时候离开，恐怕是已经知道我们战舰上的是九头虫了。” “应该不会吧？不是说，没进入法阵吗？” “万一呢？”敖听心深深吸了口气道：“被天庭知道我们船里的是九头虫，倒也无碍。毕竟，我们跟妖都有贸易往来，这早就是默认的事实了。天庭况且都还购买我们从妖都运出的物产呢。再说了，单凭小小天将一两句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关键是……如果我们这时候离开，一旦天庭出手稽查战舰，捉捕九头虫，我们护送九头虫来万寿山的事情，便会公诸于众。毕竟九头虫可是天庭通缉榜上第一人。天庭不怕，怕的是妖都，是多目怪。万一多目怪这时候知道了……” “那怎么办？”暖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犹豫了好一会，敖听心才轻声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只能暂时住下了。直接让九头虫在我们的战舰里养伤，有战舰的法阵掩护，其他人也很难知道他在里面。等他完全恢复了，不再惧怕多目怪的追击了，我们再分别离开。即便天军再想捉九头虫，也不可能在万寿山动手。” “嗯！”暖暖重重地点了点头。 …… 玄叶不肯丢下道士，于是，少英只得把道士跟玄叶一起送回了玄音寺庙。 日子又开始一天天地过了起来。 苏醒了的白霜似乎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硬要找点什么区别的话，大概就是她不再吃其他任何食物了吧。 之前那强大的力量，也不见了踪影。据说是因为血量只够维持生命的关系。 “你会不会嫌弃我？”看着其他几个躲躲闪闪的小妖，白霜眼巴巴地望着猴子。 这句话，她问了猴子很多次。 每一次，猴子都是轻轻摸摸她的头，跟她说：“不会。” 每一次，白霜都会笑得很甜。 几乎三天一次，猴子便需要喂白霜一次血。这样的频率是猴子所能承受的。总体而言，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不过，据说，随着白霜修为的提高，她需要的血量会有所增加，或者需要修为更高者的血。当然，只要猴子在修为上始终领先白霜，那么这脆弱的平衡便能一直保持下去。 黑尾、牛头、大红、肥肠也开始了修行，大概是因为一直以来被打怕了的关系吧，清一色地选择了行者道。对于他们来说，修仙，就是为了打架。 由于资质和性格不同的关系，四人的修行进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情况最好的，当属老牛。一方面本身资质还不错，另一方面又识字，性格也是比较稳得下来的。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顺利踏入了凝神境。 次之，则是大红。虽说资质比牛头要差一些，但大红认的字可比牛头还要多，本身修行也努力。用了五天的时间完成了踏入凝神境的过程。 黑尾用了八天，也还算好。 最糟糕的是肥肠。资质一般，不识字，还懒，又坐不住。暂时没有看到踏入凝神境的迹象。 至于白霜。 由于修为提高会导致需求鲜血的增多，暂时还不敢让她修行。暂时也就在道观里帮忙打打杂而已。 除了不能出门在外，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之前更好了。 门口的道徒轮换了好几拨，可是镇元子却迟迟没有来要人，少英猜测是尹德暂时下不了台。 直到进入斜月三星洞的第十五天，听说猪刚鬣早已经离开了五庄观，少英决定约尹德见面。 第三十七章：天上地下 万寿山的冬季其实很短暂，短短的一个多月过去，雪便已经开始融化了。 山间的小溪又是有了叮咚的声响，树林里的动物也重新活跃了起来。 猴子站在斜月三星洞外抬头仰望，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的空气。 那身后，白霜披着厚厚的衣裳，望着他。嘴角流露的笑是无论如何掩不住的。 瞧着白霜，猴子歪着脑袋道：“我怎么觉得，你醒了之后好像人也变了。” “有吗？”白霜甜甜地笑着。 “没有吗？好像……天天都在傻笑。需要吸血，好像没什么可开心的吧？” “是没什么可开心的呀。” 白霜还在笑，笑得猴子眉头都蹙了起来。 “她好像看到你才笑。”一旁的大红提醒道。 这一说，白霜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像个苹果。就好像被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样。 猴子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神色凝重地对着大红嘟囔道：“你觉不觉得，肥肠看到肉包子的时候笑得好像也是这样的？” “嗯，有点。”大红面无表情地答道。 “不行，我还是得住得离她远点。” 说着，已经不自觉地往后了一步，缩到大红身旁。 白霜不笑了，嘟了嘟嘴，有些不快地瞧着猴子。 站在两人旁边的大红那目光不断来回着，似乎懂了，但是不想说。只是无奈翻了翻白眼，叹了口气。 不多时，斜月三星洞的大门敞开了，尹德和少英一起从里面走了出来。 少英拱了拱手，礼貌性地笑道：“有劳道兄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尹德也拱了拱手算是回礼，道：“既然你肯作保，那贫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万不可出事。若出事，即便贫道愿意通融，家师，也不会袖手旁观。” “在下明白，还请道兄放心。” 简单地话了个别，尹德转身便走了。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瞧了猴子一眼，那目光，着实让猴子有些不舒服。 “搞定了？” 猴子抬手就要搭少英的肩，少英却是往侧边迈开一步，让猴子搭了个空。 不过，脸皮厚如猴子，区区一次套近乎失败，自然是面不改色了。 少英轻叹道：“我帮白霜，作保了。” “少英师兄的面子这么大的吗？”猴子挠了挠脸。 “不是我的面子大，而是这么僵持下去，实在有点不像话。尹德这个人，别的没什么，就是要面子。你想想，一个炼神境道徒，却执掌五庄观，这份殊荣……哎，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去跟猪刚鬣合作吧。” “面子？”猴子的眼睛骨碌骨碌转：“面子值多少钱呀？我从来都是要里子。都快活不下去了，要脸干啥呢？” 这一说，少英顿时笑了出来，道：“看出来了，还记得你来拜师，被我甩出去那次吗？那次我就看明白了，你这猴子，滑头得很。” 猴子挠着头憨笑。 “还记恨我不？” “肯定不了，感激还来不及呢。您就是我命中的贵人。”猴子一脸的谄媚道：“就差给你塑个像，供起来了。” “别。”少英连忙摆了摆手，道：“你的贵人是师傅。若不是师傅开口点醒，我肯定是不会去帮你的。” “额……”这一说，猴子顿时愣了一下，回首望去，刚好看到须菩提站在观内的窗前朝外眺望。 两人目光交汇之际，猴子连忙正色，躬身，拱手。须菩提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这一幕，看得猴子都有些疑惑了。狐疑地朝着少英瞥了一眼，道：“师兄说的……是真的？” “这事骗你干嘛？” “但怎么对我好像……” “这就得你有空自己去问师傅了。” 说着，少英转身走了。留下猴子一个人站在原地，怎么想也想不通。 如果按照少英所说，须菩提对猴子该是极好的。然而，事实却是几乎没给过猴子好脸色看。由始至终，哪怕在斜月三星洞里住了半个月，猴子也没机会跟须菩提说上半句多余的话。 或者说，须菩提并没有想要跟猴子说话。 得道的大仙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猴子实在想不明白，到最后索性不想了。 “修行要紧，修行要紧。”扭过头，猴子对正在远处折腾的众妖道：“你们几个，今天的早课呢？都他娘的做了没有！还想不想修了！” “都做了。”黑尾拉长了声音答道。 “都做了不能再做点其他的吗？特别是你，别左顾右盼的，说的就是你！字都还没认完呢，还不快去习字！老子一巴掌呼死你！” 黑尾灰溜溜地跑了，不只是黑尾，在猴子的驱赶下，一众小妖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藏经阁修行去了。 那一旁，白霜还在死死地盯着大大咧咧的猴子，一脸的不悦。 …… “这几天，五庄观上下一切如常。万寿大仙依旧闭关，听说，这十几年，万寿大仙就接见了公主一个人。尹德道人倒是忙里忙外的，不过，他平时也是这么忙。全观上下，事无巨细，他都得亲自过目才安心。今天早上出去了一趟，听说，是去斜月三星洞了。” “斜月三星洞？”敖听心微微抬起眼皮子，瞧着站在身前的蟹将。 “是……万寿山的一个小门派。” “万寿山还有其他门派，怎么没听过？”坐在桌对面的暖暖也提起兴致了。 “有的，末将也是才知道。”蟹将笑了笑，接着禀报道：“万寿山地界，除了五庄观，还有两个小门派。一个呢，是玄音寺，一个小佛寺。听说，是很多年前流落此地的一位僧人创建的。万寿大仙虽说属于道家，对佛门却也不排斥，便准了。说起来据说还有些渊源，跟西方佛祖有关的。” “西方佛祖？”敖听心低头抿了一口茶。 “具体……嘿，具体年代久远，弟子也不太清楚。不过，据说那佛寺发展得并不好，到了这一代，居然只剩下一个孩子坐镇，该也是差不多了吧。” “跟佛祖有关怎么会没落至此？” “这末将就说不清了。”蟹将尴尬地笑了笑，稍稍沉默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那另一个，便是斜月三星洞了。据说观主是位大仙，人称须菩提祖师，是万寿大仙的故人。那道观，也才成立了不到百年。” “须菩提祖师？”敖听心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少顷，开口道：“既然是万寿大仙的故人，我们来了，理应备上礼物，前往拜访。也算是交个朋友。” 说着，敖听心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个离去的天将，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 …… 此时，天庭，巡天府。 角木蛟端坐在主座上，静静地注视着单膝跪在大殿正中的猪刚鬣。那头微微仰着，摸着下巴。 “你说，九头虫在万寿山，而且，是坐龙族的战舰去的？” “对。”猪刚鬣斩钉截铁地答道。 “你亲眼所见？” “这……”猪刚鬣干咽了口唾沫，道：“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那气息，绝对没有错。” “你跟他距离多远？” “二十丈。” “二十丈的距离，九头虫在你面前都无法隐匿气息吗？” “当时他准备对属下出手，所以并没有隐匿气息。” “他准备对你出手，你又是如何活着回来的？” “这……”猪刚鬣眨巴着眼睛道：“幸亏当时末将机灵，手指刚一触碰到法阵，感觉到九头虫的存在，便立即转身离开。所以，他并不知道末将已经发现他了。九头虫向来狂妄，只要我们趁此机会派出重兵，在万寿山外设伏。再设法引出九头虫，必可一举将他拿下！” 话到此处，猪刚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望着角木蛟，满怀期待。 然而，闻言，角木蛟却不由得笑了出来，那是有点嘲讽的笑。笑得猪刚鬣都有些不明所以了。 “机灵……嗯，是挺机灵的。”角木蛟点了点头，道：“你怕不是完成不了任务，所以找个理由搪塞吧？” 猪刚鬣有些错愕地望着角木蛟。 “行了，下去吧。两个灵妖被万寿山给庇护了，确实也难搞。这件事，本座理解。不会追究你的。” “不是……星君，我……” 猪刚鬣还想辩解，然而角木蛟已经没兴趣听了，摆了摆手道：“我说让你下去，听不懂吗？” 那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僵住了。 猪刚鬣呆呆地望着角木蛟，角木蛟却连看都不看他。 无奈，猪刚鬣只得咬了咬牙，重重一捶胸甲，起身，退了下去。 …… 踏出大殿的时候，猪刚鬣一脸的失落。 角木蛟的那句话：“你怕不是完成不了任务，所以找个理由搪塞吧？”不断在他耳边回荡着。 一位年轻的天将连忙凑了过来：“刚鬣哥，怎么样了？” 猪刚鬣缓缓摇了摇头。 那天将顿时愣住了。 “回去吧。”说着，猪刚鬣已经迈开了脚步。 “不是，星君怎么说？这么好的机会！” “天德啊，这件事过去了，以后都别再提。” 那名为戴天德的天将一脸的错愕。 空旷的广场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刚鬣哥，别灰心，总有机会不是。就算这次不成，以刚鬣哥你的能力，立下大功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别说了。” “刚鬣哥，真的，不用不开心。” “我说了别说了！”一声暴喝。 回过头，猪刚鬣咬着牙，攥紧了拳头。那面容，看得戴天德整个都懵了。 好一会，猪刚鬣才深深吸了口气，干咽了口唾沫道：“对不起，我今天心情有点不太好……先回去吧。” 说着，猪刚鬣已经转身大步离去了。 那身后，微微伸出手去的戴天德甚至连一句：“没事。”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远远地望着猪刚鬣远去的身影。 第三十八章：为师知道 太阳高高地悬在天空中，空港的雪缓缓地融化着。一道道的清泉顺着山岩流淌而下。 船舱里，九头虫盘腿而坐，专心致志地疗着伤。 那身体如同火炉一般，皮肤通红。 一滴滴的汗水从额头缓缓滑落。 …… “师傅——！”猴子拉长了声音喊道：“我们回来啦！” 玄叶抱着扫帚匆忙跑到大门口。在望见远处猴子一行的瞬间，那嘴角的笑是掩都掩不住的。 然而，也只是一刹而已。下一刻，似乎想到什么，迈开的脚步又不自觉地停住了，只是站在原地抱着扫帚，远远地望着猴子。 那远处已经张开双臂准备将玄叶一把抱起的猴子忽然一愣，只得尴尬地将手收了回来，挠了挠脸。 那身后，一众妖怪蹙着眉头看着。 倒是白霜抢先一步奔了上去，蹲到玄叶面前。 “寺里还好吗？” 玄叶这才重重点了点头，望着白霜淡淡笑了笑。 门后灰头土脸的道士伸长了脖子看了众妖一眼，吓得连忙又缩了回去。 猴子朝着道士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玄叶摇了摇头。 “那你收他为徒了？” “也没有，说了只收你一个的。” 玄叶抬头望着猴子，那眼神之中似乎有些埋怨的味道。猴子却只是挑了挑眉，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我们给你带了些米。寺里的米不是没剩多少了吗？”说着，猴子扭头朝着肥肠招了招手。 肥肠连忙快步上前，将扛在肩上的米袋子放了下来，解开袋口。 猴子抓起一把，又松手任米粒一粒粒散下，笑着说道：“看！送给你！” 然而，玄叶并没有笑，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猴子。 “为师不要。” “为什么？” “这是人家的东西，为师能养活自己，也能……也能养活自己的徒弟。过几天，为师就把你们在那边吃人家的，用人家的，都送还回去。” 说着，玄叶高高地仰起了头。那稚嫩的脸庞，有一种说不出的倔强。 众妖面无表情地瞧着身高只到他们腰部的玄叶，无奈地叹了口气。 …… 风轻轻地吹着，一粒粒的积雪从树梢处碎落下来，落到了地上。 敖听心带着暖暖，带着一众蟹将踏雪而来。望见了大门紧闭的斜月三星洞。 其中一个蟹将迈开脚步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门。 “须菩提祖师在吗？东海四公主敖听心前来求见，开一下门好吗？” …… 主殿内，正在写着字的须菩提微微扬起头来。 “师傅，弟子去开门？”立在一旁的少英轻声问道。 略略想了想，须菩提道：“那猴子呢？” “出去了，说是回玄音寺一趟。” “也该回去一趟。”稍稍犹豫了一下，须菩提又问：“那还住回来吗？” “应该会吧，他没说要搬回去。” 须菩提默默点了点头，轻叹道：“他想修道，终究是住在斜月三星洞比较好。” “开一下门好吗？东海四公主敖听心求见须菩提祖师！” 那门外又是传来了蟹将的叫门声。 少英尴尬地朝着大门的方向指了指。 见状，须菩提会意地点了点头，道：“去开门吧，不过，告诉他们为师有恙，不便见客。带了礼物的话，便直接退回去。便说无功不受禄。” 说着，干咳两声，紧了紧棉衣，又是低头书写了起来。 “弟子遵命。” …… 猴子一行一到，玄叶便开始忙里往外地准备起了茶水。 冬天还没完全过去，雪也还没完全融化，所以，那沏茶的地点，直接便选在了主殿之中。 由始至终，玄叶都没有询问过任何一句关于猴子等人接下来，是要住在玄音寺还是住在斜月三星洞的话。不过，这个问题彼此都该是清楚吧。 至于那心知肚明的改换师门的问题，就更没提了。 玄叶不问，猴子也不开口。双方就这么沉默着。至于大红和黑尾，已经在一旁疯狂地开始互相使眼色，生怕玄叶开口要留，更生怕猴子直接就给答应了。 不过，这扭扭捏捏的，也不过都是内心戏罢了。 整个主殿内安静得只剩下那烧水的声音。 哦，不，还有道士偶然的呻吟声。 渐渐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道士吸引了过去。 谁能想到，当初耀武扬威，将白霜逼得背井离乡的道士，最终会是如此下场呢？ 从猴子一行踏入玄音寺开始，他就一直这样，一直缩在角落里。蓬头垢面，披头散发。一会伸出手去随着地砖的缝隙画，一会又望着屋檐傻笑。那偶尔望向猴子以及众妖的目光中则充满了恐惧，唯独对玄叶有些不同罢了。 似乎……已经彻底疯了。那模样，好不凄凉。 “你打算以后怎么处理他？”猴子忽然开口问道。 “留下吧。”玄叶答道。 “把他留下来？”猴子又问了一次。 玄叶点了点头：“把他赶走的话，他会饿死的。” “那你还不要我带回来的米？这可是多了一张口呀，而且还不干活的。” 玄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着头，沉默着。 那一旁的大红目光顿时微微闪烁了起来，似乎捉到了什么契机，连忙开口道：“这样也好，师傅要普渡众生嘛。眼前这道士不渡，何以渡众生？对吧？不过这样的话，如果我们回来，就靠这几片地，恐怕口粮会不够呀。而且肥肠已经在斜月三星洞大吃大喝惯了。” 话到此处，肥肠一惊，连忙说道：“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你不要赖我！” “怎么就是赖你了，你哪天没吃一堆了？” “我吃一堆，我又没说我不回来！” “你回来，也得养得起呀！” 一言一语之间，肥肠和大红争吵了起来。 猴子也不吭声，只是间歇朝着玄叶瞧两眼。玄叶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 吵着吵着，黑尾也加入了战局。 “你就承认你想留在斜月三星洞不就行了！” “我没说我干嘛要承认呀！” “你来之前就跟我说过的，说你不想回玄音寺了！说斜月三星洞的饭好吃！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对对对，不用怕，说出来，师傅会理解的。” “其实留在斜月三星洞也是不错的，等学成了，我们再回来跟师傅学普渡众生嘛，你说对吧？”说着，牛头轻轻用胳膊肘顶了顶猴子的背。 “我真的没说过呀……”你一言我一语的，众口能铄金，肥肠实在辩不过，那死的心都有了。只得抱着头，哭丧着脸溜到门外去。 猴子依旧没有开口，玄叶也没开口。 那水已经沸了，玄叶却仿佛听不见一样，呆呆地坐着，没有动手的打算。 肥肠一走，几个“演员”没法把戏继续往下唱了，只得又安静了下来。 无奈，白霜伸手沏起了茶。 一杯杯热腾腾的茶放到了众人身前。似乎为了掩饰那份尴尬，所有人都低头抿着茶。唯独玄叶没有，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 “须菩提祖师有恙在身？”敖听心略带迟疑地问道。 “你是在说笑吗？”一旁的暖暖道：“须菩提祖师什么修为了，怎么会有恙在身？生病那是凡人才会……” 敖听心抬手制止了暖暖的话语，微笑着说道：“既然须菩提祖师有恙在身，那我们就改天再来拜访吧。” “那就不送了。”少英恭敬地拱手道：“至于礼物，也请带回去。师傅说了，无功不受禄。” 那门，由始至终都只是开出一条缝而已。 “听心明白了。”敖听心福身回了一礼。 待那大门完全合上的时候，暖暖才一脸不悦地说道：“太过分了，这么冷的天过来拜访他，居然也不打算请我们进去喝杯茶。还有抱恙，这什么狗屁理由嘛！” 敖听心默默瞥了暖暖一眼。 这一瞥，暖暖才努了努嘴，低下头去。 “回去吧。” “礼物呢？” “也带回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又是往回走了。 …… 许久，玄叶端起最后一杯，一步步走到门外，送到了肥肠面前。 肥肠哭丧着脸说道：“师傅，我真没说呀……” “为师知道。” 闻言，肥肠不由得愣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望着玄叶，听着，等着。 即使肥肠蹲下来，玄叶也还是没有肥肠高。然而，玄叶却踮起脚尖，轻轻摸了摸肥肠的头，轻声道：“肥肠乖。师傅知道，肥肠最是憨厚，虽然贪吃，但肯定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 一时间，肥肠都愣住了。 那其他所有人的，也都愣住了。 或者说，有些羞愧。 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玄叶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肥肠说道：“其实呆在斜月三星洞真的好，比在玄音寺好。既能学到法术，也能吃饱。五庄观要拿人，为师也保不住你们。呆在那里，也安全。为师都懂。” 说着说着，玄叶微微地梗咽了，一滴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年仅八岁的孩子，他在笑着，努力地笑着。 泪眼朦胧。 “放心吧。为师，都懂……” 那声音已经微弱得风声都可以轻易掩盖过去了。 可他还在笑着。 望着玄叶，猴子缓缓叩拜了下去。 见状，那其他的一众妖怪也都一个个叩首。 一时间，玄音寺中，只有玄叶一个人还站着。呆呆地站着，回头望向猴子。 “对不起，师傅……” “去吧，为师都想清楚了。是为师教不了你想要的，是为师的错。为师，当不好你的师傅。” 缩在墙角的道士呆愣地看着，懵懂地看着众妖。 第三十九章：红痣 回去的路上，一路的沉默。 他们路过了树林，路过了小山，路过了湍流的溪水。 雀鸟从他们的头顶叽叽喳喳地飞过。 一只山猪立在河边低头喝着水。 猴子走在最前面，面无表情，那呼吸却微微地在颤抖。 白霜迈着小步紧随其后，低着头。 再往后，则是其他的四只妖怪了。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想说点什么，更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众妖怪，就这么一直走着。 扪心自问，这是猴子想要的结果吗？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觉得离开半个月了，该回去看看玄叶了。带了些米，颇有点讨好的意思。 至于留斜月三星洞还是留玄音寺，他其实不想谈，就想这么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 这是玄叶心里的一个坎，也是他心里的一个坎。 然而，现实怎么可能如他所想呢？ 最终，事情以他一开始没想过的方式解决了。可是他根本开心不起来。 算是一种亏欠吧，虽然是不得已，但到底是亏欠了。 这是猴子第一次觉得，原来占了别人便宜，也可以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情。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想修成仙，想无忧无虑，想不再过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这也许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不能放弃。也正因如此，大红和黑尾起哄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并没有直接站起来给大红一巴掌将闹剧结束。 他知道，其实自己跟势利的大红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这让他忽然地，竟有些讨厌自己了。也便更加地沉默。 …… 长长的石阶上，敖听心提着裙摆静静地走着，一旁的暖暖小心翼翼地扶着。 通往五庄观的山道，直入云端。 回过头，她可以看到冬日里整个五庄观的美景。 那呼出的气在空气中渐渐化成了霜。 望着眼前这世外桃源，敖听心不知怎么地，笑了。 “听心姐，你还笑？”暖暖气鼓鼓地。 “怎么啦？” “我觉得那个什么须菩提祖师在羞辱我们。他算哪根葱呀，从来就没听过。你肯拜访他，他应该偷笑了，居然还找借口不见。更过分的是，找也不找个好一点的借口，居然说生病……” 敖听心笑眯眯地注视着暖暖，道：“所以，就不能笑了？” 暖暖嘟着嘴道：“难道还值得开心不成？” “所以，我们就只剩下这件事了吗？”提着裙摆，敖听心微笑着，继续一步步地往上走。 她可以飞，甚至她自己不想飞的话，龙宫有的是各式各样的法器，可以让她一瞬间就回到五庄观。可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想走。 用自己的双腿。 “这世间的事，你站得越高，看得越清，却也越杂。龙族贸易的品种，多达数万个，总有赚有赔。只要总体是赚的，就值得开心。你要是被这么一件事堵住就开心不起来，那以后还如何做大生意呢？不见，回头再找个机会过去求见便是了。” “你还去见他呀？”暖暖一下叫了出来。 “为什么不呢？被拒绝，又不会少块肉。踏进门去，龙族就又多了个朋友。不是吗？还是一个能跟万寿大仙做朋友的朋友。”敖听心笑吟吟地说道：“活着，就该从这不断面对的得失中去寻找属于活着的乐趣，不然，生命岂不是太悲伤了？” 那笑，轻盈得如同一个凡间的少女一般，以至于暖暖都无言以对了，只能蹙着眉头干瞪眼。 …… 这一路慢慢走着，回到斜月三星洞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 少英盘着手，站在门口远远地瞧着猴子一行。 “少英师兄。”猴子走到台阶下，仰头咧嘴笑了笑，道：“你在这里干嘛？” “在等你。”少英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么晚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呢？” “不回来其实也挺正常吧。我并没有说过你回去了，就不帮你修行。” 猴子的表情收了收，有些失落。 “既然回来了，那就进去吧。”说着，少英转身推开了大门。 猴子低着头，一路默默地跟着。 很快，猴子回到了居住的房间，面对着自己紧闭的房门。 那身后一众妖怪一个个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 许久，猴子深深吸了口气道：“都散了吧。” 这一说，众妖当即都呵呵地笑了起来，四散，或者说，溜走。 一下子，站在猴子身后的就只剩下白霜了。 “你也回去吧。” 想了想，白霜终究是点了点头。 …… 青灯下，道士缩在主殿的角落里打着呼。 厨房里，玄叶卯足了劲，才将刚烧好的热水倒入盆子里。 腾腾的热气升起。 他卷起衣袖半蹲下去，拿着毛巾开始擦拭起了身体。 那小脸红扑扑的。 …… “师傅。”推开主殿的门，少英一步步走到须菩提面前，躬身拱手道：“师傅，他回来了。” “嗯，知道了。”说着，须菩提随手折起了自己刚写好的卷子，堆到一旁，道：“这些，拿去放在藏经阁吧。” “嗯？” “有些功法太难懂了，他的修行和你的修行还有些不一样，基础又太差，这是为师简化过的。应该对他有帮助。” 少英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摊开卷子看了两眼，少英轻声问道：“师傅这是，专门为他整理的？” “算是吧，也是给你留的。”说着，须菩提微微张口，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疲倦了。 “给弟子留的？”少英有些听不明白。 须菩提淡淡叹了口气，道：“为师，可能等不到要等的那个人了。若你有机会遇到，希望这些东西能帮上他。现在，就先让那猴子用着吧。” 握着那卷子，少英静静地注视着须菩提。 许久，他忽然双膝跪地，深深叩拜道：“师傅，弟子一直不太明白，师傅要等的，究竟是什么人？弟子追随师傅多年，还请师傅告知一二。” 瞧着匍匐在地的少英，许久，须菩提淡淡笑了笑，道：“为师也不知道。” “师傅也不知道？”少英有些茫然地望着面容苍老的须菩提。 许久，须菩提干咽了口唾沫，轻声道：“这三界之中，有人能推算出天命，你相信吗？” 少英的神情之中渐渐多了一丝惊异。 “为师，找了那个人，然后花了大代价，窥视了天命，可惜，得到的信息并不多。”缓缓闭上双目，须菩提如同梦中的呓语一般轻声道：“为师只知道，那个人，会出现在万寿山，具体时间，不清楚。只知道那人的脊背上有四颗红痣。还有就是，只要为师在这里设观，他就一定会前来讨教。顺利的话，为师可以将他收入门下，让他去做为师一直想做……又做不好的事情。” “斜月三星。”须菩提用手沾了沾茶水，在桌案上一笔一画地写着，最终出来的，是一个“心”字：“这是个字谜。隐喻的，是为师最开始想做的事情，‘本心’。至于‘灵台’与‘方寸’，那都是心的别称。” “这就是……斜月三星洞的由来？”少英呆呆地望着须菩提。 “呵呵呵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呀。”须菩提轻叹道。 青灯下，那脸庞，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老去。 …… 此时此刻，玄音寺中，除去僧袍的玄叶，正将毛巾卷成一圈，搓着自己的后背。 青灯下，若隐若现的，是那脊背上的四颗红痣。 …… 猴子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抬头望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一脸的茫然。 同样的月色下，那五庄观中的敖听心微微抬头，仰望。 天空中的云正缓缓翻滚着。 第四十章：走漏 天庭，巡天府。 两个天兵搬抬着满满的一大箩筐的竹简和各色折子走入了一座圆拱形的小建筑里，“咣当”一声放了下去。 同样的箩筐，在这小小的建筑里还堆叠了数十筐。 转过身，那两个天兵又朝着停靠在门外的浮空舰走了过去，继续搬抬其他的。 站在一旁的卿家默默在自己手中的本子上记上了一笔。 “这些都是什么呀？”一位仙奴问道。 “你新来的吧？”卿家随口道：“这些都是巡天府过期的军情折子。” “军情折子？”那仙奴明显有些吓到了。 “虽说是没用的东西，但也不能乱丢。一段时间就会统一送过来销毁。” 拿起一份，那仙奴摸着精致的绸缎面儿，啧啧叹道：“这么好的缎子，就这么都烧了，多可惜呀。有些还挺新的呢。” “新的就说明是假情报咯。”卿家瞥了一眼仙奴，哼笑了一声道：“你怕是刚从凡间被征上来的吧？天庭还缺这点东西？快点快点，别废话了，多找两个人过来，都往里搬！” “诶，好嘞！”那仙奴谄笑着应了一声，趁着卿家一个不注意，抓起一份崭新的，写着“甲”字的折子塞到了怀里，转过身朝着内室走了去。 …… 妖都，地下城。 长长的隧道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昏红的火光将一切都照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光影交错间，那些个妖兵一个个面无表情，如同雕塑一般。 身穿一袭红衣的云兮快步走着。 很快，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高达一丈的铁门。 那把门的两个妖兵见了她，也不多说，伸手就将铁门推开了。眼前的一切一下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长宽都约莫十丈的石室，四个火盆放在四个角落里滋滋地燃烧着，火光照亮了四面未经雕琢的墙壁。 整个房间见不到任何的装饰品，以至于很难让人相信，它的主人竟是妖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丞相多目怪。 此时此刻，多目怪正站在正中的石桌边上，似乎与望兮景兮讨论着什么。 见云兮走进来，一下子，三个人都停止了话语。 朝着望兮景兮简单点了点头，云兮便望向多目怪，福身行礼。 “师兄。” 大概是这段时间听了太多的坏消息了吧，见状，多目怪一脸疲惫地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吗？” “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说。” “九头虫的下落，基本已经确定了。” “哦？”闻言，多目怪朝着云兮望了过去：“在哪里？” “在……万寿山。” “万寿山？”多目怪缓缓眯起了眼睛。 那站在一旁的景兮和望兮都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此时的九头虫，可以说同时是天庭和妖都的重犯，极为敏感。五庄观介入其中…… 稍稍犹豫了一会，多目怪略带迟疑地问道：“哪里来的消息，可信吗？” “可信度还颇高。”云兮轻声道：“消息，是从我们安插在天庭的细作那里得到的。有位天将提交了九头虫就在万寿山的军情，巡天府府尹角木蛟直接给当假消息处理了，于是，消息落到了我们手中。” 微微顿了顿，云兮接着说道：“师兄可还记得，九头虫大闹妖都那夜之后，师兄下令，让云兮将九头虫进妖都的前前后后都查清楚，哪怕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 多目怪捋着长须，微微点了点头。 “云兮遵从师兄的命令，派人细细查探了九头虫进妖都的路线，也细细查探了九头虫逃亡的路线，结果，进入妖都的路线清晰无比，毫无疑问是禺狨王故意放进来的。可离开的路线，却疑云重重。按照已知的线索来看，他应该还没离开妖都才对。毕竟防御法阵毫无动静。可是，我们封锁妖都这么久，却迟迟不见他露面。” “不仅仅是妖都里，整个三界，九头虫就好像凭空消失的一样，无论云兮派出多少人手，都找不到哪怕一点点的线索。对此，云兮一直想不明白。” “不过，如果结合从天庭传来的所谓‘假情报’，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多目怪半眯着眼睛问道：“情报说什么？” “情报说，九头虫在万寿山，而且，是坐着龙族的船进去的。” 闻言，多目怪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那一旁的望兮景兮也都愣了一下。 “龙族？” “对，龙四公主。当日九头虫受了重伤，普天之下，能为他疗伤的药并不多，人参果就是其中一味，他去万寿山，也算合理。除此之外，他大闹妖都的第二天，刚好就是龙四公主启程前往万寿山的时间。” “所以，云兮斗胆推测，九头虫其实是藏在龙四公主的战舰上离开的，这样一来，防御法阵没有被激活，他却已经离开，便得到了解释。他先是藏在龙族的船上离开妖都，之后又躲进万寿山。这些地方，都是我们不可能去搜查的。找不到，也就合情合理了。” 说罢，云兮微微低下头去，静候多目怪决定。 那身旁，景兮望兮面面相觑。 至于多目怪，那目光已经不由得微微闪烁了起来，扶着案角的手微微用力。那唇边昆虫肢节一样的胡须渐渐躁动，不断摇摆着。 许久，多目怪轻叹道：“明白了，看来，不只是那些个兽族和羽族长老，不只是几个妖王，就连龙族，也欺我妖庭势弱，想要在这乱局之中分一杯羹呀。呵呵呵呵，不错，这些小人！” 说着，多目怪咬着牙，一掌重重捶在桌案上。 “望兮！” “望兮在！”望兮连忙躬身拱手。 “九头虫现在正是虚弱时期，带上人马，去一趟万寿山。”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个师妹不由得都是一惊，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望着多目怪。 望兮连忙说道：“师兄，万寿山是镇元子的地盘，陛下跟他有约定，恐怕……” “没什么恐怕的！”多目怪半眯着眼睛道：“陛下不在宫中，我说了算。我多目对妖族，对陛下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无需遮掩，亦无需粉饰！” 无奈，望兮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诺！” …… “哈啾——！”重重的一个喷嚏，九头虫低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感冒了？”一旁托着腮的暖暖问。 “你说可能吗？” “那就是有人在想你咯？” “嗯。这个有可能，想我的人可多了。”说着，九头虫嘎嘎地笑了起来：“我这人头，在天庭少说值两千万金精，在妖都，最少也八百万银爪。哪天我活够了，就跟他们商量一下，先把赏银给我，让我先花完了，再死。哈哈哈哈。” 闻言，暖暖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罢，九头虫话锋一转，问道：“你昨天怎么没来？” “昨天陪听心姐去拜会一个死老头了。” “镇元子？” “不是。”暖暖摇了摇头：“是一个叫须菩提的死老头，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说是万寿大仙的故人，结果还让听心姐和我吃了闭门羹。贼气！” 说着，暖暖轻轻捶了捶桌案，一脸的不悦。 “哟，还惹小公主生气啦。”九头虫一下来了兴致。 暖暖顿时鼓起了嘴：“怎么，我被人欺负了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那也不是，就是……”九头虫歪着脑袋，挑了挑眉道：“最近太无聊了，都他娘的在这船舱里呆了快两个月了。想活动活动筋骨。要不，我帮你出气？” “帮我出气？”暖暖不由得愣了一下，道：“给他点教训倒是好，可是，你伤已经好了吗？” “还没，不过，对付一个老头子，绰绰有余了。嘿嘿嘿嘿。”说着，九头虫抬手秀起了肌肉：“看，欺负小公主的死老头，我能一个打十个。哦不，能打一百个！” 第四十一章：都是修为 黄昏时分，阳光斜斜地照入斜月三星洞的主殿之中。 须菩提一如往昔地埋头，书写着什么。 门缓缓推开了，少英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躬身拱手道：“师傅，火鳞传回消息，妖都的形势越来越紧张了。” “怎么说？”须菩提轻轻沾了点墨，丝毫没有停笔的意思。 “禺狨王借上次九头虫的事情向多目怪发难，要见帝俊，似乎有闯宫的趋势，甚至已经兵围妖都。现在整个妖都都被彻底封锁了。消息传到各地，几大妖王也军力调动频频，似乎都准备有所动作。” 闻言，须菩提却只是冷哼了一声，继续低头书写着，道：“天军呢？” “巡天府的细作已经全散了出去。李靖的南天门镇守军已经开拔，在南瞻部洲摆开了架势，与牛魔王的牛魔军团对峙。天河水军在西牛贺洲也十分活跃，蛟魔王麾下部队已经展开应对。” “杨戬的灌江口军已经直逼狮驼国，不过似乎并不准备跟狮驼王拼个你死我活，只是保持着小范围的摩擦而已。整体而言，天庭各军都采取了进攻姿态，似乎是准备借着这次机会，至少从妖军咬下一块肉来。而各大妖王虽说各有各的应对方式，整体而言，却多是保守。并不准备冒险损失实力。” 须菩提微微仰起头来，咬着笔头道：“鹏魔王和猕猴王呢？” “鹏魔王麾下部队目前压力最轻，似乎也是避战的结果，天庭并没有将他列为主攻方向。猕猴王暂时没看到什么动作。” “哼。”须菩提顿时淡淡笑了出来，轻叹道：“没动作的，往往动作最多呀。” “师傅说的是猕猴王？” 须菩提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低头书写着，道：“多目怪呢？” “火鳞说，多目怪已经疲于奔命了。他现在手头上的人马除了门牙司之外，便只有自己的私兵。如果禺狨王强攻，他根本没有防守的可能性。不过，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与妖都共存亡，甚至还尝试要求各族长老共同对禺狨王施压。可惜，兽、羽两个大族的长老对他本来就意见颇深，现存妖都的零星势力，没有统合在他麾下的可能。” “知道了。”说着，须菩提将写好的卷子放到了桌案的一角，取来另一张，又是继续书写了起来。 那态度，少英实在看不出喜恶。 一直以来，须菩提都十分关注妖都的局势，甚至这十几年来，他将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徒弟少英和火鳞直接派遣到妖都去，以便随时知道妖都的消息。 可是，却从来没提过为何要关注妖都。就好像从来没说过为什么要等那脊背上有四颗红痣的人一样。 刚开始，少英还以为须菩提有什么更进一步的筹谋，然而，十几年过去了，须菩提从来都只是关注，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以至于，少英都彻底迷糊了。 看须菩提又是专心致志地书写了起来，稍稍沉默了一下，少英只得躬身拱手道：“没什么事的话，弟子便先下去了。” 须菩提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 又是躬身拱手，少英一步步地后退，直到退出门外，将那大门轻轻合了上去。 一扭头，少英看到猴子刚好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来得正好，有点东西要给你。” “我？” “对，跟我过来拿一下吧。” …… 房间里，少英拿出十几个小小的瓶子一字排开放到桌案上。 “这些是……”猴子伸长了脖子看。 “你火鳞师兄从妖都送回来的，修行用的丹药。” “都是给我的？” 瞧着猴子，少英淡淡笑了笑，道：“连带你那些兄弟的，也一起备上了。” “嘿嘿，谢谢少英师兄。”猴子爱不释手地捧在手里。 “你应该谢谢火鳞才对。” “谢谢火鳞师兄！”猴子扯着嗓子嚷嚷道。 “这些天，修行怎么样了？” “还好，就是……”猴子想了想，道：“跟以前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以前修为上去了，基本就稳定了，现在好像一段时间还会退回一点。” “退回一点？” “对，我也说不清，就是好像有时候睡了一觉起来，修为好像后退了。” “应该不会才对。”少英略略想了想，道：“你修为退回的时间，是不是刚好你给白霜喂血？” 闻言，猴子不由得一惊，道：“给她喂血还会……修为后退？” “那你以为她吸的是什么？只是单纯的血就够了？”少英轻笑道：“要真那样的话，白骨精也未免太好养活了。以后她修为起来了，需要的会更多。” 猴子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了。 也就是说，无论白霜修不修行，她的修为都会成长咯？然后自己得修两人份？ …… 夜色下，猴子犹豫着伸出食指去，白霜微微张口，含住。 痛感传来，猴子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白霜望着猴子，眉目带笑。 瞧着白霜吸吮的模样，猴子的眉头又很快蹙成了八字。 “哎哟喂，都是修为呀。”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趁着白霜微微张口，猴子连忙将手指缩了回来，看见那伤口上还有一滴血，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自己吸了起来。心里嘀咕着：“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见状，白霜的脸一下红了起来，眨巴着眼睛望着猴子。 “干嘛？”猴子问。 “没……我刚刚才吸过你的手指。” “我知道，所以呢？” “没。”白霜嘟着嘴，摇了摇头。 猴子吮着手指狐疑地瞧着白霜。 那眼神，看得白霜的嘴嘟得更厉害了。 此时此刻，斜月三星洞外，一位蟹将正伸长了脑袋远远地看着。 …… “须菩提祖师座下，听说有两位入室弟子和一位道童。不过，很奇怪的是另外还住着一帮子妖怪。” “一帮子妖怪？” “对，末将点了一下，总共六只妖怪。其中两只是灵妖，之前天将要拿的便是他们。似乎是因为须菩提祖师的庇护，才幸免的。” “须菩提祖师收了他们为徒吗？” “没有。很奇怪，他们虽然住在斜月三星洞中，也修行斜月三星洞的道法，却并不是须菩提祖师的弟子，而是玄音寺那个小住持的弟子。除此之外，须菩提祖师并不与外人接触，也没有离过观。甚至跟五庄观也没有任何走动。” 这些个情况，听得敖听心云里雾里的，一时半会，竟理不出个头绪来。 可越是这样云里雾里，她便越是好奇。 微微仰着头，她轻声叹道：“须菩提祖师，从不出观吗？” “从不出观。” “那他的弟子们呢？” “火鳞从来没见过，少英偶尔会离开，但时间不固定。具体去哪，弟子也不清楚。道童的话几乎没离开过斜月三星洞。倒是那六只妖怪，时不时地都会出观，一般都是找个清静的地方修行。” “找个清静的地方修行？”敖听心略略迟疑了一下。 瞧着敖听心认真的模样，一旁的暖暖略略地有些不开心了。 …… “从不出观？” “嗯，派去查探的蟹将是这么说的。” 九头虫扭了扭脖子，发出“噼啪”的声响，一脸不悦地说道：“那要堵他也不太容易呀。只能挑个日子直接去敲门了。” 暖暖试探性地问道：“直接在万寿山动手伤人，会不会不好呀？毕竟，我们才从万寿大仙那里求了人参果，是不是有点太不给面子了。” “所以才让你去探他的行踪嘛。没事，我只是切磋，切磋一下而已。不算动手。哈哈哈哈。”九头虫深深吸了口气，道：“再过两天吧。等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再找个机会登门。到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用给。” 第四十二章：辞官 天庭，巡天府。 三个天将领了命，匆匆的走出了门外，每一个手上都握着一份任务折子。 厅堂里除了站立的猪刚鬣、戴天德，歪歪斜斜靠着桌椅的大胡子天将之外，就只剩下那在一旁忙忙碌碌的长须天将了。 瞧着那三个天将远去的背影，猪刚鬣深深吸了口气，略带迟疑地拱手道：“那，末将呢？” 一旁的戴天德连忙跟着拱手：“还有末将。” “你们……你们留守吧。”说罢，大胡子天将便扭头望向了别处。 猪刚鬣略带疑惑地瞧着大胡子天将。 半晌，见猪刚鬣没反应，大胡子天将只得补充道：“留守待命。都是刚奔波回来的，好好休息一下，也不错，对吧？” 说着，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便不再说话了。那眼睛四下张望，却又有意无意地瞧向两人，似乎在等着他们主动告退。 猪刚鬣越发狐疑了，站着不动。 一时之间，双方似乎僵持了起来。 厅堂中安静得只剩下长须天将翻阅档案的声音。 现在妖都局势动荡，巡天府人手紧张，那桌案上分明还有十几份未分派的任务，可是为什么…… 盯着那些摆放在桌案上的任务折子，好一会，猪刚鬣犹豫着伸出手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些任务折子的时候，大胡子天将连忙一把按住了，怒目道：“你干什么？这些是你可以看的吗？” 咬了咬牙，猪刚鬣硬着头皮说道：“这里还有这么多任务，人手那么紧张，为什么不派给我们？” “我需要跟你解释为什么吗？”大胡子天将嗤之以鼻。 猪刚鬣一时语塞。 无奈，回头看了还云里雾里的戴天德一眼，猪刚鬣往前一步，拱手道：“末将恳请将军给末将下派新的任务。” “有任务会通知你们的，先下去。”大胡子天将摆了摆手，扭过头便装模作样地擦拭起了自己的印章。 瞧着大胡子天将那若无其事的样子，猪刚鬣似乎有些怒了，维持着那拱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不对，戴天德有些慌了，连忙用胳膊肘顶了顶猪刚鬣。 然而，猪刚鬣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一样，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大胡子天将。 好一会，大胡子天将悠悠道：“还不走，想留下来等本将请你们吃晚饭呀？” 那模样，看得猪刚鬣咬牙切齿。不过，他终究是忍了，咬牙又是说了一遍：“末将恳请将军给末将下派新的任务。” 闻言，大胡子天将脸色一变，那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嚷嚷道：“跟你们说没有任务了，回去等着，听不懂吗？” 一时间，那一旁整理档案的长须天将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眼看的形势不对，戴天德连忙上前一步拉了拉猪刚鬣道：“刚鬣哥，我们先回去吧。任务总会派下来的。” 猪刚鬣直接扯开戴天德的手，面无表情地问道：“请问，要等多久，等到什么时候？” “老子怎么知道要等多久？”大胡子一下叱喝了出来，瞪大了眼睛。 那站在桌案对面的猪刚鬣依旧是冰冰凉凉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厌恶地看了猪刚鬣一眼，大胡子天将悠悠叹道：“等到……我这个位置换人了，换个胆儿肥的。又或者，等到星君调任，不再掌管巡天府。反正，千八百年呗。你等着便是了。” “是因为之前万寿山的事吗？” “你说呢？”大胡子天将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瞧着猪刚鬣道：“为了结束任务，送了一份假情报回来，还是甲级的。就这样，你还想要新任务？” 闻言，戴天德不由得一脸的错愕。 “星君说过不会追究这件事的。”猪刚鬣面无表情地说道。 “没追究呀。”大胡子天将冷冷答道：“你可别乱说，本将什么时候追究了？” “这算没追究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追究了？” 一言一语之间，一直站在猪刚鬣身后的戴天德终于憋不下去了，嚷嚷道：“那份情报是真的！刚鬣哥没有说谎！” 这一说，大胡子天将却只是嘲讽地一笑，捧着茶盏喃喃自语道：“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星君觉得是假的。再给你派任务，我怕是嫌自己的椅子坐得太稳了。” 猪刚鬣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戴天德气不过还想开口，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猪刚鬣死死握住了。 将他掩到自己的身后，猪刚鬣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末将明白了。” 说着，伸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放到桌案上，紧接着，是自己的头盔。道：“末将请求辞去巡天将一职，还请将军批准。” “准了。”大胡子天将毫不犹豫地答道。 戴天德连忙喊道：“我也辞！” 说着，已经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佩剑，头盔一起堆到了桌案上。一脸的愤怒。 猪刚鬣微微地有些错愕了。 “行，都准了！”大胡子天将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手续呢，本将会给你们补办的。你们今天就可以走，爱去哪去哪。” …… 巡天府大门口，猪刚鬣快步走着。 那身后，戴天德紧紧相随，不断嚷嚷着：“刚鬣哥，等等我，等等我呀。” 猪刚鬣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望戴天德，也望那巡天府的牌匾。这是他呆了十几年的地方。 …… “天将辞官，这不太好吧？”长须天将轻声道。 “不然怎么着？”大胡子天将把玩着猪刚鬣的佩剑道：“连仙籍都没有的小将，谁在乎呢？要滚赶紧滚，留着碍眼。” …… “刚鬣哥。”戴天德追上了猪刚鬣，笑着。 “你可以不用辞官的。”猪刚鬣面无表情地说道：“被质疑伪造情报的是我，与你无关。” “你走了我也不想呆了。”戴天德挠了挠头道：“这里的人都冷冰冰的。我实力不行，又是新丁，他们连跟我搭话都懒。也只有刚鬣哥你肯教我了。” “我那是看你傻。” “那就再傻一次呗。”说着，戴天德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猪刚鬣却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见状，戴天德只得收了收脸上的笑，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望着猪刚鬣。 恰在此时，猪刚鬣却瞧着戴天德笑了出来。 这一笑，戴天德的心情也如同拨开了云雾一般，一下喜庆了。 “哈哈哈哈，刚鬣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说的对吧？” “对！” 两人并行着，一步步朝着远方走去。 “那……刚鬣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呀？” “你没想好就辞官了？” “没……我脑子一热就辞了。” 猪刚鬣无奈叹了口气：“我去天河水军，一线部队，要从头干起。你敢不敢去？” “去！你去我就去！” “行，那一起吧。” 远远的，那走在路上的天将们一个个瞧着摘除了头盔，却笑得欢畅的两人，不解。 …… 万寿山。 积雪已经融成了湍流的溪水，玄叶背着重重的竹篓，蹑手蹑脚地踏过。 风轻轻地从他的身旁刮过，四周所有的一切都湿漉漉的。 一路走一路走，来到了斜月三星洞的大门前，踮起脚，他伸手拉了拉那门环。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开门的是那道童。 “玄叶法师，有什么事吗？” 玄叶连忙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礼，道：“贫僧是来求见须菩提祖师，还劳烦师兄代为通报一声。” 不多时，玄叶便来到了须菩提面前。 第四十三章：金刚手段与菩萨心肠 深深叩拜之后，玄叶微微抬头，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的跪坐的老人。 须菩提默默地沏茶，端起一杯，轻轻推送到玄叶面前。 “谢谢。”玄叶连忙道谢，伸手去捧，到了嘴边，却是被烫了一下，一惊，又连忙放了回去。眼巴巴地望着须菩提。 举止很是拘谨。 瞧着玄叶，须菩提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找老夫，有什么事吗？” 玄叶这名字，他倒是听过很多次了，毕竟邻居。然而真正的见面，却是第一次。 眼巴巴地望着须菩提，玄叶犹豫了许久，一咬牙，挺起了胸膛，一本正经地说道：“贫僧的徒弟，近来……近来叨扰贵观了。身为师傅，十分过意不去，特来拜访。” 在说到“徒弟”和“师傅”的时候，那语气还特别加重了几分。 “这些时日，贫僧的徒弟一应吃穿用度都由贵观供应，你我佛道两家，怕是于礼不合。”说着，他又伸出小手拉了拉一旁竹篓上的肩带，朗声道：“所以，这些，是……是贫僧特意偿还贵观的。” “哦？”须菩提不由得笑了笑，那眼睛瞥向了一旁的少英。 见状，少英当即起身，揭开了竹篓上蒙的布看了一眼。 “都是什么？”须菩提随口问道。 “是……粮食，地瓜，麻布匹还有……”微微顿了顿，少英才说出了那最后两个字：“野菜。” “野菜？”须菩提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一笑，玄叶的脸顿时就红了，连忙支支吾吾地说道：“贫僧一心向佛，身无长物，所以……所以……暂时只有这么多了，若是还不够，请容贫僧日后再还。” 说罢，吧唧两下嘴，低下头去，硬着头皮等着。 那耳朵都已经红透了。 瞧着玄叶那难堪的模样，须菩提笑得更欢了，好在并没有笑出声来。 好一会，须菩提才轻声道：“他们在老夫这里，吃不了多少，也用不了多少。这些，你还是拿回去吧。” “不行。”闻言，玄叶连忙睁大了眼睛，紧张地说道：“是贫僧的徒弟，又不是您的徒弟，凭什么吃……吃你的，用你的。” “所以，你是专程来向老夫宣布，那是你的徒弟咯？”须菩提微笑着问道。 “不……不是。”玄叶摇了摇头，道：“贫僧自知抢不过，但只要一天还没宣布改换师门，贫僧就有责任，贫僧是来……请须菩提祖师答应贫僧几件事的。” “但说无妨。”须菩提轻声道。 …… 小溪旁，猴子在青岩上盘腿而坐。 微风轻轻地吹，湍急的溪水从身旁流过，拍打溅洒了水花。 随着动作，一道灵力在他的胸中凝聚了起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不仅如此，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引导灵力顺着自己的经脉流淌。这也是他第一次能清楚地感知自己身体的结构。 那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了，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 玄叶干咳了两声，挺直腰杆，如同早已经背诵好了一般，朗声道：“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若只传道而不授业，则学无所成。若只授业而不传道，则虽有所成，却恐入了歧途。” “哦？”听到这，须菩提不由得提了提神，那看玄叶的眼神中都多了一分惊异。 “贫僧听说，道家分二脉，一脉谓之行者道，善争斗，可建功立业。一脉谓之悟者道，善工谋，可发家致富。贫僧以为，这两脉，都不是贫僧那徒弟该学的。” “为何？”须菩提轻声问道。 “因为……因为。”深深吸了口气，玄叶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求佛者，当以普渡众生为己任，求仙者当以三界苍生以自省。若只是为了武力，为了财富，这仙修来何用？” …… 那小溪旁的猴子已经开始上上下下折腾了起来。 将灵力聚于一处，虽说还不能外放，但却也已经可以将力量骤然提升十倍。 他在溪边奔走着，在林间奔走着，上蹿下跳，身子一倾，竟将比自己都要大上数倍的山岩举了起来。 一用力，他将山岩远远地抛了开去，砸在小溪里，一时间，溪水飞溅，鱼群逃窜。 “哈哈哈哈！” 他开心地笑着，喜怒形于色。 …… “贫僧那徒弟，虽秉性纯良，却未得教化，虽资质极佳，却是落在了那好勇斗狠的行者道上。若是早早学了善争斗的道法而未入正途，贫僧忧心，往后怕是要出事情，届时悔之晚矣。贫僧在此，恳请须菩提祖师，若是教授，还请以传道为先，授业为次。当先教其敬天地，敬鬼神，敬苍生，教其何为正，何为邪，先省自身，而后再观三界浮沉。至于那好勇斗狠之法，不学也罢！恳请须菩提祖师成全！” 说着，玄叶深深叩拜了下去，一动不动。 一通话说下来，他已是汗如雨下，却也深深地松了口气。 那坐在对面的须菩提捋着长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和尚。 “都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是少英师兄告诉贫僧的。”说着，玄叶侧过脸，朝着一旁的少英望了过去。 须菩提也朝着少英看了过去，半晌，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是，少英只告诉你道家的法门。那其他的呢？” 玄叶干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地说道：“其他……是贫僧自己想的。” “你几岁？”须菩提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八……八岁。” “八岁？听说，你师傅圆寂已有两年。” 玄叶维持着那叩首的姿势，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眨巴着眼睛。 深深吸了口气，须菩提闭起双目道：“八岁的孩童，能有这般悟性，也是个奇才了。不过，你终究是阅历尚浅。这件事，老夫不能答应你！” “为何？”玄叶连忙仰头问道。 缓缓睁开眼睛，须菩提笑眯眯地说道：“没有金刚手段，哪来的普渡众生？” 顿时，玄叶呆住了。 “这三界，有天庭。” …… 此时此刻，南天门外天港中，猪刚鬣和戴天德正挤在一群一样前来投军的修士之中。 那擂台之上，两位修士正在比试着，展示着自己的战力。间歇激起一片喝彩声。 …… “有妖都。” …… 山野之间，禺狨王搭起了帅台，端坐着，在大军的恭维下远远地眺望着妖都。 …… “还有无数的兵将与战火。” …… 狮驼国外围，一位威风凛凛的金甲天将正指挥着大军合围一股妖军。 …… “你要普渡众生，问过他们了没有？”须菩提淡淡地笑着。 “先有菩萨心肠，而后金刚手段！”玄叶朗声道。 “先有金刚手段，再谈菩萨心肠！”须菩提反驳道。 “不至菩萨心肠，便是有了金刚手段，也是祸害！” “空有菩萨心肠，存活尚且艰难，哪里来的普渡众生？你那徒弟，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 …… 此时此刻，猴子正站在万寿山的山腰处，远远地眺望着外围。他鼓足了气呼喊道：“喂——！等老子修成了，就来收拾你！哈哈哈哈！” 万寿山的外围，狼狈烤着火的鳄鱼精微微晃了两下脑袋朝着万寿山望了望：“你们听到啥了吗？” “没有呀。”一旁的妖将一个个摇头。 用力地晃了两下脑袋，鳄鱼精又是低头烤着火，恶狠狠地说道：“娘的，这都几个月了，那只死猴子，还不出来。被老子捉到，非扒了皮不可！” 扯着嗓子，猴子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山腰处唱了起来：“出海求道兮，九死一生。大仙授业兮，超跳死生。四海遨游兮，自在逍遥……” …… 玄叶涨红了脸，攥紧了拳头望着须菩提。还想说什么，却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我心向山，君心向水，道不同而已。”须菩提微笑着说道：“你还欠些阅历。” “不对，不是这样的。”玄叶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是怎样？” 玄叶回答不出来。 深深吸了口气，须菩提长叹道：“况且，你那徒弟是资质极佳的行者道修者，心中所向，也是行者道，老夫若是硬教悟者道，岂不误人子弟，舍本逐末？” 玄叶憋红了脸，说不出来，可他知道不一样。 …… “我乃齐天大——圣！哈哈哈哈！” 山道上，敖听心在蟹将的搀扶下缓缓地走着，望见了远处唱得兴起的猴子，好奇地看着。 …… 大门轰然打开了，玄叶轻轻抬脚，迈过了门槛。 那身后，须菩提静静地注视着他。 回过头，玄叶双手合十，躬身道：“改日，玄叶必再来讨教。” 须菩提默默点了点头：“去吧。” 转过身，玄叶一步步朝着远处走去。 …… “哈哈哈哈，开天辟地一杆棍，造化生就神通物，自来我手中，只见过降八方，只见过饮鲜血，下手不饶人，对敌何曾慈？更兼得尔等逞凶威，正待我来……” 扬起木棍，猴子正要挥舞，那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他呆呆地望着站在远处静静注视着他的敖听心，那身姿整个定住，猴脸彻底红透了。 ， 第四十四章：偶遇 敖听心远远地看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甜甜的，礼貌性的微笑。 那对面，维持着挥棒姿势的猴子眉都蹙成八字了，嘴角直抽，眼睛瞪得浑圆。 “卧槽，这女人哪来的？她什么时候来的，都看见了？她这笑的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猴子的脑筋都打结了，呆呆地望着敖听心。 而就在猴子盘算着是否应该掉头就跑的时候，掌声响起了。 “唱得真好。”敖听心轻轻地拍着手，微笑着。 身后的蟹将连忙低声道：“他是斜月三星洞两个灵妖之中的一个了，是个石猴。” “我知道。”敖听心微笑着答道，那神色，就仿佛不曾开口一般，由始至终，那目光都在猴子身上。 “你是……”猴子有些迟疑了。 迈开脚步，敖听心缓缓地朝着猴子走了过去。 阳光挥洒而下，绘出了尘世间的光与影，也照亮了猴子与敖听心彼此的脸庞。 直到此时，猴子才瞪大了眼睛开始细细地打量来者。 风轻轻的吹着，压低了艾草，摇曳了枝桠。 精致的面容，优雅的身姿，一袭湛蓝的长裙，就如同从那海的颜色中直接抽取的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猴子的呼吸都屏住了。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一步步走到猴子面前，敖听心微微福身行礼，用她那悦耳的声音轻声道：“妾身东海敖听心，还没请教阁下是……” “东海？”如同被电了一下一般，猴子连忙把还举着的木棍丢开去，站直了身姿，支支吾吾地说道：“是……东胜神州的东海？” 敖听心默默点了点头，望着猴子，依旧微笑着。 那双眼睛蕴含的神韵，此时此刻，动人心魄。 “我，去过。” “你去过东海？”敖听心微微倾斜了脑袋，有些好奇地看着猴子。 “对，我……”猴子干咽了口唾沫道：“原本住在花果山，出海的时候路过东海了。” “花果山，在东海边上。”敖听心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我们算邻居咯？” “算……吧。”猴子咧嘴笑着，挠了挠头道：“其实我也就路过了一下而已，就在海上……漂。漂了半个月，就过去了。” “你出海，是为了来这里吗？”敖听心轻声问。 “没，我出海也就是，到处混而已。最后不小心混到这里来了。” “游历？” “对对对，游历。”猴子又是伸手挠了挠头。 “为了求学吗？”敖听心又问。 “算是吧……”猴子的声音都有些微弱了。 敖听心掩着唇笑了笑，道：“妾身也曾经四处游历求学过。” “那，还挺有缘的呢，哈哈哈哈。不过，我的可能跟你的可能有点不一样。”猴子尴尬地笑着，那脸火辣辣的。 那身后的蟹将悄悄地注意着猴子的神情。 “会有什么不一样呢？”敖听心问。 “就是……就是……”猴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怎么描述，到最后只能指了指彼此。 低下头，敖听心看到了自己华贵的衣裳，而那对面的猴子，穿的则是破破烂烂的。两人站在一起，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猴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看，这不是不一样嘛？” “可是妾身，并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呀。”敖听心歪着脑袋，眉目带笑地答道。 这一说，猴子越发尴尬了：“这还没有不一样？” “一样是求学，能有什么不一样？” “你这么说的话，也对。哈哈哈哈。”猴子缓缓地呼了口气。 “刚刚那个戏，妾身没听过呢，你可以再唱一遍吗？” “那，是我自己杜撰的。” “可以吗？”敖听心又问了一遍。 犹豫着，猴子终究是重重点了点头。 …… 日暮西沉，斜月三星洞中的白霜握着饭勺伸长了脖子眺望。 “还没回来吗？”身后的肥肠哭丧着脸，那肚子“咕咕”地叫着：“要不我们先吃饭吧。” “不行。”白霜瞪了肥肠一眼道：“他是头，肯定要等他回来再一起吃了。” 无奈，肥肠只得摸着那肥大的肚子缩回了墙角。 …… “我刚靠岸的时候，就被耍猴的给捉了。那是个戏班子，所以，我也就学了一点。字还没认全呢。后来，我实在不想演天兵打妖怪的戏了，就编了个妖怪打天兵的。就是这样。” 夜色下，凝视着前方波光粼粼的小溪，猴子轻声道：“其实我就是瞎编的，不过，齐天大圣这个名号，我还挺满意的。而且我确实喜欢唱戏。因为唱戏的时候，想要啥就有啥，天兵天将，杨戬李靖，哪怕是玉帝，说让他给我磕头，就磕头，绝不二话，哈哈哈哈。” 说着，猴子却又略略地有些忧郁了，抿着唇轻声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傻的，散场了，我就又什么都不是了。打回原形。” 敖听心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微笑道：“怎么会呢？” “不会吗？” “你现在不是在修行吗？只要朝着一个目标不懈努力，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你心目中，那个锄强扶弱的齐天大圣。” 闻言，猴子开心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敖听心道：“你真这么想吗？” “当然。”面对着猴子满怀期待的目光，敖听心微笑着说道：“我相信，你不只会成为齐天大圣，戏也会越唱越好。就像刚刚，我就觉得你唱得特别好。” 猴子开心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也喜欢唱戏吗？” “喜欢，不过，是喜欢听，毕竟，不会唱。” 猴子自告奋勇道：“要不，我教你？” “教？” “对！”猴子拍着胸脯道：“我可会教人啦，大红、黑尾、牛头、肥肠，通通都是我教的。我们还组了个戏班子呢。” 说着，猴子已经在那小溪边上蹦蹦跳跳了起来，睁大了眼睛望着敖听心，似乎在等着她点头答应。 见状，敖听心连忙收了收神，道：“你是妾身见过的第二只喜欢唱戏的妖怪。” “还有其他喜欢唱戏的妖怪？” “有。” “谁？” “猕猴王。” “猕猴王？”猴子惊得都要合不拢嘴了，道：“六大妖王？你见过他？” “见过，就一次。” “他是个什么样的妖怪？” “嗯……”敖听心面露难色，道：“要不，我们不提他了吧？” “也行。”猴子甩了甩脑袋道：“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你现在，是在这边修行吗？” “嗯。”猴子点了点头道：“我现在拜的是玄音寺，不过，却在斜月三星洞修行。这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 …… “猴哥还不回来，我都要饿死了。”肥肠躺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那身旁，大红、黑尾、牛头一个个面面相觑，也不说话。独留一个白霜握着饭勺站在那门边焦虑地眺望着。 “粥都要凉了。”肥肠小声说道。 无奈，白霜厌恶地瞥了肥肠一眼，嘟嘴道：“去吃吧去吃吧，吃死你！” “吃饭啦！哈哈哈哈。”闻言，肥肠一下便满血复活了，欢呼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霜翻了翻白眼。 “咦，猴哥回来了。”黑尾忽然开口道。 这一说，一众妖怪，当即都朝着远处望了去。 白霜一下愣住了。 “那是谁？猴哥还带了个人回来？” 远远地，他们看到猴子和敖听心并肩而行，一步步朝着斜月三星洞走来。 那在观中的少英也不由得停下脚步，透过窗远远地看着两人。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都到了。” 敖听心淡淡扫了前来迎接的众妖一眼，道：“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我没茶。”猴子尴尬地笑着，道：“茶那是师兄和师傅他们才有，我没有。而且……我也没有会客的地方。” “那，我改天再来找你？” “好。”猴子重重地点头。 那一旁的白霜看得张大了嘴巴。 侧过身，一直跟在身后的蟹将连忙将一枚小小的玉牌递到了敖听心手中。接过玉牌，敖听心又转而送给了猴子：“这个，送给你，便当是我们的见面礼。” “还有见面礼？可是……我没什么东西回赠。” “没关系，你不是会变成齐天大圣吗？到时候再回赠便好。” 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猴子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玉牌，道：“那好，以后我要真当了齐天大圣，你想要啥，只要我能弄得到的，任你挑！” 一旁的白霜那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一言为定。”敖听心微笑着答道。 转过身，敖听心在蟹将的搀扶下一步步远去。 一众妖怪站在身后默默地看着，瞧着乐开了花的猴子。 直到敖听心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猴子才低头闻了闻自己手中的玉牌。 “你干嘛？”白霜问道。 “她身上，有香味。” “你还知道她身上有香味了？” 猴子目光闪烁着，压低声音对白霜说道：“我跟你说，她说，她相信我能成为齐天大圣。” 说着，那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我也说过！”白霜连忙提醒道。 不过，这句话猴子很显然没听进去。 只见他欢呼着就朝观里奔，其他的妖怪也一个个跟了进去。 转眼之间，那大门口便只剩下白霜和黑尾了。 “你……没事吧？”黑尾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白霜黑着脸，嘟着嘴，那握在手中的饭勺攥得咯咯作响。 见状，黑尾只得低着头，灰溜溜地也跑了。 那道观之中，少英依旧透过窗，静静地看着。 第四十五章：眼瞎 山道上，敖听心提着裙摆，与那蟹将缓缓地走着。 微风拂面。 …… 咣当一声，一碗盛满的粥重重砸到了猴子面前，溢出的几滴还洒到猴子身上了。 原本还在把玩着玉牌的猴子吓得整个站了起来。 周围的一众妖怪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着。 愤恨地瞪了猴子一眼，白霜也不说话，扭头就走。 猴子一脸的错愕，伸长了脖子看着白霜的背影嚷嚷道：“你去哪？” “要你管！” 说话间，白霜已经把围裙重重甩到灶台上，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扭头，猴子看到一众妖怪都在盯着他看。 “她这是怎么啦？”猴子缩了缩脑袋，坐了下去。 妖怪们一个个埋头吃饭，也不搭理猴子。 那目光最后落到了大红身上。 “咻咻。” 大红微微抬起头来。 猴子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好像生气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大红轻声问道：“今天那个女的，什么来头？” “说是东海龙宫的。” “你在哪遇到的？” “在万寿山的半山腰。” “你对她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热情了？”说着，大红伸手比划着，睁大了眼睛望着猴子。 “会吗？”猴子蹙着眉头想了想，道：“但人家对我也不错呀，你看，还送了我礼物。” 说着，又拿出了那块玉牌。 “也是。”大红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白霜没事。” 猴子依旧一头雾水。 半晌，黑尾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她走了，谁洗碗？” 众妖面面相觑，最终一个个指向了猴子。 “为什么是我？” …… 五庄观，蟹将轻轻推开了门，敖听心提着裙摆，轻轻跨过了门槛。 “听心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今天去哪里了？”厅堂里的暖暖连忙迎了上来。 “观里呆久了，也觉得闷，便出去走了走。”敖听心淡淡地说着，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 “你出去走走也不带我？” “你要喜欢，明天便带上你呗。” “明天还出去走？” “嗯，明天去斜月三星洞。”敖听心微笑着答道。 …… 只剩下一盏孤灯的厨房里，猴子孤零零一个人洗着碗。时不时地倒腾出一些声响。 想了半天，猴子蹙眉喃喃自语道：“为啥是我洗碗呢？嘿……他们说让我洗，我怎么就洗了。真是的。回头再收拾这帮王八羔子。” 说着，重重地把抹布拍到水里。 回到自己的房间，猴子躺在卧榻上掏出玉牌闻了闻，心里美滋滋地，忽然想起什么，又连忙坐了起来。 “额，好像还没喂血。这白霜怎么也不提了？” 说着，他已经起来朝着屋外走去。 他的房间，隔壁就是白霜的房间，一开门就到了。 伸手敲了敲门，猴子轻声喊道：“是我，开一下门，还没吸血呢，你不饿吗？” “不饿！” “真不饿？” “不饿！不想看到你！” “你这气的啥？” “要你管！” 房间里，白霜直接把被子闷到了脸上，一句话不说了。 无奈，猴子只好摇了摇头，转身离开，继续修行去了。 …… 夜色下，天河水军的空港内，一位面如刀削，留着小胡须的中年天将端坐着，低头看了看天蓬和戴天德的履历，又抬头看了看站在身前的两人。 “你们原先在巡天府任职？” “回将军的话，是的。”天蓬淡淡道。 “你，金仙修为？” 猪刚鬣点了点头。 “你，炼神境巅峰修为？” 戴天德也点了点头。 中年天将似乎有点迟疑了，不过，也只是一会而已。 四周乱糟糟的，那些个天兵天将来回奔走着，时不时都有新的军情传来，有好有坏，大多数说话都已经是用吼的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中年天将道：“我们是一线部队，不比巡天府，在天河水军混日子，不小心会丢脑袋的。有可能是妖军砍的，也可能是我们自己砍。” 猪刚鬣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天将。 见猪刚鬣没有反应，天将淡淡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行，给你个百夫长。” “百夫长？”戴天德喜出望外。 “金仙的修为，当个偏将都不过分，不过你还没战功，直接给偏将怕兄弟们不服。”转过身，那天将迅速在委任状上盖了章，夹着一份任务折子一起递了过去，道：“我现在手头上有个麻烦，有支小部队被围攻了，不增兵，他们肯定是要全军覆没的。但是增兵，又担心他们活不到援军抵达。现在人手紧缺，如果你能完成，回来立即晋升都统，完不成，你也就别回来了。” 猪刚鬣不暇思索地接了过来：“将军，那他呢？” 天将朝戴天德望了过去。 此时此刻，戴天德正满怀期待地望着天将。 那天将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口道：“他跟着你吧，你是百夫长，高兴给他什么职位随便你。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击败对手，而是带着那一百多号兄弟，撑到援军抵达。当然，你能顺便把对方头领的脑袋拧下来，就更好了。” “诺！”猪刚鬣重重地一捶胸甲，嘴角微微上扬。 “诺！”那一旁的戴天德早已乐开了花。 正要离去，猪刚鬣又停下脚步，回头拱手道：“将军，末将应该怎么称呼您？” “他们没告诉你吗？” “没有。”戴天德摇了摇头。 “好吧，现在事情太多了，难免有错漏。”摇了摇头，中年天将轻叹道：“我姓曾，曾不归，兄弟们都叫我曾叔。你们以后在我手下，也叫我曾叔好了。记住了，无论如何扛到我带着援军赶到的时候。” “诺！”一拱手，两人这才小跑着离开。 深深吸了口气，增不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回头吼道：“这是要去救命的，你们他娘的还没弄好吗？” “好了好了，物资马上弄好了。”远处的小将连忙答道。 …… 清晨，几只雀鸟拍打着翅膀落到了斜月三星洞门前，轻轻啄了几下，又很快飞走了。 敖听心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那门轻轻打开了。 …… “猴哥！猴哥！”黑尾火急火燎地赶到猴子的房间：“昨天那个女的又来了！” “啊？”正在修行的猴子不由得一愣，连忙穿上鞋子跑了出去。 赶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敖听心与少英站在一起，猴子连忙停下了脚步。 看到猴子，敖听心对着少英淡淡笑了笑，道：“妾身，是来拜访他的。” 闻言，少英只得淡淡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一条过道来给敖听心。 提着裙摆，敖听心跨过门槛一步步朝着猴子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敖听心恭敬地福身行礼，微笑道：“妾身不能来吗？” “能，但是……”猴子只得连忙站直，拱手回礼。 “妾身想请您，带妾身参观一下斜月三星洞，可以吗？” “当……当然可以了。”肩并着肩，两人开始漫步在斜月三星洞中，那身后紧紧跟着的，是暖暖，还有敖听心的侍女，以及一个蟹将。 一众妖怪聚在一起远远地看着。 牛头若有所思地嘀咕道：“她好像是龙族的公主呀，不会真对猴子有意思吧？” “我觉得不可能。”黑尾摇了摇头。 大红悠悠道：“还是有可能的，例如，她眼瞎。” 说着，一众妖怪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一扭头，他们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边，涨红了脸的白霜。 只见她哭丧着脸道：“我以为他满脸毛，不会有人看上他的。没想到……遇到一个比我还瞎的。还是个公主……” 说着，那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 推开门，少英一步步走入大殿中，对着正在写字的须菩提拱手道：“师傅，东海四公主又来了。” 须菩提抬头看了他一眼。 犹豫着，少英轻声道：“要不，您还是见一下她吧，省得她动歪心思。” 稍稍沉默了一下，须菩提冷哼一声，道：“行吧，让她过来。” …… “四公主，家师要见您。劳烦随我到大殿去。” 闻言，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一旁的敖听心微微福身，道：“有劳道兄了。” …… 大殿中，须菩提依旧专心致志地提笔在宣纸上书写着，也不抬头。 猴子坐在须菩提的左侧，少英坐在右侧，敖听心则跪坐在了正中央。暖暖，以及侍女、蟹将，都站在敖听心身后。 道童推门走了进来，给每个人都奉上了一杯茶。 待到道童走后，须菩提才随口道：“你……是东海四公主？” “东海四公主……”一旁的猴子蹙着眉头细细地想着。 敖听心轻声道：“回须菩提祖师的话，妾身乃是东海敖广之女，名唤敖听心。” “敖听心。”须菩提默默点了点头，继续书写着，道：“听说你父王，把贸易都交给你打理了？后生可畏呀。” 那态度，看得暖暖都有些不悦了。 然而，敖听心却依旧是那般得体的笑容，道：“听心何德何能，都是承蒙各方错爱罢了。” “谦虚了。”须菩提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不过，东海龙宫，也不能三番五次扰民呀。” 甲鱼不是龟说 嗯，日常求票…… 第四十六章：讨教 在场的人一下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须菩提对于龙宫的拜访，竟是直接定义为扰民。不知道前因后果的猴子更是一头雾水。 暖暖那脸红一阵紫一阵的，简直尴尬到了极点。倒是敖听心，神色如常。不仅仅是神色如常，甚至那嘴角还多了一抹微笑。 稍稍沉默了一下，只听敖听心微笑着说道：“听心与猴兄……” 话到此处，敖听心眉目带笑地朝着猴子望了过去，猴子顿时提了提神，睁大了眼睛。 微微顿了顿，敖听心接着道：“一见如故，方才三番五次到访斜月三星洞。若是因此打搅了须菩提祖师的清修，听心知错。” 说着，深深叩拜了下去。 这一叩，倒是须菩提有些尴尬了。 一旁的少英双目低垂，若有所思。猴子则是微笑着。 犹豫了片刻，须菩提只得轻声叹了一句：“无碍。” “谢须菩提祖师谅解。”敖听心这才直起身子，依旧是那礼貌性的微笑，温文尔雅地说道：“久闻须菩提祖师的大名，此次临行前，父王叮嘱听心将一点小小的礼物送上，不想上次祖师有恙在身，未能送出，此次本欲拜访猴兄，便也没随身携带。不如，听心着人回五庄观取来？送上了礼物，听心便也不负父王的嘱托。” 闻言，须菩提朝着少英瞥了一眼。少英会意，连忙说道：“关于那礼物，家师已经说了，无功不受禄。还是免了吧。” “少英兄此言差矣。”敖听心轻声答道。 “怎么说？”少英蹙起了眉头。 “若依少英兄如此说，那便是有‘功’才有‘禄’，如此一来，你我之间，岂不是成了利益交换？父王的本意，是想与须菩提祖师交个朋友，既是朋友，哪里来的那么多利益纠葛？还是说，少英兄觉得，东海龙宫不配当须菩提祖师的朋友？” “这……” 这一番话，说得面色淡然，却又一气呵成，说得少英哑口无言。说得猴子一阵感叹。 “原来，话还可以这么说？” 落到须菩提耳中，只剩下四个字——牙尖嘴利。 三界之中最市侩的龙族跑来跟你谈友情，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呀。不过，在这一番言语的包装下，却又显得那么地得体，以至于一时之间，须菩提竟不知道要找什么理由拒绝了。 瞧着悠然品茗的敖听心，须菩提最终只能轻叹一句：“既然四公主如此说，那便收下吧。” 侧过脸，须菩提对一旁的少英道：“去，为四公主备上一份回礼。” 闻言，少英起身躬身拱手道：“是，师傅。” 临走前，少英又看了猴子一眼，道：“你过来帮下忙。” “哦，好。”猴子连忙跟了上去。 瞧着敖听心，须菩提道：“既是朋友，有来有往，四公主该不会拒绝吧？” “该当如此。”敖听心微笑着答道。说着，又转而望向一旁的暖暖道：“去将父王给须菩提祖师备的礼取来。” 有些不悦地看了须菩提一眼，暖暖终究是点了点头道：“诺。” …… 走廊里，猴子匆匆追上了少英的脚步：“师兄，要帮忙抬东西吗？” “你看出来了吗？” “看啥？” “她在借你过桥。” “啊？”猴子咧着嘴笑了笑。 无奈，少英只得摇头，加快了脚步。 猴子连忙追了上去。 “不是，师兄，你是说她想要害我？” “不是。” “那她想要害师傅？” “也不是。” “害你？” “都不是，算了，不说了，总之你自己好自为之。” …… 大殿内，敖听心依旧维持着那标志性的，甜美的微笑，与须菩提对视着。 四下观望着，敖听心轻叹道：“这斜月三星洞，与世隔绝，确实是个好地方呀。” “怎么，龙族也喜欢与世隔绝吗？”须菩提挑了挑眉，道：“老夫还以为，龙族只喜欢财宝呢。” “祖师说笑了。财富从来都只是‘生存的手段’，哪有喜欢‘手段’的道理？” “哦？这么说，四公主喜欢的，不是财富咯？” “听心喜欢片瓦遮头，日升日落，风轻云淡，一杯清茶。”说着，敖听心端起茶盏，遥敬，又低头半遮着轻轻抿了一口。 须菩提默默回了一礼，同样抿了一口，轻轻放下，道：“富甲天下的东海龙宫，四公主却说喜欢风轻云淡？” “富甲天下，不过不得已罢了。个中的难处，外人，哪有听心知晓？若非不得已，寻常人家的女儿，谁又愿意抛头露面呢？” 这一说，须菩提不由得捋着长须点了点头，道：“看来还是凡人说得好呀，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敖听心默默回以一笑。 …… “公主殿下，您看，这礼单可还成？”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成不成？” 船舱中，暖暖愤愤然把蟹将递送的礼单又丢了回去。 “可是，先前听心公主并未定下确切礼单，您不拿主意，这让我们如何是好？” 一众蟹将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要我说的话，一个子儿我都不想给那死老头。算怎么个东西，先前让吃闭门羹也就算了，刚刚居然还当面让听心姐难堪？也不知道听心姐怎么想的，就这样了，还给他送礼。”说着，暖暖嘟着嘴，一掌拍在桌案上。 “见到他了？”九头虫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 抬头看了九头虫一眼，暖暖愤愤道：“见是见到了，那老头子忒不是东西。刚刚当面，我就想抽他两耳光！” “现在去抽？”九头虫使了使眼色。 这一说，暖暖却又吓了一跳：“不……不好吧？” “你们不是要去给他送礼吗？既然是送礼，总能见到吧？带上我就成。” “这样，听心姐会不会生气呀？” “她生气，回头全记我头上便是了，就说你们都是被逼的。”九头虫轻蔑地答道：“惹怒那老头子，还能有惹怒九头大爷我严重？” 这一番话，说得一旁的几个蟹将一个个心惊肉跳的。 …… 房间里，白霜还在嘤嘤地哭着。那四周的妖怪们一个个无所适从。 …… “就这些了。” 拍掉上面的灰，少英从书架上将最后一卷经文丢了下来。猴子连忙一把接住，放到了一旁的红色盘子上。 “全套的《启文诀》，这什么来的？” “没什么，一份道家的经文罢了，既非功法，也非配方，原本少有人知，这世间看过的人也没几个。原稿据说已经毁了。前几年北俱芦洲找到过两册，被南极仙翁花了大价钱买了去，世人才知道原来老君还著有这本经文。” 下到楼梯半中央的时候，少英直接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到猴子面前。 “原稿已经毁了，那这些是……” “这些是师傅凭记忆抄录的。”少英得意地说道：“咱斜月三星洞别的没有，天上地下的书，你要啥就能有啥。就凭这一份《启文诀》，便是他们今天把东海龙王的龙珠给送来了，咱也不失礼。嘿嘿嘿嘿。” “那咱自己留底了吗？” “没留底，我能送这个？”少英笑眯眯地答道。 …… 两人带着《启文诀》回到了大殿内。 很快，暖暖也带着人马回来了，足足二十个蟹将，大大小小的箱子，一箱一箱地往斜月三星洞里抬，堆满了半边的屋子，那场面可谓热闹至极。 敖听心就这么淡淡地笑着，品着茗，瞧着自己的一众手下忙碌。 暖暖目光闪烁地站到了一旁。 忽然间，敖听心的神情僵住了，因为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须菩提已经微微仰起头来，蹙着眉，那目光穿过了自己，落到了身后。 回过头，她猛然看到九头虫正咧着嘴站在大门口。 “在下九头虫。”扬起头，九头虫悠悠道：“久闻须菩提祖师大名，特来讨教。” 甲鱼不是龟说 求推荐票！ 第四十七章：赌局 “讨教？”须菩提的嘴角微微上扬。 此时此刻，在场的蟹将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敖听心朝着暖暖惊恐地望了过去，那眼中少有的，出现了一丝愤怒。慌乱之中，暖暖只得低下头去。 全场只有猴子一脸的懵懂，睁大了眼睛微微侧过脸去低声问道：“这就是九头虫？” “应该是，我也没见过。”少英紧蹙着眉头，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却也已经提高了警惕。 “对，讨教讨教，切磋切磋。”也不顾其他人投来的诧异目光，九头虫迈开脚步便朝须菩提走了过去，与一脸错愕的敖听心交错而过，径直来到须菩提的桌案前，盘腿坐了下去，伸手就准备去拿须菩提的茶。 稍稍犹豫了一下，他扭头一拍桌子，嚷嚷道：“有贵客到，要赶紧上茶，上好茶，这都不懂吗？你们这斜月三星洞怎么回事啊？” 敖听心连忙开口道：“须菩提祖师，听心……” “你给我闭嘴！大人说话，哪轮到你小孩子插嘴！”伸手一指，九头虫直接把敖听心的话喝断了去，一双眼睛悠悠地瞧着须菩提，颇有些调侃的意味。 被这么一喝敖听心只得犹豫着闭上嘴巴，俯身，叩首，那目光不断闪烁着，不再说话了。 那一旁的暖暖也是目瞪口呆。说好了来帮自己出气的，怎么一下变成这样了？只得匆匆走到敖听心身旁，和她一起俯身叩首。 那低垂着头的敖听心，由始至终都没再看暖暖一眼了。 猴子伸长了脑袋好奇地看着九头虫。 瞧着须菩提，九头虫轻声道：“怎么样？接受挑战，还是当缩头乌龟？放心，这里是镇元子的地盘，我刚刚才吃了人家的人参果，如果你要当缩头乌龟的话，说一声，求个饶，大爷我就放过你。” 说着，九头虫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对面，须菩提依旧维持着淡漠的笑，一言不发。 “九头虫是什么修为？”猴子小声问道。 “可能有大罗金仙，行者道。” “咱师傅呢？” 少英微微摇了摇头：“应该是悟者道，具体不清楚。” “你都不知道师傅的修为？” “关键是师傅的病还没好。” 听到这一句，猴子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连忙朝着须菩提望了过去。 “你想怎么讨教？”须菩提微笑着，轻声问道。 “简单点，打一架。谁输了就拜另一个为师，怎么样？”九头虫笑嘻嘻地说道：“当我九头虫的徒弟，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呀。” …… “启禀师傅，东海龙宫的战舰里出来了一个人，到斜月三星洞去了。那人似乎是……” “九头虫？”镇元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师傅您知道？”尹德一脸的错愕。 只见镇元子微微点了点头道：“下去吧，这件事，不用管。当他不存在便是了。” 沉默了半晌，尹德终究是叩首道：“弟子，遵命。” 待到尹德走后，覆盖在人形轮廓上的树藤忽然轻轻蠕动了起来，露出一张俊俏的男性脸孔，有着满头银色的白发。 那人默默地看着紧闭双目的镇元子，许久，轻叹了一口气。 …… 须菩提点了点头道：“行，就这么说定了。” 话音未落，那一旁的猴子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嚷嚷道：“不行！” 那动作快得少英都来不及制止。 这一说，在场的所有人当即都朝着猴子望了过去，特别是九头虫和须菩提，一时间，猴子都有些尴尬了，却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我，我师傅有病在身，你这样胜之不武！” 九头虫挑了挑眉问道：“这你徒弟？” 须菩提默默点了点头。 “你有病在身，严重吗？” “还好。”须菩提轻描淡写地答道。 “还好也不行。”深深吸了口气，九头虫寻思着说道：“这要传出去了，岂不是被人说我九头虫欺负老弱病残？” “那换种比法如何？” “怎么比？” “由他跟你比。”说着，须菩提朝着猴子看了过去。 这一看，猴子顿时一惊。 不仅仅是猴子，在场的少英、敖听心均是一惊，可看须菩提的神色，却又不像是开玩笑的。 瞧着猴子，好一会，九头虫缓缓地笑了出来，道：“就他，还用比吗？我要不要让到剩下一根手指头？” “不用。”须菩提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你把修为压制到与他一般高低便可。” “凝神境？” 须菩提缓缓地点了点头。 直到此时，九头虫才确定须菩提并没有在开玩笑。 缓缓地舒了口气，他瞪大了眼睛对须菩提说道：“你说的，一会要是反悔，可就不好看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行，就这么定了！”九头虫指着须菩提道。 …… 斜月三星洞门前的空地上，须菩提、猴子、少英、道童站在了一边。九头虫站在了另一边。彼此拉开了十丈的距离，中间留下一片空地。 至于敖听心与暖暖，还有那些个蟹将侍女，则站在居中靠近须菩提一方的位置。敖听心脸色有些难看，那双目凝视着正中的空地，一动不动地站着。暖暖则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师傅，我真可以吗？万一我输了，到时候……” “可以。”须菩提微微点了点头，拍了拍猴子的肩道：“去吧。” 说着，伸手一推，将猴子推上前去了。 “压到凝神境跟人比试，这可还是第一次呀。”九头虫深深吸了口气，摇头晃脑地也往前走了一步。 “开始！”随着少英的一声清叱，猴子一咬牙，一声低吼，径直朝着九头虫冲了过去，卯足了劲。 高高跃起，便是一个后旋踢。 虽说修为压制到了凝神境，可九头虫的感知却是还在的。猴子的速度，力量，在他的眼中不过尔尔。 只见他依旧静静地站着，若无其事地抬起胳膊去接。那脑海中还寻思着怎么虐这只猴子，让须菩提难堪呢。 然而，就在那手与猴子的腿触碰的瞬间，他猛然发现他想错了。 一阵剧痛从手部传来，他来不及多想，只得瞪大了眼睛，连忙用上了另一只手。虽说勉强接下了猴子的第一击，却已经连退了几步。 那站在不远处的暖暖与敖听心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猴子的第二击已经到来了。只见猴子凌空朝着还没完全准备妥当的九头虫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紧接着，就是额头重重一磕，撞在了九头虫的鼻梁上。 “嗷！”一声惨叫之下，鲜血飞溅。 暖暖都已经倒吸了口凉气了，那一旁的敖听心也是目瞪口呆。 须菩提悠悠叹道：“同修为之下，能跟石猴硬碰硬的妖，可不多呀。这九头虫，太自负了。” “这就是师傅曾经提到过的，种族优势吗？”少英问。 须菩提默默点了点头。 紧接着的每一击，猴子都扎扎实实地打在九头虫的肉上，就连猴子也诧异了，一时间，竟是越战越勇。九头虫则被打得全无还手之力，虽说猴子的一举一动他都能准确感知，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形势搅得彻底乱了分寸。 上万年了，这种痛感，九头虫大概只有前些日子分身突入墨宇皇城的时候才感受过吧。 好不容易地，九头虫终于和猴子拉开了距离，却已经是一身的伤痕，气喘吁吁。 怒视着猴子，九头虫正准备运动灵力，那远处的须菩提连忙喊道：“诶，违规，可就算输的哟。” 闻言，九头虫却是冷哼一声，道：“行，你说的，那就不提升修为。种族优势嘛，我也有！” 一咬牙，只听九头虫一声怒吼，那身形疯狂地胀大了。 一只十余丈高的九头巨兽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一声刺耳的鸣叫，整个万寿山地界的鸟兽都被惊飞了。 那五庄观中的镇元子都微微睁开了眼睛。 猴子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一时间，整个懵了。 第四十八章：我投降 斜月三星洞外，猴子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虽说他有不少战场搏杀的经历，也是九死一生，但十丈高的庞然巨物……这是现在的他能打败的吗？一个指头就跟他整个人一样大了。 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了。 那门内，白霜以及一众妖怪匆匆赶来，一个个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唯独须菩提依旧是那般面容，微笑着，饶有兴致。 似乎为了给猴子施加更大的压力，仰起头，那八个龙头同时张大了嘴巴又是一声鸣叫。 刺耳的声响如同涟漪般扩散了开来，整个万寿山的地界的叶片都在微微颤动着。 整个五庄观中，所有人都呆呆地抬头，望着天空。 万寿山外，鳄鱼精都已经伸长了脑袋朝山里观望了。 “什么东西？” “不知道，好像是……叫声？” 一辆路过的巡天府马车缓缓地盘旋着，那车上的两个天将睁大了眼睛朝着那高达数百丈的迷雾张望着。 敖听心呆呆地站着，如玉的脸庞上面色铁青。会有什么后果，她再清楚不过了。再也笑不出来了。 紧接着，那八个龙首齐刷刷地垂下来，朝着猴子发出了第三声鸣叫。 在这极近的距离之下，猴子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一根根的獠牙，唾液，就在眼前。 错愕之下，他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朝着须菩提望了过去。似是求助，然而却只看到须菩提淡淡地瞧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一瞬间，猴子懂了。咬了咬牙，猴子当即咆哮着朝九头虫冲了过去。 这一刻，除了对须菩提的信任之外，他把所有的都抛下了，包括生死。 “自寻死路！”扬起爪子，九头虫朝着猴子重重地拍了下去。 一瞬间，砂石飞溅。 然而，猴子却敏捷地从他的指缝间逃脱了。踩着那爪子，猴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到了九头虫的颈部。 这一刻，就连猴子都微微地有些错愕了。一段时间的修行，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经强大了许多，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可以准确地闪躲九头虫的攻击，并迅速反击。 又或者说，他没想到，将修为压制到凝神境的九头虫化出真身之后，力量虽然直线上涨，但那速度，却是降低了。 这一变化，似乎连九头虫也有些惊到了。就好似化出真身之前的战斗一样，多少年了，九头虫都没尝试过在压制修为的情况下战斗，以至于一瞬间，他竟发现自己有些不习惯自己的身体了，无论对速度还是力量，都估计错误。 捉准这一刹的机会，猴子嘶吼着，卯足了劲头，一拳重重打在九头虫的颈部。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一幕，那四周观战的人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唯独须菩提依旧面色如常。 接下来的一幕，再一次出乎意料了。 猴子错愕地看着自己的那落在九头虫羽毛上的拳头，看着自己的拳头的落点，下一刻，他已经被九头虫整个扫飞了出去，砸在远处的山岩上。 一声惨叫，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微微仰头，猴子看到远处的九头虫，竟是毫发无伤。依旧张牙舞爪地咆哮着，不由得呆了。 一旁的少英低声问道：“师傅，这是……” “九头羽虫，便是修为压制到凝神境。”须菩提轻声叹道：“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击败的。确切地说，即便是龙族，也耐他不何。” “怎么样？”八个龙头齐刷刷地朝着须菩提望了过去，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晚了，你这小徒弟命可就没了。” 须菩提淡淡地笑着，没有回答。 猴子咬着牙，缓缓地站了起来，又是远远地看了须菩提一眼，见须菩提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表示，又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他再一次冲了上去了。 “你要找死，可就怪不得我了！” 一个翻转，九头虫身后长长的九根尾巴，朝着猴子甩过去。 一如先前，猴子并没有被击中，而是高高跃起，落到了九头虫的脊背上。 对于其他猛兽来说，能够落到脊背上，基本就算赢了一半了，可惜猴子面对的是九头虫。 只见那八个龙首迅速调转，朝着猴子咬了过去。 一时间，猴子如同同时被八条巨蟒追击一般，只能疯狂闪躲，甚至连出手攻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无奈之下，猴子只好借机拉开距离，落地的时候，那双脚踩在地面上，滑出了长长的两道痕迹。 还没等体型笨拙的九头虫调转身形，他已经抬起了身旁的巨石，朝着九头虫砸了过去。 “咣！” 一声巨响，那石头凌空被击得粉碎。 紧接着，又是一颗巨石朝着九头虫飞了过来。 “咣！” 依旧如同先前一般，被凌空击得粉碎。 九头虫愤怒地嘶吼着，朝着猴子冲了过去。然而，猴子却利用敏捷的身手跟他捉起了迷藏。一会绕着他打转，一会直接从他的身下掠过，更有甚者，在他的脖子周围来回跳跃。 若不是九头虫及时发现，那八个头大概会打上结吧。 这让九头虫越发愤怒了，嘶吼声一声接着一声。 整个万寿山地界都在静静地听着。 须菩提面带笑容，那不远处的敖听心，脸色却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 “是九头虫没错了，九头虫在万寿山！立即回报！”盘旋空中的巡天府战车迅速调转了方向，朝着东北方疾驰而去！ 那荒漠中，刚刚赶到的望兮微微仰头望着迅速逃离的巡天府战车，一言不发。 …… 一块巨石落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消息已经不可阻挡地扩向了四面八方。 斜月三星洞前，战斗还在继续着。 扬起的爪子重重将猴子整个甩飞了出去，砸在斜月三星洞高高的墙壁上，竟直接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烟雾弥漫之中，猴子的身影缓缓地站了起来，那嘴角的鲜血沾染的沙尘，变成了红褐色。 “还要继续吗？”九头虫嬉笑道。 鲜血从猴子的口中喷涌而出，溅洒了身前的沙石。 站在大门口的白霜惊得脑海一片空白，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什么好。 抹去嘴角的血，猴子重重地喘着，依旧是朝着须菩提望去。 很明显，如果是短暂的战斗，猴子未必会落下风，但如果时间拉长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猴子的凝神境，是真的凝神境。九头虫的凝神境，却是压制了实力的。两者的灵力，从来就不在一个等级上，一旦战斗的时间拉长，猴子的灵力将会很快耗尽，九头虫却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最终的结果似乎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不过，此时此刻，须菩提却依旧是如同先前那样，对着猴子点了点头。 “这算是让他继续上的意思吗？” 还没等暖暖想清楚，猴子又一次撒开腿，朝着九头虫直冲了过去。 又是一声咆哮，九头虫的其中一个龙头重重砸了过去，直接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砂石飞溅之中，猴子一跃而起，踩在了九头虫其中一个龙头的额头上。 “左边，第三根肋骨。”一个声音在猴子的脑海中响起了。 “嗯？”没多想，猴子一面闪躲着八个龙头的攻击，一面迅速移动着，转眼之间已经到了那肋骨处。 卯足了劲，重重的一击。 “咔嚓！”清脆的声响。 一瞬间，猴子看到那覆盖着厚厚羽毛的皮肤，拳头的落点处，竟凹下去了。 “嗷——！”一声惨叫，八个龙头齐刷刷地仰起。 “右脚脚踝。”那声音又一次响起了。 猴子快速落地，朝着脚踝奔了过去，扬起拳头，重重的又是一击。 “嗷！”又是一声惨叫。 那巨大的身形都已经摇摇欲坠了。 须菩提静静地瞧着，笑着。 那其余的人，都已经全看傻了眼。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八个脖子的正中。” 高高跃起，猴子低头望去，看见那高高竖起的八个脖子正中，竟有一块地方没有完全覆盖羽毛的，若是细看，还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微微缩起的，比其他的头颅都要小上一半的龙头！ “我投降——！”九头虫连忙吼了出来。 莫说是他人，就连高高跃起，准备出拳的猴子都在这一刻愣住了。 第四十九章：不改口 一缕缕的黑气流出，九头巨兽的身形缓缓地缩小，那身上一缕缕的羽毛纷纷碎裂，飘散在空气中。到最后，显现出的，是九头虫的人形。 整个蜷缩在地上，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那一旁同样气喘吁吁的猴子，微微睁大着眼睛，四周的人一个个都呆愣地看着。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绝大多数的人，包括猴子自己，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稍稍缓了一缓，九头虫仰起头，怒目望向须菩提，道：“是你告诉他我有伤在身的？” “是又如何？”须菩提轻蔑地笑道。 “这不公平！”九头虫一下站了起来，叱喝道：“你出手帮了他，这次不算！” “是吗？”须菩提深深吸了口气，轻声叹道：“你本来挑战的，不正是老夫吗？你该庆幸，若是老夫出手，你那人参果，可就白吃了。” 闻言，那站在一旁的敖听心不由得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有些错愕地望着须菩提。 说着，须菩提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摆开了架势，道：“你说不算，也行，既然这样，老夫再跟你打一局，如何？” 那穿着布鞋的脚尖在地面上缓缓划开一个圈。 下一刻，一卷旋风以那圈为圆心瞬间扩散了开来。 一瞬间，整个万寿山地界的树木仿佛都被唤醒了一般，纷纷躁动了起来，如涟漪般扩散。每一根枝桠都在摇动着。 那风从猴子的脸颊拂过，扬起了敖听心的秀发，掠过白霜的长裙。 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须菩提。九头虫的背拔凉拔凉的。 伴随着须菩提的动作，如同呼应一般，鸟雀腾空而起，却不是九头虫嘶吼时那种惊起，而是有灵性的腾飞，缓缓地在天空中汇成线形。如同凭空出现的地平线。 天空中的云层也如同涟漪一般往外扩散，形成华丽的波纹。 更惊悚的是，须菩提分明在凝聚灵力，可是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却丝毫感觉不到灵力的波动。 “这是……”此情此景，九头虫那眼角都猛地抽搐了起来，干咽了口唾沫，后退了一步。 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上了吧。 “怎么样？打，还是降。”瞧着九头虫，须菩提淡淡笑道：“拜老夫为师，也不算委屈你。” 闻言，九头虫的眼角抽得越发厉害了，回头望见站在身后伸长了脑袋看着自已的暖暖，小脸一红，连忙对着须菩提吼道：“我……我还受伤呢，你这样胜之不武！等我恢复了再来！” 说罢，也不等须菩提回话，他一跃而起，瞬间便没了踪影。 九头虫一走，须菩提这才面无表情地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四周的异象也消散无踪了。 此情此景，猴子那眉头都蹙成八字了。虽说他赖皮也耍多了，但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这种脑袋天天挂裤腰带上的小妖才会耍赖皮，没想到原来九头虫这种大妖也会耍赖皮。 一时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那不远处的敖听心呆呆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滑落。 挠了两下脸，猴子嬉笑着说道：“就这么让他跑了，咱好像有点吃亏呀，师傅。” 须菩提缓缓回过头，看了猴子一眼。 这一看，猴子顿时愣了一下，连忙直起腰杆，躬身拱手，改口道：“须菩提祖师。” 须菩提淡淡笑了笑，一步步朝着大门走了过去，与猴子交错而过之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既然都叫了师傅了，就别改口了。跟我来。” 直到须菩提走开几步，猴子才幡然醒悟过来，那脸上缓缓展开了笑，瞪圆了眼睛。 “师傅刚刚是让我……叫他师傅了？” 一旁的少英默默点了点头。 “师傅！”回过头，猴子快步跟了上去，嚷嚷道：“师傅，弟子……弟子这就去给您沏茶！” 说着，已经加快了脚步从白霜身边呼啸而过。 那方才受的伤就好像一下痊愈了一样，根本无需治疗。 须菩提捋着长须，淡淡地笑着。 “四公主。”少英朝着敖听心走了过去，躬身拱手道：“今天不太愉快，还是改日再叙吧。” 敖听心呆呆地点了点头。刚一抬手，暖暖便快步走上前来，伸手要扶，却被敖听心甩开了。 伸出另一只手，敖听心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朝山下走去，带着一众蟹将。 转眼之间，大门口就只剩下暖暖和少英了。 抬头与少英对视了一眼，暖暖也只得眨巴着眼睛，低着头，跟了上去。 …… “他娘的，刚刚那是什么？” 迷雾森林中，九头虫撒开腿一路狂奔着，喃喃自语道：“这种术法，应该没有人懂了才对。为什么这个老家伙会懂……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物！” 踏出万寿山地界的一瞬间，他又猛地缩了回来。 “妖都的追兵？” 那峡谷吊桥的对面，望兮正带着大批的妖将隐匿着，等着。 猛地拍了拍脑袋，九头虫只得甩了甩头，往回走。 …… 人参果树下，镇元子轻声说道：“去吧，九头虫，稍微料理一下。” “料理到何种程度？”尹行问。 镇元子略略想了想，道：“他与我万寿山非亲非故，当然是，让他立即离开了。” “弟子遵命。”尹行躬身拱手道。 …… 狭长的山道上，暖暖快步走着，伸手要去扶敖听心，却再一次被甩开了。 由始至终，敖听心再没看暖暖一眼。 “听心姐，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的……真的！” 暖暖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一次次地追上去，却一次次地被敖听心甩开。到最后，两个蟹将干脆挡在了她的身前。 隔着两个蟹将，敖听心冷冷地说道：“我会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父王。过两天，你父王应该就会派人来接你回去。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战舰上呆着吧。” 闻言，暖暖不由得整个瘫坐在地，抽泣了起来。敖听心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 “师傅，您的茶。” 大殿内，猴子乖巧地奉上了一杯茶，抓耳挠腮，那嘴都笑得合不拢了。那眼眶微微地，有些发红。 远远地，白霜看到猴子的眼眶中，似是有点点晶莹。 瞧着猴子，须菩提也是淡淡地笑，伸手托起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方才，为师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那么信得过为师了？” “因为……因为。”猴子支支吾吾了半天，道：“其实，弟子当时啥也没想。” “嗯？” 猴子咧着嘴尴尬地说道：“就是，师傅说的，肯定都是对的不是？要是信不过师傅，弟子还在这里学啥呢？不如早早卷铺盖走人。” 闻言，须菩提不由得笑了出来，轻叹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斜月三星洞的弟子了。不能老被人猴妖猴妖地叫，得有个名字。” 猴子连忙叩首道：“请师傅赐名。” 那四周的人一个个都静静地看着。 轻轻放下茶盏，须菩提捋着长须寻思了半晌，道：“你长得像个猢狲，便姓孙，有道是打破冥顽需悟空，便叫孙悟空吧。” “谢师傅！”猴子高声喊道。 那一众妖怪当即都围了上去，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远远地，白霜蹙着眉默默看着猴子，似是有些幽怨，许久，终究是笑了出来，淡淡地。 勾着黑尾的脖子，猴子东歪西倒地扯着嗓子嚷嚷道：“以后，老子就叫孙悟空了，须菩提祖师的弟子，都听明白了没？” “明白啦！” 须菩提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站在一旁的少英盘着手，一脸的欣慰。 第五十章：仕途 西牛贺洲，长空中，六艘军舰缓缓划过，那桅杆上迎风招展的，是浪花利剑大旗。 曾不归扶着船舷缓缓探出头去，没有意料之中整齐划一的军阵，更没有漫山遍野的妖兵，甚至连一点点的喊杀声都没有。有的，只是遍地的尸骸，硝烟，只剩下呼呼风声的死寂。 那战舰上匆匆赶来驰援的天兵们都不由得有点慌了。 “我们来晚了吗？” 曾不归半眯着眼睛细细搜寻着。 出乎意料的，战场之上躺着的，绝大多数都是妖兵，几乎没看见天河水军的将士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连他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有活的！”站在桅杆上的天兵忽然指着前方呼喊道。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远远地，他们看到山坡上有一名天河水军的士兵正奋力朝他们招手。 “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曾不归深深吸了口气，道：“去看看。” 说着，已经带着另外两名天将腾空而起，朝着那士兵飞了过去。 …… 跨过断肢，曾不归踩到了焦黑的土地上。 那四周当即零星地冒出了一个个的身影，那是沾满了鲜血和泥水的铠甲，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竟是天河水军的兵。一张张漆黑，伤痕累累的脸上，只剩下眼睛在骨碌骨碌转着。 戴天德从远处一步步走来，一瘸一拐的。 那身上同样沾满了血污，早已看不到原本稚嫩干净的模样，披风不知所踪，半边的肩甲，更是不知道被什么兵器卸了去。 那肩上淋漓的鲜血顺着下垂的手臂一点点滴落。 “将军。”似乎因为透支灵力的缘故，他重重地喘息着，那目光都有些恍惚了。 伸手拍了拍戴天德的肩，曾不归瞪大了眼睛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戴天德回答，曾不归又连忙问道：“猪刚鬣呢？” “刚鬣哥……在那边。”戴天德无力地朝着一旁指了过去。 那是一个明显由士兵的披风搭建而成的蓝色帐篷。 没有片刻的犹豫，曾不归连忙带着自己的部下快步走了过去。 一路上，他看到无数奄奄一息的天河水军的士兵，他们被聚到了一起，一个个呆呆地望着曾不归。 掀开帘席，曾不归看到了浑身伤痕累累，躺卧在席子上的猪刚鬣。 那模样，也许只有血肉模糊能形容了吧。 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每一寸肌肤都覆盖着血污，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那拳头还紧紧地攥着，不住地颤抖。 微微转动着目光，他朝着曾不归望了过来，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将军……你们，来了？” “怎么回事？” 身后的戴天德低声道：“刚鬣哥带着我们把围攻的妖军都杀了，敌军比战报上的要多，有两千……” 话音未落，曾不归已经一把拽住戴天德的衣领，高声叱道：“不是告诉过你们支撑到援军抵达就可以了吗？” “等不到——！”戴天德也猛地咆哮了出来。 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一瞬间，戴天德的眼泪都出来了。 好一会，他才梗咽着说道：“他们知道我们在等援军，不会给我们机会的。我们……我们只能趁夜，奇袭。不然都活不成。将军，我们尽力了。” 看着戴天德，曾不归错愕了，缓缓松开了拽着他衣领的手。 “我们……还剩下多少兄弟？”猪刚鬣呆呆地问道。 戴天德连忙走到猪刚鬣身边，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刚鬣哥，阵亡四十五人，算上伤兵，还剩下一百零一个人。” 猪刚鬣从怀中掏出了任务帖，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地递了过去。 布满血丝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曾不归。 “将军。”戴天德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说要带着一百多号兄弟等到你来的，一百零一个，我们算……完成任务了吗？” 看着猪刚鬣已经渐渐朦胧的眼神，看着那递送过来的，沾满血污的任务帖子，一时间，曾不归整个都呆住了。 下一刻，他猛地咆哮了出来：“丹药！还愣着干嘛！拿丹药救人啊——！” “诺！”跟随的两个天将惊慌失措地奔了出去。 猪刚鬣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 “敌将的首级找到了。” “登记，入册！” …… “将军，这是天辅将军赐给你救命的金丹呀！” “拿来！哪那么多废话！” …… “所有人撤上军舰，返航，这里不能再呆了。你们两个，把刚鬣抬到战舰上，把我的房间让给他！” …… “天德，辛苦了。你也去休息吧，养养伤。” “诺……诺。” …… 微微睁开眼睛，猪刚鬣看到自己躺在战舰的舱室中，曾不归正端坐在不远处。 几个天兵正在他身旁忙碌着。 “放心吧，你的战功已经报上去了。这一次，你做得很漂亮。” 咧了咧嘴，猪刚鬣艰难地笑了出来。 …… 巡天府。 角木蛟微微睁大了眼睛，怒视着站在大殿正中的大胡子天将。 一时间，那天将都有些慌了。 “你说，九头虫真的在万寿山，猪刚鬣没说谎？” 天将汗如雨下，点了点头。 “巡天将路过万寿山的时候，确实听到了九头虫的叫声。” “所以，不是猪刚鬣伪造战报咯？” 天将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不敢接话。 好一会，角木蛟才缓缓舒了口气，道：“去，把猪刚鬣给我叫来。” “他……已经辞官了。” “辞官？” “听说，到天河水军去了。” 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角木蛟怒斥道：“那就去把他找回来！立即！” “诺……诺！”天将吓得连忙躬身拱手，退出了殿外。 …… 营帐内，猪刚鬣还在养伤，曾不归前来探望，正聊着什么。 忽然间，一位天兵匆匆走了进来，躬身拱手道：“启禀将军，巡天府派了人过来，说是想让刚鬣将军回去。” “回去？”曾不归蹙着眉道：“什么意思？” “他们说，刚鬣将军是他们巡天府的人。” “这什么说法？我记得当初辞官的手续可是办得很全的。”说着，曾不归悄悄瞥了猪刚鬣一眼，见猪刚鬣没反应，便直接说道：“回复他们，就说，刚鬣现在是我们天河水军的人了，跟他们巡天府没任何关系。” “是……”那天兵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是巡天府尹，角木蛟星君派人来说的。” “陛下来了也一样！”咣当一声，曾不归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到桌案上，道：“刚鬣现在就是我们天河水军的人，是我的兵！我们天河水军跟他们可不同，刚鬣这种人才，我们是不会放走的！” “诺！”那天兵只得退出了营帐外。 回过头，曾不归看到猪刚鬣在笑。 “怎么？” “没什么。”猪刚鬣摇了摇头道：“就是，被人欺负惯了，有个护着自己，连巡天府尹都敢顶的上司，有点不太习惯。” “嘿，这有啥？县官不如现管。”曾不归轻笑道：“就是天辅将军来了，你曾叔我，也是这样。” 拿起小刀，曾不归削起了水果，道：“你那天不也这么护着那些兵的吗？不是你护着，早就全死光了，哪能有一百个回来？不过，如果你不护着他们，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好好养伤，以后呢，安心在天河水军呆着。这里永远有做不完的任务，只要你能完成，就有领不完的功。哈哈哈哈。” 说着，将削好的果子一抛，抛到了猪刚鬣手里。 “谢谢。”捧着果子，猪刚鬣淡淡笑了笑，张口啃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认 此时，距离猴子正式拜入斜月三星洞，已经三天过去了。 清晨，林间。 猴子站在小溪边上，握着一根刻了几个简单符文的木棍，那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湍流的溪水，缓缓地吐了口气。 灵力在身体里飞速运转着，凝聚到了掌心，又一点点地透入到手中的木棍上。 那木棍上原本看上去普通无比的符文当即放射出了微弱的金光。 忽然间，他猛地一挥，一道灵力竟从那棍子的末端被甩了出去，落到远处湍急的溪水之中。“啪嗒”一声溅起了一丝水花。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水花，虽然下一刻便被淹没了，但这预示着——他已经能完成灵力外放了，纳神境！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木棍，他笑开了花，朝一旁的须菩提望了过去，嚷嚷道：“师傅，你看到了吗？” 须菩提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纳神境的标志，便是可以借助法器灵力外放。你昨日便已经完成突破，如今这般，也是意料之中。不过，还缺件趁手的兵器。” 猴子看着自己手中的木棍，咧着嘴，抓耳挠腮地笑着。 “你师兄们的兵器，都是为师亲自制作。”顿了顿，须菩提又接着说道：“你想要一件什么兵器？” “棍子！”猴子脱口而出。 “为何要选棍子？”须菩提蹙着眉头问。 “因为……因为，弟子以前唱戏的时候就是使的棍子，会比较习惯。”猴子尴尬地笑了笑：“一开始是因为没别的兵器，后面用着用着，就给用习惯了。” “棍子呀。”须菩提捋着长须略略想了想，道：“也不错。便给你制一根吧。做好之前，你就先用你手中这根修行。” “谢谢师傅！”猴子连忙躬身拱手。 这正式入了门，确实是待遇不同。突破纳神境的丹药须菩提亲自料理，就连法器，也是师门给配齐。 回过头，猴子又是卯足了劲朝着小溪一挥，溅开了一朵水花。 正当猴子玩得欢快之际，那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清脆的掌声。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短短的时间，已经踏入纳神境。” 回首望去，猴子看到敖听心正带着一名蟹将和一名侍女朝他们缓缓走来。 “你们怎么来了？” 敖听心一步步走到须菩提面前，福身行礼道：“听心，参见须菩提祖师。” “免礼吧。”须菩提轻轻拂袖。 回过头，敖听心才微笑着对猴子说道：“这几日无聊得紧，正想去斜月三星洞寻你，少英道兄说你不在观中。听心一想，该是在这里，便过来了。没想到须菩提祖师也在。” 说着，又朝着须菩提祖师望了过去，福身道：“前几日，是听心安排不周，才闹得不愉快。还请祖师不要见怪。” 须菩提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哼笑道：“四公主执掌龙宫贸易，怎么会如此清闲？” 闻言，敖听心轻声道：“贸易之事虽然繁琐，可若是捋顺了，平日里也不过是些寻常事务，交给下面的人便是了。听心也是难得偷闲。让祖师见笑了。” “此话倒也不假。”须菩提捋着长须点了点头，却又轻叹道：“不过，四公主能偷闲，老夫这徒弟正当修行之时，却是偷闲不得呀。” 说着，也不管敖听心，须菩提迈开步伐便朝着斜月三星洞走了去。 一时间，敖听心都有些尴尬了。不过，更尴尬的却是猴子。 见须菩提不待见敖听心，猴子无奈，只得朝着敖听心躬身拱手行了一礼，道：“四公主别见怪。” 说罢，便转身快步追须菩提去了。 转眼之间，小溪旁便只剩下敖听心和那带着的蟹将和侍女了。 敖听心的眉头蹙得紧紧的，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 小跑着追上须菩提，猴子默默跟在须菩提身后。 须菩提忽然问道：“你怎么也走了？今天的课业都做完了吗？” “啊？”猴子有些懵了。 “怎么啦？你不想跟四公主独处一下？” 这一说，猴子更懵了。好半天，猴子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师……师傅，我以为……” “以为为师不喜欢你跟她接触？” “嗯。”猴子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师兄说，她打着找我的名义，其实是为了接近师傅您。” “你信吗？” “有点信……又有点不信。”顿了顿，见须菩提没接话，猴子便接着说道：“师傅您老人家一招就把九头虫吓走，东海龙宫想结交您，也是正常。不过，东海龙宫好歹是富甲天下，也没必要这么卑躬屈膝吧？而且您还拒绝了好几次。再说了，弟子身上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让他们图的了。想想，至少也算是无害。” 须菩提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是这个理儿。为师呢，也不是不待见龙族，而是不想跟龙族打交道。人老了，有时候，会随性一点。至于你们，路还很长，结交一下东海龙宫，并没有什么坏处。相反，可能还有点好处。只是，你一定要记住，龙族重利，再好的感情，也抵不上一个‘利’字。” 说着，须菩提瞥了猴子一眼。 “那……”猴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弟子再回去？” “回去就不必了，他们还会再来的。”须菩提轻声叹道：“不过，四公主留在万寿山的原因，却并不是为了结交为师这么简单。” “那是为了什么？”猴子问。 “因为他们把九头虫运到万寿山来了。现在九头虫身份曝光，他们就更不能走了。龙族掌控三界贸易，为了一个九头虫多目怪跟龙族撕破脸皮倒是不至于，但以他的性格，暗地里给这四公主使什么招，倒真不一定。暂时呆在万寿山，还算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办法。” 一席话，猴子听得浑浑噩噩的，一头雾水。 也不是猴子不聪明，关键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小妖来说，从来关注的都只是自己的生存。能否修仙，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至于妖都的局势，仙妖两军之间的战局，这从来就不是他们关心的。在这一点上，猴子也并不例外。之前接触过最大的官儿也不过一个鳄鱼精罢了。 一时间接触这些东西，猴子倒真有点缓不过来。只怪平日里的积累太少了。 远远的，师徒二人已经看到斜月三星洞的大门口，九头虫正与尹行带的一众道徒隔着大门争吵着。 见须菩提到来，双方都一下安静了下来。 少英快步走了过来，躬身拱手道：“师傅，九头虫硬要躲进我们观里，还自称是斜月三星洞的弟子。” 见状，尹行也快步走了过来，拱手道：“弟子尹行，参见须菩提祖师。” “免礼。”须菩提淡淡道。 回头望了躲在门内的九头虫一眼，尹行拱手道：“按道理，万寿山是不收容外人的，家师命尹行通知九头虫即刻离开，可这家伙，这几天却一直与我一众师兄弟捉迷藏，无处可躲了，又自称是斜月三星洞的弟子，要求留下。弟子不允，他便干脆躲到斜月三星洞里了。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话音未落，那远处门内的九头虫连忙嚷嚷道：“老头，你跟他说，我九头虫是不是斜月三星洞弟子？” 远远地瞧着九头虫，须菩提轻笑道：“叫老夫‘老头’的，又怎么会是斜月三星洞的弟子呢？” 这一说，九头虫那脸顿时就红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见尹行等几个道徒就要有所动作，又连忙嚷嚷道：“那天，我可是真真输了的！这还能有假？” “你不是不认账吗？”须菩提反问道。 “现在不是认了吗？” “认了那应该叫老夫什么？” 被这么一问，无奈，九头虫只好低声嘟囔了一句：“师……师傅。” 说罢，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须菩提。 话到此处，须菩提才深深吸了口气，扭过头对尹行道：“劳烦告知万寿大仙，便说，九头虫，确实是我斜月三星洞的弟子没错。” 甲鱼不是龟说 甲鱼写得慢，还想要票，希望有眼瞎的读者给我投。 第五十二章：杀了 一步步走入大殿，须菩提坐到了主位的蒲团上，猴子与少英分别跪坐两侧。 九头虫则站到了大殿的正中央。微微仰着头，挑着眉，呲着牙，瞧着须菩提悠悠道：“别得意，老子这是逼不得已。” 须菩提随口丢了一句：“你可以现在就反悔，老夫这就把他们喊回来。” 闻言，九头虫顿时有些慌了，连忙支支吾吾地说道：“这……倒不至于。” “那就还是拜师咯？”须菩提仰头问。 犹豫了好一会，九头虫才微微点了点头：“拜。” 见状，须菩提深深吸了口气，道：“拜师茶呢，就免了。你呢，有三个师兄，二师兄火鳞不在观中。” 说着，指着少英道：“这是你的大师兄，少英。”又指了指猴子：“这是你的三师兄，悟空。” “他是师兄？”九头虫不服气了，觍着脸道：“你要说这个叫大师兄也就算了，至少是个化神境。他，不过是个凝神……额，纳神了？纳神也不行！认一个纳神境当师兄，说出去，我九头虫脸往哪里搁？” 说罢，便摆出一副无赖相瞧着须菩提，道：“我要当老三。” 这一说，猴子倒是没什么，反正全观除了道童，他的修为最低，怎么排他都不算吃亏。倒是须菩提，脸刷的一下黑了，将本已经翻开的本子“啪嗒”一下又合了上去。 “那你这徒弟，老夫不收了。” “别别别！说笑的说笑的！”九头虫连忙嚷嚷了起来：“老四就老四！老四就老四！可以了吧？都听你的！” 见状，须菩提这才又是翻开了本子：“名字。” “九头虫。”九头虫有些不情愿地答道。 “全名！” “九首凤羽阎罗雀。” “四徒，九首凤羽阎罗雀。”将九头虫的全名记到本子里，须菩提这才合上本子，掩着唇，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 万寿山外围，小山坡上，两个妖将跪在了望兮身前，拱手道：“启禀司刑大人，九头虫的师傅，似乎也在万寿山。” “九头虫的……师傅？”望兮迟疑了半晌，道：“九头虫还有师傅？” 两个妖将互相对视了一眼，低声道：“不是很清楚，不过消息确凿，好像叫……须菩提？” 微微侧过脸，望兮问道：“你们听过须菩提吗？” 那身后的妖将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回过头，望兮对着两个妖将又问道：“知道须菩提是什么人吗？” “似乎是只菩提树妖，大有来头，连万寿大仙的面子都不用给，具体，属下也还没弄清楚。” 说罢，都低下头去。 无奈，望兮只得深深吸了口气道：“算了，虽说万寿山防御不见得有多严，但毕竟没外人，本就不好刺探。能查到这些，已属不易。” …… 走出大殿的时候，九头虫眼睛骨碌一转，开口叫住了猴子。 “喂，那个谁，你过来一下。” “我？”猴子回过头来。 “对，说的就是你，过来过来。”九头虫拼命地招手。 猴子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却听九头虫压低声音道：“你看，我年纪也比你大，修为呢，也比你高，当你师弟，是不是不太合适呀？要不，咱俩换一下？” 说罢，便是一副无赖嘴脸，笑嘻嘻地瞧着猴子。 猴子面无表情地瞧着九头虫。 “师傅说，我是你三师兄。” “别理那老头，你我先谈定了，再跟他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改。” 闻言，一旁的少英冷笑一声，掉头走了。 “诶，他这什么意思，信不过我九头虫是吧？” 回过头，九头虫发现猴子依旧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你……是不是也信不过我？” 猴子也不说话，只继续蹙着眉头，瞧着九头虫。 “你知道我是谁吗？九头虫！”咬了咬牙，九头虫比划着说道：“天庭通缉榜上第一位，那些个什么六大妖王，全都排在我后面。你知道这颗脑袋值多少钱吗？两千万精金！大罗金仙你知道吗？就你现在的修为，我指缝一松，漏两本功法给你，就够你受益匪浅了。” 说着拍了拍猴子的肩，继续说道：“你说，你要不要讨好我？要不要哄我开心？要不要……当我的师弟？” 这话刚一说完，咧着嘴，又是那副无赖嘴脸。 这条件，若是放到之前，猴子肯定欢呼雀跃了。不过……前几天少英才跟他说过，天上地下的书，斜月三星洞的藏经阁里，都有。 若是这么一看的话，就没半点吸引力了。 “我说，小虫呀。” “小虫？”九头虫的笑容都僵在脸上了。 “嗯。”只听猴子悠悠叹了一句：“这事儿，你还是先跟师傅谈吧。” 说罢，默默扯开了九头虫搭着自己肩的手，转身便走。留下九头虫愣在当场。 …… 此时，妖都地下城。 大批的兵将拥挤在狭长的过道之中，互相推搡着，却始终没有人动刀兵。 “传陛下旨意，若再不退去，便以抗旨论处！”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然而，很快另一边也响起了一个声音：“是陛下的旨意还是多目怪的旨意啊？大王说了，除非见到陛下，否则谁说了都不算！” …… “咣当”一声，多目怪直接将桌案上的物件全部扫落在地，怒斥道：“禺狨王这是想造反吗？” 那声音在空荡荡的地下石室内缓缓回荡着。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氛。 聚集的一众兵将，全都微微低着头，不敢作声。 此时此刻的多目怪额头上青筋暴起，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浑圆，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早已经气得瑟瑟发抖。 那如同昆虫肢节一般的胡须都一根根翘了起来，如同触手一般。 这么多年了，虽说多目怪本就是个固执暴躁的人，但真没几个人见过他这般动怒的。 一旁的景兮淡淡叹了口气，低声道：“他怕是真想造反，只不过……还没等到合适的时机，下不了决心罢了。” 侧过脸，景兮对着一旁的文臣问道：“我们还有多少兵马？” “算上禁卫，有一万。” “禺狨王呢？” “登记在册的，有二十万……” 一万对二十万……不仅仅是兵，将，也同样差了二十倍。 一时间，石室内只剩下多目怪沉重的呼吸声了。 …… 妖都外，高高的帅台上，禺狨王正扶着围栏远远地眺望着。 那身后，猕猴王端坐在椅子上，品着茗。 帅台下，是赫赫甲胄。 “还等什么？一声令下，几天就可以把你恨之入骨的多目怪拿下了。” “若他们依托法阵防御的话……” “法阵不是有一半在你手上吗？即便是防，他真正能防的，也只有墨宇皇城罢了。” “你不懂，多目老怪对妖都的法阵太过熟悉了。” 闻言，猕猴王却只是一笑，道：“熟悉与否，难不成他还能凭空变出二十万大军来不成？法阵，顶多也就是拖延时间罢了。说到底，你还是不敢呀。” “你！”禺狨王一下回过头来，望向猕猴王。 瞧着禺狨王，猕猴王却只是笑，淡淡地笑。笑得禺狨王都有些心虚了。 好一会，禺狨王深深吸了口气道：“真强攻，我可就是造反了。” “你以为你现在不算造反吗？”猕猴王微笑着问道。 禺狨王的眼角微微抽了抽，那拳头紧了又紧，目光闪烁着。许久，却终究拿不定主意，只能低声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 许久，多目怪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发向各地的求援信函……有回音吗？” “还没有。” “还没有？”多目怪缓缓地笑了出来：“五个妖王，上百万的妖军，竟然连一个回音都没有，这些逆臣贼子！逆臣贼子！” 扬起手，他一掌接着一掌地拍在桌案上。 诺大的石室，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吭声的。包括景兮。 正咆哮间，云兮一身戎装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说，什么事。”多目怪深深闭起双目。 云兮微微仰着头，低声道：“启禀师兄，望兮传回消息，说……九头虫有个师傅在万寿山。叫须菩提，是个菩提树妖……云兮特意查了一下，发现并无此人。便将以往记录在案的，所有疑似的都罗列了出来……” 说着，云兮抬手呈上了一份折子。 也不接那折子，多目怪猛地抽了两下鼻子，道“他的师傅？哼，那就是同党了。杀了，都给我杀了！” 甲鱼不是龟说 话说，甲鱼每天都会浏览包括起点、qq阅读、qq书城三个平台的评论的。大家写的我都有看到。 第五十三章：信物 “丞相的意思是，一块杀了。” 听完妖将的回报，望兮只觉得头皮发麻，那眉头蹙得紧紧的：“云兮姐有关于那个什么须菩提过往的情报吗？哪怕一点点也行。” 妖将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确凿的情报。” 这样一来的话，就意味着要在万寿山，镇元子的地头动手杀一个虽然受了伤，却依旧实力不弱的天庭第一通缉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实力不明的人…… 望兮简直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不过，现在妖都的形势她也知道。现如今在他们这方阵营里的，谁不疯呢？ 犹豫了许久，望兮终究是低声对那妖将道：“请替我回复大丞相说，望兮得令。” “诺！” 妖将微微低头。 那身后，是夕阳下，依旧云雾缭绕的万寿山。 …… 夜幕下，斜月三星洞寂静无比。 小小的厨房里，猴子缓缓将手指送到白霜唇边。 轻轻咬上去，白霜默默地吸了起来，那眼睛巴望着猴子。 好一会，松开嘴。 “不再吸一点？” “不了。”白霜摇了摇头：“你不心疼修为了吗？” “没事，师傅说我最近进步神速，都纳神境了，你再吸也不可能把我吸回凝神境的。嘿嘿。” 闻言，白霜一喜，微微张口，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住了，闭上嘴巴，摇头。 “你不吸我可就真收回来了？” “你收吧。” “哦。”猴子将手缩了回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牙印。 每一次，白霜都是咬在同一个地方，以至于猴子的手指上永远有那么一个伤口。 大概永远都好不了了吧。 “今天那个什么四公主又来了。” “我知道，我遇见她了。” 这一说，白霜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却也没再问什么，转而说道：“玄叶师傅也来了。” “他来做什么？” “来找你，还有须菩提师傅。听说你们不在，就回去了。现在你已经正式拜入斜月三星洞，是不是应该……挑个时间跟他说一声？总觉得特别对不起他。”说着，白霜微微低下头去。 略略想了想，猴子轻叹道：“那就……明天去找他呗。该说的总是要说的。” 说罢，也沉默了。 月光透过石窗斜斜地照在炉灶上，小小的厨房，狭窄而拥挤。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猴子忽然盯着那炉灶上的月光，看得入了神。 “师弟！”忽然间，少英的声音传来了。 扬起头，猴子发现少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一脸的急切。 “见到九头虫了吗？” “没。怎么啦？” “师傅让我盯着他，别让他乱跑，刚刚一转眼的功夫，他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整个道观上下都找不到。” “会不会……跑出外面去了？”猴子挑着眉道。 …… 五庄观外空港。 大半夜的，停泊着龙宫战舰的泊位周围却被火光照得通亮，那栈桥处，更是聚满了兵将。 敖听心匆匆赶到，一眼就看到了被龙宫一众兵将团团围住的九头虫。 “哟，四公主，怎么这么慢呀？”九头虫一脸的调笑。 见是九头虫，敖听心稍稍松了口气，伸手一摆，那一众虾兵蟹将这才将兵刃都入了鞘，却依旧将九头虫团团围住，一步不退。 行了个礼，敖听心微笑着轻声道：“九头长老不是已经正式拜入斜月三星洞了吗？怎么还跑听心这儿来了？” “你是不是忘记我们还有个交易在了？”说着，九头虫从腰间摸出了一片黑色的，羽毛形状的物件晃了晃，道：“事情到现在这份上，本长老呢，觉得你也算是完成交易的内容了。” “谢九头虫长老。”说罢，敖听心便伸手要去那信物。 就在敖听心的手即将触碰到信物的时候，九头虫却又一下将东西收了回去，道：“有个，附加的条件。” “什么条件？”敖听心悬空着手问。 抿着唇，九头虫朝着四周张望了两下，挑着眉低声道：“我要见暖暖。” “九头长老见她……所为何事？”敖听心蹙起了眉头。 “没事就不能见她了吗？”九头虫走到一旁堆积的木箱边上，一屁股坐了下去，翘着二郎腿道：“这万寿山我认识的人不多，想找个人说说话呗，可不可以？” 敖听心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瞧着九头虫。倒是九头虫，左看看，又看看，好像全然不在意似的。 好一会，见敖听心没搭话，又悠悠道：“我知道你软禁她了，我来救她出去，不可以吗？” 许久，敖听心才朝着一旁的蟹将使了个眼色：“让开。” 那蟹将一抬手，哗啦啦地，士兵也很快让出了通往栈桥的过道。 “早这样不就好了嘛？”九头虫一笑，随手将信物抛给了敖听心，大步朝着栈桥走了过去。 …… 此时此刻，斜月三星洞中，少英还在跟猴子大眼瞪小眼，白霜乖乖地端坐在一旁。 叹了口气，少英轻声道：“我其实有点不太明白，师傅为什么要收九头虫为徒。这个人，名声向来不好，惹下的事端多得数不清。若不是一身修为，加上又无牵无挂，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以前还好，只是天庭想拿他，妖都虽然禁止他进入，却也没真的撕破脸皮。现在……” 顿了顿，少英接着说道：“现在妖都和天庭都想要他的命。” “兴许师傅是想教化他呢？”猴子蹙着八字眉，眼睛骨碌骨碌地转。 “教化？”少英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他多少岁了吗？上古羽虫，创世的时候就有了。可能比师傅年纪都要大上许多倍，若能教化，早就教化了，还用等现在？” 猴子那眉头越蹙越深了，扁着嘴。 倒不是想不想得通的问题，毕竟他也没想过要猜透须菩提的用意。单纯的，就是不知道回答少英而已。 缓缓吐了口气，少英缓缓闭起双目道：“有些事，你刚入门，还不知道。” “那……师兄要不要趁现在说给我听？”猴子抬起眼皮问。 …… 推开门，九头虫一脚跨进了舱室里。 正端坐椅子上的暖暖惊得缩了一缩，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九头虫。 九头虫咧着嘴笑，道：“我来接你。” “接我？”暖暖伸长了脖子，朝着九头虫的身后张望。 “放心，你那个听心姐没上舰。”说着，九头虫朝着暖暖伸出了一只手，道：“来，跟我走。” 暖暖猛地摇头。 “为什么？你喜欢被软禁在这里吗？” 暖暖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要是跟你走了，听心姐会更生气的。” “她生气有什么关系吗？” “有。” “什么关系，我怎么没看出来？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暖暖低着头，没有说话。 “行啦，是我害你被她责备的，我就得负责把你救出去。”说着，九头虫就去拉暖暖的手，却被暖暖一把甩开了。 再想拉，暖暖直接将双手都藏到身后去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上了。 …… 栈桥下，敖听心还在静静地站着，微微低眉，把玩着手中的信物。 远远看去，像一根黑色的羽毛，实则却坚硬无比，完全没有羽毛的柔软。表面上更是有着流转的灵力，似乎还有什么特殊用途的样子，不过敖听心暂时还看不出来。 有了这件信物，大概绝大多数的羽族长老都会愿意给面子吧。想要从九头虫手里讨到，还真是不容易。可惜，自己也因此沾染了一身祸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解决。 …… 折腾了好一会，无奈，九头虫只好悄悄掏出另一根与敖听心手中的一模一样的“羽毛”，塞到暖暖手中，道：“有什么事情，就把它掐碎，我就会感应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四章：须菩提所谋 望着满天星斗，少英轻声说道：“我和火鳞，是一起被师傅捡回来的。我们跟你们不同，你们是灵妖。虽然我也不知道石猴究竟有什么特质，但我知道，灵妖，是所有妖怪当中资质最好的。而我们，只是普通妖怪，师傅收我们，也只是出于怜悯。” 一旁，白霜和猴子默默地听着。 “在这世道，当一只小妖有多难，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是师傅给了我们另一个世界。” “所以，师傅就是我和火鳞的一切，就算师傅要我们去死，我们也会心甘情愿。” “师傅不会的。”猴子咧开嘴笑。 闻言，少英却只是淡淡地看了猴子一眼，一笑。这一笑笑得淡然，以至于猴子都愣住了，忽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须菩提真会让自己的徒弟去送死一样。 那一旁的白霜小心翼翼地看着。 淡淡叹了口气，少英才接着说道：“师傅是我们的一切，但我们，却完全不了解师傅。” “刚接触的时候，我们觉得他肯定是位大仙，世外高人。天庭的神仙，妖都的大妖我们都况且记不来名字，像他这种世外高人我们不知道，其实也很正常。就好像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镇元子何许人也一样。” “然而，当我们修成了，走出万寿山了，才发现，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万寿大仙的名号如雷贯耳，可是被他称为故人的师傅，却从未从谁的口中听到。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般。从来……就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师傅的名号。越是这样，我们便越是心惊。” “这些年，在师傅的指示下，我和火鳞奔走于妖国各处，刺探了不少的机密，多目怪、六妖王、五执掌，每一个的机密，我们手上都有。但那不是因为我们厉害，而是因为师傅每一次，都能准确预料，抢占先机。但是，师傅却不是悟者道。很显然，为了某些事情，师傅已经筹谋了许多年。” “不是……悟者道？”猴子顿时倒吸了口凉气：“那是行者道？可是他还说帮我制作法器，你们的法器也是他做的？” 少英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强到极致行者道，可以通过模拟，做一些比自己低几阶的悟者道能做的事情。师傅的修为具体多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很强。而且博览群书，做几件法器，炼点丹药，不在话下。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蹊跷，这么强大的一个行者道，怎么会除了一个镇元大仙，完全没人知道他。敖听心接近师傅，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其实不只她好奇，身为弟子，我也好奇。” 猴子抬头望天，低头看地，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得又朝着少英望了过去。 “所以……师傅究竟想干嘛，你知道吗？” 少英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师傅在等一个人，一个背上有四颗红痣的人。那个人对师傅很重要。还有，师傅有重病。” “重病？”猴子的眉头都不由得蹙成八字了。 “也许是重伤，我也不清楚。总之，师傅一直跟我们说，他时间不多了。”少英面色凝重地说道：“每逢冬季，师傅的身体就会特别虚弱，他似乎特别怕冷，要一直到夏季才能完全缓过来。这几年，越来越严重，今年也是如此。这也是我赶在下雪前回来的其中一个原因。本来该是火鳞回来的，不过……他猜拳输了。” “这也行？”闻言，猴子不由得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少英也跟着笑了笑。 不过，也只是笑一笑而已，很快，少英脸上的神情便又回复了方才的凝重，轻声道：“世间有两样至宝，一件是人参果，一件是蟠桃，均可续命。只要有这两样，即便是寿元尽了，都可以延长，按理说，该是无论如何重的伤与病，都可治愈才对。可是……” 猴子蹙着眉，冥思苦想着。 稍稍沉默了一下，少英道：“我在想，师傅的目的，可能跟妖国有关，有可能是……推翻帝俊。”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放下去，猴子整个都惊呆了：“推……推翻帝俊？” 少英点了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收九头虫为徒，就有道理了。因为，师傅想要给我们一个助力。九头虫实力强悍，关键，还跟帝俊有旧怨。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此时此刻，猴子张大了嘴巴，整个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推翻帝俊……帝俊就是妖的神，他要推翻帝俊？这转折，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呀…… “师兄……你说笑的吧？” 少英面无表情地答道：“我认真的。” 猴子整个跳了起来，嚷嚷道：“不是，那我们怎么推翻帝俊？有六妖王，有百万大军……就凭我们几个？” “我也不知道。不过，师傅的准备，很明显是朝着这个方向的。” “推翻帝俊之后干啥呢？” “这……只有师傅知道了。”少英淡淡道。 “推翻帝俊？谁要推翻帝俊？”正当此时，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了。 扬起头，猴子和少英看到九头虫晃晃悠悠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伸长了脑袋瞧着他们：“我刚刚好像听到谁要推翻帝俊？” 一下子，猴子、白霜、少英都警惕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九头虫。 瞧着三人那模样，九头虫又愣住了，半晌，犹豫着说道：“推翻帝俊算我一个？我可能打了，一个能打十个。” 见众人没有接话，又补充道：“六妖王那样的十个。二十个也行，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吃力。” 少英翻了翻白眼，扭头就走。 “喂喂，怎么就走了？嘿，师弟，要不你跟我说说，你们刚刚聊啥了？” “我是师兄。”猴子面无表情地答道。 “师兄师弟差不多，这点小事咱能不计较了吗？先说说，你们刚刚说怎么推翻帝俊来着？” 猴子一脸的无语，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走。 瞧着唯一剩下的白霜，九头虫试探性地问道：“要不……你给我说说？” …… 清晨，几只雀鸟落到了屋檐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玄叶艰难地提着装满水的桶，一步步走到院后的菜地，气喘吁吁地放了下去。 正蹲在菜丛里的中年道士扬起头来，咧着嘴痴傻地对玄叶笑。那手脚上，乃至于脸上都满是泥污，原本梳起得整齐的发髻都已经披散了。 “怎么啦？”玄叶伸长了脑袋问。 “虫子！”说着，中年道士拿出了一只甲虫，笑得更欢乐。 “给贫僧看看。” 玄叶伸出手去，中年道士当即欢天喜地地奔了过来，递上甲虫。 玄叶握在手中看了看，又交还给了道士，笑道：“不可以杀生哟。” “嗯！”道士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甲虫，撒欢一样地跑。 瞧着道士的背影，玄叶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不过，现在至少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还能笑。虽然，是傻笑。 弯下腰，他开始用瓢子给种在地里的蔬菜洒水。 “师傅——！师傅！在吗？” 远远的，猴子的声音传来，玄叶整个人一下直了起来，稍微愣了一愣，连忙将手中的瓢子放下，在僧袍上蹭了蹭手，便朝着大门直奔了过去。 …… 小小的正殿里，水咕噜咕噜地沸着，玄叶伸出手去，沏了一杯茶轻轻推送到猴子面前。 四目交对，沉默。 第五十五章：歧途 风轻轻地吹着，抚弄着庭院中的绿树。 阳光照着石椅，留下虚影。 小小的寺庙，安静得中年道士手中甲虫拍打翅膀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主殿里，猴子与玄叶、白霜，静静地呆着，三个人，对着两杯冒着白烟的清茶。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流逝着。 许久，玄叶低声道：“听他们说，你现在有名字了，叫孙悟空？” 猴子点点头，伸手捧起茶盏，抿了一口。 “为师本来也想给你取名字的，想叫行者，孙行者。想让你陪为师行走天下，体众生疾苦，参悟佛理，求索普渡之道。结果，却发现与道家的一脉功法同名。生怕误导了你，便没有取。其实为师请求过须菩提祖师，请他务必教你悟者道，而不是行者道。” 猴子悄悄抬头巴巴地望了玄叶一眼，那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有些听不明白。 玄叶低声道：“不过，你最终终究是选择了行者道。其实，道家的悟者道更适合你一点。” “但是我的资质是修行者道更适合。”猴子强调道。 “适合，不代表就是好。”玄叶轻声说道。 这一说，猴子便只是努了努嘴，也不辩驳，低下头一口接着一口的抿着茶。那眼睛骨碌骨碌转着，明显是不想聊这个话题了。 那一旁的白霜眨巴着眼睛，视线在两人身上不断来回着。 无奈，玄叶只好转而说道：“为师觉得，无论是修佛，还是修仙，都是受益于天地，当有反哺之心。求佛者，当以普渡众生为己任，求仙者当以三界苍生以自省。” “师傅呀。”还没等玄叶说完，猴子便开口插嘴道：“这事儿呢，我觉得咱现在还是先不操心了好吗？我走出万寿山，命都会没的，你懂吗？所以，会打架的行者道，才是我现在需要的。” 说着，猴子握着拳头在玄叶眼前晃了晃。 “先活下去，然后再说别的。等我实力强横了，怎么样，还不都我说了算？” “武力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玄叶辩解道。 “但是武力可以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我跑到这里，不就是因为我打不过鳄鱼精吗？如果我是只大妖，大可以像九头虫一样自在逍遥。”说着，猴子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又连忙改口道：“我是说……我是说只要我不像九头虫那样四处惹事，大可以自在逍遥。到时候，想怎么反哺，还不是随时随地？” “可是……” 玄叶还想说什么，不过猴子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起身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师傅，虽然改换了门派，但我依旧喊你一声师傅。你的情，你的意，我心领。这份恩情，也记在心里，但……你只是个小孩子，有太多的事情你不懂了，这些不是佛经上就能读到的。” “你知道什么叫妖怪吗？你知道妖王是什么吗？你知道天庭和妖都打仗，是怎么打的吗？” 说着，猴子低下头去，指着自己的脚踝道：“血，淹到我这里。你知道踩在血肉里的感觉吗？命真的不值钱。今天几千人的妖军送出去，死了，明天就会有另外几千人顶替他们的位置。天兵的箭雨落下来，啪嗒啪嗒，我周围的妖怪就像麦子一样倒地。妖军打天兵也是如此。如果有修为，能打，我就会是收割麦子的那帮。如果没有修为，不能打，我就是被收割的那帮。想能打该学什么？行者道。” 说着，猴子两手一摊，道：“师傅觉得，弟子该选择站在哪边？” 玄叶眨巴着眼睛，呆呆地望着猴子。 …… 黄昏时分，玄叶才将猴子与白霜送出了门外，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一脸的失落。 中年道士缩头缩脑的走到他面前，好奇地望着玄叶。 瞧着中年道士，玄叶忽然地，笑了，很快，那神情却又被失落再次淹没，喃喃自语道：“你会不会也觉得，贫僧太幼稚了呢？” 中年道士一脸的懵懂，傻笑着。 稍稍沉默了片刻，玄叶接着说道：“须菩提祖师说得对，悟空会给我一个跟他相似的答案。甚至……可贫僧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的。万物皆有因果，若是只在果上面寻找，而忘记了那个因，还提什么普渡众生呢？” 说着，玄叶带着中年道士转身，朝着玄音寺走了去。 …… 草丛里，猴子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瞧着。 “你说，是不是每个当师傅的都这么奇怪呀。”说着，猴子回头看了白霜一眼。 白霜眨巴着眼睛望着猴子。 “我的两个师傅，一个呢，要普渡众生，还说什么应该修悟者道。我他娘的明明是行者道资质。另一个师傅呢，更厉害，要推翻帝俊……” “那你呢？”白霜问。 “我呀，我就想着，找个地方，舒舒服服过安生日子就行了。大家都好好活着，管他三界翻天覆地，关我屁事？” 望着猴子，白霜嘟了嘟嘴。 “怎么，你不这么想？” “我觉得，你可能做不到。” “为什么？” “你忘了我们怎么认识的了吗？”白霜轻声道：“如果你不救我，你就能继续演戏，也不会暴露身份。混在人类城镇里，鳄鱼精也不敢轻易滋扰。那样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你不一样嘛。”猴子摆了摆手，说着，已经从草丛里爬了起来，转身往回走。 白霜快步追了上去，道：“我怎么就不一样了？我觉得我也是苍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保证，你是最后一个了。我再也不会胡乱救人了。”猴子伸出了三只手指对天发誓。 “其实，你也是苍生。忘了吗？尹行师兄。如果尹行师兄不是动了恻隐之心收留我们，他也不会跟尹德闹别扭。你是希望他也不救你吗？还有少英师兄，玄叶师傅，须菩提祖师。他们每一个，不都是这样吗？尹行师兄、少英师兄和须菩提祖师，他们的修为可比你高多了，难道他们会想不通这个？” “那下次我要干什么不对的事，你们就拉住我！” “拉的住嘛……” “拉不住……”猴子停下了脚步，深深吸了口气，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拉不住，那就努力修行，我们都学行者道，到时候一拥而上干掉对方！这不就结了嘛？” 说着，猴子迈开脚步，又是大步向前。 白霜若有所思，却也想不清楚，只得紧紧跟了上去。 …… 是夜，猴子躺在卧榻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始终回荡着玄叶说过的话。不过，并不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是觉得他吃撑了。 不过，他想给自己起名行者倒是可以解释，但是须菩提为何会给他起名“悟空”呢？ 虽然随口说了句“打破冥顽需悟空”，可是这明显是一个佛家法号之类的名字呀。难道须菩提也修佛？ 可是，如果修佛的话，为什么他会是一副道士装扮呢？ 想来想去，终究是想不明白。毕竟别说是他了，就连少英都不知道须菩提的来历。到最后，只好一个劲地抓头皮。 …… 此时此刻，斜月三星洞黑漆漆的藏经阁里，九头虫正悄悄地摸索着，每一个地方，都细细地检查。 忽然间，九头虫不知道挪动了什么，那一旁的墙壁整个移动开了，留下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 …… 主殿中，须菩提微微睁开了眼睛。 …… “嘿嘿，我就知道这里肯定有秘密！”九头虫四下张望着，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隧道走了下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六章：二月二 日子又是一天天地过，猴子依旧没日没夜地修行。虽然心中谜题环绕，但对他来说，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修行重要。 毕竟，这世界不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嘛？ 至少猴子看到的世界是如此。 拜师成功，一众小伙伴也总算是安定了心，除了肥肠偶尔偷懒之外，修行都还算努力，进度，也都还算可观。 白霜依旧忙里忙外地照料着众人。 日子过得可谓是安逸。 关于白霜的修行问题，猴子也曾心血来潮地提起过。不过，这种想法在少英第一次试探白霜修为之后，便彻底打消了。 完全没修行的白霜，光靠吸食猴子的修为，竟已经达到了凝神中期……进度甚至比其他几个妖怪还要快上一些。 对于这一结果，猴子可谓是目瞪口呆。 “如果她修行的话，修为提升，会不会比我还快？”猴子小声问。 “会。”少英面无表情地答道：“没有谁可以跟白骨精比修行速度的。一方面，他们本身资质就极佳，即便是单纯修行的话速度比你慢，怕也不会慢多少。另一方面，他们还可以通过吸血吞噬别人的修为。按理说，一个月从凝神，到化神，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前提是有足够的血给她吸。” 一听这话，猴子猛地一哆嗦。 随着修为的提高，白霜会需要更多，更高质量的鲜血才能维持住理智。而获得更多的鲜血，便意味着修为会更高，如此循环，直到最后，再找不到足够的鲜血维持，便彻底丧失理智。 这大概就是世间除了她，再没有另一个白骨精的原因吧。 并不是白骨多难化形，而是三界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容得下她。 这本身就是一种奇特的生命模式，从诞生之日起，便开始倒数计时。越是强大，便越是接近最终的死亡。 从某种角度来说，假以时日，她对整个三界，都将是一种威胁。 若是这么想的话，之前猪刚鬣和尹德将白霜称为邪物便不无道理了。不是会不会出事，只是什么时候出事的问题罢了。 这种特性，便是修为提升再快，怕也没什么人会羡慕吧。 至少猴子是不羡慕的，甚至还有一些恐惧。 回到房中，白霜懵懂地问道：“少英师兄说我什么时候可以修行了吗？” “额……”无奈，猴子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再过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哈哈哈哈。” 其实，她最好永远都不要修行。 除开白霜修行的事情之外，就是九头虫了。 不知道怎么的，九头虫的态度一夜之间，忽然就变了，对整个斜月三星洞每一个人，都格外亲热。看啥都顺眼，也不摆谱了。 有一次，白霜想给猴子送点糕点，托他跑个腿，他竟也答应了。 猴子在树林里见到他的时候，那眉头都快蹙成八字了，想了半天，只能说一句：“谢谢。” “谢啥呢？”九头虫乐呵呵地：“大家不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嘛？说谢，就见外了。” “一条船上？” 九头虫也不回答，笑眯眯地，就是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看得猴子更懵了。 “你懂，你倒是说呀！”当然，这句话猴子并没有说出来。 默默地吃着糕点，看着满眼热切套近乎的九头虫，猴子一脸的狐疑，最终只能将一切归结于：“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在想什么不是我能懂的”。 大概，事实也是如此吧。 时不时地，须菩提都会亲自指点猴子的修行，对猴子修行的进展，也颇为赞赏。颇有为师为父的样子。 偶尔，敖听心也会过来，每一次都是找猴子聊天。理由是：“在万寿山认识的人不多，没有说话的人。觉得你挺有趣的。” 对此，猴子多少是有些怀疑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怀疑也就渐渐弱化了。 毕竟，敖听心并没有真的做什么不是？ 从一开始的戏曲，聊到后来的修行，再后来，敖听心偶尔还会给猴子讲讲她在三界各地见到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龙宫贸易的种种技巧。听得猴子如痴如醉，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之余，也感叹敖听心见识的广博。 一个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才获得修行机会的猴妖，一个是出身名门，执掌三界贸易大权的龙女，不得不说，他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次，猴子干脆问道：“听其他人说，你接近我的目的并不单纯，是因为想结交我师傅？” “其他人？具体……是谁呢？”敖听心随口问道。 猴子故作懵懂道：“就是，很多很多人，我也记不清是谁了。” 说罢，小心翼翼地瞧着敖听心。 闻言，敖听心却只是笑了笑，稍稍沉默了一番，轻声道：“既然你都问起了，听心也不怕明说。听心接近你的目的确实不单纯。须菩提祖师身上有着种种谜团，着实让人好奇。但，也并不是非解开不可。他实力强大，若是能结交，自然对我龙宫有益。可即便不结交，只要别得罪，该也不会有什么害处不是。不过……” “不过什么？”猴子连忙提了提神。 “不过……”敖听心忽然笑了出来，轻声道：“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位了得的师傅。并且有一位徒弟，资质极佳。名师，高徒，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届时，须菩提祖师我龙宫可以不结交，齐天大圣，却是必须要结交的。听心接近你，其实是为了结交齐天大圣。” 说罢，便笑盈盈地瞧着猴子。 猴子顿时整个懵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自那之后，猴子便没再问过类似的问题了。 妖都的局势似乎越来越乱，火鳞师兄一份接一份的消息传来。不过，万寿山却是一如往昔的平静。 敖听心也依旧如同先前那般，偶尔到访，没有再问过猴子任何关于须菩提祖师的事情，以至于猴子都觉得敖听心接近自己，是为了接触自己师傅的想法有些扯了。 日复一日，转眼之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日清晨，须菩提将猴子喊到了斜月三星洞的大殿，将一份帖子递送了过来。 “这是……” “龙四公主的请帖。” “请帖？”猴子伸手接过，翻弄了起来。 “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这是龙族的大节庆。今晚，四公主会在自己的战舰上设宴。请帖也给我们斜月三星洞发了一份，你师兄少英还有些事情走不开，为师也懒得去，不过，既然请帖都给了，这完全不去也不合适，便派你当代表吧。” “我当代表？” “怎么，不想去？” 须菩提伸手就要将请帖拿回去，猴子连忙将请帖收入怀中，嚷嚷道：“想！想！我去我去！” 见状，须菩提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来，提着笔接着书写了起来，随口道：“顺便带上你那四师弟吧，他该也是想去的。” “好嘞！”猴子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 是夜，一朵朵的烟花在万寿山的上空炸开，照亮了整个空港。 整个五庄观的空港就好像被龙族彻底承包了一样，张灯结彩的，那些个虾兵蟹将也一个个笑脸迎人，五庄观的道徒们穿梭其间。 本是出门在外，敖听心在临时场地上召开的一个慰劳自己属下的宴席，却硬生生被经营出了一丝华贵的气氛，看得猴子都有些瞠目结舌了。 看看周围，再看看自己身上那进了斜月三星洞之后也没换过的破旧衣裳，一瞬间，猴子有些自惭形秽了。 正当他犹豫着该不该回去换件衣服再来的时候，敖听心已经缓缓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福身道：“听心，参见九头长老，参见悟空道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七章：醉酒 龙抬头，是龙宫的大节，也是身为水族之首的龙族，与民同乐的节庆。自然而然的，这节日也是属于龙宫部众的。 说起来，敖听心的随从真是不少。 去妖都的时候，是三艘战舰，来到万寿山的，只有一艘。不过即便只有一艘，那舰上的虾兵蟹将加上侍女，也足足有数百之众。 要摆一个数百人的宴席，万寿山除了五庄观主殿，怕也没什么地方合适了吧。不过，说到底敖听心也只是客，用主殿摆宴席，显然是不太合伦理。 无奈之下，敖听心只好直接将地点选在了战舰停靠的空港。 若按龙宫以往的风格，这种事显然不太可能，毕竟不够体面，但特殊时期，也就特殊处理了。 敖听心的主位被定在了甲板上，邀请来的一众宾客，也都被安排在了甲板上。至于其他的虾兵蟹将，则被安排在了空港临时空出的空地上。 坐在敖听心的主位上遥遥望下，全场的每一个位置可谓是一览无遗。虽说特殊，但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那甲板上，风帆间，空港上，纷纷扎起了象征东海的大红色丝绸，加上随处可见的照明用的法器珠子……这大概是猴子见到过的，最奢华的场面了吧。 四周的侍女往往返返，丰盛的菜肴一盘盘地放到了桌案上，甚至连擦个脸都有讲究。 坐在给他安排的次席上，猴子看得都不眨眼了。 看看敖听心，华贵的头饰，嵌着金边的蓝色长裙，高坐主位之上，一颦一笑之间，得体，而尽显风情。 看看暖暖，虽说比之敖听心要素上许多，但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再看看对面坐着的尹行尹德两师兄弟，白衣素服，虽说与四周的景致不是一个风格，却也是仙风道骨，丝毫不落下风。 再看看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猴子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全场好像就自己一个人是多余的…… 哦不，还有一个九头虫。他穿的也没比自己好多少。不过，这样的两个人挤在一起，还被安排在敖听心身旁，就更显眼了。 一盘盘猴子见都没见过的水果放到猴子面前，猴子都有些傻眼了。 “额……这些水果该怎么吃？要不先看看别人在说，免得出丑。”想着，猴子悄悄朝着四周瞥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全场，就只有自己的桌案上放着一堆的水果，其他人的多半都是海鲜。 这下好，连个参照都没有了。 “喂。”正当猴子头皮有些发麻的时候，九头虫悄悄蹭了过来，用胳膊肘顶了猴子两下，道：“你看到对面那两个没有？” 微微抬头，猴子看到坐在对面尹行尹德师兄弟后面的两只鱼精。一只是纯黑色的，长着个鱼脸，下巴还有鱼鳃。另一只长得和他差不多，不过是青色的。 “干嘛？”猴子低声问道。 “我之前在战舰上呆了很长时间，可是这两个家伙，我没见过。” “所以呢？” “我猜他们可能是来接暖暖的。万圣龙宫的人。”说着，九头虫微微仰起头，开始盘算起了什么。 左顾右盼间，那青鱼精的视线刚好与九头虫对上了。九头虫伸出手笑嘻嘻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一瞬间，倒是那青鱼精愣了，半天没缓过神来。 压低声音，九头虫笑嘻嘻地对猴子说道：“其实我想找个机会弄死他们。” 猴子淡淡看了九头虫一眼，也不做声，扭头就朝着敖听心望了过去。 “二月二龙抬头，乃是我龙宫最重大的节庆。今年，因故，听心与一众龙宫将士，需得在万寿山度过。听心在此先谢过万寿大仙，谢过五庄观的诸位道兄借出场地设此宴席，以慰我龙宫部众思乡之情。也代我父王，谢过诸位赏脸光临！” 说罢，敖听心双手捧着酒杯站了起来。 猴子连忙伸手去拿酒杯，跟着站了起来。那其他的众人，也纷纷起身。 用衣袖轻轻一遮，敖听心一饮而尽。 在场的众人也都相应地一饮而尽。 猴子用鼻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怎么？”一旁的九头虫重重地打了个酒嗝，低声问道：“你不会喝酒？” “就喝过两次。”说着，猴子眉头一紧，也跟着一口干了。 这一喝，那眉头顿时蹙得更紧了，跟着众人坐了下去，却半天都没缓过来。 九头虫强忍着笑意瞧着一脸痛苦的猴子。 半天，猴子总算是喘上了气了，低声说道：“我就喝过两次，一次是上战场之前的送行酒，淡得跟水一样。一次是偷的黄酒，很难喝。我以为真正的酒应该会好喝，没想到……” 此时此刻，那猴脸上可谓是写满了“难受”二字。 九头虫摇头晃脑地笑了起来：“嘿，连酒都没喝过。我说师弟呀，你活得可忒落魄了吧？” “我是师兄。”猴子强调道。 “同门师兄弟，计较一个称谓干啥呢？”搭着猴子的肩，九头虫笑嘻嘻地低声道：“以后呀，跟着师兄我混，三界四海，美酒、美食、美女，一切应有尽有。喝到你吐，吃到你厌，玩到你看到都腻味。” “我……现在就有点想吐了。”猴子伸长了脖子作干呕状。 “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吐吗现在？” “为什么？” “因为你酒没喝够！哈哈哈哈！” 也不管猴子抗拒与否，九头虫抓起酒壶，就拉着猴子猛灌了起来。 猴子的修为哪能跟九头虫比，这一折腾，洒了大半壶，另外半壶，竟就给灌下肚去了。 一壶空了，扭头，九头虫又招呼着侍女拿酒来了。 …… 万寿山外围，迷雾森林中，一根树枝猛地颤了一下，一个黑影踩踏着掠过。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浓雾之中，一个个的黑影按着统一的路径飞速行进着，那动作快得如同一阵怪风般，让人眼花缭乱。便是四周的雾气，也只是稍稍晃动了两下，便回复如初了。 …… 刚开始的宴席，一众侍女正在甲板的正中央翩翩起舞，鼓乐之声也正到盛时。不过，全场最抢眼的，却是猴子与九头虫这边。 九头虫一个劲地吆喝着，旁若无人地灌猴子酒。而猴子，显然已经有些挺不住了。 那四周的宾客一个个都有意无意地看着，倒像是他们成为了这宴会的主角似的。弄得精心准备的节目都没人看了。 微微蹙着眉头，坐在对面的尹行端起杯想要站起，却被一旁的尹德一把拉住了手腕。 无奈，敖听心只好伸手端起酒杯，起身，一步步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见敖听心走来，九头虫只得停下了动作。 已经整个晕乎晕乎的猴子微微抬头，朦朦胧胧地朝着敖听心望了过去。 “九头长老，听心敬您一杯。”说着，敖听心已经一饮而尽了，又将杯口朝向九头虫示意。 见状，九头虫也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微笑着轻声道：“九头长老，听心有几句话想与悟空道兄说，不知可否借一步？” “可以，当然可以。”九头虫两手一摊，满口的答应，却又望向别处，坐着不动。 无奈，敖听心只得伸手去搀醉醺醺的猴子，低着头，扶着他，一步步地朝着船尾走去。两个侍女连忙跟了上去。 走过船首宴席的时候，猴子已经感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了。 走到船尾，冷风一吹，更是哗啦一声，直接吐了出来。 “快，让人过来清理一下。” “诺！” …… “来了来了。” “衣服上也有。” “这个我来吧。” 躺在甲板上，猴子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到月色下的，敖听心的脸庞。她正认真地用绢子沾着水，细细地帮自己擦拭着沾在胸前的呕吐物。 “谢谢……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没事。今天过节，你们喝得高兴，长的，是我们龙宫的脸。” “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呀？” “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说话滴水不漏。就好像从来不会有什么脾气似的，除了上次九头虫挑战我师傅。”猴子躺在甲板上，重重地喘着。那目光迷离的，就好像梦呓一般：“你说你喜欢看戏……可我总感觉，不仅仅是戏，你其实什么都没喜欢。” “我没什么喜欢的？”敖听心淡淡笑了笑。 “那你说，你喜欢什么，说真心的，别说客套话。” 这一说，敖听心正在擦拭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转过身，她将绢子放到身旁侍女端着的盆子里，轻声道：“去换新的来。” “诺。”那侍女轻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被我说对了吧？”猴子微微睁开眼睛，咧嘴笑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好像戴着个面具一样的。永远地……都是微笑。有人能无时无刻地笑吗？” 猴子蹙着眉头想了一会，摇头道：“反正我做不到。哈哈哈哈，我做不到。” 笑着，便在地上手舞足蹈了起来。 看着笑得满地打滚的猴子，跪坐着的敖听心不知怎么地，却沉默了。不知道想什么，入了神，直到去换水的侍女来到身边，轻声道：“殿下，水来了。”才猛地惊醒。 待敖听心再次拿起绢子准备帮猴子擦拭的时候，那手却连同绢子被猴子一把握住了。 微微睁开眼睛，猴子朦朦胧胧地望着敖听心，道：“如果说以后齐天大圣想讨个老婆，你有兴趣吗？” 甲鱼不是龟说 嗯……你们不是说《大泼猴》猴子太扭捏么？这次我让他直接点！这个理由可以要票票不？ 第五十八章：火攻 宴会上，猴子不在，九头虫又盯上了万圣龙宫的两个鱼精。提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指着他们说到：“你们，叫啥？” 青鱼精道：“奔波儿灞。” 黑鱼精道：“灞波儿奔。” 九头虫都听糊涂了：“到底是奔波儿灞还是灞波儿奔？” 两人齐声道：“奔波儿灞（灞波儿奔！）” 说罢，互相对视了一眼，那眼珠骨碌骨碌地转着。 九头虫的表情一下僵住了，缓缓地笑了出来，低声道：“我都还没出手，你们就……开始耍我是吧？” 这一说，两个鱼精吓坏了，连忙摇头摆手。 “这还不是耍我？”借着酒劲，九头虫“咣”的一下就把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 一时间，管乐之声停了，舞姬也都纷纷停下了动作，所有的宾客都朝着九头虫望了过来。 两只鱼精吓得脸都白了。 …… “殿下，出事了，九头长老闹起来了。”一位侍女急匆匆赶了过来。 敖听心转身就想走，那衣袖却被已经醉迷糊的猴子一把拽住了。 “回答完……再去。” 看着死死拽着自己衣袖的猴子的手，敖听心深深吸了口气，竟有些犹豫不决了。 …… 见九头虫要动手，一直坐在不远处的万圣公主急忙走了过来，拦在双方之间，睁大了眼睛支支吾吾地对九头虫说道：“出……出什么事了？” “他们耍我，说什么奔波儿灞，灞波儿奔的。” “是他们的名字没错呀，一个叫奔波儿灞，一个叫灞波儿奔。” “嗯……还有这种怪名字？”回过头，九头虫看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眉头一蹙，摆手道：“看啥，没事了，该干嘛干嘛去！” 管乐声又起了，舞姬接着跳舞，那些个宾客，也都继续喝起了酒。与先前不同的是，一双双的眼睛都在时不时地往九头虫身上瞥，生怕他又闹出什么事来。 …… “殿下……”那侍女又是回来了，看见猴子拽着敖听心衣袖的手，不由得愣了一下，压低声道：“殿下，没事了。您不用过来了。” 说罢，扭头便走。 猴子微微抬起眼皮，望着敖听心，轻轻地喘息着，道：“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敖听心正色道：“这个问题，很失礼。” 猴子缓缓闭上眼睛，道：“失礼就失礼，我本来就是只野猴子，再说，我还喝多了。失礼点不行吗？” 说归说，那手却依旧没放。 无奈，敖听心只好轻声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听心做得了主的。” “如果你能选呢？” “如果……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听心一生下来，便是东海龙宫的四公主。东海龙宫，乃是四海之首，父王膝下无子，无论听心愿不愿意，都是必须要扛起这个担子的。从来就没有如果。”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我帮你扛。” 闻言，敖听心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听心肯定愿意。” “真的？”猴子微微抬起眼皮。 敖听心微笑着答道：“骗你作甚？” “咣——！” 正当此时，一声巨响传来，一瞬间，整艘战舰都猛烈摇晃了起来。那甲板上毫无准备的宾客，虾兵蟹将东歪西倒了一大片。 猴子猛地一下惊醒了，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高声呼喊了出来。 话音未落，却听见接踵而至的巨响。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接连不断。那战舰上的人们都已经站不稳了。 站在战舰上，透过下方的云层可以清楚地看到万寿山地界四处冒出的火光。 …… 人参果树下，镇元子缓缓地笑了出来，道：“你的好臣子呀，连老夫的面子，都已经不用给了吗？” 那大树根部，被树根包裹的人只是静静地呆着，一言不发。就好像镇元子说话的对象并不是他一样。 …… 猴子与敖听心匆匆走到舰首的甲板上。 此时此刻，宴会上的众人都还是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 只见一位道徒匆匆赶到尹德面前，躬身拱手道：“师兄，有人潜入了万寿山，正在四处放火！” 闻言，在场的众人不由得一阵哗然。 敢在万寿大仙头上动土的人，这三界之中还真的是一只手数得过来呀。 咬了咬牙，尹德高声叱道：“立即召集所有师兄弟！” 说罢，已经随那道徒腾空而起，朝着五庄观主殿飞驰而去。 敖听心连忙快步走到留下来的尹行面前，行礼道：“若是有什么用得着龙宫部众的地方，还请尹行道兄说一声。我龙宫部众，定当赴汤蹈火！” 淡淡看了敖听心一眼，尹行深深吸了口气，回礼道：“现在情况还不明，不过，请四公主放心，无论什么事，我五庄观，都能自己解决。四公主和龙宫部众安心呆着便可以了。” 说罢，也腾空而起朝着尹德所在的方位追了出去。 看着那云层下透过来的大片火光，猴子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喊道：“快，我们回斜月三星洞！” 说罢，拖着还想留下来跟万圣公主继续聊的九头虫便走。 …… 此时此刻，整个万寿山地界都已经被火焰覆盖了，如同一张缓缓燃烧的地图一般。 山火所过之处，不仅仅是草木，就连同法阵也一并摧毁。 五庄观的道徒们四处奔走，不断地施展着各种术法，然而，却收效甚微。甚至连控制火势都做不到。 走在下山的山道上，猴子都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红色，就连天空中的云层也是如此。 “无根之火。”九头虫懒懒地打着哈欠。 “什么意思？”猴子扭头问道。 “这是妖军和天军才有的东西，一般都是在战场上用。” “妖军和天军，他们进攻这里了吗？” “天知道。”四处看了两眼，九头虫悠悠道：“想要熄灭无根之火，只有两种办法。一个是用灵力强行镇压，另一个，则是用特定的药粉。一般军队里都会备有，这里有没有备就不知道了。这种伎俩，一般都是用来杀杂兵的。修为低的杂兵，一把火，全没了。放心，老头子在观里呢，这种东西他不怕的。” “修为弱的杂兵？”猴子愣了一下，连忙问道：“那，如果是没修为呢？” “那就死得更快，沾一点就完蛋了。”说着，九头虫两手一摊。 “跟我去另一个地方！”猴子拖着九头虫，加快了脚步。 “去哪？” “玄音寺！” …… 火光从窗外透入。 黑漆漆一片的斜月三星洞大殿中，须菩提静静地坐着，等着。 那身旁，被聚集起来的众妖一个个面面相觑。 诺大的殿堂，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耳边都是远处传来的大火熊熊的声响。 …… 很快，几十名妖将已经在望兮的带领下，悄悄来到了斜月三星洞大门前。一个个都握着兵器。 望见黑漆漆一片，连盏灯都没有的斜月三星洞，望兮不由得愣了一下，抬手制止了准备往前的部下。 “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身后的下属小声问道。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难道观里的人都没听到吗？” 这一说，那身后的妖将们一个个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然而，远处火光冲天，烈火声，树木崩塌声，甚至道徒们的吆喝声，一阵闹腾。这斜月三星洞门前，却依旧是一片静悄悄的。甚至连一盏灯都看不到。 …… 大殿内，须菩提与少英对视了一眼，淡淡笑了笑。 …… “现在……怎么办？” 死死地盯着那红色的大门，望兮咬了咬牙道：“既然来了，就不可能空手而回！上！” 一声令下，一众妖将当即迈开脚步，朝着斜月三星洞冲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攻防 一粒火星从燃烧的树木上飘落，沾染了猴子手腕的毛发。一瞬间，燃烧了起来。 猴子猛地拍打，结果却连另一只手的手掌也沾染上了。 “用灵力镇压，笨。”一旁的九头虫悠悠说道：“用灵力将火焰包裹住，它自然就熄灭了。你是纳神境，可以用灵力将自己被点燃的部位隔离，效果一样的。” 闻言，猴子连忙闭上眼睛，运动灵力。很快，那火焰果然如九头虫所说，熄灭了。 九头虫无趣地白了猴子一眼道：“你连这个都不懂，要不，还是当我师弟吧？” 猴子气喘吁吁地回头看了九头虫一眼，也管不了那么多，抬腿跨过横在自己身前燃烧的树木继续赶路。 很快，他们远远地看到了玄音寺，那是一片沐浴在火海之中的房舍。 微微愣了一下，下一刻，猴子已经撒开腿朝着玄音寺冲了过去。 “这是干嘛呢？”九头虫歪着脑袋在后面看着。 …… “道长，你在哪里？”玄叶孤零零地走在火海之中，四处张望，不断呼喊着。 一根房梁夹带着火焰轰然倒塌在他面前，玄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咬紧了牙四处张望着，不愿离去。 所有的东西都被点燃了，房屋的木质架构，各种物品，甚至连土墙也是如此。原本不大的玄音寺，此刻在火焰的隔离下却仿佛一个迷宫一般。 “道长……” 远远地，玄叶看到了被困在火海之中一脸茫然的中年道士。可是，他跟道士之间隔着熊熊的火焰。 四下张望过后，他天真地将水泼在被褥上，然后披着被褥冲入了火海之中。 很快，热浪袭来，他便发现湿透的被褥完全无法阻挡这些火焰了。慌乱之中，只得将已经被点燃的被褥丢弃。 那道士看到玄叶到来，喜极而泣，连忙冲了过来抱紧了玄叶。 “别怕，有贫僧在。有贫僧在。”玄叶低声安慰着，那目光却不由得朝着四周望去。 此时此刻，幸运的是，他已经冲过了将他与道士隔开的火墙，道士与他已经近在咫尺。不幸的是，连他自己都回不去了…… 轰鸣倒塌之声传来，四周的一切都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地化作灰烬。自己怀中疯疯癫癫的道士还在抽泣不止。 玄叶想要展露平日里那给人以信心的微笑，然而，努力过后，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一瞬间，眼泪在眼眶中漫起了。 低下头，他只能默念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阵瓦砾倒塌声中，火焰朝着他们掩了过去…… …… “师傅！师傅！你他娘的醒醒，别死呀！你还要普渡众生呢！死了还怎么普渡众生！” “放心，大的这个不会死的。” “谁管大的了，他死了更好！” “小的我就说不清咯，毕竟小孩子嘛，死法多了去了。” 听着猴子与九头虫的声音，玄叶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望见了那张毛茸茸的脸。 “太好了，他没事！”猴子开心得叫了出来。 一旁的九头虫伸长了脖子悠悠道：“现在说还太早了，小孩子嘛，脖子一扭，就没了。说不定一会又死了呢？” “闭上你的乌鸦嘴！” 也不管那么许多，猴子背起奄奄一息的玄叶便往斜月三星洞的方向跑。 此时此刻，玄音寺周围的草木都已经被燃烧殆尽了，除了偶然的几根树木之外，便只剩下一地的灰。 趴在猴子背上，玄叶缓缓地回过头去，茫然中望见只剩下一堆瓦砾的玄音寺。 “大的这个呢，带不带走？”九头虫呼喊道。 “你有空就带，没空就算了！”猴子一面赶路，一面侧过脸低声说道：“我带你回斜月三星洞，你可千万别死呀！” 颠簸之中，玄叶呆呆地望着猴子，强撑着，笑了出来。 …… 斜月三星洞外，已是漫天飞舞的法器、灵力。 大殿内，须菩提向前伸出了五指，道道灵力从他的掌心击出。如同开了灵智一般，这些个泛着银光的灵力四散开来，从斜月三星洞的各个窗户、大门透出，飞升到高空，又化作雨点挥洒而下。 那下方，望兮率领的一众妖将按着法阵的方位分散开来，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法器，在半空中汇聚，旋转着，形成了一柄巨大的伞，将须菩提的攻击全部拦了下来。 那一道道如同雨点一般大小的银色灵力打在法器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望兮蹙着眉头，死死地盯着斜月三星洞黑漆漆的大门。 “果然有埋伏……”豆大的汗珠从望兮光洁的额头上缓缓滑落了。 “司刑大人，现在怎么办？” “不管，冲！” 一声令下，那些个妖将当即一面操作法器抵挡攻击，一面往斜月三星洞的方向推进。 须菩提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一点一点地提升着力道。 那击打在法器上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大。 然而，由妖将组成的战阵却依旧一步步地在往前推，莫说停滞，就连一丝一毫放缓的迹象都没有。 很显然，望兮已经铁了心。 无奈，须菩提只好伸出了另一只手。一瞬间，灵力攻击翻了一倍！ 然而，还没等那新一波的灵力攻击到达，只听望兮忽然高声喊道：“就是现在！” 下一刻，她已经侧身让到了一旁。不仅仅是她，连同一开始跟她一起站在战阵最前列的几个妖将，也都迅速让到了一旁。在他们的身后，是不知何时已经汇聚到了一起的八名妖将，一个个朝着前方伸出五指，那掌心灵力澎湃。 “咣——！” 一声巨响，八道灵力冲击整齐地朝着斜月三星洞射了过去。一瞬间，飞沙走石。烟尘如同荡开的涟漪一般缓缓扩散了开来。 整个斜月三星洞被从正中剖开了一个大洞，直达深处。 来自斜月三星洞内的攻击停止了，一众妖将又是重新聚合到了一起，瞪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 很快，随着沉降，沙尘之中出现了须菩提的身影。 一袭道袍飘逸，踩着瓦砾，捋着长须，淡淡地笑着。 那身后，已经被掀去了半壁的大殿中，是撑起护盾将众妖护在其中的少英。 白霜惊得捂住了嘴巴，不敢出声。 “你就是九头虫的师傅？”望兮稍稍迟疑，言罢，又连忙警惕地朝着四周望去：“九头虫呢？” “他不在。”须菩提轻声道：“对付你们，老夫一个人就够了。” “是吗？”望兮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下一刻，她猛地呼喊道：“上！” 一众妖将迅速分散了开来，朝着须菩提冲了过去！ …… “撑着点，师傅，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到了……”背着玄叶，猴子快步行走在山道上，口中不住地呢喃。汗如雨下。 那山道两侧的树林早已经被烧得焦黑了，剩下光秃秃的山。若不是还有台阶在，大概已经没人看得出哪里是山道了吧。 趴在猴子的背上，玄叶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焦黑一片的万寿山。 …… 斜月三星洞，漫天的法器灵力飞舞。 凌乱的攻击之下，须菩提游刃有余地应对着。由始至终，竟连半点伤都没受。倒是那些个来势汹汹，围攻他的妖将们，不但近不了须菩提的身，流转之中，更是一个接一个地被弹开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一个个口溢鲜血。 不过，也仅仅是受伤而已，被击退的妖将很快一个个又站了起来，再次加入战局。 一个妖将被重重地甩了出去，却不是砸在门外，而是直接撞塌了斜月三星洞内部的几层墙壁，刚好落入了藏经阁的密室之中。 挣扎着爬起来，正当他准备再次投入战局的时候，猛然看到自己踩在脚下的竹简，一愣，瞪大了眼睛伸手抓起一本翻开…… 眼看着局势一点一点地不利，忽然间，望兮注意到了一旁的少英，以及被他护着的小妖们。 几乎毫不犹豫地，她一个转身，迅速朝着少英飞刺了过去。 望着那放射着寒光朝着自己疾刺而来的剑，少英整个怔住，那脸刷的一下白了。 他只是化神境散仙修为，若放在其他地方，兴许还是佼佼者。可眼下的这些刺杀者，随便一个都是化神境以上修为，这种战局之中，他一个不小心，都是毙命的下场，更别提面对早已经是化神境太乙散仙修为的望兮还要护着一众小妖了。 这攻击，他根本不可能扛得下。 “回来！”还没等那剑与少英撑起的护盾触碰到一起，只听远处的须菩提一声叱喝，伸手隔空一拉，望兮整个被扯了回来，又狠狠地甩了出去。 惊呆了的小妖们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然而，危机才刚刚开始。 围攻的妖将们迅速领会了望兮的意思，一个个调转了目标，原本挥洒着砸向须菩提的攻击一下全都朝着少英招呼过来。 无奈之下，须菩提只得疲于救助。 就在须菩提分心护着少英等人的时候，望兮的剑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肩上擦了过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章：四颗红痣 焦黑一片的山道上，猴子背着玄叶快步走着。 忽然，前方出现了望兮的身影。 一瞬间，双方对视着，不约而同地呆住了。 望兮的嘴角挂着血，手捂着肩，似乎受伤了。另一边，背着玄叶的猴子除了手被火烧了一下，基本算是完好无损。 不过，即便完好无损，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猴子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所能对付得了的。 很快，望兮身后的妖将们一个个都跟了上来，大多都负伤了，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猴子。 被几十个化神境以上的妖怪盯着，一时间，猴子都有些懵了。 这场面，可真够大的。 一个妖将悄悄走到望兮身后，低声道：“这应该是须菩提的其中一个徒弟。” “杀了。”开口吐出这两个字，望兮差点没一口鲜血喷出了，连忙用手掩着唇。 四周的妖将一个个都怔怔地看着。 猴子嘴角微微抽搐，缓缓地干咽了一口唾沫，往回退了一步。 “诺！”其中一个妖将应了一声，握着兵刃便朝猴子迈出了一步，正要动手，忽然间，一个声音传来了。 “嘿嘿嘿嘿，原来是你们呀，我就说，谁胆子这么肥，居然跑到万寿山来闹事呢。” 猛地抬头，一众妖将望见了站在不远处，背着道士的九头虫。那脸上挂着的，是一如往昔的挑衅的笑。 “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望兮转身便走。