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归来 - xp1024.com
《大妖归来》


前言

本文所有情节皆为虚构,为想象之产物,请勿信以为真,请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坚持唯物主义和辩证法,反对封建迷信,坚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坚决从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中寻找精气神,坚决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评论风向,任何与以上精神相悖的评论和章评皆会被删除,拒绝任何形式的骂战,请自觉维护良好的阅读环境,文明网络共建共享。

题记(请务必看一看)

每一篇小说都像作者的孩子,不管孩子有多熊,多不成器,都是亲生的,作者都会发自内心的疼。因为某些原因,我两篇完结文,一本130多万,一本140多万,都被屏蔽了,虽然被封的章节不多,两本加起来大概有七八章吧,但因为完结文不能修改,所以那两篇文何年何月会被放出来,尚未可知。

但我还是心疼它们的,为了纪念,在新文里,我写法上将稍稍靠拢第一篇文,偏重剧情,而女主的法宝也选取了跟第二篇文近似的法宝,以此纪念早夭的“大孩”和“二孩”。当然了,还有我答应你们的,赔你们一个比宁逸更好的男主。

在本书,我还想尝试一些个人觉得有趣的写法,比如同一件事,从三个不同的角色角度写,看到的东西皆不相同。这种写法大多运用于闪回时,如果各位不喜欢,看到这种“---”小横杠,跳过就好。

另外,我个人认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写文是我付出的劳动,看文就享受了这份劳动成果,付费就是合情合理的,但鉴于某些盗版读者没有这样的认知,且还觉得占便宜是该占的,作者写得不合他们的心意,就是浪费他们的时间,是该挨骂的,在盗文网站骂作者看不到,还专门申请新号跑到书评区骂,对于这样的三观,我个人不能认同,但又没有办法彻底与这样的读者“分道扬镳”,所以我决定向我的小伙伴看齐,开始做防盗章。

我的正常更新时间是晚上八点(20点),以往三本书,除非是更新不大稳定的阶段,都是固定在这个点的,所以本文也一样,八点以后看更新就肯定没问题,有问题的话就点【我---左上角的按钮---清除缓存】,其他任何时间看到的更新都不是真正的更新,谢谢。

防盗章会在凌晨放出,如果有小可爱在这个时候点了,看到了《著作权法》请不要慌张,第二天我会更正章节的。入v后,防盗章还是只放两千字,但你们也看得到,我每一章都没有卡字数,那几百字就当我因为做防盗章给小可爱们添了麻烦,白送的。

防盗章什么时候开始做?不是上架哦,是新书满了六万字以后。

以上。

参考文献

汇总的参考文献,排名不分先后。说明:此汇总以我的写作进度为准实时更新,而不是发布进度哟。

1《山海经》(汉)刘向、刘歆编

2《明朝那些事儿》当年明月

3《喻世明言》明·冯梦龙

4《世说新语》南朝·刘义庆

5《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陈寅恪(万绳楠整理)

第1章 尸海有灵

三千铁骑踏碎静谧的夜,一路南下,直击丹阳。

途经秣陵,大阵忽起,照得四方亮如白昼。

轰!

灵光爆开,气浪带着巨力和高温冲击向天音卫[1]。兵士们手里的长枪撑不住了,爆成碎片,旋转着割向他们的袍泽。

空中乍现数千柄剑影,重剑从四面八方狠狠刺下,一个又一个兵士带着不甘被切成了碎块。

涂山铃站在阵中,耳边全是痛苦的嚎叫声。

“元君救我,救我!”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狗鞠昇你不得好死!”

……

涂山铃全程被大阵压制,十成实力连一成都发挥不出来,她再也承受不住来自灵魂深处的撕扯,痛苦地扬起了头。

一头青丝散开,在空中飘舞。

裂帛声响起,她身后现出九条洁白的尾巴。

阵外,数千剑影合为九道,朝她的尾巴斩下。

一、二、三……八、九。

九尾齐断,涂山铃失去了全部力量,摔倒在地,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不可闻,温热的鲜血流出体外,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有人泄露了她的行军路线。

这是她死前最后的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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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门外,天尸海上阴气森森。

天尸海里尸体无数,如一块极大的磁石吸引着阴气怨气积聚,是极危险之地。

宋家先祖发下宏愿,天尸海不空,宋家永镇南野。

然而世间从不缺枉死之人,这些人受到契机牵引进入天尸海,年年月月累积,天尸海越发壮大,宋家也再无离开南野的可能。

时至今日宋家子弟都知道天尸海是个说不得、进不得的地方。

只是今天晚上倒有些特殊,七八个宋家子弟偷偷靠近了天尸海。

“磨蹭什么!”一个十五六岁大小的少年一脚踢在了与他一般大小的少女的后腰上。

少女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地,瑟缩地回看着欺负她的几个人。

“宋宁音,你听好了,明天早上你若能活着从天尸海里出来,你害我被教习训斥的仇怨就一笔勾销。”

宋宁音一直流着眼泪,却怕哭声惹恼了这群人,一直咬着唇角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吸了吸鼻子,弱弱地道:“不是我,我没有告发你们。”

“我懒得听你分辩,赶紧给我站起来,不起是吧,你,把她给我拉起来。”

被点到名的人相当粗鲁地抓着宋宁音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

宋宁音站在距天尸海十米的地方,如何都不肯再进一步了。

领头的宋家子弟冷笑一声,又是一脚踢在了她身上,他一脚落下,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同伴会意,也上前一脚踢在了她背上。

几个少年人就这般一人一脚把宋宁音踹着往前走。

十米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宋宁音挨了十几脚也就到了。

她绝望地跌进了天尸海里,眼前的景象瞬间就变了,她惊慌地朝着来路跑,却发现来路已经不见了,不过只是一步之遥,她跑了百步竟也没能离开。

冷风吹过,她浑身汗毛直竖。

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猛然回头,周围除了影影绰绰的树影,再无他物。

却是自己吓自己了。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她觅声看去,一个绿油油肥嘟嘟的婴儿鬼正贴在她的小腿上。

啊啊啊啊!

残存的理智瞬间被摧毁。

宋宁音连连跺脚,甩开婴儿鬼,抱着脑袋,不辨方向地乱跑。

天尸海里的鬼尸僵许久不见活人,都乐意陪她耍耍,一会儿这个从地底冒出摸她一下,一会儿那个从树上落下朝她吹口气,一时间天尸海里好不热闹。

宋宁音尖叫连连,心肝剧烈,脑袋开始发昏,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人已经跌坐在了地上,而那些耍弄她的鬼尸僵已不见了踪影。

先生曾教过的,一般的鬼尸僵吃肉,高等级的鬼尸僵食魂,而此类鬼尸僵甚为凶残,就连同类都不敢靠近。

她大着胆子朝周围看看,四下里寂静无声,她心里一咯噔,莫不是这里就有吃人生魂的邪祟吧?

她深知自己运气向来不大好,常常怕什么来什么,自是不敢多待,赶紧起身,分辨方向,挑了条好走的路走过去。

咯吱,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近处响起,宋宁音僵僵地回头,便看到一个烂了半边脸的凶尸正嚼着手里的大骨头棒子。

那是一根人的大腿骨!

宋宁音只觉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她强自镇定,才没在这要命的时刻晕过去。

她拔腿就跑,凶尸拔腿就追。

前面是一条黑水河,河上似有几条锁链来回荡着。

那水连星光都倒映不出,看上去十分不妙。

然,后有凶尸,停下便只有立时被分尸而食这一个下场,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跳吧。

她想活,哪怕一直活得懦弱卑微。

噗通,她跳进了水里。

这水怪得很,又黏又稠,还没有半丝浮力。

还好宋宁音落水的地方距离锁链很近,她一抬手就抱住了锁链。

她吐出一口气,一回头便看到那凶尸也跳了下来。

她心下大骇,赶紧扒着锁链往前移动。

呼!

冷风直往后脖颈灌。

她回头一看,哪是风在吹她,却是一只只恶鬼从黑水中化出擦着她飞过。

啊啊啊啊!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感从胸腔传来。

普通恶鬼根本不敢靠近凶尸,凶尸倒一路畅通无阻,它大吼一声,伸手朝宋宁音胳膊抓去。

剧痛从胳膊处传来,凶尸的长指甲已洞穿了宋宁音的肩头。

要死了吗?

好不甘心啊。

宋宁音挣扎着往前。

凶尸大怒,收回手,对准了宋宁音的后背,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宋宁音再也承受不住,人朝前扑去。

她却没有沉入黑水中,而是扑在了一口棺椁上。

棺椁上钉着四颗大钉子,小半颗暴露在外,链接着四条锁链,其中一条,便是宋宁音刚才抱过的那条。

凶尸的攻击终于落下。

噗。

心脏瞬间被扎破,心头血汹涌而出。

滴答,滴答。

血滴在了棺椁上,滑进了棺材里。

棺椁中躺着的女尸突然睁开了眼睛。

吼!

凶尸大吼一声,可这声怎么听怎么色厉内荏。

宋宁音似有所感,伸手摸了摸棺椁,撑着最后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一定很厉害,我愿燃烧真灵助你脱困,只求你替我照顾好我阿娘,替我……报仇!”

一道复杂的契文浮现而出,倏尔分成两半,一半落在了宋宁音额间,一半飘进了棺椁中,而后她便咽了气。

棺椁上亮起蓝色的光芒,那是真灵燃烧产生的光芒。

镇魂钉微微颤动,颤动间,钉得不那么牢固了,一道模糊的身影被契约牵引而出。

第2章 她回来了

旷野上荒芜一人。

天边立着棵半死不死的老树,树上站着一群不怀好意的乌鸦。

宋潜与一人并肩而行,走着走着,身边的人如烟如雾悄没生息的不见了踪影。

他来回张望,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曾与他同行的人。

脚下出现荆棘,他恍若未见,任尖刺划破衣衫裤腿,仍坚定向前。

他得找到那个人。

那个很重要的人。

他大声呼喊,喊声在旷野上回荡,回应他的只有乌鸦的嘎嘎声。

旷野深处出现了一座城,他虚眯起眼睛去看那城门牌匾。

牌匾上依稀有两个字,他很努力地辨识,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就在这时,乌鸦扑棱棱飞起,嘎嘎叫着飞向那座城,不过片刻,又嘎嘎叫着飞了回来,落在树枝上。

它们仰着头,脖子一伸,似咽下了什么东西,眼中也流露出些餍足的神情。

宋潜看向它们,它们还朝他挑衅地大叫,一张嘴,露出嘴角没吃干净的血肉残末。

一只乌鸦挤开同伴,站到最前方。

它眼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将脑袋一甩,露出一对铃铛,在死气沉沉的天空下,折射出一抹微光。

“滚!”

宋潜猛然坐起,额头全是冷汗。

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他曲起一条腿,胳膊撑了上去,低着头微微喘息。

十八年了,他总是做类似的梦,有的梦他记得清楚,有的梦一睁眼就忘了,可是梦里的那种情味却从未变过。

都是一样的苍凉而绝望。

他掀开被子,换下被汗水打湿的寝衣,收拾妥帖,穿戴整齐,才沐着月光朝外走去。

走到廊下站定,他定定看着月洞门,那姿态与其说是在看风景,不如说是在等久久不归的人。

“子牧。”

宋潜闻声回头。

一人从廊下的阴影里走出,容貌与宋潜有七分相似。

宋潜拱手行礼,“大兄。”

宋渊抬手回礼,“又做噩梦了?”

宋潜神色淡淡,“不算。”

宋渊知他不想谈,轻叹一声,转了话题,“今年的上元庙祭,你可要参加?”

宋潜闭了闭眼,“我会考虑。”

上古时期,并无上元庙祭这一说法,这是太上道祖陨落,五界分元后,世人为了纪念道祖功绩,以道祖生辰二月十五为正日子,而进行的大型祭祀活动。

太上道祖是宋潜的恩师,不管从小情还是大义来讲,他都应当到场,只是里面有一桩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缘故,倒也无人苛责他,他到了,大家欢迎,他不到,大家只当不知道。

宋潜沉默。

宋渊亦沉默。

兄弟二人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过了半晌,宋渊先开了口,“你最近……还好吧,上元庙祭那天没问题吧?”

还好吧。

这三个字指的什么,两兄弟都懂。

宋潜神色依旧淡淡,“我一直很好。”

宋渊深深看了宋潜几眼,摇着头走开了。

他虽为大兄,可面对清静台九圣之一的弟弟,有的话他也不好多问,有的事他也不好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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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满大地,棺椁上的尸体动了动,抬手遮住眼睛。

等等。

阳光?

涂山铃猛地睁开了眼睛,连眼睛被阳光刺痛了都顾不上,直到眼睛发酸,流出了眼泪,她才爬上棺椁,坐在上面晃了晃腿,愉悦地笑了起来。

我,涂山无音,卷土重来。

咦,脑子里的这是……主宠契约!

好大的狗胆,抓灵宠竟抓到涂山氏长女的头上来了,你有几条命用来死的!

涂山铃愤怒挥手,预想中的黑水爆起却并未出现,她赶紧检查身体,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孱弱无比,丹田里的灵力更是少得可怜。

这不是我的身体。

涂山铃伸出一指点在眉心,主宠契约浮现,契约上有一道命令。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一定很厉害,我愿燃烧真灵助你脱困,只求你替我照顾好我阿娘,替我……报仇!”

燃烧真灵。

涂山铃眨眨眼。

她刚醒来时,确实察觉到周围残留着灵魂献祭后的气息,如此说来,这身体的原主人倒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咯!

救命恩人的话就计较不得主宠契约的事情了。

又休息了一阵,蓄足了力气,涂山铃翻身站到了棺椁上,她摸了摸钉在棺椁上的钉子,神魂立时便有些不稳。

镇魂钉!

何为镇魂钉?

这钉子乃修道界一种十分阴毒的法器,其阴毒程度可以排得进前三。

一人刚死,取镇魂钉钉入其四肢及灵力充盈的要害,可镇压其神魂使之不得离体转世重生,且无法集聚阴气怨气化而为鬼,绝了死者报仇的可能。

“狗鞠昇,我还是你师妹呢,你就这么对我的?!”

两军交战,兵不厌诈,她涂山铃棋差一招,输了就是输了,她一点不怨,可用上镇魂钉,委实过分了些。

她,气了。

等她恢复些儿实力,就去堂庭掏了鞠昇的老巢。

她翻身趴在棺椁上,伸手去抠那棺材板儿,棺材板儿扣得严丝合缝,连指甲都塞不进去。

“我的尾巴啊!”

九尾狐一族九成实力凝结在尾巴上,一条尾巴上凝结一成,还有一成在聚于肉身。

涂山铃换了肉身并不慌,但拿不回尾巴,她委实有些慌了。

她不敢碰镇魂钉,又抠不烂棺材板儿,只能作罢,只等他日想到了办法,再来取回尾巴也是一样。

她虎着一张脸,一脚踩在了黑水上。

脚往下一沉。

她微微蹙眉,“你再把我往下拉试试!”

黑水里的恶鬼脊背一僵,乖乖往上浮了浮,任她踩着。

涂山铃抬手往岸边一指,“走。”

恶鬼吃了气,鼓胀了三分,偏偏发泄不得,只能乖乖载着涂山铃去了岸边。

涂山铃刚刚踩到实地,恶鬼脖子迅速一缩,隐入黑水中消失不见,活像害怕她吃了他似的。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仍是没能找到正确的出路,鼓起腮帮,瞪向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探头探脑偷瞧她的凶尸。

这地方阴气怨气太重,这具肉身修为太弱,凡胎而已,看不透这天然形成的“鬼打墙”,得找本地居民带路。

“你,过来。”

凶尸不知死了多少年了,浑身僵硬,没成想到了今日还能体验一回小腿肚子打颤的感觉。

他哆哆嗦嗦靠近涂山铃,低吼一声,大有卖乖讨巧的意思,殊不知眼前这人只是个空有灵魂威压,而没有匹配修为的西贝货。

涂山铃:“带路。”

凶尸点点头,拖着步子往天尸海外围走去。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涂山铃才看到一道明显的界线,线内阴气怨气浓郁,线外灵气充盈。

就是那里了。

刚刚出界,斜里倏地飞出一块半拳大小的石头,直端端朝她额角砸来。

第3章 今天份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涂山铃基础还在,石头飞来的瞬间她就发现了,身体随之做出反应,岂料身体太菜,跟不上思维的速度,虽让开了少许,却还是被石头擦到了额角。

火辣辣的疼。

涂山铃抬眼朝右手边看去,那边站着七个十五六岁大的少男少女,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纪,脸上却满是恶意,叫人见之生厌。

“宋宁音,你运气倒是好,竟真的活着出来了。”

听其言语,观其神情,宋宁音当是被他们逼入天尸海,殒命而亡的。

涂山铃静默不动,脸上却挂上了一丝诡笑。

主宠契约里遗留的命令不清不楚,正愁确定不了对象,这几个人就撞了上来。

宋宁音要复仇的对象无疑便是他们了。

涂山铃回头看了一眼天尸海,那凶尸没得到她的命令,还跟鹌鹑一样待在入口处,不敢离开。

如何将七个少年引进天尸海,令凶尸一举击杀他们呢?

这个念头刚起,主宠契约上就传来一股压制之力。

咦,不是灭杀吗?

那……宋宁音的复仇指的是什么?

让她堂堂天乐(yuè)元君去跟一群菜鸡互啄?

涂山铃缓缓收起脸上的笑。

换作往常,他们一开口,宋宁音就瑟瑟发抖求饶不止了,今天倒是反常,宋宁音丝毫不怕不说,还敢笑,未成年人渣领导者不满意了。

他说:“昨日我便说过,只要你今天能从天尸海里出来,我们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这话还算数。”他往涂山铃这方向走了几步,在三尺外站定,“不过今天的份可不能少。”

他转头冲同伴嘿嘿一笑,接着说:“跪下学狗叫,绕着我转三圈,早餐份的就结束了,简单吧?”

其余六个半大少年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事情般哈哈大笑起来。

涂山铃愣了愣,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她也有被霸凌的一天。

当年在竹山清静台求学,三千弟子同吃同住,要说没点矛盾龃龉,那肯定是别人粉饰太平,不过那些人再怎么霸凌也霸凌不到她头上,一来她家世后台来头忒大,二来她就是个小霸王,不欺负别人,已是要烧高香了。

三千弟子这几个一伙,那几个一派,互相倾轧不在话下,只是不管是哪派吧,他们都有一个共同欺凌的对象。

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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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在家闯了大祸,被她阿爹涂山愿打包带到清静台上时,甫八岁。

她心性跳脱,让她坐下读书,往往安静不到盏茶时间,就开始乱动,活像有人往她屁股底下撒了百八十颗钉子似的。

这也不怪她,九尾狐小崽幼年时都这样,她如是安慰自己,每每捣起乱来更加不手软。

太上道祖有意磨练她的心性,把她丢给比她大两岁,心性却沉稳似老头的宋潜管教。

好长一段时间,她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然,她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在课堂上吃了气,在课下就琢磨着找回场子。

她偷偷摸摸靠近宋潜的居所,准备往门上放桶水,往凳子上涂点胶,没成想却有人捷足先登了。

彼时,太上道祖尚无亲传弟子,清静台上求学的弟子待遇都一样,一溜全住在大排房里。

宋潜屋里有热闹看,住他那排以及前后排的弟子便人叠人堆在了他门前,探头探脑往里瞧。

涂山铃拍拍同窗的肩,同窗颇不耐烦,蹙眉转头,并没瞧见人,低骂一声,又转了回去,继续瞧热闹。

涂山铃年纪最小,人又矮,那人匆忙间,竟没看到她。

她磨磨牙,扯扯那人的衣袖,“不晓得你听说过青丘涂山铃没?”

那人脊背一僵,回过头来,这回晓得顺着拉扯的力道往下瞧了,这一瞧便瞧见了笑得吊诡的涂山铃。

去过青丘的人,都晓得要绕着涂山家走,不是避别人,正是避涂山铃。

没去过青丘的人,即便没听说过涂山愿,也当知道涂山铃。

这小崽捅天的本事不是一般大,往往一捅一个窟窿,前段时间骇了他们一大跳的事情,不就是这小崽惹出来的么。

惹不起,惹不起。

那人木着一张脸,往旁边让了让,留出足够的空隙给涂山铃。

涂山铃自报家门时,没压着声音,前面的同窗都听见了,一个个跟避瘟神似的,一避三尺远,倒方便了她。

她挤进雅室里。

宋潜跪坐在几案后,正在温书。

温书有什么好瞧的?

涂山铃眨眨眼,疑惑地靠到宋潜身边,伸长了脖子去看宋潜手里的书。

“道者,万物之始物从道生,故曰始,是非之纪也是非因道彰,故曰纪,是以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源,治纪以知善败之端。”

看不懂。

她无聊地收回视线,四处乱看,这才发现屏风后头还有几个人。

那几个人瞧着眼生,做的事情倒是眼熟,是她三岁时就玩剩下不玩的了。

那几个人齐心协力在宋潜的床上造“机关”。

他们将一张矮凳倒扣在宋潜床上,凳子腿上放两双鞋,鞋里积两管香灰,灰里插两根木棍,棍上顶一只小木桶,其内装着半桶水,桶上吊着一根细线,连着房梁掌平衡,而细线旁架着一支香,正燃着,等烧断了细线,那可就精彩了。

半桶水倒床上,两管香随之撒出,这床怕是都不能要了。

涂山铃转眼去瞧宋潜,宋潜神色依旧淡然,好似这群人费心思搞破坏的不是他的床一般。

他的“不理会”不像是委曲求全,倒像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这群人极其无聊,不值得他浪费一丝一毫时间。

啧啧。

作为青丘八十万皮崽子的总教头,涂山铃觉得自个儿在这事上最有发言权。

捉弄人吧,最希望看到的无非不过两种效果,火冒三丈,惊声尖叫。

被捉弄的人不给点反应,他们就会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下一回就要想更出格的法子来整人。

当然了,给的反应如果让他们觉得有趣,这事还是不能算完,他们为了让有趣进行下去,花招定然频出。

久而久之,其他同窗为了“合群”,不管觉不觉得欺负宋潜有趣,都会来欺上一欺。

总之吧,只要被盯上了,就是个麻烦事。

涂山铃凑到宋潜跟前,弯腰看他,“阿潜,绳子快烧断了。”

宋潜缓缓抬头,视线落在涂山铃身上,“功课做完了?”

第4章 慢慢体会

涂山铃蓄了满满的元气,只等宋潜说一句“干他们”,她就能“愤”而动手,将这群人修理一顿,岂料宋潜旁的不提,只提功课,瞬间泄了她的底气。

她啊,最怕做功课了。

她瞄一眼绳子,翕翕唇,想再鼓动宋潜一番。

她好久都没撒过野了,骨头都开始发痒了,好不容易给她逮到个正当机会,她不想轻易放弃。

宋潜一双眸子清润地看着她,神情极其认真,等待她的回答。

涂山铃:“……”

涂山铃:“现在写,马上写,立刻写。”

她转身就跑,余光里,线香终于烧断了绳子,水桶晃了晃,倒了下去,还带倒了支撑它的木棍,木棍勾着鞋后跟,将鞋勾得飞起,香灰撒了满床。

啧,连顺序都跟想象中的一样。

宋潜埋头继续淡然地看书。

整蛊者哈哈狂笑。

两相对比之下,倒衬得整蛊者幼稚而滑稽。

小小的涂山铃如是想着。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懂得,宋潜那不是淡然,那是“世界不与我为善,我亦懒与世界为善”的孤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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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如今幼稚滑稽的换成了另外一拨人,巧得很,这拨人姓宋。

“你笑什么!”

涂山铃笑容不减,“谁好笑我笑谁。”

“传哥哥,别跟她废话,打她,她不哭,我早饭吃着都不香。”

涂山铃挑眉,“传哥哥?”

是传,是船,还是椽?些许小事,不重要。

宋传刚想呵斥涂山铃,传哥哥也是她叫的,就听见涂山铃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可取字了,是否叫‘不习’?”

十五六岁后,先生就会陆陆续续给看重的弟子取字。

不过也有例外,太上道祖给涂山铃取字就取得很晚,倒不是不看重,只是想逼着她走出自己的道,才给赐字,这才硬生生拖晚了好几年。

那会儿涂山铃已跨过了二十岁门槛,顽劣心性收敛了不少,只是少年人都有的迷茫开始慢慢冒头。

她该学就学,该修炼就修炼,主观积极性不高,更像是道祖定下了规矩,她养成了习惯,到点了,该做那件事了,就去做。

她心境上一直突破不了,便被师尊赶下山游历,她一路翻山越岭,在峰顶听松,在溪谷听水,在草原上听马嘶,在竹林里听蝉鸣。

那天,她照例坐在棵柳树上观察世情,一阵风来,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捕风虚弹,并没有声音传出,林间的动物却像是听懂了,个个跑到树下朝她作揖,像是恭喜她终于走出了自己的道,一条关于“音”的道。

之后的记忆她却有些模糊了,仿佛眼睛一闭一睁就回到了清静台似的,太上道祖却十分欣慰,隔天便赐字“无音”。

大道无形,大音希声。

足见道祖对她寄予了何等的厚望。

涂山铃从那天起,也就成为了涂山无音。

涂山铃眼神温温软软地注视着宋传。

宋传把“不习”这两个字好生咀嚼了几遍,忽然勃然大怒。

传不习乎!

骂谁不学无术呢!

“你找死!”

他伸手朝涂山铃的头发抓来,这无往不利的一招今天却出了纰漏,想象中的,宋宁音痛哭流涕的名场面并未出现,反倒是他,咿咿呀呀痛呼着,脸扭曲得都不能看了。

涂山铃握住宋传指头的手又往下压了压,宋传咿咿呀呀叫得更加热闹了。

跟着宋传来的几个宋家子弟被涂山铃激起了凶性,一个个挥舞着拳头朝涂山铃砸来。

涂山铃不避不让,矮身往宋传身后一躲,再把宋传往前一送。

嘭,嘭,嘭。

拳拳到肉。

宋传:“……”

你,你们,倒是看准了再打啊,咳咳。

涂山铃微微一笑,贴着宋传的耳后说:“他们打我了,我不找他们,我就找你。”

她说完,揪着宋传的头发,一脚踢在了宋传的屁股上。

宋传的手和头发都在涂山铃手里,人被踢成了“弓”形,仍没能离开涂山铃的魔爪。

他只觉头皮痛、手指痛、尾巴骨痛,全身都痛。

“咳,咳咳。”

宋传两手不停颤抖,痛得都说不出话了。

涂山铃却不准备轻易放过他,历史的经验告诉她,要在肉体的层面上打击敌人,更要在精神的层面上摧毁敌人,方得始终。

她拍拍宋传的脸,“才挨几下呀,就哭得如此惨,你是女扮男装吗?”

宋传暂时没适应过来角色的转变,他听见涂山铃讽刺他,立刻怒吼道:“你才没有种,你全家都没有种,老子裤子脱了,不知道多有种。”

“哦,这样啊,但口说无凭啊。”

涂山铃拖长了声音,听得宋传心里发毛。

宋家的未成年人渣们偷偷摸摸围拢过来。

涂山铃甩甩额前的碎发,伸出脚踢在了宋传的后腰上,“再动一下,我就发力了。”

宋传眼泪鼻涕齐流,“都冷静点,不要乱动。”

涂山铃不动,宋传动不了,其他人不敢动,现场静得像一幅泛黄的画。

嘎嘎嘎。

一群野鸭子飞了过来,落在涂山铃脚边,领头那只亲昵地蹭了蹭涂山铃的小腿。

涂山铃笑眯眯地踢向宋传的膝窝,宋传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宋传终于怕了,他不知道涂山铃为何看到一群鸭子心情就变得如此好,正因为不知道,他才更害怕。

“你,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哦,不要乱来。”

警告过我涂山铃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涂山铃拍拍宋传的狗头,“不要着急,刺激的事儿得慢慢体会。”

刺激。

宋传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眼里全是惊恐。

他想象不到,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宋宁音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人到底跟着恶鬼学了什么可怕的技能。

他很快就知道涂山铃会什么技能了。

涂山铃凑到一只鸭子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阵,那鸭子还像模像样地朝她点点头,摇摇摆摆走到宋传身前,脑袋一探,钻进了宋传的裤子里。

宋传的脸瞬间憋红,下一刻,便鬼哭狼嚎起来,“啊啊啊啊,我的,我的,啊啊啊啊。”

鸭子把他要命的部位当作虫子叼,还时不时转一转脑袋,用力扯一扯,这滋味……他恨不得自己出娘胎时没带这玩意儿。

“少爷是你吗,你在哪儿?”

“我的儿,我的儿,这群王八犊子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混乱的男声、女声远远飘来。

男声很多很杂。

女声却只有一道。

涂山铃挥挥手,野鸭子呼啦啦起飞离开。

第5章 三真七假

涂山铃一指点在眉心,主宠契约上传来一道模糊的类似于“做得好”的信息。

呃……

她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虽早有预料,但真当她确定宋宁音死前留下的命令是,让她与一群菜鸡互啄时,她的嘴角还是抽了抽。

她这恣意的一生迄今为止只有一个污点,那便是两军对垒时,输给了鞠昇,鞠无咎。

无咎者,无过错也。

连太上道祖都认为鞠昇不会犯错,其实输给他,这个污点并不算太污。

只是她转头就要再添上一个污点了。

欺负十几岁的小朋友,说出去委实不好听,若是被好事者知晓了,给她在典籍上记上一笔,她就得“名垂千古”。

不行,她得把自己的身份捂得死死的,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咯。

脚踩过细沙碎石,脚步声细细碎碎,渐行渐近。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若是宋宁音本尊,该是什么样的呢?

软弱可欺?

哭哭啼啼?

畏畏缩缩?

涂山铃脑海里立时冒出这么几个词来,让她哭实在有难度。

听阿娘说,她刚刚出生时,接生嬷嬷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她没哭,又拍了一巴掌,她还是没哭,接生嬷嬷以为她有什么毛病,慌了手脚,啪啪啪一下又一下落在她屁股上,屁股都打红了,她还是犟着没哭。

阿娘听得心疼,把她抱过去一看,她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嘴扁扁的,委屈巴巴地拿脑袋蹭阿娘,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是被接生嬷嬷硬生生打哭了。

那么多年了,她也就哭了那么一回。

眼下年龄大了,让她在一群小屁孩面前哭,更加不可能了。

她弯腰扶起几乎要尿裤子的宋传,还顺手帮其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宋传面色狰狞,咬牙切齿,“我家来人了,你现在才知道怕,晚了。”

涂山铃低低地笑,小声说:“看来是不够疼,还没长记性。”

宋传一哆嗦,低下头死死盯着,现在还痛得撕心裂肺的某个要害部位。

你还想对它做什么!

涂山铃微微偏头,眼角余光里,一个头上钗环皆歪的妇人脚步匆匆走了过来,这妇人边走还边喊“我的儿”。

涂山铃撕下一截裙摆,掩好衣服左胸处的破洞,跌坐在地,抓了几把松散的黄土撒到自个儿身上,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好不可怜。

宋传:“……”

宋家未成年人渣们:“……”

七个少年脑子里幽幽冒出两个字——碰瓷!

“我的儿,我的儿,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女人扑到涂山铃身上,死死抱住涂山铃,眼泪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掉。

原来她就是宋宁音的生母宋玹。

涂山铃轻轻拍宋玹的后背,“阿,阿娘……”

她叫得有些艰难,在她记忆中,她阿娘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炎帝神农氏后裔彤鱼璟。

一声出口,她说话顺畅了些,“我浑身都痛,我们回家吧。”

宋玹紧张地摸摸涂山铃的脸,看看涂山铃的胳膊。

涂山铃嘶一声,额头立刻沁出细细密密的汗。

她的魂力之强大,到了可以反哺肉身的地步,可修复身上这两处重伤,也需要时间,特别是左胸这处致命伤,为了修复这处伤势,她都暂且放弃了修复肩头的伤势。

眼下她摆出的软弱姿态三分真七分假,真的是生理反应,假的是这伤委实没严重到能让她痛呼出声,这伤再痛也比不上断尾之痛。

当初断九尾,她还没痛呼呢!

宋玹视线上移,便看到涂山铃肩头有个血糊糊的洞,她立时倒抽一口凉气,恶狠狠瞪向宋传,要不是宋传家家仆已然赶到,搞不好她就要上去咬宋传两口了。

宋传家家仆与宋玹是前后脚到的,或者说宋玹是跟着宋传家家仆找过来的,只不过心急些,走着走着就走到前面来了。

昨夜过了亥时,宋玹还不见宋宁音回家,便闹到了常常欺负宋宁音的几位同窗的家里。

那几家开始时并不重视,反正吃亏的不可能是他们家的孩子,可过了丑时还不见人回,这才慌了,忙派家仆寻找。

宋玹便挑了底蕴最深厚的宋传家家仆跟着,这些人很有几分本事,夜虽黑得深沉,他们慢慢辨认,也从四海城又多又杂的行迹中找出了属于宋传的蛛丝马迹。

找找停停,停停找找,天色微明时,他们才摸到天尸海附近。

宋玹看起来形容狼狈,面含倦色,便是情理之中了。

“我的儿,你别怕,阿娘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宋传双目圆瞪,死死盯着宋玹,那模样活像是在说“混蛋,看看我……啊,再说需不需要讨回公道”。

涂山铃似笑非笑地回视过去,“阿娘,这是小孩子间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自己处理吧。”

宋传心里发毛,转头又唾弃自己,怕宋宁音还不比怕老鼠来得有胆气。

宋玹扶起涂山铃,嘴里应着“阿娘都听你的,先回家治伤,有什么事都等伤好了再说”,心里却想着这回定要在山长面前好好告宋传一状。

她扶着涂山铃往回走,宋传却还没有动,仍是一派高深莫测地站在原地,要不是他微微撅起的屁股,真跟平时没两样。

“公子,赶紧回家吧,老爷夫人都等急了。”

宋传指着家仆,“给我弄顶软轿来。”

家仆紧张,“您受伤了?”

宋传脸色黑如锅底,“没有!让你办个事儿,哪儿来那么多话!”

家仆诺诺的,心中有苦说不出,荒郊野外的哪儿来的软轿啊,要软轿就得跑回四海城,这一来一回又得浪费不少时间,回到家,公子没事,遭殃的却全是他们这些人。

他如此腹诽着,脚下却一点不慢,卷起一阵尘土越过了涂山铃二人,不多时便消失不见了。

四海城非常大,蓉江穿城而过,将东城和西城分成大小差不多的两块,宋家子弟多居于东城,而西城住的几乎是外姓门生、客卿及普通人。

宋玹却是个例外,姓宋,却住在西城。

她扶着涂山铃进了西城门,没走多久便拐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真的很窄,窄到两个人一起走,一人必须侧身,窄到两个妇人坐在自己家门槛上,还能笑嘻嘻聊天。

听到脚步声,两个妇人齐齐抬头,见是宋玹,撇撇嘴,各自端了小板凳退回门内,甩上了门。

第6章 公道在心

宋玹脚步微顿,手指动了动,想握成拳,最终却放弃了。

她收拾心情,继续扶着涂山铃往里走。

“哟!”

身穿碎花裙的妇人牵着个羊角辫小女孩从旁边蹿出,看到宋玹,立刻把小女孩拖进了岔道里,还捂上了小女孩的眼睛。

涂山铃偏头打量那妇人,那妇人眼中交织着厌恶、讥嘲、愤怒,如此的刻骨铭心,她都怀疑宋母与这妇人的丈夫有了首尾了。

走过了好远,涂山铃才轻声问:“阿娘得罪她了?”

宋玹脸色极为难看,回看了来路一眼,转回来面对涂山铃时,又是一副和蔼的模样。

“阿娘哪里会得罪她!阿音不必理她,她那种人讨厌得紧,自以为是,又自命不凡,总看不起人,阿音以后看到她只管绕道走。”

涂山铃应了一声,心中却更疑惑了。

行至巷尾,宋玹开了门,迎面扑来一股臭鸡蛋、死耗子味儿,熏得涂山铃蹙起了眉头。

定睛一看,墙上、树上挂的黑黑的痕迹,可不就是坏了的鸡蛋砸上后,留下的残余么,地上还剩了些儿黄的白的蛋壳。

几只死耗子挂在院墙上,死得扁扁的,碎肉中不时有白白的蛆蠕动来蠕动去。

宋玹不想让涂山铃多看,加快了脚步,把人塞进了屋。

“乖乖躺在床上,阿娘去请大夫?”

涂山铃点头。

宋玹退了出去。

院门吱呀一声,停顿了一下,又吱呀一声。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泼水声,应该是宋玹在洗地。

水声渐息,臭气也消散了些许,院门再次吱呀一声,紧接着便是咔哒上锁声,这一回宋玹才真的离开了。

涂山铃从井里提上来两桶水,豪放地洗澡带清理伤口一次搞定。

她换了干净衣裳,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仰面躺在了床上,迷迷糊糊的就这么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模糊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女儿中的尸毒很厉害,幸而没有扩散,这种丹药化水服用,每日三次,七日尸毒便可全解。”

“谢谢大夫。那外伤呢,外伤怎么处理?”

“外伤……”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涂山铃才又恢复了深沉睡眠。

宋玹送走了大夫,遵照医嘱将解毒丹化水喂给涂山铃服用,又将大夫留下来的复元丹碾碎了细细撒在涂山铃肩头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才用布条包扎好。

她轻手轻脚退出门外,揉了揉眼睛,再次离家,这一次她直奔东城而去。

距离河岸尚有三里,巍峨的内城墙已清晰可见。

宋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一口气跑过祖武桥,跑向了开着的安定门,她穿得落拓,腰间却佩着宋家的身份玉牌,一路过去,倒也无人拦她。

冲进族学,她奔到山长精舍门口,尚未看清门内是否有人,便哭诉起来,“山长您可得为我儿做主啊,她都快被族学的人欺负死了啊。”

山长精舍内,宋渊微微蹙眉,放下手里的棋子,“怎么回事?”

山长暗呼不妙,“大概是非石家的女儿又被欺负了吧,这事教习严肃处理过几次,效果不太理想。”

非石,是宋玹的字。

宋渊偏头,“宋夫人进来说话吧。”

宋玹一腔苦水卡在嗓子里,偷偷打量宋渊,见这人气度雍容,仪态高雅,腰间更是佩戴着嫡支子弟才可佩戴的鸟首带钩,心知这人地位不低,不敢蛮缠,蔫耷耷地进了精舍。

宋渊手指坐席,示意宋玹坐下说话。

宋玹落座,有些拘谨地绞着手指。

宋渊温和浅笑,亲自给宋玹斟了杯茶,见宋玹放松下来,才问:“具体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讲来。”

宋玹那股子郁气与戾气,以及蓄积好了要撒泼打滚的劲儿,在宋渊面前霎时便散了,她口齿清楚地讲了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事情。

山长的脸气得铁青,“一群混账东西!”

宋渊轻咳两声,“族学乃是为我宋氏培养人才的地方,竟出了霸凌同窗的事情,山长需得好好整顿风气才是……”

他抬眼看了门口一眼,门外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过明日便是上元庙祭,依我看这事便压后……”

那道熟悉的身影又闪了回来。

宋渊睁大了眼睛,看着走进来的二弟,竟忘了下面想说什么了。

宋潜面容冷峻,声音更冷,“立刻处理。”

山长心尖一抖,立刻起身行礼,“重光君。”

抓个三岁稚子来问,南野宋氏哪个威望最高,答案一定不是身为家主的湛源君宋渊,而是清静台第七圣重光君宋潜。

这一点单看山长的态度,便可知一二。

宋玹被“重光君”三个字震傻了,忘了行礼,就连山长给她使眼色,她都没看见,还是山长偷偷踢了她一脚,她才回过神来,赶忙起身,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幸而宋潜并没有注意到她。

宋渊观宋潜神情,知宋潜认真了,便问:“你准备如何处理?”

宋潜淡淡吐出两个字,“清退。”

宋渊摇头,“子牧,这个处罚委实重了些,他们还只是孩子,耐心些教,总会教好的。”

宋潜直视着宋渊的眼睛,“不容姑息。”

宋渊叹气,“一旦清退,这群孩子的路可就断了。”

宋潜的声音毫无波澜,“顽石而已,不可惜。”

宋渊深深看着自家弟弟,懂了弟弟的意思,顽石再怎么教导也成不了美玉,当年太上道祖做不到的事情,宋家几个不如道祖良多的教习更加做不到。

想起清静台出品的那几块到处跳的顽石,宋渊颇感头疼,同意了弟弟的决定。

宋潜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转身离席。

宋玹告罪一声,追了出去,“重光君。”

宋潜驻足看来。

宋玹郑重行了个大礼,“多谢。”

“嗯。”宋潜似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回忆,眉眼都温柔了几分,“遇不平事,总得有人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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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学,宋潜甩开涂山铃这个烦人精回到居所,照例打开书案上的一方盒子,盒子里的东西却不翼而飞。

盒子里的是一块扇坠,那是他祖母给他的,是他祖父在世时用过的东西。

他在家时,上有兄长,那是宋家未来的掌舵人,父亲看重,带他在身边培养;母亲疼爱,生怕他累着饿着。

反观他,父母只会反复叮嘱,不要与兄长争抢,不可表现得比兄长优秀,唯有祖母还惦念着他,隔三差五送些他爱吃的东西。

他离家求学,父母俱都未曾露面,只有祖母送他出了北城门,递给他一个扇坠留作念想,让他想家时,便拿出来看一看。

他很想家,每天做功课前,总要摩挲扇坠一番才能静下心来,没成想清静台上的浑人竟动了他最宝贝的东西!

他追寻踪迹而去,在密林中,看到了躺在败叶间的扇坠,他没有犹豫地冲了过去,在抓到扇坠前,他却脚下一空,急速朝捕兽坑中坠去。

第7章 小朋友们

竹山之上,本无草木,太上道祖选此山建立到场,始植树。

这些树却不是胡乱种的,配合着竹山地形、水脉,组成了个半天然迷阵,大型猛兽和不曾修过道的普通人进入其内,顶多转几圈,迷糊间又转出去了。

不可能出现大型猛兽的竹山,却出现了捕猎大型猛兽的陷阱,不用说,这肯定是那群浑人给宋潜精心准备的了。

坑底泥土板结,宋潜落下,嘭一声,震得四周的树叶都抖了抖。

扇坠就在前方不远处,他欲起身去捡,才刚刚动了动,小腿骨处就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试着咬牙坚持,努力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只好拖着一双腿,爬了过去。

他把扇坠拿入手中,拍掉灰,摩挲了几下,摸到一粗糙硌手之处,他蹙着眉,举起扇坠对着月光检查,一看之下不仅看到了扇坠上一个小小的缺口,更看到了那群浑人给他准备的第二份“大礼”。

一双双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贴在坑边起起伏伏,跃跃欲试着要跳入坑中。

狼,这是很多的狼!

宋潜握紧了扇坠,心中反而平静下来了。

他本来就是多余的人,在家里是,在清静台也是。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不用再伤心难过了。

他往后一仰,靠在了土坑上,闭上了眼睛,安静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嗷呜!

来了吗?

嗷呜呜呜。

这叫声听起来好像有点可怜。

他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坑边一只威风凛凛的九尾狐一爪子拍飞一匹狼,这只九尾狐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儿是火红的颜色。

涂山铃!

他心尖颤了颤,仰头喊道:“你快逃!”

涂山铃一个旋身,尾巴扫飞了偷袭她的两匹狼,抽空回话,“瞧不起谁?!”

她冷哼一声,爪子在地上一跺,身上腾起火焰,再拍那些不知死活的狼时,一拍点着一匹,点着一匹就焚化一匹,不多时,十几匹狼便被烧成了灰烬。

控火,是涂山一族的天赋技能,只是涂山铃到底太小了,杀了十几匹狼,便感觉有些疲惫,但她不愿宋潜看出,跳到坑底时,脑袋仍仰得高高的。

她抖了抖尾巴,坐到宋潜面前,“阿潜,你怎么这么笨呐,这也能上当!人铺的枯枝败叶和自然落下的枯枝败叶是不一样的,人铺的再怎么作假,也太整齐了些,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虽是数落的话,宋潜听着却并不觉得烦,只呆呆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也歪着脑袋看宋潜,心道:难道骂得太重了,把这人骂傻了?

她沉默一会儿,打开脖间挂的小袋子,叼出一包东西,她伸爪子拍开帕子,指着里面的东西介绍,“这是狐狸饼,这个是我,这个是我阿爹,这个是我大弟,这个是……可惜我阿娘不是狐狸,没她的份了。”

她介绍完,仰起脸,笑眯眯道:“请你吃啊。”

宋潜看着帕子上的狐狸饼,没说话也没动,神色有些复杂。

涂山铃跑到宋潜身边坐下,抬爪拍拍宋潜的胳膊,“你很嫌弃吗?”

宋潜摇头,一言难尽地说:“有点奇怪。”

涂山铃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伸爪子撑开宋潜的眼睛,好叫他看得清楚些,“哪里奇怪了,明明很可爱。”

宋潜默了半晌,才道:“吃自己,吃父亲,吃弟弟?”

从未想到过此节的涂山铃:“……”她忽然恼羞成怒,“你到底吃不吃?!”

宋潜唇角漾起浅浅的笑,他拿起一块狐狸饼塞进嘴里。

涂山铃期待地看着他,问:“好吃吗?”身后的尾巴不自觉摇了起来。

宋潜点头,“甜甜的,好吃。”

嘴巴里的甜似乎浸进了心里,心也跟着甜了起来。

涂山铃笑得眯起了狐狸眼,拍拍宋潜的胳膊,“从今天起,我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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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啪,啪。

轻响落,臭气出。

涂山铃在睡梦中都被这直戳心肺味道给弄得皱了眉头,她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终于还是醒了。

呕。

她扶着床沿,干呕一声,胃里空空,什么都没呕出来。

她捂着口鼻,开门出屋,一眼便看到几个顽童趴在墙头,手拿鸡蛋跃跃欲试地比划着,好似在瞄准院里某处。

他们看到涂山铃一点不心慌,甚至有空朝涂山铃吐了吐舌头,才悠悠然缩回了隔壁的院子,丝毫没有做坏事被人逮到该心虚的自觉。

涂山铃:“……”

要跟这群菜菜鸡互啄吗?

涂山铃忽然很想笑,她这是欺负小孩儿都欺负出惯性了啊。

她助跑借力,踩着墙边的树,跃上墙头,朝下一看,顽童们凑在一块儿,头抵头,嘀嘀咕咕商量着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打中涂山铃。

涂山铃微微一笑。

算了吧,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稍稍散发出些气势,在院中啄虫吃石头的母鸡们身体立时一僵,瑟瑟发抖着栽倒在地。

“啊,我家的鸡。”

小男孩跑到鸡身边,焦急地绕圈圈,但见那鸡真跟死了一样,他立时急眼了,蹲下身去捏那只鸡的翅膀。

涂山铃打了个响指,母鸡腾地站起,咯咯两声,点点头,翅膀一展,落在小男孩头顶,低头就啄。

还是让鸡去与菜菜鸡互啄吧。

“啊啊啊啊,我的头,我的头啊。”

顽童们早已统一了战线,见小伙伴被鸡欺负,哪里站得住,纷纷冲过去要将鸡抓将下来。

涂山铃又打了几个响指,躺在地上装死的母鸡们个个扑腾着翅膀站起,翅膀鸡爪并用,顺着顽童们的裤子衣服,爬到了他们的头上。

鸡爪利得很,稍遇反抗,便抓在人身上,穿透进衣服、裤子里,挠得人嗷嗷直叫。

这还只是开场,让他们叫唤的事情还在后头。

母鸡们往他们头上一站,爪子死死抓着他们的头发,悠悠闲闲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他们脑袋上啄,他们去扯母鸡,扯痛的还是他们的头皮,一时也不敢妄动了。

涂山铃拍手,笑眯眯的,“小朋友们,都过来,站成一排。”

这群顽童向来把“宋宁音”定义成可以欺负的对象,这会子哪里肯听她的话,个个都倔着一张脸站在原地不动。

咚!

母鸡重重地啄在他们的脑袋上,比之前任何一下都重,一个年龄小些的顽童立刻便飙泪了。

“不准哭。”

顽童继续哭。

咚!

顽童哭得更大声。

咚!

顽童终于有了一丝明悟,止住了哭声,站到了涂山铃面前,母鸡果然不再啄他。

他再看涂山铃时,眼里就有了一丝惊恐。

第8章 强行八岁

宋宁音长得温温软软,连胆子最小的野猫都不曾怕过她,涂山铃顶着这样一张脸,笑得眉眼弯弯,小小顽童们却觉得看到了厉鬼恶煞的微笑,耳边仿似响着骨头被咬得嘎嘣脆的声音。

晚上睡到一半,被噩梦抽冷子吓哭,再回想这张笑脸,都能立马止住哭声,连哼哼都不敢多哼哼一声。

涂山铃打了两个响指。

小孩儿们都挪到墙边站好了。

涂山铃歪坐在墙上,捞了一把生南瓜子嗑着,“都说说吧,我哪里得罪你们了,如果理由正当……”她嘴唇一勾,“我可以放过你们。”

阿娘,我怕!

“哇呜嗯……”

年龄最小的那个张嘴就哭,被母鸡犀利的眼神一瞪,立刻把剩下十分之九的哭声憋了回去。

涂山铃捏起颗瓜子,磕了一口,边剥边说:“按年龄大小来,从最大的开始,就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差点吓一跟头,他哆哆嗦嗦连连摆手。

涂山铃扬眉,“不乐意?”

母鸡摆好造型,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叨脑袋。

孩子委屈极了,“我只是长得高,不不不,不,不大的。”

一个不字说得差点就提不上气了。

就这二两狗胆还敢干二百斤的熊事,得鼓励他爹妈早生二三四五胎,有备无患。

涂山铃屈指弹出颗瓜子,瓜子尖直直戳在二两狗胆的脑门上,不算痛,只留下个浅浅的红印。

“你几岁?最大的几岁?”

二两狗胆呜咽一声,僵僵地说:“四岁半了。最大的哥哥七岁了。”

涂山铃又探出身,在晾架上抓了把南瓜子,道:“成,从现在起你八岁了,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啧啧。

今天就让你们长长见识,体会体会当年那个“脚踢清静台三千弟子,拳打青丘八万小崽”的小霸王涂山铃是怎样欺负人的。

被强行八岁的二两狗胆想哭又不敢哭,说一个字起码得抽三口气,“他,们都,说你和,你阿,娘不是,好人。”

涂山铃招招手,“你过来。我和我娘杀你爹娘了?偷你家救命钱了?还是刨你家祖坟了?瞧瞧,都没有吧,那凭什么说我们不是好人,凭什么往我家砸臭鸡蛋?你自个儿说说你们做得对吗?”

涂山铃问一句,二两狗胆摇三次头,问一句,他摇三次头,到最后,涂山铃不问了,他还惯性摇头。

涂山铃扬手把没吃完的南瓜子丢回簸箕里,“现在,我和我阿娘是受害者,你们得向我们赔礼道歉,有意见吗?”

二两狗胆继续摇头。

涂山铃:“那行,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过来打扫院子。如果不愿意,也可以……”

熊玩意儿们眼睛齐齐一亮。

涂山铃微微一笑,“那我就默认你们选择了被鸡教导做人。”

熊玩意儿们:“……”

一盏茶后,一群熊玩意儿拿着自家的抹布依次翻过院墙,落在宋玹家里。

母鸡们一路相送,停在墙头,用老母亲的目光灼灼看着他们。

熊玩意儿们心里描绘出一幅十八年后把涂山铃按在地上摩擦的蓝图,面上却皱着一张小脸,摆出落入敌手忍辱负重的模样,清理着臭烘烘的蛋液。

院儿里有一张上了年纪的躺椅,看上去与宋宁音一般年岁。

涂山铃缓缓坐上去,往后躺时,嘎吱嘎吱声就没停过。

她一甩手中的柳条,柳条刚刚拂过熊玩意儿甲的脑袋,母鸡眼中平和的目光立刻被犀利的目光取代,扑腾着翅膀就跳到了熊玩意儿甲的后背上,照着他的屁股就叨了一口,叨得他嗷嗷的。

她又闲适地甩了甩柳条,笑眯眯扎心:“你们谁如果觉得自己是金刚屁股,只管做假动作,反正母鸡们‘一口叨一个,一叨青一片。事了拍翅去,深藏身与名。”

熊玩意儿:“……”

阿娘,我要回家!

门锁轻响,紧接着宋玹推开了门,她一愣,又退了出去,左右看看,确定是自己的家,才又走了进来。

这一院子的小萝卜头哪儿来的?

小萝卜头们朝宋玹投去谴责的目光,目光太过情真意切,宋玹恍惚着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卖孩子的生意,而她自己却忘记了。

她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虚眯着眼睛晒太阳,身上披着件半旧不新的袍子,口里哼着小曲儿,活像个黑心肝的监工。

宋玹:“阿音,他们这是怎么了?”

涂山铃:“他们啊,大概是太喜欢我了吧,哭着喊着要跟我做朋友,还非得帮我打扫院子,拦都拦不住。”语气也是情真意切地发愁。

哼唧。

正瑟瑟发抖打扫卫生的熊玩意儿们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太阳可能真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宋玹勾勾嘴角。

自打住进这个院子,十几年了,这些熊玩意儿从无到有,就没见过他们做过什么好事,一天三顿砸臭鸡蛋算是客气的,往粪坑里丢炮仗,才是一绝。

炸坏了粪坑算宋玹倒霉,若哪个孩子站得不够远,屎尿崩起来沾到了他身上,他爹娘一准儿上门闹一场,烦不胜烦。

呵呵,扬眉吐气扬眉吐气扬眉吐气扬眉吐气……这个词此时此刻在宋玹的脑子里无限循环。

她忍着笑,朝涂山铃招招手,“阿音你来,你们山长让你写篇陈情送过去,你好好写啊,这篇陈情可是要送给重光君亲阅的。”

重光君?

谁啊?

她手指点了点额头,实在没回忆起这号人物来。

她只记得她是清静台上第一个成为“君”的人,因是女修,她道号才由某某君变成了某某元君。

她点点头,“嗯。”

宋玹眼睛瞪得老大,“你该不会连重光君是谁都不晓得吧?”

涂山铃的脑子还来不及生出什么想法,宋玹又道:“是不是宋传那几个祸害影响你学习了?连这么基础的知识都不晓得,可怎么办哟!”

涂山铃表情微妙地说:“阿娘也说他们是祸害了,祸害影响别人学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等收拾了他们,我落下的课业都会补上的。”她顿了顿,“所以……重光君是谁?”

宋玹满脸担心,“重光君就是家主的二弟宋潜宋子牧,当年的清静台第七圣,这么厉害的人物,你可得牢牢记在心里,时时以他为榜样。”

涂山铃脸上的表情更微妙了。

说出来怕吓着你。

我啊,涂山家家主长女涂山铃涂山无音是也,乃清静台第九圣。

我这么厉害的人物,牢牢记着宋子牧,我怕他吓得腿软!

啧!

她清了清嗓子问:“陈情何事?”

第9章 辉煌相承

宋玹找人找了一晚上,又跑到族学去告了一场状,早已疲惫不堪,听涂山铃问话,便强打起精神,说:“辞藻无需多华丽,把宋传他们欺负你的桩桩件件事写下来就行,也不用添油加醋,重光君亲审,添了点什么加了点什么,很容易被察觉出来。”

重光君。

重光君。

涂山铃在心里反复念叨两遍,不由感慨命运真奇妙,当年被所有人欺负排挤的小男孩,如今已成长为了众生需要仰望的道君。

她说:“晓得了,我会好好写。”

宋玹心神一松,打着呵欠说:“写完了,就给山长送去,重光君还等着的。”

涂山铃:“知道了,阿娘赶紧去休息吧。”

她回到房间,拿上笔墨纸砚去了院子,往躺椅上一坐,招招手,“都过来,排排坐下。”

把“宋宁音”按在地上摩擦,毕竟是熊玩意儿们给自己定下的十八年的超长期目标,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们就算低着头骂骂咧咧,也不敢骂出声来。

听到涂山铃唤他们,个个别别扭扭你看我我看你地挪动步子,既不想第一个到涂山铃面前,又不敢钉在原地不动弹,矛盾极了。

涂山铃耐心足足的,全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扑棱棱。

熊玩意儿对这声音相当敏感,齐刷刷转头,正好看到母鸡们一只只扑腾着翅膀落地,迈着小方步气场全开的朝他们走来。

屈服只在瞬间。

所有的心理活动如朝露见日光,眨眼蒸发得一干二净。

涂山铃抬手,做出个停止的手势,母鸡们咯咯两声立定在了熊玩意儿身后不远处。

哼唧。

二两狗胆捂住了自己的嘴。

涂山铃还是笑眯眯的,“我喜欢听话、有礼貌的小孩子。”

二两狗胆的狗胆如今只剩一两半,他想也没想就向涂山铃表忠心,“呜,我会听话,会有礼貌,阿音姐姐要喜欢我呀。”

涂山铃勾勾手指,一两半狗胆马上凑到她跟前,她问:“知道重光君吗?”

一两半狗胆连连点头,生怕点得慢了,涂山铃就给他扣一顶不听话的大帽子。

涂山铃揉揉一两半狗胆的头发,“别紧张。你跟我说说重光君吧。”

一两半狗胆的睡前故事就是各种大人物的事迹,如今张口就来,“重光君,身高八尺二寸,白面无须,容貌俊美,静渊知事……”

涂山铃打断他,“这些就略过,讲讲他如何成为重光君的就成。”

宋子牧是个什么样的人,涂山铃自问比这些道听途说的人更有发言权,别的不说,单身高八尺二寸就有水分,起码多报了五分。

一两半狗胆张张嘴,表情纠结地低下头。

他无声地,快速地,背诵他阿娘给他讲过的故事,让他跳过前半段,从中间讲,他实在做不到啊。

涂山铃没催他,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也背过书,一篇文章,阿爹抽背最后一句,她也得从头背一遍,不然就想不起来,很能理解一两半狗胆的操作。

终于背完了前半段,一两半狗胆再次出声说:“五界分元之战时……”

初时,宋家作壁上观,几不相帮,姿态摆得超然物外,可委实也碍了不少人的眼,未久,宋家欲收渔翁之利的言论便广为流传。

宋渊清流雅正、淳厚内敏,他这性格,在盛世掌舵家族,必能保家族百年清泰平安,然而他生不逢时。

太上道祖骤然陨落,元界风雨飘摇。群雄并起,迅速抢占地盘人口,族内之人看得到利益,拿不到手,早已急得眼红,而异军突起的豪雄也不可能任由宋家保存实力,内忧外患之下,宋家终于陷入了混战的泥潭。

宋渊忙得焦头烂额,有心控制家族这艘大船驶离暗礁,却力不从心,宋家终于到了决定生死存亡的关头。

以梅州孙氏为主导的伐宋联军围攻南野,轮番攻城,十日来从不间断,城墙不堪重负坍塌在即。

而宋潜离开清静台后,大病一场,一直在闭关,宋渊知晓他看上去虽与常人无异,实则并未痊愈,家族事务都瞒得死死的,不曾烦过他,然而南野被围动静太大,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发现不同寻常之处,更何况是清静台第七圣了!

宋潜强势出关,指挥一支从天而降的部曲,打退敌军,扶大厦于将倾,后来这支部曲被敬称为“云卫”,喻天降神兵。

而后他剑指昔日同窗及趁火打劫的家族,终于稳定住了局势。

他就是在那时成为的重光君,而他大兄宋渊也随之成为了湛源君。

湛源者,水清之源。

重光者,累世盛德、辉煌相承。

若不是宋渊表里如一,十八年来,宋潜都不知道被暗害多少回了。

本是热血事迹,涂山铃却听得沉了脸,“清静台……没了?”

一两半狗胆怯怯点头。

涂山铃:“怎么没的?”

一两半狗胆:“道祖没了,清静台就没了。”

在他小小一颗心里,思维非常简单粗暴,竹山清静台是太上道祖的,太上道祖陨落了,清静台自然就不存在了。

涂山铃再也坐不住了,刷地起身。

一两半狗胆嘴巴一扁,呜呜哭泣起来。

涂山铃收起不小心流露的气势,摸摸一两半狗胆的脑袋,“别怕,不是对你。”她蹲下身,箍着一两半狗胆的肩膀,“跟阿音姐姐说说,道祖是怎么陨落的?”

一两半狗胆讷讷不能言。

涂山铃捏捏一两半狗胆的脸蛋,站起身,“算了。”

都是小孩子,知道的东西有限,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了。

她抖了抖手里的纸,“来吧,跟我说说,我平常是怎么被欺负的。”

一两半狗胆脸上还挂着泪,听了这句话都忘记该怎么哭了。

他一个小孩儿丢了脸还藏着掖着不许爹娘提,阿音姐姐这么大个人了,这是干什么,难道是要秋后算账?

他有些心虚,弱弱地退后一步,希望涂山铃看不到他。

涂山铃当然不至于这么臭不要脸,对着一群最大才七岁的孩子还玩算总账的把戏,她实在是不知道宋传那几个崽子如何欺负宋宁音的,要编吧,也不是编不出来,可万一要对质,那可就太容易露馅儿了。

熊玩意儿顶不住压力,终于哭了,“我们就砸了臭鸡蛋,挂了死耗子,没干别的了。”

涂山铃:“不是说你们。族学的人,你们见过吗,我是说他们。你们知道就说,不知道就去帮我打听,要快。”

熊玩意儿们面面相觑。

第10章 花开两朵

一两半狗胆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本就不多的狗胆,折腾来折腾去,又要缩水了。

他哆哆嗦嗦,脚下打飘的往前走。

涂山铃指着前方一栋三层圆环形建筑,“是那儿吗?”

一两半狗胆顺利退化为一两狗胆,“阿音姐姐,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你不能等到开学后再去吗,这样混进去,被抓到是要被打屁股的啊!”

涂山铃:“不能!”

太上道祖陨落的事情一直梗在涂山铃心里,可她不能随便问人,像道祖陨落这种大事,就算是小可怜宋宁音也应该知道,她不管向谁打听,都容易被怀疑。

而要了解这些事情,还有个最快捷有效的方法,那就是去藏书室,藏书室里肯定有相关记载。

族学散学了,藏书室闭馆,周围静悄悄的,只余涂山铃二人轻轻的脚步声。

一两狗胆忽地揪住了涂山铃的裙摆,紧张的朝角落处看去。

灌木丛沙沙作响,片刻后,走出只抖着尾巴的黑猫。

仅剩的一两狗胆终于又蒸发了半两。

半两狗胆带着哭腔说:“阿音姐姐,我会乖啊,我可不可以去帮哥哥他们,我不要进去啊。”

熊玩意儿们被涂山铃派出去打听宋宁音被欺负的桩桩件件事,只有半两狗胆被涂山铃拎着带路,到了藏书室。

涂山铃相当无奈,深感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的熊玩意儿退化得相当厉害。

她当年就不这样,她当年可是个有理想的小霸王,从不欺软,捣蛋专挑硬柿子,犯什么错可能被打得惨干什么,且坚决不认错。

她揪揪半两狗胆的脸,“去吧。”

半两狗胆转身就跑。

涂山铃轻咳两声。

半两狗胆紧急停步,收势不及,踉跄两步,稳住身形后,低垂着脑袋,走回涂山铃身边,鞠了个标准的直角躬,“阿音姐姐,我走了。”

涂山铃:“嗯。”

半两狗胆这才转身往远处走,走出百步,复又开始狂奔,活像身后有一百个涂山铃在追他似的。

涂山铃眨眨眼,“喵。”

黑猫抖着尾巴,走到她面前坐下,“喵。”

涂山铃指着藏书室,“帮我开门。”

黑猫拖长声音,“喵。”

它舒展身体,跑向一棵紧靠着藏书室的梧桐树,身姿矫健地蹿到了树上,纵身一跃便跳到了藏书室的露台上,连跑几步,身影就消失在了涂山铃的视野内。

涂山铃没等多久,藏书室侧门响起了哐哐撞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门闩落地的声音。

“喵。”

涂山铃推开门,便看到黑猫脚踩门闩,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她挠挠黑猫的下巴,反手关上门,借着斜照进来的日光,快速察看书架上摆着的一本本书。

有的书一看书名就知道不是她要的,她直接略过,有的书看书名难以分辨,她便会抽出来翻翻,没翻到便放回去。

书架的影子从长变短再变长,涂山铃快速翻遍了藏书,却并没有翻到与太上道祖陨落相关的内容。

涂山铃身体一侧,靠到了书架上。

她不认为宋家会粗心大意到忽略太上道祖的信息,就算宋渊肯,宋潜也是不肯的。

可不该出现的情况出现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解释得通,那便是道祖陨落这件事里隐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是什么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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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都给我滚。”

瓷瓶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宋传更气了,连瓷瓶也欺负他,摔都摔不破。

他发狠似的,掀起厚厚的地毯,抓起瓷瓶又摔了一次,噼啪脆响过后,瓷瓶碎成了一二十块,他满意了。

小厮站在门口,木着一张脸,用笔划拉掉“霁红梅瓶”,再旁批“报废”。

宋传抓起另一只梅瓶朝地上砸,角度偏了点,直直朝门边飞去,门外伸出一双手来,稳稳接住了梅瓶。

他火冒三丈,“狗玩意儿,我砸我家的东西,用得着你帮着心疼?!”

宋泺顺手把梅瓶递给门外的小厮,阴沉着脸走进门来。

“阿,阿爹。”宋传狠狠瞪向小厮,没用的东西,阿爹来,也不晓得通知他一声。

宋泺轻轻转动扳指,“你不必瞪他,你正耍威风呢,他就是在门外咳死了,你也听不见。”

宋传立时跟过了一遍开水似的,蔫耷耷立在原地不动弹了。

宋泺右手按在高几上,食指轻扣桌面,“你家的东西,你想砸就砸?这个家里有一件东西是你挣下的吗?”

宋传攥紧了拳头。

宋泺冷哼,“仗着先辈的余荫,胡作非为,霸凌弱小,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宋传猛地抬头,红着一双眼睛,瞪着宋泺,“出身是我能选择的吗?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只知道指责我,出了事就骂我,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我要什么吗?你只看得到你那个小妾生的下贱坯子!”

宋泺动作一顿,手掌按在高几桌面上,“孽子!来人,请家法。”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披红戴绿的美艳妇人扶着丫鬟的手走到室内。

来人正是宋传的生母慎婕。

宋传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慎婕走到宋传身边,揽住宋传的肩膀,“你阿爹儿子多,不在乎,可阿娘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阿娘也活不成了。”她手掌在宋传胳膊上搓了搓,“你可得好好的。”

宋泺的脸色更加冷沉,“满口胡吣!好好一个孩子就是让你教歪的!”

慎婕低笑起来,“我说错了什么,是你儿子少,还是没有传儿,我还活得成?”

宋泺气得脑壳都疼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慎婕与他说话三句里两句都阴阳怪气的。

他不与慎婕歪缠,缓了口气,道:“别的事也还罢了,陈情须得马上写,重光君要看,注意用词,你霸凌同学,别把其他人牵扯进去。”

慎婕冷笑,“说到底还是不在乎,传儿受了伤,你问过一句没有!如果不是你那几个儿子可能受牵连,你怕是连这道门都不会进吧。”

宋泺微微诧异,他当真不知道宋传受伤了。

慎婕看到宋泺的神情,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不依不饶,“瞧瞧,这就是你的好爹,眼里心里装的都是别人。就是你哪天死外边了,他瞧见,说不定还要说一句‘哟,这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宋泺烦不胜烦,脸都快被气青了,“少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他灌下半盏冷茶,脑子冷静了些,叮嘱宋传,“这事儿重光君盯着的,可上点心。”

慎婕推着宋传去坐下,“上什么心,上得着心吗,她宋宁音不过是孙家旁支都不承认的孽障,也值当我儿子巴巴解释,当真可笑。”

第11章 该回家了

宋泺举起茶盏,对上慎婕戏谑的眼神,想起刚才教训宋传的话,只能重重把茶盏往桌上一搁,到底没有摔出去。

他倏地起身,“你可别忘了,你踩的这片土地姓宋,你接受的是宋家的供养,宋宁音只要一天姓宋,她一天就是堂堂正正的宋家人,与传儿一样的宋家人,少拿孙家说事!”

他拂袖而去。

慎婕冷冷地笑。

宋传轻轻扯慎婕的袖子,“阿娘。”

慎婕回过头来,眼神依旧犀利,看上去恶狠狠的,“气儿顺了吗?”宋传没有答话,她侧头对侍女说,“去,把我屋里那套琉璃盏给大少爷拿来,让他摔个痛快。”

宋传惊恐了,那套琉璃盏可是阿娘的陪嫁,想家时,就拿出来看看的物件!

他赶紧起身,“阿娘,您就别打趣儿子了。”

他起得太快,扯到伤处,痛得嘶了一声。

慎婕沉了脸,“听下人说你受了伤不肯治,我只当你受的是什么小伤,现在看来竟连行动都困难了,你这样犟着,简直胡闹!”

宋传自觉是个大人了,被阿娘这样教训,很是没脸,神情就有些讪讪的。

他说:“儿子的事情儿子自己会处理,阿娘您就别管了。您……还是赶紧去看看阿爹吧。”

慎婕重重拍了宋传一下,走到屋里的太师椅上坐下,一双眼睛却紧盯着宋传,“别的女人碰过的东西,我不稀罕。”

宋传错愕,少时,脸腾地红了。

他这般的半大少年正是半懂不懂人事的时候,之前因为好奇,没少背着家里人看避火图,这个碰是如何碰,他脑海中有不少对应的生动画面。

他半尴不尬的往慎婕身边走,咬着牙不痛呼出声,但到底伤在了关键之处,走路多少有些不自然。

他抬起手,正想帮慎婕锤肩,慎婕却猛然转身,目光来回在宋传下半身扫,最后定在了某处,“快去请大夫。”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了。

宋传头皮发麻,他可不要被个老男人看那处!

“阿娘!”

慎婕拉住宋传,“伤在那个位置,可大可小,你听话,让大夫瞧瞧,好让阿娘放心。”

宋传无法,只能任由慎婕去了。

安静了片刻,宋传很不甘心地开口,“宋宁音当真告我状了?”

慎婕示意宋传坐下,“那还能有假?!听说不仅重光君知道了,就连湛源君也知道了。你阿爹那人讨厌归讨厌,可有句话说得对,你可得好好措辞,一定要推一部分责任到宋宁音身上,要让重光君觉得,是宋宁音有错在先,你们才出手在后的,懂不懂?”

宋传没听进去,只忿忿道:“她怎么能这样!明明说好的,小孩子的事情小孩子自己解决!”

慎婕恨铁不成钢,“孽障的话也是能信的?阿娘教过你没有,对付贱种,不用讲道理,只管下狠手,狠到他们不敢反抗,不敢乱说话为止。你拿宋宁音寻开心,下手却不够狠,她现在反咬你一口,咬不下你一块肉,也很恶心人。”

宋传呆呆思考了半晌,“阿娘。”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又嘶了一声,“你借我几个人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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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时分,天上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天光不算太暗,涂山铃悠着步子往家走。

她眼睛尖,远远瞧见河岸边有一团火红的东西,走过去伸手一捞,便捞起一把伞。

伞烂了一半,不起风时,能挡住些儿雨,她便打着,怡然自得,丝毫不在意路过之人投来的目光。

前方石桥上刻着两个字——祖武。

涂山铃笑笑,绳其祖武啊,宋家的祖先可真是刻板得紧,踏着祖先的足迹前进,何来的进步,还是青丘好,不合时宜的祖制说废就废。

她走上石桥,从歪脖子柳树的枝条中穿过。

“宋宁音!”

涂山铃停下脚步,款款回身,柳条扫过她的鼻尖,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宋传被一大群身穿短褐的人簇拥着,鹤立鸡群地坐在两人抬的软轿上。

宋传:“想躲我,躲得过去吗?告了我的状,你就得付出代价!”

慎婕的人查到“宋宁音”在藏书阁,宋传急急忙忙组织人手来找场子,岂料扑了个空,他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认定是涂山铃躲了。

涂山铃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宋传怒吼:“你别想否认!”

涂山铃很是无奈地点点眉心,“就你,也值得我躲?”

宋传有一瞬间错愕,继而便是滔天怒意汹涌而来,“给我打,求饶也不许停。”

一群家将呼喝而上,举着拳头便朝涂山铃围攻而来。

涂山铃一扬手,油纸伞冲天飞起,她顺手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唇边轻吹,并无声音发出,身旁的柳树却如听到将令的士兵,条条柳枝前指,如出鞘的剑对准家将们。

家将们看到了异象却并未停下,他们并未将“宋宁音”放在眼里。

涂山铃眯了眯眼,再次轻吹柳叶。

柳条上柳叶齐发,朝家将们割去。

涂山铃抬起手,正好接住缓缓落下的烂伞。

她不太满意地摸摸破口,啧,破得更大了呢!

“啊啊啊!”

往日柔软的叶片此时割在身上比之普通暗器杀伤力更胜一筹。

被割了几下,家将便反应了过来,当即挥剑格挡,与柳叶撞击,发出铿锵之声。

家将们不禁骇然,区区一个小辈竟有如此手段?

柳叶数量奇多,难免顾此失彼,一群嚣张跋扈惯了的家将,终于尝到了凌迟之苦,吃了个大亏。

“南野,是宋家的南野。”

清冷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宋传骇然回头,家将们忘记了抵挡。

宋潜不知何时走到了祖武桥边,又不知他在何处看了这出闹剧多久。

宋传从软轿上翻下来,连滚带爬地跑到宋潜身边,“重光君,不关慎家的事,是我,我……”

宋潜脚步微顿,“你是何人?”

宋传都要吓死了,捋了半天才捋直了舌头,“我是宋泺的长子。”

宋潜神情冷淡,“让宋泺来说话。”

宋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生无可恋。

涂山铃抱着手,好整以暇地靠在石桥上看好戏。

宋潜走到她身边,轻叹一声,“阿铃,不要调皮,该回家了。”

他朝涂山铃伸出手。

涂山铃看着那只手半晌无语。

第12章 好久不见

少时,涂山铃刚刚被送上清静台,被拘得很不习惯,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些乐子。

竹山上没有大型猛兽,却多鸟雀,她每每看见,总是轻手轻脚靠近,凑到鸟雀身后哇一声,鸟雀往往被吓得乱蹦,有时太慌了,直接被吓得掉下树。

宋潜便会伸手接住浑身僵直的鸟雀,再板正地教训,“阿铃,不要调皮。”

鸟雀们被吓得多了,口耳相传,晓得竹山上来了个恶霸,还是它们的天敌,它们便相互通知涂山铃的行踪,到得后来,涂山铃还在五里外,林子里的鸟便已飞绝了,就连雏鸟都被鸟爹娘叨脖抓翅的一起带走了。

涂山铃没得玩,便将目光转向了负责带她的宋潜身上。

青丘狐族的小崽们很早就接触到胭脂水粉这些物什,涂山铃上山时,偷偷带了两套,本是给自己预备着的,准备乔装打扮混下山时用,她还没找到下山的机会,却因为太无聊,用在了宋潜身上。

宋潜在看书。

他这人超级自律,没有做完功课,轻易不会动弹。

涂山铃放心施为。

她走到宋潜身后,打散了宋潜的头发,抖了抖手里的红头绳,一根一根绑在宋潜的脑袋上,在宋潜头顶三横三竖扎了九个冲天辫。

她冲着冲天辫乐了半晌,尤觉不够,绕到正面,先给宋潜上了一层厚厚的粉,描了一道一字眉,再添一个梅花妆,退后半步,瞧了瞧,又在宋潜两颊贴了花黄。

清静台的杂役提桶端盆地路过,看到宋潜的模样,吓得桶儿、盆儿掉了一地。

恰巧宋潜已经做完了当日的功课,他拿起涂山铃的妆镜照了照,叹气道:“阿铃,不要闹了。”

这件事被太上道祖知道后,每日给涂山铃布置的功课量翻了三倍,指望着以此消耗消耗涂山铃过剩的精力。

涂山铃从此真的没有再捣过大型的蛋,不是因为她精力不济,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了,她每天做功课都要做到三更天,只能倒头就睡。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她骚扰宋潜,谁让宋潜是太上道祖安排指导她功课的人呢,他们俩每天在一起的时间最多!

宋潜课业很好,不过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在良好的环境中学习,看书时受不得一点闹,只要有声音,他就看不下去。

涂山铃捧着本书背,背一背的,就问一句:“阿潜,今天我们吃什么?”

宋潜手指按在刚读到的地方,“膳堂外写着的。”

涂山铃眨眨眼,笑眯眯道:“那是什么?”

宋潜又看了一眼手指按住的地方,“莴笋烧排骨、雪豆炖猪蹄、凉拌大头菜、清炒生菜。”

涂山铃嘟嘟嘴,“我不爱吃生菜。”

宋潜放下书,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小孩子不能挑食。”

涂山铃点点头。

宋潜拿起书,刚才看到哪里了呢?

他叹了口气,从头开始阅读。

安静了一会儿,涂山铃又问:“阿潜,肉吃多了会胖吗?”

宋潜手一僵,小老头似的板正地看着涂山铃,“正长身体,不怕胖。”

回过头,他又忘记看到了哪里。

如此三四次,宋潜终于头疼地说:“阿铃,安静一点。”

一个月下来,宋潜必须要在安静的环境中看书的毛病彻底被治愈了,之后他就算在闹市里看书也丝毫不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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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铃,不要调皮”“阿铃,不要闹了”“阿铃,安静一点”是宋潜对涂山铃说过的次数最多的话。

当时听着,让涂山铃只想更调皮一点,更闹腾一点,现在听起来,她却觉得格外亲切。

好久不见啊,宋子牧。

涂山铃久不动弹,宋潜自行收回了手,自然地背在身后。

他语调平缓地道:“走吧。”

涂山铃:“去哪?”