那些个跟随她的妖将也一个个迈开脚步，绕开猴子与九头虫往山下撤离。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猴子这才缓过神来，气喘吁吁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妖都的。带头的那个小妮子，是多目怪的师妹，一个……执掌着门牙司的男人婆。” “这些都是他们干的吗？” “应该是吧。” “那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咯？” 闻言，九头虫轻笑着道：“这就只能问多目怪咯。” 没再多想，猴子迈开脚步继续朝着山上狂奔。 很快，他望见了已经彻底坍塌的斜月三星洞，那藏经阁内的火还在滋滋地燃烧着。 一瞬间，猴子的汗毛都竖起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赢了？”瞪大了眼睛，他朝着四周张望。然而，入眼的只有遍地的残恒断壁，碎去的瓦砾。 那远处，还未燃尽的无根之火还在“噼啪”地烧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原本翠绿的整个万寿山地界都变成了焦黑的颜色。 此时此刻，天地间就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似的，那嘴角微微抽动着。 “师……师傅。”他呆呆地眨巴着眼睛，放下已经昏迷的玄叶，微微颤抖着迈开脚步。 下一刻，变成了狂奔。 “师傅！白霜！大红！牛头……你们在哪？别死呀！”废墟之中，他彷徨地呼喊着。片刻之后，又狂奔着冲向那瓦砾堆，他卯足了所有的力量开始挖了起来，不断呼喊着，咆哮着。 那手掌一次次地插入瓦砾之中，即便擦出了血，也全然不顾。 就在此时，一旁的断壁后面探出了一个猪头。 “肥肠？”猴子一下怔住，那抬起的手如同定格一般。 “猴哥，你怎么啦？”肥肠伸手揉了揉眼睛。 “你……没事。” “没事，不过道观毁了。” 猴子呆呆地问道：“其他人呢？” 话音未落，那断壁之后又探出了另一个脑袋，这次是黑尾。 猴子连忙飞奔到那断壁后。 当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老牛、大红、肥肠、黑尾、白霜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白霜似乎受了惊吓，还在瑟瑟发抖，但看上去小伙伴们基本没什么事。 少英受了点轻伤，不过也无大碍。 至于须菩提……唇角挂着一缕鲜血，身上也有几道血痕，虽是披头散发，但至少还是盘腿而坐，不至于躺下。 见猴子出现，须菩提蹙着眉头轻声问道：“回来啦？” 说罢，便是几声剧烈的咳嗽，那血都咳出来了。 “回……回来了。”猴子呆愣地回答道。 一旁的少英连忙走到须菩提身旁，伸手拍了拍须菩提的后背，却被须菩提轻轻挡开了。 缓缓地，猴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 “师傅……赢了？” “何止赢了。”少英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他们对我们出手，师傅需要分心应对，若不是师傅灵力虚耗，旧疾复发……这两个条件，但凡失去其中任何一个，他们一个都别想走。” 须菩提摆了摆手，轻声叹道：“行啦，惨胜就是惨胜，说那么多作甚？” 直到此时，九头虫才背着道士晃晃悠悠地赶到。 一见九头虫，猴子当即想起了玄叶，连忙说道：“师傅，那个……我的另一个师傅快不行了，您能不能救一下他？” “师傅刚刚才受伤，需要……” 还没等少英说完，须菩提已经撑着墙壁站了起来，道：“带为师看看。” 无奈，少英只得上前搀扶。 …… “现在就走？” 船舱内，暖暖有些错愕地望着两只鱼精。 那青鱼精谄笑道：“公主殿下，不是说好了宴会结束，我们就走嘛？” “可是现在外面这么危险……” “刚刚尹德道长已经说了，来者是妖都的人，他们已经撤走了。” “说不定还没走远……”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尹德道长说了，那些妖都的人针对的是斜月三星洞，与我们龙族无关。” “可是，可是……” 暖暖还想辩解下去，然而黑鱼精却一口否决道：“公主殿下，龙王原本的意思是在龙抬头之前把您带回去，拖到龙抬头之后，已经让属下有点难做了。” 无奈，暖暖只得朝着一旁的敖听心望了过去，低声道：“听心姐……能不能，让我跟九头虫道个别？” 稍稍犹豫了一下，敖听心轻声道：“还是算了吧。九头长老已经拜入斜月三星洞门下，观里刚出过事，该是正忙着，也不好去叨扰。若是真有缘，以后自然会见。” 说着，将捧在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到了桌案上，眉目低垂。 暖暖那眉都蹙得能拧出水来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 “一点烧伤，本来就身体虚，年纪又小，这么一折腾，体力虚脱罢了。回头取点补气的丹药吞服下去，修养些时日，自然无碍。”一边说着，须菩提一边伸手清理玄叶身上已经焦黑的衣物，检查烧伤。 站在一旁的猴子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当将玄叶褪去衣物，翻转身，看到脊背上的时候，须菩提不由得整个怔住了，连忙用衣袖擦去沾在玄叶脊背上的污渍。 显现出来的，是四颗红痣。 “这，这是……” 一瞬间，须菩提的手都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了，整个瘫坐了下去。 少英赶忙上前查看，一脸的错愕。那一旁的白霜，猴子也是如此。至于毫不知情的九头虫和其他众妖，则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恍惚中，须菩提忽然想起了玄叶当日辩法离去的场景，他说的是……“讨教”。 缓缓地，须菩提笑了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要找的，一直都在身边。那老头子果然没有骗我。哈哈哈哈，果然没有骗我！” 此时此刻，几乎从未有过情绪波动的须菩提竟是老泪纵横。 抚摸着玄叶的脸，须菩提微微颤抖着说道：“有为师在，徒儿，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然而，也就在此时，四周一切忽然暗了下来，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在一瞬间将所有人都罩住了。 须菩提瞪大了眼睛，朝着四周望去。在场的众人，也都一个个惊慌失措。 “看来，来得刚刚好。”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了。 甲鱼不是龟说 求个票！ 第六十一章：梦魇 “谁！是谁？”九头虫猛地呼喊了起来。 一众妖怪也连忙朝着四周望去。然而，四周全然漆黑一片。不是夜的那种黑，而是如同深渊一般的。虽然彼此之间依旧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却连脚下的地面都无法感知。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在一瞬间吸走了一般。又或者，他们在一瞬间被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 须菩提猛地闭上眼睛，似乎在细细感知着什么，很快，却又睁开了，再闭上，再睁开之时，方才恍然大悟。 “别试了。”那黑暗中的声音又是响起了：“你的神识，已经被彻底隔绝了。” 须菩提仰起头来，环视着四周，用略微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所以，门牙司的人，只是探路？用他们的动静，掩盖你的动静，再利用他们先损老夫的修为。不，不对……你连多目怪都利用了，你的目标不是九头虫，而是老夫！你到底是谁？！” 瞪大了眼睛，那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的。很显然，须菩提真的怒了。 没有回答。 随着须菩提情绪的波动，在场的人一个个都开始有些慌乱了起来。 很显然，这第二波的刺客，并不在须菩提的意料之内。 …… “来人呐！”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咆哮。 很快，尹行和尹德俩师兄弟来到了镇元子的面前。 还没等他们开口，镇元子已经厉声道：“立即，带上所有人去斜月三星洞！” “所有人？”尹德不由得愣了一下。 “立即！务必护须菩提祖师周全……还有那个小和尚，玄音寺的那个小和尚！无论如何，护他们周全！” 镇元子几乎都要跳脚了，这是从未有过的。 尹行尹德两师兄弟不敢多问，只得连忙转身朝着观外直奔而去。 待到两人走后，镇元子才低声道：“老夫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那身后，被根茎包裹着的人轻声答道：“派他们去了也没用，能施展得出这等术法的，除非你亲自去，否则，谁去都没用。” “如果老夫亲自去了，那你呢？”镇元子扭头问道。 这一问，那人不由得沉默了，眼睛缓缓地眯成了一条缝。 不得不说，对方对整个万寿山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呀。 …… 黑暗之中，一个虚影缓缓浮现在不远处。 “梦魇？”九头虫不由得怔住了。 “梦魇是什么？”猴子连忙问道。 “梦魇是灵妖的一种，我也只是听过而已，具体不太清楚。这只梦魇的修为似乎很高，而且有备而来。” 很快，第二个虚影，第三个虚影，第四个虚影，越来越多，到最后，竟是四面八方都是，将众人团团围困。 “好像……不只一只呀。”大红干咽了口唾沫，说话都在微微地颤抖了。 那其他的人也一个个恐惧地朝着须菩提靠了过去。 悄无声息地，进攻开始了。四面八方的幻影飞速朝着他们冲来。 须菩提伸手一扬，一个护盾迅速将所有人都罩在其中。不过，下一刻，他们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个个的虚影穿透护盾，那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一个虚影与猴子擦肩而过，一瞬间，已经在猴子身上留下了三道口子。一道在脸上，一道在肩部，一道在腿上。 猴子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那虚影便已经与身后的须菩提纠缠在一起了。速度之快，快到猴子只知道须菩提出手了，九头虫也出手了，甚至连少英都没有参战的资格。 无数的虚影与他们纠缠在一起，如同一团黑色的云雾一般，在须菩提与九头虫的猛攻之下不断挥散又聚合，就好像一块不断复原的破布一般。 双方的动作都极快，快到如同一阵风暴一般，在猴子等人的四周不断肆虐着。 “这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杀不死他们？”九头虫猛地吼道。 须菩提高声答道：“这是梦魇！” “我知道是梦魇，我是问怎么打死他们？” 没有回答，因为，就连须菩提也不知道如何杀死梦魇。 梦境成妖，这种东西，几乎对谁都不会有危害，没有什么人需要与他们进行沟通，自然，也就没有人研究过怎么杀死他们。因为他们对谁都没有威胁，顶多让人做做噩梦而已。 可是，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效忠于谁，对自己出手呢？ 这一刻，就连须菩提也想不通。 眼前这一个个的幻影，都如同一张张凌空穿梭的纸片一样，让人使不上力。与此同时，每一寸，却又如同利刃一般，只要与它稍微一接触，便会被划伤。 转眼之间，须菩提与九头虫身上便已经血迹斑斑了。 “可是，为什么对方不对自己出手呢？难道这批人比妖都那拨人君子？”猴子不由得想。 …… 五庄观中，敖听心伸手拦住了一位道徒，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道徒目光闪烁了一下，躬身拱手道：“师傅命全观弟子赶往斜月三星洞。” “去斜月三星洞？斜月三星洞又出事了？” “不知道，只说是保须菩提祖师和小和尚周全，谁动他们，就杀谁！” 敖听心微微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思。 转过身，那道徒快步离去。 一旁的蟹将低声道：“殿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吧。” “不。”敖听心微微蹙起眉头，轻声道：“带上所有人马，我们也去！” …… 激战还在继续着，很显然，须菩提与九头虫随着伤势的加重，都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猴子缓缓地朝着飞速旋转的幻影伸出手去，很快，一阵刺痛传来，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口子。与先前一样，虽然流血，但只是很浅的一道口子。 转过身，猴子拉起身旁肥肠的手递了过去。 这一次，那飞逝而过的虚影不但没在肥肠的手上留下伤痕，甚至还主动绕开了。 再回头，猴子细细看了一下，发现在第一波的攻击之中，自己身上被留下了三道口子，都不深。少英身上也有，也不深。甚至玄叶脸颊上也有那么一道口子。 可，其他人，却统统完好无损！ 顿时，猴子明白过来了，连忙喊道：“师傅！这些家伙只对受伤的人有效，伤越重，越危险！” 没错了，须菩提有伤在身，九头虫重伤未愈，少英有伤，自己和玄叶都有伤，至于其他人，则全部都是完好无损的！ 一瞬间，还没等九头虫和须菩提反应过来，战斗便已经停止了。那一个个虚影四散开来，一下都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须菩提与九头虫先后落地。 此时此刻，他们身上都已经如同在血池里浸泡过一般，虽然动作还算利落，但却都已经看出是强弩之末了。 “看来，你猜对了呀。”九头虫气喘吁吁地看了猴子一眼。 那额头上，鲜血一滴滴地滑落，甚至已经浸到了眼睛里。 须菩提则依旧面色凝重，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往玄叶身上瞥。 果然，下一刻，那些个虚影又是汇聚了过来，这一次的目标，正是玄叶！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猴子瞬间抱起玄叶。须菩提则一个箭步冲到猴子身旁，将纠缠过来的几个虚影拍开。少英、白霜、肥肠等人也都快步聚了过来。不过，他们并没有须菩提那样的实力，能将虚影直接驱逐开去。 倒是九头虫，干咽了口唾沫，愣在当场。 虽说只一瞬，猴子和玄叶、少英身上都已经添了无数的伤痕。 “你还不过来帮忙！”须菩提一下喊了出来。 “伤越重越危险你没听到吗？我叫你一声师傅，可没说把命给你！” “那你帮老夫护他们离开！”须菩提猛地叱道。 无奈，九头虫也只得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甲鱼不是龟说 求个票！ 第六十二章：遗物 焦黑一片的树林中，猴子抱着玄叶一路狂奔着。 那身上早已经鲜血淋漓，可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一样。 身后紧紧跟着白霜等一众被吓懵了的妖怪。 少英握着剑不断来回张望着，生怕那些个幻影追上来。 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 一路走，猴子不断地用手探着玄叶的鼻息，生怕他就这么死了。 渐渐地，玄叶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猴子连忙将玄叶放了下来，回头对少英说道：“师兄，你有没有带丹药在身上？” “没……没有。” “他快不行了。” 闻言，少英连忙赶过来，伸手把了一下玄叶的脉门，不由得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你刚刚不是护着他了吗？”说着，少英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猴子睁着眼睛望着少英，眨巴眨巴的，一句话也没说。 那身上几乎无处不在的伤痕，都是真切的。他已经尽力了。 其余的众妖将两人团团围住，一个个面面相觑。 肥肠低声道：“观里有丹药，要不，我们回去取？” “回去还能跑得掉吗？”大红开口叱道。 “那不然怎么办嘛，看着小师傅死吗？”肥肠嚷嚷了起来。 “所以我们全部都应该给他陪葬吗？”大红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我们又没受伤，那些影子对我们没威胁的！” “你说没威胁就没威胁了？你知道它们有没有后手？” “你个没良心的，你没吃玄叶小师傅的饭吗？这就见死不救了？” “要救也不能把自己搭上去呀！” 一言一语之间，两人眼看着就要动手了，面红耳赤的。 由始至终，少英与猴子都在默默对视着。 许久，少英轻叹道：“玄叶对师傅极为重要，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你们留在这里护着他，我去取丹药。” “你去？” “放心，我去五庄观取。五庄观的丹药可比我们多多了。”说罢，少英已经腾空而起朝着五庄观飞了过去。 直到此时，九头虫才从后面匆匆赶来，浑身上下血淋淋的，扶着焦黑的树干，开始七手八脚地给自己止血，那脸疼得都有些扭曲了。 “你也跑出来了，师傅呢？”猴子连忙问道。 被这么一问，九头虫顿时有些心虚了，连忙嚷嚷道：“我……说好了只是护你们离开的，那地方继续呆下去，必死无疑！我可不陪他死了！” 望着神情闪烁的九头虫，猴子那眼眶微微地红了。 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就这么将自己的师傅丢下吗？如果他有九头虫那样的实力，大概会义无反顾地回去吧。可是他没有，他也没有权力去要求九头虫冒险回去救自己的师傅。 说到底，斜月三星洞对于自己来说，是全部，而对于九头虫来说，不过是一个寄宿的地方罢了。为了这么一个地方，没有拼命的必要。 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九头虫，看了好一会，猴子忽然回头对白霜说道：“你们看着玄叶师傅。我回斜月三星洞一趟。” “你去干嘛？”白霜顿时大吃了一惊。 “我去看看师傅怎么样了。”说着，猴子已经迈开脚步，沿着来时的路一步往回跑。 那其他的众人一个个都愣住。 下一刻，白霜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恍惚地回头看了躺卧在地的玄叶一眼，又看了看九头虫，牛头也跟了上去。紧接着，是肥肠，然后是鬼鬼祟祟的黑尾。 到最后，就连大红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下子，只剩下九头虫和昏迷的玄叶了。 这一下，九头虫更加尴尬了，连忙喊道：“喂，那他怎么办？” “你看着！有你在，比我们都强！”大红回头答道。 无奈，九头虫只好靠着树，缓缓地坐到玄叶身旁，嘴里喃喃自语道：“反正我是打死也不去的，老子还没那么傻呢！打死都不去，打死都不去！” …… 人参果树下，镇元子静静地与那人对视着，不发一言。 时不时抬手将那从人参果树上汇聚下来的红色光芒剔除。那节奏，似乎比以往都要快得许多。 …… 依旧漆黑一片的斜月三星洞中，须菩提孤零零地站着，那血都已经将道袍染成了彻底的红色。 四周的虚影来回移动着，如同一阵阵的恶风，搅动的气流轻轻吹起了须菩提垂在额前的散发。 “到底是谁，老夫的事情，你们究竟知道多少？” 回答他的，是又一波的攻击。所有的虚影又是朝着须菩提汇聚了过来。 一身暴喝，须菩提瞬间将虚影全部震开了去。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不如放弃吧。” 须菩提的眉紧紧地蹙着，微微睁着眼，重重地喘息着。那呼出的气，似乎都已经在颤抖了。间歇地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两场大战，加上身体的恶化，本就不多的灵力已经快要耗尽了。现在也就是光凭意志在支撑罢了。 …… 掠过头顶之时，少英恍然发现了尹德尹行带领下匆匆下山的道徒，以及龙宫的敖听心麾下的一众部将，连忙降低高度落了下去。 看到浑身是伤的少英，尹行连忙迎了上去。 还没等尹行开口，少英已经先一步说道：“有没有疗伤的丹药？” “观里有。”尹行连忙答道。 “带我去拿！快！” 还没等一脸错愕的众人反应过来，少英与尹行已经腾空而起，朝着五庄观而去。 …… 缓缓航行的战舰上，暖暖透过舷窗俯视着焦黑一片的万寿山。 …… 伴随着最后一丝灵力被抽离，须菩提单膝跪了下去。 一声轻咳，几滴鲜血溅洒而出。 那些个虚影一个个呼啸着，如同在庆祝着胜利一般。 那身形已经摇摇欲坠了，须菩提无力地环视着四周。 伴随着其中一个虚影朝他正面冲来，那苍老的脸庞微微一仰，缓缓地躺下了。 “师傅——！”一声呼喊。 很快，一张毛茸茸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猴子的身后，一群小妖冲入了虚影的包围圈。 “你，怎么又回来了……” 猴子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须菩提，双眼通红。 “玄……叶呢？” “他有九头虫照看着呢。” “那就好……”须菩提的眼睛微微下垂，一阵苦笑，轻声道：“为师以为，回来的会是你师兄，没想到是你。看来，石猴石心，是个误区呀……不过，你来了又能如何呢？” 猴子一把抱住已经虚脱的须菩提，轻声道：“不能如何，就可以不来吗？你是我师傅。” 说罢，迅速将须菩提背到了背上。 虚影一个个虎视眈眈。那四周环绕的小妖们，早已经一个个吓得脚软，却还一个个咬着牙，手握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木棍，连一柄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大概须菩提做梦都想不到，最后来救他的，会是这样一帮小妖吧。 用自己的腰带将须菩提死死捆住，猴子仰头咬牙道：“冲！” 一众小妖尖啸着，将猴子与须菩提护在中间，挥舞着各自的木棍开始冲刺。 虚影呼啸而至，只一刹，大红便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深深的血痕，从自己手掌上一路拉，直到手肘。 鲜血溅洒而出。 不仅仅是大红，老牛的腰上也瞬间拉开了一道口子，就如同被刀砍过一样。 “不是说没受伤的会没事吗？”大红猛地哭喊了出来。 一卷狂风瞬间将他们包裹住了，寸步难行。就仿佛那风中带着刀刃，一道接一道的口子被撕开。只一会，每个人都已经鲜血淋漓。 每一个人都拼命地忍着，双眼都已经被狂风吹得睁不开了，却还一步步地前行。 然而，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抵得住这如同绞肉机一般的飓风呢？ 一股鲜血溅洒开来，肥肠整个跌了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白霜被风直接吹起，远远地甩开。 随着身上伤口的增多，牛头栽倒了，大红栽倒了，黑尾栽倒了。 转眼之间，风已经无遮无拦地吹到了猴子的身上，也吹到了须菩提的身上。 一道道的伤口被割开，血肉翻起。可猴子还在背着须菩提往前走。直到走不动了，栽倒下去，他还在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师傅……你放心，弟子一定，带你出去……” 那身后的须菩提缓缓地闭上眼睛，微笑着，轻声道：“不了……师傅已经老了。” 一道道的切口甩在须菩提的脸上，很快，那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就连手脚也是如此。鲜血在一瞬间止住了。 无数的，新的皱纹在皮肤的表层浮现，就如同干枯的树木一般。 一个声音在猴子的耳边响起了。 “你不是想要一根棍子吗？为师，最后送你一件兵器。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 “师傅……”猴子猛地一惊，连忙回首望去。 正当此时，根茎，在须菩提的身上伸展了开来。 黑暗被撕碎了。 根茎扎入泥土之中，以至于地面都裂开了，疯长的枝桠追逐着逃窜的虚影，将它们一个个笼罩，彻底吞噬。 每个虚影都在尖叫着，嘶吼着，奔逃着。然而，他们的领域已经彻底消散了，在这新的领域之中，他们无可遁形。 转眼之间，一颗擎天巨木凭空出现在了猴子的眼前。巨大的根茎将一众小妖都护在中央。 黎明时分。 五庄观的一众道徒、龙宫的部众们远远地看着。 一缕缕的阳光透过树冠照在猴子的脸上，也落到了大树前，立着的一根棍子上。 第六十三章：驱逐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风轻轻地吹着。 明媚的阳光下，岁月静好得如同幻觉一般。 猴子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起来，鲜血顺着衣物滴落，在脚下溅开了如同梅花一般的图案。 每一个人都沉默了。 一步步走向棍子，猴子缓缓地伸出手去。 “师傅……”一瞬间，眼泪从眼角滑落了。 他紧紧地抱住棍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泣不成声。哭得像个孩子。 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 山脚下，九头虫微微仰着头，望着山顶的擎天巨木，喃喃道：“发生了什么事？” 稍稍沉默了一下，他又坐回大树边，自言自语道：“发生什么我都不管，不管，不能管。这架他娘的不能打，怎么打都是输。不跑的都是傻子。” 说罢，又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目光不断闪烁着，那盘着的手紧了又紧。 远远地，少英带着尹行腾空而来，落到了九头虫面前。 “玄叶呢？” “在……”回过头，九头虫猛地愣住了：“咦，刚刚还在这里的。” “你把玄叶弄丢了？”少英猛地瞪圆了眼睛。 “不是……他刚刚还在这里的。” 话音未落，少英已经拽着九头虫的衣领，一拳重重打了下去。直接将九头虫打倒在地。 “玄叶，玄叶……”少英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着。 捂着脸颊九头虫蹙着眉头一点一点地站起来，辩解道：“他有那么重要吗？” “师傅本可以逃走的，可是他老人家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你说他重不重要？”这一刻，少英再也憋不住了，张大了口，急得眼泪一滴滴下坠，指着九头虫怒道：“如果他有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一个小和尚有什么重要的？就为了那四颗痣？”九头虫猛地咆哮了出来。 两人对视着，彼此都瞪大了眼睛，许久，少英一步步后退，咬牙道：“师傅最大的错误，就是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说罢，一个转身腾空而起。 “你要去哪？”尹行连忙问道。 “妖都！”远远地，传来了少英的声音。 捂着火辣辣的脸，九头虫靠着树干，缓缓地滑坐了下去。 …… 斜月三星洞的废墟中，猴子紧紧地抱着那棍子，微微张口，瞪大了眼睛，凝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面。 由始至终，都没再说一句话，那眼泪却也没有止住过。 白霜静静地蹲在他身旁，却只是偶然看他两眼，始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慰才好。 五庄观的弟子们和龙宫的部众不断往返着，帮着斜月三星洞的众妖清点着损失。或者说，从一片废墟之中找找还有什么可用的。 一个蟹将来到敖听心面前低声道：“公主殿下，昨夜妖都又出事了。禺狨王和多目丞相的部队动了刀兵。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妖都上。龙王陛下的意思，是让您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回东海龙宫。” “回去？”敖听心微微侧过脸，望向了不远处的猴子。 “殿下，恕末将直言，须菩提祖师已死，斜月三星洞已经完了。这些个，说难听点，不过是须菩提祖师收容的小妖罢了，殿下您完全不需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这一瞬，猴子的耳朵猛地颤了颤。那眼睛微微地，瞪大了几分。 敖听心目光低垂，那唇微微颤了颤，却没有要辩驳的意思。 …… “师傅恕罪。弟子赶到的时候，斜月三星洞被一个结界困住，弟子实在无能为力。如今潜入者虽已击退，须菩提祖师却已经散去功力，化作一棵菩提树。至于那小和尚，则下落不明。” “知道了。”镇元子缓缓闭上双目，轻叹道：“如此一来，万寿山便又只剩下我们五庄观了。” “嗯？”尹德微微抬头。 “稍事修整，便让斜月三星洞余留的弟子离开吧。既然须菩提祖师已仙去，为师与斜月三星洞的缘分，便也尽了。” “弟子，谨遵师命。”尹德躬身拱手道。 ……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肥肠低声问道。 “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咯。”大红满脸沮丧地答道。 黑尾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须菩提祖师已经死了。刚刚我看过了，整个藏经阁也已经被一把火烧了，接下来，谁教我们？” 大红狠狠地揉了把脸，有些不耐烦地答道：“不是还有少英师兄吗？你担心个什么劲！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扛！” 正当此时，尹行来到了他们身旁，从腰间取出一个白瓶子，抖了抖，倒出一枚枚的丹药递送了过去，道：“少英去妖都了，估计……短时间不会回来。” 接过一枚丹药，牛头含入口中，低声问道：“他……去妖都干嘛？通知火鳞师兄吗？” 尹行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他去妖都是因为……玄叶不见了。” “玄叶不见了？”闻言，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猴子猛地侧过头去，一脸茫然地望着尹行。 稍稍沉默了一下，尹行才接着说道：“九头虫有点大意，玄叶应该是被人掳走的。” 说着，他将掌心仅存的一枚丹药递向了猴子。 猴子猛地摇了摇头，额头抵着抱在怀中的棍子。 “你们都受了伤，就算想干点什么，不也得先治好吗？” 猴子抿着唇，依旧摇头。那脸上尽是泪渍。不发一言。 白霜伸出手去替猴子接过了丹药。 在场的一众妖怪全都沉默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整个斜月三星洞，现在也就剩下他们几个了，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呢？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正当此时，尹德从远处带着一帮道徒匆匆走来，环视了众妖一眼，随口问道：“你们谁是头？” 所有人都默默指向了猴子。 猴子微微仰起头来。 大概连他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吧，尹德蹙起眉头，轻声道：“贫道过来，是传达师傅的意思。师傅说了，既然须菩提祖师已经仙去，那么，他跟斜月三星洞的缘分，也便到此为止了。” “什么意思？”大红连忙问道。 “意思就是，希望你们稍事修整一下，择日离开万寿山。从今往后，万寿山再无斜月三星洞。” 这一段话说下来，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针，扎到了心底。 猴子睁着通红的双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尹德。 片刻的沉默之后，大红率先嚷嚷了起来，道：“我们斜月三星洞凭什么要听你们的，万寿山又不是你们五庄观的！” “就是！”黑尾连忙帮腔。 “大家各有各的山头，我们斜月三星洞怎么关你们什么事！”就连一向沉稳的牛头也忍不住加入了战局。一时间，场面乱糟糟的。 尹行却只是无奈地低下头去。 瞧着大红，尹德一字一顿地说道：“抱歉，万寿山就是五庄观的。” “那……那如果我们不离开呢？”白霜低声问道。 “锵”的一声，尹德身后的道徒兵器纷纷出鞘了。 原本气势汹汹的大红、牛头、黑尾不由得都干咽了口唾沫，缩回猴子身旁。 猴子依旧一言不发，静静地注视着神情冷漠的尹德，目光之中，有一种麻木。 第六十四章：卷终 这一刻，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猴子却竟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算辩驳，又能如何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这不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吗？ “缘分尽了……”默念着这四个字，猴子真的很想笑。 粉饰得多好呀。 见猴子没开口，一帮子小妖都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猴哥，我们真的要走吗？离开了，可又是居无定所呀。” “实在欺人太甚了！外面都是荒漠，别说吃的了，连口水都没有！” “要不我们再拜回玄音寺？” “你蠢呀！刚刚没听说玄叶都失踪了吗？你说拜回玄音寺，谁信你！” “最起码再给我们点时间，等我们的修为都再提升一点吧？现在这么走，实在是……” 牛头抓着猴子的双肩，压低了声音道：“不如猴子你直接找万寿大仙说说，说不定能再通融通融？” 一双双的眼睛都在巴望着猴子，可猴子又能巴望谁呢？ 仅仅一天的间隔，一天之前，他还在龙宫的宴席上被奉为上宾，一天之后，他却连万寿山都呆不下去了。 说到底，之前的一切，不过都是须菩提徒弟这一重身份给他的，现在须菩提离开了，他便什么都不是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一夜之间，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来得如此之快，快到……猝不及防。 微微抬头，猴子抿着唇，朝着敖听心望了过去。 正巧，敖听心也正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朝着尹德福身行礼，敖听心轻声道：“尹德道兄请放心，听心会安排战舰送他们离开。” “那就有劳四公主了。”尹德当即回礼道。 说罢，转身朝着自己身后的道徒们摆了摆手，那些个道徒这才将手中的兵器全都收了起来。 风轻轻地吹着，掠过敖听心的脸庞，也抚弄着猴子脸颊的毛发。 两个人都如同定格了一般。 猴子微微低着头，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地面。敖听心则眺望着远处的朝阳。 时间慢得让人心碎。 许久，敖听心深深吸了口气，侧过脸道：“你的家乡不是花果山吗？我回头安排战舰，送你们到花果山去吧。” 黑尾插嘴道：“不用另外安排，你们回东海龙宫，顺路带我们一下就行。” 一旁的蟹将厉声叱道：“四公主千金之躯，怎可与尔等同乘？传出去了，像什么样？” 在场的众妖一下都懵了，只能望向猴子。 敖听心没有辩驳，只是静静地看着猴子，一如方才。 猴子静静地听着，许久，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了一丝礼貌性的微笑，轻声叹道：“谢谢四公主的美意了。” 他拄着棍子站了起来。转身，向着那擎天巨木下跪，叩首道：“师傅，您的教导之恩，弟子铭记于心。虽然时间不长，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现在逼于无奈，弟子得暂时离开。但弟子保证，总有一天，弟子……一定会回来。” 说罢，便是重重的三个响头。 包括白霜在内的几个妖怪连忙跟着磕头。 拄着棍子缓缓起身，猴子回过头望着敖听心，微笑着说道：“你送他们好了。想要回花果山的话，当初我怎么来的，现在也可以怎么走回去。一个人……我也可以。” 转过身，猴子拄着棍子，微微躬身，一瘸一拐地，迈向远方。 朝阳照在他的身上，有一种金色的光泽。 “等等。”敖听心忽然喊了出来。 猴子停下了脚步。 望着猴子的背影，敖听心轻声说道：“还记得之前给你那块玉牌吗？那是东海龙宫的通行令牌。若是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拿着那块玉牌，到东海龙宫来。” 猴子回过头，望着敖听心，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来找你，是为了昨天的约定呢？” …… “如果说以后齐天大圣想讨个老婆，你有兴趣吗？” ……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我帮你扛。” …… “如果是那样的话，听心肯定愿意。” …… “殿下，恕末将直言，须菩提祖师已死，斜月三星洞已经完了。这些个，说难听点，不过是须菩提祖师收容的小妖罢了，殿下您完全不需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 重重思绪在这一刻交织，以至于猴子，都已经分不清真假了。 他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着。等着哪怕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然而，没有。 敖听心只是错开了猴子的目光，静静地站着。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猴子脸上好不容易撑起的笑容，也在一点一滴地被消磨，直到最后，连一丝温度都没有了。 “我懂了，谢谢你。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猴子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 白霜看了敖听心一眼，迅速跟了上去。 牛头拱手道：“谢谢啦，我们也不用你送。” 说完，也快步跟了上去。 紧接着，是大红，肥肠、黑尾。 转眼之间，斜月三星洞的小妖们已经跑得一个不剩。只剩下敖听心静静地站着，望着那照着他们离开的朝阳。 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闭起双目。 有人忽然问道：“这里还有个道士和一个小道童，怎么处理？” “把他们送回花果山吧。” “额……他们都是人，为什么要送回……” 也不听那人辩解，敖听心再次睁开眼睛，道：“就这么定了，送回花果山！” 说罢，转身便走。留下一脸错愕的蟹将。 …… “猴子，现在就走吗？你身上还有伤呢！你刚刚又没吃丹药，要不你现在吃了吧？”白霜捧着尹行给的丹药紧紧跟在身后。 “我……没事，咳咳咳，现在就走！”剧痛袭来，猴子似乎都有点恍惚了，却还在拄着棍强撑着。 忽然间，猴子停下了脚步。 一众小妖也都跟着停下了脚步，一个个呆呆地望着猴子。 只见他缓缓回过头来，一把抱住了白霜。紧紧地抱着。 重重的喘息就在耳边，白霜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微微张口，觉得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没等白霜反应过来，猴子已经松开了手，转而抱住了牛头。接着是大红、肥肠、黑尾，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恍惚地说道：“谢谢你们，好兄弟，只有你们不嫌弃我。” “谢啥呢？我们也是被嫌弃的。”肥肠摸着脑袋憨笑。 一众小妖都笑了起来，除了白霜。白霜嘟着嘴，一脸的不悦。 “走吧，我没那么容易死，撑得住。”朝着山上的巨木望了一眼，猴子轻声道：“我们会回来的，我保证。” 说罢，转身拄着棍子，继续往前走。 …… 此时此刻，妖都，多目怪正握着一份竹简，气得瑟瑟发抖。 “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单膝跪在身前的妖将拱手道：“回大丞相的话，这些，都是我们偷袭斜月三星洞的时候获得的。” 咬着牙，多目怪一字一顿地说道：“找找斜月三星洞还有些什么门人，一个不留！” “诺！” …… 妖都外围，竹林环绕的别院中，猕猴王绕着石制的卧榻，捋开衣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昏迷的玄叶的脸庞。微笑着，用那字正腔圆的声音轻声说道：“干得不错，好戏，要开场了。” 那眉目之中，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妩媚。 身后盘旋着的，是一只只的梦魇。 …… 刚刚走过万寿山外围峡谷的吊桥，只听“哗啦”一声，整个地面都塌陷了下去。 一众小妖全都掉到了坑里，扬起的沙尘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中荡开了一个圈。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跑呀，你们倒是继续跑呀！老子在这里整整等了你们半年了，最终还不是落到我手上！” 恍惚之中，仰起头，猴子看到那陷阱之外，狰笑着的鳄鱼精的脸庞。 万寿山卷【完】 第六十五章：监牢 南瞻部洲，狮驼国。 焦黑的土地，枯萎的树木上站满了乌鸦，睁着一双双饥渴的眼睛。 绵延的群山在夜色下如同鬼魅一般，从一个又一个遍布山体的洞口透出的火光与天空中的星辰遥相呼应着。 一艘艘的战舰来回巡航。 地面上，无数的妖兵举着火把往返。甲片的撞击声成为了夜晚的主旋律。 在那更底下，则是如同蜘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地底通道。 整个山脉都被挖空了，变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堡垒。 这里是红与黑的世界，红，是火与血，黑，则是焦黑的土地、泛着寒光的兵甲，以及数以十万计的妖兵们，狰狞的面容。 就在这庞大堡垒的某处不见天日的监牢中，火光、镣铐、潮湿的壁砖，刺鼻的腥臭味，赤着脚踩下去便能感觉到的厚厚血污…… 光影交错间，猴子缓缓地抬起头，瞧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这只鳄鱼精。 咧开嘴，他缓缓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扬起皮鞭，鳄鱼精狠狠地抽在猴子的身上，抽得皮开肉绽。 剧痛传来，猴子猛地仰起头，瞪圆了眼睛，那青筋都暴了出来，嘴咧到了极致，紧紧地咬着牙，却愣是没有叫出声来。 琵琶骨已经被锁住，手脚，皆被上了镣铐，紧紧地捆在刑架上。此时此刻，那身上的伤势早已经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了，分不清哪里是碎裂的衣物，哪里是翻起的血肉。 不断挣扎引起的铁链撞击声在监牢中“叮叮当当”地回荡着。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缓缓滑落。 好不容易的，一口气终于从他口中吐出，在火光之中缓缓地扩散了开来。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瞬间松懈，如同被抽离了所有力量一般挂着。 若是此时此刻解开铁链，大概会瞬间瘫倒在地吧。 低垂着头，他不住地咳嗽着，一滴滴的鲜血夹杂在浑浊的气息中溅洒而出。 半晌，他终于过缓过劲来，再抬头，却依旧是那副轻蔑的笑容。 “你还敢笑！”扬起皮鞭，鳄鱼精一鞭接着一鞭，不住地抽。 监牢的深处，白霜、牛头、大红、肥肠、黑尾握着栏杆静静地听着，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 然而，依旧没有猴子的惨叫声，不，准确地说，是传来了猴子的笑声，笑得忘乎所以，仿佛已经疯掉了一般。 笑到最后，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就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整个监牢中只剩下他的声音。 不仅仅是猴子一行，监牢中关押的数十只小妖，一个个都面露惊恐之色。 握着皮鞭，鳄鱼精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的这只疯猴子，一脸的错愕。 整整十天了，整整折磨了他十天，然而，这只猴子却没讨饶。就连处理过无数这种逃兵小妖的鳄鱼精都有些看不懂了。 蜥蜴精悄悄走到鳄鱼精身旁，低声道：“老大，时候不早了。” “行，我们先回去。”指着猴子，鳄鱼精恶狠狠地说道：“你最好，明天还能这么笑！” …… 监牢的大门打开了，两个狱卒将猴子直接丢到了白霜身边，“咣当”一声将大门合上了。 “猴子！”一声凄厉的呼喊，白霜爬到猴子身边，一把将他抱住，那眼泪哗哗地流。 牛头、大红、肥肠、黑尾也都一个个聚了过来，其余的小妖则一个个蹲得远远地，小心翼翼地望着猴子。在这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只剩下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 “没事吧？”牛头微微颤抖着问道。 “能没事吗？”白霜一下喊了出来，紧紧地抱着猴子，不许任何人碰。 石窗外透入的月光照着两人。 那怀中的猴子恍恍惚惚的，就好像一闭上眼睛，就会昏死过去一般。 众妖一个个面面相觑。 抚摸着猴子的脸庞，白霜轻声说道：“猴子……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跟他犟呢？” “我们得……活下去。”猴子断断续续地说道：“逃兵……是死刑，我要是不……跟他犟，他会直接杀了……我们……” 众妖一个个都微红着眼睛，望着猴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可是……” “别怕……”猴子轻轻握着白霜的手，轻声说道：“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一定……能。一定……有办法的……活着出去……活出个……样子来……我们还得，活着回万寿山呢……” 那声音到最后，就连紧紧拥抱着他的白霜也听不清了。 或许，打从一开始，他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日升日落。 每一天，鳄鱼精都早早地过来，将猴子带走。皮鞭、烙铁，各种他所能想到的刑法，全数用在猴子身上。 每一天，监牢里都充斥着鳄鱼精的怒骂声，却从来没有猴子的惨叫声。 傍晚时分，折腾得浑身疲惫的鳄鱼精才会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 每当猴子行将断气之时，鳄鱼精又会“大发慈悲”地赏赐给猴子一枚丹药，为他续命。 监牢之中所有的小妖都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就连狱卒的注意力也都全到了猴子身上。一方面不能让他死，另一方面，则是想尽各种办法，不分昼夜地折磨。 然而，即便如此，一天天过去了，鳄鱼精依旧没能让猴子屈服，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怀疑了。 “老大，今天还去吗？” 鳄鱼精的眉头蹙得紧紧的，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去。” 站在潮湿的监牢中，他默默地注视着如同一摊烂泥一样被挂在木架上，无力地看着自己的猴子。 每一寸肌肤，都布满了伤痕。 旧伤新伤，伤口好了又重新撕开，洒上盐，快死了就治，治好了又重新撕开伤口……如此反复。 “有意思吗？”鳄鱼精用皮鞭挑起猴子的下巴，面无表情地说道：“给老子道个歉，给你个痛快。” 猴子咧开嘴笑道：“可我想活着……” “你这样只会生不如死。” “那也比死了好。”猴子嘿嘿地笑了起来，如同痴傻一般，无力地望着鳄鱼精。 鳄鱼精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想生气，可是，在荒漠中积攒了半年的怒火，早已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宣泄光了。此时此刻，他甚至提不起生气的劲头。 伸出手，蜥蜴精很快给鳄鱼精递过来一柄匕首。握着匕首，鳄鱼精一点一点地刺入猴子的手肘，缓缓地划开。 鲜血顺着刀刃一点一点地滴落。 猴子静静地看着，痛到深处之时，他蹙起了眉头，咬紧了牙。那汗倾盆而下，可却依旧一点都没有认怂的意思。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鳄鱼精握着匕首，一点一点地用力，瞧着猴子叱道：“你最终只会在这里烂掉，不如死了好。” “不……我得活着。嘿嘿嘿嘿。”猴子重重地咳嗽着，那肺都要咳出来了，微微颤抖地说道：“我得……我得活着。” 那布满血丝的眼中含着的，是热泪。 闻言，鳄鱼精猛地一用力，匕首直接刺穿了猴子的手臂直接钉在刑架上。 青筋一下暴起了，猴子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滴滴的唾沫从齿间滑落，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拳头攥得紧紧的，不住地发抖。 铁链“叮当”的声响又是在监牢之中响起。 经历了连日的折腾，大概都已经疲惫了吧。这一次，没人再会期待能听到什么惨叫声，都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只疯猴子。 “老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要不，还是算了，直接砍了吧。省得浪费丹药。” 鳄鱼精静静地与猴子对视着，许久，缓缓地哼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脸道：“你不是想活吗？可以，给你个机会。不过，能活多久，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说罢，朝着白霜等人所在的监牢瞥了一眼，道：“这几天，让他们好生修养。养出个样子了，送角斗场去。” “诺！”一旁的狱卒躬身应道。 闻言，那监牢之中的小妖们一个个惊得瞪大了眼睛。 “角斗……场。” “完了，到头来，还是要死。”大红头一歪，靠到了监牢的栏杆上。 转过身，鳄鱼精带着自己的部下一步步走出监牢。 猴子无力地望着那背影，双眼迷离。 甲鱼不是龟说 新的一卷开始了，可以求个票不？ 第六十六章：肉末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鳄鱼精没再来过。 正如鳄鱼精交代的那样，狱卒们再没折腾过猴子。连带的，与猴子一起的一帮子小妖也被列入了保护的范围里。 他们蜷缩在监牢的角落里，看着日升日落，看着一具具的尸体被从他们的眼前抬走。 潮湿的地面，火光，弥漫着腐臭味道的浑浊空气，绝望的氛围。很显然，鳄鱼精说的，让他们烂在监牢里，并不是开玩笑的。因为那确实是绝大多数犯了事的小妖们最终的归宿。 每一天，狱卒都会为他们送来散发着酸臭味道，难以下咽的食物，却依旧引得一群小妖疯抢。 每一夜，环绕在耳边的都是半睡半醒之间痛苦的呻吟。时不时地都会有小妖发疯，咆哮，挣扎。然后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过……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墙壁上的火把吱吱地燃烧着，火光顺着围栏透入，在地面上映出冰凉的轮廓。 在绝大多数时候，整个监牢，唯一的变化，就是阳光透过石窗在地面上留下的变幻的斜影。这也是判断昼夜交替的唯一依据。 不过，大概被关在这里的小妖都不会再在乎了吧。 若是之前，由于鳄鱼精的到来，小妖们还会日复一日地数着天数，现在，他们的存在，就只是呆着，呆着，呆到死亡。 有那么一段时间，大红焦虑地每天来回踱着步，喋喋不休地跟黑尾探讨着该如何活下去。 然而，时间总能消磨所有人的意志。到最后，连大红也不说话了。 情绪从一开始的压抑，到恐惧，再到最后的绝望与茫然。这是来到这里的小妖都必须经历的。 如果要说例外，那大概就是猴子了吧。 那天之后，鳄鱼精虽然放话说要把猴子送去角斗场，却没有如同之前那样，给猴子送来续命的丹药。这让猴子的伤势开始恶化。 他不断地发着高烧，那伤口甚至都已经长了蛆，就连狱卒都有些担心他就此死去，白霜更是整夜整夜地没合眼，照料着，生怕一闭眼，再睁开之时，他便不在了。 他总是微微睁着眼睛，望着如同深渊一般的天花板，眼眶中漫开了泪水，却没有任何一滴落下。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狱卒也以为他死了，一天要探三次鼻息。当然，也仅仅是紧张而已，并没有哪个狱卒舍得用自己的俸禄去给他换来一颗救命的丹药。 “猴子，你不要死呀。”那段时间，这是白霜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每当听到，猴子总是轻轻地将自己的手送到她的嘴边：“喝……血。你要是妖变……我死得更快。” 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带着笑。 日升日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鳄鱼精大概都已经忘了自己有这么一个仇人还被关着吧。整个监牢里当初的小妖换了一拨又一拨，忽然某一天清晨，白霜醒来，发现猴子站在她的面前，呆呆地望着石窗。 “白霜，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 “梦见师傅，两个师傅。”猴子轻声说道：“他们说，我会活下去的。他们会等着我。谁拦着我，就杀了谁。” 那天之后，他便彻底从生死的边缘回来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伤势迅速好转，开始日复一日地修行。 …… “你不是说他快死了吗？”鳄鱼精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狱卒哆嗦着说道：“本来是快死了，但不知道怎么……又好了。” 棚子下，围坐在一起的一众妖将面面相觑。 翻了翻白眼，鳄鱼精哼道：“行吧，那就把他送去角斗场。” 说着，将握着在手中的羊腿咣当一声丢到盆子里，环视围坐的众妖将道：“大家一起去看个戏？” …… “当当当！”狱卒敲打着栏杆，指着猴子一行人嚷嚷道：“你们几个，明天上场。” “上场？”肥肠吃了一惊。 “角斗场，不然养你们这么久干嘛呢？”狱卒没好气地答道，说罢，转身便走。 “等等！我们还没训练呢！怎么就上场了呀！”黑尾隔着栏杆呼喊道。 不过，并没有人准备要搭理他。 “肉末而已，需要什么训练呢？”一旁的大红抱着双膝叹道。 “肉末？什……什么意思？” “打仗的时候有肉末部队，负责吸引对方主力的杂兵就叫肉末。你我之前都是。角斗场，也有肉末。那是给真正上场的热身用的。开场见点血，气氛会比较好点。先让观众看一下力道，好下注。”说罢，大红低下头去，一动不动地坐着。 整个监牢都沉默了。 那四周监牢里的妖怪一个个都睁着眼睛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们，那目光，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侥幸。 整个监牢，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了。 白霜环视了一圈，最终轻轻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一整夜，整个监牢，没有人睡得着。 猴子依旧如同往昔那样盘腿而坐，修行着。 肥肠静静地躺着，望着天花板。 牛头倚着栏杆，也不知道细想着什么。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直到天明时分，狱卒一如往昔地送来酸臭的食物。肥肠急急忙忙地冲上去，埋头就吃。 几乎是同时，大红也冲了上去，抬腿重重一踹，直接将肥肠踹翻在地：“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除了吃还能干什么！” “都快死了，最后一餐，还不让吃吗？” “你也知道快死了，还吃！我看你是猪食吃多了，真把自己当猪了吧！” “我本来就是猪，本来就是！”肥肠哭喊了出来，不住地抽泣着，到最后，变成嗷嗷大哭。 整个监牢都只剩下他的哭声了。 “我本来就是猪，还不让吃吗？你就会欺负我。有本事你去打鳄鱼精呀！你打我干什么？你打我干什么呀！” 大红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微微发抖，看着满地打滚的肥肠，却没有再动手。 那一旁，牛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准确地说，他的视线根本就没在两人身上，是完全放空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尾则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猴子……我们马上就要死了。”白霜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没有回答，猴子微微睁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当当当！”狱卒敲着栏杆嚷嚷道：“起来了，起来了！准备走了！” “哗啦”一声，监牢的门被打开了，一下涌进来一堆妖兵，挨个给他们都上了镣铐。 “我还没吃完……”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妖兵已经一棍子打在肥肠身上，打得肥肠嗷嗷直叫。 很快，他们被用铁链连成一串，带出了监牢。 那其他监牢的小妖们一个个隔着围栏，伸长了脖子看。 沿着狭长的隧道，他们在妖兵的押送下缓缓地走着，洒落一地“叮当”声。 那沿途的妖兵都面无表情地看着。 肥肠一路抽泣着，渐渐地，连黑尾也哭出了声。大红在后面狠狠踹了他们一脚，怒斥道：“哭够了没！” “我哭关你什么事！” “你哭得我烦！哭得……我也想哭了！” “我就要哭，就要哭！你管得着嘛你！” 一路争吵着，猴子在后面静静地听，就仿佛事情都跟自己没关系似的。 很快，他们抵达了目的地。停下脚步的时候，白霜一下撞到了猴子的背上。 “别怕。” “嗯。”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头顶是用杂乱的木架搭建而成，身前则是一面厚实的土墙，还有一座一丈高的大木门。 阳光透过破旧木门的缝隙照入。 “开门。”领头的妖兵轻声道。 另一个妖兵迅速走上前去拉动捆着铁索的轮子。 大门缓缓地打开，一瞬间，刺目的阳光与惊天动地的喧哗声如飓风般扑面而来。 好一会，猴子才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强光。他看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擂台下，那四周，是层层叠叠的观众席，以及数不清的，面目狰狞，嘶吼的妖怪。 第六十七章：撕裂 大门在身后轰然关上了。 猴子静静地看着，看着身前那巨大的笼子。牢笼之中，一群妖怪正在厮杀着。 不，准确地说，是一只身材壮硕，穿着厚重铠甲的虎妖，拿着一柄巨斧，在屠杀着一群衣裳褴褛的小妖。 刺目的阳光下，伴随着一缕缕的鲜血溅起，巨大的环形竞技场上无以计数的妖兵们就如同点燃了一般，疯狂地嘶吼着，咆哮着，挥舞着拳头。那声音震耳欲聋。 “看到没有，就这么打。”一只身材消瘦，穿着文士袍的骆驼精踱着步，拿着一个小本子来到猴子等一众小妖的面前，悠悠道：“要勇敢点，你看，像那两只逃跑的，有意思吗？还能跑得出这笼子不成？观众不喜欢看这个的。” 看着从擂台上流淌而下的鲜血，黑尾都在忍不住哆嗦了。 切下又一个头颅，虎妖高举着向所有的观众炫耀。那观众席上的咆哮声一浪高过一浪，气氛一下达到了高点。 “听到没？听到没？”骆驼精鼓起了掌，嬉笑道：“这才有意思嘛。你们呀，上去之后，握着武器，就往上冲。勇敢点，说不定赢了呢？那不就不用死了。哈哈哈哈。小妖，也要有梦想的嘛。” 说着，骆驼精伸手轻轻拍了拍肥肠的肩，以示鼓励。然而这一拍，肥肠却差点整个瘫坐了下去。 猴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铁链被一个个解开了。 很快，一堆的兵器被丢到了他们面前。 木盾、木棍、木甲，最具杀伤力的，大概就是那根镶着一根钉子的木棒了吧。那当中大多数都还沾了血，多半是之前战斗中已经用过的。 “为什么他的武器那么好，我们却是这些？”大红猛地喊了出来。 “你们只是肉末而已，还真以为自己能赢了？拿好的也是浪费。”送武器的妖兵随意嘟囔了两句，转身便走。 大红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地望着那离去妖兵的背影，却无可奈何。 身后的木门打开，更多的，和他们一样的肉末被送了出来，与猴子一行挤到一起。他们当中绝大多数状态还不如猴子一行，一个个瘦弱不堪，就好像一阵风吹过来都能吹倒一样。 这些，说白了，也就是助兴的。手脚齐全就可以。 很快，场上的战斗结束了。 遍地的鲜血，脑浆，胜利者毫无疑问的是那只虎精。举着巨斧，他在观众的欢呼声中一步步走出了牢笼，沿途还不断地咆哮着，捶着胸甲，激起一轮接一轮的声浪。 几个妖兵迅速走了上去，开始收拾尸体。至于脑浆和鲜血，谁在乎呢？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擂台表面的砖，会是深浅不一的红褐色的原因吧。没人知道在这里死了多少小妖，也没人会在乎。 毕竟，这只是狮驼国的余兴节目。 身前，向着他们这边的牢笼的门被打开了。 “接下来就你们六个上吧。”那骆驼精又是走了过来。 话音未落，一个妖兵便开口说道：“这六个是褐目老大送过来的，他的意思是，不要让他们一起上，分开混在其他组里。还特别交代了，让这只猴精最后一个上。” 侧过脸，猴子看到坐在远处前排观众席上的鳄鱼精。此时此刻，他正摸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猴子。 白霜悄悄挽紧了猴子的手，猴子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别怕，不会轮到你的。” “不会……轮到？” “这样呀……”骆驼精咬着笔想了想，道：“行吧。那第一个，你上。” 说着，骆驼精指了指牛头。 正言语间，一只身穿精湛甲胄的棕熊精已经握着两柄大锤从对面的门走入了牢笼。一时间，场上的欢呼声又是四起。 牛头缓缓地侧过脸来，看着猴子等一众妖怪，许久，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微微躬身，捡起了那柄带着钉子的木棒。 “上去。”骆驼精朝着牛头使了使眼色。 牛头盯着那握在手中的木棒，缓缓干咽了口唾沫。不断地深呼吸着。 猴子静静地注视着牛头。 “上去呀！还等啥呢？听不到观众的嘘声吗？”骆驼精提起前摆，猛地朝牛头踹了一脚。 牛头踉跄两步，差点整个摔了下去。 还没等牛头站稳，就在此时，猴子忽然一个箭步向前与牛头交错而过，顺手将牛头手中的木棒夺了过去。 还没等骆驼精反应过来，猴子已经迈上台阶，直接走入牢笼之中。 “咣当”一声，笼门被猴子一个反手关上了。 顿时，观众席上的妖兵一阵哗然。 不仅仅是那观众席上的妖兵，就连坐在观众席上的鳄鱼精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那表情一下僵住了。 “只有一个肉末？怎么回事？” “这家伙挺带种的，他要一个人挑战？” “哈哈哈哈，有意思！” 站在对面的棕熊精蹙着眉头瞧着猴子。 那站在猴子身后的一众小妖，更是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白霜怔怔地望着站在台上，背对着她的猴子。这一刻，她才明白猴子所说的“不会轮到”，究竟是什么意思。 短暂的错愕之后，骆驼精连忙喊道：“还愣着干嘛！赶快把他弄下来呀！” 身旁的几个妖兵连忙冲了上去，手忙脚乱地要开锁。 似乎为了防止肉末逃跑，这门锁关很好关，开却不好开。再加上猴子的手一直放在背后，紧紧地握着门锁，就更不好开了。 那观众席上的妖兵们开始起哄了。 “你们干什么？他想打让他打呀！” “滚回去，让他打呀！” “让他打！让他打！让他打！” 他们甚至都已经开始丢东西了，砸得前去开锁几个妖兵抱头鼠窜。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骆驼精没好气地答道：“他想早点死就让他死呗！” 说着，重重地将手中的本子合上，一脸的恼怒。 “他什么修为来着？”鳄鱼精侧过脸去问身旁的蝙蝠精。 “纳神境初期。” “对面的呢？” “肉爪是纳神境中期，战斗经验丰富。” 深深吸了口气，鳄鱼精点头道：“看戏。” 在确定自己身后的妖兵没有再开锁的意思之后，猴子才缓缓松开了握着门锁的手。 观众席的妖兵还在不断嘶吼着。 牛头不由得干咽了口唾沫，睁大了眼睛。白霜更是紧张地交握着双手。 猴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微微低眉，注视着染成红褐色的石板。 那对面的棕熊精已经握着大锤开始缓缓踱着步了，一双手臂轻轻地抖动着活动筋骨。 “上，给我把他的脑壳砸碎！”骆驼精正在台下不断地给棕熊精使眼色。 瞥了骆驼精一眼，棕熊精似乎会意了，轻轻跳了两跳，紧接着，便迈开脚步朝着猴子直冲了过去。 那块头，几乎有猴子四个大。 一路冲到猴子身边，扬起大锤，棕熊精便朝着猴子狠狠地砸了过去。 “咣”的一声巨响，整个牢笼都不由得颤动了起来。 就在一瞬间，猴子敏捷地闪了过去，手中木棒上的钉子顺势拍到了棕熊精脸上。 鲜血四溅。 一瞬间，原本喧闹的整个角斗场都一下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 “是不是……轻敌了？” 棕熊精丢下大锤，捂着脸不断哀嚎着。鲜血透过指缝一滴滴洒落。 猴子微微低头，发现自己手中木棒上的钉子已经整个歪掉了。 该是拍到护甲上了吧，如果不是护甲，棕熊精已经死了。 轻轻一甩，猴子将手中的木棒丢到了地上，彻底地赤手空拳。 “这是纳神境初期？你唬我呀！”鳄鱼精猛地咆哮了出来。 身旁的蝙蝠精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我们捉到他的时候，他确实只有纳神境初期呀！” “你是想说这段时间他在监牢里修炼了吗？”鳄鱼精一把拽住了蝙蝠精的衣领，都已经目露凶光了。 蝙蝠精瑟瑟发抖地说道：“老大……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大概是，刚刚肉爪大意了吧……” 松开蝙蝠精的衣领，鳄鱼精一脸愤怒地继续看着。那身旁的妖将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好一会，棕熊精才缓过劲来，松开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几颗牙齿都已经被打掉了。 他愤怒地盯着猴子，发出声声低吼，捡起自己的大锤，又是冲了过去。 事情并没有就此回归正常，甚至，连一点回归正常的意思都没有。 当着无数妖兵的面，猴子身子一弯，轻松闪过了棕熊精的一锤，紧接着，便是重重的一拳抡在棕熊精的腹部上。 那站在高处观战的妖兵都可以清楚地听到“嘶”的一声，那是重甲的皮革被硬生生打裂的声音。连用来承载甲片的皮革都裂了，内脏，该是什么样一个状况？ 所有的妖怪都呆呆地看着。 看着猴子左闪右躲，肘击，膝撞，一击接着一击打在棕熊精的身上。每一拳砸下去，都让铠甲凹下去一个圈。 看着棕熊精咆哮着，嘶吼着，满口的鲜血，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大锤，却连摸都没摸到猴子。 渐渐地，棕熊精开始撑不住了，他丢掉手中的大锤，一把将猴子整个抱住。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抱住猴子的瞬间，猴子的额头重重磕在了他的鼻梁上。 他猛地松手，头微微后仰，鲜血喷涌而出。 就在此时，猴子却又迅速缠了上去，拽住他的毛发用力一扯，那脖子似乎都在一瞬间被拉长了一截。紧接着，猴子张开嘴，露出獠牙，一口咬在了棕熊精的喉咙上…… 在场的，所有的妖怪都呆住了…… 兽性…… 整根喉管都被撕了下来…… 棕熊精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一步步后退，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猴子，倒地，没了声息。 猴子微微张口，咬在口中的喉管夹带着鲜血“啪滋”一声掉落在地。他冷漠地看着躺在眼前的尸体。 沉默，仿佛无止境的沉默。 鳄鱼精的眼角在猛地抽动。 片刻之后，角斗场内炸开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第六十八章：挑战 骆驼精恨得牙痒痒的。 那身后，牛头肥肠等等的一众小妖拍红了手掌，喊哑了嗓子，就好像全然忘记接下来就到自己了一样。 白霜更是激动得泪流满面，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中，猴子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红褐色的石板上，高高扬起头，远远地看着观众席上的鳄鱼精。 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流淌而下，沾染了毛发。 隔空对视，鳄鱼精的眼角猛抽，猛抽。 片刻之前，他还可以主宰猴子的生死，但现在，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打得漂亮！” “按规矩，肉末赢了，该怎么办？” “如果是肉末赢了，应该由肉末代替角斗者参加接下来的战斗吧……我也不清楚。从来没有肉末赢过。” “这是今天特意安排的节目吗？哈哈哈哈，这家伙没见过呢。”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 鳄鱼精注视着猴子，那牙咬得咯咯作响。 铁门打开了，几个妖兵迅速奔了进来，拖走了棕熊精的尸体。 见猴子呆站着不动，其中一个走过来，指着猴子身后敞开的门说道：“你可以下去了。” 然而，猴子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迈开脚步与那妖兵擦肩而过，一步步来到了那另一端角斗者的铁门前，指着先前的虎精道：“我要，挑战你。” 这一说，虎精都有些傻眼了。 “他这是干嘛？” “他要直接挑战其他角斗者？” “还可以这样的吗？” 还没等那伸长了脖子围观的妖兵们想清楚这个问题，那观众席上的好事者们又是开始起哄了。 “让他打！让他打！让他打！” 一下子，那声浪压过了一切声响，就连鳄鱼精的耳膜都被震得发疼。 “他……不会想一个人把整场打完吧？” 当大红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牛头、黑尾、肥肠、白霜全都沉默了，一个个呆呆地望着猴子的背影。 从一开始，他就决定用这种方式吗？没有人知道。 可是，除了这个，似乎已经没有其他任何理由能解释他现在的行为了。 此时此刻，无论是那些个参加战斗的角斗者，还是作为肉末的小妖，抑或是作为组织者的骆驼精，都已经彻底傻眼了。 虎精远远地朝骆驼精望了过去。 无奈，骆驼精只得嘟囔了一句：“众怒难犯。”远远地朝着角斗者一边把门的妖兵使了个眼色。 在观众的催促下，那妖兵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门锁。 见状，虎精只得深深吸了口气，活动了两下筋骨，转身拿了一件护脖套了上去，提着巨斧上场了。 蝙蝠精小心翼翼地说道：“黄斑，纳神境巅峰，老角斗者了。距离炼神境只有一步之遥。很快就不能再参加了，毕竟炼神境之间打起来，没纳神境好看。” 鳄鱼精一双眼角死死地盯着猴子，那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有回答。 一步步走到与猴子仅有五丈距离的地方，黄斑重重将手中的斧子插到地上，轻声道：“在下黄斑，纳神境巅峰，还没请教？” “孙悟空，纳神境巅峰。” 大概是他刚才的表现太过惊人了吧。当猴子说出“纳神境巅峰”这五个字的时候，没有惊叹，更没有任何的质疑。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只是原本的猜想被证实了一般。就连作为对手的黄斑也是如此。 “纳神境巅峰……”黄斑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看来，是一场硬仗呀。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如何？彼此……不要下死手。这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说罢，摊了摊手。 猴子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了白霜等人一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咯？” 猴子依旧没有回答。 “既然这样，开始吧。”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黄斑抡起了巨斧。 擂台赛，两个人都摆开了架势。 全场静悄悄地，每一个人都伸长了脑袋，屏住了呼吸。 一声咆哮，黄斑挥舞着巨斧朝着猴子冲了过去。 随着那斧子重重砸下，一瞬间，飞沙走石，那地面都被砸开了一个坑，扬起一片沙尘。 纳神境巅峰与纳神境中期，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对战黄斑，自然不可能像对战棕熊精那么轻松。 黄斑一路追击，猴子左闪右躲，虽然动作已经极为敏捷，毕竟是赤手空拳，连用来招架的武器都没有，渐渐地，已经落到了下风。 转眼之间，他已经被逼到了栏杆边上。 “上呀，打他呀！跑什么跑！”观众席上有人呼喊道。 下一刻，无数的嘘声响起。 骆驼精只得四处奔走着，强颜欢笑，不断地重复着：“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不过很显然，并没有人准备理他，反倒是一块石子从观众席上重重甩下来，直接砸在他脑门上，磕出了血。 无奈之下，他只好捂着额头落荒而逃。 场面已经有点失控的意味了。 白霜、牛头、肥肠等等的一众小妖都瞪大了眼角惊恐地看着。 又是一声咆哮，黄斑猛地冲上前去，一个斜劈。 猴子一把拽住身后的栏杆一跃而起，直蹦到两丈有余的高度。还没等黄斑将斧子收回来，猴子已经从天而降，一脚重重踩在他的肩上，直将他整个踹翻在地。 就在此时，黄斑却是一个翻转，一把握住了猴子的脚踝。这一扯之下，猴子竟也整个栽了下去。 黄斑一跃而起，握着巨斧就朝着猴子的脖子砍了过去。 一瞬间，白霜的脑海中可谓是一片空白。那观众席上的妖兵更是一个个倒吸了口凉气。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猴子却是一个转身翻了过来，双手撑住了朝他脖子切过来的巨斧。 触及斧刃的瞬间，猴子清楚地听到自己手骨碎裂的声响。 一时间，双方僵持住了。 黄斑一手握住斧背，一手握住斧柄，整个压在斧头上，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就像一个断头铡一样。 猴子则是双手死死地撑住斧刃。 斧与刀不同，刀锋利，巨斧钝，靠的是力量撕裂。如果黄斑使的是刀的话，猴子此刻，大概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不过，即便是钝，这巨斧压碎猴子的胫骨，也是绰绰有余。 “看来还是高估你了。嘿嘿嘿嘿，不好意思了，角斗场哪来那么多的约定？”黄斑狰笑着，咬着牙，拼尽了全力下压。 那张狰狞的脸就近在咫尺，扑面而来的气息中都夹杂了血腥味。 猴子咬着牙，死死地撑着。那斧刃正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的咽喉。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看着，就连鳄鱼精也是如此。 白霜的眼泪都急出来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渐渐地，黄斑的脸色变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惊恐。因为那斧刃正在一点一点地被猴子反推回来。 “灵妖。”那观众席上的鳄鱼精直接下了断语，缓缓闭上双目。 就在黄斑惊恐的注视下，猴子艰难地笑了出来，微微颤抖着说道：“你一开始的打法……是对的。拼力气，你是不可能拼得过我的！” 下一刻，黄斑已经被整个弹了出去，斧头也落入了猴子的手中。 当猴子握着巨斧缓缓站起来的时候，角斗场又一次被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淹没了。 …… 一只身材魁梧，穿着金色铠甲，满头蓬松金发的狮子精站在山巅处伸出的楼台上，低头俯视着远处巨大的角斗场，用浑厚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今天怎么热闹？” “回殿下的话，大概是角斗场来了新人吧。”一旁的豹子精躬身答道。 “角斗场哪次没新人了？这么热闹，可还是第一次。”半眯着眼角略略想了想，狮子精轻声道：“也好久没去了，看看吧。” 说罢，狮子精转身便走。 “诺。” 第六十九章：车轮战 “我投降！”黄斑冲着场外呼喊道。 一下子，响起了满场的嘘声。 骆驼精侧过脸去，面无表情地交代道：“开门。” “诺！”两个妖兵匆忙跑了出去。 不过，猴子却扛着巨斧，依旧一步步朝着黄斑走去。 那斧子几乎跟他的身体一样大。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救命呀——！”黄斑高声呼喊着朝铁门奔了过去，两个妖兵还在手忙脚乱地要开锁，猴子却已经握着巨斧赶到。 “你已经赢了！你没必要杀我！”黄斑回过头对猴子咆哮道。 没有回答。 猴子提着斧子直接冲了上去。 惨叫声中，所有人都只是默默地看着，正如他们一开始对猴子那样。 当铁门敞开的时候，黄斑的尸体顺着台阶滚了下去。猴子拎着刚刚切下来的黄斑的头，远远地抛到一只身躯庞大的象精面前，冷漠地与那象精对视着。 “车轮战！车轮战！车轮战！”观众席上的妖兵们一阵欢呼雀跃。 “满足他。”骆驼精想也不想地说道。 大象精握着双手巨锤上场了。 擂台下，白霜、牛头、黑尾、大红、肥肠，全都默默地看着。 战斗又一次开始。 伴随着兵器重重的撞击声，角斗场中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 大象精的巨锤重重打在猴子的背上，一击之下，鲜血喷涌而出。 …… 咆哮声中，猴子手中的巨斧横扫而过，将大象精的整条腿都卸了下来。 …… 又一具尸体被推下了台阶。 浑身是血，猴子握着武器的手都在瑟瑟发抖了。 紧接着，一只豺狼精手持弯刀走向了擂台。 即使是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妖将，大概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吧。忘我的战斗。永远杀不完的敌人。每一个敌人，却又都是稍有不慎，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伴随着一具接一具的尸体被推下擂台，猴子的灵力也在被不断消磨着，渐渐地，他的速度已经没有原来那么快，力道也没有原来那么足了。 肩部被长枪洞穿，大腿被狠狠砍了一刀，左手的手腕被战锤碾过，已经失去了知觉…… 那浑身上下，就如同被鲜血浸泡过一样。 随着伤势的加重，失血，当现场原本的十二个角斗士只剩下四个还活着的时候，猴子站在擂台的正中，缓缓地，微微颤抖地吐着气，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么大。 那模样，已是强弩之末。然而，也已经没人敢上前了。 “继续呀！”骆驼精喊道。 剩下的四个角斗者一个劲地摇头。 观众席的嘘声已经四起，然而，还是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一个妖兵在骆驼精的耳边悄悄说道：“下注的额度已经是史上之最了。” “好！很好！”骆驼精重重喘息着，笑了出来：“不能就这么结束，得继续！得继续！” “那……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其他角斗者到了吗？” “到……到了！” 木门敞开，涌出来的是新的，整整二十四个装备精良的角斗者。 不过，看到眼前的这个场景，整整八具角斗者的尸体排在自己面前，更有甚者其中还有一些角斗者之前战胜过自己，谁又肯当出头鸟呢？ 那些个新来的角斗者一个个也是猛地摇头。 观众席的嘘声更盛了。 “怎么办？”一个妖兵问骆驼精。 稍稍沉默了一下，骆驼精扭头对着牢笼中的猴子喊道：“两个！一次两个！” 他可以拒绝吗？ 也许吧。 注视着那新来的二十四个角斗者，猴子缓缓地吐着气，似乎在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伤势。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白霜等人。许久，他松手放下了自己最开始从黄斑手中夺过来的巨斧，用低沉的声音轻声道：“我……可以要一柄兵器吗？” “你要什么兵器？”骆驼精连忙问道。 “我要我的棍子。”猴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给他！给他！给他！”观众席上的妖兵又是肆无忌惮地嘶吼了起来。 “他的棍子？”骆驼精四下望去，一脸的疑惑。 “是他离开万寿山时候带的棍子？”蝙蝠精回头问道。 “给他！”鳄鱼精想也不想地答道。 很快，须菩提留下的棍子被一个妖兵捧到了猴子面前。 接过棍子，猴子用力地舞了两下，紧紧地握在手中。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须菩提离去那天的画面，仿佛又在眼前浮现了。 …… “你不是想要一根棍子吗？为师，最后送你一件兵器。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 …… “师傅，弟子一定会活下去的……只要我足够强大，只要我能杀光他们，就……谁都可以不用死！” 那握棍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拼尽了所有的力量，握住所有，可以握住的。缓缓地笑了出来，笑得鳄鱼精一阵错愕。 两个新的角斗者出列了，这一次，是犀牛精和野猪精。 咆哮声，嘶吼声，兵器的撞击声，鲜血溅洒了石板。 在猴子后背和腿部分别挨了一刀之后，两具尸体被推下了台阶。 已经趋近于疯狂的骆驼精嘶吼道：“下一组！再来两个！” 观众席上的欢呼声还在继续，但是骆驼精的身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回过头，他看到每一个角斗者都在对着他惊恐地摇头。 “你们这些废物！二打一都不敢打吗？” “二打一不行，那就四打一。”说话的，是鳄鱼精。不知何时，他已经从观众席走到了骆驼精身旁。 “四打一！杀了他奖励翻倍！”骆驼精朝着一众角斗者伸出了二指。 还是没人动。 “五倍！五倍奖励！” 这一次，终于有人动了。 四个新的角斗者从四面八方站上了擂台，将猴子团团围在中央。 低着头，猴子朦朦胧胧地望着台下的鳄鱼精，看到他用唇语轻声对自己说道：“你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我保证。” 说罢，那布满鳞片的脸上缓缓绽开了微笑。 猴子默默地看着，握着自己手中的棍子，摆开了架势。 鳄鱼精微笑着，看着。 牛头瞪大了眼睛。 白霜捂住了唇。 战斗又一次开始，整个角斗场都疯狂了。 所有的妖怪都在看着，看着这只发了疯的猴子，看着他疯狂地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棍子，厮杀着。 长剑砍在他的背上，鲜血喷洒而出。 重锤打在他的手上，发出骨头碎裂的声响。 口中，眼中，耳中，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是鲜血。 那意识都渐渐地有些恍惚了。 然而，他却仿佛麻木了一般，一棍接着一棍地往外挥。用棍子砸，用手撕，用牙齿咬。 血肉之躯，那意志，却是钢铁铸就的。 当四具尸体被推下台阶的时候，他已经透支了几乎所有的力量，却还依旧拄着棍，歪歪斜斜地站着，颤抖着。 奇异的是，那棍子上却没有一滴血，或者说，棍子吸干了所有沾到的鲜血。 每一只妖怪都疯狂了，他们拼命地咆哮着，为了这场他们有史以来见过的，最精彩的角斗。 整个狮驼国都能听到角斗场中发出的欢呼声。 白霜、牛头、大红、肥肠、黑尾，一个个握着栏杆，远远地看着。 鳄鱼精咬着牙说道：“上八个！” “八个……这是不是有点多呀？”骆驼精犹豫着反问道。 “我说上八个！” “可是，再来一次四个，也许他还能再打两场？我还没赚够呢。” “你赚多少，我给你。” “很多的，你给不起。哈哈哈哈。”骆驼精嬉笑着摆手，一脸的鄙夷。 急火攻心的鳄鱼精推开了骆驼精，正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间，一个声音传来了。 “狮驼王驾到！” 原本火爆的角斗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微微颤抖着，侧过脸，猴子看到在那观众席的最上端，一个金色的身影出现了，带着一大群的随从缓缓地沿着弧形的过道走着。 就连观众席上的妖兵们也全都站起来了，所有的，都在静静地注视着来者。 直到猴子正前方，那高高耸立在观众席正中的王座上，他缓缓坐了下去。 魁梧的身材，金色的毛发，金色的铠甲，猎食者特有的眼神，那是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恭迎吾王——！” 在场的，所有妖怪都跪了下去。 猴子也微微颤抖着，倚着棍子，单膝跪地。 瞧着猴子，狮驼王淡淡笑了笑，道：“没穿甲胄，你是肉末？” 甲鱼不是龟说 再次预告，《大妖猴》将在3月31日晚12点，也就是4月1日凌晨0点上架。在那之后，甲鱼将会进入加更状态。大家一定要支持订阅与月票哟！ 第七十章：杀了他 早已处于虚脱边缘的猴子微微颤抖着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回答，那跪在牢笼之外的鳄鱼精已经抢先一步高声呼喊道：“回吾王的话，这猴子，本是末将军中士兵，因犯了军规，入了死牢，才被充做肉末。” 见状，一旁的骆驼精也只得附和道：“启禀吾王，确实如此！” “哦？”闻言，狮驼王蹙了蹙眉头，随口叹了一句：“都起来吧。” 跪地的众妖这才一个个起身。 微微低眉，狮驼王随手一指，远远地对着骆驼精与鳄鱼精说道：“你们两个，上来说话。” “诺！” 骆驼精与鳄鱼精当即小跑着上了台阶，那态度温顺得像两只鹌鹑一样。 不仅仅是他们，在场的，至少有数千的妖兵，自狮驼王踏入角斗场开始，猴子便感觉换了一个地方似的。 狮驼王到来之前，每一只妖怪都在张牙舞爪，疯狂地宣泄着。此时此刻，却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坐都不敢坐。 好一会，骆驼精与鳄鱼精才小跑着来到狮驼王的王座前。 指了指猴子，狮驼王问道：“他，犯的什么事？” 鳄鱼精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您还记得先前的那拨逃兵吗？就是，一夜之间跑了五个那拨。” “逃兵？”狮驼王蹙着眉头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地说道：“你还被降级的那次？” “对！”鳄鱼精尴尬地笑了笑，道：“末将带兵无方，才出了这等事情，实在有罪。” 伸手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算是惩戒，鳄鱼精又话锋一转，扭头瞧了站在牢笼正中的猴子一眼道：“至于这只猴子，则是那拨逃兵的头。是他带头违反的军规。当日逃脱的五个，末将都已经全捉回来了。原本打算让他最后一个上场，谁知道他却飞扬跋扈，竟然……” “逃兵呀……”狮驼王摸着下巴直接打断了鳄鱼精的添油加醋，目光扫过牢笼外一字排开的角斗者的尸体，远远地瞧着猴子，似乎在考虑什么。 见状，鳄鱼精连忙补充道：“殿下，逃兵，乃是军中大忌，亦是重罪，若不严惩，他人必定效仿。如此一来，往后，军中恐永无宁日。此罪，宜重……不宜轻呀。” 说着，他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狮驼王神色的变化。 闻言，狮驼王淡淡瞥了鳄鱼精一眼，扭头又是伸长了脖子继续瞧着猴子，道：“你说的也对。不过……纳神境便如此战力，就这么杀了，倒也可惜。本王还有点想留下他。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一说，鳄鱼精已是汗如雨下，那眼珠子骨碌骨碌地拼命打转。 四周的众妖都伸长了脖子静静地听着，等着最后的决定。 咬了咬牙，鳄鱼精硬着头皮说道：“殿下治军严明，四海妖众无不向往，麾下猛将更是多不胜数。真要说好苗子的话，可谓遍地都是。若是殿下想要，末将可以随时找出百八十个来。如此小妖……如何及得上军规万分之一呢？为他坏了规矩，实在有些因小失大呀。先前，也不过是侥幸得胜罢了。待末将从军中随意找一个，跟他再打一场，陛下再做决定，不迟。” “哦，这样吗？”狮驼王随意地瞧了鳄鱼精一眼，笑道：“本王怎么不知道自己军中这么人才济济了呢？也行。那就让他再打一场，若是他赢了，就饶他一命。若是他输了……就当是本王看走了眼。往后要是谁当了逃兵，能这样打上一场，赢了，本王给他个特赦，也无不可。” “殿下英明，末将这就去办。”鳄鱼精笑嘻嘻地说道。 说罢，一个转身，便快步朝着牢笼走了过去。 全场所有的妖怪都在静静地看着他。 很快，鳄鱼精来到了牢笼边上，对着自己手下的蜥蜴精压低声音道：“你上。” “我上？” 在场的他那一众部下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鳄鱼精恶狠狠地说道：“对，你上，杀了他！” “可是……角斗不是不让炼神境参加吗？” “谁说炼神境不能参加的？那只骆驼精？他算个屁！” 稍稍犹豫了一下，蜥蜴精终究是应了一声：“诺！” 当蜥蜴精提着狼牙棒走上擂台的时候，那观众席上的妖兵们不由得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那是都统的铠甲……居然派个炼神境上场？” “炼神境对纳神境，会不会太过分了。” “这不对吧？不是只让纳神境上场吗？” 原本安静无比的角斗场中一下响起了各色窃窃私语，不过，也仅此而已。先前他们面对的是骆驼精，就是朝他丢石头都不会有事，现在有狮驼王在…… 即便有天大的不满，除非想死，否则谁敢大声喧哗呢？ 鳄鱼精想杀猴子，此时此刻，大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不过，那坐在王位上的狮驼王却只是微微直起腰杆，靠着椅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白霜、牛头等等的一众小妖都开始慌了，急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全场最镇定的，大概除了狮驼王之外，就是作为当事者的猴子了吧。 这么多场的血战过来，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吗？ 强撑着眼睛，他静静地注视着站到自己身前的蜥蜴精。 打从万寿山外被俘开始，他的命就好像被鳄鱼精掐在手里的蒜头一样，随时，都有被捏碎的可能。现在能换个人掐，已是万幸。 最重要的是，他也已经没有力气去质疑什么了。 渐渐地，就连那仅有的窃窃私语也彻底消失了，全场静悄悄的。 在场的每一个，都在静静地看着。 蜥蜴精晃动着手中的狼牙棒，缓缓地绕着猴子，踱着步。 至于猴子，则依旧立在正中，拄着棍子，那身形摇摇欲坠，一双眼睛就好像随时都会闭上一样。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那根棍子的话，他大概早就已经趴下了吧。 斜着眼，猴子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蜥蜴精的一举一动。 一边是养精蓄锐的炼神境妖将，一边是早已体力透支，伤痕累累的纳神境肉末。这几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了，不过，每一个人，却依旧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着。 蜥蜴精继续缓缓地绕行，似乎在观察着猴子的伤势。 鳄鱼精紧紧地咬着牙，瞪大了眼睛，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那高高在上的狮驼王，则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懒懒地打着哈欠。 直到蜥蜴精第三次回到原地的时候，方才停下了脚步，握着狼牙棒摆开架势。 在场的，每一只妖怪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下一刻，只听一声叱喝，蜥蜴精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猴子冲了过去，那身形如同一道幻影一般。分明使的是力量型的兵器狼牙棒，可那速度，却快得猴子之前任何一个对手都无法比拟。 战斗开始了。 猴子朦朦胧胧地看着，几乎是凭借直觉，一抬手，他已经将手中的棍子挥了出去。 “锵”的一声巨响，两柄兵器交织在一起，火花四溅。 原本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猴子被整个震醒了。 瞬间后挫了几步，他好不容易才站稳，瞪大了眼睛，一缕鲜血从唇间缓缓滴落。 蜥蜴精一个翻转，紧接着狼牙棒至上而下敲落。 慌乱之中，猴子连忙抬手，高高地举起棍子。可这一接，那脚下的石板瞬间碎裂了，身形又是控制不住地后挫了几步。 这才两击，蜥蜴精还游刃有余，就已经这样了吗？ 猴子低下头，错愕地看着自己被震裂的虎口。 甲鱼不是龟说 求个票！还有再次预告，3月31日晚12点，4月1日凌晨0点，《大妖猴》将上架！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七十一章：幻觉 第七十二章：巧劲 狮驼王都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那一双眼睛半眯着，细细地打量着擂台上的猴子。 观众席上的妖兵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就连前一刻还吵得不亦乐乎的白霜，此时此刻也是整个怔住了。 “猴……猴子。” 风轻轻地吹过脸颊，撩动着绒毛。 猴子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的蜥蜴精，浑身上下的伤，血肉模糊，然而，沾满了血的脸庞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 那呼吸从未有过地，平稳。 “没有，灵力波动？”一旁的蝙蝠精汗毛都竖起来了。 没有灵力波动，完全没有。 牛头、大红、黑尾、肥肠，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 此时此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须菩提。 是的，这种感觉，与当日吓走九头虫的须菩提，如出一辙。甚至，就如同须菩提替代了猴子的位置，站到了擂台上一般。 鳄鱼精一脸疑惑地看着猴子。 狮驼王摸着下巴，似乎在细细思索着什么。 “虚张声势！”蜥蜴精狠狠地唾了一口，握着狼牙棒便朝猴子一步步走了过去。 只见猴子不紧不慢地舞动着手中的棍子，摆开了架势。 走到距离猴子五丈左右的时候，蜥蜴精忽然猛地加速了。 一声暴喝，蜥蜴精扬起狼牙棒又是朝着猴子砸了过去。 猴子一如既往地用棍子去接，不同的是这一次，并没有硬接，而是在棍子触及狼牙棒的瞬间，借力打力，一个翻转，一棍重重砸在了蜥蜴精的背上！ 只听“咣”的一声，还没等蜥蜴精反应过来，他已经整个被棍子扫出了三丈距离，重重栽倒在地。 观众席上的妖兵一个个都呆住了。 “他刚刚干了什么？” 就连狮驼王都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 挣扎着起身，蜥蜴精猛地一回头，却在这一瞬间一阵气血上涌，一阵恍惚，就连额头上的青筋都骤然跳了一下。 用手抹了把嘴，蜥蜴精低下头，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 再抬头，只见猴子依旧如同先前那样，不紧不慢地摆开了架势，那神情平静得好像这根本不是一场生死之战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背上被打中，铠甲完好无损，却……内伤了？ 白霜都惊得合不拢嘴了。 狮驼王紧紧地蹙着眉头，侧过脸去低声问道：“你刚刚，有没有感觉到灵力波动？” 豹子精迟疑地说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这一说，狮驼王的眉头不由得蹙得更紧了。 “上啊！还等什么！”鳄鱼精挥舞着拳头咆哮道。 无奈，蜥蜴精只好硬着头皮又冲了上去。 这一次，他留了个心眼。 然而，当两件兵器即将触及的瞬间，猴子却并没有如同先前那样借力打力，而是一步跃前，单手持棍，任由兵器被拍开的同时，膝撞，肘顶。 一瞬间，蜥蜴精整个后挫了，那双脚在石板上拉开了两条明显的痕迹。 待到站稳，那心脏猛地搏动了起来，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力量都仿佛被抽离了一般，一个恍惚，整个栽了下去。 观众席上的妖兵们一下惊呼了出来。 狮驼王都错愕了。 确实有灵力波动，但，只是一瞬间，这样的距离，修为如他，竟也只能感觉到一点点而已。 “胜利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个声音在猴子的耳边响起了。 “所有的攻击，都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削弱对手，一是击杀对手。每一个部位，都有不同的回报。例如眼、手、脚，这些属于削弱，攻击这些地方，是为了设法削弱，或者让对手丧失攻击能力。心、肺，乃至于头部，则可以做到击杀。这些部位，其实又都无比地脆弱。” “靠着强大灵力去压制，这是最愚蠢的打法。只能说明你还没摸到‘道’的门槛。真正的战斗，每一击出去，都必须精准地知道自己的所求。” “同时，在真正的战斗中，需要灵力的点，其实也只有一瞬间罢了。特别在对付比自己强大数倍的对手的时候，更应该节约灵力，将力道准确地运用在需要的地方。如此，方可以有更大的回报。” “无论多么激烈的战斗，都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到最后，将这种战斗方式变成一种本能。将自己，彻底变成一件武器。” “想要获胜，一击，就够了。其他都是多余。” “我懂了，师傅。”猴子轻声说道。 “那就去吧，杀了他。” 迈开脚步，猴子一步步地朝着蜥蜴精走了过去。 所有的妖怪都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 蜥蜴精仰起头，一脸错愕地望着猴子。 当猴子走到距离他三丈左右距离的时候，他忽然一个暴起，朝着猴子冲了过去，咆哮着，朝着猴子挥出了他的狼牙棒。 然后，猴子却一个下蹲闪过了，紧接着，棍子自下而上一挑，正中了蜥蜴精的下巴，将他整个挑飞了起来。 还没等在场的众妖反应过来，猴子已经一个侧身，一跃而起，一掌按到了凌空飞行的蜥蜴精的心口上。 狮驼王所感知到的那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又是出现了，这一次，比先前的，都要激烈得许多。 一个常人难以察觉的，由尘埃聚成的圈在猴子的周遭飞速形成，一如当时须菩提在九头虫面前所施展的。 “噗”的一声，力道由外而内…… 蜥蜴精猛地瞪大了眼睛。 所有的妖怪，都在静静地看着。 看着被冲出去的蜥蜴精在半空中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砸落。 看着猴子稳稳地落地。 看着蜥蜴精挣扎着，恍惚着，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看着猴子朦朦胧胧地望着他，那身躯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缓缓坠落，倒地。 看着蜥蜴精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栽倒，没了声息。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安静得匪夷所思。 所有的妖怪都只是看着，伸长了脖子。 半晌，依旧没有动静。 “这……算怎么回事？” 骆驼精卷起袖子，急急忙忙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锁，蹑手蹑脚地跑到蜥蜴精身旁，伸手按了一下脉门。 紧接着，那手猛地缩了回来，他仰起头，环视着四周，支支吾吾地说道：“死……死了。” “死了？”观众席上的妖兵们一下惊呼了出来。 “怎么死的？就一击？” 骆驼精又连忙卷着衣袖跑到猴子身旁，伸手按下脉门，眨巴着眼睛高声喊道：“还活着！” 角斗场中瞬间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白霜喜极而泣。 牛头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苦笑着。 大红整个愣住了，不断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肥肠瘫倒在地，呼呼地喘着气，笑着。 黑尾趴在地上嗷嗷大哭。 鳄鱼精紧紧地咬着牙，就好像要将牙都咬碎了一样。 王座之上的狮驼王缓缓起身，在那一片欢呼声中一步步走下台阶，直到牢笼的大门前，躬身跨了进去。 骆驼精连忙躬身拱手，退到一旁。 只见狮驼王一步步走到蜥蜴精身旁，蹲下，伸手按在他的心口，一探，啧啧叹道：“心脏碎了。” “心脏碎了？” 表面全无伤痕，心脏却碎了？ 鳄鱼精蹙着眉头，一脸的错愕。 转过身，狮驼王又一步步走到猴子身旁，蹲下，这一次，却是拿起了猴子的棍子，握在手中仔细打量。半晌，又放了回去。起身，拍了拍手道：“这样，算他赢吗？” 骆驼精拱手道：“回吾王的话，只有他活着，自然是他赢。” 狮驼王朝着鳄鱼精望了过去，微笑着问道：“你怎么说？” 被这么一问，鳄鱼精整个傻眼了，眨巴着眼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蹙着眉头，狮驼王轻声叹道：“不如，让他顶替你手下的这个都统。反正也死了，正好有个空缺。” “这……”鳄鱼精犹豫着说道：“可是殿下，我军都统，向来都必须要有炼神境以上修为才……” “纳神境巅峰，修一修，也就到炼神境了。”狮驼王悠悠道：“既然他能击败，不就说明他比这个都统，更能胜任吗？就这么定了。将他带回去，好生照料。还有这些个肉末，就都归入他手下。” “诺！” 汗如雨下，不过，鳄鱼精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默默地点了点头，狮驼王转过身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王座，自言自语地说道：“打得挺好。” 阳光下，角斗场上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白霜拍红了手掌，喊哑了嗓子。 肉末们从她的身边鱼贯而过，欢呼着涌向了猴子。 有时候，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只是，你有没有勇气与决心，跨过那道门槛罢了。 第七十三章：分崩离析 “让开！让开！” 一大群的妖兵抬着昏迷不醒的猴子冲入石室之中，一下将整个石室都挤满了。 让开过道，一只身材矮小的松鼠精很快来到了被放在卧榻上的猴子的面前。 白霜紧紧地搂着猴子，小心翼翼地望着松鼠精。 只见松鼠精轻轻一摆手，三个妖兵当即一拥而上，直接将白霜整个架了起来，送出门外。 那松鼠精这才低下头，开始细细检查猴子的伤势。 鳄鱼精和一帮子手下聚在门外，远远地看着。 “要不，动下手脚？”蛇精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动手杀他最容易了，回头就说是没抢救回来。” 闻言，鳄鱼精当即白了蛇精一眼，转身走开了。 蛇精一脸的疑惑。 见状，站在一旁的蝙蝠精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你以为这里是妖都吗？狮驼国虽说也有军规，但最大的军规，就是大王。如果让大王觉得我们阳奉阴违，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嫌疑……我们谁都别想活。所以，最好这只猴子安然无恙，否则我们全都得背锅。” 这一说，蛇精只好尴尬地眨巴着眼睛。 另一边，肉末们也都聚到了一起。 “猴哥不会有事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大红恶狠狠地对黑尾说道。 整整二十只小妖，包括白霜在内，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看着。 现如今，他们的性命可都和猴子捆一起了，如果猴子有事，一个弄不好，他们随时都得回去当肉末。 …… 山岩构成的大殿内，盆里的火滋滋地燃烧着。 火光映着端坐王座之上的狮驼王的脸，那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殿下在想什么呢？”豹子精轻声问道。 “在想那只猴妖。”狮驼王盘着手，眉头微蹙。 豹子精笑了笑，道：“殿下对那猴妖可真是好，又是赦免，又是破格提拔的。不过，说起来，那是一只石猴，灵妖，也确实是一个好苗子。” 狮驼王的眼睛缓缓斜向豹子精，瞥了一眼，道：“好苗子说不上。灵妖稀少，那只是相对于其他妖怪而言，真要找，肯定还是不少的。不过纳神境而已，往后能成长到什么程度，那也得等到往后再说。不过，他的战斗方式，本王似乎在哪里见过……” “见过？”豹子精微微睁大了眼睛。 “对，该是见过。”狮驼王伸手扶着额头道：“只是太久了，难免有些记不清了。先留着吧，往后说不定会有惊喜不是？” 豹子精微微躬身，拱手。不敢多言。 …… 整整七天，猴子昏迷了整整七天。 在这七天里，白霜寸步不离地照料着，松鼠军医每半天就过来看一次，一众小妖全都眼巴巴地指望着，就连鳄鱼精也时不时地过来。 然而，猴子还是没有醒过来，以至于所有人都开始提心吊胆了。 妖军可不比天军，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比天军更不讲道理，更野蛮，也更残酷。 狮驼王已经开了口要猴子活，如果猴子死了，大概得有无数人陪葬吧。 在这七天里，来自妖都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以至于狮驼王都已经有点忘记猴子这档子事了。 …… 无边的平原上，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方阵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天空中，无数黑色的战舰展开了阵型。 赫赫甲胄，闪着寒光的兵刃，全都对准了同一的方向——妖都。 “牛魔王的牛魔军已经开始朝着妖都方向移动，但并没有知会我军，也不像是急行军救援妖都的样子。鹏魔王的枭行军也在朝着妖都方向移动，但同样没有知会我军，也不是急行军。蛟魔王的赤龙军、狮驼王的狮驼军都暂时没有动静，同样没有回复我军邀请。” “另外，天河水军、南天门镇守军都有所行动，巡天府动作频频。倒是灌江口军，只是保持着与狮驼军的对峙，偶有发生战斗，但烈度都不大。” 甲板上，禺狨王站在舰首低头俯视着，缓缓地吐着气，似乎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喃喃自语道：“明白了，你们就是想让我当出头鸟就对了，是吧？嘿，想坐收渔翁之利。等老子杀入妖都，宰了多目怪，再回头跟你们这帮家伙算账！” 那双拳紧了又紧。 天空中的战舰开始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缓缓推进了，地面上的部队同样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 “交出逆臣多目怪，饶尔等不死！”禺狨王猛地咆哮道。 一瞬间，所有的士兵都呼喊了出来：“交出逆臣多目怪，饶尔等不死！” 声响直冲九天。 远远地，山巅上，猕猴王带着三两随从，静静地看着。 “各族长老怎么说？” 一旁的随从低声道：“各族长老现在对陛下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在宫中都很怀疑，所有的怒火都是冲着多目怪的。” 猕猴王轻笑道：“很好。” 那被围困的正中，妖都火山下平铺的城邦外，同样是赫赫甲胄，只不过数量要少得许多。天空中的战舰，平均一艘得对抗对面十艘以上。 在这浩荡的威势之下，兵将正在一点一点地后退着。 火山口上，望兮穿着一身戎装捋开千里镜环视着，神色凝重。 …… 整个地下城安静得只剩下熔岩涌动的声响。 居民悄悄推开沿街的窗户，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静悄悄的街道上列队走过的妖军士兵。 “有细作！”忽然间，一声呼喊。分散地下城四处的妖军迅速聚了过去。 追逐声，冲撞声，咆哮声，嘶吼声四起。 妖都之中的居民都关紧了门户，静静地听着。 万妖殿中，多目怪面色铁青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环形的议场之中，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虫族长老。 “都……没来？” 云兮与景兮站在台阶下小心翼翼地抬头望着多目怪。 伸手一扬，多目怪将放在自己身旁的几个折子一下扫翻在地，怒道：“只要发动妖都各族，完全可以守得住！这些长老，就都那么怕死吗？” “不，长老们的意思是……” “是什么？” 云兮欲言又止。 “说出来！”多目怪猛地咆哮道。 云兮小心翼翼地说道：“各族都已经武装起来了，但是，他们要求见陛下。如果见不到陛下，他们便不会支持大丞相您……就连许多虫族长老，也都是这么说。” “让他们立即过来！立即过来！不来……不来，日后，必当追究到底！” 多目怪的命令很快又被从万妖殿中送了出去。 然而…… …… 此时此刻，妖都之中，四处都聚集着各族的私兵武装。 一只身穿铠甲的鹿妖匆匆走入一座没有屋顶的，空旷的黑色建筑之中，单膝跪地。 那四周，是一大帮穿着各色铠甲的鹿妖。 这些都不是正规军，而是鹿族的私兵。 端坐正中的，正是鹿族长老。 顶着两个硕大的角，鹿长老轻声问道：“大丞相，怎么说？” “大丞相说，让各族长老立即过去。守卫妖都，各族均有义务，若是不从，定当法办！” 那四周的鹿精们都一个个窃窃私语了起来。 鹿长老却是一脸的淡漠，轻声道：“见陛下的事情呢？” “没……没提。” 闻言，鹿长老哼笑了出来：“那就让他等着吧。我们效忠的是陛下，不是他多目怪！就这么回复他！” “诺！” …… 广场上，虎长老环视着聚集在自己身旁的一众虎妖，恶狠狠地说道：“能见到陛下，什么都好谈。见不到，哼！他以为他是谁？” …… 洞府中，蛇长老吞吐着舌头，面无表情地答道：“见不到陛下，不去。” …… 一份接着一份的回复被送到了万妖殿上。 鹿族、虎族、鹰族、牛族、蛇族……甚至螳螂族。 握着那一份份的回函，多目怪气得连呼吸都在微微颤抖了。 咬紧了牙，那额头上的青筋不住搏动着。 妖族，从来宣誓效忠的，都只有帝俊。所有的权力，无论是多目怪的丞相，望兮的执掌，乃至于妖王们的兵权，都是建立在帝俊的名义下的。 此时此刻，妖皇的下落受到质疑，所有的权威自然也都崩塌。更何况所有的质疑指向的，都是他这个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不仅仅是妖都外六大妖王群雄割据，妖都之中，何尝不是各族纷起？ 真正的妖都之战还没开打，整个妖国，却已经分崩离析了…… 甲鱼不是龟说 4月1日上架！ 第七十四章：风雨 “师兄……”云兮微微仰着头，低声道：“若我们集中兵力的话，现在还有可能突出重围。” 万妖殿上，却是用“师兄”这样的称呼，她是在以“师妹”的身份，规劝多目怪。 然而，只听“啪”的一声，多目怪将手中收到的回函全部甩到了地上，咬紧了牙叱道：“准备迎战！” 那些个长老，包括云兮景兮在内，一个个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 “凡后退一步者，格杀勿论！凡后退一步者，格杀勿论！” 一个背着令旗的妖兵从防守军的军势中急奔而过。 每一个士兵都干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与此同时，从妖都之中涌出的最后军力也与一线部队汇聚了。拉开了长长的，单薄的防御阵型。 悬在天空中的战舰彼此之间拉开了灵力索，如同一张大网，将整个妖都都防得滴水不漏。 …… 舰首上，禺狨王缓缓瞪大了眼睛，看着。 “看来，他们真的想死守呀。” “多目怪这个疯子！” “那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强攻妖都吗？会不会有点……” 身后的众将议论纷纷。 禺狨王咬紧了牙，高声喊道：“全军，继续推进！准备进攻！挡我者死！” “诺——！” 鼓到了极致的风帆，战舰纷纷加速。 那地面上的部队则开始加快脚步，朝着妖都合围而去。 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伴随着地面部队渐渐加快的脚步，很快，两方的军势撞在了一起。 长枪、斧戟交织之间，血肉横飞。 与此同时，那天空中悬挂着“禺”字大旗的战舰也对着灵力索组成的巨网迎面撞了上去。两方的战舰开始疯狂对射了起来。 轰鸣声，炸裂声。 无数妖兵腾空而起，点点血雨朝着下方挥洒而去。 笼罩着整个妖国的巨大防御法阵不断闪烁着，城邦之中，高达十丈的巨大防御弩机在妖兵的操纵下启动了。飞射之间，无数的战舰在天空中化作火球重重砸落。 然而，更多战舰还在蜂拥向前。 地面上，手无寸铁的妖都居民开始奔逃了起来，朝着地下城的入口涌去。 妖群中，少英静静地站着，抬头仰望。 …… 山巅上，猕猴王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俊秀的随从，握着手中的扇子，微笑着，意味深长地诵道：“妖皇一夕叱咤起，风云变色指掌间……” …… “报——！启禀圣婴大王！禺狨王已经下令强攻妖都！陛下依旧没有现身！” 悬挂着“牛”字大旗，如同蝗虫一般舰队上，身穿赤红铠甲，绑着两个总角，握着火尖枪的孩子高声叱道：“全军，加速！” “诺——！” 那地面上，尽是携带了庞大攻城器械的妖军。 …… “江山从不金汤固，各人自有各心肠……” 云层中，猪刚鬣站在甲板上静静地看着。 “妖国这只怪物，是彻底疯了呀。”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戴天德问。 “跟着，浑水摸鱼！” “诺！” 风起云涌之间，绘着浪花利剑的风帆也鼓足了。 …… “还要多久？” “这么急吗？” “时间不多了。” 人参果树下，镇元子静静地注视着那紧闭双目的脸庞，啧啧苦笑。 …… “一朝君王山陵崩，八方逐鹿河山乱。天庭将帅厉兵马，敌国眈眈尽虎视……”猕猴王轻笑着。 …… 多目怪一身戎装，亲自出现在了战场上，穿梭在军势之间。 然而，终究是势单力薄，转眼之间，防御军的阵线就连同外层的法阵一起崩塌了。 禺狨王的大军蜂拥而入，在巷道之间与多目怪的守军激战了起来。 一群妖兵攻上了巨大的弩机上，很快被压制了下来。然而，更多的禺狨王的军队赶到，巨大的弩机很快被吞没了。那戍守的妖兵一个不剩。 旗舰依旧在缓缓推进，禺狨王站在甲板上俯视着下方的战场，甚至看到了多目怪。不住地哼笑了起来。 …… “捷足高材枭雄起，八风不动羽扇摇。” 唱到兴起，猕猴王握着羽扇缓缓地舞了起来。 那身后的俊俏的随从们轻轻地帮他打着节拍。 “且看那，干戈交锋烽烟起，哈哈哈哈，帝国广厦崩前方，这般才是好风光……” …… 每一个士兵都伤痕累累，每一个妖将身上都如同在血池里浸泡过似的。刀剑都已经砍钝了，然而…… 眼看着己方将士一片接一片地倒下，那天空中还有禺狨王的重兵在虎视眈眈。望兮拽着多目怪的手呼喊道：“师兄，退吧！” 杀红了眼的多目怪瑟瑟发抖地握着剑，一动不动地站着，瞪大了眼睛。那眼角不住地在抽动。 云兮悄悄使了个眼色，那四周的兵将当即一拥而上，将多目怪推入了坑道之中。 熊熊火光冲天而起，笼罩了整个妖都的地面城邦。 “大王，他们缩入地底了。”一位妖将在禺狨王的耳边说道。 “继续进攻！” “诺！” 踏着遍地的尸体，禺狨王的部队缓缓朝着火山口推进着。 …… “报——！禺狨王已经攻破妖都地面城邦，守军缩入地下城中！” “全军，加速前进！”“枭”字大旗下，一只隼精高声咆哮道。 整个天空都布满了战舰，以及各种飞禽类的妖兵。黑压压的一片，从远处看去，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着大地。 ……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也要造反吗？”多目怪不断挣扎着，嘶吼着。 “就算丞相要砍我们的头，我们也得护着丞相周全！”望兮高声应和道。 直到地底的深处，一众部将才纷纷松开手，退后，叩首。 早已经鬓发凌乱的多目怪睁大了眼角，恍惚地看着跪成一片的，这些最后留在自己身边的人。 “师兄。”云兮梗咽着说道：“这不是我们的错，陛下失踪，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义务拼死去守这个秘密……” “那我们的义务是什么？”多目怪苍老的脸庞上挤出了一丝苦笑，恍惚着，笑着：“呵呵呵呵，我们的义务是什么？陛下失踪，国不国，君不君，臣不臣！老夫，守的是妖都，是妖国的社稷！是妖族万年的信仰！” 那话到最后，已经是咆哮，瑟瑟发抖的咆哮。那身躯在微微颤抖着，如同一个疯子一般。 眼眶中，含着热泪。 “我们不守，谁来守？谁来守？你告诉我，谁来守——！” 多目怪恍惚地，环视着。 有人低下头偷偷地拭泪，有人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 地面上的轰鸣还在不断地传来。 抖落的灰一滴滴洒在肩上。 无数的，浑身是伤的妖兵正在从四面八方的坑道退入地下城中。 多目怪红着眼睛，微微颤抖着说道：“我们再往后退一步，三界之中，就没有妖国了，你们知道吗？” “可是……师兄。守不住的。” 咬着牙，多目怪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就……把我葬在这里。” 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妖怪都在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癫狂的老人。包括云兮、望兮、景兮…… 万年了，这个老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帝国，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到如今…… 每一个妖将都在呆呆地望着他，没有人说话。 癫狂的老人，与战得精疲力尽的诸将，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 许久，一位妖将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高声喊道：“启禀大丞相！末将，愿意殉国！” “末将愿意殉国！” “末将愿意殉国！” 无数的兵器高高举起。 淡淡瞥了望兮一眼，多目怪高声吼道：“现在，整个三界都在看着。就算没人愿意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也要战到最后一刻，不能让任何人看笑话！所有人，随老夫稳住战线！” “诺——！” 第七十五章：醒来 清晨，一缕阳光从窗棂透入，照着空荡荡的桌椅。几粒微尘在阳光下悄悄浮动着。 猴子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望见了草料堆积而成的屋顶。 这是一间小小的木屋，小到只能挤得下一张桌子，一方卧榻，简简单单的结构，粗糙的木质墙壁，甚至都可以看到一个个漏风的孔。 此时此刻，猴子躺在卧榻上，而白霜，则趴在猴子的身旁静静地熟睡着。 “我……”这一开口，猴子才发现自己失声了。 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全碎了一般，只要稍稍一动，就是锥心的刺痛，以至于他都有些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我是谁…… 对了，我是孙悟空，我师傅是须菩提还有……玄叶。 我之前在角斗场上…… 可是，这是哪里？ 猴子半睁着眼睛细细地想着，可慢慢地，那头开始疼了，到最后，他不得不死死地闭上眼睛。 “猴子！你醒啦！” 猴子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白霜，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微笑。 “你真的醒了！”白霜开心得叫了出来。那眼泪哗的一下又下来了。 顿时，那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大堆的妖怪一拥而入，瞬间将整个小屋挤得满满的。 “真的醒了！真的醒了！” “哈哈哈哈！猴哥醒了，太好了！” “猴哥，你没事吧？” 欢腾之间，每一只小妖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喜悦之色，可谓是溢于言表。 似乎被他们的热情感染了，猴子咧开嘴，艰难地笑了笑。 拨开众妖，大红来到了猴子面前，伸长了脖子问道：“能说话吗？” “能……”一个“能”字还没说完呢，猴子当即剧烈地咳了起来。那肺，就好像有火在烧一样。 白霜，牛头，一众小妖都大惊失色。 大红连忙嘀咕了一句：“你……还是别说话了。” “对对对，别说话。” 白霜重重地点着头。那神色，就好像怕一阵风吹过，就把猴子给吹倒了一样的。虽然猴子本来就躺着。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猴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没事……死，死不了。你们也都没，没事吧？” “我们都没事。”白霜小心翼翼地说道：“狮驼王把我们都赦免了。” “都是托猴老大您的福！”那些个不相熟的肉末小妖们连忙附和道。 猴子艰难地笑着。 一蹙眉，白霜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身倒了一杯水，送到猴子面前。 “你要不要喝点水？” “不要。”猴子面色惨白地摇了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想碰，不想喝，也不想吃。” 那一双眼睛朦胧得，就好像随时都会闭上一样。看得一众小妖提心吊胆。 “哦。”白霜只得乖巧地把杯子又放回了一旁的桌案上。 望着屋顶，猴子轻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还是狮驼国。你昏迷了七天，大家都以为你……鳄鱼精也很怕，听说地底住着不利于康复，他刚好知道这里，就把你送过来了。” “还在狮驼国呀……”闻言，猴子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不过，你现在地位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 大红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现在，是狮驼王亲封的都统。你把蜥蜴精杀了，狮驼王让你顶替他的位置。” “这样吗？”猴子微微蹙起眉头，略略想了想，有些诧异地笑了出来：“我当官了？” “对，你现在是大官了！” 小妖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地。 “我当官了，哈哈哈哈，我居然还能当官，咳咳咳……” 笑着笑着，猴子又咳了起来，咳得一众妖怪脸都发白了。 白霜连忙喊道：“猴子！你别笑了！” 说罢，转过身气冲冲地对着其他的一众小妖叱道：“你们快出去！不许打扰他休息！” 连推带赶地将一众小妖都轰出了门外，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白霜和猴子了。 白霜细细地打量着猴子，时而甜甜地笑着，时而蹙眉，时不时地，那眼泪又流个不停，盯得猴子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哦？醒了？”地底的酒馆内，鳄鱼精瞪大了眼睛瞧着前来禀报的妖兵，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同桌坐着的一众妖将都有意无意地瞧着他，一声不吭。 稍稍沉默了一下，鳄鱼精挺起胸膛道：“我就说他没那么容易死嘛。监牢里那么折腾都死不成，随便打打，怎么会死呢？对吧？哈哈哈哈。” 蝙蝠精小声嘀咕了一句：“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你说什么？”鳄鱼精猛地叱道。 “没，我啥也没说。”蝙蝠精连忙一个激灵，举起酒杯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不过，并没有人准备配合他，无奈，只得又将酒杯放了下去，缩了缩脖子。 扭过头，鳄鱼精对着前来禀报的妖兵道：“既然醒了，去，让他赶紧赴任！” “诺！”拱了拱手，妖兵转身就走。 “这才刚醒就赴任？” “都说他没那容易死了！” 蛇精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大，你听过回光返照吗？” 这一说，鳄鱼精的心一下又虚了，连忙对着快走到酒馆门口的妖兵喊道：“回来回来！你……明天再让他赴任，明天，记住了，要明天。看看他身体怎么样，要是还不太好，推两天也没关系。反正，不急嘛，对不对？” “诺……诺。” 妖兵犹豫着转身。 待到妖兵走后，满桌的妖将爆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咣”的一声，鳄鱼精一掌拍在桌案上，环视着众妖怒道：“笑啥？找死是吧？” 这一叱，一众妖将才强憋着，噤了声，一个个面面相觑。忍得很辛苦。 若不是鳄鱼精脸上都是厚厚的黑色鳞片，此刻此刻，那脸色大概是红一阵白一阵吧。 …… 猴子的恢复速度很快，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这得益于他本身石猴的体质，当然，至少有一半则是鳄鱼精送来的丹药的功劳。 与当初猴子被关在牢狱里不同，这一次，鳄鱼精给猴子送来的丹药已经说得上是割肉了。甚至越到后面越不惜下血本，以至于连他的手下都怀疑，如果猴子坚持这样半个月以上死不掉也醒不过来，鳄鱼精可能都要破产了。 第一天早上，猴子连话都说得不利索，更别提落地走动了。到了夜里，便已经勉强能自己起身。 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猴子轻声叹道：“白霜，那天我战蜥蜴精的时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好像……有点不同吧，不过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你忽然变得好厉害了。” 猴子捧着棍子，眨巴着眼睛道：“我好像，看见师傅了。是师傅教我怎么打败蜥蜴精的。” “须菩提师傅？”白霜惊得张大了嘴。 “好像而已，我也不太确定。也可能是错觉吧。”说着，猴子低下头细细地抚摸着棍子上的花纹。 若是放远了看，这根须菩提留下的棍子，就好像从树木上硬生生拔下来的一样，还保留着树木生长的各种纹路，未经打磨。可若细看了，却又会发现这些纹路就如同人体的肌肉一样，按着某种规律在行走着，甚至有点像猴子在藏经阁中曾经看过的那些个法阵上的铭文。 然而，细细琢磨，却又没发现这棍子有什么特殊的作用，甚至连半点的灵力波动都没有。就好像……只是单纯的硬，适合当兵器而已。 须菩提特意留下的棍子，会只是单纯的硬吗？ 猴子不太相信。 可不相信归不相信，关键猴子也没找到任何的突破口。 想了许久，猴子只能无奈笑笑，道：“以后，我就叫它归元棍。” “归元棍？” “对，归元棍，我的成名法器，总归是要有个响当当的名字不是？”咧开嘴，猴子得意地笑着。 看着猴子，白霜忽然觉得，似乎所有的不好的，都一下过去了，抿着唇跟着一起傻笑。 第二天一早，要求赴任的妖兵便到了。 “老大说了，如果身体还有不适的话，晚几天也没关系。” “那就晚几天吧。”白霜想也不想地答道。 “不，今天就去。”猴子打断道。 “你身上伤还没好呢！” “进万寿山的时候我也有伤，还不是一样连夜赶路。” “那不是不一样了嘛，你现在可是都统呀，得保重身体。” “当个官还就矫情起来了？”猴子白了白霜一眼，颤颤巍巍地挪动身子，双脚触地，拄着拐杖缓缓地站了起来，道：“哪那么多讲究？” 猴子坚持，无奈，白霜也只能答应。 在妖兵的带领下，时隔七天，猴子就这么第一次走出了房门。 这是一个晴天，一如猴子此刻的心情一般。 阳光照在身上，有一种难得温暖的感觉。清风抚弄着脸上的绒毛，以至于猴子都忍不住想要多吸两口户外的新鲜空气。 虽说狮驼国几乎寸草不生，不过，也够了。七天之前，他九死一生，再往前，则是不见天日的牢狱生活…… 还没等猴子细细地享受周遭来之不易的一切，忽然间，远处的军营里传来了阵阵的喧哗声。 一时间，猴子与白霜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远远地，他们看到黑尾气喘吁吁地朝这里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猴哥，出事了！他们说……他们说妖都被攻破了！” 闻言，猴子不由得整个愣住了。 上架感言 今天还有一更，因为今天晚上12点，《大妖猴》要上架啦！o(n_n)o 感谢大家的支持，因为大家的支持，《大妖猴》作为甲鱼的第二本书，现如今的成绩相比于《大泼猴》时候的成绩，已经是三倍。 一年没开新书，能有这样的成绩，甲鱼表示非常欣慰。感谢大家还没忘记我。 不过，这只是刚开始而已。毕竟作为作者来说，订阅，才是颜面。一个没有订阅的作者，哪怕版权开发再好，也是抬不起头的。 今晚12点准，甲鱼将发布下一章，正式宣告《大妖猴》上架。届时，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订阅和月票。 ps：订阅甲鱼的书，基本上……一个月6-10块钱吧。一般都是这么多，再多也多不起来的。甲鱼写得不快。虽然手速每小时七千字，但绝大多数的时间其实是在构思和修改。 虽然不是文青，但毕竟甲鱼对作品还是有那么点追求的。也希望尽自己的力量去做好。 另外，最好能开一下自动订阅，因为甲鱼有个习惯，那就是每个新章节发布之后，会看五分钟刷新的订阅，这是甲鱼码字的动力。如果大家喜欢甲鱼的作品，就请订阅！请订阅！请订阅！谢谢大家！ 上架第一个月，甲鱼会尽力加更，争取做到每天两更。当然，是在保质的情况下。像其他作者那样盟主月票加更之类的话，甲鱼就不说了。甲鱼只能说，会尽力。四月份，甲鱼会保证自己只要清醒着就是在写东西。 至于月票嘛……哈哈哈哈，甲鱼也想争一争，虽然争新书月票第一……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前十还是可以争一下，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大泼猴》当年上架被前十甩到尾气都吃不到。也算是个执念吧，让甲鱼也尝尝月票上榜的滋味好吗？） 还不清楚怎么获得月票的小伙伴们可以直接点击投月票，那里会提示怎么获得月票。o(n_n)o谢谢大家！ 另外，订阅《大泼猴》获得的月票……也请投到《大妖猴》好么？谢谢了，大家。 第七十六章：出山 “妖都被攻破了，开玩笑的吧？” “这种事，谁敢乱说？” “谁干的？” “禺狨王。” “镇守妖都的军队自己攻破了妖都？”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陛下已经一百年没有临朝了，听说，不在宫中。也许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也许是已经……” “你是说‘寿元将尽’的那个传言？” “嘘！这可不能乱说！陛下是永生不死的！再不济，弄两个人参果或者蟠桃，难道还难吗？” “这有什么不能乱说的？都传遍了。各族长老，各妖王都要求面见陛下，可是多目丞相就是不肯。嘿，天知道他在背后搞了什么鬼！说不定，陛下失踪的事，就是他干的呢！” 整个军营乱糟糟的，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一大群的妖兵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猴子拄着拐杖行走在妖群中，零零碎碎地听着。 “现在形势怎么样了？” “禺狨王攻破了妖都，多目丞相身受重伤，被十武卫救了，收在墨宇皇城里。禺狨王已经围困了墨宇皇城。” “十武卫救他？那不就说明他没问题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才说明他更有问题！十武卫都出手了，陛下都还没露面，这不更说明陛下真的不在宫中吗？现在禺狨王的大军在妖都围困墨宇皇城呢。” “别说禺狨王，枭行军、牛魔军都倾巢而出了。这事情千真万确！” “为什么要围困墨宇皇城，不直接打呢？” “你以为十武卫好对付吗？那可是陛下的亲卫，强攻墨宇皇城，说不定比强攻妖都还难呢！枭行军和牛魔军都已经到妖都郊外了，要是禺狨王折损太厉害，之后可就……” 一只黄鼠狼精问道：“这我就不懂了，罪魁祸首是多目丞相，枭行军和牛魔军不都是禺狨王的援军吗？” 闻言，那答者却只回复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猴子静静地听着，那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眼看着四周的气氛越来越不对，白霜不自觉地挽住了猴子的手。 侧过脸，猴子看了白霜一眼，似乎看懂了她的疑惑，轻声道：“夺位之战。都是妖王，谁能甘心屈居人下呢？如果陛下真有不测，那接下来的，就是夺位之战。这种事，戏里可是演过无数遍的。” “不是人才那样吗？” 注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面，猴子无奈叹道：“争起东西来，妖怪只会比人更狠。” 正言语间，一队妖兵匆匆走来，在墙上帖了一张告示。 顿时，散落各处的妖兵都围了过去。 只听那妖兵的小队长高声喊道：“即刻起，所有各部立即返回驻地！若无命令，任何人，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不准离营！各军严令戒备，任何对不上口令的，不用审问，一律就地处决！” 扬起头，猴子看到数十只飞禽妖怪化出本相，从那山顶的宫殿出发朝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这是……” “狮驼王，也按耐不住了吧……”猴子喃喃自语道。 …… “鹏魔王的枭行军和牛魔王的牛魔军都已经到了妖都郊外了，却按兵不动。无论谁发去信函询问，都不回复。对行军的目的也绝口不提。大军由部下统领，两人都没有出现在阵前。” “狮驼王的狮驼军已经戒备，虽然还在驻地，但似乎准备有所动作。蛟魔王的赤龙军则完全没反应，就好像不关他们的事一样。” “另外，天庭的主力部队天辅元帅的天河水军和李天王的南天门镇守军都已经倾巢而出了，似乎准备趁着妖都内乱，咬下一口肉来。” 东海，深海之中的一片庭院内，敖听心静静地听着蟹将的谍报。 许久，她蹙着眉头轻声问道：“你刚刚，似乎说少了一位妖王。” “少了？”那蟹将犹豫了一会，才恍然大悟道：“殿下说的是猕猴王吧？猕猴王本身负责的就是后勤，手下部队，并非一线部队，听说早先还没开战，就已经被禺狨王驱逐出妖都地界了。” “是吗？”敖听心不由得哼笑了出来，道：“查查他。这个局，他堂堂一位妖王，怎么可能什么都撇干净，完全不插手呢。还有……蛟魔王。他也肯定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毫无动作。” 蟹将将信将疑地蹙起了眉头，躬身拱手道：“诺！” …… 一只雄鹰展翅翱翔天际。 那下方，牛魔大军几乎将整个地面都铺成了枯黄的颜色。 无数战舰凌空飞行。 地平线的另一边，则是枭行军青褐色铠甲汇聚成的洪流，洋洋洒洒一大片的战舰悬浮在天空中，如同蝗虫群一般遮天蔽日。 两者的正中，是早已经满目疮痍的妖都。 滚滚浓烟从地面城邦的建筑之间冲天而起，每一个街道的转角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与此同时，禺狨军已经在城邦的边缘筑起了防御线，直指两路大军。 妖都之中的妖族工匠正在皮鞭下拼命抢修着已经受损严重的防御法阵。 …… “还要多久？” “很快。” 人参果树下，对话依旧继续着。 …… “禺狨王已经忍不住想要对墨宇皇城动手了！”一个面容俊俏的随从拱手道。 清冷的山巅上，猕猴王放空了一般眺望着远处的山峦，许久，嘴角微微上扬，笑道：“知道了。” …… “我军已经一再去函，可是枭行军和牛魔军依旧没有回复，只是驻守在郊外不动！” 地底深处，禺狨王瞧着前来汇报的妖将冷哼了一声，道：“没有回复，就不用再去函询问了。还能来干什么，不就是来争妖都的嘛？从今天起，妖都是我的！” 拨开立在身前的妖将，禺狨王穿着厚重的甲胄，在部将的拱卫下咬紧了牙，一步步走过狭长的地底通道。 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的，黑色的地底宫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墨宇皇城！万年以来，三界万妖朝拜的墨宇皇城！ 此时此刻，大军已经将墨宇皇城团团围困了，密密麻麻的，就如同洞穴中爬行的蚂蚁大军一般。 禺狨王的心在剧烈跳动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宫殿。 他从未想过的，但此时此刻，却已经触手可及。一卷波澜壮阔的蓝图似乎已经在他的面前展开了。至于这卷蓝图对三界，对妖族究竟是福是祸，从来就不是他想的。 那对面的宫殿，高台之上，众妖兵让开了一条过道，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身影出现在了禺狨王大军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 高挑的鼻梁，宽阔的额头，头顶上更是长着一支螺旋状的长角。神色之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这便是帝俊的近侍——十武卫之首的英招了。 禺狨王鼓足了气嘶吼道：“英招！多目怪欺上瞒下，十恶不赦，如今，已是众叛亲离，还劳烦你，把他送出来交给我！” 闻言，英招扯着嗓子回道：“丞相是否有罪，该是陛下说了算。哪里轮得到你来说？” “你是想说陛下还在宫中吗？” “陛下在不在宫中，我不需要告诉你。” “那就是陛下不在咯？” 没有回答。 环顾着四周，禺狨王高声呼喊道：“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四周的兵将整齐划一地应和道。 “陛下不在宫中，那么，这些年，多目怪所传圣旨，便全部都是他个人矫拟，只此一条，已是死罪！如此，英招你还不把他交给本王，难不成你也想谋反！” “交出来！交出来！交出来！”士兵们敲打着兵器不断呐喊着。 那声音惊天动地。 然而，对面的英招却依旧是一脸的冷漠：“末将已经说过了，丞相是否有罪，只有陛下能断。还有，你现在围攻墨宇皇城，已经是谋反！” 说到“造反”两字的时候，英招稍稍加重了语气。 这话虽然说得平淡，却已经透过术法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妖兵的耳中，听得清清楚楚。 “谋反是什么罪，想必你们都清楚吧？若是现在放下武器，英招还可以替你们求上几句情。可若执迷不悟……到时候，你们就只能祈求陛下怜悯了！” 一时间，在场的妖兵们都有些动摇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一下，倒是禺狨王有些慌了，连忙怒吼道：“别听他的，陛下根本不在宫中，没人能论你们的罪！拿下多目怪，本王重重有赏！进攻——！” 不知何时已经被从地面上运下来的巨大弩机一支支从岩壁的通道中伸了出来，下一刻，已经开始了第一轮齐射。 轰鸣声中，墨宇皇城的外层防御法阵被激活了，不断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将原本黑漆漆的洞穴照得通亮。 与此同时，禺狨王自己已经抽出双刀冲了上去。 原本被英招的话语吓住，已经有所动摇的士兵们一下又全倒了回来，无数的妖兵，妖将腾空而起，朝着法阵冲杀了上去！ 新一轮的厮杀开始了。 …… 人参果树下，镇元子轻轻一扬手，一瞬间，那困住大树根部之人的树藤全都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迅速地往回缩。 那人的身影，也终究完全显现了出来。 银发，俊俏的脸庞，高挑的身姿，一袭白衣披在肩上，就如同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那神情，平静得如同能映出天空的湖水一般。 迈开脚步，他一步步前行，直到与镇元子擦肩而过之时，轻声道：“有缘再见。” “怕是无缘了。”镇元子苦笑着叹道。 轻轻踮起脚尖，那身躯悄然浮到了空中。下一刻，男子已然化作一道白光，朝着妖都的方向飞射而去。 第七十七章：帝俊 长空中，白色的身影如同流星一般划过。 所过之处，就连云层也被整齐地切开，留下的乱流不断震荡着，久久不能平息。 缓缓地闭上双目，他翻转着降低了高度，开始贴着陆地飞行。 高山、湖泊、原野、森林从他的四周一晃而过。 神识之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见一队巡天将正在荒原之中追逐着几个逃窜的小妖。 看见燃烧的村庄内，堆积如山的村民的尸体。 看见山间，一对妖军正在与天兵生死搏杀着。 鲜血、哀嚎遍及每一个角落，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整个世界都变了，在他闭关的期间，整个世界都变了。陌生而又无奈。 忽然间，他猛地顿在了半空。 侧过脸，他看到了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遍地的尸体，有天军，有妖军，更有人类。损毁的马车一辆辆歪歪斜斜地搁着。战场之上，只剩下那穿着褴褛衣裳的小女孩静静地站立，身上沾满了血，握着匕首的手在瑟瑟发抖。 微风吹过，满是污垢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晃动着。 一双眼睛空空的，仿佛已经丢失了灵魂一般。 缓缓地回过头，那小女孩也望见了悬在天空中的白衣男子。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了。 握着匕首瑟瑟发抖地指向对方，她梗咽着问道：“你是妖怪……还是神仙？” “妖怪。” “那……你会杀了我吗？我可能，打不过你。” “你的父母呢？” “都死了。”女孩不自觉地望向了一旁的尸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白衣男子缓缓降低高度，落到了女孩身前。 “我要活下去……娘亲说的。”女孩握着匕首一步步后退，不断梗咽着。 仓皇间，小女孩被那躺卧在身后的尸体一绊，整个跌坐在地。 注视着眼前这个惊恐到了极致的小女孩，许久，白衣男子缓缓绽露了一抹微笑，捋开衣袖，伸出一只手去轻声道：“你还这么小，在这乱世是活不下去的。不如……跟着我吧。” 女孩微微张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那朝自己伸出的手。 …… “赤龙军，前来勤王——！挡我者死！” 这是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地面上，天空中，无论是禺狨王、牛魔王，还是鹏魔王的部队，都在这一刻不自觉地仰头。 一艘赤红色的战舰冲破了云层，如同蛟龙出海一般出现在了妖都的正上方。 那舰首上站着一个身穿赤色长袍，脖子上悬挂一串一百零八子佛珠，鼻梁高挺，留着长须的妖王。 此时此刻，他正挥舞着双手，施展着一个覆盖面极大的术法。与那术法形成的如同防御护盾一样的东西相比，整艘战舰都显得极为渺小。 还没等其他妖军反应过来，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遮天蔽日的赤红色战舰出现在了妖都上空…… “是赤龙军……”一瞬间，站在甲板上的红孩儿汗毛都竖起来了。 收起术法，蛟魔王已经手握一柄斩马刀，化作巨蛟，身先士卒朝着妖都狂卷而去。 “全军突击——！”一只白鳞鳄鱼精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嘶吼道。 下一刻，不需要战鼓，更没有号角，无数的妖兵腾空而起，紧紧地跟在蛟魔王身后。就好像一道从天而降的红色河流朝着妖都灌了去。 这一幕，远处甲板上统领着枭行军的隼精都看呆了，握在手中的令牌“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 “赤龙军出现了？”敖听心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对，忽然出现在妖都。”蟹将有些慌乱地说道：“驻地里所谓的‘一切如常’，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蛟魔王用大型术法将整支大军的气息都掩盖住了，忽然出现在妖都。” 沉默了许久，敖听心只能无奈苦笑道：“这倒……很像蛟魔王的惯用战术呀。妖都大乱，果然没有任何一个妖王会置身事外。” 如果说牛魔军是妖国公认的，最强的军队，守住了妖国最漫长的战线的话，那么蛟魔王，就是妖国公认的战神。历经大小千余仗，无败绩…… …… 皇城边上，一位妖将好不容易穿越激烈的战场来到禺狨王身旁。 “殿下，蛟……蛟魔王来了。” 闻言，禺狨王已经惊得瞪大了眼睛。 “赤龙军也来了？” “对……对。”那妖将一脸惊慌地说道：“是奇袭，已经攻破了我军外围防线。说是来……勤王。” 此时此刻，禺狨王气得连呼吸都在颤抖了，瞪圆了眼睛咆哮道：“没关系，攻下墨宇皇城，老子就谁也不怕了！” 猛烈的冲击下，墨宇皇城的护盾很快被打破。禺狨王带着自己的部下一拥而上。 那皇城之中，英招、白泽、计蒙、飞诞、飞廉、九婴、商羊、钦原、呲铁、鬼车，十武卫同样带着自己的部下很快冲了出来，双方一下交织在一起，血肉横飞。 猛烈灵力的轰击下，就连墨宇皇城的建筑也在摧枯拉朽地崩坏。 …… 所有靠近他的，无论是兵是将，都会在下一刻被撕成两瓣。 部下已经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妖都地面城邦中，蛟魔王却握着斩马刀，如入无人之境。 渐渐地，已经再没有任何人敢近他的身了。 悬在颈上的一百零八子佛珠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里外三层的包围，却也只能由着他气定神闲地，一步步走向通往墨宇皇城的通道。 由始至终，一言不发。 …… 山巅上猕猴王依旧眺望着远方，沉默着，许久，轻声对一旁的随从道：“可以准备回去了。” “诺。” …… 黑漆漆一片的宫殿之内，点点微尘掉落在多目怪的肩上。 他呆呆地坐着，目光空洞，除了偶然发出的几声轻咳，就好像一尊雕像一样。 四周围着的，是他的七个师妹。 …… 无数的妖兵肩并肩肘掣肘，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斩马刀所过之处，如同绞肉机一般将一切都切碎。翻滚的肉泥中，蛟魔王踩着一地的尸体沿着坑道继续前进。 …… 禺狨王还在使尽浑身解数与十武卫搏杀着，每进一步，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与此同时，妖都地面城邦中禺狨大军的旗帜已经一面面倒下，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妖国的利爪旗。 熊熊火光中，赤龙军已经控制了妖都的地面部分。 城外，两军还在呆呆地看着。 “圣婴大王！陛下的命令来了！”一只牛精赶到红孩儿身前，双手呈上了一份折子。 快速地看了一遍，红孩儿连忙高声喊道：“全军前进！” 伴随着令旗挥舞，号角很快吹响了。 “全军前进？”那围在他周围的一众牛魔王军骨干将帅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父王说了，赤龙军打着勤王的旗号，我们也打勤王的旗号！” “诺！” …… 那远处，牛魔大军已经开拔了。 “他们也勤王？”放下千里镜，隼精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很快，一份折子被送到了隼精手中。 合上折子，隼精轻声道：“殿下说……先进城再说。我们也打勤王的旗号。这玩法，怕是去晚了，汤都喝不上呀……” “诺！” 令旗挥舞之下，枭行军的舰队也缓缓推进了。 …… 局势悄悄地，已经开始变换了。 很明显，众妖军以这种方式进城，无论多目怪的下场如何，反正禺狨王是死定了。就算帝俊真的不在宫中，就算多目怪真的矫诏，为了自己出兵的名分，他们也会先杀了禺狨王再说。 至于众妖无首、群雄逐鹿，那都是之后的事。 这是禺狨王绝没想到的结果。 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禺狨王整个懵了。下一刻，他已经挥舞着双刀又一次加入了战局。 一柄长刀朝他砍来，他侧身躲过。转眼之间，腹部却又被长枪刺穿了，血流如注。 身上的伤一道接一道地增加，身为主帅的禺狨王自己都好像在血泊中泡过一样，十武卫组成的战阵却还死死地卡在他前进的道路上。 然而，这些都已经阻止不了禺狨王的意志了。拿下墨宇皇城，在其他部队攻进来之前证明帝俊确实不在，是他现如今唯一的出路。 渐渐地，从地面上撤退下来的禺狨军一波接一波地加入战斗。 十武卫修为极高，手下部队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但到底数量太少了。 终于，禺狨王找到了一个机会，也不管十武卫了，他冒着数不尽的攻击，咬紧了牙朝着墨宇皇城的大殿直冲而去。 然而，就在他踏足大殿的瞬间，却整个怔住了。手中双刀“哐”的一声掉落在地。 …… 空荡荡的大殿内，那白衣男子正躬身站着，拿着一片糕点喂入女孩口中。 “吃这个，这个好吃。” 女孩惊恐地望着禺狨王，那眼中含着泪，嘴巴机械地咀嚼着糕点。 很快，十武卫、匆匆赶来的蛟魔王也都涌入了大殿之中，一个个全都怔住了。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在场的，每一个妖怪都屏住了呼吸。 将手缓缓地收回来，白衣男子轻轻拍去上面的碎末，缓缓侧过脸来，轻声道：“你在找朕？”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忽然间，叱咤风云的禺狨王只觉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 十武卫、蛟魔王，乃至于其他赶到的妖兵妖将，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殿外的火光斜斜地照入，照着帝俊温润的脸庞，照着女孩惊恐的目光，也照着那跪了一地的，妖族大员。 第七十八章：常羲 殿外的火光斜斜地照入，照着帝俊温润的脸庞，照着女孩惊恐的目光，也照着那跪了一地的，妖族大员。 “叩见陛下！陛下万福！” “叩见陛下！陛下万福！” “叩见陛下！陛下万福！” 伴随着帝俊的目光轻轻扫过，就连那门外的妖兵妖将也一个个跪地行礼。 “叩见陛下！” 如同一阵波澜一般，这声音在墨宇皇城中荡开了，很快，传遍了整个地下城。 “陛下回来了？”潜藏在各个角落里的长老们一个个带着自己的私兵现身了。就连地下城的居民，也都纷纷走上了街道，一个个跪地叩首。 整个地下城都安静了，再没有砍杀声，没有惨叫声，没有兵器撞击声……原本厮杀的妖兵们无论是敌是友，此刻都跪在了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叩首。 他们当中有喜极而泣的，更有战栗不已的。 多目怪提着前摆匆匆赶到，在望见帝俊的一瞬间，已是老泪纵横。双膝一跪，嗷嗷大哭道：“老臣叩见陛下！叩见陛下！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那身后的蜘蛛精们也一个个连忙跪地叩首。 搀起多目怪，帝俊轻声道：“丞相大人做得很好，该死的，自有他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禺狨王眼角猛地抽了抽，那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滑落。分明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却依旧维持着叩首的姿势不敢动弹。 抹着眼泪，多目怪梗咽着说道：“陛下，都是老臣没做好……” “朕都知道。”淡淡瞥了多目怪身后的一众蜘蛛精和十武卫一眼，帝俊朗声道：“无罪的，都自己起来吧。” “谢陛下！” 十武卫、七个蜘蛛精、蛟魔王、墨宇皇城的守军们一个个起身，禺狨王一脉的，则依旧一个个跪在地上，紧紧地闭着眼睛，没敢动弹。 刚一起身，英招便厉声道：“将反贼拿下！” 几名妖兵当即一拥而上，收走禺狨王武器的同时，几柄刀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仰起头，禺狨王呆呆地望着帝俊，微微颤抖着地说道：“陛……陛下，您听臣解释……” “你跟丞相解释吧。”淡淡叹了口气，帝俊转而面向多目怪，轻声道：“这件事，就都交给丞相处理，不知道丞相可方便？” 闻言，多目怪连忙躬身拱手，朗声道：“老臣定当竭力！” “也别太过了，丞相还有伤在身，当以身体为重，不宜辛劳。” “谢……谢陛下体恤。”多目怪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此时此刻，禺狨王望着自己一直以来的死敌多目怪，可谓是一脸的绝望。 待到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蛟魔王连忙跪地，躬身拱手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闻言，帝俊不由得一下笑了出来，低下头，朝着女孩伸出了一只手，道：“走，跟朕去看你的新房间。” 由刚刚开始，小女孩的脑海中便已经一片空白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去。 牵着小女孩的手，帝俊就这么在一众妖族大员的注目下一步步朝大门走去，与蛟魔王交错而过之时，帝俊伸手轻轻拍了拍蛟魔王的肩，道：“起来吧，你无罪。” 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着一众妖怪道：“对了，这位以后，是你们的常羲公主。” 闻言，众妖不由得一阵错愕。 …… “什么！陛下在宫中？”红孩儿一把拽住了前来禀报妖兵的衣领，微张着口，那眼睛都瞪得犹如铜铃一般了。 “千真万确，许多人都看见了。”那妖兵急促地喘息着，一边擦着汗，一边低声道：“现在各族长老正在赶去见驾，禺狨王已经被拿下，他的兵，连动都不敢动，都放下武器投降了。” 缓缓松开了手，红孩儿恍惚地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居然在？那……他之前在干嘛？为什么不出手阻止？这……不会是计吧？” 一旁黑牛精妖将低声道：“只要派个人，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计的话……” 错愕之后，紧接着的便是恐惧。 “那也不怕。”注视着红孩儿，那妖将小心翼翼地说道：“毕竟，我们是来勤王的，就算没功，至少，也不应该有过吧？” 这一说，红孩儿方才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对对对，我们是来勤王的！我们是来勤王的！” …… “我们是来勤王的，怕什么！”话是这么说，隼精的额头冷汗却一直冒，没完没了地冒。那四周的部下们也一个个噤若寒蝉。 …… “妖皇出现了？”敖听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蟹将拱手道：“禺狨王攻入墨宇皇城的时候，妖皇帝俊已经在那里了。” 敖听心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呼吸都一下急促了起来，手紧了又紧。 这对龙宫来说……大概是最坏的结果了吧。 帝俊出现，那便是意味着，多目怪的权势依旧稳如泰山。之前贸易的事情也就罢了，她帮助九头虫前往万寿山，又帮九头虫求人参果的事…… 这……这…… 犹豫了许久，她呆呆地说道：“启程，去妖都拜见妖皇。” “诺！” 无论如何，该面对的，终究要去面对。 …… 简单的庭院，四面的围墙都塌掉了，几个妖兵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不远处的帝俊与常羲。 注视着石桌上的糕点，常羲不住地抹着眼泪。 “怎么啦？” “我……我想起我爹娘了，他们从没吃过这些。我……”望着帝俊，常羲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可以留一点吗？万一他们托梦给我……” 帝俊微笑着伸出手去，揉了揉常羲的脑袋。 “吃吧，一会再准备新的就是了。以后有朕在，这些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两个侍女匆匆走来，福身道：“启禀陛下，公主殿下的衣裳都准备好了。” 常羲吓得连忙躲到帝俊身后，紧紧地挽着帝俊的手。 “跟她们去一下，换身衣服，很快的。” “你不去吗？” “朕去……不太方便。”帝俊轻轻拍了拍常羲的手，道：“去吧，不用怕。” 犹豫了许久，常羲才微微点了点头。被侍女牵着手离开的时候，还一步三回首，眼巴巴地望着帝俊。 一帮长老急匆匆来到墨宇皇城，刚一踏入宫门，便看到帝俊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四面倒塌的庭院中喝着茶，连忙一个个快步走过去，跪地，叩首。 “陛下万福！” “丞相在那边。”帝俊伸手指了指大殿的方向。 眨巴着眼睛，那一众长老很快会意，连忙再叩首，起身，退往大殿的方向。 很快又一帮子人赶到了墨宇皇城，帝俊同样指向了大殿。 就好像专门坐在这里让所有人都看见自己一般，来人一拨接着一拨，有长老、有妖都的官员、有各军的大将，到最后，连红孩儿和隼精也来了。 无一例外地，帝俊都将他们指往了大殿。当然，这些不久前还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族大员们，也一个个安静得像鹌鹑一样。 多目怪大概会觉得自己的政令从没这么通畅过吧，无论他下什么命令，连一点点质疑的声音都不会有。更别提反对的声音了。 终于，猕猴王穿着一袭翩翩白衣，踩着满地的瓦砾也出现在了宫门口。 “臣，参见陛下！” 说罢，他抖了抖前摆，跪了下去，如同他人一般叩拜。 淡淡瞥了他一眼，帝俊轻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回陛下的话，臣手下军力不济，早在禺狨王谋反之前，便被驱赶出了妖都。如今托陛下的福，方才回来。” “哦？你被他驱赶出妖都？”帝俊意味深长地瞧着猕猴王。 “臣无能，还请陛下降罪。”说罢，猕猴王又是深深叩拜了下去。 见状，帝俊淡淡笑了笑，轻叹道：“算了，若你这样都有罪，那这妖都，怕是没有多少人能活下去了。下去吧。” “谢陛下！” 又是行了一礼，猕猴王恭敬地起身，后退。 回过头，帝俊发现常羲正伸长了脖子往猕猴王离去的方向望。 换上了一身宫装的常羲，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鹅黄色的长裙，嵌着金边的袖口，精致到无以复加的布料绣着妖族的图腾，再配上搭着狐绒的发饰，一双如同溪水一般清澈见底的眼睛……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一般。 如果说前一刻，她还不过是一个乡野孤儿罢了，那么此时，她已经是妖族名副其实的公主殿下了。 大概……连她自己也还没搞明白自己的这个新身份的意味吧。 眨巴着眼睛，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都很怕你？” “这你也知道？”帝俊淡淡笑了笑。 “都写在脸上呢。”望着猕猴王远去的背影，常羲轻声道：“可是这个，好像不怕。” 沉默了许久，直到猕猴王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里，帝俊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对，这个不怕。” 第七十九章：上任 一圈篱笆，五十个帐篷，一个仓库，两栋茅草屋，再加上一群盔甲都穿歪了的士兵，这便是猴子身为新任都统，所拥有的全部了。 列队欢迎猴子的时候，他甚至从中看到一只高高瘦瘦的马精驼着背，半眯着眼睛在打瞌睡。 蜥蜴精是鳄鱼精手下的得力干将，他手下的军队虽然谈不上精锐，但至少也是狮驼国的正规军了。 这玩意，以前猴子只在战场上见过。远看的时候，觉得正规军特别的威风。毕竟，人家的是统一制式的盔甲，自己的是竹甲，人家的是正儿八经的兵器，而自己手中……有时候连根木棍都分不到。 可惜，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东西都经不起细看。 拄着拐杖，猴子在白霜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穿行在队列之中，只觉得这帮子兵，真的和自己一开始想象的差太多了。 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有的在犯困，有的在开小差……真要说起来，也还是有那么十几个是精神抖擞的，穿的铠甲也比其他的士兵要好上一些，不过，此时此刻，他们的脸上仿佛都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恐惧”。 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看得猴子眉头都蹙起了。 好一会，猴子才想起自己不只是个官，官还不小。手下除了普通士兵，还有伍长，百夫长这些个小官。而他们的前“上司”，刚巧还是自己亲手杀的。 如此一来的话，他们害怕自己，倒也情有可原了。 “兵员四百八十二，其中，百夫长五人，伍长五十人，铠甲共计五百零二副，兵器八百九十九件。此外，另有军粮若干，骑具若干，应急丹药若干……” 念了半天，那点数的文吏好好不容易念完了，把小本子往猴子面前一摊，笑嘻嘻地说道：“都统大人，若是没有错漏，还请签个字。小的，也好回去交差。” 淡淡叹了口气，猴子接过递过来的笔正要签下去的时候，一旁的大红连忙说道：“慢！”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朝他聚了过去。 “那个……”只听他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不是还没点嘛，就这么签了会不会不太好呀？” 那文吏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刚刚已经点过了。” “谁点的？” “你们自己人点的。” 那一旁，一只鬣狗精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看装束，应该是个百夫长，纳神境修为。 “我……我点的。” 见状，大红当即拍着胸脯道：“你点的不算，我要再点一次！” 这一说，文吏顿时有些来气了，嚷嚷道：“你是哪颗葱？你们都统都没说话，轮得到你？” “我……我是军师！” 这一说，文吏当即笑了起来：“军……军师？你们这才多少人，还有军师？” 在场的小兵也是一个个被逗乐了，只是憋着不敢笑。 大红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拉着猴子道：“你，告诉他们，我是不是你的军师？” “你……” 还没等猴子说完，大红当即又补了一句：“别反悔啊，你当初自己说的，我当你军师的！” 无奈，猴子只得有气无力地说道：“对，他是我的军师，再点一次吧。” “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大红的音调当即高了起来。 没办法，文吏只得甩了甩衣袖，拉长了声音不愤道：“行，点就点。” 拉着一大帮的小妖，大红跟着文吏点东西去了。 解散了队列，猴子便带着白霜和剩下的几个小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自己的营帐。 直径四丈的帐篷，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不小了。一张矮木桌，几张兽皮凳，额外的还有放置铠甲兵器的架子，屏风，卧榻。总的来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一瘸一拐地走到主位上，猴子在白霜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歪歪斜斜地坐了下去，这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那额头上满满的都是冷汗。 虽说他体质好，虽说鳄鱼精的丹药也十分管用，但那只是管用而已，又不是金丹，哪有一夜之间就完全恢复的？ 现在的他，随便动一下便是浑身疼。连带的，精神也不太好。 “都坐下吧，别站着了。” “诶。” 牛头、黑尾、肥肠一个个都缩手缩脚地坐到了兽皮凳上，一双眼睛兴奋地四下张望，笑开了花。 缓缓地，猴子也笑了出来。 算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吧，几个小妖就这么对视着，笑成了一团。 原本怕鳄鱼精怕得要死，躲都来不及呢，被俘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心理准备，谁能想到到头来，竟有这么一出翻转呢？ 不只没死成，还从肉末，混成了正规军。对这一帮子小妖来说，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吧。 正当众妖喜不自胜的时候，那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都统大人在吗？” 猴子伸长了脖子。 几个小妖对视了一眼，黑尾起身走到门前，掀开了营帐。 只见那门外站着五只妖怪，野鸡、狐狸、刺猬、羚羊、鬣狗，正好五个，看装束，应该就是猴子手下的五个百夫长了。 那为首的鬣狗精谄媚地笑道：“我们几个，想拜见一下都统大人，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营帐本身也不大，账外说的话，营帐里听得清清楚楚。 闻言，猴子拉长了声音道：“都进来吧。” 很快，五个百夫长都进到了营帐里，齐刷刷地对着猴子躬身拱手道：“小的，参见都统大人。” “都坐吧。” “谢都统大人。” 随着猴子伸手一指，牛头、黑尾，白霜很快会意地将位置让了出来，站到一旁。 朝着其他人扫了一眼，那为首的鬣狗精谄笑着，小心翼翼地说道：“都统大人，这营帐里的东西，大伙几个已经凑钱全换过了，您可以放心用。” “哦？” “还有这个。”说着，鬣狗精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双手放到了桌上，道：“听闻都统大人重伤未愈，这个……是兄弟几个的一点心意，就当是给都统大人您新官上任的贺礼了。” 说罢，几个百夫长都呵呵地笑起来，笑得有些扭曲，有些尴尬。 大概猴子现在开口说太阳是方的，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吧。那谄媚劲，就好像几个娘们似的，全然没有妖军平日里的那种飞扬跋扈。 原本的都统蜥蜴精还尸骨未寒呢。 不过，这也是妖军的现实。 猴子伸手拿起盒子，打开，轻轻嗅了嗅。 上好的丹药没错了。毕竟不是鳄鱼精，以百夫长的军饷而言，就这么一个丹药，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大出血了。 盖上盖子，猴子轻声说道：“谢谢兄弟们了。” “应该的，应该的。”鬣狗精连忙说道。 “不过，我这刚上任，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回赠的。” “不用不用，不用回赠！不用回赠！”闻言，一众百夫长连忙摇头摆手。 “那行，我就收下了。”说着，猴子将盒子递给了白霜。 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沉默得几个百夫长都有些尴尬了，无奈，只得起身告辞。 “他们这是干嘛？巴结吗？”黑尾眼珠骨碌骨碌转着，众妖一个个面面相觑。 猴子则是无力地呆坐着，一对眼皮子不断地打架，好像随时都会昏睡过去一般。 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这么无惊无险地过去了。除了大红因为分配的剑有两柄比其他剑短了一寸都想要计较之外，可以说是太平得不像话。 猴子有伤在身，精神也提不起来，自然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营帐里养伤。 白霜一心一意地只想着照顾猴子，如同一个贴身侍女一般。 牛头虽说修为低微，但到底是在斜月三星洞见过世面的，主动担负起了总教头的任务，开始教授起那些个只有凝神境的小兵们修行。 肥肠如愿地被分配了伙夫的任务，一个人负责五百个人的饭食，间接地，也就管住了营地里最主要的损耗。 大红没日没夜地算着账，恨不得每一颗营地里的石头都记录在案。 黑尾嘛……猴子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似乎很忙的样子，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做。 猴子重伤未愈，整个营地仅仅有条，不得不说，也得亏有这么一帮兄弟吧。这让猴子十分欣慰。 至于那几个百夫长，看猴子没有让他们挪位子给自己亲信的意思，也都安心了不少，自然也不敢造次。 如此，过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的夜里，一个传令兵急匆匆地闯进了营地。 “将军有令，子时之前做好准备，丑时集结，然后出征！不得有误！”这“将军”，指的自然是猴子的顶头上司鳄鱼精了。 话音未落，号角已经响起了，惊天动地的。 猴子清楚地感觉到四周的营地纷纷躁动了起来。呐喊声，脚步声，铠甲声四起。甚至连停靠在山腰处的战舰都已经扬起了风帆。 无数的火把被点燃，几乎把整个狮驼国地界都照亮了。 很显然，接到命令的不只自己一个。 倾巢而出？ 稍稍犹豫了一下，猴子握着传令妖兵递送过来的文牒，轻声问道：“有说……去打谁吗？” “杨戬。”那传令的妖兵想也不想地答道。 第八十章：集结 刚一说完，那传令兵便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猴子都整个愣住了。 转眼之间，一艘战舰已经呼啸着从头顶飞过。 一旁的牛头低声问道：“什么情况，打杨戬？不是前几天才在说妖都出事了吗？这一扭头就……打杨戬？” “我怎么知道。”回过头，猴子扯着嗓子高声喊道：“集结——！所有人集结！” 大概因为军营的号角和躁动早就把他们都惊醒了吧，伴随着猴子一声咆哮，手下的四百多号人当即一个个都从营帐里钻了出来。 猴子也换上了和其他妖将一样的灰色铠甲。 虽说已经不再需要拐杖行走，但也仅仅是行动自如罢了，稍一用力，伤还是发痛。 没想到，第一次出征来得如此之快。 不一会，整支部队就集结完毕了。那最后到场的居然是……黑尾？ 都开始清点人数了，黑尾才从那营地外急匆匆地回来，那目光不断闪烁着。 瞧着他，猴子不由得挑了挑眉道：“到哪儿去了？” “出去……探听消息了。”黑尾挠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行，这件事先记下。入列吧。一会路上跟我讲讲你都探听到什么消息。”猴子无奈叹了口气。 黑尾蹑手蹑脚地窜进了队列里。 全队上下都在默默地看着。 猴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就算没今晚的事，按照狮驼王先前的命令，任何人也是不准离营的。黑尾，显然违规了。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违规。 这事情想想都有点头大。 稍事整顿了一下，留下大红肥肠和十几个实在弱的兵整理自带的辎重，猴子带着其余人等举着火把便出发汇合了。连白霜也没落下。 狮驼国的部队，也是分成三六九等的。 最低等的是肉末部队。 这种部队，通常都是由搜捕来的小妖充当，手脚健全就行。主要任务是吸引敌军的注意，减少其他部队的伤亡。 说白了，就是去送死的。猴子之前便是从这样的部队里面逃出去的。 既然是送死的部队，自然不受重视，从武器装备到伙食，能短缺的全都短缺了。用鳄鱼精的说法，就是只要饿不死就成。驻地也只是随便画个圈当牢笼就算了。 事实上，这样的部队里永远都只有新兵，因为就算不死在战场上，也会被自己人硬生生折磨死。 正因如此，在狮驼国肉末军只有接近五万。不是因为狮驼王仁慈，而是因为这种部队消耗太快，无论如何都积累不起来。 通常会出现逃兵的，也就是这种部队。 第二种，则是正规军，也就是猴子现在所在的这种部队，最低标准是凝神境。 在狮驼国，这样的部队大概有二十万之多。 不好不坏的装备，马马虎虎的伙食，还算可以的营地，士气说不上好，训练一般般，出门主要靠步行。 这也是狮驼军的主要构成。 指挥得当的时候，战力尚可。若是遇着难打的战，也别指望他们能干出点什么来。 至于那第三种，则是狮驼王的亲卫军了。加入的最低标准是纳神境以上。 这样的部队，有五万，在狮驼国享受着最好待遇，最好的铠甲、最好的兵器、每一个士兵都配有能够飞行的锦带，就连驻地也是安排在后方，许多更是直接安排在地下城之中，而不像猴子这种部队一样，直接弄个营地了事。 更甚者，好像猴子这样统领五百兵员的都统，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战舰。 好像鳄鱼精这样统领三千兵员的偏将，其实还没亲卫军里统领五百人的都统强。至于鳄鱼精为什么不进亲卫军……听说狮驼王的亲卫军，都是兽妖，虽没明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好像鳄鱼精这样的鳞妖，也就统领一下杂牌军罢了，这辈子都别想进亲卫军。 毕竟，妖与妖之间，也还是有种族的问题的。 一路上，漫山遍野都是妖军，那一支支的火把排成的队列，就如同一条条盘山的巨龙一般。那阵仗，可谓是让猴子大开眼界了。 转眼之间，众山环抱的大校场已经聚满了妖军。那些个火把汇聚在一起，从天空往下望，就好像一片被点燃的树林一般。 此时此刻，其他的妖将也跟猴子一样懵，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甚至都有些暴躁了。 黑尾悄悄挤到猴子身边，紧张兮兮地说道：“猴哥，他们刚刚跟我说，这件事不太寻常。” “谁都知道不寻常了，然后呢？” “他们说，我们虽然跟灌江口是死敌，一年少不了都要打上几场仗，但主动出击，还是倾巢而出，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呀。” 断断续续地，猴子从黑尾的口中得到的讯息，大致描绘出了这么一个轮廓。 杨戬，封号二郎神，天庭第一战将。 与此同时，整个三界都知道他是玉帝的外甥，同时也都知道他母亲被压在桃山下，知道他跟玉帝不睦，甚至在册封的圣旨上签下了“听调不听宣”五个字。 说白了，就是他虽然承认自己属于天庭一方，听从调遣，但是不愿意宣上凌霄宝殿，不想跟玉帝见面，跟自己的舅舅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整个天庭，大概也只有他能享受这种待遇了吧。 虽说灌江口军终究还是属于天军序列，也多少拿了天庭那么一点点的军饷，但更多的，还是杨戬自己筹集。也因此，灌江口军实际上是他杨戬的私兵。天庭想随意调遣，想都别想。 当然，表面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每次仙妖大战，灌江口军还是会做做样子，出工不出力的。 那么，他跟谁打呢？ 答案——狮驼王。 妖国的几支部队都各有强项，例如鹏魔王的枭行军，最擅长的是强行军；蛟魔王的赤龙军，最擅长的是奇袭；牛魔王的牛魔军，最擅长的是消耗战…… 至于狮驼军，最擅长的，则是防守。 一个只打算出工不出力，一个擅长防守不擅长进攻……嗯，一拍即合。 “这叫死敌吗？”猴子问。 “不是吗？几乎每年都打。”黑尾一脸的懵懂。 如果不是现在自己就在出发去打杨戬的路上，猴子大概都要怀疑狮驼王是不是跟杨戬勾结了吧。 哼笑了一声，猴子轻声问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就是那些兵油子，这几天，我各营溜达，听到的事情还真不少呢。”说着，黑尾咧开嘴笑了起来。 猴子翻了翻白眼道：“先声明，你要是到处乱窜被拿住了，我可不会去救你。” 这一说，黑尾才连忙收了收脸上的笑，乖乖低下头去。 一旁的牛头低声问道：“你觉得现在是什么情况？” 蹙着眉头，猴子犹豫了许久，轻声叹道：“禺狨王，可能兵败了。” …… “启禀殿下，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 昏暗的大殿中，狮驼王静静地坐在王座上，低垂着脸。 见状，一旁的豹子精摆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诺！”那妖将行了个礼，起身便退出了殿外。 大殿内只剩下狮驼王和豹子精了。 “殿下……”豹子精轻唤了一声。 许久，狮驼王才仰起头来，半眯着眼睛凝视着前方，深深吸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帮家伙……居然关键时候全部改了旗号说勤王。本来是想置身事外，先看看形势再说的，结果，现在反倒本王这个没出兵的，被顶上风口浪尖去了。真是……” 说这话的时候，狮驼王那拳攥得噼啪作响。 豹子精看在眼里，只得小心翼翼安慰道：“殿下也别太忧虑了。他们究竟是不是去勤王，就算陛下看不出来，难道多目丞相也看不出来吗？” “哼，你把陛下和多目怪想得太简单了。看出来是肯定看得出来的，问题就是，他们准备怎么做。”叹了口气，狮驼王咬牙道：“全部处置，是不可能的。妖族禁不起这么折腾。禺狨王肯定是保不住了，蛟魔王肯定会有封赏，至于牛魔王和鹏魔王……本以为他们就算不下狱，至少也会小惩大诫，结果居然也是封赏？” “虽然都知道这是做做样子，但他们到底是举着勤王的旗号……天知道多目老怪想不想把事情再扩大。他可是一直对我们几个妖王极为忌讳的，难保没有想趁此机会，削弱我们一把。” “为今之计，也只好把被杨戬牵制，无法增援妖都的说法坐实了。就算这一趟立不下什么功，也要死上一些，弄份像模像样的战报送上去。不然，还真不如跟他们一样打着勤王的旗号妖都走一趟呢。” 说这话的时候，狮驼王眉头紧蹙，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到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消息没走漏吧？” “没有。”豹子精低声道：“今日开始已经加强了巡逻。狮驼国外的，没有手令，一律不准进入。出去，就更别提了。该是没人比我们的消息还快才对。士兵之中，也没听到什么流言。有些，还在议论陛下不在了，谁会坐上皇座呢。” “这就好。”深深吸了口气，狮驼王缓缓站了起来，轻声道：“出征！” “诺！” 第八十一章：出征 “殿下来了！”黑压压一片的妖怪之中，有人忽然喊道。 仰起头，猴子看到一艘巨大的暗灰色战舰从自己的头顶掠过。那是狮驼国的旗舰。 站在舰首的狮驼王，甚至连看都没低头看一眼，更别提发表什么动员令了。 紧接着，便是无数亲卫军的战舰，然后是正规军的战舰…… “出发！”远远的，猴子听到一个声音。 紧接着，战鼓擂起，号角吹响。 几只如同犀牛一般模样，却足有五丈高的巨兽驼着各色的物品开始缓缓前行。那些个战鼓，号角都是安置在巨兽背上的。 这叫奴隶兽，是狮驼王军中用于运输物资的牲畜，十分珍贵。只有大部队才可能配上那么一只。 至于小部队用于运输辎重的，则大多是一些长相跟马有点类似的驼骑。 “我们走着去吗？”猴子扭头问。 “不然呢？老子都没船坐！”鳄鱼精没好气地瞪了猴子一眼。 伴随着巨大军械刺耳的摩擦声和妖怪们的咆哮，黑压压一片的大军开始前行了。虽说自己这边也就差不多五百号兵员，但猴子一行夹在这黑色洪流中，就好像飘荡的孤叶似的。有时候甚至连路是通往哪里都搞不清楚，只能盲目地跟着前面的人走。 那喘出的气腾腾的一片，抬头望去，星空都多少有些扭曲了。 老实说，夜路猴子赶多了，但这样的夜路，还是第一次。 环境可真够恶劣的。 走快了嘛，撞到前面的人，走慢了嘛，后面该骂娘了。左右两边更是挤满了其他部队。遇到峡谷之类的地方，少不了要堵上一小段时间。沿途骂骂咧咧地，如果不是有军法在，大概早就打起来了吧。 那最后面还跟着一拨带着皮鞭的亲卫军。若是胆敢掉队，少不了一顿抽。 说真的，还不如自己小股部队摸黑赶路呢。 正规军还好，毕竟至少也是凝神境了，就算飞不起来，两条腿也还算利索。那些个肉末部队就惨了。 听说还没走出十里地，就已经有几个因为掉队直接被打死了。 阵阵哀嚎声传来，猴子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却也无可奈何。 军队，就好像一台巨大的机器一样，只要已经往前推，就谁也挡不住。军营中的死亡，那是家常便饭了。 这一次赶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紧，原本一个月的路程，要求在八天之内走完。即便是凝神境都有些吃不消。那五万的肉末军，最终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活到目的地。 但，这已经不是猴子管得着的事情了。 “都统大人。”鬣狗精蹭到了猴子身边，手中牵着一匹驼骑。 那是一种比马矮一个头，却出奇的壮的生物，头上顶着两个山羊一样的角，长得跟马很像。据说是狮驼王军中特意培养的，大多数的军营里都配有。猴子的部队里，自然也有。 鬣狗精笑嘻嘻地说道：“大人，您重伤未愈，不如骑这个吧？” “哪来的？”猴子看了那驼骑一眼。 “咱自己营里的呀。” “上面的东西呢？” 这一问，鬣狗精有些尴尬了。 回头一望，猴子看到那落在队伍最后的几个妖兵正扛着大包小包的兵器军粮，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待到猴子的目光再次回到鬣狗精身上，鬣狗精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连忙说道：“都统大人，小的错了，小的这就把东西放回去。” 说着，转身就要走，猴子却一个伸手把他拽住。 “慢。” 鬣狗精不由得愣了一下，连忙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猴子。生怕猴子一个不开心，找个借口，直接撤了他百夫长的职。 然而，出乎意料的，猴子却是从鬣狗精手中夺过了缰绳，悠悠道：“既然是孝心，我肯定要领的。” 一下子，鬣狗精眉开眼笑了，却没想猴子又补了一句：“不过，只能算他们的孝心，不能算你的。” “啊？”鬣狗精一下又懵了。 好半天，直到看到猴子在给他使眼色，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谄笑道：“大人，小的懂了。那些东西，小的背！小的背！” “行，那就记你的。”猴子笑嘻嘻地说道。 鬣狗精欢天喜地地奔到了队伍的最后方，连拉带拽地把东西全抢了过来，背到自己身上。与此同时，还一个劲地朝着猴子笑。 自然的，猴子也对他点了点头，以示赞赏。 一扭头，猴子把缰绳放到了牛头手里：“看看有谁扛不住的，让他坐上去歇歇吧。” 猴子虽然有伤在身，但到底是纳神巅峰，赶赶路还是不成问题的。那些个刚刚凝神的小兵，可就难说了…… “好……”牛头牵着驼骑扭头走到了队伍的最后方，不多时，一个快扛不住的妖兵被放到了鞍上。 队伍里其他一众纳神境的伍长百夫长一个个眨巴着眼睛看着。 伴随着猴子的一眼，一个个都会意了，连忙也学着鬣狗精的样子，自觉地背起了辎重。一下子空出了不少的驼骑。 这一走，就是六个时辰，从凌晨走到次日下午，一刻都没停过。 好不容易的，眼看着再走下去整支部队都要散了，一直端坐在奴隶兽身上的豹子精才宣布驻扎，生火造饭。 一清点，那些个肉末部队就不用说了，就连正规军也不同程度地有人掉队，唯独猴子手下的四百八十二员士兵，一个不缺。 当然，手下带着差不多二十万的兵，豹子精肯定不会看得那么仔细的，扫了一眼总数，也就将竹简都丢了回去。倒是鳄鱼精有些意外了，不由得伸长了脖子朝着猴子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 生完火造完饭，吃饱喝足了，也不给休息，大军便又是浩浩荡荡地开拔了。 …… 震惊三界的妖都大乱已经落下了帷幕。 随着妖皇帝俊的出现，原本摇摇欲坠的妖庭，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原本的状态。 然而，战后的重建工作，却才刚刚开始。 …… 深夜，地下城中，妖都的一众工匠却还在忙忙碌碌地修复着受损的建筑，四处灯火通明，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无数的妖众正在设法开挖那些已经塌方的通道。 不过，真正令他们头疼的，其实是被毁坏的防御法阵。与那些普通建筑不同，它们耗资巨大，修复所需的时间，也极长。 此时此刻，被认为是此次妖都大乱罪魁祸首的禺狨王，则被关在地下城中守备最森严的监牢中。 …… 墙壁上的火把滋滋地燃烧着，滚出的烟，熏黑了顶上的青岩。 从缝隙中渗出的水滴轻轻打在地板上，发出叮咚的声响。 整个世界静悄悄的。 栏杆的斜影落在禺狨王身上。 他穿着一身囚衣，就这么孤孤单单地跪在小小的监牢里，微微低垂着头。 手脚都被锁上了镣铐，长钉则勾住了琵琶骨。修为已经被封了，从琵琶骨处渗出的鲜血，将半件囚衣都染成了红色。 叱咤风云的大妖王，此时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几乎与一般囚徒无异。 忽然间，他猛地仰起头来，发现帝俊不知何时，已经端坐在监牢外的椅子上，身旁站着白泽和英招。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惊得连忙用手腕揉了揉眼睛。半晌，他才确定眼前的并不是幻觉。 墙上的火依旧滋滋燃烧着。 双方默默对视。 好一会，禺狨王竟泛起了泪光，微微颤抖着，叩首道：“陛下！陛下！臣真的没有想要反您！臣有错，但臣要反的……臣要反的一直都是丞相呀！陛下！臣对您，绝无二心呀！” 话到最后，禺狨王竟梗咽了起来。那庞大的身躯伏在地上，久久不能平复。 “朕知道。”帝俊淡淡叹了口气，道：“朕来这儿，是想问你个事。” “陛下请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禺狨王连忙抹了把鼻涕坐了起来。 “朕问你，不久前，你可有派人，去过万寿山？” “万寿山？”禺狨王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抿着唇道：“没有。” “真的没有？”瞧着禺狨王，帝俊又是问了一遍。 “真的没有。陛下与万寿大仙有约定，莫说这次了，臣就从未派人去过万寿山。” 闻言，帝俊微微点了点头，又道：“那朕再问你，你是怎么把猕猴王赶出妖都的？” “这……”禺狨王苦着脸，一个劲地抓耳挠腮。 “还不快说！”英招厉声叱喝道。 禺狨王这才扭扭捏捏地说道：“臣也说不清，那时候他的兵，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臣的兵闹上了。然后他就带着人马走了，连臣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末了，禺狨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是他信誓旦旦地跟臣说，陛下不在宫中的。” “你说是他告诉你朕不在宫中的？” 禺狨王连忙点了点头。 “那是他怂恿你的？” “对……对。” “可有证据？” “证据……”眨巴着眼睛，禺狨王只能缓缓低下头去。 监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许久，帝俊轻叹道：“朕明白了。朕会保你一命，今日之事，切勿对外人说。但，今生今世，你怕是只能在这里度过了。” 闻言，禺狨王躬身缓缓地叩拜了下去：“臣，谢陛下隆恩！” 第八十二章：强行军 日升日落，连续三天，除了生火造饭，几乎都是不眠不休地强行军。就连睡觉的时间都不给。占军队大比例的凝神境士兵很快都要扛不住了。 大规模的掉队事件开始发生，各种打架斗殴事件也层出不穷。整支军队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火药味，一点就燃。 然而，豹子精似乎一点都不打算降低行进的速度，甚至催得比原来更紧了。 听说，狮驼王亲自统领的先头部队已经与杨戬的灌江口军展开对峙。如此一来，就更没可能容忍主力部队延迟抵达了。 大概狮驼王也在催促豹子精吧，为了镇压大军之中的反抗情绪，豹子精甚至下令将掉队者就地处决。 这是一道极为严酷的命令。仅仅第一天，就有两千士兵被砍了头。连带的，还有两个和猴子同等级的都统因为部下减员过半被拉去陪葬。 真要说起来，也并不是这两个都统真的治军不严，而是因为他们手下的部队，本来就是肉末军。连凝神境都没有，平日里又缺乏训练的肉末军，你指望他们连续八天八夜在这种环境下强行军？ 这简直是开玩笑。 不得不说，这两个都统死得很冤枉。 不过，豹子精可不在乎这些。他的任务只是完成这次强行军，至于中间死多少人，谁死得冤不冤，这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也正因如此，他的手腕越来越严厉。 可惜，第三天的这道命令并没有产生任何震慑效果，反而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夜，大批的肉末部队出逃，而且是在他们各自头领的带领下出逃。于是，东征大军打了出征后的第一场仗，而对手，则是自家军队。 这大概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吧。 站在山坡上，猴子看到漫山遍野的火光，无数的肉末部队士兵拼命地在往外冲刺，试图逃离。 呐喊声，嘶吼声，哀嚎声，几乎无处不在。那一张张不甘的脸，满满的都是求生欲。 然而，比他们多几倍的正规军则在奉命围追堵截。 夜色下，鲜血缓缓浸透了土壤，秃鹰在天空中盘旋着，一个个手持武器的妖兵行走在铺满尸体的大地上细细检查，给生还者补上最后第一刀…… 黎明时分，无数的头颅堆成了小山，被送到了豹子精面前。 太阳从他的背后升起，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大军的头顶。 “凡逃兵役者，死！凡怠慢军令者，死！” 站在奴隶兽的背上，他歇斯底里地对着全军咆哮着。 一阵长篇大论，这大概是自出征以来，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吧。站在后排的猴子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猴子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一个人脸上的恐惧，包括鳄鱼精。 此时此刻，整支军队上下，无论官职大小，人人自危。 伴随着号角的吹响，行军又是开始了。 鳄鱼精悄悄来到猴子身旁，扭扭捏捏地说道：“那个，你怎么让你的部下不掉队的？说说。” 猴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巴着眼睛瞧着鳄鱼精，那眉头都不由得蹙了起来。 见状，鳄鱼精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计较，也没空计较。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行了，我不好过。我扛不住了，你也休想好过，懂吗？” 闻言，猴子不由得哼笑了出来。那是嘲讽的笑，以至于鳄鱼精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回过头，猴子看了自己身后被扛在驼骑上的妖兵一眼，道：“没啥，就是让纳神境的给分担一下。有轮换，就会好很多。” “就这样？” “不然你觉得还有哪样？” 伸长了脖子，鳄鱼精将猴子的整支部队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在确定实在没什么不同之后，才将信将疑地走开。 论官职，他比猴子要高上一级，但本质上，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若是之前，你让猴子怎么能想到可以随意决定自己生死的鳄鱼精，会被逼到主动和自己讲和呢？ 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现实”，那是谁在它面前都不得不低头的东西。 按照三界普遍采用的军制，狮驼王以下，分为牙将、偏将、都统、百夫长、伍长。 牙将统兵一万、偏将统兵三千、都统统兵五百、百夫长统兵一百、伍长统兵十。官大一级压死人。 在狮驼王的亲信豹子精面前，身为正规军偏将的鳄鱼精，其实什么都不是。 很快，猴子的技巧在鳄鱼精麾下部队推广了开来。虽说其他部队不像猴子这边，一开始就采用这种轮换方式，现在即使采用了，也无法完全止住兵员减损，但至少好了许多不是？ 为了能熬到最后，几个都统之间也开始在鳄鱼精的腾挪下互相照应了起来。 行军的第四天，因为掉队而被砍下首级的，有八百个。然而，那并不是因为部队的状况比之前好了，而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几乎所有的肉末军都在叛逃中被清除了。总计将近四万只小妖。 行军的第五天，一千九百个。其中出现了第一个正规军的都统。军中开始有流言，一些眼看着自己手下不行的正规军统领，也已经开始谋划着出逃了。一种绝望的气氛开始弥漫了开来。 第六天，零。因为豹子精自己也扛不住了。当然，不是体能上扛不住，而是心理上扛不住。 再这么走下去，不用等走到目的地，在路上，整支大军就该散了吧。离开狮驼国的时候，他带了二十万大军，光肉末军，逃跑的加上被斩杀的，就已经五万。如果抵达的时候只剩下一半部队，你猜狮驼王会怎么对他？ 虽说强行军是如今的第一要务，但很显然，士兵命再怎么贱，那也是狮驼王的家当。豹子精也扛不起未接敌，先自损一半的罪责。 无奈之下，豹子精只得下令原地扎营休息。虽然只有三个时辰，但当他宣布这道命令的时候，军中响起的欢呼声，可比打了胜仗还要热烈得多。 那一刻，无论是猴子还是鳄鱼精，可谓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早已经到了极限的妖兵们更是一个个“扑通扑通”地倒了一地。 是夜，军营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呼噜声。 这大概是狮驼军有史以来最安静的夜晚了吧。每一个妖兵都在捉紧时间休息，连闹事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难的时刻总算过去，无论如何，四百八十二个兵，猴子一个都没弄丢。 第九天的清晨，这支远道而来的部队终于站在山巅上，看到了他们的敌人——灌江口军。 几乎无边无际的军营，依山而建的堡垒，数不清的悬空舰悬浮在长空之中。 “杨”字大旗在风中轻轻卷动着。这是整个天军序列里，唯一以主帅的姓氏作为旗号的军队。 远远地，猴子可以清楚地看到穿着银色甲胄，黑色里衣的兵将正列队在营中演训，那当中甚至有一半以上是妖怪。 一只巨大的树妖正缓缓地吊起机弩，安装在堡垒的顶端。一只野猪精挺着大肚子扛着一根巨大的木桩走着。一群羽妖拍打着翅膀，在空中来回盘旋，也不知道是在警戒还是在搜寻着什么…… “灌江口军居然有……妖怪？”猴子都有些傻眼了。 “没想到吧？”一旁的鳄鱼精嘿嘿冷笑道：“灌江口军是天军的异类，不只士兵里有妖怪，杨戬的大将梅山七圣，全都是妖怪。” 说罢，鳄鱼精咧着嘴，以一种看乡巴佬的眼神，嘲讽似地瞥了猴子一眼，转身走了。 一旁的白霜低声问道：“既然他们也有妖怪，为什么还要跟我们打呢？” “你应该问，为啥妖怪要投靠杨戬吧。”大红搭话道。 歪着脑袋，猴子也想不太明白。 不过，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现在的他该想的。 与灌江口军遥遥相望地，狮驼军也筑起了自己的阵线，只不过除了那些个飞在空中的战舰，看上去要破落许多罢了。 木质的围栏，木质的堡垒，木质的岗哨。所有的，都是简易的木质结构。 灌江口军是永久营地，而狮驼军，其实是临时营地。真要打起来，防御力肯定是不如灌江口军的永久营地的。当然，狮驼王现在被逼上梁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扎营过后，猴子很快接到了命令——戒备，小心灌江口军晚上的偷袭。 于是，虽然抵达了目的地，整个营地里的妖兵也只能轮换着休息，一个个绷紧了神经。毕竟谁都知道，杨戬是天庭第一战将，最擅长突击战。只要一次冲锋，让他撕开了口子。基本上这支部队也就没救了。 这种事杨戬干过无数次，天庭第一战将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现实是那一夜杨戬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派兵偷袭。猴子带着一众伙伴守在营口白白吹了一夜的风。 第二天一早，伴随着双方的战鼓和号角，大军开始列阵对峙了。 第八十三章：对峙 强攻？ 狮驼王显然没这个勇气。 于是，他选择了骂战。 “杨戬小儿，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全军上下被要求一起喊这句话，猴子也跟着一起喊。 白霜都快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不是跟戏里唱的一样吗？” “不然你想怎样？”猴子面无表情地答道。 白霜嘟着嘴道：“我还以为仙妖大战会跟凡间的有点不一样呢。” 从天一亮开始喊，一直喊到大中午，嗓子都喊哑了，灌江口军愣是没搭理他们。 这让狮驼王十分尴尬。 于是，他决定换一句。 “杨戬小儿，还记得你娘被压在桃山下吗？” 很快，灌江口军有反应了。营地里最大的几架投石机被启动，巨大的火球朝着妖军就这么拍了过来。 无根之火。 虽说抢救及时，但到底是砸在密布的军阵中，硬生生烧死了一千妖兵。 旗舰上，狮驼王气得跳脚：“我们的投石机呢？” “启禀殿下，我们的投石机还没建好……”豹子精小心翼翼地答道。 大型投石机射速极慢，但距离却极远。由于各种原因，这种大家伙无法建在战舰上，而且建设时间极长。灌江口军本来就驻扎在这里，营地里有大型投石机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妖军……地面部队昨天才抵达，现在是不可能有的。 而且，短期之内都不可能有。 于是乎，谩骂的口号又变回了：“杨戬小儿，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自然而然地，杨戬又继续没理他们。 白霜蹙着眉小声碎了一句：“真怂。” 那身旁的猴子等人一个个面无表情。 不然怎么办？狮驼军可是擅长防守的部队。拿防御部队攻城略地吗？狮驼王是有点怂，但是不傻。 …… 正当狮驼王这边打得一点都不热闹的时候，一份战报已经被呈到万妖殿上。 看着手中的战报，多目怪那眉头都蹙起来了。 那大殿正中跪着的狮驼王派来的妖将朗声道：“启禀大丞相，殿下前些时日听闻禺狨王谋逆，妖都受困，可谓是心急如焚。只可惜天庭亡我之心不死，竟派出杨戬的灌江口军牵制。殿下迫于无奈，只好固守狮驼国等待救援。此次妖都之围一解，灌江口军心动摇，殿下当即下令全军出击。众将听闻陛下与大丞相安然无恙，无不欢欣鼓舞，浴血奋战。” “托陛下洪福，虽说死伤数万，却也硬生生将天庭第一战将杨戬逼回了灌江口。实乃可喜可贺呀！如今殿下正统领大军乘胜追击，击溃灌江口军指日可待！” 这一通话说下来，脸不红心不跳。 多目怪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战报放到一旁。那在座的长老，都有人笑出声了。 沉默了好一会，多目怪拉长了声音问道：“所以，这份战报，是要请赏？” “这……”大概是前来禀报的妖将都觉得自己谎话说得太过了吧，稍稍犹豫了一下，尴尬地说道：“殿下说了，殿下守土，是本分，不敢提恩赏。此次奏报，只是为了让陛下和大丞相安心。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哈哈哈哈。” 很快，他发现诺大的万妖殿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笑，连忙低下头去。 散会的时候，多目怪走在长长的过道上，望兮匆匆跟了上来。 “陛下还是不愿意临朝吗？” “还是不愿意。不过，师妹已经按师兄的吩咐，将所有的折子都另外抄了一份，给陛下送过去了。” 多目怪无奈叹了口气，一边走着，一边随口道：“陛下这几日都在干什么？” 紧跟着多目怪的脚步，望兮轻声道：“陛下足不出户，整日无外乎看书、画画、写字，再不然，便是与那新册立的常羲公主闲聊。” “常羲公主？”闻言，多目怪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长叹道：“折子都看了吗？” “看是都看了，却不曾提过任何意见。只说是若无大事，全凭师兄您做主便好。” “处死禺狨王的折子批了吗？” “没……扣下了。” “扣下了？” “对。” 停下脚步，多目怪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 经过几日的修缮，原本几乎毁了一半的墨宇皇城虽说距离完全修复还差得老远，却也早就不是原本那样满地瓦砾了。 大殿中，悬在两侧的法器将殿堂照得通亮，几个侍女正来回忙碌着。 白泽匆匆走到帝俊身前，躬身拱手，低声道：“陛下，末将已经按您的吩咐，将猕猴王常去的地方全部监控起来了。” 帝俊继续低头书写着什么，随口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暂时还没有。”稍稍犹豫了一下，白泽又低声道：“陛下在找什么，可否明示。” 微微仰起头，帝俊轻声道：“找一个……僧人。一个小和尚。年纪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是个人，不是妖怪。” “一个僧人？” “对。不仅仅是僧人，任何跟佛门有关的东西，佛珠，僧衣，都必须留意起来。在找到蛛丝马迹之前，切记切记，千万不可让猕猴王知晓。” “末将知道了。”白泽拱手道：“不过，猕猴王府上守备森严，恐怕没那么快。” 凝视着宣纸上的文字，许久，帝俊轻声道：“尽快。” “诺。” 提着裙摆，常羲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那跟在身后的两个侍女一见帝俊，当即都跪了下去，叩首道：“陛下万福。” 回头看了一眼，常羲也跟着跪了下去，喊了一声：“陛下……万福。” 大概是没学过正规的宫廷礼仪的关系吧，那动作，总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微微仰起头，常羲眨巴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帝俊。 见状，帝俊淡淡笑了笑，道：“都起来吧。” 那些个侍女又一次叩首行礼。 常羲则是提着裙摆，快速走到了帝俊身边坐下，伸长了脖子看帝俊笔下的字。 “怎么啦？” “没……没什么。”常羲缩了缩脖子，那一双眼睛依旧眼巴巴地望着帝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旁的白泽见状，轻声道：“常羲公主大概是太无聊了吧，这深宫之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是这样吗？”帝俊问。 闻言，常羲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忙道：“不是，只是……平日里，爹娘都会让我干活的。可是他们都不让我干活……” 帝俊一下笑了出来：“你现在是公主，当然不用干活了。” “为什么公主就不用干活？”常羲嘟着嘴道：“多个人干活，不是更好吗？再说……不然我干什么呀，总不能每天吃饭睡觉吧。” 这话说得，一时间竟让帝俊无言以对了。 略略想了想，帝俊轻声道：“识字吗？” 常羲缓缓摇了摇头。 扭过头，帝俊对着白泽说道：“把孔窍司的青羽找来，让她教常羲读书写字吧。” “诺！” …… 整整喊了一天，喊到一个个都口干舌燥，灌江口军除了中午的时候砸了几个火球，便再没理会了。可是他们还是一刻不停地喊，时不时擂擂鼓，吹吹号。 猴子简直都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了。 入夜的时候，狮驼王宣布回营。屁股还没坐热呢，又一道新命令到了，跟昨天的一样——全军戒备，提防灌江口军奇袭！ 于是，猴子又带着人马在营口吹了一夜的冷风。杨戬还是没来。 第二天一早，继续骂，连台词都没换。 中午的时候对方象征性地砸了一个火球回来，于是，大军歇了一个时辰没敢骂。然后下午又开始了，一直骂到黄昏。 这样尴尬的对峙，一直持续了五天。白天叫阵喊得口干舌燥，晚上戒备吹冷风，间歇被砸几个火球哀嚎一阵消停一阵。 狮驼王都不由得开始怀念行军路上被牺牲掉的几万肉末军了。如果他们在的话，直接就可以让他们冲锋。就算全死光了也不至于太肉痛。 到了第五天，大概连狮驼王也觉得面子挂不住了吧，没有下令戒备。 于是，他们被奇袭了。 首先起火的是左翼，正当豹子精急急忙忙组织救火的时候，梅山七圣之一的杨显带着人马又冲了右翼。 紧接着是杨戬，亲自带领精锐部队从正面突击，直接将先锋部队来了个对穿。 猴子刚带着自己手下的人马奔出营地，就望见了黑压压一片的部队，被冲得找不着北——不是敌军，而是自家从前线溃败下来的部队。 由头到尾，猴子都没见过任何一个灌江口军的士兵。 那天晚上，狮驼王带着他的亲卫军跑得比兔子还快，整整一夜，都没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就由着杨戬带着精锐军来回穿插，来多少还多少回去。 黎明时分，杨戬撤军了，狮驼军这才重新站稳了脚跟，不过此时距离他们原本的营地，已经后撤了十里了。好在杨戬看上去确实没打算真打，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整夜，全军清点下来，死伤加上走散的，竟然只有一万多。 不过，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士气经此一役，更加低落了。大概所有人都和猴子一样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了吧。包括狮驼王。 于是，第六天，他决定干点什么了。 第八十四章：任务 从猴子的角度看，这场战争，简直狼狈，即使用一塌糊涂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若说先前猴子是用一种膜拜的眼光在看狮驼王，那么此时此刻，狮驼王的威望在他心中可以说已经损失殆尽了。即使狮驼王的修为甩自己十万八千里，也是如此。 这得是多拙劣的指挥，才能把仗打成这样呢？ 就以他自己的部队来说，四百八十二号人，在强行军中一个没丢，但到了这里，敌军一个没见着，却硬生生被自家军队给冲散了。 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清点了一下人数——三百五十一。 辎重全丢了不说，还少了一百多号人，其中包括了一个肥肠。 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猴子一拍脑门，半天说不出话来。手下一大群的妖兵围着猴子，一个个也都不敢说话。 辎重没了，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军粮成了问题。很多士兵的武器也没了，战斗力同样是个大问题。 营地没了，所以他们现在是裸着在野外的，连半点防御也谈不上。如果杨戬乐意的话，可以随时再回来突击一把。 狮驼王的亲兵们由头到尾都躲在战舰上，根本就没下过地，也就是说，现在地面上的这十几万的正规军，就是案板上的肉而已。 这战还怎么打下去呢？ 猴子没学过排兵布阵，也不知道怎么指挥部队作战，但这局势，就是瞎子也看得懂。如果不是怕带着自己的部下再当一次逃兵，回头还是可能再被捉回来的话，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走掉吧。 但是不走又能怎么样？一大群灰头土脸的妖怪聚在一起等着杨戬来宰吗？ 猴子抓破了头皮也没想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你也别担心了。”白霜轻声道：“肥肠应该会没事的，只是逃散了而已。你看，陆陆续续地不都回来了吗？” “如果他真没事的话，我倒希望他别回来了。”这其实才是猴子的心声。毕竟抱着一起死，不如各自找活路。 当然，这种动摇军心的话他是不可能大庭广众说出来的。到最后，也只是一声叹息。 只能说，他们跟错了主子。虽然狮驼王对自己还不错，但可以肯定的，他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将帅，至少和杨戬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听说杨戬也收妖怪，不知道他那边的征兵标准是怎么样呢？ 猴子的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了。毕竟投敌……这要是没投成，那罪名，可不是逃兵可以比的了。 荒山野岭地，一群的妖怪就这么聚在小山坡上默默地等着。那四周一堆堆的，也都是和他们一样被打散的部队。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到中午，走丢的一百多号人回来了一大半，不过，肥肠并没有回来。倒是鳄鱼精来了。 “你！”指着猴子，鳄鱼精勾了勾手指：“过来一下。” 身边的妖兵们一个个都看着猴子。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起身朝着鳄鱼精走了过去。 将猴子拉到一边，鳄鱼精低声说道：“有个任务给你。” 猴子微微睁大了眼睛：“给我？” 回头看了那些个在远处巴望着的妖兵一眼，鳄鱼精低声道：“对。每支部队都要出人马，我这边推荐了你。” “什么任务？”猴子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去了就知道，一会过来接你。”也不多说，鳄鱼精拍了拍猴子的肩膀转身便走。 瞧着鳄鱼精的背影，猴子一脸的狐疑。 “他说什么？”大红悄悄跑过来问。 “他说有任务给我。” “不会是想使什么坏吧？”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只能叹道：“看看再说吧。” 就算脑子给驴踢了，猴子也不会觉得鳄鱼精给自己的会是一个好机会。自己跟他可是有旧怨的，还杀过他的得力下属。他会那么快转变态度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违抗军令，那也是自己找死。说不定鳄鱼精最想看到的就是这个呢。到时候就顺理成章报仇了。 当然，猴子也不认为鳄鱼精会明目张胆地要自己的命。 就这么等了一会，鳄鱼精又回来了。这次带着一百多号妖兵，连带的，还有一批铠甲兵器。 “这些都是给你的。” “给我的？” “对，你手下的部队不是被冲散了嘛？这些是从其他部队匀过来给你补充的。” 猴子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浓烈了。 …… 在鳄鱼精的带领下，猴子很快来到旗舰上。 狮驼国的旗舰，是一艘长百丈，宽三十丈的庞然大物。舰首一个巨大的狮头撞角，其上风帆林立，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悬在空中，就好像一个巨型堡垒一样。 这样的战舰即使放诸三界，那也是排得上号的存在。 当然，它存在的意义更多的，并不是用来打仗。事实上这艘战舰建成一百多年，还从来没与天军正面对冲过。 走在战舰上，猴子简直看花了眼。各种装饰华丽而精致。 “到了。”在一道巨门前，鳄鱼精停下了脚步，悠悠道：“自己进去吧，殿下会亲自给你们分配任务。若是打得漂亮了，各种奖赏自然是不在话下。哈哈哈哈。加油！” 说罢，鳄鱼精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做鼓励状，转身离去了。 推开大门，猴子一眼望见的，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站满了无数的妖将，喧闹着，就好像一个集市一样。 各种嘈杂的声音在这本就不算大的空间回荡，最终变成了一阵嗡嗡的响声。乱哄哄的。 正中的王座空着。豹子精面无表情地站在王座旁，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他的身前，则是一张巨大的桌子，其上凹凸不平的。 一步步走入妖群之中，猴子微微仰头，静静地盯着。 “殿下驾到——！”一个声音响起。 很快，所有妖将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朝着王座的方向望去。 狮驼王的身影出现在了那王座旁的小通道内。 只见他穿着厚重的铠甲，一步步迈上台阶，走到王座边上，一甩披风，坐了下去。 所有的妖将都单膝跪了下去，齐声喊道：“殿下万福！” 猴子也跟着单膝跪了下去。 “都起来吧。”狮驼王淡淡叹了一句。 “谢殿下！” 众将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狮驼王扭头望向了一旁的豹子精，使了个眼色。豹子精当即会意，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伸手按到了正中那奇异的桌子上。 顿时，桌案上亮起了一片银光。 猴子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银光在桌子的上空聚成了一幅巨大的战场地图。在场的每一个妖将都可以清楚的看见。 这样的东西，猴子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有点好奇了起来。 操纵着这地图，豹子精开始朗声说了起来：“这是现如今的形势图，我军驻扎在西面，灌江口军驻扎在东面，两军之间，是一片平原……” “从我军驻地往西二十里，有另一处灌江口军的驻地，你们要进攻的，就是这里。” 闻言，在场的妖将纷纷议论了起来。 猴子伸长了脖子，默默地看着。 从那景象看，作为攻击目标的灌江口军驻地，确实比现在对峙的灌江口军大本营要小上去许多。但……那玩意是建在山巅上的呀。那地势可比现在正面的灌江口军堡垒要陡峭太多了。 要打这里？ 只听豹子精又是开口说道：“这次的战术呢，也特别简单。在场的，一共八十名都统，总计四万兵力。此次，会划出八艘战舰给你们。由这些战舰，将诸位送上去。然后，就靠你们自己了。” 许久，有人低声问道：“四万大军，八艘战舰是不是太少了点？一艘运五千兵力，至少要来回五趟吧？” “谁告诉你们要来回运了？”豹子精悠悠道：“一艘战舰，一次性装五千兵。” “一艘……五千兵？” “对。” “不会沉吗？” “沉肯定是会沉的，不过这没关系。只要装得下就行。最后撞在灌江口军的堡垒上，不是刚刚好吗？” 闻言，猴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沉默，仿佛无止境的沉默，每一个妖将都呆呆地望着豹子精。 这是什么鬼战术？开玩笑吧？ 直接将士兵全部堆到战舰上，然后朝着灌江口军的堡垒撞过去？那撞完，里面的士兵还能活吗？ 就算真侥幸活下来了，还能打仗？ 望着幻象中灌江口军的堡垒，猴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在场的妖将，几乎每一个，那眼角都在抽搐着。 很明显，全军上下的肉末部队都在强行军的过程中损失殆尽了。 现在，他们就是肉末部队。 许久，一直没有说话的狮驼王深深吸了口气道：“此事就这么定了。若是攻下，全部都记大功，第一个登上堡垒顶端，折下灌江口军大旗的部队，有赏，有重赏！” 说罢，轻轻拍了拍扶手，缓缓站了起来，扭头朝着他方才出来的小道一步步走了回去。 “恭送殿下！”豹子精连忙呼喊道。 这一次，没有人跟着他喊。所有的妖将都还在沉默着，一个个面面相觑。 第八十五章：强攻 狮驼王的意愿，肯定是无法逆转的。无论猴子承不承认，妖王，在妖族从来都是仅次于帝俊的存在，在自己的军中，更是至高无上。 别说猴子这样的小角色了，即便是鳄鱼精，那也是说掐死就掐死，连理由都不需要。 八十个都统，除了猴子这个纳神境之外，清一色的炼神境，手下四万大军。不过，从狮驼王制定的方略来看，也不过就是弃子罢了。 无论有多少的不愿意，猴子，连带着他手下的小妖们，再加上与他一起赴会的那些个妖将以及他们手下的小妖，最终还是被连拉带扯地赶上了战舰。 那是一幅无法想象的场景。 在正常时候，只会搭载五百名士兵的战舰，此时此刻，硬生生塞进五千名士兵，其结果就是甲板上，船舱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妖兵，连坐的地方都不会有。再加上每一个妖兵身上都是全副武装…… 当猴子站到那战舰上的时候，只觉得整艘战舰都已经摇摇欲坠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 此时此刻，作为战舰运行的中枢法阵已经严重超负荷，整艘战舰都在“噼啪”作响，更甚者，可以隐约听到某种爆裂的声响。 “都疯了吗？”大红压低了声音怒吼道：“用战舰去砸？为什么不用亲卫军？他们都有锦带，都能飞！用他们去打不是更方便吗？” “因为他们的命比我们的值钱。”猴子面无表情地地答道。 一时间，围在他周围一众妖怪，都微微动容了，一个个呆呆地看着猴子。 许久，大红一拳重重砸在身旁的舱壁上，怒道：“娘的！搞了半天，我们还是肉末！还他娘的是肉末！我就说那只鳄鱼精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他就是想我们死！” “行啦，别说了。”牛头轻轻用胳膊肘顶了顶大红。 “连说都不给说，都要死了！” “说了就能不死吗？” 一言一语之间，两人都要吵起来了。 黑尾微微蜷缩着身体，那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猴子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你……怎么不说话？”白霜低声问道。 “我能说什么？” “你每次都有办法的。这么久了，我们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猴子哼笑了出来，紧接着，却是缓缓闭上眼睛。 能有什么办法呢？ 其实，什么办法都不会有。 面对鳄鱼精、尹德之流的时候，他还能折腾一下。面对梦魇，则是全无还手之力。更何况面对狮驼王呢？ 说白了，他不过是一只纳神境的小妖罢了。 在这样的大势之中，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很快，战舰启航了。在他们四周跟着浩浩荡荡的将近二十艘战舰，其中甚至有狮驼王的旗舰在里面。 二十里的路程，如果用两条腿去走，大概要走上个半天吧，对于战舰来说，却不过一瞬之间。 很快，站在甲板上的猴子一行已经能隐约看到作为攻击目标的堡垒了。 与此同时，灌江口方面也已经注意到了狮驼军的异常举动，开始有所动作。 …… 此时此刻，旗舰上，狮驼王正用先前猴子见过的那个黑色高台细细查看着战场的局势。那眉头微蹙着。 四周围着一众妖将——不过，已经不是先前的那些都统了。 在场的，最低都是牙将，连鳄鱼精这样的角色都没资格到这里来。 “前头部队强攻堡垒，如果灌江口军本部派出少量部队援救，我们就从中间截杀他们。如果是倾巢而出，那就干脆发动总攻直冲本阵。如此一来，灌江口军势必损失惨重。” “可是，殿下。”一位牙将低声道：“如果他们不救呢？” “对呀，如果他们不救呢？” “殿下，我也觉得他们不会救。” 一众将领纷纷附和了起来。 清了清嗓子，那牙将接着说道：“殿下，我们用四万大军，强攻对方一个堡垒……而且用的是那种办法。别的不说，光一落地，怕就得折损五分之一的兵员。另外至少有五分之一的兵员，即便存活，怕也是没什么战斗力了。如此一来，这代价实在是大。紧接着，我们又要在那种情况下，用步兵强攻堡垒……那堡垒的兵力不会超过五千。便是真打下来了，损失的，也是我们呀。” “若是这堡垒地势重要也就罢了，可无论怎么看，这堡垒的位置，也无法威慑到灌江口军本部。若非如此，灌江口军又怎么会只派五千兵力驻守呢？我们费这么大的劲去打……会不会有点得不偿失了？” 那话说到最后，牙将都有点犹豫了，拱着手，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狮驼王，注意着各种表情的变化。 那其他的将领也都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望着狮驼王。 想了想，那牙将又补充了一句：“若殿下真要攻这里，我们是不是派亲卫军……这样损失可以小一点？” 狮驼王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牙将。 那目光看得牙将都有些毛骨悚然了，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个大耳光子，把方才说的话都收回来。 好一会，一直立在狮驼王身旁的豹子精才开口道：“此事已决，诸位只需听令便是了。” 闻言，那些个将领连忙一个个躬身拱手，道：“诺！” 别人或许不知道狮驼王怎么想的，但豹子精，却是知道的。 这几日的仗，只证明了一件事，狮驼军不是擅长防守，而是根本连进攻和野战都不懂了。 虽说狮驼军与灌江口军是宿敌了，但这种宿敌，与牛魔军对南天门镇守军的宿敌，以及赤龙军对天河水军的宿敌，那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人家的宿敌，那是打得有来有回的宿敌。他们的宿敌，那是灌江口军在打他们。 一直以来，狮驼军都是占着天险，堡垒，依靠着各种法阵与灌江口军对峙，别说进攻，连野战都没打过。 这场仗，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既然如此，快速结束战斗，将是眼下的重中之重。可是，如果就这么草草撤军，那妖都那边怎么交代呢？ 狮驼王急需战功，哪怕一点点都行。 一座堡垒，五千灌江口军的首级，这想必是眼下最合适的了吧。狮驼王脑子里想的，根本就不是如何利用这个堡垒击败灌江口军，而是打下来，写奏折报军功，然后撤军。 这才是他所需要的。 至于派哪支部队嘛…… 征集训练一支全纳神境的亲卫军要多少银爪，征集训练一支全凝神境的军队又要多少银爪呢？任何一个亲卫军的士兵，放到正规军中，可都是至少一个伍长呀。 妖王之间实力的比拼，实际上，就是亲卫军的比拼。至于其他的，都不过是搭配罢了。 …… 冒着漫天的飞矢、弩箭，乃至于喷洒着火焰的巨石，八艘战舰已经自上而下朝着那建在山巅的堡垒呼啸而去了。 船舱中的妖怪们仿佛失了重一般全挤在了一起，惊恐地呼喊着，有些甚至被从舷窗甩了出去。 猴子这边的小妖一个个手挽着手，咬着牙，闭上了眼睛，任凭自己在舱室中来回颠簸着。 冲在最前面的战舰在距离碉堡不到百丈的地方忽然整艘顿住了。 前方闪烁着，隐隐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护盾。 这是堡垒的防御法阵启动了，不过，仅仅是一刹而已。 下一刻，只见那舰首的撞角，乃至于舰体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护盾顷刻间碎成了粉末。 法阵被强行攻破了。 堡垒内以及上空悬浮的四艘灌江口军舰上的士兵发出了阵阵的惊呼。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那跟在后方的另一艘战舰已经撞到了冲破法阵的战舰尾部。 嘶吼声、惨叫声四起。 不过，更多的应该连最后的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吧。 就在半空中，那后到战舰的撞角几乎是垂直地，从前方战舰的舰体上洞穿了过去，两艘战舰在半空中绞在一起，带着漫天的碎末朝着悬崖便砸了下去。 两艘战舰，一艘五千妖兵。也就是说，还没开战，就有一万妖兵已经没了。 与此同时，剩下的六艘战舰继续朝着堡垒冲去。 无数的飞矢、弩箭打在舰体上，那风帆甚至都已经被无根之火点燃了。不过，这都阻止不了这些战舰的横冲直撞。 就在距离堡垒只剩下十丈的时候，这些个战舰一艘艘将核心法阵的力量拉到了最大，疯狂地减速。 直到最后，一艘艘都歪歪斜斜地砸在堡垒上。虽说在这冲撞之中许多妖兵都已经失去了战力，但到底是完成了第一步。 当然，也有例外的。其中一艘战舰在减速的时候，核心法阵直接炸了，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将下方的高塔连带着闪躲不及的灌江口军完全吞噬。 又折损了一艘，还剩下五艘。至于那剩下五艘战舰上究竟还有多少兵力，这恐怕只有天知道了吧。 …… 甲板上，狮驼王用千里境注视着战场，默默点了点头。 …… 掀开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妖兵，磕破了头，满脸是血的猴子一把将白霜从妖堆里拽了出来。 “得快离开这里！我看到隔壁战舰的核心炸了，我们这艘可能也撑不住！” 战斗，开始了。 第八十六章：帅旗 这将会是一场对于妖军来说，只能往前，不能退后的战争。 如果他们失败了，那就只能全部死在这里。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后退的路。 猴子几乎以他能想到的最快的速度，将他能找到的所有自己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扯了出来，带着他们，狂奔着逃出已经被摔得扭曲的战舰。 箭雨从天而降，许多冲出战舰的妖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不得不说，狮驼王派出四万大军，这个估计是准确的。如果不是有整整四万，经过前两轮的折腾，此时大概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场面已经乱成了一团，没人知道妖军还剩下多少部队。 猴子带着自己的部下跳下战舰，一下落到了灌江口军的阳台上。得益于战舰砸落带来的破坏，此时此刻，那里只剩下一堆瓦砾，完全没人防守。 猴子一行顺着堡垒的通道一下冲入了内部。 “往哪走？”面对狭长而阴暗的道路，一众妖兵当场就懵了。 “往这边！”猴子扛着归元棍已经身先士卒冲了出去，边冲还边喊道：“前面有机弩，应该有人驻守！” 很快，一道光束在前方出现，他们看到了一个出口，连带的，还有一座巨大的机弩在那出口处。 牛头都不由得呆了一下：“你认得路？” “这是标准的天庭堡垒，就那么几个点，很容易认的！” “可你什么时候到过天庭堡垒？” 被这么一问，猴子也不由得愣住了，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呀，他什么时候去过天庭的堡垒？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还没等他想清楚，无数的灌江口军已经从前方掩杀了过来。 双方冲撞在一起。 …… 甲板上，狮驼王仰着头，静静地看着。 强行着陆的妖军虽说损失惨重，但那些幸存的，已经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堡垒的内部，如同蚂蚁蚕食巨象一般。灌江口军只能且战且退。 从灌江口军本部出动的援军也已经出发了。将近五十艘的战舰悬浮在半空中，然而，却没有向前推进。 一旁的豹子精拱手道：“殿下好计策呀，灌江口军连救都不敢救。” 狮驼王嘴角微微扬起了笑。 那周遭的妖将们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言。 …… 猴子带着白霜、牛头、大红等等的一众妖怪踩着尸体，尖啸着冲上了阶梯。 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后，究竟还剩下多少兄弟了。往前冲，是唯一的活路。 …… 阴暗的通道内，一大帮的灌江口军士兵握着兵器冲过，其中一个停下脚步叱喝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支援？” “可是这个……” “那就是个肉末！你看他傻里傻气的，能干啥？” 很快，另一个灌江口军从石室内小跑着出来，两人一同朝着通道的末端奔去。 那石室内，被捆住了手脚的肥肠小心翼翼地朝着远处掉落在地的一柄匕首挪动着身躯。 …… 大片的灌江口军朝着猴子一行迎面压了过来。 狭小的空间里甚至连长枪都没办法展开，双方却重重地冲撞在一起。 此时此刻，所有的战斗技巧似乎都已经失效了，只剩下单纯的力量比拼，竖在前方的各色兵器就如同绞肉机一般，将一切都绞成粉末。 “不要后退——！不要后退！”妖群中，猴子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鲜血都已经从前方漫到自己脚边了。 不过，这只是狮驼国的正规军而已，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再加上早已经过半的战损，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士气。 很快，猴子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边在一点一点地后撤了。 无奈之下，他一棍重重扎在地板上，一跃而起，踩着墙壁直接跨过了双方交战的中间线，竟一下砸到灌江口军之中。 “冲啊——！”牛头挥着武器嘶吼了起来。 猴子在灌江口军之中疯狂挣扎着，那棍子舞得密不透风。 灌江口军一片混乱，妖军一拥而上，很快占了上风。 …… 阴暗的阶梯上，肥肠握着匕首蹑手蹑脚地走着，不多时，他听到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又看到妖军与灌江口军猛烈的绞杀。 妖军之中，一位妖将高声呼喊道：“兄弟们冲呀！砍掉帅旗者，殿下重重有赏！” 此时此刻，他的位置，是在灌江口军的身后…… 那心一咯噔，他连忙转身朝着高处跑去。 …… 堡垒最高的塔上，帅旗边上，一个灌江口军士兵匆匆赶来，奏报道：“将军，我们快撑不住了！他们已经突破了第三道防线！” 那将领抽出腰间的长剑，急匆匆地便带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下了楼。 一时间，这高塔顶上空无一人，除了外围的法阵，可以说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防御。 …… 无数的士兵沿着台阶往下冲。 一片混乱之中，肥肠悄悄地躲在角落里，趁着他们一个不注意，蹑手蹑脚地往上爬。那肥墩墩的身躯，就好像一个球一样。 …… 举起棍子，猴子重重地将棍尖扎入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士兵的头盔里。 只听“噗”一声，鲜血溅起，那头盔内已经变成了血汪汪的一片，前一刻还奋力挣扎的士兵也瞬间没了声息。 一抬头，他看到又是一大片的灌江口军自上而下，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娘的，还有完没完了……” 猴子都感觉自己要虚脱了，这一路杀上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亲手杀的灌江口军有多少个了。好在，这里的灌江口军修为普遍不高，否则的话，他早就没命了。 咬了咬牙，他终究是握着棍子迎面冲了上去。 …… 轻轻推开木门，璀璨的阳光迎面而来。 肥肠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朝着四周张望，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整个堡垒的最高点。而这里，空无一人。 …… 透过千里镜，狮驼王站在甲板上静静地看着肥肠，那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 …… 仰起头，肥肠看到高悬自己头顶的帅旗。 “这个是……” …… “兄弟们冲呀！砍掉帅旗者，殿下重重有赏！” …… 他忽然想起刚才的妖将。 握着绳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疯狂地割起了绳子。 很快，随着那悬在最高处的帅旗缓缓坠落，妖军之中爆发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第八十七章：奖赏 在绝大多数时候，大军团之间的战斗，靠的其实是士气。 铁与血的搏杀之中，谁先松懈，谁就万劫不复。这也是为什么要讲究“出师有名”，要讲究“一鼓作气”，因为，人数多到一定程度，主将便再没办法准确地掌握每一个参战者的心理了。 让自己的人马觉得这场战争是对的，让他们觉得己方必将取得胜利，变得尤为重要。 很显然，肥肠砍倒的帅旗，起到了这个作用。 当帅旗倒下，四周响起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的时候，猴子忽然觉得周遭的每一个人都不再胆怯了。仿佛往前冲，面对的都将不是死亡，而是军功，奖赏。也不再需要自己强行将他们往前推了。 一下子，妖军势如破竹，灌江口军一溃千里。 无数的妖兵从自己的身旁蜂拥而过，挥舞着兵器，咆哮着，嘶吼着。 猴子浑浑噩噩地站着，望着前方早已跑空的台阶和一地的尸体，拄着归元棍一脸茫然。 这是他参加的，第一次真正的战争。在之前，他不过是战场上的一个肉末罢了。 “猴子，我们往前冲吗？”白霜颤颤巍巍地问道。 此时此刻的她，也是浑身溅满了血，那一双眼睛强撑着，能清楚地看到丝丝的疲惫。那其实是怕出来的。 在绝大多数的时候，猴子都是让白霜呆在队伍的后头。毕竟……男人都还活着呢，要女人上战场干嘛呢？ 大红、牛头、黑尾等等的，也一个个围在猴子周围。 猴子靠着沾满了血的墙壁缓缓地滑坐了下去，掩着脸，无力地叹道：“清点一下人数。” “好。” …… 这一战，猴子的部队损失过半。 风轻轻地吹着。 伴随着欢呼声的此起彼伏，一面面的灌江口军旗掉落，燃烧，一个又一个的战略要地被妖军占领。连带着狮驼王亲卫军的一拥而上，天空中准备逃离的几艘灌江口军的战舰也拖着长长的尾焰坠落了。 无论如何，算是赢了吧。虽然从战损来看，更像是灌江口军赢了，但到底，狮驼王还是拿到了他想要的战功。 眼看着堡垒被彻底占领，大军在前方布下军阵，杨戬只好宣告撤回原本准备增援的部队。 于是，战斗彻底结束了。 由于战火的关系，所有离开这陡峭山峰的通道几乎都被毁了，狮驼王只好派出军舰一批一批地将残留的部队接走。 踏出堡垒的时候，猴子望着天边的夕阳，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人总是健忘，妖也一样。 猴子看到他们每一个人都伤痕累累，脸上却又挂着欣慰的笑，不过，猴子笑不出来。因为另一边，坠毁的战舰旁，还有成堆的尸体，没有人清理。那里面至少有一百多号之前是猴子队伍里的。 他们将被当做垃圾一样永远丢在这里。 如果不是自己够幸运的话，大概也会被丢在这里吧。 不远处，被一大群妖兵欢呼着举过头顶的肥肠望见了猴子，连忙挣扎着落地，兴奋地朝着猴子奔了过来。 “猴哥——！猴哥！”高声呼喊着，肥肠猝不及防地一把抱住了猴子。 那四周猴子手下的妖兵们一下都惊呆了。 “你……不是走丢了吗？”猴子一脸的诧异。 “我迷路了，被灌江口军给俘虏了。哈哈哈哈。”肥肠兴奋地说道：“没想到……没想到我把帅旗砍下来了！” 猴子略略呆了一下：“你砍下的帅旗？” “对，是我砍下的！”肥肠高兴得嗷嗷叫：“刚才褐目老大都来了，特意过来确认是不是我呢！听说，殿下会赐我妖都的居住权！” 一众妖兵纷纷笑了起来，一个个都朝着肥肠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妖都，是妖国的中枢，也是整个妖族的信仰所在。虽说这些日子也不太平，但若是能获得那里的定居权，那便是堂堂正正地脱离军队，不用再过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了。这也是军中将士最趋之若鹜的东西。 在以往，这玩意一般都只有高级将领才能获得，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就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如今，这等好事竟落到了肥肠身上。 闻言，猴子不由得一下笑了出来，张开双手紧紧地拥抱着肥肠，道：“恭喜。” 支支吾吾地，肥肠接着说道：“猴哥，我已经跟褐目老大说了，把居住权让给你。” “啊？” “你救了我好几次，我的命都是你的，一直想着怎么报答你，刚好……刚好有这个机会。哈哈哈哈。” 说着，肥肠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在场的妖兵一下都傻眼了，羡慕的目光转到了猴子身上。 大红、牛头则一个个朝着肥肠竖起了拇指。 然而，从猴子脸上看到的，却不是喜悦，而是复杂的神情。 妖都？ 对猴子来说，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仿佛旋涡的中心，却又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他。 须菩提生前，一直关心着那里的态势。 自己的两个师兄，少英和火鳞现在应该都在妖都吧。 自己最早想去的地方，也是妖都。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的杀师仇人，应该也在妖都，只是自己并不知道他是谁罢了。而被掳走的玄叶，按照尹行的说法，多半也在妖都。 可是自己真的要去吗？用现在这种样子去？ 伸出手，猴子轻轻拍了拍肥肠的肩，微笑着说道：“没事，你去吧，我暂时还不想去。” 说罢，淡淡叹了口气，一脸疲惫地转身便走。 肥肠连忙追了上去。 “猴哥，你现在不想去，以后可以去嘛！这机会很难得的！他们说，很少人能得到这个赏赐的！” “真的不用，留给你自己好了。” “猴哥，你是不是嫌我烦，想把我丢去妖都呀？” “额……不是。”猴子回头看了牛头、大红、黑尾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白霜，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肥肠解释责任的问题。 那身后，包括白霜牛头在内的一众妖兵面面相觑，都跟了上去。 …… 不出意外地，战斗一结束，当晚，狮驼王就下令撤军了。 与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妖军几乎丢掉了所有的辎重装备，将步兵全都塞到了战舰上，然后火速撤离。说是逃跑，也一点不为过。甚至快到杨戬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这一战，算是熬过去了吧。 一路上，肥肠依旧试图说服猴子接受他的馈赠，有时候说得口干舌燥，那眼泪都要下来了，可猴子就是不想要，甚至试图说服他先行到妖都去。 “你想呀，你先到妖都去，以后我们肯定也能去的，到时候你已经先在妖都落好了脚，我们再去，不是更轻松。” “猴哥你说的也对，可是……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因为我吃得多，想要赶走我似的？” “不是不是，你做的饭那么好吃，我怎么会想要赶走你呢？对吧？”说着，猴子转而望向了其他众人。 大家连忙都跟着附和了起来：“对对对，你做的饭那么好吃。”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走了。”肥肠一脸为难地说道：“我要走了，大家不就吃不上那么好吃的饭了吗？” 闻言，猴子一脸的无语，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如果可以的话，猴子是真希望肥肠先到妖都去。毕竟，待在狮驼国，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人头落地了。特别经历了这一次之后，猴子更是这么觉得。 普天之下，对于妖怪来说，真正安全的大概只有妖都了吧。帝俊的眼皮底下，至少还讲点律法，不会那么乱，不会哪天自己糊里糊涂地死了，都没人过问。 额，这自己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想着，猴子不禁又苦恼了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我有点怪怪的？”猴子忽然问白霜。 “有吗？”白霜反问。 “就是，忽然变聪明了，懂的东西多了。” 想了半天，白霜摇了摇头道：“你一直都很聪明，懂很多的呀。” 好吧，问了也白问。 不过，猴子是真心觉得诡异了。好像从上一次苏醒了之后，自己就忽然懂了好多东西。包括三界的态势，包括狮驼王的用意，甚至连灌江口军堡垒的路线图，居然都知道。 就好像原原本本地刻在自己脑海里似的，又好像……做过漫步在堡垒中的梦。 具体是怎么回事，猴子是抓破脑壳都想不明白。到最后，那目光只能落到归元棍上了。 “是师傅？” 当然，这种胡思乱想终究是不会有结果的。 转眼之间，两天过去了，他们顺利地回到了狮驼国。 …… 大殿上，鳄鱼精双膝跪地，叩拜道：“殿下，那砍断灌江口军帅旗的猪妖，乃是末将麾下的一员小兵，平日里受末将照顾。此次立功，经过再三考虑，他决定将奖赏转赠末将。” “哦？”狮驼王微微抬了抬眼皮子。 “这是他托人写下的折子，上面有他的手印。”说着，鳄鱼精掏出一份折子，双手奉上。 豹子精小跑着下了台阶，接过折子，转而送到了狮驼王手中。 随意地翻了翻，狮驼王淡淡笑道：“也罢，本来还想重重赏他，也好激励将士们……不过，既然他有此心，那本王就准了吧。” “谢殿下。”闻言，鳄鱼精深深叩拜了下去。那脸上一阵狂喜。 第八十八章：抢功 走得匆忙，时隔十几天，再回到自己的营地的时候，猴子只觉得自己的营地好像变了个样。 原本来说，也谈不上好，甚至谈不上干净。许多东西都是不知道用过多少年的，有些破旧。 现在，则是在这些破旧的东西上，又蒙了一层灰。 去的时候四百八十二人，回来的，只有两百五十一。阵亡两百三十一人。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猴子还没来得及混熟呢。 不得不说，在猴子的这个队伍里，当头是比较轻松的一件事。 一直被认为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大红整理起东西来，总是比谁都积极。很快，在他的组织下，队伍便开始了清扫工作。就连猴子的帐篷也覆盖其中。 很快，那些个阵亡的妖兵遗留的东西，就被集中了起来。满满的一堆。 一般来说，这种档次的妖兵，身无长物才是正常的，就算有，也是那么一丁点。不过，架不住人多。 两百多号，堆起来还是有那么一些东西的。大多数都是日常用品，偶然的有一两本不知哪里弄来的，残缺不全的功法，或者不知道什么功效的丹药。再不然，则是少得可怜的几个银爪。 一窝子生灵，到头来能侥幸成妖的，能有一个就不错的。所以，妖怪从来就没有亲属这一说，父母就更别提了。 自然而然的，这些遗留物品的归属，按照惯例，应该是属于所属部队的头领。但是，猴子要这堆东西干嘛呢？ “怎么处理？” 看着大红和手中记得满满当当的本子，猴子最终只冒了一句话：“你看着办吧。” “行，那我就全部充公了！” 大红火急火燎地走了出去，猴子则低头继续研究着手中的归元棍。虽然全无头绪。 日子又是开始一天天过。 白霜作为营里的特殊存在，原本的日常便是关注猴子，现如今猴子的身体一天天康复了，则转而协助肥肠弄起了后勤。 大红一如既往地斤斤计较，恨不得从牙齿缝里抠出点什么来。 牛头继续担负起总教头的职务，带着一帮妖兵天天操练。当然，他所谓的操练，其实是修行。毕竟在斜月三星洞他也是见过世面的。 不得不说，营地里的妖兵们，那些个功法要么残缺，要么干脆狗屁不通。就连那几个百夫长的，也是如此。 就这样的情况，狮驼王居然也没想要普及一下？ 找几本功法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当然，除非猴子能找到狮驼王问上一问，否则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 黑尾，依旧每天神出鬼没，时不时地给猴子带点这个那个的消息。话说回来，黑尾在猴子这里还记着一笔旧账呢。原本猴子是准备等战争过后，好好修理他的。毕竟当着全营的面违反的军规，总要给个交代不是？纪律严明的部队，才可能谈得上战斗力。 然而，打完那一战之后，猴子忽然就不想了。 军规……呵。 猴子已经不想去评价了，如果能让大家都过得好一点，何必呢？ 再加上大家似乎对那件事也已经淡忘了，猴子干脆就假装记不起来了，直接丢到一边。 至于猴子自己……每天除了毫无头绪地研究归元棍，大概就只剩下修炼了吧。 很快，猴子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就知道怎么突破到炼神境了…… 他明明在斜月三星洞没看过这部分的呀？ 一如既往地，没有头绪。到最后，猴子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自己知道”的方式修行了起来。 就这样，转眼之间，三天过去。 三天之后的一天清晨，鳄鱼精带着一大帮的部下来到了猴子的营地，一颗可以帮助猴子突破到炼神境的丹药被送到猴子面前。 “喏，这次你干得不错，殿下赏你的。吃下去，努力一点，很快，你就是货真价实的都统了。”鳄鱼精得意地笑着。 连带送来的，还有一些诸如酒、大量的食物、布匹之类的一般赏赐。 猴子默默接过了丹药，转而递给白霜：“谢了。” 顺便交代道：“把东西都发下去吧，今晚大家好好开心开心。” “好！”大红已经乐得不行了。营地里的妖兵们也都欢天喜地的。 “不用谢，你应得的。”瞧着猴子，鳄鱼精笑了起来。 肥肠低声问道：“褐目老大，那我……那件事呢？殿下有没有说。” “你那件事呀……”鳄鱼精稍稍迟疑了一下。 这一迟疑，猴子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只听鳄鱼精抿着唇轻声说道：“殿下的意思呢，是要赐你妖都的居住权，不过……” “不过什么？”肥肠连忙问道。 淡淡叹了口气，鳄鱼精故作遗憾地说道：“不过你位阶实在太低了，就这么去妖都，怕是不太合适呀。” “上次不是说过让给猴哥吗？猴哥是都统，位阶不就不低了吗？” 回头瞧了猴子一眼，鳄鱼精两手一摊，忧虑地说道：“也还是低。一个都统而已，上不了台面呀。把你们放到妖都去，殿下的脸面，可能都保不住了。所以，这件事……有点难办。” 肥肠的眉都快蹙得能拧出水来了。 猴子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一脸狐疑地瞧着鳄鱼精。 稍稍沉默了一下，鳄鱼精又接着说道：“不过，好不容易立了个头功，奖赏就这么没了，也实在可惜。身为你们的头，我自然也得为你们考虑了，对吧？” 肥肠微微低垂的头连忙又抬了起来。 鳄鱼精回头招了招手，很快，十来个妖兵搬抬的十几盘菜肴被送到了肥肠面前。 猴子睁大了眼睛，那四周的妖兵一个个呆愣地看着。 “怎么样，喜不喜欢？”鳄鱼精笑嘻嘻地说道：“知道你喜欢吃，这些呀，就都给你了。吃个饱，吃个痛快！” 说罢，伸手拍了拍还在错愕之中的肥肠，转身就要走。 “等等！”猴子忽然开口了。 一瞬间，整个营地的气氛仿佛都降了几度。 鳄鱼精停下脚步，背对着猴子。 一营地里的妖兵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 猴子轻声问道：“你是说，肥肠立了头功的那个居住权，就换了这些？” “有问题吗？”鳄鱼精缓缓回过头来，一脸的嘲讽。 白霜连忙拉了拉猴子的手，然而，猴子却将她轻轻扯开了。 “问题可大了！”咬紧了牙，猴子朝着鳄鱼精怒视了过去。 第八十九章：作践 一瞬间，营地里的气氛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猴子瞪大了眼睛，咬紧了牙，那额头上的青筋都在微微跳动着。 鳄鱼精则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态度。 “把肥肠应得的，还给他！” “都说没有了。” “如果有呢？要不要到殿下面前去对质？” 闻言，鳄鱼精的表情略微僵了僵，仰头摊手道：“好吧，确实有，不过居住权现在归我了。你们是我的部下，难道不应该孝敬一下我吗？” 猴子淡淡道：“还给他。” “不可能。”鳄鱼精缓缓摇头。 “还给他——！”猴子猛地咆哮了出来，那一身的绒毛都炸开了。瞪大了眼睛，俨然一副准备动手的样子。 营地里的妖怪们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 大红低声对牛头说道：“会不会打起来？” 干咽了口唾沫，牛头低声道：“好像……会。” 暗暗地，黑尾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终于，鳄鱼精的脸上又是浮现了笑意：“为什么要还给他，这可是他亲口答应送我的。” “我没有！”肥肠连忙叫了出来，道：“我说的是给猴哥。” “可是你的字据上明明写的是给我呀。”鳄鱼精掏出一个折子拿在手中晃了晃，嬉笑道：“上面，可是有你的指模的，殿下也看过。就算到了殿下面前……你还能说出朵花来不成？” 一瞬间，肥肠整个都慌了，连忙说道：“我……我签的明明是给猴哥的，怎么会……猴哥，我签的真的是给你的呀！他跟我说上面写的是给你呀！” 情况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肥肠不识字…… 猴子默默地把情绪激动的肥肠挡在了身后。 一个眼色，黑尾已经悄悄地把不远处营地的大门拉上了。 “哟，你这是想干啥呀？”鳄鱼精不由得笑了出来。 猴子没有回答，一边的大红已经吓得有些傻了。 一只手将折子收起来，另一只手，鳄鱼精从身旁的妖兵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巨斧，盯着猴子说道：“你知道袭击上级，是什么罪名吗？就算我在这里打死你了，殿下也不会怪罪分毫。” 握着归元棍，猴子往前一步，那棍子一扬，站在一旁的，鳄鱼精手下的妖兵吓得纷纷后退，那些个菜肴一盘盘打翻在地。 肥肠连忙一个翻滚，抱住猴子：“猴哥，不要冲动！” 猴子依旧挣扎着要向前，肥肠死死地挡着。 鳄鱼精握着巨斧，笑嘻嘻地瞧着两人。跟在身后的蝙蝠精、蛇精等几个都统也都纷纷亮出兵器，做好了战斗准备。 然而，猴子这边有动作的，却只有黑尾、大红、牛头、白霜等几个和猴子最亲近的。就连他自己手下那些个百夫长、伍长、妖兵，也都一个个后退了，完全没有准备参战的意思。 这场仗，再蠢的人也都看得出结果。 鳄鱼精是炼神境巅峰，蝙蝠精、蛇精等几个，也都是炼神境。就连他们带来的妖兵，也好大一部分是纳神境。 猴子这边呢？最强，也不过就是猴子这么一个纳神境巅峰，次之便是牛头和大红的凝神境巅峰了……这还怎么打？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 鳄鱼精那边的妖将们一个个都嘲讽地瞧着猴子，猴子这边的人马，则一个个面带恐惧。 “让开！”猴子猛地咆哮着，一步步向前。 “不让！”肥肠哭喊着，一双手拼尽了全力，死死地抱着猴子。 静悄悄的营地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喊声，以及不断挣扎着，掀起的脚下的沙尘。 鳄鱼精淡淡地叹了口气，那眉头都蹙成八字了，嬉笑道：“你这是干嘛呢？说真的，蜥蜴那档子事儿，我是真没打算跟你计较了。毕竟，用谁不是用呢？我也犯不着顶着惹怒殿下的风险跟你过不去。但，你难道不能识趣点嘛？居然帮一头猪出头？” “居住权呢，就别想了。他不是喜欢吃吗？我好吃好喝给他，已经算是够意思了。可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呀。” 说着，鳄鱼精已经微微瞪大了眼睛，浓浓的杀气溢于言表。 眼看着战斗一触即发，肥肠连忙窜到了猴子身后，高声喊道：“猴哥！你看！你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肥肠吸引了过去。 只见肥肠整个蹲在地上，那手抓着被打翻在地，沾满泥沙的食物，一把一把地塞进嘴里。一边塞，还一边望着猴子说道：“猴哥，猴哥，我就喜欢吃的，我不要什么居住权，我就喜欢吃的，你看，多好吃呀！哈哈哈哈。多好吃！” 猴子一下整个傻眼了。 笑声中，肥肠的眼泪如同决堤一般地流，与嘴边的食物掺到了一起。伸出手，肥肠颤颤巍巍地将一只鸡腿递向了猴子：“猴哥……你吃这个好不好，这个好吃。” 一切都静悄悄地，只剩下肥肠的梗咽声，笑声。 每一个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他。 猴子错愕地看着疯疯癫癫的肥肠。 这一刻，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鳄鱼精缓缓地笑了出来，长叹一声道：“看到没有。猪就是猪，化了型，也还是一头猪。” 说着，将手中的巨斧交给妖兵，他轻声道：“你呢，资质还是不错的，打仗也勇猛，以后前途还是有的。不过，最好，就别再跟这些下三滥的东西走得太近了。” 说罢，一阵狂笑声中，鳄鱼精带着一众手下，扬长而去了。 很快，营地中就只剩下猴子手下的那一帮子妖怪。 猴子呆呆地看着。 肥肠微微仰起头，咀嚼着食物，努力地撑起了一张笑脸。 “你……”猴子眼角不断抽搐着，攥紧了拳头，一步步朝着肥肠走了过去，抬起腿，直接将肥肠踹翻在地：“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吃！就知道吃！” 怒骂声中，猴子追打着，肥肠连滚带爬，却还在努力地笑着。 那些个妖兵一个个默不作声。 大红静静地看着，牛头静静地看着，白霜静静地看着，黑尾，也一样静静地看着。 猴子的声音在空气中不住回荡着。 “猴子别打了！”牛头快步奔上前去，想要拉住猴子，却被猴子一把推开。 “今天我要打死这个废物！” 那拳头一次次扬起，挣扎之中，肥肠还在将掺着沙子的食物一把把地塞到嘴里。那眼泪止不住地在流。 远远的，每一个人都静静地看着猴子咬紧了牙，红透了眼眶。 “猴哥！别打了！”黑尾也冲了上去。 肥肠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双膝，梗咽着，任猴子一拳打在他的身上。 白霜站在一旁默默地流着泪。 猴子不断咆哮着，宣泄着。到最后，竟也梗咽了，那声音带着丝丝地颤抖。如同虚脱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 肥肠畏畏缩缩地爬到猴子身旁，低声道：“猴哥……是我不好，是我没出息，你……别生气了。” 猴子没有回答，只是茫然地望着天。 一众妖怪，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当天晚上，营地里原定的庆祝并没有举行，甚至连提都没有人提起。大红只是简单地将狮驼王赐下的奖赏分一分，事情就算结束了。所有人都沉默得如同不存在一般。 深夜，猴子一个人孤零零提着酒坛子，坐在营地的正中，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一口接一口的喝。 “没事吧？”大红提着酒坛子也走了过来。 猴子没有回答，只是接着不断地喝酒，那眼睛死死地盯着天上的月亮，仿佛有什么宝贝似的。 深深吸了口气，大红轻叹道：“这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小兵嘛，你想要什么头功？怎么可能呢？别说肥肠，就是你立了功，也一样。这事情，我们早就该看明白。说是你的错，太牵强了。” 一阵猛烈的咳嗽，猴子将含在口中的酒都呛了出来。 “慢点慢点。”大红连忙伸出手去拍打猴子的后背。 好不容易地，猴子终于缓过劲来，却是缓缓地说道：“真他娘的，难喝。” “难喝？”大红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难喝吗？比龙宫的酒，差太多了。”一甩手，猴子将酒坛子整个抛了出去，哗啦一声碎成了粉末。 大红无奈笑了出来：“这里的酒怎么可能跟龙宫的酒比？” “所以我们就注定喝这样的酒吗？”猴子忽然反问道。 恍惚中，猴子想起了敖听心，想起了须菩提，想起了玄叶。 大红一下沉默了。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猴子微醺地，望着月亮，喃喃自语道：“我们就注定喝这样的烂酒。注定东躲西藏，朝不保夕。注定拿了头功，也是别人的。注定有仇也报不了，注定……注定……” 话到最后，猴子微微颤抖着，那眼眶中的泪一滴滴地下坠。 大红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注定，最后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我不服！老子不服——！听到了没有，老子不服！”猴子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到最后，却又恸哭了起来：“肥肠作践自己，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们都在作践自己！都他娘的一个样！那条鳄鱼，老子迟早要宰了他！还有那个什么梦魇！迟早也要宰了他！老子不当这个喽啰了！” 大红吓坏了，连忙一把抱住挥舞着手臂发疯的猴子将他整个压了下来：“你疯了！被别人听到怎么办？那个梦魇很可能就是妖都派的……” “我疯了，你们会跟我一起疯吗？”猴子怔怔地望着大红。 不知何时，白霜、牛头、肥肠、黑尾都已经出现在了周围。 环视着众妖，猴子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会跟我一起疯吗？” 沉默，许久的沉默。 一众小妖，静静地看着猴子，到最后，终究是一个个点头。 第九十章：多目怪的新提议 妖都之乱结束的二十天后，东海四公主敖听心终于赶到了妖都。 二十天，这是战舰从龙宫出发，抵达妖都所需要的正常时间。同时，也是敖听心给自己预留的时间。 在这二十天里，战舰慢悠悠地走着，敖听心稳坐其中，却又动用了所有她所能想到的人脉，为即将到来的朝见斡旋着。 毫无疑问地，对她来说，最理想的结果莫过于能直接面见帝俊，能从帝俊口中讨到那么一两句话。而直接面见多目怪的话，龙族，将面临巨大的麻烦。 只要一两句话就好了，刚刚平定了妖都之乱的帝俊的话，在妖族当中就是神谕，加上此时人人自危，更是不会有人胆敢违抗。 只要有那么一两句话，敖听心就可以做出千般解读，从而保证龙族在这场大动乱之后依旧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实际情况是，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没有人可以确保她一定见到帝俊。墨宇皇城的大门对于龙族，依旧是关闭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现在的墨宇皇城，只对多目怪开放。 整整二十天过去了，直到敖听心踏足妖都的时候，依旧没有头绪，这让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一如先前，迎接敖听心的依然是孔窍司司礼青羽，不过那规格，却是低了很多。个中因由，不用青羽说，敖听心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见不到帝俊，多目怪也没见她的意思，就仿佛完全没有人知道她的到来一般，在妖都，她遭遇了从未有过的冷落。 那是一种压抑的氛围，就好像对方抬起了手准备要给你一巴掌，你已经憋足了劲等着，然而，对方却迟迟没有下手那样。 于是，你只能时时刻刻担惊受怕。 也许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吧，时间越是流逝，拖得越久，敖听心便越是不安。可是，不安又能如何呢？除了帝俊，现在整个妖都，多目怪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敖听心只能默默等着真正惩罚的到来。 整整十天的时间，这位龙族贸易的执掌者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甚至不敢向任何人展现自己的忧虑，只能等。 直到第十一天，在她向多目怪递出第十一份拜帖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召见，地点，是在多目怪的府邸，一个处于妖都地下城中，深埋地下的洞府。 石门轰隆隆地开启了，敖听心迈着小步，小心翼翼地走入石室内。 长宽均为十丈左右，算得上宽敞的书房里，除了书桌、书架、书籍之外，就连一丁点的装饰都没有。脚下的石砖粗糙无比，石壁甚至都未经粉饰……谁能想到，这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多目大丞相的书房呢？ 然而，这就是事实，这个房间里，甚至连一丝一毫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多目丞相的生活，简朴得近乎苦行僧。 火盆里的火吱吱地燃烧着，投映的虚影在墙上微微晃动。 多目怪孤零零一个人端坐在桌案前，细细地批阅着什么，甚至连头都没抬。 微微福身，敖听心轻声道：“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多目丞相。” “免礼。”多目怪淡淡叹了一句，将手中的折子合上，丢到了一旁。 那望向敖听心的目光之中，带着冷淡，以及些许的不善。 “谢多目丞相。”敖听心缓缓地站了起来，平视前方。 安静得如同虚空一般的洞府之中，两人静静对视着。 此时此刻，敖听心的心，都隐隐地有些发憷了。 “四公主找老夫，有什么事吗？” 轻咳了一声，敖听心挂起平日里那标志性的笑容，朗声道：“回丞相的话，父王听闻妖都生变，特遣听心前来拜见，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这几日，听心在妖都之中，也时时谨记父王的教诲，见妖都百废待兴，流民失所，听心甚是痛心。然重建之事，不可一日而就。听心想，我龙族与妖都，乃是如同藤蔓与大树，妖都荣，则龙族荣，妖都衰，则龙族衰。故而，听心特请示了父王，特送上薄礼一份，以助多目丞相一臂之力，还请丞相大人不要嫌弃。” 说罢，敖听心已经从袖中取出了一份礼单，准备双手递送过去。 然而，正当此时，多目怪双目微微低垂，开口了。 “是……你父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敖听心微微一愣，连忙微笑着说道：“自然是父王教诲在先，听心请示在后。” “那，九头虫的事情呢？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王的意思？” 这一问，敖听心不由得整个僵住了，那握在手中的礼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递上去。 拉长了声音，多目怪一字一顿地追问道：“还是说，这也是你父王教诲在先，你请示在后？” 说罢，多目怪便瞪大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敖听心。 许久，敖听心撑起了微笑，微微低垂着目光，轻声道：“请大丞相明鉴。当日，九头虫负伤上了舰，挟持了听心，听心修为低微，无奈之下才将他送到万寿山去的。若要说错，自然是听心的错，与父王……无关。” “是吗？”闻言，多目怪不由得笑了出来。 “听心绝无虚言。”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此时此刻，多目怪都不由得有些赞叹了。 这一趟来，敖听心就是案板上的肉，就是多目怪下令处死敖听心，在确凿的龙族介入妖都内乱的证据面前，东海龙王大概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吧。 然而，敖听心却还能如此淡然，也算是厉害了。 说实在的，敖听心所言，也是说得过去的。甚至多目怪都觉得，这应该才是实情。不过，究竟是强迫还是主动配合，这可不是多目怪现在关心的。 许久，多目怪轻轻挑了挑眉，道：“记得先前提到的，关于调整售价的问题吗？” 敖听心恭敬地答道：“听心已经请示过父王，父王示下，既然多目丞相提出了，龙族，自当配合。” “此一时彼一时，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便不用再提了。”摆了摆手，多目怪轻声道：“礼呢，就不必了。正如你父王所说，妖都荣，则龙族荣。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客气，把你们当自己人了。” “其一，妖都百废待兴，所需甚巨，然而国库空虚。故而，从今日起，贸易中龙宫所售物品，价格一律照先前压低两成。” “其二，龙宫当即刻清点存储于妖都之中的一应货物，分册登记，送往银司备案，不可有丝毫的遗漏。” “其三，往后龙宫送入妖国的货物，全部需得提前报备，得到准许之后方可运送。同时，每月进出账目，也都需得银司报备。不可有丝毫遗漏。不可有任何私下贸易，特别是对妖王们。一经查出……” 伸出了一只手指，多目怪微笑着，却迟迟没有把最后的处罚说出来。 每年龙宫与妖都之间的贸易，那是天文数字，所有货物压低两成售价……这一口，可不是每年区区朝贡可比的。 然而，更麻烦的还在后头。 报备、报备、报备，说白了，多目怪要掌握龙族在整个妖国范围内详细的贸易资料。同时，又禁止了龙族与妖王们之间的私下贸易。 之前的抬价事件，说白了也只是让妖王们获得资源的代价增大而已，现在这一手，则是直接让妖王们有钱买不到东西。 可是，这样做，多目怪是好了，手握兵权，随时能掐了龙族在妖国之中贸易的妖王们同意吗？ 此时此刻，敖听心的脑海之中已是一片空白。 第九十一章：压力 走出多目怪府邸的时候，敖听心的脸色，是极为难看的。下台阶的时候甚至一步踩空，差点整个滚了下去，还好自己的几个侍女够眼明手快。 不过，纵使如此，也是激起了一波骚动。 站在不远处的望兮静静地看着她，敖听心回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蟹将轻声道：“殿下，车在这边……” 敖听心默默点了点头，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 “这算怎么回事？多目怪有什么理由对我们出手？他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他是捉住了听心护送九头虫前往万寿山的把柄。” “即使没有这个把柄，他也可能对我们出手。现在在他眼中，恐怕肃清内乱比外患更重要。他的目的，是压缩各妖王的实力。” “是这样吗？如果没有这个把柄，他最少没有办法明目张胆地对我们出手，而我们也将有一定的空间和时间斡旋。”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按照他的要求，那些妖王会放过我们吗？莫说妖国，我们四大部洲的航线，没有一条能安全！” 船舱内，面对四周水晶镜中呈现的四海龙王的虚影，敖听心静静地跪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中立一直是我们的原则，是谁破坏了这个原则，是谁决定护送九头虫前往万寿山的？” “当时情况紧急，九头虫已经登上了战舰，如果不同意他的要求，可能会出事……听心实际上是被胁迫的。” “被胁迫就可以搭上整个龙族吗？”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她一个人的决定咯？既然如此，我们有什么义务为了她一个人牺牲凡间的所有利益？”西海龙王的虚影率先消失了。 “总之，这件事必须有人负责！”紧接着的，是北海龙王。 淡淡叹了口气，南海龙王的虚影也跟着消失了。 到最后，只剩下红发的东海龙王与敖听心默默相对着。 一旁的夜明珠放射着柔和的微光，却照不清敖听心的脸庞。 沉默，许久的沉默。 由始至终，敖听心都只是静静地跪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许久，东海龙王轻声道：“父王听说，让九头虫上舰的，是暖暖。是这样吗？” 敖听心缓缓摇了摇头。 仿佛没有看到敖听心动作一般，东海龙王接着说道：“如果是万圣龙宫的过失，那就赖不到我们头上了。虽然把暖暖乃至万圣龙宫交出去恐怕也化解不了多目怪的愤怒，但至少，可以化解我们龙族内部的愤怒，也可以让你的位置更加稳固。” 敖听心连忙又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暖暖，是……是九头虫自己上的舰，是女儿疏忽所致。” 这一说，东海龙王顿时沉默。 许久，连东海龙王的虚影也缓缓消失在水晶镜中。 诺大的舱室之中，只剩下敖听心和他身后静静伫立的蟹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可敖听心还是孤零零地跪着，低着头。 那站在身后的蟹将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躬身向前，伸手去搀扶敖听心，道：“殿下，当日确实是万圣公主将九头虫藏在船舱之中的，您没必要背这个罪责。” “我扛，扛得动。”缓缓闭上双目，敖听心轻声道：“暖暖的话……整个万圣龙宫恐怕都扛不动。这件事，不准再对外提起了，包括父王在内。” 稍稍沉默了一会，蟹将低声道：“诺。” 有那么一瞬间，敖听心忽然想起了万寿山遇见的那只猴子，想起他说，要帮自己扛。 可是…… 凝视着身旁的夜明珠，好一会，敖听心无奈笑道：“你扛不动的，没有人能帮我扛……” 这是她从一生下来就注定的，使命。 …… 此时此刻，狮驼国，猴子的营地里人潮涌动。 “扛得住，你买多大我都扛得住！”猴子吆喝着，将骰盅扣到了桌案上：“买定离手啦！” 一大群的妖兵围在了桌旁，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小！小！小！小！” “开！哈哈哈哈，大！黑尾，收钱！” “好嘞！”黑尾猛地向前一扑，美滋滋地将所有钱都抱在怀里。 “有没有搞错呀？十一把大！”有妖兵嚷嚷了起来。 “喂喂喂，愿赌服输！” “我又没说不服输！”那妖兵骂骂咧咧地，却也只能扭头挤出人群去。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赌局总算散场了。有赢得眉开眼笑的，有意犹未尽的，有输得裤子都掉了的。而这其中，唯独没有一个是猴子自己营地里的士兵。 “今天赢了多少？” “三千银爪！” “可以呀，这么一来的话，我们就有八千银爪的本金了。”猴子拿着一个银爪朝着初升的朝阳细细瞧着，笑成了一朵花：“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嘿嘿嘿，猴哥，我可本来就是赌场里的老鼠呢。这种赌博的事儿，早就看多了。赌鬼赌鬼嘛，赢了就还想赢，不输光，谁肯走呀？到头来赢的肯定是赌场。你看那些赢了的，明天肯定还来。我们用整个营地的军饷当本金，赢死他们。哈哈哈哈！” 围在四周的牛头大红白霜肥肠也都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猴子瞧着兴奋不已的黑尾，悠悠道：“所以……你之前老不在，就是跑去别的营地里赌咯？” 这一问，黑尾顿时尴尬了，连忙缩了缩脖子道：“猴哥，这不是……有点瘾嘛。之前一路逃难，都多久没摸过骰子了。你看咱这赌场一开，我不就把赌友都召过来了嘛。” “行，算将功补过吧。”猴子咧嘴笑了笑，道：“这下子，大家修行的丹药就都不成问题了。嘿嘿。” 对于妖兵来说，修行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功法。而是丹药。 那天之后，虽说猴子和鳄鱼精闹了一通，但毕竟没实打实的把柄给捉，鳄鱼精也不好对猴子怎么样。该补的兵，该分的武器装备、军饷，一样都不敢少。 不过，说到底也不过是正规军而已，不是亲卫军，就那点军饷、装备，维持肯定是可以的，但若是想提升士兵的修为，基本上是想都不用想。 说到底，对于军队来说，打仗打的就是钱。有钱就有装备，有丹药，有士兵。至于训练好不好，指挥好不好，能不能赢，那都是后话了。 首先，得有钱。 那没钱，怎么办？ 赚呗！ 猴子首先想到的，就是老本行唱戏。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 唱戏这玩意，如果你收入场费，那基本上本身就没什么钱的妖兵们是不会甩你的。免费给唱，然后赚赏钱？ 这也是一种办法，猴子之前也是这么干的，不过，他从来就没赚到足够填饱肚子的钱。想要靠唱戏唱到能买丹药修行？嗯，基本上是别指望了。 就在这时候，从来不提什么意见的黑尾提出了一个更加简单暴力的办法——开赌场。 不得不说，在狮驼国开赌场，信誉，其实是一个比较头疼的问题。狮驼国可不比人类城邦，随便一个炼神境，出起千来，那都是得心应手。所以一直以来，赌博这种事情，都是只在小兵之中流传——毕竟，炼神境以上修为的赌博，那玩的就不是运气了，纯粹就是修为。 得益于猴子在竞技场上的表现，很多人都对他有印象，同时也知道他只是纳神境。又得益于黑尾混迹各营地，猴子的赌场很快红红火火地开了起来，赚了个满盆满钵。 一时间，猴子修行所需的丹药有了，黑尾肥肠白霜等等的一众小伙伴修行的丹药有了，就连营地里那些个妖兵的修行所需的丹药也有了。 第九十二章：砸场 日子开始一天天过了起来。 猴子的赌场红红火火的。透过黑尾介绍的，猴子认识了丹药贩子，又认识了其他营地的许多人，借此，买到了大批丹药。 虽说参赌的大部分都是凝神境妖兵，能从他们身上赢到的钱，自然也是有限的。不过，凝神境和纳神境的丹药也便宜。这两种丹药，也是目前猴子营地里最需要的。 将丹药散下去给营地里那些个妖兵的时候……不得不说，他们一个个的反应，只有一个字——愣。 是的，全部都愣住了，看着自己手中的丹药，看着猴子，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些个妖兵当兵的日子，少说也有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给他们发丹药的头头。 半天，才有一个妖兵支支吾吾地问道：“都统大人……是要我们去打什么硬仗吗？” 妖军之中，从来就不会有免费的午餐。 那其他的妖兵也都一个个巴望着猴子，就连那五个百夫长，也是一脸的恐惧。 那模样，看得猴子都有些无语了：“老子赚了钱，分你们一点，不行吗？” 这句话听得一众妖兵一愣一愣的。整个营地里，除了猴子最亲近的几个之外，全都是一幅骇然的神情。 整整三天，三天的时间里，整个营地都充斥着各种窃窃私语，每一个人都在议论着。那看猴子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就好像生怕猴子一个后手，给他们下一道送死的命令一样。 可是不应该呀，灌江口一战之后，狮驼军就偃旗息鼓了，毕竟要休养生息。 那能是什么事呢？ 有些妖兵甚至偷偷溜出去其他部队打听，问他们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在最终确定了他们是仅此一例之后，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不过，这一折腾，猴子营地发丹药的消息也就彻底散出去了，一时间，投奔者无数。 可惜，猴子只是一个小小的都统，满编也就五百，养不了那么多兵。不然的话，猴子硬生生拉扯出一个几千人的部队，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才对。 这么一闹腾，就在所有其他部队羡慕的目光之中，猴子部队的向心力一下提升了。其他妖兵也开始不叫猴子“都统大人”，而是学着肥肠黑尾他们，叫猴子“猴哥”了。 对于这种变化，猴子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就这样，猴子开始了白天修行，晚上开赌的全天无休生活。 就在猴子赌场开张一个月之后，一天夜里，一只猫妖紧张兮兮地窜到猴子身边：“猴哥，褐目老大最近好像派了人盯着咱。” 猴子微微仰头。 聚赌的一大堆妖兵之中，他看到几个穿着百夫长铠甲的妖兵畏畏缩缩地。 察觉到猴子在看他们，一扭头，全都走了。 这大概是意料中的事情吧，猴子赚钱，说鳄鱼精不眼红，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该来的总是会来。 有了这么一次之后，猴子营地里的妖兵们一下都提高了警惕。 不得不说，丹药的魅力是强大的。不久之前，当猴子与鳄鱼精准备动手的时候，营地里绝大多数的妖兵的选择，都是退却。然而，当猴子给他们分丹药之后，这些个兵痞迅速地，都跟猴子站到了同一阵线上。 只要鳄鱼精的人一进入营地，立即就有人给猴子汇报，甚至有十几个妖兵自发性地盯着他们。 一时间，虽说人来人往，整个营地却如同铁桶一般。 转眼之间，又是半个月过去了。终于，鳄鱼精忍不住了。 那一天，猴子正如同往日一般主持着赌局，忽然间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大红连忙窜到猴子身边，低声说道：“鳄鱼精来了。” “让黑尾去把人找来。”猴子连忙回道。 话音未落，猴子已经隔着人群看到带着一大帮妖兵，飞扬跋扈的鳄鱼精。 顿时，原本喧闹的赌局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赌客都回头朝着鳄鱼精望了过去。 “让开让开！”在蝙蝠精的驱赶下，聚赌的桌子很快被清空了半边。 大红悄悄遁入人群之中。 猴子微微仰起头，瞧着鳄鱼精。而鳄鱼精，则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猴子的对面。 两人对视着。 许久，猴子缓缓地咧嘴笑道：“褐目老大大驾光临，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呢？也好让末将准备准备呀。” “准备就不用了。”鳄鱼精摆了摆手，咣当一声，从腰间掏出了一包的银爪丢到了桌案上，悠悠道：“就是来给你捧个场而已，有什么好准备的。” 这一说，猴子的表情顿时僵了一下。 在场的赌客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脑袋。 参赌，这倒是没什么，但问题是……鳄鱼精是炼神境呀。 跟炼神境赌？开玩笑吧？ 如果猴子是炼神境的话，大概就不会有人愿意到他这里来赌了吧。毕竟骰子几点，可不就是炼神境说了算嘛。 “怎么，不欢迎呀？”鳄鱼精若无其事地问道。 那四周的赌客，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整个营地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硬着头皮道：“不太方便。” 鳄鱼精摊了摊手道：“那就是逼我砸场子咯？” 说罢，便撑着赌桌，半眯着眼笑嘻嘻地瞧着猴子。 这算是下了最后通牒了吧。 沉默，许久的沉默。 犹豫了半晌，猴子才低声道：“怎么赌？” 闻言，鳄鱼精顿时笑了出来，道：“我也不为难你，我就赌一把，赌完，我就走。明天，再来。” 那手轻轻一推，丢在桌案上的那袋银爪已经被推到了“大”字上。 这一袋银爪，起码得有三千吧。只赌一把？ 呵，这是收税来了呀。 猴子顿时明了，低下头默默地开始摇起了骰盅。 见猴子这么识趣，鳄鱼精也不多说什么了，靠着桌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咣”的一声，骰盅终于落地了。 一一三，小。 “买大！”赌客中有人喊了出来，顿时，无数的银爪飞向了“大”字。转眼之间，压大的，除了鳄鱼精之外，最起码也有三五千银爪了。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赌得最大的一局了吧。关键是这一局，所有人都知道谁会赢。 鳄鱼精悄悄动了动手指，一道灵力悄无声息地进了骰盅。那骰子悄悄一变，六六六，大。 一时间，在场的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猴子，就等着猴子一开骰盅，便可以收钱了。 “开呀。”鳄鱼精轻轻挑了挑眉。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只得伸手按到了骰盅上，一开。 “一一三！小！”一瞬间，猴子又眉飞色舞了起来：“谢褐目老大捧场！收钱！” 顿时，所有人都傻眼了，鳄鱼精脸上的笑也瞬间凝固住了。 “这……怎么回事？褐目老大没动手脚？” 正当牛头朝着钱袋子伸出手去的时候，那手却猛地被鳄鱼精一把按住了。 “等等！你出千！” “我怎么就出千了？”猴子反问道。 “我刚刚明明……”说到一半，褐目又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了，支支吾吾地说：“总之，就是你出千了！” 猴子当即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道：“我就很想知道，褐目老大你怎么知道我出千了？”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猴子，可半晌，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许久，鳄鱼精只能松开手，由着牛头把钱全部收走，那牙咬得“咯咯”作响。 “我要再赌一把。” “褐目老大，您这说话不算话呀。不是说好了一把的吗？” “我就反悔了，怎么啦！”鳄鱼精一下咆哮了出来，扭头对左右说道：“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全部！” “哦……哦。” 一众妖兵妖将只得连忙掏钱，好一会，才凑齐了三千银爪……毕竟，妖兵也不富裕呀。 将这满满当当的一大袋子钱摆到桌案上的时候，鳄鱼精又补了一句：“这次，我坐庄，你下。” “好。”猴子想也不想地答道。那模样，让鳄鱼精不禁忐忑了起来。 不对呀，纳神境跟炼神境赌，应该是没有赢的希望的。可是……刚刚是怎么回事？ 鳄鱼精想不明白。但话已经放了出去，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摇起了骰盅。 这一次摇出来的是五六六，大。 鳄鱼精将手压在骰盅上探了探，便对猴子说道：“下。” 伸手拿起鳄鱼精方才输给他的那个钱袋子，猴子默默地推到“小”字上。 一开，果然是小！ 这下鳄鱼精彻底懵了，那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还没等猴子开口说点什么，只听恼羞成怒的鳄鱼精一声吆喝，喊道：“打他们！” 顿时，蝙蝠精、蛇精等等的，一拥而上。这一次，猴子手下的士兵没有选择龟缩，而是也跟着一拥而上。 顿时，现场扭打成一团。 正当此时，一队妖兵从营地外涌了进来，一下子将所有人都围在其中。 还没等鳄鱼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狮驼王的亲信——豹子精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有钱，不只能买丹药，还能找帮手。”猴子笑嘻嘻地对鳄鱼精说道。 第九十三章：牵扯 一脸错愕的鳄鱼精整个被从地上拽了起来。 笑眯眯地瞧着鳄鱼精，豹子精轻声说道：“怎么，跑过来闹事呀？” “没……没。”鳄鱼精猛地摇头。 “滚。”淡淡一句，豹子精松开了手。 鳄鱼精带着自己的部下连滚带爬地撤出了营地。转眼之间，军营里便只剩下猴子自家的兄弟、赌客，以及豹子精带来的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了。 “没事啦没事啦！大家接着玩，接着玩哈！”从地上爬起来，猴子咧嘴招呼着。 桌子被重新摆好，赌具又放上，见豹子精没有反对，那些个赌客又畏畏缩缩地回到了桌前。一双双眼睛还时不时地往豹子精身上瞥。 毕竟……这么大的官出现在这里，有点震撼呀…… 将骰盅交给刚刚赶回来的黑尾，猴子随口交代了一句：“你来。”说着，便抓起鳄鱼精留下的装着三千银爪的钱袋子，晃晃悠悠地朝着豹子精走去。 在军营里开赌档，虽说狮驼国并没有明令禁止，但若是没人罩着，肯定是不行的。而如果一定要找个人上税的话，你猜猴子会选择给谁？ 不管给谁，肯定不会是给鳄鱼精。 “将军，这边请。” 低头哈腰地，猴子将豹子精招呼进了自己的营帐。一众豹子精带来的兵卫当即将营帐团团围住。 …… “这死猴子，居然勾搭上花斑了。他娘的！”树林里，鳄鱼精重重一脚踹在树干上，直接踹出了一个坑。 那身旁的妖兵妖将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噤若寒蝉。 回过头，鳄鱼精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眼馋，却也无可奈何。 这一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就这么纠结了一会，到最后，他只能丢下一句：“给老子等着。”带着一众手下灰溜溜地离开。 …… 刚一坐定，猴子便将握在手中的那装着三千银爪的袋子送到了豹子精面前，谄笑道：“将军今晚辛苦了。” 豹子精伸手接过，放在手中掂了掂，眉开眼笑地收到了衣袖里。 正当此时，那帐外已经传来赌客们的喧哗声，热热闹闹的，仿佛已经回到了鳄鱼精来之前的模样。 “生意还挺不错的嘛。”豹子精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猴子说道：“你小子，还挺机灵的。放心，以后褐目要是敢跑来捣乱，你跟本将说，保准他吃不了兜着走。你只管，放心挣钱便是了。” “谢将军。”猴子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都是托将军的福，托将军的福。”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豹子精起身道：“你这呀，还得忙，本将呢，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就派个人来说一声。没事呢，也可以让那只老鼠精过来报个平安。” “让老鼠精过来报个平安。”这意味深长的一句，猴子自然是听得懂的，连忙识趣地点头，一脸的谄笑。 “那天在角斗场，本将就看出你有前途了。”临走，豹子精又拍了拍猴子的肩道：“赶紧攒点钱，回头修为提上炼神境了，给你疏通疏通，换个大点的位置，不就不用再怕褐目这种小鱼小虾了吗？” “将军说的是，谢将军提拔。”猴子又是恭敬地躬身拱手。 待到豹子精走远，牛头畏畏缩缩地靠了过来，伸长了脑袋，低声问道：“刚刚，怎么回事？” “我让黑尾去找花斑了。之前有托人说过一下，毕竟有钱，还是好办事呀。” “我是说，骰子。”说着，牛头望着猴子做了一下开骰盅的动作。 “你猜。”猴子笑眯眯地答道。 “不懂。”牛头摇了摇头。 凑到牛头耳边，猴子低声说道：“还记得，我最后打死蜥蜴精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吗？” 牛头依旧一脸的迷糊，猴子却已经不解释了，扭头继续忙活着招待赌客去了。 经过这一役，猴子一下成了狮驼军军中的红人，在营地里的声望更是是达到高点了。 第一关算是过了，有了豹子精这个靠山，猴子的生意继续红红火火的，有了钱，一切都好办。一众小弟也是跟着猴子吃香喝辣，就连白霜也是如此。 “来，吸，可劲吸，别客气，管饱。” 白霜蹙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吸吮着猴子的手指。到了末了又说道：“不要，你的修为都是辛辛苦苦修回来的。” “有多幸苦？还不就那样。”猴子咧嘴笑道：“有丹药了，他们都活得滋润了，也不能亏待了你呀。” 闻言，白霜笑了笑，摇头道：“不行，你还要当齐天大圣，还要回万寿山呢。我可不想……拖你后腿。” 这一说，猴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说是事情都顺了起来，其实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距离真正的目标，还有着十万八千里。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伴随着大量丹药输入，营地士兵的战斗力也是与日俱增。所有人的情绪，也已经彻底摆脱了当初萎靡不振的状态。 自然地，鳄鱼精也是眼红得紧。不过，豹子精高他好几级，又是狮驼王跟前的红人，只要豹子精一天还认可猴子，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乱来。 …… 与此同时，一艘龙宫的战舰正在前往狮驼国的路上。 船舱里，蟹将将厚厚的一叠折子放在盘中，呈到了敖听心面前，躬身拱手道：“四公主，这些便是我们近期从狮驼国获得的所有情报，这当中有一份，您可能会有兴趣。” 说着，蟹将将藏在衣袖中的那一份抽了出来，递给敖听心。 接过折子，敖听心随意地翻了翻，忽然，那眼睛微微睁大了。 “四公主，狮驼国军中最近新提拔了一个肉末出身的都统，一只石猴。听说这石猴在军中竟开起了赌场，还跟狮驼王的亲信花斑勾结，打压自己的上司。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注意到他。经过校对，我们发现他很可能是之前斜月三星洞须菩提祖师的弟子，孙悟空。” 敖听心看着手中的折子，不由得入了神，一动不动地坐着。 稍稍沉默了一下，那蟹将又道：“这件事，末将也挺意外的。须菩提祖师好像跟妖都不太和睦呀。没想到……弟子竟跑到狮驼王那里去仕官。实在是……” “你没看到情报上写明了，是‘肉末’出身吗？”敖听心轻声打断了蟹将的话。 蟹将微微愣了一下。 “‘肉末’出身，这说明他是被捉住充当肉末的，被迫加入的狮驼王的军队。”凝视着手中的折子，敖听心眼前似乎浮现了猴子当初拒绝自己帮助的模样。 如果他当时乘坐东海龙宫的战舰返回花果山，大概就不会被狮驼王的军队捉住吧。 蟹将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到底是一个熟人了。我们在狮驼王军中也没什么可以牵线搭桥的人，此次前往狮驼国，想要说服狮驼王接受多目丞相给我们龙族提的新条件，恐怕会有些困难。末将以为，既然他能跟花斑搭上线，不如我们便找他……” 话还没说完，敖听心已经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折子递了回去，道：“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蟹将不由得愣住了：“可是，四公主，我们在狮驼国已经没什么棋可以下了。” “那也不要。”敖听心淡淡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说服狮驼王，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诺……诺。” 按照多目怪的要求，等于要龙族断绝所有与妖王们之间的私下贸易。这简直就是动了妖王们的根基。他们没办法对多目怪怎么样，对龙族，可就不一定了。 更何况，龙族通往各地的航道，本身就必须经过他们的领地。 狮驼王算是现在剩余的，除了执掌后勤的猕猴王之外，四位实权派妖王当中最好对付的了吧。不过，敖听心真的有办法说服他吗？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第九十四章：再入狱 随着底下的一众妖兵越来越熟门熟路，渐渐地，猴子也不必再自己亲自开赌了。而是留下大红或者牛头这两个他比较信得过的其中一个负责全场，其他的全部选用普通妖兵。这样一来，既能开赌场赚钱，又不影响修行。 说到修行，猴子其实早就已经炼神境修为了，不然怎么变得骰子呢？ 只不过，对于猴子来说，如今隐瞒实力利大于弊罢了，所以他一直用那忽然“领悟”的招式隐藏着而已。莫说其他人了，就是鳄鱼精也感觉不出来。按理说，最容易发觉的应该是白霜，可惜这丫头不太懂这方面，加上每次吸血都是能少则少，以至于猴子的修为，至今没人发现。 既然如此，猴子也就懒得说了。反正赌档开着挺好，不是吗？至于花斑说的什么上了炼神境给谋个差事……能赚钱吗？不能。能赚丹药吗？也不能。不仅如此，要疏通的钱，恐怕还是个天文数字。既然如此，何苦呢？ 索性，猴子就这么一直过了。 然而，就在鳄鱼精闹事的半个月后，一天夜里，忽然一声喧哗，当猴子赶到的时候只见一个妖兵已经躺在了血泊中。 那四周的赌客们一个个都一脸错愕，而猴子这边，则是一个妖兵受了伤。 “什么情况？” 大红小跑着过来，低声说道：“他输了钱，不乐意了，要动手，还亮了兵器。然后就……” 说着，大红望向了一旁拿着弯刀瑟瑟发抖的猫妖。 猴子弯下腰去，一探，发现对方已经没了气息。 那四周的赌客们一下惊呼了起来。 妖军之中打架斗殴的事情多了去了，而要论原因，无非就两个，一个酒、一个赌。偏偏这两个，还是禁不得的。 说白了，绝大多数的妖兵都是乌合之众，没读过书，也不会有什么理想。就这么一个群体，把他们全部聚到一起，又不给点娱乐活动，那打架斗殴的事情只会更多。 事实上，在军队里经营赌场到现在没出事，猴子都感觉自己真够幸运的了，只是没想到，一出就出大事。 搞赌，终究是一个旁门啊……只可惜，他暂时还没办法摆脱这一行当。 很快，赌客们就都散了。留下来的自家人马站在户外的空地上对着一具尸体，半天都拿不定主意。 妖军之中，无论你怎么闹腾，基本都是不会管的，毕竟没有损害到狮驼王的利益。但如果出了人命，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想了半天，黑尾冷不丁冒了一句：“要不，我们趁现在埋了吧？反正就一个兵痞而已，军营里每年走丢的还少吗？” “你傻的吗？”大红白了他一眼道：“刚刚那么多人看到，你就是埋了，又有什么用？” “埋了当然有用，反正明天找来了，我们抵死不认，他们还能拿我们怎么样不成？猴哥好歹也是个都统呀。” 他大概忘了头上还有一个牙将吧。 “那不是这么说，现在，可是有眼睛在盯着我们的。”猴子悠悠道：“没事都准备给我们找事了，何况我们是真有事。” “那怎么办？”黑尾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要不我们去找花斑老大，他收了我们的钱。那么大的官，肯定有办法摆平这种小事的。” 众妖一个个都望向了猴子。 半天，猴子蹙着眉头说道：“我们还剩多少钱？” …… 次日一早，出门打探的黑尾才回来，扭扭捏捏地说：“花斑老大说了，钱可能不够疏通。不过，他会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欠的钱，可以慢慢还。” 闻言，猴子忽然有种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的感觉。不过也没办法，至少，花斑只是贪而已，还没鳄鱼精那么讨厌。 不多时，鳄鱼精果然浩浩荡荡地领着一帮人过来了，一下将猴子的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具妖兵的尸体还原封不动地躺着，猴子与营地里的一众主要人物也都在那里默默等着。 进了营地略略扫了一眼，鳄鱼精大概也就心里有数，装模作样地说道：“有人举报，说你这里……出了人命？” 猴子默默侧身站到一旁，将那尸体展现在鳄鱼精面前。 “哦，那就是真的咯。谁杀的？” “我。”猴子想也不想地答道。 “你杀的，那你为什么杀他？” “他先动手，我反击，失手杀的。营地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这样啊，那……跟我走一趟呗。” 也不多话，带着一大帮子手下，抬上作为“物证”的尸体，押着猴子，鳄鱼精便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昨天晚上动手的猫妖那眉头都拧成了一团了。 “都怪我……” “行啦，刀剑没眼，难道看着他把自家兄弟打死不成？”牛头轻声道：“猴子去比别人去强，毕竟……那头鳄鱼想从他嘴里挖点什么，栽点赃，基本不可能。” …… 阴暗的监牢里，猴子与鳄鱼精默默对视着。 这是猴子之前呆过的监牢，牢里的每一副刑具，他都尝过。而且尝过不止一遍。 那段时光，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最黑暗的。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只能默默忍受，坚持，然后等死。完全看不到一丝的希望。 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呢，没想到兜兜转转……好在，这次跟之前多少有些不同了，至少，他是一个都统，不是一个被弄死在牢里没人过问的肉末了。 一双手被捆着，猴子咧着嘴，微微仰着头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瞧着鳄鱼精。 “你是当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呀？” “不，我是觉得，你要是能把我怎么样，肯定不会留手。” 鳄鱼精蹙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恼怒道：“那不是一个意思嘛？” “差不多吧。”猴子痞痞地笑着，笑得鳄鱼精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手里的皮鞭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就这么挣扎了好几个来回，却始终没落到猴子身上。 至于猴子，则依旧是那么笑着，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 这小小监牢里的气氛虽谈不上压抑，却也是挣扎了。 好一会，门口来了人，禀报道：“花斑老大来了，让您……立即出去。” 那门是开着的，透过门，猴子可以清楚地看到站在远处的豹子精。 此时此刻，鳄鱼精也是心惊肉跳的，冷汗不住地冒。倒是猴子一脸的无所谓。一时间，竟有些说不清谁才是被捉来审问的了。 默默点了点头，鳄鱼精将手中的皮鞭挂到了墙上，转身走出了门外。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忘记了，那门没关。他们就在猴子的眼皮底下谈论了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鳄鱼精还是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一个劲地低头哈腰，谄笑。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然而，当豹子精开口之后，事情似乎一下就变了。 虽然距离很远，猴子听不到声音，虽然两人时时背过身去，猴子也读不了唇语，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猴子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两人态度的变化。 时不时地，豹子精会望向猴子，那目光中充满了玩味。至于那鳄鱼精，在豹子精第一次开口之后，他便从一开始的谄笑，变成了错愕。渐渐地，又变得有些迷茫。 猴子一下愣住了，连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猛地被两边的妖兵压回了椅子上。无奈，只能瞪大了眼睛远远地看着。 渐渐地，鳄鱼精脸上的神情变成了狂喜。 是的，狂喜，是真的狂喜，不是装出来的。 猴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心头弥漫开来。 很快，豹子精走了，临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瞧了猴子一眼。那眼神，看得猴子浑身上下一阵鸡皮疙瘩。 紧接着，鳄鱼精就乐呵呵地回到了牢房中，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瞧着猴子笑嘻嘻地说道：“你，完了。” 说罢，便是一阵狂笑。 猴子一脸错愕地看着。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猴子一下从云端，坠入了谷底，而由始至终，他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第九十五章：无底洞 “将军，猴哥，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钱交清的时候。” “交，交清？” “不然呢？这里是狮驼国，狮驼国是有军法的。我还能一手遮天了不成？得疏通，钱不够怎么疏通？” “之前不是说，可以慢慢还吗？” “这不就慢慢还了嘛？本将已经去过一趟监牢，保住他一命了，你们捉紧筹钱吧。” 从豹子精的府邸走出来的时候，黑尾的脑子，整个是懵的。 蹙着眉头，他呆呆地想了很久，可依旧觉得一开始花斑说的，并不是他现在说的这个意思。 …… 监牢中，鳄鱼精扬起皮鞭，重重地抽打在猴子身上。 “啪”的一声，皮开肉绽。 猴子猛地攥紧了拳头，那头微微扬起，张大了嘴，却一如先前的，没有叫出声来。 盔甲已经被脱下，琵琶锁也已经上了，封住了修为。 鳄鱼精嘿嘿地说道：“怎么样，你不是很厉害吗？还在我手下呆着呢，一扭头就去抱花斑大腿了？放心，我不会弄死你。花斑说了，只要不死，随便我怎么玩，就是不能把你放出去。” 一鞭接着一鞭，不断地抽打着，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竞技场之战之前。 猴子死死地咬着牙。 …… “怎样了？” 夕阳下，当黑尾刚刚出现在远处的时候，几乎一整个兵营的人马已经全部围了上来，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巴望着。 被众妖团团围着，黑尾愣了半天，才眨巴着眼睛撑起一丝微笑道：“猴哥没事，花斑老大答应了帮忙的，怎么会有事呢？但是手续……比较麻烦，可能得等上一段时间。” “那就好，那就好。”一众妖兵纷纷欢呼雀跃。 然而，等入了夜…… …… 牛头一脸错愕地问道：“你……你今天不是说，只是手续比较麻烦吗？” 黑尾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怕说出去，营里会乱套而已。” 那围在身旁的大红、肥肠、白霜，也一个个都惊得合不拢嘴。 大红气冲冲地踱着步，扭头道：“所以，花斑是反悔了对吧？” “也不算，他没说不帮忙，但是要我们筹够钱。” “还差多少钱？” “我们还剩下一万两千银爪，留下当本金的五千，剩下的七千都送过去了。还差……九万三。” 闻言，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都倒吸了口凉气。 “他要十万？” 黑尾默默地点了点头。 每一个人都怔住了。 好一会，大红尖叫了出来：“他去抢吧！十万！开什么玩笑呀！” 牛头连忙一把将大红压回了位置上，低声叱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肥肠整个都缩成一团了。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白霜急切地问道。 环视着众人，黑尾轻声道：“我的想法是，我们赶紧把赌场办起来，只要有赌场，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我们肯定可以筹集到剩下的钱的。至少，我们现在知道猴哥在牢里没事不是吗？花斑老大答应了他会保住猴哥的，无论如何，等我们筹到钱。” …… 次日的阳光斜斜地从监牢狭小的石窗照入，在地板上留下小小的一个光圈。 一盆凉水啪嗒一声泼在了猴子身上。 还被挂在行刑架上的猴子猛地一惊，整个清醒了过来。 鳄鱼精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笑嘻嘻地问道：“昨晚睡得怎么样？还舒服吗？都统大人。” 猴子睁着疲惫的眼，静静地注视着鳄鱼精。 “继续吧，今天玩点什么好呢？不如……夹手指？”拉扯着刑具，鳄鱼精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真的挺能折腾的，本来以为把你送到角斗场，就已经死定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出来了……” “你没想到的东西多了去了。”猴子咧开嘴，笑嘻嘻地说道：“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鳄鱼精愣了一下。 “想知道什么意思？”猴子悄悄往旁边的狱卒看了两眼，低声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鳄鱼精想了想，蹑手蹑脚地走近了猴子。 正当他伸长了耳朵准备听猴子说个什么秘密的时候，“呸！”忽然间，一口唾沫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顿时，鳄鱼精一脸的错愕，而猴子则放声癫狂地笑了起来：“你还真过来了，哈哈哈哈，就你这么蠢，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恼羞成怒的鳄鱼精丢掉手中的刑具，抓起鞭子，继续奋力抽打了起来。 …… 转眼之间，三天过去了。 “将军，这里是五千银爪。”黑尾小心翼翼地将袋子放到了桌案上。 花斑拿在手里掂了掂，随口问道：“这都三天了，才这么一点？” 黑尾支支吾吾地说道：“前几天刚出了人命，这两天来的人有点少。不过……昨天晚上已经好多了。” “也是。生意这种东西，确实惊扰不得。有点什么动静想再弄回去，可就难了。挺好的，你们继续加油。还差九万七。” 低下头，花斑又是专心致志地修起了指甲。 闻言，黑尾不由得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的花斑。好一会，才眨巴着眼睛，笑道：“是不是算错了呀？十万银爪，第一天拿了七千，刚刚又拿了五千，应该是剩下八万八才对的……” 花斑淡淡瞥了黑尾一眼道：“你不知道还有利息这种东西的吗？” “利息？”黑尾强撑起笑脸道：“我们又不是借钱，怎么会有利息呢？” “保住他在牢里不死不用钱吗？他在牢里吃喝拉撒不用钱吗？”花斑反问道。 这一问，黑尾整个僵住了。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这件事，已经不是他，或者营地里的小伙伴们可以解决得了的了。 呆呆地眨巴着眼睛，好一会，他才低声问道：“那……小的，可以见见猴哥吗？” “不行。”花斑冷漠地答道。 …… “用力点呀！你没吃饭吗？哈哈哈哈！再用力点打呀！”猴子咬着牙不断咆哮着。 “可以呀，看来这段时间修炼成效不错呢。身体结实多了。”鳄鱼精气喘吁吁地丢掉了手中的皮鞭，转而拿起了烧红的烙铁。 猴子恍恍惚惚地说道：“你有种把我打死呀……” “不好意思，我没种。你有种，不还是落到我手里了吗？我只是怕下手不好控制不小心弄死你而已，还真以为自己经打了？”说着，鳄鱼精直接将烙铁按在了猴子胸前。 “吱吱”的声响之中，阵阵白烟冒起。 猴子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咬紧了牙。 那汗一滴滴地往下落。 …… “他跟我们算利息，每天三千？”大红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这是想干什么？逼死我们吗？” 黑尾默默地点头。 牛头缓缓闭上眼睛道：“他想让我们赚的钱，全归他。他嫌我们之前给他的钱，少。” 聚集在一起的小妖们一个个都呆住了。白霜更是整个脑海一片空白。 当真是前门拒狼，后门迎虎了。 在之前，他们以为鳄鱼精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凶狠的了，现在看来，他们都太嫩了。 “休想！凭什么我们忙里忙外，到头来都是他的？”大红猛地叫了出来，道：“大不了一拍两散，谁都别想要了。” “那猴哥怎么办？”黑尾怔怔地望着大红道：“猴哥还在他手里。” 白霜已经泪眼汪汪了，急急忙忙地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案上。 “干嘛？”牛头问。 “这个……是之前发的丹药。我不用修行，所以没吃，可以卖掉。”深深吸了两口气，白霜低声道：“要不我们凑一凑，每天三千的话……之前猴子在的时候还是能赚到的。说不定我们可以……” 那四周的妖怪们一个个都看着急哭了的白霜，没有说话。 “要不，我去自首吧。”一直在偷听的猫妖畏畏缩缩地出现在了营帐口，连带着出现的还有一大群的妖兵。 猴子一直没出狱，赌场继续运转，却也没像以前一样发丹药。他们早就已经觉得奇怪了。 这件事，很明显已经不是黑尾他们几个知道而已了。 只听那猫妖小声说道：“本来就是我杀的，我……我去把猴哥替出来。” 牛头与大红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只能轻叹道：“死马当活马医吧。” …… “你说是他杀的？”豹子精那眉头都蹙成八字了，意味深长地瞧着跪在面前的猫妖。 “对，真的是他杀的。”黑尾重重地点头。 那猫妖已经连忙俯在地上了。 “堂堂一个都统，给一个小兵顶罪，你猜我信吗？” “启禀都督，真的是我杀的。”猫妖连忙说道：“真的是我杀的，那天大家都看到了。” “是吗？”豹子精笑嘻嘻地说道：“那天可是他自己承认是他杀的，你们也都认了的。还有，除了你们营地的人，还有很多人看到，他们可都是这么说的。想顶罪，也不是这么办的呀。” “怎么可能，真的是……” “下去！”豹子精忽然冷眼叱了一声。 无奈，黑尾和猫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此时此刻，站在舰首上的敖听心，已经远远地看清了狮驼国的轮廓。 第九十六章：谈判 “多目怪要求我们之间以后所有的交易，都必须先跟银司报备？”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狮驼王略带诧异地瞧着站在大殿正中的敖听心。 “正是。”敖听心一脸忧虑地说道：“这一趟听心前往妖都，本想觐见妖皇，谁知道竟只见了个多目丞相。更没想到他提出这等要求……我龙族与诸位妖王之间的贸易持续数千年，可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呀。” 狮驼王的目光微微闪烁了起来。 见状，敖听心又接着说道：“以前便知道多目丞相做事专断独行，没想到，竟专断独行到如此地步。虽说报备一下也没什么，无非我龙族多派些人手罢了，可毕竟有时军情紧急，凡间况且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这妖国，怎就如此迂腐了呢？万一时间紧迫，又还等不到批复，届时，岂不是延误军机，这罪责，龙族可如何担待得起呀。这不是陷我龙族于不义嘛？” 敖听心整个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通篇的抱怨，越说越气愤，然而，对面的狮驼王却似乎并没有在听，那思绪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悄悄看了狮驼王一眼，敖听心正了正神色，低声喊道：“殿下？殿下？” 站在一旁的豹子精连忙干咳了两声。 “哦，哦！”狮驼王这才回过神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愣在当场。 见状，敖听心接着说道：“听心与父王商量过了，贸易之事，贵乎一个信字。买卖，自然要想诸王之所想，虑诸王之所虑。既然多目丞相如此不通情达礼，往后，我们便在妖国境外交易。” “在境外交易？在境外交易……就不用报备了吗？” “按照多目丞相的意思，在境外也要报备。不过，即便他派出了大量眼线，肯定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虽说还是有被察觉的可能，但届时，就只能由殿下与我龙族一同承担罪责了。” “跑出去境外交易？那要用我们自己的船运回来？”狮驼王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恐怕就只能有劳贵军了。”敖听心轻声答道：“不过，既然需要劳烦贵军，我龙族，肯定会将所交易的物品，酌情降低价格。” “降低多少？” 伸出一指，敖听心低声说道：“一成。” “一成？”微微直起身子，狮驼王靠到了椅背上细细寻思了起来。 一成的价格，说起来，即使要派出军舰去运，承当一定的风险，可以狮驼国和龙宫历年的交易数额来看，依旧是赚的。 不过，他现在头疼的可不是这个。 各大妖王之所以和龙宫私下交易，为的是不想自己的实力为人所知。而一旦需要报备，则意味着自己究竟有多少兵力，有多少装备，妖都都一览无遗了。甚至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到时候知道的，可就不只是多目怪了。 虽同属妖国，但说到底，各方妖王其实都是藩王，当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了。 半晌，狮驼王随口说道：“两成！还有，依旧由你们送。该报备，报备便是了。” 敖听心愣了一下，连忙开口说道：“殿下，两成是不是太多了。如此一来……” 还没等敖听心说完，狮驼王便又接着说道：“你要不同意，本王就派人直接抢你们的舰。如此一来，一毛钱都不用给。” 无奈，敖听心只得微微福身道：“此事事关重大，请殿下给听心一天时间，容听心与父王请示一下。” “行，给你时间。” …… 走出大殿的时候，敖听心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 侧过脸，她看到跟在身后的蟹将正望着她。 两人悄悄对视了一眼，蟹将缓缓笑了出来，低声道：“方才真险。若是狮驼王同意了去境外接货，不让报备，如此一来，我们反倒被动。多目丞相本来要的就是价格都降低两成，老龙王也已经许诺，殿下却以此为条件跟狮驼王谈判，还要装得十分为难的样子，让对方觉得得利……殿下英明。” 说罢，悄悄拱了拱手。 见状，敖听心却是无奈摇头，道：“这只是刚开始而已，狮驼王是所有妖王之中，最没野心，最不想当出头鸟的。这一点，从他在妖都之乱之中所表现的，以及之后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看得出来。方才之所以敢跟他提让他去境外接货，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去。其他妖王，可就不一定了。” 说罢，敖听心又轻叹道：“走吧，我们还得在这里逗留一天，假装跟龙宫联系呢。明天还有一出戏要演。” “诺。” …… 是夜，龙宫的战舰静静地停靠在狮驼王宫殿旁边的空港上。敖听心静静地站在舰首的甲板上，俯视整个狮驼国。 风轻轻地从她的耳畔刮过，扬起了发鬓。那身形，美得不似凡间。 然而，双眉却始终紧缩着。 整个狮驼国，其实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地底的建筑群，那里居住着狮驼王的精锐部队，即使受到天军的忽然袭击，他们也能安然无恙。 至于地面部分，除了类似角斗场和半嵌入山体之中的狮驼王的宫殿之外，大部分都是一些仓库之类的建筑和校场。 至于更多的，则是帐篷。连绵，漫山遍野，望不见边际的帐篷，居住着数不清的妖军。即使在夜里仍然能看到大队巡逻的兵卫举着火把往返。 黑漆漆的土地，早已寸草不生。在这里，所有的一切不讲求花哨，只要求实用。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为了战争而生。与其说是一个“国”，倒不如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巨型兵营。 妖国之中，真正的城市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妖都。 忽然间，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敖听心扭头望去，远远地看到一众妖怪聚在一起，似乎起了骚动。一大帮的妖兵在围攻另一帮妖兵，却又不像是什么敌袭，至少，双方似乎没有真得拼命的样子。 “去看看什么事情。” “诺。”站在身后的蟹将躬身拱手道。 第九十七章：不见 营地中，白霜焦急地等待着，和她一起等的，还有营地中剩下的妖兵。 …… 阵阵喧闹传来，牢房中被丢在枯草堆里的猴子微微睁开了眼睛，却连半点折腾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默默听着。 …… 监牢入口前，牛头、大红、黑尾、肥肠、猫妖，连带的还有十来只小妖一起被团团围住了。那四周的妖军足足有他们的几十倍，放眼望去，火把汇成的火光几乎把一切都照亮了。 一众小妖被围在正中，一个个瑟瑟发抖的。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不是说都疏通好了吗？” “是疏通好了，几个狱卒都说里面没人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呀！” “我就知道不能信你这只老鼠！” 战还没开打，自己人这边，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内讧的架势。当然，只是嘴皮上说说而已，刀剑还是一致对外的。 黑尾拿着短剑时不时地向前跃，一副准备要冲刺的样子，却又在关键时候退了回来。看情形，应该是在试探。 不过，这种试探几乎是毫无意义的。悬殊的实力之下，谁都知道开打的结果会是什么。自然而然的，对面也就没有任何人后退，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片刻之后，鳄鱼精出现来了，摆手喊道：“全部拿下！” “我们不是来劫狱的！我们只是来看看猴哥是不是还活着！” “还狡辩，拿下！” 闻言，一大群的妖兵当即一拥而上。 …… “启禀四公主，是劫狱。” “劫狱？”敖听心站在舰首上伸长了脑袋，远远地看着渐渐平息的骚动。 “似乎……劫的是万寿山的那只猴妖。” “他不是说任了都统，混得风生水起吗？怎么又到牢里去了。” “听说，是杀了人。劫狱的是他的下属。” “知道了。”敖听心淡淡答了一句。 …… 黎明时分，大批的妖军将军营团团围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没参与劫狱！”营地里的妖兵叫了出来。 那门外，领头的蝙蝠精悠悠道：“你们是没参与，不过也没举报，所以，视为同谋！” 隔着围栏，双方对峙了起来。 …… 大殿中，敖听心静静地站着，神情肃穆。 好一会，狮驼王才带着豹子精姗姗来迟，坐到了王座上。 “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狮驼王殿下。”说着，敖听心缓缓福身行礼。 “考虑得怎么样了？”狮驼王直截了当地问道。 “父王说了，两成，实在太多了。” “太多？”狮驼王一下哼笑了出来，道：“那你们是想逼本王劫你们龙宫的商船咯？” “这……”稍稍犹豫了一下，敖听心又轻声道：“父王的意思是，若是一定要减两成，殿下愿意派军舰直接到龙宫交接也是可以，当然，若是一定要我们运，补偿运费亦可……” 一番拉扯之后，双方定下来依旧由龙族负责运输，各付一半运费。总体而言，也算是一个好结果，虽说保留的不多，但至少不至于第一站就将底牌全部亮完。 不过，那只是因为狮驼王怂罢了，其余的几个妖王，可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这才刚刚开始。 当然，无论如何，两成的降价，这笔数，自然是使龙族损失惨重，也必然地背到敖听心的肩上。与狮驼王确定接下来的合作事宜，只不过是暂时稳住妖国以东部分的局面而已，剩下的问题还多着呢。 走出大殿的时候，敖听心略略松了口气。 见状，将敖听心送出大殿的豹子精笑嘻嘻地拱手道：“四公主，您慢走，末将，就不远送了。” “等等。”敖听心忽然回过头，微笑着望着豹子精道：“花斑都督，听心尚有一事想要劳烦您。” “哦？”闻言，花斑微微挑了挑眉。 稍稍正了正神色，敖听心轻声道：“听心有位好友在狮驼国任职，昨夜听说，出了点事情。听心想请花斑都督通融一下。” “好友？”听着，花斑越发糊涂了。 龙族的公主，还能有好友在狮驼国任职？这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 见状，敖听心补充道：“他是一只石猴，叫……孙悟空。” …… “四公主看看，是他吗？” 微微躬身，敖听心透过狱卒在墙壁上揭开的一个小孔朝里望了去。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从石窗外透入的一缕阳光成为了视线中唯一的焦点。 剩下的，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黑暗彻底笼罩了，只能隐约看见小小的监牢里，猴子静静地躺卧在枯草上。 那一双手，时不时无力地摆动着，似乎在抚摸着看不见的物件，又更像是在徒劳地挣扎着。 所有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只剩下猴子的呻吟声。 没有人听得清他在说些什么。 静静地看着那沉浸在黑暗之中的猴子，许久，那狱卒将小孔堵上了。 敖听心轻声说道：“是他了。” “该真是。”一旁的豹子精顿时笑了出来：“真是没想到呀。这是几辈子的福分，就这么一只小妖，居然能是龙四公主的好友。” 敖听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似乎在回忆着些什么。 稍稍沉默了一下，豹子精又道：“他杀了人，证据确凿，昨夜，他手下的人马又试图劫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可都是重罪。若是四公主想救他，怕是只能跟大王求个赦免状了。” “如果听心一定要救他，又不想牵扯上你们大王呢？” “嗯？”闻言，豹子精不由得愣了一下。 转过脸，敖听心轻声说道：“就当，是听心私下的请托。与你们大王无关，与龙族，亦无关。” …… 半天，仅仅是半天之后，猴子已经被架在担架上，送出了监狱。 那监狱外，被先行放出来的众妖看到猴子，一阵欢呼雀跃。 那躺在担架上的猴子则一脸摸不着头脑。 远远地看着猴子，鳄鱼精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身旁站着的是花斑，还有敖听心。 看着被小妖们高高举起，依旧一脸茫然的猴子，敖听心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怎么样？四公主。二十万银爪，末将说到做到。跟大王请赦免状确实是比较难，不过，我们还可以伪造证据。只要把所有的证词都修改一遍，无罪了，放出来还不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嘛。不过，这可是难煞末将了，所涉及的……” 豹子精一阵唠叨，不过很明显的，敖听心并不想听这些，直接打断道：“之前怎么办的听心不感兴趣，听心感兴趣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哦？”豹子精不由得愣了一下。 “听心的意思是，接下来，希望都督大人能善待于他。” 闻言，豹子精不由得舔了舔舌头，悄悄朝着敖听心瞥了过去：“怎么个善待法？善待之后，又有什么好处呢？” 依旧望着猴子，敖听心轻笑道：“善待他，都督大人，就能收获龙族的友谊。” “龙族的友谊？”豹子精的眉头都蹙成八字了：“末将，不太懂呀。” “以后会懂的。”转过身，敖听心已经大步朝着战舰的方向走去，留下摸不着头脑的豹子精和鳄鱼精站在原地。 一直紧紧相随的蟹将匆匆跟了上去，低声道：“四公主不见见他吗？” “不见。”敖听心轻轻摇了摇头，依旧大步向前。 “可是……末将不懂，二十万银爪，这可不是小数目呀。既然都已经出手救他，为何又……” 话到此处，却见敖听心缓缓笑了出来，笑得风轻云淡，轻声道：“不见，对他才是最好的。况且，施恩莫望报，花这个钱，本公主买的是自己的一份安心，与他人无关，自然，也就不需要见了。往后与狮驼国贸易的时候，记得给花斑都督备上一份小礼物。” “诺。” 第九十八章：任务 猴子被安安稳稳地送回了营地。包围营地的士兵也撤走了，就连原本被收走的物品，也全部悉数归还。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出事之前。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营地中每一个人的心理状态了吧。 前一刻，他们还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刹那之后，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了一样。 这变化来得太突然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仇家举着刀要杀自己，在落下的一刻，却忽然收手了，不仅如此，还顺带给了一颗糖…… 这什么情况？ 每一个人都是满脑子的问号。 若说之前，是猴子低估了豹子精的毒辣。那现在呢？ 难道这个世界其实是美好的？难道豹子精和鳄鱼精忽然转性皈依我佛了？ 猴子想不明白，其他的小妖们，就更想不明白了。 总的来说，那段时间，猴子的心理状态最大的特点，大概就是忐忑了。他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更大的陷阱。甚至一度想过，要不要再当一次逃兵。毕竟现在炼神境了，逃起来也没那么容易被捉住。可是他又没办法下定决心丢弃自己所有的伙伴。 于是，他只能等。等着豹子精和鳄鱼精露出他们的爪牙。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猴子试探性地将赌场重新开张，鳄鱼精没有来捣乱，豹子精也没有来要钱，一切顺利得让猴子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就仿佛整个世界忽然都忘记了自己一般。 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天上掉馅饼，掉到自己头上？ “你们，没瞒着我干些什么吧？”将所有人聚集起来，猴子狐疑地问道。 一众小妖全都一脸茫然。 纠结了半天，猴子只能作罢。 派人去问鳄鱼精和豹子精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来找就谢天谢地了，自己还何苦去招惹呢？ 总而言之，日子该过还是要过的，只是无论如何，心中留下了一个梗。 营地里的生活又是回复了往昔，每天修行、练兵，夜里开赌档，也算是一切顺利。只不过，赢的钱比以前少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妖兵们的钱都已经输光了，还是新鲜感已经过了的关系，总之，赌客减少了很多。 当然，现在没了鳄鱼精和豹子精的折腾，赚了都是自己的，也还算顺当。 转眼之间，半个月过去了。 猴子那坚韧无比的身体又一次康复，同时，大红、牛头、黑尾的修为也一个个在满满当当的丹药喂食下，都上了纳神境。连带的，靠吸猴子的血过日子的白霜居然也马上要纳神境……就连远远落后大部队的肥肠修为，也已经到了凝神巅峰。 半个月之后，他们迎来了狮驼国的雨季。 狮驼国几乎没有什么植被，一下雨，整个世界都仿佛浸泡在泥潭之中一样。走哪都是满靴子的泥巴，以至于，妖怪们就都不乐意出门了。 伴随着雨水的冲刷，原本的燥热不见了，连带的，军营之间小道上的妖兵也减少了。三三两两的，除了有军令在身，不得不巡逻的士兵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于是，猴子赌场的生意也更糟糕了。 当然，原本也就是额外收入，没有了，军营里的气氛也没原来那么浮躁了。所有人正好安心修行。 这期间，听说妖都的多目丞相动作颇多，重修妖都、整顿吏治、施行新法。禺狨王原本的部下几乎全部被判了刑，重者斩立决，最轻也是发配，甚至还有一部分潜逃了，成了通缉犯。原本作为妖国五大部队之一的妖都镇守军彻底散架了。倒是身为主犯的禺狨王，迟迟没有公布处罚方案，只是一直关押着。 有人说，是为了牵制那些潜逃的禺狨军将领。当然，具体什么原因，恐怕只有多目丞相和妖皇知道了。 为了补充失去妖都镇守军导致的防御空缺，多目丞相又下令让鹏魔王派遣自己的一部分部队前往接管禺狨军原本的营地。这当中，大概又是经过了一番拉扯吧。 总之，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在猴子眼中，都是远在天边的事情。对狮驼国毫无影响，跟自己更是半毛钱关系没有。听听也就算了。直到半个月后，他忽然接到了一道命令…… …… “要我……准备出征？” “对。” “目的地是哪里？” “这个你不要问。” “有其他部队一起吗？对方多少兵力？” “这个你也不要问。” “那我可以问什么？” “你什么都不要问。这是妖都直接下达的密令，等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这是鳄鱼精和猴子出了监牢之后的第一次会面。彼此算是老仇人了吧，只要一点风吹草动，随时都可以拔刀相向。可逼不得已的，又还是得坐在一起。 毕竟表面上讲，一个是上司，一个是下属。他们都隶属于狮驼军，还是要看着头顶的狮驼王过日子。只要不到撕破脸的时候，还是得维持着表面的一份和谐，彼此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当然，两人对话之中，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漠肯定是永远存在的。 沉默了半晌，猴子又问道：“那……我能知道为什么是我吗？” “因为你的部队恢复得最好。”说罢，鳄鱼精也不多话，转身就走。留下猴子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军帐里，摸着下巴。那眉头紧蹙着。 因为部队恢复得最好，所以优先派遣任务，这理由听上去似乎无可辩驳。可是……鳄鱼精办事有讲过道理吗？ 而且上一场，真正经历战火摧残，受过大损失的，鳄鱼精麾下的部队，好像就自己这一支吧？其他部队没什么损失，自然也应该谈不上恢复才对。 想着想着，猴子不由得狐疑了起来。 这该不会就是意料之中的“陷阱”吧？ 几乎不给猴子思索的机会，当天晚上，战舰就已经到了猴子营地的门口。 在鳄鱼精的要求下，猴子只能带着自己的部队上了舰。 很快，猴子发现出征的是整整两万大军，而且给的待遇，也不是之前那样的，一艘战舰塞上一堆的士兵，而是按足了标准来。 当然，也有诡异的地方。那就是刚一上舰，所有的舷窗就全部被封死了，不让船舱中的士兵知道外面的情况，甚至连原本配属在战舰上的士兵除了必要的之外，都不允许走上甲板。 “猴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面对下属的询问，猴子只能摇头。 别说去哪了，蹲在舱室之中，他甚至连战舰正在往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你们说，那只鳄鱼精会不会又使坏？毕竟他把我们从监牢里都放出来，有点不寻常呀。” “应该不会吧……这可是两万大军呢。他要对两万大军都使坏吗？” “那可不一定，你忘了上次灌江口吗？两万算个屁。” “要是再来一次，那我们怎么办？要不找准了机会，干脆逃吧？这样不是办法呀。” “我觉得不像，要整死我们，他早可以整死了，何必放我们出来呢？” “会不会觉得让我们死在监牢里太可惜了，想换个死法，废物利用。” “少来了，你觉得那只鳄鱼会考虑这个？” 刚开始的时候，一群人还叽叽喳喳地商量个不停，到后来，干脆就都不说话了。船舱中的气氛渐渐变得压抑了起来。 兴许因为沉闷的关系，许多人开始睡起了觉，船舱中歪七竖八的，呼噜一片。唯独猴子，由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不过，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究竟要干嘛。 这一次，连那神鬼莫测的“直觉”都没能帮到他。 转眼之间，一夜过去了。 黎明时分，鳄鱼精匆匆走入船舱之中，一摆手，喊道：“都起来！起来！” 这一嚷嚷，所有的士兵当即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只听鳄鱼精站在那舱门处对着众人喊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一会落了地，凡是头上长两个角的，纳神境以上一个不留，凝神境一律捉捕，如遇反抗，就地格杀！” 第九十九章：麋鹿一族 听到这句话，牛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两个角。虽然其实没有任何人在注意他。 很快，舱门打开，所有的妖兵都一下涌了出去。 …… 此时此刻，妖都，殿门被撞开了。大批的妖兵涌入，瞬间挤满了殿堂，与原本殿内的众妖对峙了起来。 直到最后，望兮才穿着一袭戎装悄然出现。 微微仰头，她静静地注视着端坐在主位上的鹿长老。 那鹿长老瞪圆了眼睛，叱声问道：“门牙司这是想干什么？” 望兮微微抬手，一卷圣旨从手中垂了下来：“麋鹿一族串联其他各族，意图谋反，证据确凿。门牙司奉命捉拿，就地格杀。” “就地格杀？”闻言，在场的众妖不由得都倒吸了口凉气。 …… 当走出舱外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阳光，以及郁郁葱葱的山林。 山林间，有精致的山寨，层层叠叠的木质居所，无数的鹿妖正惊恐地看着来犯的军舰。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有鹿妖呼喊道。 不过，并没有人准备回答。 很快，将近四十艘的军舰一艘艘停靠了下去，大批的妖兵从那军舰上被驱赶了下去。与此同时，另一批妖兵已经腾空而起，盘旋在天空中将整个山寨都笼罩其下。 参与这场战斗的，并不只有正规军，还有为数不少的亲卫军。 “这是什么情况？我们对手不是天军？” 还完全搞不清状况的猴子只能跟着大部队落了地。妖兵之中，他看到两只鹿妖妖兵，直接瘫坐在地。 这次的对手……居然是麋鹿。 仰起头，猴子看到依旧悬浮在半空中的那艘战舰上，站着豹子精。 “你们是狮驼王的军队？你们想干什么？是不是搞错了？”对面虽然封闭了山寨的大门，也都纷纷拿起了武器，但鹿妖们的询问还在继续。 顶着两个硕大撞角，如同戴着一个华丽头盔的麋鹿将领走上了木质围墙眺望着。 然而，依旧没有人回答。 大军正在令旗的指挥下迅速列队集结，无数的军械被从战舰上卸下。所有的一切紧张而有序，唯独没有人搭理对面的反应。 一队亲卫军迅速落到了队列之中，连询问都没有，抬手便将那几个瘫坐在地的鹿妖妖兵斩杀了。激起了一阵喧哗，却没有人敢阻止。 对于那些没有脚软，依旧按足了军令行动的鹿妖，亲卫军倒是视而不见。 转眼之间，大军已经整列完成。完全没有任何的阵前喊话，遮天蔽日的箭矢射击开始了。 …… “你们这是假传圣旨！我不信，我不信陛下会下这种命令！”鹿长老高声咆哮了起来。 不过，那对面望兮却只是冷笑，道：“这话您在之前也曾经说过，最终变成了谋逆的证据，不是吗？大丞相说了，念在您统领鹿族多年，可以给您一个体面。” 说着，望兮伸出了一只手，轻笑道：“您可以选择自行了断，还是我们动手。” 闻言，鹿族长老不由得瘫坐了下去。 那四周，他的部从一个个都在呆呆地望着他。 …… 箭雨过后，冲锋已经开始。猴子带着自己手下的妖兵朝着山寨的大门直冲而去。 阵阵哀嚎从山寨之中传来。 与此同时，山寨之中的鹿妖们也开始还击，不过，只是稀疏的箭矢罢了。很显然，这里只是一个聚居地罢了，根本就没有像样的武装。 这点攻击相比于天军，简直就是毛毛雨一样的，丝毫阻碍不了妖兵的冲锋。 …… 许久的沉默之后，鹿长老睁着发红的眼睛，低声问道：“如果我……选择自行了断，你能放过他们吗？” 望兮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行。按照命令，所有麋鹿妖，未从军从政者，除了凝神境及以下修为，必须全部格杀。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妖都之外的也……格杀？”鹿长老瞪圆了眼睛。 “对。” 下一刻，还没等鹿长老下令，那手下的鹿妖们已经朝着望兮冲了过去。一时间，小小殿堂之中狂风肆虐了起来，各色灵力炸开。 刀剑之下，所有的物品都被撕裂。 激战开始了。 …… 嘶吼声中，木质的围墙被整个推倒了，大军奋勇而入。 熊熊的火光燃起，四周的妖兵蜂拥而过。猴子有些茫然地行走在这兵荒马乱之中。 没有敌人。 是的，没有敌人。每一个见到的鹿妖，不是在奔逃，就是在躲藏。 几乎没什么抵抗，麋鹿一族的防御迅速崩溃，剩下的，只有单方面的屠杀。 “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杀？” 回过头，猴子看到鳄鱼精已经提着兵器气势汹汹地站在了自己身后。 猴子不由得一惊，连忙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归元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鳄鱼精想趁乱杀了自己。 然而，没有。 下一刻，鳄鱼精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了，嘴里叨念着：“他娘的，这么好的立功机会给你，简直浪费！” “立功机会？”猴子完全摸不着头脑。 头顶上还有一些炼神境修为以上的麋鹿妖在试图冲破防御逃离，可很快的，都被同样具备飞行能力的亲卫军缠上了。到最后，只能在尖叫声中坠地罢了。 地面上，则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敌人。因此，也就不需要什么阵型了。 猴子干脆散了军阵让他们各自为战，自己则孤零零地走在乱成一锅粥的山寨之中。 站在木质围墙上坚持了好一会的麋鹿妖将最终身中数十刀，颓然倒地。 一只纳神境的麋鹿妖就在猴子的身旁，被乱枪刺死，切下的头颅被高高举起。 忽然间，一个身影从猴子的身边一窜而过，猴子猛地追了出去。然而，当他闯入帐篷中的时候，却发现只是一个凝神境的麋鹿小妖。 瑟瑟发抖的身影，睁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握在手中的匕首微微颤动着。 见状，猴子不由得缓缓地吐了口气，轻声道：“凝神境的，只要投降，可以保住性命。”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已经一大群的妖兵一拥而入了。 还没等猴子反应过来，那小妖已经死在乱刀之下。 猴子整个都愣住了。 “喂，不是说凝神境的投降就行了吗？”有人问道。 “你不说我不说，反正都死了，谁知道他反抗没有？” 切下头颅，妖兵们欢呼着走出了帐篷，鲜血洒了一地。 站在原地，猴子看着那被丢弃的身躯，眉头微微跳了跳。 …… 石室之中，望兮将装着首级的盒子双手放到了多目怪的桌案上。后退一步轻声道：“师兄，妖都之中的麋鹿妖，纳神及以上的一共七百三十一只，已经全部处理了。” “知道了。”笔尖离纸，多目怪直起身子，轻叹道：“所有的物件，也都烧毁了吗？” “烧毁了。” “那就好，下去吧。” 行了个礼，望兮带着自己的部下一起退出了门外。石门轰然关上了。 石室之中，多目怪轻轻掀开了盒子，露出了鹿长老那狰狞的面容，不甘的双眼，轻叹道：“证据确凿，你确实串联了其他长老，这也不算冤枉你。最重要的是，若是往下查，就不仅仅是麋鹿一族的事情了。这也是为了维持局面呀。你们，就当是为了陛下吧。” 说着，多目怪轻轻伸出手去，将那装着首级的盒子重新盖上。 杀鸡儆猴，同时，也是给之前妖都的事情，划下最后一个句号。 政局的事情，从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第一百章：投靠者 几乎找不到任何的幸存者，立功心切的狮驼军将本该饶上一命的凝神境妖怪也一并斩杀了。 看着堆积如山的首级和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猴子整个都怔住了。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那只被冤杀的凝神境小妖的眼神。半天，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想起来。 一切来得太快，也结束得太快了。 跟天军打战他试多了，或赢或输，比这惨烈多的战斗比比皆是。可是跟妖怪打战，这是第一次。 即使获得了一个妖庭认可的身份，原来，生命也是这么地不堪一击。 鳄鱼精美滋滋地点着人头数，在听到猴子部队报上的数字，特别是猴子的首级数居然是零之后，明显有些不乐意了，却也只是无奈地瞪了猴子一眼，转身走开。 很快，清点完战场，大军就收兵了。回去的路上明显比来的路上轻松得多。战舰的舷窗不再封死，妖兵们也可以自由活动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就屠了麋鹿一族呢？” “你管他为什么屠，你是羊，有军功不就行了。” “这倒是，哈哈哈哈。” 战舰上归程的妖兵们欢快地笑着，除了那几个没有怯场的麋鹿。 猴子伸长了脑袋悄悄地朝着他们望了过去，发现他们几个聚在一起一言不发，一双双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那握着刀的手上沾着血腥，却又瑟瑟发抖。 四周的妖兵似乎都在刻意地与他们保持距离。 回去的路上走得比来时慢了许多，整整八九个时辰，凌晨，舰队才回到狮驼国。 下了战舰，各个部队开始整顿队列。 牛头站在空地上不断嘶吼着，很快，属于猴子营地的士兵都聚了过来，排起了整齐的队列。 此时此刻，各部队都在紧张地整列，空港上人来人往，每一只妖怪，要么站在所属的部队方阵之中，要么忙着在找自己部队的所在地。 唯独那那几个麋鹿妖。孤零零地站着，就好像妖的汪洋之中的一座孤岛一样，不知道该不该返回自己原本的部队。 又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属不属于原本的部队，毕竟所有人都对他们敬而远之。 “猴子，不走吗？”牛头问。 “嗯，稍等一下。”伸长了脑袋，猴子依旧远远地瞧着那几只麋鹿妖。那里面，甚至还有一个炼神境的妖将。按理说，应该是一个和猴子一样的都统才对。不过……也许现在已经不是了吧。猴子只觉得他那怯懦的神情，简直连一个新入伍的妖兵都不如。 许久，那一脸茫然的麋鹿妖将朝着猴子这边看了过来，发现猴子在看他，顿时愣了一下。 两人就这么远远地对视着。 大红在猴子耳边低声说道：“猴哥，我们还是别沾染了吧。我们军营里本来就没有鹿妖，犯不着给自己找事呀。” “不是说他们不在清除之列吗？” “话是这么说，可天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你没看大家现在都躲着他们吗？” 好一会，那麋鹿妖将朝着猴子的方向试探性地迈了一步，在确定猴子没有闪避他的目光之后，一步步朝着猴子这里走了过来。 连带的，还有跟着他的另外八只麋鹿妖，加上他，一共九个。 一路走到距离猴子只有六尺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试探性地问道：“可以……收下我们吗？” “收下你们？” “对。”麋鹿妖将犹豫着说道：“我们……很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落脚的地方？”猴子蹙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解。 还没等麋鹿妖将再度开口，那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麋鹿妖兵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扑通一下跪下，嚷嚷道：“救救我们，他们说，鹿长老谋逆，所有鹿族除了在军中服役的在妖都任职的，都得死。现在所属的部队不收我们了，如果明天之前，我们还找不到新的部队，我们就会……” 这一说，那其余几个麋鹿妖也全跪了下去，一个个嗷嗷大哭了起来。除了，那个炼神境的麋鹿妖将。 大概是因为本来就跟猴子平级，还讲究一点身份吧，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猴子。但看情形，此时的他，神经也是绷到了极致了。一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不断干咽着唾沫。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好一会，猴子回头问大红：“那只鳄鱼精有说不能收鹿妖吗？” “没有，他啥都没说。”大红摇了摇头，却又恍然大悟，连忙惊叫道：“你不会想收了他们吧？” “对。”猴子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已经伸出一只手将其中一只鹿妖妖兵搀了起来，道：“反正我还缺那么几个人，你们就到我的营地来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麻烦不够多，被他们整的还不够惨？” “说得好像我们什么都不干他们就不会整我们似的。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对于大红的说法，猴子嗤之以鼻，扭头望向麋鹿妖将道：“你我可能就……没办法了。我只是个都统，手下没有都统的位置。” 闻言，妖将连忙摇了摇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可以当妖兵。” “那，我就一起收下了？” “嗯。”麋鹿妖将呆呆地点了点头。 猴子身后营地的伙伴们已经一个个目瞪口呆了，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此刻，从战舰上下来的部队大都已经回到各自营地了，校场上只剩下猴子这么一支部队。 带着手下的人马和新收的九只麋鹿妖，猴子开始一步步地往营地的方向走。 “对了，你叫啥？” “回都统的话，小……小的叫歧角。” “为什么要自称‘小的’呢？你好歹是个都统呀。” “那只是之前，现在……不是了。” 说着，歧角已经低下头去，那模样，无奈，木讷而又战战兢兢地。 若是平时的话，面对这样的人，猴子大概都要取笑捉弄一番吧，不过此时此刻，却下不了手。 到了营地，猴子给他们安排了新的营帐，又交代大红明天替他们去登记一番，便要散了队休息去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中，猴子发现歧角匆匆跟了过来，将一个小盒子塞到猴子的手里。 “这是什么？”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丹药。”歧角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还有，如果你真的能保住我们的话。都给你。” 闻言，猴子不由得笑了，随手将那盒子丢了回去，道：“你自己留着吧，救你们不是为了这个。” 说罢，猴子已经低头倒腾起自己的事情来了。 歧角低头看了看被猴子丢回来的盒子，又看了看猴子，犹豫了半晌，终究只能道一声：“那，属下告退了。” 猴子其实并不太理解为什么一夜之间，大家对麋鹿都避之不及。毕竟，这样的事情之前没遇到过。不过，那命令明面上不都说了嘛，不追究在军中任职的鹿妖。 既然如此，自己趁机收点人，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次日一早，随着大红前往帮他们几个登记，很快，营地里就来人了。这次不是鳄鱼精，也不是鳄鱼精或者豹子精派来的什么人，而是一大波的麋鹿妖…… 浩浩荡荡地，足有千人之多，猴子都有些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 歧角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听说您愿意收，所以……就都来了。” “这里是整个狮驼国所有的鹿妖？” “对。”歧角点了点头道：“之前两万大军里，其实有一百多我的同族，但是……最后只剩下九个。我们是第一批知道妖都命令的。至于他们，是昨天夜里才知道……” “我……很同情他们，可是我只是个都统，收不了这么多人呀。” “你可以让他们当候补兵员。” “啥东西？” “候补兵员，不用发军饷，只要一个名分就可以了。” 话还没说完呢，那群麋鹿妖兵纷纷举起了手来，手中握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最多的，应该是银爪了。 这都是他们的积蓄了。 回头看了自己的同族一眼，歧角低声道：“他们可以养活自己。” “这也行？”猴子那眉头都蹙成八字了，愣了半天。 一旁的大红和黑尾拼命地在给猴子使眼色，示意他不能同意。 眼前的这一众鹿妖，则一个个朝着猴子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沉默，许久的沉默。 看着那一双双巴望着自己的眼睛，猴子忽然有些心酸了。虽然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都统，但只要自己点头，他们就能活。而如果自己摇头…… 好一会，猴子终究是叹了口气，道：“行吧，都留下来，先声明，我是真养不起。” 似乎完全不在意猴子的后半句一样，歧角连忙扭头喊道：“都统大人答应收下我们了！” 话音未落，鹿妖们都已经一个个喜极而泣，跪地叩首道：“参见都统大人！” 这一次，连歧角也跪了下去，微微颤抖着叩首道：“您是我族的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都起来，都起来！你们这样，我……有点尴尬。”这话有点重了，至少在猴子看来，重了，以至于面对这跪了一地，哭成一片的鹿妖，他都有点慌了。 可任他怎么拉，这些鹿妖就是都不起来。无奈，他也只能作罢了。 一口气收这么多鹿妖，麻烦事应该才刚刚开始吧…… 第一百零一章：善待 必须承认，在答应收留他们的时候，猴子是动了恻隐之心，一时脑热。 虽说命令上并没有说不允许收留，但一旦真的收留，肯定有些麻烦还是要面对的。不过，猴子确实没想到第一个麻烦，首先来自自身。 狮驼国实际的范围其实并不大，为了保证防御，军营之间的布防就更是紧密了。 像猴子这样的小股部队，出了营地，除了旁边的一条小道，接下来也就没什么是他的了。再远已经是别人的营地。 这就意味着，即使猴子同意将麋鹿妖们全部收下，他也没有足够的地方安置。毕竟这个军营本来就只打算容纳五百兵员而已。现在忽然加到两千，确实有点过分了。 军饷可以不发，但总不能连驻扎的地方都不给吧？ 然而，令猴子更加没想到的是，就在猴子一筹莫展的时候，歧角已经主动提出了方案。 “建房子？” “对，建两层。至少两层，否则会连校场都没有的。” “但是，你想用什么建？木材？” 放眼望去，光秃秃的狮驼国，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植被。否则的话，各军也不会都住帐篷里了。 歧角笃定地说道：“当然是用石头了，这些我们都想好了。只要都统大人点个头，剩下的就我们来就好了！” 看着一脸期待的歧角，猴子缓缓地点了个头。 接下来的事情，简直就完全不用猴子插手了。歧角带着那些个鹿妖开始忙活了起来，上山采石、运输、建造，全部一手捉。 这些个鹿妖，除了歧角是炼神境之外，其余许多都是纳神境，再不济，也是个凝神境。这样的队伍，自然是不缺力气的。对于人类来说危险麻烦的采石工作，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当然，建造这事情不比打战，光有力气是不行的，还得认真，还得细心。在这方面，歧角则更加让人意外了。 可以说，歧角是猴子至今为止见过的，最特殊的妖将了。 以前在猴子眼中，妖将的形象一般都是作威作福，空有一身武力，欺软怕硬，暴躁易怒，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从来不会用脑子。歧角却不同。 猴子亲眼看着他来回奔走着，事无巨细地所有事情都要亲自过问一番，有时候甚至亲自动手干活，就连吃食，也是与士兵完全一档的。 汗水一滴滴从额头上滑落，其他的小兵们已经轮换了几回了，歧角却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到了夜里，猴子提出让歧角住帐篷，他婉言拒绝了，选择了跟其他麋鹿妖们一起席地而卧。 相应的，猴子也亲眼看到每一只鹿妖都将自己的全副家当交出来，交给歧角，由他统筹。没有任何人私藏。无论分配到什么任务，也没有听到任何怨言，更没有任何一个偷懒。 所有的，每一个成员，都在铆足了劲在干活。工程可谓是一日千里。 这……真的是一帮原本隶属于狮驼军的妖兵吗？那个抢功比谁都狠，鱼肉下属，作战比谁都怂的狮驼军？ 猴子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解释的话，大概就是一个种族的求生欲吧。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被逼到了尽头，当希望只剩下一丝的时候，没有人再敢让它出意外了。 扭过头，猴子环视着自己的一众老部下道：“看到没有，人家的兵。” 不只是大红，不只是牛头，连带着原本营地里的其他妖兵们，一个个都只能眨巴着眼睛看着。 不得不说，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对猴子收下这些鹿妖都是反对的，毕竟可能惹来麻烦。为此，甚至跟鹿妖们起了一些冲突，每一次，鹿妖们都选择忍让，仿佛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营地的二等公民一样。 如果硬要找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的话，大概就是“卑微”了吧。卑微求存。 猴子轻声叹道：“还记得我去斜月三星洞被少英师兄赶出来那次吗？” 大红、牛头、白霜、黑尾、肥肠，一个个都静静地看着猴子。 微微顿了顿，猴子望着不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地接着说道：“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那个守门的人，有人来拜师，我一定会给他开门，甚至教他怎么拜师。当时我们在万寿山，如果不拜入师门，就得走，就会死。他们现在，其实就是当时的我们。大家都不容易，都一样，都是……想活下去而已。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善待彼此呢？风险肯定是有的，但我不后悔。” 说罢，猴子瞧着众人，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仿佛一个孩童干了一件让自己极为得意的事情似的。 那一众小妖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在那以后，营地里再没发生过原本营地的妖兵刻意挑起的，针对鹿族的摩擦。 三天后，新的营地建成了。 两层高的楼房几乎占据了整个营地大部分的地方，虽然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但好在特别结实。与此同时，又顺手建了石制的围墙取代了原本的篱笆，连带的还有哨塔…… 所有原本营地里的帐篷实现的功能，包括厨房、仓库，甚至猴子的营帐全部都挪到了新的石制建筑里。 而把临时转移到校场上的帐篷一拆，结果竟发现校场比原来更大了。远远看去，与旁边的另外两个营地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一下不得了，狮驼军中的其他各部队纷纷赶来参观，各部队之间竟有点攀比的势头。不过，这一切在他们得知是鹿妖们动手建的之后，就被打住了。 这光景，谁愿意跟鹿妖扯上关系呢？ 就算实在好奇，也只会是远远地观摩一下罢了。就连猴子的赌档也门可罗雀了，到最后，只能干脆收摊不搞了。不过这样一来，日子也就又回到了开赌档之前，过得紧巴巴的。 …… “都督，那只猴子，已经把整个狮驼国所有的鹿妖都聚齐了。这……末将身为牙将，手下部队除了他之外，也就两千有余，他一个都统，现在手下部队就两千有余，还都是鹿妖……” “操什么心呀你？”豹子精百无聊赖地修着自己爪子，吹了口气，打断鳄鱼精的话道：“不过两千兵力，回头找场战让他打打，不就又剩五百了吗？再说了，命令也没说要斩杀全部鹿妖，是你们自己怕了而已……” “可是……这，我们刚刚才剿了鹿族，这些鹿妖放着终究是个祸患呀！” 闻言，豹子精却只是冷冷地瞥了气急败坏的鳄鱼精一眼，也不解释，也不辩驳。就是这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无奈，鳄鱼精只得躬身拱手道：“诺……” 说罢，躬身退出了门外。 待到鳄鱼精走后，豹子精才微微抬起眼皮瞧了那空荡荡的大门一眼，笑了出来。 “折腾，使劲折腾。不折腾，怎么显得本都督劳苦功高呢？” …… 此时此刻，正在前往枭行军大本营的龙宫战舰上。 “四公主，狮驼国的花斑都督来信了。说是那只猴子，收留了整个狮驼国的鹿妖，似乎引起了狮驼王的一些想法。现在他正在努力斡旋，设法保住他。” 闻言，正坐在船舱中品着茗的敖听心不由得愣了一下，轻声问道：“军中任职的鹿妖，好像不在牵连之列吧？怎么会……” 稍稍沉吟了一番，她似乎又恍然大悟了，无奈叹道：“回信告诉他，谢谢了。龙族会答谢他的。” “诺。” 越接近财富的中心，看到的嘴脸，往往就越丑陋。像花斑这种人，敖听心见多了，也已经见怪不怪了。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并不讨厌这种人，甚至有点喜欢这种人。因为，虽然贪，但至少钱能解决。 真正让她头疼的，是那些钱不能解决的人。例如明天即将见到的……鹏魔王。 第一百零二章：雀山 当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出现在龙宫战舰前方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沐浴在阳光之中，如同一团团金色的棉花一般。 早早地，敖听心已经带着自己的侍女，手下的蟹将站在了舰首的甲板上远远地眺望着。 从这里开始，便是枭行军的控制范围了。打从龙宫的战舰跨过边界开始，四周便时刻飞舞着羽族的妖兵，时而盘旋，时而滑翔。那一双双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悄悄地关注着这艘云海之上孤零零的战舰。 与狮驼国的妖兵不同，他们身上的铠甲要显得轻便很多，有甚者，更是只象征性地佩戴了两片肩甲，修长的身材，加上那显露在外的浑身肌肉，显得矫健而干练。 “末将奉鹏魔王之命，在此恭迎四公主！” 枭行军的特色，就是速度，这一点不只表现在行军上，更表现在日常的行为举止上。 那话音刚落，只见数十只鹰妖已经从云层之中一下蹿了出来，伴飞在战舰左右。 为首的妖将远远地与敖听心对视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便算是见过礼了。 战舰继续缓缓前行，慢慢地，环绕四周的羽妖越来越多，到最后，竟有上千之数，浩浩荡荡的一大片，远远看去，十分壮观。 上千的羽妖，这在其他妖军，可谓是少之又少。珍贵的羽妖，一般被用来当传令兵使用。然而，在枭行军，全部由羽妖组成的军队，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事实上，枭行军，本身就是一支完全由羽妖组成的部队，这是它强大机动能力的来源，同时也是它强大战斗力的保证。 因为，它几乎不存在内讧的可能性。至于付出的代价，则是无法参与高强度的激战。毕竟羽妖在力量上，天生要弱于其他五族。 很快，目的地——雀山，终于出现在了天边。 那是五座如同擎天巨柱一般耸立在云海之中的陡峭山峰，灰黑色的山体，石缝间遍布身姿妖娆的松柏。 山峰之上，又有无数的巨大铁链缠绕着，错综复杂，仿佛没什么规律，单纯为了将山体捆住一般。 远远看去，与敖听心的上一站狮驼王相比起来，仿佛换了一个世界。 随着战舰的渐渐靠近，可以看到悬浮在空中数不清的褐色战舰，连带的还有如同候鸟一般成群结队飞行的羽族妖兵。 陡峭的山岩上，是密布的空港，停靠着层层叠叠的军舰。而那些个巨大铁链上，更是落满了羽族的妖兵……也许，这才是这些铁链真正的用途吧。 羽族都有翅膀，都可以飞，即使是最低阶的凝神境妖兵，也可以飞。也因此，这里并不需要道路这种东西。 龙族的战舰缓缓前行，一路上，盘旋的妖兵、枭行军的战舰纷纷让开了道路。 锐利的目光，高挺的鼻梁，修长的十指，尖利的指甲，与人类相近的皮肤，却隐约可见的羽毛…… 几乎无处不在的羽族兵将们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站在舰首甲板上的敖听心，而那站在舰首上的敖听心，也在静静地环视着他们。 眼前这壮观的景象，除了雀山，整个三界，怕也没有其他任何地方可以看到了吧。 “四公主，这边请！” 在妖将的带领下，龙族的战舰开始一点一点的攀升，直到与那主峰顶端嵌入山体的堡垒遥遥相对。 那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大殿。 左右各八根十人环抱的巨柱支撑着穹顶，两侧，是数不清的，身子各异的羽妖，那正中，则是高高的王座，其上坐着一个人。 修长的身躯，足有一丈高的双翼，高高梳起的褐发，白色的眉，俊秀的脸庞，如同其他羽妖一般高挺的鼻梁，还有，只戴了半边的银色面具。 这，便是雄踞一方的鹏魔王了。 此时此刻，他正用那握拳的手托着脸颊，慵懒地瞧着敖听心。 长长的，用羽绒编制而成的红褐色地毯，绣着数不尽的鸟雀，从正中纵贯了整个大殿。一端压在鹏魔王的王座之下，另一端则悬到台阶之下。 再往前，便是悬崖。 那为敖听心引路的妖将悬在半空中高声呼喊道：“龙四公主，敖听心已达殿外，求见殿下——！” “龙四公主，敖听心已达殿外，求见殿下！” 很快，远远地，大殿中另一个声音重复了他的话语。紧接着，则是回应。 “宣，龙四公主，敖听心觐见——！” 侧过脸，那引路的妖将望向了敖听心，朗声重复道：“宣，龙四公主，敖听心觐见！” 紧接着，敖听心看到盘旋在四周，仿佛不相干的一众羽族妖兵迅速朝着战舰与大殿之间的位置汇聚了过来，在两者之间，牵起了一座吊桥。 是的，吊桥，正中铺设着地毯，两侧则是繁杂的铁索，一边在舰首，另一边，则直达那临着悬崖的台阶。 引路的妖将躬身道：“龙四公主，请吧。” 默默地点了点头，敖听心在侍女的搀扶下，踩在了那悬空的吊桥上，一步步朝着大殿走去。 无数的目光都在静静地看着她，那是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走在敖听心身后的侍女、蟹将，都有些冒冷汗了。不知为何，每一次到雀山，他们都会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里的每一个人，或者说每一只妖怪，都对外人充满了敌意。那是一种透入骨髓的感觉。 而多年以来，龙宫对雀山的情报工作，也几乎没有取得过任何的进展，以至于对这里，龙族的态度早就是能不来，就尽量不来。 当然，完全不来是不可能的。这毕竟是妖国的一大势力，只要龙族还想将在这三界之中的贸易继续下去，就无法绕开。同时，雀山也是龙族在妖国最大的客户。 终于，敖听心在众妖的注目下走完了那长长的铁索桥，一脚踩在了红褐色的地毯上。 当与敖听心同行的两位侍女，一位蟹将也都走下了铁索桥之后，铁索桥很快被撤去了。身后变成了万丈深渊。 敖听心这才一步步走上台阶，直到鹏魔王的王座之前。 微微低眉，她福身行礼道：“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鹏魔王殿下！” “嗯，知道了。”从身旁的隼精手中接过一封已经拆开的信函，鹏魔王轻轻一甩，直接将那信函丢到了敖听心的脚边，一脸不悦地说道：“你父王寄过来的信，本王也已经看了，简单一句话就是：‘不同意’。” 一瞬间，大殿之中注视着敖听心的众多羽妖一个个都亮出了尖利的爪子，一个个龇牙咧嘴地。原本已经浓郁的敌意似乎一下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鹏魔王的目光更是如同一柄剑一般，直要从敖听心的身上穿过去。 这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听到“不同意”三个字，敖听心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落到脚边的信函。 还没等她伸出手去，身后的蟹将已经连忙帮她捡了起来，微微颤抖着，双手呈送到敖听心面前。 “四……四公主。” 接过信函，敖听心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那蟹将站到自己的身后，朗声道：“回殿下的话，信中所言之事，实乃情非得已，亦非我龙族一家所能左右。毕竟……妖都的命令，我龙族无力违抗，殿下您想必也……” 话到此处，敖听心便顿住了，没再往下说。 整个大殿静悄悄地，只剩下那殿外卷入的风。 所有的羽妖都扭头静静地望着鹏魔王。 好一会，只见鹏魔王瞧着敖听心缓缓地笑了出来，冷笑，道：“所以，你们根本不是询问本王意见，而是通知本王，对吗？” “不敢。”敖听心连忙说道：“所有的交易事先报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作为补偿，我龙族将会降低所有贸易品的售价……” “谁要你们补偿了？”鹏魔王的声音骤然抬高八度喝断了敖听心的话，连带地，那摆放在一旁熏香炉鼎被直接扫落在地，抖落了一地的香灰。 只听鹏魔王接着说道：“本王要的，就是不用报备，你们送来，本王派船去接，都可以。要的只此一项，就是不用报备！本王不想任何人知道本王军中的配置！” 正言语间，鹏魔王已经起身，一步步朝着敖听心走了过来。隼精紧紧相随。 敖听心一惊，微微睁大了眼睛，却还是鼓起勇气道：“殿下，此事恐怕难以做到！” “是吗？” 令敖听心万万没有想到的，只见鹏魔王一个转身，从隼精的腰间抽出了长剑。还没等敖听心反应过来，那剑已经迎头劈在了站在敖听心身后的侍女身上。 一滴鲜血溅洒在了敖听心洁白的脸上。一瞬间，敖听心整个怔住了。 那身躯悄然倒下，连惨叫声都没有。 鲜红的血在地毯上缓缓地晕开。 敖听心一动不动地站着，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 随她一起的另一个侍女，已经惊地捂住了嘴，眼眶中的泪珠不住地打转，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如此惊悚的一幕，那大殿之上的众妖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切平静如常。 转过身，鹏魔王将剑刃上沾染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擦在了敖听心的脸颊上，轻声道：“告诉你父王，如果办不到，这就是本王的答复。” 第一百零三章：还剩两个 此时此刻，鹏魔王那带着邪气的脸已经近在咫尺，敖听心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了。 扑面而来的杀意，微微抽搐的，带有某种神经质的嘴角。 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顺着握在鹏魔王手中的剑，透过接触的皮肤，直达心底。 迅速冷去的温热的血正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洒在湛蓝色的长裙上。 这是近乎实质的恐惧了。这般距离之下，敖听心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一位妖王的愤怒。她甚至一点都不怀疑说错一句话，她就会身首异处。 当面杀死她的侍女，不就是为了告诉她这点吗？ 沉默，仿佛没有止境的沉默。 跟随的蟹将早已经不知所措，那剩下的另一个侍女就差直接昏厥过去，而那环绕四周的羽妖们，则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笑话。 大殿之中，安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那倒在敖听心身旁的尸体轻微的抽搐声。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羽妖们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站在大殿之上的这个女子凭借她那坚强到让人咋舌的意志，撑过了最初的恐惧，如今更是已经缓过神来了。 从鹏魔王挥剑的一刻起，敖听心的目光就没有逃避过，哪怕一刹都没有。 一边是面露青筋，杀气腾腾的妖王，另一边，则是毫不示弱，维持着一位公主本该有的模样的龙女。 哪怕身上已经沾了血，哪怕自己的侍女就在自己的眼前殒命，哪怕那把剑就贴在她的脸颊上，哪怕她都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剑刃的温度了……此时此刻，她依旧直视鹏魔王的目光，没有任何的逃避。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以至于渐渐地，那些环绕四周的羽妖们再没办法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来考虑眼前的这个龙女了。 到最后，反倒是鹏魔王先笑了，将贴着敖听心脸颊的剑丢弃在地。悠悠叹道：“本王以为，龙族的公主应该是娇生惯养的，看来不是呀。” “谢殿下赞赏。” “你就不怕本王再来一剑，砍在你身上吗？” “若是再来一剑能平息殿下的愤怒，能为父王分忧，听心甘愿受之。”敖听心淡淡回以一个微笑。 这恬静的一笑，配上沾染了脸颊的血，那模样看得鹏魔王都微微地有些惊异了。 视死如归的战将他见多了，视死如归的女子，还能维持这番风度的，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负着手，鹏魔王环绕着敖听心踱起了步，点头道：“可以，是个谈判的人。” 敖听心微微低眉，双目放空，静静地站着。 稍稍缓了缓，鹏魔王才接着说道：“所有的交易事先报备，这意味着，本王的所有兵力变动，外界都将了然于胸。这么多年了，本王之所以连许多妖都本身出产的物资都选择跟你们龙族购买，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太多。现在你们居然提出要提前报备？” “这并不是我们主动提出的，而是妖都，多目丞相下的要求。正如先前所说的，多目丞相的要求，龙族无力违抗，还请殿下谅解。对于殿下因此遭受的损失，听心定当禀明父王，给予适当的补偿。” “你们补偿不起！” “妖都的怒火，殿下难道就承受得起吗？” “你在威胁本王”闻言，鹏魔王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敖听心。 这一次，敖听心并没有直视鹏魔王的目光，而是微微低垂着目光，静静地站着，轻声道：“这不是威胁，这是事实。这个要求虽说是对我龙族提出，但难道能说，与殿下半点关系都没有吗？若殿下一定要阻止，多目丞相知道了，会是个什么结果？” “本王说过要阻止了吗？”鹏魔王咬牙叱道：“我雀山每年与龙族所交易之军备，占据了你们与妖国整个贸易的三分之一以上。本王现在要你们，替本王解决这个问题！例如，他不是要报备吗？那就将交易量多报十倍！” “交易前事先报备，获得批准之后方可交易。交易成行之后又须得核销。期间更需要如实报告运输和交易的进度。根本不存在多报的可能性。” “那就少报！不是本王不让你们报，而是你们自己因为疏忽，漏报！懂本王的意思吗？” “抱歉，无能为力。”敖听心缓缓地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答道：“若是此事被查出来，依今日之态势，我龙族所面临的，将不仅仅是遍布整个妖国的贸易网被彻底斩断，说不定还会招来兵祸。其风险之大，莫说听心，便是父王也做不了主。整个龙族，没有人敢做这种决定。还请殿下谅解。” “你以为只有多目怪能让你们的贸易全断了吗？”鹏魔王猛地咆哮了出来。 那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回荡着。 怒视着敖听心，鹏魔王重重地喘息着，那身后的翅膀上的羽毛都一下炸开了。 大殿中的羽妖们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注视着他。 许久，敖听心深深吸了口气道：“可是，殿下，这样有什么用呢？如果龙族垮了，您能得到什么呢？” 鹏魔王蹙起眉头，依旧怒视着敖听心。 微微低头，敖听心用那轻柔的声音接着说道：“有些话，听心是不愿意去说的。但既然殿下提起，听心也就无法再回避了。龙族爱财，这是三界皆知的事情，但聚财，不过是龙族安身立命的手段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要活下去。” “正如殿下您所言，你要斩断我龙族在这妖国，乃至于整个凡间的贸易，易如反掌。而若违逆了多目丞相的意愿，我们龙族，一样将损失整个凡间的利益。” “不同的是，同样是被斩断整个凡间的贸易，若是因您而断，听心还可以躲在东海龙宫里。即便是没了原本的收益，但短期之内维持下去，也不是问题。毕竟，我龙族还有妖皇帝俊的承诺在手。若是因多目丞相而断，则可能遭遇灭顶之灾。届时，除了投靠天庭，迁入南天门，我龙族，怕是没有第二条出路了。” “听心虽说执掌龙族贸易，却也不过是个后辈，那上面，还有四海龙王，四海龙王之上，还有龙族众长老。如此大事，听心做不了主，父王也同样做不了主，光是商谈，就可以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这样的结果，殿下您愿意看到吗？” “退一万步说，即便父王与诸位叔叔能做主，听心倒想问问，若是殿下您坐在几位叔叔的位置上，您会做何决定？” 没有回答，鹏魔王只是半眯着眼睛细细地瞧着敖听心。 那四周羽妖们也都一个个静静地听着，那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这一下，算是彻底挑明了厉害关系，顺便亮了底牌了吧。 “既然答案已经明了，殿下何不选一个对殿下您最有利的结果呢？”稍稍沉默了片刻，敖听心缓缓笑了出来，半开玩笑地说道：“这要求一提出来，我们龙族上下，也是伤透了脑筋。能做的必然会做，不能做的……那是如何也做不了。既然如此，与其施压，殿下还不如提一些额外要求来得实惠呢。您说是，或不是？” …… 当回到船舱之中，关上舱门的时候，敖听心简直觉得自己就要虚脱了，一步踉跄，跌坐在了椅子上。 那寸步不离的蟹将连忙喊道：“来人呐！快！帮四公主沐浴更衣！” “等等。” 随着敖听心的开口，顿时，原本慌乱的龙宫侍女们都一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趴在桌案上，花容憔悴的敖听心。 “去……把尸体要回来。” “诺……诺。” 转过身，蟹将快步冲出了舱室。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敖听心凝视着手心处的血渍有气无力地叹道：“还剩两个……” 是的，还剩下两个。一个是还不曾见过，完全不知深浅的蛟魔王，另一个，则是出了名暴虐，手下亡魂无数的牛魔王。 第一百零四章：歧角 “狮驼国拥有自己独立的经济体系，事实上不仅仅是狮驼国，蛟巢、雀山、枯叶泽，作为各妖王的领地，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立的经济体系，只是相对于妖都，要小上许多罢了。” “以铸造铠甲为例。普通的铠甲，其实任何一个地方，都能从采矿到加工，完全独立完成，只是成本不一样而已。毕竟每个地方的物产不一样。于是，就有了贸易。这是各个地方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而延伸出来的东西。妖国内部的贸易，不需要外人参与，对外的贸易，则由龙族垄断。” 夜晚的营地没了赌档，安静得异乎寻常。除了负责岗哨的一些妖兵之外，校场上几乎见不到任何人。 猴子与歧角难得坐在一起闲聊着。 “那为什么要给龙族垄断呢？”猴子问。 略略想了想，歧角答道：“因为对外贸易的主要内容，其实是与天庭的贸易。三界之中的各势力，也只有天庭才有可能供给得起妖都所需，就算只是某些单品，也是如此。例如，银宁叶用于制作符篆，虽然最好的银宁叶出产在万寿山，但就算把整个万寿山翻过来，也不可能产出满足妖都需求的银宁叶。五庄观更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手去种植。所以，只有在极重要的符篆上，才会使用银宁叶，其余的符篆都是使用了替代品。” “若真要说起来，天庭与妖都，其实是互相需要，贸易其实是一种必然。然而，仙妖之战持续万年，期间停战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够一千年。经常处于战争之中的两派势力，还怎么可能进行贸易呢？于是，龙族，便成为了一个合理的第三方。这是妖都与天庭都默许的。” “几乎在三界任何地方，只要没有确凿证据，各方势力一般都不会为难龙族，毕竟龙族的贸易，也是在为自己服务。也因为这种便利，龙族积累了大量财富，所以才有了龙宫富甲天下一说。但为了维持这种便利，龙族也必须一直保持中立，尽量不要被抓住把柄。” 听着，猴子不由得感叹道：“这样说的话，龙族可真厉害。我觉得呀，他才应该是最强的，毕竟有钱，不是吗？” “嗯？” “富甲天下了还不厉害吗？”猴子摊了摊手道：“钱的作用，我可是深刻体会到了。你看我这小小的营地，开个赌场，之前也就赚了那么一点，结果想要丹药就有丹药，想要武器就有武器。” “那想要帮手呢？”歧角随口问道。 这一问，猴子顿时愣了一下，想了想，摇头道：“这不是找错人了嘛，谁知道他那么贪呢？居然想全吞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到现在不知道花斑为啥放过我。” 深深吸了口气，歧角轻叹道：“不是他贪，而是你没有足够的实力，而他又有了对你动手的理由。只要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却又拥有财富，那么，今天花斑不对你动手，明天自然有其他人对你动手。因为对你动手的获利，高于付出。用凡人的话说，就是‘怀璧其罪’，其实龙族的地位也跟你之前差不了多少。” “龙族之所以能掌控贸易，是因为天庭与妖都都需要他。但是这种需要，又是脆弱的。无论天庭还是妖都，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时停止与龙族的贸易，这样虽然会失去从敌对方获取的物产，但同时，敌对方也无法获取自己的物产。说到底，彼此的损失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停止了贸易，而使自己这方落入下风。为了维持这种脆弱的平衡，龙族必须努力地斡旋于各方之间，一旦打破，龙族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到时候，龙族将更危险。” 想了想，猴子似乎懂了，但他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既然龙族已经富甲天下，为何不想办法培育自己的势力呢？毕竟，有钱，就有丹药，就有军队，啥都有了。” 闻言，歧角一下笑了出来，道：“钱是什么？” “啊？” “我问你，钱是什么？” 猴子的眉头不由得缓缓蹙了起来，试探性地问道：“银爪？” 闻言，歧角默默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钱，就是银爪，是金精。一个是妖都的钱，一个是天庭的钱。说到底，不过是妖都与天庭各自设计使用的东西罢了。有一天妖都忽然宣布银爪不再是钱，那么它也就不再是了。天庭那边的金精，其实也是一样的。你觉得，天庭或者妖都，会容许寄生在两方贸易之中的龙族发展成真正的，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第三势力吗？说难听点，龙族的所谓‘有钱’，也只是因为天庭和妖都承认他有钱，若是不承认，他也就没钱了。再说了，听说龙族每年都要向天庭和妖都朝贡，送的就是金精和银爪，说白了，有多少‘钱’在龙宫手上，天上地下，哪个心里没数呢？不用妖都和天庭开口，龙宫就得自觉往上送，这一方面是表示自己没有不臣之心，另一方面，则是不要太‘有钱’，否则容易死。其实还是那个问题，‘怀璧其罪’。” “再说了，有‘钱’，只是对妖王以下的才有作用，因为他们需要的东西少，只要有‘钱’就能买到。若是到了狮驼王这个等级的……妖王买东西跟我们买东西可不同。例如原本需要十万套铠甲的，每套三百银爪，总计三千万银爪。你以为你出到六千万银爪，就可以马上买到二十万套？不是的，工匠就只有那么多，每年出产铠甲是个固定数，你买多了，其他妖王就得买少，到头来，就会出现涨价，紧接着是不同军队之间的争斗。问题可多了去了。” “无论是妖国还是天庭，乃至于三界，其实都是一台巨大的机器，里面每一个零件的移动，都会带来大量的变数。我们之所以能随便折腾，那是因为我们太渺小了，根本掀不起风浪。但站在龙族的角度，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得看实力。龙族充其量就是天庭与妖都之间的‘搬运工’，你觉得，这两方会允许‘搬运工’在自己身上获利多少呢？” 说罢，歧角不由得笑了起来。 猴子蹙着眉头寻思了半晌，才轻声感叹道：“居然还有这道理在里面……” 直到此时，他才稍稍理解敖听心所说的“担子”究竟是什么。事情比猴子原本想象的，要复杂无数倍，整个龙族，其实都是在钢丝上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光鲜的，只是表面而已。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扭头轻轻拍了拍坐在自己身旁的歧角，笑嘻嘻地说道：“可以呀，没想到这些东西你都懂。也不枉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 “你也很特别。”低头抿了口水，歧角淡淡笑道：“从来都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毕竟太枯燥了。你不只耐着性子听完，似乎还听懂了。” 猴子得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明白的吗？还是有谁教你？” 闻言，歧角的目光不由得暗淡了几分，道：“我在妖都呆过一段时间。” “你去过妖都？”猴子惊叹了起来：“那你还到这里来干嘛？妖都不是非常好吗？” “每一个种族，都必须协调与掌握兵权的各大妖王的关系。所以，有时候会向各方输送兵员，我就是这么被送过来的。当初还很不乐意，没想到，最终是这身铠甲救了我的命。” “原来是这样子，难怪你见识跟其他人不一样了。”猴子默默点了点头，道：“那我以后有什么问题就问你咯？” 夜色下，一排妖兵举着火把从他们身旁缓缓走过。 许久，歧角凝视着远方轻声答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妖军之中，无论是妖兵还是绝大多数的妖将，其实都是大老粗，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罢了。放在他们之中，歧角绝对是一个异类。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比猴子显得更突出，只不过相较而言，猴子能折腾，他更低调罢了。 没有军饷，甚至没有军粮补给，单靠着各自的积蓄，鹿妖们总算在猴子的营地中暂时安定了下来。 虽说整个狮驼国有无数双的眼睛在关注着这个营地，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人来找麻烦。 然而，短短十天之后，一个新的问题开始浮出水面了——猴子养不起这么多人，而他们的积蓄，是会花光的…… 看着歧角提供的账本，猴子的眉都蹙成八字了。 “所以，还能撑多久？” “省着点的话，还能撑一个月。” “你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办法倒是有几个。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打一战，赢了，你立下军功，荣升牙将。那么所有的问题就一下解决了。” “这功劳可得不小呀。”对于这个想法，猴子直接摇头否定了。 不是猴子觉得自己没这个能力，关键是，得有仗打才行呀。狮驼国经历了上次，现在还在休养生息呢。难不成自己带着两千多只妖怪去给杨戬送菜？ “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弄一些类似你之前赌场那样的，能带来收益的营生。至于是什么，我暂时没想到。” “还有呢？”猴子又问。 沉默了半晌，歧角只能轻声说道：“再不然，就只能搬营地了。这里实在太拥挤了，几乎寸草不生，想找食物或者做点什么，也几乎不可能。但只要换一个驻地……毕竟小妖不就是天生天养的嘛？没有活不下去的道理。” 第一百零五章：任务 三个方案，毫无疑问地，只有第三个方案才是靠谱的。也就是说，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是直接照着第三个方案来。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便说道：“那……你在狮驼国呆得比较久，你跟我说说，这种驻地更换的事情，一般都是怎么做的？” “你真的愿意吗？”歧角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目光之中带着丝丝的迟疑。 这一问，猴子顿时愣了，瞧着歧角那闪烁的眼神，有些看不懂。 “啥愿意不愿意的？你在说啥？这不都要断粮了嘛，我还不愿意，等着挨饿不成？” “不是。”歧角连忙摇了摇头，干咽了口唾沫道：“我是说……我是说，现在的驻地处于狮驼国的核心地带，毕竟是最安全的，除了食物不好找之外，其实没有其他缺点。最重要的是，改换驻地其实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所以……” 不知为何，猴子忽然从歧角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忐忑。 支支吾吾了半天，歧角都没往下说，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猴子。到最后，干脆低下头去，就这么沉默着。 猴子略略想了想，似乎懂了，起身来回踱起了步。好一会，回头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缺粮的是你们，不是我们。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吗？”望着猴子，歧角轻声道：“我觉得我有义务告诉你，之前劝你收下大家的时候，我跟你说我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却没告诉你，会坐吃山空，而且很快就会坐吃山空。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是担心一旦说破了，你就不可能收下他们了。” “那现在为什么又说出来了呢？” “因为……”犹豫了好一会，歧角轻叹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单纯地觉得，应该告诉你。如果你不同意搬营地的话，我可以让他们另外想办法。” 这一说，猴子顿时笑了出来。 “所以，你们还是没把我当老大呀。” “不……不是。”歧角连忙摇头。 “不是的话，什么叫你们我们的，你们不也是我的兵吗？”说着，猴子轻轻挑了挑眉头，笑嘻嘻地瞧着有些局促的歧角。 呆呆地看着一脸轻佻的猴子，歧角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只能呆呆地眨巴着眼睛。 见状，猴子只能直接坐到他旁边去，勾着他的肩说道：“来，你给我说说，想要移营地的话，我应该干些什么。” 深深吸了口气，夜色下，歧角就在营地小小的校场内一点一点地给猴子解说了起来。 虽说刚建好的房子就这么丢了有点可惜，但总比饿死好不是？ 在猴子的直觉里，搬迁营地应该是最简单地方法，然而，随着歧角的解说，猴子却很快发现搬迁营地，并不比立军功简单多少，至少对猴子来说没有更简单。 上级要下级更换驻地，那就是一个命令的事情。下级想要自己申请更换驻地，特别还是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的话……首先要过的，就是身为猴子直接上级的鳄鱼精这关了。 一想到鳄鱼精，猴子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可是老冤家了。 莫说是没有正当理由，就是有正当理由，猴子也不觉得自己能让鳄鱼精配合。之前也曾试过利用花斑钳制他，但结果，不过是引狼入室罢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麻烦人物。 猴子甚至半开玩笑地提出直接把鳄鱼精暗杀了算了。当然，只是开玩笑而已。 整整商量了一宿，猴子与歧角都没能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 就在猴子头疼不已的时候，次日一早，一道命令忽然被送到了猴子的营地里——狮驼王召见。 …… 铁盆里的火吱吱地燃烧着，红色的光映出了墙上张牙舞爪的图腾。从暗处吹来的风轻轻晃动着光影。 阴暗的大殿内，狮驼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视着站在大殿正中的猴子。 金色的铠甲，不怒自威的狮子脸，再加上那慵懒的目光。不得不说，着实让猴子有些不舒服了。特别是在猴子对对方的企图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 此时此刻，大殿之中除了猴子与狮驼王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豹子精花斑静静地立在王座边上，鳄鱼精则站在了猴子身后。 同样的，都是一言不发。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以至于猴子都有些忐忑了。 虽说他本身就是当初狮驼王破格提拔的，但狮驼王召见他，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毕竟等级差太多太多了。莫说狮驼王了，若是没有先前赌场那档子事，花斑召见猴子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不只召见了，还细细打量，这是想干啥呢？ 渐渐地，猴子都觉得浑身上下有些不自在了，可狮驼王还在继续，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眉头微微蹙起了，似乎在细细思量着什么。 许久，就在猴子已经快要憋不下去，准备主动找点话说的时候，狮驼王开口了。 “你，就是之前本王在角斗场见过的那只猴妖？” 似乎是怕猴子说错话，还没等猴子回答，站在猴子身后的鳄鱼精已经抢先开口道：“回殿下的话，就是他。” 闻言，狮驼王冷冷地撇了一句：“本王没有问你。” 这一句下去，鳄鱼精整个懵了。见一旁的花斑悄悄地在给他使眼色，只得跪地，叩首道：“殿下恕罪，是末将僭越了！” 也不让鳄鱼精起来，盯着猴子，狮驼王接着问道：“你就是之前本王在角斗场见过的那只猴妖？”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轻声答道：“回殿下的话，正是末将。” “你当都统有多久了？” “回殿下的话，三个月了。” 微微仰头，狮驼王沉吟道：“才三个月，那时间挺短的。有立过什么功吗？” “一点……小军功。” “具体是哪一场仗？” “灌江口之战，还有……剿灭鹿族。” “哦？”狮驼王默默点了点头，稍稍沉默了一下，又道：“听说，你收留了很多鹿妖？” 这一问，猴子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想来，这该就是召见的主要原因了吧。那跪在猴子身旁的鳄鱼精更是紧张得一塌糊涂。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回答道：“回殿下的话，是的。” “为什么要收留他们？” 这个问题，要让猴子怎么回答呢？难道在这里说“怜悯之心”之类的话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 于是，支支吾吾了半天，猴子都没答上来。只是不断重复着开口，又闭口的过程。 见状，狮驼王转而说道：“你只是个都统，手上，应该只有五百兵员的军饷，听说你现在手下实际的兵马，有两千多，是这样吗？” “是……是。” “你怎么养活？” “现在还在想办法。” 瞧着猴子，狮驼王抿了抿唇道：“不如本王给你指条明路吧。立军功。本王给你个任务，只要你能完成，即刻升任牙将，到时候，就可以养得活这么多人了。” 这一说，猴子顿时有些懵了，连忙抬起头来望向狮驼王。 不仅仅是猴子，就连站在一旁的花斑，还有跪在地上的鳄鱼精都微微错愕了。 好一会，猴子才眨巴着眼睛道：“殿……殿下是说……” 淡淡叹了口气，狮驼王瞧着猴子，轻声道：“本王是说，有个任务可以给你，可以立大功。完成了，你就有足够的军饷可以养活你手下的人了。接，还是不接？”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 “接！末将接下任务了！谢殿下成全！”猴子想也不想地答道。 第一百零六章：计划 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卷轴，狮驼王递向了猴子的方向。 见状，猴子连忙向前几步，双手接过了卷轴。 退回到原位，他捋开一看，发现那是一张做了红色标注的地图。 狮驼王轻声道：“灌江口之战后，我军为求休养生息，选择了收缩防御。为此，空出了不少原本驻防的区域。结果，灌江口军没有趁机进占，倒是巡天府动作频频，更有甚者，在那区域里面设置了据点。