她其实听清了宋潜的话,也知他让她回家,可就是忍不住逗逗他。

宋潜:“回家。”

涂山铃点点头,转身就走。

宋潜抬手拦她,“这边。”

涂山铃歪着脑袋看宋潜的背影,她总觉得他怪怪的,一怪他一眼认出换了皮囊的她,二怪他口里的“家”,涂山铃的家在青丘,宋宁音的家在西城,他却很自然地认定她的家在东城。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宋潜却停下了脚步,站在桥下,远远看着她。

不跟上不行了。

这,就是菜鸡的悲哀。

技不如人,反抗不得。

她拂开光杆柳条,举步往下。

宋潜:“好好走,不要跳。”

一句话封印住了涂山铃快要起跳的灵魂,以及几乎离地的脚掌。

宋潜:“下雨,地滑。”

涂山铃彻底放弃蹦下石桥的想法,她眼睛一扫,看到了厚薄不一的青苔,下雨天,这玩意儿可不是一般的滑,她可不想时隔十八年,见第一面,就在宋潜面前摔个屁股墩儿,那也太丢脸了些儿。

等涂山铃走到身边,宋潜才继续往内城走。

“哎!”

到底多年不见,两人间的生疏感没那么快消弭,“阿潜”“子牧”这两个比较亲昵的称呼涂山铃暂时叫不出口。

宋潜回眸,认真看着她,耐心等待下文。

涂山铃清清嗓子,抬手一指,“这几个,得处理一下吧。”

宋传跪在地上,双手攥紧成拳,青筋暴起,在心里尖叫“宋宁音你这个杀千刀的孽障”。

宋潜诧异,微微睁大了眼睛,“你……”

他及时打住,看向宋传,眼神便多了几分不善。

宋传心里泪流成河,脸上也好不了多少,一双眼睛跟两个泉眼似的,不停冒眼泪,“重光君,您可不能偏听宋宁音的谗言,您说了先写陈情的。”

涂山铃暗道可惜。

宋子牧一言九鼎,说了要看陈情再处理,就不会变卦。

宋潜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位纵家将当街行凶的宋泺家长子,正是那位霸凌同窗的祸首,顿时更为不喜了。

他淡淡道:“亥时前呈交。”他转身,朝内城守卫招手,“即刻驱逐别姓家将。”

这个别姓舍“慎”其谁。

如今仙门里,除了嚣张跋扈惯了的慎家,也没有哪家敢纵容家将在南野逞凶了。

宋传抖如筛糠,家将被驱逐,相当于被打脸,就算阿娘饶得了他,阿爹也绕不过他了。

宋潜却连多余一个眼神都没给宋传,带着涂山铃往内城去了。

宋传再一次吃亏,涂山铃能感觉到主宠契约对她的压制小了很多,这就说明她任务完成得不错。

咕咕咕……

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

涂山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肚子不能动也不能言语。

肚子,它会说话了?

她天生灵体,生下来就是化形大妖,可以短时间辟谷,从未遇到过肚子叫这种情况,也不知如何让肚子“闭嘴”。

宋潜微微一笑,“饿了?跟我来。”

第13章 人尽其用

进了内城门,便是宋家核心族地,家家门口刻着的族徽都是飞天玄鸟。

涂山铃东瞧瞧西看看,寻找族地当年的模样,乐此不疲。

她早年来过宋家,那会儿,内城的建筑还没有这般密集,老建筑也多,看着不起眼,却透出厚重的味道,现在扩建过了,又修葺过了,太老的建筑又拆了一些,形貌大变,庄严神圣的感觉少了,欣欣向荣的感觉多了。

她手指轻轻在白墙上敲了三下,记住她是在围墙上雕着回字纹的人家右拐的。

前方建筑突然稀疏起来,穿过几个高高的牌楼,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便清晰在望。

门口是两尊作飞天状的玄鸟石雕,这是她之前路过的任何一家门前不曾有的,而大门上的匾额正书“何陋”二字。

就是这里了。

果不其然,宋潜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涂山铃才发现,何陋居不仅门脸改过,就连格局也变动了不少,围墙边竟多出几条纵横交错的夹道,贯通各个院落。

南北走向的夹道中段有个开口,向东延伸出去一条灰扑扑的夹道,夹道那头是一个新修的院落,孤悬在何陋居之外,又与何陋居相互呼应,形成一个整体。

说这个院落新,也仅是相对于何陋居而言,实际上这个院落已经有了些年头,飞檐上、斗拱上、矮墙上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涂山铃仰着头看着匾额,“小山居?”

小山居。

她又在心里念了一遍,总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

宋潜驻足回头,轻轻浅浅地看了涂山铃一眼。

两个守门的小厮看到宋潜,立刻躬身行礼,打开了院门。

这座府邸毗邻霜琴桥而建,修得清幽雅致,景也是好景,但宅子相对于何陋居来说,却十分艰苦朴素了。

不过一关上门,小山居便自成一方小天地,委实是个隐居清修的好地方。

迎面走来一个端着盆儿的侍女,十一二岁,看到宋潜,立刻躬身退到一旁,并不敢抬头。

看那样子应该是刚擦过灰,还来不及倒掉水。

宋潜走过了,小姑娘才敢抬头,好奇地打量涂山铃。

涂山铃朝她俏皮地挤挤眼睛。

小姑娘咯咯轻笑两声,跑了。

涂山铃一回头就看到宋潜在看她,她叉着腰,学着宋潜的口气,“阿铃,不要调皮。”

宋潜眼里就有了几分无奈。

他语调平缓,声音清雅地说:“你且等在这里。”

涂山铃,一个无聊时,能把亲弟弟抓过来咬的人,哪里闲得住,她便跟在了宋潜身后。

宋潜要去的地方距离花厅并不太远,她走了下神,四处乱看了两眼,便到了。

走到门口,宋潜手一伸,取过一条襻膊系住袖子,动作娴熟自然。

涂山铃紧走几步靠到门口,才发现这满室兰香的雅致房间,竟是间厨房!

厨房里,厨具、调料、配菜摆放得整整齐齐,柜子上摆放的各种食材也整洁干净,门口左手边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龙门架,架上依次搭着几条襻膊,几条围腰,几方手巾。

简洁,明快,有条不紊。

是宋潜的风格。

宋子牧竟是个厨艺爱好者!

涂山铃还震惊于自己的发现,那边宋潜已经拿出盆子放好面粉开始和面了,加水、加蛋、加老面一气呵成。

涂山铃揉了揉自己的脸,有些怀疑自己不是作古了十八年,而是一千八百年,只有沧海桑田之后,人的变化才能如此之大吧。

她摇了摇头,还是无法接受此情此景中的宋子牧,便一路小跑着回了花厅,她刚才瞧见了,花厅里有吃的。

小姑娘正端着一杯茶四处张望,看到涂山铃,便笑着问:“姐姐,茶给你放在哪里?”

涂山铃朝她招手,端起茶喝了一口,是果茶!

宋子牧今天给她的惊吓是一重接一重,一重还比一重高。

她一直以为板正如他的人只会喝板正的绿茶呢,没想到还喝酸酸甜甜的果茶,啧啧。

涂山铃端着茶问:“怎么打扫卫生的是你,端茶送水的也是你,其他人呢?”

小姑娘不怕生人,听到涂山铃问,也笑眯眯答:“没别人了,这里就是我。”

啊?

涂山铃四下看去,这宅邸应该不比祖宅小,这样事那样事一定不少,却被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小姑娘包圆了……她有点心疼了,这么多活计,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忙活,也忙活不完呐,她要是进了这样的主家,保管当天就逃跑,都不带过夜的。

人尽其用,宋子牧!

她语气软了几分,问:“会不会很累,你平常有没有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小姑娘诧异了,“不会啊。哥哥们待我都好,我只用浇浇花,客人来了端端茶,其他事情都不用我,就连重光君的茶,也不用我端呢,都是哥哥们去。”小姑娘凑近涂山铃身边,弯腰,用一只手挡住嘴,俏皮地说,“你别看我刚刚擦过灰,那是帮哥哥们擦的。”

涂山铃懂了,宋潜这是不用侍女,可谁家也没用小厮给客人上茶的先例,他便只留了个……半大的小姑娘,待有客来时撑场面。

她端着茶,笑得手抖,差点将茶洒到地上。

她小时候大概骚扰宋子牧太过,叫宋子牧对姑娘有阴影了吧。

“无音。”

宋潜端着托盘缓步而来。

小姑娘压低声音说:“重光君三不五时地叫‘无音’,我们都习惯了,权当没听见,姐姐也当没听见吧。”

她说完,拎着木托盘就退下了。

她还谨记着重光君不需要她伺候的规条。

涂山铃上下打量宋潜。

这人什么毛病,三不五时唤“无音”,这是给猫儿狗儿取名叫“无音”了,还是给花儿草儿取名叫“无音”了?

涂山铃脑海里只要想到宋潜一唤,一条狗便摇着尾巴凑到他脚边,她身体里沉寂多年的捉弄他的欲望便蠢蠢欲动。

哎,这时候突然冲过去,在他托盘底下拍一掌,他会不会吓一跳?

她冲到宋潜面前,尚未出掌,便看清了托盘上,那个白瓷盘子里装的东西,一大四小,五个狐狸饼。

她收回手,仰脸看着宋潜,“给我的?”

宋潜点头。

涂山铃的脸色便古怪起来,“你让我……吃自己,吃阿爹,吃弟弟?”

宋潜微微一愣,随后低低浅笑起来。

他收了笑,语气清淡地问:“吃吗?”

涂山铃拿起狐狸饼阿爹,“吃。”

宋潜:“好吃吗?”

涂山铃咽下“阿爹”的脑袋,“不好吃。”

宋潜梗住了。

涂山铃嫌弃地道:“你这做得根本不对,你来,我做给你看。”

进入厨房,系好襻膊,净了手,她拿出个大碗,倒进去半碗面粉。

她直起腰看着宋潜,“加蛋是对的,但不加水,加一点点食盐,加蜂蜜、牛奶和油,搅拌均匀,倒入模具后,再在眼睛上点两颗芝麻,放到火上烤一刻半钟,就完事儿啦。”

她边说边做,说完了,差不多就做完了。

一名小厮端着碗探进头来,“重光君,该吃药了。”

宋潜最后看了涂山铃一眼,接过药碗走了。

小厮眼神警惕地看着涂山铃,“你是哪位?”

涂山铃无声苦笑。

宋子牧,你就这样离开了,我很尴尬啊。

第14章 星台远眺

尴尬只是眨眼间的事情,涂山铃当年在青丘之时,捣蛋被阿爹当场抓获,初时,还惊恐万状,后来,便怡然装失忆,早已练就出了金刚不坏之心,到了此时此刻,她神态依旧淡定安然。

小厮眼中的怀疑越来越浓。

涂山铃却笑眯眯地说:“你们家重光君哭着喊着求我来教他做狐狸饼,不信?问重光君去!”她抬手指着烤炉,“一刻钟后端出来。”

小厮脸上的表情炸裂,只觉一个脑袋不够用,爹妈给他生了十个才好,一个脑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重光君哭着喊着是什么模样。

涂山铃却趁机溜了,按照记忆,一溜烟跑出小山居、何陋居、内城核心族地。

她回到家召集齐熊玩意儿们,整理消息,书写陈情,自不必提。

而宋潜端着药回了雅室,坐在床上,仰头一口喝尽药汁,随手将碗放在矮凳上,仰面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星子满天了。

他静静盯着帐顶看了许久,心中那股郁气依然不散,便起身穿过后院,往霜琴桥而去。

府邸各处早已落锁启阵,只不过守在暗处的家将见是他,便一路放行,待到后门时,守门人已等在门边了,他一来,守门人立刻开锁放行。

他沐着月光,拾级而上,来到四海城中最高的位置——霜琴桥观星台。

霜琴桥并不是一座桥,而是一座山,山上遍植枫树,早年每到枫叶红透时,宋家便会举办雅集,广邀仙门道友到此弹琴论道,又因其外形酷似梁桥,才得此名。

后来雅集停了,各家还派人来问过缘由,得到的答案始终唯一:七圣不喜喧阗,暂停举办。

这一停便停了十八年。

开始时还有人骂过的,直到五界分元之战,宋潜一战成名,这种声音才消失。

宋潜俯视全城,眺望旷野,心中那一点压抑的烦闷,那一点焦灼的不安,那一点难平的意气,才暂时蛰伏起来。

观星台视野确实很好,朝北眺望,借着星光,模模糊糊看得见远方的山峦轮廓,那是竹山的方向。

“子牧。”宋渊缓步而上,唇边噙着轻轻浅浅的笑,“我去你居所,见你不在,就猜到你在这里。”

宋潜披着一身星辉,负手而立,“大兄。”

宋渊迟疑片刻,才问:“又看到无音了?”

宋潜不答,可他眼底的情绪已经帮他作出了回答。

宋渊伸手拍拍宋潜的肩,“你就当看不见吧,千万不可在奉先殿前妄动刀兵了。这也就是你,换成别人,恐怕上次便被拿下祭天了。”

宋潜眉宇微挑,“不去了。”

宋渊微微一愣,旋即点头道:“也好。”他抬手递上一个乾坤袋,“我知道你很关心族学学子霸凌同窗之事,这是山长递上来的几篇陈情,我一收到,便给你送来了。”

宋潜手指一勾,打开乾坤袋,袋里只有七卷帛书,并几张叠得乱七八糟的纸。

帛书也好,皱巴巴的纸也罢,他看重的是内容,是事实,其余的细枝末节并不重要。

他手一翻,收了乾坤袋,神色淡淡,继续眺望远方。

宋渊走过去与宋潜并肩而立,“你今天做的狐狸饼落在了厨房,你的小厮拿匣子装了,探头探脑的,不知该不该给你,我便接了,顺便带了来,可要?”

他在乾坤袋上一抹,拿出个填漆戗金的匣子。

宋潜接过,打开,里面躺着五个狐狸饼。

他看了半晌,顺手合上,“大兄自便,我先告辞。”

宋渊凝视着宋潜的背影,久久,叹息一声。

回到雅室,宋潜当即掌灯,拿出几篇陈情,一字排开放在几案之上。

守夜的小厮见雅室亮了灯,赶紧泡了杯果茶端来,果茶里泡着一片雪梨、一片橙子、一片猕猴桃,另加两小块冰糖。

这是重光君看到天乐元君后泡果茶的老规矩。

宋潜端坐在几案后,抬手端起果茶轻抿一口,拿起篇陈情,展开。

族学霸凌之事他略有耳闻,甚至撞见过一次。

那日他路过族学,恰巧遇到族学几个少年霸凌一个少女,只因彼时他情况实在不大好,怕久留多生变故,匆匆离开,却也传话敦促教习先生严查,今日去族学,便是询问结果的,谁知这事竟生出这么许多波折。

第一篇的陈情恰是宋传所写,字儿倒是好字儿,陈的情却不尽不实,在其笔下,宋宁音成了个惹事的头子,而他成了平事的先锋,大有不该惩罚,而该褒奖的意思。

宋潜摇头,单是他窥见的一斑,便与这篇陈情大相径庭。

他又拿起另一篇,巧得很,这篇的内容与第一篇大同小异,辞藻却更为华丽,一篇简简单单的陈情硬生生被写成了陈情赋。

他一连看了几篇,看得眉头紧锁,他从不晓得,宋家新一代竟出了这么多不肖子弟,小小年纪霸凌同学不算,还学会结党营私,欺上瞒下了!

若宋家新一代是这种风气,宋家前途无光,三百年内必将走上衰落之路。

他冷哼一声,丢开这些颠倒黑白的玩意儿,偏头看向右手边,那里似有个人在笑着对他说“这有什么好烦的,不听话就全部抓来打屁股,多打几次,自然就听话啦”。

他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个浅浅的弧度。

他拿起最后一篇陈情,这应当是受害者写的了。

宣纸缓缓在眼前展开,还未看清其上的内容,他却先被字吸引住了。

他看着张牙舞爪、恨不得顶天踩地的字,愣住了。

这熟悉的字体,他已有十八年不曾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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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拳打灵兽、脚踢三千弟子的清静台一霸——涂山铃,甫八岁。

八岁的她已熊得让整个青丘闻之色变。

涂山一族的族规统共十条,可以说是没什么规矩可言了,加之宗祠里奉着一块匾额——敢为天下先,此匾高悬于列祖列宗牌位之上,自然也就高于列祖列宗训示,涂山铃奉为圭臬——天下人不敢捣的蛋,她敢捣。

世家繁衍树大根深,可总免不了出几个纨绔子弟,那些人横行乡里,大家敢怒不敢言,涂山铃听说后,带着一群熊孩子蹲守,等那几个纨绔进了茅厕,她便抬手一抛,率先往茅坑里丢炮仗。

熊孩子们哪里肯落后,争相往茅坑里丢炮仗,终于将茅坑炸毁了,白白的足有小手指长的蛆夹杂在黄的棕的粪水中间铺天盖地而来,落在纨绔的脸上身上,争相朝耳朵、鼻孔、嘴巴里钻,纨绔当场就崩溃了。

当天纨绔的长辈便跑到涂山家告状,大家是世交啊,你家孩子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一多,气得她老爹——涂山氏族长——涂山愿几欲将家训摘下来扔了。

可涂山愿不敢开这个头,他怕将来涂山铃接掌涂山氏后有样学样,看不惯什么便随手废止什么,若真如此,涂山家就彻底完了。

是的,熊成这样的涂山铃,其实是涂山家的继承人,若不是如此,她坟头的草怕是都三丈高了。

第15章 浣花初见

大妖灵体强大,生而就能化形,化形就能短时间辟谷,可到底与人不一样,大妖生崽都是一窝一窝生的,涂山铃的阿娘彤鱼璟那一胎生了四个。

涂山铃比较占便宜,比老二早降生半刻钟,成了天然的涂山氏继承人。

她从小就教导弟弟要听她的话,许是经年洗脑有了成效,她指挥大弟掏鸟窝,二弟绝对不趁机摸鱼。

那几年她阿爹愁得头发扑簌簌地掉,可自己生的继承人还能怎么办呢,又不能打死了回炉重造,只能耐着性子教了。

什么走一步看三步,什么顾全大局,什么平衡家族的利益,涂山愿没少教,涂山铃听得都能倒背了,却从不照办。

如果没有后来那件事,大概整个青丘会捏着鼻子认了这样的涂山少主吧。

可事情偏偏发生了……

那天春光正好,涂山氏举办雅集,请了交好的世家大族共聚,大人们在花园里下棋、抚琴、谈天,涂山氏、彤鱼氏、有苏氏、纯狐氏等几家的小崽就满地乱蹿。

“投壶有什么意思,你要能射中那棵树上的那个球才算你本事。”

涂山铃口中的那棵树在百步之外,而她口中的球却是一个灵蜂巢,小小的涂山铃还不知道蜂巢为何物,便用通俗易懂的“球”来代替。

近熊者熊,这群小崽里也不是没有认出灵蜂巢的,但他们没在怕的,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比试开始。

一支支箭咻咻的朝灵蜂巢射去,小崽们准头不够,射了两轮没一个射中的。

涂山铃丢了手里的苹果,伸手拿过侍女捧着的弓箭,“我来。”

她搭箭上弦,拉满弓,眯着一只眼睛瞄准,松手,箭矢飞出,正中灵蜂巢,箭带着灵蜂巢飞出一段距离,钉在了另一棵树上。

“铃姐姐好棒!”

“你们看,什么东西飞了出来,密密麻麻的。”

涂山铃定睛一瞧,却是个顶个杀气腾腾的灵蜂朝他们冲来。

涂山铃:“……”

被阿爹晓得了这事是她干的,肯定免不了一场好打。

涂山铃:“快,大家伙儿跟我来。”

小崽们本就到处乱蹿,他们从花园蹿过的时候,谁都没觉得奇怪,自然没人特地分出心神关注他们。

只是片刻后灵蜂大军嗡嗡而至。

大人们:“……”

等处理完灵蜂,要找小崽们算账时,他们才发现小崽一个都不见了。

涂山愿下令找遍整个涂山氏也没找到一根头发,几家人心中都不安起来,这可怎么得了,不见的孩子里,不乏各家的继承人啊。

他们赶紧通知家族,每家各派三千家将朝四面八方寻找。

这件事牵涉的世族太多,找人的动静太大,在外人看来竟是一副青丘要出征五服[1]的架势,很快就惊动了清静台。

太上道祖亲至涂山氏。

“澄心该好好教女儿了。”

自家的女儿,自家再怎么嫌弃也轮不到个外人来指摘,就算对方是太上道祖,元界之主,涂山愿也立刻沉了脸,一副随时准备动手干架的模样。

太上道祖恍若未觉,“涂山铃灵性十足,是个好苗子,教好了,前途无限,涂山氏未来数千年可期,教不好,涂山氏的没落就在眼前。”

涂山愿蹙眉。

太上道祖抬手一指,“你且跟我来。”

他带着涂山愿在涂山氏里七弯八拐,熟悉得跟在自家后院一样,二人步子皆快,不多时便到了涂山铃的闺房门前。

涂山愿面色不愉,“道祖这是何意?”

太上道祖神色未改,“打开衣柜,一切便有答案。”

涂山愿心中有了猜想。

他走过去猛然拉开柜门,门中滚出团成一团的小人儿,这人身上还披着隐匿气息的法衣,不是涂山铃又是谁。

他又伸手拉开其余柜门,一个个小崽都头顶法衣蜷在一起睡着了。

他气得脸色青黑,胸口发疼。

第二天便将涂山铃和涂山铃的衣服一起打包送到了清静台。

刚到清静台,涂山铃与清静台三千弟子无异,都只是记名弟子,并不会被太上道祖带在身边教导,只需要每天混在众弟子中上大课而已,道祖只是偶尔指点几句。

现在提指点还早,涂山铃最需要的是磨心性,而最好的磨性子的方法就是练字,什么时候字合格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学习其他东西了。

太上道祖牵着涂山铃到了浣花溪。

溪前,桃花树下,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在写大字,花落在他的发间、衣上,他恍若未觉。

这少年正是年纪不大却沉稳非常的宋潜。

太上道祖:“阿潜,你来,这是阿铃,今后修习,你带着她。”

提到涂山铃,她便歪着脑袋,甜甜地冲宋潜笑,笑弯了一双狐狸眼。

宋潜面无表情,四平八稳地行礼。

于是涂山铃就被丢给了宋潜。

宋潜练字,涂山铃就跟着练字,偏偏涂山铃坐不住,总想跟宋潜炫耀自己的“光辉事迹”,每次都以“我跟你说”“你不知道吧”“你听说过没有”这样的字句开头。

宋潜听得多了,一听涂山铃的开场白,立刻虎着一张脸,眼中写满了不赞同,“练字。”

涂山铃耍赖,“不练。”

宋潜:“为何?”

涂山铃笑嘻嘻说:“字如其人,我要做个表里如一的人。我就是张牙舞爪、张扬霸道的这么一个人,为何非得将字练得规规矩矩,这不是骗人么。你瞧着,我要拳打灵兽,脚踢三千弟子,做个实至名归的清静台一霸。”

宋潜紧蹙眉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大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架势。

“歪理。”

涂山铃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跟上宋潜,糯糯地唤,“阿潜,道祖让你带着我。”

宋潜抱着字帖越跑越快,却从未能如愿地甩开涂山铃。

可涂山铃的歪理后来却成了真。

她的字也丑了一辈子,还丑得别具一格。

而他也让她跟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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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起床了。”宋玹又推了推涂山铃的胳膊,“阿音,起床了。”

涂山铃缓慢而沉重地睁开眼睛,远远听见一声梆子声,人就有些崩溃,“阿娘,这才五更天啊,起什么床?!”

宋玹揉了揉涂山铃的脑袋,“快起来,你忘啦,今天是上元庙祭,族学所有的弟子都得去竹山清静台拜祭太上道祖。”

涂山铃如被一道霹雳击中了三魂七魄,人瞬间就清醒了,“那赶紧的,别迟到了。”

第16章 这个味道

涂山铃用出了平生的极限速度洗漱,再拉着宋玹出了门,就连药都是在路上吃的。

宋宁音不是清静台弟子,加之在宋家的地位也不够高,如果错过了上元庙祭,将很难再找到机会上清静台。

一定不能迟到!

四海城东西两城隔蓉江相望,城中的两座山亦如是。

霜琴桥在水东,东来山在水西,今天涂山铃要去的,正是东来山了。

东来山之东来指的不是方位,而是取紫气东来之意。

四海城距离竹山何止千里,若用马车代步,往返需半月时间,族学子弟妥妥的会错过开学,这自然是不行的。

湛源君宋渊拍板决定派出云舟,负责接送参加庙祭的众弟子和门人客卿,如此一日即可来回。

云舟就停在东来山上。

“累不累?”宋玹摸摸涂山铃的额头。

涂山铃察觉到一道嫌弃的目光,回看过去,正好看到宋传转开了脑袋。

涂山铃挑眉,宋子牧的办事效率不行啊,竟拖拉到让宋传这种不肖子弟有机会上清静台,也不怕道祖跳起来打他!

“清点人数。”

不知谁高声宣布了一句,立时便有几个年长的门人从前往后点人,点一个,登云舟一个。

涂山铃赶紧道:“阿娘先回吧,教习先生们都到了,谅宋传也不敢太过张狂。”

宋玹的目光在宋传和教习先生脸上看了几个来回,才不太放心地离开了。

宋传找到机会,挪到涂山铃身边,阴阳怪气地说:“你这孽障,别高兴得太早了,处理结果还没下来,说不好是谁倒霉。”

涂山铃笑眯眯的,“迟迟早早,该倒霉的总也逃不了。”

宋传恶狠狠地想动手。

涂山铃视线往下,便扫过宋传还隐隐作痛的某处。

宋传面色一僵,“你给我等着。”

涂山铃拍拍宋传的肩,“那等不了,我要上云舟了。”她偏头冲宋传眨眨眼,“你要胆子够大,云舟上一决高下。”

宋传的面容立时就有些扭曲。

慎家家将连夜被驱逐,这么大的事,自然会惊动慎婕,慎婕当时就冷笑着说“孽障留着就是个祸害”,转头就把其他几家的孩子叫到了家里,当堂串供,再找来擅长文笔的门客捉刀代笔,给每个人都写了篇极出彩的陈情。

如果他不是当事人,他都要相信陈情里声声指责的事情是真的了。

他现在相当有恃无恐,他相信有她阿娘出手,他最后一定会没事,而“告黑状”的宋宁音一定会被重光君狠狠收拾。

他心里笃信着,但重光君那边到现在仍没有消息传来,他心底深处又不那么踏实,他本能地觉得此时此刻还是夹着尾巴做人为好。

而且上元庙祭太过重要,无数双眼睛盯着,也确实不适合找茬,万一被逮个现形,反而得不偿失。

他压抑着怒气,插队到涂山铃前方,上了云舟。

云舟微微震动,平稳升空,朝竹山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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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趴在几案上,手指动了动,酸麻的感觉立时从指尖蔓延至整条手臂。

他这边至今没有消息传出,绝对不是因为认可了那几篇避重就轻的陈情,而是因为早前他喝了药,之后看到了涂山铃那一笔丑得别具一格的烂字,又陷入了回忆中,何时睡着的,他都记不清了。

天光已经大亮,斜斜照进的阳光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撑着桌面,坐直了身子,人还有些懵懵的,想不起今夕是何夕。

他收回胳膊,碰掉了几张纸,才回过神来,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导引着灵力在脖子处过了三遍,人才算彻底从睡懵的状态里抽离。

他捡起地上的陈情,手顿了顿,取出个锦囊,叠好了那几页纸放了进去。

他取过灯台边的一个匣子打开,将锦囊挨着里面缺了一角的扇坠放好。

他这才亲笔写下处理决定,用火漆封好,叫来小厮送去致用斋。

致用斋,便是宋氏族学的名称,取学以致用之意。

他起身整理衣衫,眼风不经意扫到桌上一个填漆戗金的匣子,他记得那是他大兄带给他的,里面装的是昨天傍晚时他做的狐狸饼。

他打开匣子,拿出一个狐狸饼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古井无波的面容瞬间碎裂,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尘封多年的记忆,随着这一口被打开。

是这个味道没错了!

他昨天看到无音教他做狐狸饼。

难道是……真的?!

他高声唤来小厮,“昨日可有人来过?”

小厮面色古怪,吭吭哧哧,“昨昨天,不是您,您哭着喊着求求求人来教教您做狐狸饼,饼的吗?”

涂山铃的这句话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他单在脑海中想想就觉得对重光君大为不敬,更遑论说出来了,那简直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宋潜昨天下午的记忆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他揉了揉头,依旧于事无补,“她是谁,在哪里?”

小厮咽了口唾沫,这是道送分题,他知道啊,“那个女娃啊,叫宋宁音,是西城宋玹的女儿,您不是还在处理霸凌案吗,那个被霸凌的女娃就是她啊。”

宋潜转身就走,衣摆带翻了砚台,墨汁沿着几案滑下,滴滴答答流了一地,他连看都顾不上看一眼了。

小厮举着手连点几下,有些纠结地看着宋潜匆匆离去的背影。

哎,重光君走得那么急,该不该告诉他,他手里还拿着半个狐狸饼呢?

他稍微一琢磨的这点时间,宋潜已经走远了。

身为宋家的精神领袖,宋潜想要在宋家的地盘上查个人,只是一句话的事,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查到了宋宁音家的地址。

他上门时,宋玹正准备出门,看到重光君,吓了好大一跳。

她抻了抻衣服,赶紧迎上前,“重光君,怎敢劳您大驾,来这种腌渍地方!”她的目光不自觉被少了个头的狐狸饼吸引,连连往宋潜手上扫。

宋潜神情清清淡淡,丝毫没有因为身处陋巷而有些许烦躁,他注意到宋玹的目光,淡定如初,手一翻,使了个袖里乾坤的法术,收了狐狸饼。

他问:“宋宁音在哪?”

宋玹扯着嘴角笑笑,笑得十分勉强,“阿音啊……”

阿音。

宋潜在心里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却听见宋玹说——

“她去竹山参加上元庙祭了啊。”

糟了!

第17章 叽叽喳喳

云舟,乘云之舟,虽做不到瞬息千里,瞬息二三十丈还是有的,一个时辰后,便载着一众宋家人等到了竹山。

五界分元之战后,道祖业已陨落,但声望却达到了顶峰,现今修道界,泰半势力掌握在清静台曾经的三千弟子手中,这些弟子要尊竹山为道门圣地,谁敢不从?

既然是圣地,有些规矩就得立起来。

山脚解剑。

山上禁飞。

宋渊带头下了云舟,解下佩剑放到清静台侍者双手捧着的木托盘上。

涂山铃双手有些颤抖,竹山不是家乡,却胜似家乡,她情怯起来。

“清静台弟子好威风啊,走到山门,停也不停,直接佩着剑就上山了。”

涂山铃闻声看去,果然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却已褪去青涩的面容,她勾唇微微一笑,跟在队伍后面下了云舟,排着队被侍者手里的镜子照过。

这镜子的钮座和镜背三区[1]上的刻纹十分繁复,像字而又不太像字,相当玄奥难懂,一看便知其不凡。这镜子其实是一件小法宝,是专门用来探查仙剑法宝的“识宝镜”,就算人剑合一,仙剑被纳入丹田,这镜子亦能照出。

此镜两面可照人,注入灵力时,镜背之钮收入人像,镜面显影,身带仙剑法宝者,显仙剑法宝,未带者,显人像。不注入灵力时,镜面可照原矿,原矿品质,一照便知。

涂山铃心中清楚,宋宁音,一年龄不够,二资质不够,未行加冠[2]之礼,长辈未曾赐剑,自然谈不上解剑,大大方方走过去即可。

“南野宋氏的道友,请这边走。”

被镜子照过,便有另外一名侍者上前引路,这名侍者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比宋宁音还小些,肯定是后来选上山的,涂山铃自然没见过。

不过涂山铃看到竹山上的人和物都觉得亲切,便与侍者搭起话来,“今天来的人多吗?还分流?”

侍者进退有度,举止皆佳,被涂山铃问到脸上,脚步仍跟丈量过的一样,不疾不徐的在旁带路,客客气气道:“自然很多。”

涂山铃笑眯眯的,递上一块霜糖,“给你吃啊。哎,我问你,竹山上哪些地方能进,哪些不能进?”

侍者伸手挡回霜糖,双手叠在腹前,郑重其事地说:“道友莫要乱跑,今日除了供奉道祖牌位的奉先殿,哪里都去不得。”

涂山铃心中大感遗憾,她还想趁机去看看故居的,看来是不行了。

她正这么想着,身后却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赶紧闭嘴吧你,少给我家丢脸。”

涂山铃一转身,顺手就把霜糖塞进了宋传嘴巴里。

宋传被涂山铃塞了一嘴糖,要骂骂不出,要吐又不能吐,一双眼睛鼓得老大,看得人想帮他扶一扶,生怕他眼眶兜不住,掉出一双眼珠来。

侍者转身,重新开始领路。

宋传终于咽下了嘴里的糖,嘀嘀咕咕地骂:“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没见识得很,净问些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一双眼睛还没个消停的时候,盯什么都看半天,真是不知羞。”

涂山铃朝宋传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小屁孩儿啊,姐姐在竹山上住的年月比你年岁还长呢,哪儿是姐姐没去过,没瞧过的啊?!

宋传莫名觉得自己又被鄙视了,偏偏涂山铃一句话都没说,他想反驳都无从反驳。

奉先殿建在竹山最高处,就在道祖故居旁。

奉先殿前,立着一个翁仲[3],却是一个跪像。

涂山铃目光一凝,那跪像被反剪着双手,头低低垂下,作忏悔状,身后……九条尾巴姿态恣意而傲慢。

她心神激荡,指着翁仲,“那,那是……”

宋传憋了半天,终于逮到了机会,“我说你没见识,哪个字说错了?你还真是没见识!清静台第九圣天乐元君,害道祖陨落的悖逆,你竟都不识得!”

宋传说的每个字,涂山铃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她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那跪着忏悔的。

那害道祖陨落的。

竟然是她?!

她陨落时,道祖害还好好活着的啊!

“宋传,闭嘴!重光君说了,道祖陨落之事存疑,宋家子弟不可人云亦云,你没见藏书室都没收录相关典籍么。”

呵斥宋传的是宋氏嫡系子弟,在血缘上,与湛源君和重光君二位更近,宋传心中不服,却只敢撇嘴。

他回过头来,准备将一腔不服发泄到“宋宁音”头上,目光却看了个空,刚刚还站在他旁边的人,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宋宁音”哪儿去了?

涂山铃此时正避开竹山侍者,穿行在树林灌木间,准备绕到道祖故居后殿,翻墙进入。

这条路她是跑熟了的,当年道祖罚她在殿中念经思过,道祖前脚刚从前殿离开,她后脚就从后殿翻墙走了,再算着时间,赶在道祖回返之前,翻墙回到殿中,但此法,玩耍时爽是爽了,但事后的惩罚往往翻倍。

她至今也不晓得,为何十次中有九次会被道祖识破。唯一一次平安无事的,还是因为遇上了……宋子牧。

她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助跑借力,爬上了一棵树。

树上停着一只鸟儿,正歪着脑袋梳理翅膀上的羽毛,听到动静,吓得叽叽喳喳乱跳,翅膀胡乱扑腾,掉了好几片羽毛。

涂山铃低低轻笑几声,伸出手。

那鸟儿犹豫片刻,蹦跶着跳上了涂山铃的手。

涂山铃将鸟举到眼前,摸了摸鸟的脑袋,“小可爱,帮姐姐去看看道祖居所里有没有人。”

鸟儿边转脑袋边眨眼,叽叽喳喳的。

涂山铃却好似听懂那鸟儿的话,摸出了一块霜糖,“去吧,办好了事,回来,这块糖就是你的。”

鸟儿这才张开翅膀飞走了。

竹山上,鸟儿非常多,成天飞来飞去的,谁也不会注意它们,可接受了涂山铃“神秘任务”的鸟儿自个儿心虚啊,鬼鬼祟祟的,往前飞之前,总要躲在犄角旮旯里先露出个头看一眼,确定没人再继续前进,有人便猛地缩回脑袋。

“哎,你看见没,刚才那只鸟怪怪的。”

“走了走了,一只鸟而已,再怪能怪到哪里去!”

“不是,真的很怪啊!”

“哦,那就是受道祖气息感化,要成妖了呗。你没看书上写么,夫六畜之物,及龟蛇鱼鳖草木之属,久者神皆依凭,能为妖。这竹山上,能出几个妖,有什么奇怪的。”

说得也是。

两人便打住了话头,捧着鲜花果品走远了。

鸟儿这才蹦出来,张开翅膀,朝道祖居所飞去。

道祖居所每日打扫一次,早中晚各焚香供果一次,念叨得山上鸟儿都知道地方,也不奇怪。

只是道祖居所里有让鸟儿害怕的气息,它不敢进入,就站在门口,蹦过去蹦过来,看了几次,确定没人,赶紧飞回去找涂山铃领赏了。

鸟儿站在涂山铃面前摇头晃脑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涂山铃把霜糖放到鸟儿嘴边,“你呀,成妖还早,没事儿多去市集看看,观察人生百态,再多听听别人讲经,如此七八年,或许便有成妖的潜质了。”

她怕耽搁下去情况有变,便将糖放在树枝上,自个儿跳上墙头,再翻墙进入了道祖故居。

第18章 偶遇容稀

涂山铃猫着身体,贴着墙根而走,一路上果如鸟儿所说,没什么人,她没费什么劲,就来到道祖居所门前。

她收起了嬉笑的神情,郑重其事地站在门口,静默两息,忽而跪下,端端正正行了三拜之礼,“师尊,不肖徒涂山铃来晚了。”

她站起身,整理好道袍,神情端肃地步入静室。

静室中霸道的火焰气息扑面而来,恍惚中,目之所及处仍有漫天火焰席卷跳动。

十余年了,这火焰的气息历久弥新,确实是九尾狐的天赋妖火没错了。

涂山铃继续往里走,目光被斑驳的墙面吸引,墙面上有着纵横交错的爪痕,首粗而尾细,也确实是九尾狐的爪痕无疑。

她贴着静室内墙绕圈而走,仔细观察边边角角,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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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先殿茶室内,几名轮休的侍者正在闲聊。

“真的,你别不信,我亲眼所见,那只鸟真的怪怪的,那神情跟个斥候似的,特别好玩。”

“当真?我还没有见过如此有灵性的鸟儿呢?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呗。”

“现在走不开啊,再有一刻钟,就轮到我们下山接引家族来使了。”

“哎,好可惜,今次错过了,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

“你们就听他吹牛吧,那只鸟我也看见了,就是一只快成妖的鸟,无甚稀奇的。那只鸟就在道祖故居,你们要看,晚些时候去,也能看见。”

竹帘缝隙间透出一角暗金色的道袍,侍者们相互使眼色,茶室内的嗡嗡声顿消,立刻安静了下来。

暗金色的身影路过了茶室,步子极小地迈了两步,最终停了下来,就那么驻足在门边。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感兴趣的下文,索性身子一转,重新出现在众侍者的视野中,伸手撩帘而入。

众侍者噤若寒蝉。

这感觉就像是给道祖供果品时,道祖神像亲自将果品里的虫子呸到他们脸上。

真是惹到大神了。

“静渊君!”

侍者们几乎弹跳而起,自觉分列两队,躬身行礼,让出了茶室内仅有的一方矮几。

今日到场参与祭祀的家族不下三百之数,各家都有不同的制式道袍,以暗金为道袍底色的有且仅有一家,那就是祖上是猎户,现又尊射日神弓为族徽的梅州孙氏。

而整个孙氏,这个时辰还能在奉先殿里随意走动的,也有且仅有一位,那便是今日祭典的主法高功静渊君了。

静渊者,深沉而稳重。

只闻其名者,只会觉得这位仙门名士非常难以亲近,往往畏惧多,尊敬少,但只要见过真人一次,便会忍不住腹诽这个尊号起得有些偏颇。

静渊君乃太上道阻座下五弟子,也就是当年的清净台第五圣,孙密孙容稀。

孙密其人文质彬彬,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不像位家主,倒像是醉心学问的老学究。

有胆大的侍者偷瞄孙密,见孙密是这副模样,便暗暗松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小腿肚子。

孙密声音和缓,抬手示意大家坐下,而他自己也十分随意地坐在了门边,“在聊什么,这么热烈?”

侍者们对视一眼,便有年长的一位欲起身回答。

孙密抬手压了压,示意不用起身。

那位年长的侍者这才十分忐忑地坐在座位上将他们刚才讨论的事情说了。

孙密倒像是十分感兴趣,“哦,这可真是个趣闻了。师尊当年有教无类,若竹山上果真有灵鸟开化,有了成妖的潜质,我自当送它一份机缘。”

静渊君口中的机缘虽然不是给侍者们的,可侍者们的心却跟着火热起来,不禁暗赞静渊君人好,暗羡那只鸟命好了。

孙密起身,“我便去看看吧。”

侍者们起身恭送,“静渊君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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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祖故居里,涂山铃趴在墙上,连砖缝都检查过了,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她没再发现有用的线索。

自己的事自己知,她那会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万不可能与道祖陨落扯上任何关系。

不是她,也是别的九尾狐。

不过不管是哪个做的,她都会亲手清理门户,以祭师尊在天之灵。

至于泼在她身上的脏水,她会一点一点亲手洗去;敢于陷害她的人,她会一个一个揪出来,亲手挂上历史的耻辱柱。

她缓步往静室外走,心中一动。

这世上的九尾狐千千万,有天赋狐火的也不止他们涂山氏一族,给她定罪的人怎么能那么肯定害道祖陨落的悖逆就是她涂山铃呢?

关键性证据呢?

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人的眼睛会骗人,要骗过竹山上上下下所有人,很难,却并不是没人做得到,至少最擅长惑人的有苏氏是能做到的。

有苏氏与涂山氏同为九尾狐族,气息本就相近,再用出天赋魅惑能力,只要不近距离接触,根本发现不了涂山铃是假冒的。

呵!

有苏氏!

人证有了解释。

那么物证呢?

物证更加容易。

她那会儿已经陨落了,要取她一两件遗物,还不手到擒来?!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她全盛之时,尚不敢说能在道祖手下走过十招,冒牌货怎敌得过道祖?

退一步说,道祖那时在修炼,冒牌货是偷袭得手的,可道祖在修炼又怎会允许别人进入静室?

涂山铃揉揉发胀的脑袋,既然没找到更多的线索,那便先从有苏氏开始清查吧。

她退出静室,立在门前恭恭敬敬行礼告别。

“涂山无音!”

涂山铃克制着自己下意识回头的冲动。

现在她还是众人眼中的罪人,不管来者是谁,她都不能承认她是涂山无音。

肩膀被人抓住,她随之回头,便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孙容稀!

她当年求学之时,与孙容稀就不亲近,甚至可以说非常有距离感。

太上道阻讲究有教无类,入清净台的人家世各有不同,也许是妒忌心作祟吧,一大部分出身贫寒的弟子都喜欢联合起来排挤欺负出身世家的弟子,好像那样就能将世家踩在脚下了似的。

对于涂山铃来说,谁敢惹她,她就收拾回去,从不管出身家世如何,渐渐的,她就成为了竹山上贫寒派和世家派之外的第三派——特立独行派。有她开头,特立独行派这个群体日渐壮大,不愿相互倾轧的寒门子弟和世家子弟都以特立独行派自居。

那些年里,她从不曾将那些蝇营狗苟的人看在眼里,她能记得孙密,还记得孙密是猎户出身,全是因为当年害宋潜差点命丧狼口的陷阱是他设计督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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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和风习习吹过,把涂山铃的神思吹进了梦乡。

下了学,她摊开功课一看,会做者寥寥,她眼珠一转,沐浴焚香,换上了清爽宽松的衣服,转而去找宋潜卖乖讨巧。

宋潜肯定会管她的,哪怕憋着气。

然而宋潜却不在房里。

第19章 大发神威

宋潜故意抛下她,这种想法涂山铃从未有过。

涂山铃被交给宋潜带已一月有余。

一个月时间,宋潜过去十年形成的习惯,不少被涂山铃硬生生磨没了,比如“学须静也”,再比如“不非时食”,宋潜每每被气得快七窍流血,但只要涂山铃睁着一双大眼睛,糯糯地唤“阿潜”,宋潜必定会停下手中的事情,认真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最重要的是,她今天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唯独下午夹带了往日练习的大字充数而已,就这种小伎俩,宋潜拆穿她没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实在不可能因此气得躲起来。

她顺手把带来的功课放在几案上,叉着腰走出门来,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便信步乱走起来。

路过假山时,山腹中有叽叽咕咕的声音传出。

阿爹与她说过,明人不做暗事,只要偷偷摸摸,做的八成不是好事。

她非常认同阿爹的观点,这句话可是她屡次“做暗事”实践检验过的。

她眼珠一转,化成只小狐狸,轻巧地跑到假山上,找到条石头缝,附耳上去,里面的人的谈话内容终于清晰可闻了。

一人说:“那宋潜仗着出身南野宋氏,对我们爱答不理,这一回就要叫他知道我们的厉害,我们可不是他能够随意轻贱的人。”

另一人说:“嘿嘿,世家公子,都是半大小子了,还跟个没断奶的娃儿似的,一天不摸那扇坠就活不下去,活像那扇坠是他阿娘的***似的,也不知道他偷偷嘬过没有,哈哈。”

马上就有人接口,“说不准他真有可能还在戒奶!前儿我们下山不还遇到一户人家在找奶娘么,我多嘴一打听,那孩子竟然都六岁了,嘿,六岁了还吃奶,笑死个人。”

第四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也不一定啊,我听说世家之中龌龊事最多,那扇坠看起来挺像……呵呵呵呵!”

此言一出,山腹中众人都低笑起来。

涂山家规矩宽松,却并不是就没了方圆,不该涂山铃这个年龄知道的龌龊东西,涂山铃一点都没有接触过,她听了半天,都没有听懂这些人在嘲讽宋潜什么。

她心想,她可以作证的啊,宋潜真的不喝奶了,不止不喝,还挺嫌弃的,平日里吃的东西腥味稍微大点,他都会皱眉走开。

“哎,你们说,这一次我们能成功吗?”

“怎么不能?!他以前无视我们的行动,只因为我们没有戳到他的痛处,这一回我们可用了那小子最心爱的扇坠做饵,他肯定上当。”

“莫要大意,那小子修为多高,我们谁都不晓得,万一又被他跑了,我们岂不平白惹人耻笑。”

午后,他们已将今晚的行动计划宣传了出去,贫寒派的弟子几乎都知道了,只等着看笑话,至于这个笑话是宋潜的,还是这群执行人的,就得看这个计划的效果了。

“放心吧,这一次可是孙密亲自设计的陷阱,他们家世代以捕猎为业,那是祖传的手艺,代代改良,到了今时今日可说是登峰造极了。我就不信,猛兽都跑不了,还跑得了一个宋潜!”

一股火在心中翻腾。

涂山铃身上顿时冒出熊熊火焰,脚下从阏泽运来的石头迅速被烧成了虚无。

她身形一晃,从烧出的洞口纵身跳入,几次借力,便落在贫寒派弟子面前。

贫寒派弟子看着照亮了假山石腹的狐狸妖火,眼中全是惊惧。

修炼先从精气神修起,精气神合一凝结金丹,再往上便是化实为虚,这便是修行的五个阶段精、气、神、合、虚。

九尾狐乃大妖之身,天生肉身强大,精气充盈。天赋强的,生而便是精之顶端,稍加努力便可入气之阶段,就算弱些的,多修炼几年也能顺利聚精入气,比弱小的人类容易太多。

涂山铃显然属于前者,这些人如何能不怕?

“宋潜在哪里?”

一群高高大大的少年站在涂山铃面前,虽是俯视的姿态,气势加起来却敌不过涂山铃一个。

这些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又不愿回答涂山铃的问题,个个死犟着紧抿着嘴巴,如那离水的蚌壳,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罢了。

涂山铃一爪子拍在石头上,当即把一块假山拍碎了,石块扑簌簌落下,零星的夕阳余晖照了进来。

“你们这么爱玩儿,找宋潜那个闷葫芦干嘛,找我啊,我可会玩儿了!”

众人心中刚刚升起不妙的感觉,涂山铃已灵活出手了,她纵身跃起,爪爪都朝人脸上招呼,她有分寸得很,并没有弹出利爪,只用肉垫拍人,如此拍人痛是痛了,却不会伤及性命。

然而……她涂山铃出手,哪有如此轻松的道理,她控制着爪上的火焰,瞬间将这些人头上的毛发烧个精光,头发、眉毛、睫毛一根都没有放过,被烧过之后,这些人脑袋光溜溜的,宛如一颗新剥的水煮白蛋。

“涂山铃,你别欺人太甚!”

涂山铃笑眯了狐狸眼,之后十八爪全朝说话那人招呼而去,“我就欺你太甚了,你能奈我何?去告我的状啊,哈哈,没断奶的孩子才喜欢告状呢!”

一句话堵死了这些人的路,顺便把先前他们侮辱宋潜的话还了回去。

情况于贫寒派大不利,有一个光头便走了出来,朝着涂山铃一揖到底,“我等行事欠妥,涂山姑娘也已经教训过了,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涂山铃看也没看他,直到把全场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打倒了,她才停了手,跳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居高临下看着说话之人。

“你是哪个?”

那人道:“梅州孙密。”

那个设陷阱的人!

涂山铃危险地眯起了狐狸眼,“陷阱是你设的?”

孙密的脑袋依旧埋得低低的,“正是在下。”

涂山铃斥道:“说话文绉绉的,行事却连乡野莽夫都不如。”

孙密微微攥紧袖口。

涂山铃:“那陷阱有何玄机,你且说来,明日再当众向宋潜道歉,我可饶你。至于其他人嘛,最近三年,脑袋上都别想长出一根头发!”

孙密心里一咯噔,偷偷看了其他人一眼,赶紧道:“要饶便一起饶,我与他们同进同退。”

第20章 进或是退

“同进同退?”涂山铃的狐狸眼中就有了几分实实在在的疑惑,她纵身一跳,几个起落,站在了距离孙密更近些的石头之上,“我看你神情,并不像想与他们几个同进同退的啊!你应话前,先观察他们的反应,如果我看得不错,这分明是忌惮吧。”

孙密愕然抬头,“涂山姑娘这话是何意?”

涂山铃微微歪头,“不对么?我们青丘的小崽闯了祸被逮到,常常偷瞄我的神色,我若神色淡然,他们才敢供出我来;我若蹙眉,他们便是被打死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孙密脸上便有了微笑,“原来如此,人和人不一样,人和大妖自然也不一样,不可如此类比。”

涂山铃无所谓道:“不是便不是吧,你愿意当光头,我也拦不着你。闲话少絮,你赶紧说说陷阱是怎么回事,说详细些,若有一点作假,我定要叫你们所有人好看。”

常混迹于青丘和竹山的人都知道,其他人放狠话是为了保留最后一点面子,而涂山铃放狠话却是在为之后的行动作预告,她若说了叫谁好看,那么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都会盯死那个人,直到有其他人跳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为止。

孙密自然也知道,他半点不敢隐瞒,态度诚恳而友好,尽量表达自己的善意。

他拿出陷阱设计图,“这就是整个陷阱,机关在这里,只要宋潜掉进了陷阱,这几个机关就会齐齐发动,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但只要将这个关掉,顶多是摔疼而已。”

涂山铃认真记下图纸,轻盈地跃出洞口,站在假山之上,“别忘了给宋潜道歉。”

她说完就往假山下跑去。

“孙密!没想到你是这么没骨气的人,让你说你就真说了,白费了我们多少心思!”

“我们居然把你当朋友,呸,真给我们丢脸!”

“看到世家子弟就摇尾巴,你是狗变的不成?”

涂山铃脚步一顿,眉目含煞,她真想跑回去再给那些个软脚虾一人几爪子。

她在的时候,这些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她一离开,这些人就开始攻击同伴,真让人看不过眼啊。

她眯起狐狸眼,仰天狐啸,啸声中满是威胁的意味。

假山中的人立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再无半点声息。

她勾唇浅笑,抖抖尾巴,快速朝后山赶去。

她跑到后山,第一件事便是关掉机关,再冲向陷阱,她到陷阱旁时,宋潜已经跌落坑底,黑暗中一匹匹眼露凶光的狼正对坑底的宋潜虎视眈眈,她立刻出手攻击狼群。

还好,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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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记忆在涂山铃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脸上恰当地露出些怯懦的神情,“您,您好,请问,那个……那个溷圊[1],在哪里?”

孙密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温和地问:“你是宋家的子弟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家大人呢?”

涂山铃低下了头,面皮涨红,“我我我,我太急了,竹山的人又不许我去其他地方,我偷偷,偷偷翻墙,想着就一下下,没想到迷路了。”

孙密的手指轻轻从银白的手环上抚过,温和的笑漫过眉梢眼角,“我乃此次祭典的主法高功,正要去奉先殿,你便与我同行吧。”

涂山铃点头哈腰道谢,嘴里“谢谢”不断,却都在嗓子眼儿打转,故意不让孙密听得分明。

孙密能够做主法高功,地位必定很高,也必定有了尊号,而涂山铃却不知道,便只能含糊其辞了。

孙密微微点头,抻了抻道袍前襟,转身迈步朝道祖故居外走去。

他的道袍穿得一丝不苟,步伐从从容容,每一次提步落足都不曾撩动衣摆,如一部行走的规条,行为举止皆可为人典范。

涂山铃看着孙密的背影,不由感慨,孙密才是他们九个中一直在进步、不曾走弯路的人吧,从一个从众的小少年,慢慢长成了傲视一个时代的仙门名士,就连她也不禁生出些敬仰之心来。

她只是跟在孙密身后,就不自觉规束自己的行为,板板正正走路,恍惚中,她竟觉得,带着她的是她尊敬了一辈子的道祖。

一晃神,一前一后两个人已经出了道祖故居,走的却是角门,这边与正门处的喧阗浮华毫无关系,安静得好似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

孙密继续往前走。

涂山铃却顿住了脚步,她左右看了看,觉得方向不大对劲。

孙密驻足回首,面如冠玉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怎么了?”

涂山铃心念电转,她不能说孙密走错了路,她一个宋家的小辈,断不可能认识清净台错综的小路,且她刚才还说过“她迷路了”!

电光石火间,她心中有了计较。

她仰起脸,惊叹道:“清净台好美啊,我们四海城就没有这样的林子,一眼看过去,全是捱捱挤挤的房子。”

孙密被涂山铃逗乐了,勾唇一笑,随手折下一枝,递给涂山铃,“这叫迷榖,开的花晚上会发光,种在窗外是极好的,就算乌云遮月蔽星,也不用怕黑了。”

涂山铃拿着树枝谢过孙密,十分感慨地道:“这树,我也是晓得的,原先我们南方最多,只可惜现在都不成林了。”

孙密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走到快与正门齐平时,他却脚下一转往西北而行。

涂山铃蓦的头皮发麻,却尽量保持之前的步调,一丝不乱,轻快如初。

她暗暗心惊,孙容稀这是看出什么来了吗?怎么故意将她往通灵殿引?

通灵殿,顾名思义便是供奉着通灵过的神像的地方,里面弧形排列着九尊神像,便是当年的清净台九圣。

道祖曾言,万物有灵,得缘法,入其道修炼,修至极致,集众生信仰,方可为神。

这是道祖站在巅峰之上的感悟。

之后便命人修建了通灵殿,让通灵的神像接受四方朝拜八方香火,为九大弟子将来更进一步做准备。

通灵本尊进殿,便如神降,对应的神像会有感应亮起微光,这对今时今日的涂山铃来说可大大的不妙。

此时拒绝过去,未免太过明显,露了痕迹,可要是硬着头皮过去,露痕迹是必然的,这可真是进一步是悬崖,退一步是火海了。

“静渊君!”一名侍者匆匆跑来,“时辰快到了,平乐君请您赶紧过去,参加祭典的家族已经到齐了!”

孙密并不着急,他笑着让侍者先喘口气,“你先回去告诉退之,我还有点准备工作要做,稍后便到。”

退之是薛晋的字。

薛晋是当年的清净台第二圣,出身临溪薛氏,字退之,尊号平乐君。

侍者哪里敢问孙密有什么事要做,担着心走了。

涂山铃趁机道:“静渊君有事忙,我就不打扰了,我跟着那位小哥哥走,就能回去跟大家汇合。”

孙密拂开一枝挡在眼前的花枝,“你不急了吗?现在不去溷圊,可得憋一上午!”他回过头,浅浅一笑,“我可不想站在高台上时,看到下面有个人急得左脚换右脚。”

他抬起手,往前一指,“前面不远处便有一个,你且去,待会儿给我搭把手,我帮了你一回,你也帮我一回,可好?”

地位如此之高的人能够以平等的态度对待末学后辈,当真让人心生感佩,更是挑不出一丝错来。

涂山铃笑着点头,“但凭吩咐。”

她心知软的不行了,她便盘算起来,此地距离山门有多远,她一个人能不能从三百多个家族环伺的清净台上冲下去。

盘算出的结果让她有点想落泪。

一个家族,来二三百人,三百个家族,妥妥有六七万人,她一个人要打六七万个人……这样的场面,连她最年少轻狂的时候都不敢想象。

穿过横斜的枝丫,通灵殿便依稀可见了。

“宋宁音。”

涂山铃毫不犹豫,立刻回头,直奔音源处而去。

第21章 祔祭祖庙

蜿蜒的青石板小道上,一俊秀儒雅的青年人踱步而出,此人身穿浅绿色长褙子,内里衬一件纯白长衫和一条浅棕色百迭裙,姿态甚是潇洒,唯大袖上绣着的远山孤亭,可窥一二此人孤绝的性子。

来人正是宋潜。

孙密未语先笑,“原来是子牧啊!我听君复说你不来了,本以为今次见不到你了,没成想,你却给了我一个惊喜。你我二人许久未见,今天可得好好叙叙。”

君复,是宋潜大兄宋渊的字。

宋潜神色淡淡,“不必。”他瞥了涂山铃一眼,“走。”

涂山铃如蒙大赦,立刻躲到宋潜身后。

她反复告诉自己,她现在就是宋宁音,言语行为都得像宋宁音,须臾间,她的头埋得更低了,身子缩得更小,真如一个受惯了欺凌的怯懦小姑娘。

孙密收了笑,负手走到宋潜身边,眼里痛心、懊丧、怅惋交错而过,“子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五界分元之战时,联军围攻四海城,我与你对上,为的是各自的阵营,如今战事已了,我还把你当师弟,你呢?”

宋潜微微蹙眉,似乎对于除大兄宋渊和三弟宋泽之外的人靠他如此近有些不适应,他脚步一错,后退了小半步。

坚实的后背在涂山铃额头上一撞,涂山铃下意识抬头,下一秒,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宋潜后背上。

涂山铃怒其不争,要不是她现在身份不方便,在孙密面前,绝对是半步不退的,她借着宋潜后背的遮掩扮了个鬼脸,后退半步,把自己从宋潜背上“撕”了下来。

孙密闭上了眼睛,似乎被宋潜的举动刺痛了一般,过了好半晌,他才叹息一声,睁眼浅浅看着宋潜,“罢了,有的事强求不来。”

宋潜拱手行礼,不言不语直接转身,看了涂山铃一眼,示意她跟上。

“等等。”孙密却又开了口,“子牧,我们两家虽有矛盾,却算不上死仇,我借你宋家小辈帮个忙,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宋潜缓缓回身,目光沉凝地看着孙密,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愿意。

孙密摇头苦笑,“没想到我随手捡了个迷路的小娃儿,竟然捡到了你们宋家的金疙瘩,我这运气呀……”

宋潜无视孙密打趣的语气,认真而郑重地回答:“宋家子弟,于我而言,无分高下。”

这话无异于在说,只要是宋家的人,即便是个二百五、瓜娃子,他宋潜都不借给你孙密。

听了这话,孙密脸上就多了几分真切的无奈。

孙密低下头,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你知道我准备让她帮忙做什么吗?”他逼近半步,“我想让她把覆载的灵扇请出来!”

覆载是清净台第八圣花容的字。

宋潜微微挑眉,似乎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孙密朝宋潜微微点头,“我一直记挂着覆载,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想让覆载祔祭祖庙,享受他作为清净台第八圣应有的香火。

“今天是上元庙祭,恰好又是我主法,是个绝佳的机会。

“但你知道的,那把灵扇一向不准我碰,也不准我族子弟碰,脾气大得很。我需要别族子弟的帮助。”

宋潜眼中就有了几分动容。

孙密继续道:“若能请出扇子,借着扇子的遮挡,也好让不响躺在后面同享香火[1]。”

宋潜脑海中千万条霹雳同闪,他的眉宇轻轻蹙在了一起,“不合规矩。”

孙密拍拍宋潜的肩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无音是我们大家的小师妹,不管她犯下何种错误,都是我们的小师妹,别人骂她,可以,但我仍希望她过得好。

“你还记得吗,师尊说过,万物的真灵是不灭的,如果无音受了这一点供奉,享了这一点香火,能够投个好胎,说不定哪天还能与我们重聚。

“无音的不响你带着的吧,给我,我带进奉先殿去。”

宋潜的手指缓缓曲起,在宽袖中紧握成拳,“君子进退当以礼,不可苟且,以伤雅道[2]。”

孙密语速略急,“那可是小师妹啊!”

宋潜不为所动,“礼不可废。”

孙密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你们二人相处的时间最长,我以为你们感情最好,当年你向我讨不响,我才二话不说给了你,没想到……”

宋潜老神在在,似把耳边的指责当成了仙音妙曲一般。

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孙密就有了几分无措的茫然,“你就当不知道内情行不行?”一言毕,他眼睛微亮,似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不响是我要借的,你就当我只是借来看一看,这样,行不行?”

宋潜声音清冷,“我已知晓。”

孙密泄了气,指着宋潜半晌都说不出来,临了唉声摔手,背过身去。

“容稀!”一颗脑袋从树枝掩映间探了出来,看到了人,赶忙又跑了几步,“容稀!你在磨蹭什么呐,大家都等着的。哎,子牧啊,你来啦。你怎么还穿着便服,你的道袍呢?是不是起床时忘记换了,呵呵,没关系,师哥有多的。”

宋潜的目光终于从一朵含苞的腊梅上,移到了胡言乱语的平乐君薛晋的身上,眼中还带上了几分谴责。

每家的制式道袍各不相同,即便款式配色差不多,其上也绣着不同的族徽,岂是胡乱穿得的。

他今天敢穿临溪薛家的道袍现身,明天那些人就该猜测他入赘到了薛家。

薛晋被盯得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没觉出说错了哪句话,便垂眸开始找仪态上的错处,待看到他自个儿的手搭在宋潜的肩膀上时,吓出了好大一身冷汗,赶忙往后退了一步,胳膊胡乱挥挥,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低下了头。

他从小就怕宋潜,具体要问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他年龄明明比宋潜更大,也比宋潜更早成为道祖的亲传弟子,可怕就是怕啊,就算离开清净台这么多年,他被宋潜支配的恐惧依然没有消散。

孙密见状赶紧站出来,转移宋潜的注意力,“稍等啊,我正找子牧借不响呢。”

薛晋迷茫了一阵,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张大嘴巴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不响是法宝,借用一下又不会消失,子牧不要那么小气,就借给容稀吧。我可以保证啊,我就在旁边看着,连一粒灰尘都不会落在不响上面。”

宋潜的眉头狂跳。

薛晋跟孙密完全是不同的风格,跟孙密能够讲道理,跟薛晋完全不行,这人简直是胡搅蛮缠的典范。

果不其然,宋潜刚刚微微摇了摇头,薛晋便从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开始说起了,说他们是打小的情分,同吃同住,他居然连个不响都不愿意借;又说他们小时候如何光屁股蛋儿的在河里洗澡,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怎么连个不响也舍不得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宋潜的脸就由红转青再转白。

涂山铃憋笑憋得肚子疼。

她可以从旁作证,薛晋他们确实干过随便找条河剥光了就跳下去泅水的事情,但宋潜是没干过的,宋潜从小就别扭得很,就连一个人在雅室时,也穿得一丝不苟,如何会跟薛晋他们一起鬼混?!

宋潜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不响,“借你,还到南野来。”

第22章 风飘雪月

清晨的阳光照在不响上,反射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薛晋一看到不响,就立刻伸手抓过来,在手里连搓了两把,才举到眼前,“这可是师尊炼制的耗时最长的法宝,当年向无音借,说好了只把玩两天,她都不肯。”

他眼睛尚未看清,嘴里尚在嘟囔,不响就被孙密拿走了。

在场四人,独薛晋一人觉得此话理所当然,其他三人脸上表情各异,心里却都是差不多的想法——退之这说得是人话吗!

问人借本命灵宝,比问人借妻子更加无礼,结发丈夫尚可以停妻另娶,本命灵宝却是一生仅此一件。

薛晋眼馋地盯着孙密手里的不响,还想玩儿玩儿。

不等他开口,余光处一条人影动了动,他下意识偏头,就对上了宋潜的眼神,那是足以将他分尸的凌厉眼神。

他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怂了,缩着脖子立在旁边,不敢再打不响的主意。

孙密中指穿过圆环,让不响躺在掌心,“师尊融合《道藏》的内容,化为几个繁复的符文,铭刻在铃身之上,终成这件法宝。这虽是铃铛,在无音手中却从未响过,是不是很神奇?”

宋潜闭口不言。

薛晋倒是很给面子,立刻回:“自然神奇。”

不响,是涂山铃的成名法宝,通体银白,是一对由圆环扣在一起的铃铛,涂山铃常年将其佩戴在腰间。

这对铃铛之所以会名“不响”,有两个原因:其一,涂山铃的字和尊号皆源于“大道无形,大音希声”,法宝自然不会例外;其二,这铃铛在涂山铃手里真的不会响,是以涂山铃施法时毫无预兆,往往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在她手上吃过这种亏的人不在少数。

孙密笑着说:“小一辈应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法宝吧,来,宋家的丫头,你也看看,见识广了,于你也有好处,等你及冠时,选什么作为本命灵宝,心中也就有数了。”

他一伸手,不响便递到了涂山铃面前。

宋潜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涂山铃看着不响心念电转。

孙密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行为?

如果是有意的,那他八成怀疑眼前的“宋宁音”里装着名为“涂山铃”的瓤子,至于确认身份之后,是敌是友,尚无法判断。

如果是无意的,那他真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大前辈了,作为末学后辈,能近距离观摩不响这个品级的本命灵宝,委实属于睡着了都要笑醒的机缘。

“胡闹!”宋潜伸手抓向不响。

他旁边有一只手却更快,先他一步将不响抓在了手里。

手正是涂山铃的。

无论孙密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现在身处竹山,不想单英战群豪,就必须让看到她的人不对她的身份起疑。

她夸张地哇了一声,手指仔仔细细摸过铃铛上的纹刻,“这就是不响啊,好漂亮。”她一派天真无邪,歪着脑袋,把不响凑到耳边摇了摇,清铃铃的声音传来,“咦,响的啊!”

宋潜和孙密的脸上都现出一丝错愕。

只有薛晋笑眯眯的,趁机从涂山铃手里拿走了不响,手连连抖动,晃得不响铃铃响个不停。

“本来就是响的啊,它只在无音手里是不响的。”

涂山铃恍然大悟,十分崇拜地看着薛晋。

薛晋过了一回当大长辈的瘾,心情十分好,相当大方地把不响塞回涂山铃手里,“这种级别的法宝,你没见过,我可是见过的,就不跟你抢了,你再好好瞧瞧。说不定你下一次再见到这级别的法宝,已经是七八十年后了。”

涂山铃举着不响,对着阳光,认真端详,一阵风过,不响在她手里又发出了清铃铃的声响。

世人皆以为不响因为认主涂山铃,才只在主人身边安静乖巧,其实不然,不响之所以不响,是因为涂山铃的道。

涂山铃的道是接近于大道的音之道,寻道的难度之高,堪与道祖的道并肩,她想要在这条道上走得更远,自悟道以后便从不敢懈怠,哪怕吃饭睡觉仍留了一根心弦在参悟道上,这就使得她无时无刻不在施法。

她施法时,沟通天地,利用无声的大道,不响这才从未响过。

此时此刻她并未施法,不响在她手里自然响得欢畅。

她认认真真打量完不响,双手送到孙密面前,“多谢静渊君。”

孙密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他声音和缓地问:“可悟出什么了?”

涂山铃赧然低头,“晚辈驽钝,未曾悟到什么。”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1]。”孙密用袖里乾坤收了不响,鼓励道,“资质很多时候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成就,哪怕生而平凡,只要数十年如一日地努力,专心地只做一件事情,也可以登峰造极。”

涂山铃行了个标准的揖礼,“多谢静渊君提点。”

孙密摆手笑笑,转而对宋潜道:“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请覆载的灵扇,就少陪了。”

薛晋别别扭扭的与宋潜道别,又平易近人的对涂山铃说:“到我家来玩儿啊,我们临溪的少年郎可俊了。”

宋潜:“轻浮。”

薛晋头皮一紧,腹诽:这也不能说吗?都是大姑娘了,知慕少艾很正常的啊。哎,这个子牧啊!再让你管几年事,都不用阴谋诡计,南野宋氏自个儿就灭绝了。

他脚步一转,冲着孙密的背影喊:“容稀等等我!覆载那扇子牛脾气,你家的人不行,我家的人也不行,你现在找谁去请扇啊?!”

孙密为人十分稳沉,断然做不出大喊大叫的事,他停下脚步,等薛晋跟上来,低声跟薛晋说了句什么,薛晋点点头,两人才一起朝通灵殿走去。

宋潜的视线转移到涂山铃身上。

涂山铃笑嘻嘻的,昨天她不晓得竹山出了这么大的事,而她还是背黑锅的那个,宋潜唤她“无音”,她没有否认,没有否认就等于变相承认了,既然已经露底,在宋潜面前就没什么好演的了。

她脸上的笑越发讨好,糯糯地唤:“阿潜。”

宋潜脸色一沉,“放肆!”

涂山铃被宋潜凶得一愣,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覆向宋潜的额头,“你是不是病了?”

宋潜握住涂山铃的手腕,“宋宁音,你放肆。”

涂山铃正欲言语,石板路上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一偏头就看到一名侍者叉着手快步朝这边走来。

以宋潜五感的敏锐程度,肯定早已发现了这个人。

涂山铃赶忙端正神情。

宋潜微凉的指尖渐渐有了温度,他松开了涂山铃的手。

侍者恭敬地行礼,“重光君万福。湛源君让我给您带句话——来了就赶紧到奉先殿前集合,若是没带道袍,他那里有多的。”他说完又行一礼,转身便走了。

宋潜犹豫片刻,还是朝奉先殿走去。

他轻袍缓带地走在前面,涂山铃一身正装地跟在后面,一路上不晓得吸引了多少人侧目。

涂山铃视线一转,朝诸家列队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青丘来人了没有?

青丘的人她倒是没有看见,却在她那个人人都想踩一脚的跪像脚边看到了一朵通体雪白的菊花。

风飘雪月!

第23章 那年那天

风飘雪月。

那是承载着涂山铃和花容记忆的一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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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地处南方,几乎不下雪,竹山比青丘偏北一些,却仍属南方,也几乎不下雪。

涂山铃听同修们说起家乡的雪景好不羡慕,听得如痴如醉,转头就计划偷溜下竹山,北上北鲜山看雪。

有位同修家乡就在北鲜山,他说去年北鲜山下的乌托城全城被大雪覆盖,积雪堆到了二楼,她当时就想象,她从三楼往下跳,噗一声栽进雪里,肯定很带劲。

只可惜她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宋潜给举报了。

一入冬,道祖就把她拘在身边,她根本没机会溜走,她脑子一刻不停地想辙,人就有些恍惚。

“小狐狸!”

一只手搭在肩上,涂山铃倏然回神,“是你呀,小花猫。”

花容伸出一只手覆在涂山铃额头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叫了你十几声都没答应。”

涂山铃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定不会突然从哪里冒出个宋潜,才把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说了。

花容哈哈大笑,“这还不简单么,你晚上到沐月滩来,我带你去看雪。”

“哈。”涂山铃生怕自己兴奋的笑声被谁听到,赶紧捂住了嘴巴。

花容朝她眨了眨眼,抱着一叠晒好的衣服走了。

彼时,他刚上竹山半年,还只是杂役弟子,大把的杂事等着他做,实在走不开,不管有何行动都得等晚上。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涂山铃匆匆甩掉宋潜,偷偷到了沐月滩。

她到了,花容却还没到,她便挑了块大石头坐着等。

正值月圆时候,月亮又大又低,她眯起一只眼睛,伸出一指戳月亮,好像真能戳到似的。

月亮的银辉中,有细细碎碎的东西飘过,她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又连眨几下,再看去,漫天如絮的雪随风飘过,还伴着清清淡淡的香。

她兴奋地往前冲,伸手去接洁白的雪花,鞋被溪水打湿了也顾不上。

“喜欢吗?”

“喜欢。”

“高兴吗?”

“高兴。”

花容从一棵树上跳下,手里还提着一只小小的布袋,他走到涂山铃身边,从布袋里抓出什么东西,往天上一撒,鹅毛般的雪便又纷纷扬扬地落下。

“哇!”涂山铃高兴地在雪里转圈。

她当时不知道那些“雪”是什么东西,第二天,她就知道了。

翌日,她照旧去跟着道祖修习,远远的,便看到有一个人揪着耳朵,跪在道祖静室门前。

那人正是花容。

花容身前还摆着大大小小几十个花盆,花盆上还有道祖亲手题画,确定是道祖亲手烧制的花盆无疑了,那么里面种的肯定是道祖的宝贝疙瘩花,只是花盆里的花皆消失不见,只剩根光杆了。

涂山铃走近了,花容还朝她挤眼睛。

她指着花盆无声问“这个”。

花容点头笑笑。

涂山铃笑着揉了揉花容的脑袋,进了静室,往书案前重重一杵。

“祸害那些花,我也有份。”

太上道阻淡淡瞥来,“你倒是讲义气。”

涂山铃正想问这样是不是就不用罚了,谁知道祖却说:“那你就去陪他吧。”

涂山铃二话不说,抱着书就走。

花容看到涂山铃出来,明显愣了一下。

涂山铃又揉了揉花容的脑袋,把书往地上一垫,跪在了花容旁边。

跪完一天后,她才知道,那些被薅成光杆的花叫风飘雪月。

真是好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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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个,好大的胆子,罔顾人伦,祭奠悖逆。”

一朵风飘雪月被捡了起来,又被重重摔在了地上,摔散了花瓣。

涂山铃神情淡然地收回视线,好像侍者骂的话与她无关一样。

她一偏头,便看到宋潜正在看她,眼中好像还带着些遗憾。

遗憾?

遗憾什么呢?

涂山铃还想仔细分辨,宋潜却已经迈步朝前走去。

侍者摔了花,好似还不过瘾,嘴里呸呸骂着,脚下还哒哒踩着,好好一朵风飘雪月转眼就被糟蹋成了花泥。

脚边忽然多出一个人的影子,侍者顺影看去,整个人都僵住了,“重,重光君。”

宋潜气场冷,眼神更冷。

侍者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他还记得,当年有个人当着重光君的面辱骂天乐元君,重光君就在这奉先殿前,当着众家族的面直接拔剑,要不是湛源君和云林公拉着,重光君当时就要斩杀那个人。

他今天好倒霉啊,居然被重光君听个正着,偏偏云林公还没来,不晓得湛源君一个人拉不拉得住重光君,真是苦也。

他眼角余光瞥到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的风飘雪月,哆哆嗦嗦扒拉过来,捧在手里,讨好地看着宋潜。

宋潜按着剑柄的手,骨节发白,好似随时可能爆发,拔剑伤人。

宋潜从来不莳花弄草,那朵姿态翩然的风飘雪月多半不是出自他手,他现在这个样子,只可能是因为涂山铃被骂而生气了。

涂山铃浅笑摇头。

她向来奉行冤有头债有主,她现在被骂,不是侍者的错,易地而处,她成了那个不明真相的小侍者,恐怕也会如此气愤地骂害道祖陨落的人吧。

她走到宋潜身边,小声道:“重光君,湛源君还等着您的。”

宋潜冰冷的气场凝滞了片刻,倏然消散得一干二净,他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侍者一个,径直走向宋家的队伍。

侍者抬起袖子猛擦额头的汗,连连向涂山铃道谢。

涂山铃眨眨眼,笑着说:“下次小心点,别再被重光君逮到啦,他好严肃的。”

侍者深有同感,再次感谢涂山铃的提醒,借着跪像的遮挡,往涂山铃手里塞了一包东西,“御寒的,你偷偷含一片,好过点。”

隆冬时节,山下冷,山上更冷,修为低下的弟子,参加完整个祭典,就离冻成冰雕不远了。

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但除了竹山的人,谁也不敢真的偷借外力保暖,来参加上元庙祭,还嫌东嫌西的,可是对道祖大大的不敬!

侍者这是以善意回报善意。

他给涂山铃的小布包上有竹山的标志,即使有其他侍者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朝涂山铃微微颔首,匆匆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涂山铃捏捏袖子里的小布包,浅浅一笑,走向宋家队伍。

宋渊正头疼着,“子牧,你不来也就罢了,来都来了,转身就走委实不妥。听兄长一句劝,留下来,忍耐两个时辰,可好?”

宋潜:“不好。”

涂山铃路过,听了一耳朵,心里暗道:十多年不见,宋子牧长本事了啊,这股随心随性的劲儿,真是越来越随她了。大概当年被她荼毒了太久,“毒性”又潜伏了太久,一经发作才格外厉害。

宋潜叫住涂山铃,“去哪?”

涂山铃脚步一顿,伸出根手指缓缓指向自己,满脸疑惑。

宋潜挑眉,那意思非常明显“不是问你是问谁?”