兵马也不多，但是地点颇为隐蔽。这上面已经标注出来的，一共有三处。” “本王的意思，是让你带领人马过去，先查探出他们所有据点的具体位置，看看还有没有我们没发现的。然后配合花斑，全部……” 话到此处，狮驼王做了一个手刀下切的动作，道：“铲除。懂本王的意思吗？” “懂……懂。”猴子连忙点了点头。 “此行最重要的是，一旦动手，就要快，不能给对方撤离，以及销毁材料的时间。那些材料，才是任务的意义所在。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跟花斑说。他会具体配合你。”说着，狮驼王已经起身一步步朝殿外走去，随口道：“好好干，若是完成了任务，回头，便给你封个牙将。” “谢殿下——！”猴子连忙躬身拱手道。 待到狮驼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鳄鱼精才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脸狐疑地瞧着猴子，伸手道：“给我看看。” “为什么要给你看？”猴子将握在手中的卷轴往后缩了缩。 “那给我看总行吧？”豹子精瞥了猴子一眼道。 “你看的话，还是行的。”说着，猴子乐呵呵的将手中的卷轴递给了豹子精。 捋开卷轴，豹子精蹙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却似乎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得又交还给猴子，道：“殿下亲口交代的任务，你可千万别耍什么花样，不然，大家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猴子笑嘻嘻地接过了卷轴收入衣袖之中，道：“我还指着它升官发财呢，怎么可能乱来？” 那一旁的鳄鱼精眉头越蹙越深。 待到猴子离开大殿后，鳄鱼精小声问了豹子精一句：“这是……都督向殿下请命的？” 豹子精摇了摇头道：“不，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殿下自己做的决定。” …… 离开大殿，猴子便径直返回了营地。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把歧角找来商量了。 捋开卷轴，歧角看着那份狮驼王给的地图，越看眉头蹙得越深。 “怎么啦，有问题吗？”猴子问。 合上地图，歧角轻声道：“从这份地图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说？” 略略想了想，歧角道：“如果只是剿灭几个巡天府的小型据点的话，这军功，肯定是不够升上牙将的。” “不是剿据点。”说着，猴子伸手拈上一颗果仁，丢到嘴里，哐呲哐呲地咀嚼了起来，道：“按照狮驼王的意思，是要连据点里的材料一起弄到手。那些才是重点。” “那也不对。”歧角摇了摇头道：“如果这件事真那么重要，重要到要狮驼王亲自下命令的话，他为什么要找你呢？” 这一问，猴子倒是微微地迟疑了一下，道：“他说是……让我能养得起兵。” “你信吗？” “不信。”猴子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我当时觉得，这应该只是托词。” 深深吸了口气，歧角接着说道：“要剿灭据点的话，派咱们去，是毫无问题的。巡天府的据点一般都很小，最多不过十个天兵天将。起的作用，也只是配合巡天将的情报收集而已。就算不用花斑接应，光我们，也绰绰有余。” “但如果考虑到想要据点里遗留的东西，那事情就不一样了。最合理的，应该是派化神境去，那是精细的活儿，要的不是多，而是精。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制服对方，同时将想要的东西拿到手。” “如果说据点里的东西不重要，那为什么狮驼王要亲自对你下令呢？如果说据点里的东西重要，又为什么要把任务交给你呢？你……可是连炼神境都不是呀。” “这个……其实我已经是炼神境了。”说着猴子随手打了个手势。那指尖上，一股灵力瞬间出现，又很快飞散。 歧角惊得嘴巴都张大了，好半天功夫才缓过神来，道：“你，你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吧，一个月前我就已经是炼神境了。”猴子摊了摊手道：“只是大家没问，我也就没说。嘿嘿嘿嘿，隐藏灵力，可是我的强项。” “狮驼王知道吗？” “可能……知道吧，刚刚他盯着我看了蛮久的。怎么样，这样的话事情可以顺理成章了吗？” 低下头，歧角又是想了好一会，道：“如果你擅长隐藏灵力，把这种任务交给你倒也合理。但是……” “但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隐藏灵力确实适合执行这种任务，但比之不擅长隐藏灵力，修为达到化神以上的谁优势更大，这我着实说不清楚。” 叹了口气，猴子悠悠道：“说不清，那就先不说了吧。反正任务已经领回来了，现在反悔也已经太迟了。走一步算一步呗。” 闻言，歧角默默点了点头。 消息公布出去的时候，鹿族的那些个妖兵倒是没什么说的，毕竟现在自己是什么情况自己知道。只要歧角首肯了，猴子甚至觉得让他们去跳崖，他们也会排着队跳。 至于猴子这边的士兵们，可谓是一片哗然。 “又要出征？” “这不是才刚回来吗？” “这次是打谁？” 事情属于机密，猴子肯定是不可能当众去回答这些问题的。倒是猴子愿意让他们知道的几个人，牛头、大红、白霜、肥肠等等的几个，保持了沉默。 按照计划，猴子首先要带领自己两千人的部队挤在货船里前往距离目的地两百里外的小据点。借着例行运送补给的机会在那里下船。 然后，他们得在当天晚上携带半个月的口粮离开那个据点，另外寻找地方匿藏以避免在天亮之后被巡天府的眼线发现端倪。 然后接下来的十天的时间，他们必须用白天休息，夜晚步行的方式前往目的地，然后用剩下的五天，悄无声息地摸清巡天府据点的位置。 在确定了所有之后，花斑会派出大军同时强攻这些据点，而猴子则要在这时候负责策应。 另外，他们被统一要求脱去铠甲，换掉所有跟狮驼军有关的装备，包括武器，然后伪装成流浪的小妖。 这样的话，即使被巡天将察觉到，也不会直接认定是狮驼国有所动作。 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歧角愣神了好一会。 “必须要脱掉铠甲吗？” “命令是说必须要，你觉得有问题？” “没……只是觉得铠甲和武器用惯了。更换的肯定不如制式的顺手。”说着，他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剑轻轻放在桌案上。 更换完装备，两千多号人的部队很快被塞到了货船上，那拥挤的程度，也就比强攻那次稍稍次一点了。好在货船的核心法阵跟战舰的不一样，不然猴子都怀疑这船会不会还没到目的地，直接就沉了呢。 就这么晃晃悠悠地，一个昼夜，他们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建在山腰上的，小小的空港。 大概是为了不让巡天府有所察觉吧。 打开船舱的时候，猴子只觉得外面漆黑一片，暗得什么都看不见。 就这么连催带赶的，两千多人的部队匆匆下了舰，然后摸黑下山，连夜走出十里的距离，黎明前，他们已经藏到了一处树林里。 虽说狼狈，但至少一切还在计划之中，也算是朝着胜利的目标迈出了第一步。 与此同时，花斑也带着麾下的部队，包括鳄鱼精一同乘坐战舰离开了狮驼国。 此时的猴子并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其实只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第一百零七章：猜忌 整整三天的时间，循着昼伏夜出的行军模式，猴子统领的部队终于离开了狮驼国军队的实际控制范围。 在最初的三天里，一切风平浪静，他们几乎看不见巡天府巡逻的战车，除了山路崎岖难行之外，队伍没有遇到任何其他的困难。然而，到了第三天的黎明时分，当猴子带着大部队藏进山腰处的一个灌木丛时，事情似乎一下就变了。 趁着手下部队休息的空档，猴子带着队伍中修为最高的歧角一起偷偷潜行探路，不到十里的路程，他们已经看到三辆巡天府的战车从头顶划过了。每一辆战车上都是最少两名炼神境修为的天将。 这巡逻频率…… “要是我们白天行军的话，怕是怎么躲都躲不过吧？” “晚上行军也好不到哪去。” “那怎么办？” 背过身，猴子靠着石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办法来。 很快，那远处盘旋的巡天府战车已经消失在天边了。 望着那战车消失的方向，歧角小声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说来听听。” “我们把部队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十人一组，互相之间保持联系，等到了目的地再聚集起来。这样一来的话，目标不会太大，不容易被发现。而且十只小妖，即便被发现了，对方也不会觉得这是妖族大军在逼近。” 闻言，猴子淡淡看了歧角一眼，道：“很不错的主意，但是可行性不高。” “怎么说？”歧角轻声问道。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蹙着眉头叹道：“分成十人小队，那就意味着每一队得有一个头。全军需要两百个以上能单独带队的人，这人手……怕是拿不出来吧？再说了，互相之间靠什么联系？斥候吗？我可没那么多斥候。这样的部队，还没等到目的地，就该直接散架了。” “而且这只是一部分的问题，连带的另一个问题是，虽然分散了对方难以察觉到我们，但代价就是对方一旦察觉到，对我们动起手来，我们部队是处于分散状态的，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被各个击破。” “另外，所谓的发现小队不会认为我们是妖族大军，那是建立在我们不营救的情况下。巡天将可是会对发现的小妖动手的，如果我们反击，他们自然就知道我们其他人的所在。而如果我们不反击，就意味着要对被发现的小部队见死不救。” 说着，猴子摇了摇头道：“所以，这个方案行不通。” “我只是顺口一提而已，没别的意思。”歧角尴尬地笑了笑，道：“那……你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没？” “暂时没有，小心着点呗。”伸了伸懒腰，猴子起身开始往回走了。 见状，歧角也只得跟了上去。 一来一回，十里的路程，在两个炼神境的妖怪手上，即使是潜行，也不过半日的光景。 回到暂时隐藏的灌木丛，歧角便前往安抚那些连日劳累的鹿妖去了，猴子则一个人懒洋洋地躺在高处，一边休息，一边四下张望地放起了哨。 不多时，大红悄悄溜到猴子身旁，神秘兮兮地说道：“猴哥，我觉得那些鹿妖有点不太对。” 猴子伸长了脖子朝着匿藏的灌木丛看了一眼。 远远地，猴子看到一圈的鹿妖围着歧角正在说着什么。准确地说，是歧角在说着什么，那些个鹿妖在听。 “你说的不对劲，是指什么？” 大红支支吾吾地答道：“这个我也说不清，就是感觉，他们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今天我找了两只鹿妖套话，可是什么都套不出来。哝，就是那两只。” 说着，大红指向了歧角所在的方向。 说实在的，猴子不知道大红所指的，究竟是哪两只鹿妖，毕竟歧角的身旁围坐了一圈的鹿妖。 不过，就在此时，歧角刚好侧过脸来了。远远地看到正在朝着他望来的猴子，以及伸手指向他的大红。 那一瞬间，猴子分明看到了歧角目光中的闪烁。当然，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下一刻，歧角已经连忙别过脸去了。 “我觉得他们有问题，特别是那个歧角。你看他们经常找那些鹿妖私底下说什么，每次我悄悄摸过去，他们就都闭嘴。肯定是在说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说着，大红紧张地望向猴子。 沉默了半晌，猴子却只是随口道了一句：“我心中有数。” 接下来的一整天，猴子时不时地朝着歧角望去，都会发现他在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目光接触之后，又会瞬间避开。那模样，就好像做贼心虚了一般。 夜幕又是降临了，稍稍整顿了一下，队伍又是得开始摸黑行军了。 一般来说，为了保证行军速度，他们会采取长蛇阵，也就是一人跟着一人，排成一列行军。除了派出的，在四周保持警戒的斥候之外，猴子与歧角这两个队伍之中修为最高的，一般会一头一尾地压阵。 不过，今天猴子却选择了让歧角跟在自己身边。 当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众妖似乎都有些意外，特别是那些个鹿妖。倒是歧角，好像早有预感似的，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队伍就这么出发了，猴子跟歧角走在最前面探路，那身后部队之中，猴子原本的人马则被彻底打散了混入鹿妖之中。 一路上，时不时地有巡天府的战车从头顶划过，斥候准确地传来匿藏的暗号，一切倒也还算安稳。就是猴子和歧角两个人走在一起，却一句话都没说。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直到子时，在途经一个峡谷的时候，猴子忽然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想跟你说？”歧角似乎惊到了，有些支支吾吾的。 “对，你没什么想跟我说吗？” “没有。”歧角摇了摇头。 第一次尝试的交谈就这么草草结束了，两人继续带领着队伍摸黑向前。 被猴子那么一问之后，歧角似乎更加沉默了，甚至已经不像原本一样。原本还会回头看看后面的队伍走得怎么样，在猴子一问过后，他干脆埋头走路了，有些魂不守舍地在想着什么，就好像其他的事情都跟自己无关似的。 如此，又是走了一个时辰，歧角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借着月光，猴子的眼睛悄悄朝着他瞥了过去。 只见歧角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许久，才开口接着说道：“我觉得，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只是没有说破而已。这次的事情，有点诡异。” 轻轻跳上一块山石，猴子转身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怎么说？” 拉着猴子的手上了山石，歧角小心翼翼的说道：“狮驼王……可能想一劳永逸地把我们全部清理掉。就像出发的时候我们考虑的那样，狮驼王确实没有理由把这样的任务派给我们，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想让我们自己脱下铠甲。你懂我的意思吗？”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呼吸却很急促，月色下，猴子可以清楚地看到歧角凝重的目光，甚至听到那急促的心跳。 两人就这么站在山石上默默对视着。 很快，那身后的部队就已经跟上来了。猴子轻轻一跃跳下了山岩，歧角也连忙跟了上去，让出过道给后面的人。 “我知道。”猴子轻声道：“我也有点怀疑，不过，没你想得那么清楚。” 得到了猴子肯定之后，歧角似乎有些激动了，连忙说道：“在狮驼国的时候，我没说，是因为说了也没用。他想这么做，无论你接不接受任务，他都可以这么做。就算我们抗命，也会被以另外的理由处决。现在起码还能想想其他的办法，如果狮驼国说破，那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所以，你所谓的其他办法是什么？”猴子的目光朝着他缓缓地斜了过去。 深深吸了口气，歧角用几乎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去……灌江口。狮驼国已经回不去了，回去就是个死。杨戬的部队里也有妖怪，现在只有投靠杨戬，我们才能活。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朝着猴子望了过去，试图从猴子的脸上找到点什么。然而，并没有。 猴子的神情，一如往昔地平静，也没有回答他。只是依旧默默赶着路。 稍稍沉默了一下，歧角又接着说道：“对不起，是我们连累了你。其实我当时也知道狮驼王可能不会放过我们，毕竟他刚剿了鹿族，不可能允许我们这样一支部队存在。但我没有办法，所以才……这里距离灌江口军的领地并不远，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你现在说的，都只是猜想，都是还没确定的事情。” “我不能等确定，我肩上扛着一千多族人的性命，我有责任带着他们活下去，等确定了，万一不是我们想要的……就太迟了。” 猴子一步步地走着，一路的沉默。那身后，歧角紧紧地跟着。 许久，猴子轻声问道：“我现在就必须给答复吗？” 第一百零八章：跟随 歧角微微愣了一下，沉默了。 夜色下，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许久许久，都没再说一句话。 猴子的双眉紧紧地蹙着。 黎明时分，猴子终于在一处峡谷前停下了脚步，微微抬手。那身后的大部队当即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里休息吧。” “诺！” 黑尾撒开脚丫子一路往后跑，口中不断呼喊着：“停下休息！停下休息！” 很快，命令传遍了整个军队，手下的妖兵开始四散开来各自找地方窝着了。 高达十丈，却不过三丈宽的峡谷，谷底是茂密的植被，阴暗，四处都湿漉漉的。抬头望去，天空也不过巴掌宽。 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一个匿藏的好地点。 在确认所有士兵都收到了命令之后，猴子低下头，看到白霜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怎么啦？” “有点……饿。” 闻言，猴子不由得笑了出来。上一次吸血是在出发之前了，这几天都在行军，特别忙，以至于猴子都有些忘了白霜了。 “到那边去吧。” “嗯。” 带着白霜，猴子找了个稍高一点，可以看到自己整支部队的地方坐了下来，与此同时，那眼睛却在有意无意地朝着不远处的歧角瞥。 “怎么啦？” “没什么。”说着，猴子朝着白霜伸出了一只手。 含着猴子的手指，白霜小心翼翼地吸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早已经习惯了的关系吧，白霜咬下去的时候，猴子连眉都没皱。依旧微微仰着头，望着不远处的歧角。 好一会，白霜终于吸完了，松开口，也望向了歧角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一点……小事。” “真的是小事吗？” “算是吧，有点麻烦的小事。”猴子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还没等白霜再问出点什么，他已经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歧角走了过去。 见猴子朝自己走来，歧角，连带着围坐在歧角周围的鹿妖们一个个都愣住了。 “过来一下。” 猴子朝着歧角使了个眼色，歧角默默点了个头，当即起身快步朝着猴子走了过来。 “一起走一趟吧。” “去哪？” “溜一圈。” “啊？” 在猴子的带领下，两人开始了在这山野之间的疾行。 整整一天的时间，他们环绕着匿藏的峡谷将方圆十里的范围都走了一遍，期间遇到好几拨巡天将。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一支尾随自己部队的，由三个炼神境妖怪组成的狮驼国的侦查小队。 “这是什么？他们之前没说还有人跟着我们呀。” 躲在树后，猴子远远地瞧着跟在自己队伍后的这三人小分队道：“如果他们只是想我们脱下盔甲的话，那么早就可以动手了，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例如我们离开战舰的时候，便是最佳时机。”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来保护我们的？” “我也不知道。”猴子摇了摇头道：“可能是怕我们被发现，适当的时候，可以帮我们一把，但也可能是来盯着我们的。” “盯着我们的……”歧角眨巴着眼睛想了好一会，不禁有些后怕了。 如果之前贸然行动的话，结果，大概会被当逃兵处置吧。到时候，可就不是狮驼王是不是想借机铲除自己这支部队的问题了，而是按军法，他们就该被处置掉。 背过身，猴子靠着树干缓缓地吐了口气，仰头静静地望着树冠。透过叶片缝隙的阳光静静地照在他的脸上。 另一边，歧角则是已经丧气到了极点。 身后跟踪者的存在，只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即使想跑，他们也是跑不掉的。而与此同时，被铲除的危险，并没有解除。 “想听听我的想法吗？”猴子忽然问道。 侧过脸看着猴子，歧角微微点了点头。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接着说道：“跑，应该是跑不掉的。至少现在跑不掉。下达命令之前，狮驼王应该就已经想过你们可能会跑的问题。你说得对，你肩负着你族人的性命，我则肩负着我部下的性命。现在我们两边，其实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别看我整天晃悠，其实我想得蛮多的。” “我甚至想过……”朝着四周看了看，猴子嬉笑道：“这里环境不错，又地处两军交界，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占山为王。别说你这档子事，就是没你们这些事，我也不喜欢狮驼国。你应该知道我本身就是肉末出身，还当过逃兵。” “这个我知道。”歧角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离开狮驼国，我们又能去哪里呢？杨戬那边吗？你知道他那边怎么样？” 歧角缓缓摇了摇头。 “对嘛，你也不知道。”猴子咧着嘴说道：“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事情我可是遇得多了。” 说着，猴子起身轻轻拍了拍歧角的肩膀道：“先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留意着。如果一切顺利，到最后没意外的话，那就我来接应花斑的大军，你们躲起来，看情形再决定怎么做。就这么定了。” 转过身，猴子已经朝着自己部队所在的方向走了去。 歧角连忙追了上去，道：“我发现你虽然懂的不多，但真的比我强。” “怎么说？” “你很镇定，不像我，一有事，就开始慌。” “哈哈哈哈，那只是说明我的倒霉事比你多而已，习惯了。”猴子悠悠道：“对了，你知道我之前杀了人，被关死牢吗？” “知道。” “应该是有人救了我。那个人我至今不知道是谁，不过我觉得他挺厉害的。我现在这么走了，岂不是枉费了他一番心意？” 说着，猴子咧嘴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 此时此刻，北境，天空中，龙宫的战舰缓缓航行着。 敖听心盛装，迎着风，静静地站在舰首的甲板上。 战舰的下方，是无边无际的荒原，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是枯黄的颜色。风沙无处不在。然而，奇异的是这荒原的正中，却又有一个巨大的盆地。 那是一个方圆数十里，四周皆是峭壁的巨大凹陷。与那峭壁上无边无际的荒原不同，盆地之内，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盆地的正中，是一座形态奇异的高耸的山，如同一根从地面长起的巨大牛角一般。 渐渐地，随着战舰的靠近，敖听心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隐藏在植被之下的，层层叠叠的房舍，看到正中巨大角形山下校场，校场之上列队整齐的军阵。 四周的峭壁上，更是层层叠叠的军港，停放的战舰如同一片片的鱼鳞一般。 这里便是牛魔军的大本营——枯叶泽。 第一百零九章：支援 又是一天的夜晚降临，队伍再次出发。 这一次，他们不只需要留意前方过来巡查的巡天府战车，还得关注那身后紧紧跟随的三个妖将。 甚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跟着他们的，是否只有这一队妖将。 退无可退，前途，却是未卜。 整个队伍修为最高的，也只有猴子和歧角这两个炼神境而已。虽说兵力足有两千之多，但无论是对面的巡天府还是身后的妖将，可以说，几乎每一个都是炼神境。 身处双方一线，这样一支部队想在夹缝中生存，唯一的办法就是小心，再小心。一旦行差踏错，便只有全军覆没一个结局。 在猴子与歧角在意见上达成暂时性的一致之后，随着歧角的安抚，鹿妖们的紧张情绪渐渐安定了下来。然而，内部的问题暂时消除，外部的问题却才刚刚开始。 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目的地，巡天将战车巡查的频率明显增多了，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巡查的手段也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 伴随着一颗照明弹的缓缓下坠，消失在天空中，盘旋的战车总算掉头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许久，在确定对方真的走了之后，猴子才轻轻吹了个口哨。 刺耳的声响在山间一瞬而过。 很快，大批的妖兵从躲藏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回到了行进的路上。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开几步，南边又一辆巡天府的战车出现了。无奈之下，妖怪们只好又匿藏了起来。 “娘的，他们怎么就那么空呢？这么频繁，他们得有多少人手？”猴子忍不住都开始抱怨了。 夜晚行军本来就不比白天行军方便，现在倒好，起码有一半的时间都用在了整列和重新清点人数上。 就这模样，想按时抵达目的地？想都别想。 歧角解释道：“他们不是空，巡天府专业就是做这个事情的。巡视三界。其实战车够快的话，也用不了多少人手，这里靠近他们的驻地，巡视的次数多，很正常。” 道理猴子都懂，可是…… 这才第五天，再往后，频率会高成什么样子呢？ 光是想一想，猴子都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怕是没用的，就现在这光景，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着头皮上了。 果然，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巡天将巡视的频率已经高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一个通宵下来，部队居然行进不到十里路。 更糟糕的是，有时候他们会在天空中盘旋，一盘旋，就是一两个时辰。在这一两个时辰里，猴子唯一能做的，便是等，死等。等着对方离开为止。 当第一次出现这种长时间的悬停的时候，猴子都已经下令队伍准备作战了，然而，那盘旋在头顶的战车最终却什么都没做，直接走了。 “什么情况？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回去搬救兵了？”猴子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无数的猜想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当中，没有一个猜想是好的。 带着自己的部队，他开始见缝插针式的强行军，毕竟，若是真的被发现了，尽快离开原本的地点，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而带来的结果，则是有将近五十名士兵掉队…… 在这种地方掉队，只能说是自求多福了。 不得不说，抛开可能存在的阴谋，让士兵们全部脱去制式铠甲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毕竟这种潜伏式的行军而言，脱队，掉队是十分常见的事情。离开队伍的士兵，由于缺少了相互的照料和原本队伍中斥候的帮助，十分容易被巡天将发现。如果此时此刻，他要是还穿着制式盔甲的话…… 不用审问巡天将大概都知道有猴子这么一支部队在附近了吧。 当然，就算脱掉了铠甲，也没谁能保证这些士兵一旦遇上巡天将，不会出卖大部队。这事对于猴子来说，同样是自求多福。 整支部队，就如同汪洋大海之中的漂泊枯叶一样，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可能。 种种的压力，重重的不确定性扑面而来，就连一贯看上去若无其事的猴子都有些装不下去了。 然而，直到第二天，一队巡天将直接落到了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时候，他才知道对方昨天根本什么都没察觉到。 看着那两个站在不远处吹着口哨撒尿，一脸惬意的巡天将，再看看自己身后黑压压一片，神经绷到了极致的妖兵们，猴子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了。 行军的速度很慢很慢，越慢，粮食就越少，队伍中气氛就越浮躁。其实就这四周茂密的树林而言，食物肯定是有的，但毕竟身处敌境，他们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出去寻找食物呢？ 与此同时，巡天将的任何举动，又都好像扎在所有人心头上的一根针一样，让他们寝食难安。 到最后，夜晚树林间猛兽的低吼都能让队伍中的士兵心慌了。 就那么几只野兽，能伤得了一帮子妖怪吗？肯定是不能的，但他们就是怕，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们，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不说别人，大红、牛头看上去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队伍之中更是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一番争执。猴子都有点担心再这么持续下去，即使顺利抵达目的地，这队伍还能不能打战了…… 第九天，他们距离目的地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而队伍中的情绪，却已经到了临界点。 终于，当天晚上，出事了…… “不好！有巡天将！” 一声嘶吼从队伍的尾部传来，紧接着的，是混乱。早已经将神经紧绷到了极致的士兵们一个个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带着歧角，猴子几乎毫不犹豫地从队伍的前方迅速赶到了最末尾。 是的，一队巡天将。 不知道是自己这边的斥候疏忽了，还是他们用了什么别的办法发现妖兵，总之，当猴子抵达的时候，正看见自己这边的妖兵在牛头的带领下，将三个巡天将团团围住。 由于修为上的差距，虽说围困他们的有上百的妖兵，但也没能立即将三个炼神境的巡天将怎么着。倒是那三个巡天将，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妖怪出现，似乎已经无心恋战了，急着想要离开。 不过，只要他们一腾空，大红就指挥着后面的部队放箭将他们逼回地面，一来一回之间，双方竟陷入了胶着状态。 见歧角和猴子出现，那三个巡天将似乎一下恍然大悟了。为首的高声嘶吼道：“你们是妖军！” “对，我们是妖军，所以你们就别想活着回去了！”说着，猴子已经抽出归元棍直冲了上去。 紧接着，歧角也冲了上去。 其中一个巡天将迅速祭出了一个珠子模样的法器，在灵力的激活下，那珠子以极快的速度腾空而起，如同一颗流星一般。 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两个炼神境的加入，一下子，猴子这边取得了绝对的优势，那三个巡天将被一拥而上捶成了肉酱。 再仰头，猴子看到刚刚巡天将释放的珠子还悬在高空之中微微闪烁着。 “那是什么？” “求救的法器。”歧角迅速走到坠毁的战车旁，一把掐碎了嵌在战车上的另一颗珠子：“这是通风报信的法器，如果不摧毁，他们会清楚地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 “那上面的那个呢？”猴子指了指头顶的。 “那个我也没招，附近的巡天将应该很快会赶来救援。” “你们先走，这里留给我们处理。”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了。 回过头，猴子看到尾随部队的那三个妖将正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山坡上。 第一百一十章：协助 那为首的，是一只豺狼妖。看装束，应该是狮驼王亲卫军的都统。 虽说同样是都统，但和猴子的差别可就大了。至少猴子知道的，位至都督，在狮驼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豹子精花斑也没有权力绕过狮驼王直接指挥亲卫军的任何部队。 见到这忽然出现的三个妖将，猴子手下的妖兵们一下全都愣神了。其他人等愣，是因为都以为自己是孤军，完全没想到还有其他妖军在附近。猴子和歧角愣，则是因为没想到这三个家伙，居然会主动出手帮助自己。 这么说的话，他们岂不是不是来监视自己的？ 歧角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大概是猴子错愕的时间有点长了吧，见状，那豺狼妖将半蹲下身子，站在山坡上对着猴子解释道：“我们是奉狮驼王之命掩护你们的。快走，再不走，等增援的天将一到，你们可就彻底曝光了。” “谢了。”简单地拱了拱手，猴子转身迅速朝着队伍的前方奔去，一众妖兵也连忙跟上。边走歧角还边忍不住地回头，直到看到那三个妖将落到已经毙命的天将身旁开始挪动尸体，才似乎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是我想多了。还好没有轻举妄动。” “也不一定是想多，反正小心总是对的嘛。”猴子咧嘴答道。 很快，部队匆忙开拔了，又是继续前进。或者准确地说，是走出一里左右的距离然后匿藏起来，因为增援的巡天将很快就到了。 躲在树丛里，猴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另一队巡天将匆忙赶到，然后跟守在那里的三个妖将激战了起来。那三个妖将在修为上明显比巡天将要高一些，不过却似乎并没有死磕的打算，而是且战且退，将前来增援的巡天将引到了其他地方。 紧接着，又一队巡天将赶到了，好一会才发现双方已经转移，连忙追了过去。过程中，似乎还有其他的妖将介入了。 这一战，足足打了一个时辰，由于后来的战斗地点距离过远，最后结果如何，猴子也不清楚。 “不管如何，他们敢出手，应该是有把握吧。”猴子想。 稍稍整顿了一番，队伍又是摸黑上路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那一千多鹿族妖兵的心情似乎一下好了不少，猴子难得地从他们脸上看到笑容。 相应的，猴子本身团队的压力也一下降低了不少。 就连歧角也是眉开眼笑的。 “可是……”猴子略带迟疑地说道：“刚刚那里就至少六个了，还有没有没出来的呢？这么多的炼神境，直接执行这个任务，难道不比我们更隐蔽，更快吗？为什么偏偏要我们来？” 说着，猴子面无表情地走开了，倒是歧角，那神情一下凝重了起来。 尾随的妖将不是被派来盯梢自己的，甚至还出手帮助自己，这确实一定程度上解除了鹿妖们的危机。可是，事情却变得更加奇怪了。就连猴子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下半夜，由于那些个妖将吸引了整个片区的巡天将注意力的关系，猴子的队伍一路上几乎没再遇到巡逻的战车，行军速度也一下快了不少。 黎明时分，小队抵达了一条小溪旁。望着湍急的溪水，连续奔波数日，连个安稳觉都没得睡的众妖忽然有一种燥热的夏天里遭遇一点冰凉的感觉，一个个都眉开眼笑的。 “哟呵！”一声吆喝，猴子已经率先甩开了身上的衣物朝着溪水狂奔而去了。手下的妖兵自然也一个个跟着奔了过去，衣物兵器丢了一地。 转眼之间，就剩下白霜一个人站在原地捂着眼睛，红透了脸。 …… 此时此刻，枯叶泽。 大殿内，敖听心双手交叉腰前，维持着那得体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站着，如同一尊雕像一般。 身后，是同样一动不动，微微躬身的侍女与蟹将。 正前方的台阶上，则是空荡荡的王座。 坐在侧边位置上的红孩儿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懒懒地打着哈欠道：“都说了，父王没空，不想见你。别说四天了，你就是等一个月，一年，也是一样的。” 敖听心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目低垂。 “忙完了正事，父王可以打猎，可以郊游，有空睡个懒觉，也比见你这所谓的龙宫公主强吧？听我的，回去吧，没人想跟你见面，更没人想跟你谈。”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轻声道：“双方贸易之事，事关重大……” “是挺大的。”还没等敖听心说完，红孩儿便打断道：“但光大有什么屁用？你能决定什么吗？父王说了，你们开不出合理的条件，找不出解决的办法，事情就没得谈，也不用谈。” 闻言，那站在两旁的其他一众牛魔军大将都一个个笑了出来，笑得躬着身子的蟹将和侍女那头埋得更加低了。 几个妖兵在一旁烤着全羊，那动作与神态，就好像下一刻要将敖听心一行一起串起来烤了似的。 瞧着敖听心身后蟹将和侍女一脸惊慌的模样，红孩儿不由得哼笑了出来。不过敖听心这个龙族公主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畏惧之色，这让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于是，他干脆悠悠的说道：“你若真想见父王呢，也是可以的。只要四公主你肯屈屈尊，以后多坐坐你们龙宫贸易的船舰，自然就会见到父王了。不只会见到父王，你还可以见到我们枯叶泽很多人。往后龙宫的船，我们见一艘抢一艘，多有意思？往后，我们枯叶泽连围猎都免了，就抢龙宫的船。你们说对不对？” “对！”那些个妖将一个个配合地哄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大殿中一片热闹。 蟹将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欢了。不过，也仅此而已。敖听心依旧面如止水。 就这么默默等着，直到那笑声渐渐淡去了，敖听心才望向红孩儿轻声道：“圣婴大王，报备的这个要求，是多目丞相提出的。”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这样刁难龙宫，有何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了，老子高兴，不行吗？”仰着头，红孩儿一脸不屑地说道：“这么说吧，多目丞相要求报备，这没问题，我们可都是忠臣，自然要鼎力支持了。往后，但凡我们枯叶泽跟你们龙宫买任何的东西，你们尽管报备，我们绝不拦着。但是，你们走在路上的货要是被抢了，这我们可是不报备呀，四公主。” 站在他身旁的黑牛妖低声纠正道：“圣婴大王，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不是抢，我们是检查。检查过往商船，提防天庭的奸细，这是我们的义务，我们该做的。检查完了，就还给他们了。” “对对对，我们是检查。”望向敖听心，红孩儿笑嘻嘻地说道：“四公主，你们龙族与我们枯叶泽的关系这么好，以后呀，我们一定多多检查你们的商船，帮你们排忧解难。” 此时此刻，敖听心的脸色早已经铁青了，却也只能强压着怒火，无可奈何。 若真要比的话，敖听心肯定是更愿意跟天庭做生意的，毕竟相比之下，天庭的天将虽说有时候也很蛮横，但无论如何，至少还会多少维持一点体面，不会真的像个土匪似地说话。但这在妖王里，可就稀松平常了。 无奈的是，龙族卖给天庭的东西，就是妖国出产的。卖给妖国的东西的，就是天庭出产的。这两边莫说一边直接断掉了，就是其中一方只卖不买，或者只买不卖，到头来都会导致整个贸易崩盘的。 毕竟，两边用的货币是完全不同的，卖东西给天庭赚到的金精，可是没办法拿到妖都当银爪用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鳄鱼精来了 自从出事那天之后，似乎因为巡天府的注意力都被妖将转移了的关系，巡视的频率一下减少了许多，猴子的行军也一下顺利起来。,。 期间，猴子也曾借着白天休息的时间四下‘摸’底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在他的周围，竟然又发现了两支分别拥有三名炼神境妖将的小队。而且都不是之前遇到过的豺狼‘精’那一队。 这样看来的话，一路跟着自己的炼神境妖将小队，究竟有多少队呢这么强悍的实力，居然用来护送自己这帮子小妖 猴子都有些无法理解了。 “你觉得狮驼王究竟是想干什么”猴子问歧角。 可惜，一向对事态分析头头是道的歧角，这一次居然摇了头。 “不明白……” 不得不说，歧角见识要远比猴子广博得多，相比之下，猴子就像一只山野里的土猴，在很多事情上，歧角都极为敏感，但……他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好军师。 猴子甚至觉得，在明确知道此行狮驼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铲除鹿族之后，或许是一直绷紧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的缘故吧，歧角的脑子都有点卡壳了。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想法。 无论如何，局势总算看起来不算太差了。虽然行军依旧艰苦，但队伍中的笑声明显增多了——除了‘肥’肠。 由于粮食开始紧张，‘肥’肠的口粮被严格限制了下来，以至于开始发起了牢‘骚’。不过，也只是被当笑话看罢了。 转眼之间，第十三天的夜晚到来了。 大概深夜子时的时候，他们已经接近了原本预定的目标。 站在山顶上，猴子不禁有些感慨了。整整十三天的行军，几乎无时无刻地，整支部队都处于高强度的压力之下，谁也说不清下一刻会不会全军覆没。 这种行军方式，可比之前进攻灌江口的强行军痛苦得多了。 不过好在，总算过去了。 “翻过这座山，我们就抵达目标了。” “那接下来怎么做” 摊开地图，猴子和歧角磋商道：“标记出来的三个巡天府的据点都在这附近，我们可能需要分一下兵，分头盯着。我领一队，你领一队，剩下一队，让大红和牛头他们带着。反正还是老规矩，坚决不‘露’头，不被发现，只监视。‘摸’清楚情况了，回报，再决定怎么做……” 还没等猴子说完，原本在队伍之中的黑尾已经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身旁，低声道：“猴哥，鳄鱼‘精’来了。” “啥” “鳄鱼‘精’，褐目来了。” 在黑尾说出褐目的名字之后，猴子才确定黑尾口中的鳄鱼‘精’，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不由得有些懵了。 “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现在就在山下，说要见你。” “一个人吗” “带了四个，都是他手下的都统。” 匆匆将地图收起，猴子带着黑尾、歧角快速下了山。 远远地，他已经看到站在山脚下‘乱’石上的鳄鱼‘精’了，身旁还带着蝙蝠‘精’、蛇‘精’等等的他手下的一众都统。猴子部下的小妖们，则在那四周围成了一个圈。当然，并不是带敌意的圈，毕竟此时猴子还依旧是鳄鱼‘精’的部下。 见到猴子，鳄鱼‘精’的第一句话便是：“从现在开始，你的部队由我接管。” 这话一放出来，紧接着的，便是一阵沉默。 猴子沉默，歧角沉默，就连那四周的小妖，也忽然一个个没了声音。 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看着猴子，猴子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鳄鱼‘精’。 许久，猴子深深吸了口气道：“为什么” “这是命令。”掏出一片狮纹令牌，鳄鱼‘精’朝着猴子抛了过去。 接住令牌，猴子当即转而递给了身旁的歧角，那一双眼睛依旧静静地注视着鳄鱼‘精’，一刻都不曾离开过。 歧角细细检查了一遍令牌，低声道：“是狮驼王亲自下的命令没有错。” 闻言，鳄鱼‘精’冷笑了一声，故意拉长了声音道：“放心，你我有过节没错，但我不会在这时候‘乱’来的。完成这个任务，我就要到妖都去过好日子了。不可能，也不允许这件事有任何的差池。” “那样最好。”猴子微笑着答道。 与猴子擦肩而过，鳄鱼‘精’环视着遍布四处的妖兵高声叱道：“所有人集合，继续行军，一刻都不准停！” 见猴子没有反对，那些个小妖一个个都只能照办了。 黑尾、‘肥’肠、大红、牛头、白霜迅速聚到了猴子身旁。 “他想干什么抢功吗” “为什么不让猴哥继续这个任务” “难道我们就这样把兵权‘交’出去呀” 注视着鳄鱼‘精’的背影，猴子轻声叹道：“不然还能怎么样” 军令就是军令，违抗军令，得罪的可就不是鳄鱼‘精’了，而是狮驼王。那是猴子现在无论如何得罪不起的人物。 说到底，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望着猴子，歧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很快，部队翻越了山头，抵达了原本预定的地点。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不过鳄鱼‘精’并没有继续行军的打算。他选择了在目的地休息。 紧接着的，便是整顿了。 鳄鱼‘精’先是将猴子手下的百夫长都喊了过去，却不邀请猴子，一副要架空的架势。不过，他很快发现问题来了。 猴子手下有五个百夫长，各自统领五百兵力，这是狮驼国部队的标准架构，但实际上猴子有超过两千的兵力，那些鹿妖都不归猴子手下的百夫长管，也全部不在原本的体系里面。 猴子也不说话，就这么带着歧角和大红等一众平日里最亲密的小妖站得远远地看着，看着鳄鱼‘精’将那些个百夫长都聚到一起，然后又找了几个鹿妖问，来回不断地折腾着。 好一会，鳄鱼‘精’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起身，尴尬地朝猴子走了过来。 “那个，你那些鹿妖，都是怎么分派的” “候补兵员哪有什么分派” “我想调动他们，应该找谁” “自然是找猴哥了。”歧角抢先一步‘插’话道。 猴子都不由得愣了一下，朝着歧角望了过去。 无奈，鳄鱼‘精’只得叹了口气道：“那……你过来吧。过来，我们谈谈。” 说罢，转身回到那妖群之中去。 “干嘛不说你自己” “我去没用，我是鹿妖，现在身份特殊。你去，我放心。” 说着，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 猴子起身道：“行，那我去看看他想干什么。” 几乎整个山谷里，所有的小妖都在默默地看着猴子，看着猴子晃晃悠悠地朝着鳄鱼‘精’走去，走入众妖之中，躬着身子坐下，半眯着眼睛瞧着鳄鱼‘精’。 见状，鳄鱼‘精’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些天呢，辛苦你们了，想要在巡天府的眼皮底下走到这个位置，确实不容易。虽说没有按时到达，过程中也出了一点问题，不过总体而言，殿下很是满意。也已经说了，等诸位回到狮驼国，必定重重有赏。” 这一说，几个百夫长顿时一个个眉开眼笑。倒是猴子，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努了努嘴。 微微顿了顿，鳄鱼‘精’接着说道：“现在呢，第一件事，抵达这里，你们已经顺利完成了。第二件事，则是要将这个区域里巡天府的据点全都找出来。你们也都知道的，我们目前发现的，就只有三个，具体还有多少个，我们完全不清楚。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起来，也是相当地麻烦。想要没有遗漏，那就更难了。” 几个百夫长和猴子都默默地看着鳄鱼‘精’。 只听鳄鱼‘精’淡淡一笑，接着说道：“不过，我们殿下早就替你们想好办法了。这个办法很简单，与其我们去找他们，不如让他们来找我们。这也是为什么非得要你们来执行这个任务的原因了。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呀。接下来你们要做的是，把你们的队伍散出去，伪装成落单的野妖，让巡天府发现。这样一来，他们自然会出动围剿，没事，让他们杀。潜伏的炼神境以上人马只要跟着他们，就可以找到据点了。” 闻言，猴子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 第一百一十二章：回旋的余地 黎明时分，阳光从东边缓缓地捋过，驱散了黑夜。整个世界渐渐显露出它原本的颜色。 盘踞在猴子心中的迷雾也缓缓散去了，此时此刻，事情终于揭示了它原本的面目。 “这件事呢，肯定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要是知道让他们去送死，谁还肯去呢到时候会出什么事，可就难说了。所以咱们得注意点。”鳄鱼精乐呵呵地说道：“好在，我们也不需要一口气投放很多，可以一队一队来，一口气投放太多了，盯梢的人肯定也是跟不过来的，到时候就白死了，岂不可惜嘿嘿。” “具体怎么实施，这一路上，我也是绞尽了脑汁。首先，每一组肯定不能超过二十个，多了，容易起疑，我们也容易控制不住。太少了，就没办法引他们派出更多人马追击。还有就是，尽可能用鹿妖，毕竟现在鹿族的情况，天庭肯定也是有线报的。大批鹿妖逃亡，说起来合情合理，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嘿嘿嘿嘿。” 话到此处，鳄鱼精忽然扭头望向了猴子，道：“也正好，你可以把这个烫手山芋丢掉。” “烫手山芋” “难道不是吗莫名其妙收了那么多的鹿妖，当你的上司，我可真够费劲的。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鳄鱼精面无表情地说道：“也多亏你收了这些鹿妖，殿下选了你这支部队来当诱饵。这一趟要是顺利，回去，说不定你也能跟我一样去妖都了呢。你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才是。” 五个百夫长，鳄鱼精，还有鳄鱼精手下的四个炼神境都统，一个个都在看着猴子，似乎在等着他的反应一般。 许久，猴子轻声问道：“二十个一组，你准备让他们死多少” “全部。”鳄鱼精想也不想地答道：“这些鹿妖既然来了，就没必要再带回去了。” “是殿下的意思吗” “殿下没说，但身为下属，应该懂得为殿下排忧解难。” 一瞬间，那气氛似乎都有些僵住了。两人默默对视着，一动不动。那四周的人，则一个个都看着他们。 好一会，猴子微微躬身，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低眉瞧着鳄鱼精。 “怎么，你有意见吗”鳄鱼精问。 猴子没有回答。 转过身，他一步步朝着远处走去。 “你要去哪”鳄鱼精连忙叱道。正要起身阻拦，那手却猛地被身旁的蝙蝠精抓住了。 低下头，他猛地发现蝙蝠精正在拼命地给他使着眼色。朝着四周环视而去，他很快发现此时此刻，就连远处那些个闲散的妖兵们也都在有意无意地朝他俩看了。其中，更是有许多就是鹿妖。 无奈，只能低声对身旁的蝙蝠精和蛇精交代道：“跟上去看看他去哪，还有，风声千万不能走漏。” “诺。” 那远处，歧角、大红等人见猴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开，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 山巅上，猴子盘着腿一脸茫然地望着前方翠绿的山，翠绿的水。 两只梅花鹿在林间嬉戏，落在地上的几只雀鸟拍打着翅膀腾空而起，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身旁绿叶上，一只甲虫缓缓挪动着身躯。 风从他的耳畔轻轻刮过。 阳光下，一切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仿佛忽然换了一个世界一般。 然而，世界并没有换，也没人能换掉它，甚至，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到最后，他只能淡淡叹了口气，掩住脸，沉默着。 “怎么啦” 侧过脸，猴子看到歧角带着大红白霜他们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 蹙着眉头，歧角看着猴子略带迟疑地问道：“那头鳄鱼……是不是说了什么” “说了……一些。” “说了些啥” …… 远处的树丛里，蝙蝠精正伸长了耳朵细细地听着。 “说了啥”一旁的蛇精急切地问道。 蝙蝠精摆了摆手。 “蝙蝠不是听力最强的吗他们到底说了啥！” “听力强他也得先说了才行呀！你别吵好不好” “哦……哦。” …… 山巅上，猴子淡淡道：“他准备用你们当诱饵。” “用……我们当诱饵”歧角当场愣住。 “对，就好像平日里，巡天将追杀小妖那样。把鹿妖都散出去，给他们杀。这样一来，他们就必须出动，一出动，就会暴露位置。然后，就可以查清楚他们的据点究竟在哪里了。” 歧角的眼角猛抽，猛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猴子。 “他说，是狮驼王下的命令。”扭过头，猴子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眺望着群山道：“来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说只要我们立了功，我就可以升官，然后就有足够的口粮可以养得起你们的。” 那唇，在微微颤抖着。 …… “他直接告诉鹿妖了”鳄鱼精微微睁大了眼睛。 蝙蝠精低声答道：“我亲耳听见的，千真万确！” “这个混蛋，他是想坏我的事！早知道，就该想办法直接把他杀了了事！”说着，鳄鱼精一拳重重捶在身旁的树干上。 …… 山巅上，几只妖怪还在静静地坐着，对视着。沉默。 清晨的风轻轻地刮过，晃动了身旁的绿叶。 许久，歧角轻声叹道：“我……早该明白，狮驼王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妖国的种族斗争，从来都是比天庭对妖怪，还要狠辣，上万年了，一贯如此。强势的种族欺压弱势的种族，虽然一贯有法令，可就没有一次法令，真的能护得住哪个种族的。一贯……都是如此。” “东西就只有这么多，少一个种族来分，多好。还能把对方的东西都据为己有。这种事情……从来都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渐渐地，歧角微微红了眼眶，却又不由得笑了出来，道：“也只有你，才会想着救我们。你，挺傻的。谢谢你。” 猴子静静地看着已经情绪激动到了极致，浑身都在颤抖，却依旧拼命压制着的歧角。 身旁的白霜望向猴子，低声问道：“那，他们接下来怎么办跑吗” “跑不掉的。”歧角轻叹道：“天知道这树林里有多少炼神境的妖将，莫说他们了，这里这么接近巡天府的据点，我们在这里四散逃亡，到头来……结局会有什么变化吗狮驼王，真不愧是妖王呀。到了这里再让我们知道，也已经没所谓了，不是吗” 微微低下头，歧角喃喃自语道：“再说了，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你们也想跟着我们一起跑吗跑去哪里灌江口其实我们连人家愿不愿意收都不知道。” “那不然……怎么办”白霜眨巴着眼睛问。 仰起头，歧角忽然睁着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猴子，低声问道：“他……有说死多少吗是不是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闻言，猴子都不由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歧角。 “能不能……多少让我们活几个，不用太多，一半不行的话，四分之一！行不行我们可以用其他的人，去换他们的命。保证不会说漏嘴，就算被巡天将严刑拷打，也不会说漏嘴！我们就说……我们是自己逃过来的，跟狮驼王没有一点关系！” “他说……要死全部。” “是狮驼王说的吗” “不是，是他自己决定的。” “那就还有希望，帮我劝劝他！”死死地抓着猴子的双肩，歧角咬着牙，微微颤抖着说道：“只有这个办法了，他也需要我们配合的，如果我们直接告诉巡天将我们是狮驼王派来的，这个计划必败无疑！帮帮我们，跟他谈一谈，让我们……多少活一部分，行吗” …… 正当营地里的鳄鱼精找齐了自己手下的四个都统，准备去找猴子算账的时候，猴子出现了。带着歧角、大红、黑尾、牛头、肥肠、白霜。 这一出现，倒是鳄鱼精先愣住了，那目光不断闪烁了起来。 看到歧角就站在猴子身后，那五个百夫长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 整个场面似乎就这么僵住了。 好一会，猴子迈开脚步朝着鳄鱼精缓缓走了过去，轻声道：“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谈谈刚刚的事情，让他们都离开一下。”说着，猴子朝着站在鳄鱼精身旁的几个都统扫了一眼。 “可以。”鳄鱼精轻轻摆了摆手，那四个妖将当即都散开了去。不过，一个个的目光却依旧远远地盯着猴子不放。 很快，正中的空地上就只剩下猴子和鳄鱼精了。 瞧着鳄鱼精，猴子轻声说道：“事情我们会照做，任务保证完成，但是有个条件。只完成任务，而不是，故意让他们死在这里。你看怎么样” ， 第一百一十三章：怜悯的代价 闻言，鳄鱼精当即冷哼了一声，道：“你这是要跟我谈条件？” 猴子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鳄鱼精。那身后，歧角带着一众鹿妖远远地看着他们。 双方僵持着。 好一会，大概不想就此谈崩吧，鳄鱼精才转而说道：“我凭什么答应你？” “因为，如果你不答应的话，任务就无法完成。”猴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在这里，只要随便一个举动，就可以走漏风声，你拦都拦不住。例如，巡天将追杀鹿妖的时候，他们随便喊一句什么……” 鳄鱼精的眼角猛地抽了抽：“你在威胁我？” “算是吧。”猴子微微仰起头。 鳄鱼精缓缓地笑了出来，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任务，是殿下特意交代的？你在拿殿下专门交代的任务来威胁我？这已经是死罪了，你知道吗？” 回过头，猴子远远地看了歧角一眼。 此时此刻，歧角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不仅仅是歧角，还有聚在歧角身边的，无数的鹿妖。他们都在眼巴巴地望着猴子。 许久，猴子轻声道：“那是后话了，我只要你现在就答应我的条件。” “行呀，不过事先声明，事后，我一定会告你的状，到时候，可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 猴子又一次望向了鳄鱼精，轻声道：“行。” …… “怎么样了？他怎么说？”歧角激动地迎上去问道。 回头看了远处一脸坏笑的鳄鱼精一眼，猴子轻声答道：“他同意了。” “同意了……同意了好，同意了好。”歧角不断深呼吸着，像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接下来呢，你想怎么办？让他们排着队去死……这道命令，你下得了吗？” “下不了也得下，还有别的选择吗？”歧角眨巴着眼睛望着猴子，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道：“谢谢你，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会把自己安排在最后一个，同族之中能活着回去的那些，只能拜托你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却只能又是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说着，歧角转身朝着那些个鹿妖走了过去。那步伐，就好像随时都会跌倒一样。 很快，无数的鹿妖从各个方位聚了过来，将歧角团团围住。 远远地，猴子看到歧角环视着四周的鹿妖开始述说着什么，紧接着，他从几乎所有的鹿妖眼中看到了“绝望”。 风轻轻地从山谷间刮过，吹拂着绿叶。 阳光下，猴子看到有的鹿妖已经忍不住在抹着泪，有的则是歇斯底里地在咆哮，有的在争吵，有的瘫坐在地，如同被抽了魂一般，一脸的茫然。 猴子甚至已经不忍去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了。 那是如同一团乱麻一般的画面，歧角匆忙地穿梭在妖群之中，努力地在诉说着什么，设法压制住那随时爆发的情绪。先一步知道真相的几只鹿妖在努力辅助着他。然而更多的，则是处在崩溃的边缘。 在这样的情况下，去做这样的事，到头来，那活命的名单里甚至都不会有自己。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能活着回去的那些拜托我……”猴子苦涩地笑了笑。 他自己，可能都回不去了吧。不过此时此刻，这样的话，猴子已经不忍心去说了。 这样的决定，这样的条件，这世间，有几个人能接受，又有几个人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沉得住气，去做该做的事情呢？可是，歧角偏偏就同意了，不仅同意，他还在拼命地让一切顺利，也因此，走上了一条绝路。 至于猴子…… 怜悯之心的代价就是，他也将跟他们一起走上这条绝路。 对于一只小妖来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离开花果山至今许多许多年了，猴子一直挣扎的，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个。可这一刻，猴子却忽然觉得，自己之所以把活着看得那么重要，只是因为他没有更重要的东西罢了。 歧角，还有那些个其他的鹿妖，说是为了活着，却又把命放下了，就这么，轻轻地……放下…… 这乱世之中，一只小妖的命，就如同风中的烛火一般，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原来，一个种族，也并没有比一只小妖强大多少。 看着那渐渐有些平息趋势的场面，另一边的鳄鱼精则是眉开眼笑的，似乎十分满意。 “猴子……” 侧过脸，猴子看到白霜正眼巴巴地站在身旁看着自己。 猴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什么都没有说。 “你，有什么想跟我们说吗？”大红从另一边走过来轻声问道。 一同走过来的，还有牛头、黑尾、肥肠。一个个都望着猴子。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轻声说道：“事情很麻烦，可能我也会死，所以，等事情差不多了，你们抓紧机会跑。有多远走多远。应该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你们。” “那你呢？”白霜连忙问道。 “我……如果有机会，我会跟你们一起跑。如果没有机会……那就算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大红、牛头、白霜、肥肠、黑尾一个个都惊呆了，怔怔地望着猴子。 “去谈这个条件，本身就是死路一条，等于违抗狮驼王的命令，会被秋后算账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谈？” 猴子缓缓地笑了出来，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死了，我们怎么办？你脑子给驴踢了，你跟他们认识才多久，你有必要这样吗？”大红一下发作了出来，咆哮道：“他们死了就死了，这世界，哪天没妖怪死于非命？你能管得了多少？” “去跟那只鳄鱼说，刚刚说错了，你没想跟他谈什么条件！快去呀！”说着，大红已经飞扑上去一把拽住猴子的衣领。 “你干什么？”牛头连忙冲上去要拉开大红，却被大红一把推开了。紧接着，肥肠、黑尾都冲了上去。 “大红哥，有事好好说呀！”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都要死了！” “那也得好好说呀！” “大红！放手！你给我放手！”牛头憋红了脸想掰开大红的手指。 那场面乱成一团，猴子站在正中，却只是静静的被他们来回推搡着，一言不发。 白霜呆呆地掉着眼泪，望着猴子。 好不容易地，大红终于被他们三个从猴子的身边扯开了，死死地压在地上。 回过头，牛头却又对猴子说道：“你……你去和那只鳄鱼说之前的话说错了，快点。你不去说，我去说。” “现在说也已经来不及了。” “你不说说怎么知道来不及？”牛头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炸开了，那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山谷。 顿时，鳄鱼精一伙，那远处的歧角，四周的妖兵，全都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 远远地看着猴子，鳄鱼精侧过脸低声问道：“你们觉得他们这是在干嘛？” “不知道。”蝙蝠精缓缓摇了摇头。 “算了，随便他们怎么弄，只要最后任务能完成就好。顺便……”说着，鳄鱼精的目光落到了正把大红压在地上的肥肠身上，道：“还有那只猪妖，最好，找个机会收拾了，免得留下隐患。” “诺。” …… 歧角连忙跑了过来。 “都怪你！”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大红已经趁着肥肠一个不注意，挣脱了，朝着歧角飞扑了过去。 “住手！”猴子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大红。 “发……发生什么事情了？”歧角似乎被惊到了。 “没有，接着做你的事情去！”猴子高声叱道。 ， 第一百一十四章：本心 在猴子的怒视下，歧角只得连忙扭头往回走。 抬手一甩，猴子将大红甩到了另一边，摔得满地找牙。 转眼之间，又只剩下猴子最开始的小团队了。 翻转身子，大红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看着猴子，道：“你疯了，你彻底疯了。他们跟你非亲非故！” “你们也跟我非亲非故！”猴子猛地叱道。 这一嚷嚷，大红、牛头、黑尾、肥肠、白霜不由得都怔住了。 只见猴子缓缓舒了口气，才接着说道：“互相之间，不都是从慢慢认识开始的嘛？” “那你也不用拿命去护着他们吧？” “我只是，我只是……”半天，猴子都没能把话接着往下说，到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转而说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风险肯定是有的，我会有分寸。” “你有分寸？你有什么分寸？” 面对大红的撒泼，猴子转过身，一步步地走开了。 那身后，大红捡起一颗石头朝着猴子离去的方向恨恨地抛了过去。 白霜静静地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 墨宇皇城。 帝俊一袭白衣端坐在大殿内，轻轻地翻阅着奏折。 一旁的白泽轻声道：“陛下，这段时间东海龙宫的四公主敖听心四处奔走，已经走访了三位妖王，希望能维持他们之前的贸易。” “成果如何？”帝俊轻声问道。 “狮驼王那边似乎算是解决了，虽然按照他们和多目丞相的约定，必须降价，但至少短期之内不会有更大的损失。而且，贸易上的东西……说实在的，现在强行要求他们降价，过段时间，他们肯定又会找各种借口涨回去的。” “鹏魔王那边似乎不太顺利，不过总体而言，也就是损失利益罢了。倒是牛魔王……” 微微顿了顿，白泽接着说道：“牛魔王向来暴脾气，他那儿子，比老子还乱来，听说，压根就没肯见她。都好几天了，东海四公主敖听心依旧滞留在枯叶泽。” 帝俊默默地点了点头，又翻开一本奏折静静地看着，轻声道：“小女孩也不容易，想必，她的父王和叔叔们，给了她不小的压力吧。” “那有什么办法？”白泽摊了摊手，哼笑道：“谁让他们惹了不该惹的多目丞相呢？” 闻言，帝俊也笑了，却只是将手中的奏折合上，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又另外翻开了一本，不予评论。 “另外，关于鹿族的事情，多目丞相铁了心要杀鸡儆猴，下了重手。全族几乎都被连根拔起了，枉死者无数。各军似乎也闻风而动，刻意地在排挤鹿族。这一来的话，波及面就更广了。” “知道了。”帝俊淡淡道。 稍稍沉默了一下，白泽又接着说道：“近来各军都还算安分，倒是狮驼王，动作颇多。先前硬着头皮，带着自己的人马去灌江口走了一遭，这几天听说又有动作。已经暗地里派出了部队，目标似乎是巡天府。” “暗地里的，你怎么知道？” “派人来通报了。不过，并没有另外呈送多目丞相，毕竟，也没什么可批示的。说是……想彻底摧毁巡天府放在狮驼国和灌江口之间的情报网，派了一支鹿族的部队出去，由一只石猴统领。” “石猴？”帝俊不由得愣了一下，微微抬头。 …… 一大群的鹿妖聚在一起，又开始吵吵嚷嚷了。歧角不断从中调合着，不多时，就开始抽签了。 开始之前吵闹，到了真正抽签的时候，倒是出奇地安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猴子坐在一旁远远地看着。 就在距离他十丈不到的地方，大红肥肠等的四个小妖聚在一起，远远地看着猴子。同样的面无表情。 白霜缓缓走到猴子身边，将一个水壶递给了猴子。 “喝点水。” “嗯。”接过水壶，猴子仰头猛灌了几口，又将塞子塞上，握在手中，继续默默地看着远处的一众鹿妖。 白霜躬着身子坐到猴子旁边，那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猴子瞥去，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你也觉得我错了吗？”猴子忽然问道。 白霜连忙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们只是……担心你。你没有错。” “错的不是我，那是谁？”猴子抬头仰望天空，咧嘴笑了出来，道：“是狮驼王吗？还是多目丞相？或者是……帝俊。” 白霜吓了一跳，连忙说道：“猴子，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呀。” 说着，那手不自觉地握住了猴子的手腕。 低头看了一眼白霜的手，猴子不由得被逗笑了。轻声说道：“那么紧张干吗？我们这么远，他们还听得到不成？” “万一……万一……” “行啦，没有万一。”猴子缓缓地扯开白霜的手，道：“如果有一天真的能见到帝俊的话，我倒想跟他谈谈了，妖国，妖都管成这个样子，他这皇帝是怎么当的，居然还有一百年不临朝这种事。要实在不想干，不如换我来。我肯定干得比他好。” 说着，猴子便是一脸的痞子相，那模样，就好像当妖皇之位唾手可得似的。 白霜的眉都已经蹙得能拧出水来了，猴子却还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不过，说到底，白霜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猴子呢？当初猴子救她，不是一样冒着风险吗？ 想到最后，白霜只能伸出手去，轻轻敲了敲猴子的脑袋，道：“你这只傻猴子。” “放心吧，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猴子起身，张牙舞爪地说道：“这条命呀，要没早没了，现在还在，肯定是因为命太烂了，阎王爷都不想要了。哈哈哈哈。” 闻言，白霜不由得掩着唇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那远处，大红看着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整整一千多号小妖抽签，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才终于完成。歧角满面疲惫地走到猴子面前，轻声道：“都分好了，总共准备了二十个小队，按照他的要求，一个小队二十人。也都交代好他们该怎么办了。” 正当此时，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等等，你们打算全部用鹿妖吗？这不太好吧？” 回过头，猴子看到的是蝙蝠精。 “清一色的鹿妖，那些巡天将会不会起疑。依我看，应该再加一些其他的妖怪，例如……”转悠着眼睛，蝙蝠精犹豫着说道：“猪妖。” 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那目光已经落到了不远处的肥肠的身上。 ， 第一百一十五章：花斑的命令 在听到“猪妖”这两个字的时候，猴子还没反应过来，但当他顺着蝙蝠精的目光，一眼看到肥肠的时候，一瞬间，那浑身上下的绒毛都竖起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蝙蝠精摊手道：“就是，给你提一个善意的建议罢了。你说，一群鹿妖，里面混几个其他的妖怪，看上去不是更真吗？而且猪妖体型那么大，被发现也容易。大家不都希望任务能顺利完成嘛？嘿嘿。” “这是褐目的意思吗？”猴子冷冷地瞧着蝙蝠精。 感受到猴子态度的迅速变化，蝙蝠精一愣，连忙说道：“没，褐目老大没说，我就是给你提个建议而已。纯属好心，你要不接受呢，就算了呗。” 站在一旁的白霜眨巴着眼睛，那目光在猴子与蝙蝠精的身上不断来回。 好一会，大概是蝙蝠精也觉得这样僵持下去没意思了吧，转过身灰溜溜地朝着远处的鳄鱼精走了过去。 绕过蝙蝠精的背影，猴子远远地看到鳄鱼精正坐在远处有意无意地朝着他这里看。 “他们想杀肥肠。” “为……为什么想杀肥肠？” “因为鳄鱼精的居住权，本来就是骗来的。他想永绝后患。” 闻言，白霜都有些吓傻了。 侧过身，猴子低声对白霜吩咐道：“把所有人都喊过来，特别是肥肠，让他不能离开我三丈范围。” “好……好。”白霜连忙点头。 …… 很快，当夜幕降临，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的时候，队伍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拨。 一拨是歧角统领下的鹿妖们，一拨是环绕在猴子身旁的，原本营地里的妖兵。最后一拨则是鳄鱼精领着自己的四个都统部下，孤零零的五个人。 虽然没开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猴子这边与鳄鱼精那边，已经有些势同水火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猴子与鳄鱼精一步步来到正中。 妖兵之中，肥肠畏畏缩缩地跟了出来，始终保持在与猴子不超过三丈的距离内。 见状，鳄鱼精不由得哼笑了出来，不过，也只是努了努嘴，没说什么。 待到他们站定，歧角也从另一边走了出来，却是径直走向猴子的方向。 “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第一波，先派多少队？” 距离只有两丈不到，这声音，鳄鱼精肯定是听得到的。 扭过头，猴子瞧着鳄鱼精道：“说吧，先派多少队，” 略略想了想，鳄鱼精随口道：“先派，十队。先派十队吧，试探一下。” “有必要一开始就派这么多吗？” “十队不多吧？这才两百只鹿妖呢，还剩下很多呢。” “跟得过来吗？” 在猴子的注视下，鳄鱼精似乎也有些心虚了，笑嘻嘻地改口道：“那就，五队吧，先五队。生个火什么的，这样比较容易被发现。” “先三队。”猴子扭头对歧角说道。 “你！” “好，我这就派三队出去。” 转过身，歧角已经朝着鹿妖们走了过去，丝毫不考虑鳄鱼精的态度。 很快，三支由鹿妖组成的队伍出发了。临走之前，他们一个个走到猴子面前，跪下，叩拜。 没有人说话，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连猴子也是如此，只是静静地对视着。 也许是所有的都已经在不言中了，也许……是已经麻木了吧。 空荡荡的山谷间，一切沉重得像在胸口压了一块大石一般。 “都起来吧。”歧角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那眼眶，已经彻底地红了。 鹿妖们一个个起身，排着队，朝着不同的三个方向出发了。 由始至终，猴子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目光放空着，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拄着棍子的手紧了又紧。 白霜抿着唇，站在身旁轻轻将手按在猴子握棍的手上。 肥肠始终跟在猴子的身旁，那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朝着鳄鱼精张望。 ……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猪妖跟他什么关系？上次为了居住权替他出头还好说，这次呢？这么护着猪妖，难道是想使什么坏不成？” 伴随着蝙蝠精的话语，鳄鱼精的牙咬得更紧了。那目光始终锁定在远处妖群之中的猴子身上。 “既然他这么想护着猪妖，那就找个机会，连他一起弄死好了！” “那……要找什么机会呢？” “这可得好好想想了，得合情合理，毕竟好歹是个都统呢。不像妖兵，死了就死了，根本不会有人过问。” 蝙蝠精和蛇精站在鳄鱼精身旁低声议论了起来。 闻言，鳄鱼精冷哼道：“要什么借口？不用借口。” “那殿下那边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淡淡看了蝙蝠精一眼，鳄鱼精咬牙道：“你们以为狮驼王是什么？哼，那就是头狮子，谁在他眼里不是块肉呢？更况且，这里又不是狮驼国，是战场。战死，再平常不过了。不过……也不能太快。太快了，怕那些鹿妖到时候不听令。”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蝙蝠精，蛇精来回不断地忙碌，通传各种消息。间歇地，猴子还看到两个妖将从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跟鳄鱼精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夜晚的山谷格外的冷清，风呼呼地吹着，猴子与自己营地里原本的妖兵们，连带歧角以及鹿妖们紧紧地聚在一起，环成了一个圈，静静地等着。 很快，一堆巡天将从头顶掠过，紧接着，在远处抛出了照明用的光球。 “应该是……被发现了吧。”歧角的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 四周的妖怪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呆呆地望着那光球的方向。 很快，呼喊声，咆哮声传来。那巡天府的战车在空中不断盘旋着，一个类似于之前遇到过的，求助的法器腾空而起了。 紧接着，更多的巡天府战车从四面八方涌来。 猴子略略数了一下，足有六辆之多。 六辆战车，也就是说有十二到十八个炼神境的巡天府天将。 一场屠杀就这么开始了。 猴子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得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然而，除了等着，此时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 夜色下，猴子与歧角相顾无言。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着，这场骚动一直持续到了下半夜才停止。 待到巡天将们全都散去了，一直坐在远处的鳄鱼精才起身，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接着派。” “派多少？” “全部。” 闻言，那四周的妖怪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全部？” “对，全部。”鳄鱼精晃了晃手中的令牌道：“这是命令。这个速度太慢了，必须尽快把队伍都散出去，分开不同的时间被发现，才有效率。所以，接下来，让他们都潜行，不要轻易暴露目标。等需要他们暴露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通知他们。” 鳄鱼精手中握着的，是豹子精花斑的令箭。也就是说……他也已经到了吗？ 猴子不知道。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花斑已经在直接指挥整个任务了。眼前的这头鳄鱼，不过是个传声筒而已。当然，这是一个有私心的传声筒。 所有人都看着猴子，猴子则默默注视着鳄鱼精。这一次，鳄鱼精也不示弱，微微仰起头，就这么与猴子对峙着。 许久，猴子微微低眉，轻声道：“我只派十七队，只有十七队了。” “你这是在抗命吗？”鳄鱼精哼笑道。 “你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办法。”说着，猴子缓缓站了起来。 鳄鱼精脸色一变，晃了晃手中的令牌道：“这是都督的命令！” “谁的命令都一样，只有十七队，爱要不要。”说罢，猴子便侧过脸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一时间，双方都僵住了。那气氛一下冻入了谷底。 ， 第一百一十六章：不想忍了 微微仰着头，猴子正对着鳄鱼精。 那对面，鳄鱼精的牙已经咬得咯咯作响。 歧角连忙伸手去拉猴子，却被甩开了。 对峙依旧继续，双方已是剑拔弩张之势。 咬着牙，鳄鱼精怒视着猴子缓缓说道：“我一早就已经说过了，我接管你的部队。这里轮不到你做决定。” “你可以试试，看看你能调动多少人。” “你在威胁我，你知不知道在战场上威胁上级是什么罪？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闻言，猴子却不由得笑了出来，正当众人一阵错愕之时，他表情一收，冷冷道：“我只知道，如果能杀我，你早就杀了。你不一直是这么想的吗？两次在监牢里，你都是想杀了我的。只是都没杀成而已。” 正言语间，鳄鱼精手下的四个都统已经迅速聚到了他的身后，手中握着兵器。 与此同时，原本坐在地上的大红等人也连忙一个个站了起来，将猴子团团护住。其中就包括了歧角。 很快，猴子营地里的妖兵，整个鹿族都加入对峙了，站在了猴子这一边。倒是几个百夫长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都站到了猴子身边，只是不如白霜和歧角他们那般坚定，直接亮出武器罢了。 “你们想干什么？”鳄鱼精环视着众妖叱道：“你们想造反吗？” 这一喝，很多妖兵都被吓住了，有些唯唯诺诺地，进退不得。 众妖的目光在鳄鱼精与猴子之间不断来回。 猴子依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没有丝毫示弱的意思。 好一会，大红悄悄凑到猴子身边，低声道：“他们只有五个人，我们动手，要杀了他们不是问题。可是……之后怎么办？我们这么多人，逃不出这里的。至少应该等事情差不多了，他们放松警惕再……” 猴子伸出手轻轻地将卡在自己身前的大红拨开，往前迈开脚步，直到与鳄鱼精相距不到一丈的距离才停下脚步，轻声道：“其实我也很想杀了你，但是我没有，我忍着。因为杀了你，我也活不了，其他人也很难活。但是我提醒你一句。如果杀不杀你，我们都得死，那么，我肯定会杀了你。” 闻言，鳄鱼精的嘴角猛地抽搐了起来，那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么大。 瞧着鳄鱼精，猴子接着说道：“万事留一线。如果你真要硬来，不给大家一条活路，那么，我保证，你也活不了。” 说罢，猴子转过身，一步步朝着自己的人马走去。一副不想再谈下去的架势。 正当此时，鳄鱼精暴起了，他挥舞着手中的巨斧朝着猴子砸了过去。 “猴子！”白霜猛地尖叫了出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猴子猛地一个侧身，闪过了。然而，却被鳄鱼精一个肘击重重顶在肋部，连带的手中的归元棍也一起飞了出去。 那身躯如同重重抛出的石子一般摔在地上，又擦着粗糙的地面滑开了一丈的距离才停住。地面被擦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那四个都统迅速冲上前，横在了两人与猴子的人马之间。 蝙蝠精用手中的兵器指着众妖叱道：“不关你们的事，不要动！懂吗！” 一些妖兵都被吓懵了，环顾左右，不敢有所动作。 白霜、歧角、大红、肥肠、牛头、黑尾，一个个都呆呆地望着整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猴子。 “真是给你脸不要脸！”鳄鱼精重重地喘息着唾了一口，用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对着猴子叱道：“早就已经说了不计较之前的事情了，这个任务不许给老子出错。如果不是你擅自收留鹿妖，老子早就到妖都享福去了，哪里用在这里折腾？狗娘养的，你倒好，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不听使唤了？” 咒骂声中，趴在地上的猴子缓缓蜷曲了起来，捂着肋部，一点一点地支起身子。一缕鲜血从嘴角缓缓滑落，滴落在沙石上，变成了红褐色。 恍惚中，他望向了妖群之中的歧角，微微摇了摇头。 正要冲上前去的牛头被歧角猛地拽了回来。 “你以为你是谁？”一步步朝着猴子走去，鳄鱼精一把将猴子从地上拽了起来，怒叱道：“你就是一个肉末而已！当初如果不是老子一时心软把你送去角斗场，你以为你能有今天吗？居然还不知道感恩！那只猪精给了你什么好处，你非得护着他跟我过不去？” 说着，鳄鱼精伸手指向了肥肠，怒视着猴子。也不打算再掩饰什么了。 这些话，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肥肠更是吓得直哆嗦。然而，猴子却什么都没有说。被身材高大的鳄鱼精一只手提起来，悬在半空中的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鳄鱼精，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眼神，让鳄鱼精越发愤怒了，重重一甩，将猴子整个扔了出去。又是如同先前那样，擦着地面拖行了一丈有余。 滚滚的沙尘腾开了。 众妖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看着。 缓缓撑起身子，猴子众妖望了一眼，依旧是摇头。鲜血从猴子口中溢出了。 “你他娘的，命真是够好的。把你送去角斗场，居然就能撞见陛下，还就活下来了。上次本来已经准备在牢里弄死你了，结果又杀出个四公主……” “四公主？”听到这个称呼，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仅仅是猴子，队伍中从万寿山一路跟过来的伙伴们，一个个都顿时愣住了。 完全没有察觉到，或者说全然不在意猴子神情变化的鳄鱼精继续快步朝着猴子奔过去，抬腿就是一脚，重重踹在猴子的腹部，直接将猴子踹翻在地。紧接着，鳄鱼精一击接着一击的打在猴子身上，用脚踹，用斧背砸，用拳头打。 “也不知道那个娘们是看上你哪一点了，居然出二十万银爪救你这么一个废物！” 怒骂声中，猴子用手去挡，挣扎着想要爬开。 拽起猴子，鳄鱼精重重一抛，直接将猴子抛出了十来丈的距离，砸在妖群之中。 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白霜想要上前去，却被乱糟糟的妖兵给挤开了。 鳄鱼精还觉得不解气，快步朝着乱成一片的妖群走来。 四个都统齐刷刷地闪开，冷眼旁观。 “如果不是花斑想从她那里继续捞钱，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吗？告诉你，就今天的事情，这次回去，无论花斑保不保你，你都活不了！别说你了，他们，全他娘的活不了，都等死吧！” 冲入一片混乱的妖群之中，鳄鱼精一把拽住了猴子背上的甲片，将他整个翻转了过来。 然而就在此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这翻转的瞬间，一根短剑，准确无误地刺入了鳄鱼精的咽喉之中。 顿时，白霜怔住了。 大红怔住了。 歧角怔住了。 牛头怔住了。 …… 就连鳄鱼精手下的那四个都统，也都一个个怔住了。 原本嘈杂的山谷之中，仿佛所有的声响都在这一刻被扼断了一般。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猴子，看着鳄鱼精。 那柄一直被握在手中的巨斧扑通一声掉落在地。 猴子松开了手，一步步退后。那四周的小妖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鳄鱼精微微颤抖着，低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了鲜红的血，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猴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身躯已是摇摇欲坠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猴子微微睁开已经被打肿了的眼睛，无力地看着鳄鱼精道：“抱歉，说好了要忍住不杀你的，结果……忽然不想忍了。” 说着，猴子缓缓地笑了出来。 所有人都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步步退到大红和歧角身旁，猴子微微低头，轻声交代道：“留一个活口。” 四周的众妖幡然醒悟了过来。 “诺！” 下一刻，所有的妖兵绕开鳄鱼精，涌向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剩下的四个都统…… ， 第一百一十七章：往东 反应最快的蝙蝠精一个转身，就想冲天而起。然而，还没等他离地，牛头已经一个飞腿踹在了他背上。 与此同时，黑压压一片的短剑、长枪，甚至盾牌已经朝着他们砸了过去。 逃跑的时机稍纵即逝，转眼之间，歧角已经带着足足两千的妖兵将这四个炼神境的都统团团包围。大概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们全然没有做好准备的关系，即使最弱的凝神境妖兵，此时此刻也能扑上去对着他们狂咬。 一下子，惨叫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大红带着一大帮的鹿妖将蛇精戳成了马蜂窝。 黑尾和他那帮子小兄弟直接将穿山甲精剁成了肉酱。 鲜血在脚下缓缓地流淌开了，所有人都在宣泄着一直以来压抑的怒火。 乱糟糟一片之中，猴子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已经双膝跪地，只剩下一口气，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鳄鱼精。 鳄鱼精也呆呆地望着他。那目光之中，有错愕，有惊恐，有不甘。 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即将前往妖都的前夕，倒在这里吧。 交错而过之时，猴子轻轻一拨，将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推倒在地，一步步走向远处乱哄哄一片的妖群。 鳄鱼精挣扎着回过头，最后看了猴子一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没任何声息了。 见猴子走开，原本还在妖将尸体上疯狂撒着气的妖兵们迅速让开了一条过道。两片翅膀都已经被卸了下来，浑身伤痕累累的蝙蝠精很快被歧角押了过来。 “跪下！” 用力一推，蝙蝠精整个栽到了猴子脚边。 前后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一炷香之前，他们是刀俎，猴子是鱼肉。现在，形势却已经完全反过来了。 他连忙挣扎着仰起头来，惊恐地看着猴子，颤抖着说道：“别……别杀我。别杀我。” “不会杀你，不过你得配合我们才行。”猴子缓缓躬下身去，一把拽住蝙蝠精的衣领道：“告诉我，怎么跟其他人联系……” …… 山林之中，豺狼精飞速潜行着，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了猴子所在山谷的顶上的悬崖边。 很快，他沿着陡峭的山路奔了下来。 四周隐蔽角落里的妖兵都静静地看着他。 行走在山谷中，他不断东张西望着，半晌，似乎没看到他要找的，只得拉住“赶巧”从他身边奔过的肥肠道：“你们褐目头领人呢？” “褐目老大？”肥肠一脸憨厚地朝着四周望了两眼，道：“刚刚……刚刚还在这里的。我帮你问问我们猴哥。” 说罢，肥肠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快步朝着一个小山丘走去。猴子和歧角就坐在那小山丘上。 远远地，肥肠朝着猴子喊道：“猴哥，他们说要找褐目老大，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他有事走开了，找他干啥？” 还没等肥肠说话，豺狼精已经一把将他推开了，往前一步道：“找他还能干啥？当然是传军令了。他上哪去了？” 见状，猴子佯装愣了一下，连忙从小山丘上走了下来，道：“什么军令？” 月色下，不到一丈的距离，豺狼精忽然看清了猴子脸上的伤，不由得愣了一下，道：“你的脸怎么啦？” “嘿，别提了。”猴子无奈地笑了笑：“出了几个逃兵。” “逃兵？” “对，出了几个逃兵，想跑，被我给发现了。我没拦住。这伤呀，一半是那些逃兵弄的，一半是褐目老大弄的。他现在带着手下自己追去了。” “几个逃兵……能把你打伤？” “不多，也就……二三十个吧。” “二三十个？”豺狼精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怒斥道：“这是几个逃兵吗？” 这一叱，猴子连忙缩了缩脖子，尴尬地说道：“我……也我没办法呀。你说，让他们去送死的，谁愿意死？可不就逃了嘛。” 无奈，豺狼精只得强压住怒火，转而说道：“褐目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捉住逃兵什么时候回来呗。” “那……那我现在军令怎么办？” 豺狼精瞪大了眼睛怒视着猴子，那对面，猴子则是一脸无辜的模样。 好一会，猴子只得试探性地问道：“你要不介意的话……我接？” 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地痞流氓似的，看得豺狼精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左右权衡之下，豺狼精只得说道：“行吧，他回来了，告诉他，花斑都督让他立即把部队都散出去，不要再等了。若是延误了战机，有他好果子吃！” “哦。” 转过身，豺狼精走开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道：“还有，告诉他，身为部队统领居然枉顾法令，在战时离营追击逃兵，回头也有他受的！” 猴子干咽了口唾沫，连忙点了点头。 最后瞪了猴子一眼，豺狼精才转身离去。 待到豺狼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猴子脸上那一惊一乍的表情才缓缓散去，转而换上的，是一丝凝重。 “你觉得他上当了吗？”站在身后的歧角开口问道。 “至少应该还没起疑心。没想到居然是完全的单线联系，甚至不能主动汇报。”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往东走。”猴子看了歧角一眼，道：“你不是说杨戬其实跟谁都不和睦吗？不说投靠他，至少，我们要到他的领地附近去。越乱，我们才越容易活下去。” “怎么去呢？” 转过身，猴子快步走到一旁的树丛里，伸手一拨，露出了蝙蝠精那张已经扭曲的脸。 堆在他身后的，还有鳄鱼精，以及其他几个妖将的尸体。 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蝙蝠精无力地睁着双眼望着猴子，道：“别……别杀我，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别杀我。” “有没有纸？” “有。” “让他说，你记一下，把花斑手下的兵力情况什么的，全部记下来。” “好。”歧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瞧着蝙蝠精，猴子轻声说道：“这里有天军，又有妖军，我们得先想办法弄清楚情况，然后穿行过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转眼之间，已是黎明时分。 按照蝙蝠精的说法，这四周潜伏的炼神境妖将，由花斑统领，总共有三十个。分为十组。就数量而言，其实比预估的巡天将数量还要少一些。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这些并不是主力。真正的主力，是后方早已经准备好的大军。大概有两万左右的亲卫军装备着速度最快的战舰，只要一声令下，半天之内就可以赶到。 而现在，这支军队正等着花斑这边提供的巡天府据点的准确位置。 从这里往东，只需要四天的路程，他们便可以抵达杨戬管辖的区域。由于天庭和灌江口军微妙的关系，虽说灌江口属于天军系列，但那里其实是巡天府也不能轻易进入的区域。 至于灌江口军的具体态度，蝙蝠精便一无所知了。 为了隐蔽起见，鳄鱼精与花斑之间的联系是不准使用任何通讯法器的，同时，由于花斑统领下的一众妖将行踪不定，所以从来都是他们找过来。 据说这四周也潜伏了两组妖将，只要队伍行进，他们立即就会察觉，并且迅速派人跟上。 “所以，让我们把人全部派出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是猴子最后得到的结论。 整个部队如果都按照二十个人一组散出去的话，就是一百队，而外围策应的妖将，满打满算也才三十个。 “那我们接下来……” “往东。” “用什么借口？” “不用借口。”猴子努了努嘴道：“我们就一路往东走，然后他们问起了，再做打算。能糊弄就糊弄，不能糊弄……你想想，他们只有三十个，比巡天将的数目还少。闹翻了，他们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更别提任务无法完成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装傻 时间已经是黎明时分，不过猴子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很快把整支部队都召集了起来，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通报了下去。鹿族还好，毕竟他们本身就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就算不杀鳄鱼精，也只有一死。倒是猴子原本的部队。 说实话，没有怨言是假的，这一点不说别人，看几个百夫长的眼神就知道了。 虽然鳄鱼精的话说得很明白，不仅仅是猴子，也不仅仅是鹿族，整支部队，所有人回去都得遭殃。在妖军，遭殃两个字意味着的，多半就是死。但毕竟鹿族是猴子决定收留的，鳄鱼精也是猴子亲手杀的……现在，他们则要陪着猴子一起走上逃亡之路。 对于绝大多数生存在最底层的妖兵来说，跟他们讲道义……他们的见识显然还没到这个层次。 当然，基于猴子先前对他们的好，一定程度上他们还是站在猴子这一边的。再说了，这个世道，他们的命运，也从来就由不得他们。 最终，整支部队在沉默中达成了一致意见。 日上三竿，大队人马就已经开拔了。 绵延的山道上，大军缓缓地行进着。天空中时不时地有巡天府战车的身影掠过。队伍的成员们自觉地躲避着。 猴子站在山巅上静静地看着，歧角与他并肩而立。 这是行动以来他们第一次在阳光下行军，也是他们第一次不是接到了什么命令，而是为了自己而行军。 那紧张的神色，几乎从每一个成员的脸上都可以清晰地看见。每一双眼睛都睁得浑圆，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神经绷到了极致。 很快，中午时分，豺狼精便气势汹汹的找到了猴子。 “为什么要白天行军？还有，是谁给你们下达的命令？” “是……褐目老大。”猴子掏出了从鳄鱼精尸体上搜到的令箭：“不是说要把所有兵力都派出去吗？” “是让你把部队散出去，不是合兵一处行军！” “这他可没说，只是说假装成正试图赶往灌江口的样子。散出去的话不是逃兵更多吗？这罪我可担不起呀。” “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让他来见我！” “他还没回来，是让人传的令。说是……”猴子挠了挠头道：“逃兵还没捉住呢。” “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逃兵一直捉不住，他就一直不回来吗？” “这……我哪知道呀？”猴子尴尬地笑了笑。 眼看着跟猴子谈也谈不出什么来，豺狼精只得冷冷甩了一句：“若是他还派人给你传话，让他立即回来！再不回来，军法论处！” 说着，豺狼精已经转身跃下山巅，遁入丛林之中。 “你觉得还能骗多久？”一旁的歧角低声问道。 “天知道，能骗多久是多久呗，反正骗到骗不动为止。” 就性格而言，猴子显然比歧角更适合担任亡命之徒这一角色。 得益于先前良好的休息，第一天白天的行军可谓十分顺利。期间，豺狼又晃晃悠悠地来了几趟。 每当豺狼精到来，可以说整支部队的目光都是闪烁的，那种心虚，简直无以言表。不过好在猴子的脸皮够厚，说起谎，装起无辜，眼睛都不眨一下，也算是没让豺狼精起疑。 “他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也没派人回来，怎么啦，那么着急找他吗？” …… “究竟回来没有？” “还没，不过派了人回来了一趟，我有托人跟他说。”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来人才刚走。” …… “回来没有？” “还……还没。他们说已经找到线索了，应该很快能捉回逃兵。” “这才有线索？那之前都在干嘛？” “要不……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也一样的。我想办法转达？” “想办法……你现在立即停止行军！将兵力分散出去！” “为什么？”猴子一脸茫然地说道：“我的直接上级是褐目，没有他的命令，我不能这么做。” 一番折腾，来来回回的许多次，到最后，豺狼精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带来了花斑的手令。 “从现在，你的部队由我接管！” 然而，话音刚落，豺狼精已经发现自己被团团围住了，猴子则站在对面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眼神，带着一份狡黠，与之前全然不同。 顿时，豺狼精醒悟了过来，瞪大了眼睛叱道：“不是褐目下令行军的，是你下的命令！” 一下子，猴子笑得更欢了。 “褐目到底在哪里？”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的，自己问他吧。”猴子伸手一扬。 下一刻，早已准备好的妖兵们迅速围了上去，惨叫声中，豺狼精被捅成了马蜂窝。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把尸体处理好。”转过身，猴子对着身旁的大红轻声交代道：“继续，一刻都不准停。” “那……那只蝙蝠精怎么处理，还留着吗？” “杀了。”猴子想也不想地答道：“跟敌人不必讲信用。” “诺。” 那一旁，白霜静静地看着，心惊胆战。 入了夜，又一个妖将赶了过来，是来找豺狼精的，猴子则继续装傻充愣：“没见过，怎么啦？” 那妖将走了，此后，直到深夜子时，再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前来下令的妖将。 “花斑应该已经感觉到异样了。这种隐蔽行军，互相之间不准用法器联系，有时候找不到人也不奇怪，但不可能一直找不到人。他现在肯定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所以不再往我们这里派人。”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装傻，反正就是一味地往东走。啥都不管！” “诺！” 时间继续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正如猴子所料，整整一个晚上，花斑都再没向他们派出任何人。然而，时不时地，斥候们却都会发现有妖将在他们附近活动。这种活动，似乎是刻意让他们知道的。 当他们攀过山崖的时候，有妖将在对面的山腰静静地注视着。 当他们蹚过小溪的时候，有妖将站在山岩上悄悄地观察着他们。 当他们走过树林的时候，有妖将立在林间的草丛里远远眺望。 毫无疑问的，这应该是某种试探，甚至是施压。然而，此时此刻，猴子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回应了。只能一味地往东走，同时躲避着巡天府的战车的巡视。 一路上，他们甚至还遭遇了之前出发的部队被巡天将打散遗留下来的散兵鹿妖。自然而然的，这些妖兵被猴子继续收入队伍之中。 到了次日的黄昏时分，互相之间的猜忌终于到了临界点。 就在一个四面环山的谷地，花斑，亲自带着手下所有的妖将，横在了队伍的正前方…… 看到花斑的第一眼，那走在最前方的士兵们，包括牛头和大红不由得都愣住了，甚至有些手忙脚乱。 很快，整支部队都进入了谷地。 士兵们缓缓让开过道，猴子带着歧角，白霜晃晃悠悠地穿行其间。 路过大红身旁的时候，猴子低声交代道：“让大家都别动，尽可能拖到晚上。” “好……好。” “哟，花斑老大来啦？”走到最前排，猴子冲着花斑嬉皮笑脸地喊道：“这种小事我们来就可以了，何必劳您大驾呢？” “少跟我打马虎眼！”花斑面色铁青地叱道：“我问你，褐目究竟在哪！” 见状，猴子连忙一脸委屈地说道：“这，我真的不知道呀。” 仿佛完全没听到猴子说什么一样，紧接着，花斑便已经叱道：“褐目是不是被你杀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求救 此话一出，一瞬间，猴子身后的妖兵们瞬间噤若寒蝉。 偌大的谷地之中，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下一刻，猴子却缓缓地笑了出来，道：“都督大人，您开玩笑呢这么大的罪名怎么能随便乱扣呢” “是随便乱扣吗” “怎么会不是乱扣呢褐目老大去了哪儿我都不知道，就算我想杀他，也得先找到他呀。哈哈哈哈。你们说对吧”说着，猴子回头朝着自己手下的妖兵们笑。 “是呀是呀。”妖兵们连忙一个个点头回应。 此时此刻，莫说猴子，就连妖兵，额头上也尽是汗珠。 说穿了，杀鳄鱼精，杀鳄鱼精手下那些个妖将，是这整支部队一起干的。 再朝花斑望去，猴子接着呵呵笑道：“都督大人，您看，大家也都这么觉得。您这么说，我……我实在是冤得慌呀。” 瞧着猴子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花斑轻轻一摆手，道：“如果让我找到褐目他们的全套令箭、印信，你，必死无疑。” 正言语间，早已准备好的三个妖将已经迅速向前，朝着猴子那边走了过去。 闻言，大红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 那里面装着的，便是褐目他们几个的全套令箭、印信。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猴子大大方方地往前一步，也不说啥，直接撑开双手，就让他们搜。 所有的妖兵都默默地看着，睁大了眼睛。 上上下下摸了一番，其中一个妖将握着从猴子身上找出来的，猴子自己的印鉴回头拱手道：“禀都督，没找到。只有他自己的。” 花斑的眼睛缓缓地眯成了一条缝。 长长地叹了口气，猴子无奈道：“怎么样，没有吧都督大人，您这样冤枉我，真不好。” “还没完呢。”指了指一众妖兵，花斑面无表情地说道：“全部搜一遍，一个都不许漏。” “诺！” 三个妖将迅速与猴子擦肩而过了。 猴子咧着嘴干笑道：“没有就是没有，再怎么搜，都不可能会搜到的。” “搜过才知道。”站在高处的花斑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妖群。 第一个被搜身的是肥肠，自然，什么也没搜到。 紧接着的，是牛头，毫无疑问地，也没搜到。 然后是其他妖兵。 眼看着搜查的速度实在太慢了，花斑朝着左右使了个眼色，很快，又七个妖将加入了搜身的工作。 转眼之间，已经快要搜到大红了。 虽说即使搜不到，花斑也不见得相信猴子，可一旦被搜出来，就意味着坐实了罪名，也意味着，开战。两千妖兵，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可惜这当中凝神境的占据了绝大多数，纳神境满打满算，也不过百余人。至于炼神境，更是只有猴子和歧角这俩。 而对面……三十个炼神境妖将，这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像对待鳄鱼精一伙那样采取围攻策略，一旦打起来，只有被屠戮的份。更别提里面还有一个花斑，化神境了。 伴随着十个妖将一个接一个地搜身，猴子已经绷紧了神经，瞪大了眼睛，满头大汗，那脸上却依旧挂着象征性地笑。 那眼睛时不时地朝着西方望去。 再一会……再一会就天黑了…… 妖群之中，白霜已经紧张得就差昏过去了。 “喂，你，过来！” “我我什么都没做呀！” “什么都没做你怕什么过来！搜身！” 那被叫住的松鼠精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走到搜身的妖将面前。大概是因为他实在太害怕了吧，那慌张的神色已经都写在脸上了，一下子，包括花斑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趁着这个机会，歧角悄悄对黑尾使了个眼色。 身材矮小的黑尾悄悄一缩，消失在了妖群之中。 三个妖将将那松鼠精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出来来。很显然，他们有些不甘心，又是搜了一遍。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找出来。 到最后，搜身的妖将都有些恼怒了，抬手作势要揍松鼠精，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冲入已经搜过身的那帮人之中。 “娘的，什么都没有，怕个毛！莫名其妙！” 恨恨地唾了一口，搜身又是继续了。 渐渐地，大红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他呆呆地站着，那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那站在前方背对着大红的猴子也已经暗暗开始运动灵力。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但总比束手就擒强。 只要他们搜到大红，那么无可选择的，就只有动手一途了。 “你，过来。”一个妖将指着大红喊道。 “我吗”大红左顾右盼了一下。 “就是你，还能是谁！过来！” “哦哦，好……” 干咽了一口唾沫，正当大红要迈开脚步的时候，忽然间，后方传来了一声呼喊。 “褐目老大回来啦！” 闻言，花斑不由得愣了一下，下一刻，他已经腾空而起，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冲了出去。 在场的众妖面面相觑。 很快，花斑统领下的那一众炼神境妖将也连忙追了出去。 趁着这机会，大红迅速伸手掏出了藏在身上的鳄鱼精的令箭和印信，抛给了已经搜过身的牛头。 落地处，花斑睁大了眼睛四下张望。然而，除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什么都没有。别说什么褐目了，就连方才喊出那句话的人都找不到。 陆陆续续地，追随他的妖将们一个个赶到了。 “搜！” “诺！” 那些个妖将很快四散了开来。 百丈开外，躲在石头后面的黑尾缩了缩脖子，转身溜向远方。 一番折腾，花斑手下的妖将自然是什么都没找到。 面对这样的结果，花斑可谓是怒火中烧。 转过身，他气冲冲地腾空而起，转眼之间已经回到谷地之中。 这一来一回地，天已经彻底黑了。 猴子笑眯眯地看着。 “你竟然敢耍我！” “是又怎么样”说着，猴子伸手接过了歧角递过来的一枚珠子。 “这是……” 还没等花斑反应过来，那珠子已经腾空而起了，如同星辰一般在天空中不断闪烁了起来，在这夜空之中，格外地显眼。 “这是天军的求救信号！”妖将之中有人惊呼了出来。 是的，天军的求救信号，豺狼精从巡天将的尸体上搜到的，最后落到了猴子手中。 很快，天边已经出现巡天府战车的影子了。 花斑惊恐地注视着猴子。 咧开嘴，猴子仰着头，笑嘻嘻地说道：“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赶紧散了。咱各走各路。二……任务宣告失败。挑一个吧。” “你……”怒视着猴子，花斑的牙咬得咯咯作响。可是，如此态势之下，他又能怎么办呢 无奈，他只得道一声：“撤！” 说罢，转身腾空而起。 见状，手下的妖将也一个个跟着腾空而起。转眼之间，谷地之中便只剩下猴子一行了。 “我们也快走！” 在猴子的带领下，部队很快通过了谷地，继续朝着前方的树林迈进。与此同时，三架巡天府的战车已经在他们的身后细细搜索了起来。 上一次巡天将发求救信号，有豺狼精他们几个帮忙吸引注意，现在这情况下，花斑是肯定不可能再帮猴子分散巡天府的注意力的。 也因此，巡天府的三辆战车细细搜索之下，猴子一行，终究是曝光了。 “这里有好多妖怪——！” 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地呐喊，很快，无数的箭矢朝着天空射了出去。 “不好！是成建制的妖军！” 划过头顶的巡天府战车慌忙中迅速拉升了高度。 足足两千的妖兵，这显然不是三辆巡天府的战车可以对付得了的。很快，留下两辆战车在天空中盘旋，另一辆战车改变方向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猴子的队伍干脆撒开脚，肆无忌惮地在大地上狂奔了起来。 此时此刻，那盘旋在头顶的巡天将反倒成了他们的护身符。 那身后，花斑已经气得瑟瑟发抖。 “这猴妖，果然在耍花样！” “都督，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位妖将问。 “跟着那些天将。”花斑咬牙道：“据点能找多少找多少，任务必须完成！至于这妖猴，给我盯紧了，他活不了！” “诺！” ， 第一百二十章：两天 枯叶泽。 已经整整十天过去了，敖听心还处在无止境的等待之中。从一开始的在大殿上等，到后来的只能返回船舱中等。整整十天过去了，除了红孩儿偶尔派人在外头巡视之外，龙宫一行，就仿佛被遗忘了一般，无人问津。 期间，敖听心也曾听说几次牛魔王进出枯叶泽的消息，曾试图直接找到牛魔王，然而，一听说是龙宫特使求见，便没人愿意通传了。到最后，他们只能呆在战舰中苦等。 随着时间的流逝，除了敖听心一天比一天沉默之外，那手下的人，也一个比一个沮丧。 到了第十天，一只牛妖找到了敖听心。这是十天以来龙宫战舰唯一的访客。 “你说，要我们把空港让出来” “对。”那牛妖高高地仰着头，瞧着敖听心道：“我们圣婴大王说了，龙宫的战舰一直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装货卸货都挺不方便的。你们要么走，要么，每天交五千银爪停靠费。说起来，这价格也算是十分公道了。” 那一旁的蟹将听不下去了，开口叱道：“你们别太过分了！我们是龙宫的特使，居然连停靠空港都要缴费这是哪来的规矩” “在枯叶泽，圣婴大王的话就是规矩。”那牛妖想也不想地答道：“你们要是不从，就休怪我们赶人了！” “你……” “行了。”敖听心长叹了口气打断道：“我们，照办就是了。” 闻言，那牛妖顿时笑了，拱手道：“还是四公主明事理，卑职可否请问一句，您是决定离开呢，还是交钱呢” “今晚我们就走。”敖听心面无表情地答道。 “那就，不送了。” 待到那牛妖走后，不算大的舱室中，敖听心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那身后的蟹将与侍女一个个面面相觑，垂头丧气。 许久，梳妆台的镜子中显现出了东海龙王敖广苍老的脸庞。 “见到了吗” 敖听心缓缓地摇了摇头，道：“父王，女儿准备先回去了。” “你有什么新的办法吗” “没有。” “没有，那你回来准备要跟你那几个叔叔怎么交代”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不行。你……到妖都去吧。就算暂时解决不了，也必须做出正在努力的样子。再说了，若真要等，也不该是等牛魔王，应该等帝俊才是。只要帝俊点头同意了，妖国之内，还有人敢给他使绊子不成” 敖听心静静地坐着，双目微微低垂。 许久，那镜子中的敖广轻声道：“就这么定了。你，就暂时不要回东海龙宫来了。” “女儿……遵命。” 话音未落，镜子中的影像便已经消失了，只留下敖听心呆呆地坐着，望着镜中的自己。 有一种恍然若失的孤独感…… …… 此时此刻，南瞻部洲的另一处，猴子还带着自己麾下的部队在荒野之中狂奔着。 四天路途，已经过去两天。对于猴子来说，剩下，要做的，便是拼了命地走完剩下的路。只要能接近灌江口杨戬的领地，对于他们来说，也就暂时安全了。 在那种地方，任何大规模的兵力调动，都要小心，一旦引起猜疑，那意味着的，便是一场大战。无论天军还是妖军，都是如此。 可是，真的能那么顺利地走完这一路吗 猴子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命运的乐趣就在于，没有人能猜得透他。 整整一夜的奔逃，到天明时分，头顶上盘旋的巡天府战车已经从一开始的两辆变成了五辆。差不多十二个巡天将。这使得猴子一行不只要继续赶路，还得时刻提防他们的偷袭。 那身后，花斑统领下的妖将们更是紧紧跟随。 这让整支部队上下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人说话，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每一个人都在埋头赶路，神情凝重。 到次日中午，头顶上的巡天府战车已经增加到了八辆，这意味着，他们的战力已经不比猴子手下的这两千妖兵弱了。最关键的是，他们在机动性和配合作战方面，远远不是猴子这帮子散兵可比的。这使得猴子不得不设法在行进的时候，依旧设法保持整支部队的阵型，那速度也一下慢了下来。 “怎么办这样下去，他们可能今晚就会发动进攻，到时候我们……” 略略想了想，猴子一跃跳到了一旁的山岩上，抬头仰望天空中的巡天将。 这一跳，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包括天空中的巡天将，也包括躲藏在暗处的花斑一伙。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猴子弯下腰，捡起了一颗石头。 “他想干嘛”花斑半眯着眼睛。 伴随着其中一个巡天将所指，其他的巡天将也都一个个低下头，朝着猴子看了过去。 猴子抛了抛石头，一个转身，只听“咻”的一声，那石头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啪嗒”，那石头落到了距离花斑不到三丈的地方。 正当花斑蹙着眉，盯着那石头，猜测着猴子的意图的时候，天空中已经响起了一片的惊叫声。 “不好！还有妖军！” 仰起头，花斑看到天空中的一众巡天府战车已经加速攀升得更高了。所有的眼睛都在惊恐地看着他，以及他身边的一众妖将。 “娘的，他卖了我们！”花斑恨恨地唾了一口，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跳下山岩，猴子对着歧角嬉笑道：“看，这样到明天早上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说罢，撒开脚迅速跟上了大部队。 那身后，歧角无奈地叹了口气。 “撑到明天早上，那后天呢明天早上肯定是赶不到的，至少要后天早上。” “后天的事情后天再说，哈哈哈哈。”前方远远地传来了猴子的笑声。 …… 此时此刻，他们并不知道，在那前方五里开外的地方，山巅处，一位身穿金色铠甲，手持三尖两刃刀，面容英俊，有着三只眼睛的天将正半眯着眼睛悄悄地看着他们。 毫无疑问地，这应该就是歧角口口声声想去投靠的，灌江口二郎神杨戬了。 仰起头，他扫了一眼天空中盘旋的战车，又低头看了一眼藏在角落里的花斑一伙。 一只将领装扮的山羊精匆匆赶到他的身旁，单膝跪地，拱手道：“禀真君，这附近都查探过一遍了，除了那队妖兵，紧紧相随的几十个妖军将领之外，确实就只有那些巡天将了。” “外围呢” “外围还有一支两万人的狮驼军精锐。” “狮驼军的精锐”闻言，杨戬冷笑了一声：“天军呢” “至于天军，距离这里最近的是一支天河水军部队。人数不多，约莫三千人左右。” “知道了。”转过身，杨戬化作一缕金光，瞬间消失在天边。 …… 看着头顶上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巡天府战车，一位妖将低声问道：“都督，我们现在怎么办” “立即传令，让后方部队向前推进。” “诺！” …… 与此同时，大约两个时辰之后，一架巡天府的马车赶到了一艘在附近游弋的天河水军战舰上。 “你们将军在吗” “在，有什么事” “我们发现了一支妖军部队，急需贵军支援！” “哦！好！请跟我来！” 在戴天德的带领下，那两名到访的巡天将急匆匆地朝着猪刚鬣的书房走了去。 “刚鬣哥！军功送上门了！”一路上，戴天德高声嚷嚷着。 正在书房中看着书的猪刚鬣微微仰起头来，朝着门外望了过去。 …… 灌江口已经距离不远了，然而，危险距离猴子更近。阴云之中，一场大战已经开始酝酿了。 ， 第一百二十一章：乱局 “快快快！所有人集合！” 拥挤的通道中，大批的天兵奔走而过。 “准备转舵！”桅杆上，拿着千里镜的天兵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齐声的呐喊之中，行进在一起的六艘战舰齐刷刷地转舵。 甲板上，猪刚鬣全副武装地站立着，微微抬头，凝视着远方。 …… 树林之中，猴子带领的队伍继续在巡天将和花斑的眼皮底下行军。 …… 长空中，三十艘大小不一的狮驼国战舰已经开始朝着目的地加速前进。 …… 太阳缓缓地落下，夜幕再一次笼罩了大地。 …… 北方的天空中，龙族的战舰孤零零地航行着。敖听心站在舰首吹着冷风，俯视着下方漆黑一片的世界。 “四公主，狮驼国那边，好像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是那只猴子的事。” 闻言，敖听心不由得微微一愣，侧过脸来：“什么事” “狮驼王派了那只猴子出征，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十几天了。” “为什么现在才说” “事情是保密的，毕竟是狮驼王亲自下的命令，花斑也没有透露。这次是我们自己的人发现的。所以……” 微微低下头，敖听心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不断地深呼吸着。 那蟹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低声道：“四公主，这次，我们恐怕插不上手……” “算了。”许久，敖听心淡淡道：“我自身都难保。” 侧过脸，敖听心眺望着天边的星辰，轻声道：“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绿林中，妖兵一步步穿行。 猴子站在凸起的山岩上抬头仰望着天空中依旧盘旋的巡天府战车。 回过头，他看到了对面山上大摇大摆站着花斑一伙。 一个妖兵的头颅被送到了花斑手中。 提着那血淋淋的头颅，花斑摇晃着向猴子示威，又随手丢弃。在他的脚边，已经有六七个头颅了。 大红匆匆来到猴子面前，低声道：“又掉队了十个。” “我知道。”猴子面无表情地答道。 天空中有秃鹰在盘旋，身后跟着豺狼虎豹。一旦离群，便是死路一条。而这种不断加速的行军方式，又让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以至于催生一个又一个的脱队者。 这让猴子不由得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次行军。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形势了。 在那次行军之中，他依靠队伍之中的互助好不容易保持了强行军，却又不造成掉队的记录，而现如今，那种方式也已经不可行了。 眼下的形势要求他除了必须保持行军的速度之外，还必须保持队伍的战斗力。如果再采用那种方式将每一个人的力量都用到极致，那便意味着一旦被偷袭，他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更惨。 所以，就像一把刀，一刀刀地刮在他身上，然而，猴子却只能看着血一点一点地流。然后咬着牙，期望着能在血流干净之前逃脱。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队伍中继续时不时地有人掉队，到最后，甚至都已经不再汇报。 所有的妖兵都是咬着牙，一步步地向前，一刻都不敢停，也已经没有兴趣再去谈论什么了。 一转眼，时间已经到深夜的丑时。 “那是什么” 在白霜的指引下，猴子抬头仰望。 天边出现了整整齐齐排成一列的六个光点，很快，这些光点飞速靠近，显现出了原本的轮廓。 “战车” 巡天府的战车之前看多了，猴子的头上现在都还有十几辆呢。不过，那都是一辆一辆加上来的，一口气新增六辆，这还是第一次。 正当妖兵们都一脸疑惑的时候，那六辆战车已经从前方掠过。与此同时，点点晶莹从天空中抛洒了下来，就好像数不尽的萤火虫一般。 “这是什么” “不知道，好漂亮呀。” 妖兵们一个个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 很快，就在众妖的注目下，那点点晶莹飘落到了他们前方不远处的树林里。下一刻，猛地炸了开来。 前方的树林，变成了一片火海。 热浪从身旁席卷而过，猴子整个都呆住了。 “无根之火” “不是。”歧角摇了摇头道：“应该是其他什么东西。” 大火燃烧了整片树林，沿着巡天府战车弧形的抛洒路线迅速蔓延开来。 无论眼前的究竟是什么，总之，猴子一行往前的路，已经被彻底截断了。 一瞬间，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许多妖兵一个绷不住，竟直接哭了出来。 辛辛苦苦走了这么远的路，不就是因为还有一线生机吗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告诉他们什么叫绝望。告诉他们，在天军面前，像他们这样的乌合之众，是如何地不堪一击。 一时间，伴随着烈火熊熊的燃烧，原本连交谈声音都没有的队伍之中，嚎成了一片。 “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大红恍惚地问着。 白霜紧张地望着猴子。 黑尾已经整个瘫坐在地了。 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火光，猴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身后的山坡上，花斑却缓缓地狰笑了出来：“任务是失败了，但无论如何，必须把这猴子的人头带回去。” 话音未落，那西边，足足三十艘的狮驼国战舰已经出现在了天际。 天空中的巡天府战车惊得连忙往反方向靠了靠。 “分一半的人去剿灭已经发现的巡天府据点，剩下的，过来杀了这猴子！” “诺！”一个妖将迅速腾空而起，朝着狮驼国的战舰飞了过去。 不过，花斑也没能高兴多久，因为很快，猪刚鬣的部队便出现在了北面，与狮驼国的舰队遥遥相对着。 看着足足两万的狮驼国精锐部队，猪刚鬣不由得愣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军功，有点大呀，就看我们能不能吞得下了。” “肯定可以的，我们难道还打不过狮驼国的部队”一旁的戴天德轻声道。 …… “这……什么情况怎么天军也来了” 大红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原本一片混乱的队伍之中，那些个妖兵也一个个都傻眼了。 狮驼**、天河水军、巡天府，还有大火，战场之上，倒是这地面上挑起争端的猴子一行显得最不起眼。 ， 第一百二十二章：螳螂捕蝉 浪花利剑大旗在高空的狂风中猎猎作响。六艘战舰保持着锋矢阵朝着狮驼国大军所在的方位缓缓前进，那速度不紧不慢，看上去，就好像还完全没有进入战斗状态一般。 可越是这样，便越引人注目。 花斑、猴子，地面上散乱的妖兵，山坡上的妖将，狮驼国战舰上的大军都在静静地看着，一时间，竟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想干嘛六艘战舰，最多也不过三四千的兵力。我们这边可是有两万呀。” 花斑的身旁有人在问，不过，并没有人答。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那盘旋在空中，巡天府战车上的天将也一个个都看不懂。 舰首上，猪刚鬣拄着自己的佩剑一动不动地站着，低声默数着什么。那身旁的戴天德早已经是满面的汗水。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很快，天河水军的战舰已经到了距离狮驼国舰队只有十里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在地面上还非常遥远，但对于天空中的战舰来说，即使是常规巡航的速度下，也不过是六分之一炷香的路途罢了。 此时，花斑的命令似乎开始生效了。也不知道是对眼前的这几千天军实在看不上，还是狮驼国亲卫军一贯以来的傲慢，舰队居然开始分兵了 原本排成三列的狮驼国舰队左右两列开始缓缓地张开，在天空中形成了“个”字形，准备只留下占总兵力一半的本阵部队，其余的则抓紧时间前往剿灭巡天府的据点，以免延误战机。 看到这一幕，就连本来就不太善于战术指挥的花斑都愣住了。先前之所以下那样的命令，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天河水军的舰队即将到达。现在，还能按照原本的战术执行吗 嗯，好像也还是可以，毕竟天河水军的人马顶多四千封顶，而自己有两万，还都是精锐。就算只有一万人马，应该也是足够应对了。 就在花斑睁大了眼睛，不断在心中细细盘算的时候，站在舰首上的猪刚鬣缓缓地抽出了长剑指向前方的狮驼国舰队，声嘶力竭地呼喊道：“全军，突击！” 下一刻，天河水军进攻的号角声已经响彻了天地。六艘军舰开始鼓足风帆，齐刷刷地加速，径直朝着狮驼国舰队冲了过去。 一下子，花斑、战舰上的狮驼国妖军，乃至于天空中的巡天将全都懵了。 “弱的一方先动手了” 花斑看不明白，不过，那狮驼国战舰上的指挥官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转舵！转舵！全部来！” 桅杆上的妖兵拼命挥舞着令旗，这一折腾，整个舰队可谓是一片慌乱。 战舰之间的阵型保持，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需要日积月累的训练。分兵，更是一门技术活。 对面的敌舰朝着自己直冲过来，而自己正在分兵，这意味着舰队的阵型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了。再加上这命令一下，场面就更加混乱了。 慌乱之中的转舵，一个不注意，竟有两艘战舰碰到了一起。虽说没有什么损失，但却更进一步加剧了原本的混乱。 “‘击其半渡’。”猪刚鬣淡淡说道。 “刚鬣哥怎么知道他们会分兵的”戴天德低声问道。 猪刚鬣淡淡一笑，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妖怪一定会在关键时候干点什么蠢事。不然，都衬不起他们那面狮驼大旗。” 那地面上的人一个个都呆住了。 就在他们的注目下，狮驼国的舰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而天河水军六艘战舰的天兵则一个个腾空而起，留下继续不断加速的战舰直冲入狮驼国的舰队之中，重重撞在战舰上。 一时间，爆炸接连不断，军舰一艘挤着一艘，燃起的火光，竟照亮了半边的夜空。 “杀！”一声呼喊，猪刚鬣身先士卒落到了妖军甲板上，无数的兵将当即全跟了上去。 一时间，金属撞击声，哭喊声，咆哮声无处不在。 半空中，只剩下前去求援的两个巡天将一脸的错愕。 此情此景，花斑看得整个都傻眼了。 下一刻，他猛地尖叫了出来：“快快快！去支援！” 说着，他已经再顾不得猴子，直接腾空而起，朝着西面的战场冲了过去。 任务没成功，大不了挨顿骂，最多最多，也就是降职而已。但如果他把狮驼王的两万精锐军坑在这里那么，他就是九命的猫妖，也是不够赔的。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盘旋在半空中的巡天府战车也连忙冲向战场，加入战局。其中一辆悬停到那两个呆愣住的天将面前，扭头问道：“你们从哪里找来这么猛的家伙” “没没找。我们就是查了一下距离最近的部队是哪支，然后就” 又是一声猛烈的爆炸，一艘天河水军的战舰，推着已经被从正中撞了个大窟窿的另一艘战舰拖着滚滚浓烟，从天空中缓缓坠落了。 那另一头，已经幡然醒悟过来的猴子连忙喊道：“快！这是我们的机会！现在没人管我们了，赶紧走！” “快快快！都动作快点！”歧角也呼喊了起来。 火光之中，狼狈不堪的妖兵们开始绕行隔在他们面前的这道烈火屏障了。 前一刻才是被团团包围，命悬一线，转眼之间，却已经是两边打起来，压根没人管自己。这局势变化之快，快到他们都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了。 猪刚鬣带着自己的亲兵一艘战舰接着一艘战舰的横扫过去，戴天德则带着一大帮的天兵在空中来流窜，不断地放着冷箭压制妖军。 短短的时间，整整两万人的妖军部队已经溃败得不成样子，甚至连阵型协作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只能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勉强支撑。 这一点，即便是在花斑赶到之后，也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到来，说穿了，不过就是一个化神境妖将的加入罢了。在这种规模的战斗中，一个化神境的妖将改变不了什么。 战斗越来越惨烈，无数的妖兵、天兵从空中坠落，一缕缕的鲜血喷洒成抛物线的形状，落向正下方的树林。 在天兵的冲击下，狮驼军只能一点一点地开始后退。 就在猪刚鬣带着自己的部队不要命地冲杀，把狮驼王的所谓精锐部队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猴子一行已经顺利地绕过了横在面前的火海。 “接，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跑呀！他们谁赢了都是要揍我们的！” 天空中，战局依旧处于白热化，一艘接一艘的战舰从天空中坠落，燃起熊熊大火。 地面上，火光之中，一大群的妖兵稀稀疏疏地继续往东方一路狂奔。此时此刻，他们也已经顾不上什么队形了，从山巅望去，就如同一群夺路而逃的蚂蚁一般。那画面好不凄惨。 “还真是出乎意料呀真君，没想到区区三千的天河水军，居然敢正面冲击两万的狮驼国亲卫军。哈哈哈哈。不只冲了，还打出了优势。啧啧啧啧，打得挺不错的。” 山巅上，杨戬静静地看着那在铁与血之中来冲杀的猪刚鬣，不由得默默点了点头道：“天河水军也很多年没出过新的将才了。打得不错。” 说着，他转而望向了那地面上奔逃的众妖，那目光最终落到了猴子身上。 “真君，全部拿下吗” ‘对，全部拿下。’ 一个闪烁着白色光芒的光球腾空而起，悬在了高空之中。 很快，东边，那天的尽头十余艘的灌江口战舰冲破云层，出现在了猴子的视线之中。 ， 第一百二十三章：拐点 苍茫大地上，奔逃的妖兵们一个个停下了脚步，一个个抬头仰望。就连西边战场上激战中的天河水军士兵和狮驼国士兵们，也都不由得有所迟疑了。 冲锋在第一线的猪刚鬣明显呆了一下。站在后方疲于奔命的花斑更是整个怔住了。 “那是什么”队伍中有人问起了。 猴子站在妖群之中，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 这种制式的战舰他见过，在灌江口…… “杨字大旗……” 长空中，那舰队缓缓航行着，没有任何喊话，也没有任何特殊的举动，就好像前方根本不是战场，而是一望无际的空域罢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支舰队吸引了过去。 戴天德匆匆落到猪刚鬣的身旁，低声问道：“刚鬣哥，是灌江口军，怎么办” 灌江口军是天河水军的盟军吗 很显然，并不是。虽然同属天军序列，但杨戬可是签了听调不听宣的人。说到底，他跟玉帝的旧怨还在呢。 只一刹，猪刚鬣便做出了决定：“后撤。” “诺！” 命令被很快传达到了每一个天河水军士兵的耳中。两军开始有序地拉开距离了。或者说，是妖军在撤退，而天河水军没有再追赶。 大批的妖兵妖将一个个退到了花斑的身旁。 看着缓缓后撤的天河水军，花斑不由得干咽了口唾沫，松了口气。不过，这种幸喜，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因为天河水军的撤退，同时还带走了他手下七艘战舰。 是的，第一轮的冲锋，天河水军的六艘战舰就直接撞沉了狮驼国舰队的五艘战舰，连带的，还带来了整支舰队的混乱。紧接着，又在战斗中被击沉了六艘，现在临撤退，又劫走了七艘。再加上已经过半的伤亡…… 这份损失，不是花斑能承受得住的。可不承受，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能站在甲板上不断擦着汗，静静地注视着对面同样站在甲板上，却意气风发的猪刚鬣。那四周的兵将早已经一个个恐惧到了极点。 此时此刻，猪刚鬣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他身上，而是远眺着灌江口军，就好像那才是他的敌人一般。 舰队依旧缓缓前行，最终，悬停在了猴子的前方。 抬头仰望着这些庞然大物，猴子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没人知道灌江口军的意图，也猜不透。 每一只妖怪都在重重地喘息着，沉默着，等待着。就如同静候宣判的囚犯一般。只要灌江口军对他们发动进攻，哪怕是从甲板上射下一支箭来，都是立即宣告他们的死亡。 然而，就在此时，一片静默之中，伴随着甲叶轻轻地碰撞，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了。 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焦黑的土地上，杨戬孤零零地走着，一步步走到距离猴子只有十丈距离的地方，一个转身，三尖两刃刀重重一顿，横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身后，十余艘重型战舰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你们，谁是头”这是杨戬说的第一句话。 那声音清清爽爽的，让人听着很舒服，却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我……是我。”猴子支支吾吾地说道，一步步穿越妖群，走上前来。 杨戬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儒雅而平静，丝毫不像一个驰骋沙场上千年的天将该有的。 天边，狮驼国的舰队已经开始狼狈地撤退了，抢夺了妖军战舰的天河水军则是静静地悬在半空，低头俯视着孤身一人面对众妖的杨戬。 出乎意料地，杨戬就只是静静地看着猴子，如同静默了一般。看得四周的人，包括天上的猪刚鬣，都一阵云里雾里的了。 许久，倒是猴子先说话了，他举手道：“那个，我们可以投靠你吗” “投靠” “我们走投无路了。” 闻言，杨戬不由得笑了出来。扫了一眼队伍中超过七成的鹿妖，道：“能打吗” “能打。”歧角连忙抢答道：“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都听你的。” 杨戬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肥肠的身上，道：“你是之前砍我帅旗的猪妖” 闻言，肥肠连忙缩了缩。猴子一个侧身挡在了他的身前，微微张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放心，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杨戬轻声说道：“战场上各为其主，英勇的战士都应该得到尊重。你做得很不错。” “谢……谢谢夸奖。”肥肠支支吾吾地答道，那一双眼睛睁得圆溜，一脸的不可思议。 很快，大批的灌江口士兵从天空中降落了下来，将猴子一行团团围住。 杨戬转身就要走，猴子连忙喊道：“等一下，你……你还没说收不收我们呢！” 停下脚步，杨戬回过头淡淡道：“我还没决定。你们先把武器放下吧，跟我回灌江口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说着，那些个灌江口的士兵已经挡到了他与猴子之间，山羊精杨显迅速接替了杨戬的位置，高声叱喝道：“把武器都放下！” 猴子身旁的一众妖兵面面相觑，最终都望向了猴子。 大红低声说道：“放下武器，他们会不会……” 话还没说完呢，猴子已经咣当一声把归元棍丢在了地上，道：“他们要怎么样，我们都阻止不了。” 眼前围困他们的灌江口军，光化神境就有八个了，更别提里面还有一个三界战神杨戬。 见状，歧角、大红、牛头、白霜，一个个地都将手中的武器丢在了地上，转眼之间，焦黑的地面上已经丢了一堆的武器。 伴随着杨显的一招手，那些个灌江口军士兵迅速向前，将武器全部收走了。 天空中，猪刚鬣凝视着杨戬孤零零的背影，轻声叹了一句，道：“为大将者，当如杨戬。” 那身旁，包括戴天德在内的一众天兵天将也是一脸的敬仰。 从某种角度来说，杨戬在天军之中的声望，比玉帝都要高得多。 …… 对于猴子来说，长达半个月的艰苦行军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相对于仙妖两界长达万年的战争史来说，这样一场战斗，显然是无足轻重的。不过，对于狮驼王来说可就不是如此了。 狮驼国损失十八艘战舰，折损军力过万，却没有取得任何战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妖都。若是以前，这种事情几乎小到可以忽略，因为朝堂上有更多的问题需要争吵。但如今，大丞相多目怪方才在帝俊的帮助下重新握稳了政权，正努力加强中央集权呢。 一场角力很快开始了。 大丞相多目怪麾下的官僚们迅速被发动了起来，在万妖殿上攻击狮驼王，要求削减狮驼国的军费。甚至有人提出，既然禺狨军已经覆灭，帝俊应该立即下令重组一支新军，这支部队应该由多目怪直接统领，担负起镇守妖都的职责。一方面可以避免之前禺狨王的事情再次发生，另一方面，则可以降低中央对这些妖王部队的依赖。 “一个妖王，连仗都打不好，还要他们干嘛”这是多目怪的支持者们最常说的一句话。 无数的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到了帝俊的桌案上，这其中有许多，是连多目怪都没有权限去批复的——例如成立新军。 很快，所有的争论都集中到了成立新军的问题上，对于这个问题，大丞相多目怪选择了沉默，不过，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推动，可以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在这个问题上，从回归至今一直对多目怪鼎力支持的帝俊选择了沉默，将所有与此有关的奏折全部扣下，不发。于是，一时间，议论之声如潮水般淹没了整个妖都。 作为引爆点的狮驼王似乎一下被所有人忘记了，至于那带领着鹿妖部队深入敌境，并直接或者间接导致这一次兵败的猴子，更是由始至终就没人关注过。 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只有一个人吧——敖听心。 “根据谍报，那猴子现在杨戬军中。” “被俘了” “不是。” “那是投靠了” “也不是。具体，说不清。据说在战场上他是明确表示希望投靠灌江口军的，但杨戬并没有表态是否接纳，只是让他们放下武器，并把他们带回了灌江口。” 龙宫坐落于妖都的别院中，敖听心静静地站在阁楼上眺望着整个妖都地下城。 熔岩从穹顶上缓缓流淌而下，将一切都映成昏红的颜色。 街道上的妖怪们不断往返着，喧闹着。 这个地方，没有昼夜之分，也因此，除了上一次的战乱之外，从来都是这么地繁华。有一种迥异于凡间城邦，乃至于天庭的魅力。 许久，敖听心轻声说道：“让我们在灌江口的探子想办法查探一下，弄清楚情况。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修书一封，给杨戬。杨戬的灌江口军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诺。” “还有，帮我约一下青羽姐姐。听说墨宇皇城新添了位小公主，而青羽姐姐被任命为她的礼仪老师。我得给她道个喜。” “诺。” ， 第一百二十四章：灌江口 从战场到灌江口，一路上，猴子一行都是在船舱里度过的。 长达半个多月的行军与风餐露宿之后，妖兵们总算迎来了一个相对舒适与安全的环境，一松懈下来，整个船舱之中充斥着雷鸣般的呼噜声。 月光斜斜地透过舷窗照入，照着船舱中横七竖八的一个个身躯。 猴子坐在角落里歪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 随着战舰的转向，月光从猴子脸上一遍遍地捋过。 歧角不只一次走过来表达对猴子的感激之情，那份喜悦可谓是溢于言表。然而猴子除了象征性的回应之外，脸上更多的则是茫然与疲惫。 时不时地，他都会深深地吸上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那种感觉，就好像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有些不习惯似的。 黎明时分，阳光渐渐取代了月光，照亮了整个船舱。 朦朦胧胧中，猴子听到了一阵惊呼，吓得连忙整个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只见原本横七竖八躺着一大堆妖兵的船舱内，此时此刻，所有的妖兵都已经醒了，一个个挤在了舷窗前。 “猴哥，快看呀！” 被肥肠和黑尾拖着，猴子很快挤到了舷窗前，只一眼，便不由得呆住了。 那是一个庞大的城邦，具体有多大，猴子也不知道。 从天空中往下望，高耸的城墙只剩下一条线，而正是一条条的线，将原本一望无际的大地分隔成了一个个的方形，其间，是数不尽的建筑，是宽敞的街道。 这一切，不断地向前延伸，直至铺满了整个平原。 “这是……灌江口？”猴子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直以为之前狮驼王带着他们攻打的那个据点，就是灌江口。灌江口，是一个与狮驼国差不多的势力。然而…… 眼前的景象，虽说只有地面，但也比狮驼国要大太多了，简直只有“无边无际”能形容。 那一旁的歧角也是满面的疑惑。 灌江口军他们见得多了，真正的灌江口……却是第一次来。 很快，他们看到了一条庞大的河流，准确地说，是贯穿了这个无边无际城邦的河流。一座更像是宫殿的大坝拦住了涛涛江水，在城邦的正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 那里，大概就是所谓的真君府了吧。 瞠目结舌，这是猴子此刻唯一的感受。 其他的势力，悬空舰都是停靠在空港上的，要么建在浮石上，例如绝大多数天军都是如此。要么建在山崖上，例如狮驼国、万寿山，都是如此。而灌江口却不一样。 灌江口的港口，是在平地上的。准确地说，是在那城邦正中湖泊里，几乎与寻常人类世界的港口无异。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些船是会飞的吧。 那巨大的湖泊里几乎有三分之一的空间都停满了战舰，而此时此刻，猴子一行所搭乘的战舰，也是朝着那里飞的，缓缓地降低着高度。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与水声，战舰“靠岸”了。 只听“咣”的一声，舱门打开了，一个灌江口军的士兵走了进来，吆喝道：“到了，都出来。” 带着一种忐忑的心情，妖怪们一个个走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俯视着灌江口的街道，人流。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种震撼。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完全的，人妖混居的世界。这在之前，无论是谁，怕都是不敢想象吧。 拥挤的港口，旁边是街道。街道上的行人，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妖怪。猴子甚至看到一只马妖正跟一个人类的老者争论着什么，争得面红耳赤，衣袖都卷起来了。那四周站满了围观的人，有的议论，有的嘲笑，却唯独没人想要动手。 灌江口的族群，比妖都还要混杂，因为这里多了一个妖都没有的族群——人类。 随行的灌江口军士兵们显然没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带给这些妖兵的震撼，一个士兵匆匆走了过来，对着他们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哦……好。” 几乎在一种错愕的状态中，将近两千的妖军排着队下了战舰，然后在灌江口军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排起了队。 “排队干什么？” “你管干什么，少废话，都赶紧排队！谁敢闹事的，小心我的刀！” 在灌江口的士兵的叱喝下，众妖乖乖排起了队。 很快，一件布袍子，一床被子，连带着一个盛着汤饭的盆子被塞到了猴子手里。 猴子不由得愣住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那分东西的士兵。 “干嘛？不满意呀。不满意也就这样了。真君说了，你们一路劳顿，衣服先别换，就在港口把饭吃了。吃完自然会带你们去安置。” 那另一边，同样排队的猎狗精领到的则是一只鸡，大概是因为他是吃肉的妖精吧。 “好了，现在就地蹲下吃饭！”一个将领装扮的人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呼喊道。 很快，妖兵们都乖乖地蹲下了。 低下头，猴子伸手抓着汤饭，一把接着一把地往嘴里塞。这是半个多月来，他吃的唯一一餐热饭了。 “天军麾下，居然有这么个地方。他们是怎么接受杨戬收容这么多妖怪的？而且以杨戬的实力，我觉得他可以三两下就把狮驼王干趴下，根本没必要打这么多年。前些日子还被我们端了一个堡垒。”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呀。” 猴子伸长了脑袋朝着不远处的大街张望。 “在看什么？”白霜低声问。 “你觉得，那些人真的是凡人，还是修士呀？” 顺着猴子的目光，白霜刚好看到一个正在买菜的大婶在付钱，掏出来的，是铜板。 “真是凡人？”猴子的眉头都蹙成八字了：“凡人和妖怪住在一起，他们不会害怕吗？” …… 真君府。 朴素而粗犷的殿堂之中，杨戬正撑开双手，在侍女的帮助下脱下身上的重甲。 身后的山羊精杨显躬身拱手道：“真君，天庭有消息过来了。” “说什么？” “问收容妖军的问题。” “消息还真快，我们这才刚回来呢。” “应该……怎么回复呢？” “不回复。”换上常服，杨戬一步步走到主位上，躬身跪坐了下去。自顾自地摊开一张纸，沾了点墨，细细书写了起来。 “不回复……这恐怕，不太好吧？以前虽说他们也知道我们部队里有大量妖族，但毕竟都是另外搜罗的。这次直接从战场上收容……” 闻言，杨戬不由得笑了，顿住笔尖，抬头看了杨显一眼，道：“怎么说得你不是妖怪似的？我的副将、大将全都是妖，本真君和妖怪走得近有什么不对吗？” “那不是这么说。”杨显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们终究是要注意一下影响，还有天庭的看法。” 杨戬摇了摇头，道：“支持我杨戬的，都是我的朋友。反对的，都是敌人。我才不管他们是妖是人呢。至于天庭，你觉得他们是敌人还是朋友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杨显不由得愣住了。 低下头，杨戬又是继续书写了起来，随口道：“如果是朋友，他们就不应该对我说三道四。如果是敌人……哼，我杨二郎，还没到需要在意敌人说什么的境地。” 杨显微微躬身，拱手道：“末将明白了。” …… 吃过饭，两千妖军就在灌江口军的拱卫下离开了码头。 从码头到他们的营地，需要经过灌江口的闹市区，于是，足足两千的妖怪就这么端着分配的棉被和衣服走在大街上。这景象放到之前，猴子连想都不敢想。 两边都是双层的阁楼，阳台处的居民有在修剪枝叶的，有吃过了早饭看街景的，那大街上更有数不清的行人。 见这一大帮子妖怪到来无不伸长了脖子，却没看到有任何人慌乱，或者害怕的。 一个孩子指着一大帮的鹿妖对他的母亲说：“娘，他们头上的是什么？” “是角。” “为什么他们有角？” “因为他们是鹿妖呀，鹿有角，所以鹿妖也有角。” “好好看呀。娘，我也想要角。” “你是人，不会有角的。” “不要嘛，娘，我也要角，我也要角。” 紧接着，那孩子便哭了起来，母亲在一旁不断地安慰着。 “好好好，等你长大了就有角了，长大了就有了。” 这画面，看得猴子又好气又好笑。 牛头长叹了口气道：“好地方呀。” 个子比较矮，被夹在妖堆里的白霜更是看花了眼，一脸的兴奋，扯着猴子的手道：“猴子，你说，我能不能把我爹娘一起接到这里来住？” 对此，猴子只能报以一笑。 很快，队伍穿过了街区，抵达了为他们准备的营房。 那是一个被高耸的围墙围起来的地方，四周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哨塔。一个个灌江口军士兵面无表情地瞧着猴子一行。 正中，则是一排排木质的小楼。 那带队的将领转过身，对着猴子一行说道：“你们先住在这里，听候真君的发落，再决定下一步的住所。” 说罢，也不等回答，那将领已经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连带的，那大门口类似拒马一样的东西也被拉了起来，将整个营地彻底封住。 到此时，猴子才缓缓松了口气，朝着四周看了看，瞧着白霜道：“看来待遇还不错。” 说着，一众妖怪笑成了一团。 ， 第一百二十五章：巧遇 在最开始的三天，猴子一行对新的生活是充满期望的。他们时常一起趴在高高的围墙上眺望围墙外面的世界，看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 每当看到人群中出现穿着盔甲，带着妻儿逛街的士兵，妖兵们就会异常地兴奋。 “旁边那个是他的妻子吧？牵着的是他儿子？” “难道灌江口的士兵还可以娶妻？” “我们以后会不会也能和他们一样？” 妖军之中，绝大多数的妖兵一旦从了军，入了军籍，就跟把自己卖给军队没什么两样了。虽然有军饷，如果立下功，升了职，日子也过得不错，但个人的生活，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除了训练，就是打战，任务，任务，还是任务。人类不过数十年的寿命，妖怪却动则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寿命，这也让要从军变得好像无期徒刑一样。 在这一点上，天军也是如此。 眼前的灌江口军，却似乎是个彻彻底底的例外。 “喂！”牛头趴在围墙上朝着外面巡逻路过的灌江口军士兵呼喊道：“他牵着的是他儿子吗？” 那灌江口军士兵顺着牛头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应该是吧，怎么啦？” “你们士兵还可以成亲的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真君说了，鼓励成亲，最好给他生一堆的小兵丁，那样我们灌江口就谁也不敢惹了。” 闻言，妖怪们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我们真的来对了，哈哈哈哈！” “早知道，我们上次就投奔灌江口了，还用等到现在？” “我哪知道这么好。”猴子挠了挠头道。 一旦有了希望，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整个营地充满了欢声笑语，妖兵们孜孜不倦地探讨着那看上去已经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 不过，这种情绪仅仅是持续了三天而已。 最开始的三天，每天都有人定时给他们送食物，甚至送换洗的衣物，各种日常用度，只要合理的，都是有求必应。就待遇而言，光这些，已经比在狮驼国的时候要好上许多。而他们既不需要干活，也不需要好像在狮驼国的时候那样每天训练，除了不能外出之外，简直是养猪一样的生活呀。 面对如此待遇，每一个人都已经认定杨戬决定收编他们。 “如果不收编的话，给我们这待遇？灌江口钱多呀？” 很显然，这是唯一的解释。队伍的每一个成员都静静地等着，期待着开始他们美好的新生活。 然而，三天过去了，杨戬依旧没有任何的回音，每一次问，那负责看守的将领都告诉他们杨戬还在考虑。 “他在考虑什么？怕我们不能打吗？” “应该不是能打不能打的问题吧？你看那些灌江口军士兵，也没比我们强多少呀。” “那是什么？” “会不会是在等天庭同意？毕竟，灌江口可是属于天军的。这一加入，我们可都是天军了。” “嗯……有可能。” 营地之中渐渐多了一种忐忑的心情。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十天过去了，待遇依旧，答复却还是没有等到。 “猴哥，你说，杨戬究竟是想干嘛呀？软禁我们？” “你觉得我们有软禁的价值吗？” “好像没有。那他是想干嘛？” “我怎么知道？” 猴子没有答案，营地之中的其他人，就更没有答案了。 那一开始的欢声笑语渐渐地少了，忐忑的心情全面占据了上风，营地之中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满是忧虑。甚至开始出现了因为烦躁而引起的争吵。 无奈之下，猴子只好把人都组织起来训练，要求他们潜心修行，提升修为。 “这些家伙，果然就不能让他们闲。一闲就出问题。” 一番折腾之下，营地里的破事果然少了。不过，杨戬还是没有回复，真正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时间继续一天天地过，转眼之间，一个月过去了。 此时的猴子并不知道，事情正在朝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 “杨戬既不放人，也不收编，还每天好吃好穿伺候着……他想干嘛？” “这……末将就说不清了。试探过他手下人的口风，他们也不清楚杨戬的用意。四公主，要不，您直接给杨戬书信一封？” 稍稍犹豫了一下，敖听心轻声叹道：“算了，先看看吧。青羽姐那边怎么说？” 蟹将微微躬身，道：“司礼大人说了，若四公主您实在想见常羲公主一面……带您进入墨宇皇城，实在是不方便。不过，常羲公主今天下午会到她的府邸去。” 闻言，敖听心微微愣了一下，目光微微闪烁了起来，道：“行，我懂了。” …… 风轻轻地吹拂着柳叶，清池中泛起涟漪。 假山，凉亭，竹林，阳光下，庭院中的一切温软而明媚。 孔雀更喜欢住在地面上，也因此，青羽的府邸，是在妖都的地面上。 那府邸外，层层的妖军守护着，只因近日府中来了一位贵客。 “东海四公主到——！” 伴随着一声清叱，穿着一袭湛蓝色长裙的敖听心一步步走上了池面上蜿蜒的回廊。 在那回廊的另一端，常羲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着她。 坐在不远处石椅上的青羽起身笑道：“听心妹妹，你来啦。” “青羽姐姐，父王托人给听心送了些小玩意过来，听心寻思着，青羽姐姐也喜欢，就特意带了一份过来。”一步步走到青羽面前，敖听心的目光随意地从常羲身上扫过，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们陛下新添的小公主，常羲。” 敖听心连忙福身行礼道：“原来是常羲公主，久闻大名，听心却始终没机会拜会，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 正言语间，站在远处池边的英招已经悄悄后退了一步，对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妖兵一番耳语。很快，那妖兵离开了庭院。 这一切，自然是没有逃过敖听心眼角的余光。 …… “东海四公主跑到青羽的府邸去，还‘刚好’碰见常羲了？” “英招将军问陛下，是否需要制止？” “敖听心呀敖听心……哼。”帝俊略略想了想，轻笑道：“不用，由她去吧。” 说着，轻轻咬了咬笔头，若有所思。 …… 很快，那妖兵又回到了青羽的别院中，站到了英招身旁。低声道：“陛下说了，由她去。” “知道了。”说着，英招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那妖兵退下，那目光又朝着对岸凉亭中的三人看了过去。 此时此刻，常羲都已经被惊得合不拢嘴了。 敖听心带来的各色礼物，摆得满满的一桌。 有能吹起泡泡的珊瑚，有闪烁着七彩光华的贝壳项链，有唱着歌儿的海螺，有受了惊吓会尖叫的海草…… 各色各样的奇怪东西，若在那些个修仙者面前，这些都不过小玩意。不过，说到底，常羲不过一个孩童罢了。看着这些从没见过的，奇异的物品，那眼睛都不眨了。 看着常羲那好奇到极致的模样，敖听心轻声说道：“这次来，也不知道常羲公主在这里，没有备上礼物，实在是抱歉。不如这些先送给常羲公主，听心回头再备一份送过来便是了。” “不……不用。”常羲连忙摇头摆手道：“无功不受禄。况且，这些都是要送给青羽姐姐的。” 闻言，青羽掩着嘴咯咯笑道：“没关系，她呀，经常往我这里送些小玩意，不差这一点。公主殿下若是喜欢，就带回去吧。” “那怎么可以呢？不行不行，不能乱收别人送的东西。” “听心妹妹送的礼物，怎么能算是乱收呢？” “可是……” 那一旁的敖听心随口来了一句：“莫非……公主殿下嫌弃我东海龙宫？” “这……绝对没有！”闻言，常羲连忙惊叫了出来。 那身旁的青羽和敖听心都默默地看着她。 好一会，常羲只得伸手拿起一支簪子，道：“那……我只收一件。就这一件。” “谢公主殿下赏脸。”敖听心微笑着，恭恭敬敬地回道。 “可是，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回送的。” “不用回送。” “要的要的，你要是不接受……那这簪子我也不要了。”说着，常羲连忙将本握在手中的簪子又放回了桌上。 这一来一回地，倒是敖听心和青羽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两人悄悄对视了一眼，敖听心轻声道：“其实……听心一直想去墨宇皇城走一走，若是公主殿下不介意，可以带听心走一趟，一饱眼福，便当是回礼了。” “这个……我得问问才行。”常羲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听心就静候佳音了。” 那站在对岸一直看着的英招不由得努了努嘴，道：“哼，居心不良。” 第一百二十六章：召见 墨宇皇城。 空荡荡的大殿中，帝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着字，画着画。时不时地仰起头来思索着什么。 “常羲公主驾到——！” 伴随着一声吆喝，常羲提着裙摆从那门外走了进来，望见帝俊，露出了甜甜的笑。 “回来啦？” “回来了，今天去了青羽姐姐府上。”常羲一步步走到帝俊侧边，托着腮整个靠到矮桌上看帝俊的画。 来到墨宇皇城已经好几个月了，从一个孤女，摇身一变成了妖皇的公主，这是常羲做梦也没想到的。 在这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妖皇是什么。光是这一重身份，她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去适应。 这当中最难适应的，大概就是称呼了吧。按照帝俊对外公布的，她是帝俊的养女，也就是妖族的公主，按理，常羲应该称帝俊一声父皇。不过，大概是因为“父亲”这一概念非同小可，而常羲又刚失去双亲不久的关系，直到现在她都没这么喊过帝俊。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其他人一样用陛下作为称呼。甚至很多时候，连“陛下”这一字眼都规避掉了。 对此，帝俊也由着她，并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渐渐地，也就形成了习惯。 顿住笔，帝俊微微侧过脸去，道：“看你的样子，今天很开心呀。” “嗯。”常羲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今天遇见了听心姐姐，听心姐姐送了一个簪子。你看。”说着，常羲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发簪。 “挺好看的，东海的敖听心吗？” “是呀。”稍稍沉默了一下，常羲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给听心姐姐回个礼。” 闻言，帝俊侧过脸去，捋着衣袖又是细细书写了起来，轻叹道：“库房里的东西你去随意挑一件吧，这种事，你是公主，你做主就可以了，不需要报备。” 看了看帝俊的侧脸，又看了看帝俊笔下的文字，常羲轻声道：“听心姐姐想到宫里来走走，我没答应她，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想到宫里来？” “要不……我带她在外围走走？绝对不会走到内宫来的，不会打搅到你。” “朕有说过，她会打搅朕吗？” 闻言，常羲不由得愣了一下。 微微顿了顿，帝俊才轻声道：“常羲的朋友，就是朕的朋友。不会打搅。” “真的吗？”常羲一下喜形于色。 帝俊淡淡地笑道：“当然是真的。” “那……那我明天就让她过来。听心姐姐人很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帝俊微笑着点了点头，瞧着欣喜若狂的常羲。 …… “帝俊愿意见我？”敖听心整个怔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肯定是更愿意在朝堂上去面见帝俊的，然而，事实是她无论如何，都等不到帝俊的召见。没办法的情况下，才盯上了常羲。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借着与常羲交好的由头长期出入墨宇皇城，然后再慢慢找机会，接近帝俊。 然而，出乎意料地，帝俊直接就同意了召见敖听心。 “这是……怎么回事？”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太大了吧，以至于敖听心都有些迟疑了。 一旁的蟹将轻声道：“会不会是帝俊实在宠爱常羲公主，所以她说什么，都由着她？” “那是人间的帝王才可能做的事情。”敖听心想也不想地答道。 一只从创世之初就存在的老妖怪宠爱一个小女孩，这本来就不可思议，更别提宠爱到在这种涉及国事的大问题上都迁就了。 自己接近常羲的目的，他不会不知道。如此说来的话…… “他会不会是想当面警告我？” “警告？” “对，接近常羲，本来就是一个冒险的行为，必须要把握分寸。特别是有关国事，更是提都不能跟常羲提，否则，一定会适得其反。这在出手之前我就想过，但没想到的是……帝俊居然直接召见我。” 话到此处，敖听心都不由得有些忐忑了。毕竟，她现在要打交道的，是一个一举手一投足，就可以让龙族万劫不复的人物。若是在朝堂上还好，在朝堂上，她有自信做得滴水不漏。若是在私下…… 有那么一瞬间，敖听心竟有一种自己不慎撩了老虎胡须的懊恼。 不过，事到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了，怎么结束，就已经由不得她了。无论出于什么考虑，帝俊，都是必须要见的。 …… 次日一早，敖听心早早地梳洗完毕，来到了墨宇皇城的宫门前。而常羲，也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听心姐姐！” “听心，参见公主殿下。”敖听心恭敬地福身行礼。 这一行礼，常羲不由得愣了一下，朝着四周望了一眼，发现那些个把门的侍卫都在有意无意地看着她，这才稍稍收了收神，正色道：“免礼。” “谢公主殿下。” 常羲快步上前，挽起了敖听心的手，欢喜地说道：“听心姐姐，走，我带你逛逛！” 就在四周侍卫的注视下，两人缓缓地走入了宫门。 墨宇皇城很大，具体有多大，其实常羲也说不清。这几个月的时间下来，其实她绝大部分的地方都还没去过。不过，到底算是“主人”，自然得承担起为客人带路的义务了。 于是乎，小丫头开始带着敖听心在墨宇皇城中逛了起来。 先是城墙的高台，笼罩整个墨宇皇城的法阵。然后是古朴而粗狂的回廊，雅致的园林，高耸的擎天塔、恢弘的偏殿…… 大半天下来，常羲带着敖听心将自己最常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着。 这可是她第一次有朋友前来探望，说不开心，那是假的。 至于青羽……青羽在妖都任职数百年，身为孔窍司的司礼，墨宇皇城她比常羲还要熟得多呢。 不过，与常羲的兴奋相对的，敖听心的态度却有点淡然，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听心姐姐，你怎么啦？” “啊？”被常羲一问，敖听心连忙正了正神色道：“我……没呀。” 常羲扁了扁嘴道：“你好像不开心，不是说很想到墨宇皇城走一走的吗？” “没，我很开心呀。”敖听心露出了平日里那标志性的微笑。 见状，常羲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闻言，敖听心果断答道：“很开心，我是有点……太开心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话虽如此，不过常羲还是一脸的狐疑。 …… “陛下，东海四公主敖听心跟常羲公主已经在庭院里等着了。” “行，朕这就过去。”将画好的画轻轻晾到一旁，帝俊撑着桌案，缓缓地站了起来。 “陛下。” “怎么啦？有什么话就说。” 稍稍犹豫了一下，英招拱手道：“那个东海四公主，明显是另有所图，让这样的人接近常羲公主，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帝俊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冠，随口道：“朕是谁？朕是妖皇。她是妖族的公主，这里是权力的中心。妖都之中，有谁是真的无所图的吗？若是按照这番逻辑，常羲永远都不会有个说话的人。朕倒觉得，东海四公主见多识广，也懂得分寸，让她多陪陪常羲，挺好。” 英招微微躬身，不再多言。 …… 此时此刻，多目怪的府邸中…… 云兮躬身道：“师兄，今天有人看到东海四公主敖听心进了墨宇皇城。是常羲公主带她进去的。” 闻言，多目怪捧着茶盏的手顿住了，那目光不由得一阵闪烁。 “东海四公主……怎么会认识常羲的？” “好像是昨天……方才查了一下，敖听心昨天去过青羽的府邸，常羲公主刚巧也在。” 多目怪的目光缓缓眯成了一条缝，道：“看看再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私事 “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妖皇陛下，愿妖皇陛下万福金安。”说罢，敖听心轻轻福身。 “免礼。”帝俊轻声说道。 一步步走到石桌边上，帝俊缓缓坐了下去。 “谢妖皇陛下。”敖听心这才起身，却只是站着，没有任何走上前来与帝俊常羲共坐一桌的意思。 一旁的常羲眼珠子微微转悠着，轻声道：“要不，让听心姐姐一起坐下？” 这一说，反倒是敖听心有点忐忑了起来。 还没等她开口，只见帝俊看了一眼常羲，又看了看敖听心，随口道：“赐坐。” 顿时，敖听心都愣住了。 那站在一旁的英招当即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敖听心坐到帝俊侧边的石椅上。 “谢……谢陛下。”行了个礼，敖听心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坐到石椅上。 此时此刻，敖听心的心跳都不由得有些加速，连呼吸都屏住了。要说有什么词能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受宠若惊”吧。 虽说只是在私下，但能与帝俊同桌而坐，这在妖都，可是极大的殊荣。便是那些妖族的大员也没几个有这样的机会，然而，这样的事情，却落到了她这个苦等了帝俊几个月，都没能等到召见的龙族公主身上。 这翻转，让她如何能不忐忑呢？ 那另一边的常羲却是一副欣喜的模样，道：“听心姐姐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呢，昨天我在青羽姐姐府上都看到了。特别有趣。” “真的吗？”帝俊轻声问道。 “都……都是些小玩意而已，让常羲公主见笑了。” “才不是呢。”常羲托着腮，鼓着嘴说：“那会尖叫的海草，就特别有趣！还有那个会唱歌的海螺！” “哦？还有会唱歌的海螺？”帝俊一边品着茗，一边微笑着说道：“这朕倒是真的没见过。” “要不……让听心姐姐拿来给你看看？”常羲兴奋地说道。 此时此刻，敖听心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那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实在没想到，常羲在帝俊面前说话可以无所顾忌到这种地步。先前那些个东西，不过是她用来吸引常羲注意的，现如今竟被拿来跟帝俊讨论…… 无奈之下，她只得连忙侧过脸去，轻声道：“快，去把东西都拿来。” “诺！”身后的蟹将连忙躬身拱手，退了下去。 …… “陛下……接见了敖听心？” “不仅如此，陛下还给敖听心赐了坐。” 多目怪的眼睛都不由得睁大了，然而，那目光之中更多的，是疑惑。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会不是是觉得我们这段时间对龙族的打压有些过了？”云兮问。 “不会。”多目怪摇了摇头道：“陛下虽然深居宫中，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况且，之前的情况，老夫早有报备。若是觉得不妥，应该早就召见敖听心，不可能等到现在才召见。” “那是什么情况？” 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多目怪缓缓说道：“再等等看。” …… 敖听心尴尬地给帝俊展示着她那些个小玩意，那一旁的常羲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帝俊也是聚精会神地听着，由始至终，都是微笑。 这个过程，对敖听心来说，简直就是煎熬。那头皮都发麻了。 好不容易地终于把话说完了，她缓缓舒了口气，恭谨地退到一旁。 朝着敖听心看了一眼，帝俊忽然开口问道：“不是给你赐坐了吗？” 这一问，敖听心更加尴尬了，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听心愚钝，听心居然忘记了，陛下恕罪。” 说着，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那唯唯诺诺的模样，看得常羲直扁嘴。 望向帝俊，常羲捧着那海螺道：“怎么样，我没说谎吧？是不是很有趣？” 说着，将海螺递到帝俊手中。 “对，非常有趣。”帝俊微笑着，把玩着海螺，扭头对敖听心说道：“龙宫都是做生意的，这些东西，朕也甚是喜欢，不知可否开个价，转让与朕？” 敖听心一惊，连忙说道：“这……陛下说笑了。这些东西陛下喜欢，是龙族的福分。哪里还有售卖之理。这些，听心便替父王献给陛下了。” “那怎么可以呢？朕从不白拿别人的东西。不如这样，若是不想要银爪，你提个要求，看朕能否接受，便当是朕回礼了。” 提个要求？这是在试探吗？想知道自己是否想借着接近常羲，然后左右他的国政？ 敖听心微微躬身，道：“陛下说笑了，听心没有要求。” “真没有？” “没有。”敖听心果断微笑着摇头。 一旁的常羲扁着嘴道：“听心姐姐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哦？莫非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说着，帝俊的目光朝着敖听心缓缓地划了过去。 此时此刻，敖听心额头上汗都出来了。那心中玩命地权衡着利弊，可任凭她怎么权衡，都搞不懂帝俊为何跟自己这么说话。 难道真的只是私下随意的闲聊？ 敖听心可不相信。 “陛下，都是一些私事而已，不足挂齿。” “可否说来听听呢？”帝俊摆出了一副刨根问底的态度。 这下子，敖听心更尴尬了，甚至有些慌。说是私事，是希望帝俊不要再接着往下问，结果帝俊还问。如果她说出来的不是私事，那可就成了欺君之罪了。可既然已经问了，不答，同样是欺君之罪。 敖听心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开始在心中玩命盘算着，找一件既是“私事”，听上去又不像有求于帝俊的事情。 常羲一脸的懵懂，而那对面，帝俊则依旧是一脸的微笑。 好一会，敖听心正了正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听心有一位故人，被灌江口的二郎神俘虏了，生死不明。所以，这段时间听心有些忧虑罢了。” “一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孙悟空。”敖听心轻声道。 “孙悟空……嗯，是前些日子，狮驼王打的那场仗吗？” “正是。” 淡淡叹了口气，帝俊道：“这确实伤脑筋，若是在这妖国之内的，朕还可以帮你一把，灌江口二郎神的事情，朕可确实是说不上话了呀。” 闻言，敖听心不由得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却又听帝俊接着说道：“朕，试试吧。” “试……试？”敖听心都有些傻眼了。 完全不懂这事情牵扯多广的常羲还在一旁帮敖听心打着气，道：“听心姐姐，你放心，他一定会相安无事的。” “对，一定会相安无事的。”帝俊微笑着附和道。 这话，听得敖听心额头上冷汗直流。而在她面前的帝俊与常羲，却是有说有笑。就好像这件事已经摆平了一样。 …… 灌江口真君府。 “参见真君！” 把门的士兵轻轻推开了杨戬书房的门。 跨入书房中，杨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案上的白色信封。那目光定住了。 一步步走到桌前，他伸手拆开了信封，取出了那里面的信，拿在手中看了起来。顿时，目光微微闪烁。 “来人呐！” 一声叱喝，很快，一位军士从门外走了进来，拱手道：“真君有何吩咐？” 背对着那军士，握着手中的信纸，杨戬轻声道：“传令下去，把之前投靠的那支鹿妖部队，全部收监，下狱。” “下狱？”那传令的军士都不由得愣了一下，道：“诺！” 伴随着军士的离去，书房的门又一次关上了。 杨戬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在他的指尖迅速燃起。就在杨戬的注视下，那信函缓缓烧成了灰烬。 第一百二十八章：反转 就在猴子一行来到灌江口一个多月后的某个傍晚，一大群的灌江口士兵闯入了他们的营地，抢在营地里正在吃饭的妖兵们反应过来之前，将他们全部团团围住。 那是足足一万，全副武装的灌江口军士兵，瞬间将整个营地挤得水泄不通。 “这是……想干嘛？”放下手中的碗，猴子缓缓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 拿着饭勺的白霜慌乱地四下张望。 大红的毛都竖起来了，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一脸的错愕。 正在木屋里的歧角急急忙忙冲了出来。 站在台阶上的牛头一步踩空，差点整个摔了下去。 肥肠更是捧着碗不知所措。 更多的士兵，则是一脸的惊异。 手持武器的灌江口士兵们很快让开了一条过道，过道的末端缓缓走来的，是杨戬的得力大将——山羊精杨显。 整个营地静悄悄的，安静得肥肠手中的勺子不小心掉落在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妖怪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杨显。 一步步走到猴子身前，杨显扫了众妖兵一眼，道：“全部拿下。” “诺！” “等等！”还没等拿着武器的灌江口士兵靠过来，猴子已经喊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杨显淡淡叹了口气，道：“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那为什么……” “没为什么。”说着，杨显侧过脸去，叱喝道：“我说全部拿下没听到吗？” “诺！” “谁敢过来——！”猴子猛地咆哮了出来，那放在身旁的归元棍已经握在手中，指向了杨显。 这一喝，灌江口士兵们明显地有些迟疑了。 一瞬间，牛头、歧角、肥肠、白霜、大红、黑尾，一个个地都摆出了迎战的架势。然而，拿在他们手中的，却都是锅碗瓢盆，顶多也就一根木棍罢了。 整个营地，只有猴子有武器，其他人的武器，早在投降的时候就上缴了。就连猴子的武器，也是后来托人拿回来的。 此时此刻，他们其实都是赤手空拳。敌我力量的悬殊，早已经到了毫无悬念的地步了。 静静地瞧着猴子，许久，杨显道：“你就是孙悟空吧？” “是又怎么样？”猴子咬紧了牙。 “真君想见见你。”说着，杨显又扫了众妖一眼，道：“你们打不过的，也逃不掉。放下武器，这是对你们最有利的选择。” 猴子没有退却，于是，双方依旧僵持着。 见状，杨显又道：“你是头，你一动手，他们肯定跟着动手。如果打起来，你们当中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几个呢？你能吗？”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四周的所有人，也都在悄悄关注着两人，关注着己方首领的态度。 猴子呆呆地眨巴着眼睛，望着杨显，那呼吸明显地急促了。握在手中的归元棍攥得咯咯作响。 那对面，杨显却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态度。 沉默了许久，猴子轻声道：“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想把我们怎么样吗？” “不能。”杨显摇了摇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是真君亲自下的命令，你稍后会见到真君，还是自己问他吧。” 说着，他伸出手去，轻轻握在猴子的归元棍上，将指着他的归元棍缓缓挪开。 “拿下。” “诺！” 一众灌江口军士一拥而上，迅速将所有的妖兵都拿下，一个个上了镣铐。 一片叱喝声中，甚至所有的纳神境以上的妖怪，包括猴子和歧角，都被锁上了琵琶骨，封住了修为。 连半句废话都没有，很快，他们被押解着走出了居住了一个多月的营地，又一次路过了闹市。 熙熙攘攘之间，依旧是那么繁华，依旧是那么喧闹。依旧有数不清的路人驻足观望。 灯笼的烛火照着妖兵们一张张神色复杂的脸。 谁能想到呢？ 他们在营地中等了一个多月，怀抱着对未来的期盼，等着自己的新生活，然而，所谓的新生活还没开始，却已经结束了。 此时此刻，妖兵们的脸上充斥着错愕、彷徨、不解、懊恼……各种情绪交杂着。 重兵押解之下，他们很快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监牢。 那是一个庞大的，由黑色砖石堆砌而成的巨大建筑。洞开的大门，就如同一只巨兽张开的口一般。 门口铁盆里的火吱吱地燃烧着，放射着骇人的光，将四周的一切都照得昏红。 在那大门口停下脚步，杨显回头看了猴子一眼。 肩膀上琵琶锁的位置还在渗着血，猴子微微抬头，面色惨白地望向杨显，低声道：“能告诉我……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们吗？” “不能。”杨显摇了摇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骗你，对吧？” 说罢，他一摆手，高声喊道：“全部带进去！” “诺！” 在灌江口军士兵的押解下，足足两千的妖兵被送进了这座庞大的监狱。 厚实而粗糙的墙壁，潮湿的空气，长满铁锈的围栏，还有那墙壁上吱吱燃烧的，昏红的火光。 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座监狱里其实没关多少人，但他们到来之后，整座监狱很快被塞满了。连带的，那押解他们过来的一万灌江口士兵也被留下来，成为了这座庞大监狱的临时狱卒。由杨显亲自统领。 被推进牢房的时候，猴子整个栽倒在地，而他甚至连爬起来的欲望都没有，就那么维持着栽倒的姿势，缓缓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只有猴子被关到单独的牢房里，其他人连看都看不见。 “咣当”一声，大门关上了。 月光从铁窗外斜斜地照入，照着偌大的监牢中，孤零零的猴子。其他人则被全部塞到了普通牢房里，黑压压的一大片，连躺下，都需要轮流。 监牢中充满了窃窃私语，每一个人都充满了疑问。唯一沉默的，大概只剩下被单独关押的猴子吧。 前一刻，他们还在等待着新生活的开启，现在，他们已经沦为阶下囚了。命运转折的幅度，大到令人咋舌。最关键的是，这期间，他们什么都没做。 不多时，那铁门又是打开了，两个士兵匆匆走进来，将猴子整个架了起来往外抬。他被送到了刑囚室，按到了那原本用来行刑的椅子上。 紧接着，那两个士兵便走了，留下敞开的大门。 整个瘫坐在那椅子上，猴子无力地环顾着四周。 昏红火光照亮的房间里，各种刑具一应俱全，其中很多还沾着褐色的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仰起头，猴子伸手去扯扣在自己肩上的琵琶锁，顿时，那衣裳迅速被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微微颤抖着，他只能松开手。 在没有修为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不依靠任何工具，解开琵琶锁的。而一旦琵琶锁封住了修为，即便大门敞开着，他又能如何呢？ 无奈地靠着椅背，他一脸的颓丧。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杨戬穿着一袭淡蓝色的常服，在杨显的陪伴下缓缓走入了刑囚室。 猴子微微仰起头，无力地看着他。 只见杨戬轻轻一摆手，杨显迅速带着自己的手下退出了门外。 那门轰然关上了。 小小的空间里，两人沉默着。 “你……想怎么处置我们？杀了我们对你没好处……你不是也需要兵吗？我们愿意投靠你。如果是天庭不允许你收编……你可以放了我们，我们再加入你，都行。反正我们已经回不了狮驼国了，这你是知道的……”猴子低着头，恍惚着，断断续续地说着。 好一会，杨戬深深吸了口气，打断道：“我没有要杀你们。” 闻言，猴子微微仰起头来，望着杨戬。 ， 第一百二十九章：过往 “我没有要杀你们。”杨戬又是重复了一遍，轻声道：“再不济，把你们卖给东海的敖听心，也比杀了你们强。至少能换点钱，不是吗？银爪金精都好，我灌江口，可是很缺军费的。” 说着，他自己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敖听心？”猴子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派人跑到我的地盘里上上下下地打听，以为我会不知道吗？灌江口可不是狮驼国，这里细作多的是。有天庭的，也有妖都的，我要是不小心点，早不知道被谁吞了。就她那点小伎俩，我还不至于看不透。” 猴子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好像对她的关心，不是很……乐意呀？”说着，杨戬四下打量了起来，饶有兴致地查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刑具，最终一步步走到审问的座位上坐了下去，正对着猴子，靠着椅背，翘起了二郎腿。 猴子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去。 “我可以问一下，你师从何处吗？” “我可以不答吗？” “可以，如果你不想答，我绝不勉强。不过，回答我的问题，是有好处的。”说着，杨戬掏出了一个药瓶放到了桌案上，微笑着，瞧着猴子。 猴子没有说话，只是半眯着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杨戬。 指了指药瓶，杨戬轻声道：“你的修为应该很快接近炼神境巅峰了，化神的丹药，你肯定也是需要的。这里面就是。怎么样，愿意答吗？” 猴子缓缓摇了摇头，那看杨戬的眼神更加疑惑了。 监牢他到现在进得多了，这种审问方式，却还是第一次见。 “也是，有个敖听心在，你什么丹药没有？”说着，杨戬伸手将那药瓶收回了衣袖之中，道：“我过来呢，主要是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 “聊什么都可以，你来灌江口这么久了，我还从来没跟你聊过。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聊聊，想知道你是一只什么样的妖怪。最好，把你的生平都跟我说说。” “这就是你把我们全部囚禁的原因？” “当然不是。囚禁你们，有另外的原因，聊天，只是顺便而已。” …… 妖都地下城。 敖听心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眺望着妖都的风景。 目光微微倾斜，她看到不远处的墙角，有一只兔子精正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张望，在与敖听心目光交错后，便迅速背过身去了。 “应该是多目丞相派来的。”身后的蟹将低声道。 “知道了。”敖听心缓缓闭上双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入室内。 紧随着敖听心的步伐，那蟹将接着说道：“四周都是多目丞相派来的密探，今天，就连我们的人外出，也有人紧紧跟随。四公主，这……” “我知道了。” 只是轻声答了一句，敖听心便不再作声了。那蟹将也只能作罢。 距离入宫面见帝俊才刚刚过去一天，这些个密探的脚，就已经快把龙宫妖都别院的门槛都踏平了。不得不说，这个多目丞相对帝俊的反应，还真是着急得紧呀。 不过，现如今让敖听心烦心的却还不是这个。 最让她忧心的，其实是帝俊“答应”她的事情…… “试试”，是怎么个“试试”法呢？灌江口可不在妖都的管辖范围之内啊……对帝俊，肯定是不能说谎的，否则，后患无穷。当初选择说猴子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件事确实存在，不怕帝俊查，同时，也不属于帝俊能干预得到的。说出来，不像是专门找他求情的样子。然而令敖听心没想到的是，帝俊竟然一口答应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呢？ 无论敖听心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 此时此刻，清冷的大殿中，帝俊已经静静地端坐着，一个人，惬意地写着字，画着画。 那身旁，常羲托着腮静静地瞧着。 …… “你，究竟想把我们怎么样？”猴子无力地问道。 杨戬深深吸了口气道：“能把你们全部下狱，连带地还封住修为，肯定不会是一个让你乐意的处理方式。不过，也不会很差。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以免生了意外。” 猴子静静地注视着杨戬。 稍稍沉默了一下，杨戬瞧着猴子，悠悠道：“我们聊聊你的生平如何？” 猴子没有说话，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戬。 见状，杨戬缓缓地站了起来，踱着步轻声道：“你……出身东胜神洲花果山，灵石所化，出身地挨着东海。不过，你并不是在那时候认识敖听心的。后来，你出海寻仙，流浪了大半个西牛贺洲和大半个南瞻部洲，最终在狮驼王抓捕肉末的时候被诱捕。” “之后，你逃跑了，变成了逃兵。期间又去了万寿山。在那里，你认识了敖听心。你的修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扭过头，杨戬问道：“你师傅是万寿大仙镇元子？” 猴子没有回答。 抿了抿唇，杨戬又接着说道：“之后，你再次被捕，又大难不死，在狮驼国的角斗场打了一场漂亮仗，获得赦免，并且升任都统。期间，你还开了个赌档，赚了点小钱。可惜，又得罪了狮驼国的大将花斑。最终，因为袒护鹿妖，不得不出走。我有说漏什么吗？” “你查过我？” “查是肯定要查的，不然怎么收编呢？万一收编个细作进来怎么办？再说了，狮驼王，那是老对手了。想要在他的地界查一个人，对我杨戬来说，还是很容易的。不过，我觉得，我查到的，应该还只是一部分。缺了很关键的那部分。”说着，杨戬蹙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道：“你愿意帮我补上吗？同样的，有好处。” 猴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行吧，既然你不愿意说过往，那说说未来如何？你有什么……想法？”说着，杨戬伸手比划着，注视着猴子。 双方对视着，好一会，猴子轻声道：“能让我们留下来吗？” “留下来？” “留在灌江口……” 闻言，杨戬不由得笑了，道：“看来，你们很喜欢我的灌江口呀。” “他们都很喜欢，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们。”目光微微低垂，猴子凝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面，轻声道：“如果你答应让他们留在灌江口的话，你想问什么问题，我都会尽可能地回答你。” “你能告诉我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告诉你些什么，但我会尽可能回答。” 杨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那模样，看得猴子一愣一愣的。 坐回椅子上，杨戬又转而问道：“你就没有点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猴子静静地望着杨戬，一脸的疑惑。 “例如，修行上，达到什么修为。又或者，当个妖王之类的？”说着，杨戬意味深长地瞧着猴子。 ， 第一百三十章：合作 “你问这些干什么？” “不能问吗？” “我不想回答。” “可我好奇。” “那是你的事。”猴子微微底下头。 略略想了想，杨戬轻声道：“如果我答应你，让他们留在灌江口呢？” 闻言，猴子不由得一愣，连忙仰起头来。 见状，杨戬不由得笑了出来，那是一种嘲笑。 “你笑什么？”猴子呆呆地问道。 “笑你没出息。” “我……我怎么就没出息了？” 深深吸了口气，杨戬接着说道：“来之前，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能让我产生兴趣的妖怪。至少，不应该开口闭口，只想留在灌江口。这地方很好吗？我怎么没觉得。” 说着，杨戬朝着四周扫了一眼，叹道：“在我来之前，这里只是不毛之地。是我一手一脚把它建起来的，没人比我更了解它。这里，比天庭，比妖都，差太多了。” “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很喜欢它。” “那是他们的事。”杨戬靠着椅背，仰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道：“我建灌江口，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营救我被压在桃山下的母亲，母亲还没救出来，所以，灌江口至少在我眼中，是不够好的。” 猴子静静地望着杨戬。 杨戬轻声笑着，转而说道：“怎么样，听完建设者的心底话，是不是有点失望？” 猴子没有说话。 杨戬接着说道：“我理解你们的感受。你们想要一个安乐窝，对吗？其实这一点人类和妖怪，没什么区别。你们看到了我的灌江口，觉得还不错，所以喜欢上了。然而创建者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建这个地方，从来不是为了给谁当安乐窝。