宋渊扶额望天。

第24章 偷跑计划

宋潜负手静默而行。

涂山铃亦步亦地趋跟在他身后。

再往后三米,是时不时脚打脚的宋传,他就跟遭瘟的鹌鹑似的,蔫头耷脑,走不稳道。

他们终于还是离开了清净台。

宋渊本意是不让宋潜离开的,一直谆谆劝说。

宋潜只是微微侧身看向不远处的跪姿翁仲,不发一语。

见他这个样子,宋渊便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每年上元庙祭后,便是各家联络感情的好时候,各家家主不再约束各家子弟,子弟们大可以自由活动。

一些子弟为了博人眼球或是为了隐秘的小心思,或面对翁仲破口大骂,或朝着翁仲吐口水,或肆意践踏翁仲。

道祖亲传弟子们态度不一,以至于以上行为屡禁不止。

激进的,如鞠昇,主张多立翁仲,让涂山铃受万世唾骂。

中立的,如巫琛,从未公开表态,态度不明。

而剩下的,要么交好涂山铃,要么护短,要么性格使然,大都接受不了小师妹被人轻贱,为此宋潜拔过剑,花容打断过小辈的手脚,耿庭芳破口大骂过各家家主,丝毫不留情面。

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涂山铃做错了事,该认错认罚,对象也该是道祖,还轮不到猫三狗四跳出来指手画脚。

之后耿庭芳更是放出狠话,谁家设涂山铃的跪像,他河津耿氏便与谁家断交,他也说到做到,就连初创跪姿翁仲的鞠昇也没捞到好脸色,天气好了,他要写文章骂一骂,天气不好,他也要写文章骂一骂。

就在昨天河津耿氏还跟堂庭鞠氏隔空对骂了一场,门人客卿齐上阵,就连文章写得磕磕巴巴的家将都被拎到阵前写了几篇,一场口水战,参战人数近万,一天内,诞生了近十万篇文章,东北--西南线上,青鸟[1]遮天蔽日地来回传信,盛况空前,可谓前无古人。

而耿庭芳是太上道阻的开山大弟子,清净台第一圣,就算有人觉得这么闹有失体统,却也连个敢冒头劝架的都没有。

清净台这几个嫡传弟子,当真没一个是好惹的人物。

最终,宋渊极其无奈地放宋潜离开了。

跨过解剑碑,宋潜拔出本命灵剑斩念,斩念上绽出一层清冽的光华,他率先踩了上去。

涂山铃一点不见外,紧跟着踩在了斩念的灵光之上,坐等顺风剑带她回南野。

宋传可就没有涂山铃那么大的胆子了,他小碎步徘徊在灵剑旁,一副小媳妇受气包样。

宋潜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第三个人上剑,便回头看去,吓得宋传一下子蹿到了灵光之上,就跟脚下踩了两个窜天猴似的。

剑遁之术就此施展开来,速度极快,不断倒退的景物连成一片,肉眼难辨。好在灵光自动护体,站在其中的修为明面上很弱的涂山铃,以及修为真的很弱的宋传,都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四海城咫尺在望之时,宋潜忽然减速降落在了地面上,收回了斩念。

涂山铃无所谓。

宋传不敢问。

两人就默默无言地跟在宋潜身后。

有什么东西飞快飘来,贴在了涂山铃脸上,冰冰凉凉的,她伸手一摸,湿湿的。

她觅着来向找去,零零星星的雪花正斜斜飘来,她眼睛一亮,伸手去接。

宋潜微微偏头,正好看到一片雪花落在涂山铃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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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红枫飘飘荡荡落进窗内,宋潜拂开落叶,合上了涂山铃的功课,靠在几案上按住了狂跳不已的眉心。

他深以为道祖让他带着涂山铃修习,不仅是在磨涂山铃的性子,也是在磨他的性子,他大多数情况下不愿理会人,但遇到了涂山铃……他不理真不行。

道祖今天留给涂山铃的课题是《联系自身实际分析人与妖有何异同》。

涂山铃答:

异:妖可以变回妖身,天赋能力的威力会加强,而人无法变身。

同:人和妖都是娘生的,爹生不了。

宋潜心累地趴在了几案上。

这样的答案要是让道祖看到了,他敢肯定,他明天又得陪着涂山铃一起挨罚。

涂山铃爱玩,以往却总要耐着性子老老实实写完功课再玩,不管道祖留的功课她会不会,字数总是要凑够的,但这几天的功课,她不但答得极为敷衍,字儿也丑到了新高度,看得人眼睛又胀又疼。

宋潜掀开香炉,摁灭了香塔,卷了乱七八糟的功课径直去了涂山铃的居所。

涂山铃就跟个野猴儿似的,成天上蹿下跳,在什么地方没个准,但她总要回居所睡觉,守株待兔总能逮到人。

宋潜把手放在涂山铃居所的门环上,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一下子拉开了门。

非常意外的,涂山铃的居所收拾得很整齐。

他掐着指头算了算,当即了然,明天又是每旬一次的卫生大检查。

难怪!

他盘膝坐下,凝神静气,拿出随手带来的书翻阅起来,看完一页,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少了熏香。

香炉就在墙根下立着,香炉旁却没有香,上面也干干净净,一看就没怎么用过。

宋潜站在几案旁,视线却从屋里每一样东西上掠过,最终定格在了妆匣上,旁的也没什么东西能用来装檀香了。

他打开妆匣,第一个抽屉里就装着一盒檀香,香塔码放得整整齐齐,却是满的。

这盒檀香上有飞天玄鸟的标志,是四海城特供,宋家的东西。

宋潜握着檀香,转头看向香炉,眼中全是明珠暗投的惋惜。

一个月前,宋家送来了他第四季度的用度。

家臣正在对单盘点,涂山铃就来了,站在香匣前就不肯走,非说好闻,她要一盒,还顺便讨走了他用惯了的“高山流水白鹤”的倒流香炉。

他这个人很念旧,某样东西用惯了,忽然没了,就会很不习惯,得花很长时间适应,他到今天才勉强适应那个新的红陶铜盖香炉。

他摇摇头,点燃香塔,放到“高山之巅”看着袅袅白烟顺着“瀑布”流淌而下,心便跟着静了下来。

他调整好坐姿,正准备继续看书,一角不和谐的布料闯进了他眼里,他顺着那抹鹅黄看去,心知那大概是一片被衣柜门夹住的裙角。

他别开头,过了几息,又忍不住转了回来,继而又别开头,过了几息,他还是没忍住转了回来,如此循环几次,他终于决定帮涂山铃把裙角塞回衣柜里。

他伸手打开柜门,夏天用的席子,冬天用的毛毯,多余的杯杯盏盏,各种杂物,一股脑兜头砸下。

宋潜:“……”

他蹙起眉头,气压极低地推开了压在身上的东西,翻身站起,打开了涂山铃居所里的箱箱柜柜,果不其然,涂山铃所有懒得收拾的东西全被塞在里面,书也是这个柜子塞两本,那个箱子塞三本的,如此收拾,还能指望她温习功课吗?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打水,开始帮涂山铃打扫卫生。

当季的衣服挂进衣柜,配饰摆在妆台上,不当季的放去压箱底,最近在学的书摆在几案上,学过的归置到书架上。

正将一本《本草拾遗》往架子上放,书里忽地滑出一张纸。

出于礼貌,宋潜深知不该打开看,但出于对涂山铃的了解,他深知若不看,恐怕会出大事。

他几乎没有犹豫,将纸展开了,只见纸上当头写着四个大字:偷跑计划!

涂山铃!

宋潜气得手都在抖,过了好半天,他才按捺住起伏的心情,继续往下看内容。

涂、山、铃、竟、然、准、备、一、个、人、偷、跑、去、北、鲜、山、看、雪!

宋潜只觉天旋地转。

他将计划揉成一团,紧握着就跑了出去。

第25章 此二件事

如果让他逮到了涂山铃,他要,他要……

宋潜还没有想到要如何罚涂山铃,就看到了北鲜山来的同修,他赶紧叫住了那人。

同修非常意外,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的宋潜,竟然会主动招呼他!

宋潜额头挂着细细密密的汗,他稍稍调整呼吸,行了个礼,问:“此去北鲜山可有危险?”

同修笑了起来,“由竹山去北鲜山须穿越大半个元界,途中闻名整个元界的灵山便有二三十座,更别提那些叫不上名号的了。你也知道,但凡灵山福地,多异兽灵禽,如何会不危险?我来此听学,还是阿爹亲自御剑带我来的,途中突遇南下的寒潮,都差点被冻得飞剑失灵,从高空中一头栽下来呢!”

宋潜听得心惊肉跳,面上勉强维持住世家贵公子的风范,从容向同修致谢告别,一转头离开同修的视线范围,便狂奔起来。

东极殿,没有!

太华殿,没有!

紫阳殿,没有!

……

随着查看过的地方越来越多,没查看过的地方越来越少,宋潜越来越难以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几个无聊的同修看到他跑过,嬉笑着用石子儿丢他,换作往常,他会直接无视,但今天他怒瞪了回去,骇得同修们住了手,所有人都感觉他今天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年多以来,涂山铃这小崽成天跟尾巴一样缀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他有时会无奈,有时想叹息,有时甚至觉得烦,但只要想到涂山铃也许会出事,可能再也回不来,他心里便空落落的。

原来在他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涂山铃这个烦人精已占据了他心里非常重要的位置,似朋友,似妹妹。

“阿潜,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谁在追你么?!”

宋潜急急停步,觅声看来,就见树林掩映间,一个人抱着一把刀坐在树枝上,这人一腿曲起,一腿垂下,荡着,姿态十分闲适。

他往林中走了两步,看清了说话之人的脸,“志洁哥!”

耿庭芳笑容灿烂,脚在树干上一蹬,借力跳下树来,“那群泼猴又欺负你了?还是藏了你什么东西,你告诉哥,哥收拾他们去!”

干云的豪气扑面而来。

耿庭芳比宋潜整整大十五岁,上山很早,他上山时,竹山还只有侍者,没有听学弟子,他算是所有人的师兄、大哥,平常也很照顾年纪比他小的同修们。

只是宋潜到底是不一样的,宋潜甫一上山,就被交给耿庭芳带,整整三年,情分较之旁人自然亲厚许多,宋潜若与旁人闹起来,耿庭芳是可以挥着拳头就上的。

宋潜闷着没有吭声。

耿庭芳眼中的疑惑越发明显,宋潜平常也闷,但闷得淡然,他总觉得宋潜今天的闷透着慌乱。

出事了。

他收起了笑容,往前几步,站到宋潜面前,抬起大掌,覆在宋潜脑袋上,“不是他们,又是谁?”

及冠后,他就该下山游历问道,但因各种事一再耽误,才拖到两年前。

他十岁那年,即翼慎家家主慎铭大兴土木、鱼肉乡里,即翼民不聊生,道祖命人将慎铭缉回清净台管教,转眼便是十年,慎铭已改邪归正,他领命将慎铭送回慎家,此为第一件。

他回返清净台后,适逢宋潜刚刚上山,那时的宋潜还只有六岁,只是个以为固守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就能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的别扭小孩,这样一个小孩,道祖交给谁带都不放心,跟他提了一次,他便答应了,此为第二件。

此两件事一耽误,便是四年,四年间,他已悟道,但游历还是不能少的,这才在跟九岁的宋潜沟通清楚后,下了山,直到今天才回来,是以他还不知道世上有个涂山铃。

宋潜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着,眼神略微有些飘忽。

耿庭芳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你这个样子,不说我也知道,你在帮人保守秘密。”他拉着宋潜,大马金刀地往草地上一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鞠昇和梁路的事情?”

宋潜双眸清澈明亮地看着耿庭芳,显然知道耿庭芳说的是哪件事情。

耿庭芳将刀横在膝头,“那日,我们俩一同下山游灯会,遇到鞠昇与一个姑娘携手同行,一路有说有笑,他看到了我们,便要求我们保守秘密。而梁路与几个同修偷了老乡的腊肉香肠烧烤,点着了人家的柴垛,我看到了浓烟,带着你下山,遇到他们,他们也要求我们保密。但我最后只帮鞠昇保密了,却将梁路的事情告诉了道祖,你明白为什么吗?”

宋潜缓缓抬头,略略睁大了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

耿庭芳手指轻轻在刀身上敲着,并不催促,只等宋潜想清楚。

半晌,宋潜恢复一惯的镇定从容,站起身,清理掉身上的草屑,“我明白了。”

耿庭芳颔首,“快去吧。”

宋潜不再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跑,他径直去了道祖的居所,道祖正在给新收的第二个亲传弟子薛晋授课。

薛晋向来怕道祖,就像怕他阿爹一样。

面对有权力的人,有的人害怕,恨不得躲远,有的人却上赶着巴结,这是性格使然,无关其他。

而薛晋属于前者,上大课的时候还好,但凡到了道祖面对面给他开小灶时,他就浑身不自在。

看到宋潜来,他赶紧招呼,“阿潜来了!”

道祖看薛晋一眼,好似一眼就将这个人看穿了似的,薛晋不敢再多话。

宋潜也不多话,行过礼便道:“涂山铃准备私下竹山。”

他躬身双手呈上涂山铃的偷跑计划,计划上偷跑线路、目的地一目了然。

道祖看了一眼计划,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涂山铃是他亲自去青丘要求涂山澄心送上山的,他哪里会不知道涂山铃是个怎样的祸头子,他只是没想到一年多了,涂山铃还“不忘初心”。

道祖掐指一算,便知涂山铃在何方,他离开居所片刻,便将涂山铃拎了回来,至此,不管是上大课,还是上小课,道祖都将涂山铃拘在身边,涂山铃的偷跑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夭折了。

这天,宋潜与涂山铃面对面走过,他见涂山铃精神不太好,主动招呼,“阿铃。”

涂山铃似没听见,径直从宋潜身边走了过去。

宋潜顿住脚,回身看去,目送涂山铃走远。

阿铃,我欠你一场雪,我知道,我记得。

第26章 当下当年

当天晚上,宋潜对着一个木盒静坐了许久。

木盒的漆色不算太鲜亮,上了些年头,却保存得很好,或者说因为一直压在箱底,也没机会被损坏。

这个盒子是当年宋潜离家之时,他的哥哥宋渊亲手交给他的,还拉着他的手说:“二弟,此去竹山路途遥远,如果想家,如果不习惯,如果短少了什么,都可以跟哥哥联系,盒子里装的是两心佩,你轻轻摩擦三下,哥哥就知道你找。”

宋潜僵着一张脸,想缩手不接盒子,但父亲严厉的目光以及母亲不悦的视线已经移了过来,他忍着一腔酸涩,收下了盒子,却从未用过。

他知道,他被送出南野,全是因为大兄。

他们两兄弟年龄相近,同父同母,天资上,他更胜兄长一筹,族里便出现了废长立幼的声音。

想扶他做家主的人,还装作偶然,与他相遇过几次,说过一些似是而非、挑拨离间的话,阿爹阿娘知道后,不问他情况,不问他想法,为了保护大兄的地位不被动摇,以进学为名,直接把他丢到了竹山。

从他离开南野的那天起,他就只有他自己了。

这些年,他被欺负,被排挤,都忍着,一个字没有跟父母兄弟提起过,家里送来什么东西,他用什么,就算短少了、不趁手,他也都将就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想打开这个木盒,用两心佩联系大兄。

也许是倔强的时间太长了,他的手碰到盒盖时,竟有些情怯,手指微僵地停顿了片刻,他才哗地打开了盒子,动作快得好似多耽误一会儿,他就没有了开盖的勇气似的。

他拇指指腹轻按在两心佩上,来回摩擦了三下,两心佩却并无变化。

他微微一愣,又自嘲地笑笑。

五年了,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不会有人在乎,不要期待,也就不会失望,但他刚才确确实实一闪而过失望的情绪,原来……他也是期待过的么?

他垂眸敛目,伸手去关盒盖。

“阿潜,是你吗?”

宋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宋潜倏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两心佩上悬浮着的三寸高的小人虚影,虚影衣服穿得松松垮垮,头发还湿哒哒的,两颊泛着红晕。

虚影笑着说:“大兄刚刚在洗澡,来晚了。我们阿潜长高了,也长大了。”

宋潜眼眶发酸,赶紧闭上了眼睛,眼中有他忽略不掉的湿意。

他以为他已经将自己的心磨炼成了铜墙铁壁,但原来只需要一句“我们阿潜”,他所有的防备伪装便尽数被摧毁。

他重新睁开眼睛,眼里已经一片平静,他语气客气平淡地说:“大兄,我有一件事求你帮忙。”

宋渊笑容和蔼温煦,“兄弟之间别说‘求’,哥哥不爱听。”

五年“不曾联系”的时光仿佛从生命中抽离,当下与当年直接对接在了一起,生疏并不存在,眼前的依旧是那个喂自己吃糕的兄长。

宋潜攥紧了衣角,“我需要一件极寒之物,请大兄帮我。”

不问为什么,宋渊直接点头,“好。”他往旁边看看,无声问了句什么,旁边似有人回答了什么,他立刻笑逐颜开,“哥哥带你去看点别的。”

两心佩上的小人快速跑动起来,画面有些晃动,宋潜看得头晕眼花,甚至有些想吐,却鬼使神差的没有移开视线。

宋渊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他把两心佩往前一递,两心佩上三寸高的他就换成了不足一寸长的肥嘟嘟的小婴儿。

片刻后,宋渊的脸紧贴着小婴儿,再次出现在宋潜视线里。

他说:“这是我们的三弟,可爱不可爱,他已经三个多月了,你可错过了他洗三、满月、百日,再错过周岁,当心他长牙之后咬你。”他笑容微收,“回来一趟吧,阿爹阿娘他们都很想你。”

宋潜微微别开脸,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自己说:“再说吧。”

也许是弟弟第一次求他办事,宋渊憋足了劲儿,效率奇高,几天后,便告诉宋潜东西已经找到,且已由家将护卫着送去了竹山。

又过了七八天,东西便到了宋潜手里。

宋潜打量着手里黑金色的布袋,眼中有着疑惑。

家将想起宋渊的叮嘱,忙道:“东西在袋子里装着,是一块千年寒玉,已生了玉髓,二公子千万不要用手拿,当心冻伤。”

宋潜板板正正地点头,打开袋子,寒气便扑面而来,他的眉间鬓角立刻就凝了一层霜花。

他捏紧袋子,眉目中的疏离稍减,“代我向兄长致谢。”

家将受宠若惊,他本以为高冷的二公子从头到尾能正眼看他一眼已是荣幸,谁知道二公子还跟他说话了,他语气里便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兴奋,“属下定然不负所托。”

家将离开未久,涂山铃便到了,宋潜下意识藏寒玉,涂山铃的神思不知飘在哪里,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阿铃。”

涂山铃立刻回神,坐到宋潜旁边,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笑嘻嘻看着他,“我的字儿是练不好了,今天能不能少写两张啊?”

这几天总是这样,一叫她,她便元气满满,一转头,却又神思不属,宋潜知道她肯定还惦记着看雪景的事情,这样的她让他都不禁开始祈祷,第一场雪早点下。

冬天如期而至,道祖为绝涂山铃的侥幸心理,直接将涂山铃带在了身边,涂山铃再无半点机会偷溜下山。

宋潜偷偷站在道祖居所外看过几次,相比起苦大仇深,活像被道祖罚了几百万两银子的薛晋,涂山铃的状态可以说是非常好了。

道祖讲课时,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她都听着,道祖提问,她明白就直接答,不明白就把道祖讲的内容背一遍,害得薛晋每一次都要被道祖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

涂山铃还只处在上大课的阶段,单独授课的内容其实是为薛晋讲的,薛晋却答不上来,而她反而能答上几句,可想而知,作为对比项的薛晋日子有多么难捱了。

而道祖不讲课时,她更加自在,抽了道祖书架上的书就看,等静室里的人都离开后,宋潜偷偷进去瞧过,她看的全都是游记。

一时间,他心里五味杂陈。

日子便在他默默祈祷早日下雪中过了一个多月,这天,一个小孩儿鬼头鬼脑地朝他的静室探头。

他收拾好几案上的书卷,拿出那个黑金色布袋,便往外走。

小孩儿见他出来,立刻说:“我是……”

宋潜颔首,“我知道,走吧。”

竹山上不耕作,一应食材全得山下的人送,他拿到千年寒玉后,便找机会托菜农帮忙打听下雪的消息。

弟子居所已属清净台核心地,想也知道,送菜的人不好进来,而小孩来递话却正好,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就算被清净台侍者抓了个正着,顶多被训斥两句,不可能真被如何。

到了地方,果然看到菜农翘首以盼。

宋潜先付了钱,菜农才笑着说:“娶檀两岸今早便开始下雪了,公子早些去,雪应该还没化。”

第27章 其他朋友

竹山,錞于江,激水出焉,而东南流注于娶檀之水。

宋潜顺着激水河一路前行,离开了竹山范围,便离开了超然物外的灵山福地,进入了光怪陆离的俗世凡尘。

一个挑担的货郎迎面而来,宋潜赶紧往旁边让了几步。

货郎头也不回,打趣道:“小公子,我可是挑担的一把好手嘞,绕着你走十七八圈,也不会碰到你的衣服。”

宋潜匆匆拱手,脚步有些凌乱的继续往前走。

他面上虽保持了一惯的平静,心里却着实很慌,自六岁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下山,第一次见这么多陌生人,他不知道怎么跟这些人打交道。

“小公子,过河不咯,就差你一个了,来嘛,来嘛。”

宋潜觅声看去,只见河上横贯着两条粗粗的麻绳,牵引固定着停在河边的一艘小船。

激水河河如其名,水流激荡汹涌,拉船往来一次很不容易,船家总想满船之后再拉个来回,省事省力还能多赚两个钱。

招呼往来客人坐船,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行为。

一船的人都看了过来,宋潜心里似有火在烧,一直烧到了他的面皮上,烧得发烫。

他连连摆手转身,快速逃离现场。

船家被宋潜的反应弄得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不含恶意。

宋潜实在怕再有陌生人招呼他,之后便专挑没什么人的路走,这样的路往往意味着不怎么好走,他一路上跌了好几跤,其中一次他脚踩滑了,从一个陡坡之上,一路滑进了沟里。

等他终于看到积雪时,他的衣服已是又脏又破,俨然从世家贵公子变成了落魄小少年。

然而他却只觉得庆幸,幸好不是涂山铃,不然一个女孩子该多么害怕啊。

他却忘了,以涂山铃那个性格,一下竹山说不定就能搭到谁家的顺风车,到一个地方再蹭另外人家的顺风车,一路蹭车蹭到北鲜山。

他打开黑金色的袋子,周围的温度倏然变得更低了,他取出鹿皮手套,挑着干净的雪,捧进口袋里。

忙活了一刻半钟,宋潜直起腰,环视一圈,地上只剩沾了泥浆的雪,不白,他不要。

他拖着黑金色的袋子往前走,这袋子具有储物功能,里面的空间足有半间静室那么大,他忙活这么些时候,袋子也只被填满了一小块而已。

他总是怕雪少了不够看,便一直一直往前走,等他装满了袋子,回过神来时,天已经麻麻黑了。

陌生的地方,无人的雪地,仿佛隐藏着不怀好意的眼睛,窥视着他。

他不敢再留,系紧袋口,抱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就往回跑。

他离开后,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钻出了林子。

“一只大肥羊,就这么让他跑了?”

“算了,你没看他衣服上有清净台的纹样么,宰了他,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麻烦,而且也不一定有几个钱。”

“呸,也是,这些个世家贵公子,哪个出门会自己带钱啊,不都是伺候的人带么。走了,换个地方蹲守。”

宋潜一步也不敢停,他的眼睛看路,余光看河,沿着河岸逆流而上,奔回了竹山。

涂山铃却不在居所。

前方一道懒洋洋的身影晃过,宋潜急忙跑过去,“退之兄。”

薛晋受宠若惊,非常没有形象地捂住小心脏,“你叫我?你真的是在叫我?我有没有听错?”

今年,宋潜以十一岁稚龄顺利当选竹山最高不可攀的雪莲花,当然了,宋潜本人并不知道,这个票选也只是薛晋几个无聊的人弄出来的无聊玩意儿,不过无聊的涂山铃也投了宋潜一票。

现在雪莲花主动跟薛晋说话,薛晋想不激动也难。

宋潜微愕之后,点头道:“退之兄,你可看到阿铃了?”

薛晋恢复了正常,原来是找涂山铃啊,难怪了,他就说嘛,雪莲花主动找他这种神奇的事情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发生呢。

他笑眯眯道:“下了学,她就往山下去了,你顺着山道找找。”

是去山间玩儿了?

还是趁他不在……溜了?

宋潜谢过薛晋,拖着疲惫的步子顺着山道往下寻找。

“哎!”薛晋伸手想拦,宋潜却已经跑远,他悻悻地收回手,在自己脸上摸了几下,“脸上全是泥道子啊,什么事这么着急,连洗把脸的时间也没有?!”

一连找过了几个地方,没有吃晚饭的后遗症就显露了出来,宋潜扶着树干微微喘气,饥饿感让他的头脑阵阵发晕。

他缓了一缓,继续往前走,交错生长的大树一棵一棵退到他身后,沐月滩露出冰山一角。

涂山铃就坐在滩边大石头上。

宋潜心底深处冒出些似兴奋似期待的情绪,他攥紧了布袋,继续往前走,空气中忽然有若有似无的香气飘来。

他凝神一看,天上月华下,纷飞着大片雪花,涂山铃已经兴奋地扑进了雪景里。

他手扶着树干,停在原地。

过不多时,树林另一端,一名半大小少年从树上跳下,走向涂山铃。

宋潜握着布袋的手更加用力,静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朝山顶清净台而去。

原来她还有别的朋友。

“喂,你找到涂山铃没有?”薛晋半抱着飞檐啃苹果,挥着手,口齿含糊不清地问。

宋潜觅声看去,语气疏离地道:“没有。”

薛晋也不知道哪句话惹到雪莲花了,雪莲花的语气和神情都比之前冷了不止一个级别,他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啃苹果,也不再逗着宋潜说话了。

宋潜收回视线,径直回到了居所里。

他打开箱子,把暗金布袋丢进去压箱底,才有空理会不住颤抖的腿。

他不辨心情地洗漱完毕,打来热水,足足泡了三遍脚,腿才停止了无意识的颤抖。

透过窗,他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仰面倒在床上,躺了几息,倏然翻身面朝墙壁,将月光尽数抛在身后。

第二天,完成了早上的课业,他抱着书本去了道祖的居所。

他远远的就瞧见一个人笔直地跪在道祖的雅室门口,没过多久,涂山铃突然从雅室里走出来,跪在了那人身边,两个人还歪着脑袋,凑在一起说小话。

他收回视线,垂眸敛目,脚步一丝不苟的继续往前走。

“阿潜!”

宋潜面朝前方,眼珠微转,用余光瞄涂山铃。

涂山铃以为宋潜没听见,又唤了一声,“阿潜!”

宋潜紧抿着唇,依然没有回答。

花容拉了拉涂山铃的袖子,“他就是宋潜啊,那个告你小状的人吧,你叫他,他都不理,看来真的很讨厌你啊!”

宋潜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顿,继而加快速度进了雅室。

道祖听到脚步声,抬眼一看,见是宋潜,还微微错愕了一下,“阿潜,来,坐。”

宋潜规规矩矩行礼,却并没坐下,他说:“潜是来认错的,昨日,潜没有报备,私自下山,请道祖责罚。”

道祖笑了,再次招呼宋潜坐下,“你不是个会故意犯错的孩子,既然已经意识到了错误,就不必罚了。惩罚不是目的,只是让你们明白错哪儿的手段。”

宋潜微微偏头,那是涂山铃跪着的方向。

道祖起身,走到窗边,朝外看去,“你跟她不一样。同样一件事情,明知做了就会违反规定,如果是你,你就不会去做,而换成了她,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她就会去做。敢为天下先是青丘涂山氏的家训,不是我清净台的教规,她身上那股子凭一腔热血却不计后果的冲劲儿,必须被磨掉,否则,迟早会吃亏。”

宋潜无话可说。

第28章 有样学样

窗外,涂山铃歪着脑袋,举着一只手遮着午后刺眼的阳光。

道祖:“你们二人性格互补,我把她交给你引导,既想让你的清冷压一压她的过度热情,也想让她的热情带你脱离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状态,但一年多了,她还是她,你还是你,你们还没有成为朋友。”

宋潜愕然,他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道祖转身回到几案边坐下,“你什么时候不把她当作负担,而她不把你当作必须面对的任务,那时,你们才是朋友。朋友是可以相互影响的,我希望你们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去吧。”

宋潜闷声离开雅室。

涂山铃正无聊地数着从头顶飘过的云朵,他一出来,便又立刻唤他。

“阿潜!”

“阿潜!”

“阿……潜!帮我准备热水和药膏啊,我晚上要用的。”

宋潜看了涂山铃一眼,半点停顿也无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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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潜!”

宋潜回神,便见涂山铃将一片雪花举到了他眼前,一大一小,一站一跪,两道身影跨越时间与空间重叠在了一起。

宋传瞪大眼睛看着“宋宁音”,他表情木木呆呆的,动作极其缓慢地举起手,掏了掏耳朵。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宋宁音”竟然唤重光君为“阿潜”!

他人生第一次反省,是不是把宋宁音欺负得太狠了,以至于“宋宁音”年纪轻轻的就疯了!

宋潜视线移到宋传身上,停顿一瞬,又转回来看着涂山铃,“你放肆。”

涂山铃笑眯眯的,快速瞄了宋传一眼,又把手往前凑了凑,“重光君。”

宋传这人从来没瞧得起过宋宁音,就算涂山铃现在做出反常越矩的举动,宋传也不会往别处想,只会觉得宋宁音脑子坏掉了。

涂山铃委实不太担心宋传的想法。

宋潜垂眸,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化成水了。”

涂山铃一瞧,还真是,她缩回手,表情非常遗憾,那朵雪花非常完整,是她先前找到的最漂亮的雪花。

她以前认识的人,谁还算她的朋友,她已经不知道了,唯独宋潜,她很确定,跟她还算朋友。

她现在只能使用大道之音,战力不足巅峰时的三成,若在清净台时,被宋潜拆穿身份,她生还的几率不足一成,然而宋潜并没有那么做。

是朋友,她看到好东西,就想与之分享,可惜啊,看不到了。

她正准备翻手,甩掉手里的雪水,宋潜的手掌就覆盖了上来。

几息后,宋潜收回手,负在身后,好像他先前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

涂山铃惊喜地发现雪水已经重新凝结成了雪花。

宋潜继续往前走。

涂山铃亦步亦趋跟在宋潜身后,“重光君,您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

宋传听得直翻白眼,“宋宁音”果然疯了,重光君是何等人物,岂会随随便便教她东西!

宋潜微微偏头,“好。”

宋传:“……”

宋潜降落的地点距离四海城本就不远,三人不发一言闷头赶路,不过一刻半刻便到了四海城北城门。

他们刚刚露面,一个人便急匆匆从门内迎了出来。

看到这人,宋传的脸色连变,好似一锅加齐了酸甜苦辣咸的汤,精彩极了。

他紧咬着嘴唇,偏开脑袋。

宋潜停足站定,长身玉立,目光清淡地看着来人。

来人十分眼熟,他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宋泺铁青着脸色,走到宋潜面前,先朝宋潜恭敬行礼,宋潜叫起后,他先威慑力十足地瞪了宋传一眼,才开口说话。

“泺昨日得知重光君传召时已太晚,不敢贸然打扰,今日特地在此等候。”

涂山铃微微一笑,踢了踢脚下的石头。

说特地在此等候,水分未免太重了些,重光君降落在北城门外,完全是临时起意,要说派人注意着重光君的动向,人一回来立刻禀报,他再特地赶过来,要可信很多。

宋潜看了涂山铃一眼,涂山铃立刻站直了,他不疾不徐地道:“跟来。”

他走在最前方,涂山铃落后一步,宋泺因想与宋传偷偷说话,拖着宋传落后五步。

宋泺:“你怎会跟重光君一道回来?”

宋传不想回答,但他阿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便蹙着眉不耐烦道:“重光君专程去竹山抓我和那丫头回来,我不跟重光君在一起,难道跟湛源君在一起吗?”

宋泺指着宋传,“你真是被你阿娘惯得无法无天了!”

在宋传的记忆里,他不犯错的时候,他阿爹根本看不见他,他犯错了,他阿爹只会吼他,他们两人生来犯冲,根本没法好好说话。

他顿时反唇相讥,“无法无天不了,我可有个不会惯着我的阿爹啊。”

宋泺:“你!”

宋潜停足回看过来,宋泺悻悻地收回了已经高高举起的手。

涂山铃戳戳宋潜的胳膊,捂着嘴巴,大声嘀咕:“难怪遇到什么问题,宋传都会带人来打我呢,原来他阿爹就是这么教他的。”

宋泺面皮涨得青紫。

宋传没憋住噗地笑出声,被他老爹瞪了一眼,才将下半声嗤给收了回去。

他从来没觉得宋宁音像今天这么顺眼过。

宋潜目光落在涂山铃身上。

明明眼神没什么变化,但涂山铃就是读懂了,“修身齐家治族平天下,这位大叔不行啊,还是先回家修身养性为好。”

宋泺没见到“宋宁音”时,还帮“宋宁音”说过话,那却不是因为他为人多么端方,而是因为一个“宋”。

宋宁音一天姓宋,宋泺就一天容不得慎婕叫她贱丫头。

现在“宋宁音”直接戳他肺管子,他看“宋宁音”就实在讨厌了,“重光君,大人的事岂容小孩子插嘴!”

宋潜连个余光都懒得给宋泺,他只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又懂了,“谁来接他的位置是吧?我觉得我阿娘就很合适啊。”

宋泺冷笑:“石料厂可是家族最稳定的收入来源,区区一个下堂妇,懂得做生意?亏了,谁来弥补损失?提这样的建议,简直儿戏!”

宋宁音的阿娘不就是宋玹么,他晓得的,呵,一个被孙家赶出来的狼狈妇人。

宋潜却分外干脆:“好。我补。”

宋泺脸上火辣辣的。

他刚才还觉得别人是个笑话,他现在才真正成了笑话。

涂山铃毫不吝惜夸赞,举起两根大拇指怼到宋潜面前,“重光君最棒了。”

宋泺心里如火山喷发、岩浆过境,恨不得宋潜因为这低端的马屁教训“宋宁音”一番才好。

但下一秒,他就清晰地看到宋潜眼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宋泺:“……”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第29章 一如当年

小山居前立着六对父子,皆是忐忑地等待着宋潜约谈的熊孩子及熊家长。

霸凌宋宁音的共七人,其中六人皆为宋家门人客卿或家臣家将的子嗣,且无突出成就,并无去竹山清静台参加上元庙祭的资格,这六人及其家长便一早等在了小山居外。

“重光君!”

一个作家将打扮的高壮男人推了手边的少年一把。

少年踉跄着朝宋潜走了两步,又退回到父亲身边,任由父亲推搡,也只是一个劲儿往后退,他的脸上还带着他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有的倔强。

“重光君,孩子不懂事……”

宋潜抬起一只手,制止家将接下来的话,沉默着往小山居里走。

同样遭遇过霸凌的他,比谁都懂,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不是一句“对不起”或一句“孩子不懂事”可以揭过的。

路过花厅,宋潜停步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立刻会意,“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去忙吧。”

宋潜颔首,示意七对父子跟上。

宋泺心中越发忐忑,观重光君和“宋宁音”相处的状态,这二人当是很熟的,那么重光君会站在谁那边,不言而喻。

在这种情况下,三分罪都能被定成七分罪,更何况宋传所犯之错十足十全是真的了!

他暗暗朝身旁的客卿使眼色,客卿却毫无反应。

他心中暗恼,这些个舞文弄墨的人不是惯会出主意的么,怎么,这时候哑巴了?

宋潜进了一间较大的静室,率先坐在几案之后,他示意大家都坐,才慢条斯理地点了一个倒流香塔。

被宋泺瞪过的那名客卿却没有坐。

宋潜看向那名客卿。

客卿上前两步,双膝跪地行了大礼,“辰教子无方,愧对湛源君信任,愧对重光君教诲,羞领教谕一职,自请撤职。日后,辰当以此为戒,端正家风,严加管教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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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白鹭扑扇着翅膀落到水面,爪子快速在水里抓了一下,旋即收起,展翅高飞,盘旋一圈,优雅地落到岸边梳理羽毛。

涂山铃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看清它们从水里抓起了什么,心中好奇,便沿着游廊往水榭走。

她趴在水榭窗口,探出半个身体往外瞧,眼珠随着白鹭转动。

身边突然咚一声,紧接着一个毛乎乎的东西就贴了过来,与她排排坐,一起好奇地瞧着白鹭。

她一偏头就看到了一只雪白的毛团子。

这是一只两尺长一尺高的小狗,长毛扁脸,吐舌头时,自带三分笑,显得特别温顺。

涂山铃冲它眨眼睛,它就冲着她摇尾巴。

不知为何,毛团子突然高兴起来,扑到涂山铃身上,伸长脖子看她。

她伸手就在狗脑袋上搓了几把。

“猫猫你在哪里,别乱跑,小心掉水里。”

雪白团子身体弹动了几下,双脚在涂山铃腿上连踩。

“猫猫!猫猫!猫猫!”

雪白团子终于忍耐不住汪汪叫了几声。

不多时,昨天刚见过的那个十一二岁的侍女就抱着一只纯黑的大猫跑了过来。

小侍女一见到涂山铃就笑了起来,“是你呀!猫猫很可爱吧!”

涂山铃下意识朝黑色大猫看去,“我觉得橘色的猫比较可爱,黑色的猫……比较威武。”

小侍女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不是。”她指着狗,“那是猫猫。”她又指着猫,“它叫狗狗。”

“……”涂山铃,“谁取的名字,这么……这么有趣?”

小侍女一脸崇拜,“当然是重光君啦!”

重光君。

宋潜。

宋子牧。

这么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涂山铃觉得这种事情比较像她做出来的,在很久远的当年,她满地打滚求阿娘给她养一猫一狗,她要给猫取名狗狗给狗取名猫猫,却被她阿娘严词拒绝了,理由是这么叫猫,猫都搞不清楚自己是猫还是狗了,狗也一样。

涂山铃眼角余光处人影晃动,她抬头看去,就见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小姑娘迅速躲回了廊柱后面。

她便笑着说:“猫猫还给你啦,那边有个小朋友在等你,你快去吧。”

小侍女却没急着走,“我叫冬儿,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明年就要定亲了,定亲就得搬出小山居。在四海城,我不认识什么人,出去后,我找你玩啊。”

她家虽世居四海城,但她打小入小山居伺候,几乎与世隔绝,确实不认识什么人。

涂山铃点头,“我叫宋宁音,住西城。”

冬儿非常愉快地抱猫唤狗地走了。

涂山铃远远看到冬儿走过去跟着那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汇合,小丫头非常拘谨,冬儿伸出手,她赶紧紧紧拉住冬儿的手,只敢盯着脚尖走路。

沿着游廊走了一段,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的身影便隐没在树后了,涂山铃收回视线,朝前方花厅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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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自称为“辰”的男人,无喜无怒。

他打开放在桌上的茶盒,往琉璃茶壶中放入一片雪梨、一片橙子、一片猕猴桃,并两小块冰糖,取过红泥小炉上烧的水,注入茶壶中。

三片果茶在开水中翻滚,气泡不断从果茶上冒出,无色透明的水,渐渐被染上水果的颜色。

宋潜忽然夹起一片柠檬,投入茶壶。

宋泺心中颇不耐烦,脸上便带出了几分,他微蹙着眉头,看着宋潜泡茶。

宋潜却端起茶壶,整个丢进了垃圾桶里。

刚辞去教谕一职的客卿面容震动,手微微发抖,再次向宋潜叩了个头,“辰自知无颜面对重光君,这就带着不孝子离开,此生再不入四海城,途遇宋氏子弟自当退避一射之地。”

他抓住了孩子的手,孩子却猛然甩开了他的手。

“父亲,您凭什么替我认错,凭什么说退出四海城就退出,离了四海城,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您调查清楚啊,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不是宋宁音惹我们,我们怎么会对她动手?!你怎么不让她对我们道歉!”

孔辰人生第一次深深后悔忽略了对儿子的教育,他在致用斋里汲汲营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孩子有更好的生活学习环境,却原来他的儿子旁的没学到,倒先学会了钻营!

或许离开四海城,让儿子见识人间疾苦,知道一餐一饭来之不易,是件好事,他的态度立刻强硬起来,伸手按住了儿子的脖子。

“孔先生且慢。”宋泺坐得笔直,双眼逼视着宋潜,“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在致用斋修习的人这么多,这几个孩子不找别人的麻烦,只找宋宁音的麻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宋宁音立身不正怪不得旁人。”

宋潜淡淡移开视线,手指在一个小圆盘上一点,圆盘上出现了一道身影,朝他拱手行礼。

他颔首回礼,“让廉洁公署、治安公署、治粟公署清查宋泺。”

影像中的人再次行礼,“是,师父。”

宋泺心头狂跳,“重光君,这是何意?”

宋潜的视线重新落在宋泺身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廉洁公署、治安公署、治粟公署不查别人只查你,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你宋泺立身不正怪不得旁人。”

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懒得理会人而已。

第30章 苍蝇与蛋

是人就有劣根性,只看有没有给他留发挥的余地罢了。

宋泺管着宋家收入最稳定的石料厂,前些年宋家又连年大兴土木,翻建旧屋,大笔资金从他手里进出,他便如守着一座金库,天天看,日日瞧,可那金库一星半点都不属于他,他岂会没点想法?

他最开始大着胆子挪用一点资金,没人发现,再瞒报点账目,还是没人发现,一年年下来,他简直把石料厂当成了自家下蛋的金鸡,金蛋想拿就拿。

他根本经不起查。

他倏然起身,“重光君,做人留一线。你可别忘了,我父亲是怎么陨落的,是因为谁陨落的!”

雅室里,脑子但凡清醒些的人都低下了脑袋,恨不得将自己缩小成一粒尘埃,好叫重光君看不见自己。

当年一战,陨落的人可太多了,但当年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战争起因是以孙密为首的利益集团急于打压宋家瓜分元界势力,导火索是……前任家主夫人徐心颖插手花家内务。

宋泺此时再提此事,无异于明言对家族的决策不满,也无异于指着重光君的鼻子骂“你娘是个祸害,不是你娘,我怎么会死了爹,你这个祸害之子恬不知耻地身居高位,还对英烈遗孤不留情面,简直忘恩负义”。

宋潜缓缓起身,气势外放,宋泺膝盖一软,被压趴在了地上,他俯视着宋泺,如同俯视着沐猴而冠的小丑。

他不疾不徐、板板正正地说:“令尊是为家族而死,你可有异议?”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当年受过这句话的伤害,哪怕被人诟病以势压人,也绝对不会让这句话落在涂山铃的头上。

哪怕宋宁音只是涂山铃借用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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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五岁的宋潜在何陋居里已是绝无仅有的尊贵,却也是绝无仅有的孤独。

大人们对他恭恭敬敬,小孩子们都被自家大人告诫过,那是宋家的嫡次子,千万不能磕着碰着了,否则他们就要挨打,久而久之,小孩子们都躲着宋潜,他们谁都不想挨打。

整个何陋居,唯一会带着宋潜玩儿的只有哥哥宋渊。

哥哥每天要从巳初学习到酉初,他知道不能打扰,只能一天十遍地看日晷算时间,掐着点去等哥哥下学。

这天,他抱着一匣子点心,照例在同样的时间去往哥哥的雅室。

每天下午,嬷嬷都会给他准备茶点,他吃到好吃的,总要给哥哥留一半,今天也不例外。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穿过清幽静谧的花园,哥哥静室窗外的两株玉兰树便撞进了眼帘。

玉兰树一左一右立在窗前,一株为白玉兰,先花后叶;另一株为广玉兰,叶片常青。

祖父曾经拉着宋潜的手,摸着宋渊的头说:“你何时明白前人为何如此种树,你何时便能成为合格的家主。”

宋渊沉默思考。

宋潜却童言童语地道:“白玉兰开了花就没有了叶子,有了叶子就没有了花,到了冬天,白玉兰树上没有花也没有了叶子,就像我和哥哥,一个要干这件事,一个要干那件事,不齐心,谁都能够欺负我们。

“但是广玉兰就不一样了,它的叶子一直都是绿的,有绿叶护着,到第二年时,广玉兰就能开出更漂亮的花。”

祖父呼吸一滞,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将两个孩子揽入怀里,“造化弄人啊。”

然而此刻,宋潜注意的却不是树,而是树后的人。

父亲宋桢站在书案边,背着手,威严依旧,可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那是宋潜从不曾看到过的。

而母亲徐心颖则站在书案之后,手里拿着手绢,轻轻帮宋渊擦着额头,嘴里还低低说着什么,宋渊一笑,徐心颖便跟着笑了起来,这也是宋潜不曾看到过的。

宋潜的心刺刺的疼,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高大的灌木丛后面。

他揉了揉眼睛,手背被泪水沾湿了。

他抬起袖子抹了抹脸,绕出灌木,朝哥哥的静室走去。

哥哥正在藏点心,一共七八碟,那一碟子一碟子的点心,每一碟都不同,那些点心,宋潜每天只得一碟,轮一遍需要七八天,他要吃到最爱的绿豆糕,需要等七八天,而哥哥每天都有。

他有些赌气地想:从今天开始,我就不爱吃点心了,什么点心都不爱。

“阿潜。”

宋潜低着脑袋,什么时候走到了窗下,也不晓得。

宋渊朝宋潜伸出双手,“来,阿潜,哥哥抱你上来。”

宋潜下意识摇头。

宋渊却笑眯眯的,好脾气道:“你每天给哥哥带好吃的点心,哥哥抱抱你怎么了?”

他从小是个心思细腻而体贴的人,哪怕宋潜一个字都没有说,他还是发现宋潜情绪低落,便忍不住想逗宋潜开心。

宋潜听到“点心”,赶紧缩了缩手,把小匣子藏在身后。

宋渊却眼睛一亮,“又给哥哥带点心啦,阿潜带来的点心最好吃了,哥哥最爱吃了。”

宋潜扬起小脸,睁着大大的眼睛问:“哥哥真的爱吃?”

宋渊伸出手,“当然啦,阿潜说好吃的,自然是世上最好吃的。”

宋潜甜甜一笑,朝宋渊伸出了双手。

宋渊踩在太师椅上,伸长胳膊抱住踮着脚的宋潜。

宋潜小小一只,没想到还挺重,宋渊憋了口气,用力把宋潜往上抱,没成想,他重心偏移了,人不由自主往外滑,胳膊杵在窗台上,他听到了清脆的咔嚓声。

他赶紧松手,“阿潜,跑。”

宋潜下意识听话。

宋渊却整个人从窗口滑落下来,脑袋磕在了地上,鲜血汩汩冒出。

宋潜吓了一大跳,“哥哥等着,我去叫人。”

宋渊的脸色越来越白,宋潜被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狂奔着去求救,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丫鬟,他冲那丫鬟跑去,那丫鬟一看见他却掉头就走。

“我哥哥……你别走。”

他急得到处找人,可那些人就像是跟他作对似的,一个都不见了,偌大的何陋居,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没找到人帮忙,又担心宋渊,便赶紧跑回宋渊的静室。

宋渊已经被救了。

宋桢和徐心颖面容冷肃地站在床前。

大夫朝二人行礼后,道:“大公子右臂骨折,双臂都有大面积擦伤,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大公子的头磕在了尖锐的石子上,失血过多,如果能醒过来就没事,如果不能……请恕老夫学艺不精,无能为力了。”

徐心颖声音尖利地问:“到底是谁,居心叵测地害我儿子!”

她的眼神似刀子般刮过跪成一片的仆役。

有个侍女浑身颤抖着说:“只,只有二,二公子靠,靠近过,这里。”

第31章 家能伤人

静室里隐形的风暴,像是被谁叫了暂停,气氛凝滞下来,却比徐心颖暴怒时,更加可怕。

侍者们将身子伏得更低,紧贴地面,生怕自己比别人高一点点就当了那出头之鸟。

徐心颖眼珠转了转,恢复了一丝人气。

“阿潜?”

任谁都听得出她压抑的愤怒,如果不是顾忌世家小姐的身份,不便发怒,只怕这会儿都要摔东西砸人了吧。

一屋子侍者瑟瑟发抖,就连刚才回过话的侍女,都不敢再发一言。

宋潜跑进门里,“阿娘,我……”

宋潜伸出手想抓徐心颖的衣摆,徐心颖却猛然转身,衣摆从宋潜指尖滑过,抓而不得。

她的动作依旧高贵优雅,只有紧蹙的眉头暴露了她此时的心烦不耐。

“你好好的不在静室待着,到你兄长这里来做什么?!”

语调不疾不徐,语气也说不上多严厉,但小小的宋潜却还是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了怨怪之意。

他小小的一颗心被冰碴子戳中,凉凉的,刺刺的,很疼。

“我给哥哥送点心。”

徐心颖淡漠地移开视线,“点心吃不完就扔了,怎么能给你哥哥!”

宋潜微微张开嘴巴,他想说不是的啊,他只是想跟哥哥分享好吃的东西。

他看看父亲,父亲闭上了眼睛,再看看母亲,母亲并不看他,他忽然就不想解释了,低下头,紧闭上嘴巴。

“药来了!”

徐心颖和宋桢赶紧往旁边让开一步,大夫弓着腰端着碗跑上前,亲自喂宋渊喝药。

宋渊的牙齿咬得死紧,大夫很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药喂完。

侍女跪行至床边,帮宋渊收拾干净。

大夫拱手道:“能喝得进药,就说明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家主和夫人且去歇着,这里有老朽照看,有任何情况,老朽必定第一时间通知二位。”

宋桢伸手揽住徐心颖,“走吧,别孩子醒了,你身子熬坏了。”

徐心颖闭上了眼睛,神色间透出一丝软弱悲伤,这丝软弱悲伤在她睁眼后消失无踪,她随着宋桢的力道转身,却看到二儿子还站在静室里。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她揉了揉眉心,随手点了两个人,“把二公子送回去,天黑了,放任二公子随意乱跑有多危险,你们知道不知道?”

“是,奴婢们知道了。”

宋潜两只手握在一起,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用力地抠着手心,那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二公子,请吧。”

宋潜在两个侍女的逼视下,不得不迈步朝前走,他刚走了一步,脚就踉跄了一下,没有人扶他,他摔在了地上,左手按在泛着光泽的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并不多规则的血手印。

临出门,他回头看了一眼父母,父母都平视着前方。

他们眼里没有他。

他收回了视线,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回了自己的静室。

是不是他变得跟哥哥一样优秀,爹娘就能多喜欢他一点呢?

他不知道,但他想试试。

两个侍女把他送回了静室,并没有多停留,直接离开了。

宋潜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伤,眼眶酸酸的,他单手半拖半提来一壶热水,拿下铜盆,往盆里倒了小半盆水,地面便湿了一片了。

“我水壶怎么不见了?”

“这里就住着我们和二公子,不是你不是我,肯定是二公子。”

“我得去看看,万一烫着他了怎么办?”

“你管他呢,我们跟着他已经够倒霉了,根本没前途,连懒都不能偷,生活还有什么指望。”

宋潜呆愣愣地站了很久,久到开水已经放温了,他才把手伸进了水里,用力搓着,他心里麻麻木木的,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扯下洗脸的帕子胡乱缠了手掌,便躺到了床上。

他睡着前还在想,哥哥启蒙后,最先学的就是《元界史记》,他从明天开始也要学。

清晨,鸟儿发出第一声鸣叫,他就醒了,自己穿戴整齐,单手洗完脸,将没拧干的帕子挂到了架子上。

整个何陋居里只有四个主子,宋桢夫妇以及一双儿子,至于前任家主,早已归隐,并不住何陋居,是以哪怕宋潜还小,已经有了单独的书房和库房。

宋潜掌灯,朝书架瞧去,昨天书架上还满是《元界史记》《八荒志》《元界志怪史长编》这类书籍,今天却全换成了《诸家词话》《茗山亭集》《海内诗选》。

这是……谁偷摸干的?

“二公子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害我们好找。”

“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别叫人看见了,这样不好。”

宋潜懵懵懂懂地看着两个侍女,“我衣服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

“二公子您就说笑了,您这身衣裳可不符合规制,这衣料和纹样只有家主和少主穿得,您穿不得。新衣裳已经送来了,您赶紧换了吧。”

宋潜站在原地没动,任由侍女替他换了衣服。

小小的他第一次深切意识到,原来他与哥哥是不一样的。

他踉踉跄跄地往外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等他回过神来时,却又到了哥哥静室的窗外。

哥哥醒了。

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刚迈出一步就看到娘含泪笑着扑到了哥哥床边。

娘拉着哥哥上下好一番打量,也不知说了什么,忽然就抱住了哥哥,片刻后,松开哥哥朝旁边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侍女端了碗药过来,她亲自喂哥哥喝了。

爹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他一直站在床边,眉梢眼角都是儿子醒了的如释重负。

宋潜看着屋里的三个人,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和他们之间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原来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一个多余的人。

他一步一步后退,退到谁都看不见的地方才一路狂奔。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一路跑出了何陋居,跑到了书店里,买了书,藏在衣服里带回了自己的静室,日夜苦读。

他记性很好,悟性也很好,书读第一遍便能将内容全都记下来,读第二遍便能将内容理解大半,剩下的那些不能理解的内容,读第三遍时,配合着书店里卖的各种讲解书,便能完全理解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转眼便到了家族大会。

宋潜精心准备了一番,去了宴会厅,他想好好表现,让爹娘能够多看他一眼。

第32章 非子之故

宋家的族会分为小族会和大族会,小族会每年都有,大族会每五年一次,今年遇上的是小族会。

小族会与会人员不多,只有宋家嫡支与宋家各部门要员,家臣、家将、门人等一概没有资格入内。

宴会厅前,侍女们忙碌的来回指引座位,看到身着礼服的宋潜,便分出一人走到他面前,恭敬行礼。

“二公子,请这边走。”

内外自古有别,内属侍者常在何陋居后院行走,是奔着成为少主亲信去的,争的是将来;而外属侍者常见家族要员,是奔着才能被要员看重,擢升为门人去的,争的是现在。

那么很自然的,内属侍者察言观色是常态,以家主和夫人的喜好为喜好,捧高踩低,少主虽然还没有立,但他们看得出,这二位不会乱了规矩,嫡长子必然会成为少主,所以他们捧的是宋渊,踩的是宋潜。

而外属侍者就不一样了,他们做事周全很多,哪怕心里有倾向,也会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会叫人挑出明显的错处来。

这半年多以来,宋潜受多了冷脸,这名侍女稍微公平对待他一些,他便感觉如沐春风。

有时候人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

宴会厅里,最前方顶头摆着两张几案,宋潜盯着几案看,心说:那就是爹娘的食案,在距离我很近,却永远也够不着的地方。

“二公子,请落座。”

宋潜诧异抬头,“这里吗?”

侍女微微一笑,“正是这里。”

宋潜仍觉得有些不对,这可是低于上首位——父母座位外,最好的位置了,可这里不该是兄长坐的吗?

他都没有注意到,从何时起,他对宋渊的称呼从亲昵的哥哥变成了书面般正式的“兄长”。

“确定吗?”

侍女微微欠身,“奴婢绝不敢造次,奴婢拿到的座次名单上,确实如此标示的。”

宋潜懵懵地坐下。

侍女再次行礼,退回到了门边,等待指引下一位进入宴会厅的要员。

宋潜又将宴会厅看了一遍,心里忽然泛起一丝甜,是不是自己的努力被阿爹阿娘看到了呢,所以才安排了这么个座位?

近半年来,他点灯熬油地读书,每天顶多睡两个时辰,一天背三到四本书,学习的进度早已经超过了宋渊。

苦吗?苦的。

但只要能得到认同,就算再苦,他心里也觉得甜。

胡思乱想间,宴会厅已经坐满了人,几案隔得远,大家相互间不怎么说话,厅里显得有些安静,厅外突然传来三声鞭响,厅内的人都不由得坐得更端正了些。

这是家主和家主夫人来了。

宋桢身着繁复的礼袍,头戴玄鸟金冠,腰佩鸟首带钩,迈着八方步从宴会厅侧门而入,气势十足。

他身后跟着徐心颖,而徐心颖牵着宋渊。

宋桢停在上首位上,徐心颖低头跟宋渊说了句话,宋渊便停下了,而徐心颖又多走了三步,站在了宋桢身边。

夫妻二人同案,而另外一张几案留给了宋渊。

宋潜这才注意到,两张几案看似摆在一起,其中一张几案却落后了半步距离。

原来不是阿爹阿娘看到了他的进步才给了他这么一个位子,而是因为兄长不再需要这个位子,才把位子给了他。

整个宴会厅里除了宋潜有些难受,其他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家主和主母的态度可太明显了,虽然说族里规定孩子十岁后方可请立为少主,但人家的态度很明显嘛,用一句“无冕之王”来形容此时的宋渊也不为过。

十岁其实只是最低年龄限。

十岁前,孩子容易夭折,十岁后养住了,就基本不会夭折了,以此年龄为限,可规避很多不必要的风险。

但其实一满十岁就请立少主的情况还是少见,一般要及冠才会请立少主,不然谁知道少主是龙还是虫呢!

今天明显的态度,再加上后院隐隐传来,家主和夫人要把二公子往废了养的风声,宴会厅里的人精对宋渊的态度立刻就不同起来。

这个夸,“大公子气质卓然,疏通知事,非常人能及。”

那个夸,“大公子敦敏仁厚,聪以知远,明以察微,实乃我族楷模。”

徐心颖非常矜持地回应着奉承话,但她眉梢眼角却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

宋桢十分难得的对那些个只会拍马不会做事的同族露出了好脸色。

喧嚣了一阵便进入了正题,宋桢先总结了过去一年宋家的成绩和不足,再展望了一下未来,便将话题抛给了长子。

“下面的门人来报,封困天尸海的大阵年年修补年年损坏,耗资巨大,且不少门人都耗在了守卫天尸海上,其他部门的人力严重不足。可若要擢升门人,却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依你所见,如何做才是最恰当的?”

这是一个老大难的难题,只要答得中规中矩,就不算出错,算是给了长子一个很好的露脸机会,而且就算答得有些不妥当,孩子还小嘛,虚岁才八岁,又是大过年的,也没人会挑一个孩子的刺。

宋渊坐得笔直,眼睛盯着桌上的杯子陷入了沉思。

阿娘说过,遇到人的问题,无外乎对则奖错则罚,而遇到钱的问题,无外乎开源节流。

封困天尸海耗资巨大,却削减不得,那里面的东西可不能被放出来,要不然首当其冲被冲击的就是四海城,既然不能节流,那便只能开源了。

宋渊起身,先朝父亲行礼,再朝宴会厅中的长辈行礼,才道:“渊听闻青丘涂山氏最擅经营之道,南野距离青丘不远,何不与青丘合作,这本是两利的事情,既可以增加四海城的收入,也可以贯通青丘的商路。”

青丘巨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人家青丘护短得很,有生意先跟有交情的家族做,剩下的才轮得到其他家族,可剩下的那三瓜两枣,宋家还拉不下那个脸面去争取,只能寻求平等共赢。

从表面看,南野确实处于青丘各条商路的纽带位子,深入合作对两家都有利,但人家青丘不怕麻烦啊,不就是多绕点路嘛,那么多年都绕过来了,再多绕些年,他们也不甚在意。

宴会厅陷入了沉默。

就有人朝宋桢看去,只见宋桢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快,这人赶忙打圆场,“办法是好办法,就是执行起来有难度。”

宋桢看了那人一眼,缓和了表情,见长子还想补充,抢过话头道:“确实如此,渊儿还小,不懂其中的门道,各位见笑了。”

宋潜蹙着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阴气怨气本就对布阵之物有很强的侵蚀性,不解决这个问题,投入再多也只会是扬汤止沸。”

他站起身,团团行礼,“潜以为可引灵气与阴气怨气相冲,在布置大阵的环形带上形成一条无灵气也无阴气怨气的真空地带,如此方可保大阵不受损伤,如此才能长久困住天尸海里的鬼尸僵。”

第33章 原来如此

宴会厅比之前更加安静。

之前是因为宋渊表现得不够好,他们得保持沉默,现在是因为宋潜表现得太好,他们只能保持沉默。

他们只是陷入了固定的思维模式中,宋潜一提,他们就明白了过来。

老祖宗当年封困天尸海,那自然是对的,天尸海那样一个地方,从地势和风水上来讲,先天就招阴聚邪的,鬼尸僵来回流窜,难免误伤普通人。

困住了天尸海,人为打造出一个囚笼,里面的玩意儿就相当于被一锅端了,给方圆千里的人换来了几千年的平静生活。

天尸海成了一个鬼尸僵来了,就走不了的地方。

但后来,阴物越多,天尸海招阴聚邪的能力越强,阴气怨气愈来愈浓郁,大阵的阵基用的材料再好,也有损毁的一天。

坏了嘛,那就修补,刚开始时十年一修补,后来是七八年,再是五六年,到了现在就是年年修补,大家把这当成了定例,也就没人想过要去改变它。

宋潜一番话可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引灵气相冲能有多难?不难!

一个刚刚从致用斋毕业的末学后辈都办得到。

但他们却不能明面上表示支持,尽管他们在心里推演之后,都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靠谱的办法。

宋潜看出气氛有些不对劲,他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对了,给阿爹阿娘丢了人,小手攥紧了衣摆,赶紧找补,“处理阴气怨气如处理洪流,一味地堵,不如适当地疏……”

徐心颖唰地站起身,吓得宋潜赶紧闭了嘴。

“长辈说话,不问不可答,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她用四平八稳的声音训斥了宋潜一句,便坐回位子上,不再言语。

宋桢微微叹气,意味不明地看了宋潜一眼,吩咐:“上家宴。”

宋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继续站着也不是,坐下也不是,长辈不叫坐,坐下也是不礼貌的行为。

一道道珍馐被摆到桌案上,宴会厅里除了偶尔响起筷箸碰触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传出,气氛压抑得可怕。

外属的指引侍女看不下去了,轻轻走到宋潜身边,用手示意宋潜坐下,宋潜这才坐回了位子上,可他哪里吃得下去,举筷尝了一片酸笋就算用过餐了。

家宴结束,他心事重重地回到静室,坐到桌边,身上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不安稳,又转身躺到床上,床也像是有针扎他,他根本躺不住。

今天他错哪儿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应该去跟阿爹阿娘认个错,今天或许真叫他们丢脸了。

他洗了把脸,去祠堂请了家法,径直去了父母的居所。

后宅的侍者不想沾上宋潜这个麻烦,一看到他远远的就避开了,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

静室门上挂着的鲛珠帘子在风中来回晃动,屋里的谈话声也顺着风飘了出来。

“家赖长子,他怎么能这么打他哥哥的脸呢?他有什么话不能私底下跟他哥哥说,让他哥哥替他发言,就这么难吗?”

徐心颖满脸疲惫,她忽地放下撑住脑袋的手,看着宋桢,“不行,我们明天就去青丘,一定要把合作的事情谈妥。”

宋桢弯腰握住徐心颖的手,“阿潜……他还小,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们慢慢教吧,这件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徐心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桢,“这件事怎么能黑不提白不提地放过去呢?长子与次子年龄相近,本来就容易乱家。次子的能力能够比肩长子,如果我们的立场还不鲜明,你且看着吧,将来有得乱的。”

宋桢欲言又止。

徐心颖却懂了宋桢的意思,“改人选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八年了,我们把阿渊当作少主培养了八年了,一旦人选换成了阿潜,你有没有想过阿渊会怎么样?他在宋家将再无立足之地!”

任何一个家主都不会留着这么大一个威胁存在,那不是别人,那是曾经被当作少主培养过的人,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宋桢艰难地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但明天不行,过几天吧,阿潜也是我儿子,我不能看着他被踩得太狠。”

徐心颖丢开宋桢的手,“不行,说了明天就是明天,你摇摆不定本身就是错的!扶少主上位,那是多大的功劳,心思活络的人都是要争一争的,你这边态度不强硬,叫他们看出了苗头,以后且有得斗了。”

不得不承认,徐心颖说得对。

宋桢面色一正,答应道:“行,明天就明天。”

宋潜是怎么离开父母的居所的,他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回到自己的静室时,浑身冰凉。

他爹娘说的那些道理他都明白,史书里都写着呢,为了争权,兄弟阋墙的例子比比皆是,可理智上再明白,情感上还是接受不了。

他从来没想跟兄长争什么,他只想引起父母的注意,让父母看得见他,仅此而已。

可他努力之后得到的是什么呢?是父母扇过来的无形的巴掌。

父母要顾着兄长,所以要把他踩进泥里。

哈,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宋潜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一段对话。

那会儿他才三岁,他阿娘牵着兄长,兄长牵着他,站在高台上看人在蓉江里赛龙舟。

他歪着脑袋问:“好吃的饭菜是大厨房做出来的,龙舟是木工房做出来的,我是哪里来的呢?”

宋渊笑着捏了捏宋潜的脸,“我们都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宋潜眨巴着眼睛看着徐心颖,似乎在瞧哪里掉下来的肉可以变成个孩子。

徐心颖自然不可能跟个小孩说男女这点事,她便指着眼前的蓉江,说:“你出生那天下着大雨,蓉江涨了水,你便是装在一个木盆里,从上游漂过来的。”

当时宋潜听得瞪大了眼睛,但现在嘛,他想,是时候去找亲生父母了。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个蛇皮袋子,往里塞了几件衣服,忽然想起来,他现在吃的用的穿的一切都是宋家的,他不是宋家的人,就不该用宋家的东西。

他牵起身上的衣服,这一身衣服也是宋家给的,但他不穿不行,便走到桌边提笔写下了治理天尸海的想法,用镇纸压好。

就用这个抵这身衣服吧,想来是够的。

新年时节,大家都喜气洋洋地忙着拜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宋潜,他顺利地出了何陋居,顺着蓉江朝上游行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有个人进了他的静室,取走了他的天尸海治理方案。

蓉江向北流出四海城。

宋潜站在北城门口回望了四海城一眼,便坚定地往前走去。

亲生父母一定不会对他更糟糕的。

他小小一颗心如此酸酸涩涩地期盼着。

第34章 裂痕初现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徐心颖的贴身侍女蕊珠神情高傲地带着两个仓惶的侍女走了进来。

徐心颖又恢复成了一派端庄高雅的模样,好似之前的疲惫没有存在过一样。

宋桢向来不管后宅的事情,他转身挑帘进了内室。

徐心颖轻轻地看了宋桢一眼,才问:“因何慌张?”

两个仓惶的侍女腿一软便跪了下来,脑袋贴着地面瑟瑟发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心颖用眼神询问蕊珠。

蕊珠能带这两个没规矩的东西进来,必然是询问过了事情因由的。

蕊珠微微欠身,声音四平八稳地道:“回主母话,二公子不见了。”单听语调,还以为这位是个三四十岁持重的嬷嬷呢!

不见了?

徐心颖挑眉,“躲到哪儿玩儿去了?”

地上伏着的两个侍女抖如筛糠。

二公子哪里是个会玩儿的性子!

他每天按时去致用斋听学,下学后,就待在书房里看书,她们两个在书房里没找到人就很奇怪了,偏偏找遍了二公子可能去的地方,依然不见人,她们这才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徐心颖对这两个丫头不满意极了,身体微微后仰,一只胳膊靠在了扶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悬空的手腕上,整个人显得极有攻击性。

蕊珠呵斥:“谁教你们的规矩,主母问话,岂能不答?!”

“回,回主母的话,奴婢,奴婢们找,找遍了何陋居,都都都,没找到二公子。”

徐心颖想起先前从鲛珠帘子后一晃而过的身影,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原以为看错了,没成想……也不知那孩子听到了多少。

她有些担心。

她是偏爱长子,可并不代表她就把次子当成草,那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万一有个闪失,她也一样会心疼。

“找,让所有人都去找。”宋桢从内室走了出来,抢先一步吩咐道。

他伸手扶住了徐心颖。

徐心颖轻轻靠在了宋桢怀里。

心疼过后,便是生气,她低低骂了一句,“这个不晓事的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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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宋潜揉了揉鼻子,继续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那个娃儿,你且慢走。”

宋潜站住脚,看向叫住他的人。

那是一个背着背篼的老妪。

老妪的背微微佝偻着,皮肤黝黑,且沟壑纵横,想是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

宋潜规规矩矩地朝老妪行礼,“您叫我?”

老妪双眼含泪,拉住宋潜的手,“小娃儿,你可是姓宋啊?”

换作今天之前,宋潜都能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他姓宋,他爹是宋桢,他娘是徐心颖,但今天,当时当下,他有些不确定了。

他迟疑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

老妪眼中的泪终于落下了,“对的,你就是姓宋,你与你阿爹阿娘长得可太像了,他们是我的大恩人,救过我的命,他们样貌我一刻也不敢忘,只看你一眼,我便认出你来了。”

宋潜脸上的疑惑丝毫未减,也丝毫未加,却并没有将手抽回来,心中却警铃大响。

他今天出城,虽是临时起意,但恰好就遇上了认识亲生父母的人,这也太巧了些!

殊不知有个词叫弄巧成拙。

巧成这样,他可不敢信。

“我阿爹阿娘他们在哪里,你可晓得?”

老妪抹了抹脸,“晓得的!当年家乡发大水,你阿爹阿娘将被困在山上,眼看着粮食就要耗尽了,只能把你放进木盆里任你漂走,好叫你有一条生路。

“后来山上的人打起来了,你阿爹阿娘为了救我这个老婆子,躲在一个阴暗的山洞里,倒躲过了一劫。

“那一战死了不少人,你阿爹阿娘出去,找到了一些粮食,我们三个一天一顿饭的又撑了七天,终于撑到水退了。

“你阿爹阿娘重新安顿下来,赚够了盘缠,便开始四处寻找你的踪迹,直到前不久,他们才听说你可能从章江漂进了蓉江的支流,我们便一路找来,才找到了四海城,你阿爹阿娘此刻就在四海城里呢!”

老妪的话乍一听没有问题,然而问题大了去了。

章江是干流,蓉江是支流,这没错,然而四海城距离章江可有十天左右的水路路程!

一个婴儿躺在澡盆里,就算运气好,途中没有遇到一点意外,盆没翻,也没被歹人捞去,但一个婴儿啊,饿得了十天吗?

不可能的。

再说称呼,既然老妪为“阿爹”“阿娘”所救,救回去后,肯定不可能当作长辈奉养,顶多被视为仆从,那么称呼“阿爹”“阿娘”一声老爷夫人,或者先生太太,这不为过吧。

然而这老妪一口一个你阿爹阿娘,这不合理,如果是亲朋故旧,如此说话还差不多。

宋潜顾不得心中酸酸涩涩的悲伤,神经紧绷了起来,“你说得是真的吗?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一派天真无邪,还顺着对方的话头说,如此短时间内才会没有危险。

老妪老怀大慰,“你不怨怪你阿爹阿娘就好,你且跟我来,我带你去找。”

她牵着宋潜的手,当真朝着四海城的方向走去。

宋潜微微讶异。

四海城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人把他往四海城引,难道说的话是真的?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打了个转儿,就被他否定了。

不,不对。

他停下脚步,拽了拽老妪的手。

老妪疑惑地看向宋潜。

宋潜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走不动了。”

老妪微愕,旋即释然。

这才对嘛,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又没有开始修炼,凭着一口气坚持走出了几里地,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再让他走回去,委实有些勉强。

她露出恰到好处的和蔼,“我来背你。”

她放下背篼,将里面有些脱水的药草丢出来,将宋潜抱了进去。

宋潜看了一眼草药,眼皮一跳,有的草药,如薄荷,摘下后,半个时辰便会打蔫,而有的草药则不会,比如眼前这几种,观其打蔫的程度,应该被采摘下来一天以上时间了。

他一直低垂了眉眼,老妪以为他是怕她摔到他,并没有起疑。

等老妪将他背到了背上,他才缓缓弯腰,从鞋筒里抽出匕首抵在了老妪的脖子上。

“哪位叔叔伯伯有请,潜不敢不到,何必用出如此手段?”

啪,啪,啪。

零零星星的掌声传来,掌声杂乱没有章法。

来的并不是一个人。

灌木丛晃动,三个人从树林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三个人宋潜都见过,关系应该不怎么和谐才是,至少他就不止一次看到过他们吵架。

他一张小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第35章 天予弗取

为首一人挥挥手,老妪就懊恼地放下背篼,把宋潜抱了出来。

宋潜心里有些慌,没有人教他修炼,在这样的大人面前他毫无自保能力,气势就有些弱。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甚至还整理了一下仪容,不让自己的狼狈展露在人前。

对面的人眼睛就是一亮,一个被往废了养的孩子,能够从书上,从别人的言谈中,从细枝末节处,学得冷静自持,永远谋定而后动,实为不易。

对于整个家族而言,要发展,这样的少主才更值得推崇。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二公子,您就是您阿爹阿娘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宋潜心中狂跳,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言多果然必失。

他一个人在静室里嘀嘀咕咕,虽然是在说服自己,但却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

他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那人又笑了,“想知道你哥哥为什么比你受重视吗?”

以前不知,现在却知了。

宋潜的道行到底还浅,一下子就被老狐狸抓到了表情的破绽。

“你知道了?很好!”那人绕着宋潜转圈走,“你哥哥是你阿爹阿娘的儿子,你也是,凭什么他就是天然的少主,而你却只能成为你哥哥脚下的泥?你心里服气吗?应该是不服气的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蛊惑,“你和你哥哥都是天之骄子,但你们的生活从方方面面来讲都是不同的,你每天必须走到致用斋去,跟普通的家族子弟一样听学,而你的哥哥坐在静室里,就有先生上门教导。

“你的吃食份例从一开始就比你哥哥少了一半。惊讶吗?我没说错,确实是只少了一半。每天的点心,你哥哥是八碟,你是四碟,但你每天面前摆着的却只有一碟,奇怪吗?一点都不!侍从们都是看主子脸色行事的,你阿爹阿娘都不把你当回事,他们自然有胆子糟践你!

“这样的日子从你记事起就已经在过了,你还想继续过下去吗?从小当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孩子,长大了当一个窝窝囊囊的普通族人,你甘心吗?明明你的天赋在你哥哥之上,天予弗取,反受其咎[1],少主之位该是你的,你就应该拿回来,而我们,会帮助你拿回来。”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宋潜在心里这样说。

《礼书》中写过,立嫡立长,家族方可永固,礼乐崩坏,才是乱家的根本。

兄长占了嫡,占了长,他就是天然的少主,这个无可争议,他宋潜也不会去争。

他所求的,所要的,不过是父母多一点关怀与温暖而已。

他心中思量着该怎么拒绝才不会激怒对方,脸上却猛然一痛,耳边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他被打懵了。

他抬头看去,就对上了母亲暴怒的双眼。

那一巴掌竟然是母亲打的!

“你这个孽障!”

宋桢看着儿子通红的小脸,已经慢慢肿了起来,心中特别不是滋味,“不要急着生气,或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心颖推开宋桢,指着宋潜,眼中翻腾的竟然全是厌恶和恨意。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要是没那个意思,这些人会找上他?!让他从我的眼前消失,立刻马上!我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我的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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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长身而立,眸子深不见底,像是择人而噬的幽潭。

宋泺呼吸一滞,心脏麻麻的感觉从胸腔蔓延至全身,在后背和胳膊上激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一个万事不管的吉祥物而已,这一次为何如此较真?

他心中有了惧意,气势先弱了下去,再也说不出硬气的话,“宋宁音的治疗费用由我宋泺一力承当,另外该有的营养费以及伤害赔偿,也一分不会少。”

只提钱,却一句不提宋传应受的惩罚。

宋潜眼中就有了几分凌厉之色,袖袍无风自动,他抬手一招,清冽的剑鸣声响起,一柄黑鞘黑柄的剑从袖袍中飞出,落入他的手中。

他手握剑柄,微微用力,清凌凌的纯白剑光便脱离剑鞘的束缚,直指宋泺,剑随心动,剑光暴涨,刺入了宋泺胸口。

他抖了抖袖子,一个钱袋子落入手中,他抬手将之丢到宋泺面前,“可以吗?”

宋潜眼中的情绪尽退,无悲无喜,无怨无怒,看着宋泺就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斩念!

一剑出,便心无杂念。

宋泺怕了,这种状态下的宋潜根本不会顾念同族之谊,他有种感觉,只要他说可以,那么宋潜就会杀了他,再给他家一笔抚恤金。

事后,他家还没处说理去,谁让他亲口说可以的呢!

然而他要是说不可以,那可就自打嘴巴了。

他儿子将人逼入天尸海,无异于害人性命,他前一刻还想用钱私了,后一刻就说这种行为不对,他拉不下这个脸。

他一脚踹在宋传的屁股上,“都是你这个孽障惹出来的事!”