这是我挑战天庭权威的筹码。整个三界都传说我跟玉帝不合，没错，那是真的。我也不怕别人知道。狮驼王之所以没被灭掉，是因为我从来就知道我的敌人在天庭，不在妖都。” 猴子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被杨戬的这种狂妄震到了。 见状，杨戬接着说道：“很久以前，当我落魄的时候，也很希望能突然出现一个神仙。他挥一挥手，就改变了这个世界，我就把我娘救出来了。” “然而，这个神仙并没有出现。‘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我挺喜欢这句话的。” “没有这个神仙，我自己来当这个神仙，不就结了吗？可惜呀，大部分人都不是我这么想的。他们只会期待别人的施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也就怪不得窘迫了。老实说，对这种人，我杨戬，是看不起的。” 说罢，杨戬定睛，微笑着瞧着猴子。 “你想说什么？”猴子问。 “我想说，你们喜欢灌江口为什么不自己建一个呢？非得等谁来施舍吗？” “自己建一个……” 杨戬默默点了点头。 “做得到吗？”猴子自言自语道。 “当然做得到了。”杨戬起身，负手而立道：“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都太难太难了，就光是活下去，都很难。但后来我发现，慢慢地，一切都变容易了，只要我有实力。‘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葬旧人。’就好像狮驼王一样，以前我觉得他了不得。现在，他没死只是我放他一条生路罢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包括将我的母亲救出桃山。” 猴子呆呆地望着杨戬。 “天庭是很强大，但有一天，我会比他更强大，到时候，玉帝还不是要乖乖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说着，杨戬轻轻挑了挑眉，仿佛在开玩笑似的。 这份张狂，看得猴子都痴了。 “你们要的，就更简单了。有一个目标，就去努力，相信自己就好了，千万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那些酒囊饭袋身上。如果达成了自然最好，如果达不成……呵呵呵呵，那就死呗。可悲的人生无法改变，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可怜的是轮回之后，又是重复前世的过往。但反过来想，一世又一世，这又意味着你有数不清的机会。万一有哪一世就成了呢？代价，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沉重。” 猴子呆呆地眨巴着眼睛望着杨戬，好一会，缓缓地笑了出来。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对。但是……”猴子侧过脸，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琵琶锁道：“你不觉得，对一个被锁了琵琶锁的人说这种话，没什么意义吗？” 这一说，杨戬不由得也笑了，道：“逆境只是暂时的，机会，会有的。只是遇到机会的时候，希望你能记住自己想要什么。好了，我想说的话说完了，想知道的，也已经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猴子一脸的懵懂。 杨戬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道：“不是刚刚才跟你说不要指望别人吗？看你的反应，猜个八九不离十就行了，不需要直接说出来。我先走了，希望，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合作？” “对。”杨戬点了点头道：“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只要你记住，我杨戬要的，就是把我母亲救出桃山，那么以后我们肯定会有机会合作的。” 说着，杨戬伸手轻轻拍了拍猴子的肩，转身一步步走出了门外，消失在猴子的视野之中。 直到杨戬离去，猴子依旧是一脸的茫然。 很快，两个士兵走了进来，将猴子整个架了起来，送回了原本的监牢之中。 不多时，又一个士兵来到了猴子的监牢中，将归元棍放在地上便转身离去了。 撑着膝盖，猴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过去，弯腰将归元棍握在手中，然后又靠着粗糙的墙壁滑坐了下去，望着窗，沉默着。 月光斜斜地照入，在监牢的正中留下一个方形的轮廓。幽暗的监牢中有一种冰冰冷冷的感觉，就连猴子的脸庞，也有一半沉浸在黑暗之中。 午夜的监牢，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和呼噜声，除此之外，便是那窗外呼呼的风声了。时不时地还有狱卒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清醒着。 “他为什么要……到监狱里来找我谈呢？” 猴子想不明白。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 例如杨戬为什么要将他们全部囚禁，又为什么要在囚禁之后，又把归元棍还给他呢？ 奉还武器，这其实是一种极大的善意，可一方面释放善意，另一方面，却又把所有人都关到了监牢里。 例如妖都的人，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师傅。例如玄叶究竟到哪里去了…… 一闭上眼睛，他能想到的事情，几乎全部都是问号，没有一件事是真正清晰的。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整个世界，都仿佛一滩浑水一般。 这样想来的话，倒是杨戬的日子过得舒坦。不仅仅是因为实力雄厚，更因为他那简单到了极点的思维……简简单单的目标，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这个目标，剩下的，便是力量之上的思维，靠自己，不指望其他任何人……相信自己。 虽然很狂，但猴子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不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他不知道，正如现在甚至不知道杨戬将如何处置自己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次日一早，狱卒就送来了饭菜。是的，真的是饭菜，热腾腾的，猴子都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大概是他在监狱里吃过的，最好的一餐吧。 还没等动筷子，他便已经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声，是肥肠的声音。 “吃这么好……一定是断头饭。听说处决之前都会给一餐好的，他们一定是打算一会就杀了我们。”话语之中除了哭腔，还有一些混杂不清的声响。大概是一边哭还一边吃的缘故吧。 “我好几次都要被处死，怎么就没吃过什么断头饭呢？”猴子翻了翻白眼喃喃自语道。 整整一天过去，除了定时定点送饭之外，啥也没发生。 接下来的三天，猴子都是这么单调地过着，送来的饭菜，也都很好。甚至比当初在营地里的时候给的食物还要好。 到了第四天，杨显来到了猴子的监牢中。 “起来吧，你们可以出去了。” “去哪里？” “去了你们就知道。” 说着，两个士兵不由分说地将猴子架了起来，抬出监牢。 很快，猴子连带着所有的妖兵，都被送到了战舰上。灌江口军士兵的呼喊声中，战舰起航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交换 又一次地，战舰的船舱封闭了所有的舷窗。 猴子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封舷窗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准备将他们送到哪里去。有时候想想，自己真的好像货物一样，整天被送来送去地，身不由己。 一路上，船舱中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是一种状态——迷茫。 对于猴子来说，自然也是。 团队的核心成员围坐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都没什么话说。到最后，猴子干脆躺平了，望着船舱的天花板开始打瞌睡。 太多的东西想不明白，也就索性不去想了。在这个世界，他们就渺小得好像一粒沙尘一般。 战舰在空中飘荡了一天一夜，期间，灌江口的士兵给他们送来了伙食。当然，战舰上的伙食，肯定就不是在营地的时候可比的了。虽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大概也是托这些伙食的福吧，队伍并没有很悲观，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如果杨戬真想杀他们，没必要给他们吃那么好的。狮驼国的伙食他们可是都见识过的。也因此，虽然迷茫，但并没有闹出更大的动静。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偶然能听到一点笑声。 猴子静静地躺着，也不搭理任何人，尽管不去想，脑海中还是时不时地会浮现杨戬说的话。 那是一种令人心慌的感觉，不愿意去想，却还是不断想起。没有任何的收益，只是不断地重复。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到第二天中午时分，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杨显亲自推开了船舱的门。 “都出来吧！” 一众妖兵面面相觑，最终都望向了猴子。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缓缓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像个痞子似地晃晃悠悠朝着舱门走了过去，在杨显面前停下了脚步。 “出去吧。”杨显蹙着眉头指了指身后的门，让开了一条过道。 晃晃悠悠地，猴子与杨显擦肩而过。那其他的妖怪也一个个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不小的据点，建在一座陡峭的山峰上。那四周都已经能看到稀薄的云雾了。此时此刻，运送他们的几艘战舰正停靠在据点的空港上。 猴子四下张望着，按着士兵的指引走上了栈桥。 底下，是万丈深渊，四周则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灌江口军士兵的驱赶下，两千妖兵拖拖拉拉地都下了战舰，进入了堡垒，最终被安置在山体中一个封闭式的广场上。看模样，应该原本是用来囤兵的吧。 紧接着的，又是漫长的等待。期间，猴子给白霜喂了一次血。 次日清晨，大批灌江口军士兵涌到了广场上，将他们团团围住。那领头的，依旧是杨显。 “好了，都起来吧。” 妖兵们一个个畏畏缩缩地起身。 列好了队，两千妖兵在灌江口军的押送下离开了广场，开始沿着狭长的阶梯一步步往下走。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阶梯，应该是直通山脚的，甚至可能直通地底。浑浊的空气，潮湿的岩石。沿途没有任何一个窗，看不见阳光，墙壁上也没有如同一般据点的通道那样，挂着照明的火把或者铁盆，全程只靠押送他们的士兵手里举着的火把。 时不时地都有人滑到，引来一阵喧哗。 不过，猴子也只是偶尔回头看一眼罢了，什么都没说。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完了下山的路。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铁门前。更准确地说，其实是一个城门一样的东西。金属制的，厚重得好像一块巨大的铁砖一般。这样的重物，除非修为高，否则一般的士兵是别指望徒手打开的。也因此，旁边设置了铁链滚轮一类的东西。 站在猴子旁边，杨显叹了口气，轻声道：“别闹事。” “什么意思从被你送进监狱至今，我可都没闹过事。你这是准备要做点什么让我不得不闹事的事情吗”说着，猴子歪着脑袋朝杨显看了过去。 避开猴子的目光，杨显轻声道：“事情还能坏到哪里去大不了就是一死，不是吗重新投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这是被你们真君带偏了，我倒希望我的对手都这么想，然后乖乖给我砍头。”说罢，猴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很快的，阶梯上的妖兵都下来了，全都挤到了猴子身旁。不大的空间里，两千号人一个贴着一个，如同被压在一起的肉饼一般。 “开门！” “诺！” 伴随着杨显一声令下，很快，士兵开始卷动滚轮了。哗啦啦一片的铁链摩擦声中，铁门缓缓地挪动。 一束阳光从那门缝中透了进来，照在猴子的脸上。 一瞬间，四周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连带着的还有扑面而来的阵阵喧哗声。 “出去出去！走快点！” 身后的灌江口军士兵不断催促着，猴子恍恍惚惚地往前走。待到刺目的白光消散，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郁郁葱葱的峡谷中。 两面是陡峭的悬崖，正中则是一道狭长的通道。 通道的那一头站着的是……狮驼军 看到狮驼军旗帜，不仅仅是猴子，两千妖兵，几乎每一个都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要干嘛拿我们当肉末跟狮驼军干一仗吗” “应该不会吧就算肉末，至少也得给我们发点武器呀。” “那是什么意思” 猴子呆呆地侧过脸，发现歧角也在望着他。不约而同的，此时此刻，两人的脸上都是错愕。 “不会是，要拿我们来跟狮驼军交易吧” “那跟处死我们有什么区别吗” 队伍中的议论渐渐变成了喧哗声。 猴子望向了不远处的杨显。此时此刻，杨显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与此同时，那对面走出来的，则是狮驼王与花斑。无论是花斑还是狮驼王，都在冷冷地看着他。 一瞬间，猴子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睁大了的眼睛呆呆地眨巴着。 狮驼军缓缓让开了一条过道，一群灌江口军装扮，却都戴着枷锁，没有武器的士兵被送到了队伍的前列。 “交换战俘吗” 话音未落，只见几个狮驼军的妖兵抬着几个沉甸甸的箱子走到了狮驼王身旁，重重放了下去。花斑连忙躬身将一个个的箱子打开。 里面，全是银爪。 “说好的一千名战俘，还有六十五万银爪。”狮驼王高声呼喊道。 “真的……是交换战俘……” “那怎么办” “回去死定了，所有人准备逃……能活多少是多少。”猴子目光微微闪烁着。 那四周的妖兵们一个个鼓足了劲，悄悄将这个命令传达了下去。一瞬间，原本喧哗的队伍反倒安静了不少。 杨显轻轻一摆手，站在他身后几个灌江口军士兵迅速向前，似乎是准备过去检查银爪的真伪的。 正当此时，猴子忽然鼓足了劲喊道：“逃——！” 下一刻，还没等四周的灌江口军士兵反应过来，妖兵们已经开始四散奔逃了。一瞬间，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慌乱之中，全副武装的灌江口军士兵只好组织起来阻拦。 很显然，杨显早就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备在四周的兵，足足有猴子手下那两千士兵的好几倍。 冲突之中，妖兵被渐渐压了回去，血洒了一路。 狮驼王微微仰起头，站在对面冷冷地瞧着。至于杨显，则是完全背对着，连头都没有回。 “要是不够原本约定的数，本王可是要减钱的。” “减吧。”杨显想也不想地答道。 很快，伴随着几只妖兵被杀死，猴子被直接压倒在地动弹不得，骚动结束了。绝望之中，那妖群里有人开始嗷嗷大哭了起来。 “换人！” 伴随着一声呼喊，狮驼军这边的灌江口俘虏们开始稀稀疏疏地朝着对面走去。而那另一边，两千妖兵则是在长枪的驱赶下一点一点地往前腾挪。 无论如何，双方总算是交错而过了。 至于猴子、歧角、牛头等几个挣扎得最厉害的，则是干脆被捆绑了起来，在灌江口军士兵的搬抬下，丢到了狮驼王面前。 “殿下，请把他交给卑职处置，卑职要把他千刀万剐。” “不。”狮驼王瞪大了眼睛轻笑道：“他命很大，本王，要亲手杀了他。就在这里杀。” ， 第一百三十二章：转折 花斑一步往后，退到了一旁。 猴子睁大了眼睛望着满面微笑的狮驼王。那身后，灌江口军已经开始撤离，退入了据点之中。 转眼之间，山谷中只剩下狮驼军了。 深深吸了口气，狮驼王轻叹道：“给你立功的机会，你怎么就不珍惜呢不只不珍惜，你还带着这些鹿妖逃跑。真是一点觉悟都没有。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让本王在妖都丢了多大的面子你知不知道！” 当着一众妖兵的面，狮驼王脸色一变，抬腿便踢在猴子的腹部上。 顿时，猴子整个身子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一旁的岩石上。顷刻之间，那岩石龟裂了开来，阵阵沙尘腾起。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从那岩石上歪歪斜斜地滑落，猴子张大了口，瞪圆了双眼，下一刻，一缕鲜血从口中喷洒而出。 那身上的绳索都爆裂开来了。 狮驼王迈开脚步缓缓朝着猴子走了过去。 “殿下！殿下！是我逼他的！”歧角连忙挣扎着挡到狮驼王面前。然而，只见狮驼王轻轻一抬手，他已经整个飞了出去，砸在地面上。那拖行的轨迹足足十丈有余。 “滚开。”淡淡扫了那被绳索捆住的白霜、大红、牛头、黑尾、肥肠一眼，狮驼王冷冷地说道：“不用急，一会就轮到你们，今天，你们全都得死！六十五万银爪买你们回来，就是为了杀了你们！” 那远处被全副武装的狮驼国士兵团团围困的其他妖兵，一个个都猛地哆嗦了起来。 强弱悬殊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挣扎，也不过是平添痛苦罢了。 猴子满口的鲜血，挣扎着仰起头，却见狮驼王已经站在了他身前，一把揪住他头顶的毛发，将他整个提了起来，重重拍在那身后早已经龟裂开的岩石上。一击接着一击。 与之前撞在完整的岩石上不同，这一次，只有闷响。 白霜哭喊着挣扎向前，却被身后的妖兵硬生生拖了回去。牛头则干脆被死死地压在地上。 那落点处不断地碎裂，阵阵沙尘腾空而起，撞到最后，原本完整的岩石已经碎成了粉末。而与之相应的，猴子的脸，也已经彻底血肉模糊，整个奄奄一息。 将猴子丢在地上，狮驼王朝着一旁伸出了一只手。一柄九环大刀迅速被送到了他的手中。 “我会把你的脑袋切下来，挂着。让所有人都看看违抗命令，叛逃，是个什么下场。” 说着，他已经扬起了九环大刀。 日光下，那刀刃放射着耀眼的白光。猴子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都已经欣然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所有人都在呆呆的看着，白霜甚至已经哭出了声音。 然而，众人料想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就那刀即将落下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了。 “圣旨到——！” 狮驼王的刀顿住了。 一瞬间，整个山谷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那个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所有人都微微仰头，四下张望。 “圣旨” “谁的圣旨” “还能有谁的，只有妖皇的才叫圣旨呀。” “妖皇……” 很快，白光一闪而过，英招的身影出现在了狮驼王面前。手中高高举着的，是一幅黑色的卷轴。 狮驼王整个怔住了，呆呆地看着英招。 猴子微微睁开了眼睛。 四周的，所有的妖怪的注意力都一下集中到了英招身上。 淡淡看了猴子一眼，英招高声喊道：“狮驼王接旨！” 闻言，狮驼王连忙将手中的大刀插在一旁，单膝跪了下去，拱手道：“臣，狮驼王接旨！” 这一跪，那些个狮驼国的妖兵妖将们虽然不认得英招，但也知道这是真的了。连忙一个个都跟着跪了下去。 猴子有些恍惚地望着英招。此时此刻，他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很明显的，英招并不打算计较。 捋开卷轴，英招高声诵读道：“奉天承运，恒光至上宝象永固妙法神通万族共主神武至圣帝诏曰，兹有灵明石猴孙悟空，生于花果山，长于南瞻部洲，又于狮驼国军中任职。虽无移山填海之能，却有翻云覆雨之志，朕观其贤能，特召入宫觐见，以待任用。着，东疆藩守王狮驼，务必遣派兵员护其入宫。若有闪失，定当重罚。钦此！” 这一番话说下来，狮驼王可谓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仅仅是狮驼王，就连猴子，也是一脸的迷糊。至于那其他人等，则更是一头雾水了。 无数的眼睛就这么眨巴眨巴着，望着英招。 瞧着一脸错愕的狮驼王，英招提醒道：“狮驼王，接旨吧。” 说着，已经把手中的圣旨递了过去。 这一递，狮驼王才幡然醒悟，连忙叩首道：“臣，狮驼，领旨。” 双手接过圣旨，捂在怀中。此时此刻，狮驼王的表情可谓复杂到了极点。微微低下头，他看着猴子，猴子也看着他。 互相对视着，两个人的表情，竟是同样的茫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这当口，在场的，唯一不茫然错愕的，大概只剩下英招了吧。 微微蹙着眉，英招轻声道：“传完旨，末将，就先回去了。至于剩下的事情，还请自行料理。” “哦……哦！”狮驼王连忙点了点头道：“慢走！” 一个转身，英招已经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边。正如他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 “快……快！”狮驼王握着圣旨的手攥了又攥，好一会，才眨巴着眼睛开口说道：“丹药！把救急的丹药拿过来！” 山谷中，花斑连带着其他几个妖将吓得连滚带爬地奔到狮驼王身边。 …… 一个人的命运可以多么离奇，这一次，猴子算是见识到了。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他经历了从安逸，到死亡边缘，到希望，到绝望，到生死攸关，然后又忽然来了一份圣旨…… 帝俊为什么要救自己呢 猴子不知道，也已经没力气去想了。虽然意识还是清醒的，却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一枚丹药被喂到嘴边，吞了下去，紧接着恍惚中，他被人整个架了起来，抬走。然后被放到什么地方…… “能救回来吗” “应该……能吧。” “不能应该，必须能！若是他有事，你们全都给他陪葬！” “是……是，殿下。一定能，一定能！” …… “他怎么样了” “回殿下的话，丹药都已经用了最好的了。请殿下放心。” “本王是问他怎么样了！” “还……还没醒……但身体康复得很快，请殿下放心。” …… “醒了没有” “还……还没。” “为什么还没醒不是说康复速度很快吗” “应该很快就能醒才对。请殿下稍安勿躁，再稍等些时间。” …… “还没醒吗” “殿……殿下。臣……臣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还没醒，应该不可能的……” “这等庸医，要你何用！推出斩了！” “殿下——！殿下饶命呀！” …… “你能治好他吗” “回殿下的话，可能……能。” “什么叫可能能你们要我送个活死人去见陛下吗必须要治好他！” “可是殿下，他应该是……自己不愿意醒呀。” “自己不愿意” …… “现在周围没人了，就本王跟你。咱们好好谈谈。本王就一句话，你醒过来，咱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保证不再追究。还有，你别打算害本王。你那些个手下，还都在本王手上呢。只要你老老实实地醒来，老老实实地入宫，本王保证不伤他们一根毫毛。可如果你还要继续跟本王犟。嘿嘿……陛下怪罪下来，本王也先杀了他们祭旗，你信不信” 在昏迷的第十五天之后，在狮驼国一个华丽的房间里，猴子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 ， 第一百三十三章：康复 帝俊的圣旨，无疑狠狠地甩了狮驼王一巴掌，不过这个向来保守的妖王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击的打算，甚至还赦免了不在圣旨保护范围之内的，猴子手下的那些兵。 有时候猴子甚至觉得身为一个妖王，狮驼王是不是有点太“乖”了。不过仔细想想，这大概不是“乖”吧，若真“乖”，当初妖都出事的时候，他就应该去勤王。总结而来，这应该是所谓的怂。 一个很怂的妖王。 那一天的谈话之后，猴子一醒来，就再没见过狮驼王了。房间里每天进进出出的，不是侍女，就是那个松鼠军医。据说是因为狮驼王把原本跟随自己的那个军医砍了的关系，所以他升职了。 “殿下交代了，让你不要出去。你不适合出现在狮驼国的任何一个角落。你那帮子同伙……咳咳，你那帮子手下全都被安置在了狮驼国的外围。殿下的意思，是让你走的时候，一起带走。” “一起……带走我带到哪去” “妖都呀。”那松鼠军医乐呵呵地说道：“不然你让殿下怎么办你也就算了，有圣旨保着，他们……抗命、叛逃、手刃上司，这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放到这三界之中的任何一个地方，也都是死罪。留着他们，太影响军心了。当初殿下将你们赎回来，说白了，就是想杀一儆百，提振一下士气，挽回一点颜面。结果……呵呵呵呵，现在对外都是说他们被处决了。知道他们还活着的人，可不多。” “那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殿下告诉我的呀。” “为什么要告诉你” “为了让我转达你。” “为什么要你转达” “因为他不想见你。”松鼠军医面无表情地答道。 猴子“哦”了一声，低头想了想，又道：“我可以见见他们吗” “当然可以，不过不是现在。得等你彻底好了，自然会送你去见他们。放心，有圣旨在，殿下也不想生事端，所以肯定不会让他们有事的。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咯。” 关上房门，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剩下猴子一人了。 静静的躺在卧榻上望着雕工繁杂的天花板，他默默回忆着在山谷中发生的一切。 自己这样，算是一下翻身了吗就因为一封圣旨。 虽然当时眼睛都有些花了，他甚至有些记不清英招的样貌，但那圣旨的内容，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恒光至上宝象永固妙法神通万族共主神武至圣帝好长的名字呀。” “‘虽无移山填海之能，却有翻云覆雨之志，朕观其贤能，特召入宫觐见，以待任用’呵呵呵呵，这算是什么破理由呀。帝俊怎么会给我下这么一道圣旨的” 想来想去，猴子只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敖听心。这让他怎么都开心不起来，甚至有点失落。 忽然有一种感觉，敖听心就好像一个压在他头顶的黑影一样，让他怎么都抬不起头来。忽然觉得杨戬真的好了不起，什么都靠自己，不指望任何人。 抛开自己那些个伙伴们不说，如果可以的话，猴子宁愿自己死在当场，也比好像现在这样，人情越滚越大，特别还是欠着一个自己最不想欠的人的人情，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而且，根本就看不见偿还的希望。 那种感觉，就好像胸口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想喊喊不出来，想哭却又矫情。 想到最后，猴子只能苦笑，一味地苦笑。 养伤的日子是单调而乏味的，每天除了发呆，还是发呆。从一开始的落不了地，到能落地了，也还是在房间里呆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周围连个窗户都没有，每天都对着烛火。 终于，在猴子醒来的第七天…… 松鼠军医把着猴子的脉，几乎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怎么啦” “你……已经康复了。” “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高兴” “因为你康复了，我的位置就稳了。哈哈哈哈。” 对于笑得合不拢嘴的松鼠军医，猴子嗤之以鼻，道：“一个军医，有那么值得高兴的吗” “不值得高兴吗” “就你这个位置，俸禄有牙将高吗” “没有。” “没有那你高兴个啥” “嘿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松鼠军医啧啧叹道：“我是个军医，不用上阵杀敌，也就没性命之忧，也不用操练。平时呢，上上下下的丹药都要经我的手，这摸过肉的手嘛，沾点油也是正常。再加上俸禄，又受人敬重，这日子可不是过得逍遥自在嘛妖活一世，逍遥自在了，现在还升个官儿，你说要不要高兴” 说着，松鼠军医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想了想，猴子点头道：“这么说来倒也是。每只妖怪都有自己的活法，你这种，也不错。” 松开把着猴子脉搏的手，松鼠军医乐呵呵地背起了自己的腰包，道：“我呢，这就去给殿下报喜，接下来殿下应该就会送你去见你的那些个手下了。然后就去妖都。祝你到妖都官运亨通。嘿嘿，下次你再伤，可就不是我救治了。就此别过。” 说罢，松鼠军医拱了拱手，笑眯眯地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猴子一人，无聊得直打哈欠。到最后，干脆打坐修行。 转眼之间，一天过去了。那个松鼠军医又一次敲开了猴子的房门，那脸上挂着一百个不情愿。 不知怎么的，猴子忽然一下笑了出来。 “你昨天不是说就此别过吗” “那个……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先当一当你的贴身军医，把你送到妖都之后，我再回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是早散晚散而已。”伸长了脑袋朝着房间里扫了一眼，松鼠军医干咳两声道：“由于，各种原因，接下来，由我负责传达各种事情。希望你配合点。” “行。”猴子失笑地点了点头。 “那……先把这个戴上吧。”说着，松鼠军医已经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面具递给猴子。 瞧着手中那丑陋的面具，好一会，猴子终究是点了点头。 一个军队，如果叛逃都能没事，那以后还谁愿意听令呢更何况，那些个宝贝亲兵的损失，说到底也是因为猴子的叛逃才导致的。 很显然，在这件事上，狮驼王的脑子还是清醒的。猴子也没兴趣在这时候给狮驼王添什么堵。 换了一身衣服，戴上面具，猴子便在松鼠军医的带领下离开了房间，坐到了一艘小的浮空舰上。 扬帆，起航，浮空舰晃晃悠悠地上了路。猴子趴在甲板的船舷上百无聊赖地看着。 不得不说，狮驼国还是原本的那个狮驼国，但在猴子眼中，却好像彻底变了个样似的。大概是因为出去走了一圈吧。 灌江口是一个过日子的地方，而狮驼国，说穿了，仅仅是一个军营而已。寸草不生的土地，满眼望去，不是帐篷就是铠甲，再不然就是土屋，然后就是各种接连不断的，打架斗殴之类的破事。 浮空舰虽然小，却一点都不慢。大概两个时辰之后，猴子便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里有一个不大的湖泊，被整个围了起来。岸边上，建着一些个木质的建筑，悬挂着狮驼国的旗帜。 四周有大量的兵员把守着。 “到了。没骗你吧，你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由于没有空港，浮空舰只好悬停在半空中。猴子与松鼠军医一起顺着绳索滑了下去。 ， 第一百三十四章：回来了 满是碎石的湖边，白霜将套在湖里的水桶拉了上来，然后双手拖着，一瘸一拐地往回拽。 那眼睛都已经深深陷了下去。 不远处的大红蹙着眉道：“这种体力活，你让其他人干就行了，不用自己来。” 看了看大红，又看了看自己拖着的水桶，白霜抿着唇道：“没事，我的修为也已经纳神了，主要是桶大了点，不好提而已。” “你的修为也已经纳神了” 白霜点了点头：“吸血会增长修为的。” “是哦，我差点都忘记这个了。这段时间猴哥不在，你不饿吗”一步步走过去，大红从白霜手里夺过了水桶，提在手里。 虽说妖怪有高矮胖瘦，但一般个头太小的，例如虫族，军队都不太要，也因此，妖兵个头还是偏大一些。配置的水桶自然也都不小。 白霜个子小，提着费劲，但到了大红这里，却是刚刚好。 “饿……”白霜支支吾吾地说道：“不过我吸自己的血。” “还能吸自己的血” “能，就是……会越来越饿。”说着，白霜微微低下头去。 “难怪你最近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不说我还没注意呢。要不我的血给你吸”提着水桶，大红开始往回走。 白霜在那身后紧紧跟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要等猴子。” “额……行吧，你这么说，我也省了。反正看你的样子，应该也还能坚持。” 两人一前一后，一步步地往回走，远远地就已经看到黑尾和肥肠在居住的棚屋前打闹了，惹得围坐的鹿妖们一阵笑声。那气氛倒是活络。 然而，看着那活络的气氛，白霜的情绪显得更低落了。 “猴子……会回来吗” “不是你自己说要等他的吗我还以为你信心很足呢。” 抿着唇，白霜那头埋得更低了。 提着水桶，大红已经朝着水缸走去，只剩下她一个呆呆地站着，都有点手足无措了。忽然有一种被丢弃在角落，被遗忘的感觉。 在之前，她每天的日常大概都是跟着猴子，看看猴子在做什么，跟猴子聊聊天，做饭，打扫。就像一个小侍女似的。真也应了她一开始加入猴子小团伙的时候说的话，给猴子当丫鬟。现如今，猴子一不在，她感觉自己整个心都空了。 这一点，当所有人都各有各的事情忙的时候，变得尤为明显。 嘟着嘴，白霜深深吸了口气，转而坐到棚屋前的小板凳上，呆呆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阳光下，清澈的湖泊就好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一样，美得不像这个世界本就存在的。却也空得让人发慌。 远远地传来了肥肠的声音：“白霜！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呀” 抬头看了天空中的太阳一眼，白霜有些不悦地回道：“还早着呢，吃什么饭呀！” “不早了，我都饿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信不信我不给你做饭了！” “哦……哦，那我再等等。再等等。” 肥肠灰溜溜地走了，白霜却不知怎么地，一个人开始生起了闷气。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远远地朝着湖面抛了过去。气鼓鼓的。 “就知道吃，就不能想想猴子什么时候回来吗真是一头猪！” 牛头站在不远处伸着懒腰小心翼翼地看着。 “她怎么啦”歧角问。 “说不清，别惹她就是了。” 这一说，整个营地里的妖兵们似乎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和白霜保持起了距离。大白天的，似乎五丈范围都被划成了禁区似的，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越坐越气，不知怎么地，眼泪刷刷地就开始往下掉了。 “呐。”一张手绢递了过来。 “谢谢。”白霜侧过脸接过手绢，回过头正要抹眼泪，忽然愣了一下，连忙又是侧过脸去。 只见猴子正笑嘻嘻地站在她身旁。 一下子，白霜整个呆住了。 “你，你……你……” “我什么我你纳神境是白修了呀，我都没有隐藏灵力，直接走到你旁边，你都没发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呀，就你提水桶的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呢。戴着面具走进来的。”说着，猴子晃了晃手中的面具。 闻言，白霜眉头一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喂喂喂，你这是怎么啦”猴子一下慌了手脚。 “都怪你！这么多天没音信，没事也不托人传个话！” “我怎么传话，你以为狮驼国是我说怎么样就……” 话都还没说完呢，白霜一下扑了上去，紧紧的抱着猴子。这一抱，把猴子都给抱懵了。 侧过脸，他看到营地里的伙伴们正一个个都在看着他，惊得睁大了眼睛。 “猴哥回来了，我没看错吧” “他不是要去妖都吗” “他……没丢下我们” 短暂的沉默之后，大红站了出来，高声叱喝道：“看什么呢没看过拥抱吗没看过我今晚抱给你们好好看看！” 一下子，所有的伙伴们都尴尬地背过身去了。至于猴子，则更尴尬了。倒是白霜破涕为笑了。 “我都饿坏了，你才回来” “你……能不能先松开他们都看着呢。” “胡说，他们都背过身去了。” “那也先松开嘛，好不好” “我……还想再抱一会……” 原本就红着的猴脸更红了，对于这样的要求，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只能静静地站着，由着白霜。 …… 夜色下，平日里安静无比的营地开起了庆祝的宴会，大批的妖兵靠着篝火，围成了一个个的圈，大声吆喝着，唱着歌。 狮驼国的营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更别提他们这些本来就被看管着的了。没有酒，也不会有什么好的菜肴，可他们却一个个高兴得好像喝醉了一样。 妖兵们排着队一个个以水代酒来敬猴子，那一大桶的水喝得猴子都快吐了，却又盛情难却，只能接着一杯一杯地喝。坐在一旁的牛头、黑尾、肥肠、大红、歧角一个个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白霜倒是忙着制止，可惜，这场面她也控不住，再加上猴子愿意，也只能由着了。 至于跟着一起来的松鼠军医，则是一直被冷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热闹的气氛之下，就连那些个看守的士兵也被吸引了过来。 “看不出来呀，这猴妖，人气还挺高” 整整折腾了一个通宵，次日一早，这些个不知疲倦的妖怪们才一个个返回居住的棚屋，留下一地的狼藉。 猴子伸着懒腰坐到了松鼠军医身旁。 “接下来怎么说什么时候去妖都” “明天。” “怎么去” “就走着去呗，带上你的小兄弟们。殿下的意思是让你早走早好，特别是他们，最好永远都别回来。就算要回，也等个百八十年之后。” “就是不想看到我了呗” “是这个意思。”稍稍沉默了一下，松鼠军医问道：“圣旨上可没说他们，只提了你，他们去了，也是进不了妖都的。你就不问问去了之后谁给他们管饭” “不用问。”猴子摇了摇头道：“有手有脚的，还会饿死吗山珍海味是一餐，野菜树根也是一餐，将就着吃吧。” 这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松鼠军医的意料，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松鼠军医干咳了两声道：“殿下给你们准备了三个月的军粮，就只管这么久，之后，你们就自谋生路了。还有，还是那句话，不准回来。殿下不想再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以及，你到了妖皇面前，不准说殿下的坏话。” “如果说了呢” “如果说了，你是不会有事。他们，可就难说了。” “呵，敢情留着他们是为了方便威胁我” “有这个意思吧。”松鼠军医直截了当地答道。 ， 第一百三十五章：启程 就这么混混沌沌地，两天过去了。 白霜整天整天地粘着猴子，其他的妖怪则一个个欢天喜地的。营地里的笑声也多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猴子来了，他们心安了吧。虽说自从跟着这猴子，一路过来都是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就是身首异处，但至少这猴子没有丢下他们不管，不是吗？ 妖怪不懂得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但至少比跟着其他妖将受气强。 这期间，狮驼王的“赠礼”陆陆续续地送到了。主要是军粮，还有非制式的武器和铠甲。严格来说，他们已经不再属于狮驼国了，所以所用的兵器和铠甲，自然也不能是狮驼国配给的。这使得这支部队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猴子的私兵。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猴子也曾开诚布公地告知他们，所谓的前往妖都，其实并不是真正地进入妖都，仅仅是在妖都外围驻扎而已。就目前已知的，帝俊并没有要收编他们的意思。也因此，不想前往妖都的，可以自谋生路，只要不继续在狮驼国呆下去就行。 不过，并没有人选择离开。这除了猴子在他们心目中还算有些地位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他们其实没有去处吧。 鹿妖就不用说了，除了猴子，他们还能去投靠谁？把他们卖了的灌江口吗？至于其他妖怪，能混到猴子部队里当小兵的，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出路。跟着猴子，似乎是他们眼前唯一看上去还算靠谱的选择了。 第三天的清晨，当猴子把队伍里所有人都集结好之后，很快发现原本帮忙看守营地的四千狮驼国妖兵也在收拾包裹。 “还护送？不用了吧，我们两千号人呢，你还担心强盗拿我们怎么着不成？我们自己走着去就行了。” “不是护送，是押送。护送只是对外说了，殿下其实是怕你们跑了。”松鼠军医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货说话，总是这么直白。不过说实在的，猴子倒是有点喜欢他这种方式。 抿了抿唇，猴子转而问道：“那他们跟我们一起，吃谁的？” “他们自己会带军粮。” “那没所谓了，反正我们也不打算跑。” 整整六千的妖兵部队，就这么踏上了前往妖都的路。 原本驻扎的地方就在狮驼国的边缘地带，走两个时辰，也就离开了狮驼国地界，踏入了妖都的直接管辖范围，不过，其实也并不是人类国度跨越边界的那种概念。 妖国幅员辽阔，覆盖范围包括了半个南瞻部洲和三分之一的西牛贺洲。就地理空间上来说，可比天庭的三十五重天都要大上好几倍。不过，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整个妖国，所有的妖怪加起来，也就一千万出头而已。这其中，妖都就已经占了大部分。各妖王的领地里大多都是兵多于民的状态，居住在妖王属地的居民也大多承担着一些跟军事有关的事务。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一些较大的族群的聚居地了。 这么稀少的数量，散在辽阔的土地上，其实就好像在大地上撒上一把沙子而已。所谓的直接控制，不过就是天军难以大规模越过防线侵袭的后方罢了。 也正因此，猴子一行六千多号人，走了十几里地，竟也没遇上半个妖怪。简直就好像入了无人区一般。直到傍晚扎营的时候，才有一个妖兵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哪支部队的？为什么跑这里来？叫你们的头出来！”那是一只鸽子精。 松鼠军医连忙凑上去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大意是奉旨送猴子去妖都。 对于这种事，有松鼠军医处理，猴子自然是不用管了，无趣地瞧了一眼，便扭头继续指挥着手下的人搭起了帐篷。 此时的猴子还并不知道，他人还没到妖都，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上了他。 …… “禀师兄，收到确切消息，那个叫孙悟空的，已经从狮驼国出发了。” “已经出发了……来历都查清楚了吗？” “还……不太清楚。事出突然，之前我们没有积累，狮驼国也一直都不是我们的重点监察对象。那猴妖具体如何，我们派去的人还没接触到，说不清。目前已知的，圣旨中提到花果山，而花果山，正是在东海龙宫隔壁，再加上这次的事情，似乎就是东海四公主敖听心向陛下提出的，所以……” “确定是她提出的？” “这……墨宇皇城之中，是不允许安插真正的细作的，只能靠问。所以……也不太确定。” 阴暗的石室中，云兮微微低下头，沉默着。 那对面，端坐着的多目怪缓缓盘起手来，捋着长须微微仰头，喃喃自语道：“陛下连老夫的话都不一定听得进去，如果没记错的话，东海四公主敖听心，这才是第一次见陛下吧？她说救谁就救谁，陛下岂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件事，肯定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稍稍沉默了一下，云兮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兄，您说……会不会陛下在之前不在宫中的时候，见过敖听心？” “不在宫中的时候？”多目怪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对。”顿了顿，云兮接着说道：“陛下出外云游百年，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至今不知晓。而东海四公主敖听心则是出了名的交游广阔。说不定百年之中，在什么地方碰到过陛下……” “不。”闻言，多目怪直截了当地摆了摆手道：“你搞错重点了。” “搞错重点？” 撑着桌案，多目怪轻抚着桌案站了起来，道：“即便敖听心真与陛下见过面，陛下也不是敖听心三言两语说得动的。若真有这么大的筹码在手，敖听心为什么不先化解了龙族的危机？此乃其一。其二，陛下专门下旨召见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妖猴，圣旨上却语焉不详，肯定有其他的原因。圣旨，岂是关系好，就可以随便说下就下的？这背后的事情，还得再细细查查，方可定论。” “师兄说的是。”云兮尴尬地躬身拱手。 “下去吧，查清楚了，再报与我。” “诺。” 伴随着云兮的离开，石门的关闭，气氛阴沉的石室之中，又是只剩下多目怪一个人了。 除却墙壁上火盆里的火吱吱燃烧的声音之外，便只剩下他翻阅奏折的声音了。 ， 第一百三十六章：妖都 半个月之后，猴子终于站在山坡上，远远地看到了象征着妖都的那座巨大的火山，以及那四周辽阔的平原。 那是一个巨大的环状结构，正中高耸的火山冒着腾腾热气，四周则是如同一个巨环一样套着火山的辽阔平原，黑色的土地上遍布如同树木根茎一般流淌而过的河流。 那天空中，则是数不清的浮空船舰，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覆盖了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仿佛另一个世界一般，这一刻，每一个妖兵都睁大了眼睛，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里就是妖都？” “这里还不是，前面才是。”说着，松鼠军医已经走到了最前头，双手将召猴子入宫的圣旨举过头顶。 很快，一艘小型战舰悬停在了他们的上方，一个穿着褐色铠甲的马精妖将带着两名妖兵从天而降，落到了松鼠军医的面前，厉声叱道：“你们是什么人，入妖都所为何事？” “卑职，狮驼王麾下广凌笙，奉命护送石猴孙悟空面圣。此乃圣旨。”说着，松鼠军医已经将圣旨递送了过去。 装备的好坏而言，妖都的妖将，跟狮驼国的妖将兵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就美观度而言，差别可就大了。 狮驼国属于一线作战部队，装束大都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眼前的这个妖将却不同。不仅仅盔甲擦得一尘不染，就连那马鬃，也都直接编成了辫子，甩在身后。再加上那气宇轩昂的站姿，炯炯有神的双眼……给人的观感可以说是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妖都的每一个妖将都这样，至少，在狮驼国除了狮驼王，猴子是没见过这么讲究的妖将的。 接过圣旨，那妖将细细地查验了一遍，扫了一圈猴子等人，将圣旨又递了回去，轻声问道：“谁是石猴孙悟空？” “是他。”松鼠军医连忙拉着猴子的手，将他从妖群中拽了出来，送到妖将的面前。 “那其他的呢？” “都是护送的。” “这些也是？” 这些，所指的是牛头、大红、歧角这些个没有穿戴狮驼国制式铠甲的妖兵。 “这些呀……”松鼠军医谄笑道：“这些是石猴的私兵。” “亲兵？怎么现在狮驼国的将领，都已经能养私兵了吗？”说着，那妖将便是一脸的轻蔑，那目光瞧得松鼠军医都有些尴尬了。 不过，他似乎也没有为难的意思。还没等松鼠军医做出辩解，他已经转而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稍后会有人来引你们进城。” 说着，已经带着两个手下腾空而起，飞上了战舰。 阳光下，那战舰缓缓地开走了，留下一众妖兵继续站在原地发愣。 “你叫广凌笙？”猴子问。 “怎么啦，不行吗？”松鼠军医扭过头瞥了猴子一眼。 “这名字……不像一只妖怪呀。” “嘿，只是不像绝大多数的妖怪而已。” “现在怎么办？扎营吗？” “不用扎营，应该很快就有人来了，就地休息吧。”说着，松鼠军医已经找了一小块平地，整了整衣冠坐了下去而已。四周的妖兵也跟着散了开来，三五成群的围坐。 不过这一坐，松鼠军医却又站了起来，喊道：“来来来，都到这边坐。我先跟你们交代点事。” 在他的召唤下，妖兵们一个个都聚了过来。 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松鼠军医高声道：“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是来过妖都的？” 闻言，众妖一个个面面相觑，只有歧角一个人举了手。 “行，那就是只有一个了。”松鼠军医接着说道：“我先给你们说说这里的规矩。到了这里，首先把你们之前在外面的那些个破习惯都丢掉。” “什么破习惯呀？”一只蛤蟆精问道。 “就是看什么东西就拿的破习惯，还有打架的破习惯。”松鼠军医仰着头，拉长了嗓子说道：“妖都，是有律法的，虽说你们进不去，周边地区，也管得没那么严，但说到底，也还是有人管着的。在这里不问自取谓之盗，打个架什么的，随时门牙司的人就会过来，可不像在狮驼国一样只要不出人命就没人理。丢到牢里了，那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不仅如此，这里多的是各族长老，妖族大员，千万别惹事，千万别惹事……” 瞧着远处手舞足蹈语重心长的松鼠军医，猴子无趣地努了努嘴。 “猴子，你以前来过吗？”白霜低声问。 “来过，不过，没走这么深入。” “那是……” “就到那边。”说着，猴子朝着身后指了指。 他们的身后，是一大片的山地。虽说谈不上荒无人烟，但也差不多了。具体指哪一块，白霜也不知道。 如果没有圣旨护身的话，他们这么一大帮的妖怪，大概在某个地方就已经被遣送回去了吧。即便是妖都的外围，也不是任何妖怪想来就来的，没有通关文牒，妖国这片庞大的土地看似荒无人烟，实则是寸步难行。走几步就会有妖兵从天而降来盘问。 真要说起来，躲这里的妖军，可比躲天庭的巡天府难多了。而且越是接近妖都，就越难。以至于这么多年来，能进入妖都，哪怕是到妖都外围，对于那些妖都以外的妖怪来说，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正如松鼠军医所说的，即便是妖都的外围，也是有律法的，不像其他地方。能够走到这个地方，基本也就相当于获得了妖国承认的公民身份，获得保护了。 这对那些个炼神境以下的妖怪，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当然，炼神境以上的，想要走到这里，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毕竟他们大多都已经掌握了飞行的术法，沿途的妖兵只要发现对方是炼神境以上修为，也不会多做阻拦。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外围的这条防线，其实是对炼神境以下的妖怪设下的。 当然，即便是炼神境妖怪，来到这里，也不代表能获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身份，进入妖都。也正因此，妖都的居住权才会那么诱人。妖都在妖族心目中的地位，才会那么的神圣。之前妖都的那场兵祸，才会那么地耸人听闻。 说起来，这一趟沾着这份圣旨的光，整支队伍上下也都算是受了益。至于来到这里了，能呆多久，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一会，松鼠军医那些个又臭又长的叮嘱总算说完了，妖兵们四散开来席地而坐。 不多时，又一艘战舰来了。这次是一艘小型的黑色战舰，那站在舰首上的人，正是英招。 还在吃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酸橘子的猴子连忙丢掉橘子，尴尬地站了起来，抬头仰望。 其他人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淡淡看了猴子一眼，英招脚尖轻轻点地，腾空而起，带着几个妖兵落到了猴子面前。 “来啦？” “嗯。”猴子连忙点了点头。 “他们是干嘛的？”说着，英招伸手指了指猴子身后的其他人。 “我！”松鼠军医连忙举手道：“我是奉命护送石猴的！” “剩下的呢？” 所指的，自然还是牛头、大红等等的一众猴子的亲兵了。有了之前那一出，这一次松鼠军医不敢抢答了，只得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尴尬地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这么多朋友？”英招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随口道：“这边可没准备那么大的地方安置你的‘朋友’。” 这一说，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英招转而说道：“公主殿下已经在等你了，先去见公主殿下吧。” ， 第一百三十七章：石道 “公主殿下？哪个公主殿下？” “常羲公主。”也不管猴子的反应，英招已经一跃飞上了战舰，高声喊道：“跟着我！” 战舰缓缓移动了起来。 妖兵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什么公主？妖皇还有公主？”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嘿嘿。”松鼠军医悠悠道：“常羲公主呀，是妖皇陛下的养女。不过……你怎么认识常羲公主的？” 说着，松鼠军医朝着猴子望了过去。在场的妖兵也都一个个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寻思了半天，猴子只能挠头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霜一脸的狐疑，那其他的众妖则一个个面面相觑。 战舰缓缓地航行着，大队伍则在后面紧紧跟随，沿着山路走了下去。 首先经过的，是一座单层的楼房。或者准确地说，是一座两层，但有半层陷在地下的黑色房子，通体黑色，屋檐上的“角”高高翘起，就如同一只匍匐在地，张牙舞爪的妖怪一般。 房舍的四周，是大片开垦的“农田”，种植的却不是凡间常见的粮食，而是一些散发着浓郁灵气的花草。种类繁多到让人目不暇接。 紧接着出现的，是一座低矮的，好像地堡一样的房舍，圆溜溜的。房屋的主人——一只地鼠精正站在门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众路过的妖兵，妖兵们也好奇地看着他。 随着一路往前，建筑开始越来越多了起来，那种类也是多得让人看花眼。有建在巨木上的好像鸟巢一样的树屋，有半截在土里的沙堆一样的房子，有高耸得好像一根竹竿似的楼台……当然，也有循规蹈矩的，好像人类房舍一样的屋子。 如果硬要说这些建筑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大概就是都漆成黑色了吧。 就在一众妖兵的赞叹声中，他们走入了一个应该是小镇一样的地方。在那里，他们看到了汹涌的“妖潮”。 有临街叫卖，背着各种杂货的骡子精…… 有身材高大，坐在路边歇息的大象精…… 有身着长袍，头戴扁平头巾，好像一株蘑菇似的蛇精…… 有浑身上下挂满了银饰，身材娇小的猫妖…… 还有在头顶来回飞舞的，只有巴掌大的虫族妖怪们…… 那感觉，就好像把整个三界，所有的文化体系都一下塞到了一起一般，杂乱，却又百花齐放。 街道上妖怪居民们都眨巴着眼睛，看着这支奇异的部队。 在灌江口，妖兵们看到的是一个妖怪占据整个族群大概三成的城市，那已经让他们赞叹不已，流连忘返，而在这里他们看到的，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妖的世界。 一众妖兵都惊得合不拢嘴了，不过，真正令他们惊叹的，却还在后头。 很快，在头顶战舰的引领下，猴子一行穿越了市集，踏上了一条笔直平整的大道。六丈宽的大道，全部由黑曜石铺成的巨大道路，每一片砖头都光滑得好似一面黑色的镜子一般。一端通向高耸的火山，另一端则通向远方，沿途所过之处，遇水搭桥，遇山劈山。以这黑色大道为中线，两边十丈之内，所有的建筑都远远地避开了，以至于从空中往下望，就好像在大地上硬生生划出的一道黑线一般。 走在这长长的石道上，猴子都有些恍惚了。 天空中是络绎不绝的浮空船舰，两旁则是各式各样的黑色建筑，几乎每一个角落里，都是往来的妖怪。 “哈哈哈哈，就说要到妖都嘛！” “这才是妖怪住的地方呀！” “我再也不想走了，打死都不走！” 队伍之中一阵喧哗，许多妖兵都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看啥都稀奇。唯一不惊叹的，大概就只剩下已经来过的歧角和松鼠军医了吧。 足足好几千，黑压压一片的妖兵们就这么跟着英招的战舰在这石道上缓缓地走着，走出了十几里的路程。四周的房屋却依旧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边。 白霜都已经激动得又蹦又跳的了。 “切，乡巴佬进城。”松鼠军医抿着嘴嘲讽了一句，似乎很是为自己曾经来过而得意。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被周遭的一切给吸引了。唯一的遗憾，大概是四周的建筑之中还可以偶然看到残垣断壁吧。 那是上一次的兵祸遗留下来的。 终于，前方出现了嵌着尖刺的黑色城墙。那是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高高竖起的尖刺足有五十丈高，顶上微微闪烁着黑光，似乎是某种法阵。而就光墙体，也已经十丈有余，狭长地看不到边。 一旁的歧角轻声道：“过了墙，才是真正的妖都。” “那个地方能飞进去吗？” “不能。”歧角道：“你看到那些‘角’了吗？那是支撑妖都防御法阵用的，黑墙只是一个装饰，如果墙中操作法阵的人不放行，那么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哪怕是地下，想要进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攻破法阵。” “法阵很坚固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歧角轻叹道：“我只知道，曾经有一艘战舰失控撞到了墙上，战舰彻底毁了，墙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那上次禺狨王怎么攻破妖都的？” “禺狨王本身就是负责守卫墙的，算是监守自盗吧。” “原来如此。”猴子默默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段，那头顶的战舰忽然停住了，底下紧紧跟着的妖兵们也连忙一个个停住了脚步，四下张望。 远远地，猴子看到自己的正前方，就在石道与墙交错的地方，存在一个缺口。缺口处，站着一群妖怪。 只一眼，猴子就看到了妖群中的敖听心，那表情不由得僵了一下。一旁的白霜更是看得眼都直了。 当然，同样的反应，也出现在了曾经去过万寿山的大红、黑尾、肥肠、牛头四个身上。 站在甲板上的英招一跃而起，落到猴子身旁，轻声道：“这次之所以陛下会下旨召见你，是因为常羲公主的关系。要来接你，也是常羲公主主动提出的，所以，你应该先去见过公主，好好谢谢她。” “常羲公主？不是敖听心吗？”猴子都有些乱了。 “你在看哪里？我说的是那个孩子。”说着，英招悄悄指了指。 直到此时，猴子才注意到站在敖听心身前，准确地说，是站在所有前来接他的妖怪的正前方，正中央位置，穿着一袭红色长裙，精致得像个娃娃的常羲。 此时此刻，常羲正对着猴子微笑。 常羲猴子是肯定不认识的，不过脑子一转，他大概也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去。”低声对着猴子提示了一句，英招侧过脸对着猴子身后的众妖喊道：“你们都给我站在原地，知道吗？” “知道了。”妖兵之中稀稀疏疏地响起了应答声。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向前，直到常羲的面前单膝跪地，道：“末……草民，参见公主殿下。” “快起来吧。”常羲微笑着伸手将猴子搀扶了起来。侧过脸，她似乎准备跟敖听心说点什么，却忽然发现敖听心双目微微低垂着，一脸的肃穆，完全没有在看猴子。 再看猴子，也是微微低垂着双目，眨巴着眼睛，没有看敖听心。 常羲不由得愣住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问道：“咦，你们……不是朋友吗？” 敖听心挂起礼貌性的微笑，轻声道：“是。” 至于那站在常羲身旁的猴子，则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态，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 第一百三十八章：地下 此时此刻，尴尬的气氛可谓是扑面而来。 敖听心一动不动地站着，猴子则伸手挠了挠脸，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其他方向。剩下一个常羲不断地左顾右盼，一阵慌乱。 虽说还是个孩子，但是这么明显的氛围，再傻怕也是能感觉到了。 那身后，一众妖兵们也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正当此时，英招已经走到了猴子身后，轻声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如准备一下。一会就该面见陛下了。” 闻言，敖听心连忙侧过脸，道：“先准备面见陛下吧。” “那我的兄弟们怎么安排？” 淡淡看了那些眼巴巴望着猴子的妖兵一眼，英招摊了摊手：“这我就没办法了，陛下的圣旨里可没写他们的问题，先前也没说他们会跟着你一起来。就先随便找个地方让他们呆着吧。” “呆哪里？” “我来帮忙安顿吧。”敖听心开口道。 这一说，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想了想，对着敖听心微微躬身道：“谢谢。” 这话说得极为客气，就好像两个陌生人似的，看得常羲都一愣一愣的了。 “这边请。”英招已经伸出了一只手。 静静地站在远处，白霜等人就这么目送着猴子与敖听心交错而过，在英招的带领下，踏入了真正的妖都。反倒是前来接人的敖听心与常羲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听心姐姐，你们……是怎么啦？” “没什么。我跟他有点小误会而已。” “既然是小误会，为什么不干脆说清楚呢？” “说不清楚。”敖听心轻轻摇了摇头。 …… “禀丞相，那石猴已经进了妖都。常羲公主和东海四公主一起去接的。根据现在的探子回报，东海四公主态度冷淡，几乎没有跟那石猴说过一句话，倒是常羲公主表现热情。” “态度冷淡？”多目怪深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的卷轴轻轻合上，丢在桌案上，道：“知道了，再探。” “诺！” …… 似乎是有意带猴子认识整个妖都，英招带着猴子沿着石道缓缓地走着。 各式各样长相和品类的妖怪与两人交错而过，看得猴子都有些眼花缭乱了。 在狮驼国，虽说是个“国”，本质上却还是一支军队。军队最需要的，就是兵。所以，那里的妖怪大多都是善于战斗的妖怪。而在妖都，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动作缓慢，身材高达十丈以上的巨木妖缓缓地将大批的材料吊起，供其他妖怪修补着三层高的楼房…… 只有巴掌大的蜻蜓妖拍打着翅膀从猴子的身旁迅速飞过，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还没猴子膝盖高的豚鼠妖昂首阔步地走在大街上，手中握着一本翻开的书…… 看上去老得都快走不动路的狒狒坐在路边拿着一个玉米卡巴卡巴地嚼，到最后，连玉米芯都一起吞了…… 在狮驼国，放眼望去，绝大多数人穿在身上的，都是铠甲。而在这里，则大多数都是从事着生产相关的妖怪，自然而然的，穿在身上的也都是便服。有一种让人一下放松下来的感觉。 “你脚下的这一条叫黑石大道，是贯穿整个妖都的，最主要的路。沿着这条道走，可以直达地下城。” “在你左边的，是妖都的地面集市。也是四大洲内最大的货物集散地。龙族的贸易点也设在这里。不过他们的仓库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山上。” 说着，英招伸手朝着半山腰指了指，道：“看到那些没有？货运的空港，那些都是商船。其中有一半是龙族的船。还有往下一点的，是船坞。也是妖都造船厂。各军队的战舰都是这里造的。一部分的龙族战舰也是这里制造的。” “你右边，是妖都最重要的军械坊集中地。特别是涉及法阵一类的武器，制作的时候容易出现意外，所以地点选在了地面上。其中许多都是由军护府直接负责的，也有一部分是龙族在经营的。这里生产的军械，供给了半个妖国的军队。” “那另一半呢？”猴子问。 “简单的军械他们一般会选择就地生产，所以无论是枯叶泽还是雀山，大多都是有自己的作坊的。你在狮驼国的时候没去看过吗？” “没有。”猴子缩了缩脑袋道：“地底我没有权限进去……” 闻言，英招不由得哼笑了出来。 “这里，没什么权限不权限的。想去随时都可以去。” “知道了。” 一只兔子精卷着袖子从猴子身旁飞奔而过，直奔到后面，指着两只块头足有他两个大的狼妖就是一顿狗血淋头的骂，骂得他们头都不敢抬了。 猴子悄悄感知了一下，那兔子精是个炼神境，两只狼妖也是炼神境。这要在狮驼国，哪有可能呢？ “对了，你修为怎么样了？” “炼神境了。” “术法呢？都学了吗？” “还……还没。” “有空到地底的蓄武阁去走走吧，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秘籍。除了一些太过顶尖稀少的，绝大多数的术法，乃至于冶炼的配方，都有。” “随便看吗？” “也不算随便吧，得出钱。不过不贵。” “哦。”猴子默默点了点头。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建筑一座座出现在猴子面前。相比之前在外面看到的，这里的建筑更大，四周也更热闹。每一只妖怪似乎都在不断忙碌着，有着自己的生活。 如果是走在狮驼国的话，英招身上这身铠甲，大概会引来无数人的围观吧。毕竟实在太精致了。不过在这里，却是被所有人选择性地忽略了。 不得不说，妖都就是不一样。 很快，黑石大道开始往下倾斜了，变成了一个斜坡，直刺入地底。那两侧乃至于隧道的顶部，数不清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通道，窗户。 伸长了脖子，猴子甚至都能透过这大道旁的窗户看见一个个的小房间。有些房间是点了灯的，有些则没有。而那些点了灯的，无一例外，里面都有一两只妖怪在忙碌着什么。 “往这边。” “哦……好。”在英招的带领下，猴子走入了黑石大道边一条狭长的隧道里。 相比宽敞的黑石大道，这一条算是真正的隧道了。长长的，几乎看不到边，两侧尽是一个个的木门铁门。至于那门后是什么，猴子就不知道了。 总体而言，相比于地面，这里给猴子的感觉就是拥挤，特别地拥挤。这隧道甚至容不下五个人并排走过。不过，妖都真的大。 地面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无边无际一样，无论怎么走，到处都是房子。地底给人的感觉则是好像一个迷宫。 数不清的隧道，数不清的房间，一扇扇的门，一扇扇的窗。用来照明的，则是简单的火把，与之相伴的，则是看上去神奇无比的通风系统。这使得猴子虽然身处地底，却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流动的风，清清爽爽的，一点都不会有一般隧道里憋闷的感觉。 一路上，英招又带着猴子弯弯拐拐，路过了底下是深渊的吊桥，走过了头顶悬着巨大火灶的腔室，直到最后，来到了一扇铁门前，英招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墨宇皇城了？” “不是。”英招摇了摇头，伸手轻轻一按，推开了铁门，道：“我找个地方让你洗个澡而已，你不会想这样去见陛下吧？” 闻言，猴子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 虽说昏迷的时候，狮驼王已经让人将他身上的衣物全部换过了，不再是战场上那套残破的铠甲，但这一路走来那么长的时间从未整理过，也已经脏兮兮的了。那腰带摸上去，就好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土一样。 无奈，猴子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 第一百三十九章：澡堂 伴随着铁门的敞开，猴子能明显地感觉到一阵腾腾的热气从那里面蹿了出来。不过，映入眼帘的却只是另一条幽暗的隧道罢了。 “跟着我。”英招迈开脚步跨入了门中。 没走几步，那隧道就已经到头了，紧接着的，是一条狭长的阶梯，一步步往下。远远地，猴子已经听到阵阵喧哗声。 下了阶梯，他们来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一只狸猫精穿着短裤，短袖的衣裳站在那里。身后则是又一扇铁门。 见英招到来，那狸猫精连忙迎了上来，躬身拱手道：“小的参见英招将军。” 英招默默地拿出几个银爪放到他手中，扭头望向猴子道：“帮他洗干净点。” “好。” “帮我洗？我不用别人帮我洗澡。” 还没等猴子说完，那狸猫精已经扭头用力地推开身后的大门。 顿时，白光照入，将原本阴暗的通道照得通亮。扑面而来的还有腾腾的水蒸气，以及阵阵的喧哗声。 这是一个极大的地下空间，长，宽都最少有四十丈以上。高则有五丈。 巨大的空间里遍地都是一个个的池子，每一个池子都有一个泉眼，那里面，是喷涌的温泉。 四周的沟渠里则是流淌的熔岩，池子里的水满溢之后触碰熔岩，则会变成腾腾的水蒸气，整个空间白茫茫一片的。 有身材高大的河马精在慵懒地泡澡，有个头矮小的豚鼠精在来回奔走，忙碌，形形色色的妖怪几乎遍及了每一个角落……而猴子走的，显然是后门。因为在那另一端，还有比这个大许多倍的大铁门，进出的妖怪基本都是通过那里。 “这边请。” 在狸猫精的带领下，猴子很快来到了一个大池子旁。那里面站着三只个头高大，脱得光洁溜溜的犀牛精。 狸猫精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状，猴子犹豫地开始脱起了衣服。好一会，才将自己身上的皮甲，里衣全部卸下来，回过头有些木讷地望着英招。 “去呀。” “好……好。”猴子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跨过池边的熔岩沟渠，将身子没入水中。 还没等猴子习惯水温呢，那三只犀牛精忽然朝猴子走了过来。 “咦？卧槽，你们要干什么！哇，等等等等！” 尖叫声中，猴子被三只犀牛精架到了半空，开始揉搓了起来。说实话，猴子的腰还没人家的手腕粗呢。待到猴子确定对方只是准备帮他洗澡之后，才稍微镇定一些，不再大喊大叫。当然，尴尬还是有的。 一旁的英招默默捡起猴子的衣服递给一旁的狸猫精，道：“帮他洗一洗。” “好嘞！”狸猫精抱着猴子的衣服，蹭蹭蹭地跑没影了。 另一边，猴子则干脆放松了心态，任由三只犀牛精搓圆捏扁。 就这么折腾了好一会，三只犀牛精才将猴子放了下来，转身离去。 趴在池子边，猴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洗个澡……感觉好像打了场仗似的。” “谁让你浑身都是毛呢？有毛的妖怪，洗起来自然麻烦一点。”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洗澡的吗？” “偶尔吧。主要是你在妖都之中没有居所，在见陛下之前，你的情况也没定论，所以只能带你到这里洗。” 回过头，猴子望向四周其他池子里洗澡的妖怪们，道：“是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会来这里？” “不是。绝大多数的虫妖都不喜欢来这里，他们本身就不喜欢水。” 正言语间，狸猫精已经回来了，双手捧着叠好的猴子的衣服。连带的，还有一条大毛巾。 “英招将军，洗好了，已经烘干。” “擦干了穿上。”英招扭头对猴子说道。 …… 离开的时候，两人走的是正门。猴子还在蹦蹦跳跳地掏耳朵里的水呢，忽然望见妖都庞大的地下城，不由得整个傻眼了。 映成了红色世界，庞大的空间，高得令人咋舌的穹顶，如同蜘蛛网一般铺满了整个穹顶的铁链，悬在半空中的巨大的妖巢。当然，还有那铺满了整个地底的建筑群，以及无处不在，数不清的地底妖群。 所有的一切，在这之前对他来说，都是不敢想象的。 这一刻，猴子慌乱得好像个孩子似的，睁大了眼睛四下不断张望着。 “以后你有的是机会看，先走吧，见陛下要紧。” “哦，好……”话是这么说，一路走，猴子还是一路伸长了脖子，看什么都新鲜。 很快，他们穿越了拥挤的妖群，来到了地下城边缘处的另一条隧道前。 英招随手出示了自己手中的令牌，把守的妖兵迅速将他们引入了一个升降梯中。 阵阵铁链声传来，升降梯一点一点地开始下行。 “对了，得跟你说一声，在妖都境内，是不允许使用术法的。所以，你以后即便学了术法，也不能在妖都范围内用，否则，很快就会被关到大牢里，谁也救不了你。” “为啥？” “这里炼神境以上的妖怪比比皆是，化神境的同样不少。如果不管制术法，你想想会怎么样？” “哦。”猴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升降梯停住了，前方的大门被拉开，站在门外的妖兵躬身拱手道：“参见英招将军。” 跟着英招，猴子又走入了另一条隧道之中。 与之前的隧道不同，这条隧道几乎到处都能看到站岗的妖军，连带的还有大量散发着五颜六色光芒的法阵。猴子看得一阵眼晕。 很显然，他们已经走入了妖都的核心地带，越来越接近墨宇皇城了。而以猴子的阅历，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些法阵和布局，究竟代表着什么。 弯弯绕绕地，又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英招的带领下，猴子来到了墨宇皇城的大门前，望见了那庞大的，地底宫殿群。 层层叠叠的楼宇，高耸的城墙，若隐若现的防御法阵……从外面看，城墙上几乎每一个缺口，都有一个士兵如同一尊雕像一般伫立在那里。 大概是一路过来的震撼实在太多了吧，见到这宫殿群，猴子的反应明显比先前淡定了许多。 轰鸣声中，大门缓缓地在面前敞开了。 透过拱形的空间，猴子望见了那里面风格威严而粗犷的步道，不由得干咽了口唾沫，就连心跳也略略地，有些加速了。 “马上就要……见到妖皇了。” “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好……好。” 猴子连忙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铠甲精致，神情肃穆的英招昂首挺胸地前行，那身后跟着的却是缩头缩脑的猴子，虽说浑身上下都洗干净了，那衣着却还是没换，依旧破破烂烂的。不得不说，这两人走在一起，相当地诡异。 当然，能够被英招带着的，估计也没有人会去在意猴子的衣着了吧。 就这么一路缓缓地走着，猴子走过了长长的，布满雕塑的通道，又跨过了白玉石堆砌而成的拱桥，迈上了石阶。 “这边请。” “哦，好。” 在英招的带领下，猴子最终走入了墨宇皇城的庭院之中。 这里种植的树木与地面上的有些类似，不过，那叶片却都是墨绿色的。也不知道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还是皇城的威严，猴子心跳得飞快，原地站着，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稍等一下，陛下一会就到。” “嗯……嗯。”猴子连忙点头，那眼睛不自觉地朝着四周瞥。 …… “陛下，石猴已经到了。” “知道了。”大殿中，帝俊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笔。 ， 第一百四十章：牧民 典雅趣致的凉亭中，猴子静静地站着，那眼睛时不时地朝着不远处的英招瞥。 只见英招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那脸上的神情冰冷得好像一尊雕像似的。不仅仅是英招，连同一路进来看到的士兵，也都是这副表情。 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破旧的衣裳，虽说洗过，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格格不入，让他无所适从，浑身不自在。只能一个劲地抓耳挠腮。 “喂，妖皇……陛下什么时候来？” “等一下来。” “还要多久？” “怎么？陛下一份圣旨救了你的命，连稍微等一下都不愿意了？” “不是，我只是想问……能不能坐一下。”猴子伸手指了指身旁的石椅，道：“反正他也还没到，我坐一下，应该没事吧？” 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那石椅，英招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猴子却还不甘心，张口道：“可以还是不可以说一声嘛，这样算怎么个意思呢？” 英招都不想搭理他了，扭头朝别处望去。 无奈，猴子只能继续呆愣地站着，抓耳挠腮。 …… 那远处，帝俊停下了脚步，隔着庭院中茂盛的枝叶静静地注视着猴子。 …… 一双眼睛来回地瞥，趁着英招一个不注意，猴子一屁股就坐到了石椅上，翘起了二郎腿。 “你！”英招眼睛都瞪圆了，却还是强忍着不发怒，道：“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以为这墨宇皇城可以随你乱来了？” “我只是坐一下而已，陛下又还没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到。”说着，猴子的眼睛已经瞄向了桌案上的水果：“这些……我可以吃一个吗？我觉得陛下肯定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随你吧。”英招已经不想说话了，翻了翻白眼，望向了别处。 猴子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抓起一个梨啃了起来，那另一只手顺便把其余的几个梨位置都调整了一下，好让它们看上去不像少了一个。 …… 见状，帝俊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 …… “说真的，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什么忌讳？例如什么话，什么人别在他面前说之类的？” “现在才想起问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这不是觉得陛下肯定宽宏大量嘛。” “没有。”微微顿了顿，英招又补充道：“不过，陛下很讨厌别人骗他。所以一会他问你什么，你最好都一五一十交代了，若是让陛下发现你对他撒谎……” 猴子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会怎么样？” “问那么清楚干嘛？你还真打算欺瞒陛下不成？” “不敢不敢！这话可不能乱说。”猴子连忙摇头摆手，那眼睛朝着四周左顾右盼，心底却已经开始盘算起自己有什么话是一定不能说的了。 说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一件事是不能说的……须菩提。 在不清楚须菩提与妖都究竟有什么恩怨之前，这个师傅，是打死都不能说。 这么一想的话，弄不好，自己在妖都还是个预备通缉犯呢…… 想到这儿，猴子再没心情啃梨了，连忙起身站好，顺带悄悄把梨芯丢到一旁的草丛里。 那一旁的英招淡淡瞥了他一眼。 “怎么？知道怕了？” 猴子整了整衣冠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应该开心才对。陛下不是说要任用我吗？怎么着，也算是飞黄腾达了呀。” 正当此时，那远处响起了轻咳。 顿时，猴子和英招的目光都被那声音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袭白衣顺着围栏，一步步地朝他们走来。那面容清秀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就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一下子，猴子不由得愣住了。妖怪他见多了，这样的妖怪，却是第一次见。一时间，也完全看不出对方究竟属于什么妖。 “参见陛下！” 直到英招提醒，猴子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居然就是妖皇帝俊。连忙单膝跪地，拱手道：“草民参见陛下！” “起来吧。”与猴子交错而过，帝俊缓缓坐到了石椅上。 猴子起身，乖乖地站到一旁，微微躬着身，低着头，那眼睛却还有意无意地朝着帝俊瞥。 淡淡看了猴子一眼，帝俊伸手拿起盛着梨的果盘子，轻轻地往猴子的方向推了推，道：“想吃，就吃吧。朕不是小气之人。” 这一说，猴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了，尴尬地笑了起来。那心跳得飞快。 “怎么？朕来了，就不敢吃了？” “是……不是，只是，有点……” 支支吾吾了半天，猴子连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看得帝俊都笑了。这一笑，猴子悬在心头的大石顿时就放了下来。 能笑，至少说明没恶意吧？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想着，猴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微微侧过脸，帝俊对英招轻声说道：“你先退下吧。” “诺！”躬身拱手，英招一步步地往后退，直到退出两丈距离，才转身离去。 一下子，庭院之中就剩下猴子和帝俊了。 “坐。”帝俊轻声道。 “坐？”猴子愣了一下。 “你刚刚不是想坐吗？” “陛下，我刚刚只是……只是，只是觉得他们都太严肃了，所以才……” “坐。” “诺……”无奈，猴子只好缩头缩脑地坐到了帝俊的对面，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小心翼翼地望着帝俊。 注视着猴子，帝俊轻声说道：“你在狮驼国，是戴罪之身。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逃兵、弑杀上级，投靠敌营，还有，还有……”猴子挠了挠头，道：“好像就这些。” “就这些？你觉得还少吗？任何一条，可都是死罪呀。” 猴子连忙辩解道：“这不能怪我。” “那怪谁？”帝俊反问道。 “怪……”猴子想说狮驼王，不过，想起狮驼王让松鼠军医交代的话，临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只能又是低下头去。 见状，帝俊不由得淡淡叹了口气。 …… 此时此刻，帝俊在花园中单独接见猴子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多目怪府上。 “陛下单独接见，连英招都回避了……” “对。” “这算怎么个意思，连英招都回避了……”多目怪半眯着眼睛，捋着长须，寻思着，好一会，随口问道：“陛下决定给他什么差事没有？” “还没有。” “再等等，如果陛下没有直接任命的话，等他从宫里出来，就去把他接来。老夫要看看，究竟是怎么样一只石猴，能有幸得到陛下的单独召见。” “诺。” …… “你知道什么叫‘牧民’吗？” “‘牧民’？就是放羊的那些？” 闻言，帝俊不由得笑了出来，道：“也是，也不是。” 猴子伸手挠了挠头，一脸的懵懂。 微微顿了顿，帝俊接着说道：“为君者，如同放牧。黎民，便是羊群。事情多而繁杂，无法事事亲为，只能订立规矩，让黎民遵守。若违反，须得重罚，以防他人效之，否则国将不国。惩处不是目的，防微杜渐才是。狮驼王虽然不是个好妖王，却也通晓此道。这便是他为什么要高价将你们买回去的原因了。便有万般理由，你先前的所为，不仅是挑衅他，也是挑衅朕。说到底，他也是朕亲封的妖王。” 一通话说下来，说得猴子懵懵懂懂的，到末了，帝俊又接着补了一句：“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往后，不提也罢。只是，来到妖都，你便不可以如同先前那般鲁莽了。” 猴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以后再遇到这种生死一线的事情，我应该怎么做？” “想办法，想合乎规矩的办法。利用规矩，而不是破坏规矩。”帝俊答。 第一百四十一章：虫族 “利用规矩，而不是破坏规矩嘿，那我还得学学规矩。”走出墨宇皇城的时候，猴子嘴里嘟囔着：“不过这个妖皇，人真的挺好的。他会不会是想重用我呢” “咳咳！”一旁英招干咳了两声。 “怎么啦” “私下称呼，应该说‘陛下’，而不是妖皇。这也是妖都的规矩。” “哦……哦。行，我记下了。”猴子咧嘴憨笑着。 愤愤瞥了猴子一眼，英招扭头就走。 猴子连忙跟了上去，道：“喂，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喜欢我呀” “你有什么地方让人喜欢的吗” “没有吗” 说着，猴子伸出手要搭英招的肩，却被英招揪住上面的猴毛，挪开了。 “没有。” “额……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哈哈哈哈。” 英招铁着脸，无语地瞧了猴子一眼。 一只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不太守规矩的猴子，居然就这么被帝俊召见了这个问题不只多目怪心里有疑问，就连英招，也是满满的疑惑。 想必，妖都之中对此怀有疑虑的，也大有人在吧。 不过，作为十武卫之首，他的任务仅仅是保护帝俊，同时执行帝俊下达的任何命令，原因，那从来就不是他所关注的。 在英招的带领下，猴子离开了墨宇皇城，绕了一大圈，最后晃晃悠悠地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 隧道的末端，是一座铁门。 “这里……是哪” “给你安排的住处。”英招伸出手去，按在了门把上。 很快，一阵白光闪动，那门轰然打开了。 伴随着英招轻轻的一个响指，火盆里的火迅速燃烧了起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大概十丈宽，十丈长，五丈高，呈不规则形状的岩洞。放眼望去，除了明显用来居住的卧榻、石椅、石桌、书架柜子之外，还种植着一些类似蘑菇的地底植物。 一缕清泉从岩壁间透出，在正中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子。 “这是，给我住的” “对。这里地方隐蔽，又靠近墨宇皇城，安全上你完全不用担心。” “在妖都都还要担心安全问题吗” 这一问，英招顿时愣住了，稍稍缓了缓，才轻声道：“我是指特殊情况。平时，当然不用担心了。” 在里面绕了一圈，又伸长了脖子四处看了看，猴子蹙着眉头道：“地方是真的不错，很惬意。但是，这里住两千人，会不会太小了。” “这里只是给你一个人住的。” “那我的兄弟们呢” “他们进不来妖都，自然也就不可能住在这里。” “那不行，我得跟他们住在一起。” 英招静静地瞧着猴子，好一会，开口道：“那就只能你出去了。” “出去就出去。”抿了抿唇，猴子悠悠道：“大家一起来妖都，我一个人住里面，把他们丢外面，算怎么回事呀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行，你的意见我会代为禀报陛下的。呐，这是你的。”说着，英招从腰间掏出了一块小巧的黑色令牌朝着猴子丢了过去。 接住令牌，猴子握在手里借着火光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椭圆形的小令牌，通体黑色，背面刻着一只腾云驾雾的猛兽，而正面，则是孙悟空三个字。 “这是干嘛的” “出入妖都用的，它能证明你已经获得了居住在妖都的权利。有了它，我不带着你，你也可以自由出入妖都。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你的兄弟们。” 在英招的带领下，猴子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当出到地面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彻底地黑了，漫天的星斗。 夜色下的妖都地表，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火光，一排排的，就好像某种奇妙的图腾。伴随着英招伸手一招，一只萤火虫精飞到了两人头顶，憋红了脸。 很快，那屁股上的亮光变得比火把还要明亮许多，光芒将猴子与英招都笼罩其中。 猴子看得眼都直了。 一路上，两人默默地走着，那萤火虫精紧紧相随。四周人流穿行而过，当中许多也跟他们一样，身边跟着个萤火虫精。 “萤火虫精还能这么用呀。”猴子不由得啧啧称奇：“可是，为什么在地底的时候没看到他们呢” “因为地底不需要呀。”那萤火虫精眨巴着眼睛道。 “地底反而不需要” “地底虽然没阳光，但是四处都有照明。地面虽然白天有阳光，可是晚上没有。设置那么多的火盆很浪费。” “火盆浪费不应该是里面的油日夜烧浪费吗我们以前营地也有火盆。”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外面的火盆哪能跟妖都的火盆比。” “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一路上，猴子跟萤火虫精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妖都是个奇妙的地方，由于大量族群的聚居，许多在其他地方不可能的事情，在这里都变成了可能。这其中，最特殊的大概就是虫族了吧。 身材娇小又行动敏捷的蜻蜓妖是妖都之中最主要的信使、能发光的萤火虫承担着地表部分夜间的照明、身姿优雅的蝴蝶妖们经常在路边摆摊卖艺、螳螂妖们是优秀的裁剪师傅…… 最重要的是，他们吃得少，用得少，住的地方也小，到头来，在外面极少见的虫族，在妖都几乎遍地都是。进入妖都要求的修为也低，基本上只要凝神境就可以了。 “哝，你看这个。” 在萤火虫精的指引下，猴子看到了一个倒挂在一处建筑上，好似蜂窝一般大小，却有窗户有门的小房子。 再细看，地底猴子没注意，但地表，几乎四处都是这样的小房子。许多是依附在其他大型建筑上的，也有单独的。那些单独的虫族居所一层累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本身看上去就已经是一座城市了。 伸长了脖子，猴子透过缝隙朝里面望，竟看到了一条缩小版的街道。街道上同样人山人海，只不过都换成了虫族而已。 “哇喔，还能这样” “那当然了。”萤火虫精似乎很得意，那鼻子翘得老高了。 正当猴子还沉浸在这份惊奇之中的时候，英招忽然开口说道：“行了，就到这里吧。” 说着，掏出一枚银爪抛了过去。 “谢谢！” 萤火虫精晃动着身子一把抱住英招飞过来的银爪，笑嘻嘻地飞走了。 “我们已经到了吗” “还没到。” “那你让他走” “摸黑你就走不了路了吗”转过身，英招一步步继续地往前走。 “倒也是能，不过有照明不是更好吗”猴子咧了咧嘴跟了上去。 一路走着，英招忽然开口说道：“虫族在妖都里，是个大族群，几乎无处不在。但也是地位最低的，做的都是一些维持运转的工作。虫族的大长老，就是我们的多目丞相。” “嗯，然后呢” “然后就是，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多目丞相知道的话，最好就别跟虫族走得太近，否则的话，你的一举一动，都是逃不脱多目丞相的眼睛的。明白吗” 闻言，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目光微微闪烁了起来，低声问道：“陛下和多目丞相……不和” “谁告诉你他们不和了” “你刚刚的意思不就是他们不和吗我是陛下召见的，你让我躲着多目丞相” “我什么都没说。”白了猴子一眼，英招悄悄加快了脚步。 那身后，猴子伸长了脖子张望。 又是走了很久，他们终于出了妖都的墙，最终在妖都平原边缘的一片空地上，看到了那跟随猴子而来的一大帮子妖兵。 ， 第一百四十二章：邀请 “他们没有准备安置我们的地方，不只没地方，准确点说，是什么都没有。妖都附近也不容许有未经允许的部队驻扎。之前我们来，是打着护送的名号。现在你已经到了，按理说，我们就该走了。” “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些护送的部队已经全部回去了，听说要被派到北疆去。嘿嘿，你不知道，他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那脸色有多难看。那地方，想找个活物都难，啥都没有。不过也没办法，狮驼王是不可能允许他们回去的。说起来，也是我们害了他们……” “我们的武器什么的，也全部都被收走了。就剩下你的棍子。也是说是你的，才被留下来。” “最后是四公主出的钱，买下了这一片荒地给我们暂时呆住。” 听着大红眉飞色舞地说了一堆，猴子侧过脸环视了一圈。 四十丈见方的地方，平的，连根草都没有。四周倒是有一座座各式各样的小房子。 风呼呼地吹着。 此时此刻，那一座座的小房子都已经亮起了灯，与荒地上的几堆篝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荒地上的小妖们多少有些凄凉。 “就这么个破地方还要钱买？” “不只这里，妖都平原上的每一寸地方都要钱。就没有不要钱的地方。” “行吧，不管怎么样，算是落脚了。”低下头，猴子抿了一口温水，道：“四公主呢？” “和常羲公主一起已经回去了。她说，如果你想找她，可以到她的府邸去，就在妖都里面。要去吗？” 猴子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摇头。 见她，干嘛呢？说谢谢吗？ 那还不如不去。 侧过脸，猴子正好望见，不远处正低头整理自己包裹的松鼠军医。 “这家伙没一起走？” 这一问，在场的大红、牛头、黑尾、肥肠、白霜，一个个都笑了起来。 “怎么啦？” “你就没看他刚刚那个样儿，知道要去驻守北疆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狮驼王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你还没上任，他不能走。哈哈哈哈。”牛头都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行吧，反正他也吃不了多少东西。”猴子淡淡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道：“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看看哪里弄点石头或者木头，盖房子去。” 见状，黑尾连忙开口道：“我们的跟你说了，你的事还没跟我们说呢。” “我的事？” “对呀，你不是去见妖皇陛下了吗？妖皇陛下长什么样子，他……给你什么职位了？”白霜也附和了起来，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着望着猴子。 “妖皇陛下？” “对对对。” 那四周的小妖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满怀期待。 见状，猴子嘴角一勾，笑嘻嘻地说道：“他挺赏识我的，正琢磨着给我个什么职位呢。给高了嘛，怕我资历浅，下面的人有意见。给低了嘛，又埋没了我。所以呀，得好好琢磨琢磨，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闻言，一众小妖都笑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妖皇陛下赏识你，我们就有希望了。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哈哈哈哈。大概要多久？” “大概……”猴子蹙着眉头想了想，咧嘴道：“大概也就两天吧。本来我看他磨磨蹭蹭的，都不打算答应他了呢。不过看他年纪大，为人又诚恳，所以呀，我准备给他一个机会。就等两天，等两天。” “你这是在吹牛吧你？”歧角质疑道。 “我吹牛？”猴子把胸一挺，道：“我需要吹牛？我什么时候吹过牛了？” “经常。”白霜面无表情地哼道。 正言语间，远处，空地的外围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一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辆“马车”驶入了营地之中，那车后，还跟着一队小跑的妖兵。 “这么快就来圣旨了？” “应该不是吧。” “不是那是啥？” 正当小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那车门打开了，走下来的，是穿着一袭红色长裙的云兮。 迈着小步，她缓缓地在营地中走了起来，目光从小妖们的脸庞上扫过。小妖们也一个个都看着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谁是孙悟空？” “我是。”猴子高高抬起了一只手，从妖群之中走了出来，站到了云兮面前：“你是……” 撑着一双媚眼，云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猴子，那目光看得猴子都有些不舒服了。直到猴子都被看得有些炸毛了，才开口说道：“大丞相让妾身来传个话，他想见见你。” “大丞相？就是……多目丞相？” 云兮默默点了点头。 顿时，猴子有些怂了。前脚英招才暗示他不要跟虫族走得太近，这一转眼，多目怪就直接找上门了。这…… “我，可以不去吗？” “你觉得呢？”云兮眉目带笑地反问道。 那四周，小妖们都不明所以地伸长了脖子看。 猴子眉头都蹙成八字了，又是左顾右盼，又是龇牙咧嘴。那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不得不说，虽然就刚刚，猴子才把牛皮吹上天，但云兮的这四个字，对他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说到底也是丞相，这才刚到妖都，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说不定自己明天就收拾包裹原路返回了。 可是，英招这才刚暗示过呢，得罪了帝俊，不也一样没好果子吃？ 犹豫了半天，猴子只好咬着牙，硬着头皮说道：“你看我这才刚刚到妖都，都没准备好呢，要不……等两天？” “见丞相不用准备。” “这怎么好意思呢？” 侧过脸，云兮对着一旁的妖兵交代道：“带走！” “诺！” 一众妖兵当即就朝猴子围了过去。 “喂喂！你们干嘛！妖都是有律法的！”猴子一面挣脱准备将他拿下的妖兵，一面大喊大叫了起来。 眼看着形势不对，歧角带着一众小妖迅速将那些个妖兵团团围住。大红、牛头、黑尾，一个个都连忙抓起手中能抓到的东西，站到猴子身旁。 一时间，双方僵持住了。 云兮环视了一圈，悠悠道：“是不是违反律法，那也得到丞相大人那里去裁定。你们确定要动手吗？” 闻言，众妖不由得一阵面面相觑。 无奈，猴子只得开口道：“行，我……跟你走一趟。” “确定没事吗？”歧角低声道：“这个蜘蛛精是化神境修为，不过我们人多，动起手来，我们未必会输。” “问题是赢了之后怎么办？”猴子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没事。毕竟，是他们硬架着我去的，怎么都不应该赖我头上，对吧？” 个子矮小的松鼠军医战战兢兢地挤到歧角身旁，扯了扯歧角的衣袖小声道：“不能打，忘了上一个得罪大丞相的什么下场了吗？禺狨王堂堂一个妖王都那下场，你们是想死呀？” “我们这跟禺狨王造反的事情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得罪大丞相？你以为禺狨王反的是谁？” 猴子压低了声音吼道：“别吵了，听我的，不打，都把东西放下吧。” 闻言，歧角、大红、牛头等等的，才将握在手中的东西放了下去。 见状，四周的小妖们才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猴子。 “请吧。”云兮侧身让开了一条过道。 穿越妖群，猴子与云兮一起上了车，夜色下，那“马车”在车夫的驱使下，缓缓调转了方向，离开营地。 第一百四十三章：书房见面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马车”一路飞驰。 沿途的光透过车窗照入，一晃而过。 光影交错之间，猴子与云兮四目交对着。 妖的化形，大多会依据自己的审美。也就是说在潜意识里认为什么样最好看，就会变成什么样。也因此，女妖就没有不美的。 即使放在美女如云的妖都，云兮也称得上是绝色。不过，此时此刻就那带着丝丝恶意的眼神，猴子也早已经没兴趣去欣赏了。更多的，只是一份警惕。 一路上，云兮笑盈盈地看着猴子。那目光，看得猴子浑身上下都不习惯了。 “不要紧张，如果要对你怎么样的话，丞相大人就不会让妾身来把你带回去了。只要你乖乖地，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说不定还会有好处。” “好处？” “对，好处。陛下的圣旨中已经说了，要将你留任妖都。无论你做什么，终归还是要和大丞相打交道的。不是吗？” 猴子缓缓地吐了口气，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说着，已经轻轻挑开身旁的竹帘。窗外的景色一晃而过。 乘车，自然是比步行要快上许多倍。转眼之间，猴子已经抵达了丞相府。 那是坐落在妖都地下城边缘，依着石壁建造的建筑。呈弧形，与远处半空中的妖巢遥遥相望着，就好像伸出了两只手臂要拥抱妖巢一样。 层层叠叠大小不一的阁楼房舍挤在一起，颇有一种威严感。 下了车，仰起头，猴子便看到自己头顶络绎不绝往来的虫族了。 在不使用术法便可以飞的妖怪之中，除了全员带翅膀的羽族，最多的，大概就是虫族了吧。绝大部分的虫族都具有飞行能力。也因此，在这个绝大多数种族都需要步行的妖都，他们几乎都是不需要走正门的。 “这边请。” 在云兮的带领下，猴子一步步走入了丞相府中。 进了威严的大门，紧接着的便是半开放的庭院，种植了各式各样的地底植物，头顶则是一根根如同肋骨一般的条形建筑。细看之下，会发现那都是虫族的居所。 一路往里，几乎每一个地方，猴子都能看到虫族特有的小型建筑。有些倒挂在屋顶，有些则附在墙上，有些则在边角地带。更有的，整面墙就是一个巨大的建筑。 这阵仗，看得猴子都不由得起鸡皮疙瘩了。以至于忽然有一种感觉，丞相府就是虫族的大本营，多目怪就是一只蚁后，四处乱窜的虫族小妖们，都是他的眼耳口鼻…… 仔细想想，似乎也是如此……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富有虫族特色的蜘蛛丝，只不过跟一般房屋里的蜘蛛丝不同，这里的蜘蛛丝并不是杂乱无章的。 绕过大殿，猴子很快被带到了丞相府深处一道石门前。 粗糙的石面，再简单不过的火盆，那火光一晃一晃地，如果不是站在门口的两个妖兵的话，猴子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走出丞相府的范围了。 见云兮带着猴子走来，那两个妖兵默默行了一礼，伸手打开了石门。 远远地，猴子看到多目怪站在桌案前，背对着猴子，似乎埋头写着什么。 “请吧。”云兮伸手道。 点了点头，猴子迈开脚步跨入门中。 与此同时，多目怪则已经将写好的本子递给了一旁悬空等候的蜻蜓妖。 “你，就是孙悟空？” 那蜻蜓妖怀抱着多目怪递来的本子与猴子擦肩而过，迅速消失在猴子身后狭长的隧道之中。 轰鸣声中，大门缓缓地关上了。 “诶，我就是。参……参见丞相大人。” 说着，猴子连忙就要单膝跪下行礼，却听多目怪摆了摆手说道：“免了。” “嗯，好。”猴子呆愣地回答着，朝四周望去。 这应该是一个书房。 地方不小，却只点了一个火盆和桌案上的一盏灯，以至于整个石室看上去阴阴暗暗的。 借着火光，能清楚地看到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折子、书籍，四周却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摆设。朴素得让人有点不可思议。 猴子的眉头都蹙起了。 若不是一路走来，他真有点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多目丞相的书房。 好一会，多目怪似乎才将手边的事情做完，将毛笔挂到笔架上，背对着猴子悠悠道：“你，师从何人？” “师从……”被这么一问，猴子的目光不由得闪烁了起来，连忙说道：“尚无明师。” “无师？”多目怪缓缓地转过身来，半眯着眼睛瞧着猴子道：“你身上的妖气并不明显，修的，该是正宗的功法。既然无师，你的功法哪儿来的？” “买的。” “买的？” “对，两百银爪买的。没想到，还挺好用的。” 闻言，多目怪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两百银爪能买到这样的功法，还真是便宜呀。” “嘿嘿嘿，我也觉得便宜。”猴子挠着脸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多目怪忽然神情一变，原本的笑意消散无踪了，转而换上的，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静静地注视着猴子。 忽然来这么一下，猴子的笑声也戛然而止了，只得眨巴着眼睛呆愣地望着多目怪。 好一会，多目怪才一步步绕过桌子，躬身坐到了椅子上，一面整理着自己桌案上的东西，一面说道：“之前除了在狮驼国任职之外，还做过什么？” “唱戏算吗？” “唱戏？” “就是卖艺……”说着，猴子伸手比划了起来。 “卖艺？”多目怪都有些无语了，忍不住哼笑了起来，厉声道：“老夫问的是正经事，都干过些什么？” “卖艺很不正经吗？” “你说呢？” 多目怪一下瞪大了眼睛，猴子有些怂了，只得尴尬地说道：“那……没有了。” “没有了？”深深吸了口气，多目怪接着问道：“你跟东海四公主敖听心是什么关系？” “就是见过而已，没什么关系。” “见过而已？在哪里？” “在狮驼国，她去过狮驼国。” “没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请旨救你？”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得问她。” “那你跟常羲公主认识吗？” 猴子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陛下呢？在你来这里之前，认识陛下吗？” “不认识。”猴子接着摇头。 那一愣一愣的模样，看得多目怪都有些恼火了。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陛下跟你说了准备让你做什么没有？” “没有。” “那你跟陛下提了你想做什么没有？” “也没有。” 这问题都有点问不下去了。多目怪甚至忽然觉得他把猴子找来问话，有点浪费自己的时间了。这根本就是一只乡野间的小妖罢了，纵然有本好功法，纵然是资质上佳的灵猴，纵然有炼神境修为，可也还是一只小妖。 这样的一只妖怪，帝俊亲自下旨召他觐见，啥意思？ 偌大的书房里，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多目怪一脸的烦躁，猴子则是满面的木讷。 沉默了半晌，多目怪只得转而说道：“你……有什么想跟老夫说的吗？” 闻言，猴子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是你喊我过来的。我以为你有什么想跟我说。” “你……”多目怪一时气结，无奈，只能强压住怒火道：“那老夫喊你过来之后，你这一路，就没想跟老夫说点什么？” “这个……倒有。” 这一说，多目怪不由得提了提神，道：“说！” 犹豫了好一会，猴子才伸长了脖子，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丞相大人能不能借我点钱……” “借钱？”多目怪都有点哭笑不得了。 “对，借我点钱。你看，我带的那帮兄弟跟我一起到妖都来，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可惨了。要不，丞相大人您借我点钱？回头等我领了俸禄，一定还你！”说着，猴子拍了拍胸脯。 “你带了多少兄弟过来？” 猴子伸出二指道：“两千。” 多目怪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翻了翻白眼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有事老夫会再找你的。” “那个……借钱的事……” “云兮！” 一声叱喝，站在门外的云兮连忙打开石门走了进来。 指了指猴子，多目怪一脸无奈地说道：“给他一千银爪。” “一千银爪不够呀大丞相。” “不够也只有这么多了！” 最后，猴子连滚带爬地被轰出了门外。 第一百四十四章：谣言 回去的路上，车厢的气氛依旧与来时相同，只不过两人的态度，却调了个。 猴子摸着怀中的一千银爪一阵窃喜，那对面的云兮则是面无表情，或者说，态度从一开始的威胁，变成了多多少少有些轻蔑。 “喂，你们妖都的官儿，一般俸禄是怎么算的呀？应该比狮驼国高吧？” “你问这个干嘛？” “就问问嘛，问问。”猴子嬉皮笑脸地说道：“那个……多目丞相，他官那么大，俸禄是多少？还有你，你的职位是啥？俸禄是多少？说说嘛。” 云兮冷冷地反问道：“你眼中就只有钱吗？” “那不是，我眼中的东西可多了。但一样一样的不都还得用钱买嘛，你说是不？” 对于当初狮驼国开赌场的勾当，猴子可是记忆犹新，钱这玩意虽然不是万能的，但确实好用。此时此刻，猴子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就好像硬生生贴了两块铜板一样。 当然，他的这番态度只能换来云兮的一声冷哼，一阵鄙夷。 “不知道。这种事，你还是自己问大丞相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猴子挠了挠头，笑得跟朵花似的。 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对于猴子的问题，云兮几乎一个没答，但这并不能阻止猴子继续问下去。也因此，当车子快到的时候，猴子在云兮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市井之徒，小无赖了。 这样一只猴子，是怎么被帝俊看上的呢？云兮想不明白。那目光之中，甚至多了一丝厌恶。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猴子一点都不在意。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很快回到了猴子的营地。 此时此刻，一众小妖们还沉浸在忧虑之中，见“马车”驰骋而来，顿时，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远远地，他们看到猴子下了车，与云兮简单地说了几句便抱着银爪，笑嘻嘻地朝他们走来了。 白霜连忙快步迎了上去，道：“猴子，你没事吧？” “没事，能有啥事呢？” 回头望去，那身后的云兮已经上了车，带着一众护卫的妖兵掉头离去了。 猴子拉长了声音喊道：“慢走哈！” 说罢，又扭头望向众妖，拍了拍手中的袋子，笑嘻嘻地说道：“明天去买东西，庆祝一下我们定居妖都！” “好嘞！”一众小妖纷纷欢呼了起来。 白霜惊得睁大了眼睛：“猴子，你这银爪哪里来的？” “跟丞相大人借的。” “跟丞相大人借的？那要还的，拿来大吃大喝会不会……” “凭本事借的钱，不用还！哈哈哈哈！” 看着猴子那嬉皮笑脸，张牙舞爪吹牛的模样，歧角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们差点都要想办法去找四公主了，他倒好……” 说罢，无奈摇了摇头。 …… 次日一早，歧角便带着一众鹿妖出门查看周围的情况，顺便寻找可以搭建房舍的物料。与此同时，猴子则带着肥肠白霜等几个，带着仅有的一千银爪，大摇大摆地买吃的去了。 面对妖都集市上的各种东西，从没见过世面的一群小妖，自然是惊呼一阵接着一阵，好不欢快。看了什么都想买，只可惜，兜里没钱。 若说普通的吃食，妖都外围并不贵，十个银爪就够一只小妖过上一个月了。不过，如果要点酒，再敞开了吃，一千银爪，真的就是只够这两千小妖一餐而已了。还得省着点，但凡稍微上点档次的菜色一个都不能碰，否则猴子就算把自己当了都不够。 面对如此窘境，猴子不由得有些犹豫了，当然，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买了。 正当猴子带着一众小妖在集市上欢快折腾的时候，妖都之中，一条消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 帝俊身为妖皇，下旨肯定是不需要谁允许的，所以，召见猴子的消息，除了手下许多人都拥有进出墨宇皇城权限的多目怪之外，先前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也因此，猴子到来的第一天周围少了许多缩头缩脑的各方探子。 不过，那仅仅是第一天而已。第二天，不知怎么的，这消息就如同爆炸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妖都。无论猴子走到哪，都有那么一帮人站在角落里有意无意地盯着。当中有羽族、有牛妖、有兽族、有鳞族……整个妖都的各色妖怪，几乎都齐了。 更甚者，多目怪连夜接见猴子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一只名不见经传的石猴，只有炼神境修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军功，陛下却亲自下旨将他从狮驼王的刀下救了回来。不仅如此，进妖都的第一天，便连续得到了陛下和多目丞相的接见。还带了一大群的妖兵……怎么个意思？” “你说，会不会是陛下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呢？” “例如？” “例如……前段时间几大妖王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虽说最终只有禺狨王定罪，但究竟靠不靠得住，无论是多目丞相还是陛下，该是都心中有数了吧？前段时间不是还一堆人上书要求组建新军吗？你说会不会……” “你是说……陛下想建立新军，渐渐取代众妖王？” “诶，我没说呀，是你说的。” “我说啥了！” “可是……好像也不对呀，如果是为了这个，那不是应该找个实力雄厚的吗？十武卫，哪个不比那妖猴强？”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弱，才好架空，才好控制呀。多目丞相心中，自有一番算盘。” 依据着这匪夷所思的消息，妖都之中的各方，又衍生出了数不清的遐想。各种流言开始疯传了起来。 于是乎，当猴子带着一大帮的小妖，搬着各种各样买来的食物回到营地的时候，一份请柬摊在了猴子面前。 “灵族？” “对。”牛头点了点头道：“说是你已经获得了妖都进出许可，虽然没定居妖都内部，但也算是妖都居民了。按例，应该去拜会一下灵族的长老。” 扭过头，猴子对着一旁的歧角问道：“是这样吗？到了妖都，都要拜会本族长老？” “一般是这样的。”顿了顿，歧角接着道：“妖都之中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如果没有个地方依附，确实难以生存。一般来说，主要的势力包括各族长老、各大妖王在妖都之中安插的势力、文臣体系。各大妖王本身戍守边境，在妖都之中的人马相对较少，影响力也小一些，不过他们许多都兼任族长。众势力之中，最大的，应该是多目丞相统领下的文臣和虫族。” “不过，一般也很少有先进妖都再拜会的情况。能获得妖都居住权的，大多都是有举荐。无非是各大妖王手下立功的将帅，或者政绩斐然的文官，再不然，则是各族族长推举的精英。通过哪一派的渠道进的妖都，自然就属于哪一派，如此一来，也就不存在过后再拜会的问题。你这是算是漏网之鱼了。” 说着，歧角无奈笑了笑。 “我还是漏网之鱼了……”拿着请帖左看右看，猴子不由得哼笑了出来，道：“这上面落款是灵族族长，灵族族长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灵族数量稀少，即便在妖都之中，也是如此。至今我都没见过几个。至于灵族族长，就更是听都没听说过了。之前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没有族长这一说呢。” 半眯着眼睛想了想，猴子随口道：“管他的呢，都来邀请了，总不至于是假的吧？去见见也好，说不定呀，还能再借点钱。哈哈哈哈！” ， 第一百四十五章：灵族长老 次日一早，接猴子的车就到了。 那是一辆白色的“马车”，与那丞相府的黑车截然不同，放在妖都这黑漆漆一片地方，格外地显眼。 停放妥当之后，那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乌黑长发整齐的往后梳，露出宽广的额头，看上去吹弹可破的皮肤，再配以满是秋波的温柔目光，没有一点杂色白色长袍，轻柔的举止，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飘逸…… 最关键的是，这是个男的……准确地说，是一个少年，一个娇柔得像个娘们似的少年。走路都用的是碎步…… 猴子都不由得有些傻眼了，悄悄侧过脸道：“昨天来的是他吗？” 牛头默默点了点头：“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 “是别人接的，我只是远远看到。车倒真是这辆车。” “卧槽，这妖都真是什么古灵精怪的都有呀。”无奈，猴子只能摇了摇头站在原地继续等着。 一步步走到众妖面前，那少年微微躬身，拱手行了个礼，轻声道：“您想必就是孙悟空了吧？” 那声音温柔得让人发憷。 猴子猛地打了个冷颤，朗声道：“是我没错。你是……” “我家殿下派我来请您过去，一叙。” “你家殿下是谁？” “过去，您便知道了。”说着，他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着，望着猴子。 看着对方那笑盈盈的模样，好一会，猴子才干咽了口唾沫，迈开脚步。 车夫的吆喝声中，轮子骨碌骨碌地转了起来。 一路上，那少年都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猴子。每当目光交汇，他都会对着猴子微微一笑。这让猴子嘴角忍不住地抽搐，那眼皮猛跳，猛跳。 如果说昨天的云兮只是因为态度问题让猴子有些不舒服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则是让猴子起鸡皮疙瘩。那举止真的是…… 猴子甚至看到了兰花指，不得不说，敖听心一个真女人都没他这么造作。 不过又能怎么办呢？硬着头皮上呗。 无奈之下，猴子只好一路假装看窗外，只可惜无论怎么假装，都无法让猴子忽略对方的存在。最重要的是，对方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自己……这让猴子都有些发毛了。 一路的煎熬，终于，车停下来了。猴子如同解脱了一般连忙开门下车，然而当他双脚落地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竟是妖都地下城之中的一片闹市区。 准确地说，是妖都地下城石壁上的一片闹市区。 一边是低矮的房舍，再远一点，则是悬崖峭壁。另一边，则是镂空的石壁。四周是川流不息的妖都居民。 “这边请。”少年笑盈盈地与猴子擦肩而过，走入了正前方一座高大的建筑里。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在妖都，每一栋建筑都是黑色的，粗犷的，即便是象征权力中心的墨宇皇城，也最多是朴素的。这是妖都给猴子的整体印象。 然而，当猴子踏入大门的一刻起，才发现自己彻底错了。 长长的通道中，几乎每几步，便是一颗夜明珠。柔和的光华之下，猴子可以清楚地看到精雕细琢的石壁，繁琐而华丽的花纹，精致的石雕…… 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华贵气息，与那门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再往前，则是一个巨大的穹顶，布满了各色的雕塑，美得让人窒息。 眼前的一切，看得猴子眼都直了。 “这边请。”一旁的少年善意地提醒道。 “哦，好。” 在那少年的带领下，猴子走过了青玉打造的长廊，两边是各种造型独特的植物，山水，珍奇的鸟兽。走过了银石铺成的步道，那头顶是如同星空一般点缀的宝石。走过了挂满书画，典雅的大殿……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匠心，精致得无以复加。眼前的一切，若要找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大概只能是“极尽奢华之能事”了吧。 猴子做梦都想不到妖都之中，竟然还能有这样一个地方。与四周的一切相比，猴子身上的这身衣服，简直就是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 最终，猴子被带到了一个庭院之中。 那是一个宽广的空间，四周是如同水墨画一般的山石流水、清湖瀑布，而在这庭院之中，又有一座精致典雅的阁楼，阁楼前，是一个长宽十丈有余，建在湖面上的石制高台。 两只天鹅在不远处悠闲地漫着步。 头顶一个类似太阳一般的光球将一切都照亮了，仿佛在地表一般。 不得不说，与之相比，帝俊的御花园都有些寒酸了。眼前的一切，猴子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请在这儿稍等一下，我家主人，很快就到。”说着，那少年转身离去了。留下猴子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这庭院之中，有些无所适从。 不远处炉灶上的水呜呜地沸着。 一只飞虫悄悄落到猴子身旁的绿叶上，猴子伸长了脖子观望。 那是一只金色的甲虫，长着一对长长的角，不时张开的翅膀之下露出如同彩虹一般光泽的腹部。 “这什么玩意？”猴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忽然间，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了。 “这叫金虹虫，只生长在北俱芦洲。每一万万只虹虫之中，才会出现一只。我，也是花费了很大心思才找到的。” 猛然回头，猴子发现一个白衣男子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翩翩白衣，潇洒的身姿，就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那五官面容，几乎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 “金虹虫？这东西，有什么用途吗？” “能用来……”略略想了想，白衣男子轻声道：“看。” “看？”猴子微微挑了挑眉头。 “对，这种虫好看。我的庭院中，缺一只点缀的生灵，就好比画龙点睛一般。如此，才会有生气，不至于沦为俗物。只可惜寿命不长，不得已，我只好为其搜罗人参果、蟠桃，借以延寿。”说着，白衣男子微笑着走到不远处的石旁，颤了颤前摆，缓缓地坐了下去。 为虫子找人参果和蟠桃？猴子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为了一点生气？其他虫子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丑。” “丑？”猴子不禁失笑了：“你为了好看，就，喂虫子吃蟠桃？” 沏着茶，白衣男子轻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发挥得比较极致罢了。” 可以，这回答很任性。 这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对此，猴子也只能一声叹息。 悄悄瞥了一眼，猴子看到白衣男子拿着杯子的手，兰花指……不由得心中一悸。 看来，有其主方有其奴呀。 就外貌而言，白衣男子简直俊美得无可挑剔，然而，那动作举止却柔和得看不到一丝的阳刚之气。与先前的少年不同。少年的声音，是温柔，白衣男子的语调，则是字正腔圆。就好像在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吐字一般，有别于猴子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沏好一杯茶，白衣男子轻轻地往猴子的方向推了推，微笑着轻声道：“请用茶。” “好……好。”猴子木讷地走了过去，拿起茶盏。 “你不坐吗？” “额……行，我坐。”猴子微微躬身坐了下去，那目光刻意地不往白衣男子的方向看。 见状，白衣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道：“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吗？” “那……你是谁？” “我，是灵族的大长老，也是灵族唯一的长老。这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毕竟，灵族实在太少了，也没什么人关注。不过，另一个身份倒是人尽皆知。大家都喜欢叫我，猕猴王。” 第一百四十六章：大方 “猕猴王……”猴子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错愕：“六妖王之一的猕猴王” 猕猴王微笑着答道：“现在只剩下五个了。” “你真的是猕猴王”猴子的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怎么，我不像吗” “这个，怎么说呢。妖王不是应该都是，飞扬跋扈，法力无边的吗怎么会……” 猕猴王掩着唇笑了出来：“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法力无边呢” 这一说，猴子顿时愣了一下，悻悻道：“也是，没打过，怎么知道不强呢不过也是，你是妖王那就合情合理了，不然，谁能这么奢侈呢” 说着，猴子朝四周望了去。 稍稍沉默了一下，猕猴王才淡淡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懂你的意思。大多数的妖王，都是手下兵马数十万，征讨四方，杀伐果断。但那只是大多数，不是全部。并不是每个人都贪图权势，这世间，还有许多值得珍惜的东西。” “例如那只什么虫吗”猴子不禁哑然失笑了。 “那只是一方面，美丽之物，自该有人欣赏。就好比这片叶子。”说着，猕猴王伸手一翻，那头顶的一片叶子迅速掉落，飘到他的手中，拿在眼前细细查看了起来，道：“随意一观，你只能看到绿色。若细看，则会看到这叶片之上精美的纹路。这是生命的奥义。如果你的眼中只有权势，那么便会错过它，剩下那一片淡薄的绿。佛说一沙一世界。权倾三界与这细微的美好，谁又能说得清，谁更高贵呢” 这话听得猴子一愣一愣的。 很显然，眼前的这个猕猴王，不只是说话的语调有别于常人，就连说的内容，也有别于常人。 一时间，猴子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天往下聊了。 “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猕猴王眉目带笑地瞧着猴子。用的是眼角。 猴子的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支支吾吾地说道：“也许对，也许不对，我也不知道。” 闻言，猕猴王淡淡笑了笑，道：“修仙的意义是什么是求长生。说到底，是对死亡的恐惧。征伐的意义又是什么是为了战胜敌人，同样是为了活下去。” “这个我赞成。” “可是，绝大多数的人，修成之日，都会忘记自己最初的愿望。为了活而活，到头来，修仙变成为了打架。”话到此处，猕猴王笑了出来，悠悠道：“这难道，不是一种可悲吗” “你这么说的话……倒是有些道理。” 风轻轻地吹着。 明亮的光芒下，庭院中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 好一会，猕猴王转而轻叹道：“你算是我灵族的族人。灵族数量稀少，在妖都各族之中，也是势单力薄。在你流落在外的时候，本族长，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还希望你不要介意。往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试试跟我说。猕猴王府的大门，永远对族人开放。” “这么好” “不行吗” “不是不行，就是……有些意外。”舔了舔嘴唇，猴子试探性地说道：“那，我如果要借钱的话……” “借多少” 这一问，倒是猴子有些始料未及了，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道：“一万银爪” 淡淡地瞧了猴子一眼，猕猴王轻声问道：“你要钱做什么” “我带了些兄弟过来，现在手头有点紧。” “带了多少” “两千。” “两千人，这倒真不是个小数目。”低下头，猕猴王略略想了想，随口道：“一万恐怕不够，我给你十万如何” “十……十万”猴子张大了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够” “不不不，够了！够了！十万够了！”猴子连忙站了起来，说着，却又有点迟疑了起来。 “怎么啦”猕猴王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我向你提出什么要求了吗” “这倒还没有，不过……” “那不就行了还是说，你准备让我提个什么要求呢” 这一说，猴子连忙想要摇头摆手拒绝，可是一伸出手，却又有些尴尬。毕竟，人家才刚答应帮自己呢……无奈，只得改口道：“以后你有什么事，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不太为难的，说一声！” “行。”猕猴王笑盈盈地说道：“你的这个承诺，我就记下了。” 在猕猴王的传唤下，那少年很快走了过来，带上猴子去库房取银爪去了。 望着猴子远去的身影，猕猴王不由得淡淡叹了口气。 “十万银爪，你可真够大方的。”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了。 “大不大方，那要看买的，是什么东西了。” “那你买的是什么” “买的是帝俊看中的人的信任，十万，不贵。”说着，猕猴王缓缓地笑了出来。 …… 当满满的一大箱银爪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整个营地里的小妖们，都睁大了眼睛。 歧角有些错愕地望着猴子。 “这么多的银爪……哪儿来的” “借来的。”猴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借来的”白霜惊呼道：“猴子，我们以后在妖都就借钱过日子吗” “额……”猴子迟疑地望向了一旁的少年。 只见那娘里娘气的少年微微躬身拱手，道：“我家主人说了，若是不够，再与他说便是了。” “哦。”猴子呆呆地点头。 那周围的小妖们一个个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家主人是谁这么有钱” 正当众妖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少年已经坐上了“马车”，骨碌骨碌地离开了营地。 直到此时，猴子才缓缓地舒了口气，扭头对着大红道：“把钱收起来吧，省着点用。” “好嘞！” 看着一众小妖欢天喜地地抬走了箱子，猴子这才转身将歧角拉到一旁。 远远地看着小妖们，歧角低声道：“他口中所谓的‘主人’，怕不是寻常人等吧” 猴子点了点头，道：“你说对了，是猕猴王。” “猕猴王”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猕猴王。” 那远处，白霜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朝这边看。 “他是灵族吗我一直以为他是兽族……”想了想，歧角无奈笑道：“不过也不奇怪。你不也是灵族吗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微微仰起头，歧角这才注意到猴子一脸的忧虑，轻轻拍了拍猴子的肩道：“有人借钱给你你还不开心了” “能开心吗” “之前你借丞相的钱，不挺开心的” “那不一样。”猴子摇了摇头道：“丞相明显是想从我嘴里挖东西的，这种钱，不借白不借，再加上他趾高气扬的样子，就算我不还，难道他大丞相还准备跟我一个小小猴妖计较不成这个猕猴王……无所求，这才是最要命的。” “无所求” “对。”拉着歧角，猴子低声道：“妖都的情况你比较熟，你跟我说说，这猕猴王具体什么来头。” 这一问，歧角都不禁为难起来了，沉吟了半晌，道：“他的情况，我倒不是很清楚。当然，也听说过一些。” “接着说。” “他跟其他妖王不同。虽说手下都有部队，但其他妖王的，都是一线作战部队。他的，却是后勤部队。主管的是后勤。整个妖都的后勤都握在他手中。也因此……他贪了不少钱。” “贪钱” “对，他是六妖王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却也是名声最坏的一个。搜刮，还有……好男宠。” “男宠……”闻言，猴子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 第一百四十七章：焦虑 <co> “最近猕猴王有什么动作吗” “没有。”白泽摇了摇头道：“连营地都没去过，每日醉心歌舞，听说编了新的戏曲，还发了请帖给妖都之中的各族长老，不过几乎没人去。不过……好像已经与陛下您召进宫来的那只石猴见过面了。要不要让那石猴与猕猴王保持距离” 帝俊微微低眉，看着手指摩搓之下杯子上精致的纹路，似乎入了神。 …… “一夜东风桃李菲，风情摇飐争妍媚……” 片片飞花。 庭院中，池面的高台上，猕猴王身穿一身白衣，握着折扇，独自起舞。 那白衣少年成为了唯一的看客，远远地站着，看着。四周的鸟兽纷纷侧目。 …… 许久，帝俊才轻声道：“不，让他们见面。什么都不做，又怎么会有破绽呢火中取栗吧，朕的时间不多了。” “诺。” …… “寒梅不与百花似，草木摇落独自芳……” 高高举起的折扇，光芒之下，猕猴王的脸上，透着迷醉，似疯又似癫狂，却依旧保持着微笑。 “凡物只知争俗艳，赫赫扬扬花锦盛。不晓幽壑清远处，独有兰馨默默发……” 偌大的庭院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的吟唱。 …… 此时此刻，营地中的猴子，已经陷入了一阵纠结之中。 伸长了脖子，猴子默默看着水缸里的猴脸。 “丑……但却丑得有点风格，看久了，又感觉好像有那么点好看。这就尴尬了。” 一旁的歧角小声问道：“你在干嘛” 盖上水缸的盖子，猴子侧过脸道：“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你”歧角不由得愣了一下，道：“你人嘛，挺好。长得就……” “你觉得我长得不好看” “恕我直言，真不怎么好看。” “那你说有没有可能，有些人，口味独特，就喜欢我这款呢” 闻言，歧角悄悄侧过脸，望向了不远处忙碌的白霜，点头道：“还真可能，有。” “真有”猴子惊得睁大了眼睛。 “肯定有。”歧角斩钉截铁地答道。 “那就不好办了呀。”猴子盘起手来，隐隐地，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刚好大红从旁边走过，他连忙伸手招了招，道：“大红，过来一下，过来过来过来！” 大红小跑着过来了。 “干嘛” “那些刚刚弄回来的银爪，省着点花，回头我还得想办法还给人家。” “你不是说凭本事借的钱不用还吗” “我不要这种本事！” 大红狐疑地瞧着猴子，道：“你吃错药了” “不是……真的，他要看上的是你我绝对二话不说把你送过去，但他看上的是我呀！” “谁，谁看上你了” “猕猴王。”歧角低声说道：“猕猴王想把他弄去当男宠，刚刚那是聘礼。” “滚！谁告诉你那是聘礼了！”猴子一下尖叫了出来，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他望了过来。 “聘礼” 压低了声音，猴子连忙说道：“总之，省着点，省着点……” “原来如此。”大红眉头挑了挑，道：“你刚刚说啥来着要是看上我，你二话不说送我过去” “额……” 扭过头，大红朝着远处的肥肠喊道：“肥肠，今晚加到六菜一汤！让大伙都吃舒坦咯！” “好嘞！”肥肠一下欢呼了出来。 紧接着欢呼的，则是其他的一众小妖。每一个人都眉开眼笑的，包括白霜。 猴子彻底傻眼了。 …… 敖听心的庭院中。 “蛟魔王说不用见面” “对。”蟹将微微躬身拱手道：“蛟魔王的意思是，该报备报备便是了，他没有什么意见，也不需要龙族对此做任何的说明。一切贸易照旧即可。” 听着，敖听心都不禁有些迟疑了。 “他也没有提出其他要求吗例如，价格上的事情” “没有。”蟹将缓缓摇了摇头。 这大概是龙族的贸易问题出现以来，唯一的好消息吧。出乎意料的，素未谋面的蛟魔王，竟然是最好解决的一个。连最基本的漫天要价都省了。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轻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诺。” “等等。”蟹将正要转身，敖听心却又忽然开口将他叫住了，轻声叮嘱道：“下次运送货物的时候，记得给蛟魔王备份礼物。” “诺。”蟹将躬身拱手道。 转过身，敖听心一步步地沿着回廊朝庭院正中的凉亭走去。 那凉亭中，常羲正美滋滋地吃着糕点。望见敖听心走来，常羲一愣，眨巴着眼睛问道：“听心姐姐，出了什么事吗” “出事”敖听心一惊，连忙挂上了礼貌性的微笑，道：“没有呀，怎么忽然这么说” “我看你脸色……” “难看吗”敖听心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也不是难看，就是……有点心事重重。” 敖听心无奈笑了笑，道：“其实是好事，就是，好得有点太突然了。” “好事你也心事重重”常羲嘟着嘴道：“坏事心事重重，好事也心事重重，你这样……真累。” 累吗也许吧。 敖听心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到了石椅上，微笑这说道：“都是些公事罢了，不足挂齿。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毕竟，公主殿下难得来听心这里一趟。” 常羲扁了扁嘴，道：“听心姐姐坚持要叫常羲公主殿下吗” “那不然叫什么” “当然是叫常羲咯。你要不肯叫，我以后就喊你四公主殿下了。”说着，常羲微微仰起头，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无奈，敖听心只好微笑着说道：“行，都听你的，以后呀，我就喊你常羲了。不过，得是在没人的事。在外人面前，还是得叫公主殿下。这是礼节，不做，会被人说的。” “谁敢说你让他来找我说。” 常羲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敖听心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个小鬼头。” 言罢，两人笑成了一团。 “听心姐姐，你的那个朋友，那只猴子，你这两天都没去看他吗” “等过段时间再说吧，现在我去，怕他尴尬。” “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误会呀就不能敞开了说吗” 摇了摇头，敖听心凝视着桌案上的糕点，沉吟道：“那是一个……无法化解的误会。” …… 接下来的十来天，猴子所处的营地一直是妖都之中各势力的关注点，甚至连周围本来算得上整个妖都最便宜的地价，也纷纷涨价了。不明来历的探子一个个伸头晃脑，在营地的四周往来不断。 不过也仅此而已。真正跑过去和猴子搭话的，也就一个猕猴王。大概也是因为只有他有正当理由吧。 隐约地，大家都觉得这妖都之中可能要崛起一个新秀了，不过，还需要时间。 对于这些，猴子丝毫不以为意。反正你们爱看你们看呗，我又没干嘛。现在真正让他头疼的，是猕猴王的意图。 “十万银爪，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呀……回头就算给我发俸禄，能还的上吗” 反正猴子自己是不信的。 看着每日如流水一样往外花的银爪，猴子心中不禁有些焦虑了。这种焦虑甚至超过了之前忍饥挨饿的日子。 既然俸禄是不可能填满这个坑的，那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另外开源了。 焦虑之中，他开始满妖都地晃悠，试图寻找一条财路。然而，妖都可不是狮驼国。像先前那样在狮驼国开个赌场就能赚大钱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妖都拥有着自己完整的产业体系，生活在这里的是居民，不是士兵，他们的主业也不是打仗跟训练，没有军饷养着。所以，他们把大把的时间用在了琢磨怎么赚钱，怎么养活自己这个问题上。 但凡能赚钱的事情，都有人做了，而且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做，根本不是新入行的人可以相提并论的。你能干的事情都有人比你干得更好，而且价格更便宜。甚至就连送信、引路这样的事情，也有虫族担着。 这形势，猴子是越看越心惊。别说还钱了，猴子甚至都怀疑等这十万银爪吃完了，他就得带着自己的人马啃树皮去了。 “好像……妖都里没什么树呀……” “有。”松鼠军医冷不丁在一旁冒了一句，道：“但都是要么登记了，要么有主的，不能随便动。否则就是犯法。” “那怎么办照这样下去，我们可能成为第一批混不下去，灰溜溜滚出妖都的妖怪。”猴子面无表情地叹道。 闭上眼睛，眼前忽然浮现了猕猴王的轮廓，吓得他猛地打了个冷颤。 “看来，出路只能是一起去砍树然后吃牢饭了。希望妖都的牢饭能比狮驼国的好吃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到了来到妖都的第十五天，不知道帝俊终于记起了妖都里还有这么一只猴子，还是常羲提了醒。总之，一辆“马车”出现在猴子的营地里。 帝俊终于宣猴子觐见了。</co> ， 第一百四十八章：出息 间隔半个月的时间，第二次到访墨宇皇城，猴子已经完全没有了上一次的那份忐忑。甚至，多少有些失落。 坐在车厢里，猴子百无聊赖地朝着窗外望，看着形形色色的妖怪与自己交错而过。 新鲜感过后，一切似乎都已经变了个样，随之而来的，只剩下生存的压力。 半个月的时间里，他走遍了妖都所有他能去的地方，对这个地方，也有了一个整体的了解。 最大的特点，就是大，妖都很大，好几百万的妖怪聚居在一起，各司其职。在这个地方，莫说是他，就是加上他那两千小兄弟，也就是汪洋里的一粒沙子罢了。 其实想想也是，若不是这样，怎么可能一道命令，就随随便便逼得鹿族走投无路呢？面对这庞然大物，拥有数万族人的鹿族，渺小得毫无还手之力。 第二个感觉，则是有序。可也正因为有序，所有的事情都一环扣着一环，猴子这个外来者，成了彻彻底底的，多余的人。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相比之下，猴子竟多少有些怀念狮驼国了。那地方乱，却也风险与机会并存，开个赌档居然都能发笔小财。而在这里，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一路抵达墨宇皇城的大门口，下了车，猴子抬头便望见了等在宫门外的英招。 “来啦？” “嗯。” “跟我来吧。” 跟着英招，猴子进门连验明正身的流程都省了，直接沿着大道走入内城之中。 “半个月了，过得怎么样？” “还好。” “要搬回地下城吗？” “不了，还是住在外面。”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闻言，猴子顿时提了提神。 “陛下交代的吗？” “不是，私人帮助而已。要还人情的。” “额……哦。那算了。” 这回答，还真是够直接的。 很快，在英招的带领下，猴子第一次来到了墨宇皇城的正殿之中。 厚重的红色房梁，层层叠叠的，边角处是青铜打造的金属配饰，刻着古朴的花纹。 六人合抱的八根柱子伫立两旁，正中是从门外直铺到台阶边缘的灰色地毯。地毯的正中，是一个巨大的炉鼎，散发着阵阵幽香。两旁是四只红铜铸成的仙鹤。 那地板，则是由整块黑玉打磨而成，光洁得好像一面镜子似的。 说是正殿，其实也跟偏殿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更大一些罢了。毕竟，墨宇皇城跟人类的皇宫并不一样。 在妖都，正式的议政场合，其实是妖巢里面的万妖殿。帝俊的墨宇皇城是彻彻底底的，他私人的住所而已。会到这里来的，除了妖都文官体系的那些大员，各族的大长老，也就剩下妖王们的特使了。平日里也不会有固定的接见时间。 那大殿的最深处，是一个三层的阶梯，阶梯上，一张长桌，一个蒲团，一面屏风。帝俊正坐在蒲团上聚精会神地书写着什么。 作为妖皇的大殿，这里简直简朴得有些不像话了。唯一的特色，大概是完全由一整块黑玉打磨而成的地板和帝俊背后精致的屏风了吧。 偌大的殿堂中，只有帝俊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以至于猴子忽然觉得帝俊身上最大的特色，大概就是冷清了吧。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总是那一身的白衣。 说起来，帝俊的穿衣风格倒是跟猕猴王有些像，都是白色，只不过同样是白衣，穿在帝俊身上的感觉是冷清，而穿在猕猴王身上的感觉，却是娇柔。 英招躬身拱手道：“陛下，人带到了。” “草民孙悟空，参见陛下。”说着，猴子单膝跪了下去，微微低头。 好一会，帝俊才微微抬头看了猴子一眼，道：“来啦？英招，你先下去吧。” “诺。”行了一礼，英招微微躬身，退出了门外。 殿堂之中只剩下猴子和帝俊了，不过帝俊却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忙，依旧抄抄写写，甚至都没有让猴子起身。 无奈，猴子只能就这么低头跪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帝俊才将手中的笔悬到了笔架上，轻声道：“起来吧。” 说着，帝俊捋开衣袖开始整理起了自己桌案上的东西，待到一切都处理妥当了，才望向猴子，开口接着说道：“听说你不愿意住在朕给你安排的住处？” “额……嗯。” “为什么？” “因为……想跟我的兄弟们住在一起。” 帝俊静静地注视着猴子。 见状，猴子连忙支支吾吾地补充道：“他们是跟着我到妖都来的，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帝俊依旧静静地注视着猴子，好一会，才“嗯”了一声，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几天妖都大概的情况了解了吗？” “了解了。”猴子微微点了点头。 “妖都你现在能胜任的职位，应该没有任何一个的俸禄能养活你的那帮兄弟才是。所以，你应该要想办法让他们自力更生。” “正在想……” “想到了吗？” “还……还没。” “那现在想想。” “额……好。” …… “禀主人，陛下已经召见那石猴了。” 庭院中，猕猴王悠闲地抿着茶，许久，轻声道：“备一份厚礼送过去，就说，是我给他道贺了。” “诺。”少年躬身拱手。 …… 大殿外，英招来回地踱着步，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 …… 寂静的殿堂中，猴子依旧静静地站着，注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面，时不时抬手挠挠头。 那台阶上，帝俊则依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此时此刻，那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流动得异常地缓慢，以至于猴子的胸口就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连喘气都费劲。 那眉头蹙得紧紧地。 许久，久到连猴子都说不清过了多久，帝俊才轻声问道：“想好了吗？” 这么一问，猴子不由得无奈地笑了出来。 “想法是有，但是可能……不太恰当。” “说说。” “就是，想问问陛下您那空港，还缺不缺人？”说着，猴子蹙着眉仰起头来，望着帝俊。 “空港还缺不缺人？你想干什么。” “想给我的兄弟们找点事情做。” 闻言，帝俊都不由得被逗笑了。 “你就这点出息吗？” “那不然……难道还有更好的？” “更好的谈不上，不过，应该也还可以。”说着，帝俊将一份折子摊在桌上，又拿起毛笔，沾了点墨，细细书写了起来，道：“既然你想不到，那便朕帮你安排了。连住都希望住在一起，你任的职位若是跟你的那帮兄弟无关的话，怕是你也会分心。既然如此，不如将他们跟你安排到一起，也免得朕特殊提拔你，到头来，却被人说闲话。” 言罢，将写好的折子盖上章，折了起来，又将其与桌案上的另一份折子叠在一起，一并朝着猴子递了过去。 见状，猴子连忙上前双手接过。 “知道丞相府在哪里吗？” “知道。”猴子呆呆地点头。 “去找多目丞相，把这两份折子一起交给他。跟他说……”略略思索了一下，帝俊又改口道：“算了，不用跟他说什么，看到他就会懂的。以后，你直接对朕负责。多目丞相那边，你去备个案就好了。让他知道，有这么回事。” “谢陛下。”猴子呆愣地行了一礼。 一路摸不着头脑，直到离开墨宇皇城的时候，猴子才将两份折子翻开来看。 第一份，是授予多目怪临时增编军费用度的权限，具体数额，视情况而定。 那第二份，则是一份文臣上书请愿设立新军的奏折。帝俊批复核准了，而在那新军统帅名字的位置上，赫然写着“孙悟空”三个字…… 第一百四十九章：架空 “统帅……”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猴子的眼睛都不由得睁大了，愣了好一会。 细看之下，却又发现帝俊在边角上备注了一段小字，道：“新军编制以三千兵力为宜”。 好吧，“统帅”这两个字，指的是直接对帝俊负责，并不是兵力多寡。按照这上面写的，三千人的小部队，也就是在狮驼国的时候鳄鱼精那水平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解决了吃饭问题不是？” 那可是一直以来的心病呀，从收留歧角他们那帮子鹿妖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是悬在猴子心头的大石，现在，总算是彻底解决了。只是方式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不管怎么说，在妖都当兵，总好过在狮驼国当兵。 美滋滋地将两份折子都收了起来，猴子望向车窗外，都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如此一来，自己，还有自己的一众兄弟们，就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了吧…… 很快，猴子被送到了丞相府的大门前。 大概是因为守卫轮班了的关系，虽然猴子先前来过，但守卫并不认识猴子。再加上猴子穿得像个破落户似的，也没有什么手令之类的凭证，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重要人物。一番折腾，好不容易地，守卫才答应帮他通传一下。 当然，得等丞相大人有空的时候。 这还是看在猴子手中那两份折子的份上。毕竟那并不是圣旨，而折子的内容，是没有理由告知守卫的，就算盖的印章是真的也没用。 这一等，就等了整整六个时辰。 半蹲在大门口，猴子困得都要打瞌睡了。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啥，还没通报吗？” 那守卫头也不回，悠悠道：“跟你说了要等丞相大人有空了。” “那他什么时候有空，这都六个时辰了，他都不用休息的吗？” “丞相大人很少休息，一年，也就那么一小会吧。” “一……一年？”猴子都咋舌了。 “不然呢？你以为丞相那么好当的？妖都上下事无巨细，不都得他过目嘛。” 好吧，你厉害。 化神境以上确实是不需要怎么休息，毕竟修为到了那个地步，睡眠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必须的了。但……那只是指睡眠呀。还有人能精力旺盛到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铆足了劲干活吗？ 如果这守卫说的是真的，除了佩服，猴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怎么办？在这里等一年吗？还是回墨宇皇城去把英招喊上？” 刚迈开两步，猴子却又缩了回来。 “连个门都进不了，这要让陛下知道了，还会不会给我这个位置都不好说啦……” 无奈，猴子只好继续蹲在门口苦等，时不时地伸长了脖子观望。 于是，又等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之后，守卫轮替了，新来的守卫刚好是之前见过猴子的那拨。 很快，丞相府的大门终于对猴子敞开。 在守卫的带领下，猴子又是来到了多目怪的书房前。 大概等了一炷香时间吧，石门轰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大帮的文臣与猴子擦肩而过。 “丞相大人在里面，请吧。”那带猴子进来的守卫轻轻做了个手势。 默默地点头，猴子迈开脚步走入了书房之中。 书桌还是那张书桌，书架也还是那个书架。火盆里的火吱吱地燃烧着，放射着昏红的光。多目怪一个人孤零零地忙碌着什么。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就躲在这个小小的石室内没日没夜地忙碌。这丞相当着……有意思吗？ 望着多目怪，猴子无奈叹了口气，拱手道：“草民，参见丞相。” “来啦？”多目怪头也没抬，继续倒腾着手边的事务，随口道：“见过陛下了？” “见过了。” “陛下给你分配了差事？” “算是吧。陛下让我把这个交给丞相大人。”说着，猴子掏出了放在兜里的两本折子，往前几步交到多目怪手上，又退回了原地。 接过折子，多目怪随手翻了翻。 首先翻开的，是那第一份折子。 “新增编列预算吗？这个现在应该还没什么必要才是。” 说着，他又翻开了第二本，顿时，整个怔住了。 那目光缓缓上扬，落到了猴子身上，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看得猴子都有些诧异了。 “啪”的一声，多目怪将手中的折子猛地合上，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猴子看。那神色之中，渐渐多了一丝狐疑。 “怎……怎么啦？”猴子试探性地问道。 “陛下让你跟老夫说什么没有？” “没。陛下说，交给你，你就懂了。” 不知怎么地，多目怪的脸色忽然有点难看了，握着手中的折子重重拍在桌案上，抿着唇一个劲地深呼吸着。似乎气得不轻，却又没开口说什么。 “丞相大人……有问题吗？” 闭上双目，多目怪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你先回去吧，有事，老夫会找你。” “那……我啥时候上任呀？” 转过身，多目怪拿起了一支笔，撕下一页纸细细地书写了起来，随口说道：“俸禄老夫会先预支给你，回头便让人送过去。任职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老夫自有安排。” “啊？” “放心，俸禄一分都不会少你的。先回去吧。” 说着，多目怪已经将写好的纸条递了过来，猴子却没有去接，而是错愕地望着多目怪。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吃干饭？” “有干饭吃还不好吗？” “那我的兄弟们呢？” “他们关老夫什么事？” “他们也要入编呀，不是说新编部队吗？我……我那边就有两千……” “行啦！”多目怪高声喝断了猴子的话，瞪大了眼睛叱道：“总共就三千的名额，你还想给你那帮子兵痞留两千？哼！他们何德何能？回去吧，之后的事情，不用你管了。印鉴老夫会替你保管。” 这是要架空自己的意思了…… 一时间，双方僵持上了。 猴子迟迟没有去接多目怪手中的纸条，多目怪则是瞪大了眼睛怒视着猴子。 好一会，猴子稍稍平复了情绪，轻声道：“我拒绝。” “嗯？” 一步步向前，猴子却不是去接多目怪手中的纸条，而是与多目怪擦肩而过，伸手拿起了桌案上的那两份折子塞入怀中，道：“分内之事，末将自当亲自料理，就不劳大丞相费心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容末将先行告退。” 说罢，他已经一个转身，朝着房门走去。 “站住！”多目怪猛叱道。 猴子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悠悠道：“大丞相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来自一个小妖的蔑视。 多目怪那枯木一般的拳头都已经攥得咯咯作响了，却还是强压着怒火，死死地盯着猴子。 好一会，多目怪压低了声音道：“没有老夫的配合，你即便上任了，也一无所有。不会有军饷，甚至连俸禄，都不会有。” “两千个人挨饿，跟两千零一个人挨饿，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你可以不用挨饿。” “抱歉，对我来说，没区别。”说着，猴子朝着多目怪晃了晃手中的折子，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身后，多目怪一掌重重砸在桌案上。 …… 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丞相府，才跨过门槛的瞬间，猴子的脸却整个垮了下去，垂头丧气地。 “这算怎么回事？我就一个破偏将，你堂堂一个丞相，也要伸手架空。有意思吗？” 一步步往营地的方向走，猴子掏出那两份折子左看右看，却始终看不出端倪来。无奈之下，猴子只好嘀咕了一句：“算了，回去找歧角他们商量商量吧。” 说着，将两份折子又收了起来。 ， 第一百五十章：半个月 “所以呢，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旨意呢，确实是批下来了，不过可能是个空衔。我们不会有军饷，也不会有俸禄。”说罢，猴子蹙着眉头，环视着围绕在他周围的众妖。 一时间，众妖窃窃私语。 “还能这样？当丞相的，怎么居然还会克扣军饷？” “以前以为只是鳄鱼精坏，没想到，当丞相的也是一个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连军饷都没有，我们会饿死在这里的。” “猴哥，要不，再跟丞相大人谈一谈吧？求求他，说不定……” “想什么呢？你刚刚没听猴哥说吗？进个门都八个时辰，他会跟我们谈吗？” 猴子静静地看着众妖，那神情异常地平静。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不吃饭吧？” “是呀，猴哥，你得想想办法呀。” “你们不要什么事情都想着靠猴哥好不好？” “是猴哥把我们带过来的，不靠猴哥靠谁？” “你啥意思？带你过来还得包养你了对吧？” “我说得不对吗？” 人多口杂，渐渐地，小妖们开始有些争吵的趋势。 歧角起身叱喝道：“行啦，你们有谁想回狮驼国去的吗？” 这一问，众妖顿时都愣住了。一个个呆呆地望着歧角。 猴子也抬头朝他望了过去。 顿了顿，歧角接着说道：“不想去狮驼国的话，那去枯叶泽？雀山？又或者出去继续流浪，你们去不去？” 许久，小妖们一个个眨巴着眼睛，没有人回答。 见状，歧角不由得笑了出来，道：“那不就结了？为什么不去？因为弄不好，会变成肉末。就算不是肉末，也是每天挨打挨骂，朝不保夕。一个不小心，就让天兵给杀了。挨饿，那是最轻的了。你们谁没挨过饿？谁没？反正我是挨饿挨多了，早就习惯。” 说着，歧角摊了摊手。 “对，反正我不走！”牛头一下站了起来，吆喝道：“在这里起码能留住一条命，出去了，死路一条，有手有脚的，难道就真活不下去了吗？明天我就出去找活干！” “连引路都有虫族在干了……” “那搬东西呢？我们有的是力气。搬东西他虫族搬不动了吧？” “我们还可以建房子，以前我们在狮驼国建国。现在妖都不是在重建吗？”一只鹿妖举手道：“我们工钱压低点，只要一顿饱饭，总会有人要我们的吧？” “对，我们还可以建房子！” “挨饿算个啥，我天天都挨饿。”肥肠冷不丁冒了这么一句。 这一说，众小妖一下子都笑了起来，猴子也跟着笑了。 原本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那就这么办吧，那个什么丞相，也不用再去找他了。”大红高声道：“克扣就克扣呗，我们还能饿死不成。明天开始，分小队出门，找活干！总有人需要的！我们自己养自己！” “好！就这么干！老子就不信了，多少妖怪想来妖都，我们都到了，还会饿死不成！” 白霜在一旁拼命地点头。 夜色下，破落的营地中，一众小妖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正当此时，一辆白色的“马车”骨碌骨碌地驶入了营地。车后跟着一帮子妖兵，抬着大大小小的数十个箱子。 车上下来的，是猕猴王手下的白衣少年。 一步步都到猴子面前，少年躬身拱手道：“主人派小的前来道贺，送上贺礼，恭贺先生高就。不知陛下授予了先生什么职位？” 闻言，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朝着大红望了过去。 众妖面面相觑。 一旁的松鼠军医缩了缩脖子。 大红往前一步，朗声道：“我们猴哥职位还未定，等到时候正式的圣旨下来了，你家主人自然就会知道。至于礼物嘛……我们不便收。还请带回去。那十万银爪还请宽限几日，稍后归还。” “这……” “对，我们不便收你家主人的礼物。”黑尾拉长了声音附和了起来。 “不收！带回去吧！” “对，我们不收！我们靠自己就可以了！” 队伍里三三两两地喊了出来，出乎意料，竟没有任何人反对。 大红笑嘻嘻地在猴子耳边说道：“放心吧，不会把你卖了的。” “对对对，不会卖了猴哥你的。”黑尾也在一旁附和。 一下子，小妖们都笑了起来。 “全都知道呀……”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们这几天在笑啥？” 闻言，猴子的脸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的。 这阵仗，弄得少年都有些慌了，不明所以，连忙朝着猴子望了过去。只听猴子轻声道：“好意心领了，带回去吧。” “带回去！带回去！带回去！”小妖们纷纷起哄。 无奈，少年只得躬身拱手，灰溜溜地将礼物原封不动的带了回去。 人群中，松鼠军医歪着脑袋喃喃自语道：“这事情不太对呀……多目丞相架空这么小一支部队，有什么意义呢？就算军饷全给他，怕也没多少吧？想不通，想不通。” …… 正当猴子营地中一片热火朝天的时候，丞相府的多目怪，则处于暴怒之中。 桌案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扫落在地了，云兮惊得站在一旁，微微低着头。 “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好不容易决定组建新军，居然选了这么个统领？扳倒那些个妖王，就靠这么一只野猴子吗？”盛怒之下，多目怪连呼吸都在微微颤抖了，一拳重重捶在桌案上。 “师兄息怒！”望兮连忙躬身拱手道：“也许……也许陛下只是想给师兄找个帮手呢？” “找个帮手？”多目怪咬着牙，冷哼了一声道：“老夫用得着一只野猴子当帮手？连化神境修为都没有！这妖都之中，随便一个妖将，哪个不比他强？早在数千年前，老夫就提醒过陛下，应该筹建新军。妖国的兵权，绝不能让这些心怀叵测的妖王把持，陛下一直压着，没有下令。结果呢？” “结果就是禺狨王兵变，妖都大乱。我堂堂妖族竟然因此伤了筋骨！若不是这些妖王作祟，我妖族大军，早就攻破南天门了！需要等到今天还跟天庭划地而治吗？” “这一次，本以为陛下再无法回避了，结果，哼……新军是成立了，却又弄出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野猴子。你刚刚是没看到他那副模样，新军如此重大之事，他居然就关心那两千小妖挨没挨饿。就这样一只目光短浅的猴子，靠他跟众妖王角力？” 闻言，望兮只得低下头去。 书房中，多目怪来回不断地踱着步，重重地喘息着。那拳头攥得噼啪作响。 许久，云兮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兄，这件事……不如让云兮来处理吧。” 多目怪缓缓地回过头来，蹙着眉头看着云兮。 深深吸了口气，云兮接着说道：“这石猴方才到妖都，估计也是不懂，才会说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只要让他吃够了苦头，知道没有师兄您的支持，在这妖都之内，他寸步难行。到时候碰了壁，再施以小利，想必这石猴，也就该服服服帖帖的了吧。” “要多久？” “只要……只要给云兮三个月时间便可。”说着，云兮福了福身子。 “三个月？太久了。老夫等不及。” “那……一个月？” “只给你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 “老夫已经不想再等了。”多目怪冷冷地说道：“半个月之后，要他心服口服地交出兵权，从此之后，哪凉快哪呆着去。不要让老夫再看见他！” “云兮明白了。” ， 第一百五十一章：传闻 按照正常的流程，应该是猴子拿着帝俊给的折子去找多目怪，多目怪安排好，猴子上任，连带将手下的一众小妖全部收编。 然而，现实是，多目怪和猴子谈不拢，于是，猴子拿着折子走了，猴子没办法上任，多目怪也没办法架空猴子。没有帝俊的折子，建立新军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他多目怪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再加上帝俊那神鬼莫测的态度…… 如此一来，事情就算暂时搁置了，整个妖都静悄悄的，连半点风声都没有。 …… “都出去找活干了？” “对，全都出去了，包括石猴自己也出去了。” “没有安排上任吗？” “没有。” “难道陛下还没给他分派职位？昨天从墨宇皇城出来，他是直接回营地的吗？” “回主人的话。从墨宇皇城出来后，他去了丞相府，据说好像在门外等了足足八个时辰才进去。” “去过丞相府了……那不应该呀。”猕猴王凝视着手中的杯子，入了神。许久，轻声道：“再等等吧。盯着那石猴，有什么动作，立即来报。” “诺。” …… 对于两千只小妖来说，妖都，就如同一个汪洋一般。而他们，不过是这汪洋之中的一群小鱼罢了。游走在大街小巷里，他们如同迷失的鱼群，四下打听，四下询问。 “这位大哥，你这里……请人吗？” 背着厚厚龟壳的乌龟精上下瞧了猴子两眼，道：“你们哪来的？” “我们从狮驼国过来的，想找点活干，混口饭吃。” “狮驼国，狮驼国……”默念了几遍，乌龟精摇了摇头道：“不缺人。” 说罢，一扭头，回店里去了。 …… “你们会篆刻法阵不？” “不会。” “炼丹呢？” “也不会。” “那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适合你们的活。你们到别处看看吧。”啄木鸟精合上本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 “我们有很多人手，都是打过仗的，干体力活正合适。天兵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了，这种搬搬抬抬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们准没问题！” 猴子眉飞色舞的说着，对面羚羊精却只是一声冷哼。 “抱歉，不缺人。” “那……我们不用一个月十五个银爪。十个银爪就行。” “说了不缺人。” 猴子咬了咬牙，伸出五指道：“五个银爪！” 闻言，羚羊精不由得笑了出来：“五个银爪？你想在妖都怎么活下去？这么便宜，还真是第一次见呀。” 一旁的白霜连忙伸手扯了扯猴子的衣角。 “五个银爪！一个月！”拉开白霜的手，猴子睁大了眼睛又是强调了一遍。 五个银爪，虽然养不活人，但起码也算收入不是？总比坐吃山空强。大不了之后有什么出路了，再换。 这是猴子的想法。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羚羊精在愣了一下之后，依旧摇头。 “说了，不缺人。” 无奈，猴子只好抿了抿唇，掉头离开。 正当猴子即将走过长街转角的时候，白霜忽然拉住了他。 “干嘛？” “你看……” 顺着白霜所指，猴子猛然发现羚羊精竟在他们走后，挂出了招人的告示……顿时，那气不打一处来。 “你什么意思？” 一声叱喝，羚羊精连忙回过头去，看到猴子就站在身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干……干嘛？” “我问你干嘛呢！”指着告示，猴子高声叱道：“你不是说不缺人的吗？” 回头看了一眼那告示，羚羊精干脆拉下脸，横道：“是呀，不缺人。不缺你们这种人嘛，怎么啦？” “你！” “请不请，那是我的自由。懂吗？谁都管不着！”说着，羚羊精不耐烦地朝着猴子摆手道：“走走走，赶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滚！” 正言语间，一大帮的妖怪已经来到了羚羊精身后。原本猴子这边有五个，五对一，一转眼，已经变成了五对五十都不只。一大圈的妖怪将猴子几个团团围住。 “走不走呀你们？”那羚羊精还在嚷嚷着：“这里是私人地方，我不欢迎你们，要想闹事的话，我就在这里打死你们，门牙司来了也得说我有理！” 猴子瞪大了眼睛与羚羊精对视着。那脸色，隐隐地就要发作了。 白霜连忙伸出手去想要拽住猴子，怕猴子一下冲动动了手。 然而，猴子却忽然回头了，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一时间，反倒是羚羊精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他……这就走了？我以为要打一架呢。” …… “猴子！猴子！别生气！也没啥！我们再找找便是了！” 一路走入小巷子里，猴子才停下脚步。 白霜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说道：“猴子，没事的，这不是才第一天嘛。” “我没生气。” “那你这是……” “有猫腻，肯定有猫腻。”回过头，猴子愤愤道：“不可能五个银爪都不收的，他明明就缺人。肯定……有什么问题在里面。说不定是有人在搞鬼。” “是……谁？” “多目怪。”猴子咬着牙说道。 …… 书房中，高达两丈的书架，猕猴王正站在长梯上翻阅着书籍。 那梯子下，少年拱手道：“那石猴确实是在找活干，所有人马都出动了，兵分几路，不过……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了？” “昨天晚上就有消息说大丞相与那石猴不睦，现在妖都之内的各大商户请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请了石猴手下的人，得罪了大丞相。那些个小商户收到传闻，就更不敢请了。至于银司管辖下的，就更不用提了。” “还有这种事？”猕猴王“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本子合上了。 “具体不太清楚，似乎传出风声的，是几大商户，具体也不太好查。那些个小商户都是跟风而为。” 闻言，猕猴王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好一会，喃喃自语道：“石猴找活干，肯定是生计有问题了。这种传言，可谓是蛇打七寸，正中了他的要害，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不可能是巧合。是谁要对付石猴呢……多目丞相？还是其他妖王？” 略略想了想，猕猴王悠悠道：“职位没定，谣言却已经先出来了。应该是多目丞相。如此一来的话……应该是石猴，与多目丞相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淡淡笑了笑，猕猴王悠悠道：“我倒是不介意给多目丞相添点乱，越乱，越好。” ， 第一百五十二章：寻衅 黄昏时分，猴子总算回到了营地，远远地，便已经看到大红、牛头等等的一大帮小妖。 “怎么样了”大红急切地跑过来问道。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努着嘴道：“暂时，还没着落。你们呢” “我们也没着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回头看了一众小妖一眼，大红道：“我问过住在妖都的，他们说……不会那么难找才对的。只要不计较工钱，应该很好找。可……” 话到此处，大红就没再说下去了，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行吧，没事，明天再找呗。我们不是还有十万银爪吗还能支撑一段时间。”说着，猴子扫了一眼在场的众小妖，道：“都回来了吗” “没有，歧角还没回来。还有那只松鼠，今天一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都没回来。” 正言语间，身后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回过头，猴子看到歧角正带着一大帮的鹿妖从外面走来。 待到他们走到面前，猴子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有点问题。”歧角蹙着眉道：“我们的价格已经压得很低了，但是……” “还是没人请你们” “不是。主要是……我们在妖都没建过房子，他们不太信任。所以，还得再等等，看看有没有人肯让我们试一试。建了第一栋房子，以后的应该就会好办很多。” 猴子伸手拍了拍歧角的肩，道：“可以了，你们这队，已经是我们最有成绩的了。” “最有……成绩”闻言，歧角不由得愣了一下。 …… 夜色下，整个营地静悄悄的。 小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帐篷里面休息，有的则在修行，几乎听不到什么说话的声音。 猴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空地正中的草坪上，望着天上的星辰，入了神。 歧角缓缓走到他的身旁，坐了下去。 “听说天上是天庭，那这些星星是什么真是天上的神仙吗他们每天这么一闪一闪的，不累吗” 没有回答猴子的话，歧角稍稍沉默了一下，转而说道：“他们说，没找到活干连一份都没有。” “对呀。” “怎么回事今天那些跟我们争抢生意的，本身都还缺人呢。找活干应该不会太难才对。” “我也看到在招人，可就是不招我们。”说着，猴子枕着手臂，缓缓地闭上眼睛。 “情况有点蹊跷，对吗” “对。” “是不是大丞相” “大概吧。”猴子一跃站了起来，道：“明天开始，不用再分组了。我们一起。” “一起” “对。就算有人从中作梗，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对吧总有漏的。你不是说咱没在妖都建过房吗既然如此，我们就建一栋呗。我们还有十万银爪的本钱呢，虽然是借的。” “建一栋” “对。”猴子咧开嘴笑了笑，道：“就建在这里。” 说着，猴子伸手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土地。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风风火火地开干吧。 次日一早，小妖们便又是倾巢而出。不过，这次却不是去找活干，而是买材料。木柴、石料，原本在狮驼国都不用钱的东西，到了这里，全部都得花钱买。虽说质量比狮驼国就地采集的要好不少，却也肉疼。 吆喝声中，大批的材料被用轮车送到了营地之中。原本冷清的营地四周也忽然热闹了起来，吸引了不少注意。 …… “今天没有出去找活干了” “对，他们在建房子。” “建房子……他们哪来的钱”云兮的目光微微闪烁了起来。 如果给云兮足够的时间的话，以她在妖都里的门路，有的是办法将猴子的路全部堵死。可，如果只给十五天就必须让他低头的话…… 建房子，最起码就要十天八天吧就算简陋点，也要三五天。什么都不做，又怎么会碰壁呢 想着，云兮都不禁有些忐忑了起来。 许久，云兮只能轻声说道：“你先下去吧，让我再想想。” “诺！”前来禀报的蝴蝶妖拍打着翅膀离开了。 “需要我帮忙吗”一旁的望兮轻声问道。 “你能怎么帮”云兮淡淡叹了口气道：“他那片地是东海龙宫出的钱，难不成为了这件事，向东海龙宫施压” “向东海龙宫试压肯定是不行的。现在四公主和常羲走得太近，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我们去施压，随时会出事。” “那你想怎么做” 抿了口茶，望兮故作深沉地说道：“门牙司，维持的是妖都的秩序。仰仗的是律法。但妖都，也有一些律法管不到的地方。所以，肯定还是有一些台面下的手段的。” …… “停下停下停下——！谁准许你们建的保护费还没交呢，建什么建” 一大群的妖怪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忽然涌入了猴子的营地里。 正在忙碌的小妖们一个个都愣住了，伸长了脖子观望。 那为首的犀牛精站到了营地的正中，环视了一圈，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喊道：“你们谁是头赶紧给我出来！” 猴子放下手中的砖头一步步走了出来，站到了犀牛精的面前。 “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身后，歧角、大红、牛头、白霜等等的一大帮子小妖也都围了过来。 这一围，那犀牛精似乎有些心虚了。足足两千的妖怪，而他带过来的，不过百人不到。怎么看怎么像送羊入虎口。 …… 相距一里开外的三层阁楼中，云兮与望兮远远地眺望着营地中黑压压一片的妖怪。 这个距离之下，别说脸了，就是人都看不太清楚。 “你这……这些个地痞流氓，应该打不过他们吧毕竟人数这么悬殊……” “师姐放心。门牙司，有门牙司的办法。”望兮微笑着说道。 …… 似乎为了给自己壮胆，那犀牛精重重将狼牙棒顿在地上，扬起了一片沙尘，道：“你就是他们的头” “对。” “是你让他们在这里建房子的” “对。” “你……你经过我允许了吗” “那你就允许一下呗。”猴子面无表情地答道。 那身后自己带过来的帮手们都已经吓得缩成一团了，犀牛精却还鼓足了勇气喊道：“你……你给钱我就允许！” 话音未落，只见牛头往前一步就要冲出来，却被猴子一把拦住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面色淡然的猴子，和那只已经快吓破胆的犀牛精。 压低了声音，猴子对站在身旁的歧角道：“带点人，把出口都封死别让他们跑了。还有，一会下手轻点，别打伤了。” “下手轻点” 猴子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歧角。 “行，我明白了。”歧角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 眼看着众妖朝着犀牛精一伙涌了过去，望兮顿时笑了出来。 “怎么啦” “可以开始干活了，在妖都里面寻衅滋事，最高处罚，是可以逐出妖都的。” “寻衅滋事” 看着云兮，望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到底是谁寻衅滋事，还不就是我们门牙司说了算嘛他就是告到师兄那里，也是一样的。关到牢里，就由不得他不低头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折子的奥妙 很快，一大帮子的妖兵涌入了猴子的营地。 那为首的妖将刚一踏入营地，就不由得愣住了。 营地中，犀牛精一伙被全部用绳子捆得严严实实的，塞上了嘴，堆成一堆。 另一边，猴子手下的小妖都各忙各的去了，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就剩下猴子孤零零一个人面对着“来访”的一众妖兵道：“哟，你们来得正好。这些人跑过来捣乱，被我们给制服了，正打算送官呢。” …… “启禀司刑大人，那石猴……没有动手。” “没有动手” “准确地说，他没有伤人，只是把他们全捆起来了。他好像……知道我们的目的了。” 望兮微微蹙眉，一脸的错愕。 …… “不用检查了，一点伤都没有。妖都里斗殴可是违反律法的。虽说他们跑到我的地盘滋事，我就是把他们打死了也有话说，但我人好，不会那么干。”说着，猴子嘎嘎地笑了起来。 正在检查的妖兵将手缩了回来，扭头走向为首的妖将道：“真的没有半点伤。” 深深吸了口气，那妖将快步走了过去，半蹲到犀牛精面前伸手替他解开了绑住嘴的布条。 “他说的是真的吗”说着，那妖将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一瞪，犀牛精明显有些慌了，连忙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那妖将，支支吾吾地说道：“不……不是，他说的不是真的。” 瞧着猴子，妖将一字一顿地说掉：“那，真相是什么呢” 猴子轻轻挑了挑眉。 目光闪烁了好一会，犀牛精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他，我们走在路上，然后他把我们给绑进来的。对，是他绑的我们。” 猴子伸手掏了掏耳朵道：“那我为什么要绑你们呢” “你，想抢劫” 说这话的时候，犀牛精似乎自己都不太确定，倒是那妖将，当即斩钉截铁地接道：“原来是抢劫呀。” 这一说，犀牛精似乎底气就足了，当即嚷嚷道：“对！就是抢劫！他们抢了我们的东西！” “来人呐，将他们全部拿下！” “等等！”还没等那些个妖兵行动，猴子已经高高举起了一只手，自己主动朝着犀牛精走了过去，道：“你说我抢了你东西，那我们抢了你什么东西” “额……” “说，大胆说。”蹲到犀牛精身旁，猴子笑嘻嘻地说道：“首先呢，这东西肯定得是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抢来干嘛说出去都没人信。其次，这东西肯定得是营地里有。不然的话，连证物都没有。你说，是啥呢” “这个，这个……”还被死死捆着的犀牛精挣扎着朝妖将望了过去，已是满头大汗。 一时间，那妖将也想不出什么说辞来，目光微微地有些闪烁。 猴子缓缓地站了起来，摊手道：“随便搜，我这营地里呀，值钱的东西，除了一个玄铁打造的痰盂之外，啥都没有。” “就是那个玄铁打造的痰盂！”犀牛精连忙喊了出来，一阵狂喜。 这一喊，妖将顿时愣了一下，猴子则是笑嘻嘻地侧过身让开了一条道。 “去搜吧，看看有没有没玄铁打造的……痰盂。”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猴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此时此刻，妖将的脸色已经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 “干嘛还站着干嘛”犀牛精挣扎着朝四周的士兵喊道：“快去找痰盂呀！” 没有人动。 不，有一个。 妖将一个转身，一脚踹在犀牛精滚圆的肚皮上，叱道：“你个蠢货！” …… “找痰盂”望兮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你就不能像个好点借口吗” “那只犀牛精……” “那你为什么要找这么蠢的家伙！妖都就没有长脑子的了吗” 一声尖啸，无奈，妖将只得把头低下去，不发一言。 一旁的云兮无奈叹了口气道：“算了，那混混要是真聪明，就不用当混混了。何况你又不让他知道营地里有两千只妖怪，该是吓傻了吧。” “这……我要让他知道了，他还敢去吗” “那不就结了再说，依我看，那石猴已经知道我们想动他了。” 闻言，妖将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我走的时候，他让我替他问候多目丞相……” 无奈，望兮只得深深吸了口气道：“看来，他不像师兄说的那么蠢呀。” …… 远远地瞧着从阁楼中撤离的门牙司众妖，歧角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个陷阱的” 猴子悠悠道：“当混混，得欺软怕硬，你见过像他们那么怂，却还硬着头皮勒索的吗” “事情有点麻烦呀，连这种手段都用出来了，大丞相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可是……他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架空你一个小小的偏将呢” “这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气不过呗。反正我就这态度，他让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那两份折子，就是撕了也不给他。” “偏将是没必要，但如果是一个新的妖王的话，那就有必要了。”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了。 一回头，猴子看到松鼠军医站在自己身后，笑成了一朵花。 “你跑哪去了好像两天没看见你了。” “我这不是……这不是出去帮你探听消息了嘛” “那你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左顾右盼了一番，松鼠军医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消息！” “大消息说来听听。” “回去说，回去说！” …… 营地中，松鼠军医在猴子的营帐里摆足了架势侃侃而谈道：“陛下给你的职位，虽然不大，但意义却是非凡。整个妖国，所有的部队，除了墨宇皇城的禁军和门牙司的司兵之外，没有任何一支正规军了，你知道吗而这两支部队，实际上规模都不大，也都不是一线作战部队。” 说着，松鼠军医的脸上已是难掩兴奋之色。 “什么意思”猴子微微蹙起了眉头。 仰着头，歧角若有所思。 “意思就是说，你是整个妖国数千年来，唯一新增的一支部队的统领。” “额然后呢” “还不懂”松鼠军医一脸的无奈，只得继续说道：“在这之前，妖国的兵权，实际上是由六大妖王把持的。就连陛下手里，也没有实际的兵权。大丞相就更不用说了。” “大丞相对妖王们的忌惮由来已久，妖都的文臣武将之争，更是从建立之初就存在。一直以来，之所以能维持平衡，一是因为陛下弹压，手握兵权的众妖王不敢造次。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双方实际上各司其职，也没有跨界。” “众妖王手握兵权威慑，文臣则把着财政大权，卡着妖王的脖子。” “妖王想要财权，多目丞相想要兵权，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不过对于这两件事，陛下都不允许，所以，吵吵嚷嚷数千年，也都没分出个胜负来。” “然而，这次禺狨王事件给了多目丞相一个极好的借口。虽然嘴上不说，但上书要求建立新军的，其实都是多目丞相手下的文臣。他们想要的，是兵权，哪怕是一个跟其他妖王不同，完全听令于文臣派的妖王也行。这折子陛下一直按着，妖都里的人都以为陛下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肯让文臣掌兵。谁知道，折子已经批到你这里来了……” 说罢，松鼠军医笑嘻嘻地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猴子放着折子的口袋。 闻言，歧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猴子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连忙将自己袋中的折子翻了出来，细细查看了起来。 “所以，这才是多目丞相恼怒的原因” “对！”松鼠军医的眼睛都在放光了：“只批三千，那是因为刚刚起步，试一试。并不是真的只有三千。三千的部队，要来干嘛用门牙司不就好了吗不说别的，就禺狨军的覆灭，妖都就需要一支新的部队来顶替它的位置。这份东西，说白了，其实是新妖王的册封诏书。” 这一说，猴子握着折子的手都不由得微微颤了起来。 “我……我要当妖王了” “不一定。” “不一定” “你得经受得住考验，才是妖王。” “什么考验” “现在眼下的，不就是考验了嘛”松鼠军医摊手道：“你想了，陛下给你一份折子，让你去找多目丞相，然后就不管了。万年君臣呀……最了解多目丞相的，难道不应该是陛下吗他会不知道多目丞相看到这份折子什么反应陛下……在考验你。” “可……为什么是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份折子现在藏着，是多目丞相要对付你。有朝一日这份折子公之于众了，那么所有的妖王都会对付你。” “为啥”歧角低声问道。 “因为……妖都之战，除了蛟魔王，谁都不干净。你取代的是禺狨王，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谁会不担心下一个培育的，就是取代自己的呢” 闻言，猴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 第一百五十四章：谋 摇头晃脑，松鼠军医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没想到吧？这份折子竟然有这么深的水。前天你拿着折子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大丞相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的，怎么会没事跑来干涉你这小小偏将的事情呢？所以呀，我赶紧跑出去问了。” “问谁？” “也没问谁。”松鼠军医摊手道：“就道听途说而已。皇城脚下，多的是闲着没事整天论政的家伙，虽说大部分都是自以为是的傻子，但靠过去，总能听到一些东西。” “你没说破折子在我手里吧？” “没，我又不是傻子。”松鼠军医笑嘻嘻地拿起一颗枣，丢到嘴里咀嚼了起来。 小小的营帐里，猴子、歧角、松鼠军医三个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看？”猴子朝着歧角望了过去。 歧角蹙着眉头道：“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新妖王……这么大的事，轮得到我们吗？” “我也有点反应不过来。”猴子挠着头道：“我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选我，这一点想不明白了，其他就都是屁话。不过，现在多目怪想对我们动手，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要不……”歧角犹豫着说道：“还是顺了他的意吧？” “等等等等，顺他的意？什么意思？”松鼠军医连忙嚷嚷了起来：“这折子，多少人想要要不到，居然要让出来。” 猴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刚刚不是才说这折子很危险吗？” “危险是危险了点，但……前途也是无量呀。”松鼠军医窃笑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猴子道：“风险越大，利益越大，值得拼一拼！” “切。”猴子翻了翻白眼：“或许你说得对，多目丞相与妖王之间已经势成水火，这没错。但，我觉得其他的就不太对了。首先一个，陛下选择我的理由就找不到。” “你！” 话锋一转，猴子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也不想就这么交出来，不是说想当妖王，而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们来妖都为了啥？不就是为了不给人欺负吗？到头来，要是在这里还一个鸟样，有什么意思？” 这一说，松鼠军医才稍稍缓了缓，咬了咬牙道：“没事，你怎么想都行，只要不交出去就成。” 闻言，猴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着急呢？” “你一步登天，我们这些辅佐你的，可不就跟着……” “等等等等，你什么时候辅佐我了？你是狮驼王的人好吗？” “这……以前是狮驼王的人，现在是你的人了不是？” “谁说要收你了？” “你想想，这事儿到现在，你手下这帮人就没一个知道动脑子的，只有我！只有我看出了端倪，出去查探，可见你的队伍里确实是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才！” “我记得刚遇到你的时候，你可是淡泊名利的呀？” “那是没机会，有机会，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呢？” “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现在应该……立即去找多目丞相。” “找多目丞相？” “对，兵权，是肯定不能放的。但是你可以向他示好，打消他的顾虑。要不然……现在是多目丞相要对付你，到时候公布了，就是所有妖王都要对付你。这几个，可都是妖国除了陛下之外最有权势的人呀，你打算一个人挑他们全部吗？也许你说的没错，陛下未必是想让你当妖王，但只要消息走漏，所有妖王都会觉得陛下是想让你当妖王。到时候，陛下的心思，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说着，松鼠军医轻轻拍了拍猴子放在桌案上的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好一会，猴子才轻声说道：“行，我试试。” 闻言，松鼠军医连忙朝着猴子竖起了拇指，嚷嚷道：“漂亮！多年以后，你会一定会回忆起今天的，就是在今天，我们三个达成了攻守同盟。以后，你当妖王，我就是你的丞相，他就是……他就是你手下的先锋大将！” 对于松鼠军医的这番吹捧，猴子直接选择了无视。悠悠道：“不过，虽说要谈判，但我们现在的筹码肯定是还不够的。得再等等。等他，来找我们。或者说，逼他来找我们。” …… 接下来的几天，猴子营地里的氛围一下豪爽了起来。除了继续将房子建好之外，所有吃的喝的，一律敞开了供应。一群小妖欢天喜地的。 …… 远远地，望兮和云兮依旧监视着营地的一举一动。 望着热火朝天的营地，望兮悠悠道：“他已经有所提防了，不过没事。他们总要外出的吧？精的是那只石猴，我们只要捉住他们一个痛脚，就可以将局面完全翻转。只要……一个痛脚。到时候他们求我们都来不及呢。” …… 到了第六天，房子建好了，猴子又大摆筵席，庆祝乔迁新居…… …… “情况好像……有哪里不对。居然大摆筵席了……他们哪来那么多银爪？”望着热热闹闹的营地，望兮都有些迷糊了。 …… 与此同时，一道命令下到了妖都之中最大的几个兵工厂。 “只要有自称从狮驼国来的妖怪前来找活干，就收下。这是猕猴王殿下的命令！” “诺！” …… 筵席足足持续了三天，营地中的小妖喝得天昏地暗。到了第九天……猴子继续摆宴席。理由是他生日…… …… “他……他哪来这么多钱？”望兮一脸的错愕。 前来禀报的妖将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挑的都是好菜色。