宋传看见三尺剑芒,才知道怕了。

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重光君,我不是故意的!最开始我只是想跟宋宁音开个玩笑而已。”

宋潜挑眉,似乎在分辨宋传所言的真伪。

宋传感觉到宋潜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更加不敢停了,连珠炮似地说:“宋宁音有个那样的娘,同修都不喜欢她,那天她从我身边经过,我伸手推倒了她,同修们立刻围拢过来。

“我从来没受到过这么多人的关注,真的,在家里,我活得跟个透明人一样。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万众瞩目的。我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宋宁音,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欺负过宋宁音,可我也发现,同修们看我的眼神渐渐的与之前也没什么不同了,我有些烦躁。一出兰室,正好看到宋宁音,我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高高低低的惊呼声从四周传来。

“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说,就是这种感觉。我拖着宋宁音就朝致用斋的后花园走。花园里有一个荷花池,是死水,还养着锦鲤,水青青绿绿的,并不怎么干净,我用装了一瓶子池水,又抓了点土、杂草什么的东西丢进去,摇匀,逼着宋宁音喝下去。

“打那之后,同修们都开始怕我,看到我来了,全都自动站到路旁给我让路。他们几个,就是在那之后自动靠上来巴结我的。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欺负宋宁音就像有瘾似的,根本停不下来。但是重光君,我最开始真的只是随便开个玩笑而已。”

但,你的玩笑却让宋宁音丧了命。

宋潜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36章 尘埃落定

宋泺再怎么油滑,再怎么嘴硬都没有用了,他儿子心理素质不过关,什么都往外突突,便是铁证了,他再狡辩也是无用。

宋潜直接拿出卷轴写了处罚决定,发往各家照章执行。

首恶宋传,其父母受连带责任,卸去身上所有职务,并赔偿宋宁音一笔巨款。宋传本人被剥夺一切族人权利,关押天罚海二十年以儆效尤。

其余从众,父母记大过一次,十年内不得升迁,赔偿款项比照宋传。而孩子本人被剥夺一切族人权利,关押天罚海十五年以儆效尤。

杀人者偿命,是所有人的共识,但涂山铃占了宋宁音的躯壳,在所有人看来“宋宁音”还活着,那么宋潜就不能关押这些孩子终身,不过十几二十年也够这些人受的了。

因被罚入了天罚海,非刑满不得外出,宋潜给了这些人十天时间准备东西。

天罚海是四海城的四海之一,其名得自于“恭行天罚”,意为奉天之命进行惩罚。

而天罚海确有此功用。

天罚海是一片海蓝色、绵延千里的湖。

湖上星罗棋布着许多岛屿,天罚不来,湖便是湖,天罚降临,湖便成了雷海,天上湖面无数雷电全都涌向岛屿,越靠近湖心的岛屿,需要承受的天罚就越发厉害。

而这种天罚不是一月一次,甚至不是一天一次,而是一天三次,这是逼迫着入了天罚海的人每日三省其身。

宋传几个小的,只听说过天罚海,并不知道这地方的厉害,不过宋泺几人却是晓得的,看到处罚决定时,他整个人的脸都白了。

宋家为了警醒后辈子弟,每一个及冠的子弟都会被统一带进天罚海,近距离接触被罚入天罚海的人。

宋家没有长得特别丑的人,但只要入了天罚海,不出三月,必然变得不人不鬼,大多数人形如骷髅,佝偻着背,浑身弥漫着沉沉死气。

宋泺当年胆子就很大,询问过一个囚徒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结果却大出所料。

宋家并不亏待他们,相反的,他们三餐准时,每天中午还能吃一顿肉,鸡鸭鱼牛羊肉轮换,生活比住在西城的很多人都好。

他们病了,有药,伤了,给治。

但一个岛上却只有一个人,时间一长,那种随时随地包裹着他们的难言的孤寂感,便足以令人窒息。

只有一天三次天罚降临时,他们身上的疼痛才能唤醒麻木的心,让他们知道,他们还活着。

宋泺是不太喜欢慎婕所生的儿子宋传,可再不喜欢那也是亲儿子,他能眼看着亲儿子被送到那样的地方吗?不能!

他眼神闪烁地低下了头。

“我等领罚。”

他率先低头,身后便响起一片领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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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领罚。”

涂山铃微微一笑,闭眼探查主宠契约,很容易发现,契约对她的压制之力小了一半。

看来宋宁音的执念对宋子牧的处罚很是满意啊!

满意就好。

她睁开眼睛,再次朝花厅方向看去。

宋潜缓步走入花厅,在背对着涂山铃的方位坐下,身体坐得笔直。

涂山铃手腕一转,将手里的小鱼抛向天空,白鹭盘旋一圈,张嘴叼住了小鱼。

“笨鸟,抓鱼还没有我厉害。”

他们狐狸一族抓鱼可是一把好手呢!

白鹭不满地鸣叫了一声,那一条它垂涎了很久的小鱼就那么落入了水中。

哈哈哈哈。

傻得可爱。

涂山铃轻叩木栏,一条小鱼跃出水面,白鹭张嘴叼了,仓惶飞走,这一条鱼它可是一定要吃到嘴里的。

她眉梢眼角含笑,踱着步子走向宋潜。

“想问什么,你问。”

涂山铃脚步一顿,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其他人,才确定宋潜真是在跟她说话,她心说:十八年不见,子牧能力见长啊,看都不看一眼就知道来的是她。

她正准备问问题,宋潜已经不疾不徐倒了杯茶放到对面,“物证,是不响。”

涂山铃豁然开朗,这就说得过去了,竹山弟子看到“涂山铃”进了道祖雅室,又在雅室里捡到了遗落的不响,这事儿她涂山铃百口莫辩!

她快走几步,从背后抓住宋潜的肩膀,将人板向她,“确定是不响没错吗?”

宋潜错愕,他下意识回看了对面那个放着茶杯的座位一眼,但很快转回看着涂山铃,点头,“确定。”

涂山铃全副心神都在不响出现在了道祖静室里这件事上,并没有注意到宋潜的小动作。

她撑着下巴分析,“所以不响才会落在孙密手里,所以才会有你向他讨不响这一说。”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坐在了桌边,“鞠昇在秣陵设伏,设下赤焰伏妖阵针对我,一来就压制了我九成妖力,我苦苦坚持两个时辰,眼睁睁看着亲卫一个个惨死,却什么都做不了,直至陨落。

“不响,肯定落在了鞠昇手里。既然不响作为物证出现在了道祖静室里,那么道祖陨落就算不是鞠昇所为,他也一定脱不了干系。

“可这是为什么呢?道祖待他不薄啊,他就算叛出了清静台,道祖对我下的命令也只是缉拿,而不是格杀,他到底有什么理由非得让道祖陨落不可?”

宋潜认认真真看着涂山铃的脸,“不知。”

这个世界上,唯有涂山铃能将自己惨死的经历轻描淡写至此,他心中苦苦涩涩地想。

涂山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宋潜微垂着眼眸,“你的……肉身……”

涂山铃嘿嘿一笑,打断宋潜的话,“皮囊而已,无需管她。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啦。”她收了笑容,“公道自在人心,这话我是不信的,信息的不对等,让很多人很容易被舆论愚弄,他们以为正确的未必就真的正确。如果你不站出来,宋宁音很有可能陨落了,还要被人泼脏水。”

她的手覆在了宋潜的脑袋上,如小时候一般胡乱揉了揉,“阿潜,谢谢你愿意为这个小姑娘发声,讨回公道。”

宋潜抬手想抓住涂山铃的手,涂山铃却先一步收回了手。

“时间不早了,我回家了。”涂山铃站起身,弯腰看着宋潜,“阿潜,我们有缘再见。”

宋潜胸口狂跳了两下,动了动手指,片刻后,手指缩紧成拳。

他就这么看着涂山铃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一如当年。

当年他也是这么看着涂山铃离开竹山,前去征讨鞠昇的,那一次……涂山铃却再也没能回来。

第37章 戴罪立功

宋潜心脏猛然一缩,眼前浮现出当年看到的惨状。

十八年前,他听说涂山铃出事了,急匆匆赶到秣陵,旷野上,是烧焦的草木,脚下是被血染红的土地,随便抓起一把土,碾碎了,内里也还是暗红色的。

乌鸦成群站在废墟之上,眼睛里冒着慑人的冷光,好似在判断来人什么时候死,它们能分食到多少肉。

宋潜不相信涂山铃会尸骨无存,他手持斩念,一点一点将土挖开,将整片地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人,就再找一遍,灵力耗尽了,他就撑着一口气,凭着一把子力气继续翻找。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倒下的,可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人却已经回到了四海城。

他疯狂地想要离开,手在碰到门的那一刻,符文瞬间亮起,一整面墙一整面墙的,全是符文,他根本出不去。

是的,这就是他所谓的闭关。

徐心颖为了面子,对外声称宋潜闭关了,实际上,他却是被囚禁了。

徐心颖从不掩饰对涂山铃的厌恶,眼下人死了,她才顺心了,根本不可能任由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的臭皮囊日日熬着。

宋潜只要一想起当年只能待在小小一方天地,每天望着窗外,期盼着听到涂山铃一点消息的感觉,就觉得窒息。

他起身,默默跟在了涂山铃身后,远远的,不叫涂山铃发现。

他只要知道她是安好的,便好了。

涂山铃如今的修为完全继承自宋宁音,几乎等于没有,身后跟着个宋潜那么大个活人,她当真一点都没有发现。

更何况她脑子里还在琢磨事呢!

要想成事儿,必须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要不然谁耐烦听她说话呀,遇上了,先打死再说!

她现在是个什么名声?用人人喊打来形容都不为过。

宋潜又是个什么名声?虽谈不上全民敬仰吧,但提及他,多少还是敬畏的。

所以宋潜不能跟她扯上关系。

既然如此,外部力量是借用不上了,就还得把自个儿的实力找回来。

她的九成实力都在尾巴里,这就绕不开破掉镇魂钉了。

镇魂钉这种阴损的东西,她之前并没有接触过,猛然被人用在自己身上,她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那天她偷偷进宋家藏书室找道祖陨落的相关信息,没找到只言片语,却偶然好看到解决镇魂钉的方法。

镇魂钉能够镇住的魂力是有限的,四颗镇魂钉镇住涂山铃已是极限,是以当初宋宁音无意中燃烧了灵魂,产生的能量得以冲开镇魂钉的镇压,打开一条缝隙放了涂山铃出来。

短时间内,让棺椁附近的魂力暴增到镇魂钉镇不住的地步,棺椁自然就能开了,这种开棺方式直接简便,但涂山铃不会选。

她不会为了拿回灵尾,命令无辜的动物去送死,那么就只能选择另一个办法了。

书中明言,镇魂钉虽有镇魂之效,却属阴,要破之,可用至阳之物。

要至阳之物还不简单么!

雄鸡一鸣天下白。

雄鸡血便是阳气最充足的东西了。

“劳驾,请问市集在哪里?”

老人家坐在酒家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烟。

这就是一家卖酒的店,店里只有三张桌子,招待的就是老年人。

一伙子人,一大早的,一人打一两小酒,慢慢抿着,再吃点店家免费提供的花生米,别提多惬意了。

老人家听见涂山铃问了,就笑呵呵地答:“是非石家的丫头吧,哟,你这脑袋撞得不轻,连市集都找不到了。你这不行,赶紧找大夫瞧瞧。”

涂山铃被噎了一下,心说自个儿这是什么运气,随便找个人问路,也能找到熟人。

她笑眯眯地端起酒闻了闻,“好酒,还是爷爷你会享受。”

老人家被人夸了,还挺高兴的,有些得意,“那当然,我也是见过世面的。”

涂山铃嘻嘻哈哈地陪着老人家们聊了几句,把之前的话题岔开了。

不是正主,到底心虚啊。

趁着老人家捏花生来吃,她赶紧溜了,正在街上转悠着,就看到了那几个小捣蛋鬼。

捣蛋鬼们也看到了涂山铃。

他们相互推搡着,使着眼色,想悄没声息地躲开。

小崽子们,你们还嫩了点儿。

姐姐我当年要是想躲谁,隔着一千米,看见片衣角,都能认出来,提前避开,哪里会到了跟前才发现,嚯,那谁谁谁来了!

涂山铃清了清嗓子。

小崽子们的身体明显僵了,个个蔫耷耷地站到了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抬起手,一人给了他们一个脑瓜崩,“我有没有说过,小孩子要讲礼貌?”

小崽子们垂着脑袋点头,排成整整齐齐的三排,朝涂山铃鞠躬,“阿音姐姐好!”

涂山铃像模像样地说:“嗯,你们好。”

宋潜站在涂山铃的视线死角里,看到这一幕,眉梢眼角都挂上了暖融融的笑。

涂山铃揉了揉半两狗胆的脑袋,“知道哪里有卖鸡的吗?”

半两狗胆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心说:姐姐,我有乖的啊,你怎么还盯着我呢?!

他嘴巴扁扁的,偏偏还强忍着没哭,看上去更可怜了。

“阿音姐姐,我带你去!”这位据说七岁半的孩子就站了出来。

他人比其他几个大些,各处蹿着玩儿,见识的东西也多些,听人说过“戴罪立功”,他昨天开始就琢磨这事儿,总觉得干件阿音姐姐满意的事儿,之前的罪过大概就能被放过去了……吧?

涂山铃手一挥,“出发。”

她走在最中间,小崽子们分列两边,她整个人活脱脱一个巡山代王。

旁边一个小摊贩看到这架势,知道是不能惹的人,立刻起身,往涂山铃手里塞了几个大钱。

涂山铃摊开手掌,整个人都懵了。

她家多有钱啊,她身为涂山家少主,要什么东西,买就是了,月底自然有人统一去结账。

活了那么多年了,居然被人打赏了几个大钱,这种滋味还真是……奇妙。

她把钱递给小摊贩,小摊贩哪里敢往回收,只当涂山铃觉得钱少,还要往她手里添。

她正疑惑着,就发现小摊贩的神情有异,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群小崽子整整齐齐立在她身后,直勾勾看着小摊贩。

得,症结在这儿呐!

甭管小崽们的年龄有多大吧,但数量足够多啊,这么看着人家,还真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涂山铃赶紧让他们散了,别没学好,再学得更坏了。

第38章 如影随形

“阿音姐姐,你为什么要把钱退给那个人,明明是他自愿给你的!”

这孩子是那伙子里最大的一个,涂山铃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准备问,就小七岁小七岁的叫着。

“小七岁,做人呢,得有底线,有的钱能拿,有的却不能,就像刚才那种钱,说得好听点叫保护费,说得不好听就是勒索,这种钱一旦拿了,人就掉坑儿里了,回不去了,就成了个坏人了。”

小七岁似懂非懂,“就一次,也不行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看着人家店里的芝麻糖。

涂山铃停下脚步,弯腰摸了摸小七岁的脑袋。

“今天轻轻松松收了人家五个大子,第二天你就会想,我昨天收了没事,今天再收肯定也没事,昨天收五个大子没事,今天收十个大子,肯定也没事。你看,如果这么一天天收下去,人就会从最初的小坏,变成人人喊打的大坏人了。”

小七岁点点头,“阿音姐姐,我明白了,就像我们往你家里丢臭鸡蛋一样,最开始我们拿着鸡蛋都不敢往你家扔,扔了第一次后,宋玹婶子没骂我们,我们胆子就大了,把那当成了好玩的事情,天天都往你家扔臭鸡蛋……”

小七岁咬咬唇,突然朝涂山铃行礼,“阿音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往你家丢臭鸡蛋了,我一定会做个好孩子。”

涂山铃就看向芝麻糖店,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芝麻糖怎么卖?”

“论斤,论个,都行。”

涂山铃就拿出钱袋子,里面装着宋玹给她的零花钱。

零花钱就是三个大子,少得让她脑袋阵阵发晕。

她再活八辈子也想不到堂堂元界首富涂山家的少主会有今天。

“多少钱一个?”

“一个大子两个。”

得,连想请小崽子们一个人吃一个都做不到。

她递上一个大子,老板用糯米纸包了两个,她直接指着小七岁,“给他。”

小七岁捧着糖,仰着脸看涂山铃,“阿音姐姐,你吃一个。”

涂山铃咬牙,“我不吃,甜得我牙疼。”

小七岁仔细打量涂山铃的神情后,觉得真的可以吃了,才细细地把芝麻糖掰成差不多大小的好几份,自己拿了小小的一块塞进嘴里,只当甜甜嘴了。

涂山铃自然注意到了小七岁的动作,无声地笑了起来,她伸手揉了揉小七岁的脑袋。

这孩子还是个好孩子,丢臭鸡蛋恶心宋玹母女,估计是受了家里大人的影响了。

在涂山铃离开后,宋潜走进了那家卖芝麻糖的店。

“重光君!”

店主赶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您要买点什么,招呼一声,我给您送去!”

宋潜用柜台上的纸笔写下一个地址。

“您要多少?”

“全部。”

店主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没听说过重光君爱吃甜的啊!

在店主怀疑人生和三观的目光中,宋潜淡然地离开了糖果子店,继续跟着涂山铃,却见涂山铃停在街角,脑袋抵着墙,很是懊恼的样子。

可不就是懊恼么!

她看着手里孤孤单单的两个大字,深觉它们应该也十分想念它们的兄弟姐妹,就这哥俩,别说买鸡了,怕是鸡毛,人家都不乐意卖的。

她手掌一握,没有公鸡也行,不是还有黑狗么,黑狗血也是至阳之物。

她视线一转,落在了蹲在街边晒太阳的黑狗身上。

黑狗肌肉绷紧,矫捷站起,夹着尾巴蹿进了一旁的小巷里。

涂山铃嘿笑一声,背着手跟着进了小巷,“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初到贵宝地,找你借点东西,大兄弟,可愿意给这个面子?”

黑狗眼睛里闪烁着委屈巴巴的光芒,心里却道: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它拔腿就跑,留给涂山铃一个高冷的背影。

涂山铃打了个响指,黑狗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步步倒退。

片刻后,黑狗瘸着一条腿走出了小巷,眼角的黑狗毛明显被打湿了,留下了一条道道。

涂山铃慢悠悠踱步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葫芦。

葫芦是小七岁刷脸给借的,用完了得还。

涂山铃翻出那“哥俩”,走到卤肉摊前,指着卤鸭肝,“来两个大子儿的。”

据说吃内脏不利健康,东城的人都不吃这玩意儿,各种下水便都集中到了西城来,价格非常便宜。

两个大子儿,能买一大盘子卤鸭肝。

“您的鸭肝,来嘞。”

摊主手脚特别麻利,称好了重量,用荷叶一包,当一声放到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用一根手指勾着麻绳,冲脚边的黑狗说:“大兄弟,你跟我来。”

摊主嘿嘿一笑,“这不好吧。”

手却已经开始解围裙了。

宋潜扣着一颗石子儿,打在了摊主的手上。

摊主转头要骂,却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人物,那可是只能在祭祀中远远看上一眼的人啊,这样的人却瞪着他。

瞪着谁?

瞪着我!

摊主心里咯噔一下,因为误会而生出的一点旖旎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了。

涂山铃一心犒劳黑狗大兄弟,根本没注意摊主,她转身就走,把荷叶打开,放在不挡路的角落里,给黑狗吃。

人家卖卤味,她买了卤味,若直接放在摊子边给黑狗吃,就太不地道了,整个透出对摊主的讽刺。

事儿不是怎么干的!

第一口卤鸭肝吃到嘴里,黑狗就满意了,今儿这血放得不算亏。

“我去办事儿了,这个葫芦我晚点还给你,你早点回家吧。”

小七岁现在对“阿音姐姐”超级服气,阿音姐姐让回家,他一秒钟都不耽搁,直接朝家跑。

涂山铃微微一笑,朝西城门而去。

宋潜大概猜到涂山铃要去何处,便不着急跟上去了,他走到卤肉摊前,放下一粒碎银子,亲自用荷叶包了几根猪蹄,一只卤鸭,放到黑狗面前。

黑狗:“……”

大兄弟,你这么干,我是吃不到的,待会儿乞丐就来了!

宋潜根本听不懂狗的嗷呜嗷呜代表的是什么意思,静静跟黑狗对视了一会儿,黑狗先败下阵来。

算了,跟愚蠢的人类有什么好计较的,忍了吧!

涂山铃脚步轻快地出了城,寻思着得先找个骑宠,不然太不方便了。

西城门距离天尸海可远着呢,这样的距离,她步行一次就行了,生活嘛,不得什么都体验一下嘛,但再来一次,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她朝草丛勾勾手指,一只兔子瑟瑟发抖地蹦跶到了她面前。

第39章 咫尺天涯

小兔子人立而起,三瓣嘴不停动。

涂山铃静静听着,挥挥手,“你去吧,小可爱。”

她话音还没落下,就猛然转头朝身后看去,正好逮到来不及躲的宋潜。

在城里,野生动物不多,人却太多,涂山铃招动物问话太过显眼,如非必要,她不会那么干,出了城,就自在多了,想知道什么,直接叫了本土动物来问,可不省事?

这不,刚找来一只兔子,宋潜的行踪就暴露了。

“阿潜?”

宋潜老气横秋地点点头,板板正正地从涂山铃身边路过,一副“我不是跟着你,我只是恰好跟你同路”的模样。

涂山铃肚子都要笑痛了。

这个人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别扭得可爱。

宋潜明明是跟踪人的,如今却跑到了被跟踪的人前面,偏偏后面那个人还一向没脸没皮的,一直盯着他看,他有些不自在起来。

“阿潜。”

宋潜没敢回头,他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阿潜!”

“你同手同脚了!”

宋潜有些僵硬地低头,只一眼便闭上了眼睛,紧跟着脸和耳朵都红了。

涂山铃哒哒哒地跑向宋潜。

宋潜一时无颜面对涂山铃,就那么……抬腿跑了。

涂山铃:“……”

哎,你跑什么,借剑一用,好不好呀?

好不好的,涂山铃也得不到答案了,宋潜已经消失在了小道的拐弯处。

涂山铃一路走,一路打听,却无半点大型兽类的消息,她吹口哨召来麻雀,叽叽喳喳说了一阵,不多会儿,天边飞来一群麻雀,遮天蔽日的,粗略一看,恐有三四千之众。

麻雀列队,整齐停在涂山铃脚边,涂山铃一步跨出,便有无数麻雀簇拥而上,带着她飞向天尸海。

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宋潜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群数量超乎寻常的麻雀正朝天尸海方向飞,他眼中就有了几分无奈。

召出斩念,他御剑而上,伸手把涂山铃捞到了剑上,但终究没有对这种脑洞大开的行为苛责半句。

白待着也是无聊,涂山铃戳戳宋潜的后背。

“阿潜,你觉得我上辈子漂亮,还是这辈子漂亮?”

宋潜紧抿着唇没有回答,对他而言,阿铃就是阿铃,与漂亮不漂亮没有关系。

涂山铃有意逗逗他,便道:“沉默啊,那肯定是觉得我上辈子漂亮咯,啧啧,没想到阿潜你是这么看重臭皮囊的人。”

宋潜:“……不是。”

涂山铃瞪大了眼睛,连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惊讶,“你觉得我现在的皮囊更漂亮?阿潜,这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了,你这是眼神有问题啊,我以前用的那副皮囊可算得上是青丘第一美人啊。

“青丘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美人云集的地方,在青丘都能称第一,那这天下第一自然也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宋潜老实巴交地回答:“是。”

涂山铃又道:“瞧瞧,还是觉得之前的臭皮囊好看,被我诈出来了吧。”

宋潜:“……”

哈哈哈哈!

涂山铃笑得站立不稳,差一点从剑上滑下去。

宋潜眼里的无奈更浓了。

前方黑气翻涌,那便是天尸海了。

宋潜降落在封禁大阵之外,手执斩念准备入内。

涂山铃抬手拦住他,“阿潜,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不能泰然受之。

宋潜固执地站在原地,涂山铃动一步,他就跟着动一步,始终拦在涂山铃前面,一副“不带我进去,我就不让你进去”的架势。

涂山铃笑眯眯地拍拍宋潜的胳膊,“我现在的名声就跟墨水似的,黑透了,那是谁沾到,黑谁一脸,你……好好的做那一朵高不可攀的雪莲花多好,别跟着掺和了。”她说着还俏皮地眨眨眼。

宋潜面若寒霜,眼里却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二人自孩童时便相识了,岂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同患难的人?

涂山铃被宋潜的情绪弄得一愣,便下意识的如同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在宋潜生气的时候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

她伸手捏着宋潜的下巴摇了摇,“你这个人本来就严肃,再摆出这个表情,真是吓死个人了,你笑一个,笑一个妹妹我就带你进去半日游。”

她刚刚说完,就想啐自己一脸,习惯真是要不得的东西啊,这会子说这话完全有悖于她的初衷嘛!

她话音刚落,宋潜便如被春风拂面,面上的寒霜尽退,他软了眉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温温和和的,与平时的他截然不同。

这是只会给涂山铃看的宋潜。

涂山铃挠挠头,“你家大业大的,真要如此?”

宋潜不答反问:“知道我娘吗?”

涂山铃微微一愣,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宋潜的背,以示安慰。

她当真见过徐心颖好几次,但她知道宋潜不是问她知不知道徐心颖这个人,而是问知不知道徐心颖的下场。

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落在史书上的,只有短短几句话,描述的无外乎是徐心颖插手别族内政,为肃清元界风气,诸家联合讨伐南野宋氏。

宋氏疲于抵抗,几乎城破,宋氏族人再也容不下徐心颖,联名上书请族长休妻以正宋氏族规。

一个世家的主母被休哪还有活路?

宋桢为保住徐心颖主动退一步,禅让家主之位,带着徐心颖远离四海城隐居。

宋潜这时候提起徐心颖只怕是想告诉涂山铃,若有东窗事发的一日,他会主动脱离四海城,让四海城不受牵连,让她……不用孤单一人面对逆境吧。

涂山铃低垂眼眸,半晌后,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宋潜,“阿潜,很高兴能认识你。”

宋潜抬了抬手,复又放下。

阿铃,很高兴能认识你。

涂山铃挥挥手,“闲话少絮,你带路,出发吧。”

宋潜悠然转身,踏入天尸海,他神情淡然轻松,仿佛他要去的地方不是极险恶之地,而是春日的花海。

阿铃,不要担心,从今天起,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亦会为你探路。

涂山铃紧跟在宋潜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阿潜,你的后背交给我,只要我不死,就不会让人伤到你。

二人幼年相识,默契天成,即便在危机四伏的地方前进的速度也不慢。

宋潜始终用余光关注着涂山铃,涂山铃往往脚尖刚刚偏转方向,他便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拐了,根本无需多言。

一时三刻后,两个人来到了那一片黑沉沉的海子边。

宋潜握紧了双拳。

原来阿铃一直在离他如此近的地方。

第40章 白玉有瑕

宋潜心中怒意翻腾,在背后布局之人得有多狠才做得出这种事情!

他在秣陵遍寻涂山铃尸骨而不得,那个人偏偏将涂山铃的尸骨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一放就是十八年,如此恶心人的手段,真叫人恨不得将之剥皮拆骨。

宋潜衣袍翻飞,束发的玉冠碎裂,头发散开,他扬起脑袋,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涂山铃心头一跳。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潜?”

阿潜。

阿潜。

阿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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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房间,大大的窗。

宋潜坐在窗前,眼睛一直一直看着一墙之隔的庭院。

秋风吹落了繁花,枯枝又发了新芽,不过转眼,一年便悄然流逝。

“阿潜。”

宋潜眨了眨眼睛,撩起衣摆,换了个姿势,背对窗户而坐。

徐心颖看得皱眉,“阿潜,你现在怨怪阿娘,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理解阿娘的,阿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那个女人没有一点教养,上不得台面,你忘了她吧。你得记住,只有真正的大家小姐才配得上你。”

宋潜听这些话听得都有些麻木了。

他有眼睛,看得清楚母亲的做法,他有心,感觉得到母亲的区别对待。

如果换成大兄,母亲绝不会时时提醒,她有多么多么关心大兄,她对大兄有多么多么好。

相反的,正因为对他不够好,母亲才要一直重复这样的话,好像谎话多说几次就能变成事实一样。

他对于父母的期待,早在三十几年的生活里消磨干净了,他有的只是感激,感激他们给了他生命,同样的,他也会给予他们最基本的尊重。

于他而言,他生命中有了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人,道祖算一个,耿庭芳算一个。

而涂山铃,是他的命。

他母亲每天都会过来对着他说涂山铃如何如何不好,让他早忘了早好,可这无异于提醒他,他的命不好。

他垂眸轻笑,他的命确实挺不好的。

什么重要,什么就留不住。

徐心颖看着宋潜的模样,觉得甚是恼火,不就是一个不着四六的女人嘛,至于嘛,这么要死要活的,一年了都没有缓过劲来。

“宋潜,宋子牧!你给我把阵法打开!”

她的恼怒不是没有缘由的,讨厌涂山铃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一方面却是因为她认为儿子把涂山铃摆在了比她还重要的位置上。

去年宋潜得到了涂山铃陨落的消息,不顾她的阻挠,冲去了秣陵。

在秣陵,他用剑挖地三尺,只为寻找涂山铃的残尸。

呵!

用剑挖土寻找尸身事倍功半,宋潜的灵力消耗得很快,丹田枯竭后,他并没有罢手,仍继续寻找着涂山铃的踪迹。

到了那个份上,他消耗的便是自己的心血。

心血消耗到一定程度,身体出于自我保护,陷入了昏迷中。

宋家的家将原本早该到的,却因为家主和主母向来不重视宋潜,那几位接了任务的人在途中拐了弯,找乐子去了,等他们到时,宋潜已经昏迷三天了,还发起了高热。

成群的乌鸦守在宋潜身旁,胆子大些的,都开始啄他了。

几个家将一看,脸都吓白了,凑在一起,稍微一合计,便统一了口径,这事儿不能如实禀报。

他们带着宋潜回了南野,跪在了徐心颖面前。

“夫人,属下有负重托,还请夫人责罚。”

徐心颖面色阴沉,指着其中一个家将,“说,怎么回事?”

家将额头触地,尽量简洁地说:“我等力劝过二公子了,可二公子……跟魔怔了似的,非得留下找人,我们不敢违令,只能任由二公子施为。”

徐心颖举起一个茶杯摔在了家将脑袋边上,“给我把他关到他房间去,不许他出来!”

当天晚上,宋潜就醒了,他看着帐顶,精神恍恍惚惚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他感觉浑身都痛,是那种被锐器扎过的疼痛,却偏偏他连翻个身都不能。

这是伤了根基了。

他就那么躺着,到了时间有人喂他喝药。

吃饭是不可能的,吃了就意味着要出恭,他这个不受待见的二公子,是没人愿意伺候的,索性他能辟谷了,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伺候他的下人也就不想麻烦了。

日出日落,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他终于能够动了。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他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他得去找。

他脚步发飘地走到门边,手刚刚碰到门,门上就浮现出亮蓝色的符文来,他被反弹之力激得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了桌子才停下来。

他抬起头,眼前被上达屋顶下踩地板的符文占据,整个屋子每隔三寸就有一个这样的强力符文。

四面墙上,全都是!

他被困住了。

强烈的眩晕恶心感传来,他眼前出现了一些零星破碎的画面,他得用力撑着桌面,身体才不至于滑倒。

徐心颖推门进来,走到宋潜身边,看着屋里亮起的符文,冷笑一声,“你死了那颗心吧,我不可能放你去找那个女人的。”

女人?

什么女人?

宋潜脑海中出现一张巧笑嫣然的脸,那像一道光照进了他灰暗的人生,那是他唯一的一点热源。

他脑子不太清楚,但他知道他得抓住她。

他滑坐到了地上,听到有人喊“阿潜”,混沌的脑子里,与这个声音有关的记忆一点一点回笼。

记忆很混乱,他便一动不动,全副心神都用在了梳理记忆上。

自打他醒了,药也停了。

这一方天地只剩下他和他的记忆,以及每天固定时辰响起的疾言厉色的数落同一个人的声音。

他一直低垂着脑袋,他的视线里只有不停更换的绣花鞋和不同颜色花纹的裙摆。

每换一次,时间就过了一天。

当鞋子换了九十九次后,他的身体终于恢复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墙上,不等符文亮起,他就收回了手,仔细观察符文后,他便拿出朱砂和符笔,在墙上画上了那种符文的反向符文。

那种符文是对内禁锢,而他画的符文是对外禁锢。

等徐心颖再来时,她就发现她推不开静室的门了。

“你这个不孝子!”

宋潜撑着椅子站起,晃晃悠悠朝内室走去,在徐心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个凄清的笑容。

他不曾顶撞过徐心颖一次,所求的从来简单,只求徐心颖谩骂涂山铃时,能够在他听不到看不到的地方,这也不行吗?

他突然顿住脚步,“您知道,她本不会死的。”

徐心颖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似的,一下子就说不出一句话了。

第41章 心结难解

涂山铃或许真的不会死,如果当初徐心颖没有拦着宋潜的话。

清静台派出的部曲接连失利,早就有传言说道祖可能会派涂山铃出征。

涂山铃出征,宋潜必然跟随,徐心颖哪里肯!

当有了一点派涂山铃出征的苗头时,徐心颖就早早打发了人去找宋潜。

人到时,正好遇到涂山铃整队快要出发。

涂山铃笑容灿烂地对宋潜说:“阿潜你不要担心,我是谁啊,我可是天乐元君,连玄冥也是说镇压就镇压的存在,区区一个鞠昇,不在话下。”

宋潜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涂山铃,视线一直落在宋家的家臣身上,“若家母无事,我便去找你。”

涂山铃从袖中拿出个纸包,戳了戳宋潜的胳膊。

宋潜低头,“什么?”

涂山铃把纸包塞到宋潜的手里,“天精草茶,没事儿就泡来喝点儿。”

天精草茶也就是枸杞芽茶,能明目、安神,在外行军嘛,熬夜那是家常便饭,熬夜伤肝,肝伤了则目不明,那哪儿行。

这茶是涂山铃给自己准备的,但看宋潜实在需要安神,她便割爱了。

涂山铃走了,宋潜也就带着一包茶回了南野。

他每天泡一点点茶来喝,就好像他跟阿铃从未分开过一样。

那天茶喝没了,他出门购买,却偶然遇到了徐心颖。

徐心颖自以为摸透了儿子的作息,觉得那个时间段外出十分把稳,哪知道就出了意外,让宋潜看见了。

装病!

宋潜攥紧了拳头,转身就走。

徐心颖在侍女的提醒下,才看到了宋潜,她举步就追。

宋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徐心颖却把东西死死按住,“不许去。”

宋潜犟着没有松手。

徐心颖脾气一上来,就把宋潜的东西全都丢到了地上,“我说,不许去。”

早有有眼色的丫鬟跑去通知了宋桢和宋渊,他们父子俩来时,这边母子俩还在对峙。

宋渊扶住徐心颖,“阿娘,阿潜他大了,只要是他觉得对的事情,就让他去做吧。”

徐心颖的火气被长子的温言细语给扑灭了,“阿渊你不懂,战场哪里是那么好上的,他觉得他修为高,他厉害,万一被人围攻了呢?万一遇到陷阱了呢?怎么能保证不受伤,怎么能保证活下来的一定是他!”

宋渊急得额头冒汗,“阿潜,阿娘说得也很有道理,父母在,不远游,你且听阿娘一句劝吧。”

宋潜语气平静地说:“同为竹山弟子,别人家的孩子能泰然赴死,我为什么不能?”

徐心颖的手指都快点到宋潜脸上了,“你说到底还是要去找那个女人。好,你选吧,你是要我这个做娘的,还是要她,你要是选了她,我从此之后不再有你这个儿子,你也再不许回南野来。”

宋渊拉住宋潜,“你就服一次软,就一次行不行,你瞧你把阿娘气的,这世上哪有比父母亲人更重要的人,听话阿潜,服软吧。”

徐心颖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宋桢眉头紧蹙,直接出手要封禁宋潜的经脉,宋潜下意识反抗,“逆子!”

宋潜一怔,浑身灵力却已经被禁锢住了。

徐心颖擦擦脸站直身体,恢复成从容的模样。

“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可第二年就传来了涂山铃陨落的消息,还是陨落在赤焰伏妖阵下。

如果当初徐心颖不曾阻拦,宋潜在涂山铃身边,即便中了赤焰伏妖阵,宋潜也有一战之力,宋潜不是妖,灵力与涂山铃不相上下,大阵对他的影响有限,即便不能救所有人出阵,但只救涂山铃一人,他还是做得到的。

涂山铃本不会死的。

这是宋潜永远的心结,解不开的心结。

徐心颖被噎住了,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

“死就死了,这世上每天死的人千千万,别人死得,她涂山铃就死不得?”

徐心颖站在窗外,暴跳如雷地对着宋潜骂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拂袖离去。

宋潜甚至还有空想,比昨天骂的时间短,今天怕是事情比较多吧。

他再次抬眼看向窗外,草地上冒出了零零星星的野花。

花已经开了,故人何时归来呢?

“阿潜。”

宋潜闻声回头。

涂山铃缓步朝他走来,她的头发上,衣裳上,还粘着花瓣,一如浣花溪初见。

宋潜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盈满了温柔的笑。

我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你。

但我愿意我的世界里多一个你。

哪怕因此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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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潜。”

宋潜捂住了脑袋,一声声呼唤声围绕着他,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

他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他刚从秣陵回来的一两年里,这张脸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后来就变了,时而变成这个模样,时而变成那个模样。

他说过的,不管阿铃变得多丑,他都不介意的,可每隔一段时间,梦里的阿铃还是会换一副模样。

“阿潜?”

涂山铃拉住了宋潜的衣服。

宋潜一个劲儿的对着一棵树喊“阿铃”,喊了两声,又冲着空气喊“阿铃”这种状态下的宋潜明显不对劲嘛。

涂山铃虽然调侃过宋潜经常把“无音”“阿铃”挂在嘴边,是不是把花花草草取成了她的名字,才时不常的这么地叫,但当她当真看到宋潜这个样子,她便知道不是了。

宋潜这个样子分明就是看到还有一个“阿铃”站在那里。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涂山铃死死按住宋潜的胳膊,宋潜死命挣扎,脸上青筋暴起,凌厉的气旋在他脚下旋转,将泥土绞成了齑粉。

涂山铃的裙摆翻飞,不受控制地被绞了进去,也没逃掉成为齑粉的命运。

“阿潜,是我呀!”

宋潜眼睛通红,可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却下意识放弃了挣扎。

“阿潜?”

宋潜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

这……这……

第42章 同吃同睡

涂山铃俯身,轻轻用额头贴着宋潜的额头,感觉到他灵台一片混乱。

她还小时,阿爹就教过她,修士须时刻保持灵台清明,不然危险来了,你感觉不到,心魔滋生了,你察觉不了。

阿潜的情况十分糟糕,他这是病了多久呀?!

她手指轻轻按着宋潜的穴位,没有灵力辅助,效果微乎其微,她只能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按压着,用数量弥补质量上的不足。

她母亲名叫彤鱼璟,乃炎帝神农氏后人,医药天赋自不会差。

涂山铃继承了母亲的医药天赋,只是缓解宋潜的症状而已,她还是做得到的。

她手一顿,一些她之前忽略掉的细节,接连冒了出来。

她换了皮囊,站在拱桥之上,宋潜直端端走过来认下了她,连一点质疑都没有。

她做好了狐狸饼,小厮来送药,宋潜拿了药就走,却连一声招呼都没跟她打。

还有不久前,宋潜将一杯茶放在了空座位上,背对着她,话却是对她说的。

桩桩件件的事情联系起来,涂山铃得出个可怕的结论,宋潜的神识只怕是受过重创。

她摇摇脑袋,把纷繁的思绪丢开,继续帮宋潜缓解症状。

放在普通人家,神识出现了问题,顶多被人叫一声疯子,于己而言不痛不痒,不算大事。

于修士而言,神识出了问题,就意味着断绝了证道长生的路。

这对于天才如宋潜的修士来说,多么残忍。

涂山铃有些心疼,“是因为我吗?我的死跟你没关系啊。”

她闭上了眼睛。

眼下提证道还太早,最关键的还是不能让人察觉宋潜的不对劲。

宋潜身居高位,若他的情况被人知晓,必然会被放大,他将成为所有人嘴里的笑话。

是了,难怪他深居简出,连居所都孤悬在何陋居之外。

涂山铃的手轻轻抚平宋潜紧蹙的眉头,“我会治好你,不会让人伤到你。”

当年那一句“我罩你啊”可不是说说而已。

宋潜在涂山铃的治疗下,呼吸渐渐归于平稳。

涂山铃找了处草厚的地方,咬牙用了个公主抱,把宋潜放到了上面。

她也不急着开棺了,靠着一旁的树干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真睡,耳朵一直竖着,始终留心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宋潜微微动了动,她便发现到了。

他翻身坐起,从广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丸药塞进嘴里,这才觉得好些了。

每次犯病,他都会有些不适,是以哪怕记不得自己做过什么,却也知道自己犯过病了。

他偏过头就看见“睡得正香”的涂山铃。

涂山铃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打了个呵欠,说:“你说只休息一会儿的,怎么还睡着了呢,也是心大,这是多么危险的地界啊。”

宋潜揉了揉额头,到底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她看到他犯病时狼狈的模样。

涂山铃虎着脸说:“别磨蹭了,我还得赶在天黑前回家呢,不然又要被念叨!”

宋潜腿部发力,一下子站了起来,抽出帕子擦了擦手,才把手伸向涂山铃,“走。”

涂山铃握住了宋潜的手,宋潜一用力,就把她拉了起来。

宋潜收回手,闷声往前走,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倒回来,说:“凡事不可勉强。”

涂山铃吊儿郎当地站着,用手撑着下巴,“你知道怎么形容一个人聪明最为贴切吗?”

宋潜微微挑眉,眼中有明显的询问之意。

涂山铃笑眯眯地道:“狡猾如狐!如狐都这般厉害了,更何况我本身就是一只狐狸了,天下哪有让我觉得勉强的事情!”

宋潜用“做人请诚实”的眼神看着涂山铃,又板板正正地道:“别忘了,你可有九条尾巴。”

涂山铃被噎住了。

是是是,形容人聪明,可以用狡猾如狐。

可形容人做事有破绽,可不是说狐狸尾巴被抓住了么。

人家的狐狸尾巴只有一条,偏偏她的,一抓一大把!

她跳起来,一掌拍在宋潜背上,“宋子牧,你变了,你以前不会反驳我的!”

宋潜垂眸浅笑。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把宋潜犯病带来的一点压抑的气氛全都冲没了。

走到漆黑如墨的海子边上,宋潜气息外放,霎时间水波翻涌,不多时,上层的水变得清凉透彻,下层的水却黑得令人发慌。

涂山铃朝宋潜竖起了大拇指。

用剑的人杀伐之气果然比用铃铛的人厉害啊,稍稍释放点气息出来就把一海子的恶鬼厉煞给吓得缩在了湖底。

她伸手抓住宋潜的胳膊,由宋潜带着踏浪而行。

棺椁漂在那里,上面的镇魂钉和锁魂链无一不在告诉宋潜,涂山铃被镇压在了这里。

涂山铃一脚跨上棺椁,推着宋潜转身。

“不许看啊,谁知道死了那么多年了,尸体会变成什么样!”

大妖之身,万年不腐,才区区十八年而已,自然跟刚陨落时一模一样。

宋潜握住了涂山铃的手腕,“别闹,开棺。”

涂山铃与宋潜对视。

宋潜眼中一片清明,只是两颊稍稍染上了点红晕。

涂山铃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在他错愕的瞬间,手快速从他灵台滑过。

很稳定。

没事。

她收回手,解下腰间挂着的葫芦。

宋潜别开脸,“不小了,别胡闹!”

涂山铃抬起胳膊,架在宋潜肩上,“你我同吃同睡三十载,这会儿我摸你一下,你想起来害羞了,早干什么去了!”

宋潜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胸腔里。

同吃是有的。

同睡真没有!

他眼含指责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嘻嘻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这个眼神特别容易让人误会。”她摸摸肚子,“我怕你阿娘问到我脸上,问我她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

宋潜脚一软,差点一头载进黑海里。

涂山铃眼中的笑却更浓了。

这样多好,至少有点鲜活气,好好一个活人,活得死气沉沉的有什么意思!

宋潜早入了合境,结了金丹,不出意外,轻易死不了。

他现在的年纪,相对于他漫长的生命来说,才刚刚活了个起步而已,这世上太多的精彩他都没见过,何必封闭自己,拒绝整个世界呢?

涂山铃摇了摇葫芦,“你想到哪里去了!清静台的作息是固定的,要睡当然是……同时睡啦,你看你!”一副倒打一耙的小人模样。

同睡。

同时睡。

宋潜张张嘴,到底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他接过了葫芦,取开塞子。

嘴皮子不溜,还是默默干活吧。

第43章 狐狸拜年

宋潜微倾葫芦,里面的黑狗血汇成一条细流淋在镇魂钉上。

镇魂钉上冒出白烟,令人不舒服的刺儿尖叫随之响起。

尖叫声停止,他便将黑狗血淋到下一颗镇魂钉上。

“会不会不够?”

宋潜摇头,“足以。”

四颗镇魂钉都被破坏掉了,他轻轻用手一拔,镇魂钉便被拔了出来。

天尸海上空红霞涌动,红霞掩映间出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九尾狐大妖虚影。

宋潜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没皮没脸地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是最美貌的。”

宋潜的目光来回在涂山铃脸上和天空中流转,心中竟然隐隐有些认同这样的说法。

他祭出斩念,脚踩了上去,立刻回身,伸手扶涂山铃。

涂山铃没理会那只手,轻轻一跃,跳上了斩念。

宋潜语带无奈,“当心!”

这么大了,还不肯好好走路。

涂山铃摆摆手,“不至于的。”

在一片红霞中,宋潜挥手打开了棺椁,里面躺着一具完美无暇的身躯,如果不是里面的人面色太过苍白,胸口又没有起伏,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死人。

他的手有些抖,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庆幸。

他害怕的是他的病竟让他忘了涂山铃本来的模样。

棺椁一开,他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原来阿铃是这个样子的。

而他庆幸的是他来得还不算晚。

涂山铃弯着腰,半个身体探进棺材里,这也就是她,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这么淡定地摸自个儿棺材里的陪葬品。

“咦?”

“如何?”

涂山铃又把棺材里的边边角角全摸了一遍,“我的灵尾不见了!”

宋潜心口一跳,紧跟着就朝棺椁里看来,他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1]

他攥紧了无处安放的手。

涂山铃瞥了宋潜一眼,“不帮忙吗?”

宋潜闭上了眼睛,默默背诵清静经,尽量忽视棺椁里的皮囊,告诉自己皮囊是皮囊,声音是声音,现在不是躺在棺材里的那位让他帮忙,他不能趁人之危。

涂山铃磨牙半晌,道:“阿潜,其实你是海外佛宗的弟子吧,到清静台修习,其实是游学对不对?”

宋潜像是没听懂涂山铃嘲他像个老僧似的,板板正正道:“不是!我乃道门正宗。”

涂山铃:“……”

噫,我是指望不上你了!

她提起裙摆,一脚踩进了棺材里。

宋潜听到响动,睁开了眼睛,“你别……”

涂山铃呲牙,“别什么?别踩到?你又不肯给我搭把手,我能怎么办?!死人,死沉死沉的,别管什么方法吧,我能把我自个儿推得起来,就算我是个好的。”

宋潜:“……”

涂山铃生拉硬拽的,把皮囊拉起来了一点点,嘴里数着一二三,在松手的那一刻,赶紧挤到皮囊背后,用胳膊抵住皮囊的后背,用力往前推。

她的脸都憋红了,却还是没能把皮囊推起来。

她有些尴尬,“我这么重的吗?”

确实很重,而且重得不合常理。

她摆弄了一会儿,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宋潜搓了搓手,勾了勾手指,皮囊就坐了起来,而还在用力的涂山铃不受控制地……跪在了他面前。

“……”涂山铃眼睛就朝宋潜的膝盖处瞄,“重光君,我给你拜个晚年呀!”

宋潜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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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山铃上一次主动给人拜年还是在元界没有五分之时。

尧光夏氏的家主夏洲纳妾,广派请帖,说得了一个难得的美人,广邀同道共赏。

这本与涂山铃不相干,但这夏洲纳的是妖修,她难免多关注了些。

后来听说夏洲连过完年都等不及,就要纳人,她就有些不高兴了。

老规矩是正月不娶腊月不订,妖修自甘堕落,愿与人为妾,这个她管不着,但年节里纳妾就有些故意打脸的意思了。

太不讲究了些!

涂山铃年纪见长,该背的责任渐渐背在了身上,如此丢妖修脸的事情,她得亲自去核实,核实无误,那名妖修就会被青丘除名。

这也是她阿爹派给她的历练任务。

她下了竹山,一路到了尧光,先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越是打听越觉得情况不太对劲,街面上是个人都敢把夏洲将纳的小妾放在嘴里谈论,真很不合常理。

男人嘛,哪个容得下别人肆无忌惮谈论自己的女人。

涂山铃也不走正门拜访了,偷偷潜入夏氏族地,找到了那个女妖。

那女妖正在抹脖子。

涂山铃将人救下,腿就被抱住了。

女妖跪下,对着涂山铃嘭嘭磕头,“少主,我并非自甘堕落,是那夏洲欺人太甚,打伤了我阿爹,将我掳了过来,还用我阿爹威胁我委身于他,可……呜呜,我今儿才听侍者说,我阿爹已经伤重不治了。”

涂山铃怒意翻腾。

彼时夏洲已七十有三,还处在气境,寿元已耗了大半,且前面已有了一位正妻,两位平妻,十七房小妾了,如此尚且不知足,还敢祸害到青丘属下,不给他一点教训,涂山铃就不是涂山铃了。

她当天就叩了夏氏的大门。

开门的人甚是倨傲,用鼻孔看人,“帖子呢?没有请帖,恕我不能放你入内,我们夏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的。”

尧光夏氏跟青丘涂山氏并无交情,涂山铃手里确实没有请帖。

她拱了拱手,“小女专程来给尧光夏氏族长拜年,还请通融一二。”

门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边擦眼泪边说:“姑娘,你真是个讲笑话的奇才,你这个笑话我能笑一年。”

涂山铃蹙眉,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症结出在了何处。

这个门子从头到位都没有正眼瞧过她,只用余光瞥了瞥她的衣饰。

她身上的道袍是她在竹山穿惯了的,乃竹山统一发放的家常道袍,十分朴素,没成想到叫人看低了。

她轻呵了一声,“你可别瞧不起人,我就凭我这张脸,要进这夏府,也能如入无人之境。”

门子终于将他定在天上的眼珠子翻了下来,视线刚刚落在涂山铃脸上,他立刻啪啪打了他自个儿两巴掌。

“您瞧我,呸,不是个东西,人话都不会说,您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快请里面请,家主一定非常欢迎您的到来。”

第44章 斯文败类

为家主找到了一位绝世美人这种奇功,门子可不想叫别人占去,他弓着腰,笑呵呵地把涂山铃往院子里请,有意避开了其他侍者。

走在白墙黛瓦掩映下的夹道里,涂山铃却觉得这个地方污浊不堪,哪儿哪儿都闻得到脂粉气。

随着门子拐过一道月洞门,林间有一道暗渠,渠中水面上果然漂着一层膏脂,足见这地方到底住了多少女人!

门子带着涂山铃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停在了小道旁,指着前方的花厅,“家主就在前方,姑娘只管过去。”

靡靡之音透过鹅黄的轻纱帐幔飘了出来,帐后人影横斜,言谈轻佻,笑声放荡,毫无半分世家大族核心族地的气质。

涂山铃揉了揉鼻子,强忍着不适,举步走到花厅正面。

花厅里的人各玩儿各的,竟没人注意到她。

她深觉又长了一回见识。

她一步一步往里走,直接怼到了夏洲的食案前,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夏洲,掐着时间算夏洲几时才注意得到她。

夏洲不负众望,全副心神都在身旁美人滑嫩的肌肤上,完全把涂山铃当成了空气。

涂山铃挑眉看着服侍夏洲的一个侍女,那侍女乖觉得很,立刻推了推夏洲。

“美人儿,你这一掌推得好,推得我心肝发痒。”

侍女摇了摇头,又给夏洲使了个眼色,夏洲顺着侍女的视线看来。

在看到涂山铃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立刻熠熠生光。

“美人儿。”他推开身边的侍女,蠕动身躯凑到食案前,伸长手想抓住涂山铃,“美人儿,你真是上天恩赐给我的礼物,我的十九姨娘,我今天注定要双喜临门了。”

涂山铃的脸色顿时黑得都不能看了,她笑得阴气森森的,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方手帕,包着手,握住了夏洲的手掌,再微微用力,夏洲就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声。

转瞬之间,花厅里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一刻钟后,尘埃落定,花厅被砸了个稀巴烂,花厅里的人也没一个站得起来了。

涂山铃看着手帕撇撇嘴,手一扬,手帕朝后飞出,还未落地,其上就蓬出火焰,将之烧成灰烬。

她不要的东西,也不能落在肮脏的人手上。

她取出铃铛,在手里轻轻晃着,鸟雀听令,乖乖飞至。

她取出笔墨,将笔蘸好墨递给鸟雀,鸟雀领了笔飞走,等墨汁没了,再飞回来找涂山铃。

等涂山铃离开夏家时,夏家所有墙面上和地面上都写满了“斯文败类”这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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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觉得他和涂山铃两人之间很没有互相“拜年”的必要。

他清了清嗓子,眼睛看向了岸边,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个储物袋,“都给你。”

涂山铃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起来也不是,继续跪着也不是。

哎,宋子牧,您还真给我过年钱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诚不我欺。

阿潜已经不是从前的阿潜了,是一个会噎人的阿潜了。

涂山铃运气半晌,终于还是将魔爪伸向了那个储物袋,她颠了颠储物袋,见宋潜没反应,就把储物袋塞进了袖子里。

嗯,现在的阿铃也不是刚才的阿铃了,是一个买得起鸡的阿铃了。

涂山铃低低笑出声来。

瞧,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任苦难再大,只要笑着面对,阳光依旧会很灿烂。

宋潜视线转回来,轻轻浅浅地落在涂山铃身上,眸光跟着柔和了几分。

涂山铃伸手拽住了宋潜的袖子。

宋潜刚说过“都给你”,自然不会抗拒涂山铃扒他袖子的行为,甚至还十分配合地给袖里乾坤这法术开了道口子,以便涂山铃能看见袖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涂山铃暗自蓄力,嘴里嘀咕着:“一二三,走你。”

她重重推了皮囊一把,皮囊的脑袋咚一声撞在了棺材上。

宋潜立刻感觉袖子一沉,“……”

涂山铃咧咧嘴,好像真觉得疼似的,嘴里还念叨:“不疼不疼不疼。”

宋潜眼睁睁看着涂山铃把皮囊往他袖子里送,整个人就跟被烫到了似的,抽回袖子,红着面皮,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

涂山铃赶紧检查皮囊的脑袋,“有毒?没毒啊!哦哦,你忌讳死人?哎,朋友啊朋友……”

眼前一个黑底描金的袋子晃晃悠悠的,却是一个储物袋。

“装吧。”

“……你哪儿来那么多储物袋!”涂山铃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宋潜,“朋友,你对我可能有些误解。”

宋潜挑眉。

涂山铃站起身,在棺椁里转了个圈,“你仔细看看我,精气神合虚这五个阶段,我现在还停留在精这阶段,等我修出灵气,恐怕还得再等二十年。”

没错,宋宁音的资质就是这么差!

宋潜:“……”

他闭了闭眼睛,过了会儿又盯着涂山铃的袖子看,那意思明显在说“你打不开储物袋,还要了我一个”。

涂山铃捂着袖子,“过年红包啊,给我了就是我的。”

宋潜看着涂山铃插科打诨的样子,忽然就有些心疼,他把储物袋塞到涂山铃手里,“存着。”

涂山铃摸摸鼻子,“还有吗?”

宋潜又摸出一个来,“给你。”

涂山铃没动。

宋潜眼神飘到了一边,心虚地说:“没了。”

涂山铃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宋潜偷偷搓搓手,“真没了。”

涂山铃扑哧笑出声,“嗯,知道了。”她戳戳宋潜,“灵尾真的不见了,棺椁里什么都不剩。”

宋潜却敲了敲棺椁。

棺椁其实是两样东西,是棺和椁的统称,皮囊躺的那个叫棺,棺材外面套着的那个才叫椁,一般世家大族都是这么葬尸的,而普通人家只用一层棺材而已。

涂山铃的思路立刻跟宋潜对接上了,她也伸手敲外面那一层椁。

哆,哆哆。

椁的声音是闷响的,并不存在夹层。

涂山铃挠挠下巴,“看来真不在这里了。”

宋潜伸手把涂山铃拉出来,“天要黑了。”

天黑了,阳气减弱,阴气上升,天尸海更加危险。

以涂山铃现在的修为,很难保证她在天尸海里不被阴气侵袭,早些离开为妙。

涂山铃点点头,随着宋潜往回走。

她掰着手指头数,“鞠昇没那么傻,他绝无可能将我的尾巴藏在堂庭,他叛出清静台已经为很多人诟病了,若我的尾巴在堂庭被发现,世人肯定会猜测,他鞠昇想干什么?用自己师妹的灵尾修炼吗?所以堂庭绝不可能有我的灵尾!”

第45章 陈年旧事

涂山铃停下脚步,先发制人地一脚踢开食尸鼠。

与“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一个道理,食尸鼠并不是什么特殊物种,它就是老鼠,只因被圈在了天尸海,以腐尸为食,变得异常凶残狡诈而已。

它通常蜷缩成一团,伪装成土坷垃或石块,等人靠近时,再一口咬在人的脚上。

人一旦被咬中,就会中鼠疫病毒和尸毒,尸毒好解,鼠疫病毒却变异了,还没有特效药可以治疗。

宋潜屈指一弹,一道剑气凌厉刺出,就将食尸鼠钉死在了地上。

涂山铃停下脚步,口中的话微微顿了顿,转而指着黑黑褐褐的土道:“我看过了,天尸海里没有太厉害的鬼尸僵,剩下的交给你家的子弟练手,也能解决。可你发现没有,食尸鼠的数量太多了,总有一天要成祸患,你得上点心。”

宋潜颔首,“嗯。”

宋潜答得简单,但涂山铃知道他已经开始重视了。

那就出不了乱子。

她接着先前的话头往下说:“灵尾这种东西其实是烫手山芋,拿着无用,丢了……谁舍得?!那么鞠昇必然将之交给愿意与他风险公担的家族或者个人镇压,从这个角度入手,必有收获。

“与鞠昇关系最密切的家族,第一个便是基山祁氏。

“你还记得鞠昇的妻子祁昕吗?她乃祁氏次女。我们四方云游时,还在基山遇见过她。

“记得?我就知道你记得!鞠昇很是爱重她,即便她陨落了,依照鞠昇的脾性,也不会不认这个岳家,而祁氏也需要堂庭鞠氏这个靠山。

“他们二者的关系十分稳固,我的一条灵尾在祁氏的可能性大概在八成以上。

“其次最有可能的便是即翼慎氏。这家原本就是鞠家的附属家族。

“我记得祁昕嫡亲的长姐祁旸还嫁给了慎氏家主慎棠,鞠昇与慎棠可是正经的连襟!

“而且托付灵尾这种要命的东西,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的是信任和看重,鞠昇大概率会借机将慎家绑定死,还要让慎家觉得十分荣幸。

“嘻嘻,阿潜,你什么表情嘛,觉得我说的话不好听?家族与家族相处,本就与个人与个人相处不一样,家族间更讲究利益。

“你别看我阿爹阿娘平时宠着我,凡我喜欢的东西,他们都可以倾全青丘之力给我,但只要我的决定损害了家族的利益,他们俩能合起伙来摁住我打的。

“不许笑!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一个家族也是明面上鞠昇最可能依靠的。

“那自然是鞠昇的母家了!哎,鞠昇的母亲是哪个,我怎么没有印象?”

宋潜微微阖目,沉思了半晌,才将鞠昇的母家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扒拉了出来。

“寒门。”

难怪了!

涂山铃拍拍脑袋,这就对了。

她从还不认识字儿时起,就被阿娘口传心授世家的家族谱系,这家的谁嫁给了那家的谁,那家的谁又娶了别家的谁,她全都了然于心。

哪怕经历重生,这部分记忆依然牢固如新。

她想不起来,没背过才说得过去。

寒门多如牛毛,通常情况下,不可能与世家有太深的交集,彤鱼璟自然不会要求涂山铃背寒门家族谱系,涂山铃也不可能主动将有限的精力浪费在如此枯燥无聊的东西上。

她摆摆手,“那就排除鞠昇的母家。”

宋潜点点头,表示赞同。

寒门,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藏匿涂山铃的灵尾。

灵尾的气息只要泄露一星半点,九尾狐共有的天赋幻术能力,或者涂山家特有的天赋控火能力,都有可能发动,收藏灵尾之地,要么变成一片幻域,要么沦为一片火海。

而以上两种情况,宋潜都没听人说起过,自然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

涂山铃撑着下巴,“阿潜,你觉得我分析得对吗?”

宋潜微微敛眸,少顷,才道:“慎氏有异。”

涂山铃对这个慎氏忽然就有了几分兴趣。

能当得起宋潜“有异”这两个字,只怕慎氏异常得不是一星半点,否则也不可能引起万事不管的阿潜的注意。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个有异法,你说说看。”

宋潜摇摇头,“说不上来。”

涂山铃伸手弹了弹宋潜的衣服,“我们四方云游偶遇时,你不是问过我,我怎么变得那么白么。我那会儿没敢告诉你,怕你念叨我,不如我现在告诉你吧。”

宋潜给了她一个“你请讲”的表情。

涂山铃抽了抽鼻子,“我看到书上说,当修为遇到瓶颈时,战斗有利于突破。我灵机一动,就想起了山神烛龙,然后,我就去了章尾山。

“这大家伙,有千里之长,长得丑得呀,刺得我双目生疼,你说龙的身体长个人脑袋这像话吗,我的视野范围把他一张大脸都装不完。”

宋潜眼皮狂跳,眉峰微微靠拢,“说重点。”

涂山铃捏着下巴点头,“行。说重点。这烛龙果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睁开眼睛是白昼,闭上眼睛是黑夜。我去的那几个月,烛龙一直闭着眼睛,我晒不到太阳,可不就变白了。

“我用了三十几种办法去唤醒他,都没成功,后来才听说,烛龙一梦千年!

“章尾山,千年啊,一直处在黑暗中,生活在其中的动物不用视物,眼睛渐渐就退化了,个个都顶着一双死鱼眼珠子,一代一代下来,全都成了瞎子。”

竟一副很是感慨的样子。

宋潜愣了愣,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文,便开口问:“所以?”

涂山铃拍拍宋潜的肩膀,“所以……人身上的器官太久不用,就会变得可有可无,进而彻底无用。

“你看看你,一句话还说不到十个字,以前哪是这样的,再不抓紧用用嗓子,迟早变哑巴。”

宋潜看着涂山铃的眼神就变得有些诡异。

涂山铃指着宋潜,一边“呐呐”地唤着,一边往后退,“我都多大了,不许念叨我!哈,你现在这状态,也念叨不了我!”

宋潜终于无奈地捂住了额头。

他经不住想,多亏阿铃是被镇魂钉镇着,没有意识,要是换了其他东西,她那魂儿待在小小一个空间里,周围又没个说话的人,岂不憋死了?

涂山铃一指头点在宋潜的眉心,“你在腹诽我。”

宋潜拿开涂山铃的手指,“嗯。”

“……”涂山铃被噎住了,“你承认得这么干脆,我十八般拷打的手法就没了用武之地呀。”

宋潜移开视线,“打不动。”

涂山铃:“……”她飞起一脚踢在了宋潜的小腿上,“闲话少絮,赶紧讲讲慎家有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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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果落汹汹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14章果落汹汹佟淼转头看了慎腾一眼,她一言不发,挣脱钳制着她的手,走到厅中朝向宗祠的方向,脱下了外袍,除下了发簪,咚一声跪在了地上,伏地而哭,声音哀戚,头发散垂在地上。

佟淼:“老祖宗,您当年走的时候就应该把我一起带走,如今徒留我一个人在世上,谁都见不得我。”

她一面哭,一面絮絮说着她伺候太夫人的情景,哭得慎铭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伺候过母亲的丫鬟,做儿子的实在是不好处理。

唐霜被佟淼哭得有些伤心了,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屋子里的侍女赶紧上前劝慰,可佟淼下定了决心要恶心恶心慎铭夫妻,哪里会被劝住。

慎铭不想说佟淼了,只看着慎棠,“该如何处理,你说吧。”

慎棠紧咬着嘴唇,咬到嘴里多了一丝铁锈味,他才猛然磕了个头,道:“儿子会让慎家有合格的继承人。”

佟淼一直留着一只眼睛观察着慎棠,等听到这句话,她的哭声忽然就真切起来,声音伤心欲绝,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唐霜只听到屋里传来惊呼声,赶忙问:“怎么了?”

祁淡淡看了佟淼一眼,心里一阵烦闷,只觉佟淼的“表演”做作可笑。

祁:“许是佟氏哭得累了,来个人给她掐一下人中,灌一点开水。”

慎腾脑子里嗡嗡的,只觉得祁像是故事里最凶恶的妖兽,心底里生出一丝寒意。

他忽然意识到,有这个女人一天,他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祁发了话,自有侍女上前把佟淼抬了出去。

慎腾赶紧跟上。

闹剧已经结束,父亲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再留下也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和嫡母私底下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第二年便知道了结果,嫡母生下了一个女儿。

祖父亲自给这个女婴取名为“宁”,是愿她一辈子平安、安定的意思。

慎腾永远也忘不了祖父看着女婴时的模样,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是真心地期待这个女婴长大成才。

自那之后,他再未主动出现在祖父面前过。

转年,祖母的身体越发差了,祖父想带祖母归隐安度晚年,提出让父亲提前即位家主。

慎腾以为他的机会来了,父亲上面没有祖父压着,肯定不会再理会嫡母,会对他和母亲更好的。

然而他却想错了,慎棠是成为了家主,

,却还是照旧初一、十五去祁房里。

他不懂这是为什么,父亲爱的难道不是母亲吗?

哈,原来男人并不需要喜欢一个女人,也能跟她做最亲密的事。

十六岁的他有些迷茫,他在城里乱逛,第一次看到了穿着大胆的姑娘。

姑娘说:“公子,进来玩儿啊,保证你不会失望。”

他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才发现这样果然不错。

慎棠上位得突然,事情倥偬,千头万绪的,且他基本算是后继无人,慎家不安定的因素纷纷冒了头。

到这时他才明白当年父亲说的话有多么正确。

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是家族的希望,能够稳定人心,提高凝聚力。

慎腾不行,资质太差。

慎宁也不行,她资质虽好,可慎家还未跻身世禄之家,还需要开拓局面,不是守成的时候,女儿的手段到底柔和些。

他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嫡子来帮他坐稳位子。

不再需要谁来催促,谁来压迫,他自己去祁院子里倒是去得勤了。

祁却不愿意跟他配合了,有一女足以,她不想再让慎棠来恶心她。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慎棠想要嫡子,她根本拒绝不了。

两个人斗智斗勇了两年,终于还是生下了嫡子慎康。

慎康出生那天举族欢庆,慎家上下张灯结彩。

慎腾是被人从温柔乡里推醒的,他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来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打扰小爷补觉?”

家将:“大公子,家主请您回去。”

慎腾自嘲地笑笑,他的父亲终于想起他了啊。

他推开趴在他身上的女人,懒洋洋地起身穿衣服,神情虽然傲娇,但心里着实是有些小欣喜的。

刚刚走到即翼山下,他就觉得不大对劲了。

家里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这般喜庆?

他冲进了父亲的院子,什么都还来不及问,就听到了屋里的谈话声。

家将:“刚刚老家主传来了消息,特地给小公子取名为‘康’。”

家臣:“如今得了康少爷,还请家主早日立少主,以定人心为好。”

慎腾的眼珠动了动。

康少爷?

小少爷?

他爹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给他添了一个弟弟。

他惨惨地笑了起来,他算什么,他到底算

算什么呢?!

欣喜完全被怨恨取代,他讨厌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弟弟,那个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夺走他所有东西的弟弟。

父亲不需要他了吧,哈哈哈哈。

他大步离开,出了门就开始狂奔。

父亲啊,我沉沦温柔乡,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不知道您会不会生出一丝愧疚呢。

哈哈哈哈,愧疚好啊,愧疚了,您才会把东西都留给我啊。

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我的,谁要跟我抢,我就不会让谁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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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开得太急,没能听到慎棠的话。

慎棠说:“康儿还小,为人品性如何尚且不知道,还是再观察观察得好,请立少主之事暂时莫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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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腾脸上的表情扭曲,唰唰唰写下决杀令。

慎康,你就乖乖死在南野吧,再也不要回来碍我的眼了。

涂山铃眼睛贴在窗户上,把慎腾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了眼里,她忽然觉得她的人生阅历还是不够丰富,那一波表情变化她竟然没有读懂。

她戳戳宋潜,朝宋潜比划了个卷信的动作。

宋潜点点头,身形一闪当即消失。

受召前来的家将到了,“公子。”

慎腾身体往椅子上一靠,朝家将招招手。

家将这才上前走到书案前。

慎腾把信卷起来,递给家将,“传书给南野的人,让他们先行动,你们随后跟进支援。”

家将受命而退。

不该问的别问是他们办事的基本准则。

他出了门,打开信,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缩紧。

劫杀……慎康?

他的心狂跳起来,这事儿风险和利益皆是巨大的。

成了,他的主子将无人可以争锋,他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失败了,他们这些负责办事的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失魂落魄地往山下走。

平地忽起了一阵大风,信被风卷走了。

他猛然惊醒,赶紧追信。

刚跑进树林里,迎面飞来一张黄灿灿的东西,紧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潜将信抓在手里,单手提着家将的后衣领,将人藏进了石头缝里。

贴在家将灵台上的符能保证他三天不醒来。

有三天,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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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一尾归位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15章一尾归位涂山铃抬手想撕掉决杀令,临了,她却改了主意。

她将决杀令叠好放进了荷包里。

她举起不响摇了摇,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宋潜却听懂了涂山铃的话。

涂山铃传达的意思是:慎腾进了屋中的暗道,已有盏茶时间。暗道开关是长颈瓶,入口在柜子里。

宋潜点点头,带着涂山铃进了屋子。

涂山铃上前准备引动机关,却被宋潜拦住了。

宋潜将涂山铃挡在身后,握住了长颈瓶。

他感受了一下,瓶子能往下按,便按了下去。

机括轻响声发出,暗道门开了。

但长颈瓶正缓缓上升,等归位后,暗道门将再次关闭。

宋潜打开柜门,率先进了黑洞洞的暗道。

涂山铃殿后,先关上了柜门,才从已闭合一半的暗道口挤了进去。

呼。

甬道里的灯倏然而亮,灯焰摇曳了好几下,才稳定下来。

宋潜看左,涂山铃看右,同时保持着高度警惕。

阴沟里翻船,说的就是,能者死于托大。

这种错误一向行事严谨的宋潜不会犯,死过一次的涂山铃也不会犯。

前方出现了岔道,一条岔道直直往前,一条岔道折而向北。

宋潜毫不停顿地选了向北那条岔道。

他留在慎腾身上的光蝶还未消散,尚能指路。

涂山铃耳朵动了动,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这说明他们在逐渐朝慎腾靠近。

她拿出不响,将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尽数吸收,以免引起慎腾的警觉。

慎腾的心情似乎很好,脚步可用轻快来形容,嘴里还荒腔走板地哼着小调。

宋潜蹙眉,突然侧身,捂住了涂山铃的耳朵。

涂山铃晃晃不响:怎么了?

宋潜并不回答,只是坚定地用行动表示了他不想让涂山铃听到小调的决心。

慎腾从彩衣巷学来的词能是什么好词,曲是能是什么好曲?

还是不听为妙。

他加快了脚步,带着涂山铃迅速朝慎腾靠拢。

机括转动的声音在甬道里显得格外大。

甬道另一端的门开了。

宋潜指尖灵光隐隐,引动了贴在慎腾身上的光蝶。

慎腾后脖颈一麻,便失去了知觉。

宋潜松开了涂山铃,两人一起快速朝尽头跑去。

甬道尽头是九级台阶,台阶之上便是出口,出口未作掩饰,就那么直接开在了地面上。

宋潜跨过慎腾,进入密室。

密室里波光粼粼的,应该隐藏在湖下。

涂山铃一眼便看到了气窗,暗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果然不假,慎棠为了让慎腾能出人头地真是下了大本钱了,连如此珍贵的炼器材料都用在了区区气窗上。

此种材料可以隔水透气,非常适合炼制法衣,用来炼制气窗委实太过奢侈浪费。

地面上铭刻着繁复的镇压阵纹,其上透着恢宏的气息,只是阵纹里开了一角,正好容人站进去。

宋潜刚刚进入范围,狂暴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他的头发随之飞舞,衣袍随之猎猎作响。

斩念铮然出鞘,与疯狂反扑的气息对撞。

涂山铃:“阿潜,等等。”

她走上前。

宋潜偏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忧。

如此狂暴的气息,不是现在的她的身体能够承受的。

涂山铃安抚似的笑笑,“没事,你放心。”

宋潜退出了阵纹缺口,手中的剑却一直不曾放松。

涂山铃站了进去,直面冲击,只刹那她便后退了半步。

等真正的狂暴气息抵达时,它却停住了,没有继续攻击,也没有退去。

它一直在试探着,就像一只呲着牙炸了毛的小猫。

涂山铃伸出手,狂暴的气息席卷而上,缠绕着她,好似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她的灵尾,没有了人掌控,经历了被镇压和被利用,对外来者抱有极大的不信任,谁来就攻击谁。

但灵尾此时好像感觉这一次来的人非常熟悉,熟悉得好像他们本是一体的。

它没有灵识,不会思考,它只有本能,它的本能告诉它,这个人可以相信。

狂暴的气息瞬间和顺下来。

一个盒子咔哒咔哒震响,那是装灵尾的盒子。

盒子上也全是符文,其上还插着一根镇魂钉,只不过这根钉子因为慎棠的私心被拔出了半截。

涂山铃将不响挂在腰间,闯入了阵中。

不响随着她的步伐不停晃动,而地面也随着不响高频振动起来。

哗!

平整的石面突然碎成了数不清的小石块,像遭遇了小范围强烈地震似的。

封禁大阵没有了存在的根基霎时告破,灵尾挣扎的力道更加强大了。

宋潜一剑斩出,镇魂钉拦腰而断。

灵尾破封而出,朝涂山铃飞去。

涂山铃扬手将缩小得只有小半个手掌大小的灵尾捞在手里。

灵尾一直震动着,似乎在撒娇,又似乎在诉说着委屈。

涂山铃解下脖子上的槐木牌,将灵尾也拴了上去,贴身戴好。

她摊开手掌,一簇火焰顿时在她掌心中升起,她手掌握紧,火焰消失。

宋潜:“如何?”

涂山铃:“稍微有些迟滞感,毕竟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没办法做到如臂使指,不过习惯了就好,只要提前做出预判,这点迟滞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

宋潜:“走吧。”

涂山铃朝慎腾摊开手掌,再变掌为爪,慎腾就被灵力牵引到了她手里,她随手把慎腾丢在了地上。

宋潜微微挑起眉毛,询问的意思非常明显。

涂山铃:“不用管他,他不敢回报给慎棠知道,我们正好撤离。”她一下一下踢着慎腾的小腿,“知道慎宁在哪儿吗?”

宋潜:“知道。”

他画慎家地图时,就将整个即翼山探了一遍,自然知道慎宁的住处。

慎宁的待遇比慎康好些,就住在即翼山上,只不过是在后山,后山建设得并不如前山好,但胜在人少,清幽雅致。

一刻钟后,宋潜带着涂山铃来到了一片竹林之外。

涂山铃:“我记得你地图上画着顺着这条山道往下是一片温泉池,住在这里,该多潮湿啊。”

她属火,向来不喜欢住在临河临湖的地方,总觉得被子湿湿嗒嗒的,盖着不舒服。

宋潜负手往前走,停在了三间茅屋之前。

茅屋其实建得还好,顶上的茅草铺得厚厚的,整体也是木结构的,遮风挡雨倒是足够了。

涂山铃转身抵住宋潜的胸口,“女孩子的闺房你可不能进,我去就好了。”

第116章 好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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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总则

第一条

为保护文学、艺术和科学作品作者的著作权,以及与著作权有关的权益,鼓励有益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建设的作品的创作和传播,促进社会主义文化和科学事业的发展与繁荣,根据宪法制定本法。

第二条

中国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作品,不论是否发表,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外国人、无国籍人的作品根据其作者所属国或者经常居住地国同中国签订的协议或者共同参加的国际条约享有的著作权,受本法保护。外国人、无国籍人的作品首先在中国境内出版的,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未与中国签订协议或者共同参加国际条约的国家的作者以及无国籍人的作品首次在中国参加的国际条约的成员国出版的,或者在成员国和非成员国同时出版的,受本法保护。

第三条

本法所称的作品,包括以下列形式创作的文学、艺术和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工程技术等作品:文字作品;口述作品;音乐、戏剧、曲艺、舞蹈、杂技艺术作品;美术、建筑作品;摄影作品;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工程设计图、产品设计图、地图、示意图等图形作品和模型作品;计算机软件;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其他作品。

第四条

著作权人行使著作权,不得违反宪法和法律,不得损害公共利益。国家对作品的出版、传播依法进行监督管理。

第五条

本法不适用于:法律、法规,国家机关的决议、决定、命令和其他具有立法、行政、司法性质的文件,及其官方正式译文;时事新闻;历法、通用数表、通用表格和公式。

第六条

民间文学艺术作品的著作权保护办法由国务院另行规定。

第七条

国务院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主管全国的著作权管理工作;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的著作权行政管理

理部门主管本行政区域的著作权管理工作。

第八条

著作权人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人可以授权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行使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被授权后,可以以自己的名义为著作权人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人主张权利,并可以作为当事人进行涉及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的诉讼、仲裁活动。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是非营利性组织,其设立方式、权利义务、著作权许可使用费的收取和分配,以及对其监督和管理等由国务院另行规定。

第二章著作权

第九条

著作权人包括:作者;其他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

第十条

著作权包括下列人身权和财产权:发表权,即决定作品是否公之于众的权利;署名权,即表明作者身份,在作品上署名的权利;修改权,即修改或者授权他人修改作品的权利;保护作品完整权,即保护作品不受歪曲、篡改的权利;复制权,即以印刷、复印、拓印、录音、录像、翻录、翻拍等方式将作品制作一份或者多份的权利;发行权,即以出售或者赠与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的原件或者复制件的权利;出租权,即有偿许可他人临时使用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计算机软件的权利,计算机软件不是出租的主要标的的除外;展览权,即公开陈列美术作品、摄影作品的原件或者复制件的权利;表演权,即公开表演作品,以及用各种手段公开播送作品的表演的权利;放映权,即通过放映机、幻灯机等技术设备公开再现美术、摄影、电影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等的权利;广播权,即以无线方式公开广播或者传播作品,以有线传播或者转播的方式向公众传播广播的作品,以及通过扩音器或者其他传送符号、声音、图像的类似工具向公众传播广播的作品的权利;信息网络传播权,即以有线或者无线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使公众可以在其个人选定的时间和地点获得作品的权利;摄制

制权,即以摄制电影或者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将作品固定在载体上的权利;改编权,即改变作品,创作出具有独创性的新作品的权利;翻译权,即将作品从一种语言文字转换成另一种语言文字的权利;汇编权,即将作品或者作品的片段通过选择或者编排,汇集成新作品的权利;应当由著作权人享有的其他权利。著作权人可以许可他人行使前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并依照约定或者本法有关规定获得报酬。著作权人可以全部或者部分转让本条第一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并依照约定或者本法有关规定获得报酬。

第十一条

著作权属于作者,本法另有规定的除外。创作作品的公民是作者。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主持,代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意志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作品,法人或者其他组织视为作者。如无相反证明,在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为作者。

第十二条

改编、翻译、注释、整理已有作品而产生的作品,其著作权由改编、翻译、注释、整理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

第十三条

两人以上合作创作的作品,著作权由合作作者共同享有。没有参加创作的人,不能成为合作作者。合作作品可以分割使用的,作者对各自创作的部分可以单独享有著作权,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合作作品整体的著作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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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条

汇编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构成作品的数据或者其他材料,对其内容的选择或者编排体现独创性的作品,为汇编作品,其著作权由汇编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

第十五条

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的著作权由制片者享有,但编剧、导演、摄影、作词、作曲等作者享有署名权,并有权按照与制片者签订的合同获得报酬。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中的剧本、音乐等可以单独使用的作品的作者有权单独行使其著作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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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亲人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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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条

公民为完成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工作任务所创作的作品是职务作品,除本条第二款的规定以外,著作权由作者享有,但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有权在其业务范围内优先使用。作品完成两年内,未经单位同意,作者不得许可第三人以与单位使用的相同方式使用该作品。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职务作品,作者享有署名权,著作权的其他权利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可以给予作者奖励:主要是利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物质技术条件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工程设计图、产品设计图、地图、计算机软件等职务作品;法律、行政法规规定或者合同约定著作权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的职务作品。

第十七条

受委托创作的作品,著作权的归属由委托人和受托人通过合同约定。合同未作明确约定或者没有订立合同的,著作权属于受托人。

第十八条

美术等作品原件所有权的转移,不视为作品著作权的转移,但美术作品原件的展览权由原件所有人享有。

第十九条

著作权属于公民的,公民死亡后,其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在本法规定的保护期内,依照继承法的规定转移。著作权属于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变更、终止后,其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在本法规定的保护期内,由承受其权利义务的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没有承受其权利义务的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由国家享有。

第二十条

作者的署名权、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的保护期不受限制。

第二十一条

公民的作品,其发表权、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的保护期为作者终生及其死亡后五十年,截止于作者死亡后第五十年的12月31日;如果是合作作品,截止于最后死亡的作者死亡后第五十年的12月31日。法人或

或者其他组织的作品、著作权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的职务作品,其发表权、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的保护期为五十年,截止于作品首次发表后第五十年的12月31日,但作品自创作完成后五十年内未发表的,本法不再保护。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摄影作品,其发表权、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的保护期为五十年,截止于作品首次发表后第五十年的12月31日,但作品自创作完成后五十年内未发表的,本法不再保护。

第二十二条

在下列情况下使用作品,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不向其支付报酬,但应当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称,并且不得侵犯著作权人依照本法享有的其他权利:为个人学习、研究或者欣赏,使用他人已经发表的作品;为介绍、评论某一作品或者说明某一问题,在作品中适当引用他人已经发表的作品;为报道时事新闻,在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中不可避免地再现或者引用已经发表的作品;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刊登或者播放其他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已经发表的关于政治、经济、宗教问题的时事性文章,但作者声明不许刊登、播放的除外;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刊登或者播放在公众集会上发表的讲话,但作者声明不许刊登、播放的除外;为学校课堂教学或者科学研究,翻译或者少量复制已经发表的作品,供教学或者科研人员使用,但不得出版发行;国家机关为执行公务在合理范围内使用已经发表的作品;图书馆、档案馆、纪念馆、博物馆、美术馆等为陈列或者保存版本的需要,复制本馆收藏的作品;免费表演已经发表的作品,该表演未向公众收取费用,也未向表演者支付报酬;对设置或者陈列在室外公共场所的艺术作品进行临摹、绘画、摄影、录像;将中国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已经发表的以汉语言文字创作的作品翻译成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作品在国内出版发行;(十二

二)将已经发表的作品改成盲文出版。前款规定适用于对出版者、表演者、录音录像制作者、广播电台、电视台的权利的限制。

第二十三条

为实施九年制义务教育和国家教育规划而编写出版教科书,除作者事先声明不许使用的外,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在教科书中汇编已经发表的作品片段或者短小的文字作品、音乐作品或者单幅的美术作品、摄影作品,但应当按照规定支付报酬,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称,并且不得侵犯著作权人依照本法享有的其他权利。前款规定适用于对出版者、表演者、录音录像制作者、广播电台、电视台的权利的限制。

第三章著作权许可使用和转让合同

第二十四条

使用他人作品应当同著作权人订立许可使用合同,本法规定可以不经许可的除外。许可使用合同包括下列主要内容:许可使用的权利种类;许可使用的权利是专有使用权或者非专有使用权;许可使用的地域范围、期间;付酬标准和办法;违约责任;双方认为需要约定的其他内容。

第二十五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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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让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应当订立书面合同。权利转让合同包括下列主要内容:作品的名称;转让的权利种类、地域范围;转让价金;交付转让价金的日期和方式;违约责任;双方认为需要约定的其他内容。

第二十六条

以著作权出质的,由出质人和质权人向国务院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办理出质登记。

第二十七条

许可使用合同和转让合同中著作权人未明确许可、转让的权利,未经著作权人同意,另一方当事人不得行使。

第二十八条

使用作品的付酬标准可以由当事人约定,也可以按照国务院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会同有关部门制定的付酬标准支付报酬。当事人约定不明确的,按照国务院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会同有关部门制定的付酬标准支付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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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千里袭杀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18章千里袭杀阳位于即翼的东方,虽不是返回南野的必经之地,却是涂山铃和宋潜计划好的与脚夫们的分头行动之地。

脚夫将在这里兵分几路,先暂时到宋氏的附属家族落脚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再到四海城汇合。

一应落户的手续皆会由重光君宋潜本人办理,不会有任何难度。

涂山铃趴在客栈二楼的窗框上眺望远方,暖风拂面,她惬意地眯了眯眼。

阳气候温暖,终年不见霜冻,再加上涂山铃一条灵尾回归,普通的低气温已经无法对她造成影响了。

灵尾就像块暖玉似的贴着她,暖暖的,为她提供力量。

楼下,脚夫们忙着入住,乱哄哄的,可人人脸上都写满了兴奋。

在涂山铃看风景时,他们已经拿到了地图和介绍信,只要照着地图前进,便能抵达宋潜为他们安排好的地方。

重光君亲笔书写的介绍信含金量还是很高的,不说把他们当祖宗供着,至少不会让他们干脏活累活了。

叩叩叩。

敲门声不轻不重,三声间隔时间不长不短,敲门之人当是宋潜。

涂山铃用单手撑着窗框,转身看着门,“请进,门没闩。”

宋潜推门而入,“早点休息。”

涂山铃一愣,继而笑了起来,“你专门来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个?我不累啊,拿回了灵尾,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实际上她真的挺累的,就像断腿者续接断肢一样,哪怕断肢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可断掉了再接回去,总还是需要适应和恢复时间的。

宋潜:“我累。”

“嗯?”涂山铃转瞬明白了宋潜的意思,“要我守夜是吧?好,你睡吧,我就在旁边待着。”

宋潜从善如流地躺到了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闭上了眼睛。

涂山铃依旧撑着窗框,看着玉兔一点一点升空。

耳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清浅。

涂山铃走到床边,弯腰看着宋潜的脸,足足看了盏茶时间,都没有发现他的眼珠转动,确认他已经睡着了,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宋潜倏然睁眼,清醒无比,根本不像曾经睡着过的模样。

他悄然跟在了涂山铃身后。

涂山铃拿回灵尾时,他就散掉了光蝶,是以只能真身跟随。

火属性灵力太过刚猛霸道,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入侵者,而光蝶对于它们来说就是入侵者,与其两相碰撞闹出误会,不如一早散掉。

涂山铃抵达城墙处,静等巡逻的城卫离开,才使出一招壁虎游墙,顺着城墙往上攀爬。

灵力附着在她的掌心、脚心和腹部,频繁更换着力点,便可快速上墙。

她先冒头看了一眼,确认站岗的城卫的位置,才往右手边横移了几尺,挑了个阴影处翻上了城头。

有城卫发现黑影闪过,定睛去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只当是自己眼花了,便又将视线挪到了前方。

涂山铃往前一扑,翻滚两圈便到了城墙外侧,她轻身往外一跳,足尖在城墙上连连借力,便顺利抵达了城下。

她召出赤豹,急掠着闯入了夜色中。

她跟一个人说过:活下去,等我。

今夜便是履行诺言之时。

九江墟巍峨的轮廓在夜色中清晰可见。

涂山铃手掌一拍,在赤豹背上借力起跳,跃向远处。

赤豹丝毫不减速,直端端朝涂山铃后背撞去,在快要撞到她时,化为一阵黑烟,融进了槐木牌里。

她用同样的方法翻过了九江墟的城头,直奔彩衣巷而去。

夜晚的彩衣巷格外热闹,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在各个院落中如花蝴蝶般地穿梭,人前端正雅致的公子们提酒高歌在花丛中放浪形骸。

涂山铃站在目标秦楼的屋脊上,屈指连点,一簇簇小火苗飘落院中,没有太大动静,却落在哪儿,哪儿就燃起大火。

客人惊呼:“走水啦!”

小厮慌忙奔走,“快,跟我去灭火。”

客人都是来寻乐子的,不是来玩儿命的,见势不好瞬间开溜,连钱都没来得及付。

老鸨骂骂咧咧地出现了,“你们怎么做事的,怎么会走水了呢?你们知道不知道,一晚上我要损失多少钱?!”

涂山铃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等客人都散尽了,才祭出不响,将整个秦楼笼罩在内。

她从屋顶一跃而下,负手落在老鸨面前。

老鸨瞳孔骤缩,她闻到了一丝来者不善的气息。

涂山铃:“兔妖在哪里?”

老鸨:“您这就是说笑了,我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抓青丘的妖族啊……”

涂山铃挑起一边唇角,露出狂狷邪魅的笑容,她抬手一招,挂在老鸨腰间的鞭子便到了她手中。

她笑吟吟的,反手却就是一鞭子抽在老鸨身上。

老鸨经常打人,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被打,她没想到鞭子打在身上竟然这么痛,才挨了一下,她就倒抽了一口凉气,痛得身体都开始发抖了。

涂山铃:“在哪儿?”

老鸨哆哆嗦嗦伸出根手指。

涂山铃自然知道人在哪里,她只是不确定人有没有被转移,事实证明还没有。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用鞭子指着一个小厮,“去把人放出来。”

小厮一双眼睛紧盯着老鸨,一动不动。

涂山铃的鞭子下一秒就招呼到了老鸨身上,“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老鸨抖着身体狂吼:“混账东西,还不快去。”

她现在只想少受些苦,只要能撑过这一段时间,自然会有城卫来救援。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不响已经将他们的声音都吸收了,狐狸妖火也在渐渐变得微弱。

在外人看来,秦楼的人正在积极救火,仅此而已。

门突然被打开,兔妖眼中流露出怨毒的光,却实在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力气了。

因为慎腾下了命令,老鸨加紧了驯化她,下手自然更加狠了,鞭子把她打得皮开肉绽,还要把她丢进盐水里浸泡,她已经被折腾三天了,如果不是有一口气撑着,已经活不下去了。

小厮早已经习惯这种眼神,动作丝毫不受影响,抓起女妖就往外面拖。

涂山铃听到响动,觅声回头,眼前的一幕令她火起三丈高。

她挥手甩鞭,没有留一丝力道。

鞭子抽在小厮的手上,立刻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骨断之声。

小厮手一松,兔妖摔在了地上。

涂山铃伸手将兔妖揽住,指着眼前的人,“可还记得,谁打过你?”

第119章 收点利息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19章收点利息兔妖借着涂山铃的力量站直了身体,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贴在她身后的独属于大妖的气息,那种令她本能感到畏惧和战栗的气息,在此刻却让她无比安心。

她的视线模糊了,像个受了委屈向父母告状的孩子似的,颤着声音说:“他,他,他……”

她举起手指,从面前的人身上一一滑过。

在场之人,竟无一个无辜之人,真是触目惊心。

涂山铃轻轻将兔妖放在地上,让她倚着廊柱而坐。

她则笑吟吟地看着被兔妖指过的人,“打了多少下?”

那些被她看着的人心底生出一丝凉意,有几个心理素质不行的,当下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涂山铃往前走了几步,用鞭子勾住了那人的下巴,“这就跪啦?还早的很。”

她直起腰,手腕一动,鞭子被甩得啪一声响,打在了一个人的背上。

她笑意不减,“我可没说过,不回答我的话,就可以不挨打。”

被打的人伏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哆嗦着开口,“三,三十鞭。”

他生怕涂山铃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他打死,期待着三十鞭打完,涂山铃能够放过他。

如他所料,他话音刚落,狂风骤雨般的鞭子便落在了他身上,一重一重的疼痛叠加在一起,痛得他的神经都有些麻木了,十几鞭过后,在鞭子落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了。

打完三十鞭,涂山铃停下了动作。

小厮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涂山铃视线一转,盯住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身体一抖,低垂着脑袋,眼神闪烁地说:“三十。”

涂山铃鞭子一甩就把这人打飞了出去。

这一鞭她调动了灵尾的力量,滚烫的气浪瞬间将她身体周围的人掀翻出去。

涂山铃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你再说一遍,你打了多少。”

那人跪在了地上磕头,“七十,真的只有七十,不会再多了。妈妈都是十鞭十鞭地加的。”

涂山铃微微偏头,看向兔妖,“是吗?”

兔妖:“他还把我按进装满盐水的浴桶里,不准我冒头。”

涂山铃看那人的眼神就跟看个死人般冰冷,七十下鞭子毫不停息地落在那人的身上。

她停了鞭子,那人以为事情了结了,却没想到下一秒,景观湖里的水骤然腾空而起,朝他包围而来。

他的惊呼声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再也发不出来了,他张不开嘴,一张嘴水就猛然往肚子里面灌。

涂山铃摊开手掌,奇异的波动从她手心里扩散开来,不响幅度极小地震动起来,连带着包裹着那人的湖水也开始高频震动。

湖水急剧升温,很快就超过了人体可以忍受的极限,那人被烫得浑身起泡,涂山铃却仿似看不见。

她转身对兔妖说:“没有盐,将就一下。”

兔妖重重点头。

她的少主没有食言,她的少主在帮她报仇。

她的少主依旧可以为青丘妖族遮风挡雨。

真好!

涂山铃撤掉湖水时,那个人已经死透了。

她笑着问:“下一个,是谁呢?”

有了前车之鉴,没人再敢撒谎,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他们打了兔妖多少下。

涂山铃处理完了其他人,视线终于落在了老鸨身上。

老鸨跌坐在地上,踢蹬着腿往后退。

涂山铃弯腰看着老鸨,“你让人打了她二千六百八十鞭……”她突然伸手捏开了老鸨的嘴巴,往里面丢进了一颗丹药,“可不能死得太轻易了。”

她一抖鞭子,一簇火焰便顺着鞭子往下延伸,让整条鞭子看起来妖异而炫目。

第一鞭落在老鸨身上时,老鸨就恨不得就此死了才好,鞭子打在身上的撕裂感混合着火焰的灼烧感,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眼泪鼻涕瞬间便混合着落了下来。

丹药强大的药力快速修复着老鸨的伤口,在涂山铃第二鞭落下来时,老鸨身上的第一道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老鸨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作生不如死,她在地上翻滚,哀哀惨叫着。

兔妖眼中的仇恨渐渐散去,心逐渐恢复平和。

她看着老鸨,就像看着前些日子的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再偷偷吃少主留下的丹药恢复,再被打得皮开肉绽,再吃丹药……循环往复,痛苦仿佛永无尽头。

但这一刻,她可以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了,她真真切切地摆脱了这种苦难。

两千多鞭看似很多,可以涂山铃的速度,打起来也很快,刚过子夜,鞭子就打完了。

老鸨心中生出了一丝侥幸,她还活着啊,活着就好。

等城卫过来,她一定要狠狠告这个暴徒一状,妖族都是罪人,还敢逞凶,通通该死。

然而她美好的畅想还没有结束,一条鞭子就狠狠缠在了她身上,让她的手脚皆动弹不得。

老鸨惊恐地叫:“你要干什么?”

涂山铃弯腰将兔妖抱在怀里,慢慢走到老鸨身边,抬脚踩在了老鸨的胸口上。

她脚下微微用力,将老鸨踩回了地面,“你该不会以为你还能活吧?”

老鸨瞪大了眼睛,扯着嗓子吼:“你出尔反尔!”这一嗓子直接喊破了音。

涂山铃:“我从来没有说过挨了打,这事儿就算完了。我的人说,大妖归来之日,便是尔等殒命之时,你们便不能活着。”

我的人,我护着,谁都不能动。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纯粹善良的人,我最柔软的心只留给自己人,留给敌人的只有最锋利的爪牙。

九尾狐的天赋妖火从涂山铃的足尖蔓延开来,一个一个吞噬掉这些以折磨妖族为乐的人。

熊熊火焰直冲霄汉,映红了半边天空。

涂山铃抱着兔妖从火焰中慢步而出,不响自动挂回她的腰间。

眼前的墙自动坍塌,让开了道路。

涂山铃从容隐没在了夜色中。

宋潜目送涂山铃离开,他在秦楼外加了一道禁制,防止火势蔓延,也断绝了里面之人的逃生之路。

阿铃想让里面的人死,他就不允许他们继续活着。

九江墟的水龙队快速赶到了现场,可当他们将水洒向秦楼时,才发现秦楼外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水阻挡在了外面。

火整整烧了一夜,整个秦楼都被烧成了灰烬。

第120章 以我之名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20章以我之名金红的朝霞翻滚着,半掩在巍峨的城墙之外,向九江墟的人宣告新一天的来临。

转瞬,阳光穿透云彩,倾泻到大地上,照在了秦楼的废墟之上,让被九江墟繁华包围的它更显破败。

慎腾的脸色阴晴不定,这几天没一件事顺他的心意,灵尾丢了,决杀令丢了,现在连妖族小美人都丢了。

究竟是谁在跟他作对?!

家将们忽然齐齐转身,躬身行礼,“家主。”

慎腾吃了一惊,赶紧整理好情绪,“父亲。”

慎棠淡淡地看了慎腾一眼,便迈步进入了废墟之中。

慎腾松了好大一口气,跟在慎棠的身后,道:“父亲,我慎家自打重新立族在九江墟,还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这歹人将此处烧成废墟,无疑是在打我族的脸,您一定要严查啊。”

慎棠蓦然驻足,“严查?查什么?查那个女妖去了哪里?”

慎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父亲竟然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

慎棠语气严厉,“妖族是那么好惹的?你能不能稍微有点长进!”

就算气得再狠,可眼前的人依旧是他宠爱了多年的儿子,有的话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样浅显的道理,儿子怎么就不懂呢?

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班底,他管起来越发吃力了,要不是出了秦楼被焚毁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儿子胆大包天到敢招惹妖族的地步了。

他嘴里训斥着慎腾,眼睛却始终盯着地面。

慎腾虽然不争气,但有句话说得对,不管这事是谁做的,都是打慎家的脸,他不能坐视不理。

别的可以不计较,但动手的人,青丘必须交出来。

他不怕青丘不交人,只要有证据,多得是人为慎家主持公道。

他绕着废墟走了一圈,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怎么可能是九尾狐的妖火呢?

他一把抓住慎腾,“你给我老实交代,抓的到底是妖族哪个分支的女妖。”

慎腾从未见过慎棠如此可怕的眼神,心中先生了三分胆怯,磕磕巴巴地回答:“兔,兔妖族……”

慎棠松开儿子,转头继续盯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青丘三大家族,涂山氏擅惑心、控火,有苏氏擅伪装,纯狐氏擅啸,属于不善战斗的种族,可他们的啸声可以震慑敌人,或鼓舞己方士气。

此地的妖火气息纯正浓郁,绝不是有苏氏能够模仿出来的,那么出手之人必是青丘涂山氏一员。

高高在上的大妖真会为了一只兔妖孤身犯险吗?

慎棠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指着一名家臣道:“给青丘发去质问函,让他们给个交代。”

他又看了慎腾一眼,失望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慎腾哪里看不懂父亲眼中的意思,他几乎心胆俱裂,快跑着跟上了父亲的步伐。

秦楼废墟再次归于平静。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闪身进入了废墟。

他走路的姿势吊儿郎当的,看着不像世家公子,倒像个街头小混混。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废墟,眉梢眼角带出笑意,末了,嘿笑出声。

他扬起手,广袖滑落,露出一朵风飘雪月。

雪白的花瓣在阳光下白得发亮。

花朵飞向天空,呈弧形滑落到地上,弹跳了一下,摔落了两片花瓣。

而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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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推开窗,任冷冽的空气吹进室内,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宋潜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一如昨夜涂山铃回来时一样。

涂山铃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回头看了一眼屋门,没见有任何动静,才快速进了隔壁的房间。

兔妖经过一夜休整,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

涂山铃将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上,她手指点了点,“你就留在这里养伤,养好了马上回青丘。”

兔妖急道:“您呢?”

涂山铃:“我今天就会离开。”

兔妖不顾身体尚还虚弱,扑跪在了涂山铃面前,“让我跟着您吧。”

涂山铃:“你还不够强大,跟着我会拖后腿。听话,回青丘去,带着这封信回去,帮我召集天音卫,等待我的召唤。”

兔妖重重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必不负少主所托。”

涂山铃拿出钱袋子放在兔妖面前,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回到隔壁,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钱袋子。

什么都不用问,她就知道宋潜猜到了。

她收好钱袋子,检查了一遍房间,确定没有落下什么,这才迈步下楼。

宋潜端端正正坐在餐桌边,他面前放着个砂锅和两只叠在一起的碗。

涂山铃凑过去,揭开锅盖,蒸汽扑面而来。

她挥散白茫茫的水汽,一张小脸就皱巴在了一起。

宋潜拿起勺子,给涂山铃舀了一碗粥,“不许挑食。”

杂粮粥补中益气,最适合现在的涂山铃吃。

涂山铃从小就讨厌吃粗粮,她苦哈哈地打商量,“能只吃半碗吗?”

宋潜刚刚举起勺子准备喝粥,听到涂山铃的话,立刻看了过去,一直一直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懂了。

不行!

涂山铃继续为自己争取福利,“能加点糖吗?”

宋潜:“加过了。”

咦?

涂山铃大感惊诧,“你要吃甜粥?”

她伸出勺子从宋潜碗里舀了一勺。

当真是甜的,不是只在她碗里加了糖。

阿潜的口味变化真大啊。

她认命地吃了一碗杂粮粥,又被宋潜塞了一只鸡蛋,才算完事。

鸡蛋是宋潜给她定的硬性规定,不管她早上吃什么,都得再吃一只鸡蛋,理由是对小孩子的身体好。

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涂山铃去付了食宿费,便跟宋潜一同上路了。

返程时,二人显得从容许多,赶路也比来时慢了,路上耽搁了几天,直到三月三才回到了四海城。

刚进内城,两人正准备去地牢把慎康提出来,尹浣花和几个宋家子弟就从城门洞里跑了出来,模样狼狈至极。

如果他们不是朝城里跑,而是朝城外跑,指不定人家要以为宋家遭逢了什么大难,他们要去逃命了呢!

宋潜负手而立,语气清淡,“何事慌张?”

尹玄琛看到宋潜,如蒙大赦,“师尊!”

他哒哒哒地往宋潜身边跑。

宋潜抬掌制止尹玄琛,“成何体统。”

尹玄琛可怜巴巴地说:“您不知道我们都经历了些什么!”语气竟颇为委屈。

第121章 动物反常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21章动物反常宋潜环视一圈,宋家子弟和家将们皆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并不似作伪,他朝众人招招手,转身朝小山居而去。

此事得细问过再说。

涂山铃脚步微动,准备开溜。

她给宋宁音的母亲宋玹买了礼物,正好趁这时候送去。

宋潜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涂山铃刚刚一动,他就发话了,“跟上。”

涂山铃:“哦。”她戳戳宋潜的胳膊,“重光君威武。”

宋潜抿紧了唇,努力压下唇角弯起的弧度。

尹玄琛看得牙疼。

到底谁才是您最亲爱的徒弟啊,是我啊,请您再多看我一眼。

涂山铃感觉到了尹玄琛的目光,立刻转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浣花,好久不见呀。”

尹玄琛的牙更疼了。

做重光君的徒弟是很好没错啦,但这个字……他真的很怨念。

这段时间大家都愿意跟他一起历练,但每次商量事情的时候,别人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问出“浣花你怎么看”时,他都没眼看。

尹玄琛:“你闭嘴。”

宋潜转过头来,眼中满满的全是警告。

尹玄琛委屈大发了,“师尊,我不是让您闭嘴。”

宋潜的神情并没有柔和半分。

尹玄琛垂着脑袋,偷瞄了涂山铃一眼,“我也不是让她闭嘴,我是让……我自己闭嘴。”这句话里包含着他道不尽的心酸。

宋潜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所有宋家子弟这才敢稍稍喘气。

重光君刚才的眼神太吓人了。

尹玄琛小声嘀咕:“我还是不是您最亲爱的徒弟了?”

宋潜:“你是我徒弟。”

尹玄琛一愣,继而恍然,他刚才居然自言自语出声了。

不过还好,师尊没有跟他计较,还亲口承认了他的地位。

他的心情雀跃起来。

很显然他没有涂山铃了解宋潜,涂山铃毫无延迟地听出了宋潜的潜台词,并大发慈悲地告诉他,“是徒弟,但不是亲爱的。”

尹玄琛:“……”

诶?这句话还可以这样理解的吗?

宋潜唇角的笑再也压制不住,弧度渐渐拉大,只不过所有人都跟在他身后,没人有缘得见。

回到静室,宋家子弟端端正正在宋潜面前跪坐成几排。

宋潜抬手准备点香。

涂山铃凑过去,接过了宋潜手里的东西。

宋潜:“少放点。”

涂山铃只舀了一点点香进香炉。

宋潜:“太少了。”

涂山铃抬眼看着宋潜。

宋潜:“也行。”

尹玄琛在心里狂吼:宋宁音胆儿真肥!

宋潜:“发生了何事,且说来听听。”

尹玄琛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动弹,他便站起了身,拱手行了个揖礼,“前些天,尧光夏氏上门求援,言其辖下长右频发怪事,他们查不到因由,也解决不了。

“他们说得不甚清楚,湛源君便派我等前往查探,待得到确切消息后,再斟酌派多少家将增援。

“我们去了,第一天就发现长右的动物攻击性特别强,就连温顺的小猫看到人都要炸毛。

“第二天就更奇怪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上门,看见我们就打,指控我们拐走了他们家的女儿。

“师尊,我们真没做过这种事情。但他们不讲道理,根本不听解释,我们又不能对他们出手,只能到处躲藏。

“那种情况要查事情已经很难了,可那里也是邪了门了,路过的狗要撵着我们跑,天上飞的鸟要对准我们拉屎……您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惨。”

噗!

虽然不该嘲笑别人悲惨的经历,但这经历听上去真的很好笑啊。

涂山铃低下了头,肩膀疯狂抖动。

几乎没人打鸟吃,鸟的数量相当庞大,经常成群结队的在天上飞,这样一群鸟,非得对准尹玄琛一群人拉屎,这画面也是美得没眼看了。

尹玄琛怨念地看着涂山铃,眼睛里面写满了控诉。

宋潜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也并不很了解动物,便以眼神询问涂山铃。

涂山铃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像鸟雀猫狗这种动物并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它们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

她手指轻叩桌面,显然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嘴里却打趣道:“小浣花,你们到底做了多天怒人怨的事情,连小动物都看不惯了?”

尹玄琛瞪大了眼睛,倏地跪直了,“师尊,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所有的事情都是按规矩办的,连吃饭住宿花的都是自己的钱。您就算不信他们,也得信我啊。”

嗯???

在场所有的宋家子弟和家将齐刷刷瞪向了尹玄琛。

尹玄琛自知拉了仇恨,赶紧跪坐回去,低下头,抿紧了嘴巴。

宋潜:“仔细回忆一下。”

一群人实在是想不起哪里做得不得体了,惹了那么多动物,真恨不得将脑袋掰开来看。

涂山铃见他们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便道:“重光君,您要去看看吗?”

宋潜转头看向涂山铃,意思很明显,那是在问,你想去看看吗?

涂山铃点点头。

宋潜:“浣花同往。”

众人起身告辞,尹玄琛也趁机溜了,宋潜布置给他的功课他还没有完成,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涂山铃:“你这个徒弟有点儿意思,逗起来很好玩。”

宋潜叫来冬儿,“叫浣花住进来。”

冬儿吃惊了,尹浣花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全都用在这一辈子了么,居然有幸能住进小山居!

湛源君虽然能自由出入小山居,却也没有留宿过的啊,而云林公就更惨了,被勒令无事不许进来闲逛。

这还是亲兄弟呢!

这个尹浣花真是走大运了。

她领了命令,匆匆追着尹玄琛去了。

同行的人余光看到冬儿在狂奔,伸手拉住了尹玄琛,“等等,重光君或有吩咐。”

冬儿气喘吁吁地停在尹玄琛面前,“重,重光君让您住进,小山居。”

这一句话如同炸雷般在众人耳边响起,所有人都被这消息弄得有些懵了。

住进小山居?

住进小山居!

一时间尹玄琛收获了所有同伴的羡慕嫉妒,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还将收获更多的羡慕嫉妒。

与此同时,把徒弟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宋潜,却已经带着涂山铃走在了去往地牢的路上。

第122章 平静时光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22章平静时光地牢里不断有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声传出,吼声叠回声,久久不能停息。

守卫齐齐行礼,“重光君。”

宋潜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滑过。

涂山铃抵住了宋潜的后背,把他推着往前走。

她知道宋潜在想什么,无非不过是在探究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直揪着这事生气是很没有必要的,送走慎康后,把事情移交给令史台,自然有人去查。

慎康听到脚步声,嘶吼得越发凶狠了,好似困兽在做最后的斗争。

涂山铃蹲到铁栅栏前,眼前的铁栏杆清晰映入眼帘,其上纵横交错着抓痕,虽然浅浅的,但也足够触目惊心。

慎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涂山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警告声,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犬,随时要攻击涂山铃。

涂山铃:“慎康确实比慎腾有天赋得多,他的身体力量很强,修为也还可以。”

她说话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双方对峙的情形。

慎康一扑而上,手从铁栅栏里伸出来,直抓涂山铃。

宋潜的手从斜里伸出,钳制住了慎康的手腕。

慎康嗷地大吼一声,用另一只手发动了攻击,然而他的手刚刚伸出栏杆,手腕就被捆仙绳捆住了。

宋潜速度极快地在慎康手腕上连绕几下,就把慎康的双手捆死在了一起。

涂山铃微微一笑,一直点出,正中慎康眉心,她手指一勾,一丝大妖的气息被抽离了出来,迅速融进她的身体消失不见。

慎康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甬道里再次响起脚步声,却是宋渊到了。

宋潜带头行礼,“大兄。”

涂山铃自然不能例外,“湛源君。”

宋渊看看涂山铃,又看看宋潜,笑着说:“阿潜,你最近心情似乎不错。”

宋潜不愿多谈与涂山铃有关的事情,以免增加暴露的风险,只淡淡道:“尚可。”

宋渊太知道自家弟弟了,遂蔼声对涂山铃道:“你们重光君看着清冷,实则最心软不过,你多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涂山铃挑眉。

这语气听着有些不大对劲啊。

宋潜猛然转头,语气严厉,“大兄!”

宋渊连连摇头,摆摆手道:“罢了,随你吧。说正事,你亲自去慎家,怎么也没能将宋传带回来?”

宋潜下意识看涂山铃,却硬生生控制住了转头的动作,“忘了。”

自然不是忘了。

那日,他看到涂山铃追着宋传去了,回来时,却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么两人之间的恩怨多半了结了,他便不必再插手。

宋渊看了涂山铃一眼,挑眉问宋潜,“忘了?你可是重光君啊。”语气里多有打趣的意味。

宋潜转身就走。

涂山铃朝宋渊行礼,“这个人就多多劳烦湛源君看顾啦。”

宋渊看着有了点鲜活气儿的弟弟,由衷感到高兴。

恼羞成怒的弟弟依然可爱。

他叫来人把慎康转移到客房去,请了人给慎康治疗,便不再管了。

他有事儿要离开四海城一趟,刚才就是专门来看宋潜好不好的,见到宋潜没有犯病,他也就可以放心地出门了。

涂山铃跟在宋潜身后,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阿潜,你带错路了。”

宋潜应声回头,“不回家?”

涂山铃连跑几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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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端坐在坐席上,整个人的气质跟宋玹家简陋的屋舍颇不相符。

涂山铃怡然自得地躺在躺椅上,晒着三月的暖阳。

宋玹推门而入,见到女儿回家了还很开心,但一转眼看到重光君也在,瞬间肝胆剧烈。

她跑过去一把拿掉涂山铃遮面的手帕,拧了一把她的脸,“你这孩子当真不晓事,重光君莅临,你竟连杯水都不给人倒。”

宋潜抬眸看来,眼中无喜无怒。

宋玹却心口一跳,赶紧走进了屋,向宋潜行礼,“不知重光君法驾亲临,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宋潜:“无妨。”

宋玹忐忑地去给宋潜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便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屋里的气氛一度变得异常尴尬。

涂山铃蹦跳着进了屋,“阿娘,您不用跟他客气。”

宋玹低垂着脑袋,偏过脸,朝涂山铃使眼色,嘴里却道:“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还不赶紧跟重光君道歉。”

涂山铃凑到桌边,手撑着脑袋问:“重光君,我需要道歉吗?”

宋潜眼里多了几分无奈,“不必。”

涂山铃带着几分得意地抱住了宋玹的胳膊,“瞧,重光君都说不必了呢!”

宋玹一把拧在了涂山铃腰上,警告自家女儿不要发疯,她压低声音道:“别以为你跟着重光君办了几件事就可以轻狂,你还嫩得很,虚心点学。”

她教训完涂山铃,又对宋潜歉然道:“都怪我没教好女儿……重光君您别跟她计较,有什么事儿跟我讲,我会教训她的。”

宋潜深深看了宋玹一眼,深觉多说无益,便拿出了涂山铃给宋玹买的东西。

宋玹大吃一惊,“这是?”

涂山铃笑吟吟地道:“我差事办得好,重光君赏我的。”

宋玹两只手连搓,显得很是不安,“她帮您办差是应该的,哪里当得如此多的赏赐……”

宋潜:“有功,当赏。”

涂山铃也道:“我还得陪重光君出去办事,这点赏赐……应该的啦。”

宋玹的关注点瞬间被拉跑偏了,“还要去?什么时候离开?”

涂山铃看了宋潜一眼,“今天就得离开。”

她不是不愿意跟宋玹相处,但是宋宁音毕竟是宋玹的女儿,她就算模仿得再像,在一起待久了,也很容易露馅儿,更何况她自个儿也不知道模仿得像不像,所以还是少回家为妙。

宋玹一骨碌爬起身,哒哒跑进内室,从柜子里拿出个布包,“你看看合身不合身。”

涂山铃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套新衣服,布料摸上去比她身上穿的要好,应该是宋玹这几天刚做的。

恍惚间,她眼前出现了彤鱼璟在灯下给她缝制新衣的模样。

母亲缝制的衣裳,所有针脚都密密的,所有线头都藏了起来,那时她明明已经大了,细小的线头已经伤不到她的皮肤了,但她的母亲依旧缝得仔细,从不假他人之手。

涂山铃眼眶忽然发酸,她掩饰似的揉了揉眼睛,故作轻松道:“太好了,又有新衣服穿了。”

第123章 三方反应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23章三方反应涂山铃伸手抱住了宋玹。

宋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跟着重光君办事,得听话,多看多学少说,不要给重光君添麻烦……”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每一句都是为女儿好的。

涂山铃没有一丝不耐烦,宋玹说什么,她都听着,偶尔应一句“是”“好的”“我记住了”。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等宋玹意识到她说了太多话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她歉然地看着宋潜,“妇人愚见,重光君见笑了。”

宋潜轻轻摇头,视线却不经意落在了涂山铃身上。

二人大包小包地提着离开了宋玹家,宋潜依旧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看着我干什么?”

宋潜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感觉阿铃也变了,从前如果谁这么念叨她,她早就不耐烦了,胡乱应承几句便转身逃走,今天竟能忍受一个时辰,当真很不容易。

但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他索性闭口不言了。

涂山铃笑眯眯的,“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很好看。”

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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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身戴踏云神鹿臂环的人马疾奔至青丘。

树叶无风自动,隐藏在暗处的守卫立刻搭箭上弦,对准了来人。

慎家家将听到动静,心中暗骂:来青丘就这点最讨厌,随时都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所有草木皆可为草木妖族的眼睛,外来者的一举一动休想逃过青丘的监视。

慎家家将高举信函,“即翼慎氏来函,求见涂山族长。”

青丘对空实行了管制,非青丘的飞禽不得入内,慎家只能派人亲自跑一趟。

这种管制对于青丘来说是必要的,在大多数人眼里,青丘是罪人之乡,那些自诩为正义之士、有识之士的人时不时会想办法对青丘发动突然袭击。

曾经有一次有人利用训练好的青鸟朝青丘投掷大批量符咒,符咒全是火咒、雷咒之类的强攻击霸道符咒,哪怕守卫发现得及时,符咒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从那之后青丘便不允许外来飞禽进入领空了。

一名守卫从地底冒头,抖了抖身上的毛,从一只火红的狐狸变成了一名俊美的少年。

有苏家的人!

慎家家将眸光一凝,翻身下马,朝少年抱拳行礼,“有苏公子。”

有苏云警惕地看着慎家家将,想从对方脸上分辨点什么东西出来。

世界上哪有如此巧的事情,兔妖族的人刚刚逃回来求救,慎家的人就找来了,说是巧合,谁信啊?!

是的,兔妖已经先慎家一步抵达了青丘,要不然有苏云身为有苏家的少主也不会亲自守边境。

兔妖并没有听涂山铃的命令留在杻阳养伤,而是偷偷雇了大型飞禽,星夜兼程朝青丘赶。

她昨日一抵达青丘外围,立刻求见涂山锦丰。

她也知道她一个底层小妖岂是说见就能见到代家主的,而少主的事情不便明言,她只能将自己的事情夸大来讲,说很多很多的女妖都被抓走了,供人玩乐。

涂山锦丰得到消息自然大怒,立刻召见兔妖,到这时,兔妖才拿出了涂山铃的亲笔书信。

涂山锦丰打开信件,第一个反应是有人模仿长姐的笔记,可当他再仔细看时,才发现这封信连细节处都做得非常到位,简直跟真的一般无二了。

他当即寻问兔妖情况。

兔妖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少主如今的模样虽然不同了,但我知道那就是少主。”

已经被人尊为妖帝多年的涂山锦丰失声痛哭起来,像个孩子似的,丝毫不顾形象。

激动过后,他立刻决定隐瞒这个消息,并将兔妖严密保护起来,对外只说妖族子民大量被掳走羞辱,他准备为妖族的尊严而战。

青丘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所有妖族都进入了备战状态,有苏家和纯狐家更是派了少主亲自驻守边境,准备随时应变。

而此时,有苏云接过慎家家将手里的信函,先检查了封漆和族徽,又取出药剂检查是否淬过毒,确认没问题后,他才将信函交给一名家将,命人将信带去给涂山锦丰。

涂山锦丰看过信件后非常火大,慎家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脸,竟然还敢来函兴师问罪,也不想想是他们慎家的人种恶因在前,就别怪结恶果在后了。

涂山锦丰手一抖,信函被灵力撕得粉碎,“告诉他们那脏地方是我烧的,要找人算账,就来找我。”

家将惊呆了,堂堂妖帝竟然要主动帮人背黑锅,闯祸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当真令人心生敬佩啊。

家将得令,匆匆回到边境,附耳对有苏云说了涂山锦丰的意思。

有苏云面色一肃,冷然道:“你们家的脏地方是彦章君烧的,有何意见,可以提出来啊,反正我们也不会听。”

慎家家将:“……”

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神发展,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同一时间,九江墟内数十处宅邸轰然起火,昔日的烟花之地霎时变成了烟火胜地,滚滚浓烟腾空而起。

慎棠头痛欲裂,到底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接二连三在九江墟搞事情,简直是把他们家的脸放在地上踩。

他赶紧赶往事发地点。

他的灵力波动似乎触发了某个禁制,大火轰然后,在天空中留下四个字:东泽敬上。

满满的都是嘲讽!

慎棠恨得牙痒痒,这个东泽君真是越发过分了!

千里之外,河津耿氏家主宅邸内,一个小圆球骤然爆裂,炸出朵小烟花。

耿庭芳心情甚好地将手里的鱼食撒进了鱼缸里。

家臣在旁微微欠身,“您这样做有失身份,到底值不值得?”

耿庭芳负手而立,“我不信无音杀害了师父,她就还是我的小师妹,她不在了,她要守护的人就由我来守护。像这种肆意凌虐妖族的地方,有一个烧一个,出了事儿,我担着。”

家臣万分无奈,自打五界分元后,他们这样的人工作量就增加了一倍,除了正经工作,还得帮东泽君处理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比如骂架带节奏,再比如善后。

而这些情况涂山铃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此刻正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往长右赶。

尹玄琛用马鞭指着前方的小道,“走这条路,会路过一个小镇,我们晚上得在哪儿投宿,不然就得露宿野外了。”

第124章 路子很野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24章路子很野天色将晚,沉沉的暮霭从山林中升腾而起,倦鸟成群归巢,落入林间隐没身形。

尹玄琛打马靠近涂山铃,“你有没有觉得气氛怪怪的?”

越往前,阴气越浓,除此之外,并无可疑之处。

涂山铃便道:“没有啊,好好的。你怕不是做了什么坏事,疑心生暗鬼了吧。”

尹玄琛毫不客气地朝涂山铃翻了个白眼。

他是真的觉得有些不对劲,类似的氛围,他只在乱葬岗之类的地方见到过。

他不死心地问:“你难道不觉得越来越阴冷了?”

涂山铃把脚跷到马鞍上,撑着下巴,“傻孩子,阴气越浓,人自然就会觉得越冷啊。”

尹玄琛差一点从马鞍上滑下去,“喂,你比我还小,叫谁孩子呢!而且阴气越浓不证明附近越有可能存在好兄弟吗?你不怕?”

涂山铃捂着脸笑了,“你管那玩意儿叫好兄弟,你不怕他上门找你借钱?”

“……”尹玄琛整个人都不好了,“别在阴森森的氛围里说这么可怕的话!我跟你说正事呢!”

涂山铃端肃了神情,“好,那我就得好好教教你了。日暮时,阳气尽而阴气生,加之此间位于两山之间,阴气较之旁处更为浓郁些,也是正常的。”

尹玄琛脸色都变了,“正常什么!我上次来还不这样。”

阳气尽而阴气生,这是正确的,但也得分情况,如果是在生人较多的地方,人身上散发出的阳气,驱散了初生的阴气,那么人也不会明显感觉到阴冷缠身。

是以涂山铃才那样解释。

可尹玄琛却说不是,这可就有意思了。

她看向宋潜,“重光君,请解释。”

宋潜:“无异常。”

尹玄琛震惊了,师尊不能因为偏爱小姑娘就睁眼说瞎话吧,这也叫无异常?

涂山铃朝尹玄琛摊手耸肩,意思很明显,瞧,重光君都说无异常了,你还有什么意见。

她原本还以为被镇压太久,宝刀有些生锈,一时没瞧出有什么山精鬼魅近身呢,却原来宋潜也没发现,那就证明真没这些玩意儿在左近了。

尹玄琛历练得还是太少了,有个风吹草动就紧张得很,他驱马紧贴在宋潜身边,被宋潜盯了几眼,强大的求生欲,终于还是让他退开了。

面对发飙的师尊和面对想吃肉的鬼怪哪个更可怕?

他觉得这事儿见仁见智,比如说他就更愿意面对鬼怪,反正被咬几口又不会立刻死掉。

涂山铃朝尹玄琛招手,“过来,我保护你。”

尹玄琛嫌弃地哼了声。

他才不会如此没出息,让个小女娃娃保护呢!

小道穿小镇而过,为了行脚商人来往方便,镇中居民沿小道开了一排行脚店,环境并不多好,但胜在便宜。

尹玄琛在便宜的里面挑贵的,选了一间看起来稍微干净些的,请宋潜入住。

伙计笑呵呵地迎上来,“三位客官,要几间房?”

尹玄琛:“三间。”

涂山铃:“两间。”

尹玄琛瞪大了眼睛看着涂山铃,“我不跟你住一间。”

宋潜手指轻叩柜台,“两间。”他的手指在他和涂山铃之间来回一指。

尹玄琛超级想狂吼:师尊醒醒啊,跟这个丫头一起住,怎么看,吃亏的都是您啊。

然而宋潜却一脸淡定,带着涂山铃朝楼上最好的房间而去。

尹玄琛垂头丧气地站了会儿,才哒哒哒跑上楼,宋潜的房门却早已经紧闭上了。

他抬手敲门,“师尊。”

宋潜:“休息。”

尹玄琛跟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回了房间。

宋潜和涂山铃却并没有休息。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似乎在等待某个结果。

尹玄琛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被子拉起来把脖子都捂严实了,那股深入骨头缝的阴冷气息才被温暖替代。

夜深了,狂风乍起,窗户被吹开,凉风灌入,他感觉有些冷,迷糊着把被子拉起来蒙住了脑袋。

窗台上攀上了一只手,又攀上了一只手,过了会儿,一个脑袋渐渐冒头,露出一双眼睛骨碌碌四下乱看。

在那儿,床上!

来人双手用力,翻进了房间里。

好香啊!

他揉了揉咕咕直叫唤的肚子,一步一步朝尹玄琛靠近。

对面房间里,宋潜蓦地睁开了眼睛,面对面的两扇房门同时打开,他急掠而出,眨眼便来到了尹玄琛床前。

闯入者大惊,扬手便朝宋潜甩出一包粉状物。

宋潜屏息,挥掌一甩,粉末尽数砸向墙面。

太强了。

闯入者立刻有了判断,他毫不恋战,转身就逃。

然而窗框上却出现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他距离窗户还有三步时,少女身上突然腾起一丛火焰。

火焰熊熊,隔得老远,他都能感觉到那可怕的温度,可神奇的是,那火焰竟然没烧坏哪怕一点点窗框。

闯入者赫然转身。

宋潜微微蹙眉,灵力蓄势待发。

闯入者却忽然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他膝行几步到了宋潜面前,“我实在是太饿了,不然也不会来偷东西,请你们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涂山铃扬手把鸡腿砸到了闯入者脑袋上,这只鸡腿是她刚才用狐狸妖火烤的,外焦里嫩,就是没什么调料。

闯入者愣愣地看着滑落在自己双腿上的鸡腿,阵阵香味直往鼻子里面钻,他忍不了了,抓起鸡腿就吃。

涂山铃跳下窗框,走到闯入者身边,一指头点在他脑袋上,“初犯?”她抬手指着地上的粉末,“小少年,你路子很野啊。”

刚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地上的全是石灰粉。

闯入者被噎住了,狂咳起来。

涂山铃顺手将茶壶递给闯入者,鼻子动了动,朝宋潜摇摇头。

宋潜颇为意外。

事情还要从刚刚入住行脚店时说起,涂山铃嘴里虽然说没问题,但她心里清楚得很,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没遇见就算了,遇见了必须得查清楚,这是身为道祖亲传应该肩负的责任。

所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用话安抚尹玄琛,让尹玄琛放松警惕,毕竟诱饵太过紧张,大鱼也不会上钩是不是?

第125章 是人似鬼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25章是人似鬼向行脚店老板要房间时,涂山铃趁着尹玄琛震惊于只要两间房这件事上,偷偷用灵力在他背上画了一道符。

这道符使尹玄琛看上去像茫茫果子中的果王,清粥小菜中的烤鸡,是那么的美味可口,只要是厉鬼恶煞,就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如果阴气反常爆发只是自然现象,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如果是因为大凶之物引起的,今晚必能捉到他。

可二人都没想到,那个被吸引过来的大凶之物并不是厉鬼恶煞,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涂山铃两辈子加起来活了那么多年,也走南闯北到过那么多地方,自认为见识并不短,却也实在没见过活人活得跟个鬼似的。

最关键的是,这人浑身阴气鬼气,除了脸色比寻常人苍白些,也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闯入者被涂山铃看得心里发毛,“我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那一包粉末是从一个跟我打架的小混混手里抢来的。”

涂山铃:“你是什么人?”

闯入者摇摇头,一张脸都皱吧在了一起。

涂山铃弯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落在了我们手上,如何处置你,全凭我们的好恶。你这么不配合我们问话,对你很不利啊。”

闯入者蓦地抬头,“不是,我不是不配合,是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

涂山铃挑眉看向宋潜。

难不成他们又遇到个失忆的人了?

宋潜言简意赅,“名字。”

闯入者:“薛槐。”

呃!

鬼栖木为槐。

给孩子取这种名字的父母,心得有多大啊。

涂山铃忽然有点心疼这孩子了,“怎么取个这样的名字?”

薛槐低下了头,“我只知道我姓薛,名字是个老人家帮我取的……”

原来薛槐是个鬼生子。

所谓鬼生子,是指母亲怀孕到七八个月时突然暴毙,但强大的执念和怨气久久不散,而胎儿在那时已然成形有灵,强大的求生本能,使得胎儿利用执念和怨气吸收接引阴气鬼气滋养自己,从而使自己足月降生。

这种情况只在古书中出现过,薛槐显然是现实中的第一例。

薛槐听人说起过,他母亲当初是在城里租房住的,偶尔会有一个男人来看望她,后来某一天,房东发现他母亲两三天没出现过了,觉得不大对劲,跑去敲门,却没有人应。

房东便请来了当地仙门的人做见证,踢开了院门。

门一开,院里浓郁的恶臭便扑面而来。

他母亲身上遍布尸斑,显然已经死去不短时间了。

房东觉得挺晦气的,怕女鬼流连不去闹出事来,便花钱买了一副薄棺将尸身装殓了,送到了城外乱葬岗上。

这之后的事情没人知道,但想也能想得到,乱葬岗鬼多尸多的,大概就有那种失去了孩子的女鬼,见薛槐可怜,趁着胎儿体内的先天之气没散,赶紧喂阴气鬼气,将人喂到了降生。

薛槐出生时,如果不是一个外地人走错了路,走到了乱葬岗上,都还没人知道他出生了。

那个外地人被吓了个半死,天一亮就跑到仙门报案。

薛槐这才被接到了城里。

像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向来是普通人最喜闻乐见的,薛槐迅速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他鬼孩之名也不胫而走。

大家猎奇归猎奇,可谁也不愿意让这样一个孩子生活在自己家里,薛槐一直被育幼院养到了记事的年纪,也没有家庭愿意领养。

薛槐也发现了自己与其他小孩的不同之处,他被所有人惧怕着,甚至有父母当着他的面警告孩子离他远一点,就好像他身带什么传染病似的。

他渐渐的就不愿意住在城里了。

大家都说他是从乱葬岗来的,那么他就回那里好了。

一天他趁着育幼院的阿姨没注意,带着他的小包裹跑了。

小包裹里全是他娘的东西,据说全是从棺材里扒拉出来的,除了他没人敢动,是以尽管有金银玉器,也从来没丢过。

他一口气跑到乱葬岗上,凉飕飕的风吹着,他却觉得很亲切。

他随便在靠近乱葬岗的地方找了个树洞,作为暂时的藏身之处。

他正在铺树叶,一个脸画得花里胡哨的小孩就来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直觉,他看出那小孩不是人。

他定定看着那小孩。

那小孩却忽然朝身后指了指。

薛槐觉得小孩想带他去个地方,他并不害怕,爬出树洞,跟着小孩就走了。

走着走着,小孩忽然消失不见了。

薛槐四处张望寻找,没找到小孩,却在小孩消失的地方发现了几样祭品。

他知道这是那小孩请他吃的。

从那之后,乱葬岗上但凡有祭品,鬼啊怪啊的,都会通知他去吃,虽然并不很多,但节约一点吃,也能保证不饿死。

后来他大一点了,能够捉鸟套鸡了,日子便渐渐的好起来了。

有一天,他急着去抢祭品,不小心冲撞了世家子弟,那人动手打了他,他伤得很重,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但一直贴着戴着的玉牌却滑了出来。

对方看见了,当时就变了脸色,全都跑来跟他道歉,说他们不知道他是临溪薛家的公子,请他原谅。

他都否认过了,那群人却还是一副“大家都懂,你隐姓埋名出来历练,我们都不会揭穿”的表情。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姓的这个“薛”在仙门有多么高的威望,只要是背过世家谱系的大家族,都要给薛家几分薄面。

前所未有的强烈情绪席卷过他,他真的很想亲口问问父亲,既然他的家族那么厉害,养母亲一个人怎么就做不到了,为什么非要掐死她?

于是他踏上了前往临溪的路,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涂山铃有点笑不出来了,“即便你说的是真的,薛家也不会承认,这可是一个大丑闻。”

薛槐点头,“嗯,我知道。可我听说静渊君宅心仁厚,又与平乐君交好,如果我在薛家碰了壁,就去梅州求静渊君帮忙,有静渊君的面子在,平乐君会调查清楚事情的。”

第126章 你给我滚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26章你给我滚小孩子总会有些天真的想法,总觉得他们有难了,那些有能力帮助他们的大人物就该帮助他们。

但这样的小孩往往会碰壁碰得很惨。

涂山铃正欲点拨这孩子一番,宋潜却忽然道:“可行。”

嗯???

涂山铃赫然回头,开口得太急,喝入了一口风,呛得她连连咳嗽。

孙密现在这么闲吗?谁上门求助都管?

简直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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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密一点都不闲,他忙得团团转。

上午时,他与宋渊等几大家主商讨今年的畋猎该如何举办,下午,他就接到了慎棠的告状信。

当然了,宋渊等几大家主也收到了同样的控诉信函,但他们认为那是慎家和青丘及东泽君之间的恩怨,他们不方便插手,并不准备管。

只有孙密一个头两个大的当真想当这和事老,去化解三方的恩怨。

他结束了一天的事情,终于拨冗来到了河津,求见耿庭芳。

耿庭芳对这个五师弟虽谈不上喜欢,可也不讨厌,不至于将他拒之门外叫他难堪,家将一通报,他便毫不迟疑地请人进来上座。

孙密尚未进入雅室,声音却先一步传了进去,“许久不见,师兄别来无恙啊。”

耿庭芳起身迎了上去,拍拍孙密的胳膊,“你小子,结实了不少。”

孙密笑着说:“我天赋不及师兄弟,只能以勤补拙了。”

耿庭芳一巴掌呼在孙密背上,“你就是少点自信,你得这么想,如果你真没有天赋,师尊会收你为徒吗?”

孙密一怔,摇着头大笑起来,“却是我想左了,得师兄点拨,我当真茅塞顿开。”

耿庭芳抬手指几案,“坐下说。你星夜到访,可有重要的事情?”

他十分自然地弃了如意踏跺上的高座,走到孙密对面的几案后坐了,充分显示了他对孙密的看重。

孙密对着茶杯深深叹了一口气,“师兄啊……”他刚起了个头,似乎就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

耿庭芳为人耿直爽朗,最看不得这种做派,当即就蹙紧了眉头,“你来找我不就是说事情的,有话你但说无妨,如果不想说,随时可以离开。”

孙密苦笑摇头,“师兄,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没变。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恕我直言了。你火烧慎家的事情做得确实过分了些……”

耿庭芳抬手打断孙密,“你现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谈这件事情,是静渊君,还是容稀?”

如果是静渊君,那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神王级的人物,谁也不比谁低一等,你静渊君还管不到我东泽君的头上。

如果是容稀,耿庭芳会立刻按住他教训,胳膊肘往外拐这种事情,他不允许。

耿庭芳的意思,孙密听懂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唯有长叹一声。

他原本想说耿庭芳这次事儿做得过分了些,但东泽君这个身份摆在这里,慎家的房子烧了也就烧了,只是以后行事请多多斟酌才是。

毕竟两家都是世家大族,要面子的,天下人还在看着,弄得太难看,慎家面子上下不来,岂不是要再起战端?

可耿庭芳却完全不给他机会说完话,还把他架了起来……

孙密端起茶杯,仰头干了,“师兄,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耿庭芳身上的气势骤然外放,凌厉不可挡,“别人敬称你一声神王,你还真把自己当人修的王者了?谁家出事你都要管一管。我就问你,那些事情你管得着吗?有立场管吗?”

这句话无异于一记重重的耳光呼在了孙密脸上。

孙密脸上火烧火辣,“师兄,我只是希望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耿庭芳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希望海清河晏,你就出钱筑堤坝修水利,希望天下太平,你就去除掉那些野心家,来跟我说这些事情,没有意义。”

孙密长吐出口气,“师兄,我承认你说的都有道理。好,我们就讲道理。你知道你一出手烧了多少宅子,让多少人没有了生计,没有了住处吗?他们难道就活该倒霉?!”

耿庭芳的脸上就真真切切地出现了嘲讽的神情,“怎么,我们雅正的静渊君居然觉得那是个正当活计?年纪轻轻、好手好脚的,做什么活养不活自己,非得自甘堕落,去做那种事情?”

孙密语气无奈地叫声了“师兄”,又说:“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自愿的。”

耿庭芳非常火大,蓦地起身,踹开了几案,走到了孙密面前,“不是自愿的,那就更好了,我烧了那些地方,她们正好逃跑。少一个那种地方,就能少几十上百个被祸害的姑娘,照我说,本就不该存在那样的地方。”

孙密揉揉额头,“这个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的,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是灰色的。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只要有人,只要还有欲望,那些东西就是禁止不了的。”

耿庭芳:“以你我的能力,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上孙密的心头,“正如你所说,那是别人家的事情,你有什么立场去管呢?”

耿庭芳瞪大了眼睛,“事关无音,那就不是别人家的事情。”

孙密手指点着几案说:“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我们得先顾着活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找到无音的尸体前,谁敢说她陨落了!”耿庭芳长臂一甩,指着门外,“你给我滚。”

孙密张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感觉疲惫极了,很多时候,他办事情,拖后腿的反而是昔日的同门,他明明是为了大家好,却反而得不到理解。

他起身离开了雅室,御剑朝即翼飞去。

哪怕跟耿庭芳谈崩了,但该安抚的还是得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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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天空中就热闹了起来,青鸟成群结队地朝各个方向飞行。

涂山铃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坐在行脚店门口的台阶上,看得津津有味。

时辰尚早,伙计没什么事儿干,凑到涂山铃身后,神秘兮兮地问:“没见过吧?”

涂山铃:“还真没有!谁家没事儿养这么多青鸟传讯啊。”

伙计指着天空道:“你仔细看,青鸟的脚环其实不一样,它们不是一个家族的青鸟。肯定又是去非君和东泽君闹起来了,各家派驻在堂庭和河津两地的人才赶忙往回发消息。”

呃!

涂山铃惊为天人,大师兄何时变得这么……活泼了?

涂山铃:“两位尊圣的矛盾很深吗?”

伙计嘿嘿笑,“那可是上仙们的事情,我这种小老百姓哪里知道。不过就看这种阵仗出现的次数,我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大概坏透了。”

第127章 事态发展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27章事态发展鞠昇和耿庭芳的关系竟然坏到了这种地步!

涂山铃还记得当年鞠昇成亲时,大师兄送的礼最重,还要求所有师兄弟都去给鞠昇撑场子,如今想来,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伙计看了涂山铃几眼,见她似乎不想聊了,便甩着帕子走了,他还得去打扫卫生呢!

涂山铃轻轻拍掌。

天空中,一只青鸟突然脱离鸟群朝涂山铃落来。

涂山铃抬手接住,摸了摸青鸟的脑袋,“我就看看,待会儿给你放回去。”

她轻轻从鸟腿上的竹筒里取出信件,小心打开封漆,她展开信件后才发现内容真不少,满满几大页。

她越读眉头皱得越紧,大师兄竟然为了给妖族出气,烧了慎家几条街!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平时嚣张一点无关紧要,可如果犯了众怒,墙倒众人推,可不是谁都抵得住的。

况且这封信里也明确写着去非君大怒,境内却非卫有异常调动,恐大战将至。

凭借鞠昇的号召力,恐怕有不少家族会参战,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局面,就不好说了。

涂山铃将信件还原,放回竹筒里。

她振臂放飞了青鸟,转过头便找来了一只老鼠,需要传达的命令太过复杂,她动用了不响。

老鼠点点头,吱吱叫着跑了。

她向来是做最充分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她能做的都做了,便不会多纠结,转身上楼去了。

她洗漱时,阿潜也洗漱了,却到这会子还没下楼,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潜此时正端坐在尹玄琛房里,看着弓成一条虫的徒弟,面无表情。

昨晚,他和涂山铃问完薛槐话,也实在可怜这孩子,便让他跟尹玄琛暂时挤一张床。

那会儿太晚了掌柜的和伙计都休息了,也没法再单独要一间房。

尹玄琛也确实是个人才,宋潜和涂山铃先后在他房间里出过手了,薛槐还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他都没有醒;薛槐爬上床钻进他被窝,他还是没有醒;薛槐已经跨过他起床了,他依旧没有醒。

宋潜就想看看自家徒弟到底几时能醒。

涂山铃背靠着门框,笑吟吟地看着宋潜,“我已经能预见,浩如烟海的罚抄任务在等待可爱的小浣花醒来了。”

宋潜鲜少生气,这回却罕见的不高兴了。

徒弟警惕性如此之差,是他这个做师尊的没教好。

尹玄琛在睡梦中感觉到一股杀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醒了。

他先趴平了,揉了揉眼睛,才撑着身体跪坐起来。

顶在脑袋上的被子滑落,眼角余光中出现了一个极为严肃的人。

那是他的师尊。

尹玄琛以超乎寻常的灵敏动作蹿到了宋潜面前,他在面对妖魔鬼怪时都没有过如此亮眼的表现呢!

宋潜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到其中某一页,递给尹玄琛。

尹玄琛垂眸一看,顿时欲哭无泪。

吾命休矣。

宋潜起身离开,留下一句,“二十遍。”

涂山铃怕尹玄琛没听懂,补充道:“你师尊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记不住历练手册上的内容,抄二十遍总该记住了。”

尹玄琛嘴角狂抽。

谁记不住了!

记得住和做得到是两码事!

脑子会了,身体不会的事情多了去了。

然而他并不敢顶嘴,师尊说什么是什么吧。

他万分哀怨地洗漱,一回头却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薛槐:“……我昨天晚上就睡这个房间了。”

尹玄琛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他不可置信地指着床,“你是说,昨天晚上你也睡那儿?”

薛槐不明所以,懵懵点头。

尹玄琛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大受打击。

他被罚果然是应该的,身边多了个活人,他居然都没醒,这人是没歹意,可万一换个想杀他的人呢?一个晚上有太多下手的机会,他哪还有命在。

薛槐觉得他还是跟活人接触得太少了,有些弄不懂这些人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尹玄琛,便轻手轻脚地取走自己的东西,默默退出了房间。

薛槐东去临溪,有一段路可以与涂山铃一行人同行,涂山铃便邀请薛槐骑马。

薛槐看着比自己还高的马,害怕得连连后退。

涂山铃双手捧住马头,低声在马耳边说了几句,转头笑着对薛槐道:“没事儿了,你上马吧。”

薛槐还想推辞,宋潜却已经看了过来,他便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宋潜没有打过他,没有骂过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挺怕宋潜的。

涂山铃在旁边示范了一次上马的动作。

薛槐在笨拙地模仿之下,安全地上马了,马果然很乖,连动都不乱动一下,他欣喜地连连摸马的鬃毛。

尹玄琛嘴里叼着一个包子冲了出来,“师尊。”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三匹马,三个人骑,所以……他呢?

宋潜轻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涂山铃当即跟上。

而薛槐的马根本不用他控制,立刻自动跟随。

尹玄琛:“……”

他手拿包子,拔足狂追。

师尊,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岔道口,在这里薛槐将向东继续前往临溪,而涂山铃三人则会向北先往长右的上方城。

涂山铃送上程仪,“不要与薛家硬碰硬,事不可为,可暂时退让。”

薛槐接过钱,“算我借你的,以后一定还。”

涂山铃:“那可得算利息。”

薛槐笑容灿烂,“好!”

他不是被施舍的那个,真好。

他顶着阳光,继续前行。

涂山铃朝来路看了一眼,依旧不见尹玄琛的身影,不由道:“差不多得了,他也受教训了。”

宋潜叹气摇头。

涂山铃伸出手抓住宋潜的马缰,糯糯地唤:“阿潜。”

宋潜牵着尹玄琛的马掉头,他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那匹马就踢踢踏踏着跑去找尹玄琛了。

涂山铃笑眯眯的,“重光君,心真软。”她突然扬鞭,策马狂奔,“我们来比一比谁先到长右,我若是赢了,就换你给我守夜。”

宋潜眼中就多了几分无奈。

要不着痕迹地输给她,真的挺难的。

灵马的速度并普通的马快出数倍不止,只是快入长右境内时,灵马忽然躁动不安起来,不论他们如何驱策,仍是不肯向前。

涂山铃二人只得下来换乘赤豹。

第128章 无妄之灾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28章无妄之灾赤豹急掠,身形如魅影般在林中穿梭。

途经一个村庄,它骤然急停,冲着刚刚才冒嫩芽的田地呲牙。

脚下的土地突然震动起来,震感越来越明显。

这样大的震动,连万马齐奔都做不到,到底是什么东西来了?

赤豹突然转身,夹着尾巴,带着涂山铃二人蹿上了一棵大树。

随着视线的升高,涂山铃终于看清楚了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群狂奔的大象,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要来攻击村庄。

涂山铃和宋潜对视一眼,无需交流,一个人伸出手掌,另一个人毫不迟疑地握住,两人便同时朝村庄飞去。

为首的一头大象人立而起,前足重重踏下,村民家那一堵土石筑的围墙便瞬间被踏得粉碎。

屋子里的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大象却并没有停止步伐,眼见着就到了木头房子前。

涂山铃松开宋潜的手,“我去。”

她踩着屋顶,冲到了大象面前,第一时间发动了不响,然而并没有用,处于疯狂状态下的大象根本无法沟通。

大象长鼻子一甩,横扫而过,一片屋顶便被打烂掀翻在地。

涂山铃纵身一跃,翻下了屋顶。

她毫不迟疑地用出了九尾狐第二个天赋技能惑心,既然不能沟通,那便强行控制。

惑心与控火不同,惑心消耗的是神识,她的神识无损,惑心的威力比妖火大了太多。

奇异的神识波动一出,笼罩其中的大象渐渐地停止了动作。

宋潜收回抵挡住大象的剑阵,几个起落,来到了涂山铃身边。

他一眼看出涂山铃没有动用不响,“没有灵识?”

涂山铃摇摇头,绕着大象走了一圈,眼中的疑惑却没有稍减,“我感觉它们是有灵识的,它们不是没有思考能力,它们只是……在齐心协力抵御外敌。”

宋潜放开神识,短短数息便将方圆十里探查得清清楚楚,并没有发现足以威胁到象群的生物。

前方就是上方城,大城周围必然有大阵,也必然定期驱赶或捕杀危险的兽类,很少出现特别危险的野兽。

大象在可接近城镇的食草动物中,战力算是顶尖的,一般不会有野兽打它们的主意。

宋潜:“浣花提过。”

尹玄琛说他们莫名其妙被攻击,涂山铃本来觉得有夸张的成分,但亲身经历后,她觉得夸张倒不见得了,倒霉是真倒霉。

就跟这个村庄似的,遭了无妄之灾。

木屋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挂着眼泪,怯生生地走出来,“姐姐,谢谢你。”

小女孩举起了手,亮出一颗糖。

涂山铃笑着回头,蹲下身,圈住了小女孩,低头叼走了小女孩手心里的糖。

小女孩咯咯笑,“姐姐,你是仙女吗?”

涂山铃揉揉小女孩的脑袋,“是啊。”

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感叹地哇出了声,“是那种可以在天上飞的仙女吗?”

涂山铃俏皮地道:“是啊。”

小女孩圈住涂山铃的脖子,“我以后也能成为仙女吗?”

涂山铃:“当然啊。”

小女孩突然就不好意思了,趴在涂山铃的肩窝里不愿意冒头。

宋潜挑眉,意味不明地看着涂山铃,“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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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而降的,除了仙女,还有可能是女魔头。

这个道理竹山的弟子们很早就懂得了。

天元229年,十五岁的涂山铃成为了道祖的亲传弟子,竹山弟子们的噩梦就开始了。

最了解竹山皮猴们的是规诫堂吗?

不是的,是皮猴中的皮猴,涂山铃啊。

涂山铃刚刚开始管事,兴趣极为浓厚,赖床的毛病不药而愈,天还没亮就蹲守在边边角角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等着抓别人的小辫子。

清静台讲究食有时,过了时辰,膳堂就停止供应食物了,赖床的人只能恳求别人帮忙带早餐,再藏起来偷偷吃。

涂山铃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太知道哪些地方藏人最不容易被发现了。

但那只是曾经,现在有了她,想不被发现……没可能的。

一名弟子从同修手里接过早餐,刚刚蹲下,准备往嘴里塞,九尾狐形态的涂山铃就迈着优雅的步伐出现了。

弟子:“……”

涂山铃用爪子点点他,“一个。”

她并不多留,转身腾挪跳跃,不多会儿,又脆生生地道:“两个,三个……”

像这样的弟子,她一早上能抓八十几个。

道祖听完规诫堂的汇报,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语了,他从来不知道来竹山游学的弟子,还能有这么多不守规矩的。

不出三天,清静台上,所有能藏着吃早饭的地方全都废弃了,学风一时无两。

宋潜无意中听到不少弟子抱怨说,道祖是不是觉得他们都活得太轻松了,这才特地收了涂山铃为徒,来折磨他们的。

他便在心里回答:还早得很,涂山铃的花招,你们才见冰山一角。

竹山弟子们赖床的毛病彻底被治愈了,涂山铃便转战了阵地。

少年人总会对某些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比较好奇。

涂山铃只要看到两个眉来眼去的男修,她就猜到他们要去干什么了。

她并不阻止他们,只默默跟随,等他们进了包间,酒酣耳热后,才伸出狐狸爪子敲窗。

男修本来不想理会,但敲窗的声音一直不停,就好似跟他杠上了似的,他只能起身开窗。

窗户一开,一只倒吊着的九尾狐便弯弯着眼睛朝他晃爪子。

男修只感觉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污染,而且还发作不得,只能认命地跟涂山铃回去领罚。

憋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他们也怕自己憋出病来,索性过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以上的尚且只能算是小事。

有一次涂山铃动了真怒,化为九尾狐大妖原形,浑身欲火,踏空而来,直接踩塌了一栋房子,丝毫没给里面的人留面子。

那次她接到的求救消息,是一个姑娘发给她的,说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子弟在竹山游学期间,非法禁锢了她,还对她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涂山铃听了大为恼火,便直接出手了,她弄塌了房子还不算,还把那几个人从废墟里面刨出来打了个半死。

但事后双方各执一词,女子坚持说她是好人家的姑娘,请涂山铃做主,而那几个世家子弟却坚称那个姑娘是勾栏院里的,他们只是钱没给够,才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第129章 赌命敢尔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29章赌命敢尔看见的人多了,事情自然而然就闹大了。

一群人被传唤到了道祖面前。

道祖威严端肃地高坐主殿之中,一眼扫过,便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涂山铃挺直脊背,“师尊,徒儿有事禀报,还请闲杂人等退避。”

那几名男修却不依不饶,“她做得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还怕别人说吗?”

女子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哪里见过此等阵仗,被人这般诬赖,眼泪扑簌簌地掉,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涂山铃转头怒吼:“问你话了吗,还不给我闭嘴!”

道祖知道涂山铃虽然爱在小事上胡闹,但在大事上向来清楚明白,这事儿她必然有理,不愿当众分辨,必有其缘由,便朝耿庭芳点了点头。

耿庭芳便带着一众竹山弟子退出了主殿。

涂山铃这才瞪眼看着男修,嘚嘚地把事情原委都说了。

原来她只是进城闲逛,偶然得到的求救信息,那信息一看就是随机发送给附近的人的,情况显然很危急了,她没时间考证事情的真实性,但就她后来看到的情况,以及检查出的那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几个男修都暗叫倒霉,好死不死的,涂山铃偏偏在那附近逛街。

道祖听完了涂山铃的话,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转而问那几名男修,“事情当真如阿铃所说吗?”

几名男修当即矢口否认,清静台的规矩有多严格,他们自然知道,竹山的惩罚是他们绝对不想尝试的。

他们上竹山,也没指望能成为清静台的正式弟子,只是希望来游学一段时间,镀一层金回家族而已。

只要平安混满半年,就算大功告成了。

凌辱妇幼的罪名绝对不能落在他们身上。

道祖声音温温润润的,听不出一丝火气,“两方各执一词,阿铃,你说怎么办?”

涂山铃拉住了那个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眼中写满了恳切。

“我信你。”涂山铃转身指着那几个男修道,“明心阵赌命,你们敢吗?”

小姑娘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那几个男修差一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他们在心里狂吼:涂山铃是不是疯了,她堂堂涂山家的少主,竟要为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贱丫头赌命?!

涂山铃朝那几个男修逼近一步,“敢吗?”

竹山上有道祖亲自布置的大阵,名唤明心阵,效用很多,其中一种便是提取人的记忆,让事件在阵中重演。

重演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说战斗记忆重演,就等于不断复盘,让弟子查漏补缺。

像这男修的记忆重演,却可以角色替换,他既然说他没有凌辱那个姑娘,那就让他成为那姑娘,不断重演发生在那姑娘身上的事情。

明心阵最低重复次数是十次,以他们的意志力,大概率真会没了命。

清静台的处罚再可怕也不可能让他们陨落,那还是接受惩罚吧。

几个男修暗中用眼神交流,很快第一个人就跪在了地上,“道祖在上,我等不敢欺瞒,我等确实犯了大错,请道祖责罚。”

涂山铃冷笑出声,“哈,不赌命,你会承认?”

道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声音冷肃地道:“志洁。”

耿庭芳一直站在门口,道祖一唤他,他便跨入门来,“师尊。”

道祖:“凌辱妇幼者,该如何处罚?”

耿庭芳阴沉着脸瞥了那几个男修一眼,咬牙切齿道:“当剥光衣裳,高挂刑架之上,令竹山所有弟子笞打,以儆效尤。”

几个男修一听这话,身体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身子一歪,瘫在了地上。

彼时竹山有多少弟子?

加上游学者,共三千余名。

被规诫堂特制的刑杖打三千多下,想想就让人胆寒。

可耿庭芳根本不给人渣心理准备的时间,命人拖了那几名男修就走,不多会,那几名男修便呈一字被挂在了刑架之上。

竹山弟子全数到位,接过刑杖,毫不留情地打被罚之人。

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敢手软,要不然就是同情犯错的人,思想不过关。

以修士之躯挨三千杖其实不致命,但这事儿太过丢人,那六个男修,挨完打被送回各家后,越想越郁闷,最终有五个都羞愤而死,只有一个脸皮最厚的活了下来。

而竹山也对游学弟子进行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整顿,核查每一个弟子在竹山的行为,有过者重罚,遣返家族,并对其家族进行申斥;无过者重读竹山条规,直至抽备合格为止。

从那之后,一般人都不敢在涂山铃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了,惹毛了这个姑娘,她敢跟你赌命,你怕不怕?