具体……不清楚。” “查！” “诺！” …… 庭院中，猕猴王静静地品着茗。 “还没人过去找活干？” “回主人的话，没有。” “再等等吧。” “诺。” …… 筵席又是持续了三天。 此时此刻，已经是十五天之约的第十二天。然而云兮的任务不但没有任何的眉目，还收到了一个令他们错愕的消息。 “他们有很多钱？” “对，就好像用不完一样。送材料的店家说这石猴出手十分大方。”说着，妖将双手奉上了一小袋的银爪，道：“这些都是从店家手里换来的。” 抓起一个银爪握在手中，云兮借着光细细地查看了一番。道：“每一批次的银爪，银司都会留底，查过这些银爪他们是怎么得来的吗？” “查了。”那妖将微微张口，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批银爪的成色，与去年拨付给猕猴王的那批，成色一模一样……” 闻言，云兮和望兮不由得都呆住了。 “卑职派人悄悄探过口风，营地里的小妖说，确实是猕猴王给他们送的银爪。而且说，管够。” “猕猴……王。” …… 此时此刻，营地之中，佯装喝醉的猴子正倒在地上打滚呢。 四周的小妖们一阵起哄。 大红一把抱住猴子，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刚刚得到回报，他们派了人，悄悄打探银爪哪来的。” “都照着说了吗？” “说了。” 猴子咧嘴笑了笑，叹道：“总算知道来问了。再这么花下去，十万银爪都要不够了。就是可怜了猕猴王，被我们拖下水来当挡箭牌……哈哈哈哈。” …… 很快，消息传到了多目怪的耳中。 “猕猴王……明目张胆地给他银爪，还管够？他想干什么？”多目怪瞪大了眼睛，那目光不由得闪烁了起来：“什么时候的消息？” “刚刚才确认。” 云兮明显地，都有些慌了。站在身后的望兮铁着脸。 “猕猴王知道石猴手中有那份折子了？” “不清楚。”云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不过，猕猴王涉入了，事关重大。虽说约定的十五天还没到，但……” “你做得很对。”多目怪伸手拿起放在桌案上的镇纸雕塑，把玩着，轻声道：“约石猴过来吧，就说……老夫改变主意了。” “诺。” ， 第一百五十五章：讹诈 时隔将近一个月，云兮的“马车”又一次驶入了猴子的营地。 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醉醺醺的小妖，各种喧哗之声不绝于耳。甚至连车到营地里了都没人搭理…… 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一股酒味铺面而来，云兮只得连忙用衣袖掩住口鼻。那眉蹙得都能拧出水来了。 带着自己的一众手下站在营地之中，一时间，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不容易地，终于有人注意到她了——黑尾。 只见黑尾晃晃悠悠地朝着云兮走来，到了跟前，又停下脚步朝着身后的牛头嚷嚷道：“等我缓一缓，缓一缓，咱再……接着喝。” 紧接着，还没等云兮开口，他已经身子一歪，直接醉倒在地了…… 此情此景，云兮都惊得合不拢嘴了。 “哈哈哈哈，瞧他那怂样，刚刚不是口气硬得很吗？来来来，我们接着喝。” 远处的牛头带着一众小妖起哄，一阵哄堂大笑。 这是……军队？ 云兮一脸的厌恶，随口道：“问问那石猴在哪里。” “诺！” 还没等那妖兵向前，大红已经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你们……是上次来过的？有啥事吗？” 见状，云兮不由得松了口气，轻声道：“你们的头，那只石猴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额……”大红挠了挠脸颊道：“可能，得你去见他。” “啊？” …… 房舍中，猴子整个在卧榻上来回翻转着，双目紧闭，脸颊发红，嘴里不断喃喃自语道：“我还能喝，再来……酒不够，就让他们送，老子有的是钱！大家……敞开了喝。敞开了喝……” 覆在猴子脑门上的热毛巾时不时地被猴子掀掉丢弃，白霜只能锲而不舍地再次覆上去。 整个房间酒气冲天。 此情此景，看得云兮眼都直了。 “看吧，我就说得你来见他嘛。” “把他叫醒。” “怎么叫，你都看到了。有事，要不明天再来吧？明天等他酒醒了，我告诉他。” 说着，大红一个转身就准备要送客了。然而，这云兮哪里肯？ “不行！”只听她把脸一黑，叱道：“今天必须得把他带回去！” 话音刚落，那周遭的一众妖兵当即涌了上去，不由分说地将猴子架了起来，任凭大红和白霜怎么制止都没用。 转眼间，猴子已经被抬上了马车，那些个小妖似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聚了过来。不过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是一个个醉醺醺地观望着。 看着一众小妖东歪西倒的模样，云兮愤愤地将车厢的窗帘放了下来。 车轮缓缓转动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歧角不由得感叹道：“演得不错。” “那肯定，我们之前都是戏班子呆过的。演个戏算啥？”大红咧着嘴笑。 正说着呢，刚刚还不省人事的黑尾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 “马车”一路飞驰，顺着黑色大道直入妖都。 车厢猛烈地颤动着。 车窗外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入，落到了猴子的脸上。 晃晃悠悠地，猴子微微睁开了眼睛，迷糊地四下张望。 “这……是哪？” “车厢里。” “车厢？要去哪？” “丞相府。” “去那鬼地方干嘛？”猴子咧开嘴傻傻地笑着，一脸的醉相。 “你！” 云兮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便发作，无奈，只能坐在位子侧过脸去，不看猴子。那眉蹙得紧紧的，一脸的嫌弃。 很快，车子到了丞相府大门口，几个士兵将猴子从车上抬了下来，在云兮的带领下迅速送到了多目怪的书房中。 一盆冷水当头淋下，猴子瞬间整个清醒了过来，一脸错愕地望着四周，那目光最终落到了一脸肃穆的多目怪身上。 “醒了？醒了我们就来谈谈吧。” “谈……谈什么？” “谈你上任的事情。” 猴子挠了挠头，扭扭捏捏地说道：“上……要不别上任了吧？现在这样挺好。” 这话听得多目怪肝都开始颤了。 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没遇到过这么不长眼的妖怪。帝俊千挑万选，怎么就选中了这么个家伙呢？ 强压着怒火，多目怪轻声说道：“你不想上任吗？” “猕猴王说，只要我不上任，他就给很多银爪。” “你……你眼里就只有银爪吗？” “那没办法呀，大丞相您又不让我那帮子兄弟入编，活又找不到，不要他的银爪，让我那帮兄弟们都喝西北风吗？”说着，猴子当着多目怪的面挖了挖鼻孔。 那模样，一旁的云兮都已经看不下去了。倒是多目怪，依旧强压着怒火，接着说道：“那如果老夫让他们入编呢？” 猴子眉头挑了挑，靠着椅背喜忧参半地望着多目怪。 “怎么？让他们入编，你还不肯了？” “入编好像……没现在逍遥吧？”猴子覥着脸笑道：“猕猴王一个月给我二十万银爪呢。而且，还有额外的……入编了能有多少？” “你！你以为你这二十万银爪能拿多久？只要老夫把你不肯上任的事情禀报陛下，到时候，陛下收回成命，你以为你还有二十万银爪拿吗？” “丞相大人，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呀？”猴子连忙睁大了眼睛嚷嚷道：“是你不让我上任的，要撤也先撤你这个丞相才对！” “你怎么跟丞相说话的！”一旁云兮终于忍不住叱喝了起来。 “行了！”多目怪开口喝止了云兮，接着对猴子说道：“老夫，现在就帮你处理上任的事情，也准许你的那些个手下入编，但是，剩下的一千个名额，要听老夫的安排。还有，从今往后，你不准再与猕猴王往来，如何？” 此话一出，猴子不由得愣了，眨巴着眼睛望着多目怪。 “怎么样？这条件够好了吧？” 半天，猴子才唯唯诺诺地说道：“条件是挺好的，但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要是我忽然上任的话……那我花掉的猕猴王那二十万银爪……” 无奈，多目怪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老夫帮你还！” ， 第一百五十六章：小鱼 回去的路上，猴子坐在车厢里抱着二十万银爪笑成了一朵花。透过车窗，那张笑脸整个妖都都可以看得见。 街道一旁的阁楼上，猕猴王手下的白衣少年静静目送着载着猴子的车远去。 …… 书房里，多目怪一脸的疲惫。 “这只石猴，真是一刻都放心不得。他对妖都之中的局势没有半点觉悟，居然跟猕猴王勾搭在一起……从今天开始，你要派人盯着他。切记切记，如果他有任何和妖王眉来眼去的举动，立即来报。” “诺。”望兮轻声应和道。 “还有，继续想办法查他的来历。老夫不相信，陛下会挑这么个人来统御新军。除非……陛下是希望新军组建失败。”说到这，多目怪脸上的忧虑越发凝重了。 眼下这石猴，明显是他难以完全控制的，可偏偏，他又是帝俊开出来的，组建新军的唯一口子。一时间，竟让一直以来行事果断的多目怪，拿捏不定了。 全力支持，万一养出一个更大的敌人呢？再说，这摊烂泥能不能扶上墙都是个问题。 全力扼杀……那么，千年以内，便不可能再组建新军了。如此一来，扳倒妖王，则更是遥遥无期。 眼睁睁地望着桌案上的烛火，多目怪不由得入了神。 沉默，许久的沉默，久到望兮都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开口说道：“师兄不必忧虑，等到那石猴正式上任，消息公之于众了，他便是再傻，也该知道这妖都之中，除了陛下之外，只有师兄您一人可以撑得住他。到那时，想必，也就会乖乖听话了。” “希望吧。”多目怪轻声叹道。 ……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马车”驶入了营地。 一大帮的小妖当即围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白霜快速挤到车门前。 车门一开，猴子一下从车上滚了下来，好在那挤在车前的小妖们稳稳接住了，不过也倒了一大片。 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猴子回过头对着车厢里的云兮挠头傻笑着。 “抱歉……酒劲还没过。” 云兮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怎么样了？”白霜小声在猴子耳边问道。 “成了，不只如此，我还讹了他二十万银爪。” “二十万！”白霜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嘘，小声点，人还没走呢。”一扭头，猴子对着众妖喊道：“快快快，帮忙抬点东西。忒重了。” “好嘞。” 一群小妖一拥而上，很快将二十万银爪都抬了下来。那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的模样吓得车厢里的云兮瞪大了眼睛连忙往后缩。 “谢谢！谢谢！慢走哈！” 在猴子的欢送下，云兮乘着车骨碌骨碌地离开的营地，一路上，那掩着鼻的手都忘记放下来了。 这地方，如果能不来，她真的一次都不想来。更不想跟这只石猴有任何的交集。 …… “他又去了丞相府？” “对，这次是丞相派自己的师妹云兮去接他的。” “这是什么情况？先前不是说，得罪了丞相吗？”说着，猕猴王长叹了口气，道：“本还想让他们都有活干，不动声色给丞相大人添点乱的……真是枉费了我一番好意呀。也罢，看看他究竟拿了个什么职位再说吧。” “诺。” …… “二……二十万银爪！猴哥！我们发财了！” 大红整个跳进了银爪堆里，翻滚得不亦乐乎。 “抬走抬走抬走，像什么样？二十万银爪就发财了？” “那还不是发财吗？我们还了猕猴王的十万银爪，还剩十万？这还不发财？”趴在银爪上，大红的眼睛都在放光了。 那四周的小妖们也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切。”猴子仰起头冷哼一声，道：“就这点出息。” 闻言，一旁面无表情的松鼠军医连忙竖起了拇指，嚷嚷道：“看看猴哥，这叫志气懂吗？你们这些人，往后都是功臣，大将，怎么可以看着这点银爪就口水都下来了呢？” “就是！”猴子伸出五指接着说道：“改明儿，老子再讹他个五十万银爪！” “猴哥万岁！”顿时，一众小妖都欢呼了起来。唯独松鼠军医僵在当场，那眼睛一个劲地往上翻。 此时此刻，能体会松鼠军医心情的，大概普天之下只剩下多目怪了吧。只可惜松鼠军医还完全没到能跟多目怪促膝长谈的位置。 一阵欢腾，待到众小妖离去，松鼠军医静悄悄地将猴子和歧角拉到了一旁。 “接下来怎么做，你想好了没有？” “什么怎么做，睡觉养足精神，明天等通知上任去呗。” “我说的不是这个。”松鼠军医摇头摆手道：“我说的是……猕猴王那十万银爪。” “十万银爪？” “对，十万银爪。”松鼠军医打着手势道：“依我看，最好是连夜给他送过去，先把他的问题给了了，也是告诉多目丞相，我们确定跟他站在一边。” 说着，松鼠军医咧开嘴笑嘻嘻地望着猴子。 歧角也在望着猴子。 微微仰起身子，猴子的眉蹙成了八字，瞧着两人。 “你也赞成？” “不然你有更好的主意吗？”歧角问。 “有，倒是有。” “说说？” 略略想了想，猴子将两人拉近，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嘛，你说的送还银爪，这是对的。大丞相肯定希望我这么干。但是，猕猴王这条线，我还想留一留。” “留一留？啥意思？” “反正还钱嘛，啥时候都可以对吧？但是你想想，十万银爪呢，还了，就没了。握在手里，什么时候想还，还不就还了嘛？所以我的想法是，还猕猴王空箱子，让他觉得，我们之间，还有的谈。这样往后我们办事，不也好办一点嘛？” “你……你真不是舍不得十万银爪？” “真不是。”猴子斩钉截铁地答道。 松鼠军医一脸的狐疑。 “你之前不是还怕他看上你，恨不得立即就还吗？” “此一时彼一时！”猴子攥紧了拳头，义正辞严地说道：“为了当妖王，我觉得必要的时候牺牲一下色相，也是可以的。” 松鼠军医怔怔地望着猴子，半晌，才一个激灵道：“这样也好，不过，抬空箱子太容易被识破了。应该要填上石头，这样看起来才像。我现在就去弄！” 说着，松鼠军医撩起裤腿，朝着存银爪的账房快步跑了去。 那空地上只剩下猴子和歧角两个人了。 “你……真的准备要牺牲色相？”歧角狐疑地瞧着猴子。 “你说呢？”猴子觍着脸道：“虽然我不太相信松鼠的说法，但今天瞧多目丞相那样……看来我真是挺重要的。既然如此……嘿嘿嘿，你知道什么叫欠钱的反而是大爷吗？我现在就恨当初没借多点。不要白不要。” 闻言，歧角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反正你注意就好，千万别踩坑里去。妖都，可不比狮驼国。这里的家伙，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别忘了，我们鹿族是怎么被入罪的。一个不小心……三界都没地方躲呀。” “放心吧，我懂。不过烂命一条，总要拼拼才是。说不定，赌赢了呢？再说了，十万银爪在他们手里，就不是个数。在我这里……可是够一帮子兄弟吃好久呢。没钱，回头不是随时被卡脖子嘛？” “反正你心中有数就好。” 扭过头，猴子晃晃悠悠地朝着自己住的小房子走去，嘴里哼着以前戏台上的唱词。 “大河汹汹，海兽出没兮，盲目闭眼，不见微藐，小鱼畅游兮，其乐陶陶……” 断断续续的哼唱声，在这营地中缓缓地荡漾开来。 ， 第一百五十七章：任命 长长的回廊中，猕猴王手下的白衣少年急匆匆地走过。 …… “禀主人，石猴派了人来，说是要还钱。” “还钱？”猕猴王双目微微低垂，道：“他自己来了吗？” “没有，是一只牛精领的头。” 稍稍沉默了一下，猕猴王轻声道：“让他们把银爪都放下便可。” “诺。” …… 很快，牛头一行都已经离去，而送来的“银爪”，则被送到猕猴王的面前。 打开箱子，猕猴王看到了那里面黑漆漆的石头。一旁的白衣少年都愣住了，倒是猕猴王，一脸的淡然。 伸手拿起一颗石头握在手中，猕猴王细细地打量着，轻笑道：“行，我懂了。看来，陛下给的位置，不低呀……” …… “师兄，那石猴已经派人将欠猕猴王的钱，全部还回去了。” “他亲自去了吗？” “没有。他留在营地里，派了手下去的。用的，是我们给他的箱子。” “行。”多目怪捋着长须点了点头道：“那还算识趣，既然如此，就姑且让他上任吧。你去筹备一下，明天就让他上任，那多出来的一千个名额，就安排给我们自己的府兵。至于兵营的地点，就姑且用他现在的地方，等稍后批下新营地了，再做搬迁。” “诺。” …… 营地里，大红、白霜、肥肠、黑尾，那最初小团伙的成员们听完猴子的决定，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猴哥……你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多目丞相踩死我们，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 “对呀猴子，万一……万一多目丞相发现了……” “不发现他踩死我们也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猴子伸手掏了掏耳朵道：“大象打架，有时候踩死蚂蚁，跟他认不认为这只蚂蚁背叛他没任何关系。我们在狮驼国的时候不忠于狮驼王吗？在灌江口的时候，我们对杨戬有二心吗？” 这一说，一众小妖都不由得沉默了。 微微顿了顿，猴子接着说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现在我们哪边都不站，就站自己这边。想好好活下去，就得这样。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个之外，就只有那只松鼠，还有歧角知道了。其他人一律不准说，免得人多嘴杂，说漏了嘴，大家一起死。” “知道了。”众小妖呆呆地点了点头。 …… 次日一早，委任状果然来了。 连同委任状一起到来的，还有多目怪，以及他手下的一千府兵。 多目丞相亲自出马，连带的还有丞相府的一千府兵，一下子，消息传遍了整个妖都。 营地外聚满了看热闹的民众，不用说，多目怪也知道里面至少有一半是各方的耳目。走出车厢的时候，他连眼都没斜。 “老朽，参见多目丞相。”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浑身上下如同树皮似的老人恭恭敬敬地站到多目怪身旁。 “那是谁？”猴子小声问道。 “应该是枯木，肱骨司司吏，主管人事，木族长老之一，整个妖都但凡上得了台面的职位任免，都需要他经手。多目丞相的心腹之一。”松鼠军医在猴子的耳边小声说道。 “木族？木族不是个头都很大的吗？” “你说的是一般的木族。他早就已经化神境，可以用术法改变自己的外貌。” “行，知道了。”猴子点了点头。 很快，猴子将多目怪引入了自己早已经设置好的，简陋的厅堂之中。 不大的一座独栋小屋，后面是猴子的卧室，前厅则是猴子召集手下会面的地方。 粗糙的地板，几个蒲团，正中一个黑漆漆的烤火用的炉子，两边四支烛台架子。天花板上除了几根横梁，光洁溜溜的啥都没有。 若是坐上十几个人，便已经看上去很拥挤了。 “丞相大人，这边请。”猴子恭谨地伸手。 稍稍犹豫了一下，多目怪按着猴子的指引走向了主位，躬身坐下。其他众人也一个个归位。 不得不说，相比于多目怪手下那一帮子，猴子手下的人着实是差得远。就不说修为如何，连气势都差了很大一截。 知道多目怪要来的时候，猴子虽说也没准备什么，但大体上的事情还是有交代的。然而，当多目怪带着他的府兵进了营地之后，事情似乎一下就变了，无声无息地，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按着多目怪的意思在走。 这不，厅堂中一共准备了十一个蒲团，原本猴子的意思是他自己一个，然后白霜、牛头、大红、黑尾、肥肠、歧角、松鼠军医广陵笙，再加上多目怪和云兮，还有个备用的，刚刚好。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却是云兮没来，换成了枯木，而就在这行进的过程中，猴子的人马悉数都被挤了出去，此时望去，猴子的得力手下全部都只能站在门外，蒲团上坐着的，除了猴子自己，没有一个是他原本营地里的人。 由始至终，多目怪甚至一句话都没说。 隐隐地，猴子有些不舒服了，却也不便说什么。想了想，最终只能无奈地发笑。 这不是早该想到的吗？ 最开始多目怪的想法，应该是连自己一起都丢到门外去吧。 想来，这么大的一块饼，对自己来说是幸运，却也是不幸。走一步算一步呗。 淡淡瞥了猴子一眼，多目怪轻声道：“念吧。” “诺！”枯木连忙跪起，躬身拱手，紧接着从衣袖之中取出一份委任状，高声朗诵了起来，道：“兹有东胜神州花果山，灵明石猴孙悟空，勇武有加……” 一番陈词滥调的说辞，猴子的思绪都已经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到最后，枯木才道出了重点，曰：“……特任命为偏将，主持组建新军，拱卫妖都。” 之前在狮驼王手中救下猴子，用的是圣旨。这一次却不是。只是单纯的委任状而已。所表达的意思，大概是这个决定，是由帝俊和多目怪共同作出的吧。 言罢，枯木将手中的委任状递送了过来。猴子连忙伸手接过，朗声道：“末将孙悟空，叩谢陛下，叩谢多目丞相！” 说罢，深深叩拜了下去，算是谢过礼了。 “起来吧。”一旁的多目怪轻声道。 “诺。”猴子撑着膝盖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微微仰着头，多目怪朗声道：“你能得此任令，乃是因为陛下赏识。往后，你须得时时谨记陛下的恩典，万不可造次。不可辜负了陛下。” “谢丞相大人提点。”猴子恭谨地应答道。 顿了顿，多目怪又道：“考虑到新军方才成立，你手下人力匮乏，恐你辜负了陛下的心意，老夫特从府兵之中抽调了一些人手过来协助你。” 说着，多目怪从衣袖之中取出了一张纸，摊到猴子面前。 略略扫了一眼，猴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多目怪说要一千个名额，确实只要了一千个名额没错，但这一千个名额，却不是普通的一千个名额。 一支偏将级别的三千人部队，标准状态下由上至下，分别是最顶上的，偏将，下属六个都统，再往下，是三十个百夫长，三百个伍长。连带的还有各种主管后勤的，例如伙夫长之类的职务。而多目怪的这份名单，竟是将所有的这些职务全部都囊括在内…… 微风轻轻吹过，放在地板上的纸张微微颤动。猴子的眼睛都不由得抽了抽。 那对面，多目怪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怎么？老夫给你送来的帮手，你不满意？” 无奈，猴子咬了咬牙，朗声道：“不敢……” ， 第一百五十八章：势成水火 多目怪一走，营地很快被“控制”了。 或者说，那帮子多目怪安排给猴子的所谓左右手开始跳过猴子发布各种命令，就好像猴子完全不存在似的。 看着营地中不断往来，清点着各种物资，叱喝自己部下的“外来者”们，猴子不禁愣了神。 “怎么办苗头好像有点不对呀。”歧角在一旁低声道。 “何止不对，简直是翻了天了。我以为经过上次，多目丞相应该手腕柔和一点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硬。” “会不会是先前的事让他彻底觉得你是个无大志的无赖，所以，虽然出手帮我们，但心中却更加轻视了” “有这种可能。” “那现在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直接反目恐怕不合适。” 话音未落，只见黑尾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了猴子面前，嚷嚷道：“猴哥，不好了！他们要进账房！” “账房” 账房里有什么有二十万银爪！ 猴子一个激灵，连忙带着歧角朝账房狂奔了过去。 抵达的时候，猴子看到小小的独栋房舍已经被里外两圈围了起来。 里面的一圈，是大红牛头带领下的猴子原本的部下，外面的一圈，则是多目怪刚刚安插进来的。那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一身褐色皮甲，梳着高高发髻，身材娇小，面容姣好的少女。 这是多目怪给猴子安排的其中一个都统——蜘蛛精妍兮。 此时此刻，双方已成剑拔弩张之势。 停下脚步，猴子扫了一眼周遭的形势，鼓足了劲叱道：“你们干什么！” 这一叱，所有的眼睛当即都朝着猴子望了过来。 大红连忙嚷嚷道：“猴哥，他们要进账房！” 闻言，那蜘蛛精妍兮冷哼一声道：“我们进账房怎么啦交接，难道不用清点吗还是说，你们账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猴子头皮都开始发麻了。这一手实在太突然了。谁能想到多目怪竟然在全然不打招呼的情况下，就想将架空做成既成事实呢 无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猴子一步步往前，直走到妍兮面前，轻声道：“谁说要交接的账房我自己管不行吗” 虽说猴子个子不算高，但相比于眼前的这个蜘蛛精妍兮，还是要高出一个头不只。走到跟前把腰一插，多少该有点威慑力才是。 不过，妍兮显然不这么认为。冷冷地瞥了猴子一眼，妍兮道：“行是行，不过不太合适。哪里有让偏将大人亲自管账的道理” “我乐意管。” “那也得等账房上任了再说。” “我已经有账房了。” “那就撤了他，换一个。”说着，妍兮已经将站在身后的一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狸猫精推到了猴子面前，道：“这才是现在，新的账房。” 那强势的态度，丝毫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猴子的眼角都不由得直抽了。 如果是其他事情的话，猴子大概会选择先退让吧，毕竟也不想一开始就撕破脸皮。但这件事……不行。 咬了咬牙，猴子扯着嗓子喊道：“广陵散！出来！” “广陵笙，广陵笙！在这儿呢！”松鼠军医连忙从人群中冒了出来，还没站稳，便被猴子一把推到了妍兮面前。 “这是我原本的账房。” “我成账房了”松鼠军医不由得懵了。 瞧着妍兮，猴子接着说道：“我想继续用他。” 上下瞥了猴子两眼，妍兮意味深长地说道：“师兄给你的名单，你没拿到吗” “师兄你是丞相大人的师妹”猴子微微抬了抬眼。 “正是。”妍兮笑吟吟地说道：“先前来不及介绍，实在抱歉了。” 一脸的得意。 “那也不行。” “你敢违抗我师兄的意思” 闻言，猴子不由得笑了，随手掏出委任状递了过去。 “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看，看看我，应该听命于谁” 顿时，不仅仅是妍兮，那四周围着的一众妖兵，小妖，一个个都愣住了。 按照委任状的内容，猴子确实不需要听令于多目怪。唯一需要服从的那个人，叫帝俊…… 一时间，妍兮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一脸错愕地望着猴子。 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怕是要控制不住，直接撕破脸皮了吧…… 四周的妖怪们一个个不由得干咽了口唾沫，呆呆地望着猴子。 就在这僵持之中，猴子悄悄用手碰了碰身旁的松鼠军医。松鼠军医顿时会意，连忙往前一步将猴子递送过去的委任状抢过来，塞回猴子的衣兜里，尴尬地打圆场道：“这个……按照委任状，肯定是不需要听令于大丞相的。但是！但是！” 两声“但是”，拉长了音调，硬生生将所有的目光都扯到自己的身上，然后才接着说道：“但是嘛，大丞相德高望重，一言一行，三界万妖，皆是有目共睹。大丞相的建议，肯定是需要着重考虑的，对吧你们说对吧” 没有人回答。 猴子与妍兮还在对峙着，那四周的妖怪们，更是没有一个敢说话。 无奈，松鼠军医只好奔到大红面前，厉声问道：“你说对吧” “对……对。”大红呆呆地点了点头。 “你呢觉得对不对”松鼠又望向了牛头。 “对，有道理。”牛头迟疑地应和着。 “你们说对不对”松鼠又将声调拉高了几分。 “对……”妖群之中，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应答声。 到此时，松鼠军医才跑到猴子与妍兮之间，左右谄笑了起来：“你们看，大家都说对，你们觉得呢” “对。”妍兮冷冷地笑道：“既然对，那你们打算怎么对待这份建议呢” 猴子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当然就如他所言，好好考虑咯。毕竟不是命令，只是建议而已。我脑子慢，得想上几天，可以吗” “可以，很不错。你们都很不错呀。”一个转身，妍兮脸上的笑容刷的一下，彻底地消失了。 随着她的离开，那些个多目怪派来的府兵才缓缓解除了对账房的包围架势，随着她离去。小妖们总算松了口气，一个个围到猴子身旁。 呆呆望着妍兮渐渐远去的背影，猴子轻声道：“歧角、广陵笙、大红、牛头、肥肠、黑尾、白霜。” “在。” “在……” “在。” 四周稀稀疏疏地响起了应答声。 猴子轻声道：“开会。” “诺……诺。” …… 墨宇皇城。 大殿之中，帝俊静静地坐着，翻阅着手中的折子。 “丞相抽调了一千府兵过去” “回陛下的话，是的。不仅仅抽调了一千府兵，领头的，还是丞相大人的师妹，妍兮。派驻的一千兵员把持了整个部队中所有的职务。” 闻言，帝俊不由得笑了出来。 “丞相这是不拿下新军，誓不罢休的架势呀。”顿了顿，帝俊又悠悠道：“妍兮跟那石猴，应该会有很大的冲突才是。” 一旁的英招躬身拱手道：“陛下料事如神。不说别的，这才刚入驻，听说，双方就已经对峙过了。看样子，恐怕不止是冲突那么简单，而是势成水火。” 抿着唇，帝俊微微低眉，凝视着手中的折子。 那一旁炉鼎之中的香悄悄地燃烧着，一股淡淡的云雾缓缓弥漫开来，流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许久，帝俊才轻声叹道：“由他们去吧。再平静的湖面，忽然丢下一颗石子，也总会激起一圈涟漪。何况，丢下去的是一只石猴呢势成水火，也是好事。” 英招微微躬身，拱手。 ， 第一百五十九章：局 新军成立，猴子任新军统帅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妖都。所有人都在猜测着，这是帝俊出手成全了多目怪一直以来组建新军的请愿。甚至各妖王即将大祸临头的谣言都已经在妖都居民的窃窃私语中悄然流传了开来。 …… “成立新军？这手笔，有点大呀。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整顿了。”猕猴王的脸上带着丝丝的轻蔑。 …… “他任了新军的统帅？”敖听心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一时间，竟有些慌乱。 “四公主，我们需不需要拜访他一下，虽说他们现在用着的营地，都是我们龙族出钱买下来的。但……他进了妖都这么久，您还从未跟他往来过呢。” 犹豫了许久，敖听心轻声道：“算了，以后再说吧。” …… 街道的转角处，人群之中，一个黑衣斗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张贴的，关于成立新军，以及猴子上任成为新军统帅的布告。 …… 无数的眼睛睁大了，盯着这支新兴的部队。某种诡异的气氛在整个妖都弥漫了开来。似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意识到，这个稳定了近万年的政体，即将迎来一场剧烈的变革。 阴谋论者们在街头巷尾夸夸其谈，恨不得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高见。 真正的棋手们则躲在暗处，寻思着在这场变革之中自己能获得什么好处，或者说，怎么样才能让这场变革的火，不烧到自己。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营地中的情况，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 “从今天开始，大红带着人马，不分昼夜，一步都不能离开账房！” “哦……好。”牛头呆呆地点了点头：“可是，所有的职位不是都被他们的人占了吗？” “咱们不听他们的不就是了，他们当他们的官，有将无兵，就这么干！” “好！” “这样恐怕不是个办法。”歧角开口说道：“同一个营地里，总不能搞得每天都像打仗一样吧？不如想下运出去，藏在哪里。” “运得出去吗？”松鼠军医伸手轻轻将竹帘揭开一条缝。 远远地，可以看到营地的出口处站了整整一队多目怪的人马。 “他们还敢搜我们的东西不成？”还没缓过劲来的大红不断深呼吸着，道：“就算他们敢搜，我们也得肯呀。” 猴子悠悠地冒了一句：“然后呢？我们运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那还不如就留在营地里呢，起码看得见，心安。” …… “账房里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不可以让我们看到的。”透过竹帘的缝隙远远地看着账房，看着账房外团团拱卫的妖兵们，妍兮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然，他不会不惜跟我们翻脸。越不想让我们看到，我们就越得看！” “你觉得会是什么？”一同前来赴任的都统，黄蜂精网眼低声问道。 “天知道。”妍兮冷冷地哼了一声。 明面上，多目怪已经准确地向猴子传达了自己的意思了。整个新军之中，除了猴子这个统帅之外，其他的所有位置，他全都要。哪怕是一个伍长也不放过。 然而，实际上，营地之中原本属于猴子的那两千妖兵根本就不听他们的。甚至，从刚刚到现在，所有人都在悄无声息地搬迁着。服从于猴子的那些妖兵，全部住到了营地的北面，靠近账房的那一边。 服从妍兮的妖兵妖将们，则全部被挤到了南面的楼里。 整个营地俨然已经是一副对峙的态势。 然而，这种对峙有意义吗？虽说派过来的是六个都统，但实际上，蜘蛛精妍兮、黄蜂精网眼、大象精长鼻、鹧鸪精花羽、野马精鬃毛、灰熊精巨爪。六个，全都是化神境。 一旦打起来，猴子那边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现在之所以他们还有对峙的机会，不过是因为猴子手中有那份委任状，是他们实际上的上司罢了。 就这样一个修为都不如自己的上司，居然还敢造次？ 妍兮的牙咬得紧紧的。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把这里的事情……回报给师兄。” “怎么说？”网眼低声问道。 “就如实说，说他行为异常，可能在图谋不轨，可能跟妖王勾结……反正什么都可能！这石猴，肯定是想过河拆桥！” “诺……” 面对这个嚣张跋扈的少女，厅堂中，其余的五个都统一个个噤若寒蝉。 …… “这么快就起冲突了……”听到这个消息，多目怪似乎也并没有多惊讶，只是一双眉头紧紧地蹙着。 “石猴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云兮轻轻福身道：“师兄，看来我们还是应该卡一下他的军饷，让他知道，即使上任了，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卡军饷有用吗？”多目怪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扳指，轻声叹道：“卡了军饷，他从别的地方找就是了。现在整个妖都都知道他是新军统领，一共也才三千人，不说别人，猕猴王，怕就很乐意给他银爪。这不是把他推向猕猴王吗？”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寻思了片刻，多目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靠着悠悠道：“虽说同意了他让两千妖兵入编的要求，但老夫原本的想法，是让他们打几场仗。打仗嘛，总要死人。他的这些兵又全部都是普通兵员，死得更快。一来二去，死一个，补一个，慢慢地，就全是我们自己的人马了。但看他现在这闹法……老夫总不能安排一场仗让他去死吧？统帅死了，这仗，还能说是打赢了吗？” “新军，至关重要，一旦吃了败仗，肯定会惹来非议。所以……最起码短期之内，他是不能有什么事的。但也正因为这样，实际掌控新军的事情，不能停。不能……让这只石猴，胡作非为。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驻外的几个妖王的密使，恐怕都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可不会像老夫这么‘温柔’。” 昏红的火光照着多目怪苍老的脸庞，映着那是如同树皮一般的粗糙的皮肤。 ， 第一百六十章：编制 “现在整个妖都都在谈论他，他们都说，陛下有意让他成为新的妖王，取代原本禺狨王的位置。” “禺狨王，就是谋反的那个吗？” “对对对，就是他。原本应该是四支部队驻守四方，一支留守妖都，剩下一个妖王，负责所有军备后勤。现在一个妖王没了，鹏魔王被召回妖都戍守，只有三支部队在外。这总是要补齐的。之前他们就在猜，谁会成为新的妖王。没想到呀，居然是一只只有炼神境的石猴。大家都想不通，最终，只能归结于陛下疼爱公主殿下了。” “怎么会归结于……我呢？”常羲托着腮，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懵懂。 “这公主殿下您就不懂了吧？”白蛇侍卫眉飞色舞地说道：“小妖，讲求蛮力，大妖，讲的是法力。这顶级大妖嘛，讲的则是格局，是派系。戍守妖都这位置多重要呀？要是安排了不信任的人，到时候，可不就是又一个禺狨王了嘛？公主殿下您常居妖都，千挑万选，选中了公主殿下举荐的石猴，难道除了陛下疼爱公主殿下，还能有其他解释？” “这样的吗？”常羲一愣一愣的。 “可不是嘛。说到底呀，这妖都，终究是陛下的妖都。只要陛下一句话，别说炼神境了，就是凝神境，谁又敢说他不能当妖王呢？”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是前两天我出宫采办的时候，在街边听一个说书的……”一扭头，白蛇侍卫猛然看到身后站着白泽，惊得连忙将没说完的后半段全咽了回去。 原本一帮子侍卫侍女聚在一起欢乐的氛围一下没了，一个个微微低着头，呆愣地站着，噤若寒蝉。 常羲扁着嘴道：“白泽将军一来，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那眉蹙得紧紧的。 “公主殿下，有些话，您还是不听的好。”说着，白泽侧身让到了一旁。 望见白泽身后的敖听心，常羲脸上的不悦才稍稍缓和了些。 “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公主殿下。” “听心姐请起。”侧过脸，常羲嘟着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这话看似说给所有人听的，那眼睛却一直盯着白泽。 “诺。”四周的侍卫宫女们一个个行礼，退了下去。倒是白泽一动不动地站着。 “请白泽将军也回避一下吧，我……本公主跟听心姐有悄悄话要说。” 话都说到这么直白了，无奈，白泽也只得躬身拱手，一步步后退，直到转身离开庭院。 由始至终，常羲的眼睛都一直盯着他不放。 直到白泽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敖听心才淡淡笑了笑，道：“公主殿下这是怎么啦？” “不是说没人的时候可以叫常羲的吗？”常羲连忙蹭到了敖听心身边，挽着她的手，将她拉到石椅边上坐下。 敖听心都给逗笑了，只得说道：“好好好，叫常羲。常羲这是怎么啦？” 叹了口气，常羲抿着唇，翻了翻白眼道：“白泽将军什么都要管，比陛下管的还多。” “兴许那就是陛下的意思呢？” “才不是呢。”常羲气鼓鼓地说道：“上次我说要出宫转一圈，他左劝又劝，说什么我是公主，不能随便外出。我以为是陛下的意思，就作罢了。结果上次一问，陛下说注意安全就好。哼。你看，就刚刚，他在的时候，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说着，常羲那眉蹙得都能拧出水来了。 敖听心掩着唇笑道：“他也是为了公主殿下好呀。毕竟，宫外终究还是有危险的。” “我知道出宫不方便，但是，但是……”常羲苦着脸道：“宫里就这么大，还好多地方是禁区，得陛下带着才能进去。陛下平时又有事，听心姐你又忙。我就是闷得慌，想出去走走而已嘛。” “那常羲想去哪里呢？” “还没想好……”略略想了想，常羲又道：“听心姐，要不，我们去你朋友的那个营地吧？” “去他的营地？”闻言，敖听心不由得呆了一下。 “对呀。”常羲靠着石桌子，托着腮，乐呵呵地说道：“听说，现在外面都传闻他是我推荐的呢。我们正好去给他壮壮声势！让大家都知道，本公主是支持他的，不许欺负他！” 说着，常羲欢乐地挥舞起了小拳头，咯咯咯地笑。 “这……” “听心姐觉得不可以吗？”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件事……”稍稍沉默了一下，敖听心略带忧虑地说道：“常羲知道这一去，对妖都意味着什么吗？”。。 “啊？” “特别是对多目丞相，还有诸妖王，他们会怎么看待公主亲自驾临营地的事情。会引发多少事情？陛下乐不乐意看到这种结果？想过没有？” “这……这。”这一问，常羲顿时有些慌了，眼巴巴地望着敖听心道：“这些，听心姐都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敖听心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陛下才清楚，要不，常羲去问问陛下。只要陛下点头，您要去哪里，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这一说，常羲的情绪似乎一下低落了很多。 “怎么啦？” “听心姐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这件事好像很严重。并不是我一开始想的，出宫走走而已。陛下是我的恩人，我不应该给他添乱。” “这样想就对了。”说着，敖听心微笑着摸了摸常羲的头。 想了想，常羲又小声问道：“听心姐这段时间……也没去过他的营地吗？” 闻言，敖听心不由得呆住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有。” …… 此时此刻，营地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妍兮恶狠狠地将一个厚厚的本子拍到猴子的桌案上，瞪大了眼睛。 那门外，人头耸动，围了一大圈的妖兵，有原本猴子麾下的，也有妍兮带过来的。 翻了翻白眼，猴子悠悠道：“没什么意思。丞相提议给你们的职位，我除了一个账房全都依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你这叫依了吗？整个编制只有三千人，丞相大人给你推荐了我们六个都统，结果你任命了十二个！” “那不也是依了嘛？”猴子掏着耳朵，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别人家的部队三千人只有六个都统，那是别人家的事情。我家三千人，我乐意安排十二个都统是我的事。” “你！你任命十二个都统，军饷够用吗？” “你还真别拿这个说事儿。我可是听说，狮驼军、枭行军、牛魔军，甚至包括被入了罪的禺狨军，哪支军队的俸禄水平都是不一样的。我自家的部队怎么发俸禄，我说了算。你要是嫌少，可以辞官，我绝不拦着。” “你！”妍兮的脸都涨红了，气得瑟瑟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多目怪一口气将整个部队所有能占的坑全占了没错，但他只是按照一般正常部队的配置占坑。现在猴子一口气将整个部队的编制给改了。 部队一分为二，猴子原本手下的两千兵力分给了他自己提拔的六个都统。妍兮这边的六个都统，除了多目怪分过来的一千号人马，一个兵都捞不着。 这一改，猴子没成光杆司令，他们反倒成光杆司令。残缺得厉害的六个分队，连个军阵都排不出来。 好不容易地，妍兮才将怒火压了下去，咬着牙道：“你这是要过河拆桥了对吗？” “你可别乱说，什么叫过河拆桥？” 妍兮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道：“上了任，就把丞相大人踢开，什么都变卦了还不是过河拆桥？” “你在说什么？我上任是陛下批示的，丞相大人是为陛下办事，我也是。谁是谁的桥？”猴子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此时此刻，妍兮的心情便是用急火攻心来形容也不为过，一双眼睛瞪得都快直接掉下来了。 “好，很好！这才上任几天了，官话说得很溜嘛？” “都是我们广陵散教的好。”猴子笑嘻嘻地指了指一旁的松鼠军医。 “广陵笙，不是广陵散。”松鼠军医压低声音纠正了一下，又连忙望向朝他望过来的妍兮，一阵摇头摆手道：“没有没有，卑职什么都没教，是偏将大人自己顿悟的，自己顿悟的……” 咬着牙，妍兮最终只能恨恨地扫了一眼聚在厅堂中的松鼠军医、歧角、牛头、白霜等等的猴子一伙，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散了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热闹！” 牛头一阵呼喝，门口的妖兵们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散去。 瞧着妍兮远去的背影，猴子悠悠道：“我以为她会动手呢？没想到她居然忍住了。可惜呀。动手了，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把她赶出去。”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黑尾匆匆从门外奔了进来，道：“妍兮砸了刚建的灶头。” 闻言，猴子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一旁的松鼠军医道：“估一下价，从她的俸禄里扣。” “诺。” b ， 第一百六十一章：修行为重 虽说妍兮极力反对，但猴子对新军的最终人事安排还是张贴了出来。不过，却不是妍兮一开始料想的那样，将自己的亲信一一提拔成为都统。 除了妍兮那边的人马之外，其余的除了一个任账房的松鼠军医之外，其他的位置全部都是空的。 猴子不但没有直接任命，甚至连原本队伍里的百夫长、伍长也一并撤职了。所有的一切全部打散，从头来过。 按照猴子的命令，限期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按照各自修为进度，再行考核，谁强谁上。在那之前，先按原本的职务。 “还有这样的他的那些百夫长没意见吗” “好像……没什么意见。” “这样不会出问题吗你留意一下，看看他那边是否有人有意见。如果有，尽可能收买过来。说不定，这是一个机会。” “诺。” 常年深居妖都，在自己师兄的庇护下成长起来的妍兮显然不太懂得像猴子这种底层起来的妖怪在想什么，更不太懂那些出生入死的一线部队在想什么。 猴子的部队虽说不是铁板一块，但也绝不是随便拿针戳一戳就破的。妍兮的收买行动，并没有收获什么成果。 公布名单的第二天，白霜和肥肠便奉命前往采买丹药了，大量的丹药，还有各种各样的功法。 “只要你们愿意修，丹药，功法，管够！”这是猴子放出来的豪言壮语。欢呼声中，连前一天因为猴子的公告导致的那一点点的抵触情绪都被彻底掩了过去。 “管够他哪来那么多钱” “这……末将就不知道了。” “看他能玩多久！” 妍兮并不知道，猴子手里还握着二十万银爪。 其实还不仅仅是那二十万银爪。正式上任之后，妖都，是会给新军提供军饷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五万军饷一个月，总是有的。这比照的是妖都标准部队的配置。 然而，在狮驼国，三千兵力的军饷分配，一个月最多只有两万。算上其中的层层盘剥，用到实处的，最多只有一万银爪。就算算上妖都的物价问题，两万银爪也完全足够维持部队原本的状态了。再加上队伍中还有超过六成是不计代价的鹿妖…… 从某种角度来说，穷惯了的部队，有他的好处。要求低，战斗力却不会打折扣。甚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穷部队打起仗来更猛。 这意味着猴子可以空出大量的钱用于部队修为的提升。 大批的丹药和功法被运进了营地之中。 “现在咱的当务之急，就是提升修为。用尽各种办法提升修为。不然，对面可是有六个化神境盯着呢。哪天一个不小心，咱都得死。但是如果活下去了，嘿嘿……妖活一世，机会只此一次，明白了吗” 猴子瞪大了眼睛，咧嘴笑着。 那对面，歧角、白霜、大红、黑尾、肥肠、牛头、松鼠军医，连带着他最早从蜥蜴精手上继承过来的五个百夫长：野鸡、狐狸、刺猬、羚羊、鬣狗。一个个握着刚发到手的功法和丹药，呆愣地点头。 消息很快传达到了基层。 对于猴子将重心放在修行上的做法，妍兮嗤之以鼻。 “指望小妖提升修为吗哼，能提升修为的话，他们还会到现在还是小妖吗” “丹药功法充足的话，说不定……” “那也没用。想要兵，妖都还怕征不到吗想要修为多高的都有，就看你付不付得起俸禄。即便他将修为都提升了，到头来不还是要追加俸禄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花自己的钱，去给他们提升修为呢就没见哪个妖王这么干过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猴子的人马除了天天出门采办的白霜和肥肠几个之外，几乎就没怎么踏出过营地。 几乎无时无刻地，妍兮站在自己的阁楼上都可以看到猴子手下的妖兵在营地的各个角落里打坐，修行，甚至凌晨时分也不例外。每天一早，都会听到朗朗诵读声。那模样，真的是拼了老命在修炼。 不仅仅是妖兵，就连猴子也是如此。每天深居简出，在正规的作战训练上几乎没什么建树，将精力全部放到了自身的修行上。整个营地平静得不像个军营，倒像一个居民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猴子那边一切井然有序，倒是妍兮这边的人马，生了怨言。 “为什么大家都是一个部队的，他们有功法丹药分，我们却没有！” “那你们去跟着他混呀！” 一句话飙出来，那前来抱怨的兵将们一个个顿时都傻了眼。 眼看着一众部下脸色都不太对，妍兮也瞬间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道：“这件事，本都统，会跟大丞相报备的。很快，你们的丹药和功法也会到。” 这一说，众将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有一句话说得对，“不患寡而患不均”。在猴子之前，从来没人这样给下属分配丹药，功法的。即便是有，那也是私下送给几个亲信，再不然则是当成一种奖励，论功行赏。 猴子这么一折腾，显然是乱了规矩了。 无论如何，这个球抛过来了，妍兮得接住。稳住人心是第一要务，可别到时候挖角没挖成，自己这边先崩了。 不过，找猴子要，妍兮用膝盖想都知道不可能。既然如此，便只能找多目怪了。 “要丹药和功法” “对。”深深吸了口气，妍兮吞吞吐吐地说道：“实在没办法了，所以只好来找师兄了。” “即便批了军费，也会从他那边走。再说了，从来没人这么做过。会坏了规矩。” “可是，那只死猴子，他现在就在这么做呀。” “那是他！他能有多少钱银用在这些开销上等着看好了，他撑不了多久。”侧过脸，多目怪对着一旁的云兮交代道：“查查他这段时间花出去多少银爪，还有，这些银爪哪里来的。” “诺！” 修为，是要钱来堆的，即便资质上佳也是如此。资质一般的小妖想要提升修为，需要的银爪，就更多了。这是放之三界皆准的真理。 批给新军的军费，是绝对支撑不起这样的花销的。 凭借着云兮在妖都商界方面的人脉，事情很快有了眉目。 “他们几乎都不在同一个地方买” “对。”前来禀报的探子点头道：“他们的东西，都是东一点西一点，到处买。卖东西的人又多半不会问对方那里来的，只要数目对就行，所以……我们只查到了一点点。” “看来……是我们大意了。银爪成色呢” “时间跨度太长了，找不回几个银爪。不过，基本可以断定除了拨付的军饷之外，还有一部分是丞相府出来的。” “丞相府” 云兮微微睁大了眼睛。 当消息送到多目怪面前的时候，多目怪同样地惊异。 “所以，老夫被那石猴给讹了，他虚报了欠猕猴王的数目” 云兮微微低着头，不敢作声。 一旁的妍兮抢着说道：“师兄，师妹这就去追讨回来！” “不了，要不回来的。”多目怪摆了摆手，轻叹道：“是老夫小看他了呀。” 说着，靠着椅背，多目怪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脸疲惫地问道：“知道他这段时间总共花出去多少银爪吗” “保守估计，应该有二十万以上，扣除拨付的军饷，多的部分应该就是之前从丞相府拿走的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用在了丹药功法上，日常开销，能省则省，简直已经到了苛刻的地步。” 听着这消息，多目怪少有地陷入了沉思。 先前花天酒地，让他将这只猴子直接定义为一个市井之徒，以至于掉以轻心。现如今呢 虽说给部下提供丹药功法的做法不见得正确，但至少，说明他是有野心的。再说，他不是还明里暗里在跟自己争夺新军的控制权吗 这段时间以来的做法，虽说大多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龌龊手段，但不得不承认，有效。 看来，对这只石猴，得重新审视了呀…… ， 第一百六十二章：招摇过市 三个月的时间，在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猴子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帆风顺。这里面除了多目怪并不想直接撕破脸皮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他除了修行，几乎什么也没做。而妖都中的人、妖都外的妖王，虽说早已经有了种种的猜测，但在局势明朗之前，还不敢轻举妄动的关系。 因为几乎没有踏出过营地，所以让人捉住痛脚的机会也几乎不存在，就算营地外有无数双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也是如此。一时间，安逸得仿佛真的岁月静好。 不过，这种好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春风得意的三个月后，一个“老”问题浮出水面了——没钱。 “我们还剩下多少银爪？” “一万八千多，足够撑到新一个月的银爪拨付过来，但却不够支撑下个月了。我们得缩减开销。” “缩减吗？” “是该缩减了。”大红苦着脸道：“就没哪支部队像我们福利这么好的，这么搞，肯定坐吃山空。按我说，不用等到下个月了，现在就该停。” “你是心疼钱吧？”猴子笑嘻嘻地看了大红一眼，不由得感叹道：“钱是个好东西呀。不过……也不用抱着不放对吧？花掉了，胳膊粗了，才能挣更多钱” “赚？往哪赚？反正我是没看到有什么赚钱的地方。” “有的，会有的。”猴子乐呵呵地答道。 很快，由于小金库已经捉襟见肘，浩浩荡荡的修行运动只能告一段落。好在，明面上看上去并不是因为金库减低的关系。 因为原本约定的三个月刚巧也到了，该检验一下这三个月的成果了。 紧接着的几天，妍兮站在窗前，看到的不再是一大帮在修行的小妖了，转而换上的，是各种格斗，仿佛一场热热闹闹的盛会。 三个月的时间，猴子的修为已经到了炼神境的巅峰状态，距离化神只有一步之遥。歧角也已经到了炼神的中期。 除此之外，牛头，大红，还有原本的一个百夫长鬣狗精哈喇子也迈入了炼神境。额外收获的还有一大帮的纳神境。 虽说还没有质的飞越，但好歹，也算进步了不是。 于是，按照猴子先前的承诺，歧角、牛头、大红、哈喇子成为了新任的都统。剩下两个名额继续悬空着。黑尾则变成了百夫长，肥肠继续管伙食。 内部的整顿总算告一段落了，而就在选拔结束的当天，一封请柬被送到了猴子手中。 “师兄邀您过府一叙。”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猴子不由得一愣，挑了挑眉头道：“我没听错吧？你刚刚用‘您’？” “我……你是上级，用‘您’难道不对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刚刚又用回‘你’了。” “你！”妍兮的脸都涨红了，咬着唇，那眉头蹙得紧紧的。 见状，猴子摆了摆手道：“行啦，我知道了。丞相大人邀请，难道我还能不去不成？” 说着，猴子笑嘻嘻地瞧着妍兮。只见妍兮把脸一黑，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这是第四次去丞相府了。 第四次去，云兮并没有如同之前那样前来接猴子，毕竟，虽说只是三个月，但今时不同往日，猴子的营地里也已经有了自己的“马车”了。 “走，本将军带你们去妖都地下城见识一下！就当是这段时间以来你们努力修行的奖赏！” 一道命令下去，那些个修为突出的妖兵们欢喜不已，当然，大多数则只能无声叹息。 虽说能自由出入妖都的，只有猴子，但就凭他现在新军统领的身份，带几个随从还是可以的。带两千人则有点过分了…… 于是，在精挑细选了一百号妖怪，安排好营地里的事务之后，猴子便浩浩荡荡地进城了。 戍守城墙的妖兵看到这支队伍的时候，都有点傻眼了。 “大人，这是您的……侍卫？” 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七零八落，穿啥都有的一众妖兵，猴子翻了翻白眼道：“怎么，不行吗？” “他们连盔甲都没有？” “还没发，要不你替我去军需处催催？” “不敢不敢。”那妖兵只得连忙躬身拱手，退到一旁，吆喝道：“放他们进去！”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了起来，猴子坐在车厢里咧着嘴笑。 “感觉真是不同了呀。哈哈哈哈。” “以后你会感觉更不同的，现在整个妖都都在盯着你呢。”歧角淡淡笑了笑。 “会有更大的不同？” “当然，如果你真能当上妖王的话。” “你觉得我能吗？” 静静地注视猴子，好一会，歧角才侧过脸去，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多少有些担忧。这种好事，怎么会莫名其妙落到你头上？” “我也觉得。”仰起头略略想了想，猴子轻叹了口气，道：“暂时想不明白，所以，还是别想了。好好干自己该干的事情。” “是这个道理。”默默地点了点头，歧角无奈地笑了。 车窗外的景色缓缓掠过，跟在车后头的妖兵们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惊呼。听着那声音，猴子不由得悠悠道：“真是一群乡巴佬。”说罢，又补了一句：“跟我一个怂样。哈哈哈哈。” 歧角不由得给逗笑了，不过却不再无奈了，而是欣慰。 “可不是嘛，什么将带什么兵，说不定过几天，我也这样了。” 招摇过市地，很快，猴子的“马车”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望见这帮泥腿子妖怪的时候，那把门的兵卫们也一个个愣住了，如果不是猴子及时从车厢里把脑袋伸出来的话，那些个兵卫大概会以为有人要围攻丞相府，直接拔刀吧。 下了车，猴子就要往丞相府走，却发现歧角缩到了一旁。 “怎么？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 “剿灭鹿族，就是大丞相的手笔。” 这一说，猴子才猛然想起来这层关系，只得收了收脸上的笑，尴尬地说道：“那你在这里等我吧。” 歧角默默点了点头。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晃晃悠悠地，一个人走进了丞相府。 …… 与此同时，猕猴王正静静地站在堆满各种东西的仓库里，摆放在他身前的，正是猴子送来的那一箱箱的石头。 冷清的光透过头顶的窗斜斜地照入，照着孤零零的身影。 白衣少年匆匆走来，躬身拱手道：“禀主人，那石猴又去了丞相府。而且，这次是大张旗鼓地去。” “大张旗鼓？” “对。说来好笑，带了足足一百号的侍卫，却连一件像样的铠甲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想显摆什么。”说着，白衣少年掩着唇笑了起来，道：“现在整个妖都都在看他笑话呢。看来呀，坊间传闻，这石猴将威胁诸位妖王的地位，根本就是个笑话。就这样一支部队，威胁妖王？怕是那石猴自己都不敢相信吧？当妖王是什么了？” “你懂什么？”猕猴王冷冷地说道：“军需处的铠甲还没送过去，他当然没铠甲了。” 被这么一叱，少年脸色顿时变了变，连忙躬身拱手道：“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妄加揣测。” 淡淡瞥了少年一眼，猕猴王捋开衣袖，轻轻抚摸着身前的箱子，道：“又跑去见丞相大人了……彻底归顺了？不像。看来，得找个机会，让他也来见见我了。或者说，逼他来见我。” 说着，猕猴王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那身旁，白衣少年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 ， 第一百六十三章：摊牌 第一次来丞相府，猴子直接被送到了多目怪的书房。那是多目怪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 第二次来丞相府，猴子还是直接去了书房。 第三次也是。 然而，第四次，猴子被安排到了大殿里。 这是……打算正视自己了吗 可能吧。 宽敞的空间，通体黑色的墙壁，古朴粗犷的雕塑，简单的摆设…… 应该说，这是妖都的主体风格吧。听说帝俊喜欢黑色，所以几乎所有建筑的外观，无论建成什么奇形怪状，都是采用这种装饰风格。而连室内也采用这种风格，这么表里如一的…… 说实在的，猴子来了妖都这么久，也就见过这一处而已。就连墨宇皇城，其室内，也不是纯粹的这种风格。 不得不说，纯黑色的室内，多少还是有些压抑的。 猴子被安排坐到矮桌前，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坐着。跪久了，那好动的性格就浮出了水面，他开始抖脚，抓耳挠腮，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偌大的殿堂之中，只有他一个人，侍卫、侍从，全都已经退出了门外。就连在丞相府中随处可见的虫族的身影，在这里也是一个都看不见。 看了一圈，猴子干脆站了起来，来回地踱步，看看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很快，他发现整个大殿几乎是“空”的。就连放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东西。叠了一叠的折子，翻开来全是空的。 不过想想也是，难怪这些侍卫那么放心，居然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了。要是桌面上有个一两份重要的竹简折子，少说也得在大殿里留十个八个的侍卫吧 百无聊赖地，猴子最终只好跑到墙角处，研究起了墙壁上的图腾。 图腾之中，是一只巨大的，叫不出名字的猛兽，四周是数不清的，只有它爪子大小的妖兵。巨兽的对面，则是一只匍匐在地的巨牛。 “这讲的是啥呢”盘着手，猴子的眉头蹙起来了。 “这讲的，是陛下收服牛魔王，事情发生在九千七百年前。”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了。 猴子猛然回头，望见多目怪正穿着一袭黑色长袍，站在侧门的入口处，远远地看着自己。 见状，猴子连忙正了正神色，躬身拱手道：“末将参见丞相大人！” “坐吧。”淡淡说了一句，多目怪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位置，抖了抖长长的衣袖，坐了下来。 猴子挑了挑眉，也走了过去。 “牛魔王我倒是认出来了，但是……讲陛下收服牛魔王的壁画，可以不画陛下的吗” 多目怪抬眼瞧了瞧猴子，也不作答，转而说道：“说说你最近的事情吧。” “最近的事情丞相是指……” “就是你最近正在干的事情。” “我……我什么都没干呀。” “是吗” 猴子尴尬地挠了挠头。 多目怪顿时哼笑了出来，瞧着猴子悠悠道：“没有那就当真的没有吧。不过，你得明白一件事，这里是妖都。你做的任何事情，哪怕再隐蔽，老夫也肯定抓得到蛛丝马迹。你说呢” “大丞相想说什么呢”猴子尴尬地笑了笑。 “老夫想说，你很聪明，但是，不要把聪明，都用在没用的地方。营地里的事情妍兮都跟老夫说了，一些小毛小病，老夫不想管，但是如果你敢触碰禁忌……” “怎么样”猴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说你手下有很多鹿妖” 猴子呆呆地点了点头。 多目怪微微一笑，那笑容平静，却又带着一丝让人胆寒的味道。 猴子微微睁大了眼睛，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望着多目怪。 一时间，气氛有点僵了。整个殿堂之中静悄悄的。 许久，猴子轻声说道：“大丞相这是，想干嘛呢” 正当此时，一个侍女从门外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福身行了一礼，将两杯热茶分别奉到了猴子与多目怪的面前，又悄悄退出门外。 捧起热茶，多目怪轻声呵了口气，道：“暂时，什么都不干。” “那以后呢” “以后，看情况吧。若是朋友，老夫必定鼎力支持，以礼相待。若是敌人……那自然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怎么样才能成为丞相大人的朋友，怎么样……又会成为丞相大人的敌人呢” “忠于妖都，忠于妖国者，便是老夫的朋友。为一己私利危害妖族者，则是老夫的敌人。上万年了，老夫手上沾的血，已经够多的了。不介意再沾染一些。” 说着，多目怪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喝吧，上好的茶叶，凉了就可惜了。” 猴子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目光不断闪烁着。 “你是想当老夫的朋友，还是敌人呢” “那当然是……当朋友了。” “想当朋友就好。”深深吸了口气，多目怪轻声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要自己操办，军中的事情，老夫也就不多干预了。找你过来，也就是当面表个态而已。事情呢，最好跟妍兮多多商量一下，毕竟论经验，她还是比你要丰富的。至于其他的……希望你能把握好分寸，你这么聪明，想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心中应该是有数的。” 话到末尾，多目怪又接了一句：“有什么困难，只要合理的，都可以来找老夫。” “借钱呢” “那就不要了。给你批的军费，是够用的。你要大手大脚的话，就该自己想办法弄钱，而不是找老夫借。还有，那二十万银爪，是得还的。老夫的俸禄，也不多呀。” …… 回去的路上，猴子明显沉默了很多，靠着车厢百无聊赖地朝着窗外望。 “他找你过来干嘛”同在车厢中的歧角问。 “要账。” “特地找你过来，就为了要账” “随便吧，反正钱花都花了，他还能把我撕了不成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啊。”说着，猴子咧嘴笑了起来，道：“回去吗还是再到处走走” “兄弟们的意思是到处逛逛，不过，我们现在连铠甲都还没有，就这么到处走，会不会不合适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没事。”猴子摆了摆手道：“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当个兵还要管别人怎么想，太累了。” “那就到处逛逛吧。” 伴随着“马车”的掉头，一行人开始在妖都的地下城晃悠了起来，招摇过市。每到一处，队伍中都是经久不息的赞叹声，与之呼应的，则是地下城中居民的指指点点。 就不说别的了，正儿八经的地下城居民，真的少有穿得好像他们这么破落的。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被人说两句，不会少块肉，夸两句，也不会多碗饭吃。猴子全然当成没听到。 晃晃悠悠地，他们逛了大半个妖都。从各种声色场所遍布的中心血湖城区，到周边的普通居民区，再到遍布各种妖族商贾、长老、大员的北城区，全都浪荡了一遍。 看到自己手下的一帮兄弟都眉开眼笑的，猴子倍感欣慰，也一个劲地咧着嘴笑，于是，也不管周围行人的眼光，站在车厢顶上现场就开始画起了饼。 “好好干，只要你们肯拼，我向你们保证，用不了多久，你们都能住进来。就跟他们一样！” “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吗” “那当然。你不知道我们这支部队用来干嘛的吗戍守妖都，懂吗戍守妖都的部队，自己都住不进来，算怎么回事呀” “这倒是，这倒是。”部下们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正当猴子笑嘻嘻地准备从车厢顶上下来的时候，忽然间，一个什么东西打在了他身上，被他一把抓在手心了。 猛然回过头去，只看到一个黑影消失在街角处。 微微低头，他看到握在手心的，是一个小小纸团。 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猴子悄悄地将纸团收入衣兜里。 ， 第一百六十四章：通缉犯 进了车厢，猴子悄悄将那纸条掏出来，摊在手中，只见上面写着：“寅时，城东耗子街见，切记隐蔽行事……落款，少英。” 看完，猴子一个激灵，连忙将手中纸条揉成一团，塞入口中咀嚼了起来。 “你在吃什么？”歧角刚好进了车厢。 “没啥，没啥。”咽下嘴里的纸条，猴子随口问道：“城东耗子街是干嘛的？” 被这么一问，歧角顿时愣了一下，犹豫着说道：“一个……黑市。” “黑市？” “对，龙蛇混杂的地方，表面上看，是一个旧货市场，实际上只要有钱，在那里啥都能买到。” “例如呢？” “例如人头，你想杀谁，给钱就行。例如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只要你出得起价，他们自然有办法帮你弄到你要的东西。而且，免除一切后患。” “妖都还能有这样的地方？” “我也就道听途说而已，具体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清楚。”说着，歧角笑了笑，道：“你怎么开始打起耗子街的主意了？老实说，那里的东西是便宜，但信誉堪忧。很多功法都是瞎编的，丹药更是能不能吃都不一定。最好还是不要在那里买东西为妙。” “这不是没钱了嘛？就问问，问问而已。”说着，猴子已经伸长了脑袋往窗外望了去，结束了这个话题。 折腾够了，一帮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回走，回到营地的时候，已是子时。跟着去了的妖兵还在兴头上呢，聚在一起聊得不亦乐乎。那些个没能跟着去的妖兵更是一个个好奇得紧，伸长了耳朵听。午夜时分，营地中却热闹得好像白天一样。 妍兮站在自己的阁楼上远远地看着小校场上围成一团团的士兵们，神情复杂。似乎有些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无趣地回了房。 人群中，猴子悄悄掉头，回了房。 翻开卧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漆黑一片的密道。 这是打从建营地的时候就弄的东西，可惜妍兮入驻得太早了，这条密道只是通向另一栋楼，并没有直通营地外。 借着密道，猴子很快到了另一栋楼，蒙上脸，悄悄地走向大门。 “这么晚了你要去……” 还没等把门的妖兵把话说完，猴子已经掏出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妖兵一下愣住了，睁大了眼睛。 拉开蒙在脸上的头巾，猴子小声说道：“我出去一下，别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唯你是问。” “诺。”把门妖兵连忙躬身拱手。 很快，在那妖兵的注视下，猴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妖都的地下城，没有白昼，更没有夜晚。几乎无时无刻地，都是那么热闹。妖都的地面，则是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围墙以内还好一些，围墙以外，到了深夜，虽说还有一些习惯夜行的妖怪会在这时候活动，但也基本是黑漆漆一片了。 街道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行人和偶然可以见到巡逻的门牙司妖兵，偶然一阵风吹过，带起落叶，一副冷冷清清的画面。 说起来，也就比人类城邦的夜晚稍微强点罢了。 猴子悄悄地上了房顶，迅速跳跃着，隐匿着身形，朝着城东飞驰而去。 很快，一大片低矮的房舍出现在了眼前。房舍与房舍之间，还有类似于篷布一样的东西连接，将整个街道都掩盖在篷布下面，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一点点的动静。 大概真如歧角所说吧，这里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相比于妖都外围的其他地方，这里的夜晚要稍微热闹一些。不过，也就是多几盏灯，街道上多几个行人罢了。 猴子悄悄地落了地，混在人群之中，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耗子街。 田字形的街道布局，两边挤满了狭小而杂乱的商户。有些是敞开了门做生意，有些则是半掩着，一些甚至连盏灯都没有，也不知道卖的什么。 每一个门店中，都会坐着一到两个形态各异的妖怪，看排场，比妖都那些个正儿八经门店的掌柜可要差上许多了。摆放在门口招揽客人的东西，多是一些好像是从垃圾堆里掏出来的破烂货。 “这么大的地方，也不用写明了让我到哪家店吗？”猴子不禁都有些苦恼了。 如果自己能堂堂正正地来倒是没什么，就今天那队人马，怕是只要踏入这里，所有的商户都会知道。但纸条上可是写明了让自己“隐蔽行事”的。就这样，师兄还能认出自己吗？ 正当猴子犹豫着要不要把蒙在脸上的头巾拉开的时候，忽然间，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一回头，出现在猴子面前的，正是少英。 清清瘦瘦的面容，略带疲惫的双眼，还有将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哪怕是脸，都只剩下半张。 还没等猴子喊出声来，少英已经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又朝着猴子招了招手，扭头就走。 见状，猴子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穿梭在人群中。 很快，两人走入了一条漆黑一片的巷子里。少英伸手轻轻推开了一扇门，抬腿跨了进去。猴子也连忙跟了进去。 一进房，猴子便猛然看到房间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俊朗的面容，高挑的身材，穿着一袭灰黑色的衣裳，眼角、鼻子、下巴、还有那手背处，都覆盖着厚厚的鳞片。 这是一只蜥蜴精。 见两人进来，他连忙站了起来。 少英一面脱下身上的斗篷，一面介绍道：“这是你二师兄，火鳞。” “二师兄。”猴子连忙点了点头。 “师弟，坐吧。”火鳞伸手示意猴子坐到一旁椅子上。 那声音听上去沙哑无比，就好像失了声似的。 万寿山一别，有一年多了吧。久别之后重逢的场景，是不是有点太冷清了呢？ 猴子呆愣地坐到椅子上，朝着四周望去。 这是一间狭小、阴暗，还有些潮湿的房间。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几乎就已经把厅堂中所有的位置都占完了。 就这环境，说实在的，比猴子那营地还不如呢。 脱下了斗篷，将该放的东西都放下，少英便走了过来，倒了一杯水放到猴子面前，轻声道：“你怎么也来了？如果不是在皇榜上看到你的名字，我都完全不知道呢。” “就算在皇榜上看到你的名字，我们也还是不敢相信。”火鳞接话道：“足足在你们营地边上蹲了两天，我们才勉强确定那是你。” “你们直接让门卫通报不就行了？真是我，我还能不见两位师兄？”捧着杯，猴子咧嘴笑了起来。 “我们现在是妖都的通缉犯。” 冷不丁的一句，猴子差点把刚入口的水都喷了出来。 “通……缉犯？你们犯了啥事了？” “查师傅的事，还有……玄叶的下落。” 猴子呆呆地眨巴着眼睛。 深深吸了口气，少英接着说道：“斜月三星洞出事之后，我便当即赶到妖都。那梦魇是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先前一批去的人里，有门牙司的人。从他们入手查起，总该是能查出点东西来的。” 这一说，猴子才恍然想起当初在万寿山遇见望兮的画面。九头虫给猴子的介绍是：“门牙司的男人婆。” 蹙着眉头，猴子低声问道：“师傅的事情，确定是门牙司干的吗？” “还不确定。”火鳞摇了摇头道：“第一波的进攻，肯定是门牙司没错。这跑不了。但梦魇究竟是谁派的，还真不好说。如果是门牙司，他们肯定没必要分成两次出手。我们是想先查查门牙司，毕竟师傅的事情我们知道得太少了，简直无从入手。结果……偷入门牙司被发现了，现在两个都成了通缉犯。” 说着，火鳞两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 第一百六十五章：打死不认 猴子的眉头都蹙成八字了，呆呆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师兄。 “不过你不用担心，门牙司对斜月三星洞出手，表面上的原因，应该是因为九头虫。从这点上来说，你暂时还是安全的。” “恐怕……也不太安全。”猴子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 “怎么说？” 猴子挠了挠脸道：“门牙司的人马从斜月三星洞逃离的时候，和我有过一个照面。” 与火鳞对视了一眼，少英低声道：“和你有过一个照面的是哪一个，你还记得吗？” “好像是，全部……” 闻言，火鳞连忙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张白纸，摊在桌案上，双手一掐，双目顿时散发起了红光，照到画卷上。 很快，画卷上显现出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见过你吗？” 猴子半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挠了挠头道：“好像见过……衣服不一样了，但我记得九头虫说过，她是门牙司的男人婆。” “那没错了。”火鳞一下坐回了椅子上，一脸的无奈。 “怎么啦？”猴子连忙问道。 伸手点了点桌面上的画卷，少英轻声道：“这个人叫望兮，蜘蛛精，多目怪的师妹之一，也是门牙司的司刑。你在妖都走动，又时常出入丞相府的话，很容易遇到。” 猴子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那眼睛都睁大了。 前脚多目怪才警告自己，要忠于妖族，后脚自己就冒出来两个通缉犯师兄。这想要撇清关系，可能吗？ “那……怎么办？” “我觉得，也不用太担心吧。”少英望向火鳞，轻声叹道：“这都多久了，那种混乱的场面，就见过一面，不一定记得。而且这都一年了，师弟的修为已经大涨，气息完全不一样。就算她真记得清……那天万寿山大火，师弟满脸的炭，就算现在站在她面前，怕也是认不出来才对。” “万一还是认出来了呢？”火鳞反问道。 “那就……打死不认？”猴子伸长了脖子，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这一说，少英和火鳞都不由得愣住了。 “还能这样？” “我觉得，能。”猴子转悠着眼睛道：“现在我的身份，好像蛮特殊的。”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少英和火鳞目不转睛地盯着猴子看。 好一会，猴子才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陛下让我统领新军，好像是为了对众妖王出手。多目怪也乐见其成。然后，我现在被放在了旋涡的中心。具体我还弄不太清楚，但好像真是这么回事。至少……多目丞相今晚还跟我谈了谈，有点让步的意思。如果我真的无关紧要的话，他肯定不需要这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打死不认，他们应该也不敢乱来才对。” 说罢，猴子抿着唇，那目光骨碌骨碌地在两个师兄之间来回。 许久，火鳞半眯着眼睛，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师弟，师兄可否问一句，你是怎么当上新军统领的？” “这个……好像是敖听心向陛下求了个圣旨，从狮驼王手上救了我的命。后来陛下又决定让我当新军统领了，这里面的究竟是什么原因，我到现在没弄清楚。” “东海四公主？” “对。”猴子点了点头。 一旁的少英开口道：“会不会是帝俊确实想要对妖王出手，但是又怕多目怪坐大，所以干脆找了个完全没背景的人呢？毕竟，前段时间就有消息说多目怪在对龙族施压。龙族推荐的人，怎么都不可能跟多目怪有任何关系。同时又是狮驼王想杀的人，更不可能跟几个妖王有什么交情。” “有可能。”火鳞点了点头，忽然笑了出来，道：“看来外面的传闻是真的了。新军的成立，代表着妖都和妖王之间的一场恶斗。帝俊涉入与否不知道，但这多目怪，肯定是跑不掉了。”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恶斗的话，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否则，一团和气，我们连机会都不会有。” “现在多目怪算是出手了，接下来，就看妖王们怎么接招了。这些妖王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弄不好，又是一场妖都之乱。” “妖都之乱应该不至于，但暗地里的交锋不会少。这样一来，门牙司也就没工夫管我们了。” 听着两个师兄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猴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我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你应该干什么？” “对，我。”猴子伸手指了指自己。 见状，火鳞不由得笑了出来，道：“你就先当着你的统领吧。就像你说的，你打死不认，这种情况下，门牙司确实不可能拿你怎么样。但是，你现在也才炼神境，在妖都这种地方……你暂时还是不要有什么动作为妙。师傅的仇，玄叶的下落，我们来办就是了。” 那没说出来的，大概是：“炼神境在妖都多如牛毛，一旦出事，自保都难”吧。如果要说得难听一点，则是：“你别添乱就好了”。 闻言，猴子只能无奈地笑笑，道：“那我，加紧，争取快点赶上两位师兄。” “行。”火鳞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道：“初次见面，师兄也没什么礼物送给你的。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师兄帮忙的，尽管说便是了。今天找你过来，只是碰个头，让你知道我们在妖都里，以后说不定彼此有个照应。还有就是提醒你不要随意说出师傅的名字，毕竟……” 话到此处，火鳞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当初九头虫是为了躲避妖都的追捕才逃进万寿山，拜入师门的。结果，现在他没事了，我们反倒都成了通缉犯。” “他没事了？” “对，给赦免了。”火鳞无奈叹道：“妖皇亲自下的旨。” “为什么？”猴子的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因为他跟妖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少英面无表情地说道：“具体是什么关系，无人知晓。只知道，九头虫一直挑衅妖皇帝俊，帝俊却从未对他下死手。最多，也就是禁止他进妖都。这次一回来，帝俊就下旨赦免了九头虫，顺带的，还撤了禁止他进入妖都的命令。说不定呀，他正在妖都里的哪个角落里逍遥快活呢。” “你们没见过他吗？” “怎么敢见他？他一进妖都，周围少不了几十号门牙司的人跟着，我们去，不就是找死吗？还有你那营地，其实也一样。以后要找我们，就到这里来。我们去你的营地呀……”笑了笑，火鳞悠悠道：“被发现事小，我们两个人也没什么要带的，大不了就是跑。你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又是寒暄了几句，天灰蒙蒙亮的时候，猴子已经悄悄摸回了营地。整个过程，除了那个把门的小兵之外，无人知晓。 稍微收拾了一下，猴子换回原本的装束，便躺到了自己的卧榻上，枕着手臂，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师傅的死……还有玄叶。” 机会总是与风险并存的。 隐隐地，猴子觉得自己也许会比两位师兄更快弄清楚这件事情。毕竟，自己现在在妖都是有一层冠冕堂皇的身份的，行事要比他们方便得多才是。当然，要真正做到，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如今的猴子，还远没成长到可以与门牙司、多目怪叫板的地步。不过，只要自己不翻船，那一天肯定是会到来的。 乖乖地坐在这个位置上，争可以争的东西，同时，小心翼翼，不要掉到坑里去。这应该是现在最正确的做法了。 “九头虫在妖都……如果找到他的话，妍兮他们全上，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吧？不过，他和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居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还可以不被追究……” 胡思乱想之间，猴子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 “军需处，不给我们送装备？”猴子一脸错愕地问道：“为什么？” 牛头支支吾吾地答道：“他们说，军费由各军自行支配，装备，也是要银爪去买的。” “还有这样的道理？以前我们在狮驼国的时候，装备都是直接下发的，哪里用买？” 一旁的歧角摸着下巴，小声提醒道：“这么大的事，他们应该不敢胡说八道才对。会不会在狮驼王那里的时候，狮驼王已经处理掉这件事了？所以我们在下面，就感觉所有的装备都是直接下发的，根本就不需要买？” 这一说，猴子顿时愣了一下，目光不由得闪烁了起来。 “那……怎么办？要不，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通融一下？” 说着，猴子朝着牛头望了过去。 稍稍犹豫了一下，牛头低声道：“这我倒是问了，他们也说可以通融。但是，得你亲自找顶上的人谈，这件事他们决定不了。” “顶上的人是谁？” “猕猴王。” 猴子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昨天多目怪才暗示自己不要和妖王勾勾搭搭呢，现在就来这么一出……果然是怕啥来啥呀…… ， 第一百六十六章：约见 在妖都，妖王们负责统兵、打仗、对抗天庭，多目怪统领下的文官体系则负责除此之外的一应事务。这其实是一种互相制衡的体系。妖王们在与天庭的对抗中稳住阵脚，才有所谓的太平盛世、妖都的繁华，而只有妖都太平，繁华，才有源源不断的军费和物资供给大军。 这原本是一种依存关系，然而，事实却是妖王们拿兵力威慑文官体系，文官体系卡着妖王们的银根。于是，双方变成了一种斗而不破的局面。这还是帝俊在位的情况下。 如果帝俊不在了，妖王们随时可能挥军妖都。之前禺狨王的事情，就是这种情况。 现在帝俊回来了，多目怪则是隔三差五地倒腾着妖王们。 说穿了，两者的关系，早就陷入了死循环。互不信任，是彼此之间的死结。 身为一个新军的统领，猴子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其实是不需要跟妖王打交道的。除了一个……那就是猕猴王。 因为猕猴王主管着妖都的军需处。整个妖国绝大部分的军需品，包括铠甲、造舰等等的，都要经过猕猴王的手。虽说有些妖王嫌猕猴王的东西贵，也会自己设立一些作坊，制造一些简单的东西。可，猴子这不是还没有嘛？ 也就是说，猴子几乎所有的军需品，都只能跟猕猴王要，而且是必须付费的。 先前的猴子没坐过这种位置，手下也没任何一个熟悉这套流程的妖怪，于是，他把原本应该用来购买武器装备的钱一并花光了…… “让我去见他，那就是说，这件事，其实是可以网开一面的咯？” “应该是这个意思。” “但他为什么要帮我呢？现在情况不是很明朗了嘛，我是新军统领，他没理由帮我的。而且还是主动提出。” “会不会是想挑拨离间？如果你经常出入猕猴王府的话，多目丞相想不怀疑都难。” “有这可能。”猴子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跟妍兮先报备一下？” “她会同意吗？”歧角问。 “同不同意也就那样了。”猴子努了努嘴，道：“不同意，她可以自己帮我们把钱垫上呀。” 站在旋涡的中心虽说危险，但也爽，好可以耍无赖。要的就是心跳的快感啊…… 说着，猴子扭头对歧角交代道：“你抓紧的，之前不是要建房子赚钱嘛。现在也得这么干，再找找有没有其他捞钱的方式，不然我们撑不住的。” “行，我们分头行事。” 打定了主意，猴子当即就行动了起来。 首先，猴子畏畏缩缩地走到妍兮的阁楼前。刚巧，妍兮正如同往常一样，站在阁楼上，靠着围栏眺望着整个营地。 看到猴子过来，妍兮似乎有点愣了。 这么多天，这可是猴子第一次找她。难道是师兄的谈话产生效果了？ 抬头仰望，猴子扯着嗓子喊道：“有点事找你呀。” “什么事？” 猴子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说道：“就是……关于钱的事。” 一听到“钱”字，妍兮的脸马上垮了下来，冷冷地叱道：“没有！” “没有……没有我可就自己想办法咯？” “自己想办法吧。”话音刚落，妍兮已经转身走进屋里去了，理都没理猴子。 “这算怎么样？”牛头在一旁问。 “有什么怎么样？没听见她让我自己想办法吗？” “这就算商量过了？” “当然。”猴子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牛头不由得干咽了口唾沫。 事情敲定了，牛头便立即走了一趟军需处，得到的答复是：“猕猴王在看戏。” “在看戏？那他什么时候看完戏？” “不，他的意思是，让你去那里找他。他请你看戏。” “请我看戏？” “去不去？” “我们所有武器铠甲配齐，大概要多少银爪？” “即使选最便宜的，至少也得十五万吧。” 闻言，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么贵？” “那当然，三千套呢。一套五十银爪，简直不能再便宜了。如果配好的，至少得三百万银爪……” “那就不是我把钱全花光了，就算没花光，这几个月上面拨付我的，也就十五万银爪而已。” “一般好像都是按批次逐渐更换的，很少会一口气整支部队全部配齐。” “这样的吗？”想了想，猴子道：“不过既然这样，就更应该去了。就算不求赊账，最起码也谈一谈价格呀。这么贵，可真是裤子都给他了，还发毛的俸禄呀。” 乘上“马车”，猴子带着牛头便出发了。 与昨天去丞相府不同，这一次，猴子选择了轻车简从。毕竟本来就不太想让多目怪知道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张扬的。 坐在马车里，牛头问猴子：“你觉得，猕猴王是想干嘛？” “要账？应该不是，大概是想探探口风吧。反正去了又不会少快肉，况且咱还欠着人家十万银爪呢。虽然没打算还。” 这才刚到妖都不久，猴子已经欠了一屁股债。猕猴王十万银爪，多目怪二十万，额……敖听心那里还有二十万，那是当初敖听心从花斑手中将他赎出来的钱。还有那片地的钱，也不知道具体多少，都没来得及问。 别的钱猴子可以装聋作哑，但敖听心的钱，如果可以，猴子真的不想欠。不过……现在实在还不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晃晃悠悠地，车很快到了目的地。 拥挤的人潮，繁华的街道，几乎无处不在的虫族在天空中不断来回飞舞。 这是位于妖巢下方熔岩湖畔的一个地方。下车的时候，猴子迎面看到的，便是一个巨大的，几乎占了半条街的庞大建筑，呈圆形，一根根巨大的尖刺竖起，就好像一个张开的巨口似的。 还没等猴子细细打量眼前的建筑呢，那猕猴王手下的白衣少年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恭敬地说道：“将军才来，我家主人已经久候多时了。这边请。”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抖了抖衣袖，便径直朝那建筑走了进去。 猴子挑了挑眉，带着牛头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这地方，跟猴子之前在妖都去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声色场所。 数不清的妖怪穿行而过，有衣裳华丽的，也有身穿铠甲的，更有穿得像个道士般朴素的，唯独没有像猴子这样一身破旧衣裳的。 如果不是白衣少年带着，大概猴子和牛头都会被拦在门外吧。事实上，那把门的小厮还真想拦，只不过看到白衣少年毕恭毕敬的态度之后，才连忙又退了回去。 一入门，迎面看见的，就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圆弧形的大厅，巨大的戏台，几个画着诡异装扮的戏子在那台上张牙舞爪，哼哼哈哈地唱着什么，时不时引起一阵掌声雷动。 台下，则是遍布的筵席，几乎每一个位置都坐满了妖怪，更有一些还站着，时不时地鼓掌，喝彩。几乎没人注意到猴子和牛头的到来。 “嗯……没人注意也好。最好压根传不到丞相的耳朵里。这样我也省得解释了。”猴子小声嘀咕着。 在白衣少年的带领下，猴子和牛头踏上了侧边的环形阶梯。 就这一抬头，猴子猛然发现这建筑，顶部居然是镂空的，可以直接望见高悬在地下城上方的妖巢。 不过……地下城嘛，有没有屋顶，有什么所谓呢？又不会刮风下雨。 想想，猴子也便释然了。 二楼的席座明显要比一楼高档的许多，一个个的空间，都是隔开的。一面面对走廊，另一面，则是开阔地，朝向戏台。至于那隔开的空间里究竟坐着谁，大概只有站在戏台上才能看得清吧。 很快，白衣少年在其中一个房门前停下了脚步，伸手敲了敲：“禀主人，孙偏将到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了猕猴王那字正腔圆的声调。 侧过脸朝着猴子点了点头，白衣少年伸手推开了大门。 一瞬间，猴子脸上的笑僵住了。因为他看到房间除了坐着猕猴王之外，还坐着另一个人——云兮。 ， 第一百六十七章：虚虚实实 <co> 房门内外的气氛可谓是十分诡异。 猴子的表情都僵住了，那目光在两人的身上不断来回。房中的两人，则都是笑吟吟的，区别是云兮望着猴子，而猕猴王则是背对着猴子，望着戏台，不曾回过头来。 轻轻抚摸着手边的茶杯，猕猴王轻声道：“将军大人既然来了，怎么站在门外，不进来呢” 闻言，猴子只得干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兮低垂着目光，微笑着叹道：“原来猕猴王殿下等的人，是将军呀。真是出乎云兮的意料呀。” 猕猴王用他那字正腔圆的声调答道：“若是事事都在意料之中，岂不是太无趣还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此，世间才会多彩缤纷，不是吗” “就怕有时候太多姿多彩了，以至于云兮的心脏受不了呀。”云兮半掩着唇笑了起来，道：“既然将军已经来了，云兮就不陪猕猴王喝茶了，也免得碍着两位听戏。” 说着，云兮已经起身，朝着猕猴王福了福身子，行了礼，又朝着猴子行了一礼，与猴子擦肩而过，离开了房间。 猴子侧着眼，直到云兮的身影彻底从他的余光之中消失，才缓缓回过头，望向背对着自己的猕猴王。 那身后，大门轰然关上了。 华贵的房间里，猴子盯着猕猴王，猕猴王则一脸平静地盯着远处的戏台。 此时，那戏曲似乎到了高潮处，猕猴王伸手轻轻比划着，小声跟着哼唱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吗” “算故意吗” “难道不是吗”猴子翻了翻白眼。 “不算吧。这绮丝阁，本就是云兮经营的，她是多目丞相的师妹，整个妖都都知道。约你这里见面也不是没事先告诉你，来与不来，全凭自愿。” “我才来妖都，怎么可能知道这里是哪里” “那就怪不得我了。”猕猴王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轻轻做了个手势，道：“坐吧，别站着。既然约到这地方了，便不论尊卑了。” 那神情，看得猴子只能苦笑。 一步步走到桌边，猴子缓缓坐了下去。 小小的房间里，两个人隔着茶几坐着，一同望着远处的戏台。 很快，一杯热茶被推到了猴子面前。 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猴子轻声叹道：“你这是，特意挖了个陷阱给我跳呀。” 紧盯着戏台，猕猴王轻轻打着节拍，似乎看入了神。 “说吧，想怎么样” “为什么要问我想怎么样呢不是应该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吗”猕猴王眉目带笑地说道。 “怎么说” “上次你到我府上，我给了你十万银爪，你收下了。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结果……你居然接了那么重要的任命，却不告诉我。实在让我寒心呀。” “这不是……没机会嘛。” “是吗”猕猴王笑了笑，接着说道：“枉费我一番苦心啊。可怜，你们一帮子，被多目丞相逼得走投无路，差点坐吃山空的时候，我还下了令，让军需处下属的作坊接纳你们当工匠呢。结果，你们竟连问一问都没有去。” 这下轮到猴子不吭声了，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瞧着猕猴王。 低头抿了一口茶，猕猴王望着戏台，接着说道：“一来不告诉我接到了委任，二来，讹了多目丞相的银爪，又给我送了几个装满石头的箱子。这怕是想两头通吃吧说实在的，这样子，我不太喜欢。” 话到此处，猕猴王把嘴一闭，缓缓地侧过脸道：“所以，你想干嘛” 那目光就如同一柄尖刀一样，透身而过。一时间，毫无心理准备的猴子都多少有些慌了，只得干笑道：“我……我能想干嘛无非是陛下交代的差事，想办法办好咯。拿着俸禄，总要做事嘛，对吧” “是吗”猕猴王忽然哼笑了出来，悠悠道：“明人，就不要说暗话了。这妖都之中，聪明的脑袋多了去了，就怕有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你阴了我一手” 猴子这么一问，顿时，房中的气氛都冷了几分。两人四目交对着，彼此都是面无表情。 好一会，猕猴王又一次望向了戏台，轻叹道：“你想两面通吃，我虽然不喜欢，但也不反对。可，你总得给我点什么好处不是” “例如” “例如，让多目丞相心里硌得慌。”说着，猕猴王抿着唇笑了起来。 “他心里硌得慌，我也好过不了呀。” “那是你的问题了，想要游走于妖王与文官体系之间，没点本事怎么成” “在理。”猴子默默点了点头。 “约你过来，也不全然是想让云兮看见你与我见面，最主要的，还是想问你，你想要的是什么。” 闻言，猴子冷冷地瞥了专心致志盯着戏台看的猕猴王一眼，道：“必须要告诉你吗” “你也可以不说，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合作的基础就没了。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踩你尾巴上了。” 猴子两手一摊，道：“想要升职、加薪、当大官、左拥右抱、山珍海味吃不完，荣华富贵享不尽。这些算不算” “当然算了，人之常情。除此之外呢如果真只要这些，你大可以跟多目丞相好好合作，没必要跑到这里来见我。那样，会更安全一点。这些天，我可是听说你们斗得不可开交呀。” “看来丞相府的事情，你知道得不少呀。” 猕猴王微微仰起头，俯视着戏台上的戏子，悠悠道：“想知道，总还是有办法的。” …… 丞相府。 妍兮匆匆走入多目怪的书房，一脸慌乱地拱手道：“妍兮，参见师兄。” 多目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云兮轻声道：“妍兮，那猴子现在在哪里” “在……应该在营地里吧。” “应该在营地里”多目怪冷哼了一声，叱道：“那绮丝阁里跟猕猴王***戏的又是谁” “刚刚他还，怎么会……”妍兮整个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让你到新军任职，统领不见了，你居然一无所知。若不是云兮看见，到现在老夫还蒙在鼓里呢！” 怒叱之下，妍兮只得低下头去，一言不发。那手不由得攥紧了裙角。 “师兄息怒。”一旁的云兮连忙说道：“依云兮看，猕猴王约在绮丝阁，怕是有意让我们知道。” “有意哼，这是在向老夫示威吗想让老夫觉得，那石猴是靠向他那边的，让老夫不再支持石猴不对。”多目怪摇了摇头，又道：“那是故意做出一副挑拨离间的样子给老夫看，让老夫误以为他们私底下其实没有什么，然后继续支持石猴也不对。” 虚虚实实，一时间，多目怪竟看不透猕猴王的用意了。 猕猴王的敌意是很明显的，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之，不会是善意。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原本倒也没什么，现在坏就坏在，多目怪不只看不清猕猴王此举的用意，更重要的是，他还没看清楚猴子是否忠诚。 多目怪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就眼下这形势，他也不可能贸然去让猴子交投名状。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原本三心两意的猴子逼到对面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着，多目怪的太阳穴不由得隐隐发疼了。 “师兄，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不如就满足那石猴最开始的要求吧。” “最开始的要求”闻言，多目怪不由得愣了一下。</co> ， 第一百六十八章：成交 “十五万银爪的装备，我很快会派人准备好。你只管派手下过军需处取便是了。账会记在你头上，加上先前的十万银爪，等你有钱了再还。不着急。” “那我该谢谢你吗？” “谢就不必了，这是你此行应得的。虽说不是送，是借，但出来走一趟，听场戏，十五万银爪，也算不错了不是？” 离开房间的时候，一时间，猴子竟分不清自己这是亏了还是赚了。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大概就是猕猴王那有些矫揉造作的口气了吧。 “走吧，我们回去吧，事情还没完呢。” 一轮接一轮的掌声响起。 带上站在门口的牛头，猴子晃晃悠悠地走出了人声鼎沸的绮丝阁。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吧。 跨出绮丝阁的大门时候，猴子看到的，是面前一字排开的丞相府兵将，还有一个敞着车门的车厢。云兮就站在那车厢边上，眉目带笑地瞧着猴子。 “师兄想让将军到府上一叙。” 见状，猴子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按理说，最理想的行程，应该是先回营地跟其他人商量一下。不过，这阵仗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犹豫再三，他最终只能一头钻进车厢里。 车轮子骨碌骨碌地转了起来，很快，在一大帮府兵的护送下，猴子已经被送到了丞相府大门口。 “将军大人，请吧。” 猴子叹了口气，翻了翻白眼，也不多言，默默地下了车，跟着云兮进了丞相府。很快，来到多目怪的书房里。 一个面无表情地坐着，靠着椅背。另一个则面无表情地站着，时不时努一努嘴。四目交对，却不发一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那气氛都有些诡异了。 好一会，多目怪才轻声道：“你想干嘛？你是不是觉得老夫，彻底拿你没撤，治不了你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猴子陪着笑脸道：“末将身为新军统帅，跟掌管军需的猕猴王打交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还希望大丞相不要……过多猜测。” “是吗？”多目怪冷哼了一声。 “是吗”这两个字，大概是猴子今天听得最多的了吧。刚才猕猴王说，现在多目怪也说。说的时候，还都是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 当然，自己好像也确实不怎么值得相信。 猴子倒是很想咬着牙，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答一个“是”。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多目怪不说话，猴子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多目丞相也知道的，末将缺钱，很缺。陛下与丞相对末将寄予厚望，末将也想干出一番成绩。只可惜，这钱实在是缺呀。这不，实在没办法才找猕猴王通融嘛？” “可是老夫不喜欢看到你跟妖王勾勾搭搭的。” “那多目丞相就给钱呗。”猴子两手一摊，干脆厚着脸皮道：“丞相给也好，万妖殿批也好，总之，末将的钱从来都是用在新军上的，一点都没浪费。这丞相您心里应该还是有数的。” “老夫现在跟你讨论的，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是什么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 多目怪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瞪圆了眼睛。一下子，猴子都愣住了。 很显然，他低估了跟妖王接触这件事在多目怪心中的抵触程度。 双方一下僵持住了。 多目怪攥紧了拳头，那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一脸的愤怒。 堂堂一个丞相……猴子都不由得有些错愕。 不得不说，妖王和文官的过节，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正当猴子准备开口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多目怪咬着牙说道：“我们换个方式谈吧。” “换个方式？” “老夫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样，你把印鉴，兵权都交出来，你要的老夫给你，往后，你高兴跟谁接触，老夫也绝不过问。” “交出印鉴跟兵权，就是架空我的意思咯？” “是这个意思。” “我不同意。” “那你还想怎么样？小小的石猴，你还想当妖王不成？” “不能吗？” “不能！”多目怪斩钉截铁地说道：“妖都不是你们这种小妖玩得转的，一个不小心，只会粉身碎骨。老夫这是在给你指条明路。活着不好吗？” “你在威胁我？”猴子有点来气了。 “就当老夫在威胁你吧。”多目怪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道：“如果你不同意，老夫就立即下令清算鹿妖一案。你手下的鹿妖，一个都别想活。” “你！” “但是，反过来，老夫则可以给你一座矿山。” 猴子正准备奋起跟多目怪吵一番呢，听到“矿山”两个字，忽然有点懵了。 “矿山？” “对。给你一座矿山。”多目怪咬着牙说道：“而且是不用刻税的矿山。你不是喜欢钱吗？没问题，在妖都附近，银司有很多座矿山。老夫可以直接给你一座，你带着你的人马过去，高兴怎么挖怎么挖，挖出来，都是你们自己的。军籍可以保留，但除了这两千人马，往后入编的所有兵员，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穿了，就是你挂个虚衔。陛下需要你出现的时候，你配合一下老夫便可。当然，往后的军费，也不会再经你的手，你手下的兵，也不会有任何的军饷。至于矿山所得，你高兴给他们发多少，那是你的事。” 闻言，猴子不由得愣住了，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起来。 矿山，那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这条件，算是划算吗？ 那对面，多目怪接着说道：“一个矿山的收益，足够你在妖都逍遥的了。你的那些个部下，也可以如你所愿，在妖都顺顺利利地呆下去，如果你出手阔绰，他们也能过得不错。当然，兵权，新军，从此之后便跟你再无瓜葛。” “这件事，你只可以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如果你同意，老夫现在就签署命令，将矿山划归你名下。如果你不同意，老夫也现在就签署命令。只不过内容就变成了追捕逃亡鹿妖。你自己看着办。” “如果我想再加一个条件呢？” “老夫没工夫跟你玩捉迷藏！”多目怪厉声叱道：“你已经没资格谈条件了！” “如果我要的是一封赦免呢？”猴子的声音一下比多目怪更大了，叱道：“能让鹿妖从今往后都不再被追究的赦免！” 此话一出，整个书房顿时安静了下来。 本来正在气头上的多目怪忽然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望着猴子。 猴子也气冲冲地怒视着多目怪。 好一会，多目怪轻声答道：“成交。” ， 第一百六十九章：进退 “你就这样答应他了？” “不然怎么办？” “你还想不想当妖王了？”松鼠军医义愤填膺地说到：“没错，有个矿给我们，我们确实就不怎么缺钱了。一个矿养个几千号人绰绰有余。但你别忘了，我们跟他拧着来，不就是为了保持兵权，不想被架空吗？这么一弄，我们之前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给你再多钱，你顶多也就是只有钱的妖怪而已，能是妖王？” 猴子默默递了一杯水过去。 气喘吁吁的松鼠军医一把接过，一饮而尽，微微张了张口，重重地喘着，还想继续往下说，却发现说什么都好像没有意义了，一甩袖，干脆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不说话了。 周围的其他人，白霜、大红、肥肠、牛头等等的，反应则远没松鼠军医那么大。只是一个个面面相觑，最终一双双的眼睛都落到了猴子身上。 小小的厅堂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看得猴子都浑身不自在了。 “都说说呗，想说啥说啥。” 还是没人说话，这让猴子更尴尬了。 好一会，歧角干咳了两声道：“都不说，那就我来说吧。猴子，谢谢你。没有你，我，和我的族人，都不知道死几次了。在狮驼国惹上事情是因为我们，到了这边大丞相拿来威胁你的，还是我们。” 说着，他转而望向了其他众人，道：“这件事如果有错，那么就是我们的错。猴子没错。” “我们也没说猴哥错呀。”大红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我倒觉得挺好的。妖王哪那么好当？一个不小心就粉身碎骨。现在不但不用被赶走，不用像以前一样颠沛流离，还有座矿山。要我说，原本也没想让猴哥当妖王，现在当富贵闲人，不好吗？” “对对对。”肥肠连忙附和了起来，道：“有饭吃，还不用打仗，这不比当妖王强了吗？” “哦？搞了半天，就我一个人希望他当妖王呀？”松鼠军医一下来气了，指着肥肠叱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天天就知道吃吃喝喝，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了你？” 说罢，又扭头指向大红：“还有你！天天就知道算钱，有什么用？毫无大志！” 一扭头，又指向了牛头：“你……” “行啦！”那没说出口的话被猴子一下喝断了，只听猴子懒懒地说道：“你要不愿意，就早点回狮驼国吧。我们这庙小，供不起你。” 说完，猴子抓了一把头上的毛发，起身扭头就走。留下一众妖怪坐在厅堂中一个个无所适从。 第二天，消息便已经传开了。 银司的司银，多目怪的师妹景兮在万妖殿提出要将一座矿山拨给新军，在场的一众长老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不过，也就是吃惊而已。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 很明显，整个文官体系都已经通过气了。这是多目怪的意思。既然如此，又不是掏自己的钱，一众长老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跟风头正盛的多目怪过不去。 毕竟，鹿族的悲剧不是前不久才发生嘛？ 盖上万妖殿长老会的印章，消息很快通报了整个妖国。 拨付矿山这种事，在妖国上万年的历史中，其实并不少见。妖王们手中大多握有数量不少的矿山，这是除了妖都拨款之外的另一种军费来源方式。就连众妖王中势力最小的猕猴王手中，也有六座矿山。 不过，一般的拨付方式，应该是妖王提出，然后在万妖殿上跟多目怪吵上一架，完了再通过利益交换互相妥协，最终才拿到手。银司主动提出拨付，这在妖国的历史上，绝对是绝无仅有的。 消息一出，整个妖都沸沸扬扬。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基本上就是坐实多目怪不惜代价培养新军了。 当然，同样的消息，在一批人，特别是知道内情的人看来，则完全是另一番滋味了。 看着手中的简报，猕猴王无奈地笑了，摇头。 一旁的白衣少年轻声问道：“主人在笑什么呢？” “多目丞相一出手，就将一座矿山拨给了新军。就算再支持新军，矿山握在自己手中，难道不比握在石猴手中强？拨矿山呀……这说明，石猴跟多目丞相之间，肯定是达成了什么新的协议了。” “新的协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石猴已经将兵权彻底交出来，守矿山去了。”说着，猕猴王随手将手中的简报丢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这……如此一来，石猴岂不是毫无利用价值了？” 这大概是连深谙多目怪手段的猕猴王都想不到的结局吧。 如果真只是这个结果，那猕猴王之前在猴子身上的投注，就全部打水漂了。不仅如此，甚至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接触猴子。毕竟一只初出茅庐的石猴，总比一个握着文官体系的丞相要好对付得多。现在送走了石猴，面对多目怪，可以说真的是亏大发了。 不过…… 猕猴王淡淡笑了笑，道：“迟早，多目丞相，得想办法把他从矿山上请回来的。不亏。” “那，答应给新军的装备……” “照给。” “诺。” 如此，又过了几天，猴子没有派人去军需处取装备，倒是猕猴王派了人，将承诺给的，总共三千套铠甲，加上各色武器，一件不差地全送到了营地里。 伸手接过白衣少年递过来的清单，猴子随口问道：“你家主人，还交代了什么没？” “主人托我转达将军，他会静侯将军归来。” 瞧着眼前堆积了一片的铠甲武器，猴子那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回来，他倒是很有信心嘛。”猴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是自然。”白衣少年微笑着答道：“主人说了，等将军回来，一切还照旧。” “那要是我回不来了呢？” “那就当送将军的离别礼了。”白衣少年躬身拱手道。 看着白衣少年那一脸正经的模样，猴子都不由得无奈了，只得说道：“行吧，替我谢谢他。” “诺。” ， 第一百七十章：花果山 正当营地中一切如常的时候，多目怪已经开始马不停蹄地部署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大概这么多年了，长老会还没有过效率这么高的时候吧。 又是三天，一份通令被送到了营地中，一方面告知猴子随时可以接管拨付给他的矿山，另一方面，言语之中，尽是催促之意。 “派一部分人接管吗” “不，除了丞相府过来的人之外，全员搬迁。” 消息一出，整个妖都哗然。 猴子，以及猴子带过来的人全部离开前往接管矿山，原本的营地里只留下丞相府过来的妍兮等人，却还维持着新军本部的运营 这，大概明眼人都看得出发生什么事了吧。 “这么说，石猴已经彻底被架空，带着他的手下过小日子去了” “果然是大丞相的手笔呀，我就说新军不可能逃脱大丞相的控制嘛。” “可是，陛下同意吗如果陛下能同意这样，为何一开始不将新军交托给大丞相如果不能同意的话，那岂不是……” …… 墨宇皇城，大殿中，帝俊握着手中的通报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石猴同意了吗” “似乎同意了。”白泽拱手道：“按照臣接到的消息，营地中都已经开始整理行李了。预计，三天之内就会启程。最快，可能明天一早就会启程。” 闻言，帝俊呼吸的频率明显加重了不少，冷漠地盯着身前空无一物的桌面，一动不动地坐着。 “陛下，要不要制止他” “制止谁石猴还是丞相” “当然是丞相了。”白泽拱手道：“石猴能做什么决定” “怎么制止呢” 被这么一问，白泽反倒是迟疑了，犹豫着说道：“要不，下……下旨” 闻言，帝俊不由得无奈地笑了，轻叹道：“我们这丞相呀，想他心甘情愿地按照朕的意思办，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利益趋同，二是形势所迫。制止了一件，自然会生出另一件。不然，你以为朕为什么不让他知道朕离宫的真相忠心可鉴，却又用力过猛。” 缓缓闭上双目，帝俊沉吟道：“还是让他自己去悟吧。等他发现错了，自然会悄无声息地改回来的。” 说罢，帝俊捋开衣袖，将手中的通令放到了桌案的一角。 …… 拨付给猴子的矿山，距离妖都外围，也不过就是百余里地罢了，便是晃晃悠悠地行军，虽说隔着山川，两三天也该到了。说是就在妖都，一点也不过分。 当得知队伍将整体迁离营地，前往接管矿山的时候，手下的妖兵可谓是一片哗然。毕竟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妖都是他们一直向往的地方。既然来了，就不打算走了。不过，当知道目的地距离也不远的时候，原本波动的情绪也就很快压制了下去。 接管矿山的事，猴子不急，妍兮却是急得很，一个劲地催促。短短的一天时间，营地上下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妥当，该打包的打包，该装车的装车。对于猕猴王送来的那些个兵器铠甲，猴子自然是一件都不想放过。对此，妍兮也没异议。 作为妖都的地头蛇，猴子走了，只要给足时间，她多的是办法让部队补齐装备。 瞧着妍兮那恨不得猴子立即就卷铺盖滚的乐呵劲，猴子也懒得说了。 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猴子带着那两千部下便晃晃悠悠地出发了。那身上依旧是破破烂烂的衣裳，一如他们来的时候那样。 哦，不。比他们来的时候好多了。修为上提升了不少，多了一些个车辆物资，谈不上好但绝对能用的武器装备。当然，还有一屁股的债。不过这猴子并不在意。 一路上，少不了行人的指指点点，大部分都是伴以看热闹和嘲笑的方式。 前一天他还是大家心目中的新妖王，转眼之间，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矿山矿主。 万年了，妖都的政治气候本来就无常。万年以来，真正长盛不衰的，大概也只有多目丞相、五执掌、六妖王了吧。此时的猴子，俨然就是一副妖都政治斗争牺牲品的姿态。不过对此，猴子却是不以为意。 “好不好呀，只有自己知道，管他们说什么呢自己舒服就好。我们这一趟，也没少捞东西。嘿嘿嘿嘿。” 走出十里开外，一个路边的凉亭，猴子看到了那熟悉的白色车厢，还有猕猴王。 那一身翩翩白衣，站在风中，再配以漆黑长发，倒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不得不说，这一出，猴子实在没看懂。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面子给得这么足，猴子自然还是乐呵呵地迎了上去，拱手道：“猕猴王不会是来送末将的吧这么大的礼，末将可怕受不起哟。” “现在不送，多则三年，少则半年，以后迎的时候，怕是本王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说着，猕猴王已经从侍从手中接过了两杯酒，一杯握在手里，一杯递给了猴子。 拿着酒杯，猴子不由得笑得更欢了，道：“这话说的。末将被送去守矿，不正是您的意思吗” “冤有头债有主，这是多目丞相的意思。将军可千万别记错了。”说着，猕猴王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见状，猴子也是将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抛到了身后，悠悠道：“谁的意思，末将心中有数，就不劳猴王费心了。不过，那价值十五万银爪的武器装备，末将收到了，也记在心上了。” 说罢，猴子又是躬身行了一礼。 见状，猕猴王连忙伸手搀扶。 “不过，猴王折磨就那么确定，末将一定能回来呢” “你猜” 猕猴王不想说，猴子自然是问不出来的。既然如此，猴子也就索性不问了。 出乎意料地，猕猴王并没有提出额外的要求，就好像他真的是单纯来送别的。 简单客套了几句，猴子便又是上路了。 晃晃悠悠地，转眼之间三天过去了，目的地终于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座环形的大山，山的外围，是翠绿的植被，内壁，则是灰褐色的岩壁。只有一条峡谷可以通往山里。 而山的正中，则又隆起一座陡峭的高峰。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山川被拦腰切断，又在正中拔起一根擎天巨柱似的。景色壮丽无比，看得包括猴子在内的一众妖怪都有些傻眼了。 山顶上，还有废弃的空港和一艘浮空舰。 紧紧跟着猴子的松鼠军医连忙捋开竹简道：“按照记载，这道矿脉，四千多年前就已经被发现了。不过，因为地处妖都外围，又是富矿，所以只开采了一段时间，便又封闭了。想的是以备不时之需。” 猴子呆呆地问道：“这山，叫什么名字” “叫，叫……”翻了半天，松鼠军医只能低声道：“名字倒是挺多的，但都是乱叫一通，没一个正名。矿脉的名字倒是有……叫蜈蚣岭。还是多目丞相……” 还没等松鼠军医说完，猴子忽然开口道：“蜈蚣岭，这是给自己留着的意思吗有花有果，远离是非祸，优哉游哉……以后这里就叫花果山吧。叫花果山，我喜欢。哈哈哈哈。” ， 第一百七十一章：波折 猴子走后的第四天，正忙于龙族贸易问题的敖听心才接到消息。 “走了？” “对，昨天走的。” “没有……留什么话吗？” “没有。”蟹将摇了摇头。 呆呆地站着，好一会，敖听心才轻声说道：“也好，妖都是个旋涡，不是他该来的地方。离开了，至少，是安全的。” “那……四公主，那片地算是我们龙宫的资产，石猴既然已经走了，需要派人去收回吗？” 敖听心缓缓地闭上眼睛，轻叹道：“不了，就当送给他们吧。” …… 整个妖都静悄悄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或许，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走了一个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的人罢了。 …… 多目怪正式入主新军，带来的改变，自然是翻天覆地的。虽说那些原本丞相府的府兵所期待的功法与丹药分发依旧没实现，但各方面的待遇可谓是直线上升。 整个营地都重建了。 多目怪贵为丞相，虽说没多少自己可动用的资金，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没办法弄来资金。掌握整个妖都财政大权的银司，可就在他嫡系的师妹景兮手里。 猴子离开的五天之后，大批的银爪运抵了营地。 新的建设开始了。 几乎所有的房舍都铲除，按照多目怪提供的新的图纸进行重建，他们甚至将四周的地皮全部买下了，为的是在不远的将来，在这里驻扎一支拱卫妖都的小型部队以备不时之需。 说来也是讽刺。 最早的时候，猴子建设营地，为的是能够接点修房子的生意，即使到离开之前的几天，猴子也并没有完全放弃这个想法。不过，这在多目怪眼中，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握着妖都强大的政治机器，多目怪根本就不需要好像猴子那样，为了区区几个钱苦恼。对于这支部队，他寄予了更大的希望。 尽管如此，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那座被取名为“花果山”的矿山上，猴子依旧继续干着那些在多目怪看来不值一提的事情。 “这座矿山产啥？” “主要产出是……月晶矿？”翻着手中的册子，松鼠军医眼睛都瞪圆了：“月晶矿……我们发财了？” “啥意思，这石头很贵吗？”猴子伸长了脖子。 “不是很贵，但关键是……用量很大。打铠甲、造兵器，都得用到。没有添加月晶矿的兵器铠甲，没办法刻录法阵。无论是坚硬度还是杀伤力，都会不足。最关键的是，这种矿石妖国范围产出不多，大部分都是跟龙族买的。现在因为多目丞相的命令，这种矿石被强行提价了。” “这样的吗？” 翻着册子，松鼠军医紧接着说道：“除了月晶矿，还有天蓝砂，这是布料上用的。很贵，不过需求少，这座矿山产的也不多。只能算顺便的。还有龟甲岩，这是做盾牌用的。寒水石，这是炼丹用的。星辉石……” 长长的一串名字，所涉及的用途，从铠甲武器锻造、炼丹、符篆制作到日常用品，可以说应有尽有。听得猴子晕乎晕乎的，最后总结道：“总之，就是很多钱？” “是这个意思，开采出来，都是钱。” “那我们怎么卖呢？” “这个……我就不太懂了。” 一旁的歧角道：“卖我觉得，不用担心。” “为啥？” “别的不说，这里面的月晶矿，是紧缺品。只要我们放出风去，材料商人自然会蜂拥而至。大不了价格稍微降低点。到时候，再让他们看看别的便是了。” “那就只剩下如何开采出来的问题了。” “这是一座大矿，我们只有两千人手，可能会不够。” “没事，那就多招点人呗。” “往哪招人？” “妖都外面。”猴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年头还缺妖怪吗？反正猴子觉得不缺。 大妖不敢说，小妖简直满世界都是。就算实在找不到，跟随便哪个妖王讲讲价，买点肉末回来，应该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吧？反正如果是以前的自己，那还真巴不得有人把自己买走，哪怕是去开矿做苦力也好。 对于人类来说，采矿是一件挺艰难的事情，主要问题首先是体力，然后则是偶然发生的矿难。 对于妖怪来说，这些问题显然都是不存在的。特别是在猴子之前砸了钱之后，现在队伍中大部分的妖怪修为都已经达到纳神境的情况下，只要小心一点，基本上不会有大型矿难。至于小型矿难……那是忽略不计的。 虽说猴子已经交出了兵权，但身为新军统帅的手令还是在妖都通行无阻。于是，大红一批人开始来回于妖国各地，不断搜罗着各种刚化形的，修为低下的小妖，将他们全部带回矿山，成为新的劳动力。 歧角负责起了矿山的开采，每日在坑里刨呀刨，灰头土脸的。 肥肠和白霜依旧肩负后勤，往返于妖都和矿山之间，采购各种所需的东西。松鼠军医则被猴子安排了负责谈判，售卖他们开采出来的矿石。 除此之外呢？ “练兵。” “额……还要练兵？” “当然要练兵了。你们可还是有军籍在身的呢。” 于是，牛头和黑尾又肩负起了练兵的任务。 一切似乎又与在营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了，如果硬要说区别的话，大概就是每个人现在都被分派了开矿的任务，需要每天在土里刨来刨去吧。 不过，队伍中的人，乃至于大红新带回来的妖怪们倒也乐意。毕竟矿石的价格还算不错，赚了钱之后，猴子也不吝啬，各种丹药功法从来都不少。 一切井然有序地发展着。 与此同时，妖都那边，在多目怪的支持下，妍兮代表猴子，在万妖殿上与各妖王的特使开始一场军费争夺战。 “野兽再小，也是有獠牙的呀……” 这几乎是整个妖都所有人的共同感受。 还在襁褓中的新军，露出了它的獠牙，与各妖王开始了一场军费之争。这在猴子看来，或许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吧。不过，在多目怪看来，却是再平常不过了。甚至早在帝俊下发新军成立的折子的时候，在多目怪的心中，这支新军便已经与各妖王平级。也因此，他使出了几乎所有的力量支持新军。 一番吵闹之后，妍兮获得了胜利。因为不久前才经历过的妖都之乱，也因为实际上需要出让的军费并不是特别多，实力远远在新军之上的各妖王，选择了在权势如日中天的多目丞相面前蛰伏。 钱拿到了，军费一举翻了十倍。原本的营地，也扩大了十倍，建起了像模像样的军营，配备了精锐的武器铠甲。 然而，一个新的问题浮现在了多目怪的面前。 “扩军的折子……没批下来？什么意思？”多目怪都有些傻眼了。 他匆忙进宫，然而，帝俊给他的回答却只一句：“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这句话，气得他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无奈，只能每个月都递一份请求扩军的折子。然而，十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下文。 “这什么意思？就给三千名额，那新军还有什么意义？三千，给妖王塞牙缝都不够呢。” “会不会陛下本意也不是想要一支替代禺狨王的新军？” “不。成立新军的事情陛下极为谨慎，要么不成立。成立了，就绝不会只要三千人！” “那是因为没有军功？” 好像，也只能这么认为了吧。至少多目怪身边的人，已经再提不出其他任何的想法了。 于是，这支名义上有三千人，实际上却只有一千的新军被派到了前线。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 仅仅三千的新军不够妖王塞牙缝，一千的新军给南天门镇守军呢？哪怕装备再精锐，也同样不够塞牙缝的。 就好像洞察了多目怪的心思一样，新军一到，被派遣在一线的南天门镇守军部队那调遣都变得诡异了起来，再加上助战的牛魔王似乎也不想给这支新军机会，无奈，多目怪只得将部队又送到了西牛贺洲蛟魔王的驻地，希望在天河水军身上讨一点军功。 可惜，天河水军也同样不是好搞的。 区区一千人的部队，大战打不了，小战没军功，再加上敌军还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就算蛟魔王再怎么配合，也是无能为力。 折腾了两个多月之后，妍兮只好灰溜溜地将那一千人的部队原封不动地带回了妖都。 至此，距离猴子离开妖都，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零两个月。 这期间，新军的存在，在整个妖国，早已经是人尽皆知。为了它，多目怪跟妖王的特使们在万妖殿上吵红了眼。妖都的每一个角落里几乎都有人在议论着它，想着在这场文官体系与妖王之间的较量之中借机弄点什么。 然而……身为这支部队真正的统帅，还在山里面刨坑的猴子，却已经被所有人都淡忘了。就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这支部队一开始，就在多目怪手中一样…… ， 第一百七十二章：花果山来客 风呼呼地吹着，皑皑白雪覆盖了大地。 一片即将凋落的枯叶挂在树杈上，微微晃动着。 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那是一辆马车，车头坐着一个山羊精车夫，车后则小跑着，跟着四个穿着厚重铠甲的妖兵。 行至山腰处，车子骤然停了下来。任凭车夫如何抽打，两匹驼骑如何使劲，到最后，连随车的四个妖兵都一起动手推了。车子只是晃，就是不往前走。 无奈，山羊精车夫只得下车，翻了翻车轮下的皑皑白雪，发现是一根树枝卡着了，气得唾了一口，随手就将碗口粗的树枝拔出来丢到一旁。 “怎么啦？”妍兮掀开车窗的棉布帘子往外看，那脸色似乎不太好。 车夫干咽了口唾沫，摇头道：“没，就是……车轮被卡住了而已。现在没事了。” “顺便休息一下吧。” “在这里休息？” 被妍兮瞪了一眼，车夫吓得连忙躬身拱手道：“诺……诺。” 一扭头，他对着那后面的四个妖兵叱道：“都休息一下！” 妖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悻悻走向一旁。 车就这么停在原地了。 车门打开，一身戎装的妍兮从里面伸出脚来，一靴子踩在了雪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扫过车夫，吓得车夫都打了个冷颤。 那脸色，似乎依旧不太好看。 风呼呼地吹着，还夹带着雪花，不过妍兮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迈开脚步便朝一旁的斜坡走，一步步地攀了上去。 一个妖兵小声道：“都统要去哪里？” “管她的呢。”另一个妖兵小声答道：“她爱去哪里去哪里，别带上我们最好。” “你小心别让她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这几天呀，她心情要多糟有多糟。身边的人呀，就没一个没挨过她骂的。要不然，也不会安排我们护送了。” “怎么回事？” “老问题呗，没军功。大丞相逼得又紧。丞相骂她，她就骂我们。” 其中一个妖兵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我们骂谁去呀？” “骂自己。”那车夫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一甩手，将马鞭夹在腋下，道：“当兵的，就要有觉悟，还想骂人？想多了吧你。” “话说回来，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蜈蚣岭。” “蜈蚣岭？啥地方？” “好像是一座矿山吧。”车夫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去过。” “没去过？”一众妖兵都有些无语了：“没去过，那还坐车去？还是这种天气？弄艘战舰能死吗？” “真想快呀，别说战舰了，她一个腾空就到了。”车夫悄悄瞥了一眼站在斜坡上迎风远眺的妍兮，小声道：“就是不想在营地里呆了，想出来走走呗。” “她倒好，化神境修为，这点风雪就跟没有一样。到头来，还不是苦了我们这些小兵。” “那，我们去矿山干嘛？” “这我就不知道了。顶上的事，那里轮得到我过问？”说着，车夫就是一摊手。 冰天雪地的，刮着风，还夹着雪，又不好走开。这种休息，当真是第一次见。一众妖兵只觉得越歇越累，还不如走动起来暖和呢。 不过，就算有千般怨言，又如何呢？ 四个妖兵加上一个车夫只能紧紧地靠在一块，就当取暖了。这要换了一帮半点修为都没有的人类在这里，怕是得直接给冻死。 整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妍兮才从山坡上走下来。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不过，也依旧不太好看。 “休息够了，启程吧。”随口一句，她已经坐到了车厢里。 那车厢外的五个一阵哆嗦，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只能活动活动筋骨，再次启程。 才刚走没几步，只听“噗”的一声，一支箭落到了前方不远的雪地上，吓得车夫赶紧拽住了缰绳。 一下子，两匹驼骑嘶鸣了起来，车身猛地晃动，气得车厢里的妍兮都尖叫了。 “又怎么啦？你是不是想死！” “咣”的一声，也不等车停稳，妍兮打开车门一下跳了出来。 只见不远处站着三个穿着破旧铠甲的妖怪，靠左的手上拿着弓，还维持着射箭的姿势。 那正中的，是黑尾。 “你们是什么人！”妍兮猛地叱了出来。 “该我问你吧？这可是……”话还没说完呢，黑尾半眯着眼睛，远远地似乎看清了妍兮的样貌，不由得愣了一下：“咦，妍兮？” 一下子，对面的妍兮也愣住了：“你认识我？” “额……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新军的都统，你们居然敢拦我的车？找死吗？” 瞧着妍兮那快炸了的样子，黑尾不由得一阵无语，扭头就想走，却听身后妍兮又是一声叱喝。 “站住！拦了本都统的车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说着，妍兮已经快步冲上前去，直到距离黑尾不到五丈的距离才停下脚步。摆开架势，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无奈，黑尾只好停下脚步，缓缓地回过头来，道：“不怕告诉你，你是新军都统，其实我也是。” “你是新军都统？” “对。”黑尾挠了挠头道：“刚升的。车呢，是我拦的。反正我们猴哥你也认识，有什么事情，找我们猴哥谈吧。” 说罢，又是转身要走。 “等等！”这一次妍兮的声调明显低了很多。只见她稍稍缓了缓，道：“带我去见他，我有事找他。” …… 车轮又是开始骨碌骨碌地转了。这一次，车上除了妍兮，多了一个黑尾。 两个人正对着，大眼瞪小眼。 妍兮悄悄感知了一下，发现黑尾的修为，至少已经是炼神境中期了。 炼神境中期？ 一年多前离开营地的时候，猴子的队伍里，包括他自己在内，总共也就五个炼神境。如今，这只自己连印象都没有的老鼠精，居然也炼神境了……而且还获得了一个跟自己一样的，都统的职位？ 似乎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妍兮努力地提升自己的气息，甚至都已经暗暗运起了灵力。 不过，这举动到了黑尾眼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嗯？化神境金仙？那就是一年多都没进步咯？ 想着，黑尾忽然哼地一声笑了出来，那瞧着妍兮的眼神之中，竟多了一丝嘲讽。 顿时，妍兮的脸涨红了。不过即便涨红了又能怎么样呢？黑尾可不是跟着她的那帮妖兵，被她一个眼神就吓得屁滚尿流。甚至，妍兮越气，黑尾觉得越有趣。 那笑都快憋不住了。 破旧的铠甲，脏兮兮的脸，臭烘烘的味道，一点都不得体的动作，脚甚至都盘到座位上了，再加上那偶尔闪过的一丝笑意……这一路对妍兮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原本就不好的心情，一下更糟了。 “你……要不下去走走吧？” “你是都统，我也是都统，凭啥你坐车，我要走路？” “这是我的车。” “这是新军的车，不是你的。” 无奈，便是有十万个不愿意，妍兮也只能抿着唇，攥紧了衣角，忍着。 晃晃悠悠地，车子又过了两座山，总算远远地看到那呈环形，又高耸如云的“花果山”了。那景色好不壮丽。 从远处眺望，外部的环形山，就如同一道天然的城墙一般。 大概是为了避开黑尾吧，妍兮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往外看。 这地方，车夫没来过，她却是曾经来过的。好多好多年前，跟多目怪一起来视察。虽说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却还是有。 随着车子的接近，远处的山峰也越来越清晰了，妍兮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 远远地，她看到山腰处有一个“环”，再细看，发现那是朝着四面八方撑开的空港。空港中停靠着至少二十艘以上的浮空舰。 向下看，她发现在环形山与主峰之间的空地上，建起了密密麻麻的建筑，无数的，如同蚂蚁一般的妖怪正不断往来。有堡垒、有校场、有层层叠叠的房舍。 妍兮的眼睛都不由得瞪圆了。 宏伟的建筑她见多了。雀山、枯叶泽，哪一个都比眼前的要壮观得多。可说这规模，只戍守了两千妖兵……这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正当妍兮一脸震惊的时候，一旁的黑尾悠悠道：“花果山不准外人进入，一会你先在外面等着，我去禀报。如果猴哥愿意见你了，我再带你进去。” ， 第一百七十三章：生长 这句话显然不是征求意见的意思。那口气，听得妍兮只能呆呆地点头。 “诶，好……” 很快，车子到了峡谷前。黑尾推门便下了车，径直顺着峡谷走了进去。 透过车窗，妍兮可以清楚地望见峡谷的上方立着两杆长达十丈的巨型弩箭。这是对付战舰用的东西。那边上还有数十名巡视的妖兵，一个个都是全副武装。 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妍兮以为自己经营的营地变化已经够大了，没想到…… 下了车，她有些彷徨地朝着四周张望。那身后，车夫和四个妖兵早就傻眼了。 峡谷口，是由巨木束成的，高达六丈的城墙和城门，其上站着一小队的妖兵。“花”字大旗在这飘雪的风中猎猎作响。 莫说别的，就光眼前这阵仗，说不是大型据点而是矿山，妍兮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透过敞开的门，妍兮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碎石铺设而成的道路，直通花果山的深处。两边，则是层层叠叠，一间又一间的木棚。虽然简陋，但那庞大的数量堆砌在一起，依旧有着某种威慑力。 至于再远的，妍兮已经看不到了。不过，方才在远处，不是已经看到足够停靠二十艘战舰空港了吗 这样的实力，也不怪方才黑尾底气那么足了。与这里相比，反倒是本该作为主力部队的驻扎在妖都的那一千兵力，显得微不足道了。哪怕装备再精良，也是如此。 想着，妍兮无奈苦笑了起来。 自己奔波了一年，为的，其实是军功，是为了让帝俊批准扩军。更确切地讲，是为了在万妖殿上要到更多的军费，以便养更多的军队，让刚刚成立的新军迅速壮大起来。 猴子呢 没有军功，也没获得帝俊批准扩军，更别提万妖殿拨付的军费了。这不一样壮大了吗 一年时间，一条靠近妖都，并且不用交税的富矿，是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的。只能说，她和多目怪先前，都太看中妖都的财政支援和兵权了。到头来，比猴子多出来的东西，反倒变成了他们的局限。 不多时，黑尾就沿着碎石道走了回来，道：“猴哥让我问你，有事吗” “有事。” “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 “公事猴哥说他已经不管了，你们和多目丞相自己解决就好。” “是关于他跟师兄之间约定的公事。” 黑尾似乎有些迟疑了。 见状，妍兮当即从腰间摸出了多目怪的手令。 “行吧，既然这样，那就一起进去吧。” 说着，黑尾扭头便走，一脸的不耐烦。 妍兮紧蹙着眉头，却也只能带着马车还有车夫、妖兵，紧随其后。 不得不说，从远处看，这里是一个庞然大物，一座堡垒，宏伟，壮丽。走入其中的时候，却又觉得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工地。 所有的一切似乎并不像远处看到的那么美好，然而，正因如此，这个地方才显得更加可怕。 岩壁已经凿空了，一根根的木头扎入其中，延展开来，又形成了悬空的吊桥。几乎遍布四处的回廊、木屋、茅庐、土楼，杂乱无章地建着，层层叠叠，格外地拥挤。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在施工。 给人的感觉就是，现在看到的，并不是全部。这个地方在“生长”。 透过房门、窗户、洞窟，妍兮更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个的身影。他们穿着破旧的布袍子，骨瘦如柴、满面尘土，正睁着一双双的眼睛悄悄地注视着自己。 “这些妖怪都是哪来的” “刚来的。”黑尾随口答道。 “刚来的从哪里刚来的。” “妖都外。” “来干嘛当矿工吗” “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矿工。”黑尾蹙着眉头说道：“他们削尖了脑袋想要当矿工，不过我们真的不需要那么多，也养不起。不过，赶走似乎又不合情理。所以，只能让他们暂时留下来。一个栖身之所，能给的暂时也就这么多了。” “那他们不属于新军咯” “肯定不属于，不只不属于新军，他们也不归我们管。只能算是暂时寄居的。” 闻言，妍兮无奈的笑了笑，道：“你们倒是挺好心的，可是，这样会出问题的你知道吗” “什么问题” “会有动乱。”妍兮有些得意地说道：“你们以为，妖都为啥不准许小妖进入想进妖都的小妖实在太多了，多到无论妖都有多大，都不可能接纳得了。你们当初刚到妖都的时候，不是也急着找活干嘛你们养不起那么多人。连一顿饱饭都没有，狗急了跳墙，他们最终都会成为动乱的根源。” “是吗”黑尾面无表情地瞥了妍兮一眼。 正当此时，眼前的景象渐渐开阔了起来。他们已经走过贯穿环形山的峡谷了。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辽阔的地域。 正中的步道，直通主峰。两边，则是平整宽阔的校场。其上正有为数不多的士兵在操练。 而再远处，则是层层叠叠的房舍，有高有低，几乎所有的空位都被塞满了，有些拥挤，甚至连四周的峭壁上都挂着一些类似鸟巢一般的居所。 睁大了眼睛，妍兮有些错愕地看着房舍间隙拥挤的妖群。 “集市” “这些也是寄居者。”黑尾在一旁悠悠道：“谁告诉你妖怪一定得谁养了自己养自己不行吗不只有集市，还有作坊，除了自用，有些东西还会卖到妖都去。这些可都不是我们的产业。” “这里有多少妖怪” “不知道，几万吧。你刚刚看到的那些是刚来的，这些是来了有一段时间的。活着总得吃饭，活着，就自己会找饭吃。顶多是提供地皮而已，他们用不着我们操心。” “等等，师兄只是批准了你们矿山不用交税，没说这些产业可以……” “那你是要向我们征税咯”说着，黑尾面无表情地瞥了妍兮一眼。 前一嘴，黑尾口中的“我们”指的是呆在这里的新军，顶多再包括一下矿山。可一提到征税问题，“我们”，马上就连寄居者也包括进去了。 想了想，大概是觉得争这个没意思吧，妍兮闭上嘴巴不再多说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站在花果山外的时候，妍兮只是以为猴子利用矿山获得的财富武装起了一支部队，如今看，却是直接建立了一个城镇。这在整个妖国范围，除了几个妖王的驻地，可真是绝无仅有了。 而与妖王不同的是，他对小妖，简直是来者不拒。而对于这一切，身在一百多里开外的妖都，竟然一无所知。 ， 第一百七十四章：娄子 走过长长的碎石道，进入了主峰下巨大的坑道，又绕过了如同一条长蛇一般盘着主峰的蜿蜒回廊，妍兮最终在黑尾的带领下，来到了半山腰的一间半嵌入山体的竹棚子前。 “你在这里等等，我先进去禀报。” 妍兮默默点了点头。 好一会，黑尾才从房间里走出来，连带跟着他出来的，还有抱着一大摞竹简的松鼠军医，以及三五个穿着布袍子，像是文职人员的小妖。 一群小妖与妍兮擦肩而过，忍不住瞥了妍兮一眼。 就规模来说，这里绝对是一个庞大的要塞。但是就风格而言，花果山，其实更像一个山寨。 纵使它拥有足够停靠几十艘军舰的空港，拥有属于自己的小镇与产业，大量的居民，拥有巨大的校场，甚至拥有几乎无懈可击的防御，却依旧像个山寨。 能用竹子搭建的建筑，绝不会用到木板。站在山上往下看，整个花果山地界外围环形山与主峰之间平原上的建筑，有半数以上都是茅草屋顶。 花果山中的人，更是一个个风尘仆仆，除了穿铠甲的士兵看上去还像点样之外，居民们大多都是布衣，一根根的麻绳捆在身上，就好像一解开，身上的衣服都会散架似的。丝绸缎子更是一片都找不到。 穿着绸缎里衣，套着精致铠甲梳洗干净的妍兮站在这里，可谓是格格不入。想不引人注目，几乎是不可能。 “进去吧。”黑尾朝着妍兮使了个眼色。 深深吸了口气，妍兮推门走了进去。 小，甚至有点拥挤的竹棚房子，顶上全是稻草，那嵌入山体的一半，则是粗糙，未经打磨的石壁。 就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放着两个书架，上面杂乱无章地堆着各种册子、竹简。 面向山外边的一面，是一个竹棚阳台，从这里可以俯视山下的校场。面向山体的一面，则是封闭的，只放了一张矮桌。 此时此刻，猴子正翘着一条腿，坐在矮桌边的蒲团上，半蹙着眉头瞧着妍兮。 “化神境……”只一瞬间，妍兮就清楚地感觉到了。不只是化神境。准确地说，是化神境太乙散仙了。比自己的修为还要高一些。 “你找我啥事？” 被这么一问，妍兮才猛地缓过神来，连忙正了正神色，道：“师兄……师兄想让你到妖都走一趟。” “去干嘛？” “有事。” “有事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嘛，找我干嘛？我又不懂。”说着，猴子伸手从果盘里抓起一个剥好的坚果，丢到嘴里咀嚼了起来。 无奈，妍兮只好轻声道：“你是新军名义上的统帅，我们需要你去万妖殿走一趟。” 闻言，猴子抬起眼皮瞧着妍兮，微微挺起腰杆，慵懒地靠坐着。 “具体。”伸出手，猴子抓过一把瓜子握在手里，嗑了起来。 “具体就是……我们，打了败仗。按例，这种情况应该由身为统帅的你上殿说明，所以……” “败仗？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些天。” “死了多少人？” “我们没死。” “嗯？” 在猴子的注视下，妍兮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们跟枭行军协同作战，是针对灌江口的。按照约定，新军负责截断他们的外援，可是临时发现敌军外援跟一开始得到的情报不一样，不是两千军力，而是两万。” “所以你没打，直接退了？” “对。” “鹏魔王死伤多少？” 抿着唇，好一会，妍兮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鹏魔王……损失了两万多的兵力。” 猴子的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所以……让我上殿，是为了背黑锅？” 妍兮眨巴着眼睛，没有回答。 她不回答，猴子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瞧着她，嗑瓜子。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来之前，妍兮是底气十足的，毕竟如果不是多目怪的特许，猴子不会拥有这片矿区，更不可能免税。为了保住这片矿区，继续过安逸的生活，她觉得猴子不可能拒绝她的要求。 毕竟，虽说有新军统帅的名头，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只小妖罢了。掰断猴子的手，也不比掰婴儿的难多少。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好一会，在确定她不接话，猴子不可能会同意之后，妍兮终究还是开了口。 “算是吧。按照你和师兄的约定，让你上殿，你是必须要去的。这是该你做的事情。” “是吗？”猴子都快笑得喘不过气来了，道：“这么说吧，我肯定是会去的，但平白无故丢个黑锅给我，不合适吧？得有点……补偿。不然，我完全可以上了殿说是你违抗军令，到时候顶多是个教下无方的名头。” “你想要什么补偿？” “还没想。这不是才知道你捅了这么大个娄子吗？我得想想。” “你！”妍兮一时气结，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好。 气势上已经被彻底压过去了。 拍去沾在手上的碎末，猴子悠悠道：“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先回去？” “什么？” “留在这里住几天，还是先回去？我现在还有事情忙，比你这件更重要的事。忙完我再倒腾你的事。当然，你也可以开个顶天的价，比我手头的事情重要了，自然会让你优先。” “鹏魔王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他们是想借着这件事打击新军！事情拖不得！”妍兮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你也知道事情拖不得呀？那你还坐马车来？还晃晃悠悠地来？”猴子把笑脸一收，冷冷地说道：“这件事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不……不是。” “不是我的错，却要我背黑锅，那就得听我的。我说晚几天，就晚几天。要是不乐意，大可以按照你们自己的意思去办，但是，就别找我上殿了。”瞪圆了眼睛，猴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小小的房间里，两人僵持着。 好一会，妍兮只得微微低头，道：“行……听你的。” “这件事不是我的错，我可以配合你们，但是不能让我有损失。” “这是自然。” “还有，听说你们给新军争了不少军费呢。我这个当统帅的，可是一分都没见到。我这边是两千兵员，以后要按照份额分给我。” “你！”妍兮的拳头都攥紧了。 “嗯？”猴子一眼瞪了回去。 无奈，妍兮只能低声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那就赶紧去问问你家师兄，他同意了，我再出发。老子可是很忙的，没空陪你们瞎扯。”说着，猴子从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牒中拿起一份，握在手中翻了起来，随口道：“行了，你可以走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忙。有结果了通知我。黑尾——送客！” ， 第一百七十五章：交代 几乎毫无回旋的余地，妍兮被轰出了花果山。 站在花果山峡谷的入口，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做梦也没想到吧。 仅仅一年的光景，谁能想到，当初被丢到矿山里的一颗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呢？ 好一会，她只能悻悻对着站在一旁的车夫道：“我们，先回去吧。” “诺。”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驶向远方。那后面依旧紧紧跟着四个妖兵。 灰溜溜地来，灰溜溜地走…… …… 远远地看着妍兮的车消失在远处的山道上，黑尾迅速转身，一路小跑，很快又回到了猴子的书房里。 “帮我把主要的人都喊过来。” “诺。” …… 很快，花果山的一众要员便全部聚集到了猴子那简陋的书房里，围成了一个圈。 因为地方实在太小了，黑尾和肥肠甚至都只能站到阳台上。 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猴子两手一摊，道：“简单地说呢，就是这么个情况。妍兮给咱捅了个娄子，我必须要上殿说明。所以，接下来可能事情会比较多，跟大家说说，好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闻言，在场的众妖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本来事情就已经够多了，我们就不能不理他们吗？” “对呀对呀，他们搞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老死不相往来最好。现在这日子挺舒服的，谁想跟他们扯上关系？” “现在都找上门了，哪里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找上门也可以不管呀。大不了……大不了上个殿，反正他们已经保证不会有损失了。弄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继续该干嘛干嘛呗。” 松鼠军医盘起手来，悠悠道：“要真那么容易就好咯。” 猴子瞥了他一眼，却不问，而是转而望向了歧角，道：“你觉得怎么样？” “你跟他们提了条件？” “嗯。”猴子点了点头道：“我管他们要了军费，就随口提的，也没多想。之前所有人都没注意我们，咱爱干嘛干嘛。现在这么一弄……我就怕以前他们觉得咱骨瘦如柴，所以无所谓，现在知道咱有三斤肉了，要是太好说话，会有人想咬一口。” “是这个理儿，跟做生意一样。漫天要价，总要落地还钱。要是一口答应了，以后日子怕是难过。” 在场的妖怪们一个个眨巴着眼睛望着猴子。 半晌，猴子一蹙眉，道：“也没啥，就跟你们说一声，咱以后可能没那么安逸了。接下来几天我得去一趟妖都，事情都交给歧角，你们有什么事情找他。” “好。” “嗯。” “知道了。” 妖怪们一个个点头。 一扭头，猴子又对白霜道：“你跟我一起去妖都。” “啊？我？”白霜都惊了。 “对，就是你。”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懂才带你，我身边总得有个人，带他们其他人去，我怕这边出乱子。” 说这话的时候，猴子面色如常，倒是白霜，那眉头蹙得都能拧出水来了。众妖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简单地开完会，猴子与歧角的交接工作就开始了。 其实说起来，无非都是一些琐碎事，但事情一多，也是要命。况且，花果山虽说是猴子的地皮，但严格来说，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一年的时间，现如今，在这里还生活着许许多多不属于新军，又不属于矿山的妖怪。 …… 山腰处，猴子扯着嗓子喊道：“木老头！木老头！我得离开几天，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歧角了！” 巨大的树人缓缓地转过身来，卡兹卡兹地变化着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平淡，好不容易转化成惊讶。然后伸长了脖子，对着只有他巴掌大的猴子伸出了一只耳朵。 “你，说，啥？”那声音沙哑，却又浑厚，震耳欲聋。 就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还有一大帮的树人在忙碌着。随便一个，都有十丈以上的身高，虽说动作极慢，连话都说不利索，但却力大无穷。干起力气活，绝对是一把好手。 猴子扯着嗓子接着喊道：“我说，我得离开几天，去妖都！这边有什么事情，你找歧角。” 说着，猴子指向了身后的歧角。 歧角笑了笑，白霜也跟着笑。 “哦……要，出，门，呀？” “对。” …… 吵闹的酒馆里，猴子带着歧角盘腿而坐，对着那桌对面肥胖的河豚精。 “我得去一趟妖都。事情还是照咱之前的约定，有事你找歧角就行了，他能做决定。” 听完，河豚精一下鼓成了一个球，吓得身旁的歧角和白霜眼睛都瞪圆了。倒是猴子习以为常了。 “你干嘛？鼓什么鼓？” “没……我就，有点吃惊。”河豚精的身体缓缓地瘦了下来，说道：“你不是说你不管妖都的事情了吗？” “以前不管嘛，以后……也可能不管，反正该管的时候管，该不管的时候不管。” 听完，河豚精正在消肿的身体又鼓起来了。 “你又吃惊个啥？” “没……就，当官还能这么当的吗？” “我说能就能。”猴子别过脸去，对歧角说道：“我们出给龙宫的货都是通过他的，有事你找他。” “诶。”歧角呆呆地点了点头，那一双眼睛依旧好奇地朝着河豚精看。 …… 狭小的洞窟里，猴子伸手刨了一个坑，刨出了一只巴掌大，睡眼朦胧的屎壳郎精。 “这是歧角，我有点事情要去妖都，这段时间你有事找他。” “哦……哦。” 看他点完头，猴子又将他给埋了回去。 “他是屎壳郎的头，承包了我们花果山的卫生。以后你有什么关于屎尿屁的事，都找他。” “他不是……虫族吗？” “除了我和苍蝇精，就没人瞧得上他。”拍去手上的泥土，猴子带着歧角和白霜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 带着歧角和白霜，猴子走街串巷，给他们介绍着一只又一只奇怪的妖怪。 在最开始的时候，猴子的想法，其实仅仅是管理好新军，经营好矿山而已。而要经营好这么大一座矿山，从妖都带过来的最开始的那两千妖兵，肯定是不够的。于是，猴子选择了招募新的矿工。 然而，消息放出之后，事情似乎一下就变了。 对于追求安稳，而又无法前往妖都的妖怪来说，这变成了一个新的选择。于是，大批的妖怪涌向这里，数量多到远远超过猴子一开始的预计。 这么一搞，收下嘛，养不起。不收嘛……又好像有点不通人情了。 最终，猴子的选择是，包住，不包吃……于是，花果山发展成了现如今的样子。 也正因如此，有些人，有些事，甚至连天天跟着猴子的一众干将都弄不清楚。因为，猴子采取的是放羊式的管理。有事才管，没事就各过各的。重心一直都在矿山和新军上。 不过，花果山也发展出了很多出乎意料的，能帮助猴子的东西。 例如演化出了一个小型的贸易中心，猴子再也不需要派人去妖都卖矿石了。以河豚精为首的一帮子喜欢投机倒把的妖怪会负责帮他销售开采出来的矿石，甚至连猴子自产的一些个东西也能帮着一并销掉。与此同时，也会帮他们购入所需的物资。 例如以木老头为首的一众树妖，给花果山带来了大型工程的可能性…… 走街串巷地逛了一大圈，好不容易地将那些个歧角不认识的头头都介绍完了，猴子最后交代道：“这段时间，你就在我的书房呆着。这样他们找你也容易。” “行，我知道了。”歧角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正当猴子忙于交接的时候，关于花果山的消息，已经送到了多目怪的面前。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多目怪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疑惑。 “他……弄出了一个城邦？” “对，看样子，应该有好几万的妖怪。那里什么都有。” “可是，他应该没有足够的财力才对……” 对于多目怪的这个质疑，妍兮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的师兄。 至少，她看到的那些不应该会有假吧？ 靠着椅背，多目怪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轻声道：“让他来见老夫。” “那他提的那些条件……” “如果他真有那个实力的话，自然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就跟他这么说。” “诺！” ， 第一百七十六章：再临妖都 六天之后，猴子终于将花果山的一应事务全部安排妥当，也终于可以放心地前往妖都了。 从花果山到妖都的路程，说起来，其实也不过一百多里地而已。当初去的时候，他们晃晃悠悠地走了三天。现如今有了军舰，也不过就是两个时辰的事情罢了。这还包括了装卸各种货物的时间。 一早将一切整理妥当，猴子带着白霜以及五百妖兵坐上了战舰，还没到中午，战舰便已经出现在了妖都的上空。 依旧是巨大的火山，依旧是高耸的围墙，依旧是密布的建筑，川流不息的船舰。 不得不说，两年前，当猴子第一次踏足妖都的时候，眼前的一切给他带来的震撼，是毕生难忘的。那种感觉，就好像站在一个巨人的脚下去抬头仰望。 虽然无数次幻想过妖都的样子，可直到真正见到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想象力的局限有多么大。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一年多的时间，当初多目怪看来可有可无的那片贫瘠的土地——花果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回首，看看妖都…… 每一年，都有无数的妖怪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或为了生存，或为了梦想。与此同时，也有无数的妖怪被派遣到妖国的各个角落，担负着各式各样的职责。 它就如同川流不息的河流之中的一个节点一般，不断地更换着一张张的面孔，没有哪一刻是相同的。可，又没有哪一刻是不同的。 一年多的时间，所有的一切还是一模一样，除了原本还在修复的建筑如今已经建成之外，什么都没有变。 站在舰首上，猴子伸长了脖子观望。道：“你说，我们再过个几年，能不能把花果山建成这样？” “啊？”白霜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道：“应该，不可能吧……” “也是。”猴子点了点头，蹙着眉道：“几年肯定是不够的，十几年？实在不行，一百年，我觉得应该机会蛮大的。” 猴子一脸认真的表情，白霜都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 “猴子，你这样……野心会不会太大了点？” “这叫野心吗？”猴子挑了挑眉道：“以前我觉得化神境老厉害了，我这辈子要是能修到，死也愿意。后来我自己修到了化神，发现不过尔尔。” “嗯？” 瞧着远处繁华的妖都，猴子稍稍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以前我同样觉得妖都就是个神迹，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出现一个类似的地方了。但现在……嘿，我觉得我们能做得比他们好。至少，我们不会一年多，一点变化都没有。不是吗？” 那神色之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白霜唇都鼓起来了。 “干嘛呢？你以前不是贼喜欢妖都的吗？带你到妖都还不开心？” “你嫌我没用才带我的。” “是这样吗？” “不是吗？你自己都是这么说的。” 闻言，猴子不由得干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白霜的头，道：“我要不在，你打算吸谁的血？这一趟至少十天半个月。他们的修为紧巴巴的，够你吸吗？” “啊？”白霜顿时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望着猴子，一下破涕为笑了。 正当战舰准备随便找个港口靠过去的时候，另一艘战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不，准确地说，是五艘战舰。 为首的一艘，是妖军标配的五百兵员战舰，巨大的船帆，四面撑开整齐划一的船桨，金色的撞角，黑色的船体。 在它的身后，是另外四艘漆装相似，却只有为首战舰一半大小的小舰。 “新军都统妍兮，携新军妖都镇守军所部将士，恭迎偏将大人！” 一声轻叱，下一刻，五艘战舰上都响起了整齐的呼喊声。 “新军妖都镇守军所部，恭迎偏将大人！” 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整个妖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猴子更是听得都有点懵了。 “这是……干嘛？” 还没等猴子这边的人马反应过来，对面的五艘战舰舰楼上已经擂起了战鼓，纷纷转向，在猴子的战舰前方摆出了进攻的锋矢阵，将猴子所在的战舰护在正中。 望着站在前方靠下舰首上的妍兮，半天，猴子只能憋出一句话：“她吃错药了吗？” 白霜眨巴着眼睛，也看不明白。 对面的旗手猛地挥舞着手中的旗帜，一个妖兵飞奔到猴子的身边单膝跪地，道：“禀将军，他们希望我们按照他们的引导航行。” “照办吧。” “诺！” 排场是要有的，没排场，会让人小瞧。这也是猴子乘坐战舰前往妖都的原因。可是，猴子也不想太过张扬。 毕竟自己的实力压妍兮肯定妥妥的，但要压动不动拥兵数十万的妖王们，那还差得不是一丁半点。 可是，现在这阵仗算是怎么回事？ 站在舰首上，猴子的眉头都蹙成八字了。 不过，场面都摆出来了，难道让他们收回去吗？ 在妍兮一行的引导下，迎接的五艘战舰，加上猴子本来的一艘组成了舰队缓缓前行着。很快，停靠到了位于妖都主峰上的军港内。 站在战舰甲板上，猴子哭笑不得地看着妍兮从另一艘军舰上狂奔而下，一路呼喊着。上千的兵将在她的指挥下迅速在空港前列队组成了军阵，将原本空荡荡的军港塞得满满当当的。 栈桥放下，还没等猴子走完，所有的士兵都在妍兮的带领下齐刷刷地单膝跪地，高声喊道：“恭迎偏将大人！” 那动静之大，吓得猴子差点把快踩到地的腿缩了回去，一脸的错愕。好一会，才又重新迈开腿去。 一步步走到妍兮面前，猴子左顾右盼了一下，只得伸手去搀扶。 “都……起来吧。” “谢偏将大人！” “谢偏将大人！”那身后的士兵也齐声呼喊道，跟着妍兮一起，一个个站了起来。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了。 所有的士兵，连带着妍兮都睁大了眼睛望着猴子，一副随时听候调遣的架势。倒是猴子，一脸的不习惯。 挠了挠脸颊，猴子低声道：“你们……这是干啥呢？” “师兄吩咐的。”妍兮低声回道。 “哦……丞相的意思呀。那，船就停这里？” “怎么说？” “我在这边租了个港口，本来准备停那边的。” “退掉吧。这边是新军专用的军港。” “那行。你们这是想把我彻底捆上战车呀。” “这些话，偏将大人还是跟师兄聊去吧。” …… 猴子的战舰才刚刚靠港，人都还在空港上呢。托妍兮的福，新军统领“驾临”妖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咦，他不是被排挤到山里吃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看样子，怕不是吧。不只回来了，而且还大张旗鼓地迎接。这感觉，怎么都不是被排挤。” “难道新军兵权由始至终都在他手里？” “会不会……全都是丞相大人的计策？” 正当所有人都议论纷纷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到了猕猴王府上。 庭院中，身为鹏魔王副将的隼精一脸错愕地听着，倒是那桌对面的猕猴王，面色如常。就好像这件事本来就会发生一样。 “不是说他被排挤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分分合合，以前排挤出去，现在也是可以迎回来的。” “那多目怪为什么要迎回他来呢？多一个人，不是碍手碍脚的吗？” “因为要他背黑锅。”说完，猕猴王自己都笑了，笑得隼精不明所以。 好一会，猕猴王才轻声叹道：“这两年，雀山那边关注过他吗？” 蹙着眉头，隼精伸手端起了一杯茶，一脸疑惑地说道：“刚开始的时候关注过一段时间，后来，觉得是个连多目怪都瞧不上的小妖，也就没理睬了。” “那你……有空关注关注。” “关注什么？” “关注多目丞相批给他的矿山。” 闻言，隼精的目光不由得闪烁了起来，若有所思。 …… 整齐划一的铠甲，长长的车队。 离开了空港，猴子被径直送往丞相府。那排场，引来了无数妖都居民的围观。那场面，看得坐在车厢里的白霜一脸的惊叹。 很快，车队抵达了丞相府。 丞相府多目怪的私兵也在门口列开了阵势，那为首的，是云兮。 “云兮，参见偏将大人。” 身后，多目怪的私兵们一拳重重捶在胸甲上，“咣”的一声，虽谈不上惊天动地，却也够气派了。反倒是被迎接的主角猴子有点站没站相了，一会揉鼻子，一会挠头的。 不过，这些都被选择性忽略了。 走到云兮身旁，还没等猴子说话，妍兮已经侧身站到了一旁，伸手道：“师兄已经在大殿等着了，偏将大人，这边请。” 无奈，猴子只得由着他们，只是眉头越蹙越紧。 在云兮的带领下，猴子最终来到了丞相府的大殿前。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多目怪早早地已经坐在大殿里，一旁的桌案上，也已经给猴子备齐了水果佳肴。 一步步上殿，猴子有些尴尬地躬身拱手，朗声道：“末将，孙悟空，参见丞相大人。” ， 第一百七十七章：坑 “免礼吧。”多目怪微微仰头，瞧着猴子。那目光平淡，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的警惕。 “谢丞相！”猴子缓缓地将手缩了回来，直起腰杆。 “坐吧。”多目怪伸手指向了一旁的坐席。 猴子默默地又行了一礼，一步步走了过去，躬身坐下。 很快，两个侍女上前为猴子满上了一杯酒，又退到了一旁。 寂静无比的大殿，门口站着层层的甲胄。大殿之中的两人，一个盯着身前杯中荡漾的酒，一个若无其事地朝着门外眺望，都不看彼此。气氛，有些微妙。 好一会，多目怪微微低头，抿了一口酒，悠悠道：“一年多没来了吧？” 猴子漫不经心地答道：“差不多两年了。” “过得可还好？” “托丞相大人的福，还不错。” 闻言，多目怪不由得哼笑了一声，道：“这次出了点状况，得你上殿说明一下。不打紧的小事，不过，鹏魔王咬着不放，终究还是得走个过场。” “妍兮说了。” “你让妍兮转达的条件，老夫也已经知道了。” 这一次，猴子没有立即应和，只是悄悄瞥了多目怪一眼。 稍稍沉默了一下，多目怪捋着长须，接着说道：“新军的军费，说实在的，不多。老夫亲手把控的事情，就没有一样比这少的。这么大的妖国，不缺那点钱。还有，你在蜈蚣岭，做得不错。是老夫疏忽了。” “嗯？”猴子悄悄朝着多目怪瞥了过去。 只见多目怪盘腿坐着，蹙着眉头，轻叹道：“你那边的事情，老夫已经大概清楚了。没想到矿山出来的矿石，你居然没有直接运到妖都贩卖，而是通过中间人。这一年，老夫忙于政务，竟疏忽了，以至于一无所知。若不是妍兮去了一趟，老夫又派人查探了一番，恐怕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呢。通过自筹军费壮大新军，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如此一来，便不需要陛下批示，也能养得起大量的军队了。你做得不错。” 犹豫了半天，猴子只能答上一句：“谢……丞相夸奖。” “之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整个妖都都知道，老夫一心为公。当初老夫觉得你烂泥扶不上墙，自然不可能对你委以重任。但如今……老夫倒是觉得，你是可用之人。”说着，多目怪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关注着猴子。 话说得好听，然而，猴子从多目怪眼中看到更多的，却不是赞赏，而是存疑。 无奈，猴子只得干笑道：“那……多目丞相打算怎么重用末将呢？” “你希望老夫怎么重用呢？”多目怪微笑着反问道。 闻言，猴子当即将目光收了回来，低头抿了口酒，道：“希望？这个……末将是真没什么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末将觉得在花果山呆着不错。” “真这么想？” “真这么想。” 多目怪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猴子都蹙眉了。 “丞相大人笑什么？” 好一会，多目怪才稍稍缓了缓，道：“老夫，笑你想得太美了。” “怎么说？” “有一片自己的领地，风调雨顺，物产丰富，无外敌，不用交税，不用承担兵役，还有源源不断新增的领民。你说，这不是想得美，是什么？” 说罢，那目光缓缓地朝着猴子斜了过去。 猴子微微睁大了眼睛，与多目怪对视着，嘴角似笑非笑，道：“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都两年了，还是大丞相亲口应允的，凭什么以前行，以后不行呢？” “那是之前。之前你怎么到丞相府的？一辆破车，几个跟班。你今天又是怎么来的？今时不同往日。” “末将不懂。” “不懂？没事，你很快就会懂的。花果山……是你给蜈蚣岭新取的名字吧？真是个好地方呀。不仅仅跟妖都一样安全，还不用赋税，也没军役。莫说你了，便是老夫也想去呢。你说，就这样一个地方，妖怪能不多吗？传出去，莫说一众妖王了，便是这妖都中的长老，怕都要有意见。” “那当初怎么就可以呢？” “当初是当初。当初，老夫只是准备给你个地方，当个富贵闲人罢了。一个小矿山，几分赋税，谅他们也不会为了这种事跟老夫计较。众妖王，谁名下又没有免除的赋税呢？跟他们比起来，你那不过是小儿科罢了。谁能想到，你玩这么大呢？” “这次上殿，整个妖都都会注意到你。进而，花果山的事情，也就再瞒不住了。” 闻言，猴子不由得翻了翻白眼道：“丞相大人，您这，可不太地道呀。” “怎么说？” “说好了过来一趟，不会让我有损失的。不只要没损失，还得给我点好处。结果，现在事情还没开始呢，你先想从我身上挖块肉？” “老夫不挖，会有别人挖。” 猴子两手一摊，直截了当地说道：“反正这税我是不交的，想都不要想。” 紧接着，就是一副泼皮无赖相。 “想不交也可以，不过，你得听老夫的。” “说说。”猴子伸手粘起一粒干果，丢在嘴里咀嚼了起来。 “要么交税，要么服徭役。你既然不想交税，那么兵役，自然是免不了。所谓的兵役，自然也不会是在花果山呆着，穿一身铠甲而已。得上一线，得有军功。不然，老夫在朝堂上，也不好交代。” “军功哪是那么好弄的？丞相大人不是让妍兮来回奔波了一年多了吗？不但没弄回军功，还弄了一个烂摊子回来。” “那是兵力少，如果兵力强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各大妖王，每年上报的军功，真真假假，难道还少吗？” “可是丞相大人，我兵力不强呀。虽说比妖都妍兮手下那帮子要强不少，但送到妖王那里，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不强，那就扩嘛。” “军费呢？” “赚。”捋着长须，多目怪面无表情地说道：“老夫不只可以免除你的赋税，还可以给你更多的矿山。不过，也不全给，只能算托管。银司名下早已经勘明的矿脉本来就不少，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开采罢了。给你一些，也无大碍。” 这番话，到最后，重点竟是落到“给”和“托管”这两个字眼上。 闻言，猴子那目光不由得闪烁了起来。 “你觉得，如何？”说着，多目怪缓缓朝着猴子看了过去。 “给”，是要不回去的。“托管”，是随时可以让猴子滚蛋的。 为了免除赋税，猴子就得努力征战。如此一来，就必须要养更多的兵，否则哪来的军功？ 然而，与其他妖王不同，他名下的部队，会成为一支彻底的“私兵”，一支妖都不拨付军费供养的军队。军费得靠自己筹集，得靠多目怪“托管”的矿脉。如此一来，银根岂不是完全攥在多目怪手里了？ 这等于猴子将不得不死死地与多目怪捆在一起，唯多目怪马首是瞻。 一旦多目怪抽了银根，猴子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造反，要么解散部队。 可是，如果不同意这个建议，那么，猴子就必须将已经吃到嘴里的另一块肉立即吐出来。 这…… 想着，猴子的眼睛都瞪大了，半晌，只能悠悠道：“丞相好计策呀……绕了这么大个圈，这就是个坑。” “是坑没错，就看你愿不愿意跳了。怎么样，条件很不错，愿意吗？”多目怪瞧着猴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一时间，大殿之中，仿佛都变了一个味道。 ， 第一百七十八章：周旋 “老实说，丞相大人，我还是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既然自筹军费养私兵是一个好办法，你为什么不让妍兮去，要让我去？” “一开始不就说了吗？老夫觉得，你做的不错，兴许，是可用之人。” 闻言，猴子忽然哈哈大笑，笑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笑声。 笑得多目怪都微微地，有些动容了。 好一会，猴子才仰起头，缓了缓气息，道：“既然这样的话，丞相大人将新军的兵权，完全交给末将如何？” 说着，他面无表情地朝着多目怪望了过去。 “这得看你表现了。” “怎么表现法？” “表现得让老夫放心。”端起酒杯，多目怪轻轻抿了一口，道：“该说的老夫都跟你说了，除非你压根就没当回事，否则，也该明白什么可以让老夫放心，什么又不可以。好好干，你就是未来妖都的新贵，比肩一众妖王的角色。除了陛下和老夫，谁也奈你不何。” 猴子歪歪斜斜地靠坐着，瞧着桌案上的动都没动过的菜肴，一言不发。许久，轻声道：“那就，成交呗。” 听到这句话，多目怪原本冷冰冰的神情似乎才稍稍缓和了些，微笑着端起酒杯朝着猴子拱了拱手，一饮而尽。 …… 踏出大殿的时候，猴子已经醉醺醺的了，连站都站不稳。 白霜吓得连忙上前搀扶。 走在后面的多目怪伸手将一直站在门外的妍兮招了过来，道：“给他准备一间厢房，今晚就在府里住下吧。” “不！”还没等妍兮回答，猴子已经先叫了起来，两眼迷离地说道：“不住厢房。” “那你要住哪里，你在妖都有居所吗？” “有！”猴子伸出一指，面色凝重地说道：“营地！送我回营地！” “啊？” “送我回营地，我要回营地。丞相这么赏识我，我得好好干，得……立军功，得壮大新军，一刻都不能耽搁！现在就回营地！现在就回！” 这酒疯发得，白霜都傻眼了。 那周遭的妖兵一个个冷眼旁观。 实在看不下去，多目怪冷声道：“就你这样子，现在回营地也做不了事。” “做得了事！”猴子一把将白霜推开，伸手一扬，一旁的归元棍当即落入手中，当众耍起棍花道：“丞相你看着，我现在已经是化神境了，怎么会做不了事情？不信，我现在就打个人给你看看！” 说着，一棍子指向了妍兮。 这一指，妍兮吓得猛地退后了一步，瞪大了眼睛。那身旁的妖兵更是一个个都懵了。 “猴子，你别乱来！” 多目怪连忙叱道：“行啦！想去营地，就……去好了。别闹出事情就成。” “谢丞相！”猴子握着棍子拱了拱手，朗声道：“丞相知遇之恩，毕生难忘，悟空必定……” 话还没说完呢，忽然，身子一倾，吐了一地。 那场面，好不尴尬。 无奈，妍兮只能厉声道：“来人呐！赶紧地，快把他送回营地！” “诺！” 一众妖兵立即一拥而上，将猴子整个抬了起来，匆匆地往外赶。白霜紧紧跟在后面，不断地呼喊着：“慢点！慢点！” 望着猴子远处的身影，多目怪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妍兮轻声道：“师兄，谈得还顺利吗？” 半眯着眼睛，多目怪轻声道：“还算顺利吧。” “真是的，以前也就罢了，现在都化神境了，居然还喝成这样。就不知道运一下功，将酒逼出来吗？” “兴许，他就是这副性格吧，老夫也在军中呆过，见识过许多喜欢喝酒的将领。喝酒若不醉，对他们来说，就太没意思了。”多目怪捋着长须悠悠道：“也好，没心没肺的反而好，若是他今晚滴水不进，老夫，怕还得多留几个心眼。” “那接下来……” “尽量配合他，但是，也不可掉以轻心。毕竟是在这么短时间，将花果山折腾起来的人。” “诺！” …… 匆匆忙忙地，猴子被抬上了车放平，连带着白霜也被塞到了车上照顾。 车队启程了，大队人马开始缓缓地朝着营地的方向前进。 从车窗外照入的灯光在猴子的脸上留下了点点斑驳，一旁的白霜慌得乱了手脚。 好一会，直到车走得足够远了，猴子闭着眼睛，悄悄握住了白霜的手，低声道：“我装的，别担心。” “装的？” “不装傻怎么在老狐狸面前混过去呢？”猴子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白霜一眼，又飞速闭上。 这一下，白霜的心总算安稳了许多，低声问道：“他跟你谈了什么了？” “回去再说。” “哦。” …… “石猴先去了丞相府，现在已经被送回了营地。听说，喝多了。有人看到他是被抬上车的。” “又喝多了？”猕猴王掩着唇笑了起来，道：“他就没点别的招吗？” “怎么，他经常喝多吗？”一旁的隼精问。 “也不算经常吧，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 “兴许是真的呢？” “要是真的……我可不认为这么一个没轻没重的人，能将花果山经营成如今这副模样。” 用拇指摩挲着手边的杯子，隼精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石猴究竟是哪里来的，猕猴王应该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你想知道什么呢？” “全部，所有关于这石猴的消息。为什么帝俊会挑他当新军统帅？我家殿下也很疑惑呢，猕猴王殿下应该算是妖都之中，和他接触比较多的人了，不会连这都没弄清楚吧？”说着，隼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目光却时刻紧盯着猕猴王。 那桌对面，猕猴王一脸的淡漠，就仿佛没听到一样。 …… 天灰蒙蒙地亮了，屋外传来了阵阵操练的呼喊声。 猴子悄悄睁开眼睛，一跃从卧榻上站了起来。 整整一个晚上了，身上的皮甲还好好地穿着呢，连脱都不曾脱过。 伸长了脖子，他站在床边远远地眺望校场。 不得不说，当初的那个巴掌大的破落营地，现如今还真是像模像样了。各种建筑应有尽有，错落有致。地方也扩大了十倍不只。 只可惜，兵员比之前还要少了三分之二。 宽阔的校场上，士兵们正操练着阵型的变化。妍兮手持皮鞭穿行期间，瞪大了眼睛，稍有错漏，便是一鞭子甩过去。 猴子咧着嘴笑了笑，无奈地摇头。 要说士兵素质，眼下这些兵，比猴子花果山的平均水平，可真强的不是一丁半点。说是精锐部队一点都不为过。 当然，那是因为手头兵员本来就不多的缘故。不把精力放在操练这仅有的一千军力，妍兮还能放哪去呢？让她选，大概也情愿招募更多人马吧？ 要放以前，猴子还会觉得只要精锐，可以以一敌百，一个妖王站出来，对面再多的兵力不还得瑟瑟发抖？嘿……现在？ 蚂蚁啃大象，啃不下，只能说明不够多。就再强，灵力也有见底的时候。 再说，这些兵只是比花果山的平均水平强，真要猴子挑出一千精锐来，吊打眼下的这一千兵也是妥妥的。 最关键的是，培养精锐的成本，要比培养杂兵多得多，而且战斗力跟开销完全不成比例。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妖王们麾下动不动几十万大军的原因了吧。 “猴子，你醒啦？”白霜端着装满水的盆子走了进来。 “就没睡过。嘿，昨晚他们可是紧盯着这里呢。要我醒得早了，还不得立即传到丞相大人耳朵里？” 放下盆子，白霜小心翼翼地问道：“昨晚……你们谈了什么了？” “谈了一些，比较头疼的事情。接下来我们可能会有麻烦。”说着，猴子朝着白霜望了过去，笑道：“怕不怕？” 白霜摇了摇头道：“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 ， 第一百七十九章：蛟牛之争 士兵们还在操练呢，妍兮已经来到了临时给猴子准备的阁楼里，将厚厚的一叠账本堆到了猴子的桌案上。 “这是过去一年多营地里所有开销的账目，仓库库存，请偏将大人查验。” 猴子伸出手，轻轻翻开一页，瞥了一眼，便又合上了。 “知道了。白霜。” “在。”站在一旁的白霜一步向前。 “都收起来吧。” “诺。” 端着叠满账本的盘子，白霜悄悄退到了一旁。 “这营地总共可以容纳一万五千军士，若是偏将大人不介意的话，师兄希望偏将大人，可以将花果山的部队挪过来。也好壮壮新军的声威。” “在妖都驻军的话，开销可不小呢。” 妍兮朝着身旁的蜻蜓精使了个眼色，当即，一个放着两卷卷轴的红色托盘被送到了猴子面前。 “这是昨夜师兄托妍兮交给偏将大人的。” “哦” 猴子伸出二指，将卷轴捋开一角看了一眼。 妍兮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两道矿脉的开采权。位置，分别是妖都北面一千三百里开外，还有妖都西面九百一十里。偏将大人可以随时派人接管。不过，离开妖都千里开外，便不再是绝对安全的了。有天庭的细作也不可知。所以，偏将大人，须得最少派遣三千军力驻守。” 猴子略略寻思了一番，道：“妖都驻军一万五，两座矿山的各三千，我花果山还得驻军呢。哪来那么多兵力” “可以招呀。”妍兮微笑着说道：“花果山不是还有很多流民吗正好利用起来。如果军费不够，银司可以先拨四百万军饷垫付，往后，从军费中抵扣便是了。” 听到四百万军饷，猴子嘴上没说，心底却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四百万呀…… 便是现在，猴子一个月整个矿山的收入，也只有六十万银爪。虽说比以前好很多了，但是嘴也多了，一分一毫都得敲着算盘花。 多目怪一开口，就是垫付四百万。不得不说，妖都的国库，还真跟多目怪的私库似的。 这大概，就是跟丞相站在同一阵线的好处吧。 如果说花果山是个小池子的话，那么妖都，就是大海。鱼多蟹多，风雨也多。在这种地方，要么化龙，要么被大鱼吃了。路怎么走，似乎已经不是猴子一个人能决定的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猴子终究是点了头：“行，这件事，我安排一下。” “还有，昨天你到妖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所以下午，需要您上殿走一趟。” “行。” 中午一过，妍兮就已经替猴子备好了车。 穿上早已准备的特质铠甲，猴子坐上了车，浩浩荡荡地，便朝妖巢出发了。所过之处，引得无数妖都居民驻足围观。 妖都之中，地位比猴子高的人不少，但能调遣正规军当护卫的，却是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放下窗帘，将目光移回车厢内，猴子轻声道：“一会就要上殿了，这次的事情，你不用跟我详细说一下吗” “偏将大人无需操心，一件小事罢了。只不过鹏魔王追着不放而已。说到底，是我们之前挖他们军费挖多了，想乘机要回去。” “一个月五十万银爪，却只养一千军力，确实多了点。” “现在不是不只了吗” 微弱的颠簸中，车缓缓地走着。 稍稍沉默了一下，妍兮提醒道：“现如今，除了被关在牢里的禺狨王，妖国有五个妖王。这当中，资历最老的，就是鹏魔王。平日里行事谨慎，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其实，却又是所有妖王当中最需要提防的。按照我们得到的情报，他手下的军力，也是所有妖王当中最强的。” “你们连妖王的具体军力都不知道吗” “很奇怪吗”妍兮抬起眼皮，瞧了猴子一眼，道：“养私兵的可不只偏将大人。每一个妖王旗下，都有私兵。只不过他们手下的私兵没有你比例那么大而已。” “哦” “每一个妖王的领地，都是一个国中之国，有自己的产业，自然而然的，也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收益。一直以来，摸清楚妖王实力，都是我们一个重点的情报方向。前段时间对龙族施压，说到底，也是为了这个。” 话到此处，妍兮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猴子一眼。 “怎么啦”猴子问。 “没，我记得偏将大人跟龙族四公主还有些交情。” “是有交情，所以呢” 深深吸了口气，妍兮接着说道：“既然师兄已经说了尽量配合偏将大人了，那么，有些事情，末将也就不瞒您了。龙族那边，说到底，不过三界之中游离于天庭与妖国之外的一股小势力罢了。若是做得好，往后东海龙王见了您，都得行礼。希望你能分得清轻重。” “放心，我懂的。接着说吧。”猴子点了点头，盘起手来。 “行，那末将就接着说了。”干咳了两声，妍兮接着说道：“现如今，把持兵权的妖王，一共有四个。按照我们的推算，实力最强的，应该是鹏魔王。具体有多强，我们心里也没底。狮驼王野心没那么大，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已。牛魔王虽然野心大，但有蛟魔王牵制着。眼下需要担心的，只有一个鹏魔王。” “猕猴王呢” “猕猴王没有兵权，不足为惧。” “这样的吗”猴子一下笑了出来，叹了口气道：“你说牛魔王有蛟魔王牵制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牛魔王和蛟魔王之间的旧怨吗” “不知道，你说说呗。” 深深吸了口气，妍兮才解释道：“那是妖都建立之前的事情了。牛魔王有个义父，是当时最强大的妖王之一，十分器重牛魔王。与此同时，又与当时刚刚崭露头角的蛟魔王是忘年交。交情好到，甚至将自己的亲女儿许配给了蛟魔王。” “不过，还没等到成亲之日，便出事了。牛魔王的义父一直想要归隐，因为他器重牛魔王，将牛魔王认作义子，所以，他的部下也一直将牛魔王视为储君。可是，一旦蛟魔王成了女婿，那么事情就变了。女婿，无疑比义子更有继承的资格。于是，牛魔王反了。”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义父，为了对付蛟魔王，又强迫自己的妹妹嫁给鹏魔王，以求联盟，最终逼得自己的妹妹自杀。这件事之后，蛟魔王和牛魔王就结下梁子了，双方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数百年间历经无数战役。直到陛下出手收编，双方才罢手。” “不过……直到今天，也没谁说得清他们之间的恩怨究竟化解没有，毕竟这万年以来，朝堂上，蛟巢和枯叶泽对着干，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甚至，我们觉得之前妖都之乱的时候，蛟魔王之所以坚定勤王，其实也是因为牛魔王站到了对面。” “牛魔军实力强悍，最主要，是因为牛魔王手下悍将如云。赤龙军，靠的则是蛟魔王的个人战力。他是所有妖王当中，唯一没吃过败仗的。听说牛魔王身上至今还留着十二道刀疤，那都是蛟魔王的斩马刀留下的。” 听到这儿，猴子那眉都不由得蹙成八字了。 “刀疤他干嘛不抹掉呢不就是一道术法的事情吗” “为了记仇。”瞧着猴子，妍兮微笑着说道：“还有什么比刻在自己身上的疤，更能时刻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不死不休的对手呢” ， 第一百八十章：上殿 一路上，猴子静静地听着，听妍兮讲着妖都之内的种种过往的恩怨。 若要一句话来总结的话，整个妖族，就是一盘散沙。几乎每一个妖王都各怀鬼胎，各个种族之间，又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宿怨。 你能想象一只狮子和一只羊和谐地居住在一起吗？ 你能想象苍蝇和蜘蛛同心协力吗？ 这就是千万年来，妖都正在发生的事情。 万妖殿上吵架这算轻的了，如果不是帝俊还呆在宫里，拔刀相向都是随时随地的事情。妖都之乱，不就是这样吗？ 说到底，妖族之所以能是一个族，完全是因为帝俊的拳头够硬。 “那如果陛下忽然挂了，妖都岂不是立即炸锅？” “你说什么呢？”妍兮一下瞪大了眼睛，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话，不能随便说！” 那震怒的神情，就好像随时要拔刀似的。 “行行，不说就不说，以后都不说。”猴子连忙摇头摆手，缩到了车厢的一角，那眼睛却依旧骨碌骨碌转着，若有所思。 在妍兮的带领下，猴子在进入妖都地下城的入口处下了车，转而踏上了升降梯。 铁索声中，他们被拉到了离地百丈的地方，又转而走上长长的铁索吊桥。 地下城猴子来过许多遍了，妖巢，却是第一次。 走在铁索桥上，面对眼前壮观的景象，猴子都惊得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身旁有个妍兮在的话，他大概会放肆地呼喊吧。 层层兵甲拱卫下，猴子被送到了妖巢的入口处，踏上了那条长长的，布满浮雕的通道。 一步跨入妖巢之前，妍兮在猴子身边轻声说道：“末将会跟偏将大人一起上殿。一会如果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不想回答，可以选择沉默。末将自会应对。” “我看上去像是不擅言辞的人吗？” “不擅言辞倒是不会，就怕太擅长了。万妖殿可不是寻常地方，不同于平日里，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 猴子挑了挑眉问：“忌讳啥？” “这……”一时间，妍兮也很难说明白。无奈，只能作罢，不再说什么了。 一步步走着，猴子一双眼睛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瞥，忽然间，他在这长长的浮雕通道之中发现了他在丞相府大殿看到过的那幅画，一模一样。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么啦？” “没，没啥。”猴子悻悻地将脑袋缩了回来，继续一步步往前走。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道巨大的铁门前。两人停下了脚步，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等着。 “要等多久？” “等到宣上殿的时候。” “很久吗？” “那么急着上殿干嘛？”瞥了猴子一眼，妍兮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们上殿之前，他们得先吵一架。” “吵一架？” “万妖殿，本来就是角力场，妖都的各方势力，都在这里面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每天吵吵闹闹的。利益争夺有之，责任推诿有之，中伤讥讽有之……总之，这就是一个吵架的地方。只不过，这里吵出来的结论，是要在整个妖国执行的。” “懂了。”猴子点了点头道。 好一会，一个声音在殿中响起了。 “宣，新军统帅孙悟空，上殿——！” “宣，新军统帅孙悟空，上殿——！” “宣，新军统帅孙悟空，上殿——！” 一声声的呼喊，每一声都是竭尽全力的嘶吼，直到猴子的身旁。 轰鸣声中，大门缓缓地开启了。一束白光透过缝隙，照在了猴子脸上。 一阵喧哗声传来。 直到完全敞开，猴子才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无数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这当中最显眼的，大概要数站在正中的隼精了吧。 此时此刻，他穿着一身青褐色的铠甲，戴着翠绿色的披风，正侧着身，远远地瞧着猴子。那脸上的绒毛一根根竖着，目光充满了某种敌意。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带着妍兮一步步向前。 整个大殿几乎都坐满了，空着的座位屈指可数。 不知是不是为了表示某种轻蔑，五执掌一个都没来，倒是另一边，猕猴王出乎意料地，坐在了位置上。 一步步走到隼精的身旁，猴子按着妍兮先前交代的礼节，首先朝着帝俊空荡荡的座位拱了拱手，又对着多目怪朗声拱手道：“末将，孙悟空，参见大丞相！” 朝着左右拱了拱手，又补上了一句：“见过各位长老！” “免礼吧。”多目怪轻轻抬了抬手。 “谢丞相。” 一旁的隼精瞥了猴子一眼，翻了翻白眼。 …… “听心姐听心姐，你那个朋友又回来了！他现在正在万妖殿呢！听说昨天就到了，还去过丞相府呢。” 长长的步道上，常羲提着长裙快速奔跑着，那身后，匆匆忙忙地跟着三个侍女。 不知为何，两年的时间，常羲却一点都没长高，还是原来的模样。 直奔到坐在庭中的敖听心面前，常羲才停下脚步，一阵气喘吁吁的，却还忍不住笑着。 