是以这个世界上感激涂山铃的人很多,怨恨涂山铃的人同样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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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突然开心地蹦跳起来。

宋潜回神,却见一大一小两个姑娘都期盼地看着他。

他微微挑眉,眼里满是询问的意思。

他刚才确实没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涂山铃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带我们飞一圈吧,感受一下当仙女的感觉。”

宋潜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小姑娘毫无预兆地伸出了胳膊,想让宋潜抱。

宋潜愣怔当场,他这辈子除了涂山铃,当真还没跟哪个姑娘亲密接触过,哪怕对方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他也感觉有些奇怪。

涂山铃笑着拉住了宋潜的手,“不会抱孩子是不是?你这样,对,这样抱,不然她会不舒服。”

宋潜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是怎么带着她们上天的,又是怎么在小姑娘的要求下进行各种美美的飞行姿势的,他都不记得了。

尹玄琛快马加鞭地赶了上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酸酸地想:他们看起来好像一家人啊。所以……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嘛。

突如其来的怨念目光太过强烈,宋潜发现了尹玄琛,他平稳降落,将小姑娘交还给她的父母。

小姑娘牵着宋潜的手不想放,“大哥哥你和大姐姐以后还要来找我玩哦。”

宋潜:“好。”

他不是个活泼的性子,但因为小姑娘说的是“大哥哥你和大姐姐……”,他便答应了。

和阿铃一起,他做什么都可以。

涂山铃见尹玄琛死命拽马都拽不动,便道:“我先把象群引走,不然马不敢靠近。”

第130章 又死一人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30章又死一人涂山铃以气机牵引象群,慢慢朝远处的山林退去,期间没有一户人家开窗看热闹,看别的热闹可能只是要钱,看这种热闹恐怕就得要命,不看也罢。

象群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涂山铃趁机询问原委。

一头大象鼻子朝天,嗷地长叫,显得很是愤怒。

涂山铃捏住了下巴,陷入了思考中,“大象说有人要捕猎它们取象牙,看它愤怒的模样,这事儿大概不假,但看那小村的模样,也不像是有能力捕猎大象的啊。

“而如果是发了癔症,那也不可能所有象群同时发癔症吧。五百多头大象,至少分为五十多个象群,就算栖息在同一片区域,所有大象同时吃到致幻类植物的概率也非常低。

“更何况大象的口径非常一致,都说有人要捕猎它们。正常情况下,误食致幻的植物,产生的幻觉也应该是不同的啊。哎,想不通。”

她摇摇头,抬手朝前一指,大象们便开始朝南迁移。

长右本就不适合它们生存,往南不管是气候,还是食物,都更适合它们。

涂山铃绕过小村,回到通往上方城的主路上时,尹玄琛已经把涂山铃和宋潜的马牵了回来。

这一刻,涂山铃忽然悟出点收徒的好处,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感觉真棒,她以前怎么就没想过收徒呢?

尹玄琛警惕地看了涂山铃一眼,“不许打歪主意。”

涂山铃翻身上马,一边打马往前跑,一边问:“浣花,你在家排行老二,对吧?”

尹玄琛:“对。”

涂山铃瞄了宋潜一眼,鬼头鬼脑地道:“尹二娃,你想不想换个师父,弃剑学点儿别的什么东西呢?”

宋宁音害我!

尹玄琛顿时面如菜色,赶忙表忠心,“我只有一个师尊,这辈子我只认他,而且我也爱剑,不想学别的。”

涂山铃啧啧出声,“你不是不喜欢浣花这个字吗?你认我做师父,我给你改字。”

宋宁音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年纪轻轻的就疯了!

尹玄琛打马离涂山铃远些,免得被她的疯劲儿传染了。

涂山铃驱马跟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你做了我的徒弟,重光君都不敢动你。”

宋潜回过头来,目光轻轻浅浅地看着涂山铃,那目光似清风,似溪流,看似轻浅却带着无限包容。

尹玄琛一脸正直,一副就算掉了脑袋,也绝不改换门庭的模样。

涂山铃劝了一路,尹玄琛都毫无半点动摇,进了城,她嘴巴也说干了,便找了个茶棚喝茶,暂时放过了尹玄琛。

城里的氛围看上去十分和谐,做生意的人有序地忙碌着,偶尔叫卖两声招揽客人,而路上的行人素质都挺高的,需要说话时,也都低声交谈,并不影响旁人。

尹玄琛神经紧张地看着四周,生怕那些诬蔑过他的人再次打上门来。

宋潜见自家徒弟捂得脸上只剩一双眼睛,还越发坐没坐相,便清了清嗓子。

尹玄琛苦涩地道:“师尊,那些人真的很不好惹,根本不讲道理的。”

宋潜正想训斥尹玄琛,街上的人却快速跑动起来,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涂山铃摸出三枚铜钱拍在桌子上,挂在队伍末尾往前跑。

人群蜂蛹进一条小巷里,本就不算太宽的巷子不多时便被堵得水泄不通。

涂山铃站到上马石上往里看,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以及一个大敞着朱漆大门的院子。

所有人都在朝院子里探头探脑,男人们脸上带着猎奇的兴奋,而女人们则带着几分鄙夷和想看又不敢看的复杂情绪。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涂山铃更加好奇了。

她纵身一跃,手攀着檐角,腰部一用力,人就上了屋顶,她沿着高高低低的屋顶围墙朝巷子深处走,最终停在了那个院子对面。

有人看到了她的动作,想要效仿,奈何却没有她那么灵活的身手,只能继续在地上挣扎。

涂山铃借着高人一等的视角,看清楚了院子里的情形。

死人了!

一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的女子,面朝下平拍在了地上,鲜血洇成一个水滩,显然已死去多时了。

女子多在意容貌,这种死法,大多怨气冲天,再加上她身死时身穿大红色的衣服,只要起尸,必定凶厉异常。

人群中忽然响起凄厉的哭号声,“女儿,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跟你爹走了啊。”

几个人簇拥着快厥过去的妇女挤进了院子。

尹玄琛拉拉涂山铃的袖子,又转头指着哭得脸都变了形的妇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涂山铃:“尹二娃,你认识她?”

尹玄琛已经顾不上反驳“尹二娃”这种乡土气息浓厚的“爱称”了,他颤声道:“那个妇人就是诬赖我拐走了她女儿的那个。”

被拐的女儿,身穿嫁衣,莫名死在了一个小院子里……

事情当真扑朔迷离的。

自打他们进入了长右境内,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神鬼莫测起来,以为会被偷猎的大象是这样,枉死的女子也是这样。

涂山铃:“你想不想还自己一个清白?”

尹玄琛挺起胸膛,“当然想啊。”

涂山铃:“那我们就查查。”

尹玄琛突然出手,死死地拽住了涂山铃,“我这么下去肯定会被当成犯人打死的。”

打死倒不至于,挨几拳倒是有可能的。

涂山铃也不会放任尹玄琛被打,她相当大方地分享出了自己的化妆工具。

尹玄琛生无可恋。

足足花了一刻钟时间,变身完毕的尹玄琛跟在涂山铃和宋潜的身后,光明正大地往巷子里挤。

宋潜的视线接触到尹玄琛,眼皮一跳,立马移开了视线。

尹玄琛的妆发太过有杀伤力,三人都还没亮出身份,小巷里的人却已经自动让开了路。

这效果堪比耿庭芳提着灵药学的药剂箱子,还边走边喊“有毒物品,小心避让”的威力了。

尧光夏氏常驻长右的修士早就在院子里了,他们见到有人敢往院子里挤,齐齐诧异回头,待看清楚三人的带钩纹饰,赶紧转身迎接而来。

长右归尧光夏氏管辖,而尧光夏氏是宋家的附属家族,是以哪怕宋潜没有亮明身份,夏氏的核心弟子站在如今的尹玄琛面前,也要矮不止一头。

第131章 蛛丝马迹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31章蛛丝马迹宋潜很显然不想暴露身份,在尧光夏氏的人靠近时,他和涂山铃不约而同地脚步一顿。

尹玄琛反应慢了一拍,足足多往前走了两步,使得他站到了涂山铃二人的前面,更像是带队的那个。

尧光夏氏的领头人虽然震惊于“尹大姑娘”伟岸的身材和狂放的妆容,但看在“她”腰间所佩带钩的份上,还是相当热情。

领头人团团行礼道:“在下夏江,见过各位仙长。”

涂山铃心中一动,横移一步,露出身形,问:“夏洲是你何人?”

夏江被问得一愣,但很快调整表情,“夏洲乃我异母长兄。”

哇哦!

涂山铃点点头,缩回了尹玄琛背后。

她现在只想感慨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曾经破坏过夏洲纳妾,实在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夏洲的亲弟弟。

缘分当真奇妙。

夏江被弄得一头雾水,连脸上标准的世家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显现出了真诚的迷茫。

宋家的人突然冒出来问这么一句话,他原本以为是想套交情的,那自然是好了,但人家问了一句话后就缩了回去,这举动就显得相当意味不明了,他现在甚至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他硬着头皮道:“仙长可是认识家兄?”

涂山铃尴尬地挠头,“算不上认识,只是久仰大名。”

夏江脸上的表情一松,笑着说:“原来如此。”

涂山铃:“夏家主久无消息传出,这是何缘故?”

夏江叹气,“家兄身体有恙,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了,家族事务现在由长老会主持。”

算起来夏洲也才一百多岁,这个年龄对于修士来说,非常年轻。

但他不知道保养,涂山铃破坏的那次纳妾典礼,是他娶十八姨太的典礼,他那会儿都七十三了啊,照他三五年纳一房小妾的速度,活到现在,身体有恙也实属正常。

涂山铃客气道:“有的事情不可勉强,人还是要学会保养。”

夏江的脸色又精彩起来,他自然听得懂涂山铃话里的意思,他们家的人就是这样的传统,活到老生到老,要不然夏洲也不至于比他大了将近一百三十岁了。

但这话由一个小姑娘说出来,感觉实在微妙得很。

他尬笑着转移话题,“既然几位仙长到了,我便将查明的事情交代一二。”

宋潜这才转头看着涂山铃,脸上的表情实在精彩得很。

涂山铃:“……哈哈哈哈……”

好像被阿潜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夏江在女尸身边站定,示意门人请走事主,才道:“死者名唤周丽娘,二十三岁,未婚,有孕。死亡时间大概在子时前后,死亡原因是颅脑碎裂,失血过多。”

涂山铃摇头,道:“大凶。”

夏江脑壳也痛得很。

可不就是大凶嘛,子夜乃阴气最重之时,周丽娘以这种形式死亡,只想想就令他头皮发炸。

如果日落之前,他不能消解周丽娘的怨气,今天晚上可就精彩了。

他揉着额头,道:“刚才我们询问过事主情况,他们声称周丽娘是被人拐走的,但我们经过勘察发现,这个院子只有周丽娘生活的痕迹,所以她不可能是被绑架撕票的。”

涂山铃朝尹玄琛挑挑眉,尹玄琛显然没有接收到她给出的讯号,她只得自己往下问:“从她失踪到死亡,一共经历了几天。”

夏江低声询问门人,才道:“二月廿三失踪的,今天三月初四,一共失踪了十一天。”

涂山铃捏着下巴,“失踪了这么久,你们可接到报案了?”

夏江摇头,但觉得只摇头或许会引起误会,忙解释:“他们不报案可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从不会为难事主。

“我们刚才问过了,周丽娘以往也会忽然失踪几天,但几天后又会自行回家,所以刚开始时,她的家人并没有重视。

“也就是前几天吧,她的家人忽然醒过神来了,才开始满世界找她,却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涂山铃觉得这个周丽娘本身的问题也很大。

她语气恭敬地道:“浣花仙长请在这里稍作休息,我等先去勘察现场,稍后再跟您汇报情况。”

宋潜略略点头,表示认同。

尹玄琛相当牙疼,甚至想给两个人跪下来。

在师尊面前拿架子,他真的怕短寿。

涂山铃俏皮地眨眼,给了尹玄琛一个鼓励的眼神。

尹玄琛低下了头,隐藏起他灵魂要出窍不出窍的半死模样。

夏江见尹玄琛一直盯着女尸,眼神越来越凝重,开口讨教,“尊驾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尹玄琛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背着手朝堂屋走去。

他绝不会以这可怕的模样开口说半个字,如果被人发现他其实是个大吊丑娘,他就算从霜琴桥上跳下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不是个变态了。

说话间,涂山铃和宋潜已经绕到了厨房里。

涂山铃依次打开厨房里的每一个柜子,又去看了米缸、调料瓶和柴堆等物。

她眯起一只眼睛朝醋瓶子里瞅,“与我想的一样,周丽娘在这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了,她时不时失踪的几天,多半就住在这里。”

宋潜接过醋瓶子晃了晃,里面的醋被晃荡得发出响声,凭手感和声音便知只有小半瓶了。

夏江言周丽娘有孕,但她的尸体与地面非常贴合,很显然并没有显怀,孕期不会超过三个月。

而他刚才发现,厨房有一罐辣油,颜色非常鲜亮,当是新做出来不久的,可却快要见底了,由此可以推断出周丽娘孕期口味的改变是偏辣,而不是酸。

是以醋少了大半瓶,必是食用了很久所致。

涂山铃:“去看看她的房间。”

宋潜陪涂山铃到了周丽娘的闺房之外,便自觉止步了,目送涂山铃进门,便背过了身。

涂山铃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周丽娘的房间布置堪称简单,如果不说这是个姑娘的闺房,涂山铃看第一眼时大概会以为这是哪个少年郎的房间。

与整个房间气质格格不入的只有梳妆台了,上面放着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粉黛足有二十几种,而首饰钗环更是不知凡几。

这里的东西比涂山铃臭美的巅峰时期拥有的还要多。

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

涂山铃觉得那个让周丽娘悦成这样的,恐怕是个关键人物。

而这个人周丽娘的家人必然是不知道的,那么只能从这里寻找蛛丝马迹了。

第132章 迷雾重重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32章迷雾重重周丽娘住的地方是三层高的绣楼,房间多,面积大,人为搜索,很难在短时间内查遍所有的边边角角。

涂山铃跺了跺脚,腰间的不响轻轻晃动几下,不多会儿,三队蚂蚁便牵着线地进入绣楼里。

三队蚂蚁分属于三个不同的蚁窝,合作起来难免会有摩擦,涂山铃便安排它们分别探查不同的楼层。

涂山铃:“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要放过。”

命令一下,三支蚂蚁小队有序分散,第二队第三队顺着墙上了二三楼。

涂山铃并没有等多久,她就收获了第一根头发,她一指点在自己的眉心,一指点在头发上,天赋惑心技能发动,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术法失败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受术者的神识强过涂山铃,要么受术者完全没有了神识。

涂山铃陨落前就有半步太虚的实力,她敢说除非道祖复生,否则不可能有人的神识超得过她,而就算对手与她的神识强度等同,面对惑心也会受影响,不可能术法直接失败。

所以很显然后者才是正确答案。

完全没有了神识,这个人只可能死了。

所以这根头发是周丽娘的,而不是周丽娘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他的。

这个结果涂山铃并不意外,也就谈不上失望。

尧光夏氏毕竟已经搜查了一遍,且明确说明没有其他人生活过的痕迹,那么就算有线索也必然不会如此轻易被人找到。

涂山铃一开始就没准备找衣服、鞋子这些太过显眼的东西,她的目标就在头发和皮肤组织上,发为血之余,而皮肤更是人体最大的器官,以这两样东西为媒介,使用惑心,可以隔空影响到受术者本体。

对方姓甚名谁,是什么职业,都不重要,只要中了惑心,她便能把人叫到面前来,届时周丽娘与他是怎么回事,一问便知。

蚂蚁还在持续搜索中,涂山铃面前的头发和各种皮屑也变得越来越多,她前前后后发动了几十次惑心,却没有一次成功。

蚂蚁汇报说:搜查完毕。

涂山铃知道不会有收获了,便凝了三团灵力给蚂蚁,让它们各自退去。

她走出绣楼,朝宋潜摇了摇头,“周丽娘有倾慕对象,但那个男人要么当真没有来过这里,要么就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人,他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并不是没有人做得到不留下一点痕迹,她曾经遇到过一个杀手,执行完暗杀任务后,连他待过的地方留下的汗渍都一并擦干净了才离开。

所以说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对方只是个没有受训练的普通人,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宋潜:“前者。”

涂山铃挑眉,大感兴趣地问:“何以见得?”

宋潜抬手连指院中几处地方。

涂山铃恍然,她笑了起来,当真是一叶障目。

宋潜所指之处乃院中的花坛,花坛里种着七八种品种不同的花卉,有的已经打了花苞,不过没什么精神,恹恹的,加之花坛里杂草丛生,便更显寥落了。

试问如果心悦的对象会来家里,周丽娘当真会不打理花坛吗?不会的。

相反的,正因为对方不来,周丽娘才会将所有心思花在打扮自己上。

推理到这里,又进入了死胡同。

那个男人没来过,周丽娘是如何有身孕的?

涂山铃嘶了一声,用手指敲敲下巴,决定换了个角度思考问题。

周丽娘住在这里,不是住在别的地方,为什么?

按照周丽娘一切行为皆围绕她倾慕之人展开的行为模式,或许可以推定那个男人就住在这附近。

涂山铃拉住宋潜的袖子,刚准备说话,群房里就传出了激烈的吵吵声以及砸东西的声音。

两人觅声看去,便见两个夏氏门人往后一跳,出了群房,紧接着事主手提凳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这家人真的很不好惹。

夏氏门人深感恼火,宋氏子弟在此,他们不便对普通人动手,做事难免束手束脚,偶尔被事主挥舞的凳子扫中一下也是有的,到现在他们的胳膊腿还疼着呢。

都说为母则强,事涉子女,做母亲的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那名妇人一马当先打得夏氏门人节节后退,很快便到了涂山铃二人的近旁。

她嘴里还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你们说帮我们做主,会查清事情真相。结果却把我们看守了起来,这也叫帮我们做主!我呸,你们不要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仙门都是穿一条裤子的,相互包庇,根本不把我们普通人的命当命。”

她有很重的口音,加之语速很快,情绪激动时时破音,宋潜和涂山铃全神贯注、仔细分辨,才勉强听清她的控诉。

妇人目光一转,发现了两个软柿子,相比起前方严阵以待的夏氏门人,涂山铃和宋潜连剑都没有拔,简直是最好的出气筒。

她挥舞着凳子就朝涂山铃砸来。

涂山铃笑盈盈地一指点出,正中凳子面儿,凳子瞬间碎成齑粉。

夏氏门人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有个人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实在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场景。

要把凳子打烂,他们也能做到,但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也不可能把凳子弄得如此细碎。

世禄之家的底蕴原来这么深厚么,随便出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都有如此实力,他们当真是想不臣服都不行。

涂山铃环抱着双臂,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妇人的眼睛,说:“安静一点。”

妇人那一股要拖着人一起下地狱的劲头缓缓散去了,她软软地垂下手,乖乖站在了原地。

少年郎心中已对涂山铃生出了惧意,却还是梗着脖子吼:“你对我阿娘做了什么?!”

涂山铃淡淡看着少年郎,“我说,安静一点。”

这一刻,天地失声,人、鸟、虫、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只余一片静谧。

宋潜朝夏氏门人挥了挥手,夏氏门人立刻回神,如蒙大赦般地退开三尺远。

涂山铃的视线从事主脸上一一扫过,“进堂屋说话。”

事主身上仿佛连上了看不见的线,而线掌握在涂山铃手里,她一个口令,事主便一个动作,毫无迟疑地朝堂屋走去。

第133章 先知预死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33章先知预死突然出现的几条人影挡住了阳光,尹玄琛手里拿着糕点,转头看来,顿时骇了一跳,下意识就蹿到了椅子上。

涂山铃和宋潜跟在事主身后,先后现身。

尹玄琛心中哀叹一声,他的怂样又被师尊看到了,真是太惨了!

他溜下椅子,整理好衣服,绕到宋潜身后,哼哼道:“师尊。”

他声音压得很低,除了宋潜和涂山铃,谁都没听到。

涂山铃:“请浣花仙长上座。”

夏江闻讯带着人赶了过来,与他同来的还有几个没穿任何家族服饰的小姑娘。

尹玄琛没有机会再抢救自己,只得端正站姿,款款走到了堂前坐下。

涂山铃和宋潜并排坐了,夏江便走到他们对面坐下,而他带来的人则在他身后站成一排,排面相当惊人。

涂山铃:“夏道友可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

夏江颔首,“正是,不过这个不急,先安抚事主更为重要。”

事主如果不配合,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复杂。

涂山铃同意夏江的做法,便偷偷解除了惑心,事主们稍微一愣,立刻再次暴跳如雷。

妇人指着堂中的人疯狂大喊:“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之后便是一连串质问,几乎算是指着各位的鼻子骂“不作为”了。

涂山铃揉揉耳朵,手指从不响上抚过,一层奇异的波动漾出,将她和宋潜包裹在内,使他们免受魔音灌耳之苦。

夏江率先坐不住了,怒道:“你这妇人好生胡搅蛮缠!不管何事,要查明真相总需要时间,我们好茶好点地招待你,你却反赖我们倒行逆施,真真是不可理喻至极。”

妇人还是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最有道理”的架势,“我们在那个小屋子里待了快一个时辰了,你们查到了什么,你们倒是说啊!”

夏江的面皮憋得通红,手攥紧了佩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涂山铃手指轻叩桌面。

妇人烦躁地转头,目光立刻涂山铃纤长的手指吸引,先前的一幕幕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她快要脱口而出的斥骂顿时被咽回了肚子里。

涂山铃:“你们说周丽娘是被绑架的,你们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收到过绑匪的威胁?”

涂山铃的气场太足,妇人面对她顿觉矮了一截,也不敢撒泼了,老老实实回答:“我们当然知道,绑架丽娘的人,我们都见过。”

涂山铃瞄了尹玄琛一眼,尹玄琛疯狂摇头。

涂山铃:“周丽娘被绑票时,有目击证人?”

妇人:“目击证人?”

涂山铃:“换个说法,是不是有人看到周丽娘被绑票了?”

妇人疑惑地道:“我不知道啊。”

“……”涂山铃,“既然没有目击证人,绑匪脸上又不可能写着绑匪,请问你们为何这么肯定那些人就是绑架周丽娘的人?”

妇人语气理所当然地道:“是先知告诉我的。”

站在夏江身后的几个小姑娘忽然脸色大变。

涂山铃挑眉看了她们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先知是怎么说的?”

妇人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花瓶上,似是陷入了回忆,“她说,我的女儿被五六个白净少年绑架了,那些少年身穿雨过天青色的袍子,每个人都佩剑,每天在城里闲逛,很不好惹,去找他们时,一定要多带人。”

尹玄琛都要冤死了,他朝着宋潜疯狂摇头。

他明明那么努力地调查长右的异常,却被人说成在闲逛,好气啊!

涂山铃听了这话却眯起了眼睛,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有人陷害尹玄琛几人,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的陷害幼稚且没有意义。

只要尧光夏氏还管辖长右,就没人能拿尹玄琛几人如何。

涂山铃:“你见到他们了吗?”

妇人:“见到了。”

涂山铃站起身,走到妇人面前,微微弯腰,视线与其持平,“在哪里见到的?”

妇人:“在客栈里的二楼房间里。”

涂山铃:“可在房间里找到了你的女儿?”

妇人摇头,“没有。”

涂山铃:“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还要一口咬定事情是他们干的?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位先知在撒谎呢?”

这一回不等妇人回答,倒是夏江身后的小姑娘激动地出了声,“先知不会说谎,先知预言的所有事情都成真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最擅长占卜的修士也只能算出命运最有可能的一种走向,而算不尽所有可能。

先知,呵,无稽之谈。

涂山铃朝说话的小姑娘走去,小姑娘明显瑟缩了一下,“你是先知的信徒?”

小姑娘连连摇头,“我不是。”

她眼中流露出的惊惧不似作伪,她的反应也确实不是个信徒该有的。

涂山铃越发觉得长右不简单起来,“那位先知都说中了什么事情?”

小姑娘先看了夏江一眼,得到首肯后,才道:“前几天先知就一直说有个女人会穿着红色的嫁衣坠楼,这不是就……”

这个先知先后两个预言都跟周丽娘有关,会不会太巧了点?

涂山铃:“先知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小姑娘朝门外一指,“先知就住在往左边走的第三个院子里,她身体不好,平时不怎么出门。”

涂山铃朝夏江示意,夏江立刻起身,走在前面带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再好看的热闹看一个多时辰也看够了,原本拥堵在院门口的人群已经散去了。

小巷子里只剩下燃尽后剩下的香烛纸钱灰烬。

夏江抬手敲门,一时不妨那么快有人开门,门开时,还被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坐在轮椅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皮肤白得如细瓷,眉毛、眼睫、头发皆银白,最奇异的是一双眼睛,竟是淡粉色的。

小姑娘冷淡疏离中带着淡淡的高傲,“找谁?”

夏江:“听说先知住这里。”

小姑娘微微扬起下巴:“我就是。”

涂山铃:“听说你曾预言过有人会坠楼而死,是吗?”

小姑娘淡漠地道:“这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眼前的姑娘明显是个病人,但涂山铃却没法对这姑娘温柔以待,这姑娘短短几句话里,所表现出来的对生命的漠视,让她很不舒服。

她轻笑一声,“那么,请你告诉我,今天子时前后,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

第134章 目标锁定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34章目标锁定先知的声音变得异常尖利,“你怀疑我?”

她极不耐烦地看了涂山铃一眼,双手控制着轮椅后退,就要关门。

涂山铃快速出脚,卡在门缝里,她看着先知的眼睛,话却问的是夏江,“作为驻守本地的仙门世家,是否有权力将不安定的因素驱逐出城?”

夏江:“这是自然的。”

涂山铃勾唇浅笑,“先知姑娘,可听到了?”

先知脸上如乌云罩顶,如果不是她身体太弱了,打谁都打不过,她怕是都要跳起来挠涂山铃了。

她呼哧呼哧喘气,“欺人太甚。”

涂山铃两辈子加起来,被别人指着鼻子骂“欺人太甚”的次数多了去了,根本不在乎多先知小姑娘一个,她甚至还觉得听到这样的评价有些亲切。

有实力才能欺人太甚嘛!

先知松开抓住门的手,恶狠狠地瞪着涂山铃,“子时那么晚了,我自然在睡觉。”

情绪波动越大,脱口而出的越可能是真话,涂山铃很满意这个效果,“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证明你确实在睡觉。”

先知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涂山铃:“如果你洗脱不掉身上的嫌疑,那对不起了,得请你去上方城的牢房一游了。”

先知抬手指着在场的所有人,有气无力地咆哮:“仙门名士真是了不起啊,随便胡诌个破理由,想抓人就抓人!”

涂山铃相当诚恳地点头,“是啊。谁叫我们一出生就达到了你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呢!”

先知大概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得脸都红了,“出身好,却不成器的,大有人在,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如果跟我一样,你还不如我。”

涂山铃算是看出来了,先知小姑娘对所谓的仙门子弟的感情很是复杂,她既羡慕仙门子弟光环加身,又憎恶仙门子弟永远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个明明只适合静养的人,却总跟别的小姑娘说些似是而非的预言了。

她无法离开这个院子,就得利用别人的嘴把她的事传播出去,再利用一次又一次预言的实现,塑造出了她先知的形象。

涂山铃似乎突然对自己的指甲感兴趣了,她垂眸反反复复看着,“就算出现了你说的情况,我会不会不如你,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绝对做得比你好。

“如果我知道有人可能会死,绝对不会把这当成增加自己身价的筹码,而是想办法救下她。

“夏道友,这个人交给你了,麻烦你撬开她的嘴巴,问清楚,她都预言过什么事情,这一次的预言又是怎么回事。”

夏江一挥手,两个门人立刻上前按住了先知的肩膀,任她如何挣扎,两人的手都沉稳依旧,不是她能撼动分毫的。

先知:“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是个病人!”

涂山铃:“对这个世界冷漠的人,也不值得被世界温柔以待。生病是你的不幸,却不是你的保护伞,我不会因为你是个病人就对你另眼相看。”

先知的脑子轰的一声响,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这一点点名声,在仙门子弟面前依旧什么都不是。

她收起了她被别人捧出来的骄傲,“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我预言的那个女人的死是怎么回事吗?我告诉你们还不行吗?”

涂山铃挥挥手,夏氏门人立刻退开一步。

先知得了自由,微微弓起了脊背,“那个女人死前的几天,我反反复复地做同一个梦,我总梦到一个女人身穿鲜红的嫁衣站在屋檐上起舞,但她的脚踩滑了,从楼上摔了下去。她的死就是个意外,不是谁杀的,更不关我的事。”

涂山铃:“你曾预言过你个少年郎绑架一个少女,这个预言也是根据梦境给出的?”

先知点了点头。

涂山铃只觉荒谬。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遇到的人或事,或近段时间担心挂心的事,都有可能经过人的大脑加工,形成一段梦境。

可这梦境却是做不得准的,更不能成为一个人为恶的证据。

这个先知当真可恶!

如果尹玄琛几人是普通人,那天说不定就会在周丽娘家人的围攻中死伤。

涂山铃绕着轮椅转圈走,“你好好回忆回忆,你在梦到周丽娘之前是否见过她,是否见过与她有关的人。”

先知摇头,“我平常顶多打开门,坐在门口,并不会走远。你们说的周丽娘,住在距离巷口更近的地方,那边我从不过去,不可能见过她。”

涂山铃脚步一顿,猛然看向门外。

这条小巷是“丫”字形的,而先知的小院正好处在“丫”的节点上,也就是说,只要周丽娘往这条小巷的深处去过,就必然会被先知看见,哪怕先知并没有注意到,也会在潜意识里留下一个印记。

她快步走到门外,眺望周丽娘小院的三层绣楼,绣楼的窗户绝大部分朝向对面的院子,只有一间房的朝向“丿”这条深巷,而这间房里的东西非常齐全,集中堆在窗边,全在周丽娘站在那里,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所有的偶然合起来就是必然。

周丽娘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在开窗就能看到的地方。

涂山铃快步跑向绣楼,一路冲上三楼,站在窗边,以周丽娘的视角看这个世界。

有三个院子尽收眼底,院子里的人在踢毽子还是在晒被子,尽皆一览无遗。

涂山铃下楼,迎面遇上宋潜,“走,目标缩小在三户人家范围内了。”

夏江也跟着宋潜跑了上来,他跑得一头雾水,既不知道涂山铃为什么跑上来,现在也不知道涂山铃要跑到哪里去,糟糕的是他还不敢问。

涂山铃停在一个院子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呀?”

涂山铃一把拉过夏江,“尧光夏氏查案。”

夏江:“……”

您这会儿想起我了!

女人:“稍等。”

过不多久,门开了,露出一张柔美非常的脸。

涂山铃却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涂山铃:“今天这条巷子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第135章 走来走去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35章走来走去女子的声音如同她的长相一般,温婉得体,“今天一早门外便吵吵嚷嚷的,我自然听到了,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便去凑这般热闹,不曾出门,委实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讲道理有礼貌的人谁都喜欢,夏江便主动告知了她今晨发生的事情。

女子大吃一惊,捂住了嘴巴,“怎,怎么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情?!”

夏江宽慰,“不必担心,我夏家必定解决所有问题,不留后患,你们大可继续安心住在这里。”

女子连连点头,“那就好,多谢你们了。”

夏江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他一转头却见涂山铃凉凉地看着他。

夏江:“……”

涂山铃和宋潜双双都很无语。

夏家的人看到漂亮姑娘就降智的毛病恐怕是改不了了,毕竟是老祖宗遗传下来,深入血脉的东西。

涂山铃挤开夏江,问温婉女子:“你可曾见过周丽娘?”

女子陷入了回忆中,眉头渐渐拧紧,脸上的疑惑越来越甚,“周丽娘?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应该不认识这个人。”

涂山铃没从女子的脸上看出破绽,才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没说清楚。巷口西侧,那个没有匾额的宅子的主人,便是周丽娘。你可曾见过她?”

女子恍然,“哦,你说她啊,却是见过的。她……”女子为难地道,“可能脑子不大清醒,我时不时看到她身穿嫁衣,在巷子里面走来走去。”

涂山铃:“只是走来走去?”

女子:“是啊。”

这个答案可就太奇妙了。

涂山铃:“她有没有拦过哪个男人的路?”

女子笑着摇头,“我家相公醋劲很大,等闲不让我出门,而且我为了不让他多想,但凡遇到陌生男子,都会低头快速路过,是以并不清楚周丽娘是否拦过别人的路。”

涂山铃回身看向宋潜,宋潜微微摇头。

涂山铃转而对夏家门人道:“例行问话就交给你们了。”

她最关心的问题已经问了,什么姓名、年龄之类的常规信息交给别人来问即可,事后她看笔录会更省时间。

女子的回答和表情堪称天衣无缝,涂山铃却并未就此相信了这个女子的话,她转头就敲开了剩下两户人家的门。

然而结果却大大地出乎涂山铃的意料之外,三户嫌疑人的口供竟然一模一样。

涂山铃仰头看着天上流动的云久久无语。

周丽娘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而且就夏家目前提供的笔录看,周丽娘在这条小巷的存在感极低,根本不参加任何宴请,同时得罪三家人,让他们串供的可能性很小。

难道真是方向错了,嫌疑人并不在这三户人家中?

而且周丽娘身穿嫁衣在小巷里走来走去,这个行为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做得出来的。

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人在屋檐上起舞,失足摔死了,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先知的预言再次应验。

涂山铃想问题想得头疼,她用脑袋抵住宋潜的胳膊,“子牧,你怎么看?”

宋潜垂眸看着涂山铃,他知道她的推理陷入了僵局,要不然不会如此正式地唤他的字。

宋潜:“方向没错。”

涂山铃眼睛一亮,“怎么说?”

宋潜:“还记得宋宁音的事吗?”

涂山铃的目光变得悠远深邃,她再次整理思路。

宋宁音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欺负?

因为人都有从众心理,特别是没有受过特训的乌合之众,这种特质表现得更加明显。

假设有人故意在那三家人的面前说,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成天在巷子里走来走去,很有可能脑子有问题,一定要躲远点。

他们潜意识里形成了这样的印象,那么刻意关注之下,就会发现周丽娘当真经常出现,而这种“经常”随着记忆变模糊,会被潜意识无限增多。

且由于先入为主的关系,也会认定周丽娘很像个病人。

这就像一个女子如果想要备孕,她开始关注这件事了,走在街上就会忽然发现孕妇随处可见,是一个道理。

其实并不是孕妇的数量增多了,而只是关注与不关注的区别而已。

就算想通了这一点,要揪出这个暗示邻里的人也不容易。

涂山铃:“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宋潜:“等。”

涂山铃仰起脸看着宋潜。

宋潜微微颔首。

涂山铃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户人家,有两户人家的男主人并不在家,或许等到男主人现身了,他们就有突破口了。

夏江听不下去了,赶紧凑到两人跟前找存在感,“不能等啊,那周丽娘今夜必定起尸,肯定凶得很,如果只是追杀凶手还好,可如果心中怨气太大,滥杀无辜发泄,这得死多少人啊!”

涂山铃:“有浣花仙长在,定叫那周丽娘起不了尸!”她回身朝那三户人家指了指,“增派人手,把这三家人给我盯死了,一旦男主人回来了,必须马上来报。”

夏江心中依然忐忑,可对着宋家人质疑宋家人能力的这种没脑子的事情,他还干不出来。

他朝门人打手势,示意照办涂山铃的要求,一转头却见涂山铃二人已经走远了,他赶紧追上去,紧紧缀在后面。

不管如何,他还是亲眼看着才比较踏实。

他心里还有着小小的期盼,万一浣花仙长当真仙力无双呢?

三人进了临时停尸房。

有眼力见儿的夏家门人不用谁吩咐,便将尹玄琛请了过来。

尹玄琛一头雾水地看着宋潜,却听夏江恭敬地道:“案子暂时没有进展,无法在天黑前消除周丽娘的怨气,还请浣花仙长出手镇压,以保今夜平安。”

尹玄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敢打赌,如此可怕的主意肯定是宋宁音出的!

他的天赋只能算一般,又是外姓门人,以前一直处于被放养的状态,要不是被重光君收为了徒弟,他还得不到系统训练,像镇魂这种高级封禁法术,他哪里会啊!

涂山铃团团抱拳,“各位道友,还请移步门外,浣花仙长的镇压术法乃本家不轻易外传的秘术,不便让各位观摩。”

呃!

尹玄琛惊为天人,他现在谁都不服就服宋宁音,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实乃天赋,委实不是吾等凡人学得会的。

第136章 一触即发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36章一触即发夏江心中十分遗憾,却还是带着人退了出去。

涂山铃靠在了门框上,笑盈盈地看着尹玄琛。

尹玄琛扑过去,用受气小媳妇的语气喊:“师尊。”

宋潜淡淡看了徒弟一眼,骈指凌空画符,淡蓝色的符文在空中成形,他一掌拍出,符文便被拍进了周丽娘的灵台里。

符文散发出的光纹蔓延至尸体全身,像一张大网似的,把什么东西罩住了,再收束回了灵台处。

符文一转,变成了九道锁链,锁住了灵台。

尹玄琛看得眼睛发直,只觉师尊的术法不仅厉害,施术的手法还极为养眼。

涂山铃让出大门位置,朝门外道:“夏道友,浣花仙长已施术完毕,可以进来了。”

夏江赫然转身,顾不得礼仪,提着衣摆大步迈进了停尸房里,他径直扑到棺材上,伸手翻周丽娘的眼皮。

他脸对脸跟周丽娘对视了一会儿,忽地松了口气。

封印灵台的术法很高深,施术过程很完美,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周丽娘的魂魄被禁锢其中,就算怨气冲天,也无法起尸作祟了。

夏江偷偷瞄尹玄琛,越看越觉得这个彪形大姑娘真人不露相。

因为对方是宋家的人,他原本就高看了几分,但现在他仍觉得不够,还得再高看几分才行。

他呵呵陪着笑凑了上去,态度堪称谄媚,“浣花仙长受累了,还请这边走,我们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接风宴。”

这个笑容似乎过于油腻了。

尹玄琛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搓了搓胳膊,本能地往旁边躲了一躲。

夏江却没有因为被嫌弃了而不快,他仍是笑呵呵的。

如果有人现在问他,是找个漂亮媳妇重要,还是找个天赋绝佳的媳妇重要?

他必然回答后者更加重要。

他从浣花仙长身上看到了无限可能。

浣花仙长是长得威武雄壮了点,审美品位是差了点,胃口是好了点,但人家的天赋好啊,儿子肖母,有个这样的娘,必定会有个这样出色的儿子。

若浣花仙长肯下嫁,他连家主都敢争一争。

想到这里,他继续凑到尹玄琛跟前献殷勤。

尹玄琛继续往旁边躲,实在躲不过了,便率先出了停尸房。

面对尹玄琛明显的排斥,夏江不但不恼,反而脑壳发热地认为尹玄琛矜持可爱,他满含包容地缀在尹玄琛身后,跟着走了。

尹玄琛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是个男人,哪里看不出男人那点小心思,他现在恨不得打死夏江,再自杀。

等夏家的人都出了门,涂山铃才靠着宋潜的肩膀笑得几乎岔气,她揉着自己的肚子说:“夏家的人都是人才啊。你收的徒弟也好,不开心时看到他瞬间开心,开心时看到他就更加开心了。”

宋潜目送徒弟扭扭妮妮的背影,眉眼含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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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中,鸟雀惊起,扑腾着翅膀飞入空中,鸡兔慌忙逃窜,不知掉了多少羽毛。

上千只老鼠浩浩荡荡过境,它们队形整齐,如一柄利剑直指前方,哪怕林子外便是粮仓,也无一只老鼠脱离队伍去偷吃粮食,更没有哪只老鼠停下来磨牙。

整支队伍的纪律诡异的非常严明。

林子尽头是一条河,这条河对人来说不宽,挽起裤脚便能涉水而过,可对于鼠潮来说,却是又宽又急。

一只老鼠忽然人立而起,黑豆子眼骨碌碌乱转,吱吱叫两声,发号施令。

上千只老鼠霎时散去,不多会儿,有的老鼠叼来了树枝,有的老鼠拖来了藤条,它们将树枝藤条绑在一起搭成一条软桥。

头鼠又出声了。

这一次十只老鼠出列,带着英雄的悲壮,扛着软桥的一端冲进了河里,它们齐心带着软桥朝河对岸游,游到半途,有老鼠体力不支了,被河水带着冲向了下游。

其他老鼠却并未停下,仍带着软桥继续往前游。

上了岸,它们抖抖身上的水,便将软桥一端套在了石头之上。

剩下的老鼠才顺着软桥到了河对岸。

头鼠眺望着树林深处,在那里有一座灵山,那便是它们的目标。

没有时间休整,等队伍集齐后,它们再次出发。

灵山上没有灵兽妖兽,甚至连大型野兽都没有,鼠群到来,迅速成了此山霸主,它们驱赶山鸡、野兔易如反掌,遇上野狗,在配合攻击之下,也吓得对方落荒而逃。

很快,整座山便全在它们的掌控之下了。

头鼠从容地越众而出,吱吱吩咐鼠群。

鼠群迅速散开,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严密地封锁了上山的路。

头鼠禹禹向山上而行,它的小脑袋瓜子一直在回忆涂山铃告诉它的路线,然而几十年时光到底改变了些地形地貌,它找路找得并不十分容易。

它停在了半道上,鼻子连动,人立而起,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似乎又在辨明方向,半晌后,它快速朝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找到了!

老鼠快速打洞,朝目标挖去,它掘地三尺,却没有发现涂山铃说的那个木匣子。

它以为打得不够深,便继续往下挖,挖了三尺又三尺,仍是不见木匣子。

哪儿去了呢?

它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快速朝山下跑去,不管东西被谁拿走了,它都得赶快通知天乐元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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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泽卫屯兵汾河流域,据北岸以待却非卫。

猩红的披风在猎猎罡风中翻飞,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当所有人都以为去非君又是虚晃一枪,遥遥以武力威胁东泽君时,却非卫却忽然现身汾河南岸,与天泽卫隔水对峙。

大战一触即发。

耿庭芳得到消息,提着刀来到阵前,找寻了一圈,依旧不见鞠昇的踪影。

耿庭芳摇着头对家臣道:“我还道他长进了,原来他依旧不敢出他的龟壳。”

家臣:“……”

这话也就您敢说了,咱们连附和都不敢附和。

家臣中的不倒翁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凡事都别做绝了。

万一哪一天这两个师兄弟和好了,那些说过去非君坏话的人岂不是很尴尬。

南岸鼓声雷雷,刚刚集结完毕的却非卫忽然发动了攻击。

天泽卫大营中响起进攻的号角,修士齐出,一道道手诀打出,无形的屏障升腾而起,将汾河北岸河津河段严密守护在内。

第137章 看不懂了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37章看不懂了无数的修士升入空中,十数万柄散发着各色灵光的仙剑,在汾河上空对碰,河面的平静被打破,一浪高过一浪,漫过河岸线,朝南岸的良田淹去。

耿庭芳拔刀出鞘,“杀!”

天泽卫士气高涨,先锋队冲出阵地,取回自己的飞剑,与却非卫近身战斗在了一起。

却非卫长途奔袭,天泽卫以逸待劳,高下立见,第一轮试探攻击结束,却非卫在汾河中留下了无数尸体,退回了南岸。

耿庭芳杵刀而立,目光炯炯地看着南岸,朗声道:“无咎,可敢一战。”

天泽卫高举着剑同吼:“可敢一战,可敢一战,可敢一战!”

却非卫士气低迷,缩在营地里。

他们忽然意识到,今日的却非卫已经不是过去的却非卫了。

十八年前,他们能与竹山第一卫——天音卫正面对敌,最后一战,更是全歼天音卫主力,蹉跎十八年,时至今日,他们竟差一点连天泽卫的第一波攻击都没挡住。

耿庭芳却并不准备放过他们,“鞠老三,看在你是我师弟的份上,你站到阵前鞠躬道歉,并发誓不再做任何对无音不利的事情,我便放你的却非卫一马,如何?”

却非卫主将高举长剑,“却非不可辱,诸位可愿随我死战到底?”

旁人不知道,他们的心里却清楚得很,去非君并未来此,他们无帅。

这可能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战,这可能是他们输得最惨烈的一战,但就算是输,也要输得壮烈。

却非卫长啸回应:“死战到底,死战到底,死战到底!”

耿庭芳足尖踢刀,当一声,长刀划出一道弧度,直指天空,“杀!”

他率先冲了出去,长刀横劈,刀气席卷向河面,河中顿时炸起滔天巨浪。

九重巨浪,一重叠一重,滚向了南岸。

泛白的浪花冲击在人身上,如一丈厚的钢板狠狠地拍击着人的身体。

却非卫被打散开来,天泽卫强势插入其中,让却非卫首尾、左右皆不能兼顾。

天泽卫优势虽大,却非卫却抱了必死的决心,个个用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打法,双方的伤亡渐渐增大。

“住手,都给我住手。”孙密带着一群人从天而降,他主动接过了耿庭芳的招,“大师兄,水淹了南了,连下游都遭了灾,快住手吧。”

耿庭芳横眉立目,“又是你!”

孙密极为无奈地叹气,“是我。”

薛晋怕这二人打起来,赶紧拉住耿庭芳的胳膊,“大师兄,你大人大量,就别跟我们这几个小的置气了。你看啊,南岸的田多好啊,拿来种粮食、蔬菜、水果,它不好吃吗?干嘛要淹掉它……”

耿庭芳哼了声,甩开薛晋的手。

薛晋嘿嘿嘿地笑得没心没肺,“这就对了嘛,师兄弟间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聊,聊开了就好了嘛。”

耿庭芳看了薛晋一眼,又看了孙密一眼,剩下的家主他连看都懒得看,直接转身飞回了北岸。

薛晋摸摸鼻子,凑到了孙密身边,小声嘀咕,“你是不是得罪大师兄了?我感觉他不是很待见你,连带着连我都不待见了。”

孙密苦笑着摇头,“不过是意见相左罢了,谈不上得罪。”

薛晋翻着白眼看天,“你居然还跟大师兄交流意见,哎,傻孩子,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上赶着找骂的人。”

孙密示意薛晋待会儿再说,他朝同来的家主们团团抱拳,“这次的事情因我竹山弟子而起,各位肯出力帮忙,我已是感激不尽,必不能再让各位出钱,救灾的一应费用由我承担,还请各位不要有所顾虑,米粮棉被需得准备周全。”

众家主齐齐夸赞孙密宅心仁厚,不愧是静渊君。

孙密听完只是谦虚地笑笑,便领着门人救灾去了。

耿庭芳回到北岸阵营,第一时间便让门人去打探灾情,不多会儿,便有人来报。

耿庭芳十分不满意,“你们怎么打探的消息,怎会如此之快?”

门人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抱拳行礼,“打探消息的同僚还在路上,只是南岸那边……梅州孙氏的人已经开始赈灾了,还……还……。”

耿庭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吞吞吐吐的,可还有一点我河津男儿的气概!”

门人低下了头,“梅州孙氏挂了我耿氏的族徽,打的是联合赈灾的旗号。”

耿庭芳又一巴掌拍向了桌子,桌子在轰响中碎成了几块,“我需要他假好心!这样用欺骗手段得来的好名声,不要也罢。你去告诉他们,我耿氏的族徽不是他们能够滥用的。”

门人低着头退了出去。

耿庭芳大马金刀地坐了一会儿,才叫来家臣安排赈灾事宜和灾后抚恤。

该他担的责任,他不会推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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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疾飞进窗口,三只鸟足在木桌上踩得咔咔作响。

宋潜垂首取下竹筒,顺口解释:“大兄来信。”

涂山铃歪在桌边,拿着毛笔在纸上画圈圈,除了她自己,谁也看不懂她的圈圈代表的是什么东西。

宋潜读完信,顺手在烛火上点了,“大师兄和鞠昇开战了。”

涂山铃立刻坐正,神情极严肃地看着宋潜,一叠连声地问:“谁赢了?伤亡如何?造成了多大损失?”

宋潜清理干净桌上的灰烬,“志洁略占上风,伤亡不知,汾河南岸被淹,大兄正赶往河津。”

宋渊等世禄之家的家主皆留在梅州讨论今年举办畋猎的细则,薛晋却忽然来访,之后孙密便随之离开了。

他们那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半个时辰前,他才得到消息,知道出了这等大事。

他动身去赈灾前,不忘给宋潜青鸟传讯。

宋渊很清楚,竹山那几尊大神闹起来,他这个家主是不够看的,还是得阿潜出面。

涂山铃丢开笔,“鞠昇疯了不成,千里奔袭,连休整都不休整,直接开战,他是带着却非卫去送死的吗?”

宋潜:“鞠昇并未露面。”

“哈!”涂山铃惊呆了,“两军对垒,他丢一把剑出来,却不给这把剑配掌剑的人,我真是看不懂他了。”

宋潜也看不懂。

夏江跑了进来,看到二人面色凝重,知道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但有的话该说的,他还是要说的,“有一家的男主人回来了。”

第138章 又一个梦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38章又一个梦两人随着夏江往外走,很快被领到了一个被严密看管起来的小院。

小院距离周丽娘的院子并不远。

涂山铃和宋潜进了临时审讯室,在并排放着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对面椅子上捆着的就是刚刚回返的某户的男主人了。

涂山铃:“这是做什么?”

夏江郁闷地摸了摸鼻子,“这个人一看见我们就跑,捆着他,也实属无奈之举。”

涂山铃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我们找你只是为了了解点情况,并不是要对你不利,你跑什么?”

男人的眼珠快速左右闪动着,分外心虚紧张。

涂山铃身体微微前倾,“看来我们运气很好,抓到条大鱼。”

男人吃惊地看着涂山铃,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怕惹上麻烦……我当时就是一时嘴快,并不是成心的!”

涂山铃与宋潜对视一眼,追问:“你说了什么?你有没有责任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们自会判断。”

男人紧紧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道:“那个女人经常在我家门前走来走去的,平时就够烦她的了。那天我又刚刚被辞退,心气不顺喝了点酒,恰好她又撞了我一下,我们就吵了起来。

“吵的内容我忘得差不多了,就记得最后她说,要是没了他,她会活不下去,我当时就说,你活不下去就去死啊。

“我这两天一直做恶梦,梦到她从楼上跳下去,脸着地,死得好惨。我真不知道梦会成真,要不然我肯定会早点通知你们。”

又是梦。

只不过这个梦的细节跟先知的梦有所区别。

先知梦里,周丽娘是失足掉落。

这个男人梦里,周丽娘是主动跳下。

事情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涂山铃:“你知道住在这条巷子里的先知吗?”

男人迟疑地点了点头,“先知很灵的,谁家丢了东西去问她,她睡一觉便能说出东西在哪里。”

涂山铃似笑非笑,“那你知道不知道,你嘴里的先知跟你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男人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感觉眼前的女娃马上就会说出令他心惊肉跳的话了。

果然,下一秒,涂山铃就道:“两个人做同样的梦,怎么听怎么不可思议,但如果是两个人合谋杀害了周丽娘,再串供,这就很说得通了。”

男人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奈何椅子被夏江施法固定在了地上,而捆缚他的绳子也不是一般绳子,就注定了他的挣扎是徒劳的。

男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跟她无冤无仇的,也就是吵了几句嘴,哪至于要她死!”

涂山铃摊手,“世上因为吵两句嘴,就拔刀砍死对方的事情,并不鲜见,你的理由说服不了我。”

男人激动得两只眼睛泛红,逐渐被绝望的气息淹没。

涂山铃:“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了。你只要交代清楚你见过周丽娘几次,每一次是在什么情况下见的,都说了哪些话。我们查明了事情真相,自然会放你离开。”

男人抬头看着涂山铃,最终点了点头。

原来周丽娘是一个多月前忽然出现在这条巷子里的,他每天早上出工,每天下午下工,都能见到周丽娘。

周丽娘并不与人交流,话也很少,他从未见过周丽娘与谁交谈,只听到过周丽娘的自言自语,她嘴里嘀咕的是:今天天气真好,吃牛腩应该不错。

涂山铃打断男人的话,“周丽娘嘀咕时,只有你在场?”

男人摇头,“不是,我家隔壁那一对小夫妻也刚好从外面回来。”

涂山铃点点头,露出微笑,“继续。”

男人拧紧眉头,“开始时,那个女人还没疯得那么厉害,没有穿嫁衣,不过倒是一直打扮得非常漂亮。哦,对了,有一次她摔倒了,扶她的人都看呆了。”

涂山铃:“谁扶过她?”

男人:“隔壁邻居,那个男主人,大概是那个女人的行为太过大胆,那个男人很快回过神,松开了她,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涂山铃:“大胆?如何说?”

男人:“唉哟,那个女人不是个正派人,人家扶她,她还往人身上贴,手也不老实,往人衣襟里面伸。”

涂山铃可以肯定那个被骚扰的人就是周丽娘倾慕的对象。

那么那个男人和周丽娘的事情,他妻子知道不知道?

涂山铃:“你说的邻居可是妻子长得温婉可人的那户?”

男人连连点头,“正是。”

涂山铃起身,“想回家吗?”

男人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话,稍稍愣了愣,才激动地答:“当然想。”

涂山铃:“那就管好你的嘴巴,今天你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问过你话。你回家晚了,只是因为你有事耽误了。”她笑得眉眼弯弯,“我最讨厌做灭口的事情了,别让我做我讨厌做的事情呀。”

男人瑟瑟发抖,连出声保证绝对会守口如瓶都做不到。

夏江:“就这么放他离开没问题?”

涂山铃指尖转着不响,“你让人偷偷把他带到了这里,不就是不想打草惊蛇吗,可如果他今天不回去,岂不是很奇怪?”

夏江一琢磨,好像也是啊,便命人把那个可怜的男人带下去再耳提面命了一番,便放其离开了。

夏江:“我们要去见那个女人吗?”

涂山铃颔首,“见见也好。”

涂山铃和宋潜跟在夏江后面,顺着小巷再次来到温婉女子家门前。

夏江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应话声,“谁?”声音中透着些许紧张。

天已经黑透了,男主人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女人,害怕是正常的。

涂山铃:“再次冒昧来访,实在是打扰了。”

院中静默了一会儿,才传来脚步声。

女子开了门,不明所以地看着三人,“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涂山铃开口就丢出个重磅炸弹,“你知道你丈夫和周丽娘的关系吗?”

女子受到的打击似乎过大,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涂山铃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表情空茫地看着涂山铃。

过了半晌,她才试探着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涂山铃点头,“没错,你理解得很对。”

女子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竟然晕了过去。

第139章 另一张脸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39章另一张脸夏江家学渊源,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他目含谴责地看着涂山铃。

怎么能这么跟小姐姐说话呢?

怎么能把小姐姐气晕了呢?

太不应该了!

涂山铃转过身背对着夏江,挑眉看着宋潜。

宋潜点头。

涂山铃竖起大拇指,这就对了,她先前画的那么多圈圈,终于有个圈圈可以闭合了。

夏江气得连连摇头,他弯腰抱起了小妇人,大步朝屋子走去。

不多会儿,他大步走了出来,杵在涂山铃面前,“就算你是宗家的人,有的话我还是要说。”

涂山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吧。”

夏江:“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弱女子!”

涂山铃轻笑出声,“我又不是男人,我这么对她,怎么了?”

夏江被噎得瞪大了眼睛。

是啊,谁规定弱女子要怜香惜玉弱女子了?

他吭吭哧哧的,“那那……这……”

涂山铃背着手,侧着身体,绕过夏江,进了院子。

她头也不回地说:“而且……难不成你到现在还认为周丽娘的死跟里面那位没有关系?”

夏江戳了戳自己的脑袋,震惊地看着宋潜,“什么时候有过关系吗?”

宋潜看了夏江一眼,眼神道尽了所有。

夏江:“我怎么不知道!”

涂山铃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夏江,“假如你是个女人,你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还明显不肯断掉联系,而你并不准备让位,你会怎么办?”

夏江:“求丈夫不要离开。”

涂山铃:“万一求了也没有用呢,你会怎么想?”

夏江被带入了角色中,蹙着眉头说:“要是没有那个女人就好了,那家就还是家。”

涂山铃打了个响指,“不错!但是这个人已经存在了,呵呵,那也没关系,干掉就好了啊。”

夏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可怕!”他旋即又摇摇头,“不对,她根本不知道她丈夫跟周丽娘的事情啊!”

涂山铃超级想戳戳夏江的脑袋,“你仔细回忆回忆她的表现。”

夏江回头看着院门,“好像……没什么破绽啊。”

涂山铃冲着宋潜叹气摇头,“你光顾着看人家的脸了,自然注意不到别的。你得看她的手,她的眼睛!在我提到她丈夫和周丽娘的关系时,她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而她的指尖更是紧紧掐着袖口。

“她明显在紧张,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问题,她为什么要紧张?去把她叫醒,这个答案需要她亲口告诉我们。”

夏江的嘴巴越张越大,简直不可置信!

说他只看人的脸,他绝不承认,他明明也有仔细注意小妇人的表情变化。

但他没看到那么多东西,也没能做出准确判断,也是事实,狡辩不得。

难道宗家当真比他们这些附属家族强这么多吗?

随便出来个人,不仅功力远超他们,就连观察力也秒杀他们,这个认知真的让他很受伤。

涂山铃招招手,“学着点。”

夏江立即满血复活,冲在了前面,“你醒了啊。”

小妇人脸色铁青地坐在床上,原本温婉的面容因沾染了冷厉而显得有些狰狞。

涂山铃手里转着不响,笑嘻嘻地说:“她什么时候晕过呀!”

夏江:“……”

“嘿,嘿。”涂山铃推了夏江一下,“别愣着,把她的资料给我。”

夏江低头在储物袋里翻找了好一阵,才找出了一个档案袋递给涂山铃。

涂山铃打开袋子,抽出资料,“卫念慈。”

她读完名字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一时间,她也想不起来了,不过人有相似,名字有相同,都很正常,她并不纠结。

她继续道:“是个修士啊,怎么会跟普通人住在一起?”

卫念慈拉起衣袖,露出紧紧箍在手腕上的锁灵环。

涂山铃目光凝在锁灵环上,她觉得她有必要重新评估卫念慈和其丈夫的关系。

她指着锁灵环,“这个……”

卫念慈的声音里似乎透着冰渣,“没错,就是我丈夫亲手给我戴上的。”

呃!

夏江自动带入角色,凑到涂山铃身边,“如果我是她,我要杀的就不是周丽娘,而是她丈夫了。”

共情是每个修士必学的技能,他以前并不怎么会,但刚才被涂山铃一点拨,他觉得他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运用得似乎也得心应手起来。

涂山铃:“……”

宋潜:“……”

卫念慈凉凉地看着夏江。

夏江心头狂跳,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卫念慈:“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们肯定觉得是我争风吃醋设计杀害了周丽娘。可我为什么要杀她啊?那个男人去了她那儿,不回家才好呢!”

涂山铃挠挠头,“冒昧问一句,你们成亲多久了?”

厌恶的表情从卫念慈脸上一闪而过,“四十年。”

涂山铃掐指一算,卫念慈大概是在天元229或者230年成亲的。

那会儿天下太平,很多新生儿降生,所以卫念慈为什么没有孩子呢?

涂山铃:“你不喜欢孩子?”

卫念慈竟忽然恶心地干呕起来。

涂山铃:“你和你丈夫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很恶劣?”

卫念慈勉强压下了恶心感,“我应该没有必要回答与案情无关的问题。抱歉,我家不欢迎你们,请你们出去。”

涂山铃耸耸肩,一言不发地走了。

离开了小院子,夏江迫不及待地问:“卫念慈应该没问题了吧?”竟是一副想回去怜香惜玉的模样。

涂山铃在心里啧啧两声,“恰恰相反,我更加确定她跟周丽娘的死脱不开关系了。”

夏江:“如何说?”

涂山铃:“你家的男人纳那么多小妾,只是因为贪花吗?”

夏江把手放在脸面前扇扇,“诶!当然不是!通常形容天才不都是万中无一么,一万个里面没有一个,我们生两万个总该有了吧。”

涂山铃竖起了大拇指。

很好,这个逻辑很强大。

她接着说:“家族传承最重视的其实还是下一代,如果恨一个人恨到了极点,那必然希望他断子绝孙。而周丽娘恰恰珠胎暗结了,她要为仇人孕育子嗣了,自然就活不得了。”

夏江:“可这些都是推测!”

涂山铃:“查案子不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吗?你现在去调动夏家在长右的所有人手,搜捕卫念慈的丈夫。”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姚思哲。”

第140章 令符丢了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40章令符丢了姚思哲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夏家的门人在上方城内掘地三尺也没能将此人找出来。

涂山铃二人一边等着夏江的回复,一边继续查动物异常的原因,可等了三天,也没太大收获,反而等来了一群老鼠。

宋潜结束打坐,一睁眼看到自己被一群老鼠包围了,神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他侧身去推涂山铃,涂山铃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来上方城的路上,他们二人打了个赌,先到上方城者为胜,输者为胜者守夜,在宋潜极其精妙的控制下,稍晚涂山铃一步入城,自然输了。

这几天他都在脚踏上打坐,为涂山铃守夜。

地面上的,窗台上的,房梁上的,老鼠们皆微微仰着脑袋,小眼睛特别聚光地看着宋潜。

宋潜紧紧盯着老鼠们,见有不老实的老鼠想往前一步,他拨剑出鞘三寸,寒光笼罩向那只老鼠。

老鼠吓得吱一声,躲到了队伍末尾。

宋潜能够让老鼠们共处一室,与他呼吸一片天地的空气已是极限,想靠近他三尺之内,那是万万不能的。

以他的武力值并不害怕老鼠,他只是不想碰到它们而已,谁也不知道这些老鼠是从垃圾堆里,还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

他抬眼看向漏刻,水滴漏出几滴,时间到了辰初。

他侧身,摊开手掌,寒气在他指尖流动,一朵冰花在他指尖凝结成形,他心念一动,冰花便轻飘飘飞出,正正落在涂山铃眉心。

涂山铃捂着眉心,弹身坐起,“冷冷冷冷冷冷!”

她反手就拍了宋潜一掌。

宋潜早知她的脾气,一直防备着,炽热如火的灵力迎面打来,他轻飘飘地接了下来。

涂山铃起床气上头,控诉:“天都没怎么亮,你叫我起来干什么!”

宋潜声音沉稳如旧,“已到辰时。”

涂山铃并不信,猛然转头去看,果见漏刻显示刚到辰初不久。

她磨着牙看着宋潜。

阿潜真是学坏了!

是,她是说过辰时起。

但卯末和辰初对于她来说是一样的!

卯时和辰时是首尾相连的啊!

宋潜起身整理衣服,垂眸看着涂山铃,“如何?”

不如何!

涂山铃撩开被子起床,对自己使了个净尘咒,长长吐出口气,告诉自己,自己说过的话,流着泪也得认账。

忍了。

涂山铃转而看向老鼠,“东西可带来了?”

头鼠哧溜蹿了出来,冲着涂山铃一通吱吱吱地叫唤。

涂山铃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宋潜侧目。

涂山铃:“我的备用令符丢了。”

她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办事情却非常妥当,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备了双份,就为了以防万一丢了一份,还能启用另外一份。

她的主令符在她战死秣陵时就丢了。

而主令符也因为她的陨落失效了。

备用令符却不一样,备用令符的符文虽与主令符一样,却左右颠倒,若有人持此令符出现,却不会被她留下来的人当成敌人,而会被看成她留下来的后手。

宋潜:“除你外,可有人知埋藏地点?”

涂山铃缓缓抬头,她声音极轻极缓地吐出两个字,“顾怜。”

宋潜:“是她?”

涂山铃:“我不知道。如果是她,仙门为何没一点她的消息,如果不是,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养大的孩子,她自然会担心,相比起丢了令符,她更在意的是顾怜有没有因为令符受到伤害。

宋潜观涂山铃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算是猫儿狗儿养久了,尚且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天天跟在身后脆生生喊“阿铃姐姐”的小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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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鬼之战,涂山铃率孤军深入敌后,独取邪境阴物首级十余个,令数万凶尸凶鬼闻风丧胆,一时间名声大噪。

战事后期,敌军只要一见到亮银色的反光,便迅速溃逃,生怕是杀神涂山铃来袭。

北地人民皆流传着一句话:天音卫过处,无乱不可平。

战事尚未结束,涂山铃天乐元君的名声便被人叫了出来,且越传越广,百姓若知道路过的是天音卫,必定夹道欢迎,高呼“天乐元君”。

道祖知道后,还玩笑似的叫过涂山铃一句天乐元君。

涂山铃脸皮厚得很,当即顺杆爬,青鸟传讯给道祖,感谢师尊赐尊号。

至此她便成为了实至名归的天乐元君,也成为了师兄弟中第一个获得了尊号的人。

道祖接到信,一面感慨孩子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一面欣慰在他面前涂山铃还是那个爱撒娇的涂山铃。

他传令竹山以最高规格给功臣们接风洗尘。

涂山铃距离竹山尚有十里时,道祖便已经带着留守竹山的所有人下了竹山,等在了山门前。

顾怜被天音卫带着骑马,一直都知道天音卫很厉害,很受人尊敬,可直到到了竹山脚下,她才真切地体会到涂山铃的地位有多高。

震撼!

确实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远远看到道祖,天音卫便齐刷刷下了马,顾怜自然也被抱下了马。

涂山铃遥遥朝道祖拱手揖礼,“涂山无音恭请师尊圣安。”

天音卫却铿锵跪下,还按倒了发呆的顾怜,“恭请道祖圣安。”

道祖微微抬手。

涂山铃站直身体。

道祖身后站着的人齐齐跪下,自行前来迎接的民众也先后跪下,“恭迎天乐元君。”

涂山铃站得笔直,微微仰着脑袋,阳光照在她身上如同照在一柄出鞘的利剑身上。

她威严地道:“免礼。”

所有人才齐齐起身。

涂山铃笑眯眯地朝道祖跑去。

道祖无奈地道:“成何体统。”虽是训斥,眼中却满是笑意。

涂山铃并不怕被罚,她挽住道祖的胳膊,“好久没吃肉了,想吃烤乳猪。”

道祖朝旁边看了一眼。

令史立刻躬身道:“这便去为元君准备。”

道祖示意所有人上山回清静台。

涂山铃忽然呀了一声。

道祖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转身朝顾怜招招手,“你来。”

顾怜死死抓着天音卫的手。

可天音卫并不会违抗涂山铃的命令,涂山铃下令让顾怜过去,天音卫就会把顾怜带过去,不管顾怜害怕不害怕、愿意不愿意。

顾怜脸上满是对上位者的害怕,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惶恐。

道祖诧异地看向涂山铃,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恣意飞扬的涂山铃带了个这样的孩子回来。

第141章 阿玲姐姐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41章阿玲姐姐顾怜被道祖的目光一看,脑袋埋得更低了。

涂山铃拍拍顾怜的后背,“站直了。”她笑着对道祖解释,“她在封鬼之战中受到了惊吓,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有了家人,我便把她带了回来。”

道祖微微颔首,转身朝山上走去。

顾怜拉拉涂山铃的袖子,怯怯地问:“伯伯是不是不喜欢我?”

涂山铃惊诧于顾怜的敏感,但她还是道:“不是,刚见第一面,哪谈得上喜欢不喜欢!还有你以后不可称他为伯伯,得称他为道祖或圣尊。他可是统一了元界的人,也是整个元界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顾怜仰起了笑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直看着涂山铃,眼中满是羡慕。

阿铃姐姐能跟那么厉害的人亲近,真的好了不起呢!

涂山铃并不明白小孩子的心思,只以为顾怜在羡慕道祖修为高深,便笑道:“你努力修炼,将来也能成为个很厉害的修士。”

顾怜低下了头,眼睛看着足尖。

还有其他人等着通过山门,涂山铃不再耽搁,牵着顾怜往山上走。

薛晋远远看着涂山铃的背影,酸成柠檬精,他用胳膊肘捅孙密,“师尊就那么上山了,是不是除了无音,我们在他眼里都是透明的?!”

孙密重重咳嗽一声,“退之,慎言。”

薛晋依旧酸得厉害,“偏心还不让人讲了?没有这个道理!你看看我的字,你再看看涂山铃的字,她就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到我这儿了就成了‘时时谦让’了,我退之不服!”

花容打着呵欠从旁边路过,“你不服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打师尊一顿。去,现在就去,我把我的胆儿也借给你,你不去就不配叫薛晋。”

薛晋气得眼歪嘴斜,指着花容骂:“你这小兔崽子,师兄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花容淡淡瞥了薛晋一眼,果断插腿。

薛晋不防花容一言不合就动手,结结实实被绊了一下,双膝同时跪地。

花容哟呼一声,背着双手,迈着八方步,带着犀照卫越过薛晋和孙密的亲卫,率先上了山。

宋潜带着人从旁边路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薛晋。

薛晋指着宋潜的背影,开启了碎碎念模式,“他们这是什么态度嘛!一个个的小没良心,都忘了小时候是谁带他们上山抓鸡下水摸鱼的了……”

孙密叹气摇头,把薛晋拉了起来。

他都不忍心提醒薛晋,走在前面的那三个小的,谁都没让他带过,涂山铃坑得薛晋都有了心理阴影,好长一段时间闻铃变色,宋潜是不屑与薛晋为伍,花容干什么都比薛晋厉害,并不需要他带。

涂山铃走在最前面,回到了清静台,她先带着顾怜回居所洗漱。

在路上,她不管遇到谁,都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刚带回来的小姑娘,叫顾怜。”

她衣服还没有换好,她带回来个叫顾怜的小姑娘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大家对顾怜充满了好奇,探头探脑地看顾怜。

顾怜被一群半大的孩子盯着,感觉有些不舒服,她咬着嘴唇,脑袋都快垂到胸口里去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觅声回头,马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阿铃姐姐。”

涂山铃垂眸看着顾怜,“为什么不换衣服?”

顾怜扯着身上的衣服,并不答话。

涂山铃眼风朝门外一扫,那群探头探脑的小孩立刻一哄而散。

她弯腰直视顾怜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换衣服?”

顾怜又开始盯着鞋尖,过了好久,她才弱弱地答:“我不配。”

涂山铃语气强硬起来,“抬起头,看着我。”

顾怜的眼里有眼泪打转,却还是抬起了头,强行控制想再次低头的冲动。

涂山铃:“你是我带回来的,我说你配,就没人能说你不配。”

她身上强大的自信仿佛有种魔力,吸引着顾怜的视线。

顾怜看得呆了,她觉得眼前的大姐姐她会发光。

涂山铃直起腰,揉了揉顾怜的脑袋,“做人太过敏感会很累,你要学会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有时候别人看着你笑,并不是在嘲笑你,很多时候难为情也会用笑掩饰。他们凑在一块儿看着你笑,只因想跟你做朋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今的竹山很少来新人,往往要隔好几个月才有一两个上山,而每回来的新人都是被围观的待遇,可只要被围观的人表现出一点点善意,竹山弟子便会一拥而上,三两句交流下来,大家也就打成一片了。

顾怜的拇指指甲用力在食指指腹上划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涂山铃轻轻拍了拍顾怜的后背,“去吧,把衣服换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清静台上已经点燃了篝火,一张张长案绕篝火而摆,案上用大盆盛着凉菜、炖菜、蒸菜,还有烤全羊、烤乳猪。

竹山弟子和亲卫们混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大殿里,亲传弟子们陆陆续续到了。

薛晋好像已经忘记他酸成柠檬精的事情了,竟主动拉着个侍者大吹涂山铃如何大杀四方。

耿庭芳、鞠昇、巫琛几个实在受不了薛晋这个二傻子,皆把自己的食案拉得距离薛晋远一点,再远一点。

只有花容主动坐到了薛晋身边,不计前嫌地揽住了薛晋的脖子。

他就是这种谁夸涂山铃,他就跟谁做朋友的人。

只有宋潜默默坐在食案后面,好像跟谁都格格不入,好像那些热闹都跟他没有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涂山铃到了。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轻纱流仙裙,略施薄粉,少了几分战场上的邪魅狂狷,多了几分娇媚。

她正准备迈步而入,两名侍者却抬手阻拦。

侍者躬身行礼,“还请这位小友留步。”

顾怜瑟瑟的,“阿铃姐姐。”

涂山铃:“让开。”

侍者:“这不合规矩。众功臣尚且在殿外,岂能让个小姑娘入内。”

顾怜贴涂山铃贴得更紧了,“阿玲姐姐。”

涂山铃瞪着侍者看了一会儿,当即转身,牵着顾怜走到了一张长案后,取过碗先给顾怜舀了一碗肉丸子,自个儿才端着碗朝烤乳猪去了。

第142章 明白就好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42章明白就好自涂山铃出现,宋潜的余光便一直注意着她,余光中她没有靠近,而是渐渐退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他终于放下了一直拿在手里的杯子。

他起身离席,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薛晋瞄到宋潜离场,还举着酒杯喊:“子牧,马上就开席了,你哪儿去?”

花容挑眉看着宋潜的背影,嘬了一口酒,用力把薛晋拉到了身边,“他根本不想理你,你叫他干嘛!喝不喝酒,不喝酒我走了!”

薛晋又想喝,又怕喝多了。

新年宴时,他喝多了抱着道祖的腿哭诉“娘,我好想你”的惨痛经历还历历在目,实在怕再出丑,正在为难,花容却已经拿起酒壶,壶嘴对着他的嘴巴就是一通猛灌。

薛晋被灌得晕晕乎乎的,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花容一松手,薛晋就滑到了桌子底下。

孙密看着他们,无奈地直摇头叹气。

宋潜步下台阶,走向长案。

顾怜注意到有人走了过来,她停下了筷子,紧张地喊:“阿铃姐姐。”

涂山铃叼着烤猪肉回头,就见皎皎明月般的宋潜朝她走来,她端着碗迎了上去,还没有说话便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举筷把一块烤猪肉塞进了宋潜嘴里,“好不好吃?”

烤乳猪肥得很,与宋潜很不配,他细细嚼过咽下后,却说:“好吃。”

顾怜看看涂山铃,又看看宋潜,气虚地唤:“阿铃姐姐。”

涂山铃眉眼弯弯地把一块烤猪肉放进顾怜碗里,还摸了摸顾怜的脑袋,“还在长身体呢,你多吃点。”

宋潜淡淡看着顾怜。

顾怜往后缩了一下,“阿铃姐姐。”

涂山铃倏然回头,“阿潜,你不许欺负她,她还小呢!”

宋潜:“……”

从那天开始,宋潜和涂山铃这个铁打的二人组,有时候就会变成带着顾怜这个小尾巴的三人组。

而顾怜唤“阿铃姐姐”的声音则响遍在竹山的各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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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铃姐姐。”顾怜的声音仿佛跨越时光长河而已,响彻在两人的脑海里。

涂山铃微微垂着双眸,视线定在地上,却没有焦距。

宋潜几次抬手,又几次放下,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抓住了涂山铃的手腕,带着她往窗边走。

老鼠感觉到宋潜恐怖的气场,赶紧让出条路。

宋潜指着太阳,“太阳尚有不及处,岂可人能顾全时。”

涂山铃难得一本正经地看着太阳,嘴里却道:“金乌啊金乌,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你们兄弟十个同挂天空的威武场面了,已无人记得了啊。”

宋潜:“……”

他深刻地反省,这真是一次失败的谈话!

十日当空,确实是哪里都照得到,连黑夜都被逼退了。

涂山铃觑着宋潜的神情,噗嗤笑出声,“逗你玩的!让你这笨嘴拙舌的人劝慰我,当真是难为你了!”

宋潜不知该作何表情。

涂山铃却踮起脚抱住了他的脖子,“不过……谢谢你。”

她放下手,又恢复洒脱不羁的模样,“动物尚且明白崽子大了要放手让它们出去历练,我又岂会不明白?况且我出事时,顾怜已有十九岁,不能算是孩子了,她如果连一点风浪都经不得,被自然法则淘汰,我也无话可说。”

宋潜:“明白就好。”

涂山铃抓住宋潜的袖子,“给我几颗丹药。”

宋潜敞开袖中空间,任涂山铃挑。

涂山铃嘀嘀咕咕的,“怎么都是高阶丹药,你都不带低阶丹药随时准备赏人的么?”

宋潜确实不需要备低阶丹药。

宋家的小辈隔着一千米都能分辨出迎面来的是重光君还是湛源君,看到是重光君,他们在自以为没引起宋潜注意的情况下,快速缩头缩脑地跑了。

然而他们的举动看在宋潜眼里,真的非常明显非常突兀,宋潜只是不跟他们计较罢了。

涂山铃放弃了找丹药,高阶丹药的药力不是普通鼠辈可以承受的,她在角落里翻出几张银票,递到老鼠面前。

宋潜震惊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却相当自然地道:“拿去给兄弟们买点好吃的。”

头鼠人立起来,朝涂山铃作揖,吱吱叫着接过银票,离开了。

老鼠如潮水般退去,如来时一样,并没有引起任何恐慌,也没有造成任何危害。

只是几天后,某小镇的粮仓一夜之间被搬空了,驻守当地的仙门世家前去查看时,惊奇地发现地面上留着几张银票,然而粮仓里没有任何人活动的痕迹,只有老鼠的足印,一时引以为怪谈。

涂山铃施法将屋子清理干净,回过头来,却见宋潜还看着她。

她捧着脸笑着道:“我就这么好看,你看得不错眼?”

宋潜的目光中就带上了些许谴责,不过后脖颈却悄悄红了,“不是。”

涂山铃控诉:“好哇,你说我长得丑,我只是换了副皮囊而已,是,这副皮囊确实没有大妖的皮囊惊艳,可也不丑啊。”

宋潜额头冒汗,“不是!”

涂山铃挑眉,“还说不是,不是什么?!”

宋潜:“……”

涂山铃又成功逗了逗宋潜,心情相当美妙,决定高抬贵手,“你有问题想问我是不是?想问就问,我知无不言。”

宋潜:“鼠多,恐成患,何以如此做?”

涂山铃笑得连连摆手,“不是我,我没有!我跟你讲,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是人的专属技能,动物也会啊。”她伸指在自己脖子上转了一圈,“我敢赌一个头,那只老鼠肯定回家跟老乡显摆了,说哎呀呀我如今飞黄腾达了,开始帮天乐元君办事了云云。”

宋潜看着涂山铃的动作,听着涂山铃的话,一时间五味杂陈,他别开了脸,正巧看到夏江匆匆走了过来。

他顺势转移了话题,“出事了。”

涂山铃顺着宋潜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夏江神情凝重,步履沉重。

她不喜欢这种氛围,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存在都不会超过十几息,她向来信奉,问题产生了,那就想办法解决问题好了,没必要想太多。

她当即朝夏江挥手,笑着喊:“小江江,最近跟浣花仙长相处得如何啊?”