尴尬地笑了笑，敖听心轻声道：“我……知道。” “你已经知道了？那，这么久没见，你不去见见他吗？” 这一说，敖听心越发尴尬了。 也不管敖听心想不想去，挽着她的手，常羲便道：“去的时候，带上我好不好？” “不是说了不能贸然去见吗？” “我都想好了，我化妆成侍女，不让他们知道我是常羲就行了。就当出去走一圈，好不好嘛？” “这……陛下同意吗？” “陛下我还没问，不过我问过英招了，他刚开始不同意，不过……我答应他只要让我去一次，以后我就不念叨了。然后他就同意了。” “英招都同意了？” “嗯。”常羲重重地点了点头。 敖听心目光闪烁着，微微张口，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心姐，你不会不想去吧？英招好不容易答应的。我还想着，就这两天呢，过几天，万一英招反悔了，就麻烦了。” 常羲叽里呱啦地说着，敖听心的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一味沉默着。 …… 此时此刻，万妖殿上的争吵，早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指着猴子，隼精厉声叱道：“两万兵员战损，说到底，就是因为你们新军临阵脱逃！身为统帅，你责无旁贷！每个月五十万银爪，到头来养出这样一支部队。按末将说，要么撤了主帅，要么解散新军，否则，难以服众！长此以往，我泱泱妖国，岂不分崩离析？” 还没等妍兮开口，猴子已经抢先一步说话了：“‘众’是谁？” “什么？” “你不是说难以服‘众’吗？我就问你，‘众’是谁？” 这一说，隼精显然有些懵了，朝堂之上，还有这种吵法？ 稍稍缓了缓，他才接着说道：“‘众’，当然是指天下众妖了！” “是吗？”猴子随手一指，指到了一旁座席上的蝎子长老，道：“蝎子长老，你有觉得不服吗？” 蝎子长老都给问懵了，左顾右盼，好一会才憋出了一句话，道：“不服……倒是没有。” “那犀牛长老呢？” “这……倒也说不上不服啦。” “鸽长老呢？” 当猴子的手指向鸽长老的时候，多目怪都不由得愣了。还没等鸽长老开口，大殿之上，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 “这不是找死吗？羽族的长老，还能帮他说话？” 果然，只见鸽长老深深吸了口气，朗声道：“自然是不服！” “哦？”猴子咧嘴笑了出来，道：“末将刚刚问了蝎子长老，蝎子长老说服，问了犀牛长老，犀牛长老也说服。就你鸽长老说不服，所以，鸽长老是想带头‘分崩离析’咯？” “你！”一下子，鸽长老的脸都涨红了，只能连忙喊道：“没有的事！你这是血口喷人！” 也不管恼怒的鸽长老了，猴子一个转身面向了隼精，挑衅地扬起眉道：“末将问过了，没什么人不服呀，就算有那么一个，也没打算带头‘分崩离析’。不知道，阁下所说的‘难以服众’和‘分崩离析’，究竟指的谁？不知道，可不可以详细说说？还是说……你觉得鸽长老在说谎？” 说罢，便是一副认真求教的态度，看得隼精嘴角直抽。 ， 第一百八十一章：不讲理 临阵脱逃，显然是有点说不过去的。不过，就算证据确凿，因为折损两万兵力，而要求撤除猴子新军统帅的职位，解散新军，这也是有点说不过去。真论起来，顶多，也就是适当处罚罢了。 隼精一开口就漫天要价，甚至将对这件事的处置跟“难以服众”、“分崩离析”牵扯起来，说到底，其实是想吓住猴子。 一个从来没上过万妖殿，前一阵子还在矿山里窝着的家伙，能有多大胆气呢 只要吓住了，接下来还不任他宰割当着妖都长老的面对质，就算多目怪出手帮忙，怕也没办法做得太过分才是。 这是早在猴子还没踏入大殿之前，他便做好的计划。然而，计划显然赶不上变化。猴子，并不是个雏……不只不是雏，还胆子贼肥。 一下子，隼精反而给绕进去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逼不得已之下，只得朝着猕猴王望了过去，却见猕猴王悄悄别过脸去，不看他。 “怎么，阁下觉得这个问题很难答吗你是一开始就没想好究竟是谁不服对吧” “那就是造谣咯。造谣我泱泱妖国，即将分崩离析！” “我没有！”隼精连忙喊了出来。 “那就是鸽长老不想带头‘分崩离析’，你想带头咯还是说……”顿了顿，猴子意味深长地说道：“鹏魔王想带头” 那声音不大，却如同砸入湖中的石块一般，一下子整个万妖殿都炸了锅。 “你！” 隼精彻底懵了，张大了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与此同时，猴子已经侧过脸，将交流的对象转换到了在场所有的长老身上，朗声道：“大家都听到了，末将总结一下方才这位鹏魔王麾下大将话里的意思。简单地说，就是如果陛下不将末将革职，不解散新军，他们雀山就不服，进而准备造反！至于是谁带的头，末将建议，将他拉下去严加审讯，必有所获！” 说到结尾处，猴子把脸一转，望向多目怪，缓缓地躬下身去。 一下子，万妖殿猛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猴子。 那气氛，安静得隼精都慌了，站在大殿正中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好一会，多目怪忽然噗嗤笑了出来，大概是觉得不得体吧，他连忙佯装捋胡子，点了点头缓了缓，才接着说道：“这……单凭几句话，牵扯到造反这么大的事，未免有失公允了。” 话音刚落，万妖殿上的长老们当即纷纷议论了起来。 “对呀对呀，这么说有点过了。” “确实是过了。” “造反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呀。” 谁能想到呢明明是对新军兴师问罪的事情，到头来，多目怪竟还得出来帮雀山说话。 听到长老们的议论，隼精的脸色才渐渐好看了些，不过，方才一开始的锐气也彻底没了。 闻言，猴子眉头一蹙，众目睽睽之下，当即就开始认起了错。 “丞相说的是，末将，确实有点太敏感了。不过，那也是因为之前才发生过禺狨王的事情，还请丞相大人恕罪！”说着，猴子又转身朝着四周拱了拱手，道：“末将见识浅薄，各位长老还请莫要见怪。” 这话说得……前后判若两人。 “以后注意点便是了。”多目怪拂了拂手。 一下子，万妖殿中的氛围松懈了下来，站在正中的隼精却还惊魂未定。 扭过脸，猴子拱了拱手，小声说道：“方才，话说得有点重……抱歉了。” “没……没事。” “末将刚刚才被丞相训示过，不应该上纲上线，将军，应该不会犯末将这么低级的错误吧” “不……不会，怎么会呢”隼精猛地擦汗。 “我们刚刚说到哪来着” “说到……” “哦，我想起来了。”猴子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紧接着，又是一脸悲伤的表情，感叹道：“此次，枭行军损失惨重，着实让人惋惜。虽说当时并不是末将直接指挥，但每每想到有两万尽忠职守的将士战死沙场，末将便心痛不已。如果当时我们新军在场的不是一千人，而是一万人，十万人，想必，也不至于出现这么大的伤亡。” “啊” 侧过身，猴子又一次面向多目怪，拱手朗声道：“丞相大人，末将恳请丞相大人准许末将征兵扩军，只有更多的兵员，才能更好地守护我妖族疆土，避免我妖族将士的死伤！” “扩军这种事，须得陛下核准。” “那就有劳丞相大人，抽个时间，向陛下请个旨了。” 多目怪捋着长须，点了点头。 “友军伤亡，实在非末将乐见。为避免这种事情再度发生，末将恳请丞相大人，以及诸位长老，增加新军军费，往后若再有此等事情，便是对方有百倍之众，末将也定当……” 有时候，话，就看怎么说而已。 一唱一和地，猴子与多目怪在万妖殿上就这么唱起了双簧，看得隼精都傻眼了。全程大汗淋漓，生怕猴子话锋一转，再给自己栽个什么罪名。 在场的长老们，更是议论纷纷。 到最后，也没给猴子裁个什么罪。如果多目怪脸皮够厚的话，说不定不只军费不用减，还能加呢。 不过，丞相终究是丞相，没办法像猴子那么没脸没皮，耍无赖，也是有个限度的。 “不管怎么说，战败，就是战败了。枭行军损失惨重，作为战场上的友军，新军，多少还是应该担点罪责。这样，就，发了通告，责令新军严加练兵，不可再让类似事情发生吧。诸位觉得怎么样” “如此，甚好！” “这是不是有点……” “不然怎么样” 这话一放下去，站在多目怪这边的虫族和鳞族长老当即应和了起来。兽族采取了中立姿态，怨言多少有，但也不方便说。 至于羽族……大概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吧。 一通乱哄哄的议论，虽说意见不一，但至少，没人反对。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调。 踏出万妖殿的时候，妍兮小声在猴子身旁说道：“师兄说了，做得不错。胆色可以，巧舌如簧。就是……有点不讲道理。一次两次可以，多了，有损威信。” “这算不讲道理吗我谈生意的时候，可比这不讲理多了。” 闻言，妍兮不由得笑了。 走在身后的猕猴王远远地看着，悄悄加快了脚步，似乎准备上去跟猴子打个招呼。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猴子身旁，另一个身影已经悄悄出现在了猴子眼前。 英招。 带着一大帮的妖兵，英招沿着狭长的走廊迎面走来。 一时间，猴子、妍兮、一同走出万妖殿的一众长老们一个个都愣住了。 走到了，猴子面前，英招亮出令牌，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传陛下口谕！” 闻言，在场众妖连忙一个个都跪了下去，齐声呼喊道：“陛下万福！” 见状，猴子也跟着单膝跪了下去。 瞧着猴子，英招深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道：“传陛下口谕，孙将军接任新军统领一职，已近两年。当有所成效。今，召孙将军立即入宫述职。不得有误！” “入宫……述职” “什么情况直接向陛下……述职” “陛下不是一贯不管事的吗怎么……” 四周的长老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旁的妍兮都明显呆住了。 好一会，猴子才缓过神来，连忙叩拜道：“末将，孙悟空，领旨！” ， 第一百八十二章：好 几乎不给任何思考时间，带着猴子，英招便直奔墨宇皇城而去。 望着猴子远去的背影，隼精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陛下怎么会……又召见他” “我怎么知道”远远地眺望着，猕猴王轻声叹了一句。 与此同时，妍兮已经一路直奔，又重新回到了万妖殿中，走向了还坐在座位上，与一旁的几个长老谈论着什么的多目怪。 “师兄，陛下召偏将大人进宫述职了。” “述职” 闻言，多目怪不由得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那身旁的几个长老更是一阵惊叹。 事情来得太快了，以至于各方，一时间都还完全没反应过来。 对于妖国来说，帝俊就如同盘踞在墨宇皇城里的野兽，掌握着一切。谁得到他的支持，就能飞黄腾达，谁被他盯上，便死无葬身之地。可，谁能真正读懂帝俊的意思呢 大概，这也是所有人都对帝俊忐忑的原因吧。 …… “坐吧，不必拘礼。” 依旧是墨宇皇城，依旧是那个庭院，一样的地方，时隔两年。这是帝俊第三次召见猴子，那衣着，周遭所有的一切，都与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颇为类似。 微微躬身，猴子行了个礼，道：“谢陛下。” 说罢，便走到石椅旁，缓缓地坐了下去。那脸上活生生写着忐忑二字。 不得不说，这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在花果山，随着修为的增长，猴子的胆子是彻底肥了。站在万妖殿那种地方，他也可以完全不把那些个原本对他来说高高在上的妖族长老当回事，旁若无人地耍起无赖。 不过，在帝俊面前…… 风轻轻地吹。 一旁炉灶上水壶里的水呜呜地往外冒，成为了庭院之中唯一的声响。帝俊出乎意料地，捋开衣袖亲手沏起了茶。 “这两年，过得还好” “托陛下的福……还好。” “听说你的花果山经营得不错” 猴子呆呆地点了点头，那眼睛眨巴眨巴的，显然有些进退失据了。 淡淡看了猴子一眼，帝俊轻叹了一声：“不错就好。” 那亲切的模样，看得猴子都有些纳闷了。 以前，帝俊对他来说，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但至少，峰顶他看到了，也知道了妖都的许多往事。 这么亲切的人……用武力统一妖族 说实在的，猴子不太相信。不过，面对一帮子张牙舞爪的妖怪，除了用武力，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很快，一杯茶被放到桌案上，轻轻推到了猴子面前。 “谢……谢陛下。”猴子连忙躬身点头。 “之前你在妖都也呆了几个月，后来又去了矿山，可有些感悟” “感悟”猴子一脸的懵懂。 “就是，觉得妖都怎么样，妖国，怎么样。” “嗯”被这么一问，猴子顿时警惕了起来，两眼一转，尴尬地说道：“挺好，好地方。” 想了想，又觉得似乎不够，连忙补了一句：“特别，特别好。” “真的” “肯定是真的！末将怎敢欺瞒陛下” 静静地注视着猴子，那目光就好像直接从猴子身上穿过去一样的。好一会，帝俊才接着说道：“既然好，总要说出怎么个好法吧” “怎么个好法呀这……”猴子有些为难了，不自觉地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了戏曲里的一些说辞，道：“安居乐业。” 闻言，帝俊不由得笑了，笑得有些无奈。 “陛下，是……末将说错了什么吗”猴子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帝俊神色的变换。 “不，你没说错。”缓缓闭上眼睛，帝俊轻叹道：“朕毕生所愿，便是安居乐业。若真是安居乐业，朕也就无憾了。” 说着，那眼睛一睁，又道：“既然妖都安居乐业，那不如说说你的花果山吧。” “花果山……有什么好聊的。就是个乡下地方。”猴子尴尬地笑了起来。 “你觉得花果山不好吗” “好倒是……挺好。” “那妖都呢” “妖都好！” “花果山跟妖都，哪个好” “当然是……妖都好了。” “好在哪” 这下子，猴子是彻底懵了。准确地说，是脑筋打上了死结。凭良心讲，他肯定是觉得花果山好，至少自由自在，闹翻天了都没人管。可，在帝俊面前说他治下的妖都，不如自己的破山头 他是胆儿肥，可也还没肥到那种地步。 支支吾吾了半天，猴子只能尴尬地说道：“妖都繁荣、富饶、壮丽、有很多东西花果山压根想都别想，妖都却一大堆，还有……还有……” 妖都比花果山好在哪里，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问题，憋了半天，也只能弄出一堆辞藻往上安，安到最后，似乎连自己都觉得编不下去了，只好微微低下头。 “确实挺好的。”帝俊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却又问道：“那，这些跟安居乐业有什么关系” “就……妖都跟花果山，都安居乐业，但是妖都比花果山多了刚刚我说的这些。” “多出来的” “对，多出来的。” “那花果山也安居乐业咯” “对……对。” 深深吸了口气，帝俊轻叹道：“可朕想要的，只是安居乐业。其他，都是多余的。” “这样的吗”猴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只好又是尴尬地笑，道：“可末将觉得挺好的，这些，不就是妖都了不起的地方吗只是想安居乐业的话，太简单了。” “哦怎么个简单法” “就，圈个地皮，只要不是寸草不生，不就安居乐业了吗” “可若天兵来袭扰呢” “那就打他们呀。” “哪来的军队” “征兵呀，末将觉得兵挺好征的。” “那用什么养兵” “税” “怎么征税” “就，用订立规矩，然后用文吏征。” “若是有人拒交” “抓起来，打一顿就老实了！” “若是不交的是部族长老，手中握有私兵” “那……就只能镇压了。” “若是因为地方安全，大量小妖涌入呢” “那就收呗，我在花果山收了一堆。” “可如此一来，吃食便成了问题。” “不不不，不会。”猴子连忙摇头摆手，道：“我刚开始也觉得有问题，后来我发现啥事没有。他们比我聪明，会自己想办法，真的是有一片地就行了。” “哦那若是发展得太大，引来大批天军呢” “那就……征更多兵呗。反正发展大了，养多点军队也不是问题。” “可如此一来，你便无法看到每一个角落了，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发展太大” “对，当你有无数的子民，他们每个人问你一句话，你就算用上所有的时间，也无法一一回答的时候。” 猴子一下愣了，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这是一个他从没想过的问题，毕竟现在花果山还不大，每一只妖怪只要想，随时都可以找到猴子。虽说累是累了点，但至少，还可以处理得完。 见猴子有些懵了，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帝俊淡淡笑了笑，转而说道：“还没遇到过，那下次就遇一下呗。有什么感悟，下次说。” “哦……哦。”猴子呆呆地点了点头，疑惑地望着帝俊。 “现在说说正事吧。”深深吸了口气，帝俊轻声说道：“你是新军统帅，第一要务，终究是军人。在花果山呆着享清福，那是有些不务正业了。军功，是个绕不过的话题。” “再说了，现在花果山能安逸，是因为靠近妖都，有层层大军拱卫。那并不是你的功劳。” “所以，朕要求你，必须要有军功。” ， 第一百八十三章：圣旨 猴子缩着脑袋，睁大了眼睛望着帝俊，好一会，蹙着眉头道：“陛下，那个……丞相大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这恐怕要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琢磨什么？” “额……” 跟帝俊说自己想琢磨怎么捡个漏，既能立功，又不用费力，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正当猴子犹豫着该不该说的时候，帝俊已经将放在一旁桌案上的三份折子轻轻丢到猴子面前，接着说道：“这些都是一线传来的战报。” 小心翼翼地望着帝俊，猴子伸手拿起折子，一份接一份地翻了起来。 “有一支天河水军舰队，在我妖国的控制范围边缘游弋，有时候，甚至渗透进我军控制范围上百里的范围，专挑设防薄弱的地方下手。攻击对象包括狮驼军、枭行军。两年多来，因为这支部队，我方折损已经超过六万。而这支部队，也从一开始的数千人，发展到了两万人。” “当初你在狮驼国的时候遇到的，便是这支部队。这次把你送上万妖殿去的所谓援军，也是这支部队。” “两年，六万人的战损，死伤的，大多都是一些杂牌部队，数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对我妖国东西二线构成的压力，是确实存在的。” “为了对付他，鹏魔王和狮驼王也曾联手过，可惜收效甚微。以朕的经验看，对方的主将，肯定已经布下了严密的监察网，甚至可能在两军之中都安插有细作，如此一来，才可能做到只要我们大军一动，他们立即远遁。毕竟是小股部队，又没有据点，逃起来也方便。” “朕想着，你需要军功，这，便是军功了。” 闻言，猴子的眉头不由得跳了跳，小声道：“陛下，鹏魔王和狮驼王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您准备让我来？” “你觉得自己不如他们？” “这倒不是……”想了想，猴子又苦着脸道：“不过要现在说我比他们强，怕不只别人不信，我都不太信呀。” 只见帝俊嘴角微微上扬，微笑着说道：“这是，圣旨。” “呀？”猴子整个表情都僵住了。 又是聊了几句，帝俊一句：“你先退下吧。”无奈，猴子只得灰溜溜地告退。 “这算怎么个意思？让我去打狮驼王和鹏魔王都搞不定的舰队？还他娘的两万人？” “我有两万人吗？我去哪找两万人？” “这得怎么办呀？” “等等，这次枭行军损失两万的事情……两年六万，鹏魔王和狮驼王还联过手……那就是说，鹏魔王一早知道那支舰队在那边游弋，而且很可能支援杨戬咯？” “陷阱？” “就是说，损失的两万部队根本就是诱饵，其实是想借机坑新军一把，结果妍兮直接选择按兵不动，于是，变成了兴师问罪，想借机要回军费？两万的肉末啊，还真舍得下本钱……看来，枭行军跟狮驼王也没差了。真他娘的天下乌鸦一般黑。” “等等，这不是出宫的路，你要带我去哪里？”猴子一下尖叫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英招回过头，冷冷地瞥了猴子一眼，道：“去见公主殿下。” “呀？干嘛要见公主殿下？” “因为公主殿下想见你。” “喂，你刚才没说呀！” “公主殿下想见你还得事先跟你报备不成？”英招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无奈，猴子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属于常羲的别院，在墨宇皇城的西北边，要去，得绕过整个御花园，还得绕过帝俊的偏殿，正殿，再走过蜿蜒的回廊才能到。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四里路是有了。 一路上，英招走在前面满脸的冷漠，一言不发，搞得猴子十分尴尬。好在，墨宇皇城人并不多，守卫的密度甚至比狮驼王的宫殿还要少，就算尴尬，也没什么人看到。 终于，一座单独隔开的别院出现在了猴子的面前。 这是帝俊专门给常羲建的，门口挂着大大的牌匾，上书：月神殿。 比墨宇皇城偏殿略矮一些的建筑，一样的风格，进了门，迎面便是小桥流水的庭院，甚至还有一个不小的池子，里面可以看到饲养的鲤鱼。池塘边上栽种着各色的地表植物，几棵柳树修长的枝叶在风中轻轻飘荡着。 这一番景色，就好像身处凡间的夜晚一样。 “怎么……地底也可以种这些地表植物吗？” “想要就可以。” “好吧……你这么说也对。” 在英招的带领下，猴子走入了宽敞的大殿之中。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看看公主殿下在哪里。” “哦……好。” 一个转身，英招已经顺着大殿边上的通道离开了。 几盏精雕细琢的花灯，跳跃的火苗就好像被法力困住一样，在那花的轮廓之中不断跃动着，放射着柔和的光，将四周所有的一切都照亮。 脚下是松软的毯子，四周的墙壁上，则与墨宇皇城其他地方一样刻满了壁画。 猴子盘起手看了好一会，发现这些壁画似乎在讲一些故事，但却又跟他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壁画截然不同。 很快，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了。 “我是说我想去他营地，不是让他过来！我都和听心姐约好了！” “既然他过来了，公主殿下不是就可以不用去了吗？” “你……你答应过我的，怎么能这样呀？” “末将只是答应让公主殿下您能见到他而已，刚好他进宫面圣，不正是好机会吗？” 出现在猴子面前的时候，常羲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鼓着个嘴，一万个不不乐意的样子。那身后的英招依旧一脸的冷漠。 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猴子轻声道：“末将孙悟空，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常羲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于是，开口道：“还……好吗？” “托公主殿下的福，一切还好。” “还好你怎么不去见听心姐？” “额……这个……” “要知恩图报，听心姐对你那么好，去道个谢总要吧？” “公主殿下教训的是。”猴子只好尴尬地维持着拱手的姿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对面，身高只到猴子腰部的常羲蹙着眉头，继续叽里呱啦地训示着。 “再忙也不至于两年都抽不出一点时间吧？亏听心姐还那么关心你的事情，结果你就这样对她？” “你要是不改，以后再出事，我……本公主可绝不会再跟陛下求情了。到时候，你可就惨了。” “去见见听心姐，知道吗？天大的误会都这么久了，难道还不能消除吗？” 一顿说完，常羲就静静地站着，盯着猴子看。 好一会，实在没办法了，猴子只好轻声道：“末将，定会抽空过去一趟。” “行吧，那就……下去吧。”说罢，常羲一个扭头，气冲冲地走了，留下猴子愣在当场。 再看英招，依旧是面无表情，就好像这件事跟他压根半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我送你出宫吧。” 专程被拉到常羲的月神殿里训一顿，也是绝了。 不过，去见敖听心的话…… …… 入了夜，除了两队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在来回不断的巡逻之外，整个营地静悄悄的。 阁楼上，猴子悄悄走到正倚着围栏的妍兮身旁，轻声道：“帮我个忙，私下的。” “嗯？” “帮我查查，当初这片地，龙族出了多少钱。行吗？” 瞧着猴子，半晌，妍兮才轻轻点了点头。 “行。不过比较久了，可能需要点时间。” “没事，尽快就行。” ， 第一百八十四章：玉羚粉 南瞻部洲北部。 万里长空，十艘龙族的货船排成雁行阵在高空之中缓缓航行着。 狂风将“龙”字大旗吹得猎猎作响。 堆满货物的甲板上，几个虾兵拄着长戟一如往常地来回巡视着。 桅杆上，时不时地拿起手中的千里镜朝四周张望的比目鱼精，脸上挂着一副想死的表情。 站在甲板上的蟹将仰起头，高声喊道：“一切正常吗？” “一切正常。”比目鱼精无力地答了一句，说完，又小声嘀咕道：“还能有什么不正常的？我倒是想不正常哩。” 远程航行，最让人头疼的，恐怕就是无聊了。 日复一日地做着一样的事情，半点变化都没有。要说消遣，大概只剩下轮班的时候赌赌钱了吧。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他又是继续坐在桅杆的篮子里，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的地平线。 “要是现在能有几艘船迎面而来就好了，说不定还能交换点什么东西。”话音未落，他忽然愣了一下，连忙将千里镜又拿了起来。 “有船！前面有船！六艘，都是战舰！” 一通呼喊之下，货船甲板上的士兵都不由得提了提神。 身为舰长的蟹将走上了前甲板的高台，拿着千里镜远远地看着。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牛”字大旗。 “枯叶泽的部队？”想了想，他回头对一旁的鲟鱼副将说道：“绕一下吧。” 点了点头，鲟鱼副将高声呼喊道：“转舵——！” “转舵——！” “转舵转舵，快！” 舰上的绳索被拉紧，齿轮转动。 呼喊声中，整艘船都开始倾斜了。 桅杆上的比目鱼精又呼喊了起来：“有船！前面有六艘船！” “我知道啦！” “不是，是另一个方向！” 顺着比目鱼精所指，蟹将猛地发现调整之后的正前方也出现了六艘战舰。同样是枯叶泽的。 “再转舵！” “诺！再转舵——！” “再转舵——！” “再转舵！快快快快！” “还有船！”比目鱼精又是呼喊了起来。 当看到第三批出现的六艘战舰时，蟹将整个表情都已经僵住了。 冥冥中，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高声呼喊道：“后退！后退！” 整个舰队都开始调转方向了，在长空中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弧形。 然后，在他们的后方，出现了整整十二艘，排出锋矢阵的枯叶泽舰队。旗舰上，高高悬挂着一面帅旗——圣婴大王。 一下子，蟹将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战鼓擂起了，是枯叶泽的战鼓。 轰鸣声中，整整三十艘战舰从四面八方将龙宫的舰队团团围住。 一只牛精站在舰首上高声呼喊道：“前面的船听着，立即停船，立即停船！我们是牛魔军，现在要求上舰检查！” “停船！停船！停船！”一声声的呼喊响起了，站在甲板上的牛魔军士兵们手持武器，敲打着盾牌。 “上舰检查？他们想干什么？” “不能停船，我觉得有问题！” “不停船，我们逃得掉吗？” “逃的话……他们应该不敢动手吧？我们跟妖都可是有约定的。” 货船上的虾兵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还没等龙宫的士兵们议论出一个结果来，只听“咣”的一声，对面旗舰上的一门弩炮发射了。 下一刻，长达五丈的弩箭已经重重扎在了其中一首龙宫货船的舰体上，木屑纷飞，整艘船剧烈摇晃了起来。 甲板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无奈，为首的蟹将只能抬手喊道：“停船——！” 十艘货船全部停了下来。 端坐在旗舰楼台上的红孩儿缓缓地站了起来，哼笑道：“贱骨头，非得动手才老实。” 很快，枯叶泽的战舰靠到了龙宫货船边上，一道道的栈桥被抛了过去。枯叶泽士兵们一下涌到了货船甲板上，将所有的龙宫士兵都控制住了。 红孩儿轻轻一跃，也落到了货船甲板上，踱着步来到了被五花大绑的蟹将面前。 “我们龙宫的贸易是受妖都保护的！” “我知道。” “我们有妖皇陛下的承诺！” “我也知道。” “那你们想干嘛？” “没干嘛。”红孩儿微笑着说道：“就是，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违禁的东西而已。牛魔军是妖国的守备军，肩负着保卫疆土的重任，监察商道也是我们的职责之一。” “监察商道？” 一大帮的妖兵打开船舱，一下全涌了进去。 很快，一个妖兵走出船舱来到了红孩儿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了一包什么东西。 “禀圣婴大王，船舱中发现了玉羚粉。” “玉羚粉？”蟹将伸长了脖子，似乎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揭开纸包，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堆白色的粉末。 “玉羚粉是妖都明令禁止的东西，你们带着这东西，是想干嘛呢？” 蟹将连忙喊道：“等等，我不知道玉羚粉是什么东西！” “告诉他是什么东西。” “诺！”一个牛妖拱了拱手，走上前来，朗声道：“玉羚粉由羚妖的双角加上妖丹一同磨碎而成，可用于制造法阵，威力不俗。早在六千年前，陛下就已经下旨将其定为违禁品，更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买卖。现在知道是什么了吧？” “船舱里还有呢，洒了满地。”前来禀报的妖兵小声补充了一句。 红孩儿笑吟吟地瞧着蟹将。 此时此刻，蟹将已经整个呆住了：“不对，我……我们的船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船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话音未落，船舱之中忽然冲出了一个虾兵，冲破沿途妖兵的重重阻拦，一路朝着蟹将狂奔而去，口中呼喊着：“将军！是他们陷害我们！我刚刚看到这些粉是他们……” 话还没说完呢，只见红孩儿一个侧身，直接抽出了自己身边侍卫腰间的弯刀，一甩，那弯刀如同一个飞盘一样朝着那虾兵飞了过去。 下一刻，虾兵的头颅已经高高抛向了天空。留下的身躯晃动两下，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 “现在没人看到了。”红孩儿若无其事地将回到手中的弯刀又插入了侍卫的刀鞘之中。 鲜血顺着甲板，一点一点地流淌到蟹将身边。一时间，甲板上响起了龙宫水族们的哭喊声，尖叫声。 “你……你们！”蟹将张大了嘴，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侧过脸，红孩儿高声喊道：“传令下去，龙族货船携带违禁物品，遭遇我方抽检，因畏罪，意图反抗。逼于无奈之下，我方只好动用武力，以至多有死伤！” “杀多少？”一旁的牛妖低声问道。 指了指脚下的甲板，红孩儿瞧着蟹将，笑嘻嘻地说道：“这艘船的全杀，其他船杀个八成，剩下一点留下当人质就行。” “诺！” ， 第一百八十五章：席间 “陛下招你过去，就是要你去收拾那支游弋的天河水军舰队，立军功” “对。” “圣旨呢” “没有具体的圣旨，只是口谕。” “那……有没有提扩军的事情” “扩军这个没说起。” 多目怪捋着长须沉默了，那眼睛缓缓地眯成了一条缝。 “还说起其他什么没有” “就，闲聊了一下。”顿了顿，猴子蹙着眉头道：“那支天河水军，好像不太好对付呀。” “那支部队总计两万余人，统帅是一个天河水军新晋的牙将，名唤猪刚鬣。” “咦，猪刚鬣，好像在哪里听过。” 抿着唇，多目怪缓缓站了起来，接着说道：“此人太乙散仙修为，行者道。为人多疑，谨慎，却又好战，贪图军功。先前，曾在巡天府任职，不知道什么原因辞了官，后来又在天河水军出仕。三年时间，从百夫长一路干到牙将，虽说本身修为就不低，但这晋升的速度，在整个天军序列也算是绝无仅有了。说是后起之秀也不为过。其实也就是靠偷袭我军立的战功……” “他手下的部队擅长长途奔袭，潜行，大概是因为在巡天府呆过的关系，情报方面也是了得。也因此，他总是能准确地抓住各防区的短板。” “小股部队作战行动灵敏，我们一旦出动大部队围剿，他们很容易得到消息，逃去无踪。据老夫所知，先前，无论是狮驼王还是鹏魔王，都曾特地设下过陷阱，奈何这猪刚鬣行事谨慎，至今没有拿住他，甚至连尾巴都没摸到。” “这样一支部队，放到天庭与妖都的大格局中，虽说无足轻重，却也让人头疼。要拿下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想要一口气将这支部队完全剿灭，最好的办法，就是端他的老窝。可是，他所驻扎的军港，是天河水军的重要据点之一，如果强攻的话，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同时应对天河水军和南天门镇守军。甚至灌江口军都可能趁机过来咬一口。众妖王不齐心，自然没人愿意牵头冒这个险。” “嘿。”猴子咧嘴笑了出来，道：“丞相大人消息还真全。” 说着，猴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淡淡瞥了猴子一眼，多目怪道：“上次算是给你接风洗尘，今天，就别喝那么多了。” “嘿嘿，懂，懂。”猴子尴尬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空杯子放到一边，没再添酒了。 深深吸了口气，多目怪踱着小步，接着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妖都，肯定是要在天庭安插细作的，如此一来，不说机密，起码一些大的消息不会走漏。相应的，天庭也肯定在我妖都安插了不少的细作。说不定，我们现在在这里谈论猪刚鬣，猪刚鬣也在跟谁谈论你呢。” “这样的吗”猴子的眉头都蹙着八字了，嬉笑着。 …… 璀璨阳光下，整个天港都如同沐浴在一片圣光之中。 无数的船舰排着队进港，一批又一批的士兵穿着铠甲，在港口中来回巡视着。列队整齐的天河水军士兵正在操练。 阵阵呼喊声传遍了整个天港。 小小的阁楼上，曾不归亲手给猪刚鬣满上了一杯酒，一扭头，又给坐在一旁的戴天德也满上了。 “谢将军。” “还叫我将军呀” “那……不然叫什么” 曾不归笑嘻嘻地说道：“你现在都是牙将了，跟我平级。叫我老曾行了。我也就资历比你深点而已。” “叫老曾，这不太合适吧” “不如叫曾兄”戴天德提醒道。 “曾兄”捋了捋胡子，曾不归摇头道：“一个‘兄’字，再加上喊的姓氏，有点见外呀。” “那叫‘不归哥’” “行，就这么叫吧。” 猪刚鬣端起了酒杯，拱手道：“来，今天我们兄弟俩，一起敬不归哥一杯。” “行，这杯酒，我可是喝得心安理得的。”曾不归也端起了酒杯。 三人一饮而尽。 放下空杯子，曾不归轻叹道：“你我，有半年没见了吧自从你晋了牙将，我们就没见过了。想跟你吃个饭，叙叙旧，不容易呀。” 猪刚鬣淡淡笑了笑。 一旁的戴天德连忙提起酒壶，将两人的酒杯都满上了，最后将自己的酒杯也一并斟满。 “平日里军务实在有点繁忙，所以……” “得了吧你。你就是自己求功心切。”曾不归伸手拍了拍猪刚鬣的肩，道：“听哥一句，仗要打，功要立，但是日子也是要过的。别整天没事整支部队拉着往外跑，兄弟们都不是铁打的，得放放假。” “将军教训的是。”说着，猪刚鬣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听到“将军”二字，曾不归顿时愣了一下。那一旁的戴天德似乎也察觉到了，目光不住闪烁了起来。不过，也没说什么。 待到猪刚鬣将酒杯放下，曾不归才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两年，妖王们的动作都少了许多，都在休养生息，想办法吞食禺狨王遗留下来的势力范围，没有对外扩张，我们压力也小了很多。你这次一口气灭了鹏魔王两万兵员，虽说都是杂兵，但也是大功一件。现在不只是天河水军，整个天军，都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了。” 微微低垂着目光，猪刚鬣轻声道：“这都多亏了角木蛟星君，如果不是他，我现在还在巡天府窝着呢。也多亏了将军您。没有您，刚鬣也不可能晋升得这么快。” “我只是按章办事而已，该你的军功，一分都不会少。不该你的，你也别想沾。不过……往后，我可能就帮不上忙了。” “怎么说”猪刚鬣抬眼望着曾不归。 戴天德默默地将猪刚鬣的酒又满上了。 “不是吗”揉了揉护手，曾不归道：“以前是我管着你，有什么事，我要觉得不公平，我可以帮你盯着。到了牙将这个位置，可就没人会帮你顶了。况且，你晋升太快了。天军里，资历这个东西，说有用，其实也没用。说没用，却又有用。你资历浅，升太快，难免有人妒忌。” “有人妒忌刚鬣，那不是好事吗”猪刚鬣微笑着说道。 “你觉得是好事吗”曾不归微微蹙眉。 “不是吗不招人嫉是庸才。宁叫人恨，莫叫人怜。以前没人妒忌刚鬣，是因为刚鬣就是个庸才。现在有人妒忌，难道不应该喝杯酒庆祝一下吗” 说罢，猪刚鬣的酒杯又拿了起来，微笑着，望着曾不归。 好一会，曾不归才缓过神，端起酒杯，苦笑道：“也是，这才是你。这才是你呀。如果没这份劲，你也不可能升这么快。快到，我都要妒忌了。哈哈哈哈。” 又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曾不归又道：“不过，你还是要稍事注意一下的。这次你立了功，剿了鹏魔王两万部队，听说，妖都的朝堂上还在争执呢。这件事牵扯到了他们的新军。” “新军” “对。妖都成立了一支新军，准备替代禺狨军的。前些天派到前线去了，刚好就碰上你这次的事。按理说，他们妖都内部的斗争，也不关我们的事。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算了。现在很多人都在等着踩你一脚，我建议，你还是修养半年，等风头过去吧。” 稍稍沉默了一下，猪刚鬣不动声色地答道：“将军不是曾经说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大将之风吗” …… “你须得清楚，现在盯着你的，可不只妖都里的人，更不只妖王，还有三界之中的各方势力，包括天庭。” “最关键的是，希望新军崛起的，几乎没有。” “天庭在盯着新军的动向，这一点，从先前的事情就可见一斑了。与南天门对峙的时候，无论新军驻扎在哪里，都会有大量的敌军部队驻防。天军希望打击各妖王，但是，在新军这件事上，却又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他们不希望妖都崛起一支跟老夫一条心的部队。你懂老夫的意思吗” “懂。”猴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要拿下这支天河水军部队，立下战功，并不是不可能。但是，须得小心谨慎。否则，随时可能前功尽弃。你回去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具体关于这支部队的情报，你可以找妍兮要。”多目怪深深吸了口气，负手而立，蹙着眉头道：“老夫也想想，看看怎么样才能，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务。” “诺！” ， 第一百八十六章：前夕 及时与多目怪沟通，这算是猴子与多目怪合作的其中一个点吧。让多目怪知道情况，在绝大多数时候，其实不是为了获得什么支持，而是为了让多目怪安心。让多目怪知道，猴子没有偏离他们的合作。 日落西山的时候，猴子终于乘车离开了丞相府。 车子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猴子靠着车厢，蹙着眉头想着什么。 “猪刚鬣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说着，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后要不让妍兮送信吧望兮也是多目怪的师妹，万一撞上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万一记得，又得生事。丞相府还是少去为妙。” 此时的猴子并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他“挂念”的望兮，便已经走入了丞相府。 …… “师兄，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那只石猴的过往，得接着查。” “嗯” 扶着围栏，多目怪远眺着漆黑一片的庭院之中那点点的亮光道：“陛下让他出征，要他立军功。之前，我们上了那么多份奏折，从来都没有回复。他刚一回来，陛下就有表示了。让他立军功，想必就是要允许扩军的意思了吧。” “以十武卫的耳目，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之前新军已经被妍兮实际控制了。如此一来的话，基本就可以断定，陛下眼中的新军，是只认他，不认老夫的。若仅此而已的话，还可以认为是陛下不喜欢老夫干预军机事务，可是……” “方才，那石猴说，陛下不只要求他立军功，还指定了军功的来源。” 望兮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哪里” “天河水军，而且是那支鹏魔王和狮驼王久寻不获的部队。”抖了抖衣袖，多目怪捋着长须接着说道：“那是一支两万人的部队，而且身经百战，陛下凭什么断定，石猴能解决得了呢” “兴许，陛下早就知道花果山的事情呢” “不。”多目怪摇了摇头道：“老夫也是领过兵的人。花果山总共也就十万不到的妖众，其中还有不少是修为堪忧，未经训练的。即便把这些全部算上，那也就是十万杂兵而已。能顶得住对面那支部队吗” “战场上，身经百战的老兵可是能以一当十。况且，对面这支部队的统帅，用兵诡异，手下部队又装备精良。要让老夫来定的话，对付这样一支部队想要十拿九稳，必须得是牛魔王、鹏魔王，或者蛟魔王的亲卫军出马。” “师兄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陛下虽然有时候行事任性，但也绝不会给新军派一个会遭灭顶之灾的任务。兴许，这石猴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须得将他的情况，再查得清楚一点。这段时间，云兮得配合着收集天河水军的情报，任务就交给你了。” “诺！”望兮连忙躬身拱手。 缓缓侧过脸，多目怪看了望兮一眼，轻声叮嘱道：“先前我们查过一次，但都没什么收获。既然如此，这次就从花果山开始吧。” “从花果山开始” “东胜神州的花果山，他的出生地。陛下在圣旨上写明了的，应该不会有错。” …… 虽然没说，但帝俊的命令，是不可能没有时间限制的。拖延圣旨的后果，很严重。 回到营地，猴子第一件事便是找到白霜。 “准备一下，回花果山。” “呀不……多住几天吗妍兮今天还说这一年多营地发展很快，很多东西都得带我们熟悉一下呢。” “这个以后再说吧，接下来我们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什么事”白霜眨巴着眼睛望着猴子。 “得准备出征了。” 多目怪说的没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猴子没有好像多目怪一样的情报网，所以，对他来说，首要的，便是好好清点一下自己手头能用的人马，能用的物资有多少，知道敌我实力的对比。 当天晚上，猴子甚至都没有乘军舰，直接便离开了妖都，只留下白霜统领带过来的五百军士。 很快，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妖都。 …… “石猴离开妖都了，走得很匆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下了新的圣旨” “也可能是多目丞相，毕竟他出宫之后，还去了一趟丞相府。” …… 猕猴王府的庭院中，隼精插着腰，怒气冲冲地站着。 “不过是小事而已，将军何必耿耿于怀，喝杯茶，消消气吧。” 说着，猕猴王已经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了隼精的面前。 端起茶杯，隼精咕噜咕噜地一口喝完了。 猕猴王抬眼静静地看着隼精。 “看着我干嘛” “好茶，得品。将军这么喝，可就浪费了这三千年的玉菩提了呀。” 闻言，隼精冷哼一声，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品茶” “将军此言差矣，品茶，为何要分时候”说着，猕猴王已经将空茶杯收了回去，侧过脸去专心致志地盯着正在煮的水。 深深吸了口气，隼精压低声音道：“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这次朝堂之辩事小，损失两万杂兵也没什么，但是，帝俊召见石猴明显是有用意的。再况且，石猴这么快离开妖都，接下来必然有所动作。我家殿下的意思，是希望猕猴王殿下尽快，想办法，除掉石猴。” “除掉石猴之前不是说，以打压新军为主吗” “新军肯定是要打压的，但这石猴，如今看来也非泛泛之辈。我家殿下的意思是，如果暂时找不到打压新军的点，就除掉石猴。正好，他离开了妖都。在外面动手，想必会轻松很多。” 对于这番说辞，猕猴王只是抿了抿唇，不予置评。 稍稍沉默了一下，隼精又接着说道：“听我家殿下说，猕猴王殿下养了一些梦魇。梦魇，乃噩梦化形的灵妖，无影无形，用来当刺客最是绝佳。还请猕猴王殿下不要吝啬，早早拿出来才是。” 说罢，隼精便有意无意地朝着猕猴王望了过去。 沉默，许久的沉默，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猕猴王只是微微低着头。 好一会，他轻声说道：“请告诉你家殿下，我，自有分寸。” …… 夜空中，猴子的身影如同一抹流星般划破夜空，撕裂云层。 转眼之间，他已经稳稳地落到了花果山的山口。 “咦！是猴哥！快开门！” 围栏上的士兵呼喊了起来，几个妖兵连忙卷动了控制闸门的滚轮。 还没等门完全打开，猴子已经一个侧身走入其中。 “听着，立即将主要将领全部找过来。跟他们说，我在书房等他们。立即！” “诺！” 夜色下，整个花果山似乎都骚动了起来。 ， 第一百八十七章：分派 夜色下，一个妖兵急匆匆地在破烂不堪的棚户间奔跑着，东张西望。 四周零零散散的小妖们一个个都看着他。 好不容易地，他终于看到不远处耸动的一个猪头。 “肥肠！” “诶！”肥肠连忙仰起头来：“谁叫我” 急匆匆地跑到肥肠面前，那妖兵气喘吁吁地说道：“找你好半天了。猴哥回来了，让你立即去他的书房。” “让我去” “猴哥说，召集所有主要将领。” “我也算将领吗” “你不算吗” “额……行，我马上去。”将手上的辣椒油擦在衣服上，肥肠连忙起身，朝着猴子书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寂静的夜色下，那肥胖的身躯就好像大街上一个翻滚的圆球一样。 一路奔过狭长的街道，走过校场，上了环绕着主峰的阶梯，很快，肥肠终于来到了猴子的书房前。 那门敞开着，房间里已经挤满了妖怪。 歧角、牛头、大红、黑尾、哈喇子、松鼠军医，还有其他一些花果山的将领。小小的房间里挤了足足二十只妖怪。 猴子正盘着腿坐在矮桌前。见肥肠进来，无奈叹了口气，道：“跑哪去了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肥肠缩了缩脑袋，道：“我……我在弄辣椒油。” “你就不能干点正事吗弄辣椒油”大红哼笑了出来。 顿时，房间里一阵哄笑，笑得肥肠都要无地自容了。只得小心地缩到角落里。 揉了把脸，猴子轻声道：“我们已经说了一半了。你接着听吧，有什么不懂的，回头你找个人问。” “诶，好。” 侧过脸，猴子接着说道：“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我们想继续守住现在已经有的，甚至得到更多，就必须去打一场仗。那个叫猪刚鬣的，估计是个硬骨头，至少我感觉，比我们现在强多了。” “猪刚鬣”肥肠一下惊叫了出来。 “干嘛你认识”大红回过头来问道。 “你们都忘记了” “你还真认识呀” “就是……就是万寿山的那个天将，你们还记得吗万寿山的那个家伙。当时说他叫猪刚鬣，跟我一样是猪，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咦……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一下子，猴子、大红、黑尾、牛头都想起来了。 “这么说，是老熟人了呀。原本在巡天府，后来去了天河水军……上次我们在狮驼国的时候遇到的天河水军，也是他。” “他怎么啦我们要跟他打吗” 肥肠依旧一脸的迷茫，不过并没有人准备要理他。 环视了一圈，猴子两手一摊，道：“反正呢，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你们怎么看” “当然是打咯，这还能不打不打我们都得滚到林里啃树皮去。你们愿意呀” “这当然是不愿意的，不过，怎么赢” “不是说了丞相大人会支持吗妖都那么有钱，可以给我们一堆丹药。” “就算给你们丹药，你们来得及修吗现在可是迫在眉睫了。” 一众妖怪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不过，看样子肯定是没办法讨论出什么结果来的。 猴子干脆说道：“反正打是肯定要打的，这个应该没谁有意见吧然后接下来就是出征的问题。要我说，出征肯定是越快越好，而且，我们本身人马不多，所以绝大多数的人都必须要上战场。否则，兵力会十分悬殊。” 说着，猴子侧过脸道：“大红，你留下来。” “我” “对，你留下来。这边总要有人守着，其他人都跟我一起出征。你们有一个一天的时间，收拾妥当了，我们就直奔一线。” “诺！” “歧角留下来，其他人可以散了。” 稀稀疏疏地，很快，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猴子和歧角两人隔着矮桌四目交对。 “我有个特殊任务交给你。”猴子双手摩挲着，低声道：“你带上你的人马，去跟着妍兮。” “跟着妍兮”歧角一脸的错愕。 “对。”猴子点了点头道：“妖都有天庭的细作，对妍兮的动向应该了如指掌。但，他们应该还不清楚花果山这边的情况。” “你打算……隐藏实力” “对。你带上你的族人，凑够两千军力，然后跟妍兮的部队汇合，假装这就是新军的全部兵力。新军只有三千兵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带上主力部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猪刚鬣看走了眼，一个不小心被我们摆一道，那我们说不定就赢了。” “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你的部队最齐心。当诱饵，意味着有风险，甚至可能得打烂仗。如果部队不够齐心，风险会很大。” 歧角呆呆地望着猴子。 “怎么，不愿意”猴子深深吸了口气道：“虽然是诱饵，但跟狮驼国的肉末部队是不一样的。如果我只是想要一支肉末部队，那随便派谁都行，没必要专门挑你。挑你，正是因为我不想牺牲这支部队。到时候可以互相呼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呆呆地望着猴子，好一会，歧角才轻声说道：“多目丞相，实际上是我们鹿族的仇人。” 这一说，猴子都不由得愣住了。 “虽然我们并没有想报仇，不敢想报仇，也报不了仇。但是我们也不想为仇人服务。妍兮，是多目丞相的师妹。这个命令，可能会比让我们去死更难受。” 闻言，猴子缓缓伸直了腰杆，靠到了背后的墙壁上，歪歪斜斜地坐着。 歧角微微低垂了目光，眨巴着眼睛道：“你给我其他任务，我都没有二话。毕竟，我们的命都是你救的。但是这个任务，恕难从命。” “行，我懂了。我去坐镇妍兮的部队吧。你替我管好后续部队。” “诺！” …… 正当猴子忙于准备出征事宜的时候，一份急报已经送到了敖听心的手中。 “枯叶泽声称在我们的船上搜出了玉羚粉，已经没收了我们所有的船舰和货物，船员死伤惨重，侥幸生还者，已经被全数扣押。不仅如此，他们还向我们要赎金……” “父王的意思呢” “龙王的意思，是这件事必须妥善解决，否则，恐怕会危及整个龙族。” 微微低着头，敖听心轻声道：“行，我知道了。我会去一趟枯叶泽。” ， 第一百八十八章：开局 两天后，猴子统领着一支由六艘战舰组成的小型舰队，从花果山出发，抵达了妖都。 迎面而来的，是龙宫敖听心的船。 站在彼此的舰首甲板上，猴子悄悄瞥了敖听心一眼，敖听心微微低头。 上一次见面，是猴子第一次到妖都的时候，站在围墙外。时隔两年，再见面，却只是交错而过罢了。 …… “我把人马都带过来了，凑齐完完整整的三千兵力。从今天开始，军营挂上我的帅旗。其他的部队留着当奇兵。” “诺！”妍兮恭恭敬敬地拱手。 …… “这一仗不好打，基本上如果大家都发挥正常，我们输定了。所以，时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建议，将部队提早开出妖都，抵达前线。当然，是驻扎在安全的区域。这样，我们才可能抓住机会。” 多目怪捋着长须，默默地点了点头。 …… “白霜，你负责后勤。花果山那边让歧角他们自己解决，这边的，我们所有的物资供应都按照正常的来，也就是说，由军需处供应。” “我……能行吗？” “放心，不会很难的。我会先将之前欠的钱还上。” “哦……哦。” …… “部队分成三部分，每队一千。牛头负责右翼，妍兮左翼，黑尾负责中军，跟我在一起。下去整顿吧，把人员都分配好。” “诺！”众妖齐声应和道。 …… “鹏魔王和狮驼王都不是善茬，所以，我们驻扎的地点应该选在这里。至于歧角他们……让他们驻扎在这边。不显眼，又可以跟我们有个呼应。” “诺！” …… 正当猴子忙着行军布阵，运筹帷幄的时候，行进在前往枯叶泽路上的敖听心正处于焦虑之中。 “这次出事的商船是西海龙宫的，西海龙王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前往枯叶泽，他们催得厉害。请四公主务必救出被俘的船员。” “让他们等着吧。” “啊？” “我们越快，只会让枯叶泽觉得我们越在乎，越无计可施。急匆匆地赶过去，等着我们的必然是狮子大开口。三叔准备用多少银爪去填这个无底洞呢？” “这……” “到时候报了价，又不愿意给，更难看。你就跟三叔说，我知道了就行了。” “诺！” …… “四公主，龙王殿下希望你尽快前往。西海龙宫正在对我们东海施加压力，毕竟四公主您是龙族公认的执掌人。龙王殿下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无端承担这种压力。” “三叔不想把最后剩下的船员都赎回来了吗？” “西海龙王的意思末将不知道，不过，咱家老龙王的意思，是觉得赎不赎回无伤大雅，重要的事情，我们别因为这件事惹得一身骚。” 船舱中，敖听心蹙着眉，静静地坐着。许久，缓缓地闭上双目，轻声道：“跟父王说，这件事我能解决，再给我一点时间。” “可是……” “就跟父王这么说。听心身为龙族贸易执掌，不能只顾自己利益。” “诺。” …… 妖都，猕猴王府。 “他们马上要出征了，猕猴王殿下这边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什么？”猕猴王端着茶壶的手定住了。 “当然是刺杀妖猴的事情了。”隼精回过头来。 “刺杀他没有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 “你不觉得，新军的根基，从来都是陛下吗？只要陛下还在，新军的统领随时可以换，死了一个，就换另一个。多的是排队的人。” “是吗？我怎么觉得猕猴王殿下，在袒护石猴呢？是因为他也是灵妖吗？石猴出征，您有梦魇，用梦魇杀他，特别是在战场上杀，再合适不过了。只要把握住时机，三军无首，再送天河水军一份大礼，将新军整个覆灭。如此一来，数年之内，即便是帝俊，也不好意思说重建新军了，不是吗？” 隼精激动地说着，那音调高亢无比。猕猴王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件事，我觉得不妥。” “您觉得妥不妥没关系，重要的是……”一掌拍在桌案上，隼精怒视着猕猴王，咬牙道：“这是鹏魔王殿下的意思。如果您不愿意动手，那我们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仰着头，猕猴王静静地注视着隼精，面无表情。 这，其实是他的下级，然而又怎么样呢？有些东西困住了，以至于区区一个雀山的副帅，竟敢对他堂堂一个妖王如此跋扈。 …… 转眼之间，三天过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盘算妥当，多目怪为猴子举行了盛大的饯行仪式。 巍巍军阵几乎吸引了整个妖都的目光，当然，更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临行前多目怪敬猴子的那杯酒。 这算是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盟约吗？ 妖都上下，无数双的眼睛都在看着。 在所有人的目送下，部队开走了。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之中的少英与火鳞悄悄跟了上去。 望着远去的舰队，多目怪轻轻捋着长须道：“这石猴，倒真像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的样子。若是此次能将天河水军的分舰队一举剿灭，新军的地位，基本也就奠定了。你也去帮帮他吧。他根基尚浅，虽说修为已经不同以往，但在情报上，终究是落后了其他妖王一大截。你去帮帮他。” “诺！”一旁的云兮轻轻福身。 与此同时，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只鸽子精悄悄提笔记下了什么。 …… 打开戴天德递送过来的信件，猪刚鬣淡淡瞥了一眼，不由得笑了出来。 “真的出发？既然如此，我们也出发了。” “刚鬣哥，虽说这支部队只有三千人，但毕竟是妖丞相多目怪鼎力支持的部队，我们……” “就是要一刀捅在他心口上，才知道痛。”将谍报放到一旁，猪刚鬣轻笑道：“只懂得挑软柿子捏的算什么能征善战？现在不是有很多人说我们欺软怕硬，遇了硬茬只懂跑吗？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他们表演一番‘火中取栗’，不只栗要拿到，手，也要没事！” ， 第一百八十九章：卷帘大将 五千里地，对于战舰，特别是对于妍兮手下的那些轻型精锐战舰来说，全速航行，也不过就是一个昼夜的时间。而这正是妖都距离目的地的距离。 一个昼夜之后，猴子统领下的三千兵员便已经抵达了地图上那片山地。 这里位于妖国的内围，刚好介于狮驼王和鹏魔王的领地之间。如果天河水军想要偷袭这个地方的话，必须先穿越狮驼王和鹏魔王的领地。这意味着对方的航线须得避开沿途十余个军事据点，一旦被发现，必然引来狙击，进而导致偷袭计划功亏一篑。 当然，即便是这样，以猴子到目前为止所得到的有关于猪刚鬣麾下部队的情报和过往战报来说，偷袭还是有可能做到的。毕竟那支部队的机动性，真不是一般部队可比，长途奔袭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不过，即便是这样一支部队，想要在偷袭之后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即便偷袭成功，他们也会瞬间失去返航的路。这也正是猴子选择这里的原因。 除非猪刚鬣准备赔上所有的部队跟猴子对赌，否则，驻扎在这里，新军连骚扰都不可能遇到。 而另一方面，作为友军，猴子的部队将可以随意地穿越狮驼王和鹏魔王的领地出击。 如此一来，人和不知道，地利基本上算是在猴子这边了。 至于天时…… “我们的情报网，跟他们的情报网，你觉得谁的更强一点？” “当然是我们的情报网了。”妍兮得意洋洋地说道：“别的不敢说吧，这片地方算是在自家地盘里。若是在这种地方，我们的情报网都还没天河水军的强，那基本上也就可以直接解散了。” “行，那就是说，天时也会站在我们这边。有五成把握了。” 目的地没有空港，于是，猴子只能下令战舰悬停在半空中，将各色的物资一箱接一箱地往下钓。垂下的绳子密密麻麻的一片，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串串巨大的珠帘一般。 来的时候只用了一个昼夜，卸货，却也用了整整一个昼夜。 到第二天清晨，预定的山顶上已经堆了起了满满当当的辎重。不仅仅是负责后勤的士兵，就连普通一线作战的妖兵也必须帮忙。所有人排着队将一箱箱的东西沿着山脉的走势往下运。 按照计划，猴子将队伍分为三股，呈品字形分别布防在三个山头上。三座山的正中，又用多余的战舰搭起桥梁，而后，又将准备用于布防的战舰分别在外围筑起三道防线。 如此一来，一个简单的军事据点便形成了。 抵达的第二天傍晚，云兮便也到了这新的营地。 看到身穿一袭红色长裙的云兮出现在自己的营帐里的时候，猴子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么，看到妾身过来，很意外吗？” “你过来是……” “云兮本来就是负责情报收集的，新军这一仗，非同小可。师兄的意思，是让云兮亲自协助将军阁下。” “可以。”猴子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那就，劳烦替末将转告一声，就跟丞相大人说，他的关心，末将感受到了。” 一切出奇的顺利。 第二天云兮到达，第三天，便传来了歧角统领着其余的一万两千军力抵达距离猴子营地五十里外，开始扎营的消息。 紧接着的，则是设置岗哨，防御工事，事情一样接着一样。当所有真正准备妥当的时候，距离猴子离开妖都，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时间。 …… 与此同时，一份谍报已经被放到了猪刚鬣的桌案上。 “距离我们两千里。路途不算远，兵力也不多。但是要么经过狮驼王和鹏魔王的领地，被发现的几率很高。要么绕过半个妖国……而且，打完之后怎么撤回来是个问题。这个地方，很容易被狮驼王和鹏魔王夹击。” “按照我们的情报，狮驼王和鹏魔王应该都不希望这支新军坐大。” “是吗？”猪刚鬣仰起头看了戴天德一眼，道：“可他们也不会希望我们坐大。我们去，他们可以不管，但难保他们不会等我们打完了，借机把我们全剿了领功。不……不是难保，而是必然会这么做。否则，他们在朝堂上也不好交代。” “那我们怎么办？” 随意翻了两页，猪刚鬣忽然愣住了。 “布防图？不只布防图，连周遭岗哨的位置都标明了。就差进他们营地里面去画了。这东西谁送来的？” “是巡天府送来的。” “角目蛟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戴天德摇了摇头道：“就只是送来，也没说什么。” 一时间，猪刚鬣靠着椅背，摸着下巴，有些迟疑了。 这份谍报，太详尽了，详尽到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如果不是角木蛟拿了假情报来坑他的话，那就是有什么人插手了这件事。 不过，这显然是猪刚鬣不可能知道的。毕竟是情报系统，就算是自己人，也是云里雾里。特别是这种潜藏在敌境的情报系统。 想了想，戴天德又补了一句，道：“对了，来的人托了一句话。” “啥？” “说是希望我们尽快动手。” “希望？” “额……对，他说的就是‘希望’。” 猪刚鬣哼笑了一声，随手将谍报丢到了一旁，道：“居然还有想左右战局的细作，‘希望’算是怎么个意思？别理他，按照我们自己的节奏来。先试探一下，看看这份情报的真伪。” “诺！” …… “阿嚏！他娘的，这鬼天气！这妖猴，就不能找个好一点的日子打仗嘛？有病吧？就不能等开春了再打吗？也不体谅一下会冬眠的妖精！” 此时此刻，深山，距离猴子的营地不够二十里的距离，一个小小的山洞里，一只乌龟精，一只鸽子精，一只壁虎精正围在一起烤火呢。 那乌龟精顶着个大秃头，却留着一脸的络腮胡，背着重重的龟壳。那鼻子上挂着一串长长的鼻涕，浑身瑟瑟发抖，显然是冻坏了。 反倒是旁边，看上去对他毕恭毕敬的白鸽精和壁虎精状况要好上许多。 “大人，这种事情，让我们干就好了，您是堂堂凌霄宝殿卷帘大将，何苦跟我们一起出来干这种事呢？” “让你们干？让你们干我放心吗？再说了，让你们干，我怎么立大功，怎么回凌霄宝殿？”抬头看了鸽子精一眼，卷帘一脸的愤恨，道：“陛下说让我攒军功，我还以为是统兵打仗呢。没想到……居然是派来当细作？这他娘的谁想出来的缺德主意？让天将不喝孟婆汤投胎成妖，然后到妖都当细作？” “修了一百年，好不容易化了形，然后又得从凝神境修起……” “一百年？”壁虎精愣了一下。 一旁的鸽子精小声道：“乌龟寿命比较长，所以化形需要的时间也比较长……” “那干嘛要投胎成乌龟呢？” “可能是怕……功亏一篑吧。毕竟，乌龟寿命特别长，属于最容易化形的物种。挑这个物种，只要有心，基本上没有不成功的。” 说起来都是一份好意，不过这好意到了卷帘眼中，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想着，卷帘拿起棍子重重打在火堆里，打出了一片的火花。愤恨道：“反正我不管。这次的事情必须要成功，把妖皇的新军给剿了，然后请功，回天庭去。要是那个什么猪刚鬣敢失败，什么时候老子回天庭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一通话说得咬牙切齿，看得两个部下都有些心惊胆战了。 ， 第一百九十章：缺口 四大部洲之内，妖的数量，其实是比人还要多的。然而，绝大部分都是未开化的小妖，天生天养，许多甚至连话都不会说，法力更是无从谈起。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约等于天军的军功。 妖国的版图占据了大半个南瞻部洲与三分之一的西牛贺洲，地方很大，不过，不过除了作为核心的妖都，几个妖王各自的领地，以及偶然可见的大部族聚居点或者矿脉之外，实际开发的地方并不多。大部分的地方都保持着原始的风貌，人迹罕至。 之所以要控制，说白了只是为了赢得战略缓冲区罢了。毕竟，妖军的战舰可以一日千里，天军的战舰，也是如此。没有南天门天险的妖都，只能靠扩张自己的版图来保证安全。 也因此，猴子的驻扎地虽说是在妖国境内，但其实也就是荒郊野岭。甚至连荒郊野岭都不如。 几乎每一天，卷帘都勤勤恳恳地带着自己的两个手下在猴子的营地转悠，凭借已经炼神境巅峰的修为，他可以发现绝大多数的妖军岗哨，哪怕是暗哨也逃不脱他的眼睛。 不过，封山的大雪也把他冻得够呛的。 投胎成妖，意味着他同时获得这种妖的特性。乌龟的特性别的不知道，首先，是冷血动物。这意味着他呆在这种地方耗费的灵力比谁都多。有时候甚至可以看到他鼻子上鼻涕冻成的冰锥。 相对而言，修为比他低，又同样是冷血动物的壁虎精反而好很多。这让卷帘十分不平衡。 “阿嚏！他娘的，猪刚鬣出动了吗？” “说是出征了。” “出征了就好，再忍两天，再忍两天就可以回去了。” 于是，三天过去了。 “为什么还没动静？” “大人，我也不知道呀。” “不知道你不能问吗？” “问不到呀。猪刚鬣没有向本部发战报，所以，他们现在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还有这种打仗方式？出了门就连友军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打的。” 无奈，卷帘只能继续等，同时，继续无头苍蝇一样地在猴子的营地外乱转——他倒是很想找个地方睡大觉，但猴子布防方式总是不断地在调整，没办法，他只能跟着不断地查探。 其实，想回去的可不只是卷帘。 距离营地最近的，是狮驼国一支千人部队的驻扎点，四百里。 次之的，灰狐族的一个村落，四百五十里。 然后是鹏魔王麾下一支五百人小分队的驻扎点，六百八十里。 说穿了，这是一个有钱都买不到东西的地方，各种物资居然还得从五千里开外的妖都运送。别的不说，光往返战舰需要的灵力石便是一笔大数目…… 也就是说，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干，就光在那里呆着，军费就已经居高不下了。更别提除了登记在册的三千之外，那后面还有作为主力的一万两千兵力。 以前在花果山的时候猴子没觉得兵多，现在一拉出来……看着账本，他已经心痛得说不出话了。 这情况，似乎跟一开始想的不一样呀。 “现在偏将大人明白为何妍兮之前带兵到前线，驻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寻觅不到战机，便先行返回妖都了吧？” “因为没钱？” 妍兮默默点了点头，道：“虽说师兄支持我们，但军费也是有限的。” “那我们现在的钱可以支撑多久？” “四个月，顶天了。” 四个月……花果山可是没多少余粮的。光看三千军力四个月，算上后面的一万两千兵力，猴子估摸着两个月可能都撑不到吧。 “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呀。要不……让你们师兄再资助点？最少保证我们能在这里呆上一年半载吧？不然这仗打得也太被动了。” 妍兮不说话，就瞧着猴子。 想了想，猴子只能两手一摊，道：“行，我懂。我自己想办法。” “你想想啥办法？” “妖王们用什么办法，我就用什么办法呗。” “妖王们的办法？” 蹙着眉头，猴子悠悠道：“出征在外，最主要的开销，便是伙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没哪个妖王是靠从妖都运吃食过日子的吧？我们也可以就地解决。” 闻言，妍兮愣了一下。 很快，猴子的命令下达了。 在做好了基本的防御准备之后，驻扎着的妖军们开始就地收集食物，连带着，还开始建造永久性的军事据点。 “卧槽，这什么情况？他们居然开始建据点了？他们想一直在这里呆下去吗？” 卷帘简直觉得两眼一抹黑了。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他会在这里一直呆下去，直到被冻成一座乌龟冰雕。 虽说妖都是敌人的大本营，但呆在妖都，怎么都比呆在这里好呀。 无奈，他只能祈求仗快点打，赢也好，输也好，反正快点结束。那样，他就能回妖都了。 “再催催他们，让他们快点打！” “哦……哦。” …… 妖国外围。 长空中，一支天河水军舰队悬挂着浪花利剑大旗，撑开了巨大的鱼鳞阵缓缓航行着。 猪刚鬣站在甲板上俯视着大地。 “刚鬣哥，又有情报来了。” “说。” “跟之前一样，对方的一些布防调整罢了，很详细。我们自己也派了人过去查探过，基本跟情报上的吻合。” “那说明情报是真的咯？” “还有，送情报的人希望我们打快点。” 闻言，猪刚鬣不由得笑了。 “巡天府开始干预一线部队怎么打仗吗？真是莫名其妙。知道是谁在那边蹲着了吗？” “问了，但是没说。” “行吧，我们返航。” “返航？” “对。对方的布防很严密，所选的地方也是死角。我们的补给快用完了，不返航等什么。我是求战，但还没蠢到送羊入虎口。下令吧。” “诺！”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猴子这次的目标是猪刚鬣，而猪刚鬣的目标则是猴子。这局势，也说不清究竟猪刚鬣是饵还是猴子是饵。然而一阵僵持，正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一场大战发生的时候，传来了猪刚鬣的舰队返航的消息。 猴子倒是觉得没什么，倒是卷帘，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不过，最意外的却还不是他，想猴子死的大有人在。 收到猪刚鬣返回天港的消息，隼精默默地下了一道命令。 “留一个缺口给他们，不然，他们都不敢动手了。把靠近石猴部队的所有军力，后撤五百里。” “诺。” ， 第一百九十一章：问题 战斗是一瞬间的事情，战争，却可以漫长到让人绝望，特别是种族之间的战争。 猴子与猪刚鬣之间的第一次较量，可以说就是长达万年的仙妖之战的一场缩影了。 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各为其主，他们当然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刀捅入对方的心口，但是有这种机会吗？ 很显然，他们一方面要找到将对方杀死的机会，另一方面，则要拼命避免被对方找到破绽。 于是，彼此都如同野兽一般，蛰伏着，等待着。 猪刚鬣统领着舰队在两个妖王的防线之外来回游弋，一方面寻找机会，另一方面，则更像是将自己本身作为一个诱饵投了出来。 猴子虽然驻扎在原地，却又不断变幻着布防。 卷帘就在猴子的身旁，可是，将情报从送到猪刚鬣手中，最快也需要三天时间。带来的结果便是，当猪刚鬣拿到布防图的时候，其实布防图本身已经作废了。 于是，双方僵持上了。 不过，就在大家都以为结局会像妍兮之前那样，灰溜溜打道回府的时候，新的消息传来了。 “鹏魔王调整布……防？” “对。” “狮驼王呢？” “狮驼王那边暂时没有动静。” 低下头，猴子细细地查看起了地图。 从外围直奔猴子营地，无疑是通过两个妖王领地交界的地带最方便。不过，即便是绕开狮驼王的领地，其实也不过增加一二百里路程罢了。 这距离，对战舰来说，简直就是可以忽略的。 想了想，猴子不由得笑了，瞧着一旁的妍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 “这明显是把我们当肥肉送出去的意思，你就不打算，跟你师兄说说？” “文臣不得干预用兵。”妍兮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鹏魔王因为这次调动而出事了，我们可以到朝堂上去参他一本，但是还没出现之前，妖都是没办法具体干预的。” “等出事了才参呀？”猴子翻了翻白眼。 “这么明显的动作，偷袭是不可能了。怎么，你怕对方强攻？” “强攻倒是不怕。怎么说呢……”摸着下巴，猴子悠悠道：“是他们攻我们，我们是做好了准备的，应该不至于吃亏。再说了，他也不一定真敢来。毕竟，鹏魔王只是让出了来的路，打完还能不能回去，是个问题。”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我总感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猴子蹙着眉头，接着说道：“按例说，猪刚鬣是不可能就这样有所动作的。可是，这样一来，鹏魔王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 此时此刻，就在距离猴子营地的五里开外，又是出去查探猴子布防的卷帘气冲冲地回到自己临时居住的洞穴。 那身上沾满了雪花。 抬眼一看，猛然发现原本空荡荡的洞**，多了一张石桌，两张石椅子。 猕猴王悠闲地端坐着，沏着茶。 卷帘不由得愣了一下，站在原地。 “外面风大雪大，卷帘大将，怎么不进来呢？”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说着，卷帘目光闪烁着一步步走进洞穴之中，脱下穿在身上的蓑衣，丢到一旁，道：“你是谁？干嘛到我的洞府里来？” 背对着卷帘，猕猴王一动不动地坐着，轻声道：“还是承认了吧，既然能找到你，就说明我已经查清楚了。既然没有带兵将来，就说明……我并没有恶意。”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贸然闯入我的洞府了。” “这样吗？” “当然了，我……我可是炼神境了，你要是不走的话，我可揍你了。” 口出恶言，然而，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猕猴王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微笑着，卷帘却已经有些慌了。 就在卷帘犹豫着要不要承认的时候，猕猴王忽然话锋一转，道：“那大概是我真的搞错了吧。” “肯定是搞错了，肯定是的。”卷帘如获大赦。 淡淡叹了口气，也不看卷帘，猕猴王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我来找一个叫龟甲的乌龟精，他是玉帝的心腹，凌霄宝殿上的卷帘大将，奉命投胎成妖，在妖都当细作。” “你……你找他干嘛？” “我想告诉他，鹏魔王希望石猴死。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留意一下，雀山的布防。道已经让出来了，希望那个叫猪刚鬣的天将，能有所作为。” “但是，如果来了，回去的路上，被拦截了呢？” “不会拦截。” “你在说笑吗？不拦截，让敌军长驱直入，到时候鹏魔王朝堂上怎么交代？” “交代是肯定要交代的。”猕猴王轻轻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黑色的物体，道：“这个叫墨芯，是军团之间求救用的东西。狮驼王手中有一块，鹏魔王手中有一块，那石猴手上，也有一块。一经使用，方圆三千里内同样的墨芯就会感应到，迅速出兵救援。只要你们派人先在另一个方向上用了，鹏魔王出兵救援，不就没办法回援石猴了吗？” “还有这种东西？” 淡淡笑了笑，猕猴王道：“不信的话，可以先确定使用墨芯之后，鹏魔王的部队是否紧急出征，然后再行动。” 说着，猕猴王已经轻轻将墨芯放到了桌案上。 卷帘伸手要拿，却又猛然想起什么，连忙将手缩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瞧着背对着自己的猕猴王，道：“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认识他。” 闻言，猕猴王淡淡叹了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道：“那……我再找找吧。希望他就在附近。” 说罢，振了振衣袖，一步步朝洞府外走去。那放在桌案上的墨芯也没拿走。 直到猕猴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卷帘才连忙抓起放在桌上的墨芯，紧紧握在手中。望着猕猴王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刚刚的……是猕猴王？”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握着墨芯，冲出洞外，腾空而起，消失在天边。 山巅上，猕猴王与隼精静静地站着，眺望着。 “猕猴王殿下早就知道他是潜伏在妖都的天庭细作了？” “嗯。”猕猴王点了点头，道：“杀了他，就又得查天庭新派的细作究竟是谁。与其如此，不如留着，有时候放点假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又或者，像今天这么用？把他当成一条跟天军沟通的渠道？哈哈哈哈。” 猕猴王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不过，这次真得谢谢猕猴王殿下了。只是，您把自己的墨芯给了他，回头若是查起来……” “我自会有办法应对。” “那，末将就替我家殿下，谢过猕猴王了。”说着，隼精双手抱拳，深深地躬下身去。 ， 第一百九十二章：狩猎 时间一点一滴地推移，猴子的疑心病也越来越重。 每一天早餐和黄昏，云兮都会有两份谍报送到猴子手中。早上的谍报，是关于前一天狮驼国和雀山的情报。黄昏的时候，则是猪刚鬣舰队的。 雀山将靠近猴子营地的部队全部撤离，又通过调动，给猪刚鬣让出了一条若有若无的通道，这些，猴子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我在想，难道他们勾结了？” “应该不会吧？”白霜一脸懵懂地说道：“猪刚鬣给雀山造成的损失也不小呀。这都能勾结？” “谁知道呢？” 猴子想起了白霜妖化的那个晚上，猪刚鬣嘴角的笑。那样的人，应该是不择手段的吧？ 至于鹏魔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想的话，两个人简直一拍即合，就等着找个坑把自己往里推了。 不过无论如何，鹏魔王应该都是不敢直接对自己出手的吧？除非他想成为第二个禺狨王。 话说回来，猴子是越来越不懂帝俊的意思了。成立新军是帝俊亲自批复的，现在这模样，全世界除了一个有钱没兵的多目怪之外，全特么都是敌人。这给新军的环境，是不是太“好”了一点呢？ 紧接着的几天，对猪刚鬣舰队的谍报从原来的一天一份，变成了一天三份。整个营地也都绷紧了神经，就等着猪刚鬣干点什么了。 终于，返回天港之后的第三天，猪刚鬣的舰队又是扬帆启航了。不过，却只是跟之前一样，在外围不断游弋着，丝毫没有靠近鹏魔王给出的那条通道的意思。 每一天，交到猴子手上的猪刚鬣舰队的位置，都在不断变幻着。有时候在转圈，有时候在直线巡航，有时候则停着原地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猴子忽然有一种感觉，就好像猪刚鬣变成了猎人，而自己是猎物一般。 这是一场狩猎的游戏。悲哀的是，两边鹏魔王狮驼王这两个大陷阱似乎也并不站在自己这边。 不管如何，猴子觉得猪刚鬣肯定是快要对自己动手了，胜负在此一役，而且，这一役必然是速战速决，甚至拖不到相距50里外的自家军力的救援。 于是乎，他悄悄调遣着战舰，假装成从妖都运送补给，开始辗转着将另一个营地里的军力往这边运。 规划三千人的营地能装得下一万五千人吗？ 有可能，但肯定撑不了太久就会露馅。而猴子并不认为这场战役会拖很久。 …… 与此同时，猪刚鬣的战舰上。 船舱中，卷帘对着猪刚鬣的书桌便是一掌重重拍了下去。 “你到底什么时候出手？” 抬起眼皮瞧了卷帘一眼，端坐着的猪刚鬣一脸淡漠地答道：“该出手的时候自然会出手。” “什么是该出手的时候？” “当然是，时机成熟的时候咯。” “哼，拿到墨芯，又有鹏魔王的许诺，难道还不够成熟吗？” “不成熟。” “你凭什么说不成熟？” “就凭我才是统帅。”放下手中的卷轴，猪刚鬣缓缓仰起头来，与卷帘对视着，道：“情报部门没有权力干预军事决策，这是惯例。你们是替我们服务的。让你一只妖怪上舰，末将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还希望你能，自重。” “你！”卷帘一时气结，怒视着猪刚鬣，好一会，咬牙道：“你要是不出兵的话，我就把情报送到南天门去。我想，南天门诸将，会很乐意先你一步动手。” 一通话说完，卷帘瞪大了眼睛洋洋得意地瞧着猪刚鬣，就好像踩中了猪刚鬣的痛脚一样。 那对面，猪刚鬣则依旧是一脸淡漠地看着他。半晌，开口朗声道：“戴天德！” “在！”一直站在一旁的戴天德当即往前一步，躬身拱手。 “把他拿下！” “诺！” “拿下？你们想干嘛？” 伴随着戴天德一招手，书房外的士兵一下涌了进来，卷帘猛地挣扎。然而，刚刚踏上炼神境的他，几乎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很快，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抬走，骂骂咧咧地。 “你……猪刚鬣！我要上奏！我要参你一本！你懈怠军情，还侮辱上级！不过一个牙将，你居然敢对我动手！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瞧着卷帘被抬走的方向，猪刚鬣不动声色地说道：“把嘴也堵上吧。” “诺！”扭过头，戴天德吆喝道：“把嘴堵上！” 很快，卷帘的咒骂声消失了。 舱室中只剩下猪刚鬣和戴天德两人。 低下头，猪刚鬣又是开始忙于料理军务了。戴天德却明显有些忐忑。 “刚鬣哥，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不然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猪刚鬣头都没抬。 “应该……我也不知道，不过说起来，他也是我们自己人呀。” 淡淡叹了口气，猪刚鬣仰头道：“有时候，糟糕的友军，远比强悍的对手要可怕。你相信他的情报吗？” 说着，猪刚鬣不由得哼笑了出来：“妖王给的情报，妖王的许诺……这东西要是都能信得过，那我们之前究竟是在做什么？虽说对方只有三千兵力，但难保，这三千，就是个饵，等我们上钩。” “可是，妖都内斗，不是三界皆知的事情吗？” “妖都想要击败天庭，难道不是三界皆知的事情？” “这……” 戴天德不再说话了。 默默提笔写了一封书信，猪刚鬣随手折好，装入信封，又递给了戴天德，道：“这封信，给曾不归，曾将军送过去。要快。” “诺！” …… 正当猪刚鬣继续谋划着的时候，猴子则在小心翼翼地集结兵力，调整布防。 猪刚鬣迟迟没有动作，但在猴子的压力下，对他手下部队的侦查情报，依旧提升到每日十次的程度。 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也已经没有意义。 又是五天过去，结果，猴子等到的居然是猪刚鬣再次返回空港的消息。 看着谍报，猴子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如果不是他其实不想打的话，那我只能佩服他的耐心了。” 歧角轻声问道：“会不会他知道我们有一万五千兵力？三千兵力的话，他们还可能快速击败，快速撤离，一万五千兵力的话，则完全不可能。” 这个问题，除非捉住对方的细作，否则肯定是没有答案的。 一旁的肥肠忽然举了个手。 “那个，猴哥，我想问一句话。” “说。” “你是想打呢？还是不想打呢？” 这一问，猴子顿时愣了一下，道：“怎么说？” “如果想打的话，我们就应该往前再挪挪。不然的话，这个位置太深入了，他们肯定是不敢的。要是不想打的话，我们就往后挪挪。彻底断了对方的念想。” 几句话说下去，听得在场的一众骨干都一愣一愣的。肥肠可很少说这么有建设性的话呢。 一双双的眼睛望过去，看得肥肠都不好意思了。 对于这个问题，猴子想了想，最终只能答道：“我……想赢。” 对的，想赢，而不是想打。 所以，既想引诱士气正旺的猪刚鬣进击，又想减少损失，顺便把战争给赢了。 说实在的，这场战最开始也是被逼着上的，是为了花果山的长治久安，为了继续不交税，为了大家日子过得好一点，有口饭吃。如果把命丢了，那就不值了。 猴子的想法其实是找个安稳的地方呆着，然后趁着猪刚鬣偷袭狮驼王或者偷袭鹏魔王的时候找个机会出手，结果……嗯，现在变成直接和猪刚鬣直接对决了。 从猴子的部队过来，猪刚鬣的部队就一改往日的风格，没有动作了。这要说不是针对自己，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很显然，事情从决策阶段就已经陷入了僵局，这种情况，找手下一众几乎不长什么脑子，也不怎么爱读书的妖怪问策，肯定是问不到的。 猴子唯一的路，只能是继续驻扎下去。 又是三天，猪刚鬣的舰队又一次启航了。依旧如同之前的两次那样四处游弋，也不动手。 即便如此，猴子也不敢懈怠，继续催促着云兮查探。当然，上上下下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想说紧张程度和一开始一样，那也是不可能的。 日子又是一天一天过，五天之后，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猪刚鬣又是如同先前一样返回军港的时候，出事了…… ， 第一百九十三章：敌袭 这一天，猴子如同往常一样接到猪刚鬣舰队的谍报。整整十份谍报，在地图上标上点，一晃眼过去，是一个弧形。 从鹏魔王领地的东面一路绕行到西面，两千里的距离，不算快也不算慢。期间在距离雀山差不多一千里的位置悬停了大概三炷香时间。 大概鹏魔王都以为猪刚鬣准备干点什么了吧，按照情报，雀山曾经提升了警备层级，有差不多一万的兵力前出三十里。 不过，猪刚鬣的部队很快就走了。 黄昏时分，最后一份谍报到来，一眼扫过去，发现猪刚鬣的舰队距离雀山已经超过两千里了，距离猴子的营地，更是已经超过四千里的路程。 这样的距离之下，基本上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就算对方现在要动手，沿着直线全速前进，抵达猴子营地，也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之后的事情了。 “呼，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要不让大家都休息一下吧。这些天，大家都很累了。”望着猴子，白霜笑嘻嘻的。 然而，猴子的眉头却依旧紧蹙着。 “怎么啦？”白霜伸长了脖子问。 “我觉得，有问题。” “什么问题？” 随手翻出这些天积累的一份份谍报，摊了满满的一桌，猴子道：“你看，他的行动轨迹。” “怎么啦？” “我算过，他距离我们最近的距离，大概是一千里。距离我们最远的时候，是三千里。今天，这个记录一下刷新到了四千里。” “所以呢？” 猴子两手一摊，道：“这简直就是在提醒我们，你们可以休息放松一下了。你信吗？我可不相信他连在我们身边安插个把细作都没有。” 这一说，白霜的眉头也蹙起来了，盯着谍报看了好久，却又说道：“会不会是……你太多疑了？” “多疑？” “对呀，记录总是一点一点刷新的嘛。兴许只是偶然呢？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到处乱跑。” “是这样吗？”猴子狐疑地盯着谍报看。 “我觉得是。就算不是偶然，我们真的被他引诱着放松了警惕……四千里路呀，他们还能一夜之间到我们这里不成？” 猴子继续盯着谍报看，没有回答。 好一会，白霜小心补充了一句：“这段时间，大家都累坏了。” “慈不掌兵。”猴子简单扼要地甩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无奈，白霜只能悻悻将带过来的水果一盘盘放在桌上。 待到她准备要离开猴子书房的时候，猴子才开口说道：“我不放松，也是为了大家好。这种事，稍有差错……我们输不起。” “我懂。”白霜点了点头，推出门外，又随手将房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猴子一个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盯着谍报，越看越觉得不安。 “难道……我们情报有误？”一仰头，他高声喊道：“黑尾！” “在！”黑尾连忙从门外冲了进来。 “云兮呢？” “云兮……我不知道呀，今天没看到她。” “没看到她？刚刚的谍报不是她送过来的。” “不是。”黑尾摇头道：“是她的手下送过来的。” 闻言，猴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哼笑道：“以前都还是自己亲自送过来的，现在连送都不送了。看来，我没下命令，大家也都松懈了呀。” 有没有问题另说吧，借着这个机会，先整顿一下内部再说。 这场战，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输不起的。 “传我命令，今晚查岗，要是让我发现谁摸鱼，要他好看！” “诺……诺！”转过身，黑尾急急忙忙地奔了出去。 一下子，原本死气沉沉的营地似乎都被激活了一般。 所有人都被召集了起来。 猴子手持归元棍到处逛，四处抽查，搞得所有人都神经紧绷。不知道的还以为天河水军打来了呢。 “这里怎么回事？弩台不是要求每天清理一次的吗？这起码三天了吧？要是忽然打起来，用不了你说怎么办？” “马……马上清理！” “战舰的灵力石要求必须保持可以连续航行十天的量，你这是多少？” “六……天。” “伙食库存要求保持满仓一半以上，这才三分之一。” “马上补满！马上补满！” “这条线，白天要有十二个岗哨，晚上二十四个。为什么才十五个？” …… 一圈下来，问题可谓是多到数不胜数。猴子挨个整顿。 到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整个营地却还如同白昼一半，几乎每一个角落都点着火把。 那阵仗，远远看去就好像起了山火一般。 大量的士兵被聚集了起来。 站在高台上，就在猴子准备要狠狠地训一番的时候，忽然间，身后的云层之中，毫无征兆地冲出了一艘战舰。 猴子猛地回头，望见了那面传说中的浪花利剑大旗。 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一整个舰队如同鲸群掠出海面一般，冲破了云层的阻隔。 妖兵之中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惊呼声。 “敌袭——！全员戒备，准备迎击！”猴子疯狂嘶吼了起来。 混乱之中，一个高塔在士兵的冲撞下缓缓坍塌了。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舰队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还距离四千里的吗？ 猴子瞪大了眼睛。 站在舰首甲板上的猪刚鬣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用力一挥。 下一刻，箭雨已经从甲板上飞射而起，朝着营地洒了过去。 …… 此时此刻，远在四千里外，平静的夜空中，另一支天河水军舰队的甲板上，曾不归伸着懒腰，拿着墨芯把玩着，百无聊赖。 “将军，我们到这里来干嘛？” “啥也不干，就过来逛一圈。”说着，曾不归抬头望了一眼挂在桅杆上的，猪刚鬣的帅旗。 …… 五天前。 “你这么急找我来什么事？” “曾将军，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说。” “末将想请曾将军悬挂末将的帅旗出航，伪装成末将的舰队。关键时候，使用这个‘墨芯’。”说着，猪刚鬣躬身将墨芯放到了桌案上。 “这是……”瞧着墨芯，曾不归蹙起了眉头。 猪刚鬣朗声道：“妖军盯着末将的舰队，这样下去，末将即便出手，赢了，也肯定无法全身而退。所以得请曾将军带上手下的人马，虚晃一枪，以便制造时机。功劳簿上，末将定会加上曾将军的名字。” 说罢，与曾不归一同跪坐着的猪刚鬣深深叩拜了下去。 …… 熊熊烈火之中，无数的营帐被掀翻，里面一下涌出了数不清的妖兵。几艘战舰已经腾空而起，朝着天河水军的战舰直冲了过去。 被第一轮箭雨打懵了的那些聚集起来的妖兵还没缓过神来，然而，更多的妖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反击已经开始了。 站在甲板上的猪刚鬣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是……三千兵？” 来不及多想，反击的箭雨已经狠狠砸在天河水军的甲板上，瞬间燃起了大火。原本准备出击的天兵们同样被打懵了。 隔着一里的距离，站在山巅上，拄着归元棍的猴子与站在甲板上，手持长剑的猪刚鬣遥遥相望。 猪刚鬣的眉头不禁挑了挑。 “是你？” “可不就是我嘛？”猴子咧嘴笑着。 “那真是冤家路窄了。” 一扬手，猪刚鬣已经带着手下的精锐腾空而起，那是最低纳神境修为，全部配备了飞行法器“锦带”的天兵部队。 那对面，猴子同样带着自己精锐的部下腾空而起，那些，是猴子手下几乎所有炼神境以上的妖将，连带的超过三千同样配备锦带，能腾空飞行的纳神境以上妖兵。 漫天飞矢与火光之中，双方的精锐一边自上而下，一边自下而上，如同两道河流一般重重地冲撞在一起。 ， 第一百九十四章：硬碰硬 雀山。 挤满了士兵的战舰舱室中，空气已经极其浑浊了。 闷热，让每一个妖兵都满头大汗，却还是只能默默地等着。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坚持了许多天。 旗舰阁楼上，隼精歪歪斜斜地靠坐在统帅的位置上，喝着酒，一脸的不悦。 “他娘的，这个猪刚鬣还在等什么？连墨芯都给他了，居然还不动手？”说着，他愤愤地将手中的杯子甩了出去，碎了一地。 那周围的几个小将吓得一缩。 “大人，再等等吧，兴许，他很快就动手了呢？” “几千里的距离，动啥的手？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根本不打算理会墨芯，而是准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吃了他？” “应该不会……吧。” “不理会墨芯是不可能的。”隼精撑着膝盖，拉长了声音道：“墨芯可不是寻常物品，一旦用了，我们必须有所动作，不然的话……就墨芯丢失这件事，猕猴王都得上殿说明，我们要是没动作，这件事怕也没办法推干净。” “这倒是，这倒是……” …… 两千里外，静静悬停的天河水军战舰上，曾不归握着墨芯，睁着一双眼睛紧盯着沙漏。 “将军，还不用吗？” “再等等，说好了丑时一刻，还有一炷香时间。” “需要这么精确吗……” “猪刚鬣打仗就是这么精确的，这次他是主角，我们迁就一下他。” “诺。” …… 不得不说，猪刚鬣的策略是对的。 让曾不归的部队假扮自己，出其不意地偷袭猴子的营地，中间再配以延迟使用的墨芯。 如果这里真的只有三千部队的话，他确实很可能吃干抹净，溜之大吉。 然而，他错了，从新军亮出实力开始反击的一刻，猪刚鬣便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妖军的数量跟情报所显示的，足足差了五倍。 可是，有一万五的兵力，之前为什么要拿一千兵力出来晃悠呢？掩人耳目吗？ 猪刚鬣已经没工夫想这个问题了。 临战之际，如果他全力以赴，可能还是会因为没办法快速结束战斗而在接下来遭遇鹏魔王部队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如果他敢犹豫……那他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看见鹏魔王的部队了。 激战在顷刻间爆发了。 冲在最前头的猴子与猪刚鬣重重地撞在一起，一瞬间，两人的虎口都被震裂了，长剑与归元棍擦出了火花。压缩的空气朝着四周扩散了出去。 整个顿挫向后的猪刚鬣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猴子的嘴角则依旧含着笑，一种癫狂的笑。 紧接着，双方的将士冲杀在了一起，鲜血挥洒。 一艘艘妖军战舰腾空而起，与天河水军的战舰隔空对射着。 地面上的火熊熊燃烧，哀嚎遍野，与此同时，无数的机弩已经被启动了。火光中，大红来回奔走着，指挥着机弩朝天河水军的战舰喷射。 身为主将的猴子与猪刚鬣纠缠在一起，一轮接着一轮地对冲，双方都使出了全力，如同两道闪电一般在混乱的战局里不断跃动着。 “没想到呀，当初的小妖，竟然已经太乙散仙了！” “嘿，那都是托你的福，没你，我还没办法拜入师门呢。” “那你岂不是得好好感谢我？” “这不就是想好好感谢你了嘛？宰了你，好让你下辈子投胎成妖！哈哈哈哈！” “那就试试看吧！” 猪刚鬣猛地一甩手，一道剑气席卷而出，被猴子轻松闪过，却将在猴子身后的两个妖兵连同一名天兵一块切成了两段。 …… “时间到了。”站在甲板上，曾不归握着墨芯，缓缓地注入灵力。很快，原本漆黑一片的墨芯正中开始闪烁起了光芒。 …… “咦？怎么就用了？” 雀山，一模一样的墨芯，此时此刻，正放射着微光，凌空之中出现了一个箭头，指向了遥远的西面。 看着眼前的景象，隼精的眉头都蹙起了：“几个意思？这家伙脑子有病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用都用了，我们只能支援了。不然，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我们知道猕猴王的墨芯已经丢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隼精高声呼喊道：“全军出击！” “诺！” 很快，整个雀山都沸腾了起来了。足足十万大军出击了，囊括了雀山所有快速战舰。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 …… 论军力，天河水军有两万，新军只有一万五千，第一轮的奇袭，天河水军更是占据了绝对的主动，许多妖兵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命丧黄泉了。 然而，早有准备的新军并没有如猪刚鬣期望的那样被打乱阵脚，相反，他们很快组织起了有效的反击。地利之下，猴子统领的新军正在一点一点地占据优势。 巨大的弩箭重重扎入天河水军战舰下方，整艘战舰都在不断摇晃了。密集的弩箭正在迫使天军战舰后撤，而一旦后撤，前方在空中与猴子厮杀在一起的先锋部队将彻底失去火力支援。 “抬升！抬升——！”站在甲板上的戴天德猛地嘶吼。 那另一边，妖军甲板上站着的，则是歧角。 在歧角的指挥下，妖军战舰始终保持着对天河水军战舰的有利打击阵型。 与天河水军不同，有地上的支援，他们只需要专心对付天河水军的战舰就可以了。 局势对天河水军来说依旧没有好转。 “落地——！”猪刚鬣猛地回头嘶吼道。 脱战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退却，他们弄不好会被新军全吞了。甚至就算能跑掉，幸存的也不会超过三成。这还是不考虑是否有堵截的情况下。 很快，天河水军战舰上的士兵纷纷跃起，如同雨点一般纷纷朝着地面落去。至于战舰，则被分成了两批，一批撞向新军战舰，另一批直接往地面机弩密集的地方砸落。 天空中仅有的妖军战舰被撞沉了，一艘艘拖着长长的尾焰坠落，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夜空。弃舰的士兵纷纷四散奔逃。 与此同时，戴天德已经在地面上重新将训练有素的天河水军士兵聚集了起来。 不得不说，身经百战的天河水军士兵，到底是跟猴子手下的新兵蛋子不一样。虽说修为和装备上相差无几，但真的打起来，无论是调度还是配合，差距还是不小的。 好不容易获得的优势迅速丢失了。 戴天德在地面上带着士兵开始一面侵袭新军的地面部队，一面用弓箭支援天空中激战的同仁。 与此同时，牛头、黑尾、妍兮，则带着各自的部队开始对戴天德的部队展开围剿。双方开始维持起了一种血腥的平衡。 天空中的鲜血在挥洒，地面上的鲜血同样在挥洒。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双方的战损都已经超过三成，原本应该占据绝对优势的天空变成了双方箭矢的宣泄场，最终，都不得不放弃天空，落地，回归最原始的步战。 一片混乱之中，猴子与猪刚鬣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对视着，彼此都是气喘吁吁，伤痕累累。 “嘿嘿，打得不错嘛。” “你也还行。” 两块石头硬碰硬，不论战前多狂，此时此刻，都已经明白对方不是善茬了。 掏出墨芯，猴子握在手中，缓缓注入灵力，然后丢到一旁，咧嘴笑道：“你觉得，你能在我援军到来之前打赢我吗？” 猪刚鬣缓缓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哼笑道：“就算死，也得拉上你这个垫背的。何况，你的援军会不会来，还不知道呢。” “嘿，我也觉得他们不会来。”说着，猴子也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 此时，隼精的战舰上，早已经激活了的墨芯却只是闪了闪，依旧指向西方。 ， 第一百九十五章：怎么撤？ 庭院中，帝俊与常羲端坐石桌的两端，对弈着。 常羲的眉都蹙得能拧出水来了，苦着脸。 “怎么啦？” “我输了。” “这才刚开始呢，怎么就认输了？” “这个游戏我玩不来。”常羲挠了挠头道：“你怎么会喜欢这种游戏，好累呀。” 盯着布满黑白两色棋子的棋盘，帝俊轻声叹道：“其实朕也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玩？”常羲眼巴巴的抬起头来。 “因为不得不玩。”帝俊轻声笑道：“天家无私事。朕把皇城建成了墨色，你看，整个妖都，现在都是黑的。” “不是因为你喜欢黑色吗？” 帝俊轻轻摇了摇头，道：“因为黑色便宜，朕，不想妖国之中起攀比之风。黑色，是最简单的。” “这样呀……”常羲哑然，稍稍沉默了一下，又道：“所以，众妖王内斗，你默许，也是别有用意咯？” 闻言，帝俊不由得笑了出来。 “谁告诉你这些的？” “都在说，我又不是聋子。”常羲嘟着嘴道：“不只妖王，还有丞相大人，还有那只石猴，还有妖都的长老们……好像，都不太安分呢。” “这个倒不是有什么用意。” “那是为啥？” “因为制止不了。”帝俊深深吸了口气，无奈叹道：“朕能出手制止他们的行为，却扑灭不了他们心中的欲火。动机还在，压抑着，哪天爆发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天翻地覆。” “那，丞相做得不合你意，你也不制止吗？” “不制止。”帝俊缓缓摇了摇头，微笑着：“坏妖，都很强，因为不强，坏不起来。好妖，得更强，不然，充其量也就是碌碌无为罢了。称不上好。朕想让他们靠自己，靠自己，站到朕的面前。” 一通话说着，听得常羲云里雾里地，一阵迷糊。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距离妖都五千里外的山野之中，一场激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 猴子嘶吼着一棍打在猪刚鬣的肩上，猪刚鬣反手一剑，从猴子的腹部划了过去。 两个人的身体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又几乎同时站稳，回首。 猴子伸手运出一道灵力按在自己的伤口上，迅速止住了血。 猪刚鬣一拧，将被打脱臼的胳膊迅速复位。 两个人都重重地喘着，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那四周，烈火熊熊燃烧，无数的天兵与妖兵还在厮杀着，就连作为伙夫的肥肠也在挥舞着大刀。 …… “报——！” 一个妖兵急匆匆奔到隼精面前，单膝跪地，朗声道：“启禀将军，接获急报！新军已经跟天河水军交手！” “啥？你说啥？”方才还翻着白眼的隼精一下瞪大了眼睛。 这一瞪，前来禀报的妖兵顿时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新军在和……天河水军交手，谍报上确实是这么说的。” “在和天河水军交手？猪刚鬣不是还在外围游弋吗？”隼精一下朝着身旁的妖将望了过去。 那些个妖将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一会，隼精才反应过来。 “我们中计了！快！留两万兵力继续向西，其余部队掉头！快——！” 这才是最开始的计划。 此时此刻，隼精已说不清该喜还是该怒。 喜的是猪刚鬣终于动手了，一举铲除新军，应该是不在话下。怒的是……中计了，原本的一石二鸟之计，将新军和猪刚鬣一起吞了，现在怕是猪刚鬣已经将新军啃得一干二净，跑没影了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不是？万一猪刚鬣没跑呢？ …… “看来，我是小看你了。”猪刚鬣伸手抹去了自己唇角的血，回首望了一眼南面已经有些泛白的天空。 “怎么？开始担心我的援军了？”猴子狰笑着。 “你也好不到哪去，就算援军来了，你的部队还能剩多少？划得来吗？” “那你呢？就算把我吃了，你有命带着你的兄弟回去吗？” 两句话，算是问到彼此的死穴了。 几乎不约而同的，两人齐刷刷后退了一步，各自举起了一只手。 很快，纠缠在一起的双方将士都开始后撤了，撤到各自的主将身旁。 堆积如山的尸体，熊熊的大火之中，两支早已经伤痕累累的部队就这么远远对视着。几乎每一件兵器上都沾着血，每一个士兵都带着伤。 如何进攻，是先前这两个主将最苦恼的问题。但现在……不管怎样，现在，谁也吞不下对方，这算是双方主将在死磕之后达成的共识了吧。 “不接着打了吗？”戴天德问。 猪刚鬣依旧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妖军之中的猴子，低声道：“不能再打了，再打不用等他们援军抵达，我们自己就废了。打仗是为了赢，不是为了同归于尽。”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 “想办法撤。”猴子低声对歧角说道：“再打下去，我们就是用自己的命替鹏魔王和狮驼王换军功。但是怎么撤，是个大问题。我们先撤，他们说不定会从背后掩杀我们……” “那怎么办？”挤在猴子身边的白霜低声问道。 “等。” …… “等等看有什么新的转机。” …… “或者……挑衅一下他们？” “挑衅？” 鼓足了气，猴子对着猪刚鬣的部队吼道：“猪刚鬣，你个无胆匪类！不敢打了吗？不敢打你也得死！这里是妖国，我的援军很快就会到！现在不撤！你们全都得死！” 说着，猴子侧过脸，对白霜低声道：“看看他们会不会被吓走一波。要是士气动摇了，说不定我们现在就能吃下他们。” …… 那对面，猪刚鬣冷哼一声，叱道：“妖猴，三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怂！以前是躲在寺庙里，道观里！现在在自己地头了，你还不敢放开了打！你个懦夫！” “你个懦夫！”戴天德连忙高声附和了起来。 “你个懦夫！”一众天兵立即跟着呼喊了起来。 …… “卧槽，还回嘴？”猴子的眼都瞪圆了，马上对着猪刚鬣叱喝道：“猪刚鬣！你是在巡天府混不下去了才去天河水军的吧？可怜你这帮兄弟要被你带着陪葬！你果然人如其名，是一头猪！” “一头猪！”大红当即带头附和。 “一头猪！”所有的妖兵也跟着吼了起来。 …… “手下败将！要不是你走运，老子早把你砍了换军功了！” …… “你个怂逼，之前不敢动手，这次又不敢动手！老子可是给你机会了！来呀，头就在这里，赶紧过来砍呀！过时不候！” 你一言我一语的，双方就这么隔着二三十丈的距离吵了起来。 大半夜开打，从天上打到地下，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扭头，又吵了起来。双方越吵越欢，倒是站在妖群之中的妍兮眉都蹙起来了。 “他们……之前认识？” 不过，这要命的关口，显然没人管她的感受了。 吵着吵着，天都灰蒙蒙地亮了。 与东方的朝阳一起出现的，还有南面地平线上出现的，密密麻麻的雀山舰队。 缓缓地，猴子的脸上展露了笑意，猪刚鬣的脸色则彻底铁青了。 …… 放下千里镜，隼精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什么情况？猪刚鬣的部队还在，但是新军也没有全军覆没？他们打成平手了？” “那怎么办？我们上去帮新军宰了天河水军吗？” 瞪大了眼睛，好一会，隼精微微颤抖着，缓缓说道：“不……这不是新军。这是天河水军假冒的，他们给我设伏了。新军，没有这么多的兵力。” 闻言，那周围妖将一个个都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作为主将的隼精，屏住了呼吸。 “没听懂吗？”回过头，隼精咬牙道：“这里没有新军，新军已经全军覆没了。只有天河水军！” 恍然明白过来的妖将们连忙奔走开来，嘶吼道：“准备全军突击——！准备全军突击！” 一下子，整个舰队都沸腾了。 ， 第一百九十六章：假装是战友 战舰的后方，一只雄鹰在天空中缓缓盘旋着，悄悄将一条蜥蜴丢到了战舰甲板上。 无数的箭矢呼啸着冲天而起，在天空中形成黑压压一片，飞射而来。 猴子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因为他发现，这第一轮齐射里覆盖的目标，竟然包括自己！ “全员隐蔽！盾兵——！盾兵！” 几乎同时，猴子与猪刚鬣都喊了出来。 妖的力量远比普通人类强，弓箭的射程，也比人类远得多。强大的力量加上百丈的飞行高度，确保了箭矢的射程。 黑压压一片的箭矢飞过了五里的距离，最终重重砸在新军与天河水军头上。 天河水军还好，毕竟他们很清楚对方是针对自己而来的，当舰队出现在天边的时候，盾多数都已经握在手上了。倒是猴子这边的新军…… 就在距离猴子不到三丈的地方，生生的，一个新军的士兵被射成了刺猬，倒地，瞬间没了声息。 鲜血在身下晕开了。 侧过脸，猴子看到整个军阵在顷刻间崩塌。 无数毫无心理准备的妖兵身中数箭，痛苦哀嚎着，翻滚着。即便是反应过来，举起了盾牌的士兵，也多数负伤。 一片混乱之中，白霜正扶着中箭的肥肠。黑尾因为保护左右，也中了两箭，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妍兮安然无恙，但她身旁的士兵死伤惨重，正忙于救助。 咬着牙，瞪大了眼睛，猴子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暴起了。 谁能想到呢好不容易熬到援军抵达，没有死在天河水军的刀下，到头来，却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 数十丈外的天河水军都看傻眼了。 握着归元棍的手已经攥得咯咯作响，扯开嗓门，猴子运足了灵力咆哮道：“你们什么意思！我们是新军，你们想造反吗” 那是如雷鸣般的声响，战舰上枭行军的士兵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他们是新军……” “不会吧我们打了自己人” “那怎么办” 眼看着士气有所动摇，隼精一跃站到了高处，喊道：“没什么怎么办那些都是天河水军假冒的！我们没打错！准备第二轮齐射！立即！” 犹豫着，甲板上的枭行军士兵终究是将箭撘在了弦上，缓缓张弓。 角落里，刚刚悄无声息落到甲板上的蜥蜴已经窜入舱室中。 又是一轮齐射挥洒而出，重重地砸在猴子与猪刚鬣的头上。 许多妖兵与天兵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好在，这一次猴子这边也早有准备，阵型重新凝聚，筑起了盾墙，损失并没有如第一次那么大。 望着战舰，猴子已经气得瑟瑟发抖了，那远处响起了猪刚鬣的笑声。 “哈哈哈哈，看来，你们高兴得太早了呀。”深深吸了口气，猪刚鬣又轻叹道：“早知道，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多好现在好了，都得死在这儿。” 远远地看着猪刚鬣，猴子仰着头道：“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你以为我想吗”猪刚鬣冷哼了一声。 不想，却也无计可施。双方兵力太悬殊了。对面足足有雀山的八万大军，猴子与天蓬，两边加起来满打满算，就连负伤的一起算上，也不到两万。 正言语间，远处甲板上的枭行军士兵已经第三次开弓了。 所有的天河水军士兵和新军士兵都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盾牌，准备迎接第三波的齐射。 正当此时，忽然间，“咣”的一声巨响传来。枭行军的旗舰上冒出了冲天的火光。 “啥情况” 猴子蹙起了眉头。 猪刚鬣瞪大了眼睛。 旗舰摇摇欲坠，嘶吼声，喊叫声，此起彼伏，整个枭行军舰队都一下乱成了一团。 第三波齐射被强制取消了，隼精站在高处不断地咆哮，枭行军的战舰转而开始救援主舰。 “有人在帮我们”猴子朝着四周望去。 清晨的山野，夹带着火苗，炽热的风，焦黑的土地，四周除了枭行军旗舰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之外，一切静悄悄的。 “这边！”也管不了猴子了，猪刚鬣带着自己仅存的部队，迅速冲向了猴子原本的营地。 “他们想干嘛”好不容易挤到猴子身边的松鼠军医问。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恍然大悟道：“不好！他们要抢战舰！” 带着自己的人马，猴子也火速朝着战舰冲了过去。 天河水军的战舰已经悉数坠毁了，猴子原本的营地里倒是还剩下那么一些战舰来不及启用。不过，也仅仅是那么十艘而已，给了他们，自己怎么办留下来应对枭行军吗 还没等枭行军扑灭旗舰上的大火，双方已经在猴子那破损不堪的临时空港碰面，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亮出了兵器，对峙着。 猴子咧开了嘴，露出了獠牙，身上的毛都一根根竖起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猪刚鬣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握着剑，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两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滚开，这是老子的战舰！” “我从来都是抢别人战舰用的！” “那你是要打咯” “打就打！” 猴子归云棍重重一顿，就要动手。那身后的牛头连忙一个飞扑将他死死抱住。 另一边，猪刚鬣同样被自己手下的一众天将死死拦住。 “现在不能打！不能打！打了我们全都完了！” “对对对，不能打！不能打！” 很显然，危机面前，双方的士兵比统帅更快达成共识。 …… “报——！对方已经准备登舰撤离了！” 火海之中，隼精猛地回过头来。下一刻，他已经一跃而起，飞到了另一艘战舰上，抽出腰间的弯刀高喊道：“旗舰不要了！全速前进，各部准备进攻！” “诺——！” …… “五五分吧，你们五艘，我们五艘！”猴子高声喊道。 “不行，我们人多，得七艘！”猪刚鬣快速回嘴。 猴子把脸一横，嚷嚷道：“六四！我六你四！不同意就不谈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讲价有病吧”妍兮尖叫了起来。 “不好，他们已经发现我们要撤了！”妖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一回头，所有人清楚地看到南边上百艘的军舰鼓足了风帆，正朝着这里加速冲来。 顿时，双方将士哗然。也等不及两边谈好“价钱”了，黑压压一片蜂拥而上。 划分不存在的。大家都是能挤上哪艘船挤上哪艘，离哪艘近上那艘，也管不得战舰上究竟是天兵多还是妖军多了。 一下子，船舱都塞满了人，仅存的十艘战舰装着最后剩下的将近一万八千仙妖混合部队，摇摇欲坠地升空了。 “往哪开” “当然是往妖都了！” “去妖都干嘛送死吗老子他娘的是天兵！” 不用枭行军追上来，战舰里的天兵和妖军都要自己打起来了。 甲板上，猴子与猪刚鬣攥着兵器，咬着牙，四目交对。 “往妖都方向。” “不行，往那边我现在就下令跟你们拼命。往东，从鹏魔王留下的缺口出去。出了国境，我们再分开走。” 前一刻还不死不休的双方，现在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无奈，猴子只能点头道：“行，就这么办。不过，你可别给我使诈。” “行！暂时休战！” 猪刚鬣伸出了一只手，与猴子握到了一起，算是临阵结盟了。 一个转身，两个人各自腾空而起，高声指挥了起来。 “往东！不要跟他们争了！往东！” “我们暂时跟妖军结盟，大家……努力把他们想象成自己的战友！” “有什么恩怨回头再说，现在先跟他们联合对付枭行军，逃命要紧！” “所有人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那身后，枭行军第一波的冲击，已经近在咫尺！ ， 第一百九十七章：长蛇 虽说猴子的舰也是轻舰，但同是轻舰的枭行军战舰，明显是比他们超载的战舰要快的。 百丈！ 双方士兵在甲板上开始用箭矢对射，一波波的箭雨，无数的枭行军、新军、天河水军士兵倒地！ 五十丈！ 双方弩机都已经准备就绪，一支支巨大的弩箭呼啸着射出，重重扎在对方的舰体上！ 二十丈！ 双方盾兵、飞行部队都已经全部准备就绪！ 十丈！ 五丈！ 三丈！ “咣”的一声巨响，冲在最前头的枭行军战舰撞角已经擦着猴子这边战舰的舰体划了过去。整艘战舰快速倾斜，双方甲板上的士兵如同泼洒的水一般，迅速腾空而起，朝着对方的战舰涌了过去。 激战开始了。 猴子与猪刚鬣左右开弓，各自带着自己的人马冲到了对方的战舰上。 蛇形阵听过吗？很普通的阵法，在凡人的战役中经常被使用的。那在天空中展开的蛇形阵呢？ 各自队伍中修为最高的猴子和猪刚鬣冲在最前头，挥舞着兵器，以最快的速度冲入对方部队之中，挥洒着灵力，让对方一部分将士先丧失战斗力，也不管战果如何，不做停留，快速奔赴下一站。 紧接着是队伍中修为稍弱的一帮，例如歧角、戴天德、妍兮等等的，紧紧地跟着猴子和猪刚鬣，在他们第一波的打击结束之后快速捡漏，给对方还没丧失战斗力的妖兵妖将来上一击。同样不做停留，快速奔赴下一个战场。 然后，则是修为一般的妖兵妖将，天兵天将，他们的任务，是给承受了两波攻击之后还活着的漏网之鱼补上一刀。 走在最后，连飞行能力都没有的妖兵和天兵们则在放火，将整艘战舰烧掉。 此时此刻，生死攸关，没有一个士兵不尽力的。 忽如其来的反手一击把原本占足了优势的枭行军都打懵了，再加上狭窄的战舰甲板不利于其他阵型的展开，一时间，在猪刚鬣与猴子的带领下，新军与天河水军化作两条长蛇疯狂地冲刺着，席卷着所有追上来的战舰甲板，又好像在湍急的小溪里跳石头一样，踩着一艘艘的战舰一路往后窜。 这种打法，是从来没有过的，也是逼急了。 逃窜到空中的枭行军迅速成了靶子，混乱之中战舰一艘接着一艘地碰撞，扎成了一堆。两条长蛇还在继续往后窜，席卷了每一艘遭遇的战舰。 身处后方的隼精一下懵了，连忙高声喊道：“停——！停下来！” “快点停下来——！” “快快快！停船！停船！” 一声声的传递，船舱中的士兵只好强行逆转核心法阵，一道道的火花在空中爆开。 原本被将速度拉到极致的战舰猛然停了下来，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听着让人毛骨悚然。就好像随时要散架似的。 战斗在进行，前方碰撞在一起的战舰并没有减速，于是乎，隼精的主力部队很快跟前锋拉开了距离。而猴子，猪刚鬣，也顺利地控制了新的战舰，挣脱战局继续往东冲刺。 不，准确地说，他们其实只是控制了战舰的甲板和核心法阵而已。即便在他们脱离战场继续往东的路上，船舱中的厮杀也还在继续。 “娘的，这两个家伙……”隔着空中留下的，着了火的舰群，望着前方急速逃窜的十余艘战舰，隼精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高声喊道：“抬升高度，继续追！” “诺！抬升高度，继续追——！” “抬升高度！” “抬升高度，快快快快！” 核心法阵舱室中的枭行军士兵头皮都要麻掉了。就刚刚，他们才扑灭了一场火。那是因为在法阵运转到最高速的时候强行停下所导致的。 此时此刻，舱室里几乎每一个士兵都灰头土脸的，继续运转的法阵还在不断发出“噼啪”的声响。 高度缓缓抬升，枭行军主力部队迅速绕过了横在彼此之间的十余艘战舰，又是快速追了上去。 朝着前方挥洒的是箭雨、重型弩箭，返回来的也是箭雨、重型弩箭。双方一路狂奔着，不断对射。 然而，这样的攻击想要彻底破坏战舰，是很困难的。 原本的问题又是摆在了隼精面前。 多打少，肯定是有优势的，但那是建立在正常的打法之下。现在呢？ 想要击沉对面的战舰，用远程兵器是很难做到的。可是一旦双方纠缠在一起，就好像刚刚那样，对方直接弃舰冲上己方甲板，这……狭窄的战舰甲板并没有给人多的一方更多的便利，总不能让后方的战舰放箭，连自己人一起射杀吧？ 说到底，这是一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把戏呀。 舱室中的厮杀还在继续，妍兮、戴天德带着大队的人马沿着狭长的走廊一路血洗，好几艘战舰都已经在冒烟，甚至着火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开着战舰继续往东。 猴子与猪刚鬣都站在最后方战舰的舰尾上，咬着牙，与隼精隔空对视着，只等着双方战舰再次碰撞，就按着刚刚的打法再来一次。 “他娘的，这两个家伙……” “现……现在怎么办？” 隼精高声喝道：“拿我的长枪来！” 那周遭的妖将一个个顿时都愣了一下。 要知道，隼精，也是一个太乙散仙修为的妖将。不只如此，他手下，同样太乙散仙修为的妖将，还有三个。化神境以上的妖将，更是一大堆，比之对面猴子与猪刚鬣的联军，只多不少。 很快，一柄长枪在四个妖兵的搬抬下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伸手一握，吼道：“所有人都听好了！一会，全都跟着我冲上去！他们能弃舰，我们也能！” 不知道怎么克制对方的打法，最简单的，莫过于学习对方的打法。对方怎么做，己方怎么做。 情急之下，这算是隼精唯一能想到的打法了吧。 于是，对射停止了，双方隔空对视着，都憋足了一口劲。 “加速，直接撞上去！” “诺！加速——！直接撞上去！” “加速加速！快！” 核心法阵舱室里的枭行军士兵都要疯了。 角落里，一条小小的蜥蜴飞速流窜着。 瞧着后方来势汹汹的枭行军舰队，猴子忽然侧过脸，对猪刚鬣低声道：“我们，谈个新条件怎么样？” “说，什么条件。” “要是我们赢了，但是我死了，你不能对我的兄弟们出手。不只不能对他们出手，你还得想办法护他们周全。” “我可以保证不对他们出手，但我没办法保证一定护他们周全。妖怪的事情我可管不了。只能说，尽力。” “那就行了。” “如果我死了，也一样，如何？” “成交。” 百丈。 枭行军的舰队缓缓撕裂，载着隼精等一众大将的战舰开到了最前方。 五十丈。 已经彻底解决战舰中遗留的枭行军的妍兮、戴天德、歧角、大红，快速赶到了猴子与猪刚鬣的身旁。 双方都准备好接下来的冲杀了。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近在咫尺。 双方阵营中都响起了歇斯底里的嘶吼声，无数的兵器被高高举起。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阵猛烈的爆炸在隼精所乘坐的战舰上发生了。船舱中变成了一片火海。 炙热的气息从隼精身旁掠过，所有的妖将都惊呆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双方的战舰已经撞在了一起。 “就是现在！上——！”猴子咆哮着，握着归元棍一跃跳上了对方的战舰。 突如其来的爆炸，短暂的犹豫，枭行军又一次将主动权彻底让给了对方。 ， 第一百九十八章：围剿 前方，猴子与猪刚鬣已经带着自己的人马再次施展蛇形跳舰战术。绕开隼精所在的战舰，两队人马朝着后方一下穿插了过去。 枭行军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阵型摧枯拉朽的崩坏。 熊熊烈火之中，隼精眼角不断抽搐着。 “现在怎么办？” “重新集结部队，跟他们决战！” “不！”隼精猛地嘶吼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们这艘战舰上有内应，而且，他还在这里！先把他揪出来！” “诺！” 出乎意料的，隼精并没有立即反击，而是带着人马将自己乘坐的那艘着了火的战舰团团围住，开始掘地三尺地找。仅仅另外派出几个妖将收拢被猴子和猪刚鬣冲散的部队而已。 于是，这便带来了一个结果，猴子与猪刚鬣统领的部队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冲杀，将外围的枭行军士兵几乎杀得溃不成军了。不过，也仅此而已。 枭行军的士兵本来就是羽族居多，即便没有任何法器，也天生就具备飞行能力。当他们开始放弃战舰，纷纷飞向天空的时候，猴子与猪刚鬣的战术就大打折扣了。再加上双方兵力本来就悬殊，两军交接，猴子与猪刚鬣对枭行军造成的威胁实在有限。 一通乱杀，转眼之间，半个时辰过去了。 原本上百艘战舰组成的，如同天空浮石一般的舰队依旧朝着东方疾驰，却已经整整少了一半舰只。 一路上，舰队驶过的地方，一艘艘坠落的战舰倒插着，点燃了山火。 清晨，高空的风异常地清爽，站在甲板上往回看，滚滚浓烟之中，火光却已经将半边的天空都照红了。 不过，这场战争似乎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战舰少了一半，但枭行军的军力并没有折损多少，相反，他们腾空而起，在天空中铸成了新的防线，层层叠叠的将隼精所属的战舰护在正中。与此同时，那队列不断轮换着，阵阵的箭雨朝着新军和天河水军呼啸而去，逼得两方都不得不用战舰作为掩体。 论力量，羽族不如兽族，也不如鳞族，但不得不说，论箭术，其他种族和羽族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全歼新军和天河水军暂时做不到，但压制住让对方无法逃脱，还是不在话下。 局势俨然进入了僵持状态。 不过，这种僵持是对猴子这方有利的，毕竟他们还在朝着东边急速行驶，只要离开了妖都，天河水军大部队介入，那么，事情就不再是枭行军说了算了。 至少，猴子这方有了浑水摸鱼的希望。 “你觉得他们在干嘛？”猪刚鬣疑惑地说道：“按道理，他们现在就算不进攻我们，至少也该干点什么，而不是就这样守着，然后对我们放箭。” “这我怎么知道？大概是怂了吧。”猴子白了猪刚鬣一眼。 “他们从刚刚开始，就没有主动出击，只是一味地防守。而且防的还是主将的战舰，这种打法……不像枭行军。” 听到这儿，猴子才恍然想起猪刚鬣和自己不同。自己是第一次和“自家”部队交手，而猪刚鬣，和枭行军对战几乎就是家常便饭。 很快，答案揭晓了。 “咣”的一声巨响，隼精占据的战舰侧甲板炸开了，火鳞浑身鲜血地从那炸开的火焰中冲了出来。四周无数的兵将迅速朝他招呼了过去。 猪刚鬣蹙起了眉头。 猴子瞪大了眼睛：“师兄……” 妍兮则是一脸的疑惑：“这是谁？蜥蜴精？” 几乎不带犹豫的，猴子一个扭头对猪刚鬣说道：“记住我们的约定！” 下一刻，他已经腾空而起，朝着火鳞被围攻的方位冲了过去。 莫说猪刚鬣，就是猴子身边最亲近的一帮子人，都傻眼了。 少英当初从万寿山一起过来的伙伴都见过，但火鳞，可真真的就只有猴子一个人见过。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猴子已经顶着箭雨冲入了敌阵之中，厮杀了起来。 隼精不由得笑了。 “哈哈哈哈！居然自己送上门来？”说着，他已经亲自提枪上阵，加入了围剿猴子与火鳞的战局之中。 “师兄您怎么来了？” “来救你呀，这事情有多大风险我们知道，难不成看着你死吗？” “大师兄呢？” “他也来了，不过，咳咳……他在外面等着接应。你不该进来的，这包围圈，进来了就逃不掉了。” “你们来救我，我不救你，我还是人吗？” “你本来就不是人，我也不是。哈哈哈哈。” 一面混乱的局面下，猴子一面护着浑身是伤的火鳞，一面对抗围剿的妖将，与此同时，还要提防时不时到来的隼精的偷袭。那形势可谓是被动到了极点。 猴子是太乙散仙，火鳞的修为稍微次点，金仙。但围攻他们的妖将里，光金仙修为就有六七个，太乙散仙加上隼精有两个。 除了这些之外，其余枭行军的妖将也没闲着。他们立在高处，指挥着大军不断调整着防御，堵死猴子火鳞撤离的路。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快到猴子手下的妖兵妖将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白霜慌乱地要往前冲，被歧角一把拽了回来。 “你干嘛？不救猴子吗？” “我们本来兵力就弱势，现在上，就是送死！” 朝着四周望去，白霜恍然发现自己四周的妖将们，虽然一个个都握着兵器急得慌乱，却没有人动手。 大红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口，不断干咽着唾沫。 牛头重重地喘息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在军阵之中左冲右突的猴子。 妍兮紧张地握着手中的剑，咬着唇，犹豫不决。 每一个人都想往前冲，但是都没有。 没了猴子，这支前一刻还骁勇无比的部队，就好像被抽离了主心骨一般。 歧角微微颤抖着，咬着牙说道：“我们……我们得想个办法，不能贸然行事。否则，不只救不了，全都得死在这里……” 侧过脸，白霜望向了猪刚鬣。 也不看白霜，猪刚鬣平视着前方冷冷地说道：“现在上，是真的不合适。他太冲动了，我们救不了他。不上，他很可能会死。上了，他成了诱饵，一样会死。而且会彻底失去逃生的希望。” “那怎么办？我们……我们就这样看着吗？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吗？”白霜一下哭喊了出来。 此时此刻，猴子似乎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疾风中，隼精狂笑着，一击接着一击朝着猴子刺去。 一只鸠精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重重砸在了猴子的肋骨上。 一瞬间，鲜血喷洒而出，猴子的身形猛地后挫，与火鳞分开了，重重撞在身后战舰上，直将整个战舰外层用于防御的钢板都撞凹陷了。 捕捉住机会，隼精一个侧身，又是一枪朝着猴子刺去。 眼看那长枪都要刺中猴子的咽喉，白霜的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几乎同时的，两声巨响，两道白色的闪光在战舰的正上方炸开。 这是警告。 长枪顿住了。 原本追着猴子不放的一众枭行军妖将一个个顿住了身形，就连火鳞都一下呆住了。 侧过脸，隼精看到在东面的地平线上，整整齐齐，一字排开了数百艘悬挂着天河水军浪花利剑大旗的战舰。那旗舰的舰首上，站着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白发苍苍的老人。 而在他们的北边，不知何时，悬挂着狮驼王猛狮大旗的数百艘战舰，同样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地，遮天蔽日。旗舰舰首上站着的，正是狮驼王！ ， 第一百九十九章：突转 一瞬间，战场上的，所有的人或妖，都呆住了。 隼精指着猴子的长枪在瑟瑟发抖。 那被长枪指着的猴子，却缓缓地咧开嘴，笑了。 此时此刻，就算借隼精十个胆子，大概也没勇气当着狮驼王、天河水军本部大军的面杀猴子吧。他这一枪刺下去，就等于坐实了造反。两边的大军，无数双的眼睛，所有人都是证人。关键是，这些证人不像之前的新军所部和猪刚鬣部，他有本事屠杀。 不仅如此，整个枭行军，谁都别活了。或者，隼精可以赌一赌，赌狮驼王站在他这边。 不过，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 “他们在干什么”站在舰首上的狮驼王低声问道。 “末将感觉……是鹏魔王想借机杀那妖猴。” “哦”狮驼王嘴角微微上扬，笑了。 “殿下，我们……” 花斑欲言又止，狮驼王也不说话，就只是站着，笑嘻嘻地看着。 就算隼精一意孤行，他的手下，大概也不会同意吧。 即便狮驼王也乐意看到猴子被杀，但，他肯定也会在猴子被杀之后，迅速挥军将隼精拿下，送到妖都去。这可是大功一件呀，还能将事情撇得一干二净。 缓缓地，那指着猴子的长枪缩了回来。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火鳞一点一点地靠近，落到整个瘫倒在崩坏船舱中的猴子身旁，将他扶起，却猛然发现已经伤痕累累的两人，连腾空而起的灵力都没有了。 一只雄鹰迅速穿越层层的包围圈，化出人形，落到猴子与火鳞身旁——少英。 当着所有人的面，少英将猴子和火鳞的手都搭到了自己的肩上，驮着他们腾空而起。 枭行军的士兵让开了一条过道。 隼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少英带着猴子和火鳞离开。那牙咬得紧紧地，却又无可奈何。 下一刻，新军爆发出了欢呼声。 与新军混杂站着的猪刚鬣所部的士兵，似乎也一个个忽然松懈了下来，笑了。 天河水军旗舰上的令旗快速挥舞了起来。猪刚鬣所部闻风而动，迅速控制了几艘战舰，脱离战场，朝着本部大军靠拢。 “我们也动一下吧。” “往哪动” “往狮驼军。”猴子在少英的搀扶下艰难地站着，咧嘴笑道：“要说狮驼王希望我死，我相信，但说狮驼王敢杀我，我是不信的。论胆子，狮驼王终究没有鹏魔王肥呀。哈哈哈哈。” 在他的命令下，新军所部也很快控制了几艘战舰，朝着狮驼王的军队靠拢。 一下子，正中只剩下残存的枭行军，以及一艘艘废弃了，却依旧悬浮的战舰了。一众妖兵妖将不知所措。 浑身是血的猪刚鬣腾空而起，一跃飞过数里的路程，落到了本部大军旗舰的甲板上，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无能，未能剿灭妖军，还请天辅将军责罚！” 淡淡看了猪刚鬣一眼，老将天辅摆了摆手道：“回去再说吧。” 说罢，转身就走。 很快，天河水军本部大军护着刚刚逃离战场的猪刚鬣所部开始撤离了。 与此同时，伤痕累累的猴子已经被送到了狮驼王的面前。 瞧着猴子那浑身乏力，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狮驼王面无表情地说道：“给他一张椅子。” “诺！” 很快，一张椅子被送到了身后，猴子整个瘫坐了下去，忍不住开始咳了起来，重重地咳，都咳出了血。 狮驼王也不说话，就默默地看着。 好一会，猴子终于缓过劲来了，抬头望着狮驼王，咧着嘴笑着，有气无力地说道：“好久不见了，殿下。” “听说，你在妖都混得不错呢。” “那都是托了殿下的福，说起来，咳咳咳……说起来，狮驼国算是末将的娘家呢。刚刚差点挂了，幸亏殿下来得及时，果然……还是娘家人可靠呀。” 闻言，狮驼王不由得一下愣住，瞧着猴子，那眉头轻轻挑了挑，道：“你能这么想的话，本王甚是欣慰。” “那要不，殿下再帮末将一个忙” “什么忙” 回头远远地瞥了枭行军一眼，猴子轻声说道：“帮末将，把他们全都拿下。刚刚他们要杀末将，殿下您也都看到了，拿下了，末将好回去交差。到时候首功，必是殿下您的。如何” 说罢，猴子便注视着狮驼王，等待着。 远远地眺望着枭行军战舰上被烧了一半的旗帜，许久，狮驼王终究是摇了摇头。 “这个忙，帮不了。”也不等猴子说话，狮驼王已经一个转身，摆手道：“撤吧。” “全军返航——！” “全军返航——！” “全军返航——！” 一声声的呼喊传递，很快，悬停在天空中的整支舰队都动了起来，缓缓地撤离。只剩下枭行军的还留在原地。 战舰折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伤痕累累。好几艘在还冒着浓烟。 残存的士兵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落到了甲板上。大多都负伤了。 隼精呆呆地望着远去的狮驼国舰队，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损失惨重，一早定下的目标，却一个都没达成。不仅如此，现在……怕是还惹了一身骚。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来自妖都的裁决。 “将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咱这可是谋逆呀……要不，跟狮驼王商量一下毕竟，狮驼王应该跟我们站在同一阵线才对的。” “省省吧，就狮驼王那怂逼样，你觉得他有种站在咱这边吗” “不管怎样，总要试试吧万一他就同意了呢” “就算同意了也没用！天河水军也看到了，你以为妖都在天庭没细作吗很快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回去，攻击友军，形同谋逆呀！咱都得死！” “不……冷静，冷静。”隼精咬着牙，恶狠狠地环视着围在自己周围七嘴八舌的妖将道：“记住了，不是我们主动攻击新军，是新军和天河水军联合起来攻击我们！我们是被动迎击！” “啊”闻言，四周的妖将都不由得愣住了。 方才用狼牙棒砸猴子的鸠精一时没想明白，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他们加起来兵力都比我们少，这样……说不通呀……” “说不说的通是他们的事，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攻击我们”隼精猛地咆哮道。 “可是……可是……” 鸠精还想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来，恼怒的隼精便已经抽出了身旁妖将的配剑，“噗”的一声，一剑刺穿了鸠精的心脏。 四周的妖将惊得瞪大了眼睛，一个个连忙后退。 鸠精睁着不甘的双眼，一脸惊恐的望着隼精。很快，剑被抽离了，鲜血溅洒，他被推倒在地。堂堂一个化神境金仙修为的妖将，就这么没了声息。 握着沾满血的剑，隼精高声叱道：“没有可是！都听好了，就是他们主动攻击我们！谁要是敢胡说八道，这就是下场！” 闻言，四周的妖将只得一个个战战兢兢地躬身，拱手。 …… “哈哈哈哈，咳咳……我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阎王爷不收。哈哈哈哈。” 一路笑着，猴子被大红、牛头、黑尾、肥肠抬到了船舱里。无数的妖兵将船舱围了个水泄不通，熙熙攘攘地，一个个伸长了脑袋。 妖群中，妍兮冷冷地瞧着照看火鳞的少英。 “末将妍兮，新军都统。两位，还没请教。” 少英尴尬地笑了，只得拱手回礼道：“贱名，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你们认识是吗”妍兮朝着猴子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不认识。大家都是妖嘛，当然要互相扶持。哈哈哈哈。”少英尴尬地笑着。 “这样吗”妍兮笑得意味深长，道：“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们。最早的爆炸也是你们弄的吧没有你们，我们还真熬不到援军赶到。”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众妖兵迅速让开了一条过道，狮驼王带着花斑快步走来，忽然看到妖群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松鼠军医吓得连忙低下头去，战战兢兢地站着。 “你还在他身边呀” 这一问，松鼠军医吓得当即跪地叩拜，支支吾吾地说道：“启禀殿下，卑职……卑职，卑职只是奉命……” “行啦！当本王看不穿你的小心思吗”狮驼王一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爱呆哪里呆哪里吧。本王没空搭理你。” 说着，狮驼王已经快步走入了猴子房中。 “怎么样了” “禀殿下，无大碍，修养一阵子就行了。”狮驼王的新军医拱手道。 “行吧，你们都出去。” 短短的一句话，四周的侍卫当即闻风而动，将挤在房间里的猴子手下的人马全部都轰了出去，连带地，还下了禁音咒。 一下子，舱室之中只剩下猴子和狮驼王了。 狮驼王躬着身，缓缓坐到了猴子卧榻边的椅子上，道：“我们聊聊。” “殿下想……聊啥” “聊聊你在妖都的事情，好好聊聊。” ， 第两百章：胡诌 枯叶泽，晃晃悠悠地，敖听心的座舰总算到了。 不过，似乎为了回应她的“傲慢”，枯叶泽也表现出了同样的“傲慢”。说好了这趟可以见到牛魔王，却已经让敖听心在大殿外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了。 “喂。”跟随敖听心的蟹将指着一只肥壮的猪精妖兵道：“怎么回事？不是约好时间了吗？居然让我们公主殿下在这里等这么久，你们什么意思？” 那猪精冷冷地瞥了蟹将一眼，道：“上次来，一个月不是都等过了吗？一个时辰算什么？况且，我们家大王军务繁忙，你以为跟你们龙宫一样呀，天天就盯着点小买卖。” “你！” 站在一旁的敖听心轻轻抬手，制止了正准备往下说的蟹将，轻声道：“劳烦小将替妾身通报一声，便问你家大王，大概……还需要多久。” “嘿，这还差不多。”猪精冷冷地笑了笑，道：“主人呢，终究是懂事一点，只可惜，狗太燥了，回去，最好多管教一下。” 敖听心微笑着，没有说话。 转过身，猪精一步步朝着殿内走去。 蟹将都快气炸了，压低声音道：“四公主，这……这就是个屁大的兵，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这种人用得着跟他这么客气吗？” “不客气又能怎么样？”敖听心双目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地说道：“面子有什么用？他们想要，我们给便是了。当然，也不可以让他们觉得我们特别在乎，否则……狮子大开口起来，就不是给面子能解决的了。” “委屈四公主了。”蟹将躬身拱手道。 …… 卧榻上，猴子咧着嘴尴尬地笑着，有点受宠若惊了。 “殿下这是不是……有点太客气了？” “很客气吗？” “这……还不客气呀？” “那就当是客气吧。”狮驼王深深吸了口气，道：“不过，你现在的位置也不低了，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未来新一代的妖王。本王现在客气一下，也不算吃亏。” “这样的吗？我怎么不知道？”猴子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挠头。 顿了顿，狮驼王接着说道：“听说，你混得不错？都已经是丞相大人的门生了。是这样吗？” “门生？” “你不是经常去丞相府吗？” “也没经常吧？”猴子继续尴尬地笑。 “好几次？” “好几次这个倒是有。” “你是向丞相大人汇报吧？” 猴子眼睛骨碌骨碌转，想了一下，点头道：“对。事情得回报。” “那不就是门生了吗？”狮驼王一摊手。 “额……那就算是吧。”猴子犹豫地说道：“所以，殿下想谈什么？” “想透过你，跟大丞相攀一下交情。” 此话一出，猴子的表情都僵掉了。 …… 进去通传的猪妖匆匆走了出来，拱手道：“我家大王说了，再稍等一会。就大概再等个……一刻钟吧。再稍等一会，让他把朝会开完，这样才有空处理龙宫这边的小事。” “听心谢过小将了。”说着，敖听心轻轻福身行礼。 那一旁苦着脸的蟹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 船舱中，狮驼王瞧着猴子，轻声说道：“你也不用太诧异。本王，就是想让你带句话给大丞相，本王，愿意唯大丞相马首是瞻。” “呀？” “你看今天的事情……难道本王看不懂鹏魔王的部下在干嘛吗？即便如此，本王还是救了你，这不就最能说明……本王的心意吗？” 猴子挑了挑眉瞧着狮驼王。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来一句：“那你不也没有立即拿下隼精那一帮子人马吗？” 不过，这句话显然是不能说的。莫说自己现在人还在人家的船舱里，吃着人家给的药，就排除了这一层……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如此“真情实意”拉关系，似乎也没有当面打脸的道理呀。 “怎么？你不信？” 闻言，猴子连忙摇头摆手道：“信，信！殿下您说的话，我哪能不信呀？” “那你刚刚那表情什么意思？” “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啥？” 干咽了口唾沫，猴子正了正神色道：“末将是担心，末将信了，但是大丞相不太信。” “为何？” “嗯……是这样的。”既然已经开始胡诌了，那就索性胡诌到底吧，猴子开口道：“大丞相经常跟末将说，妖王都是心怀叵测的，信不得。都是一帮犯上作乱的家伙。还时常提点末将，千万别变成诸位妖王那样。” “大丞相真这么说的？” “那是，这种事情，末将还能胡说不成？不过……” “接着说。” “不过，大丞相点名的，都是牛魔王、鹏魔王，殿下您，倒是从来没点过。” “哦？那你觉得，在大丞相心中，本王……是跟他们一样，还是……” 猴子神色凝重地说道：“末将觉得，难说。” “难说？” “对。站在末将的立场上看，末将本来就是狮驼国出来的人，万一殿下您跟大丞相不睦，末将也难做。但是大丞相也没开口夸过殿下您，末将肯定也不能信口胡诌什么，对吧？”说罢，猴子便小心翼翼地瞧着狮驼王。 只见狮驼王的脸色比他还凝重，点了点头道：“是这样。” 见状，猴子赶紧接着说道：“不过，末将倒是可以给殿下您一个建议。” “啥建议？”闻言，狮驼王一下提了提神。 伸长了脖子凑过去，猴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就现在这件事，就可以做文章。” “哦？” “大丞相反感的是鹏魔王和牛魔王，殿下您不想被大丞相归到一类，自然要想尽办法，跟鹏魔王和牛魔王划清界限了。现在这件事，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嘛？回了妖都，末将必在大丞相面前大夸特夸，让大丞相知道，殿下您是如何统领大军，将末将从鹏魔王的手上救回来的。” “可，本王没干嘛呀？” “这，您就不懂了吧？实不相瞒，末将以前是写戏文的。” “戏文？” “就演戏。” “哦……哦！知道，知道。” “就凭末将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将当时的情况描绘得万分凶险，将殿下您描绘得威风凛凛，在鹏魔王手下的恫吓面前，都毫无惧色。这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他恫吓过我？”狮驼王都要听迷糊了。 “恫吓过！”猴子斩钉截铁地答道。 眼珠子转了转，狮驼王犹豫着点了点头：“好像……恫吓过。” “可不就是嘛，末将还能记错？”猴子咧着嘴笑道：“总之，殿下您风里来雨里去，费尽心机，才将末将救下。就您为了末将，都跟鹏魔王对着干了，还能是跟他一伙的？” 话到此处，狮驼王一下恍然大悟，赞叹道：“有道理，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办！” “不过，有件事，得殿下您配合一下。”稍稍迟疑了一下，猴子又道：“就是上报的时候，可别说末将和天河水军联手对抗枭行军了，得说是，枭行军跟天河水军联手。” “懂！”狮驼王一拍大腿，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要注意的，你干脆一口气说了！” “别的注意的呀……”猴子眼睛一转，想了想，道：“倒也还有一点点。” “啥？” “就是，按照我们写戏文的规矩嘛，写了戏文，得有点润笔，不然的话，这戏，演得会没那么真。容易出事儿。” “润笔？”狮驼王的眉头微微蹙起。 “就是……”猴子咧开嘴，轻轻吐出了一个字：“钱。” ， 第两百零一章：谈判 <fontcolor=red></font> 一众穿着各色铠甲，戴着披风的牛妖从大殿中走了出来。 这些，是牛魔王的亲信将领。 也算一种特色吧。牛魔王本身的修为在众妖王之中并不拔尖，枯叶泽之所以能号称整个妖国最强大的军队，是因为猛将如云。而所谓的猛将，其实就是一大群的牛妖。 单一种族，使得这帮将领，有着其他任何军队都无法比拟的向心力，战斗力。也因为他们，牛族，是妖国最强势的种族之一。 不过，也仅此而已。 大概是因为枯叶泽和多目怪之间的芥蒂吧，在政策上，妖都对牛妖的照顾少之又少。有时候，甚至还不如对一般种族。也因为这样，牛妖在妖都的地位并不高，这又导致更多的牛妖往枯叶泽聚集，形成了一个更加巩固的国中之国。 刚一踏出大殿，一众牛妖便望见了站在殿外的敖听心，不知怎么地，都哼笑了起来。 一双双眼睛盯着敖听心看，眼中满是调侃的意味。 稀稀疏疏地，他们与敖听心擦肩而过。 由始至终，敖听心都低着眉，就好像完全没看到他们一样。 “传，龙四公主，敖听心觐见！”殿内响起了呼喊声。 “传，龙四公主，敖听心觐见！” “传，龙四公主，敖听心觐见！” “龙四公主，请吧。”猪妖侧身站到了一旁。 朝着猪妖象征性地点了个头，敖听心迈开脚步，一步步朝着大殿内走去。身后紧紧跟随着一个蟹将，一个侍女。 那四周，伫立的妖兵们一个个都冷冷地看着。 枯叶泽的议事大殿，是建在洞穴里的。四周都是灰黑色布满浮雕、悬挂着兵器铠甲铁链的墙壁，同时，又可以看到突出的岩石，甚至天花上还偶然可见悬挂的钟乳石。那种感觉，就好像大殿是天然生成的，本来就埋在这里，而他们，不过是将它挖出来而已。 偌大的殿堂中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侧八个火盆在吱吱地燃烧着。 正中的王座上，坐着一个高达一丈有余，浑身上下的肌肉膨胀得好像要炸裂的硕大身影。巨大的牛角，牛鼻环，厚重的铠甲，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一座移动的堡垒一般。 身材娇小，还是孩童状的红孩儿拄着红缨枪站在他身旁，还没有他的小腿粗壮。 一步步走到台阶下，敖听心轻轻福身，道：“妾身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牛魔王殿下！愿魔王万福金安！” “起来吧。”牛魔王叹道。 那声音犹如洪钟，在这偌大的殿堂之中缓缓回荡着。 …… “钱”狮驼王挑了挑眉头，瞧着猴子。 “对，就是钱。”猴子咧着嘴，猛地点头。 这一点头，狮驼王原本热切的眼神一下冷了下来，稍稍沉默了一下，道：“多少” “两百万银爪，你看怎么样” “不算多，但也不少了。”狮驼王悠悠道：“刚刚说得太虚了，本王想了解得切实一点。出了两百万银爪，具体能得到什么” “能带您进丞相府。” “嗯具体点。” “还能让殿下您，跟大丞相坐下来吃一餐饭。” “再具体点。” 半眯着眼睛，猴子贼笑道：“把心里话都说一说。” 闻言，狮驼王一下睁大了眼睛。 不得不说，猴子那市侩的嘴脸确实是够讨厌的，不过这条件……也确实够让人动心的。 不过，这事情还能这么办吗 狮驼王将信将疑道：“大概要多久” “很快。就这件事告一段落就行了。”猴子两手一摊，道：“要是殿下信不过末将，可以先付一半，回头事成了，再付剩下的一半。说实在的，殿下您可能不知道，妖都那地方，什么都贵，干嘛都得花钱。若不是为了与狮驼国那份旧情，末将也绝不至于垫钱上下打点呀。” 稍稍犹豫了一下，狮驼王伸出二指，道：“两成。” “四成。” “三成，就三成。六十万银爪，本王立即准备，等到了狮驼国，你可以一并带回妖都！” “行！就这么定了！” …… “玉羚粉，俗称羚粉，乃是取羚妖的双角与妖丹一并磨碎而成，虽说能用来制造法阵，但早已经有替代之物。历经多年，现如今，替代之物的功效，早就已经比玉羚粉更好。这些年，无论是在妖国还是天庭，我龙族，都从未接到过求购玉羚粉的订单。” “虽说现在还在妖都禁物清单之中，但，那是因为妖皇陛下体恤民情，为保护羚妖而定下的。并非因为此物有多珍贵。天庭不需要，妖都也不需要。听心相信，现如今，这世间也没谁会无聊到用羚粉来制造法阵。没人要的东西，自然也不存在买卖的意义。”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红孩儿打断道。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微微低垂着目光，接着说道：“听心是想提醒殿下，这件事若是提送万妖殿，莫说妖皇陛下了，便是万妖殿上的长老，也不会相信。三界之中没人会信。” 红孩儿高声叱道：“没人会信那它怎么就发生了呢我们可是人赃并获的！” 敖听心微微低着头，笑而不语。 那王座上，牛魔王微微低头，静静地瞧着敖听心，也不说话。 红孩儿有点气得不轻了，咬牙道：“今天，给你机会觐见我父王，不是为了让你来狡辩的！你就说吧，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红孩儿已经气得不轻了，敖听心却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端庄贤淑的模样，轻声道：“事情，自然是要解决的。我们龙族的意思是，这是个误会，就该用解决误会的方式。” “解决误会的方式” “听心听闻，出事那天，枯叶泽出了不少的兵，也着实是劳师动众。为边境安泰，枯叶泽也是劳心劳力，对此，我们龙族，可以适当给予补偿。至于被拿的船员，还请殿下将他们释放。” “适当补偿是多少”红孩儿问。 仰起头，敖听心微笑着说道：“一万银爪。” “一万银爪，你当我们是要饭的呀！”红孩儿这下彻底怒了，手中长枪重重一顿，叱道：“给一万银爪就想将三百个船员要回去你在开玩笑吗” “那不然圣婴大王觉得应该给多少”敖听心微笑着反问道。 “三千万银爪！一个十万！少一个子都不放！” 红孩儿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回荡着，然而，敖听心依旧面色平静。稍稍侧过脸，她望向了牛魔王，轻声道：“魔王殿下，敖听心觉得，圣婴大王的这番话，才真的是在开玩笑呢。被拿的，不过是一帮寻常船员罢了。这样的小妖，在龙宫，遍地都是。听心听闻，诸位魔王之间买卖肉末，也不过就是二十银爪一个的价格。三百个，满打满算也就六千。怎么到了听心这里，居然就要十万一个了呢若是这样，还是请魔王随意处置吧。龙族，要不起。” 说着，敖听心轻轻福身，优雅地朝着牛魔王行了个礼。 “你！” “行啦。”牛魔王忽然开口。 一下子，红孩儿虽还在气头上，却也只能乖乖闭嘴。 深深吸了口气，牛魔王用他那洪钟般的声音说道：“四公主觉得，多少合适” “既然魔王开口了，那加一万如何这些船员，也只值这么多了。龙族都是生意人。杀头的买卖可以做，亏本的，不能做。若是太贵，听心宁愿重新招募。还请魔王谅解。” “那商道呢以前，龙族与我枯叶泽配合无间，倒也没什么。如今，已经一去不返了。这商道，龙族总该要有点表示吧否则，我们彼此，应该都不想看到这种事，经常发生吧。” 说到“经常发生”四个字的时候，牛魔王稍稍加重了语气。 稍稍犹豫了一下，敖听心开口道：“那，我龙族每月给枯叶泽二十万银爪，就当买路钱。” “太少了。” “二十五万” “还是太少了。” “三十万” 牛魔王缓缓摇了摇头。 “那既然这样，龙族只好忍痛，放弃所有与枯叶泽有关的商道了。” ， 第二百零二章：与虎谋皮 大殿中，敖听心与身躯庞大的牛魔王静静对视着。那神色平静如水。 静默，许久的静默。四周的人，红孩儿、蟹将、侍女、侍卫，那目光都在两人之间不断来回。 好一会，牛魔王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三十万吧。每月三十万。” “父王！” 红孩儿一下尖叫了起来，牛魔王却只是轻轻抬手制止。 “谢魔王。每月三十万，我龙族必定准时送达。”说着，敖听心已经微笑着福身行礼。 …… 走出大殿的时候，敖听心缓缓舒了口气，那手心全都是汗。 跟在身后的蟹将赞叹道：“四公主，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方才您说要放弃航道，末将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要真放弃了，回去还怎么跟诸位龙王交代呢？” “谈判谈判，说穿了，就是要拿出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结果。我们有底线，枯叶泽也肯定有。两年没与我龙族交易了，他们现在急需的东西多了去了。按道理，也不会想谈崩才对。”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底线？”蟹将兴奋地说道：“他们以为我们龙族真的可以放弃整条航道？” “事实上，从外界看，龙族确实可以放弃整条航道。”敖听心轻声道：“他们不知道西海正在向我施压，所以，两万银爪把人赎回来，也是合理。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维持航道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这条航道本身那么简单。如果真的只是这条航道，一个月盈利百万银爪，分他们三十万，确实已经到顶了。再多，我们又何苦忙活呢？” “还有其他目的？”蟹将一愣。 “当然。”敖听心瞥了蟹将一眼，低声道：“我们维持这条航道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这里的盈利。若只是盈利，区区百万一个月，比之天庭贸易，妖都贸易，如何？叔叔们用得着那么急着让我处理吗？真正重要的，是这里的产出。事实上，每一条航道都是一样的。若不是我们龙族拥有遍及三界的商路，我们又拿什么，去卖给天庭，卖给妖都呢？这里面，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局。” “原来如此。”蟹将不由得憨笑了起来，道：“四公主想得真深，末将就……哈哈哈哈，一介武夫，烂泥扶不上墙。哈哈哈哈。” 敖听心淡淡叹了口气，道：“各司其职罢了。” …… 很快，敖听心被领到了监牢前。 红孩儿拄着红缨枪站在监牢边上，静静地瞧着她，一脸的不忿。 一排排被俘的龙宫船员被用铁链串成一串带了出来，看到敖听心的时候，一个个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甚至有些直接便落泪了。 “四公主来了！四公主来了！” “我们有救了！” “我们不用死了！哈哈哈哈，我们不用死了！” 几个虾兵匆匆赶来，将装着两万银爪的箱子“咣当”一声放到了地上，打开，朝向红孩儿。 淡淡笑着，敖听心转身朝着红孩儿福了福身子，道：“劳烦圣婴大王下令替他们解开镣铐。” 说实在的，放人，红孩儿是一万个不愿意。兴师动众拿回来的这帮子船员，养了一个多月了，居然就值两万银爪？ 不过，牛魔王既然已经下令，他也无可奈何。 卖个两万银爪，总比一文不值好，不是吗？ 无奈，他只能侧过脸去摆了摆手，道：“放人吧。” “诺！” 领了命的狱卒拿着钥匙一个个替船员解开镣铐。 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敖听心依旧绷得紧紧的，那脸上只看得到礼貌性的微笑。 然而，就在此时，大概是因为太过兴奋了吧，一个多月来压着的事情，终于解决了，蟹将一个快步走上前去，与被释放的船员们拥在一起。 “好了好了，都没事了！都没事了！可以跟着四公主回家了！” “谢谢将军！谢谢四公主！” “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船员们一个个痛哭流涕，感恩戴德，跪在地上朝着蟹将和敖听心拜了又拜，蟹将则激动地站在正中，不断挨个安慰着。 此情此景，敖听心不由得有些慌了。 瞧着蟹将，红孩儿小声问站在他身旁的狱卒道：“你觉得，龙族像是不在乎这些船员的样子吗？” “不像。”那狱卒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只见红孩儿一笑，提着红缨枪就朝着围着蟹将的一众龙宫船员走去。 还没等在场众妖反应过来，他起手便是一枪，直接刺穿了挡在他身前的一个鱿鱼精的心口。 一声惨叫。 随着红缨枪的抽离，鱿鱼精倒在了血泊中，没了声息。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红孩儿。 也是这一瞬间，红孩儿从敖听心全无波澜的脸上察觉到一丝异样。 鲜血缓缓地晕开了。 在场的，所有人的动作都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圣婴大王这是何意！” 侧过脸，红孩儿瞧着敖听心，轻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跟你一开始说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不是说这些就是几十个银爪的肉末吗？为什么我感觉，你们挺在乎他们的？既然如此，这价码，可能得重新谈一谈了。” 闻言，敖听心不由得怔住了。 …… “一个船员十万银爪？枯叶泽是疯了不成？” “船员要不回来？你以为这些船员没了，只是重新招募这么简单吗？现在多少人在盯着这件事！” “如果出航连安全保障都没有，以后谁还愿意为龙宫做事？” “六百万银爪，一个月六百万？这是狮子大开口！他怎么不去抢？” “他说六百万你就回来转达六百万，那要你干嘛？”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我们龙族接下来跟枯叶泽的贸易全废咯？我们还欠着天庭多少货物？交不出来，得赔多少金精？” “如果枯叶泽的贸易航道没了，那么南天门的航道，也就形同虚设了。” “这件事你必须解决好！” 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敖听心只能静静地跪着，低着头，面对着四面镜子中若隐若现的四海龙王的幻影。 到最后，幻影一个个地消失，就连东海龙王的幻影，也伴随着一声叹息，消失不见了。 敖听心虚脱一般，整个瘫坐在地。 守在一旁的蟹将连忙上前搀扶。 “四公主，都怪末将……都怪末将太得意忘形了。若不是末将……” “不，不怪你。”摇了摇头，敖听心在蟹将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道：“与虎谋皮，本就是如此。”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敖听心也想知道应该怎么办。 船舱中，敖听心凝视着空荡荡的四面铜镜，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 答复，四位龙王作为龙族的最高权力拥有者，根本没有赋予她足够的权力。每个船员十万银爪，一共三千万，每个月六百万银爪，这种价格，根本就不是她能拍得了板的。 莫说三千万和六百万，便是一千万和一百万，她都拍不了这个板。 直接回去吗？ 如此局势之下，谈崩了，天知道枯叶泽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时候危及的，可能远远不止枯叶泽的商道。 如此一来不但苦了商道上的水族，几个叔叔最终会对自己施加什么样的压力，恐怕，也没有谁说得准…… “四公主？” “四公主？” “四公主？” “嗯？”敖听心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一脸的茫然。 “四公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回……回妖都。” “回去？可是这边的事情……” “我们留在这里，更加解决不了。” ， 第二百零三章：习惯 脱离了战场，猴子与新军便乘着狮驼王的战舰前往狮驼国。不过，猴子一点故地重游的闲情雅致都没有。 抵达狮驼国，他第一件事，便是让松鼠军医立即将事情写成战报，托狮驼王送往妖都。 “我觉得，鹏魔王敢下这种手，肯定还有后招，我们得快！” 果然，妖都很快来了消息。 与猴子的战报同时送达的，还有天庭的密报，以及鹏魔王的请罪状。不过，他请的可不是劫杀新军的罪，因为跟鹏魔王的请罪状一起送达的，还有隼精的头颅…… “因在万妖殿上与新军统领孙悟空结下私怨，为泄愤，擅自下令劫杀新军……” 短短几句话，鹏魔王已经将所有的罪责推了个一干二净。他请的，不过是疏于管教之责。完了又摆了猴子一道，居然指出猴子跟猪刚鬣联手，怀疑猴子是天庭的细作。 “这……合着我跟猪刚鬣联手自救，还是我的错了？” “那你到底是联手了没有呢？”云兮问。 “战报你不也看了吗？没有。” “说真话。” 犹豫了半晌，猴子只能低声道：“联手了。” “行了，我知道了。” 云兮轻声道了一句，转身便要走，猴子连忙将她叫住。 “等等，你知道啥了？” “知道了你确实跟天军联手了。” “然后呢？” “去帮你擦屁股呀，还能怎么着？” 闻言，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双手合十道：“那拜托擦干净点，辛苦了，辛苦了。” “还好你战报里写的是枭行军跟天军联手，又先一步宣读了出来。放心，师兄已经在万妖殿上帮你辩解了。如果你真如实写，怕是谁都救不了你。” 不得不说，有靠山，还真是不一样。如果换了其他部队，怕就这样被冤死了吧。 在没有事先通告的情况下，多目怪派出了一支队伍先一步赶赴战场，一方面是取证，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了毁灭猴子与猪刚鬣联手的证据。据说在现场还跟鹏魔王派遣的队伍打了一架。 当然，也只是打了一架而已，多目怪说到底，打的是帝俊的旗号，就给鹏魔王十个胆子，也不可能弄出人命来。也因此，多目怪的人马顺利控制了局面。 接下来的几天，云兮不断地往返于妖都与狮驼国之间，与猴子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按照云兮的说法，在多目怪掌握了几乎所有的证据，毁灭了一些“多余”的证据，又制造了一些“新的证据”之后，鹏魔王在朝堂上，彻底落了下风。 不过，就凭这样，想要将经营了上万年的妖王连根拔起，还远着呢。 毫无意外地，鹏魔王又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隼精手下的身上，说是他们诬陷猴子。于是，又是十几颗头颅被送到了万妖殿上。据说，满满地摆了一地。 “啧啧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猴子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到底是妖王呀，杀起自己人来，连眼睛都不眨。我的自己人，我可是护犊子都来不及呢。” “那有什么？”云兮悠悠道：“妖都创立万年，因为这种事情无辜掉脑袋的，难道还少吗？大象打架，遭殃的本来就是蚂蚁。” 想了想，猴子忽然开口问道：“你们就不会内疚吗？” 闻言，云兮先是愣了一下，短暂的沉默之后，轻笑道：“内疚有什么用？自己站稳了才有用。你还没习惯杀人，不过，有一天，你会习惯的。” 猴子摇摇头道：“杀自己人的话，我宁愿永远不习惯。” 转眼之间，十天过去了。 几乎每两天，云兮就会往返妖都与狮驼国之间一趟，将最新的消息告知猴子。那情报往来的密集程度，看得狮驼王想不相信猴子与丞相府关系密切都不行了。毕竟，云兮是多目怪的师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也因此，狮驼国给新军提供了各种便利。药，全都用最好的。缺漏的装备，全部都给补上。甚至还给猴子重新准备了十艘战舰。颇有讨好之意。 也是在这十天里，猴子一方面自己养伤，另一方面也将刚刚经过大战的新军从上到下重新捋了一遍。 这场战，说是恶战是一点不为过。去的时候一万五千兵力，现如今还活着的，不过八千多。便是这活着的八千多里面，也超过一半负伤。 看着大红和歧角交上来的，长长清单，一时间，猴子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啦？”白霜问。 “我在想，我们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嗯？” “我的初衷，是想着只要将新军壮大，配合多目怪，立下军功，就可以继续守着我们现在拥有的。想活得好好的。可是，我们又因此将另一批人，送上了死路。这样的代价……” 白霜没有接话，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猴子。 在之前，猴子参加过的所有的战役，说穿了，都是充当肉末的角色。肉末，永远是一场战役中死伤最重的。能活下去，便是万幸了。相比而言，正规军的损失，往往都跟挠痒痒似的。 可这次不同。 新军，肯定是属于正规军的，然而损失，却比猴子一开始想象的要惨重得多。 折半的损失，这对任何一支部队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 虽说对于猴子带领的这帮在肉末部队里混惯了的小妖来说没什么。但……那只是他们觉得没什么而已。对于亲自下达命令的指挥官来说…… 不过，除了这条路，他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好一会，猴子只能抿着唇轻叹道：“也许云兮说的对，以后会习惯吧……” 那是一种，只能往前，不忍回首的感觉。因为只要回头，就会看到数不清的冤魂。唯一庆幸的，大概是跟自己最亲近的白霜、大红、肥肠、牛头、黑尾、歧角等等的，没有一个在阵亡清单里吧。 路，还是得接着走。 战役结束的第十五天，猴子向狮驼王辞行。 两天后，当新军舰队在狮驼军舰队的护送下远远看到妖都的时候，军中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 第二百零四章：危机 若说这一次的劫杀事件标志着雀山和新军矛盾的表面化，那么，狮驼王亲自统领部队护送新军回妖都，则标志着狮驼国在新军事情上的站队。 一局大胜，加之多目怪的竭力扶持，整个妖都，乃至整个妖国，无数双的眼睛都看着。 此时此刻，猴子站在舰首上，清风拂面，可谓是意气风发。那身旁的伙伴、妖将、士兵们也是一个个昂首挺胸，兴奋至极。 若说还有一个迟疑的，那大概就是妍兮了吧。 “你要师兄请狮驼王到丞相府，吃一餐饭？” “对，有问题？” 妍兮蹙着眉头，看着猴子，一脸的诧异。 “大不了我请咯，饭钱我给。” “你以为丞相府是什么地方？” “那你以为这些钱是哪里来的？”说着，猴子回头看了一眼堆在身后的几大箱银爪，咧着嘴笑道：“你不会不知道我打了这一仗穷成啥样了吧？得赶紧赚钱。丞相大人没办法真金白银地给，那借张脸给我，总还是可以的吧？” “脸还能这么借的？”妍兮平视着前方，一脸的冷漠。 “不能吗？” 妍兮不再说话了。 猴子蹙了蹙眉，也跟着闭了嘴。反正钱都收了，多目怪还能让自己退回去不成？ 自己才刚立下军功，多目大丞相总不至于跟自己计较这点小事吧？ 在妖都的边缘地带，狮驼王的舰队便止步了，目送着新军继续往前。 那底下，妖都的居民纷纷抬头仰望。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次的军功，其实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一开始的目标是猪刚鬣的两万兵力，最终的结果，按照从天庭来的情报，猪刚鬣的部队折损了一半。如此一来的话，算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务。 这对猴子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军功了。毕竟所谓的新军，妖都登记在册的，也不过是三千兵力。 三千兵力，面对两万精锐，成功斩杀了一半。这战果，放到万妖殿上就算再怎么吹也不为过。 不过，也仅此而已。 斩敌一万，这样的数字放到历次仙妖大战之中，几十万大军，甚至上百万大军的对碾之下，都是微不足道的。 当然，不管这军功放到整个妖国过往的战绩当中是如何地微不足道，至少，他满足的了多目怪的要求，那就是——属于新军的军功。 说这是一场漂亮仗，恐怕是不会有人质疑了吧？ 盛大的欢迎仪式肯定是不会有了，不过，猴子依旧在空港上见到了多目怪。 大丞相亲自迎接凯旋归来的新军——这又是一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事情。 站在舰首上，猴子看着空港边上带着一众文臣的多目怪，那种感觉…… 嗯，其实挺奇妙的。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整个妖都，就是一个大舞台，形形色色的人，带着不同的目的，在这上面唱着各色各样的戏。 出征的时候丞相来送，是唱戏，是做给别人看。 凯旋的时候丞相来接，又是唱戏，又是做给别人看。 自己刚刚出生入死打了一仗，到头来究竟是领功还是入狱，说穿了，得看戏怎么唱。 就连自己突发奇想让狮驼王送新军回来，其实也是唱戏，是在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不知不觉地，自己这个光脚的小妖，好像也变成了这妖都舞台上的一个戏子了。 这大概就是妖都的真实面貌了吧，一个唱戏的地方。站在舞台上的戏子们没日没夜地演着似是而非的戏，塑造一个又一个的假象，演给妖都接触不到统治核心的小妖看。 至于所谓的真相，只有这些唱戏的人自己才知道。 如果硬要找两个字来形容这个地方的话，大概，就是“虚伪”了吧。 走下栈桥，猴子恭恭敬敬地来到多目怪面前，单膝跪地，拱手。 “末将，参见丞相。” “辛苦了，虽然还有所不足，但已经做得不错，不枉费老夫对你的期望。” 说着，多目怪轻轻拍了拍猴子的肩，将他搀起。 这又是说给旁人左右听的。 “都是托大丞相的福。若是没有大丞相，末将未必能活着回来。” 一番客套的说辞之后，两人便肩并着肩，一步步从空港的高台上走下。 此时此刻，远远地，一艘龙宫的战舰正在进港。 站在舰首上的敖听心远远眺望着空港上聚集的兵将。 “那是……” “那是新军。” “新军？” “对。”一旁的蟹将躬身拱手道：“这些日子，四公主都在为了枯叶泽的事情操劳，这些事情都没空关注了。前些日子新军出征，如今，是立下军功，凯旋而归了。” “凯旋了？” “当初的时候，如今可真是不一般呀。”蟹将轻叹道：“原本末将还以为只是一个虚职，徒有虚名罢了。没想到……听说，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太乙散仙。这次不只是立下军功，据说，激战之中还遭遇了枭行军的劫杀，事情闹上万妖殿。他凭着多目丞相和狮驼王的支持，硬生生让鹏魔王吃了一个大亏。看来，还真应了一开始的时候那些街头好事者所说的，这会是妖都的第七个妖王。” 站在舰首甲板上，敖听心远远地注视着，看着妖军拱卫之下，与多目怪并肩而行的猴子。 想了想，蟹将眉头一蹙，低声说道：“对了，四公主。说起来，这石猴也是与我们有段渊源。便是不提万寿山的旧事，想当初，如果不是四公主您在狮驼国用二十万银爪买下他的命，又向妖皇殿下请旨，就凭他一只荒野之中的小妖，是断然不可能有今天的。既然如此，或许，我们可以找找他，说不定……” “不了。”还没等蟹将反应过来，敖听心已经转过身，一步步朝着船舱走去。 …… 纷纷扰扰，现在都是身外事了。 对于敖听心来说，现在最棘手的，依旧是枯叶泽的事情。如果这件事处理得不好，那么…… 一个侍女神色慌乱地缓缓走到敖听心面前，福身道：“禀四公主，刚刚接到消息，西海三太子敖烈奉西海龙王之命，即将抵达妖都……” 闻言，敖听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 第两百零五章：受宠若惊 离开空港，似乎为了彰显彼此之间同盟的巩固，猴子直接被接到了丞相府。 大队的车马从妖都地下城的主干道上招摇过市，好不威风。 整个妖都的居民，无数双的眼睛都在看着。 猴子作为凯旋而归部队的将领与多目怪一起骑着驼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接受着居民的欢呼。 那身后，队伍之中从没到过妖都的兵将们一个个都已经看花了眼。 …… 地下城的一角，敖听心坐着专属的车驶过冷清的街道，最终在龙族在妖都购置的宅邸前停了下来。 把门的虾兵紧张兮兮地迎了上来。 “三太子已经到了” “回……回四公主的话，到了。在大厅里。” “行，我知道。”提着裙摆，敖听心在蟹将的搀扶下下了车。 …… “将军请！” “丞相请！” 在多目怪的带领下，猴子昂首阔步地走入丞相府。 那四周妖兵的眼中充满着敬畏。 丞相府，他已经来过许多次，但能让多目怪出门来接的，却只有这一次。 不仅仅是猴子，就连新军的主要将领，大红、哈喇子、黑尾、牛头等等的，也一个个都被迎了进去。 唯一例外的，大概只有歧角了吧。 也并不是多目怪不让他进，而是他自己找了个理由，不肯进。 大概是鹿族的陈年旧事，还没放下吧。 那些没能进入的丞相府的妖兵们，除了留下一部分守卫之外，其余的则被直接送到了原本的营地。 营地中，多目怪早已经让云兮备好了筵席，有酒有肉，管吃管够。连带的，还有十几万的银爪，据说是多目怪自掏腰包，犒赏将士的。 那被分配了接待任务的丞相府府兵们，态度也好得一塌糊涂，就差把各位兵老爷都全供起来了。 这待遇……将士之中有几个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 推开门，敖听心一眼就望见了背对着自己的，那熟悉的身影。 高高梳起的发髻，白玉簪子，白色的，嵌着银线，绣着银色腾龙的长裳在四周灯光的照耀下放射着柔和的光。 那身后的蟹将目光闪烁着。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提着裙摆，这才抬腿跨过了门槛。 “四姐回来啦”这是少年稚嫩的声音，音色格外地温柔。 依旧自顾自地望着悬挂厅堂之中的画作，敖烈轻叹道：“叔叔伯父，还有父王他们退居幕后这些年，辛苦四姐了。” 说着，他缓缓转过身来，露出那张精致，清秀的脸。 就长相来说，怕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女人见了他，都该自惭形秽。 然而，有着这样精致脸庞，温柔声音的人，同时，却又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以至于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与他对视的时候，敖听心都会觉得对方仿佛不是自己的堂弟，而是自己的对手。 嘴角缓缓上扬，敖听心挂上了平日里礼貌性的微笑，道：“刚回来，也才刚知道你要到妖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对时候才想起没告诉你，所以赶紧让人给你报了个信。”顿了顿，敖烈接着说道：“不过，我过来的事情，有事先告诉二伯还有四叔。准确地说，是二伯，四叔，还有我父王让我过来的。” “龙宫太闷了，过来玩几天也好。”敖听心微笑着说道。 “我倒是希望是过来玩，那样就没什么负担了。可惜呀……父王的意思，是我呆在龙宫里，整日不务正业，不好。让我过来跟四姐学学做生意。往后万一有事，我可以接四姐的班。”说着，敖烈捋开手中的折扇，继续若无其事地晃悠着，仔细欣赏这厅堂中的各色藏品。时不时地伸手抚摸两下，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反倒是敖听心，只能呆呆地站着，无所适从。 …… “来，这一杯，老夫敬诸位将士！”多目怪端起了酒杯。 “敬丞相！”在场的众妖，包括猴子在内纷纷端起了酒杯。 熙熙攘攘地，众妖纷纷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多目怪长长地叹了口气，瞧着猴子道：“你们，都应该单独敬你们将军一杯。” 闻言，屁股都还没坐热的众将纷纷又站了起来，一个个满上酒，端起酒杯。那场面，弄得猴子都有点尴尬了。 “大丞相，这……” 多目怪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次做的是真的不错。无论是战前准备，临阵指挥，战后处理，老夫，都特别满意。也特别地意外。想来，是老夫先前小看你了。这次的情况，但凡换了其他什么人来，走错一步，莫说军功了，能不全军覆没，已是幸事。所以呀……你们都该敬你们将军一杯，谢他，将你们都活着带回来。经此一战，妖都之中，也再没人敢说你们新军不能打了。” “末将，敬将军！” 呼喊中，一众妖将跪了一地，就连跟着猴子一起进来的白霜也连忙跟着跪了下去。吓得猴子都有些慌乱了，只得连忙端起酒杯。 “那……那大家就喝了这杯酒。” “喝！” “喝！” 这被自己的属下跪，其实还好，关键是，这杯酒由多目怪来发起，这……确实有点让猴子受宠若惊了。 伴随着众将陆陆续续地回席，多目怪又轻叹道：“今晚你就敞开了喝，不用有所顾忌。营地里的事，老夫已经派人帮你安排好了。” “呀” “犒赏将士的银爪，也已经早早带过去了。老夫知道，新军现在囊中羞涩，急着要钱，不过，这种钱不能省。老夫这些年，也还有些积蓄，就先帮你垫了吧。” “谢……谢丞相。” “还有，听说你从狮驼国还带了些钱银回来。” 闻言，猴子顿时愣了一下，连忙朝着妍兮看了一眼。却听多目怪接着说道：“那些，也不用入库了，就当是赏给你个人的吧。狮驼王的事，老夫会帮你处理。” 这一番话说下来，猴子端着酒杯，整个都呆愣住了。 虽是好事，却来得太突然，以至于猴子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 敞亮的空间里，一排排的书架上堆满了账本。 敖烈站在高高的阶梯上，一本接着一本翻阅着。 敖听心远远地站着，双目低垂。一旁的蟹将面色惊恐。 “四姐旅途劳顿，若是累了，便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敖烈自会找人问。” “行。”敖听心微笑着点了点头。 …… 猕猴王府。 猕猴王静静地坐着，低眉把玩着扳指。 …… “我没醉，我没醉，我真没醉！” 一路呼喊着，猴子被一大群的妖兵抬入房中。连带着一起搬入房中的，还有那几大箱的银爪。 “今晚，孙将军就住在这儿了。你们要好生照料。” “诺。” 很快，妍兮便带着一大帮的妖兵撤出了门外，顺手将门也带上了。 睁开眼睛，猴子朦朦胧胧地看着堆放在卧榻前的六十万银爪。 …… “四公主，您真让他留下来呀他……他这不是明摆着吗就是来夺您的权的！南海龙王、西海龙王、北海龙王都知道，唯独我们东海龙宫事先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这是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将给您的授权，全都要回去呀！” 蟹将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庭院中，敖听心却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这伎俩，莫说他人了，连末将都看得明白。我们没办法给出答复，枯叶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肯定还会生事。等三太子把事情都摸熟了，借势发难，拦都拦不住！” “是又如何呢”敖听心轻叹道：“我本来就做得不好，让贤，也是理所应当。” “这……不好那是这几年！他们怎么不说前些年赚得满盆满钵呢妖都之乱后，局势如此，便是换了谁来，也是回天乏术。这种事，怎么能怪您头上呢” “没事的。”敖听心依旧面如止水。 “怎么会没事”蟹将都快急哭，道：“这件事若是让老龙王知道，让老龙王知道了……” “赤钳，过来一下！” 那话语被打断了，侧过脸，蟹将远远地看到拿着一本账本的敖烈站在回廊中看着他。 “去吧。”敖听心轻声道：“他该是有什么没看明白的地方了，去给他解释一下。” 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蟹将也只能干咽了口唾沫，微微躬身，拱手道：“诺。” 说罢，转身离去。 一下子，庭院中只剩下敖听心一个人了。 依旧静静地坐着，凝视着身前桌案上的清茶。看着茶面上缓缓升腾的热气，一动不动地坐着。 好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滴眼泪从眼角悄然滑落了。 “你哭啦”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敖听心吓了一跳，连忙朝着四周望去。 只见一旁的假山后悄悄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眨巴着一双眼睛，伸长了脖子远远望着她。 “你，你怎么来了” “我……”左顾右盼了一下，猴子轻声说道：“我来还钱的。” ， 第两百零六章：教育一下 “还钱？” “对呀，我还欠你钱呢。狮驼国的时候二十万银爪，还有那片地……”说着，猴子伸手拍了下脑袋，一脸认真地说道：“糟糕，忘了问妍兮那片地究竟多少钱了。不过没关系，我现在有六十万银爪，应该怎么都够吧？” 脸上的泪渍都还没干呢，闻言，敖听心却不由得掩着唇，笑了出来。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还钱？” “对呀，不然怎么着？” 地下城，龙族府邸的庭院中，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默默对视着。 上次说话，该是两年前了吧。那一次，也仅仅是在妖都的一个照面，随便说了两句，什么内容都没有。 再上次，则是在万寿山了。 猴子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伸长了脖子。 敖听心静静地注视着猴子。 好一会，直到气氛都多少有些尴尬了，猴子突然打了个酒嗝。 “你喝酒了？” “额，喝了一点，就一点。” “我记得你酒量不太好。” “嘿。”猴子咧着嘴笑，拍了拍胸脯道：“那是以前，我现在修为提升了，这点酒，不在话下。” “也是，我差点都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太乙散仙修为了。” 走到敖听心身旁，猴子撑着膝盖缓缓坐到了石椅上，那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自觉地朝着四周张望。 “怎么啦？” 猴子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是偷偷进来的，有点怕人发现。” 闻言，敖听心也不由得笑了，道：“你现在可是多目丞相跟前的红人，妖都数得上号的新贵。来我这龙族的府邸，怎么也还怕人发现？” “话是这么说……不过。”猴子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到底是做贼嘛，有点心虚才正常。” “你欠了人钱之后，姿态都是这么低的吗？” “那也不是。我欠的钱可多了，一般欠了钱之后，我会更加跋扈。而且完全没打算还钱。凭本事欠钱，干嘛要还，对吧？哈哈哈哈。” “那……怎么就想起还我钱了呢？” 这一问，顿时把猴子给问懵了。想了半天，只能扭扭捏捏地说道：“额……凭本事欠的钱，当然不用还了。猕猴王给我钱，那是他有所图谋。多目丞相给我钱，那是他有所寄望。你嘛……你的钱，还是得还的。” 敖听心淡淡地“哦”了一声，双目低垂，一下就沉默了。似乎在想着什么。 隐隐地，猴子都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又是好半天，敖听心才接着说道：“其实，我的钱，你也可以不用还的。” “你……也对我有所图谋？” 有吗？ 没有吗？ 有吗？ 没有吗？ 这个问题，怕是连敖听心自己也说不清吧。 想了想，她最终只能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不缺这个钱。听说你军费蛮紧张的，所以……你可以不用还。” “这样的吗？我以为龙族挺计较的呢。” “你听谁说龙族计较的？” “不是听谁说，我跟你们有生意在做。亲身体会。简直是锱铢必较，一个子儿都别想跑。算得门清。” 敖听心愣了一下，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跟我们做生意？” “没有直接做而已。我花果山的很多矿石，都是透过其他人，卖到你们龙族手里的。” “为什么你不直接找我呢？” “因为……”猴子挠了挠脸道：“因为，欠你钱，不好意思见你。” 说完，猴子的头便低了下去，好一会，才悄悄抬起头来偷看了敖听心一眼。 见状，敖听心只能苦笑。 原本她是想说不用还的，毕竟，多了不敢说，几十万银爪，就她的私库，也是拿得出来的。事实上这些钱也全部都是她自己出的，与龙族的生意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看猴子这态度，“不用还”这三个字，怕是说了也没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正如猴子一开始所意料的，两个人的见面，气氛确实尴尬。即便自己已经有本事还钱了，可以理直气壮一些了，也还是如此。 好一会，似乎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猴子只得岔开话题道：“你刚刚好像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事，你看错了。” “我看错了？” “对，你看错了。”敖听心斩钉截铁地答道。 “哦。”稍稍沉默一下，猴子蹙着眉头，眼珠子骨碌一转，又道：“我好像没看错呀。我都太乙散仙了，怎么可能连这点东西都看错？” “那……那就是我不小心……”支支吾吾地，好半天，敖听心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往下说。 猴子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正当此时，蟹将赤钳匆匆从远处走来，嘴里念叨着：“四公主，这三太子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呢，他便看到坐在敖听心旁边的猴子，一下将到嘴边的话全给咽了回去。 “嗨。”猴子笑嘻嘻地朝着赤钳招了招手，道：“好久不见。” 赤钳一下愣住了，只得呆呆地点头：“唉，好久不见。” 大概是猛然想起猴子现如今早已不是当初万寿山那只小妖了吧，赤钳一个激灵，连忙正了正神色，躬身拱手道：“末将，参见将军！” 猴子又是咧着嘴笑了：“不……不用这么客气。” 缩了缩脖子，赤钳小心翼翼地走到敖听心身旁，那注意力却还始终在猴子身上，小声道：“四公主，三太子那不是在看账本，那是在查账。” “我知道。”敖听心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想查，让他查便是了。” “查账？”正在努力找话题的猴子忽然提了提神。 “可是，四公主，生意的事情千头万绪。硬要找事的话，总能找到呀。” “没所谓。”敖听心闭上眼睛，轻声叹道：“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有人找你麻烦？”猴子忽然插嘴道。 这一说，敖听心与赤钳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个叫三太子的？”还没等敖听心反应过来，猴子又接着追问道：“要不要我帮你解决一下？就当是我欠你这么久的钱，给点利息？” “你想干嘛？”敖听心错愕地看着猴子。 缓缓地攥紧拳头，猴子咧着嘴笑道：“就，帮你教育一下他？” ， 第两百零七章：内讧 见状，赤钳不由得都懵了，小心翼翼地朝着敖听心望了过去。 敖听心也是一脸的错愕，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轻叹道：“他是我堂弟。” “堂弟？” “就是西海三太子敖烈，这是我们龙族的家事。外人，不方便插手。” “家事？”猴子骨碌骨碌转着眼睛道：“龙族不是你最大吗？” “怎么龙族就是我最大了？” “他们都说，你是龙族的当家。” “是当家没错，但此当家，非彼当家。这件事，你确实不方便管。” 话到此处，敖听心便不再说话了。只是抿着唇，静静地坐着。 站在一旁的赤钳微微躬着身，那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两人身上来回。 好一会，猴子才将目光从敖听心身上收了回来，伸了伸懒腰道：“行，你既然都说不用管了，那我就不管了。听你的。” 敖听心不再说，赤钳自然也不好提了。不提，却也不走。 多了一个人，一下子，气氛变得更尴尬了，更不知道找什么话题。 就这么静静地又是呆了一会，猴子小声说道：“那，那六十万银爪，我明天派人送过来。” 默默点了点头，敖听心轻声道：“不过，不用六十万那么多。” “那是多少？” “当初那片地，也就是十万银爪罢了。” 猴子咧着嘴笑了笑，道：“行，那我明天派人送三十万银爪过来。” 说罢，一个转身腾空而起，便已经消失无踪了。 那速度快到敖听心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能呆呆地望着猴子消失的方向。 “四公主，三太子的事情……” “你刚刚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吗？” “额，这个……他现在也是地位显赫之人了，当初他落魄的时候，我们帮了他，现在他帮我们，也是理所应当呀。” 远远地眺望着，敖听心轻声道：“他现在是地位显赫了，可也如履薄冰。妖都是个什么地方，难道你我还不知道吗？越是接近旋涡的中心，就越危险。往后若是他再来，切记不要提起这些事情。” “诺……诺。” 无奈，赤钳只得躬身拱手。 …… 回到丞相府，躺在卧榻上，猴子一阵辗转反侧。 “自家人还欺负自家人吗？搞不懂。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事情呢？” …… 次日一早，猴子便吩咐大红将三十万银爪送到龙族的府邸去，自己则回到营地，开始了战后的修养。 受伤的妖兵需要医治，折损了大半的部队，需要重新调整编制。 这一次，多目怪没有在编制调整上过多的干预了，任由猴子将原本妍兮手下的部队彻底拆散。当然，猴子也懂事，给妍兮安排了相应的位置，基本维持了原本的权限，并没有要清除异己的意思。 为了争取更多的军费，猴子又上了一次万妖殿。 有军功在身，话自然是好说了许多。再加上帝俊的圣旨到，将新军的编制扩充了两倍多，达到一万人，几乎没有遭遇任何的刁难，猴子将原本的军费提升了两倍。 另一方面，多目怪兑现原本的诺言，给了猴子一座新的矿山。不过，距离有点远就是了，在南边，靠近鹏魔王领地的地方。 对此，猴子多少有些怨言，不过也没办法。妖国范围内，除了被封存的花果山矿脉之外，大部分的富矿其实都早已处于开发状态，列归银司管辖。想要将处于开发状态的矿山划归猴子必然会产生非议，一来一往地，指不定在万妖殿上吵上几年。 至于还没开发的富矿，整个妖国境内其实也就剩下那么几处新发现的，选都没得选。 迁移居民、开矿、整顿内务、练兵……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多得猴子都有些头昏眼花了。 忙忙碌碌地，转眼之间，半个月过去了。 半个月之后…… …… 妖都地下城，龙族府邸。 赤钳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敖听心面前，道：“四公主，出事了。” 正端着茶盏的敖听心微微睁大了眼睛。 “枯叶泽又劫了我们的商船，十二艘，是北海龙宫的商船。没……没有留活口。” “我们，不是已经放弃枯叶泽的所有航道了吗？” “不是在牛魔王的领地，他们跨界了……” …… “看吧，现在，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真是疯了！十二艘商船，总共一千八百名船员，无一生还！” “你还觉得放弃枯叶泽，只是放弃几条航道那么简单吗？” “放弃了枯叶泽，虽然对我们的贸易影响颇大，但至少不是致命的。可是……牛魔王可以把我们所有的贸易都断掉。除了妖都和其他几个妖王的领地，还有天军的地盘，你说，他们还有哪里不可以动手的？” “就这样，我们还怎么运送货物？” “我龙族之所以能包揽三界贸易，是因为我们在天庭和妖都之间保持中立，我们的商船，不会随便受到袭击。除了这个，我们还有什么？现在好了，牛魔王不只在枯叶泽动手，他在其他地方也动手。你说说，我们还有哪条航道是安全的？” “肯定不能这样下去！现在就跟牛魔王谈，他要什么都给他！” “都给他？六百万银爪每个月，三千万银爪的赎金，你要出吗？” “老大！合着死的不是你的人，劫的不是你的货，你就不心疼了是吧？” “那也不是你说的，他要什么都给他！” 西海龙王冷不丁冒了一句：“依我看，应该再重新谈谈，换个人去谈。这两年，我们的贸易毫无长进，也该换个人做做看了。” 一下子，东海龙王的脾气也上来了：“老三！你这什么意思？这件事怎么都不该怪听心，又不是她想这样的！” “怪是不怪，但没做好，也是事实。正好呀，敖烈也在妖都，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交接了吧。反正重新谈谈，也没啥损失。再怎么样，敖烈也是个男的。女娃终究是女娃，办不了大事。堂堂龙宫贸易，本来就不应该由一个龙女把持！” “你！”东海龙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我说得不对吗？你要有儿子，推荐个儿子来替换也成。我们家敖烈，还乐得清闲呢！” “风调雨顺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 “风调雨顺的时候说什么？能力强弱，不就看风不调雨不顺的时候吗？” “行啦行啦，老大老三，你们别吵了。