夏江听到浣花仙长这四个字,面皮狂抽,心肝狂跳,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左脚打右脚,平摔在了地上。

第143章 刑杖旧痕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43章刑杖旧痕平地一摔摔散了夏江的愁容,却摔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表情。

涂山铃一看便知,这是有故事啊,当即走上前去伸手扶夏江,“你这是怎么了?”

一个问题把夏江拉回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那是前天晚上,他忙了一天,终于有时间去浣花仙长面前献殷勤了。

浣花仙长的房门大敞着。

夏江一面朝房里探头探脑,一面伸手敲了敲门,屋里并没有人应声。

他心中疑惑,明明负责浣花仙长饮食起居的侍者说人哪里都没去,怎会不在呢?

他颠了颠手里装着玉簪的盒子,迈步进了房间,“浣花仙长?”

尹玄琛刚洗完澡,从盥洗室里出来,忽闻一男声在房间里响起,委实被吓了一跳,他从龙门架上拿衣服的动作稍微大了点,带得龙门架前后摇晃,发出哐哐声。

夏江:“浣花仙长?”

他继续往里走,便看到尹玄琛把中衣披在了肩上。

他惊呼出声,赶忙偏头捂眼睛,“不知仙长在沐浴更衣,实在失礼得紧,不过仙长不必担心,在下定会负责。”

尹玄琛气得肝一阵一阵抽疼,他三两下扯过外袍穿上。

虽说能屈能伸才是真丈夫,但再委屈也得有个度,他现在就觉得他受不了这委屈了!

他背着身朝夏江勾了勾手指。

夏江心中一喜,这是有戏?

他嘴上十分正直,“这不好吧?”身体却分外诚实,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向了尹玄琛。

尹玄琛白眼翻得跟凶尸似的,等夏江真正走近了,他才转过身,撩开长袍的下摆。

夏江脑子一嗡,他如何都没有预料到,浣花仙长竟然如此……客气,这……这……他肯定会负责的。

尹玄琛的手伸向裤子,一点一点往下拉。

夏江的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只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

但……他看到了什么?!

他眨了眨眼,眼前那罪恶的东西依然存在。

他又看了看尹玄琛的脸,在尹玄琛的脸上看到了坦然。

对不起,打扰了。

他打了个寒颤,时隔两天,他依旧想不起来,那天他是如何离开浣花仙长的房间的。

是他自己走出去的,还是被浣花仙长丢出去的,已不可考了。

涂山铃近距离见证了夏江的脸色经历沧海桑田般的变化,心中的好奇又增加了一层。

夏江捂着胸口,“往事不要再提。”

行吧。

涂山铃也不是非得揭人伤疤的人,“你疾行到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夏江一拍脑袋,竟然差点忘了这件事儿!

他赶紧道:“姚思哲找到了!”

涂山铃:“人在哪里?可审问过了?”

夏江:“恐怕审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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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一骑绝尘,踏着滚滚烟尘,拐上了一条小道。

小道荒凉至极,道路上还有脏了残破了的纸钱,偶尔还有纸扎人的头被风吹得骨碌碌跑。

小道尽头便是上方城的义庄了,城里城周过身了的人凡无人装殓的,皆会被送到这里,停灵一段时间,实在找不到亲友为其安葬的,守庄人才会用一张席子将人卷了丢掉乱葬岗上。

姚思哲此刻就躺在义庄里。

黑马长嘶一声,停在了义庄外。

如今的守庄人年纪不小了,身穿灰色的麻布衣,佝偻着背,耳朵似乎有些背,黑马弄出的动静委实算不得小,他却没有发现。

涂山铃进入义庄,路过守庄人身边时,守庄人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叠元宝了。

宋潜紧随其后抵达,他进停尸的屋子时,涂山铃已经在查看尸体了。

姚思哲嘴巴大张,双眼暴突,很显然是被吓死的。

宋潜目光一凝,手指勾住姚思哲的衣领,低头往里面看。

姚思哲的身上交错密布着杖痕,这种杖痕是清静台规诫堂特制的刑杖留下的杖痕。

这种刑杖打在身上,同时也打在人的神魂上,受刑着身上的伤好之后,看不出受过刑,那些痕迹全部留在神魂上,只在人死后,杖痕才会慢慢浮现出来。

是以受过刑的人,修为往往再难寸进,毕竟伤了根本。

此种杖痕中间往外突出,边缘细而窄,非常好认。

宋潜:“杖痕,数目不少。”

涂山铃诧异,突然她脑海中似有一道闪电滑过,照亮了某段记忆。

她转身就往外走,“快,我们回去。”

宋潜什么都不问,立刻跟上。

夏江刚刚才进入义庄,涂山铃二人却已经准备离开了,他微微一愣,便跟了上去。

涂山铃和宋潜虽然没有交流,却极有默契地冲向卫念慈的家。

涂山铃一掌劈向院门,院门却不受力,她一掌劈过去,院门就打开了。

院门根本没关。

她大步跑进屋里,左右一看,值钱的东西还在,卫念慈却没在家里。

夏江凑在宋潜身边,指着屋里问:“你们找卫念慈……”

他话还没说完,涂山铃却已经转身出了门,宋潜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夏江:“……”

喂,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到底看出了什么,你们倒是说啊!

涂山铃出了院子,似有感应,抬头朝周丽娘家的绣楼看去。

卫念慈就站在飞檐上,双臂展开,作飞翔状。

涂山铃轻身飞向周丽娘家,在她踩到周丽娘家的院墙时,卫念慈突然指着她大吼:“别过来!”

涂山铃负手立于墙头,“周丽娘是你杀的?”

卫念慈低头将一片一片瓦踢下去摔碎,“不错。”

涂山铃:“为何?”

卫念慈露出天真无邪的神情,“因为她脏啊。”

涂山铃:“就因为她抢了你的丈夫,就得死?”

卫念慈用手用力戳自己的胸口,“她心脏,她心里装着一个人渣,一个败类,一个恶魔,比最脏的茅厕还脏,她该死。”

涂山铃:“你是怎么杀害她的?”

卫念慈嘴角牵起一抹凉薄的笑,陷入了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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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丽娘是上方社火会的社员,平时大概负责联络主家,转达主家意见给各位演员,以便调整表演形式和表演内容。

去年七月,是姚思哲的祖父一百八十岁整寿,邀请社火会去表演。

而姚思哲这个几乎被扫地出门的孙子,也得以回到本家。

周丽娘便在去姚家时,结识了相貌堂堂且谈吐风趣的姚思哲。

第144章 缘来是孽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44章缘来是孽姚思哲身穿姚家的校服,凭栏而立,眼睛注视着假山旁一丛随风摇曳的兰草,气质缥缈出尘。

周丽娘眼前一亮,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公子。

她身边的皆为普通人,比之远远不及,而这些天来,她见到的贵公子却气质冷硬,少有拿正眼看她的。

眼前这位却截然不同,让人很容易生出想要亲近的感觉。

姚思哲缓缓转身回头,看到了周丽娘,绽放出个灿烂的笑容,阳光撒在他的侧脸上,为笑容更添一抹温暖的颜色。

他微微颔首,与周丽娘擦肩而过。

周丽娘当晚便梦见了姚思哲的笑容,之后很多天更是时不时想起来,她甚至幻想着要是这个人能一直一直对她笑就好了。

缘分就是如此妙不可言,二人交往的契机,便就此毫无征兆地来了。

这天,姚老爷子终于想起他好几十岁的孙子姚思哲尚无子嗣,特地把姚思哲叫到跟前问话。

姚老爷子的视线从姚思哲的脸上渐渐往下移,盯住某处,“你是不是不行?讳疾也不能忌医,该治得早治,可不能让你爹的香火断在你手里。”

兄弟们立时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皆一副憋笑的模样,让姚思哲分外恼火,是个男人就不能被怀疑这方面的能力。

他忍气辩道:“是您让我修身养性的,难不成您忘了?”

姚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自己不成还成了我的错了?你这个……”

侍者在外面通报,“社火会的周姑娘来了,家主可要见?”

当然是要见的,人就是姚老爷子命人叫来的,他之前看了节目单子,觉得还不够热闹,还想让社火会再改改。

周丽娘低着头进入雅室中,行过礼后,抬起头恰恰好对上一双温润的眼睛,一双她梦到过无数次的眼睛,心跳顿时加快了一倍。

姚老爷子叫了起,他还有正事,也不想再跟姚思哲废话了,便道:“你自己不成器,就得想着生个成器的子嗣出来,别总想着玩儿,你能玩儿一辈子?”

姚思哲真是懒得跟老爷子分辩了,他从前得宠时,老爷子看他什么都好,他现在失宠了,就算按照老爷子的要求做了,也落不到好,何必再费精神呢!

他背着手在院子里闲逛,本家别的都不好,就是侍女够漂亮,他自己买不起,但在本家只要能吃到嘴里,就算自己的本事,是不会有人找他要钱的。

他咧嘴舔了舔牙齿,在心里给来往的侍女打分,最高的九分,最低的七分,九分的不屑理会他,七分的他不屑理会,自然而然的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八分的侍女身上。

他正准备行动,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公子”。

他摆出标准的笑容回头看,便见周丽娘迎面走了过来。

他在心里说了句:七分。

周丽娘一改安排各项事务时的干练,温温柔柔地走到姚思哲跟前,“好巧啊,又见面了。”

姚思哲已经不记得周丽娘了,但以他花花公子的敏锐程度,他立刻判断出眼前的女人非常好上手。

七分就七分吧。

他人模狗样地问:“姑娘来办事,可还顺利?”

周丽娘欣喜于姚思哲愿意跟她说话,姚思哲不管说什么都往下接。

说到工作,她一口气把她是干什么的,社火会谁谁谁是干什么的,一股脑全说了。

说到家人,她连他们家几口人,住哪里,有什么亲戚,也毫无保留地说了。

姚思哲心中就有了判断,之后便提出请周丽娘吃饭,周丽娘欣然答应。

二人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后,周丽娘稀里糊涂地成了姚思哲的人。

姚思哲:“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周丽娘就安安静静等着。

之后某一天,她突然在姚思哲的身上发现了一根长头发,伤心欲绝地质问姚思哲,“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别的女人了?”

姚思哲捂着脸坐在床边上,过了好久,才艰难万分地开口,“我不想骗你的,如果你听了实话,选择离开我,我也认了。其实我有妻室,但我不爱她,那个女人无趣得很,一点也不温柔,我早就腻歪了,一直在找机会跟她和离……”

周丽娘听完姚思哲的话,心情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原来不是被背叛的那个,她的他原来为了她背叛了另外一个女人。

这样的认知不但没让她受到良心的谴责,还让她产生了一点小欣喜。

她主动抱住了姚思哲的脖子,“我不会离开你的。”

从那之后,她偶尔会小吃醋,抱怨姚思哲在家待的时间太多,陪她的时间太少。

这对于姚思哲来说是非常新鲜的体验,他太享受这种感觉了,他感觉他真切的被人需要着。

而他也如周丽娘所盼望的那样,越来越多地往两人偷偷组建的爱巢跑。

可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当周丽娘告诉姚思哲她有了宝宝时,姚思哲宛如被晴天霹雳打中,整个人瞬间回神。

他如今老老实实地待着,才能有家族给的供奉,他再出岔子,唯一的经济来源也会断掉,而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家族不养他了,他只能饿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把周丽娘甩掉。

他这样对周丽娘说:“太好了,我终于有后的。”兴奋过后,他神情凝重地道,“糟了!我还没有和离,要是被人知道了你的存在,我就成过错方了,我将什么都得不到,我以后拿什么养你跟孩子?你暂时不要出现,等我消息。”

周丽娘乖乖地点头。

然而姚思哲一去就大半个月没有了音讯。

周丽娘等不及了,便偷偷跑去看姚思哲的家。

是的,她早就知道姚思哲住在哪里。

她没有名分,心里很没有安全感,有一次姚思哲从爱巢离开时,她便偷偷跟了上去,还在小巷子里转了一圈才离开。

几天蹲点守候下来,她发现姚思哲根本没有一点要和离的迹象。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意识到她被骗了,她只以为是姚思哲的妻子太过难缠,她决定要帮姚思哲一把。

她先在小巷里租下了一个院子,再偷偷把东西搬到了院子里。

一个逼正妻让位的计划就此展开。

第145章 诸般算计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45章诸般算计周丽娘开始频频出现在姚思哲和卫念慈眼前,与姚思哲错身而过时,她总是故意碰到姚思哲的身体。

她还跟踪卫念慈,看卫念慈买了什么东西,若买了新布,她也必然买一样的,再跑到姚思哲跟前问谁穿着好看。

姚思哲烦不胜烦,却又不得不暂时拿话稳住周丽娘。

家族交代给他办的事情出了些纰漏,他无心处理周丽娘的事情,只能暂时任由周丽娘留在这条巷子里。

可卫念慈又不是瞎子,周丽娘那般搔首弄姿的作态,她早就看在了眼里。

某天,卫念慈在周丽娘穿得花枝招展,故意走来走去,欲跟她比美时,叫住了周丽娘。

她眉眼含笑,问:“你认识姚思哲吧?”

周丽娘新生警惕,“你什么意思?”

卫念慈朝巷子外面指了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她撂下话就走,走得还很快,不多会儿就与周丽娘拉开了好几丈远的距离。

周丽娘把心一横,决定跟上去,她清楚得很,在她决定要抢卫念慈丈夫时,她们迟早是要正面交锋的。

卫念慈七拐八绕的,离开了平时生活的区域,找了家不起眼的小茶楼,找了个边边角角的茶座坐了。

她指指面前的坐席,“坐下说。”

周丽娘心里不大舒服,总觉得好像矮了卫念慈一头,有被正妻鄙视的错觉。

其实她不是错觉,卫念慈就是看不起她,只是将情绪收敛得很好罢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卫念慈对面。

卫念慈看了周丽娘一眼,微笑着端起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到自己面前,一杯递给周丽娘,递到一半,她停下了动作,忽地又把茶杯收了回来。

周丽娘眼含怒气,不善瞪了过去。

卫念慈摆手摇头,道:“忘记你如今不能喝茶了。”

周丽娘愣怔当场,不可置信地问:“他跟你说了?”

卫念慈的手攥紧了坐席,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变,“说什么?他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你看……”她指着周丽娘,“你一直护着肚子。”

周丽娘神情尴尬地放下手。

卫念慈:“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这些年来,他在外面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从未对那些女人做过些什么,甚至如果他愿意和离,我马上就愿意签字。”

周丽娘吃惊不小,身体自然前倾,双手按在几案上,“可是他说……”

卫念慈苦笑摇头,“他说他愿意和离,也肯定会跟我提这件事,让你再等等?”

周丽娘下意识点头。

卫念慈:“他可不止对你一个人说过这种话!这样吧,我跟你交个底,如果你能让他跟我和离,我感激你一辈子。”

周丽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以为的那个绊脚石,却原来不是绊脚石,而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他才是!

卫念慈见周丽娘一副脑筋转不过弯傻掉的模样,继续道:“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有什么计划,我还可以配合你。”

周丽娘回过神来,“可我的计划并没有用啊。”

卫念慈声音中带着蛊惑,“那么为什么不换一种方法呢?”

周丽娘不假思索地问:“比如呢?”

卫念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女人有三样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哭过了闹过了,没有用,何不试着用死来威胁他呢?如果他心里真的有你,他会在乎你的死活的。”

周丽娘傻呆呆地问:“他会在乎我吗?你不是说他有很多女人吗?”

卫念慈站起身,走到周丽娘身后,手轻轻搭在周丽娘的肩上,弯下腰,嘴巴几乎贴着周丽娘的耳朵,说:“你到底是不一样的,你有了他的骨肉啊。”

对啊!

周丽娘如梦初醒,信心倍增,“可我该怎么让他看见?”

卫念慈:“你院子里的绣楼那么高,只要站在绣楼的飞檐上跳舞,他就能看见。你放心好了,就算他没注意,我也会提醒他看的。”

周丽娘心动了。

离开茶楼,她去了喜铺,买了一套火红的嫁衣。

她听说新娘子是最美的,她要以最美的面貌在月下为他跳舞。

然而她的一切行动都被卫念慈尽收眼底。

卫念慈落后周丽娘几步回到小巷,在路过先知家门前时,她故意说:“有个女人穿着嫁衣在屋檐上跳舞,太危险了,万一摔下去了怎么办?”

她为先知种下了一颗做梦的种子,之后几天,周丽娘穿着嫁衣从先知门前路过,去威胁姚思哲“他若是再不和离,她就要跳楼”时,那个梦的种子便就此生根发芽。

当卫念慈得知先知到处跟人说最新预言,她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她的计划也到了尾声,一切邪恶的东西都将被抹去,其中也包括周丽娘肚子里的孩子。

天黑后,她偷偷潜入了周丽娘的家,趁着周丽娘在沐浴,她利用硝石和水在屋檐上制造出了一层冰。

她看着亮晶晶的冰层,露出了个残忍的笑容。

周丽娘再次穿上嫁衣,跨出窗户,等待她的不是瓦片,而是滑溜溜的冰。

她毫无意外地跌落摔死。

太阳照常升起,晒化了冰层,流水带走了最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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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念慈笑出声来。

涂山铃:“你的计划很完美,你很得意?”

卫念慈收了笑容,眼神里不带一丝温度地看着涂山铃,“还是被你们发现了破绽不是吗?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放下过对我的怀疑。如果不是你们,两个贱人的死都是意外,也只能是意外。”

涂山铃:“既然你那么恨姚思哲,为什么又要嫁给他?互相折磨有意思吗?”

卫念慈突然声嘶力竭,“是我想嫁给他的吗?我有得选吗?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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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229年,是卫念慈人生中异常黑暗的一年,这一年,她的命运被六个男修改变了。

在那之前,她本是一个普通人家快快乐乐生活的小姑娘。

她的天赋并不多好,她的父母对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她修为再高一点点,达到气境,上竹山做一名侍者,就足够了。

她也一直是这样希望的。

那天她如同往常一样去河边洗一家人的衣服,河里却忽然溅起水花,冒出几颗脑袋来。

第146章 人言可畏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46章人言可畏姚思哲等六个男修浮在水面上,抹了把脸,甩了甩头发。

卫念慈身上被溅上了水,虽然没生出多不高兴的情绪,但也知道这些长得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不是她惹得起的。

她赶紧把衣服全都装回盆子里,端着盆子大步离开。

她没动时,姚思哲几个还没注意到她,她一动,脚步踩着碎石子路发出的咔咔声顿时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姚思哲揉了揉鼻子,嘿嘿道:“哟,这里还有个姑娘。哎,姑娘你别走。”

他手拨水,往前一划拉,动作一气呵成地上了岸。

他几步上前,动作轻佻地揽住了卫念慈。

卫念慈本能往后一缩,闷头想绕过姚思哲回家。

姚思哲被卫念慈的模样取悦了,他似乎觉得很好玩,诶一声,后退一大步,再次拦住了卫念慈。

河中再次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一名接一名少年上了岸,自有默契地把卫念慈围在了中间。

卫念慈心里害怕极了,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你们快让开,我阿爹阿娘还在家里等我,久等不到,他们会找来的。”

姚思哲哈哈大笑,伸手摸了卫念慈一把,“找来就找来,他们就算看到我怎么样了你,也不敢说什么的。”他取出清静台的通行玉符,“看清楚了?”

卫念慈就出生在竹山脚下,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哪里会不认得清静台的通行玉符!

她心下稍安,清静台的人都是讲道理的,她相信她只要好好说,对方就不会再戏耍她了。

她尽量不去看少年们赤着的上身,垂眸敛目道:“请各位仙长行个方便,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姚思哲忽然靠近卫念慈,深深嗅了一口女人香,“让小爷香一个,小爷就放你离开。”

卫念慈一张俏脸憋得涨红,她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其他人,发现有两个人只顾着笑闹,并没有注意着她,她猛然朝那两个人冲去,在那两个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就已经冲出了包围圈。

姚思哲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终日打雁,今儿要是把雁放走了,他还有什么脸混!

他一巴掌拍在同伴脑袋上,“蠢货,还不快追!”

世界那么大,每天发生的事情浩如繁星,清静台管大事儿还管不过来呢,像是这种“小事”只要民不举,清静台自然也就不究了。

这是姚思哲所理解的清静台的规矩。

他便是按照这样的准则行事的。

他们几个糟蹋了姑娘,如果姑娘和她的家人识相,他们就赔钱了事;如果不识相,那就不好意思了,他们这六家人的家将也不是吃素的,随便把几乎普通人家弄得人间蒸发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来竹山不过三月有余,糟蹋的姑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卫念慈也只是被他们盯上的姑娘中的一个罢了。

这几个少年都是跟着姚思哲混的,姚思哲一声令下,他们当即冲上前去再次围住卫念慈,他们的修为个个比卫念慈高,这个推卫念慈一掌,那个推卫念慈一掌,卫念慈体内的灵力转眼便消耗光了。

姚思哲骈指点在卫念慈后脖颈处,卫念慈身体向下软倒,姚思哲展臂便将人接了个满怀。

卫念慈一直清醒着,她瞪着眼睛看着这群人将自己带回了山下小城,带进了一个小屋子,一件一件脱掉了衣服……

噩梦里都从未出现过的可怕事情发生在了她身上,她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任由那几个男修把衣服丢在她身上,蒙住了头脸。

她脑子空茫茫,直到那群人再次来到小屋,她才回过神来。

不,她不能自暴自弃,爹娘生她养她不是让她随意受人侮辱的,她就算是死,也要报了仇再死。

她表现出的顺从麻痹了姚思哲几人,她并没有被封禁灵力,等姚思哲六人离开小屋去外面休息时,她便用恢复的灵力随机向周围的人求救。

这种求救方式,得救的几率是非常渺茫的,但她没有办法了,只能抓住这渺茫的机会不放手。

她也不知道重复发出了多少条求救信息,可她好不容易恢复的灵力又快要耗光了,绝望的情绪再次笼罩向她。

就在这时,火焰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小院,一只九尾狐大妖从天而降,她如救世天神般直接踩踏了姚思哲六人所在的屋子。

屋外打斗的动静一直不停,卫念慈整颗心都揪紧了,她怕大妖打不过姚思哲六人联手,她怕大妖把自己也搭进来……

涂山铃单方面殴打完姚思哲六人,身上蓬起一簇火焰,直接烧没了关押卫念慈的屋子的门。

她远远看到卫念慈的模样,怒从心头起,转身又将姚思哲六人殴打了一顿。

姚思哲六人的修为本就不如涂山铃,而且就算他们的修为高过涂山铃,他们也不敢还手,涂山铃可是道祖的亲传弟子,他们要是敢动她,那才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涂山铃化出人形,闷不吭声地给卫念慈穿衣服。

卫念慈有气无力地道:“姑娘你快走吧,他们是竹山弟子,惹了他们可不得了。”

涂山铃就跟吃到了苍蝇似的,被恶心得不轻,“就凭他们也敢称竹山弟子?”她斜眼睨向姚思哲,“配吗?”

六个人跪趴在地上连连摇头,“不配,不配,不配。”

涂山铃:“你站起来,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卫念慈本没抱什么希望,可涂山铃说到做到了,六个人渣全都受到了惩罚。

她听说六个人死了五个,她一直在等最后一个也陨落的消息。

然而她希望的消息没等到,却等来了邻居的指指点点。

这些人最开始也同情过她的,在她最难过的时候,还给她送过鸡蛋、红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同情被消磨没了,剩下的全是恶意的揣测。

她听人说:卫家的女儿脸皮真厚,出了这种事情居然还有脸活着。

她听人说:卫家的女儿心肠可黑可硬了,活生生逼死了五个少年郎啊!谁家的孩子不宝贝?就她最宝贝?

她听人说:卫念慈平时就穿得妖妖娆娆的,还长了一张狐媚子脸,要不然为什么别人谁都不找就找她?

她听人说:我就静静看着她装可怜,我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能生出一点良知来!

……

爹娘渐渐的连门都不敢出了,他们抬不起头来。

卫念慈不懂这是怎么了,她明明才是受害者啊!

第147章 互相折磨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47章互相折磨时间有时候并不能淡化伤痛,它会让腐烂的东西发酵,变得恶臭。

卫念慈的父母闷不吭声低调做人,会被人解读为心虚;他们伤心哭泣,会被解读为作秀;他们愤怒咆哮,会被解读为恼羞成怒。

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们已经两鬓斑白,老态尽显。

他们真的一天也在这里住不下去了。

这天他们带着同样心力交瘁的卫念慈和少量的家财,离开了这个摧毁了他们生活的地方。

他们背离竹山而行,一路往南。

因为卫念慈说:“我的命是涂山铃救下的,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帮我的,她从未看不起我,能养出她这般人物的地方,也必然不会瞧不起我,我们去青丘吧。”

她的父母也听说过青丘,往来的客商都说那里是个富饶的地方,青丘的妖族会平等友好地对待每一个人,不管你是人是妖。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南下之路断绝在了距离竹山十里的土路上。

姚家的人派了家将和门人在路上拦截他们,势必要把他们拦截下来,他们哪里是那么多人的对手,不过短短数息,他们便被活捉了。

卫念慈受过一次辱,绝不想再受第二次,她抽出靴筒内的匕首,准备朝心窝子捅去。

一名家将捉住了卫念慈的手腕,笑眯眯地说:“你要是敢死,我定然叫你爹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卫念慈的爹娘都是普通人,落在姚家人手里连自尽都做不到。

家将松开了卫念慈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如何选择,随便你。”

卫念慈松开了手,匕首掉在了地上。

家将退后一步,一挥手,立刻便有两个门人走上前,一个门人给卫念慈喂下一颗丹药,一个门人抓住卫念慈的手给她套上锁灵环。

家将:“家主说了,咱们家少爷喜欢姑娘得紧,因为姑娘连修行的根基都毁了,姑娘该对咱们家少爷负责才是。二位的婚礼已经筹备好了,姑娘去了就可以成婚。”

卫念慈受制于丹药的药力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乖乖跟着家将走了。

姚思哲被公开处刑丢尽了姚家的脸,姚家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成亲后,小夫妻两个相敬如冰地过着日子。

卫念慈每个月被允许见父母一次,她只要知道父母还活得好好的,剩下的她都可以忍受。

而姚思哲根本不待见卫念慈,可以说看到卫念慈就烦,但慑于涂山铃的威势,他不敢对卫念慈如何,平时顶多就是不回家。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过到了天元252年,这一年,姚思哲的噩梦——天乐元君涂山铃陨落了,那段时间他睡着了都要笑醒。

与他感受完全相反的却是卫念慈,她每天出去打听消息,多么希望这是个假消息,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猛锤。

消息是真的。

之后更是传出天乐元君害道祖陨落,成了整个元界的罪人。

她不信。

那个帮她穿衣服,护住她尊严的温柔姑娘,绝不可能那样对待恩师。

她信不信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整个元界的人都信了。

那天姚思哲突然冲回家里,再次对她用了强,“你的保护神不在了,我看你还敢不敢成天摆一张臭脸,贱人!”

他单手掐着卫念慈的脖子,单手甩了她两巴掌。

她劈掌打向姚思哲的脑袋。

她手腕上的锁灵环早在她的父母彻底被控制了起来,她正式嫁给姚思哲后,就被取了下来。

她此时体内灵力充沛。

然而就算如此,她依然不是姚思哲的对手。

姚思哲能够被家族推选出来,上竹山镀金,个人天赋自然不会差,哪怕他后来被毁了根基,他原本的实力也高过卫念慈太多。

他被卫念慈的反抗激发了凶性,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卫念慈被掐得满面通红,青筋暴突,眼看着就不成了。

家门突然被敲响了。

姚思哲满脸都是被打扰的不快,但他并不敢发脾气,他如今没什么朋友,除了姚家本家的人,根本没人上门。

他赶紧穿上衣服,匆匆去开门。

姚家家臣闻到姚思哲身上的味道,别开头捂住了鼻子,“公子好雅兴。”

姚思哲干笑两声,“先生此时到此,可是祖父有事吩咐?”

家臣:“自然。”他从怀里摸出两幅地图,“先让你的夫人去第一幅地图所绘的地方取一样东西,用那样东西召集齐一批人手,然后到第二幅地图所示的长右上方城外的山谷与我们汇合。”

姚思哲诧异,“上方城?”

家臣颔首,“不错,我们姚家要举族搬迁到上方城去。”

姚思哲几乎要跳脚了,“人离乡贱,我们去了人家的地盘上,人家能待见我们?”

家臣一脸冷漠,“这个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姚思哲尤不死心,“那可是夏家的地盘,夏家依附于南野宋氏,根本不是我们能抗衡的。”

家臣很不高兴地道:“这不是公子可以置喙的事情,您别忘了,您已经不是从前的您了。”

他说完连基本的礼貌都懒得维持,直接转身走了。

姚思哲颓然地站在门口,他握紧了拳头,心里的憋屈到了顶点,可他却不能再拿卫念慈撒气了,因为卫念慈还有用。

他回到屋里,把地图丢到卫念慈脸上。

卫念慈将地图捏成一团,反手抽出枕头下的匕首朝姚思哲刺去。

姚思哲握住卫念慈的手腕,用力一转,匕首便掉在了地上,“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可千万别忘记了,你的父母还在姚家的手上。”

卫念慈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床上。

姚思哲指着那一团地图,“去图中画的地方取一样东西,别耍花招,你懂的,你所有的反抗最后都会反噬在你父母身上。你父母生了你养了你,你给他们带来的却只有灾难,你不愧疚吗?”

他伸手拍了拍卫念慈的脸,“别再让他们因为你而受到伤害,你就算有良心了。”

卫念慈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低头抚平地图,认真分辨山川河流,她发现图中所示的地方她竟然认识,那是位于青丘之北南野之南的亶爰山。

第148章 令符出现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48章令符出现卫念慈如期出发,与她一同上路的只有姚思哲。

姚思哲也不是为了保护她才随行的,他每天傍晚需给姚家青鸟传讯一次,汇报行程以及卫念慈的表现,如果卫念慈有任何逃跑或反抗的迹象,惩罚就会落在卫父卫母的身上。

卫念慈曾经详细了解过去青丘的路线,一路上经过何地,又有怎样的风土人情,她皆了然于心,加之她想尽快了结此事,选择的是最优路线,一点没耽搁地到了亶爰山。

亶爰山上除了寻常的山鸡野雉,便只有一种异兽名类,此种异兽长得十分像大狸猫,雌雄同体,只要看到了它们,便知到了亶爰山地界。

只是类的肉有些特殊,食之可使人不妒,好多大家族都命人捉了类,做成菜给主母吃,如此他们的家主无论再纳多少偏房,主母都会平和以待。

是以近些年来类的数量越来越少,已经几近灭绝了。

卫念慈绕了一座山转了三圈了,仍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亶爰山,也不知是她太过倒霉,还是类被捕猎得多了警惕性高了,总之她没遇到一只。

姚思哲失去了耐心,“你自己慢慢绕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卫念慈巴不得!

她二话没说继续往前走,忽闻野兽的呜咽声,循声走过去,恰好看到几名身穿暗金色校服的修士飞掠而下,他们手里倒提着的正是类。

就是这座山了。

她展开地图,寻找到第一个标记点,便以此为基准慢慢往上走,边走边找路。

耗费一个时辰,她终于找到了地图中标示的藏宝地点。

她用随身携带的小臂长的铁锹挖开土层,东西埋得并不多深,大概三尺左右,铁锹便碰到了一个木匣子。

她取出木匣,拍掉上面的土,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装的是一枚令符,符文很像变形的“无音”二字。

卫念慈鬼使神差地摸向令符,她的手刚刚触碰到它,一阵奇异的波动便扩散开来,她的耳边似有集结的号角吹响。

啊!

她手一松木匣掉在了地上。

她没有认错,符文肯定就是“无音”二字,这是天乐元君的东西,姚家人怎么会知道这东西埋在这里?!

姚思哲感觉身体似被什么东西扫过,立刻警觉起来,他猫着身子,没探查出什么东西,便意识到很有可能是卫念慈找到了东西。

他呸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暗骂:卫念慈这个小娘皮可千万别带着东西逃跑了,否则绝对让她好看。

他赶紧顺着痕迹找人。

而此时此刻卫念慈正在天人交战,她不知道姚家拿天乐元君的东西要干什么,但以姚家的秉性怕是做不出什么好事,天乐元君于她有恩,她不愿把东西交给姚家。

可若是不交,她的父母该怎么办,姚家肯定不会让她父母好过。

她离城之时,姚家的家将特地带着她父母上了城门楼,远远地跟她告别,不就是想提醒她不要耍花样么!

怎么办?

她目光一转,视线落在了一朵金灿灿的花上,她摘下花,“单数不交,双数交。”

她一片一片花瓣扯下来丢在地上,只剩最后一片花瓣了。

双。

她紧紧握着令符,低着脑袋朝山下走,头皮忽然一紧,她仰起头来,却是姚思哲扯住了她的头发。

姚思哲的眼神恶狠狠的,“东西呢?”

卫念慈无悲无喜,极其平静地道:“放开。”

姚思哲:“东西呢?”

卫念慈:“放开!”

二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姚思哲让步了,他松开了手,眼神不善地瞪视着卫念慈。

卫念慈摊开手掌,露出了令符,在姚思哲伸手要抢时,却快速合起了拳头。

姚思哲接连几变,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在这荒山野地里解决掉卫念慈。

卫念慈:“东西已经认主了,我死了,这东西就失效了。”

姚思哲虚眯起眼睛,他想起来了,刚才看到的令符确实灵光隐现,处于激活状态。

他猛地伸出手指着卫念慈,“算你狠。”

卫念慈轻蔑地低笑起来,背着手踱着步子下山了。

亶爰到长右的距离跟青丘到南野的距离差不多,并不很近,在路上要耽误不短时间。

期间卫念慈虽然被要求跟姚思哲同一间房,但姚思哲好像对她并没有了什么兴趣,每天只监视她不要有出格的举动,到了晚上,便独自霸占客栈的床,把卫念慈赶去打地铺。

有两回,他半夜惊醒,一睁眼就看到卫念慈站在他床边,直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到底是亏心事做多了,他很怕卫念慈冲动之下直接掐死睡梦中的他,后半段路程便不敢再跟卫念慈同房了。

卫念慈就是故意的。

她对姚思哲的厌恶加重了,就算只是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她的胃都抽一抽的,几欲想吐。

终于分开了,她也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天晚上,她刚刚回房,伙计打扮的人便端着一个托盘跟了进来。

卫念慈:“我没有要酒菜。”

伙计一言不发,转身关上了门。

卫念慈神经紧绷了起来,她微微躬身,手已经摸到了靴筒里的匕首。

伙计把托盘放在了桌上,径直单膝跪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小小的令符,“见过主上。”

令符上也有一个变形了的符文——铃。

卫念慈揪紧了衣襟。

天乐元君的人当真来找她了!

卫念慈压低声音说:“你们有多少人?”

作伙计打扮的人道:“天音卫分为明卫和暗卫,具体有多少人,我也不知。我属于暗卫的申部,成员多为猴族,数目众多,负责经营各类店铺,为整个天音卫提供财力支持。主上激活令符时,除了我部人员,还有卯部和酉部的同僚接到的信号。是否需要集合,请指示。”

卫念慈有些恍惚。

她居然掌握了天乐元君留下来的力量!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不……”

门砰一声被大力撞开了,姚思哲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在屋里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掐住了卫念慈的脖子,“我的好娘子,你背着我跟个男人关在屋子里干什么?”

暗卫骇了一大跳,“我是客栈的活计,就是来送酒菜而已。”

姚思哲的唇贴在卫念慈脖颈间游走,他的声音却是跟他动作截然不同的冷肃,“我的夫人真是好胃口啊,刚吃了饭,这就又饿了?!”

第149章 天音精神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49章天音精神暗卫脸色连变,举起手表示没有恶意,“这位公子不要激动,我马上离开。”

姚思哲:“我允许你离开了?”

暗卫只好停在原地不动了。

姚思哲:“不想她死,就把你们的人召集起来,去长右上方城。”

暗卫用眼神询问卫念慈。

卫念慈蹙着眉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抗拒姚思哲的意思。

暗卫便没有立刻答应。

他只恨自己不擅长战斗,不能从姚思哲手里救人。

姚思哲一点一点加大力道。

卫念慈眼中密布血丝,大脑也因为缺氧而眩晕,可她连哼哼都没哼哼一声。

她不能恩将仇报,不能顺着姚思哲的意思把天音卫引到上方城。

暗卫见卫念慈快不行了姚思哲都没有松手的意思,当即道:“好,我同意了。”

姚思哲松开了手,“她在我手上,希望你说话算话。”

暗卫深深地看了姚思哲一眼,才离开了房间,发信号联络申部人员了。

卫念慈捂着脖子猛烈咳嗽着,她的嘴里满是铁锈味。

姚思哲弯下腰,耳语道:“别想着当谁的救世主,救世主没有好下场,你看看涂山无音就知道了。”

他站直身体,环抱着双臂,“又到了该给本家发消息的时间了,你说我今天是发呢,还是不发呢?”

卫念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恶!

她停止咳嗽,哑着嗓子道:“你们想干什么?”

姚思哲居高临下地道:“你只需要当好你的提线木偶,别的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卫念慈意识到事情渐渐失控了。

姚家为什么会让她去取东西,她之前不明白,现在却完全懂了,她是个可以随时舍去的棋子,天音卫不好用了,杀了她这个棋子,天音卫也就废了。

而她的父母还在姚家手里,她根本反抗不得。

这一步算计得好狠好恶毒。

天音卫号称天下第一卫,姚家要他们干什么?要篡位吗?篡谁的位?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掉进了黑暗的深渊。

姚思哲的信送到后,姚家立刻派人来接他们二人了,或者说来接无音令符了。

卫念慈被重点看管了起来,无法与任何人接触。

车轮滚滚向前,一行人终于还是到了长右。

马车停在了一处地缝之旁。

地图中虽然标注的是山谷,实际上却是这处地缝,地缝仅一人宽,但越往下空间越大,就像个放大了的细颈瓶。

地缝里遍布着符文,尚未激活,符文散发出恐怖威势已不容小觑。

谷底开阔地上摆着各种刑具,好些刑具皆为姚家独创,是最新研制出来的产物。

这里俨然成了个超大的刑场。

卫念慈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姚家的人都疯了吗?

他们召集天音卫竟不是为了收归己用,而是要折磨他们!

家臣不喜地看了卫念慈一眼,语气冷淡地道:“公子最好还是管管你的人,这么大呼小叫的,要是惹了家主不高兴,您的月俸再减半一次……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姚思哲猛然一惊,他抬眼朝崖壁上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地方有处反光点。

祖父定然在那里观察此处的情况。

他有心挣表现,走上前,话不多说,直接卸了卫念慈的下巴。

卫念慈说不出话了,只能拿眼瞪姚思哲。

暗卫自有联络和集合方式,申部最先抵达上方城,他们并未全员出动,他们还有许多店铺要守,不可能全部歇业。

他们在约定地点等了半天,卯部和酉部的暗卫才先后抵达。

这两部暗卫其实也不擅战斗,准确来说,暗卫里除了负责暗杀的巳部,就没人擅长战斗。

他们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也未商量出个最佳方案来。

天乐元君陨落后,天音卫各自潜伏,除非被唤醒,否则他们并不知道其他部的人在哪里。

没办法了,人只能他们自己来救。

申部暗卫:“确定主上方位了吗?”

卯部暗卫:“已确定,此时正在上方城东南边的地缝里。”

申部暗卫:“我们三部分三个方向包抄,有没有问题?”

卯部暗卫:“没有问题。”

酉部暗卫:“没有问题。”

申部暗卫:“出发。”

暗卫潜伏着快速进入地缝,他们发现了崖壁上的符文,却仍没有一丝犹豫,果断地跳到了谷底。

持令符者可号令天音卫,这是天乐元君定下的规矩,他们永远不会违背。

他们也绝不会让令主死,除非他们已经死绝了。

卫念慈发现了暗卫们,嘴里呜呜着示警。

暗卫们已经发现情况不对劲了,周围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再加上满崖壁的符文,他们肯定这就是一个陷阱。

来之前他们就决定了,哪怕是用他们的命来填,他们也要把令主救出去。

姚老爷子:“来者何人?”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从判断人究竟在何处。

申部暗卫:“天音卫!”

卯部暗卫:“天音卫!”

酉部暗卫:“天音卫!”

他们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成为了天音卫,这三个字必须堂堂正正、无比自豪地说出来。

姚老爷子:“你们的令主在我手上,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尔等若乖乖就范,令主可被放走,尔等若负隅顽抗,令主便与尔等偕亡。”

申部暗卫:“藏头露尾的小人,我等信不过!”

姚老爷子:“我可以让你们每十天见她一次,只要你们还有一个人活着,她就可以继续活着。”

卫念慈疯狂地摇头,她想说别管她了,她不是纯粹的好人,不值得他们牺牲。

暗卫看到了卫念慈的表情,可无一人退缩。

申部暗卫聚集起来商议了一阵,提出了最后的条件,“你们的要求,我们可以答应,只是我们必须确保令主的安全,我们三部须各出一人,护卫令主左右。”

姚老爷子往外走了几步,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了些。

天音卫整整来了三部人马,比他想象中的更多些,有这些人已经满足了要求,实在不在乎多三个还是少三个人了。

他当即道:“可以!”他沉吟了稍许时间,补充道,“正如你们不信我一样,我也不相信你们。为了确保你们的人不会救走你们的令主,我也得派三个人跟着你们。”

第150章 稚子无辜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50章稚子无辜申、酉、卯三部各选一人守在卫念慈身边,剩下的人主动留了下来。

卫念慈的下巴还没有被复原,她无声地哭泣着,疯狂地冲着天音卫摇头。

姚思哲掐着卫念慈的后脖颈,半拖着带离了卫念慈。

天音卫站得笔直,谷中大阵起,恐怖的画面在他们眼前流转,他们的脊背也不曾弯过半分。

他们看见行尸在啃食同伴,开膛破肚,肠肠肚肚被吃了一半,人才咽气。

他们看见有人拿小锤子敲开了同伴的头骨,在脑浆上淋上热油,用勺子舀着吃。

他们看见同伴被钩子穿透琵琶骨,挂在了崖壁上,惨呼声不可抑制地从牙缝中流出。

……

第一天结束,他们发现没有人真正陨落,只有极个别的人受了重刑,奄奄一息。

可这种近乎真实的幻象折磨,折磨的是他们的精神,一天、十天、一百天……他们钢铁般的意志开始被腐蚀,他们开始惊恐,畏惧太阳的升起。

阳光从地缝中照进来,形成独特的一线天景致,就意味着新一轮的折磨开始了。

在看不到希望的无尽折磨中,卯部一名暗卫率先崩溃了,他在同伴耳边说了句“令主拜托给你们了”,便趁夜碰死在了崖壁上。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绷着一口气,当他们看到同伴的尸体时,这口气忽然就松了。

从刚开始的,一个月有一个人自尽,到后来的,一个月两三个人自尽,再到最近一两年,每天都有人自尽,天音卫的数量在不断减少着。

折磨天音卫已经无法满足姚家的需要了,他们开始往谷底投入普通人和散修,这些人或是买来的,或是被抓来的倒霉鬼。

无知者无畏。

这些普通人哪知道什么天音卫,哪知道什么令主,哪知道什么姚家!

不知道也就不知道忌惮害怕。

卫念慈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趁着每十天一次的探视时间,她鼓动散修发动暴乱,姚家的修士常年高高在上掌控谷内人的生死,早就麻痹大意,暴乱很轻易地成功了。

她让姚家的修士代替了散修被镇谷底,让散修如常给姚家本家青鸟传信。

她就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把姚家的人骗过来送死,再让天音卫易容成姚家的人进入姚家复仇。

这一天所有人都等得太久了。

复仇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激烈些。

姚家满门一个不留,包括周丽娘肚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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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念慈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她的声音之冷淡,神态之平静,好像她说的只是别人的故事而已。

她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踩在飞檐的尖角上,“我的仇已经报了,我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你们任何威胁和任何拷问手段,对我都没有任何作用,想通过我抓其他人,哈哈哈哈,休想!”

她眼睛一闭,张开双臂,往楼下倒去。

如果真让她平拍到地上,她的死相绝对比周丽娘好看不到哪里去。

涂山铃纵身一跃,飞扑而上,稳稳地接住了卫念慈。

卫念慈还想反抗,挥掌朝涂山铃面门打来。

不响无声而动,卫念慈的所有动作都被迫停了下来。

涂山铃凑在卫念慈耳边,说:“我当年救了你不是为了让你做傻事的。”

卫念慈冷笑出声,“鬼话连篇!”

涂山铃落在地上,放下卫念慈,摊开手掌,“令符。”

卫念慈守护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心中已产生了执念,不管谁提到,她都本能地防备,她看涂山铃的目光越来越不善,然而她的身体却不听她的指挥,自动从衣襟里摸出了令符递到涂山铃面前。

她急得额头冒汗,声嘶力竭地喝问:“你想干什么?!”

涂山铃将令符接在掌中,另一只手掌覆盖上去,灵力和神识齐出,掀起的气浪逼得卫念慈退了好几步。

她的头发无风自动,半晌,一切才恢复平静。

同一时间,五界内,所有手持令符的天音卫暗卫全都看到令符忽然亮起。

涂山铃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暗卫,她涂山无音回来了。

她将令符亮给卫念慈看。

卫念慈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

涂山铃:“因为它出自我手,本就是我的东西。它在你们手里,你们也只是借用而已。”

所以能号令的范围才仅限十里,所以并不是所有暗卫都被唤醒了。

卫念慈:“当真?”

涂山铃:“我有必要骗你?”

卫念慈突然痛哭失声,“都怪我,是我害死了那么多人!”

涂山铃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她是一个护短的人,凡被她视作自己人的人,她都会将之纳入羽翼下保护起来。

卫念慈为天音卫做的事情已足够被她视作自己人了,她却好像没这种打算。

她说:“稚子无辜。”

卫念慈愣怔当场,她呆呆看着涂山铃回不过神来。

她试探着问:“您说我做错了?”

涂山铃负手朝卫念慈走了几步,“冤有头债有主,拿稚子开刀,永远是最令人不齿的行为。”

卫念慈跌坐在了地上,“您没看到地缝之下的场景,您不知道他们有多惨,所以您才会说这种话。”

涂山铃:“就算要向人渣复仇,也别将自己变成人渣,况且姚家还并不是债主。”她转身面朝一处阴影,“既然已经到了,为何还不现身?”

申、酉、卯三部的人齐齐朝涂山铃跪下,“属下有罪。”

他们三个一直守在距离卫念慈不远的地方,全程参与了卫念慈的计划,是不折不扣的帮凶。

他们原本准备等卫念慈自尽后,他们再自尽谢罪的,哪知道他们真正的主上却回来了。

涂山铃铿锵道:“允尔等戴罪立功。”

三人如蒙大赦,重重地朝涂山铃磕了三个头。

涂山铃:“他们……在哪里?”

这句话她问得异常艰难,她嘴里的他们指的不仅是活着的暗卫,还有那些崩溃自尽了的暗卫。

三人面面相觑一阵,终于还是决定带天乐元君去同伴们的埋骨之地。

宋潜默默跟在涂山铃身边出了城。

一路上不断有人汇入这支队伍,一大群人沉默无言地朝前走,他们进了一个荒废掉的小村。

村中行尸走来走去,嘴里发出嚯嚯声。

第151章 经年归心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51章经年归心行尸闻到人气儿,他们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不知哪里蹿出只黑猫,喵喵叫了两声,行尸便跟着黑猫走了。

暗卫:“前面就是了。”

零星的几座屋子后面,便是起起伏伏的坟包,看起来不像是村子后面埋了人,倒像是先有了坟,再修建了房屋守灵。

别人不知道暗卫三部有多少人,涂山铃却是知道的,暗卫里申部人最多,再加上其他两部,差不多有五千人,就算没有全部被姚家坑进来,因此陨落的也超过三千人了。

她手掌在不响上抚过,火红的灵光便被她握在了手里,宛如一根刑杖。

她双膝一屈,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双手将刑杖高举过头顶,“涂山无音指挥失当,害诸位英豪陨落,该罚。暗卫听令,打。”

尚存的暗卫齐齐跪在了涂山铃身后,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心中的怨恨早在知道天乐元君还活着时,就消散了,他们又哪里能打他们心中的神呢?

涂山铃见无人响应,便沉声道:“子牧,你来打。”

宋潜握紧了拳。

天音卫下不了手打涂山铃,他也下不了手。

可他素知涂山铃掌卫纪律严明、赏罚分明,就算犯错的是她本人,该罚的她从来认账。

他如果不打,才真是在拆她的台。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刑杖拿在手中,他用力一挥,刑杖带着呼啸声朝涂山铃后背重重打去。

涂山铃身子颤了颤,转瞬便跪直了,“识人不明,误信小人,打。”

宋潜再次打下一杖。

涂山铃的后背在渗血。

他的心也跟着在渗血。

涂山铃咬牙道:“引狼入室,置诸卿于险地,打。”

宋潜闭眼挥动刑杖。

涂山铃跪在坟前,例数自己的罪状,她数一条,宋潜就打一下,陨落了三千人,她便数了三千条罪状,也就被打了三千下。

她的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宋潜不忍心看,天音卫也不忍心看。

她伏在地上,声音虽然虚弱,但字字铿锵地道:“涂山无音在此起誓,必定亲手清理门户,以告慰各位的在天之灵。”

她站起身踉跄了一下。

宋潜一步抢过去扶住了她。

她摇摇头,表示没事。

宋潜却依旧没有松开手,他坚定地看着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不容拒绝的气息。

暗卫都不是傻子,十多年过去,他们早已经推演出了无数种可能,而其中最可能的可能便是元君收养的那个孩子背叛了他们。

战神一般的元君,打得鞠昇节节败退的元君,为什么会突然输得一败涂地?为什么连尸体都没能留下?为什么天音卫三千主力明卫尽皆殒命?

如果不是有内奸,谁能做得到这一点?

天音卫当年战过无数的部曲,未尝一败。

竹山弟子中,除了宋潜和花容没跟涂山铃战过,其他人基本上都败得很难看,而鞠昇只是败得好看点罢了,偶尔几次还能打成平手。

就这样看在别人眼里,都能吹嘘成却非卫正面对抗不输天音卫。

当年,鞠昇叛出清静台,迅速占领大片土地,竹山弟子先后出征,皆拿鞠昇毫无办法,道祖这才派出了涂山铃。

涂山铃连绵征战数月,收复大半失地,逼迫鞠昇退守丹阳,将鞠昇的势力压缩在了最东部巴掌大的范围内,也切断了鞠昇的西部补给线,让其首尾不顾。

可以说那时只要涂山铃围而不攻,再等三个月,鞠昇自然而然就粮绝了。

然而她发现道祖的身体每况愈下,十分焦急,想尽快回归清静台,便重新制定了作战计划,欲取道秣陵,直击丹阳,捣毁鞠昇的老巢。

谁知却在秣陵遭到了伏击。

以天地为熔炉,布置赤焰伏妖阵,最快最快也需要整整十二个时辰,而她制定出新的进攻计划,距离她被伏击,也不过过去了十四个时辰而已。

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她出于对道祖的尊重,所有计划都会青鸟传讯给道祖报备,如果道祖反对,她便会更改计划。

青鸟来回一次竹山需要一个时辰。

涂山铃得到肯定的回复,鼓舞士气调兵遣将用了一个时辰。

天音卫开拔前往丹阳,一路急行军,到了江乘,扎营休整,入夜后,在全盛的状态下南下,准备决战。

而就算这样,秣陵也已准备好了大阵等着他们。

可以说那个给敌方通风报信的人在得到消息后,片刻都没耽误,直接就把涂山铃给卖了。

暗卫皆以头叩地,“誓死效忠元君。”

时隔十八年,散掉的、迷茫的人心再次凝聚在一起。

他们的主心骨、保护神回来了,他们也终将在她的带领下再次走向光芒万丈、举世瞩目之处。

涂山铃平静地发布她回归后的第一条命令,“查,给我查,顾怜在哪里,我要看看她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暗卫精神一震。

这话无异于向暗卫承诺,只要找到了顾怜,必让这个女人受挖心之刑。

他们齐声应和,“是!”

恢复了精气神的暗卫不是之前可比的,他们身形一闪,便隐没在了树木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涂山铃身体晃了晃,朝后面软倒。

宋潜揽人入怀,说不出的心疼。

那个永远恣意飞扬的小姑娘,她哭了,像个孩子一样伏在他胸前哭了。

他知道她不是因为伤痛而哭,而是为了那九年付出的真心。

她是真的真的对顾怜很好的。

好得他有时候都忍不住嫉妒。

涂山铃带着鼻音说:“还记得初掌天音卫时,师尊问我,知道如何让他们归心吗?我答以心换心。

“花容还嘲笑我说,就知道说这些虚的,那些人不背叛你只因为背叛的代价太大,而利益不够大。

“我还不信,我就偏偏要做给他看,我要让天音卫以成为天音卫的一员而自豪。

“我曾无数次看到别人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他们无比骄傲地说出天音卫三个字,我就以为我做到了。

“可是好像并不是的。我用真心换来的,好像是背叛啊。

“子牧,要说利益,我给的利益还不够大吗?人在清静台,背靠涂山氏,她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背叛我?!”

第152章 九厄镇灵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52章九厄镇灵涂山铃非常想说服自己,顾怜是被逼迫的,不是主动背叛她的,但她不能。

她埋下的盒子,必然做了防护,她以音入道,用的自然是言灵,她说谁能开,谁才能开。

而这种言灵却不是绝对的,它类似于可以认主的灵器一般,主人让它认谁,它就认谁。

涂山铃生前将言灵这一把开匣的钥匙交给了顾怜,而卫念慈却打开了匣子,那便说明顾怜必然亲口说过某某人可以开匣,或在某某情况下可以开匣。

如果是被逼迫的,顾怜在告知了令符埋藏地点后,大可以推说她不知道如何开匣,便可保下令符。

而对方一天没有取出令符,她就还有用,必然不会杀她灭口。

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宋潜紧紧圈着涂山铃,“人心不足。”

涂山铃:“我累了,回去吧。”

宋潜的手臂穿过涂山铃的膝弯,一下子把涂山铃抱了起来。

二人沉默无言地往回走。

涂山铃闭眼靠在宋潜身上养精神,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道:“我知道鞠昇是用什么方法镇压我的灵尾的了。”

宋潜:“别说话。”

他的手上全是黏糊糊的血。

他第一次深恨自己没有带低阶丹药的习惯。

宋宁音的身体太弱了,根本服用不了高阶丹药,涂山铃全靠她的意志力支撑着才能保持清醒。

涂山铃虚弱地控诉,“你凶我。”

“……”宋潜的声音和软下来,“我没有。你好好休息。”

涂山铃:“这件事情很重要,不说出来,我会睡不着。”

宋潜:“不要睡。”

涂山铃低低地笑,“你不让我说话,又不让我睡觉,你想让我干什么?一直看着你?”

宋潜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写满了“你一直看着我又有何妨”。

涂山铃移开了视线,“伤口已经凝住了,我没事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分析分析嘛。”

宋潜终于还是妥协了,“你讲。”

涂山铃轻轻咳了一声,“鞠昇为什么会选慎家镇守灵尾,论实力慎家并不是鞠昇手下最强的,论忠心慎家也排不进前三,选这样一个家族,好像很没有道理。”

宋潜静静看着涂山铃,听得很认真。

涂山铃:“但是结合长右的事情来看,那个没有道理的选择,就变得很有道理了。师尊说过,人做事情都有动机。

“姚家的人折磨天音卫,他们的动机是什么?绝不可能是因为好玩。

“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卫念慈在讲述那一段经历时,几次用到惊恐这个词。

“如果让天音卫惊恐到崩溃自尽并不是目的,而目的是让他们产生惊恐的情绪,那么一切便解释得通了。

“《太上正一法文经》中述,九厄为:疾病、牢狱、刀兵、水漂、火烧、毒伤、厌诈、惊恐、饥寒。

“慎家自家人相互算计,接连三代无一幸免,可不就是正中厌诈么。而长右苦心弄出这么个大阵来,为的不就是惊恐么。

“哈,以九种灾厄永镇灵尾,鞠昇可真是煞费苦心地想让我永世不得翻身啊。”

宋潜抱着涂山铃离开了小村,斩念自动出鞘,悬停在他脚下,他一步跨上,斩念便载着二人朝上方城飞去。

他沉默半晌,方道:“若果真如此,毒伤应在基山。”

九厄看似常见,但寻常的风寒、腹泻等疾病,并不足以镇压灵尾,是以镇压着灵尾的地方必定非常特殊,没有相对应的地方,鞠昇都会人为制造出这样的地方来。

而宋潜所说的基山便是在毒伤一道上非常有名的地方。

他当年游历归来,与涂山铃在基山相遇,得知基山交漳城不少人患瘴疠,探查多日发现了根由,便出手解决。

谁知雾中之毒太过厉害,他服用了避毒丹依然中毒了,而他吃完了身上带的各种解毒丹,毒素依然没能清除,最后还是涂山铃救了他。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涂山铃一眼,眉眼立刻染上一抹温柔。

那一次他因为处置失当,受到了道祖的训斥,事后更是花了大力气去解决基山的毒瘴。

说解决其实并不太恰当,准确来说是压制封印。

他二十出头时的封印手段,寻常人破不了,但几十年后的鞠昇要破还是很容易的,与其耗费人力物力制造新的毒伤之地,他觉得鞠昇直接破开封印,放出毒瘴镇压灵尾的可能性更大,是以才如此推测。

涂山铃轻轻一笑,“嗯,那我们之后便去基山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拿到长右的灵尾。”

对斩念这个级别的灵剑来说,千里也不过瞬息便至,更何况只是从郊外回到城里呢,涂山铃只是稍微闭上眼睛养了养神,人便已经回到了城里。

宋潜轻轻把涂山铃放到床上,让她趴着,“我去请大夫。”

涂山铃抓着宋潜的袖子,“我没事,不要担心,我小时候被打得还少么,早就习惯啦。”

宋潜看着涂山铃,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绪翻涌,半晌,他收回目光,把涂山铃的手塞回被子,不发一言地走了。

住家户多的地方必有医馆,按照这个规律,他很容易请到了一位医修。

涂山铃已经睡着了。

医修轻轻掀开被子,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口气变得严厉起来,“家暴是不对的!”

他指着涂山铃的后背,愤然回头,就对上了宋潜可怕的目光,他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转过头,弯腰用小剪刀剪开涂山铃后背的衣服。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纤长的手指打开,一条长巾便顺势滑落掌心,展开。

宋潜:“蒙眼。”

医修:“……”

他修为虽然不高,但到底是玄门中人,最顶尖的那一批世家他还是知道的,族徽也都认识,就比如眼前这位,身佩鸟首带钩,是南野宋氏的标志,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那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接过长巾蒙在眼上,手中便立刻被塞入了一方温热的帕子。

他比划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你得告诉我伤口在哪里吧!”

宋潜背对床而站,医修看不见,他也看不见,“到处,你轻点。”

第153章 就是花容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53章就是花容涂山铃在睡梦中哼哼了一声。

宋潜凉凉地道:“轻点。”

医修恍惚中仿佛于三九天泡进了冰水里,整个人凉透了。

他将帕子递给宋潜,宋潜反手接了,浸在温水里,洗过了再递给医修。

两人如此配合,又换过了几盆水,涂山铃身上的血腥味终于淡到闻不到了。

医修开始给涂山铃上药,他打开药瓶,想了想,反正满背都是伤,那就均匀地将药粉撒满背,就无大错了。

医修塞上瓶塞,直起身体,“都是皮外伤,已经处理好了,顶多半日便会结痂,只是在此之前,万不可移动,伤口再次开裂就麻烦了。”

宋潜阖目放下帐幔,递上诊金,“多谢。”

医修还回长巾,“小年轻别玩儿太刺激的东西。”

宋潜的脸色变幻莫测,他活了几十年鲜少遇到如此窘迫的情况,有些处理不来。

医修却以为自己猜中了,他摇着头往外走,“年轻的时候不注意,等老了再想保养,可就晚了。”

宋潜坚强地解释:“并非如此。”

医修看了宋潜一眼,眼中含着千言万语,可千言万语都在说“我懂,别解释了”。

宋潜当即住口,亲自送了医修出了房门,轻轻带上了涂山铃房间的门。

他负手立于廊下,仰望天上飘浮不定的云,耳边忽然有惊恐的呜呜声响起。

他眉头微蹙,觅声来到尹玄琛门前,呜呜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他劈手打开房门,却见夏江被绑在椅子上,尹玄琛脚踩椅子,手拿匕首抵在夏江的脖子上。

尹玄琛收刀行礼,“师尊。”

宋潜用眼神询问尹玄琛意欲何为。

尹玄琛指着夏江说:“这人一路跟着您,您没回来,他却先回来了,怕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问他话,他还不老实。您说,咱们是把他横着切好,还是竖着切好呢?竖着切,软边带头,硬边带脖子。”

宋潜手指一勾,塞住夏江嘴巴的帕子便自动飞出,落在了地上。

夏江眼泪狂飙,“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先回来是因为我看事情……不是我该管的了,在半路上就回返了啊。”

夏江说的是实话。

这一点宋潜知道,涂山铃也知道。

以他们俩的神识强度,谁跟上了,谁没跟上,自然一清二楚。

他们要去办的事情,确实不能被夏江知道,就算夏江没有识趣地提前离开,他们也会把夏江支开,便如卫念慈讲她身世经历时一样,那时便是宋潜支开了他。

宋潜:“松绑。”

尹玄琛不甘不愿地替夏江松了绑。

夏江揉着胳膊,酸痛麻胀的感觉竟让他的脑子清醒了点。

他好像得重新评估两人的地位了,眼前这位冷冷清清的主儿,地位显然更高。

任他想得如何高,他都没敢往重光君头上联想。

他殷勤地给宋潜倒了杯水,“那卫念慈已经被我们家的门人控制了起来,可她从先前起就一直说,她还有话想跟另外一位仙长交代,您看……”

宋潜:“带她过来。”

夏江搓着手,笑道:“是是是,马上带她过来。”

没有多久,两个门人便将卫念慈押送了过来。

卫念慈已经换上了囚衣,衣服前后写着一个大大的“囚”字,远隔数百米也看得清清楚楚。

走到近前,她没看到涂山铃,开始挣扎,“我要见的不是你!”

宋潜亮出身份玉牌,“见我一样。”

他拿出来的不是宋家的通行玉牌,而是清静台的通行玉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宋潜”。

夏江膝盖一软,很没有出息地跪在了地上,“重重重重光君。”

之前就有人唤宋潜时结巴,害他被涂山铃打趣过,是以再遇此种情况,他心中毫无波澜,“重一次即可。”

尹玄琛扶起夏江,还帮夏江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说老实话,他还真有点儿羡慕夏江,师尊就从来没有对他这样幽默过。

他哪里知道夏江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幽默,他只想默默哭一会儿。

卫念慈大抵知道宋潜和涂山铃的关系,整个人放松下来,“我……”

夏江忽然捂着耳朵大吼道:“等等,等等,我不听,让我先出去。”

他话音刚落果然捂着耳朵跑了。

宋潜点头示意卫念慈继续。

卫念慈接着道:“我们能如此容易让姚家上当,其实多亏了一个神秘人帮忙,他脸戴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却好像对各家的事情了然于心,每每指点全在关键之处。”

宋潜:“可有特征?”

卫念慈蹙眉沉思,“他整个人都裹得很严实,我并没有发现任何特征,只是他的剑很特别,那是一柄通体黝黑的剑,可他的剑偏偏叫逐光,我对这个印象很深。”

宋潜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花容。

自月下对饮后,他便未再见过花容,也未听闻过花容半点消息。

但他听到卫念慈的话,便自然而然地觉得这柄剑就是花容的,毫无缘由。

于花容而言,他的生活满是黑暗,是涂山铃带他看到了光,他本人便是那一柄逐光的剑。

正如他的本命灵扇名唤“无两”一样,说的都是涂山铃,涂山铃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宋潜:“此人身高几许?”

卫念慈:“每次见面,此人皆佝偻着身体,看不分明到底多高。”

佝偻着身体!

宋潜猛然起身,眼睛亮得吓人。

斩念铮然出鞘,他一步跨出,人瞬息便已至城外。

他降落在义庄门外,召剑回鞘,迈步入内。

义庄内,一名中年汉子手里拿着一朵白菊满脸疑惑。

宋潜:“可否借我一观。”

汉子见宋潜气势不凡,当即双手递上白菊。

宋潜接过白菊,眉头便蹙了起来。

风飘雪月!

就是花容!

既已见面,为何不认?

他想干什么?

中年汉子还在嘟嘟囔囔的,“到底是哪里来的小贼啊,连义庄都偷,到处翻得乱七八糟的。”

宋潜留下一袋银子,带着风飘雪月离开了。

他想了想,把风飘雪月放在了涂山铃的枕头边。

涂山铃睡醒一觉,一睁眼便看到了那朵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菊花。

她痛心疾首地大呼:“造孽哟,这么漂亮的花就这么被你摘下来了。”

第154章 无所畏惧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54章无所畏惧宋潜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说的那句话明明是当年薛晋用来嘲她的。

涂山铃轻笑,“你不像是会采花的人,这花哪儿来的?看着还挺新鲜的。”

宋潜轻轻缓缓地吐出两个字,“花容。”

涂山铃一顿,撩开帐幔,“你见到他了?”

宋潜赶紧偏头,“你也见到了。”

涂山铃:“我也……”

她愣了一愣,便想起一人,正是义庄的那个佝偻庄头。

她进入义庄后,佝偻庄头有意无意打量过她好几次,她当时忙着去检查姚思哲的尸体,再加上先入为主地以为庄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她倍感好奇,这才多看了几眼而已。

想到这里,她当即道:“姚家灭门是否与他有关?”

宋潜挺直着脊背,不答是,也不答不是。

涂山铃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肯定有关。他这个人向来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我当年就说过,他心中的戾气太重了,得学会放下,可他怎么就是不听呢?快意恩仇确实畅快,但没有底线,就会堕入无间地狱。”

宋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情,他多少听说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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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221年,花家少主花咏意外陨落,次子花吟和幺子花言争夺少主之位。

花吟年长,在族内经营多年,且是花咏的左膀右臂,花咏陨落后,其势力自然而然由花吟接掌。

花言虽然不成器,玩乐成性,但身为老来子,深得家主和夫人的喜爱,于是他很顺利地得到了家主一系人的支持。

两方势力各有优劣,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然而花言却有个硬伤,他没有子嗣。

花吟的人便拿这个大做文章,明指暗指花言贪花太过,伤了身子,将来也不可能再有子嗣。

大家族最重传承,花吟这一招可说是掐住了花言的命脉。

攻讦花言不思进取,他可以鸡不叫就起,狗睡后才休息。

攻讦花言贪花好色,他可以从此不再沾女色,过起了老僧般的生活。

攻讦花言治家不严,他可以让徐珍儿配合,演一出家和万事兴。

然而攻讦花言无嗣,这是现生一个都来不及的事情,那段时间花言和徐珍儿急得满嘴火泡,两个人互相埋怨。

在花吟的推波助澜下,花言夫妻两个互相埋怨对方生不出孩子的事情便闹得人尽皆知,有点儿眼力见儿的人都知道花言与家主之位无缘了,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

花言知道后,又跟徐珍儿大吵一架,两人的关系越发差了。

渭源花氏吵吵嚷嚷的,他们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时刻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渭源发生的事情被侍者原原本本传书给了远在青丘的刘越。

刘越看完书信,低头看着还在做功课的古青,他们来到青丘快五年了,也是时候回渭源了。

刘越:“大公子。”

古青微微一愣,“越叔叫我什么?”

刘越跪在了古青面前,“大公子,渭源出了大事,正是公子回家的最好时机,请公子跟奴回家。”

古青放下笔,“如果我说,我不想回去呢?”

他姓古,不姓花。

是他母亲生了他,是青丘养了他,这里就是他的家,他还要回哪里去?

刘越抓住了古青的手,“您就算不为您自己考虑,也该为您母亲考虑考虑,她含冤而死,您就不想为她讨回公道?”

母亲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他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已经模糊了,他唯一记得的只有他被带离渭源时,他母亲抚着他的脸庞,温柔地说:“青儿……不管你身在哪里,你只要记住,阿娘爱你,你就可以无所畏惧了,懂吗?”

无所畏惧。

古青沉默了,他低垂着视线,看着如豆的灯火,一动不动。

刘越知道古青需要时间考虑,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将房间留给了古青。

古青静静坐了一夜,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太阳初升之时,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要回渭源一趟。

母亲的仇是他的责任,他应该也必须肩负起来。

青丘,就算暂时离开了,他将来还能再回来。

他迎着阳光打开房门,刘越就站在门口,身上挂着露水,显然站了一夜。

刘越试探着问:“大公子?”

古青:“再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同阿铃道别。”

刘越规劝,“涂山少主最近一直很忙,就算等一天,您也未必能见到她,何必呢?”

涂山铃虽与古青同年入学,但古青每日在学堂墙头刻苦旁听,学习的进度比涂山铃快很多,他们二人并不在一处学习。

不过学堂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二人总有碰面的时候。

可最近涂山铃又开始皮了,接连翘了好几天的课,翘得先生吹着山羊胡怒吼要打断她的腿了,仍是不见她露面。

这些古青都知道,但他觉得,涂山铃是他唯一的朋友,如果不告而别,便枉称朋友,这一天他无论如何都是要等的,哪怕等不到也一样要等,这是他对友谊的交代。

刘越见古青神情坚定,知道规劝无用,便不再言语,转而去打点行装,以便说离开便能离开。

古青照常去学堂上课。

上午,涂山铃没来。

下午,涂山铃还是没来。

古青心里生出强烈的失望的情绪,他垂头丧气地往家走。

刚刚拐进小巷子,他身后就传来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

他体内有一半猫妖的血脉,听力和嗅觉都异常敏锐,他听出脚步声是涂山铃的,当即便驻足转身。

七岁的涂山铃还小小软软的,看到古青转身,就笑弯了眼睛,“小花猫,你今天走得太快啦,我去学堂都没堵到你。”

古青环抱着双臂,故意道:“你要是乖乖上课,还用来堵我?”

涂山铃嘿嘿嘿地笑,她把一直背着的手拿了出来,露出一个不大的木匣子,“听说你快过生辰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喜欢呀。”

古青不以为意地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涂山铃狡黠的笑容,“你打开就知道啦。”

古青忽然防备起来,总觉得匣子里装着整蛊他的东西,他将胳膊伸得长长的,脸偏向一边,嚯地打开了匣子。

然而整蛊并不存在,匣子里的是一个脏兮兮的玩偶。

第155章 回家的路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55章回家的路玩偶的模样很特别,笑容甜美慈祥,脑袋上顶着一对猫耳,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古青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有这个玩偶。

这是他曾经丢失的玩偶。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涂山铃,时隔几年,他连做梦都没想到过这个玩偶还能再回到他手里。

涂山铃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之前跟我说,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在抢匪抢劫时,弄丢了。我一直想帮你找,直到最近才有了进展。只是时间隔得太久了,这东西已经坏掉了,里面的棉花是我重新填的,但表面的布确实是洗不干净了。”

古青展开双臂,将涂山铃抱进怀里,“谢谢你。”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小姑娘,他要保护她一辈子。

涂山铃拍拍古青的胳膊,挣脱出古青的怀抱,“小花猫,生辰快乐呀。”

古青伸手拍了怕涂山铃的脑袋,“要不要一起吃碗长寿面?”

涂山铃歪着脑袋看着古青,她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昨天她阿爹就警告过她,如果今天再回家得很晚,就打断她的腿。

别人家的阿爹说这话,顶多就是威胁威胁,她阿爹说这话,那是真的打。

反正大妖肉身强悍,就算打断了,接回去之后,第二天照样能活蹦乱跳,她阿爹心疼着心疼着也就不心疼了。

真的要为了吃碗长寿面断一条腿吗?

涂山铃眨了眨眼。

古青:“我家里出事了,我得回家了,明年我可能就没法请你吃长寿面了。”

涂山铃果断决定吃了这碗断腿面。

吃面的时候,她仰着小脸问:“你后年会回来吗?”

古青把他的煎蛋夹到了涂山铃碗里,顺带夹走了涂山铃碗里的青菜,“不知道。”

涂山铃又问:“那后年呢?”

古青摇头,“不知道。”

涂山铃蹙起了眉头,她一筷子戳进蛋里。

古青吓了一跳,他心想,阿铃肯定生气了。

涂山铃却一下子把煎蛋分成了两半,夹了一半到古青碗里,“快吃,吃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古青过惯了苦日子,吃东西不挑,但他知道涂山铃肯定吃不惯路边小摊卖的这种面,于是又把蛋夹回到了涂山铃碗里。

涂山铃看古青一眼,又看古青一眼,“你当真不吃?”

古青:“我喜欢吃面,不喜欢吃蛋。”

“真的吗?”涂山铃心里狐疑,炸得脆脆的鸡蛋多好吃啊,居然有人不爱吃,“那我把面分你吃。”

她说着果真夹了一半面到古青碗里。

古青灿烂一笑,满满一碗没有什么味道的白面,他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了饭,涂山铃便带着古青穿梭在小巷子里。

古青奇怪,“这是你回家的方向?”

涂山铃点头,“对。”

古青:“你又干了什么,需要这么鬼鬼祟祟地回家?”

涂山铃哎哎两声,摆摆手,示意古青别吵吵。

她不是干了什么,她是要去干点什么。

两人来到涂山铃家的围墙之外。

涂山铃弯腰抱走一丛灌木。

古青这才发现原本种灌木的地方是一个坑儿,而灌木是被种在盆里的。

涂山铃用脚点点那个洞,“你先下去。”

古青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觉得,如果他是涂山铃的阿爹,恐怕也会想打断她的腿。

这么挖自家墙角的,涂山铃当属第一人了。

他先下到了洞里。

涂山铃才顶着花盆缩进洞里。

地洞并不十分长,但直通涂山家地下的雨水井,雨水井下的管道四通八达,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

最近没有下雨,井下没有滴滴答答的雨水渗下来,显得没那么阴暗潮湿了。

涂山铃拍拍古青的肩膀,又招招手,示意古青跟着她朝一个方向走。

不知走了多远的距离,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古青跟在涂山铃身后竟然听到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叫声又多有杂,似有很多品种不同的鸟雀在吵架。

涂山铃突然朝斜前方的井盖指了指,表示到了。

古青心口猛地一跳,动作也顿了顿。

他好像有点知道涂山铃要带他去干什么了!

涂山铃却已经轻轻掀开了井盖,爬了上去,少顷,她又把脑袋伸了回来,“快来,没有人。”

什么叫吃里扒外,什么叫引狼入室,古青在今天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根本不敢弄出任何声响,只能按照涂山铃指点的,出了雨水井。

古青:“别皮了,被你阿爹抓到,四条腿都会给你打断了。”

涂山铃:“不会的!你也说了,被我阿爹抓到,才会被打断腿!那让他抓不到就行了啊。”

古青:“……”

涂山铃猫着腰朝前面快速跑去。

笼舍里的鸟疯狂地尖叫起来。

九尾狐的气息太过可怖,所有的鸟雀都在瑟瑟发抖,嘶叫着求救。

涂山铃钻进了青鸟的笼舍,从青鸟屁股底下摸了个最大的蛋出来,递给古青,“拿着,你每天滴一滴血温养它,等它破壳后,不用驯养,它都会听你的话。你有事儿找我,记得用青鸟传信啊。”

古青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他已经可以预见,涂山铃肯定会挨打了。

他真诚地建议,“你赶紧回彤鱼家躲两天吧。”

涂山铃挑眉,眼中全是不屑,“哈,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没有我不敢认的,跑了算什么好汉!”

“是不是真的啊,涂山大英雄?!”涂山愿突然现身,“我昨天说过的话,大英雄你还记得吧?”

古青的脸色都吓青了,偷东西被物主逮到,简直让人一言难尽。

他躬身行礼,并双手奉上青鸟蛋,“清意君。”

清意君,便是涂山愿的尊号。

涂山铃脚步一错准备开溜,忽觉胸口一紧,却是涂山愿抓住了她的后襟,她顿时双脚离地,悬空踢腾,活像只被捉住了的兔子。

涂山愿呵呵一笑,眉梢眼角都写满了“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他转身离开笼舍,“阿铃给你了,便是你的,好好善待它。”

古青站在原地目送涂山铃离开,他只希望清意君能够稍微打轻点。

说好了只留一天,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带着青鸟蛋踏上了回归渭源的路。

刘越跟去渭源的商队说好了,他们跟队,是以一路上极为顺利,一个多月后,他们抵达了渭源。

第156章 设计认亲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56章设计认亲渭源的格局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刘越熟悉的那个渭源,他根据记忆在城中找到了一家客栈,这客栈是他认识的侍者的姐夫开的,十分可靠。

他将古青安顿在了客栈里,叮嘱:“你暂时待在这里看书,哪里都不要去。”

古青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之后刘越则每天外出,神神秘秘的,不知在谋划些什么事情。

几天后,他忽然特别兴奋地跑回客栈,拉住古青说:“家主夫人,你的祖母,最近要出城祝祷,我们正好去求见她。”

古青心情并不见得多愉快,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该来的终于来了。

城外城隍庙供着一尊送子娘娘,很是灵验,求子者,凡得“吉签”,必得娘娘赐子。

花夫人求孙心切,这才亲自前往。

一大早,花家的门生便头前开道,拦阻往来行人,清理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通往城隍庙。

花夫人在晃晃悠悠的车驾中,到了庙门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怀着极虔诚的心情,一步一步走上了庙前的垂带踏跺。

花家门人提前打过招呼,今日城隍庙闭庙,庙中只余道士,清清静静的,无人围观,无人打扰,花夫人从容地走到送子娘娘像前跪下。

她双手合十,跪得笔直,双唇翕动,念念有词。

与此同时,刘越带着古青,穿梭在树林里。

他提前探过城隍庙,知道有几处地方最容易混入,然而今天再探头一看,那几处地方负责把守的花家门人最多,反而成了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混是混不进去了,他只得拉着古青正大光明地求见。

距离庙前牌楼尚有好几丈,花家家将便已拔剑相向。

一门人上前问话,“来者何人?”