这不是，老四才是苦主吗？”没办法了，南海龙王只得出来打圆场。 “他是苦主，我们西海就不是吗？上一拨被劫的，可就是我们西海的商船！到现在还有三百个船员在牛魔王手上呢！这都回来这么久了，一点办法都拿不出来，就知道等等等！等了牛魔王还就能凭空放出人来不成？这是一个执掌该有的样子吗？” “不等你想怎么样？去交钱吗？你要愿意付，我们东海龙宫绝不拦着！” “哼！现在牛魔王指不定多高兴呢。可以抢到的东西，他干嘛要买呢？” 你一言我一语地，四个龙王闹成一团，吹胡子瞪眼。闹到最后也没闹出个结果来。 投诉无门的北海龙王气得关闭了法宝。 见状，南海龙王也一溜烟跑了。 紧接着，西海龙王瞪了东海龙王一眼，那影像也缓缓消失了，唯独留下东海龙王。 静静地看着跪在铜镜前的敖听心，许久，东海龙王长叹一声，道：“要是敖丙还在，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那影像缓缓地消散。 一瞬间，敖听心泪如雨下。 ， 第二百零八章：交个朋友 熙熙攘攘的妖都街道，往来的居民络绎不绝。 昏红的火光中，时不时有几个虫族妖怪拍打着翅膀飞过。 一辆龙族车乘缓缓驶来，好不容易挤过了人潮，停在了一栋高三层，造型好像一株蘑菇似的黑色楼房前。 拉开车门，赤钳从车里走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看脸色，似乎不太愉快的样子。 朝着四周瞥了一眼，他便抬腿走入建筑之中。 这似乎是一个酒家之类的地方。 大堂内，整个地面凹凸不平，竖起的钟乳石区分出一席席的座次，再加上巨大的穹顶，感觉就好像走入了一个洞窟一般。 无数形态各异的妖怪正在里面用着餐，十分热闹。 一只蜻蜓妖迎了上来，也无需多言，便招呼着赤钳往高处走。 辗辗转转，很快，他被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前。 掀开珠帘，他正打算往里走，却忽然愣了一下。 “怎么，到都到了，还不进来？” 猴子翘着二郎腿，咧着嘴对他笑。一旁坐着的是一直以来帮他卖东西给龙族的河豚精。 好一会，赤钳才缓过神来，眨巴着眼睛道：“孙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猴子侧过脸，对河豚精道：“告诉他我怎么在这里。” 尴尬地笑了笑，河豚精起身道：“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供货给我的主顾。” “你的矿石都是他供的？”赤钳明显有些吃惊。 做了两年的生意了，身为敖听心最得力的助手，赤钳又怎么会不知道河豚精的供货量有多大呢？这么大量的矿石全都是…… 想了想，赤钳无奈叹了口气，道：“也是，如果不是有所依托，这么大量的矿石，怎么可能凭空变出来呢？只是实在没想到，矿石竟都是从新军的手里……” “现在知道了。”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猴子抿着唇道：“坐。” “诶。”点了点头，赤钳有些局促地坐到了猴子指定的位置上。 虽说河豚精的供货量大，但那只是与一般的商贩比，若是比上几大妖王，乃至于妖都的银司，其实不过九牛一毛而已。更别提总揽三界贸易的龙宫了。赤钳身为龙族代表，肯定是不需要忐忑的。 不过，若是加上猴子作为新军统帅的身份，以及猴子与敖听心微妙的关系，那便不同了。 与自己主子的朋友谈生意，赤钳，这怕还是第一次。 见赤钳神色有些尴尬，猴子笑嘻嘻地说道：“怎么？见到我，有那么意外吗？” 正说着，一杯泡好的，热腾腾的清茶已经经由猴子的手推到了赤钳面前。 “意……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又是点头哈腰地笑了笑，赤钳望向了另一边的河豚精道：“以后的交易……” “以后的交易，由我们猴哥和您谈了。” “那你呢？” “我？嘿，我自然是过舒服日子去了。哈哈哈哈。” 将目光收回来，赤钳又望向了猴子，道：“那……以后的生意，孙将军是直接和我们四公主……” “不。”猴子摆了摆手道：“我就跟你谈。” “跟我谈？”赤钳显然有些吃惊了。 “不行吗？”猴子端着茶，抿着，瞧着赤钳道：“我觉得，跟你谈就可以了。这种事情，没必要直接找她。” “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怎么？你是会压我价，坑我钱还是怎么的？” “不不不，不敢，不敢！”闻言，赤钳连忙摇头摆手。 瞥了一旁的河豚精一眼，猴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想跟你谈生意，还有另一个原因。” “啥原因？” “我嘛，想交你这个朋友。” “嗯？” 这消息，听上去比猴子放着好好的敖听心不管，跑来跟自己谈生意还惊悚。赤钳的眼睛都有些发直了。 “交……交朋友？” “对，交个朋友。”猴子咧着嘴笑，笑得赤钳的心都开始发毛了。 端起茶杯，赤钳小心翼翼地抿着，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 “怎么？我……不配当你朋友？” “不，不敢。” “那就是你愿意当我是朋友咯？” 这个问题怎么答呢？赤钳实在想不出来。但是不答，又肯定是不行的。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就好。”猴子一下笑成了朵花。撑着桌案，他一下蹲到了椅子上，伸手拍了拍赤钳的肩，笑嘻嘻地说道：“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要是有点什么事情问你，你可，得照实说才行呀。不然，就是背叛朋友。” 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快？ “这……” 还没等赤钳搞清楚状况，憋出一句话来，猴子已经不管不顾地接着往下说了。 “其实呢，我现在就有事情问你。”抿着唇，猴子悠悠道：“听说，你们龙族最近不是很顺，对吧？” “啊？” “就是枯叶泽的事情。” 经猴子这么一点，无奈，赤钳只得硬着头皮把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两年前跟枯叶泽的争端，两年后枯叶泽两次洗劫龙族商船，扣押人质。顺便连同四海龙王给敖听心施加压力，敖烈的忽然到来一块，全都说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说到最后，赤钳可谓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杯子里的的茶早就换成了酒，也不用猴子劝，他自己就喝了。 “这两年，四公主真的……我从小看着四公主长大，那是从来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呀。可她就是忍着，谁也不说。我也不敢对外说……” “不是，我有点不明白。”猴子呲牙道：“既然这么痛苦，干嘛不直接不做呢？” “不做？” “对呀，不做。”猴子摊了摊手道：“反正照你说的，龙族的当家，也不会从贸易里多拿一分钱。这种事谁爱干谁干去呗。” “这个……您有所不知。”赤钳抽了抽鼻涕道：“四海龙宫，虽说各有各的家业，但龙族，向来以东海为首。起初，我家龙王一直是寄望三太子敖丙能顶上来的。谁知道……” “敖丙？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就是被哪吒打死那个嘛。我还演过。” “演过？”赤钳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猴子。 “对，演过。”猴子伸手比划着，说道：“我演敖丙，黑尾演哪吒。你接着说，接着说。” 说罢，猴子抓了一把瓜子，接着嗑。 “诶。”长长地叹了口气，赤钳接着说道：“三太子敖丙一死，东海，便等于没了男丁。为了这件事，老龙王告上了天庭，虽说最后哪吒削肉还母，削骨还父，一命偿一命，但……一扭头，他居然又以莲藕身复活了。说穿了，就是龙族势力微薄，天庭随便找了个理由，堵老龙王的嘴罢了。” “到头来，不只仇没法报，还将南天门彻底得罪死了。至今，南天门一线的贸易，我们东海都半点没做成。不过这都是小事，时间久了，也就看开了。可是有一样，是无论如何无法绕过的。” “男丁？”猴子问。 “对，男丁。”赤钳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东海没了男丁，老龙王便郁郁寡欢。做生意，讲究的是喜迎八方，运筹帷幄。这心不静，又如何做得好呢？再加上其他三海本就有所图谋，东海的份额，也就越做越小了。” “四公主有孝心呀……她见不得自己的父王沉沦，也见不得东海没落，便抛头露面，走到了前台。本来，这些事也不需要她一个龙女做，哪知，她一个女儿身，做得却比其他龙宫的太子都好。一步一步地，东海龙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老龙王也振作了起来。不仅如此，四公主还击败了其他龙宫的太子，夺得了龙族新任执掌之位。您现在让她放弃，这……” “三太子敖丙，那是老龙王心中的一根刺，也是四公主心中的一根刺呀。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却只换来一句，‘要是敖丙还在，也就没这么多事了。’这换了谁能受得了呢？末将现在最担心的，就是……” 话到此处，赤钳便顿住了，没再往下说。 一下子，房中陷入了沉默。 猴子缓缓挺直腰杆，啧啧叹道：“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想要化解危机，除非枯叶泽的事情能有所变化。否则的话，龙族就是牛魔王案板上的肉罢了。这件事谁都解决不了。” 说着，赤钳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杯中的酒，看入了神。 “谁都解决不了吗？”猴子摸着下巴想了想，悠悠说道：“好像……可以解决，而且很好解决。” “嗯？”闻言，赤钳猛地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猴子。 ， 第二百零九章：办法 两人默默对视着。 好一会，赤钳目光闪烁着，压低声音道：“将军有办法？” “有。” “把握大吗？” “很大。但是……得你稍微支持一下。”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赤钳一下激动了，连忙说道：“这本来就是我们龙族自己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支持呢？得……请将军多多支持才是！只要这件事成了，末将……末将必定……” 话到一半，赤钳梗住了。 按道理，这时候他应该给猴子一点许诺，说一说事成之后的好处才是。不过，猴子是敖听心的朋友，即便要许诺，似乎也轮不到他来说。只得尴尬地笑着，将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瞧着赤钳，猴子咧着嘴笑。 “我说支持，不是开玩笑的。还真不是我贪心。你们要是不给我点好处，这事情，便是我再有心，也办不成。” “一定！一定！”闻言，赤钳连忙躬身拱手道：“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说。只要能把事情解决了，都好说！” 压低声音，猴子开始移动着桌上的瓜子壳比划了起来。 到日落时分，两人才最终将事情规划妥当。分别的时候，赤钳可谓是千恩万谢。 以前虽说猴子是他家四公主的朋友，他也没什么不尊重的地方，但其实也就是礼节而已。敖听心怎么吩咐，他怎么做罢了。 经过今天这么一见，在赤钳眼中，猴子顿时就好像救命恩人似的。 或许，事实上也是吧。 离开酒肆，两人便各自分头走了。赤钳回了龙族的府邸，猴子则直接回了营地。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好像从没见过面似的，各忙各。 赤钳依旧每日往来于府邸和驻地之间，操持着各种跟贸易有关的事务，勤勤恳恳地。 猴子则天天蹲在营地里，足不出户地，打理着各种琐事。 很快，战后的整顿工作进入了尾声。经过补充，部队重新扩充到了帝俊批复的一万人。按照猴子的想法，既然之前三千人的军饷可以养得起一万人，那现在一万人的军饷，养三万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不过，训练妖兵不容易，招募合适的妖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一时半会的。猴子便是把花果山搜空了，也凑不出三万正规军来。 要知道不算原本妍兮手下的三千和猴子原本的两千，之前那一万的妖军，猴子便是用了两年才凑齐的。 征兵，需要时间。于是，继续扩军的事情，只能交托给松鼠军医慢慢进行了。 接下来，该练兵的练兵，该采矿的采矿，花果山继续有条不紊地运行。营地中的每一个人都忙忙碌碌，一切井然有序。 至于猴子？他声称自己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些琐事上，于是，转而开始闭关修行了。 修为越到后期，提升越慢。都已经太乙散仙修为了，居然还专门闭关修行。这在外人看来，多少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 当然，这种事情多目怪不说，自然也没人管他。渐渐地，所有人也就习惯了他的“失踪”了。 转眼之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 南瞻部洲北部，万里晴空。 一声鹰啼，雄鹰划破了天空。 一支龙族商队正缓缓前行着。那桅杆上悬挂的，是代表东海龙宫的大红色龙旗。 遁入云层之中，一道白光晃过，原本的雄鹰瞬间化作一名妖将，稳稳地跪在甲板上。 “禀圣婴大王，前方发现东海龙宫商船！” 云雾缭绕之间，红孩儿拄着红缨枪静静地站着。 “确定是东海龙宫的？” “末将亲眼所见！他们悬挂的，就是东海龙宫的红龙旗！” “行。”红孩儿冷哼了一声，道：“西海抢了，北海抢了，都不舍得花钱。看来是刀没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呀。这次，我们直接抢东海的，看敖广那糟老头，还能不能憋得住！” 红缨枪重重一顿，红孩儿高声叱道：“众将听令，拿下龙族商船！” “诺！”围在四周的一众牛妖一个个重重地敲击着胸甲。 战鼓擂起，号角吹响。 下一刻，十余艘战舰已经冲破了云层，朝着目标疾驰而去。 大概是已经懒得说了吧，红孩儿用灵力驱动着，高声喊道：“给你们一个机会，停船！不停，全都得死！” 吼出这句话的时候，战舰上的弩机都已经准备就绪了，随时可以发射。 然而，就在这时候，远处，足足四五里开外晃晃悠悠的龙族商船，居然全数停了下来。 一下子，红孩儿都有些懵了。 “什么情况？这次这么听话？” “不可能吧？就算停船，我们也会杀他们的。脑子坏了吧？” “会不会是心存侥幸呢？” 战舰上的妖将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红孩儿缓缓地抬起手，疑惑地看着。 得到红孩儿的首肯，控制弩机的妖兵们这才松了松紧绷的铉。 商船真的全停下来了，一动不动地，就在原地等着。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枯叶泽的战舰也稍稍缓了缓航速，一点一点地靠近。 直到双方战舰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间，战舰上升起了另一面旗帜。 “‘花’？啥意思？” 只见猴子拄着归元棍，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舰首甲板上，伸了伸懒腰。 “咦？不是虾兵蟹将。” 直到此时，枯叶泽的士兵们才注意到那龙族商船甲板上不断往来的，居然不是龙族常见的水族船员，而是一帮子……妖兵？ 无论穿着还是品类，都像极了妖都的风格。 “这位应该是传闻中枯叶泽的圣婴大王了吧？”猴子掏了掏耳朵，咧着嘴喊道：“末将姓孙，新军统帅孙悟空是也。请问，您让我们停船，有什么事吗？” “新军？”一下子，对面枯叶泽的兵将们全懵了。 “新军……是妖都的新军？他们怎么会在龙族的商船上？” “新军……”红孩儿的眼角缓缓地眯成了一条缝，铆足了劲喊道：“请问，贵军在龙族商船上，是怎么个意思？” “意思？”猴子咯咯笑道：“这有什么意不意思的，就是接了点私活。我们新军军费不足，穷，没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赚。这不，龙族想要保镖，我们新军又刚好有人手，就过来……赚点小钱。” “当保镖用的着你这个统帅自己来？” “没办法，穷。这不是亲自来，给新主顾留点好印象，以后给我们更多的生意做嘛？” 此时此刻，红孩儿已是咬牙切齿。 劫龙族的商船，随便安个罪名，便是告上了万妖殿，那也是个扯皮的事情。枯叶泽根本不怕。 但，如果对新军动手的话…… 这性质可就变了。 妖都，皇城脚下的部队，岂是你说安什么罪名就安的？ 一旦证据确凿，那可是形同造反。 一瞬间，红孩儿瞪圆了眼睛，那呼吸声都稍稍重了一些。 可这么风风火火地来了，难道什么都不做，就放他们走？这一放走，以后可还怎么威慑龙族。 “圣婴大王，有什么事吗？”猴子扯着嗓子喊道：“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可就走了？还忙着送货呢。” “圣婴大王。”一只牛精匆匆来到红孩儿身旁，低声道：“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呀。大王也一定不会准许我们动手的。” “我知道。”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们可走了？” 那边的猴子还在问，这边的红孩儿脸色已经铁青了。 瞪大了眼睛他细细打量着对面的战舰，直到确定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到一口气全部吃下，连渣都不剩之后，无奈，只能低声道：“我们先回去。” “诺！” 转过身，红孩儿已经快步朝着舱室走去。 “怎么样？我的办法是不是很有效？” 一直站在猴子身旁的赤钳缓缓舒了口气道：“哈哈哈哈，成了！真成了！” 一下子，商船上的龙宫船员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回过头，红孩儿冷冷地瞥了站在舰首上朝着他笑的猴子一眼，攥紧了拳头，却也无可奈何。 ， 第二百一十章：归来 消息很快传开了。 妖都第一个接到消息的，是猕猴王。 “新军帮龙族……当保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猕猴王笑了，那表情，是一种难以相信的笑：“石猴不是应该在营地里修行吗？” “不，他在龙族的商船上，千真万确。”前来禀报的啄木鸟精轻声说道：“这消息，是我们从枯叶泽获得的，他们没必要骗我们。现在，应该还在回妖都的路上。” “有意思。”猕猴王抿了抿唇，笑道：“妖国的部队，居然为龙族服务，有意思。” …… 狭长的通道中，妍兮扶着腰间的长剑快步疾走着，直到多目怪的书房前，方才停下脚步。 那神情有些慌乱。 缩了缩脑袋，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单膝跪地，道：“师妹妍兮，参见师兄。” 多目怪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书桌前，云兮，望兮，各站一边。 “来啦？” 妍兮不敢抬头。 “他现在不在营地里，对吗？” “不……不在。” “什么时候离开的？” “正，正在查……” “啪”的一声，多目怪将桌案上的笔架扫落了，掉落的毛笔散了一地。 “现在才查！让你跟着他，你跟到连他已经离开了都不知道！不只是他，跟着的还有一大帮的士兵，至少有千人！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妍兮低着头，汗如雨下。 “师兄息怒。”一旁的望兮小声道：“就是帮龙族护镖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算不得什么大事？牛魔王是现存五妖王之一，也是所有妖王里实力最强悍的。跟他有关的事情，都不用向老夫通报一声，那还要老夫作甚？” 这一段叱喝，三个师妹都不敢作声了。 稍稍缓了缓，多目怪接着说道：“这只石猴，真是……这才刚给了他点好脸色看，马上就闹出事情来。” 瞥了一眼跪着的妍兮，多目怪道：“下去吧。他回来了，让他立即来见老夫！立即！” “诺。”低着头，妍兮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门外。 “那只石猴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一旁的望兮连忙躬身拱手道：“还……还没。” “加紧查，不要想着靠手下去查，最好自己亲自去！这件事，马虎不得！” “诺……诺！” 扶着桌案，多目怪的眉头紧紧地蹙着。 …… 正当妖都已经私底下将事情传得风风火火的时候，身为当事一方的敖听心，却还完全不知道。 “四公主！四公主！”一个虾兵匆匆奔到敖听心面前，禀报道：“我们的商船……” 话还没说完呢，敖听心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已经掉落在地，碎出了一朵莲花。 那前来禀报的虾兵吓得将到嘴边的话又都缩了回去。 好一会，敖听心才说道：“接着说……” “诺……我们的商船遭遇了枯叶泽的舰队，但是，这次没事。枯叶泽撤军了。” “撤军了？”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敖听心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远远站着的敖烈也是愣了一下，那目光缓缓地朝这边飘了过来。 “对，撤军了。我们的商船毫发无损。”干咽了口唾沫，那虾兵绘声绘色地说道：“孙将军往船头一站，就几句话。哈哈哈哈，枯叶泽的圣婴大王别看平日里飞扬跋扈，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只能乖乖撤军。” “你说……孙将军？” “对呀。” 敖听心眉头都蹙起来了，一脸的疑惑。 “孙将军怎么会在商船上的？” “这……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赤钳呢？” “赤钳将军，这几天小的都没看到他呢。” 意识到什么，敖听心提着裙摆，当即快步离开了庭院。 直到此时，敖烈才目光闪烁着喃喃自语道：“孙将军？新军？” …… 此时此刻，还真一点风都不透的，大概就只剩下新军的营地了吧。毕竟没有独立的情报系统。 当妍兮匆匆回来，带着一大帮妖兵离开的时候，白霜、大红、黑尾还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当敖听心赶到空港的时候，空港上，已经聚了一大帮的人。 其中三分之一是空港上本来就戍守的龙族人马，三分之一是妍兮带队的新军。至于最后的三分之一，则是其他几个龙宫驻守在妖都的人…… 其他几个龙宫，居然比敖听心还先知道消息？ 按照往常，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故意隐瞒敖听心了。 想起赤钳刚好失踪了几天，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与妍兮远远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敖听心便带着自己的随从站到了一角，默默地等着。 大概过了个把时辰吧，舰队才远远地出现在天边。 此时此刻，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时辰，不过，消息扩散的范围还并不大。知道的也只是那些各势力的头头还有相关人等而已。 所以，战舰驶进妖都的时候，大概是因为龙族商船实在多吧，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当猴子出现在甲板上的时候，情况就不同了。 很快，一双双的眼睛，或来自其他空港中，或来自周遭战舰上，都朝着猴子望了过去。 当他们注意到悬挂的旗帜除了东海龙宫的红龙旗之外，还有新军的“花”字大旗，更是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新军跟龙族走到一起了？” “会不会是新军跟龙族买东西？” “买东西需要连旗都挂新军的吗？” 就在阵阵议论声中，战舰缓缓驶入了空港。 猴子站在舰首上远远地咧着嘴，朝着敖听心笑。赤钳也在朝着敖听心猛地招手。 瞧着两人，敖听心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最后赶到的敖烈则带着自己的几个随从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后，紧蹙着眉。 抛出缆绳，在齿轮的拉扯下，商船靠岸了。 虾兵抛下了栈桥，猴子晃晃悠悠地走了下来。 敖听心也一步步走上前去。 不过，还没等猴子的脚踩到地面，妍兮已经一个侧身，挡到了敖听心身前。 这一挡，猴子跟敖听心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将军，丞相大人让您立即过去。”妍兮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额……”猴子尴尬地笑了笑，道：“行，我一会就过去。” 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妍兮朗声道：“丞相大人的意思是，立即。” 这句话，周围的人，包括敖听心在内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这让猴子越发尴尬了。 敖听心就在妍兮身后呢，用得着这么不给面子吗？ 猴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就不能，稍微等一下吗？” 妍兮把脸一横，冷冷地答道：“不能！” 若是之前，她大概会直接一摆手，让手下的士兵一拥而上，将猴子捆到丞相府去吧。不过，现在猴子在新军当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她实在没把握自己手下这些人会听自己的，对猴子动手。 当然，对面的猴子也显然没有要继续僵持的意思。毕竟……自己确实理亏不是？ 无奈，只得摸了摸鼻子，隔着妍兮对敖听心说道：“那个……我们回头再见。” “好。”敖听心点了点头。 扭过头，猴子无奈地看了妍兮一眼，长叹道：“行啦，丞相大人最大嘛。听你的，先去见他。” 在一众士兵的拱卫下，妍兮与猴子匆匆离开了空港，留下前来迎接的其他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熙熙攘攘之中，敖听心的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甜甜的笑。 ， 第二百一十一章：有价 <fontcolor=red></font> 丞相府。 大殿中，猴子与多目怪对坐着。 昏红的光照着多目怪的脸，那脸上的皱纹一根根的，就好像随时会张口骂人似的。 猴子则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抓耳挠腮，低着头，时不时抬头看多目怪一眼。 “咣”的一声，多目怪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怒斥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 “你跟龙四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上次不是跟丞相大人说过了嘛就……在狮驼国见过，她帮过我。” “所以你就这么帮她” “难道有什么不对吗”猴子振振有词道：“她帮过我，我找机会报个恩，这不是很正常嘛知恩图报还有什么不对的” “你！”指着猴子，多目怪咬牙道：“你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没有你以为你还是山野里的猴子吗你是堂堂新军的统帅！去找龙族公主报恩” “不行吗”猴子蹙着眉头问。 这一问，多目怪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那眼睛都快鼓出来了。 “你……你！你还敢反问老夫！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龙族再怎么说，也是第三势力，不归我妖国管辖。你堂堂一个新军统帅，却带着兵去介入龙族与我方妖王之间的争端。这种事，你还敢反过来问老夫你是想让外面的人怎么说你说你跟龙族勾结吗啊” 猴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勾结……谈不上吧” “怎么就谈不上了现在万妖殿上什么氛围，你不知道吗所有人都草木皆兵。老夫这么支持你，你却跑去支持龙族你是想连老夫都一起拖下水吗” “可是……咱不是要扳倒妖王吗反正关系本来就差了，也不怕撕破脸皮不是” “这是两码事！两码事！”多目怪高声叱喝道：“妖王怎么扳倒，老夫自有主张。你只需要按照老夫的吩咐办就好了。况且，现如今的局势，你新军好好蛰伏，图谋发展还来不及呢。你们有本事跟哪个妖王正面对冲吗若是有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你这就叫找死！” “从今往后，不许再有任何自作主张的事情！如果你让老夫觉得你作为统帅，是对新军存在的威胁，那么，不用等妖王动手，老夫就会想办法把你从统帅的位置上移走！你觉得你有把握单凭自己，对付包括老夫在内的整个妖国吗敌人或者盟友，你只能选一样，也必须选一样。如果是盟友，就必须听老夫的！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多目怪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那眼睛瞪得浑圆，怒视着猴子。 猴子那眉头都蹙成八字了。好一会，轻声答道：“明白。” 听到这两个字，多目怪这才稍稍缓了缓，似乎消气了不少。 不过，紧接着，猴子又来了一句：“不过，这件事办都办了，光沾个名，没点好处不太合适吧” 多目怪不由得愣了一下，道：“你，什么意思” “末将的意思是说，得有点好处。这件事一方面是报恩，另一方面是赚钱。末将最近不是正缺钱嘛。” “你！你眼里就只有钱吗这不是最近才给你加了军费吗” “可是不够呀。”猴子嬉皮笑脸地说道：“一个月一百万银爪呢。” “多少”正准备再次严厉斥责猴子的多目怪明显呆了一下。 抓准了时机，猴子连忙补充道：“一个月一百万，这只是东海龙宫的部分。全部加起来，一个月应该有三百万。不只如此，派出去的兵员还包吃住。三百万银爪是纯赚的。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万银爪。我算过了，另外龙族还得帮我们免费养三万兵力。” 多目怪明显迟疑了，目光开始闪烁了起来。 一年三千六百万银爪，这数目从他一个妖都大丞相的角度来说，确实不多。但是，如果按照新军的体量来说，则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最重点是，这笔钱，不是通过万妖殿支出的。几个妖王，也没机会提任何的异议。 “私兵”这玩意有多大的好处，上一次，多目怪可是亲身感受过的。 事实证明，万事，都是有“价”的。买不到，只是“价”还不够高。 让多目怪平白无故沾个袒护龙族的名声，多目怪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如果是多这么一笔钱的话…… 好半天，多目怪低声问道：“你确定，有这么多” “丞相大人不信”凑到多目怪身旁，猴子小心翼翼地盘算了起来，道：“您有所不知，牛魔王前段时间袭击了龙族商船，扣了人，勒索龙族。不说那些船员的赎身钱，就光是每个月的买路钱，就要六百万银爪。这个数字，可比三百万银爪，要多一倍呀。” “您要说龙族有没有这个钱嘛，肯定是有。也付得起。但是他们承担不起那个代价。其一，牛魔王用这种方式逼他们就范，本身就不存在信任基础。万一拿了六百万银爪牛魔王还觉得不够呢到时候，一千万，一千五百万，还不是随便开那龙族可就不一定付得起了。” “其二，龙族要是答应了牛魔王，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迟早会都知道的。到时候，还有鹏魔王呢然后是蛟魔王、狮驼王呢凭啥龙族每个月给牛魔王上贡，他们就没有呢谁能咽下这口气呀这么一折腾，龙族就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谁都能上去咬一口了。” “这么对比的话，丞相大人，您还觉得龙族每个月给末将三百万多吗” “况且，把钱给末将，那完全是另一种情况。首先，末将跟龙族没有任何旧怨，在实力上，也远没有牛魔王强，不用担心被我一口吞了。再说末将还派兵帮他们干活，能一口气解决他们所有的问题。” 一番分析下来，多目怪显然是心动了。 “一个月三百万银爪……狮驼国一个月的军费，也就是一千万银爪而已呀。一下拿到了三分之一” “对，三分之一。”猴子小声附和着。 “但是龙族这几年的收益，似乎也不太宽裕呀。他们能付得起这么多吗” “这就需要丞相大人您给他们松一松绑了……”想了想，猴子又小声补了一句：“丞相大人，这件事咱不做，可就牛魔王做了。这样一来，钱也就到他口袋里，变成枯叶泽的军费了。” 捋着长须，沉默了半晌，多目怪才缓缓说道：“你先回去，这件事，老夫得细细思索一番。” “那龙族那边的委托……” “你先做着吧。” “诺。” …… 离开丞相府的时候，猴子长长地吐了口气。 事情应该算……解决了吧 不，还没有，还差那么一点。 自己跟多目怪说的时候，把价格稍微抬高了一点点。三百万。其实准确地数字，应该是两百万。这是龙族现阶段能接受的极限了。 不过，如果多目怪愿意对龙族的贸易稍微松一松绑的话，三百万，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当然，就算最终没有三百万，猴子也完全有把握糊弄过去。最多就说龙族生意不好，没那么多货要运呗。 上车的时候，猴子依旧嬉皮笑脸，坐在对面的妍兮却是一脸冷漠。 “谈完了” “谈完了。” “师兄没骂你” “骂了，先骂，然后又夸了我一顿。” “夸你”妍兮听得云里雾里的。 昏红的地下城中，车子骨碌骨碌地走着。 …… 此时此刻，蟹将赤钳，也才将所有的事情跟敖听心坦了个白。 “所以，你们是故意瞒着我的咯” “不是瞒，关键是……四公主。不希望这件事情成的，除了枯叶泽，末将怕咱内部也有呀。万一……” 赤钳没把话说完。 不过，敖听心也听得懂。 “行吧，这次的事情，就不怪你了。挑个时间，替我把他请到府里来，请他吃个饭吧。” “诺。” ， 第两百一十二章：转变 回到营地的时候，猴子发现自己那帮子嫡系的部下已经吵翻了天。 很显然，猴子干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猴哥，你这种事情，是不是应该跟大家伙商量一下呢？没事我们沾龙族那档子事情干嘛呀我说？”这是大红的说辞。 “大丞相骂你了吧？能不骂吗？说到底，我们跟枯叶泽是友军，跟龙族那是什么关系？买卖关系？”这是松鼠军医的说法。 “我不知道你之前跟东海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件事，确实太冲动了。”这是歧角的说法。 “猴哥呀？你不带我们，是不是信不过我们？”这是黑尾的说法。 一大圈的，大概也就这几种意思。 倒是有一个人没吭声——白霜。 她就站在远处静静地盯着猴子看，一脸的幽怨，那嘴巴撅得老高了。 熙熙攘攘地，猴子也懒得多解释了，就盘着手听着。 直到深夜，众人才悄悄散去，就剩下猴子一个枕着手臂，望着窗外的月。 …… “这个孙悟空，究竟是什么人？” “他好像是妖皇帝俊破格提拔的新军统领吧？” “那他跟妖皇帝俊究竟是什么关系呢？还有，跟妖丞相多目怪，又是什么关系？” “新军兵力还不怎么样，但名头是有了。可是，他怎么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支持我们龙族呢？” “这几年倒是听过他的一些事，但都没怎么重视过。毕竟兵力即便是现在，也就一万而已。比妖王们实在差得太远。” “听说，两年前他们一开始扎营的那片地，都是我们听心买下送给他们的？” “前段时间听说打了一场大胜仗，听心，你给他送贺礼了没有？这礼得送，可千万得把关系维护起来呀。” 七嘴八舌地，这次龙王们的注意力全都聚焦到了猴子身上。就连一心想要扳倒敖听心，换上自己嫡子的西海龙王也没说半句质疑的话。 说到底，龙族还是盯着钱看的。一个能保障龙族贸易正常的人物，现在，龙王们只关心怎么跟他拉上关系。 “听心呀，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认识……有几年了吧。” “那你帮过他吗？” “帮过几次。” “怎么样程度的帮？” 这个问题，敖听心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呆在一旁的赤钳小心翼翼地说道：“禀诸位龙王，四公主救过那石猴的命。” “救命之恩呀？”众龙王一下惊呼了起来。 “两次。”赤钳补充道。 这一说，惊呼声更甚了。 敖听心面无表情地跪坐着。 见敖听心没制止，赤钳壮起胆子，接着说道：“认识的时候，石猴还只是一只小妖而已。即便如此，四公主对石猴也是以礼相待。不说救他命的两次，便是他如今的职位……嘿，若不是四公主向妖皇帝俊和常羲公主提起，久居深宫的妖皇，又怎么会知道还有这么一只石猴呢？” “哎呀，那这缘分说起来，真是非同一般呀！” “这么看的话，他帮我们，便是情理之中了。” “这只石猴，听上去还是颇重情重义的，与那些唯利是图的妖王可谓天壤之别呀。若不是他与听心偶然相识，我们龙族怕是要错过这么一位后起之秀了。” 言谈之中，那气氛，与之前怕才是天壤之别呢。 扭扭捏捏地，一番奉承与赞赏之后，南海龙王终于开口说到重点了：“那，听心，这件事你可想好怎么答谢他了吗？虽说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也该有所表示呀。” “对，该有所表示！应该有所表示！” “还有，这只是一次，之后的贸易，他是不是还……” 敖听心沉默着，沉默得一众龙王都有些不淡定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好一会，敖听心才开口说道：“听心，准备明天派人邀他过府吃个便饭，便当感谢了。” “便饭？那怎么成？”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你们东海龙宫上千船员的命，难道就只值一餐便饭吗？” “应该往大了请，再备上一份厚礼。” 熙熙攘攘之中，西海龙王小心地补了一句：“敖烈刚好在妖都，有贵客到，不出席，也是不好的。”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接着说道：“听心明白了，请父王、诸位叔父放心，听心会好好招待他的，绝不伤了龙族的颜面。”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嘛。老大，你生了个好女儿呀。听心办事，我等，又怎么会不放心呢？” “那之后的贸易呢？” “他已经答应听心往后，都会派人驻守东海龙宫的商船，以保贸易通畅了。” “只保东海龙宫？那我们呢？” “听心呀，你是龙族贸易的执掌，可不能只管东海龙宫的商船呀。” “那……听心明天与他商量一下。”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但是，多少要些费用。” “给！帮我们这么大的忙，怎好亏待呢？” “对对对，不好亏待，不好亏待！” …… 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敖听心面无表情地瞥了赤钳一眼，道：“你先前与他谈定的价格，往后都不要再提了。” 赤钳躬身望着敖听心。 静静地站着，敖听心脸上的神情，少有的多了一丝不屑，道：“让他多收叔父们点钱，我心情会好些。” “诺。末将明白了。” …… 次日一早，敖听心便向猴子发了请柬。 接到请柬的时候，猴子倒是没什么，白霜的脸色可就难看了。当然，一如既往地没有吭声，只是远远地盯着猴子，那眼神，盯得猴子浑身不舒服。 至于其他众将，大多劝猴子不要去。毕竟好不容易得来的美好生活，大家都不太愿意因此而得罪多目怪。 对此，猴子只是丢下一句：“我去谈个生意就回来。”也不多说。 这件事，猴子还是可以说了算的。 同时接到请柬的，还有墨宇皇城里的常羲。 好不容易有事可干的常羲开心地拿着请柬在帝俊面前晃悠。 “我可以去吗？可以去吗？可以去吗？可以去吗？” “可以可以。去吧，注意安全。” “女儿遵命！”常羲握着请柬开开心心地走了。 望着常羲的背影，帝俊长叹了口气，道：“她可不常自称‘女儿’。” “陛下，常羲公主，本来就是我妖国的公主。对陛下自称‘女儿’，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一旁的白泽轻声道。 帝俊也不言语，只是抿着唇，淡淡地笑了笑。 稍稍沉默了一下，白泽轻声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龙族与新军的同盟，怕是达成了。说起来，这还多亏了枯叶泽呢。” “是吗？”帝俊深深吸了口气道：“龙族终究是生意人，唯利是图，是本色。不过，不唯利是图的生意人，要么做不了大生意，要么，让人忧心。说起来，还是唯利是图好。而且，新军也确实需要这么个临时盟友。也不枉费朕变着法子帮他们牵线搭桥呀。” 缓缓闭上双目，帝俊轻叹道：“能打仗，打胜仗，不过一个开始罢了。接下来，是怎么站得稳。治军，乃至于治理一个国家，光靠武力是不行的。即便武力再强大，到头来，也不过就是拖死自己而已。懂得握紧银根，是一个方面。懂得治理舆情，又是一个方面。千头万绪的，说起来，还真是一门学问呀。” 墨宇皇城的庭院中，风轻轻的吹着，一片暗黄色的落叶缓缓飘落，正巧落到了帝俊身前的桌案上，停止不动了。 凝视着那枯萎的叶片，许久，帝俊轻声道：“朕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宴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驶入了龙族的府邸。 一开车门，猴子便看到敖听心带着敖烈、赤钳以及龙族的仆从们站在了门口。那场面，可谓隆重之极。 “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孙将军。”福身行了个礼，侧过身，敖听心轻声介绍道：“这位是妾身的堂弟，西海三太子，敖烈。” “敖烈，参见孙将军。”敖烈微微躬身，拱手，那眼睛睁大了，小心翼翼地瞧着猴子。 站在猴子身后的白霜气鼓鼓的。 “免礼。”猴子象征性地抬了抬手。 “请。” “请。” 在敖听心的带领下，一行人缓缓进了龙族府邸。 数不清的灯火不断闪烁着，将一切照得通亮。即便是早已经习惯了地下的黑暗与灯火交映的猴子，都有种要被闪瞎了的感觉。 龙族的特色，大概就是镶金嵌银了吧。里里外外都透着一种华贵的气息。放眼望去，几乎每一个角落都站满了仆从，每一个都毕恭毕敬的。 远远的，猴子已经看到常羲坐在主位上。 “咦，那是谁？”白霜小声问道。 这句话被走在前面的敖听心听了去，侧过脸道：“你见过的。这是常羲公主。” 这一说，白霜才想起他们刚到妖都的时候，常羲带着敖听心一起接他们的画面。 与此同时，常羲的注意力似乎也一下到了白霜身上。 “末将，孙悟空，参见公主殿下！” “请起吧。” 常羲依旧盯着白霜看，那脸上写满了好奇，好奇得白霜都把头低下去了。 向常羲行了礼之后，很快，所有都入了席。 常羲是墨宇皇城的公主殿下，自然是主位无疑。那一左一右的席位，则给了敖听心和猴子。再往下，是敖烈和白霜。 敖听心首先端起一杯酒，朗声道：“此次，若无孙将军，我龙宫子弟难免死伤惨重。听心在此代龙宫子弟，先敬孙将军一杯。” 这话说得极为客套，就好像彼此之间先前没有任何交情似的。 稍稍犹豫了一下，猴子才跟着端起酒杯来，道：“也敬四公主。” 两人一饮而尽。 一旁的敖烈小心翼翼地看着，敖听心的酒杯刚放下，他的酒杯就端起来了，道：“敖烈在此，也代西海龙宫敬孙将军一杯，往后，还得孙将军多多照拂。” 说罢，也不管猴子乐不乐意，敖烈便一饮而尽了，完了一抹嘴，将酒杯朝向猴子，示意自己已经全喝了，方才放下。 那做派，隐隐有点抢风头，引猴子注意的意思。 斜眼瞧着敖烈，猴子也不碰刚被侍女满上的酒杯，轻声道：“四公主，你这弟弟，真是一表人才呀。” 敖烈连忙接话道：“哪里。小龙不过一浪荡之徒尔，哪里称得上是人才。也就……跟着听心姐，打打下手罢了。” “打下手？” “对。听心姐是我龙族执掌，执掌之事，自然也包括了西海龙宫。这，小龙可不就是跟着听心姐打下手了嘛。”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敖听心一眼，似乎是想求得敖听心的肯定。 不过，敖听心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端坐着，一动不动。哪怕一个眼神都没有回复。 见状，猴子自然是懂，只是默默笑了笑，也不多言。 …… 此时此刻，猕猴王府中。 “那石猴大张旗鼓地去了龙族的府邸，加上之前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石猴，已经与龙族达成了同盟。并且，多目怪选择了默认。他如今有军功在身，若是再加上龙族的钱银，那便是如虎添翼。假以时日，再想除他，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怪我吗？”猕猴王冷哼了一声。 站在面前的秃鹫精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端坐的猕猴王。 抿了口茶，猕猴王接着说道：“当初，要在他出征的时候杀他的，可不是我。甚至，我还反对过。若是当初不瞎搅局，他和猪刚鬣之间，还指不定谁吃了谁。甚至可能到现在他们还在坚持着。新军的军费用完了，只能乖乖回妖都，下一次出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哪里来的军功？” “至于龙族之事，就更加匪夷所思了。说到底，是牛魔王急着咬龙族一口，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头来，肉咬不着，还一个不小心，把龙族逼到那猴子一边了。若非如此，哼……龙族数千年来，不都是中立的吗？” 说着，猕猴王轻轻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案上。 也不管猕猴王口中的怨言，秃鹫精正了正神色，接着说道：“不管先前如何，事已至此，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不能任由其发展下去。” “那应该怎么办？” “我家大王的意思，是这一次，彻底由猕猴王殿下决断，以便将石猴彻底扳倒。抹去。” “告诉他，由我决断也没办法。这件事急不得。” “急不得，那是要多久？” “既然是急不得，那自然是要等待时机了。至于时机什么时候到，只能说且走且看。” 一下，双方似乎僵持住了。 好一会，秃鹫精接着说道：“可是，鹏魔王殿下，已经等不及了。” …… 寒暄，客套话，敬酒，相应的节目。一场宴会该有的，这里都有。不过，那气氛却始终热络不起来。 敖听心由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除了客套，还是客套，连话都没有半句。 敖烈倒是很想不客套，一个劲地和猴子套关系，一杯接一杯地敬酒，只可惜猴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再加上旁边放了一个常羲，这生意，似乎也不太好谈。也不知道敖听心请常羲来，是不是故意的。 可以说，一场宴会办得很不成功。 一来二去的，常羲都打哈欠了。 期待中的猴子与敖听心冰释前嫌似乎并没有要发生的意思。 随便找了个理由，常羲便离席了，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一到院子里，却看见一个人影在石桌边上呆坐着。 白霜。 “咦？你怎么也在外面？”常羲一下提了提神。 “公……公主殿下！”白霜连忙起身行礼。 “免礼。”也不管身后的侍卫，常羲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冲了上去，道：“你……是人类吗？” “啊？” “我看妖怪都有特征，就连听心姐头上都有两个小角，你却完全没有。你，是人类吗？” 犹豫了半晌，白霜只能低声答道：“以前……是。”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嗯。”白霜默默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四章：族人 大殿中，敖烈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倒是一直被敬酒的猴子，一脸的淡然，就好像啥酒都没喝似的。 “你要不要先下去休息一下？”敖听心轻声问道。 敖烈愤恨地看了敖听心一眼，又看了看滴水不进的猴子，咬着牙，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道：“那……弟弟我，就先下去休息了。” 说着，又转而望向猴子，端起最后一杯酒道：“小龙不胜酒力，怠慢之处，还请孙将军见谅。” 说罢，一饮而尽。 兴许是喝得太快的关系吧，呛到了。剧烈的咳嗽之后，他抹了一把嘴，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侍女赶忙要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走开，我好得很，不用人扶！”说话间，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慎，他将身前的矮桌给踢翻了，各色菜肴洒了一地，惊得一众侍者都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没有人敢上前了。 晃晃悠悠地，他一个人朝着门外走去。就好像唱完独角戏谢幕的丑角似的。 或许，这上半场，就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吧。 赤钳似乎不放心，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敖听心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端起酒杯道：“舍弟从小骄纵惯了，还请孙将军见谅。这杯酒，便当是听心替他赔个不是了。” 看着敖听心端着酒杯，一脸认真的模样，好一会，猴子忽然笑了出来。 这一笑，似乎敖听心也有些尴尬了。 “用得着这样吗？我们，没有不熟到这种地步吧？” 敖听心这才缓缓将手中的杯子放了下来，轻叹道：“本是想着请你吃一餐便饭，略表心意的。没想到父王、叔父们知道了……结果，就变成这样子了。” 说着，敖听心望向了被敖烈洒得满地的菜肴。 “你父王他们要求的？” “嗯。”敖听心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可能不知道吧。龙族的命脉，便是贸易。没有了贸易，龙族便没有了在三界立足的根基。此次牛魔王的所为，其实是动了龙族的根基，也不怪父王还有叔父们紧张了。你帮了我们，也让父王和叔父们，看到了解决事情的希望。所以，在他们的眼中，今天，不是我宴请你，而是整个龙族宴请你。若不是他们远在四海龙宫，大概都会出席吧。” 闻言，猴子不由得乐了。 “四海龙王一起宴请我吗？没想到呀，我还有这么大的面子。也难怪你堂弟拼命地想和我套近乎了。”随手从果盘上抓了个桃子啃了两口，猴子盘着腿，蹙着眉头道：“那常羲公主呢？你喊她来干嘛？”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去你营地。这次我邀你过府的事情，想必妖都之中的人，很容易就都知道了。若是没说，往后说起了，怕不好交代。” “那你为什么又忽然对我这么冷淡了呢？” “冷淡？”敖听心愣了一下。 “对，很冷淡。感觉就好像，我们之前完全不认识一样。”说着，猴子又啃了一口手中的桃子。 呆呆地眨巴着眼睛，好一会，敖听心才深深吸了口气，道：“大概……是我太累了吧。” “嗯？” 低下头，敖听心接着说道：“就是，忽然感觉，真的好累。或许，我根本做不到父王期望的那样，做不到，做不来，做不了……我觉得，我可能没有大家所以为的，那么强。” 低着头，敖听心的目光不断闪烁着，似乎陷入了迷茫。 “你不强吗？所有人可都告诉我，龙四公主是个了不得的女中豪杰呢。” “那是他们以为罢了。刚开始走这条路的时候，我自信满满，也走得还不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每一个人都夸赞我。我也以为，自己能做到。可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意识到这条路，是不会有终点的。迈开第一步，我就只能一直往下走，一直走，一直走，没有终点。” “永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 “哇！你还有人类时候的记忆，那……你可不就是个人了吗？” “能这样说吗？”白霜一脸的懵懂。 “不能这么说吗？”常羲歪着脑袋：“可是，你出生的时候是个人，不是吗？” “可是，我现在已经变成白骨精了呀？” “嗯……你这样想，人的父母，是不是都是人？” “是。” “人，是不是有人的记忆？” “是。” “人修炼成了，是不是变成仙，而不是妖？” “对……可是，我是白骨化形呀。” “你看，你具备了所有人的条件，没有任何一项你是没有的。但你只具备了一项妖的条件。怎么能因为你有一项妖的条件，就说你是妖，而不是人呢？” “这样的吗？”白霜蹙着眉头，显然给说糊涂了。 不过，那对面常羲似乎也好不到哪去。扯着扯着，她自己似乎也糊涂了，一个劲的抓脑袋。 “那这样的话，我真的是人了？” “可不就是嘛，只不过跟普通人有一点点差别而已。”虽说还有点心虚，不过话都已经到这份上了，常羲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望着常羲，好一会，白霜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道：“你真会安慰人。” 这一说，常羲也笑了，笑道最后，蹙起眉头嘟着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来这里两年了，天天在宫里呆着，所有人好像都懂很多，就唯独我，什么都不懂。不懂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白霜有些落寞地注视着常羲。 “要不，你有空进宫里来找我说说话？这样我就不会太无聊了。” “进宫陪你说说话？”白霜吃了一惊：“可是，我……我只是一只小妖，能进宫吗？” “我跟英招说说，肯定没问题的。毕竟……毕竟你是我的族人。” “族人？” “对呀。妖不是都有族人的吗？我整天听他们说牛族、鹿族、虫族……好像谁都有族人，就我没有，孤零零一个。现在好了，有你。” 额……一个人类认一只白骨精当族人，也是够奇葩的。不过好像也没办法了，毕竟……整个妖都除了常羲这唯一一个人类，就只有一个作为“近亲”的白霜了。先将就着认了吧。 无奈，白霜只好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常羲一下欢呼了起来。 “你平时都住在新军的营地里吗？” “嗯。” “那我到时候让英招去那里找你。” …… 凝视着桌面上的菜肴，敖听心轻声叹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越是重视你，我越是……不想你顺了他们的意。” “那我拒绝龙族的合作咯？” “也……别。”敖听心蹙着眉头，一脸的纠结。道：“你跟龙族合作，才是对的。对你，对龙族都是好事。当然，是在大丞相同意的情况下。” “他已经同意了，至少……是默许了。” “那……你就合作吧。但是，也别亏待了你。毕竟你这样做，是冒着和枯叶泽决裂的风险。” 话到此处，敖听心似乎才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猴子一眼，低声道：“我……只是给你一点建议。最终怎么决定，全看你自己。” 猴子托着腮，伸长了脖子看她。 “所以你的建议是？” “合作。以你的利益出发，这是最佳的决定。对……龙族也有利。” “那如果是以你的利益出发呢？” “从我的利益出发？” 冷不丁的一句，顿时把敖听心给问懵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看着敖听心有些慌乱的样子，猴子轻叹道：“我忽然觉得，你跟我记忆中的，有些不同了呀。” 第两百一十五章：九头虫 “人总会变的，不是吗？”敖听心有些落寞地答道。 …… “赤钳将军。” 一个声音传来。 正在厢房中被敖烈拉着作伴喝酒的赤钳连忙回过头去，看到紧闭的房门上印着一个虾兵的身影。 原本已经醉醺醺的敖烈连忙提了提神，伸长了脖子。 “赤钳将军，四公主让您过去一下。” “过去？” “对。” 赤钳正要起身，却被敖烈拽住了手，道：“你们……让其他人过去，就说赤钳将军要陪我喝酒。”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本太子，让他陪着喝个酒难道都不行吗？”说着，敖烈打了个酒嗝，侧过脸轻轻拍了拍赤钳的手道：“什么事，非得你去吗？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喝酒就行了。” “这……” 那门外的虾兵稍稍抬高了音调道：“可能……还非得赤钳将军走一趟呀。” “为什么？” “因为四公主和孙将军有事要谈。” 一句话下去，敖烈的酒一下醒了，睁大了眼睛。 “三太子，您看……” 还没等赤钳把话说完，敖烈已经冷冷地使了个眼色，道：“去吧。正事要紧。” 这一前一后的态度转变之大，看得赤钳都有些发懵了。不过，也只是懵了那么一下而已。 “诶。”很快，赤钳点了点头，起身，开门，出门，又随手将门带上了。 厢房之中，只剩下敖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对着两坛酒，一桌菜，发呆。 正事是什么，敖烈如何能不知道呢？ 谈正事让赤钳过去，却不叫自己…… “这是想说我敖烈，是闲杂人等咯……”朦朦胧胧地盯着酒杯，敖烈默默地提起酒壶，给自己满上，然后一饮而尽。 …… “龙族在凡间的所有航道，如果枯叶泽想要的话，确实都可以威胁到。不过，在天军控制区域的航道，即便他们有能力威胁，应该也不敢冒险才对。毕竟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完全在天军控制区域的航道是不需要护航的，完全在妖军控制区域的航道，则全部都需要护航。然后就是各有半截的这些了，这些比较麻烦。” “如果没有新军护航，在妖军势力范围的时候很可能会遭到枯叶泽的攻击。但是如果由新军护航，那么一旦进入天军势力范围，则必然会遭到天军攻击。” 看着布满航线的地图，猴子轻声问道：“那我们可不可以采用战舰分开护航的方式呢？就是我们自备战舰，不直接登上商船。到分界线的时候，我们的战舰返航，你们的商船继续前行。”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返航的时候，你们又必须来接。而且这样成本会高很多。行军打仗的时候可以不计代价，但做生意，可就一分一毫都要算了。” “那就是必须将航线重新分布咯？”赤钳轻声问道。 敖听心点了点头，道：“对。这就是找你过来的原因了。之前的航线没有考虑这个，如果只是照着护航，那么成本就会高出许多。必须重新划定才行。” “这样吗？”猴子摸着下巴想。 正当三人专心致志地讨论着航线的重新划定时，门外，常羲牵着白霜的手走了进来。 不过，大殿中的三人都好像全然没发现似的，依旧将注意力集中在地图上。 “等等，我好像想到一个好办法了。” “嗯？”敖听心仰起头望向猴子。 想了想，猴子犹豫着说道：“你说，我们能不能这样。你们每条航线不是都有往返的吗？只要我们算准时间，让往返的舰队刚好在交界处碰面，然后……两边船员调换。” “两边船员调换？” “对，包括我这边派驻的士兵，一起调换。这样一来的话，派驻的部队，就永远都在属于妖军势力范围的这一侧了。” 敖听心缓缓睁大了眼睛，笑了出来：“好办法！” 说罢，指着赤钳道：“就这么定了，记下来。” “诺！” “好了，这个问题解决。如此一来的话，我们就不需要重新划航线了。接下来，是另一个问题。” “嗯？” “往后的护航，你不可能每一次都出马。顶多，也就派派部下而已。可是这样的话，牛魔王说不定真的敢动手。” “你觉得他敢动手？” “我之前也没想到他敢直接动手，但结果，他确实是动手了。”敖听心轻叹道：“妖王的思维显然是跟我们生意人不同的。我们，会努力地计算，然后在现有的资源下，想办法获取最大的利益。他们，则更喜欢，也更擅长打破规则。说不定就一下心血来潮了，想冒个险呢？” 闻言，猴子无奈笑了笑，道：“倒还真是这样。鹏魔王之前不就想一口气把我吞了嘛？反正他们有的是替死鬼，一两次险不碍事。” “是这样的。所以，我们还是应该有所防范。我们防范得越严密，他们就越不可能铤而走险。” “那我每天巡视一遍所有的商船？”猴子挑着眉头问。 “你行吗？”敖听心反问道。 一旁的常羲和白霜听得一愣一愣的。 挠了挠头，猴子道：“行是行，我的速度还是够快的。一天的时间，跑一圈问题不大。不过，就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了。而且这样一来，就啥都不用做了。让我手下其他人帮忙，估计也帮不上什么。” 说着，猴子摊了摊手。 敖听心掩着唇笑了笑，道：“我倒是有个人推荐给你，只要，你敢用他。” “谁？” “九头虫。” 闻言，猴子、白霜，不由得都愣了一下。 ……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驶出了龙族的府邸。 猴子靠着车窗，蹙着眉头，细细思索着敖听心方才说的话。 …… “九头虫去了万圣龙宫提亲，不过，万圣龙宫早跟西海有了婚约。我那堂妹的未婚夫，就是你方才见过的敖烈。所以，九头虫被拒绝了。他似乎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妖都之乱过后，妖皇帝俊赦免了他。有妖皇的圣旨在，便是多目丞相有一百种理由找他麻烦，也无济于事。所以，他现在是彻彻底底地，被从通缉榜上除名了。当然，天庭的通缉榜上他依旧是第一名。跟以前不同的是，以前他是不准进入妖都的，现在甚至连这条命令都取消了。” 这个之前两个师兄跟猴子说过，也不算意外。不过这最后一句话，就有点意外了。 “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都在妖都。” “一直都在妖都？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猴子问道：“他在妖都的哪里？” “妓院。” “在……妓院？”白霜和猴子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你去找他，他应该是会愿意帮你的。” “可是我找他帮……多目丞相不会有意见吗？别的不知道，这多目丞相，接触到现在，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陛下的旨意归陛下的旨意，有陛下的圣旨护身，多目丞相肯定不会明目张胆地对付他。但下绊子，可就难说了。” “我觉得，多目丞相应该是会同意的。虽说九头虫惹过事，但到底不是跟妖王那种不死不休的关系。将九头虫收编下来，怎么都比由着他四处晃悠，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惹事强吧？”低下头，敖听心从腰间摸出了那片“黑羽”，递送了过去，道：“实在不行的话，给他看这个。他应该就会同意了。” …… 借着月光，猴子仔细地观察着手中的那片“黑羽”。 “猴子，你真要去找九头虫吗？”白霜问。 没有回答。 此时此刻，其实猴子心里也没底。 倒不是九头虫得罪过多目怪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自己可是曾经跟九头虫一起见过望兮的，不只是望兮，还有望兮身边的一大帮子妖将…… 这一段是敖听心不知道的。 如果说哪天见到望兮了，被认出来了，自己都还能狡辩一下的话，那么九头虫在身边……即便是自己有天大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望兮在万寿山遇见的那只石猴，恐怕望兮也会忍不住怀疑吧。 而一旦被认定是望兮在万寿山见过的石猴，认定是须菩提的弟子，有两个通缉犯师兄之后会怎么样，猴子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想着，猴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九头虫”三个字，就好像一盆冷水一样，当头淋下。让猴子好好清醒一下，知道自己其实是身处龙潭虎穴。 万一…… 万一须菩提的弟子这个帽子扣下去，自己还能好像今天这样吗？一路借力打力，逍遥自在？ 如果没有多目怪的支持，自己还有本事单独面对众多妖王吗？ 猴子不知道。 第两百一十六章：白嫖 门牙司府衙大殿。 昏红的火光下，望兮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主位上整理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案卷。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呀？”云兮缓缓走来。 望兮抬头望了云兮一眼，笑了笑，道：“姐姐过来了呀。事情挺多的，得赶紧安排妥当。不然的话，外出查石猴身世的事情，还得再拖。师兄那边不好交代呀。” 说罢，低下头，又是忙碌了起来。 一步步走到望兮身旁，云兮歪着头，看着望兮桌案上的案卷。 “这么多事情，怕是一时半会也处理不完吧。” “处理完是肯定不可能的。门牙司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完的可能。不过，至少应该安排妥当，不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出事。” “能出什么事呢？妖都里外三层的防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比如这个。”说着，望兮轻轻点了点自己手边单独放着的一份案卷。 “哦？”云兮伸手拿了起来，细细地翻阅：“九头虫？” “对，他还在妖都里。”望兮轻叹道：“而且，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九头虫闹起事情来，可就没小事了。” “那怎么办？” “还好，他看上去好像没闹事的打算。从他进妖都开始，我就安排了人手紧盯着他了。不过，距离他最后一次离开妖都，都快一年了。这几年，他也就是在妖都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并没有惹事的意思。不过，终究是……让人头疼呀。”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件事实在没办法怎么处理了。只能放着。但愿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别弄出什么事才好。”顿了顿，望兮苦笑道：“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容着他。谁也管不住的人物，偏偏又实力强横，留在妖都里，注定是个祸害。却又不能对他出手。我一直在想，陛下是上古大妖，他也是，而且，他似乎很乐意跟陛下过不去，陛下却又一直容着他。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渊源？” “这就不知道了。”云兮长叹了口气道：“涉及到陛下的事情，莫说我们了，便是师兄，也管不了。只能走一步算了一步了。” “也是。”低下头，望兮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 此时此刻，妖都的另一端，声色歌舞正在进行时。 极大的空间之中，几乎到处都是穿着鲜艳服饰的各色妖怪。正中的舞台上一群女妖正长袖曼舞。 笛子、筝、箫、组钟……所有能想象得到的乐器在这里都有，欢快的音乐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然而，更多的，却是喧哗声。 挤满了每一个角落的宾客正在饮着酒，和着歌，闹腾着。 打扮妖艳的女妖端着美酒在妖群之中往返。 最高处，最大的席位上，九头虫袒胸露腹，左拥右抱。不，准确地说，已经不只左拥右抱了。围着他的女妖，足足十几个。隐隐约约地一大片几乎都将九头虫完全淹没了。 欢声笑语之中，一个普通侍者装扮的小妖挤到他的身旁，小声说道：“那个……大人，账，是不是结一下呢？” “结账？结什么账？”九头虫回过头来，朦朦胧胧地看着小妖。 就这一盯，小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硬着头皮说道：“就是……您的账呀。” “我这还喝着酒呢，你就来让我结账。想死？” 冷不丁的一句，小妖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那嘴角猛地抽搐。 不过却并未离开，而是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老鸨，深深吸了口气，壮起胆子又凑到九头虫身旁，道：“可是，您这都喝了半年了。嘿嘿……实在是有点久呀。” “可不是嘛？”九头虫挤眉弄眼地说：“我九头虫，怎么是那些个闲杂酒客能比的？他们喝个半宿，就醉了。修为高点的，也就几天。我，你看，我半年了，依旧神采奕奕。” 小妖睁大了眼睛，强颜欢笑着。 对，九头虫半年没离开过这里了。不只没离开，连闭眼休息都不曾有过。可他的精力就是这么好，就是能一场酒，喝半年。 不只要喝，还要女妖作伴，还要占最好的席位。 对于这种嫖客，老鸨除了觉得头皮发麻，还能有第二种感想吗？ 眨巴着眼睛，半天，小妖又小心翼翼道：“大人，要不这样。我们掌柜说了，您的酒钱，我们就替你免了。妖都之中的酒肆妓院又不只我们一家，要不……您换一家喝？” “你是觉得我付不出钱？” 九头虫醉醺醺地攥紧了拳头，吓得小妖脖子一缩。 就这场面，周围的女妖却还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了哄。 “你是瞧不起我们九头大人了是吧？” “你知不知道九头大人的头在天庭值多少钱？说出来吓死你！” “要不要我们九头大人给你露一手？” 说罢，那女妖还靠到九头虫的怀里撒娇，气得站在远处的老鸨毛都竖起来了。 “不不不，不是怕九头大人付不起钱。”小妖连忙摇头摆手道：“是……是我们小本生意，实在承担不起呀。我们认栽，认栽！” 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就差跪下去给九头虫磕头了。 如果下跪有用的话，他大概也会立即下跪吧。 很显然，说啥都没用。 扭过头，九头虫便接着喝酒，一众女妖又跟着瞎起哄，玩得不亦乐乎。就当一旁的小妖完全不存在似的。 无奈，小妖只好低着头退回了老鸨身边。 “怎么办？由着他这么喝下去吗？会把我们喝垮的。” “掌柜的，要不然……打？” “打？谁打得过他？整个妖都，除非我们请得动陛下，否则谁也打不过他。” “不不不……”那小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说，之前其他地方也是这么办的。输肯定输，但是打一架，他看没意思了，就走了。毕竟，我们求财，他求乐子……要是没意思了，也就……” 咬了咬牙，那老鸨低声道：“去帮我找几个不怕死的来。” “诶。” 片刻之后，一群穿着皮甲的地痞妖怪从正门涌了进来，还没等宾客反应过来，已经将九头虫团团围住了。 老鸨早已经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包围圈中，九头虫表情一僵，无奈叹了口气，松开揽着女妖的手，放下手中的杯子。 “你们先躲起来。” 闻言，原本环绕着他的十几个女妖已经四散逃开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师兄还是师弟？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猴子的车正经过熔岩湖畔妖都最繁华的地段。 由于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大张旗鼓，带着一大帮的护卫，结果拥挤的人群之下，就连他的车都被堵在半路了，走走停停，半天下来，也没走多远。 白霜掀开帘子悄悄往外看了一眼，道：“要不，我们走回去？”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靠着车厢道：“算了，等等吧，反正回去，也没什么要紧事要做。” 说罢，伸手挑开另一边的帘子百无聊赖地瞧着。 妖都的地下城是没有昼夜之分的，由于居住在这里的绝大多数妖怪都有一定的修为，精力也非一般凡人可比。也因此，这个地方的拥挤，几乎是全天候的。 当然，如果你带着大批的人马来清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妖都这个地方，说到底，权力才是最大的。莫说多目怪，就连猴子，也因为手里有兵，可以随时大队人马开道。 在权力面前，一切都是纸糊的。 当然，权力也是需要金钱支撑就是了。没钱，就养不了那么多的兵，即便名号再大也没用。 好一会，猴子才将帘子放下来，伸手揉了揉脸。 “猴子，你怎么啦？” “没啥。”猴子蹙着眉头道。 “我看你好像很有心事。” “能没心事吗？” “那……是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 “告诉你也没用。”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呢？” 猴子侧过脸朝着白霜望了过去，笑了笑，道：“不说我也知道没用。” 说着，伸手捏了捏白霜的脸，捏得白霜气鼓鼓的。 “你知道了也没用，那干嘛还要知道呢？知道得越少，越省心。反正呀，万大的事有我呢。不用你操心。” 正当白霜准备开口辩驳的时候，忽然间，一阵巨响从远处传来。 紧接着，还没等猴子反应过来，整辆车都开始剧烈摇晃了起来。 慌乱的人群如同洪水一般从车厢旁涌过。 猴子连忙推开车门下了车。 只见就在不远处，一栋建筑几乎被削了一半。滚滚的沙尘几乎覆盖了半条街。原本拥挤的人群已经远远地退开了，就剩下几个走得比较慢的。 很快，一个身影从削了一半的建筑中飞了出来，重重砸到了对面街道的墙上。只听“啪”的一声，对面的土墙都龟裂开来了。 那是一只穿着皮甲的猫妖。一击之下，已经七窍流血，整个昏厥了过去。 紧接着，又一个身影被从建筑中甩了出来。这次是一只狼妖。 然后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接连不断。 只一会，被沙石覆盖的街道上，已经倒了一地的人。 远远看着的行人们一个个屏住了呼吸。 “这是……在干嘛？”白霜小心翼翼地问。 猴子轻声答道：“不关我们的事，看看就好了，别管。”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又一个身影从那建筑里飞出来了，稳稳地落到街道的正中。 “九……”白霜惊得连忙捂住了嘴巴。 猴子也一下睁大了眼睛。 沙尘之中，九头虫稳稳地站着，轻轻拍了拍沾在自己肩上的灰。另一只手还拽着一个人——老鸨。 此时此刻，那老鸨已经整个软了，瘫坐，一阵哭哭啼啼地。 “大人，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也没用，我砸都砸了。还想我赔你不成。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正说着，街道的另一端，望兮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 猴子一个激灵，连忙转身躲到车上。 见状，白霜也连忙跟着躲到车上。 松开拽着老鸨的手，九头虫侧过脸朝着望兮嚷嚷道：“先声明，是他们先动手的，我是被逼无奈。有事，找他们。” 扫了一眼倒了一地的妖怪，望兮铁青着脸，死死地盯着九头虫。 “不信你问她。”说着，九头虫轻轻踢了踢瘫在自己身旁的老鸨。 “对对对，是……是我们不对。不关大人的事。” “怎么啦？”车厢里，白霜小声问猴子。 猴子眨巴着眼睛答道：“不能让望兮和九头虫看到我。” 那呼吸明显有些急促了。 闻言，白霜连忙将车厢两边车窗的帘子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看着那老鸨哭哭啼啼的模样，望兮的脸色更难看了。那身后，她手下的一帮子妖将都已经把手按到刀柄上了。 本该是剑拔弩张之势，不过，在九头虫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只见他还若无其事地躬下身，伸出一指挑起老鸨的下巴，朝着被毁坏的建筑使了个眼色，笑嘻嘻地说道：“赶紧修吧，修好了，才好继续做生意。到时候，大爷我还来。” 那老鸨望着九头虫，那嘴角猛抽，猛抽。 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九头虫这才对着望兮喊道：“行啦，没事了。你们忙，我先走了。哈哈哈哈。” 晃晃悠悠的，他绕过了遍地的残兵败将走了几步，又一跃跳了起来，瞬间没了踪影。 直到此时，在场的妖都居民们才缓缓松了口气。 随着望兮一招手，跟在身边的一众妖将连忙一拥而上，开始救治伤员了。 “他们应该没看到我吧？” “九头虫应该没看到。” “望兮呢？” “可能……没看到吧。不过，我们的车这么显眼，她应该认得才是。” “认得车没事，只要别看到我的脸就行了。”猴子深深吸了口气，靠着车厢，正准备伸手敲一敲，让车夫换条道走。 正当此时，车帘子被掀开了，窗外伸进来一个脑袋。 “九头虫！” 白霜吓得惊呼了出来，猴子也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欢迎我呀？” 还没等车厢里的两人反应过来，九头虫已经钻到了车里来。 猴子吓得连忙揭开帘子朝外面看。 “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我已经上车的。要想让他们发现，我刚刚就跟你打招呼了。” 见窗外一切如常，猴子才稍稍放下心来。 “干嘛？”九头虫笑嘻嘻地瞧着猴子道：“干嘛？那么不想和你师兄我相认呀？” 猴子翻了翻白眼道：“你才是师弟。” “嘿，师傅都不在了，你还要跟我争这名头，有意思吗？” “好像是你在争。” 伸长了脖子，九头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笑道：“看样子你混得不错呀？刚刚，是为了不想被我认出来，特地躲到车上的吧？嘿，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飞黄腾达了，有钱了，就忘了往日一起打拼的兄弟了。” 车又开始动了。 “你缺这点钱吗？”说话的时候，猴子还在小心翼翼地感知着车外的气息，直到确信他们与望兮交错而过，而望兮并没有发现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缺，我可缺钱了。你没看我就上个妓院都是白嫖的吗？浑身上下，除了这颗值钱的脑袋，我可是一无所有呀。” 说着，九头虫又嘎嘎地笑了起来，乐不可支。 见猴子不说话，他又伸手朝着白霜摸了过去。 “小白骨，你还跟着他呀？” 这一举动顿时把白霜吓坏了，猛地往后缩。 手还没碰到白霜，便被猴子给拍开了。 “回去再说。” “回去？”九头虫蹙着眉头，瞧着猴子。 离开地下城，车子渐渐快了起来，转眼之间已经驶入了营地。 大半夜的，虽说猴子是新军的统帅，但除了把门的士兵，估计也没什么人注意吧。 为了谨慎起见，猴子还是先下了车，在晃了一圈确信没有妍兮的人在周围之后，才让九头虫下车，将他拉到了自己居住的阁楼里。 “你在外面看着，谁也不准进来。” “诶，好。”白霜一个转身出了阁楼，顺带将大门合上了。 “卧槽，不得了呀。我还以为你只是发了点小财，没想到……在妖都连自己的军队都有了。”九头虫踱着步四下查看着，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你完全不知道我的事吗？”猴子脱下披风挂到了一旁。 “你的事？你的什么事？”九头虫反问道。 “新军的事，你不知道吗？” 这年头，妖都里不知道新军的，恐怕不多了吧？不过很显然，九头虫就是一个。 “什么新军？” “你这两年都在干嘛？” “就……也没干嘛。你知道我几岁了吗？” 猴子摇了摇头。 “我好几万岁了。要是每年都干嘛，我哪那么多嘛干呢？”说着，九头虫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猴子的主位上，看了看光洁溜溜的桌案，道：“让人送点糕点和酒过来呗？我还没喝够呢。” 还真是当自己家了，那态度……如果不是牵扯众多，猴子都不想继续往下说了。 无奈，猴子只得坐到一旁，随手抄起水壶，煮水，准备泡茶。道：“酒是没有了，只有茶。先喝着吧。我们长话短说。我现在是新军统领，新军就是妖都新成立的部队……其实也不新了，只是对你来说新而已，因为你压根就不知道。” “总之，因为各种原因，妖都新成立了一支军队。而我则是这支部队的统领。身份比较特殊。然后……刚刚那个望兮你还记得吧？她在万寿山见过我，我不想让她认出来。你懂我的意思吗？” 一通话说完，猴子已经三下五除二的，一杯茶放到了九头虫面前。连水都是在法力的加持下强行煮沸的。 “有点懂。”这次轮到九头虫眨巴眼睛了。 “不懂的是什么？” “就是……”九头虫犹豫着说道：“你是混入了妖都高层，颠覆妖国？” 2 第两百一十八章：斜月三星洞密室 <fontcolor=red></font> 冷不丁的一句话，猴子整个都懵了。睁大了眼睛望着九头虫，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这是什么逻辑为啥能跟颠覆妖国联系起来栽赃都没这么栽的呀。 “不是吗”九头虫一脸认真地说道：“你跑妖都任职，除了想谋反，从内部瓦解，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用意。要是你想谋反的话，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等等等等。”猴子连忙打住，问道：“我干嘛就得……谋反呢” “那你不是想谋反” “为什么要谋反呢” “你师傅就是反贼呀，你不知道吗” “我师傅是反贼”猴子眉头都蹙成八字了，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好半天接不上话来。 猴子忽然想起少英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师傅的目的，是推翻帝俊……可是，他啥都没干呀咋就成反贼了 “你真不知道” “不是……我师傅，在万寿山弄个道观，每天修道念经，还能是反贼” “嘿。看来你还真不知道。”九头虫咧开嘴笑，道：“你知道斜月三星洞的藏经阁有密室吗” “有密室”猴子一脸的狐疑。 “不只有密室，里面还有东西，我看过。”舔了舔嘴唇，九头虫压低声音道：“那里面，可是有整个妖都的机关布防图呀。” 猴子缓缓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错愕。 “不只有妖都的机关布防图，还有雀山的、枯叶泽的、蛟巢的……全都有。还有整个妖国的的矿产分布图，妖都的官吏任命图鉴，政令密档……这些东西放哪，都是机密。我也不是没见过，毕竟，以前，多目怪密室我也是进去过的。但无论在哪，这些东西都只能见到一部分。” “例如，在妖都，见到关于妖都的机密，那是正常的。在枯叶泽，见到枯叶泽的机密，那也是正常的。但如果在同一个地方，看到整个妖国的机密，那就不太正常了。” 说罢，九头虫嘎嘎地笑了起来。笑得猴子一脸的茫然。 “我觉得不是，就算有这些东西，顶多也是说明师傅去查探过而已，不能说明师傅就是要谋反。” “那破解之法是怎么回事就算这些东西是‘不小心’掉到须菩提祖师手里的，那我问你，须菩提祖师研究破解之法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好奇吗而且招招毙命。你要说他没所图，反正我是不信的。” “还有破解之法” “对。”九头虫点了点头，低头喝了口茶。 “你还记得那些破解之法吗” “怎么可能记得那东西堆积如山呢，我就进去过一次。现在呀，全都一把火烧咯。” “你！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不记得”猴子一下站了起来。 “所以你想干嘛”九头虫反问道。 一下子，猴子忽然愣住了。 只听九头虫悠悠道：“对这东西感兴趣的，不用猜，全他娘的都是反贼。所以，你还是想谋反” 九头虫咧着嘴对着猴子笑，似乎在期待着一个回答。 然后，好半天，猴子却是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先住在这里，别出去。我会让白霜给你送吃的喝的。” “那你呢” “我先……想想清楚再说。” 也不管九头虫，转过身，猴子便朝着门外走去。 远远地，九头虫还在朝猴子嚷嚷道：“你藏也没用。我估摸着，多目怪现在也该知道了。这种事一时发现不了，还能一世发现不了” …… 其实少英老早就说过了，不是吗只不过猴子当时跟着须菩提的时间还短，没放在心上罢了。 今天，九头虫也就是把原本早该知道的事情，说得更明白一点罢了。 “将军！” “将军！” “将军！” 走在营地里，过往的军士一个个朝着猴子行礼。 “回来啦”正坐在营房前打着哈欠的大红看到了猴子。 “回来了。” “生意谈得怎么样” “成了。” “成了”大红直起身子道：“看你的脸色，不像成了呀。” “确实成了，我们以后不愁钱了，不过，忙的事情也挺多。” “忙有什么好怕的”大红淡淡笑了笑。 猴子走到桌旁，伸手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见猴子依旧面无表情，大红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九头虫在我屋里。” “呀”大红吓得一下站了起来，那眼睛已经不自觉地朝着猴子的阁楼望了过去。 “坐下来。这事还没人知道呢。” “哦……哦。”大红缩了缩脖子坐了下来：“什……什么情况他来干嘛” “他来没啥，他现在已经不是通缉犯了。在妖都，都是可以自由走动的。” “那你担心啥” “我……我刚知道一个消息，或者说，刚确认一个消息。我，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猴子连“师傅”两个字都没说出来。急得大红都只能开口问了：“你怎么啦” 半晌，猴子只轻轻吐了两个字：“没事。” 说罢，起身，快步朝着自己小阁楼走了回去。 门推开了，一缕光从户外照了进去。 九头虫正靠坐着，吃着糕点。白霜站在一旁。 “回来了”九头虫仰头问。 “嗯。回来了。”侧过脸，猴子对白霜说道：“你先出去一下。” “哦。”白霜点了点头。 很快，厅堂里又只剩下猴子和九头虫了。 “想清楚了” “想得，不太清楚。” 撑着膝盖，猴子缓缓地坐到了九头虫面前。 “没想清楚，那是怎么说”说着，九头虫随手又一块糕点丢到了嘴里，咀嚼了起来。挑着眉头，瞧着猴子。 淡淡叹了口气，猴子轻声说道：“师傅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之前虽然听师兄说过，但师兄也说，他是猜的。我来妖都的原因很多，有些原因，甚至连我自己都还没搞清楚。” “例如” “例如妖皇帝俊，为什么要把新军统帅的职位给我。我至今没明白。” “然后呢” “师傅跟妖皇帝俊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这些，以后再说。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有很多人跟着我。他们跟这些事，没什么关系。所以，我的身份暂时不能被揭穿。” “合理。”九头虫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不想让望兮看到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是须菩提的徒弟。然后呢身份不被揭穿，下一步呢” “先把事情查清楚。” “查啥” “师傅的事情，还有玄叶的下落。” “还用查”九头虫一下嚷嚷了起来，道：“你是不想报仇了吧须菩提祖师的事，明摆着就是多目怪干的。除了他，还有谁至于理由，你想想斜月三星洞密室里的东西自然就明白了。” “那玄叶呢玄叶是你搞丢的，这么久了，你找到他的下落了吗” “这……”九头虫顿时怂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一扫而光。 “你还好意思说我这两年，你都干嘛了喝花酒喝到连妖都成立新军都不知道。你倒是说说，你都干嘛了” “这……那不是你师傅吗要报仇，当然是你去了。” 闻言，猴子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道：“刚刚还喊我师弟呢。搞了半天，你是希望他是你师傅的时候就是，不希望的时候就不是咯茶喝过了，头磕过了。搞了半天，都是开玩笑的吗” “这……” “好了，这件事听我的。”深深吸了口气，猴子起身道：“你也别四处乱晃了。就呆在我这里，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喊你出来。怎么报仇，怎么找玄叶，不用你操心。” ， 第两百一十九章：偷鸡不成 说完，也不看九头虫反应，猴子转身便走了。 走出厅堂的时候，守在门外的白霜眼巴巴地看着猴子。 “别问，我不想说。” “哦……” 厅堂中，九头虫还错愕着呢。 “切，几年没见，长本事了？这么跟我说话？” 说罢，又抓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咀嚼了起来，喃喃自语道：“这白骨精做的糕点还挺好吃的，别浪费了。” …… 次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猴子和敖听心的计划就开始实施了。 首先第一件事，自然是向营地里的人公布这个计划。 忽然听到这么个消息，营地里的人，反应可谓是天差地别。绝大多数的人，例如大红、黑尾、牛头，一个个都乐开了花。 有龙宫罩着，还会没钱吗？ 不过，另一帮人可就没那么乐观了。 歧角悄悄将猴子拉到一旁，小声道：“你确定这么做没事吗？” “怎么啦？” “我只是担心而已。” “担心啥？” “担心……”深深吸了口气，歧角压低声音道：“妖王毕竟是妖王。龙族为什么需要我们护航，这个，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们帮他们护航，就是断了牛魔王的财路。我觉得，枯叶泽不会就此作罢。” “所以你怕了？”猴子咧开嘴笑。 歧角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猴子。 “富贵险中求嘛。”猴子叹了口气，一面拧着护腕一面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过我也知道，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几个妖王也是恨不得踩死我们。等他们动手，不如我们先动手。还可以顺便捞点好处。不先壮大自己，自保都无从谈起，就别说斗了。” 说着，猴子轻轻拍了拍歧角的肩。 “行吧，反正这些事情，你把控。” “嗯。” 龙族的贸易遍及整个三界，舰队自然多不胜数。相比之下，猴子的新军兵员简直少得可怜。 虽说这年月，有了钱，只要养得起，兵不是问题。可以像之前一样从外界流浪的小妖里招募，分配资源培养，也可以直接从妖都招募已经具备一定修为的。但无论哪种办法，都需要时间。 最开始的时候，猴子的想法是先只给东海龙宫护航。拿着东海龙宫给的钱，快速招募军队。有了余力，再考虑给其他三海龙宫护航的问题。 不过，龙族虽然一盘散沙，但也没散到那么散，毕竟一家人，还是得顾及一点颜面的。 按照敖听心的说法，她希望猴子主捉东海护航的同时，能同时兼顾其他三海龙宫的护航任务。 这一下可要命了。 莫说猴子最开始计划的，将自己麾下所有的部队分成三部分，一部分驻守妖都，一部分驻守矿山，一部分替龙族护航，三支队伍定时轮换，就是全部都给敖听心，也不够。 很显然，将整支部队交出去护航，就算猴子同意，多目怪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一番商量之后，猴子最终决定给每艘商船派五个妖兵……对，就五个，再多就扛不住了。因为即便是只要五个妖兵一艘商船，整体需要的兵员也超过五千了。这还是只计算龙族处于运输状态的商船，停在港口里的压根不算。 说穿了，与借龙族一面旗子挂也没啥区别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护航”，被枯叶泽吓破了胆的四海龙王也是趋之若鹜。毕竟枯叶泽搞起事来，随便一桩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当然，这样的安排，在外人看来，个中意味，就变得格外明显了。 …… 枯叶泽偏殿中，红孩儿攥紧了拳头，气喘吁吁地站着。那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娘的，龙族居然敢拉新军下水！可以呀，胆子挺肥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一旁主位上的牛魔王深深吸了口气，那声音在石头筑成的偏殿中悄然回荡着，面无表情地瞧着前来禀报的妖将，似乎在细细思考着什么。 红孩儿拱手道：“父王，请给我三千兵力，不……一千就够了。孩儿这就让他们知道，有人护航，还不如没人护航！” “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带兵直接杀了。”红孩儿朗声道：“我们枯叶泽的人马，杀他龙族的船员，还不就跟砍瓜切菜似的？” “杀是好杀。杀完之后呢？” “杀完之后，默不作声，打死不认。他们还能按着我们的头认罪不成？” 闻言，牛魔王却只是长叹了口气。 红孩儿顿时愣了，道：“父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的话，我们枯叶泽的名声便全毁了。” 缓缓闭上双目，牛魔王轻声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为父自有主张。” “父王！” “下去。” 无奈，红孩儿只得躬身拱手道：“诺。” 临转身前，他还小心地看了站在牛魔王身旁的断角牛妖一眼。 待到红孩儿走后，断角牛妖轻声道：“大王，这件事，我们怕是得小心处理。” 也不睁眼，牛魔王轻声道：“说说你的看法。” “诺。”拱了拱手，那断角牛妖朗声道：“跟龙族置气，本来就是没有必要的事。虽说龙宫富甲天下，但说到底，也只是有钱而已。不过是个软柿子，谁都掐得。” “本来嘛，他们的存在，算是三界的默契。毕竟，没了贸易倒是没什么，但如果别人有，自己没有，此消彼长，那就难受了。数千年了，也相安无事。我们这次出手，其实也是默契。” “多目怪先找了个借口，刁难龙族。龙族又被迫，同时得罪了各妖王。我们出手，这时候本该不会有人帮他们的。但偏偏，冒出来一个新军。到嘴的肉，就这么飞了。” “新军帮他们一两次可以理解。听说，石猴进妖都的时候，营地的地，都是龙族给的。只能说龙族很会钻空子，石猴也算还个人情。不过……事到如今，新军全面派兵护航，虽说每艘船只有五个士兵，但……那也肯定是多目怪同意的。不然的话，便是石猴愿意，龙族，也不敢接受才是。由此可见，多目怪和龙族之间，应该是又重新达成了某种默契。” 牛魔王蹙着眉，微微抬眼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断角想了想，道：“大王，虽说所谓护航的士兵每艘船只有五个人，但毕竟是挂了新军的旗。我们就这么打过去的话……形同谋逆呀。” “然后呢？”牛魔王慢悠悠地说道：“本王是让你说个办法出来，不是让你兜圈子。” “诺……”断角看上去已经明显有点慌了，沉默了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依臣看，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 “对，按兵不动。”断角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望着牛魔王。 偏殿内的气氛一下有些诡异了。 好一会，牛魔王瞪大了眼睛瞧着断角，缓缓笑道：“那你告诉我，先前的时候我们不与龙族贸易，还可以靠抢。现在，在按兵不动的时候，我们急需的货物，怎么办？” “这……” “偷鸡，蚀了把米……”牛魔王咬着牙道：“这次亏了呀。就这么算了顶多算掉点面子。覥着脸去找龙族恢复贸易，那才真的是……” 断角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臣这就去雀山走一趟。我们要的东西，暂时让雀山帮个忙。顶多，也就是我们自己派军舰，运一下而已。” 牛魔王摇了摇头道：“这件事自会有人处理。你去妖都走一趟，替本王，会会这只石猴。” “诺……” ， 第二百二十章：失踪的商队 正当牛魔王恼火不已的时候，另一边，猴子的贸易护航工作已经展开了。 一艘商船派五个兵，五千兵员，足够保证每一艘在妖国范围航行的龙族商船上都有新军的士兵，这只是个数学问题。但真正落到实处的时候，则是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管理问题。 你指望每一只妖兵脑子都足够灵光吗？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原本丞相府的府兵稍微好一点，但毕竟数量太少。至于猴子自己带过来的，以及后来花果山征召的那些……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小妖，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头脑简单得敲下去能给你传出个闷响来。这样的士兵集中管理还好，一旦需要他们单独执行任务，简直比登天还难。 很不巧，猴子手里的兵，大多是这样的状态。 如此一来，便只有退而求其次了。不求派出去的每一个士兵都能独立，但每五个人当中，必须有一个能识字听令的，管住其他四个。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难。猴子自己征召来的，能识字听令，能让他放心的士兵，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两三百号。根本满足不了需求。 那如果什么都不管，只是草率地分一分放出去呢？ 呵，到时候指不定给自己弄出多少麻烦来。便是没麻烦，一个月还好说，半年一年下去，他们能把军营里的规矩全部忘光。到时候，这支军队也彻底散了。 猴子忽然觉得脑子有点疼了。 “所以，我们最妥当的解决办法，应该是给每一艘商船都安排一个能识字听令的兵。虽说我们自己手头上的兵素质实在不行，但妍兮手下那帮子，常年住在妖都，确实是不一样。为了便于管理，干脆就将他们任命为伍长得了。这样一来，问题就解决了。”这是大红最终得出的结论。 瞧着大红摊在桌上的方案，猴子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才开口问道：“解决了吗？” “没有吗？” “你这叫解决了吗？” “这不解决得挺好的吗？” 猴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十天半个月也就罢了……光出去一趟就得一两个月才回得来。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这些兵，究竟是听妍兮的，还是听我的呢？我们所有人都被架空了知道吗？” “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这事情就没法解决了呀。就这么随便分一分放出去，整支部队就算以后拉回来，也肯定没办法打仗了。” 对的，确实是一下把问题解决了，不过却产生了另一个更大的问题，还不如原本的问题没解决呢。 当然，这些话猴子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保持了沉默而已。 环绕四周的牛头、肥肠、歧角等等的众妖一个个面面相觑。 大概这段时间以来，多目怪对新军确实不错吧，以至于每个人都觉得没有必要防着妍兮了。对此，猴子似乎一下……也不好说什么。 半晌，松鼠军医似乎看出了什么，眼珠子一转，连忙说道：“这办法肯定是不行，就算每艘船都能分到一个，那也不行。” “为啥？”大红问。 “我们是啥？”松鼠军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把眼一瞪，嚷嚷道：“我们是军队。你见过哪支军队只有五个人的？” 在场的众妖都蹙着眉头看着他。 稍稍顿了顿，松鼠军医才摇头晃脑地接着说道：“依我看，不如我们换个思路。” “换个什么思路？”猴子问。 “说是说每艘船五个士兵，但龙族运货，又不是一艘一艘运的。一般来讲，他们应该是按舰队划分。一支舰队，最少也是十艘商船起步。我们按照每艘船五个士兵算，得力的人手肯定不够，但如果按照十艘商船分派一个得力人手的话……龙族有一千艘商船，商队，可顶多只有一百个。” “你的意思是说，同一支舰队的全部人驻扎在一艘船上？” “平时驻扎在一艘船上，这样一来，便是训练，也可以照常进行。反正龙宫的商船甲板也不小。完了每天再定时分派到其他商船上巡视便是。” “这样龙宫能同意吗？每天换乘挺麻烦的。我们的人马又都是普通士兵，没……” 还没等大红把话说完，猴子已经直接一拍桌子，指着松鼠军医道：“就这么定了。龙族那边我跟他们说，你尽快弄个方案给我。” “诺！”松鼠军医连忙躬身拱手，完了得意洋洋地朝着四周的众妖望了过去。 在场的众妖一阵错愕。 一早的会，不到中午，松鼠军医便将写好的方案放到了猴子桌上，捋开一看，感觉确实大不相同。 一般营地里的杂物，猴子都会优先分派给大红。一方面大红相对比较细心，另一方面，大红认的字也比较多。 不过，论起写东西，大红可就远远比不上松鼠军医了。 语句不通，错别字就不说了，有时候通篇看下来，猴子都没弄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只能把人叫过来细细地问。 相比之下，松鼠军医写的，看上去则是工工整整地，虽说也谈不上多好，但至少也没什么刺可以挑了。 细细地看着手中的竹简，猴子拿着毛笔开始细细地批了起来。 “将军。” “嗯？” “您是在防着丞相大人吗？” 猴子手中的笔忽然顿了顿，缓缓地抬起眼皮。 干咳了两声，松鼠军医伸长了脖子，低声说道：“论方案，其实是大红的方案好。这个方案太麻烦了，而且，有空子钻。” “那你刚刚跟我提这个方案？” “因为……我觉得您在防着丞相大人。” 闻言，猴子轻轻将手中的竹简放了下来。 松鼠军医连忙摆手道：“您，您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而已。” 猴子面无表情。 松鼠军医又连忙正色道：“将军，就算您要防着丞相大人，我也是站在您这边的。这不，我连方案都写了。” 说着，伸手指了指放在猴子手边的方案。 小小的书房里，猴子就这么与松鼠军医僵持着。 好一会，将竹简推了过去，猴子轻声道：“就照你的建议办吧。” “诺！” 护航任务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那么容易。最主要的问题依旧是猴子的人手少，而龙宫的船舰多。光管理，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的了。 特别是刚开始的几天，简直就是噩梦。 按照松鼠军医，也就是广陵笙的建议，基本上能运转。但也只是能运转而已，谈不上顺畅。 各种乱七八糟的航道，往来不断的商船。龙族光编制这套体系，就用了上千年，之后又用了很长的时间来完善。新军就这么掺和进去，能不头晕吗？ 被派出去的士兵倒是很逍遥，毕竟是担负着安危重任的，龙族自然是好吃好用供着，偶尔还能有点小油水。那么点人，也不至于构成什么压力。 负责调度人就惨了。 上百个分队同时运转，一时间，整个新军核心的人员全都累得跟狗一样。 最开始的时候，猴子甚至觉得派一个大红就搞定了，结果到最后，歧角、牛头，甚至连黑尾和哈喇子，整个团队，一个不拉地全搭了进去。连留在营地和矿山的部队的训练都顾不上了。 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磕磕碰碰地，经常出问题。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人马在哪里都搞不清。 不得不说，龙族打仗虽然不行，管理，确实是一把好手。 一番折腾，猴子只好向敖听心求救，给他们每个人都派个师傅，这才稍微好了点。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缓过气来的时候，为龙族护航的第十天，一支商队，整支失了踪。 ， 第二百二十一章：条件 “整支舰队，包括新军的士兵和所有船员，全部罹难，无一生还。” “从坠毁船舰的情况来看，可以确定是通过内部引爆将商船击沉的。并没有找到战舰对冲的痕迹，也没发现大型弩机攻击的痕迹。属于非常规战斗。因此，也无法确定袭击舰只的情况。” “所有的货物都找到了，可以确定袭击方不是求财。” “现场没有找到其他尸首，暂时无法确定袭击者的身份。” “经过血液勘测，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没有人受伤。袭击方应该是清一色的高修为，而且数量不会很少。因为船舰的坠毁地点十分接近，可以确定被袭击来得突然，舰队甚至没有任何一艘船来得及逃跑。” 舰队失踪的第一天，猴子这边还以为又是一次管理失误而已，直到龙族同样传来舰队失踪的消息，他们才真正确定是出事了。 紧接着，派人搜寻。这个过程倒是很简单，沿着航道，只用了半天他们就有所发现了。 当猴子带着歧角赶到现场的时候，见到的，是十艘坠毁的商船，遍地的尸体，散得遍地的货物，以及先行抵达现场，已经开始勘察的西海龙宫人马。 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夕阳下，这一切看上去就好像一个修罗场一般。 一步步行走在残骸之中，猴子可以看到各种残肢断臂，焦黑的身躯，扭曲的脸。那模样，可谓是触目惊心。 “枯叶泽吗”歧角问。 猴子伸手轻轻拎起一名妖兵的手，发现那手骨居然断成了七节，便是用粉碎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个妖兵猴子倒是有印象，修为不高，但也有纳神境了。从狮驼国的时候就跟着猴子。这支舰队五十名士兵的调派工作，也是他负责的。 从伤势来看，除非故意虐待，否则一击能将他打到这个程度，可以确定对方至少是化神境修为，而且必须是行者道，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如果他们照打不误，而我们又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所为的话……” 猴子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在残骸中踱着步，四下张望。 要寻找什么，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兴许，只是纯粹想走走罢了。 看着认识的人死去，哪怕不太熟，肯定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不过，这么多年了，他也已经习惯。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慈不掌兵。” 大概说的就是猴子现在的感受了吧。 不能对敌人仁慈，因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也不能对自己人仁慈，因为所有的战果，都是必须要有代价的。打仗，就会有牺牲，就得看着自己人一个个死去。而什么都不做的话，就这世道，到头来，其实也是死。而且会死得更难看。这已经是新军上下所有人的共识了。 能选择的，仅仅是怎么死法罢了。 这个妖兵，就是猴子跟龙族联合付出的代价之一…… 好一会，敖烈终于朝着猴子走了过来，瞧着猴子轻声道“有发现吗” “没有。”猴子摇了摇头。 “我这边也没发现。”将手中的本子随手交给身旁的侍卫，敖烈话锋一转，道“有件事，虽然现在说不太合适，但我觉得，似乎也有必要说一下。” “什么”猴子问。 清了清嗓子，敖烈接着说道“是这样的。凶手肯定要查，但是在查出凶手之前，我们还必须要处理另一件事。那就是赔偿问题。我们雇佣你们护航，为的是安全，也是付了钱的。现在安全出了问题，虽说你我都有死伤，但毕竟我们的损失，占了大头。你们……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呢” 说着，他侧过脸，小心翼翼地看了猴子一眼。 半蹲着的猴子手顿住了，那表情依旧平淡。倒是站着的歧角有些慌，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来回着。 “你想我怎么表示”猴子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也不看敖烈。 闻言，敖烈笑了笑，道“这表示，肯定是钱的事情了。还能要你们多死几个人不成也不用多，就赔偿这次的损失八成就行。本太子初步估算了一下，大概两百万银爪。也就是赔偿一百六十万银爪。这样，才比较说得过去。” “行。”猴子笑了笑，道“这件事本将军会跟你四姐谈的。” 这一说，敖烈似乎有些失落了。 也不等看敖烈接着说什么，猴子转身就走。不过，才刚没走几步，敖烈又出声了。 “你就不讲讲价吗跟我四姐谈，她不也还得跟我们谈吗到时候，可能就不是八成了，而是实打实的两百万银爪。甚至更多。” 停下脚步了，猴子缓缓转过身来瞧着敖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说你们没过错，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也相信事情能解决，不至于觉得你们的护航毫无用处。否则的话，我肯定就是让你们以后不用护航了。但是我希望以后的事情，你能跟我谈，而不是跟我四姐谈。毕竟……四海我管不着，难不成西海的事情，我还管不着吗” 一番话说下来，猴子很快明白了。不过…… “你说的我知道了，我会跟你四姐谈的。”说着，猴子转过身，又是一步步地往前走，离开了现场。气得身后的敖烈满脸通红，却也无可奈何。 这档口，谁还有空理他们龙族内部那点争权夺利呢 出事的地点距离妖都两千里，对两个化神境的妖怪来说，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罢了。 转眼之间，猴子已经带着歧角回到了妖都，见到了敖听心。 “你那边有什么难处吗” “有一点，不过问题不大，我能扛得住。父王和叔叔们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彻底否定这个计划。不过，信心肯定是动摇了。还有，这件事我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了。” “行。我会尽快查清给你一个交代的。” 简单的几句话之后，猴子便离开了龙族的府邸。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路上，歧角还在问。不过猴子连正面的回答都没有，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让歧角不管。一切照常进行。 还有，这件事不能泄露。至少，不能现在泄露。 回到营地，猴子第一时间找到了九头虫。 “你要我，帮你忙” “对。只有你能帮我了。”望着窗外的月光，猴子轻声道“龙族的船实在太多了，贸易也不可能一下停下来。这件事，只能靠我们自己查清。我一个人的话，太单薄了。我需要你帮我。另外，我也会找两个师兄帮忙。” “要查吗这件事不是明摆着是枯叶泽干的” “那也得找到证据。” “找证据呀……那条件呢求人帮忙不用说说条件的吗” “你想要什么条件” “我之前去万圣龙宫提过亲，直接被一口回绝了。身为一只上古大妖，我感觉很没面子。听说你跟龙族的关系不错呢，要不，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我顺利娶了暖暖” 猴子用眼角瞥了一眼九头虫，随口道“行。” 九头虫眉头都蹙起来了，嬉笑道“答应得这么爽快不会有诈吧” “我只是答应帮你想办法而已，并不保证一定成功。” “那我不是亏大了” “那你帮不帮呢” 抿着唇想了想，九头虫道“行，帮你。正好闲得发慌，想找点事干。话说回来，你说的帮，是要怎么帮” “和我一起潜入枯叶泽。” 闻言，九头虫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 。 ， 第二百二十二章：潜入 毫无疑问地，这件事最值得怀疑的，就是枯叶泽了。 以猴子现如今的实力，想要将所有的航线防得严严实实的，不可能。想要掀翻枯叶泽，那更是不可能。也不允许。 唯一的解决办法，大概就是捉住对方的把柄，诉诸万妖殿了。 不过，这个把柄也不好捉。 能用得上的，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手头只有那么几个人。就算算上两个师兄和九头虫，也还是不够。 枯叶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方圆百里的范围，大大小小几十个空港，每天进出战舰多到数不胜数。就凭这么几个人想要完全盯住，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潜入枯叶泽。 不过，地方这么大，究竟该潜入哪里，怕也是个不小的问题吧 夜色下，整个枯叶泽点点火光点缀，就好像天空中的繁星洒下一般。 一艘艘的战舰凌空航行。 地面上，借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到大批的兵将往来巡视。 就防御而言，这个地方牛魔王经营了近万年，可以说早就如同铁桶一般了。不过比起妖都，还是要逊色不少的。 妖都、枯叶泽、狮驼国，是三种截然不同的防御姿态。 这当中最次的当属狮驼国。 就兵力而言，狮驼国比妖都强，比枯叶泽弱，主要的对阵对象是灌江口。由于在与灌江口的对阵中频频吃亏，所以狮驼王采取的是守势。这意味着狮驼国拥有大量的防御工事，即使在战争时期，也足够容纳所有的部队。 这样做的好处是防御力上强大，进攻能力上不足。大量的资源耗费在工事上，面对军队的正面进攻游刃有余，但对付小股部队的潜入，则心有余而力不足。 妖都，则是与狮驼国截然不同的防御模式。 首先，妖都的职能本身就不是进攻，所以不存在任何的进攻配置。其次，妖都比另外两个地方都拥有更多的资源，这意味着在防御设置上，他们可以采取最奢侈的方式——法阵。 一旦法阵开启，只要把大门一堵，便是无差别的防御。无论是军团还是小股部队，谁都别想进去。想要强攻的话，则必须在军力上占压倒性优势，而且得好像先前禺狨王一样，耗费大量的时间。 这保证了妖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等到自己的援军。 至于枯叶泽，则又是一种方式。 摊开来方圆百里的空间，大部分的地方其实都是军营。唯一的大型防御工事，便是整个枯叶泽外围的那面天然的峭壁。一旦到了战时，牛魔王会把部队全部派出去，整个枯叶泽需要防御的地方，其实只有核心区域那么一点。而在非战时，这里驻扎的士兵的眼睛，便是整个枯叶泽最主要的防御武器了。 毫无疑问地，这种靠人力堆砌起来的防御模式，在面对大军团进攻的时候其实没什么用，但在应对小股部队入侵的时候，则要远胜于狮驼国。 “我们从哪里开始”少英问。 “师兄，你们到外围的那些空港看看有什么情况。”说着，猴子伸手指向位于枯叶泽正中的主峰道：“我和九头虫去那里。” “为什么”九头虫一下叫了出来。 一下子，飘在空中的其他三个人都朝他望了过去。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就去最轻松的地方，我跟你就去最危险的” “你连妖都都潜入过，还怕这个” “妖都是妖都，不一样。那是我自己要去的，这边……我可是被你硬拉过来的。” 少英与火鳞面面相觑。 猴子显然没空跟九头虫辩了，直接一运灵力，朝着目的地直飞了过去。 见状，少英与火鳞也出发了。转眼之间只剩下九头虫一个，无奈，他也只能跟了上去。 夜色下，面对庞大的枯叶泽，四人如同四粒微尘一般淹没了进去。 …… 此时此刻，妖都，一辆车子缓缓驶到了新军营地前，把门的几个妖兵当即围了过去。 很快，断角从车上走了下来，高高仰起头，朗声道：“我乃牛魔王殿下麾下断角，奉我家大王之命，前来拜会你们将军。通传一声吧。” “牛魔王”闻言，几个妖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朝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妖兵当即会意，转身走入营地中。 …… 悄悄落到距离主峰一里左右的地方，猴子与九头虫隐匿了灵力，开始悄悄潜行。 从这个范围开始，枯叶泽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往来巡查的士兵也是接连不断，每一个都是全副武装。当中有一些，甚至手上还提着重盾，那警惕的程度就好像处于战时一般。 不过，到底是修为差距。 猴子的修为早已经是太乙散仙，九头虫更是大罗金仙。这个片区的守卫虽说已经是整个枯叶泽里修为最高的了，但顶多也就偶然几个化神境散仙修为的，炼神境占了绝大多数。甚至还有一些纳神境混杂在里面。 巨大的修为差距之下，这些士兵如果不借助法阵，便是九头虫和猴子走到他们面前，怕是都感知不到吧。 很快，猴子和九头虫已经悄悄来到了主峰的山脚下。 枯叶泽的主峰，内部几乎凿空，高处是陡峭而光滑的石面，套了一环又一环的空港，山脚下，则是层层叠叠的各色建筑，看上去杂乱无章的，环境也极其复杂。潜行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困难。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军队实在多吧。几乎每一个窗口望进去都能看到穿着铠甲的枯叶泽兵将，其中半数以上，都是牛妖。 如果大喊一声，猴子估计不用一炷香时间，就会有超过两千的士兵出现在自己面前吧。一旦被发现，他们只能铆足了劲往外打，连缓一口气的可能都没有。 “接下来怎么办就这么进去” “不然还能怎么办” “问题是，去哪里查这地方你来过吗你知道哪里能找到线索吗我之前潜入妖都，可是有明确线索的。在这种地方乱转……我是没所谓，别忘了，你可还是帝俊封的将军。” “去空港，他们出发不都得从空港出发吗那里肯定有线索。” “行吧，不过……其实我觉得不会有什么线索。” 话是这么说，两人最终还是悄悄摸进了主峰。 …… 大红匆匆走出门外，对着断角行了一礼，道：“请问，您之前派过人，给我们将军送过拜帖吗” “拜帖”断角冷哼了一声，道：“怎么，区区一个统万兵的牙将，现在都要先送拜帖了吗” 这来者不善的架势，大红自然是看懂了。微笑着说道：“当然要了。我们将军可是很忙的，你就这么跑过来，万一见不着怎么办” “少废话，让他出来见我！”断角一下嚷嚷了起来。 “可是，他刚巧不在营地里。” “不在去哪了”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你们将军出门都不让你们知道去哪的吗” “你们牛魔王什么事都要跟下属说的吗” “你！”咬了咬牙，断角只得说道：“我进去等他，总行吧” 大红想了想，道：“可以。” 说罢，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正当此时，猴子和九头虫已经悄悄摸到了主峰的空港上。 夜晚的空港，卫兵稀稀疏疏的，似乎也没有什么战舰入港或者出航，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猴子的目光最终落到了不远处一根巨柱上。 那巨柱边上有一张桌子，坐着一个文吏，正低头抄抄写写，忙碌着。手边的木盘上整整齐齐地堆叠着一些竹简。 桌子的旁边，又站了两个手持长枪的兵卫，正闲着没事聊天。 “就那个。枯叶泽的空港，应该跟妖都的差不了多少。所有的船舰进出都必须要有登记。查完这个，我们再去查其他空港的。这样，只要袭击商船的部队是从枯叶泽出征的，我们就一定会有收获。” “我怎么觉得……有点太简单了呢” “不然你想有多难” 正当猴子准备动手弄晕那两个士兵的时候，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猴子的视野之中，吓得猴子连忙缩了回去。 红孩儿。 只见他带着三个妖将大摇大摆地走着，一脸的气愤，旁若无人地嚷嚷道：“怎么就不行了我们悄悄动手，一口气把整个舰队的人都杀光，就算他们能猜到又如何谁能证明是我们杀的杀他几次，龙族就知道那石猴的所谓护航根本没用。到时候还不得乖乖求饶” ， 第两百二十三章：混乱 “不是枯叶泽干的？” 猴子缓缓地靠到阴暗的角落里。 “这就确定了？万一他们自己人都不知道呢？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对自己人有所隐瞒很正常。再说了，他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不是真话那你说他在这里说给谁听？难不成他们连我们偷偷潜入都知道？” “说给手下听呀。让自己人都以为不是他们干的，这样查起来就更难了。” “嘿……我怎么忽然觉得你脑子灵光了。” “我以前脑子不灵光吗？” “谁！”正当两人说着话的时候，一声叱喝忽然传来，下一刻，相距二十余丈的红孩儿已经朝这边奔了过来。那速度快到如同一道红光。 “快跑！”猴子一个转身，只听轰隆一声，连身后的墙都直接给撞塌了，挥舞着归元棍，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遇墙砸墙，遇洞钻洞。 一下子，原本平静的枯叶泽主峰热闹了。连绵不断的轰鸣声，如同遭遇了地震一般的剧烈晃动，就连山脚下也可以清晰感知到。 …… 大殿中，正与众妖将处理军务的牛魔王忽然愣了一下。 一抹石灰从天花上掉落，洒在他扶着桌案的手背上。下一刻，身为妖王的他已经握着混铁棒冲了出去。 …… 号角响起了，纷纷扰扰之中，整个枯叶泽进入了警戒状态。无数的照明弹腾空而起，将所有的一切都照得通亮，大批的军队开始集结。 …… “什么情况？” 正在另一个空港偷偷翻着记录的少英连忙仰起头来。 “被发现了？”火鳞连忙睁大了眼睛张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救他们吗？” “先撤吧。师弟说了，他们出事千万别救。否则一个不小心，全搭进去。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 …… “你跑也不用提前说一声的吗？”翻滚的沙石中，九头虫急匆匆地跟了上来。两个人就如同游动的鱼一般。只不过包裹他们的不是水，而是石头。 情急之下，他们甚至忘记用穿墙术了，直接武力开道。这对这种大型堡垒建筑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此时此刻，整个枯叶泽主峰里，除了化神境以上的妖将之外，其余人等别说集结起来搜索入侵者了，逃命都来不及呢。 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在塌方。 那身后，红孩儿正挥舞着红缨枪沿着两人开出来的道奋起直追，眼看都要追上了。 “你断后！” “啥？” 还没等九头虫反应过来，猴子已经一个侧身，一棍拍在九头虫的腰上，将他整个朝着红孩儿拍了过去。 “我草尼玛——！”尖叫声中，九头虫扎扎实实地与红孩儿撞到了一起。 “嘿，带你来不就是用来断后的嘛？让他发现你好过发现我。”猴子唾了一口，转身继续轮着归元棍破壁前行。 被打开了巨大破洞的通道中，九头虫和红孩儿大眼瞪小眼。 感知到九头虫身上强烈的灵力波动，红孩儿连忙后退了两步，攥紧了红缨枪。 天庭通缉榜第一大妖知道不？ 面对九头虫，再虎的熊孩子也有怂的时候。 至于九头虫，则还没缓过神来。 很快，大批的妖将已经将九头虫团团围住了。 紧接着，就连牛魔王都出现在了九头虫面前。 身为妖都建立之初就存在的大妖王，九头虫，他自然是认识的。第一眼看见九头虫的时候，牛魔王明显怔了一下。 “九头羽虫？你来我们枯叶泽干什么？” 九头虫目光闪烁着，半晌，才笑嘻嘻地说道：“我说太久不见了，特地来看望你，你信吗？” 红孩儿靠到牛魔王身旁，小声说道：“父王，除了他还有一个。” “是谁？” “不知道，一晃眼就不见了。” “搜！” 一声令下，在场的妖将当即没了一半，连带的还有红孩儿。至于其他的，则依旧将九头虫死死地围住。火光之中，一杆杆的兵器放射着微光。 …… 妖都营地中，什么都不知道的断角还在发着牢骚。 “你们那将军究竟去哪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不知道呀，兴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大红面无表情地答道。 “不过是一个牙将而已，按照妖军的惯例，我的官职可是比他还要高几级呢。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比见我更要紧的？” “这末将就不知道了。”大红翻了翻白眼。 …… 主峰坑道的深处，数十名妖兵狂奔而过。 阴暗的角落里，猴子伸手捏了一把汗。 “好险。可别到头来把柄没抓到，自己反倒赔进去了。” 不说被捉住，就是被确认，不用说，回头自己都会在万妖殿上从告状的一方变成被告的一方。这事情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想着，猴子转过身去，那身影悄悄消失在黑暗中。 …… “跟你一起的是谁？” “什么跟我一起的还有谁？就我一个人呀。缺酒喝了，听说你们枯叶泽有好酒，便过来了。谁知道迷了路。啧啧啧，这都好几万岁了，年纪大，难免搞不清方向。见谅，见谅。” “别给本王打马虎眼！今天你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休想从这里走出去！”牛魔王咆哮着，手中的混铁棒指向了九头虫。 哪知混铁棒一指，九头虫却笑得更欢了，掏着耳朵道：“魔王，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是在怀疑我九头虫的实力呀？就冲你这句，今天老子就啥也不说了。你信不？” “你！” 牛魔王咬紧了牙，却也无可奈何。 九头虫何许人也？天庭第一通缉要犯。修为比牛魔王都高。 便是枯叶泽兵多将广，一通围攻之下，往小了说是死伤惨重，往大了说整个枯叶泽的主峰可能都会被夷为平地。 这还不一定能拿得住。当初九头虫闯妖都，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而便是拿住了，又如何呢？以帝俊那暧昧的态度，九头虫怕是毫无性命之忧。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拿住了，帝俊又下令准许枯叶泽处死九头虫了……九头虫本就是闲云野鹤，跟枯叶泽毫无过节，杀他，有什么好处？ 连九头虫出现在这里的目的都没搞清楚，就用惨重的损失去换一个先前跟自己毫无过节的人的命，无论怎么算，都是一笔赔本买卖。 犹豫着，牛魔王手中的混铁棒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真的是骑虎难下。 …… “谁！谁在哪里！” 下一刻，猴子已经挥舞着归元棍冲了出去，飞沙走石之间，两个妖兵直接被拍飞了出去。 很快，红孩儿赶到了。 “看到是谁了吗？” 半个身子都被埋在瓦砾堆中的妖兵微微颤抖着指向一个方向：“没……没看清，就看到一只毛茸茸的手……” 毛茸茸的手，这在妖怪里真多了去了。 “真是废物！”红孩儿恨恨唾了一口，一个纵身连忙追了出去。 很快，又是十来个妖将疾追而过。 待到所有人都走光了，那刚刚给红孩儿指路的妖兵身形一晃，化出了猴子的模样。 “嘿嘿，差点忘了，这里不是妖都，没有禁法阵。”抹了把脸，猴子晃晃悠悠地在黑漆漆的隧道里走了起来：“既然来了，要不干点什么再走？把物资都烧了吧，烧了物资，逼枯叶泽和龙族谈判。不过，他们的物资究竟在哪里呢？” …… 山腰的隧道里，九头虫与牛魔王持续对峙着。顺带牵制了半个枯叶泽的妖将。 剩下的一半妖将满世界找着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敌人。 今晚的枯叶泽，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第两百二十四章：猫捉老鼠 “咦，这是啥？” 出现在猴子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圆柱体空间，足有十丈高。那正中一个大圆球泛着微弱的红光悬浮着，缓缓转动。表面上跃动着一个个的符文，四周还有无数个法阵，如同天体一般环绕着它转动。 光影交映之下，几乎无处不在的符文仿佛将整个空间都淹没了一般。 猴子缓缓地蹙起了眉头：“算了，不管了，先砸了再说！” 话音刚落，他已经抡起归元棍砸了出去。 下一刻，整个主峰都在颤抖了。 “不好！”牛魔王脸色一变，道：“有人在攻击核心法阵！” 只在战时开启的，担负着整个枯叶泽主峰防御重任的核心法阵…… 九头虫的嘴角顿时抽搐了两下。 这可是深仇大恨了呀…… 去捉另一个，放着九头虫不管吗？ 核心法阵被毁和放着一只大罗金仙大妖在主峰里浪荡，哪个危害更大？ 此时此刻，牛魔王头皮都麻掉了。犹豫不决中，他举着混铁棒，对着九头虫咆哮道：“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九头虫连忙答道。 闻言，牛魔王略微迟疑了一下，咬牙道：“有人让你来？谁？！” “额……谁呀？谁呢？”九头虫眨巴着眼睛，心中玩命盘算了起来。 很显然，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 趁着牛魔王一个不注意，他纵身朝侧边冲了出去，撞开了墙壁，转眼之间已经消失在黑漆漆的坑道里了。 此时此刻，牛魔王都要气炸了。 “你们追，本王去核心法阵看一下！” “诺！” 大批的妖将顺着九头虫撞开的坑道鱼贯而入，牛魔王自己则转过身，急匆匆地朝着核心法阵的方向奔去。 虽说枯叶泽从来都是以攻代守，但万一核心法阵受损，那也是够呛的事情呀。 …… 连续十招，猴子几乎拼尽了全力朝核心法阵砸去。 道道冲击扩散开来，轰鸣声中，岩壁都龟裂开来了。然而，那核心法阵却只是微微颤，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 低下头，猴子看到自己虎口都已经被震裂了。 “这什么鬼东西，居然这么硬？” 正当此时，他似乎感觉到什么，连忙纵身一跃，消失无踪。 下一刻，红孩儿赶到了。 望着空荡荡的核心法阵室和倒了一地的妖兵，红孩儿的眼睛瞪得浑圆。 “他娘的，又不见了？快检查一下核心法阵有没有问题！” “诺……诺！” 大批的妖将连忙涌了上去。 “哟，原来这叫核心法阵呀。”小声嘀咕着，红孩儿身后他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只牛妖轻轻吹了个口哨，遁去无踪。 …… “你们不要跟着我！冤有头债有主，谁打你们核心法阵，找他去呀！” 很显然，九头虫的这些话，接了牛魔王命令的妖将根本就听不进去，依旧一路穷追猛打。 …… “这都一个时辰了，那石猴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我们将军完全不知道您来了，这不怪他吧？谁让你来之前不先通报一声？” 大红翻了翻白眼，断角也无计可施。 匆匆赶来的广陵笙愣了一下，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给断角沏茶。不过，这显然无法平息他的愤怒。 …… “咦，是这儿了呢。”猴子放倒了几个妖兵，推开了紧闭的大门，望见了满满一仓库的各色物资。那嘴缓缓咧开了，笑。 …… “着火了！着火了！仓库着火了！” 一通喧哗。 正站在核心法阵室里的牛魔王父子脸都青了。 “究竟是谁？天军吗？九头虫不可能和天军合作的！” “找出来。”牛魔王咬着牙道：“找出来，杀了他！” “诺！”一拱手，红孩儿又是带着一众妖将出发了。 这是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不过猫不但没有多少主场优势，更因为主峰错综复杂的通道，备受制约。 …… 一个晚上，整整闹了一个晚上，当九头虫离去的时候，整个主峰几乎一片火海，处处惨叫。而九头虫自己也是浑身是伤。 当然，大多数都是皮外伤。牛魔王并不想真的跟九头虫死磕，九头虫跟牛魔王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是在躲，不断地躲。当然，过程之中不免造成一些破坏，但那都是有限的。 跨越数千里的路程，九头虫狼狈地回到营地，推开大门的时候，见到始作俑者正在里面一个人悄悄地换着衣服呢。 “回来啦？”猴子咧着嘴笑。 “你！你可真够狠的，拿我当肉盾？”九头虫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是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嘛？”将已经打得破烂不堪，遍布血迹的铠甲脱掉，换上了平日里的装束，猴子笑嘻嘻地拍了拍九头虫的肩道：“想想你的万圣公主，这样心情就会好很多了。” “嗯？” “今天晚上你帮了这么大的忙，龙族怎么都该对你有点好印象吧？” “我帮了很大的忙吗？”九头虫一愣。 “当然了。”猴子挤眉弄眼地说道：“那些个物资，可都是你烧的。回头龙族肯定要感谢你。” “是我烧的？”九头虫眼睛骨碌骨碌转悠着，紧接着，缓缓地笑了出来，道：“对，是我烧的。这样看的话，你这师弟还不错。” “是师兄。” 与九头虫交错而过，猴子乐呵呵地准备见客去了。 …… 残破不堪的主峰，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龙族？最近我们好像只跟他们有过节呀。” “新军也有可能。” “新军和龙族，有那么大能耐请得动九头虫吗？” 望着堆积如山的焦黑物资，枯叶泽的诸将可谓是欲哭无泪。 “现在重要的储备物资都毁了，怎么办？” 外围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看着的，大概不用等到明天，枯叶泽遇袭的消息，就会传遍三界吧。 攥紧了拳头，牛魔王缓缓说道：“准备跟龙族谈判。” “诺……” …… “等你很久了。” “知道了。” 与大红交错而过，猴子一步步走入厅堂之中。 坐在里面的断角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匆匆站了起来，正准备破口大骂，哪知猴子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这一行礼，断角憋了许久的话，竟一下都被塞了回去。 “末将，参见将军。” “你……去哪啦？” “末将的领地上刚巧出了点事，没来得及通报，便走开了。让将军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猴子这么恭敬，一时间，断角也不好发作了。只得缓了口气，道：“算了，也不跟你计较这破事了。本将，是奉我家大王之命，前来与你商谈商谈。” “将军请坐。”猴子客客气气地将对方引入了座，才轻声问道：“商谈什么？” “商谈你知道的事。”断角长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你们做得可有些过分了。说到底，我们两方也是友军，你们这么帮着外人，合适吗？” “您是指……” 断角一拍桌子，嚷嚷道：“当然是龙族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我们枯叶泽正在与龙族僵持，你们平白杀进来，算是怎么回事？这件事上不了台面，但我们大王，希望你们能适可而止！否则的话……” “怎么样？” 还没等断角继续撂狠话，正当此时，大红忽然带进来一个穿着枯叶泽制式铠甲的妖将。 “将军，这位将军，说要找断角将军。” “嗯？” 这妖将气喘吁吁的，脸上沾满了灰，袍子上更带了些许的血迹。 猴子朝断角望了过去。 很明显，断角似乎认识他，连忙一下站了起来，跟着那妖将走出了门外。 “出什么事了？”广陵笙问。 “天知道。”猴子随口答道。 很快，断角又回来了，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冷冷说道：“枯叶泽出了点事，本将得先回去了。这件事，稍后，本将会再找你谈。” “那……将军慢走。”猴子依旧恭恭敬敬地拱手，依旧是那张笑脸。 第二百二十五章：没想到 待到断角走后，猴子才轻声说道：“备车，我要去龙族那边。” “这个时候去龙宫，是不是太晚了点？”广陵笙问：“要不明天吧？” 猴子想也不想地答道：“就现在去。” …… 站在楼台上的妍兮看着猴子的座驾远去，蹙起了眉头。 …… 很快，车驶到了龙族府邸前。 刚刚外出回来的敖听心在门口见到猴子，似乎有些诧异。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猴子笑嘻嘻地说道。 这一说，敖听心才缓过神来，连忙说道：“请。” 又侧过脸对一旁的赤钳吩咐道：“你先进去备茶。” “诺！” 行至大厅，方才坐定，敖听心便道：“我刚接到一个消息，枯叶泽出事了。” 猴子笑嘻嘻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还不清楚，只知道，有人潜入了枯叶泽主峰，打了起来。据说死伤倒是不多，但是各类物资损毁严重。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说罢，敖听心双眉紧蹙，似乎在思考着。那对面，猴子却依旧笑吟吟的。 “怎么啦？”好一会，敖听心似乎才发现猴子神色的异样。 “没，没啥。”猴子一下笑得更欢了。 “没啥你笑什么？”话还没说完，敖听心便意识到什么了，猛地睁大眼睛道：“枯叶泽的事，是你干的？” 猴子抿着唇，默默点了点头，挤眉弄眼地瞧着敖听心。像是邀功。 敖听心连忙捂住了嘴，差点没叫出声来。 谁能想到呢？几年前，还被炼神境妖将追得无处可躲的猴子，如今居然，已经能够夜袭枯叶泽，并且全身而退了…… 这在龙族看来，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具体说，其实是我跟九头虫一起去的。” “你已经找到九头虫了？” “对”猴子拈起一粒干果丢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本来呢，只是想去查查事情究竟是不是他们干的。如果是，得捞点证据回来。如果不是，那也别到时候弄错了方向。” “然……然后呢？” “然后发现，似乎不是。” “不是他们，那是谁？” “天知道了。就我看似乎不是。当然，也可能他们藏得深。再接着，我们被发现了，不得已，就打了起来。嘿嘿，我顺手把他们主峰仓库里的物资全烧了。关键是，他们最终都不知道是我干的。怎么样？干得漂亮吧？” 猴子乐呵呵地瞧着敖听心。 那对面，敖听心还没缓过神来。 “你是说你把主峰的物资……” “还没明白？”猴子挑着眉缓缓说道：“藏在主峰里的，最昂贵的物资都烧了，一滴不剩……支撑一支军队需要多少种物资？他牛魔王的领地上可能全部自产吗？若是放在平时，也没啥。不就是花点钱嘛？但别忘了，他现在可是跟龙族断绝贸易的。” “他可能会因此而选择跟我们和谈？” “当然，至少是有可能。所以我问你，我干得漂亮吗？” 话还没说完呢，赤钳已经急匆匆走了过来，低声道：“四公主，几位龙王……” “哟，老龙王过来了？” “没有。”敖听心轻轻摇了摇头，道：“是法宝，能同时跟几个龙宫联系。” “这么方便的吗？改天送我一件？” “行。”敖听心微笑着起身，道：“你先稍等一下，我去看看父王他们说什么。” “行，你忙吧。嘿嘿，我在这儿嗑瓜子。” “嗯。” …… 房间里，敖听心一如往昔地，恭恭敬敬地跪着。 四面铜镜上隐约显现了四海龙王的身影。 仿佛正式通告一般，东海龙王朗声道：“枯叶泽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遭遇了不明来历的攻击，损失惨重。枯叶泽，也已经派人告知四海。” “他们派人告知……我们？”敖听心有点懵了。 “对。他们希望重启谈判，条件也已经开出来了。” “什么条件？” “恢复原本枯叶泽的所有航道，一切照旧。他们也会立即归还我们被扣押的三百船员，不需要一分一毫的赎金。但是，由于枯叶泽损失惨重，缺的还是最关键的物资，牛魔王希望我们能借钱给他们。两千万银爪，无息，主要用于填补他们已经损失的物资。他们会用枯叶泽供给我们的货物抵扣，尽快还清。如无意外，这个条件我们准备接受下来。” “等等。”敖听心连忙说道：“这……两千万银爪，数目可不小呀。而且是无息，这是不是太……” 还没等敖听心说完，西海龙王便开口打断道：“两千万银爪的借款，难道不比雇佣新军护航便宜吗？” 此话一出，敖听心当即意识到什么，那眼睛微微地睁大了，有些错愕地望着西海龙王。 “这件事本来想稍后说的，不过既然提到了，就一并说了吧。”东海龙王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既然和枯叶泽已经谈和，那么新军的护航，也就没有意义了。就跟新军解约吧。说起来，他们的护航费用，实在太贵了。” “关键也没什么用处。有他们护航，到头来我们的舰队还是被袭击了，这跟没有有什么两样？”西海龙王当即附和道。 “每艘船五个士兵？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好赚的钱呀。凡间护趟镖都比这人多。” “就是。这交易不值当呀。还好，现在枯叶泽的事情有希望解决了。虽说是两千万银爪，但毕竟只是借，不是给。按照往年枯叶泽跟我们的贸易额，三年，肯定也就还完了。一点点利息，就当给牛魔王个台阶下好了。至于新军……” “小小一支部队，随便给他们点甜头安抚一下好了。那石猴，也该不会太过分吧？” “要我说，甜头都不用给。西海不是才刚出过事吗？就，免了他们的赔偿，我们几家再摊分一下便是了。” “这么办也行。” 这大概是猴子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吧。 好意帮龙宫解决问题，到头来，却是自己一脚被踹开了。 一口气承接那么多商船的护航，难道不是他们自己要求的吗？ 稍稍缓了缓，敖听心轻声道：“我们才刚刚跟新军达成合作，这么快毁约，道义上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我们不是在跟你商量。”西海龙王冷冷地说道：“这件事，你照着办便是了。” 敖听心望向了自己的父王。 然而，东海龙王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商人逐利，这就是现实。 小小的房间里，四海龙王，八只眼睛盯着她。 敖听心只能微微张口，呆呆地眨巴着眼睛，僵持着。 那呼吸略略都有些急促了。 好一会，西海龙王冷冰冰地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对？” “听心只是觉得，新军冒着风险跟我们合作，我们事情稍微有点起色就踢开他们，往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 “往后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就遇到这么一件。以前没有，往后，也不会再有。” 敖听心的手紧了又紧。 东海龙王捋了捋长须，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方才赤钳说他刚好到府上了，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他吧。也别拖得太久。” 敖听心屏住了呼吸，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王。 如果她现在告诉四海龙王，枯叶泽的事情就是猴子做的呢？ 她能预想到一个更坏的结果，那就是……四海龙王为了撇清关系，将猴子的事情，直接泄露给牛魔王。 无奈，在四海龙王的注视下，敖听心只能躬身，叩首。 “听心，遵命。” 第二百二十六章：解约 走出房间的时候，敖听心深深吸了口气，那目光不断闪烁着，动作也似乎轻柔了许多。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守在门外的赤钳问。 “没事。他还在那边吗？” “在。孙将军一直在那边。” “行吧，我过去跟他谈谈。”迈开脚步，敖听心一步步地朝着大厅走去。 那步子迈得很小，脑子里乱糟糟的。时不时地眨巴着眼睛。 …… 大厅里，猴子百无聊赖地剥着水果，四下张望，望见敖听心走了进来。 “咦，脸色不太好看呀。怎么啦？” “没，没什么。”敖听心嘴角微微上扬，好不容易地，却最终也没能笑出来，道：“就是跟父王他们讨论一些事，有点分歧罢了。” “什么分歧，方便说吗？”猴子愣了一下。 “就是……”犹豫了好一会，敖听心才硬着头皮说道：“就是如你所料，枯叶泽提出谈判了。” 猴子一听，顿时大笑道：“看，我就说他们一定会谈和的嘛。哈哈哈哈，这样一来，枯叶泽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也不枉一番功夫了。其实这一趟，我们根本没打算干嘛的。如果没被红孩儿发现，我们兴许就直接回来了……” 说了半天，猴子才发现敖听心的脸上连一抹欣喜之色都没有，顿时有些懵了。收了收神色，迟疑道：“怎么啦？事情解决了你不开心吗？”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轻声道：“父王的意思，是既然枯叶泽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请新军护航的事，也就没有必要了。” 猴子缓缓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敖听心。 大厅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变得尴尬了。 “我据理力争过了，但几个叔叔也这么觉得，我……” “不，他们是对的。”猴子叹了口气，睁大了眼睛，咧开嘴笑道：“反正，我们护航的成效也欠佳不是吗？护航了，舰队还是被袭击了。这是我们的问题。” 想了想，猴子又问道：“他们知道袭击舰队的，很可能不是枯叶泽的人吗？” 敖听心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敢说你去过枯叶泽的事情。这件事很大，大到龙族无法承担的地步，一旦被放到万妖殿上……几位叔叔和父王，不会愿意掺和的。” “你怕他们为了自保，出卖我？” 敖听心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吧。 猴子长叹了口气道：“也罢。反正，如果不是枯叶泽干的，那就肯定是为了嫁祸枯叶泽。事情都解决了，应该以后也不会发生才是。解决了就好。” 说着，猴子撑起笑脸，幸喜地看着敖听心道：“这样一来，你也就没烦恼了。我也就，算是顺利报恩了。挺好。”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真心实意，说这话的时候，猴子一直不住地点头。 敖听心呆呆地望着猴子。 大厅中的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 “对不起。害你正面与枯叶泽结怨，到头来，却被一脚踢开。”敖听心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龙族虽说是三界第三方势力，但实际上……你也看到了。一个牛魔王，就可以让我们束手无策。” “繁荣，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建立在天庭与妖国之间微妙的平衡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受害的，往往就是我们。我们谁都不敢得罪，见了谁都得哄着。哄得每一个人都开开心心的，这样，我们才会有活路。” “信用，道义……”说着，敖听心不由得哼笑了，自嘲道：“都不过是在这场游戏中的筹码罢了，为了能平平稳稳，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这就是龙族的嘴脸，我也好不到哪去。希望……你能理解。” 话到最后，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猴子吓了一跳，连忙嚷嚷道：“不……你别哭呀。真没啥！我……就算我不帮你，牛魔王也不见得给我什么好脸色看呀！这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我护航做得不好。而且我帮你也是想着，能顺便挣点军费不是吗？” 敖听心抿着唇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嗯。”猴子呆呆地点了点头。 …… 回去的路上，猴子靠着车窗，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道道斑驳从他的脸上划过。 损失了龙宫的收益……其实没什么。本来也就是额外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无所有的日子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部下那边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可交代的。这点威信猴子还是有的，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至于得罪了牛魔王……似乎得罪他，也就那样。 唯一的损失，大概就是大张旗鼓地护航，到头来一个月不到，事情就结束了。传出去，多少有些没面子。 不过别的不说，论脸皮，猴子还是一等一地厚的。 此时此刻，反复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敖听心的脸，以及她今天的话。 不过，这又能如何呢？ 想到最后，猴子只能叹息罢了。 …… 回去之后，猴子便没再提及此事了。 几天后，龙族将猴子派遣到各艘战舰上的人手全都送了回来，一下子，似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妖都疯传牛魔王与龙族谈和，结果龙族一脚将猴子踢开了。 多目怪把猴子叫过去问了一通，然后骂了一顿，大意无非是猴子决策草率，有损新军威望。不过也没什么，至少，多目怪是认同猴子这么做，说到底，是为了新军好。如此一来，也就顶多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底下的人没说什么，事情基本也就这么翻篇了。猴子又是过起了原本的日子，每天修行、练兵、打理各种事务。 日子一天天地过。 听说贸易回复了正常，龙族大方地借给了枯叶泽两千万银爪。据说，几位龙王在份额上还起了争执，因为枯叶泽的欠款准备用物资偿还，拿到更多的份额，也就意味着在以后与枯叶泽的贸易中占据更多的优势。 最终因为西海龙宫在这次的事件中损失最惨重，获得了五成的份额。排行第二的是北海龙宫，分到了三成份额。另外两个龙宫都只有一成五的份额。 又听说，枯叶泽将扣押的三百名西海龙宫的船员全都放了回去了。敖烈顺势要求全权掌握西海龙宫的贸易，进而开始活跃于与枯叶泽的交易之中。由于枯叶泽大量物资损毁，敖烈接到了一张大订单，赚得满盆满钵。 一切似乎再正常不过了。 猴子这边，则是忙于征兵，训练，上一战中损失惨重的部队，渐渐恢复了过来。由于资金充裕，甚至还超过了原本的规模。 歧角被派去负责新矿山，一切也是稳稳当当的。 对于龙宫的事情，猴子只剩下偶尔赤钳到访时的耳闻而已。 营地中井然有序的。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偶尔白霜会被常羲招进宫去吧。 喂白霜血的时候，猴子随口问道：“常羲公主让你去干吗？” “没干嘛。就是……让我说说外面的事，给她解闷。还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可惜……”稍稍沉默了一下，白霜又问：“她说以后要经常让我进宫去，我能去吗？” “你想去就去吧。” 日子安逸得有些不可思议，转眼之间，就过了两个月。 忽然有一天早餐，一个消息传入了营地中。 “哈哈哈哈，枯叶泽又翻脸了！这一次真狠，一口气抢了龙族十个舰队。简直了，应该是早有预谋！” “他们不是谈和了吗？” “谈和了不能毁约呀？之前龙族请我们护航，一个月不到就毁约了呢。” “先借钱，再买东西，赖账，然后一锅端，这……绝，真绝！哈哈哈哈！看来一开始的谈和，就是一个陷阱呀！让他们不要我们护航，现在自食其果了吧？” 猴子站在自己的阁楼上有意无意地听着一众将士幸灾乐祸。 第二百二十七章：质问 “魔王，您这是何意？先前我们双方已经谈好了，我们龙族借款两千万予贵军，枯叶泽的贸易一切照旧。这才多久，便出了这等事情。”敖烈站在枯叶泽的大殿内高声斥责着。 王座上，牛魔王却是嘴角微微上扬，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神态……一下子，敖烈有些恼羞成怒了，朗声道：“十个舰队，枯叶泽的军士，袭击了我龙族整整十个舰队，扣押货物价值数千万银爪，俘虏船员上万名！这么大的事难道魔王您一点都不知道吗？” 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 然而，王座上的牛魔王却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作惊叹状，道：“原来三太子说的是这件事呀。怎么啦？有问题吗？” “你！魔王先前说过，只要我们借款两千万银爪予贵军，先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的！” “对呀，确实一笔勾销了。”牛魔王两手一摊，道：“若不是一笔勾销，就不是俘虏船员上万了。最多，能有个一两百号就不错了。我们牛魔军出征，向来不喜欢留活口。还有，三太子说错了，那不是袭击，那是稽查。陛下赋予了龙族在妖国行商的权力，但也赋予了我们牛魔军稽查的权力。你们私自运送违禁物品，难道我们牛魔军还查不得了？” 这一番话，轻描淡写，说完，敖烈的脸色已是一阵红一阵白。再看到立在一旁的红孩儿那洋洋得意的神情，更是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 好一会，敖烈才缓过神来，咬牙道：“魔王，您这样做，就不怕损了枯叶泽的威信吗？” “如果本王放过了你们，才真是损了威信呢。”高高地俯视着敖烈，牛魔王用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本王只是想你们帮着承担一些军费而已，结果，你们居然宁愿把钱给新军，也不愿意给本王。这也就罢了，一扭头，居然勾结九头虫，夜袭我枯叶泽？” “勾……勾结九头虫？”敖烈整个愣住了。 “不是吗？”牛魔王冷哼道：“当天晚上，夜袭枯叶泽主峰的其中一人，便是九头虫。本王与九头虫素无冤仇，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谁能叫得动九头虫，干下这等事。忽然想起……你们当初得罪多目丞相，好像也是因为九头虫吧？既然如此的话，你们有恩于九头虫，九头虫帮你们，也就正常了。” 敖烈高声辩驳道：“这不可能！我们龙族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然而，牛魔王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接着说道：“再加上事情最后，获利最为丰厚的，本就是你们。就这样，你还敢说不是？这是不是太巧了？” “这，这……”本来是来上门理论的，结果却反过来被兴师问罪，敖烈一下慌了神了，连忙说道：“我们没有！我们怎么可能……” “有没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那王座上的牛魔王接着说道：“那两千万银爪，便当做你们找人夜袭枯叶泽，给本王的补偿了。至于被俘虏的一百多艘商船……哼，三太子，你还是先回去一趟吧，跟你父王商量一下，开个价码。开个，能平息本王愤怒的价码。” 此时此刻，敖烈的脸已经煞白。 跟妖王打交道，说白了，就是与虎争食，远没有他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 看着敖烈狼狈地离去红孩儿轻笑道：“父王英明。两千万银爪，足够补偿我们的损失了，两个月的时间，也囤积了不少的必需品。这所谓的三太子，还以为自己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呢。再吞他们一百多艘商船……嘿，短时间内，我们都不需要为物资发愁了。不过，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新军会不会再替龙族护航。” “应该不可能。”牛魔王摇了摇头道：“便是新军的统领孙悟空同意，多目丞相，也不可能由着他。本来，父王还担心龙族同意我们的条件的同时，继续让新军护航呢。没想到，我们的条件刚一开出去，那四条蠢龙就立即把新军踢开了。看来，他们的关系，也没想象中稳固呀。” 撑着扶手缓缓地站了起来，牛魔王悠悠叹道：“接下来，就看这几个龙王准备割多大块肉来哄我们开心了。”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牛魔王居然怀疑我们让九头虫夜袭枯叶泽？” “这，这……” “这根本就是个借口！” “我们要是能请得动九头虫，还需要这么对他低声下气吗？” 几个龙王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次被袭的清单上，四海龙宫，全都有份。 敖烈拱手道：“我觉得不是借口，牛魔王的态度，不像在撒谎。” 与敖烈一同跪在铜镜前的敖听心睁大了眼睛，掩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便是九头虫被我们请动了，那另一个人呢？夜袭枯叶泽的是两个人，我们去哪找另一个人出来？简直荒谬！” “牛魔王会不会怀疑另一个是新军的那只石猴？” “哼，我们跟那只石猴的关系有那么好吗？为了我们以身犯险，夜袭枯叶泽？” “那也不是这么说，他们跟我们关系也许一般，但跟银爪的关系好呀。” 闻言，几个龙王顿时都愣了一下。 东海龙王微微低头，注视着敖听心狐疑地问道：“听心，如果父王没记错的话，你手中，应该有九头虫的一根黑羽，那黑羽现在何处？” 这一问，敖听心刷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黑羽，早就已经给了猴子。 无奈，她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黑羽，女儿看着暂时也用不上，便……先收起来了。时间久了，也忘了放哪儿了。” 这谎，别人撒或许有用吧。心细如丝的敖听心说出来…… 一时间，房中陷入了沉默，就连敖烈都一脸错愕地望着敖听心。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东海龙王厉声问道：“事情真是九头虫和那石猴一起干的？” “不，父王，不是他们！”敖听心连忙辩解道：“那石猴跟我们龙族合作，只是为了赚钱而已。便是九头虫同意了，他又怎么可能为了我们以身犯险呢？钱难道有性命重要吗？” 然而，几个龙王并不相信她的话，那一双双看着敖听心的眼睛，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你呀你呀！”北海龙王指着敖听心叱喝道：“整个龙族都要被你害死了！牛魔王是我们得罪得起的吗？他肯安安稳稳地我们已经偷笑了，你居然……” “完了，真是他们……这下我们全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要不，我们派人直接把事情真相告诉牛魔王，就说与我们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了？莫说是假无关，便是真无关，依牛魔王的个性，肯定也会咬死了好跟我们要价。到时候我们把话说出去了，更没有回旋的余地！” “那不然怎么办？” “其实未必。牛魔王除了想要钱，他不还想要扳倒新军吗？只要我们答应上万妖殿作证，到时候……” “你疯啦！直接参与妖国政斗吗？到时候多目丞相会怎么看我们？” “我不管，这次的所有损失，全部由东海龙宫负责！” “你说什么！” “难道说的不对吗？这本来就是你们自己惹下的事，凭什么要三海跟着一起遭殃！” “贸易顺利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多分点份额？啊？现在就知道闹分家了？” 一通吵闹之中，敖听心已经整个呆住了，泪如雨下。 谁能想到呢？分明是牛魔王使的坏，到头来，所有的矛头，却是针对敖听心，针对猴子。大概是这几个龙王觉得，牛魔王是真正的恶人，针对了没用吧。 相反，虽说猴子与敖听心真正站在龙族这一边，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可以予取予求…… 正当此时，赤钳忽然推门走了进来。一下子，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只见赤钳快步走到敖听心身旁，躬身，双手呈上了一片黑色的羽毛，道：“四公主，您前几天让末将找的黑羽，总算找到了。是侍女不慎掉落在另一个箱子里了。末将，已经命人责罚她。” 一下子，原本闹着要分家的四海龙王，一个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分寸 <fontcolor=red><b> 沉默，许久的沉默。收藏本站 敖听心静静地跪着，没有去接黑羽。 敖烈一脸的错愕。 四海龙王，皆是一副尴尬之色。 许久的沉默之后，东海龙王率先干咳了两声，叱道：“你们几个，是怎么想的！听心是这么不分轻重的人吗？为今之计，该是想想怎么共度难关，你们却想着窝里斗？亏你们一个个都活了上万年，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你刚刚不也信了吗？谁……谁让她明明有黑羽又不拿出来？” “我就说这件事不可能是听心安排的嘛，你们偏不信！” “你哪说了？你刚刚有说不信？老四，你也太不要脸了点吧？” 敖听心静静地跪着，听着。 “行啦！还要接着吵吗？问题还解不解决了？”东海龙王高声叱喝。 一下子，其他三海都安静了，一个个抿着嘴，蹙着眉。 “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把黑羽拿给牛魔王？” “他就是信了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多好的一个敲诈的机会呀。”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要不，找多目丞相？” “嘿。你确定牛魔王会听多目丞相的？就算明面上听，背地里也会使绊子。真要找，顶多也就是我们谈得差不多了，找多目丞相撮合一下。说穿了，还是要先搞定牛魔王。再说了，一旦找了多目丞相，指不定要割多大块肉呢。别忘了新军替我们护航可是他准许的，我们刚刚才跟新军毁约。” “找人帮忙还想不割肉，你说，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西海龙王盘着手，无奈叹道：“怪就怪我们是龙族，三界的大头，谁都知道我们有钱，谁也都知道我们好欺负。此例一开，回头牛魔王解决了，蛟魔王也来这么一下，鹏魔王、狮驼王紧跟着，我们吃得消吗？” 房间里又沉默了。 敖听心依旧一言不发。 好一会，南海龙王忽然开口道：“其实，倒是有一个人，只要我们找到他，道理说得通，他肯定能解决。而且，必然分文不取。” “谁？”北海龙王连忙问道。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南海龙王身上。 “帝俊。” 短短的两个字放下去，顿时，在场的众人一脸的失望。 对的，帝俊肯定是分文不取，这是必然的。因为他不屑于。便是不用任何理由，他想要多少，龙族还不得乖乖吐出来？但是，想请得动帝俊谈何容易呀。 “喂，你们这什么意思？”南海龙王急切地说道：“我这么说有错吗？确实只要他肯出手，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呀。而且，我们跟他之间，是有约定的。他准许我们在妖国行商，现在牛魔王的做法，就已经危害到他给我们的权利了。” “但他也给了各妖王稽查我们商船的权利。”西海龙王翻了翻白眼道：“现在牛魔王明面上的做法，是完全没问题的，帝俊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收回他原本给各妖王的权利。再说了，牛魔王不还是帝俊手下的妖王？你确定他能站在我们这边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敖烈问道：“牛魔王这么做，妖国范围的贸易无法进行，对他们来说不也没好处嘛？帝俊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闻言，身为敖烈父亲的西海龙王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烈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除了少数几个东西之外，所有东西的产地，无不是在妖国与天庭的势力范围之内。最大的买家是他们，最大的卖家也是他们。我们，充其量不过是运货的船夫。而这贸易之中，重中之重的，便是涉及军备的物资。偏偏这两家又是死对头。” “妖国的贸易无法进行了，你以为天庭的贸易还能进行？我们拿什么去卖给他们？跟他们收购的东西又卖给谁？到头来，双方一同削弱，不跟没削弱一样嘛？” “不然的话，你以为为什么牛魔王敢这么大胆？” “偏偏牛魔王兵多将广，这天地间，除非跟我们有过命的交情，否则谁会愿意为了我们的贸易，去跟牛魔王死磕呢？” 听了一圈，敖烈似乎才恍然大悟，道：“要这么说的话，现在能压得住牛魔王的，也确实只有帝俊了。” “确实如此。”东海龙王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么多年，我们跟帝俊说得上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呀。就这么贸贸然去找，不说他能不能同意，愿不愿意见，恐怕都是个问题。再说了，他一句话下去，可不比牛魔王，我们还有斡旋的余地。帝俊一句话，如果是对我们不利的，我们可就真的完了，谁都救不了。” 南海龙王捋着长须道：“我倒觉得，现在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了。” “可是让谁去呢？谁有办法见到帝俊，然后把我们龙族的请愿，完完整整地说完呢？” 这一问，敖烈顿时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朝着一旁的敖听心望了过去。只见敖听心依旧静静地跪着，一声不吭。 犹豫了片刻，敖烈拱手道：“父王，诸位叔伯。敖烈觉得……这件事，听心姐应该能做到。前些时日宴请那石猴的时候，常羲公主也来了。与听心姐的关系似乎很不错。听心姐也许未必能保证见到帝俊，说得上话，但如果是常羲公主的话，肯定是没问题的。” “哦？” 一下子，众龙王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敖听心。 “听心，可有此事？” 深深吸了口气，敖听心恭恭敬敬地答道：“确有此事。” “那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 行至无人处，敖听心小声问道：“那片黑羽……” “是孙将军派人送过来的。”赤钳拱手道：“孙将军说，四公主您一定会需要这个，让我无论如何，第一时间交给您。所以，末将才斗胆，在您与诸位龙王说话的时候送过去。” 敖听心淡淡地笑了笑，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也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悲伤。 “四公主。”赤钳小心翼翼地说道：“恕末将直言。孙将军对四公主，是真的不错。不过，这一次的事情，说到底，也是他贸然为之，才会……要不然，我们找他再商量商量，也许，他肯再为我们护航呢？” “如果不是父王他们坚决要求解除与新军的合作，顶多，也就是两千万的借款要不回而已，根本不会落到这般田地。所以……”敖听心凝视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面，轻声道：“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吧。再让他帮忙，我真的不知道拿什么来还这份情。” “诺……” …… “东西送到了吗？”猴子问。 刚从营地外回来的大红愣了一下，瞧着站在大门口的猴子道：“这还能没送到吗？我就是顺路去其他地方晃了一圈而已。那么着急，你干嘛不自己去送呢？” “我去送不太合适，太多人盯着了。”回过头，猴子远远地就看到妍兮站在楼上有意无意地看着他，道：“现在多目丞相可是很不喜欢我跟龙族打交道的。” 走到猴子身旁，大红小声道：“要我说，多目丞相不喜欢你跟龙族打交道，要不咱就别跟他们打交道了吧？反正……以前确实是欠四公主人情，现在钱也还了，能帮的也帮了，到头来，是他们踹开我们。按理说，该是互不相欠了。你这样，不是热脸去贴冷屁股嘛？别说多目丞相不乐意了，营地上下，怕是除了你，就没人乐意了。咱是缺钱，但也不急用钱，没必要掺和这些事。” “行了，我自有分寸。” “希望吧。” 猴子搭着大红的肩，一步步地往回走。 &#x767e;&#x5ea6;&#x641c;&#x7d22;&#x3010;&#x4e91;&#x6765;&#x9601;&#x3011;&#x5c0f;&#x8bf4;&#x7f51;&#x7ad9;&#xff0c;&#x8ba9;&#x4f60;&#x4f53;&#x9a8c;&#x66f4;&#x65b0;&#x6700;&#x65b0;&#x6700;&#x5feb;&#x7684;&#x7ae0;&#x8282;&#x5c0f;&#x8bf4;&#xff0c;&#x6240;&#x6709;&#x5c0f;&#x8bf4;&#x79d2;&#x66f4;&#x65b0;&#x3002; 第二百二十九章：偏殿 次日一早，敖听心便乘着车，来到了墨宇皇城。 …… “听心姐来了？” 英招点了点头道：“四公主已经进了宫门，就在月神殿外等候。” 常羲想了想，对一旁的白霜说道：“我们去接听心姐吧。” “嗯。” …… 牵着白霜的手，常羲快步走出了月神殿，远远地便看到敖听心站在门外。 在这里见到白霜，敖听心似乎有些意外，那表情明显地愣了一下。不过，也很快缓过神来，按照惯例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常羲公主殿下。” 刚要福身，便被常羲一把拽住了手往里拉。嘴里嚷嚷道：“英招不算外人！” 一旁的英招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在中间，常羲一手拽着一个，满脸的笑。倒是身后的敖听心和白霜，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 “听他们说，听心姐最近特别忙，所以我都不大敢去打搅呢。没想到听心姐主动过来找我了。” “这些日子确实有些事，所以才没到宫里来看你。”稍稍犹豫了一下，敖听心又补充道：“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闻言，常羲不由得愣了一下，看了看敖听心，又看了看一旁白霜。庭院中只有她们三个人。英招站得老远了。 “听心姐，白霜姐也不算外人。” 敖听心尴尬地笑了笑。 …… 待到在庭院中坐定，侍女送上了茶水糕点，常羲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道：“那……听心姐的事情现在是忙完了吗？” “还……有一点问题。” “遇到了问题？很大的问题吗？” “不算大，但可能，需要你帮忙。” “怎……么帮？”常羲一脸懵懂地问道。 白霜有意无意地望向敖听心。 好一会，敖听心才轻声道：“我……想见一见妖皇陛下。直接去求见，可能不会被准许，所以不得已……” “想见父皇？” “嗯。”敖听心点了点头，那目光闪烁着。 常羲仰起头略略想了想，问：“很重要吗？” “很重要。” “那我现在带你去见？” “现在？”敖听心心中一颤。 “不行吗？” “不，行，只是……”堆起微笑，敖听心尴尬地说道：“我以为，需要等一段时间呢。毕竟妖皇陛下日理万机……” 常羲掩着唇一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天天见他。他也没日理万机，每天也就是，读书写字而已。走过去就能见了。” 也不等敖听心回答，常羲伸长了脖子，远远地对着英招喊道：“英招将军，帮我备一下车，我想去见父皇。” “诺！”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很快，车子已经在月神殿门前停好了。不过，常羲连白霜也一起带上了。 “我就不去了吧？”白霜小声说道。 “去嘛，没关系。是我让你来陪我的，总不能把你丢在月神殿不管吧？正好，带你见见我父皇。整个妖国，可是没多少人见过他的哟。”常羲一脸的得意。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一行三人很快到了帝俊常驻的偏殿。 常羲下车与门卫说了几句，便扭头对站在身后的敖听心和白霜招了招手道：“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不用先通报吗？” “女儿见父亲，要什么通报呀。”常羲对着敖听心微笑道。 在常羲的带领下，三人径直走入了偏殿中。 主位上，帝俊正孤零零一个人坐着，提笔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又或者，画着什么。 “父皇。” 帝俊抬起头来看了常羲一眼，顺势望见了站在常羲身后端庄的敖听心，和唯唯诺诺的白霜。 那眼神冰冰凉凉地，看得白霜心中不由得一颤，就连敖听心也连忙提了提神。 “东海敖广之女，敖听心，参见妖皇陛下。愿陛下万福。” “新军近侍，白骨精白霜，参见妖皇陛下。愿陛下万福。” 两人分别行了礼。 这是敖听心第二次见帝俊了。依旧是一身的白衣，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脸色似乎比之前更白了吧。甚至有点惨白的意思。 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帝俊轻叹道：“过来啦？” “嗯，听心姐说有事情想找你帮忙。” “帮忙？” 闻言，敖听心吓得连忙再次福身道：“陛下，妾身只是……只是有事情想当面向陛下奏报罢了。” 瞧着敖听心，帝俊稍稍沉默了一下，问道：“公事？” “公事。” 那目光落到白霜身上，帝俊随口问道：“那你呢？你有事情吗？” “没……没。”白霜连忙摇头。 “行吧。”深深吸了口气，帝俊对常羲说道：“既然是谈公事，那你们两个先回避一下。” “呀，回避？” “当然了。既然是公事，那就该用处理公事的方式。”帝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不然，下次父皇可不会再同意你带人来见父皇了。” “哦……”常羲识趣地点了点头，转身拉着一脸木讷的白霜到偏殿的院子里去了。 偏殿中，只剩下敖听心和帝俊两个人了。 …… 即使是坐在院子里，白霜的眼睛还是老往偏殿的方向瞥，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常羲眨巴着眼睛望着白霜。 好半天，白霜忽然笑了出来，激动地说道：“我，我居然见到了妖皇……” 这一说，常羲也跟着笑了，拉着白霜的手道：“不用那么拘束，我父皇人很好的。” “真的吗？” “那当然了。”常羲抿着唇道：“你知道吗？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这个……有听说过。” “父皇是在回宫的路上遇见我的，我的家人都让妖怪杀死了，如果他当时不救我的话，肯定会饿死的。他不只救了我，还收养了我，让我变成了妖国的公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而且，他平时可宠我了，只要我想要的，他通通都给。” 常羲甜甜地笑着。 白霜一脸羡慕地望着常羲道：“可是，听大家说，妖皇的心意神鬼莫测，谁都猜不透。而且……一个不小心，只要妖皇一声令下，谁都得死，就连那些妖王也不例外……” “那是那些人该死。”常羲鼓着唇道：“父皇可讲道理了。有些话不说，只是说了他们也不明白罢了。” “那他为什么不杀了那些妖王呢？鹏魔王，还有狮驼王，还有牛魔王。他们每一个都很坏。” “额……”常羲蹙着眉头想了想，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总之，父皇做事，肯定有他的原因……吧。” ……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偏殿中，敖听心轻声道：“因为牛魔王的关系，现如今，我们龙族的贸易，已经完全陷于停滞。” 主位上，帝俊半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口问道：“所以，你们希望朕怎么做？” “这……”敖听心顿时吓了一跳。 “不是吗？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朕，肯定是希望朕出手。你们希望朕怎么做呢？” 闻言，敖听心连忙福下身去，道：“但凭陛下决断！” “要朕决断呀……”帝俊稍稍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当初授予龙族在天庭和妖国行商的权利，这是朕与老君商议过的。其目的，是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这么些年了，虽说龙族也没强到哪里去，但若是没有当初那份约定，龙族是肯定不会有今天的地位的。” 话锋一转，帝俊接着说道：“既然龙族享受着贸易带来的好处，自然，也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好像现在这样，仅仅一买一卖，赚取价差。唯利是图。” “陛下，您指的是……” 帝俊闭双目，轻叹道：“今天的龙族，早就已经超过了一开始朕所设想的。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却没有担负起更多的职责。这，便是今日之事的根源所在。” 第二百三十章：话里有话 “你说得对。能跟你素昧平生，却又对你这么好的，肯定不会是坏人。可是……” 白霜噘着嘴，想说：“可是也不见他对其他人这么好呀，会不会有其他什么原因呢？”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那对面，常羲还沉浸在为自己父皇的骄傲之中，一脸得意地说道：“总之，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 偏殿中，帝俊宛如叙述着一段陈年旧事一般，轻声叹道：“权力与义务，永远是相伴随行的，一旦失衡，便有崩塌的危险。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只享用，却不承担。朕是如此，你们，也是如此。” “龙族的财富与承担的义务，早就已经不匹配了。” “可是。”敖听心双膝跪地，俯身叩首道：“那些财富，都是我们龙族自己辛辛苦苦……积累的。” “是吗？”帝俊淡淡地笑了笑，道：“这个世界上，谁不辛苦？如果朕也准许其他势力在妖国行商呢？到时候，你们还能积累这么多财富吗？” “这……” “牛魔王觊觎龙族财富，这个朕知道。不只是他，觊觎龙族财富的，就光朕知道的，一双手数不完。任何一个，都可以让龙族如临大敌。只不过，牛魔王比较耐不住性子罢了。”话到此处，帝俊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牛魔王跟你们龙族的事情，朕，一清二楚。不仅如此，朕还知道牛魔王在妖都之乱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但，朕不会对他出手，至少现在不会。” “这么大的国家，千万臣民，朕，没办法一个人笼在手里。朕还需要各大妖王统兵，去对抗天庭，挡住天军的扩张。正如方才朕所说的，每一个，都应该有他的义务，那是他存在的意义。在抵御天军的问题上，枯叶泽尽到了义务，所以，便有千种理由，朕也只是敲敲打打，维持着平衡而已。妖王和文官，朕不会让谁占据绝对的上风，因为他们都能履行自己的义务，有存在的意义。” “至于龙族，你们能找到新的定位，承担起更多的职责，让朕觉得，你们的存在，是必要的，并且与你们的所得相衬吗？” 坐在主位上俯视着敖听心，帝俊微笑着。 敖听心不禁呆住了。 …… 来之前，敖听心设想过无数种方式。 她想过帝俊将她直接拒之门外，想过帝俊开出高额的价码，作为替龙族在妖国之内的贸易彻底扫除障碍的酬劳。甚至想过帝俊直接剥夺龙族在妖国之中的贸易权。可是，她唯独没想过这种方式…… 帝俊如同一位老者一般，坐在皇位上与她侃侃而谈，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到头来，什么决定都没做，所有的一切，皆是点到为止。 这，大概谁都不会想到吧。无论在天庭，还是妖都的史书之中，都雷厉风行，铁腕的帝俊…… 走出偏殿的时候，敖听心觉得整个思绪都乱糟糟的。 “听心姐，父皇帮你解决问题了没？”常羲拉着白霜的手快步走了过来。 解决了吗？ 这个问题，一时间，敖听心竟答不上来。 说没解决，帝俊分明已经给出了答案。将自己的态度完全摆了出来，他接受什么，不接受什么，言谈之中，已经全部表明了。隐隐地，敖听心觉得帝俊已经暗示了自己解决之法。 但是说解决了，帝俊却又没有一个清晰的承诺，告诉龙族怎么做，他们才能获得妖皇的支持。甚至隐晦地在告诉敖听心，虽然这件事牛魔王道义上有点说不过去，但枯叶泽对妖皇来说远比龙族来得重要，所以他并不会出手制止。 “怎么啦？”常羲歪着脑袋问。 一旁的白霜也一直盯着敖听心看。 无奈，敖听心只得委婉地答道：“妖皇陛下他……提点了听心不少。” “那能解决吗？” “应该能……吧。” 敖听心略带尴尬地答道。 …… 回去的路上，敖听心坐在车厢内，眉头微微地蹙着。脑海中不断反复着帝俊的话。 “简单地说，就是如果我们龙族想摆脱目前的困境，最根本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重要？” “只要变得重要，妖皇就会愿意给予我们支持。可是，我们怎么让自己做到……让妖皇都觉得我们重要呢？” 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 与龙族相比，妖都，便是一个庞然大物。除了贸易之外，似乎龙族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今，帝俊似乎觉得贸易也无关紧要了。反倒是龙族持有的财富，成为了各方觊觎的对象。 想着，敖听心无奈地苦笑。 也是，哪怕龙族的贸易完全断绝了，妖国之中，不是还有妖族的商人吗？他们的问题，不过是没办法获得天庭的物产而已。只要贸易完全断绝了，天庭自然也会有人取代龙族的位置，到时候双方只要稍微磨合…… 选择龙族作为双方通商的媒介，其好处，无非就是管控方便罢了。正如一直以来，龙族都不敢逆帝俊的意，哪怕是私底下，也不敢。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着，出了墨宇皇城，一路沿着狭长的通道，上到地下城。离开了守备森严的宫禁，四周的行人似乎一下多了起来。 “如果没办法让妖皇觉得重要的话，那让其他人觉得我们重要？”敖听心似乎想到了什么。 龙族的困境，最大的问题在于，妖国，他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没有盟友，没有谁是完全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 龙族府邸，小小的房间里，敖听心一如往常地跪着。 “妖皇……不愿意出手吗？” 敖听心摇了摇头道：“妖皇陛下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要他出手，那么，我们必须让他觉得，我们对他来说，比枯叶泽更加重要。” “这怎么可能？我们……就不说我们有几分实力了，本身龙族就不属于妖族，不是他麾下的臣子，我们怎么可能去跟枯叶泽比谁重要呢？” 敖听心深深吸了口气，道：“所以，妖皇陛下的意思就是，他不会出手帮我们。我们的事情，应该我们自己解决。” “那……怎么解决了？” “对呀，总得先有个办法吧？难不成，妖皇想看着畅行了千万年的贸易，就此停歇？” “既然妖皇都肯见你了，应该不至于什么都不说吧？总有点……暗示什么的吧？” 四位龙王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抓破了头皮。 敖听心迟疑地说道：“妖皇陛下，倒是说了一些。” “说了什么？”闻言，四位龙王顿时都打起了精神，伸长了耳朵。 稍稍沉默了一下，敖听心才接着说道：“言谈之中，妖皇陛下提及了枯叶泽的看法，甚至说到对枯叶泽在妖都之乱中扮演的角色，早已清楚。” 这可是个重量级的消息，四个龙王都不由得呆了一下。 不过，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见自己的话已经将四位龙王都勾住了，敖听心接着说道：“但妖皇陛下也说，现在的妖国，还需要枯叶泽，所以，他不会对枯叶泽出手。” 东海龙王蹙着眉头问道：“妖皇陛下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敖听心朗声道：“妖皇陛下一共就说了几件事，一，我们龙族的财富被觊觎，本就属于正常。在这三界之中，我们承担的义务与享受的权利，不对等了。二，他不会出手，因为我们对他来说，没有枯叶泽重要。三，牛魔王虽然重要，但也只是因为暂时还没有人可以替代，他还需要枯叶泽对抗天军。言谈之中更是直言对牛魔王的质疑。四……” “四是什么？”南海龙王睁大了眼睛。 “四……”敖听心小心翼翼地说道：“妖皇陛下提起了新军。说新军担负着妖国重新平衡的重任，也因此，多目丞相才会如此重视。只是，妖国之内，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妖皇陛下虽有意推动，却也必须顾及各方反应。” 这最后一件，是敖听心杜撰的。不过，几位龙王明显是信了。 “新军？就是石猴那支军队？” “要这么说的话……那，那就真如传闻所言，石猴将成为妖国的第七个妖王了呀……” “你们觉得，妖皇跟听心说这些，是不是跟我们请他帮忙的事情有所关联呀？” “不会是指责我们之前毁约的事情吧？” 这一说，四位龙王的脸色当即都变了。 见状，敖听心接着说道：“听心以为，妖皇并不是想要指责我们毁约的事情。” “那是什么意思？”西海龙王问。 敖听心沉默着，那目光平视前方。 好一会，东海龙王开口道：“妖皇肯定是话中有话，只是，得我们自己去悟才行。既然听心是直接跟妖皇交谈的，应该理解得最清楚。听心，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说说看吧。”其他几个龙王也都附和了起来。 抿了抿唇，敖听心轻声道：“父王，三位叔父，听心以为，妖皇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我们支持新军。” “支持新军？” “对。”敖听心仰起头道：“妖皇陛下从头到尾，一直围绕着‘重要’二字。其意涵，无外呼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够重要，那么不用我们说，他也会出手帮忙。如果我们不重要，那么即便是说了，也没用。” “要摆脱目前的困境，我们只能是让自己变得更‘重要’。只有让妖皇陛下，让多目丞相，乃至整个妖都觉得，我们对他们，是重要的，他们才会出手帮我们。而只有我们完全站在他们这边，我们才会是重要的。所谓的‘重要’，应该是相对而言。” “现在妖皇陛下在扶持新军，多目丞相也将新军视为重中之重，至于牛魔王，对多目丞相来说，其实是眼中钉。妖国的文臣与妖王之争早已有之。妖皇虽然还认为牛魔王能有所助力，却也已经……试图用新军取而代之，便是例证。所以，听心觉得，妖皇陛下的意思，就是希望我们支持新军。” 话到最后，敖听心特意加重了语气，睁大了眼睛望着四位龙王。 四位龙王都愣住了。 “这……我们才刚刚毁约，会不会……” “听心有把握缔结新的协议。”敖听心朗声道：“只是，这次的协议，可能比先前的，更加苛刻。还请父王，以及三位叔父谅解。”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好一会，北海龙王唯唯诺诺地说道：“还要更加苛刻呀？先前的价码……已经不便宜了。妖皇的用意，你会不会理解错了？” “若是四叔要这么说，那就只能请四叔自己去问问妖皇了。” 此话一出，北海龙王只得连忙摇头摆手道：“别别别，我就问问，就问问而已。问问而已。” “又或者，父王以及三位叔父，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毫无疑问地，这一刀下去，肯定不轻。但扯上妖皇了，谁又敢担这个责任呢？ 苦着脸，四位龙王最终只能咬咬牙，挨个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听你的吧。”东海龙王轻叹道。 第两百三十一章：协议 当天夜里，妍兮就来到了猴子面前。 “师兄让您立即过府一趟。” “立即？” “对，立即。关于龙族的事情。还有，带上新军的印鉴。” “关于龙族的事，还要带印鉴？”猴子轻轻挑了挑眉，一脸诧异地瞧着妍兮，好一会，才轻声道：“我收拾收拾？” “尽快，龙族四公主和师兄都在等你呢。” 缩着脖子，猴子退回了房中，随手将房门关上了。那眼睛瞥向了一旁站着的白霜道：“什么情况？你刚刚说，你今天在墨宇皇城见到了敖听心？” “对呀。”白霜点了点头道：“她说遇到了难题，所以，找常羲公主帮她引荐了陛下。不过，她跟陛下具体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出来的时候，她也没告诉我们。” “她刚见完陛下，一转眼就跑丞相府去了？”猴子那眉都缓缓蹙起来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什么情况？” …… 坐上车，猴子捧着自己的印鉴，忐忑地往丞相府的方向前进，坐在对面的妍兮面无表情。 “你师兄有说……具体什么事情吗？” “没说。你一会自己问他不就行了？” “这……我就想提前知道点嘛，不然一会丞相大人一问我三不知，岂不是丢了咱新军的脸？” “你是头一回见师兄吗？还怕他吃了你不成？”说着，妍兮白了猴子一眼。 这让猴子有点尴尬了。 一路上，猴子开始冥思苦想，回忆着自己是不是跟龙族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被发现了。想来想去，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些，不过敖听心似乎也不可能主动告发自己呀。 不是出事的话，那就只能是有任务了？ 龙族最近有点困难呀。敖听心找上丞相帮忙了？ 可是，带印鉴是干嘛呢？ 下了车，在妍兮的带领下，猴子进了丞相府，一路走到了丞相府的大殿，望见了坐在正中主位上的多目怪，还有……坐在一旁的敖听心。 见猴子到来，多目怪轻声道：“坐吧。” 说着，指了指另一边的座位。 猴子缩着脖子走了进去，沿途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敖听心，发现她神情肃穆，微微低着眉，连一眼都没看自己。 等到猴子入座，多目怪才接着说道：“这位是龙四公主，你……应该比老夫熟吧？就不做介绍了。” 猴子尴尬地点了点头，敖听心也淡淡地笑了笑。 瞧着两人那模样，多目怪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又正色道：“今天找你来，是因为四公主找老夫，表示有意资助新军，但苦于先前毁约之事，怕新军拒绝。希望老夫撮合此事。老夫见其还颇有诚意，所以，便命人传你过来。先前的事情，四公主已经表示悔过。既然如此，你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龙族吧。” 这话听得猴子一愣一愣的。 就这么轻巧就原谅了？多目怪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还有…… “资助？”猴子眼睛都圆了，那目光在多目怪与敖听心身上不断来回。 “对，资助。而不是雇佣。”多目怪捋着长须道：“由龙族出资给新军，用于招募，训练军队，扩充兵员，用于拱卫妖都。暂定扩军五万，指挥权归属于新军。作为回报，如果龙族遇到什么事，只要不与我妖国利益相左，新军也应当鼎力支持才是。” “五万……”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猴子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招募五万士兵，配齐装备，并且日常维持，这……需要的数目可不小呀。反正猴子现在就算把裤腰带勒到死，也养不起。 而且还只是暂定。 这言下之意，是还要养更多？ 而且，这一次不是通过猴子谈的。是通过多目怪撮合的。 这要反悔…… 除非多目怪下台吧。否则，代价可能比现在牛魔王的事情还可怕……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又缓缓地呼了出来，那眼睛睁得大大的。 现在他明白多目怪为啥整个态度都变了。 那对面，敖听心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姿态。 瞥了猴子一眼，多目怪随口问道：“这条件，应该还算可以吧？若是无异议，老夫，就帮你把事情应下来了，如何？” 闻言，猴子连忙拱手道：“但凭丞相大人做主！” 缓缓地将目光朝向敖听心，多目怪又问：“既然新军那边无异议，那么四公主，这事就这么定了？” “但凭丞相大人做主！”敖听心也跟着躬身拱手。 “行，那就这么定了。”捋着长须，多目怪悠悠道：“不过，既然是透过老夫敲定的事情，光说可不行，一桩一件的，都应该落诸笔头。来人！拿笔墨纸砚来！” 这大概就是提防龙族再次毁约的意思了吧。 很快，妍兮捧着笔墨纸砚从那外面走了进来，送到了多目怪的面前，默默地在桌面上摆好，便在一旁磨起了墨。 也不多说，多目怪提笔便开始写。 “一式三份。一份由新军保管，一份由龙族保管，还有一份，由老夫保管。老夫，便当一回公证人了，往后，如果有哪方违约，你们大可以拿着这份协议来找老夫。你们看看，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便盖章吧。” 很快，三份协议被送到了敖听心面前。敖听心倒是没说什么，只扫了一眼，便默默地拿出印鉴盖了上去。倒是送到猴子面前的时候，猴子眼都直了。 “资助月军费四百万银爪……”猴子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狮驼国的军费也不过就是一个月一千万左右，很显然，这资助的五万兵员军费，并不是按照那种最普通的部队计算的。 而且与之前不同，之前猴子还需要派兵护航，这一次，压根就没有这要求。 当然，当龙族需要的时候，只要不与妖国利益冲突，猴子就必须出手帮忙。 而且如果按照之前的协议，猴子说白了，是跑腿的人，按照护航量计费。就算龙族不是在事情解决之后立即毁约，也会慢慢减少护航的需求。 毕竟，瞎子都明白，枯叶泽不可能和龙族老死不相往来的，就看谁撑得更久罢了。 而按照这份协议，即使没事，龙族也必须养着这些军队，按月给钱，一分都不能少。 最可怕的是……违约条款。 一旦违约，一次性给一万万银爪……否则，猴子将可以请多目怪从龙族与妖国交易的款项中扣除。这些款项，甚至包括了与其他妖王的交易。 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猴子的心咯噔了一下，甚至都有些怀疑多目怪是拍着脑袋，随手写的了。 这种协议，敖听心居然也签？ “怎么？条款有问题吗？”多目怪轻声问道。 “有……不，没有。” “有还是没有？” 无奈，猴子只好硬着头皮，伸长了脖子问道：“四公主，这上面的条款，您都看清了吗？” “看清了。”敖听心微笑着答道：“看不清，又怎么会盖章呢？” “好吧……既然您都盖了，那我也盖。”小声嘟囔了一句，猴子擦了把汗，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小心翼翼地交给了站在一旁的妍兮。 接过妍兮转递过来的三份协议，多目怪扫了一眼，在那上面盖上了自己丞相的大印，笑眯眯地说道：“如此，你们双方，便算是达成了协议。往后若是有哪方违约，老夫，定是严惩不贷！你们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谢丞相大人成全。”敖听心一脸的淡然。 倒是猴子，满面的忐忑，却也只能跟着躬身拱手道：“末将，听明白了。谢……谢丞相大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协议之外 丞相府大门前，猴子正准备上车呢，身后却忽然传来了敖听心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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