刘越亮了身份玉牌,“小人是来求见夫人的,还请通报一二。”

门人上下打量刘越一眼,不悦道:“夫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刘越:“请务必通报一下,事关花家子嗣,不容马虎。”

夫人来城隍庙是干什么来的?

自然是为了求孙子。

足见夫人的心了。

既然事关花家子嗣,不通报,他们这些办事儿的人少不了要吃挂落儿,而通报了,如果发现这人在说谎,自有他的苦头吃。

那便通报一声又有何妨?

门人:“等着。”

他转身进了城隍庙,敲了敲殿门。

花夫人的祷告被打断,心中很是不舒服,生怕这样就不灵验了,语气难免就有些不好,“什么事?”

门人在心里把刘越骂了八百遍,“夫人,有侍者求见,声称有事禀报。”

花夫人声音冷沉,“随便什么人来,我都要见吗?你们到底会不会办事!”

门人赶紧道:“事关主家子嗣,小人不敢擅专,这才特来禀报。”

子嗣这两个字太过敏感,花夫人几乎是连停顿都没有,腾地站了起来。

她一甩大袖,带着风冲了出来,“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门人朝庙外指,犹犹豫豫道:“还是请进来吧,外面人多嘴杂。”

花夫人拍了拍额头,“快,快带进来。”

门人不敢耽误,大步跑向庙外,他一面跑一面在心里嘀咕:夫人现在的希望多大,待会儿发现不是,那名侍者就会死得多惨。

门人朝庙外挥了挥手,家将们便朝两边退去。

刘越牵着古青走上了台阶,他用眼神询问门人。

门人:“夫人问什么答什么,不要废话,要是惹了夫人不高兴,神仙都救不了你。”

刘越点点头,伸手在古青后背搓了搓。

他怕古青紧张。

古青却并不紧张,不管待会儿他要见的是谁,对于他来说只是个老太太而已,他对花夫人无所求,自然不会患得患失。

花夫人站在一片开阔地上,周围布置了禁制,是非常好的谈话之所,谁都无法悄没声息地靠近。

门人:“夫人,人带到了。”

花夫人觅声回头,瞬间被古青吸引了目光,如果忽略掉古青脑袋上的猫耳,他的样貌与花言小时候有八分相似。

什么都不用多问了,花夫人很确定,这就是她小儿子的孩子。

花夫人朝古青招手,“来,孩子,到祖母这里来。”

古青仰头看了看刘越,刘越朝他点点头,他才朝花夫人走去。

花夫人激动地拉住了古青,“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之前住在哪里?有没有进学?”

她一通问题砸下来,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

古青很不习惯陌生人的接触,往后面缩了缩,挣脱了花夫人的手,顺势恭敬行礼,“小子姓古名青,今年十岁,此前一直住在青丘,已经进学了。”

花夫人眉头缓缓蹙在了一起。

他们花家的孩子,如何能姓古?!

然,第一次见面,她不想给古青留下个坏印象,少顷便压下了不快,蔼声道:“怎么去了青丘,快给祖母讲讲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实在不该由古青来回答,徐珍儿是他的嫡母,他当真说出什么来,那便是编排嫡母,是大大的不敬。

刘越往前走了一步,“夫人,大少爷当年年幼,尚不如何记事,还是由奴来说明吧。”

花夫人挑起一边眉毛,“你看着倒是个忠心的,罢了,便由你来说。”她侧身招呼侍女,“带少爷下去洗漱更衣。”

古青洗漱的这段时间,刘越便将徐珍儿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花夫人,并无夸大和不尽不实之处。

饶是如此花夫人也气得够呛,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运了半天气,才勉强把心头那股火压下去。

她吩咐道:“即刻返程,花家还轮不到她做主。就算没有她点头,那孩子照样能认祖归宗。”

刘越心中大定,连连叩头,连称花夫人英明。

古青换好了衣服,一身气质温润如玉,看得花夫人更喜爱了三分。

花夫人亲自牵了古青上马车,“以后你就跟祖母住,不用回去看你嫡母的脸色。”

古青起身行礼,“多谢祖母。”

花夫人却按住了他,“快坐,快坐。”她撩开车帘,朝随侍的人道,“给城隍庙添的香油钱翻倍。”

送子娘娘真的很灵呢,给她送来了一个这么大这么优秀的孙子。

第157章 仇恨升级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57章仇恨升级马车直接驶进了族长府邸,花夫人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带着古青到了花家主的面前。

花家主比花夫人冷静许多,看到古青的相貌,心中虽信了几分,可到底是嫡系血脉马虎不得,遂连夜安排人校验血脉。

花家德高望重之人秘密聚集到议事大厅中。

花家主当众宣布,“我儿花言流落在外的血脉回归,现当着众宿老的面校验血脉,请诸位做个见证。”

他取过一颗血红色的石头,先滴上一滴鲜血,再拉过古青的手,一针刺破了,挤出一滴血滴在石头上。

石头红光大放,几乎压下厅中灯火的光芒。

事实胜于雄辩,这一幕已经说明了一切。

古青就是花言的儿子。

花家主很是高兴,“从今天起,这孩子便入我花家族谱,正式更名为花容。”

众宿老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花吟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所有认祖流程已走完,花容已是花家的人了。

他大吃一惊,根本没想到花言还有幸存的子嗣,凭徐珍儿歹毒的手段,实在是不应该啊。

同样大吃一惊的还有徐珍儿,她本人也很想不通,她把持花言的府邸多年,但凡听说谁可能有了身孕,一定第一时间送上一碗药,怎么可能会留下一个孩子?真是该死!

只有花言为此真心高兴。

他的劣势从今天起变成了优势,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听说被教养得很优秀呢!

花容确实很为花言加了些分,族里的人看到花容如此优秀,对未来就更有信心了,转而支持花言的人便越来越多。

三个月后,少主之争终于落下帷幕,花言最终胜出。

花言高兴之下,故态萌发,又去找了漂亮侍女。

徐珍儿压抑着脾气,憋屈地过了三个月,已到极限,到如今,尘埃落定,她哪里能忍,挥着鞭子将侍女打了个半死,当时花言就在旁边,几番阻止也阻止不得。

花言也忍无可忍了,从此连家也懒得回,在外面过起了小日子。

徐珍儿发作花言不得,就将一腔怒气对准了花容,总觉得她现在管不了花言了,都是拜花容所赐。

她叫来莫菱糖,“那个孩子为什么还活着,我不跟你追究了,我现在要你去弄死他,不要再耍花样,你可别忘了,你的家人还依附我们徐家而活。”

这话说得委婉,可说得直白一点便是,你的家人在我手里,若不听话,就弄死他们。

莫菱糖听懂了,她再也不敢因为一点点恻隐之心放过花容了。

深冬时节,湖面刚刚结冰,她让人把花容推了下去,花容也是命大,被人救起来后,发了两天高热就痊愈了。

她发现花容爱吃狐狸饼,便命人在饼中下毒,花容却将饼喂给了他极爱的一只小猫,小猫被毒死了,花容却没事。

进行畋猎训练时,她把普通的野兽,换成了进化出灵智的半灵兽,几乎成功害死花容,幸而那只半灵兽是猫科动物,花容有一半血脉也是猫科,在最后关头,半灵兽嘴下留情了。

……

此类事件数不胜数,花容疲于应付。

他年纪小,又没有底蕴人脉,就算再小心,十次暗杀,也总有一两次躲不过去,就那一两次也够他受的了。

他又一次受了伤后,终于青鸟传信给涂山铃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向涂山铃求助。

涂山铃在竹山看到有青鸟东来,猜到是花容来信,抬手接住青鸟,取下了竹筒,找了些练实喂它,这才开始读信。

花容往常来信写的都是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看上去热热闹闹和和美美,而这一次却写他嫡母欲取他性命,他伤得很重,很想离开渭源。

涂山铃知道事情恐怕比纸上写的更加严重,她立刻跑去找道祖。

道祖正在写法旨,宋潜在旁边伺候笔墨。

涂山铃连珠炮似的把花容的事情说了,又软软糯糯地求,“道祖在上,请救小花猫一命。”

道祖停笔,拿眼看涂山铃。

涂山铃搓着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道祖轻呵一声,“吾辈修道,要那浮屠作甚?”

涂山铃被堵得哑口无言,她张张嘴,一时没想起来修道该造什么,只得一个劲儿给宋潜使眼色。

宋潜放下墨块,亦行礼道:“阿铃虽用词不当,立心却正确,请道祖三思。”

道祖放下笔,站起身,俯视着涂山铃,“家事国事天下事,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你且告诉我。”

涂山铃迷茫地看着道祖,她脑子里对这个问题没有概念,她向来是看见不平事就管一管,至于该不该管,能不能管,且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道祖又问:“你说的事可算人家的家事?”

涂山铃:“自然是。”

道祖:“你可是他家的人?”

涂山铃:“不是。”

道祖:“可还要管?”

涂山铃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要管。”

道祖:“为何?”

涂山铃:“为一己之私害人性命本就是错的,她做错了,我身为清静台弟子,自然管得。”

道祖颔首,露出个微笑。

涂山铃有一颗赤子之心,这很好,她做事但求无愧于心,这也很好,但这样有时便会失去了公允,这绝不是道祖想看到的。

他刚才就是在考验涂山铃,如果涂山铃答“因为花容是她的朋友”,那么他反而不会出手帮忙。

道祖:“如你所愿,我会将他带来。”

花家怎么都没想到道祖会法驾亲临,他们听明白事情原委后,当真吓出了一身冷汗,自然不敢反对道祖带走花容。

花容到了竹山才彻底安全了。

徐珍儿之后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如之前顺心了,但花家并不少她吃少她穿,可她好像魔怔了似的,一腔怨愤总想找个出口。

花容跑了,花言不回家,她唯一能够接触到的“仇人”就只剩带花容回家的花夫人了。

徐珍儿手里的人,在道祖离开渭源后,全被人监视了起来,她用不得,便书信给远在南野的徐心颖帮忙。

一个摧毁了徐珍儿自己,也摧毁了徐心颖,还带累了南野宋氏的计划,便在悄然间酝酿成形。

第158章 隔空斗法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58章隔空斗法徐珍儿容易感情用事。

徐心颖却更加冷静自持,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达目的,一切皆可以牺牲,就如她为了巩固宋渊的地位,可以牺牲宋潜一样。

她读完徐珍儿的来信,反手将信拍在了桌上,评价:“愚不可及。”

谋杀花夫人,只能解一时之气,于徐珍儿眼下的困境毫无益处,简直是多此一举。

在她看来,徐珍儿之所以奈何不得那个孽子,完全是因为没有掌权,若权柄在握,想处置哪个便可处置哪个。

她当即修书一封,传唤徐家陪嫁来的门人,“你们即刻前往渭源,将此信秘密交与二小姐,之后便听她吩咐。”

当天晚上,门人便出发赶往渭源,数道灵剑遁光划破夜空,消失在天际。

临近渭源之时,他们便改飞遁为步行,秘密潜入渭源,用联络暗号,联系上了徐珍儿陪嫁到渭源的门人。

徐珍儿得知长姐派了帮手过来,立时便叉着腰,仰天长笑起来。

那些辱了她的,那些欺了她的,她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她换上侍女的衣服,和莫菱糖一起,偷偷离开了花言的府邸,一路到了城里一家不起眼的酱油作坊。

她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人跟踪,才闪身进了作坊。

懒洋洋趴在地上晒太阳的三花猫突然起身,伸了个懒腰,跃上了墙头。

作坊里满是一个个大酱缸,一个正在揭缸盖的汉子听到动静,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朝徐珍儿行了个礼,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这是咱们酱油坊最好的窝子油,自带一点点甜味,用它做红烧肉,就算不放糖也很香。”

徐珍儿伸手接过,与瓷瓶一同接到的,还有一封信。

她心里腹诽:长姐的人办事太过小心了,到了这里还装样子。

行动上却极为配合,她说:“以后要有这种窝子油只管给我留着,我都要了。”

汉子压低声音说:“大小姐说让您做决定,我们会全力配合。”他语速很快地说完一句话,才用正常的音量道,“您放心,只要您喜欢,我们就一直给您留着。”

徐珍儿回到府邸,紧闭门窗,这才敢拆开信件。

她隐隐约约觉得信件的内容会很惊人,等拆开后,果然发现内容吓死个人。

她的长姐竟然建议她直接毒杀家主。

天啊!

太疯狂了吧!

但长姐说得也很对,毒杀家主和毒杀主母的罪名是一样的,但毒杀家主所能获得的利益会更大。

家主陨落了,少主登位,主母的权柄下移,将再对她构不成威胁,而且到那个时候权柄有一半会落在她的手里。

徐珍儿的心变得火热起来。

激动之下,她竟然忘记“阅后即焚”的规矩了,就让那封信留在了几案上。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封信成了徐心颖干涉花家内务的铁证,也成了百家联盟围攻南野四海城的导火索。

她一天也等不了了,当天再次来到酱油作坊,向徐家门人下达了命令。

不惜一切代价毒杀花家家主。

徐家门人手里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此毒易挥发,却溶于水,必须加到汤水中才能见效。

他们潜入了花家家主府邸,趴伏在厨房的屋脊,将瓦片揭开一点点缝,默默观察了几天,终于确定了哪名厨娘是专为家主烹饪的。

这天,等那名厨娘一转身,徐家门人便从腰间抽出指腹大小的一卷金丝,他灵力灌注其上,金丝便展开垂下,正正好落入汤锅中。

另一名徐家门人则拿出药瓶,倾斜瓶口,毒药便顺着金丝一滴一滴落入汤锅中。

事情已经办成,两人一人收金丝,一人将瓦片归位,偷偷潜伏着离开了花家主宅。

一只看完了全过程的三花猫喵喵叫一声,迈着优雅的步子跑开了。

到了饭点,下了毒的汤被端到了家主面前。

汤是他最爱的汤,他吃饭前便示意侍女给他先盛一碗。

他刚刚端着碗,一只三花猫突然闯入,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花家主怒喝:“你们怎么做事的,这里岂是这些畜生能随便进的,还不快抓出去。”

花夫人却道:“莫恼,那是容儿的猫,容儿去了清静台,这猫就由我在养。”

花家主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再次准备喝汤,三花猫又凄厉地惨叫起来。

花家主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只猫就站在原地,谁也没动它,它叫得那么惨做什么?

他放下了手里的碗,三花猫没有动静,他再次端起碗,三花猫又凄厉地惨叫起来。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碗,“传医修。”

花夫人见花家主脸色严肃,猜到了几分,连忙吩咐随侍封锁消息。

医修未几便到,取各种试剂检查,有一种试剂与汤接触后立刻变红,医修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他抖着手道:“这是非常罕见的毒药,名极乐,名字虽好听,却歹毒非常,服用后必回天乏术,立登极乐。”

花家主暴怒,将碗摔在地上,“给我查,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谋害本尊!”

整个渭源上空立时警钟长鸣,所有城镇城门紧闭,各交通要道皆被家将接管,设关卡检查。

徐家门人骇了一跳,他们没想到花家的反应如此之快,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该是先查一遍身边的人,再考虑其他吗?

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虽已出城,但尚未走远,且现在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当即决定躲入山林中。

然而就在此时,一队人马忽然冲出,将他们抓了个正着。

原来花容在离开渭源时,便与渭源的猫沟通好了,请它们帮忙盯着徐珍儿,他是半猫妖,天生能与猫交流,猫也视他为同族,很愿意帮忙。

先前三花猫发现徐家门人的举动后,就通知了其他的猫,不管是家猫还是野猫,在那一刻全部都行动了起来,将徐家门人盯死了。

花家主下令抓人后,三花猫又喵喵叫了起来,它刚刚救了花家主一命,花家主对它极为有耐心,当即跟着三花猫往外走。

他发现三花猫好像要带他去哪里,心中一动,猜到可能是带他去抓下毒之人,他便命家将骑马带着三花猫追了上来,让徐家的人逃跑无门。

第159章 复仇之路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59章复仇之路徐家门人一看情况不对,硬气得很,直接准备自断经脉。

花家众多家将在此,岂会让他们得逞,一群家将抛捆仙绳的抛捆仙绳,下禁制的下禁制,不过眨眼时间,便将徐家门人生擒了。

两名门人被带回花家轮番拷打,他们受不了酷刑,最终吐口,是受了徐珍儿的指使,只是直到最后他们都未曾提及徐心颖半字。

徐珍儿被叫到议事厅中,与两名徐家门人对质,当即傻眼。

主审的家臣开始陈述徐珍儿的罪行,时间地点人物桩桩件件俱清楚明白。

徐珍儿百口莫辩,“就是我做的,又如何?”

花家主被徐珍儿的嚣张态度弄得非常恼火,“你真当我花家不敢动你?!”

此时,一名侍者凑到花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花夫人脸色连变数次,出声打断花家主,“且慢。”

花家主剑眉下压,有随时发怒的迹象,“何事?”

花夫人起身朝后殿一指,“你且随我来。”

到了后殿,她递上一封信,“先看看。”

花家主读完信,脸都被气得有些扭曲了,他将信掷在地上,“欺人太甚,南野宋氏真是欺人太甚!”

花夫人伸手帮花家主顺气,“依我看未必是宋氏所为,是徐夫人个人行为的可能性更大,不若我们先将此事按下,留待关键时候,恐怕能派上大用场。”

花家主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夫人所言甚是,便照夫人说的办吧。”

花夫人勉强笑笑,重新回到前殿,冷视着徐珍儿,道:“少主夫人徐氏身患重症,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以免对她及家族产生不利影响,现令其闭门养病,无令不可见外人。”

徐珍儿不甘地大吼:“你要软禁我?你休想!我没病,没病!放开我,狗奴才,不准碰我!”

任她如何挣扎,她的胳膊仍是被两名侍者按住了。

花夫人行至近前,俯身看着徐珍儿,“没病?你知道你谋害家主是什么罪名吗?没病,就得死,你想死?”

徐珍儿软软地坐在地上。

她不想死,所以她必须得病,还是绝对不能痊愈的那种病。

她最终还是被侍者拖走了。

她被处置的第二天,刘越便青鸟传信给了花容,告知他渭源发生的一切。

花容看完信,顺手将信纸丢进了洗手盆里,看着墨迹洇成一片,再也看不出字迹为止。

他摸摸鼻子,邪气满满地笑了笑。

那时的他只以为花家是为了掩盖徐珍儿谋主篡位的丑闻,才留下徐珍儿性命的,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徐心颖的事情。

他倒掉盆里的水,又恢复成平常的模样。

徐珍儿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一辈子都不能安然。

既然花家要保下徐珍儿,那就由他自己来动手,正好,他娘的仇他亲自来报更好。

之后的日子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继续努力修行,努力成为道祖的亲传弟子。

天元228年,他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认可,正式成为了道祖的八弟子。

有了这一重身份,以前有些不能做,不方便做的事情,也能着手做了。

道祖的六弟子,名唤梁路字远之的,及冠后,选择的道乃鬼道,整天阴阴沉沉邪里邪气的。

但这正是花容需要的。

人魂堕入鬼道后,人性中的某些特点会被无限放大,例如此人生前胆小,为鬼后,便会更加胆小,若此人生前便是大恶人,为鬼后,便会成为难缠的凶尸恶鬼。

是以但凡梁路出手,对手的下场定然惨烈无比。

梁路平时看上去阴惨惨的,根本不与人亲近,靠近他方圆一丈范围的人,皆会感觉到气温骤降,十分吓人。

但只要是师兄弟所请之事,他无有不应的。

花容私底下向梁路请教御鬼之道,梁路几乎倾囊相授,但花容到底没有悟此道,御鬼非常勉强。

梁路看得蹙眉,“此道非一日之功,你若要用此道,须得我在旁护法,谨防遭受反噬。”

花容很不想梁路跟着,可看着梁路的眼睛,他说不出谎话来。

他不能也不愿欺骗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他终是点了点头,“我要去报杀母之仇。”

梁路恍然,便不再多言。

两人一同出发,前往了渭源。

他们抵达渭源的第一个晚上,便展开了行动。

花容站在徐珍儿“养病”的屋子屋顶上,他摊开手掌,另一只手骈指在掌中画符,符成一道,他便打一道进脚下的屋子里。

他打出的符文乃梁路独创,名唤解怨,取有仇报仇,让枉死者解除怨恨的意思,可以怨气为引,招阴聚邪。

徐珍儿所害之人多为未出世的胎儿,而这些胎儿连看这个世界一眼的机会都被剥夺了,是以怨气是最大的,可想而知,他们的报复会多么猛烈。

徐珍儿害死的胎儿越多,下场便会越惨。

东西南北中,外加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共九个方位,全都被打上了解怨。

霎时间,阴风平地而起。

一道又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飞掠而至,小院子里顷刻便鬼影幢幢了。

这些影子似肉团,又似墨汁,并不十分大,但速度快,冲击力强,他们撞到门窗,根本不减速,直接在门窗上撞出一个个洞。

进入屋中,他们快速寻找着徐珍儿的踪迹,一旦找到,便紧贴在徐珍儿的身上。

徐珍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帐顶,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低头一看,眼前的场景几乎让她心脏骤停。

她看到了什么?

一团团不辨形状的东西在她身上蠕动着,好像在啃食着她。

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异常凄厉。

她伸手去抓去挠去甩身上的鬼东西,然而她根本做不到,这些东西贴得太紧了。

她耳边全是嘤嘤呜呜的奇怪哭声,她想逃,跳下床,扑到门边,才发现门边也全是这些鬼东西。

她终于崩溃了,“救命啊,救命啊。”

她的叫声太过凄惨,侍者们皆不敢上前查看,而且就算有胆子大的,也不想上前查看,她对于侍者们来说并不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惨叫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黎明时,那越来越喑哑的惨叫声才渐渐止息。

第160章 逐光而行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60章逐光而行天光大亮后,侍者们才大着胆子靠近徐珍儿住的屋子。

房门未开之时,已经有淡淡的血腥味飘了出来,房门被推开后,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几乎让侍者们产生了屋里的人浑身血流干了的错觉。

一名侍者惊呼一声,“啊,快看。”

他指着帐幔,双眼圆瞪,几乎脱出眼眶。

帐幔后露出徐珍儿半截身体,她双眼暴突,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且她身上全是指甲挠出的血道子,屋里零零散散掉落了不少碎肉。

碎肉如何来的,不言自明。

徐珍儿竟然就那么用指甲将自己凌迟了!

她的死状太过可惨烈,侍者们吓得惊叫不已,夺门而出,直到撞上巡逻的家将才想得禀报此事。

花家主得知徐珍儿陨落的消息后,头疼非常,徐家不是小门小户,家族实力不容小觑,且各个姻亲的实力也十分不俗,徐珍儿这种死法,他们家必然是要给徐家一个交代的。

然而他手里握着的关键信件还不到用的时候。

他当即传信给徐家。

徐家主知道消息后,心痛气愤自不必说,他立刻青鸟传信给外嫁的徐家女,欲联合各家同时对花家施压,要个说法。

很快的,徐心颖便收到了妹妹的死讯。

她从这件事情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气息。

凌迟是死刑中最残酷的刑罚,徐珍儿死状近乎凌迟,动手之人是否有惩罚她的意思?

如果是,万一调查起来,徐珍儿干的某些事情被公之于众了,岂不是死后都落不着个好名声?

她赶紧传信给徐家主,告知她知道的一些事情,言明公道要讨,却不可逼花家逼得太紧,若事不可为,退一步也无妨。

紧接着,花家家臣上清静台哭诉,求清静台出手缉凶。

宋潜直到这时才知道徐珍儿的事情。

他一听便觉得事情多半是花容干的。

自他知道花容的出身,便猜出了花容的遭遇,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情,旁人也只能叹息一声罢了,当真置喙不得半句。

只是花容直到此时还不曾回返,便有些不对劲了。

他与花容素无交集,贸然联系,对方恐怕并不会理会。

他便尝试联系梁路。

徐珍儿明显死在鬼道之下,梁路精通此道,最近又恰好不在,两相一联系,他顺理成章地认为梁路在旁随行。

梁路的消息回得很快。

宋潜一看之下,他向来冷静自持的表情都差点碎裂。

花容正带着梁路潜行在前往徐家的路上!

他想干什么,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是要迁怒徐家,灭徐家满门了。

宋潜生怕来不及阻止,一点不敢耽搁地回信梁路,请梁路务必拖住花容,切勿让花容犯下大错。

往大了说,灭人满门是性质极其恶劣的事件,他身为清静台弟子,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往小了说,徐家是他的外家,他知道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尽力阻止。

花容这个人亦正亦邪,在乎的事不多,在乎的人更少,就算宋潜现在赶过去,花容也不会给他面子,就此作罢复仇的事情。

宋潜思来想去,找到了涂山铃头上。

宋潜用极精炼的话讲完了前因后果,“祸首业已伏诛,仇恨该放下了,请务必阻止他。”

涂山铃听了之后气不打一处来,她气花容,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人担着,更气花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身为清静台弟子,屠人满门,惩罚只会比别人更重,而不会更轻。

涂山铃:“我马上出发。”

她还没有成为道祖的亲传弟子,梁路根本不理她,一路上,都是宋潜先问了梁路位置,再转达给她。

如此一来,消息难免有延迟,涂山铃追了二人好久,都没追上。

等她追上时,花容已经和梁路打起来了。

花容又不是傻的,梁路每隔一段时间发一道传讯符,他自然会觉得奇怪,立时便让梁路不要再跟着他了。

而梁路却已经答应了宋潜,要帮忙拦下花容,自然不可能放任花容一个人离开。

两个人便就此动起手来。

花容:“你不帮我,也不要拦着我。”

梁路:“够了。”

花容满身邪气,在这一刹那竟然比梁路更重,“哪里够了呢?要么别出手,一出手就不能留下祸根。哈,你看我,她不就是因为没有处理干净,才会死在我手里吗?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犯。”

一股寒气从涂山铃脚底升起,直蹿上头顶。

这还是她认识的花容吗?

不是!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再让花容继续了,要不然花容会堕入无间地狱,再也看不到光明。

她顾不得将气喘匀,颤着声音喊:“小花猫。”

花容愣怔当场,缓缓回过头来,看到是涂山铃,还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涂山铃露出个笑容,“小花猫,这几天你跑哪儿去了?别玩儿了,快跟我回家。”

这一刻,花容眼中的仇恨尽退,身上的戾气渐渐散去,也露出个笑脸来。

他右手下垂,自然攥紧了一块衣袍,将他不小心沾上的血隐藏了起来,这才朝涂山铃走去。

好似走向他人生的唯一一点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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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觉得他好似懂花容的想法。

涂山铃陨落了,那一点光也熄灭了,人已经身在无间,那么做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了。

宋潜:“多说无益,等找到他再谈。”

涂山铃点点头,忽然道:“啊,我想起个事儿!我睡着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靠近了我,可我想仔细感知它时,它就哧溜一下溜走了。”

宋潜骈指施法,他的指尖聚起一点灵光,然而灵光一闪即灭。

他摇摇头,“并无灵力波动。”

涂山铃眨眨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很相信宋潜的能力,绝不认为宋潜会连探查灵力波动也会出错。

那么出现这种情况,便有以下这两种可能了,要么是她感知错了,要么进这间屋子的只是普通的动物,并不是灵兽。

可若是普通的动物又说不过去,普通的猫狗鸟雀是如何突破夏家门人的封锁,进入这个小院子的?

可若说是涂山铃感知错误了,她自己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她虽然被装进了一个菜鸡的肉身里,但神魂还是大妖的神魂,断没有连这都感知错误的道理。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第161章 症结所在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61章症结所在涂山铃把脸埋进枕头里,快速思考着。

屋外响起拳拳到肉的闷响声。

宋潜勾了勾手指,窗户嘭一声打开。

尹玄琛和夏江相互扭打在了一起。

尹玄琛把世家的矜持和礼节丢到了山的那边,咆哮着,圆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抡圆了胳膊朝夏江脸上打去,哪怕打中了夏江,他仍是不能解气的模样,脸上恼羞成怒的神色丝毫未减。

夏江好似被锤懵了,他晃了晃脑袋,也抡起胳膊朝尹玄琛打去。

两个人都忘记了,他们还是个修士,有灵力,用法术、剑术攻击更解气。

尹玄琛大吼一声,“夏江,我……你大爷。”

他眼角余光瞥见了宋潜,好歹把一个最不文雅的字咽了下去。

可那句话,他还是骂了出来,足见他此时多么愤怒了。

夏江捧起尹玄琛的脸,脑门对准尹玄琛的脑门就撞过去了,“是我怎么你了,还是我大爷怎么你了,你打我,还要……我大爷。”

尹玄琛被撞得耳朵里面嗡嗡地响,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两只拳头喀嚓喀嚓地照着夏江的脸、胸口、肚子上狂砸。

夏江也丝毫不客气,哪打着痛往哪里打。

两个人下手黑得很,嘴下却留了德,到底顾忌着重光君在旁观,没敢把不堪入耳的话往外倒。

宋潜:“……”

涂山铃露出只眼睛,低低笑了起来。

阿潜现在的样子实在呆萌可爱。

她猜他一定以为他露了面,那两个小的就会住手,谁知道那两个小的只是住了嘴,并未住手,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尹玄琛和夏江两个人终于打累了,往地上一翻,露出一张血糊糊的脸。

涂山铃后背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她穿好衣服,撩开重重帐幔,下了床。

她撑着窗框,俯视着两人,“你们俩……”她挑挑眉,“为什么打架?”

一提起这个,尹玄琛便觉羞愤难当,他腾地坐起了身,脸都痛变形了也不管,愤愤然道:“这个人……这个人趁我……趁我睡觉的时候,脱……脱我裤子,还……”

似乎涉及到极为羞耻的事情,他梗了几次,还是说不下去了。

涂山铃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江。

现在的年轻人玩得这么开了么?!

夏江接触到涂山铃的目光,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一跃而起,指着尹玄琛痛心疾首地说:“你是得了什么妄想症!我眼没瞎,我脑子没坏,我能看上你,还对你……哈,别说你女装不好看了,就算好看,我喜欢的也是真正的女人!”

尹玄琛抬脚朝夏江踹去,“你算什么好汉,敢做不敢认!”

他气到理智全部归零,风度仪态全都不顾了,形容比扯头发打架的泼妇更可怖三分。

夏江不妨尹玄琛突然动手,一下子被打翻在地,身体动弹几下,便没了反应。

涂山铃赶紧撑着窗框翻了出去,她双手按在夏江的胸口,先护住了心脉,才朝着尹玄琛摇头叹气。

她道:“重光君,丹药。”

宋潜步出房间,将一瓶丹药递到涂山铃手边。

涂山铃拔开瓶塞,倒出一颗丹药塞进夏江嘴里。

夏江那如风箱的喘息才渐渐平稳下来,他睁开眼睛看着天空,眼前模糊一片,还尽是重影。

他用手背遮住眼睛,解释:“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真没做过!”

涂山铃一指点在夏江的眉心,“你先睡会儿。”

夏江眼皮渐渐阖在了一起。

尹玄琛自知下手重了,鹌鹑似的站在了原地。

涂山铃站起身看着尹玄琛,“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尹玄琛哼哼道:“我现在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涂山铃一指头戳在尹玄琛脸上的乌青处。

尹玄琛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痛痛痛啊,你干什么!”

涂山铃:“你还知道痛,打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好了,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哪里痛。”

尹玄琛脸色一变,蹙着眉头感受了一下,好像没有哪里怪怪的。

他惊疑不定地问:“没有倒是没有,可我明明……”

涂山铃一巴掌糊在尹玄琛的后脑勺上,“你想想你当初为什么会被周丽娘的家人打上门吧!”

尹玄琛的脸顿如打翻的调色盘,赤橙黄绿青蓝紫变换不定,精彩极了。

他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的意思是我是在做梦,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做那么羞耻的梦,还那么真实,太恶心了。”

涂山铃挑眉,“这就恶心啦,小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你还少了磨练,多梦几次就好了。”

尹玄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求你闭嘴吧!”

他仍是无法接受,他梦到了那样的场景,还当了真,把夏江打了一顿,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觉今后都没脸见人了。

宋潜淡淡地看着尹玄琛,“清静经抄一百遍。”

所谓的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尹玄琛大受打击,蔫耷耷的,像极了被秋风摧残了的小白菜。

涂山铃拍拍尹玄琛的胳膊,“知足吧!你瞧瞧你把人家夏江打成什么样了,都丢了半条命了,重光君只让你抄经,已经很偏心了。”

尹玄琛瞄了一眼宋潜,又瞄了一眼,见宋潜看来,他赶紧低下了头。

他真是不知道宋宁音是从哪个清奇的角度看出重光君会偏心的,反正他是看不出来了。

宋潜指着夏江,“抬进去。”

尹玄琛期待地看向涂山铃,涂山铃却拉住了宋潜的胳膊,往屋里去了。

尹玄琛:“……”

抬!

师尊说的是抬!

一个人,那是抱,是背,两个人一起,才叫抬!

这个宋宁音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连重光君的话都不听了。

他长长吐出口气,伸手在夏江身上比划了几次,发现只有用拖的,姿势才不那么怪异。

他偷偷瞄了一眼宋潜的房间,见屋里两人正在谈话,并未注意到他,他赶紧将夏江半扶起来,胳膊从夏江胳肢窝穿过去,就那么倒拖着,把人拖进了他的房间里。

涂山铃收回落在尹玄琛身上的目光,问宋潜,“你觉不觉得梦很有问题?”

第162章 你觉得是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62章你觉得是梦很有问题。

尹玄琛的梦自然很有问题。

他连那么羞耻的事情都梦到了,也不可能没问题。

但宋潜知道涂山铃所说的有问题,并不是特指尹玄琛的梦,而是指入上方城以来所接触到所有的梦。

一个所谓的能做预知梦的先知。

一个与先知做同一个梦的邻居。

再加上将梦境当真的尹玄琛。

梦似乎过于频繁地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这便是梦很有问题的根由了。

通常情况下,人一个晚上会做无数个梦,但醒来后,顶多记得清醒前做的那个梦,而随着清醒的时间延长,梦的内容会变得越来越模糊,哪怕是噩梦,能记得的也只是受到惊吓的感觉,而记不清梦的细节。

而他们在上方城里遇到的每一个梦,细节都非常到位,做梦的人也记得非常清楚,甚至将梦当真了,这可就太反常了。

宋潜转过头,问涂山铃,“你觉得是……”

涂山铃迫不及待地点点头,“不是说不过去,我们……咳咳……先出去逛一圈再说。”

他们说话遮遮掩掩的,生怕被什么听了去,会提前逃跑似的。

宋潜骈指在桌上画了一道符,一道斥力凭空生出,屋子便如被过滤了一般似的,除了死物尚且留存,其他的东西,一概被清除了屋子。

涂山铃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有的东西肉眼看不见,神识也很难察觉,没有点准备,简直防不胜防。”

宋潜不自然地别开了头。

不管听过多少次涂山铃直白地夸奖,他依然听不得,一听就控制不住的耳朵发烧。

二人携手出了客院,溜达着去了街上。

也没有具体目标,就是随便逛。

涂山铃看到一条大黄狗倚着墙打盹,朝宋潜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踮着脚走了过去。

她的手还没碰到大黄狗的脑袋,大黄狗就睁开了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她笑笑,收回手举到眼睛前,作张望状,“今天天气真好。”

大黄狗不感兴趣地低下了头,复又用两只爪子抱住了嘴巴。

过了会儿,涂山铃又看见只打盹的灰猫,她故技重施,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

灰猫的眼睛睁开一条狭长的缝,眨巴两下,冷冷地盯准了涂山铃,那双眼睛好似在说“愚蠢的人类”。

涂山铃被一只猫鄙视了,很不服气,她伸出手在灰猫脑袋上呼噜了几下。

灰猫受到惊吓,尖叫着跑开了,跑了几步,回过头看了涂山铃一眼,呲了呲牙,眼带谴责地跑远了。

涂山铃摊手,“动物太警觉了,不容易下手,只能等晚上了。”

宋潜无可无不可的点头。

涂山铃来回看了两圈,看到间茶楼,便朝那边一指,“我们去茶楼等。”

茶楼挺大的,一共三层,一楼中间是个戏台,然而今天在戏台上的不是名角,而是一个说书先生打扮的人。

这人头戴纶巾,手拿折扇,面前摆着一个醒木,手边放着一杯茶,正说得热闹。

茶座相当多,只是到了此时已满座,比涂山铃二人先到的人尚且站着,他们二人自然更没有地方坐了。

他们不愿去前面跟别人挤,便在后方找了根柱子,靠着站了。

当然了靠着柱子的是涂山铃,宋潜依旧站得笔直。

涂山铃招手叫来小二哥,从对方的托盘上端走一盘花生,放下几个大钱,转头就把花生递到了近旁听得津津有味的一位大哥面前。

大哥勉勉强强收回目光看了涂山铃一眼。

涂山铃颠了颠盘子。

大哥伸手抓了一把花生,露出个笑模样,“您客气了。”

涂山铃也抓了把花生,便把盘子顺手塞进了宋潜手里,她笑眯眯地问:“先生在讲什么故事?怎的这般热闹?我们刚来,什么都没听明白。”

大哥指着说书先生,“这位先生讲的故事都很厉害,他以前说的故事,往往过个三五天就会发生。

“他这几天讲的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才子原来不是才子,是修仙世家的子弟,密会佳人回到家族后,寤寐思服,终于再回到了上方城,与佳人团聚。

“那位仙长的家人得知此事,派人来抓他,这不,打起来了。好,好,精彩。”

涂山铃耸耸肩,才子佳人的故事真是几时都不过时,她陨落前,男女老少都喜闻乐见这样的故事,她都附体重生回来了,男女老少依然喜闻乐见这样的故事。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如果姑且将说书先生的故事看作预言的话,那么预言又成真了。

她看了宋潜一眼,宋潜正专注地看着说书先生,她知道宋潜已经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

一场说书持续到晚饭前才停止,说书先生点着得到的打赏,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涂山铃拉着宋潜藏入了阴影里。

他们可不会傻到,明明要调查说书先生,还跑到说书先生面前去怒刷存在感,那种事情只有薛晋才干得出来。

那一年,端溪附近频频发大水,淹死了不少人,引起了清静台的注意。

道祖便命薛晋带着涂山铃前往调查。

那一次宋潜没有跟去,宋潜正在闭关悟道。

两个人到了端溪,来来回回调查了几圈,终于怀疑到了当地供奉的一尊野神身上。

那种野路子神,与五通神、狐仙等等没有区别,道行皆来自于供奉,可随着他们道行的增加,就会变得贪婪起来,开始不满足于猪牛羊做祭品,托梦索要活人。

这种时候,如果不给,他们就会发脾气,作祟害人。

一旦出现这样的野神,危害比凶尸恶灵更大。

薛晋听了涂山铃的一通分析,觉得很有道理,在与涂山铃分头做准备时,决定去神庙瞧瞧。

涂山铃正暗戳戳地到处打火焰纹印,欲布下天罗地网抓那野路子神,可就在这时,一团东西突然偷袭了她。

她当时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能先打过再说。

事后,她才晓得,薛晋那个大傻子一进神庙就被野神给认了出来,他一身精纯灵力浩然纯正,绝不是本地人,那东看西看的模样也不像是路过,野神立刻判断出找麻烦的人来了。

薛晋还在庙里,野神不忙着动手,倒是先巡查了一遍疆域,发现了涂山铃这个外来者二号,当即出手偷袭。

涂山铃收回思绪,拉拉宋潜的袖子,示意说书先生要离开了,他们趁机跟上去。

第163章 守株待兔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63章守株待兔说书的收益大概十分不错,说书先生意气风发,一路上哼着小调,路过卤肉铺子还切了半斤猪肉头,一甩一甩地提在手里。

他进了家门,脚一勾,随意将门摔上,也不闩,便进了堂屋。

院子里立时便响起了骂声,“用手关门,你手会断是不是?门坏了,又不晓得赔,你这种人,快点给我搬走拉倒。”

骂声由远及近,房东太太手提擀面杖出现在了门边,重新关好了门,才回到厨房。

房东太太朝旁边瞟了一眼,正在收衣服的小妇人赶紧扯了绳子上的衣服转身进屋去了,不敢再瞧热闹。

涂山铃蹲在树梢上,咔咔剥着花生,“一个四合院,统共才九间大瓦房,却住了四家人,抬头低头的恐怕摩擦不断,平时肯定很是热闹。”

宋潜已经习惯了涂山铃发散的思维,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涂山铃拍拍手,花生壳扑簌簌往树下掉。

斩念剑芒吞吐一回,花生壳便被吸回了剑上,宋潜再收进布袋子里。

涂山铃啧了一声,“阿潜,你真是一点没变。”

她一直爱吃零嘴,吃干果时,壳啊皮啊的,剥一桌子,吃完之后,统一再来收拾。

宋潜就不一样了,他必定拿一个空碟子放在旁边,壳啊皮啊的,全部放进碟子里,碟子满了,他马上拿去倒进垃圾桶里。

他吃完干果,桌面干干净净的,就跟什么都没吃过似的。

不过涂山铃觉得宋潜现在没以前那么执着了,她以前吃点心都会被宋潜瞪,吃点心哪有不掉渣的嘛,可宋潜看不惯,每次都害得她一口闷,有时候点心太大,她还会被噎着。

现在倒是不瞪了,只是默默拿出帕子,展开垫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想到这里,涂山铃忽然问:“所以……你不吃点心是因为会掉渣?”

宋潜微微一愣,思维才跟涂山铃接驳上了,他的眼神中就带出了些谴责。

涂山铃摸摸自己的脸,她小时候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啊,为什么阿潜每次这样看她时,她都想不起哪里对不起阿潜了呢?

宋潜别开脸,继续盯着说书先生家的小院子。

宋潜不爱吃点心吗?当然不是的。

他小时候,每天下午的茶点时间,他都能吃完一整盘点心。

后来上了竹山,他身后多了涂山铃这么个小尾巴,他心里虽然嫌弃得不要不要的,但潜意识里总会多多照顾涂山铃。

涂山铃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总会眯着眼睛笑。

他看到了,就不会再碰那样东西,全都让给涂山铃吃。

可涂山铃大大咧咧惯了,她……大多数时候没注意到宋潜的相让,偶尔注意到了,还以为东西不合宋潜口味,甚而还会在心里表扬自己一句,瞧,她对阿潜多好,帮阿潜吃掉了所有不爱吃的东西呢!

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涂山铃戳戳宋潜的胳膊,“你不理我啦?真不理我啦?”

宋潜捂住被涂山铃戳的地方,目视前方,不动如松,可他严肃板正的面容落在涂山铃眼里,怎么看都有几分小孩子似的赌气。

涂山铃咔一声捏开一颗花生,作势欲把壳往地上扔,“你当真不理我,我就把壳往地上扔啦!”

宋潜猛然回头,眼中的谴责更甚。

他瞪了涂山铃半天,终于递出了左手,意思很明显,是让涂山铃把壳扔他手心里。

涂山铃伸出手,悬在宋潜的手心上面,她打开成爪的手,两颗小东西落入宋潜手心里。

是两颗搓干净皮的花生。

宋潜愣愣地看了花生一会儿,眉眼忽然温软下来,别别扭扭地把花生塞进嘴里。

涂山铃紧抿着唇不让笑意溢出来,心里却暗笑:阿潜真好哄。

宋潜的手心里一会儿被塞进壳,一会儿被塞进花生,时间就这样溜走了,天色暗了下来。

房东太太腰系围裙,捧着个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托盘里放着一盘荤菜一盘素菜和一碗饭。

她把东西重重放到说书先生面前,醋溜大白菜俏皮地跳动了一下,险险落回到盘子里。

说书先生掀起眼皮瞄了菜盘子一眼,慢悠悠从桌脚旁边摸出瓶酒来,取下倒扣在瓶塞上的酒杯,满上,先抿了一口,啧啧感慨了两声,才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闭眼晃头。

房东太太翻了个白眼,“德性!”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迈着大步走了。

也就是看在银钱的份上,要不然她当真懒得理会说书先生。

涂山铃看得直摇头。

宋潜内心毫无波澜,他一点都不期待涂山铃接下来的点评。

果然,涂山铃道:“那盘醋溜白菜没炒好,芡勾早了,白菜吃起来肯定有点发苦。”

宋潜:“……”

说书先生就着一片猪头肉能喝二两酒。

涂山铃二人等得都快掉头发了,说书先生终于品完了他那一顿并不怎么样的晚饭。

吃了就睡,说的除了猪,还有说书先生这样的人。

这人边剔牙,边往隔壁的屋子走,走到床边,翻身一躺,不过眨眼,便开始打呼噜了。

涂山铃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当真厉害,非吾辈可比。”

宋潜瞥了涂山铃一眼,一时无言以对。

那种即倒即睡即打呼噜的本事,他确实没有。

过了一会儿,涂山铃把脸凑到了宋潜近前,“帮我开眼。”

宋宁音的肉身太弱了,连灵眼都没开,是以涂山铃才让半步太虚境的宋潜帮她开天眼。

她也不是不能用神识探查,但她的神识气息太过有压迫力,她怕有的小东西不敢来了。

宋潜骈指在她眉心处快速画了一道符。

涂山铃只觉眉心一凉,眼前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空气里多了很多红的、绿的、黄的、黑的、白的小光点,这些小光点,便是空气里的灵气了。

然而涂山铃要看的不是灵气,而是一种可以穿梭于虚实之间的生物,这种生物不同于赤豹等阴物,它们非灵眼不可见,也不吃寻常食物,是一种介于灵体和生命体之间的存在。

她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说书先生的屋子,等了不知多久,一群淡紫色的小东西,鬼鬼祟祟地靠拢了过来。

第164章 直达老巢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64章直达老巢这群淡紫色的小东西名梦貘,它们的身体不会比尘埃大,马身,象鼻,狮脸,犀额,牛尾,虎腿。

在灵眼下,它们呈淡紫色,并不是因为皮毛是淡紫色的,而是因为它们的身体会发出一种淡紫色的光。

很久以前,人们误以为梦貘以梦为食,很多时候做了恶梦,还会说“把梦给貘吧”。

实际上梦貘吃的并不是梦,而是人在梦里情绪起伏产生的能量。

涂山铃在看到梦貘的那一刻,她完全懂了,为什么偏偏是先知、说书先生几个人受到了梦貘的影响。

意志力薄弱的人,在梦里,意志力只会更加薄弱,情绪起伏自然会更大,为这些人编织梦境,它们得到的食物只会更多。

至于尹玄琛为什么会中招?

涂山铃并不知道其与夏江之间发生的事情,是以只能将之归结为尹玄琛道心修炼不到家。

宋潜和涂山铃的学识和成长环境差不多,很多时候想法自然也就差不多。

道心修炼不够,那就闭关修炼。

宋潜心中已差不多有了训练尹玄琛的思路。

此时的尹玄琛还不知,因为一群梦貘,他将多出多少课业。

梦貘贴着窗缝、门缝钻进了说书先生的房间。

每五只梦貘头抵头,组成一颗颗五角星。

紫色的星星飘在房间里,看上去十分梦幻。

然而当梦貘的队形摆好之后,那些它们听到看到一鳞半爪的事情,便被它们添油加醋地添加到了说书先生的梦里。

就是现在!

涂山铃轻巧地跃上墙头。

人处于施法状态无法移动,梦貘也一样。

涂山铃落在说书先生的房前,宋潜落在说书先生的屋后,两人打出一样的手诀,将整个房间禁锢住了。

宋潜以掌为纸,以指为笔,画下一道符。

他掌中灵光跳动,似有吸力一般,将梦貘一只一只拉扯出来,收摄于掌心中。

施法被打断,梦貘受了些伤,却恢复了行动,它们慌乱地四处逃窜,然而涂山铃和宋潜棋高一着,提前断了它们逃跑的路线,它们只能在房间中打转。

任梦貘如何挣扎,宋潜都一动不动,他静静看着眼前的窗,等窗后的紫光全都汇聚到他的掌心,他才将掌心一合,朝屋前走去。

涂山铃心有所感,拍出一掌,解了他们先前布下的禁制。

宋潜停在涂山铃面前,举手摊掌,露出了里面数不清的梦貘。

正如单颗的尘埃小到看不见,用扫帚把它们扫到一起,眼睛却能看见是一个道理,如此多的梦貘聚集在一起,宛如一颗熠熠生辉的紫色夜明珠,美极了,也妖异极了。

两人相携离开了小院子,回到他们先前待过的大树下。

涂山铃:“小东西,你们捞过界了,知道不知道?”

几只胆子大的梦貘齐齐冲涂山铃吐舌头,发出噗噗噗的声音,要不是它们太小了,又非实非虚,涂山铃怕是要看到一幅口水齐喷的画面。

涂山铃指着梦貘,“给我趴下。”

不给它们点儿颜色瞧瞧,它们还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不响微微震动,发出大道之音,哪怕是梦貘,在大道规则下,让趴下也得趴下。

其实抓梦貘,涂山铃一个人也办得到,只是这些小东西太小了,稍微不注意,就容易溜掉一只,那可就麻烦了。

梦貘被迫趴下了,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仍是相当不服气,一张小脸皱吧成了包子,忿忿不平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嘿嘿一笑。

不服气啊。

不服气好啊!

她最喜欢教育不服气的崽了。

她指着梦貘,“举爪,后空翻,倒立,单脚跳,眨一只眼……”

宋潜看涂山铃的眼神就有了几分无奈。

涂山铃痛痛快快地“教育”了梦貘小半个时辰后,梦貘全都累趴在了宋潜的掌心,舌头歪吐在外面,眼神中全是讨好。

她朝宋潜竖起根大拇指,“今夜,我就是最棒的崽。”

宋潜相当配合,“是,你是。”

涂山铃抬起头冲着宋潜甜甜一笑,又伸手指着梦貘。

梦貘不约而同地发起抖来,眼神惊恐地看着涂山铃的指头。

它们饿了一天,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能找到东西吃了,它们却被抓住了,空着肚子的它们,真的再也做不了那些高难度动作了啊!

涂山铃:“你们住哪儿,我发发善心,送你们回家。”

梦貘相当人性化地露出了“你在逗我吗”的表情。

涂山铃挑眉,“不欢迎我们?”

梦貘:“……”

所有梦貘认命地抬起爪子,指向了一个方向。

涂山铃二人便朝那个方向赶去。

城门早已关闭,不过夏家的门人远远看到涂山铃二人,便主动打开了城门,放二人出城。

行出一段距离,二人便发现他们去的正是义庄方向,然而到了义庄后,梦貘还在指方向,他们便继续前行,最终停在地缝之上。

梦貘的爪子终于变了方向,不再前指,而是朝地下指了。

涂山铃挑了挑眉,她是真没想到梦貘居然会选择在幻阵下筑巢,这里死了那么多人,风水极差,不是什么好地方,并不利于它们繁衍生息,这种选择太诡异了些。

姚家被灭门后,地缝下就没有了人,如今只有残留在崖壁上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光,更远处便是一片漆黑了。

斩念自动出鞘,载着二人朝谷底飞去。

斩念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方寸之地,饶是这样,也能看出这一片地下世界的惨烈。

土壤呈暗红色,是饱吸鲜血后的颜色。

宋潜的眼前又有画面闪动,他甩了甩脑袋,强自镇定心神。

涂山铃攥住了宋潜的衣角,“阿潜,你怎么样了?要不要休息?”

宋潜摇摇头,只用单手按住一侧太阳穴,示意涂山铃找入口。

涂山铃担心地看了宋潜一会儿,才转身走远。

这里当然不可能会有去梦貘巢穴的入口,她得找到一块地方,既能够打洞,又不会将梦貘的巢穴弄塌。

涂山铃一转身,宋潜就靠在了崖壁上,此刻,他的眼前全是十八年前,他匆匆赶到秣陵时看到的画面。

他的眼睛里渐渐爬上血丝,他的手攥紧了袍角,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

第165章 铁马冰河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65章铁马冰河宋潜的呼吸声重得仿佛在耳边。

涂山铃转身跑回了他身边,她刚刚抬手,手就被握住了。

宋潜:“阿铃。”

涂山铃:“我在。”

宋潜露出个释然的微笑。

涂山铃愣住了。

阿潜他只是因为自己在,就这么开心吗?

宋潜缓过了劲儿,“没事。”

涂山铃用力捏了一下宋潜的手掌,“这还叫没事?!这是心魔,不解决,你永远无法跨入太虚境。”

宋潜:“我知道。”

涂山铃觉得宋潜在解决心魔这件事上十分消极,给她的感觉就好像宋潜有些怕又有些抵触解决掉心魔。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错过了十八年,她并不像以前那么了解阿潜了。

宋潜:“走。”

涂山铃先前待的地方就最好打洞,她在那里做了标记,宋潜刚刚恢复就注意到了,斩念随心而动,剑气澎湃而出,直刺地面,不多会儿,一个容一人进入的洞便出现在了地上。

涂山铃:“小心些,灵尾可能在这里。”

她提醒一句,率先跳了下去。

她双脚几次在土壁上借力,便顺利着陆。

她站在地底,与她视线持平的地方有一条小臂粗细的通道,通道中高高低低挂着大大小小的巢,这些巢有些像蜂巢,却实实在在是梦貘的巢穴。

涂山铃的神识顺着通道延伸,寻找可能存在的灵尾。

上方城里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与梦有关,她心里早有猜想,或许那些异动的动物也与梦有关。

然而普通的梦貘却没有这样的能力,一般而言,梦貘对人梦境的影响很小,比如一个人原本做的就是噩梦,梦到被走尸追,梦貘顶多让一个走尸变成一群而已。

今天涂山铃却看到一群梦貘在直接编织梦境,这是完全超乎寻常的事情,要说没有借助外力,她第一个不信。

加之梦貘的巢穴又刚好在幻阵底部,梦貘借助灵尾力量的可能性非常大。

宋潜也跳了下来,他的视线移到了另外一条通道上,这条通道里也有很多巢穴,他便如涂山铃一样,放出神识,顺着通道延伸。

通道很长,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宋潜的精神突然一震,神识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一直旋转旋转下沉下沉,突破层层迷雾,落入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下。

宋潜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好像就是一团神识而已。

他朝前方看去,看到另外一个宋潜御剑破空而来,冰蓝色的剑芒好似连空气都冻结住了。

又是这一天。

宋潜不辨喜怒地想。

十八年前的这一天,他在梦里反反复复经历了不下五千遍,连天上飞过的乌鸦叫了几声,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次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站在了神的视角,看着另外一个宋潜再次经历一遍痛苦而已。

宋潜降落在了旷野上,视线所及处,秣陵城巍峨耸立,然而脚下只有烧焦的草木以及被血染红的土地。

他跪在地上,手指插进干裂的土地里,抠起一个土块,用力一捏,碎掉的土里还是暗红色的。

土被鲜血浸透了,全部染成了红色。

赤焰伏妖阵尚余可怖的气息,让一切妖魔鬼怪敬而远之,只有没脑子又贪吃的乌鸦成群站在废墟之上,眼睛里冒着慑人的冷光,它们不是感觉不到害怕,只是美味当前,它们舍不得离开,总觉得飞快叼起一块碎肉,快速飞走,谁都伤害不到它们。

宋潜怒喝:“滚!”

乌鸦扑棱着翅膀朝着枯树飞去,可一双豆子眼仍盯着宋潜,好似在判断他什么时候死,它们能分食到多少肉。

宋潜打出剑诀,控制斩念破开土层。

他不信,不信阿铃会这样陨落。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对阿铃说。

斩念第一次失去了轻灵优雅,在天空中、大地上狂乱地舞着,土地被破成粉末将这一片天地笼得不能视物。

从黄昏到日暮,从黎明到清晨,宋潜始终没有停下过,他体内的灵力一点一点枯竭,经脉阵阵发疼,他的脑袋也阵阵发晕。

他召回斩念,双手握着剑柄,仅凭身体力量,一点一点朝深处挖。

他体内的灵力在渐渐恢复,然而他却一无所觉,仍是仅凭身体力量寻找着涂山铃。

没有,没有,掘地三尺仍是没有。

赤焰伏妖阵范围,被他凭人力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他在坑底杵剑而立,眸中的光在一点一点退去。

宋潜愣愣站在原地,喃喃地道:“你把我拉出了我的世界,让我看见了世间的爱、嗔、痴,怎忍心独留我一人于世。涂山铃,你回来。”

乌鸦兴奋地大叫着,它们察觉到一个活生生人就快变成它们的食物了。

宋潜冷眸一扫,突然提剑朝乌鸦走去。

是你们吃了吗?

给我吐出来!

乌鸦察觉到了危险,扇动翅膀想逃走,然而它们哪里有斩念的速度快,斩念出一次,一只乌鸦便爆成一团血雾。

乌鸦看着别人死,它们很开心,可轮到自己死,它们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它们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却没人能救得了它们。

又一只乌鸦被灭杀了,在血雾中,似乎有一个亮银色的东西在坠落。

不响!

宋潜下意识去接,然而不响却被另外一个人接在了手里。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给我。”

“宋子牧,想要吗?跪下来求我啊!”来人的声音飘飘渺渺的,听着有些熟悉,却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

宋潜的眼睛一点一点被染红,他看不清东西了,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他的状态非常不好,但不响他一定要拿回来,他手腕一转,提剑在额前,奋力朝前刺去。

来人满是嘲讽地道:“哟,天之骄子今天没吃饭吗?怎么连剑都使得没有力气?”

宋潜不发一言,只管强攻。

来人见招拆招,功力竟不在宋潜之下,而且尚在全盛状态,跟宋潜对打,像极了猫捉老鼠,先要把对方戏弄个够本。

来人忽然背起了一只手,轻佻地道:“我让你一只手,不知道你……行不行?”

往常宋潜一听这种话必然拂袖,然而他此时眼里只有不响,他只想抢到不响。

第166章 再获灵尾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66章再获灵尾宋潜剑指来人持铃的左手。

来人从容扬手,避过宋潜的剑,他一掌拍出,拍得宋潜手掌偏转,剑锋歪到了一边,他顺势捉住了宋潜的手腕,挽了个剑花,推着青锋刺向了宋潜。

以斩念之利,若被刺中了,宋潜就不单单是破个窟窿那么简单了,大概率连手带肩都会被削下来。

斩念嗡嗡作响,抗拒着剑柄上传来的力道。

来人咦了一声,很显然,他也没想到斩念如此有灵性。

他松开宋潜的手腕,一掌击在宋潜的肩头,将之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宋潜稳住身形,扬起头时,发带突然断裂,一头乌发随风飞舞,发丝迷了他的眼,他仿佛感觉不到痛,提剑继续强攻。

这一刻,剑在手上,念在心中,一出手便有雷霆万钧、开山裂石之势。

来人有些不耐烦了,出招不复先前从容,他重重冷哼一声,突然将不响抛向宋潜。

宋潜身形一顿,下意识伸手去接,胸前却狠狠一痛,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印在了他的胸口。

他半步不退,硬生生用身体接下了这一掌,手却抓到了不响。

来人被宋潜的模样惹怒了,“你意志坚定?你天资卓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松手。”

宋潜嘴角溢出鲜血,挥剑逼退来人。

他的肺腑受到了很严重的冲击,隐隐生疼,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痛的,手却坚定地握着不响。

他晃晃脑袋,轻蔑道:“鼠辈。”

与人对战,连擅长的兵刃都不敢出,不是鼠辈又是什么?

与人对话,连本音都不敢用,不是鼠辈又是什么?

来人冷笑一声,所有攻击都对准了宋潜握着不响的左手。

他似乎很听不得宋潜的嘲讽,他的表现便如被触碰了逆鳞的龙一般,渐趋疯狂。

斩念划破了他的胳膊,他不管,划破了他的脸颊,他也不管,他只抢不响。

宋潜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脑子本就不太清醒,眼睛也只能模糊视物,战斗全凭本能,来人的攻势变猛后,他渐渐的应付得有些吃力了。

他的左手中了一掌,指骨咔咔作响,几节骨头霎时碎裂。

碎骨头渣子扎进肉里,他额头的冷汗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仍是没有松手。

他左手自然垂下,并不敢用力,右手则继续挥剑。

两人都用的是以伤换伤的打法,谁也没比谁好一些,但宋潜的伤集中在左手上,一条手臂几乎寸寸碎裂。

来人凉凉地问:“还不松手吗?你不准备要这只手了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宋子牧,我为你感到羞耻。”

他再出一掌。

宋潜身形晃了晃,重心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来人正欲再次出手,神识可查范围内突然出现了一队御剑而来的修士,这群修士皆着绣着飞天玄鸟纹样的校服。

宋家的人。

来人眯了眯眼,在心中暗道:算你好运,先不跟你玩了。

他弯下腰,握住了宋潜的左手,去掰宋潜的手指,宋潜不肯松手,他便一根一根掰断了宋潜的手指。

他颠了颠不响,“你看,我说要拿走的东西,你便留不下来。”

宋潜眼里的光终于熄灭了,他正面扑倒在了地上。

来人站直身体,一脚踢开了宋潜的左手,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旷野上。

宋潜心里的那一口气松了,他受的伤便开始做怪,断掉的左臂尚可,只是肺腑的伤让他发起高热来,他整个人陷入了深度昏迷中。

寥寥几只幸存的乌鸦又飞了回来。

它们站在三尺外,歪着脑袋打量宋潜。

它们还记得这个人类很危险,杀伤了它们不少同伴,并不敢轻易靠近。

然而这个人好像真的不行了似的,一动不动。

终于有胆大的乌鸦一点一点朝宋潜靠近,它走到了宋潜身边,宋潜没有反应,它便低头啄了一下宋潜的左手,啄下来了一块皮肉,宋潜依旧没有反应。

乌鸦豆子眼亮了起来。

这个可恶的人快死了,是它们嘴里的食物了,赶紧吃呀!

一群乌鸦争先恐后地扑到了宋潜身上,疯狂地啄食着宋潜的左手。

修士的肉真是人间美味,一开吃便停不下来。

宋家门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他们肝胆俱裂的场景。

把这样的宋潜带回了南野,他们就算不丢命,命也会被整得没了半条。

他们不敢再耽搁,赶紧施救,外伤好说,那条手臂用上续骨丹,不过一时半刻便复原了,内伤稍微麻烦点,得他们轮流施法帮忙梳理经脉。

他们费了大力气,治好了宋潜身上的伤,可宋潜仍是没有退烧,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他们束手无策地看着对方,只能将宋潜带回了南野。

宋潜陷在深深的噩梦里醒不过来,梦里他把涂山铃弄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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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潜。”涂山铃摇了摇宋潜的胳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搜索完她那半条通道,回过头来,看到宋潜身体僵直地站着,状态很不对劲,她赶紧过来,想要唤醒他。

她手指头点在宋潜的灵台上,宋潜并无反应。

她又试着叫他的名字,他还是没有反应。

宋潜的左手频繁地张开握紧,好似在抓着什么东西。

涂山铃突然福至心灵,她解下不响,轻轻送入宋潜的掌心。

宋潜微微用力,捏了捏不响,确认不响确实回到了他手里,他才安静了下来,脊背也放松了,看上去就像是站着睡着了一般。

涂山铃扶着宋潜靠土壁坐下,她自己则趴在了通道口往里看。

在紫莹莹的微光中,好似确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躺在深处。

涂山铃:“来。”

她发出的声音人的耳朵听不到,但大地感应到了。

地面微微震动,将深处的东西推了出来。

是一个漆黑的木匣子,上面插着一根镇魂钉。

果然在这里。

涂山铃捡起斩念,挥剑一斩,镇魂钉便被拦腰斩断。

灵尾上的束缚一松,主动冲破木匣子朝涂山铃扑来,在她脸上挨挨蹭蹭的,状似归巢的倦鸟。

她摊开手掌,让灵尾落入掌中。

第167章 不要伤心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67章不要伤心灵尾甫一入手,便与涂山铃脖子上那条相互呼应。

一丛火焰从涂山铃身上蓬出,威力足有之前的两倍。

成了!

涂山铃将第二条灵尾也挂到脖子上去,原地跑动了一下,感受了一下身体力量。

嗯,相当满意。

她转过身拉住宋潜的胳膊,就把人拽到了背上。

九尾狐大妖两成的力量,背一个成年男子绰绰有余。

涂山铃嘴里念念有词,仍然没有声音发出,但她迈步之时,土壁上自动冒出一级台阶,供她踩踏。

台阶绕着洞壁盘旋而上,一直延伸到地缝底部为止。

涂山铃解开梦貘身上的禁制,把它们放归。

梦貘警惕地看着涂山铃,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它们重获了自由。

涂山铃笑眯眯的,“舍不得我,不愿意走?那好吧,你们……”

梦貘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的拿出逃命的速度,往巢穴奔去。

涂山铃神识一扫,见它们都回到了同伴身边,才道:“尔等随意干涉他人梦境,险些酿成大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现在……”

刚刚回到巢穴的梦貘绝望地对视一眼,绝望地随着涂山铃的口令做各种高难度动作。

这种被操控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它们真的知道错了。

经过今天晚上,它们再也不敢随意给别的生物罗织梦境了。

等所有的梦貘都累瘫后,涂山铃才背着宋潜一步一步远离。

几百几千年后,梦貘一族还流传着一则故事,那是发生在它们先祖身上的事情。

它们的先祖得到了一件神物,力量渐渐变得强大起来,失去了谨慎小心的本性,开始主动操控梦境,它们的行为终于惹怒的神明,神明现身,收走了神物,还严厉地惩罚了它们。

从此,梦貘一族便多了一条族规,它们只做梦境的旁观者。

斩念嗖一声落在涂山铃脚下。

涂山铃踩在上面,根本不用她操控,斩念便带着涂山铃飞向了上方城。

她忽然有些羡慕,阿潜的修为进步得很明显,就连斩念的灵性也非比寻常,倒是她,换了个菜鸡身体不说,不响也没什么进步!

不响好似察觉到了涂山铃的嫌弃,在宋潜手里疯狂抖动。

地上的泥沙被风微微搅动,风快速变大着,渐有卷云之势。

涂山铃赶紧竖大拇指,“行啦,你是最棒的,赶紧歇了。”

不响这才停止抖动,风倏然散去,树叶、泥沙、石头扑簌簌往下掉。

涂山铃:“……”

自涂山铃和宋潜二人出门后,尹玄琛便一直坐在台阶上,仰望着天空。

他以前觉得自己哪怕不是同龄人里最强的那一批人的一个,也排得到中上这一波人里,后来见识了宋家直系子弟,他的信心便散了一些。

如今,他恍惚觉得,他竟然连宋宁音都不如了,不,不是恍惚,这种感觉很强烈。

他的师尊去哪里都带着宋宁音,甚至还会平等地询问宋宁音的意见,而他……永远是被落下的那一个。

是大家进步太快了,还是他太笨了没进步?这真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正如此想着,天边便飞来一道遁光,剑形看着像斩念,但遁光的颜色却蓝中带红,并不是宋潜的遁光该有的颜色。

那是谁啊?

蓝的是宋潜,红的是涂山铃。

用涂山铃的灵力控宋潜的剑,遁光蓝中带红,太正常了。

快到目的地了,斩念提前减速,降低飞行高度。

尹玄琛终于看清楚了,剑上两人,涂山铃在前,他师尊……被背在背上,落在后面。

是是是是宋宁音控剑?!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眼睛都揉痛了,看到的还是这样的情况。

宋宁音她她她她她能控师尊的剑!

这简直不合常理!

转眼间,斩念已经落在了小院里。

涂山铃步下剑锋,斩念自动归鞘。

她扶着宋潜的腿,把人往上送了送,勾唇笑道:“看傻了么?还不来帮忙!”

尹玄琛呆呆走到涂山铃身边,直勾勾伸出手想碰一碰斩念。

斩念出鞘一寸,发出威胁性的剑芒。

尹玄琛清醒过来,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斩念这才缩回了鞘中。

尹玄琛看向涂山铃,指着斩念,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剑眼看人低。”

他想不承认都不行了,宋宁音委实强过他太多。

涂山铃无声笑了起来,“不要伤心,因为……”

尹玄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涂山铃,期待着涂山铃接下来的安慰。

涂山铃:“因为让你伤心的事还在后头。”

“……”尹玄琛几乎跳了起来,“你有毒吧,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涂山铃哈哈大笑。

她走进房间里,轻轻将宋潜放在榻上。

尹玄琛端来了热水,拧了帕子递到涂山铃手边。

涂山铃接过帕子,一面帮宋潜擦脸擦手,一面道:“我们今天查到动物无端攻击人的原因了。”

尹玄琛来了兴趣,蹲到了涂山铃身边,期待地看着她。

涂山铃不紧不慢地说完了全过程,“所以真正被影响到的都是意志力相对薄弱的人和动物。”

她回头看了尹玄琛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尹玄琛被笑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往后面缩了缩,他总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找上了自己。

他气虚地问:“然后呢?”

涂山铃又笑了起来,“以我对你师尊的了解,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得流着泪做功课。”

尹玄琛怕怕的,“太难了,是吗?”

涂山铃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是太多了。”

尹玄琛的脸一垮,抢过涂山铃手里的帕子就走了。

涂山铃哑然失笑。

小孩子都怕做功课啊,她那么大的时候也一样,可等她再大一些,心里是非常感激师尊和师兄们严厉管教她的。

如果没有那些可怕的功课,也就没有天乐元君了。

她伸出手指点点宋潜的额头。

宋潜的眉心动了动。

“还不醒吗?再不醒,我又要戳咯!”涂山铃感觉有趣,手指又戳戳宋潜的眉尾。

宋潜的眉尾便又动了动。

涂山铃无声而笑,手指便顺着宋潜的鼻子往下滑,滑过鼻梁,滑到鼻尖,再往下便是宋潜淡色的唇。

她的手指点在宋潜的唇上,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宋潜的眼皮动了动,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呃!

第168章 查查查查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68章查查查查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干什么?

涂山铃装蒜似的在宋潜脸上胡乱连戳,嘴里还嘟囔,“还不醒吗?你这张好看的脸要被我戳坏咯!以后小姑娘看到你就不是啊啊啊啊,而是噫噫噫噫了,怕不怕?”

宋潜抬手捉住了涂山铃捣乱的指头,眼中的谴责几乎凝为实质。

涂山铃继续装蒜,“哇哦,你醒啦,太棒了!好啦,不要瞪我了,我又没有真把你的脸戳坏,小姑娘肯定会一如既往地爱你的绝世美颜的。”

她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宋潜是他们三兄弟里长得最好的,单论长相,丝毫不输涂山铃,要知道涂山铃可是出身青丘涂山氏啊,那可是专出美人的家族啊。

宋潜要是不说话,收起暴露身份的配饰,肯定有小姑娘蜂蛹过来搭讪。

然而宋潜一点不肯受这样的夸奖,他冷着脸,“肤浅。”

涂山铃举起双手,往后退了退,“行,我肤浅就肤浅,我就喜欢好看的,怎么了?谁让我自己就长得好看呢!不喜欢好看的,我太吃亏了。”

宋潜一愣,唇齿仿若有千斤重,分外艰难地问:“我,好看?”

涂山铃捏着下巴啧啧两声,“一般。”

她无数次夸过宋潜好看了,她不知道宋潜在不自信什么,非得再问一遍。

转念间,她恶趣味上头,决定逗逗宋潜。

宋潜的精神似乎比刚刚醒来时更差了,他白着一张脸看着帐顶。

涂山铃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噗嗤笑出声,“你要是只能算长得一般,这世上就没有长得好看的人了!”

宋潜的视线移到了涂山铃脸上,似在分辨涂山铃话语的真伪。

涂山铃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

宋潜坐了起来,胳膊撑在腿上,脑袋尚且有些昏沉。

他每次犯病,总得喝药,这次出门在外,不曾带药,只能慢慢恢复了。

他面上依旧淡定从容,不叫人看出来,“陷害你的,未必是鞠昇。”

涂山铃身上的气息忽然一变,上位者的压迫感释放了出来,“此话何讲?”

宋潜垂眸沉吟片刻,才把他梦境中看到的东西,挑着能说的,说给涂山铃听了。

他那一次伤得太重了,退烧后,记忆并不十分完整,后面神秘人抢不响那半段他其实不记得了,做梦时,每次都跳过了这一段。

他得到不响是在道祖陨落后,是以他一直以为鞠昇伏击了涂山铃,打扫战场时就收走了不响,再用来陷害涂山铃。

更多的人却认为涂山铃并没有陨落,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后,就藏了起来。

然而梦貘联合灵尾诱发的梦境,让他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那一场战役背后,可能还隐藏着另外一个人。

涂山铃神情凝重,“你这样说……”她摊开双手,“我也猜不到对方是谁,我得罪的人太多了。”

宋潜:“……”

涂山铃微微一笑,“但你得罪的人却不多,那个人明显对你有敌意,你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想起这样一个人。”

宋潜梳理着记忆,从幼年时开始,他与人接触的画面一点一点从他脑海中流过,他不喜与人接触,能够得罪人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要说别人看不惯他的为人,说他孤高,不喜欢他,这是很有可能的,但要说因为这个就记恨他,他却觉得不大会。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一个人走在街上,另外一个人与他擦肩而过,面无表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就要记恨一辈子,甚至想办法报复吗?不会的。

这是人之常情。

宋潜的眉头渐渐收拢,他一遍没找到,准备梳理第二遍。

涂山铃拍了拍宋潜的肩膀,“没想到就不要想了。”

宋潜起身下床,站得笔直,用行动抗拒涂山铃的提议。

涂山铃随之起身,站到了宋潜身边,“你没有想到,这就说明那个人明面上并未与我二人交恶,要么他得罪不起我们,要么他不方便得罪我们。”

她竖起了一根手指,“得罪不起我们,却消息灵通,能及时赶到秣陵,从你手里抢走不响,那就说明这个人至少是竹山的人。”

她又竖起了一根手指,“不方便得罪我们,这个说头可多了,他的家族与我们的家族有合作,或者他与我们的关系看似非常密切,不宜正面对抗。

“据我所知,我家和你家并没有合作关系,就连间接的,也没有。那么就排除了第一种情况,呵呵,有趣了,这个人只可能是与我们关系很亲密的人。

“与我们关系很亲密的,除了师尊,便只有师兄弟几个了,这可比第一种推测还要伤人啊。

“阿潜,你觉得两种推测哪种更有可能?”

两种推测,同样的扎心。

宋潜看着涂山铃的眼睛,两个人心中其实都有了答案。

若是竹山普通弟子所为,他何以了解师尊的习惯,唯有最亲近的真传弟子,才最容易得手。

涂山铃抚掌,“区区九人,好查得很,你我二人可以先排除。花容感念道祖恩德还来不及,也可以排除。大师兄至今还护着我,同样可以排除。那么只剩下五人,薛晋、鞠昇、巫琛、孙密、梁路。一个一个查呗,能有多麻烦!”

视涂山铃为仇人,嫁祸道祖之死的人,必然不会态度如此鲜明地护着涂山铃,那不符合他的利益,所以耿庭芳当然可以排除。

宋潜颔首,吐出一个名字,“薛槐。”

涂山铃也想到了这个人。

俗语有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薛槐是薛家的孩子,就算被认回种族,也不会太受重视,难免心生怨怼,如此一来,帮外人查点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涂山铃:“他脚程慢,也不知道到了临溪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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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溪位于犲山西南,勃亝山西北,多水脉。

薛槐前往临溪,走的便是水路。

他长相虽然俊雅,但身上阴气太重,普通人见之则不喜,他很难搭到顺风车。

但水脉多的地方,水鬼也多。

薛槐被鬼怪养大,并不怕水鬼,偶尔打水时看到一只还主动搭话,问:“你为什么不去且末?有鬼帝照拂不是更好吗?”

第169章 薛家列人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69章薛家列人水鬼半张脸沉在水里,看上去阴惨惨的,说话时,还咕噜咕噜吐泡泡,“我是地缚灵,离不开这片水域。”

鬼界初成之时,幽栖君梁路施法召唤过所有阴物,但地缚灵因其特殊的属性,并没有被强行征召。

薛槐往日所见之鬼行动皆相当自由,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地缚灵,难免多聊了几句。

水鬼孤独了许多年,有人愿意跟他聊天,他相当高兴,还要把往日存的珍珠送给薛槐做盘缠。

薛槐不肯收,涂山铃给他的钱,他尚且记在心里,准备以后还,而一只鬼的东西,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还,态度便十分坚决。

水鬼有些受伤,捧着珍珠,“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吗?”

薛槐:“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水鬼:“那你为什么不肯要我的珍珠?”

薛槐:“我没读过书,大的道理我不懂,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觉得如果是真朋友,必然不会贪图你的东西。”

水鬼眨了眨眼,又往水里沉了沉,声音更闷了,“可是有一个采珠人,他是我的朋友,他每天晚上给我喝酒,陪我聊天,我送他珍珠,他一样收下了。”

薛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也说不清楚那种情况能不能算真朋友了。

他上齿咬着下唇,咬了一会儿,道:“他是采珠人,你给他珍珠,所以他收了。而我不是,所以我不收。我觉得,朋友间可以互相帮忙,但是得帮到点子上。”

水鬼直觉很喜欢这个人,便问:“你想要什么?”

薛槐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有盘缠,我只想到临溪去。”

水鬼眼睛一亮,往上浮了些许,露出了整颗脑袋。

他伸手朝北指,“这条河通往临溪,我可以送你到附近。我不敢靠得太近,薛家的人会抓我。”

有人说,水里速度最快的生物是旗鱼,其实不然,水鬼才是江河湖海中的速度翘楚,他们全力游动,就连灵眼都很难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薛槐并不知道这一点,但他看着水鬼湿漉漉的眼睛,便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这个水鬼长得不错,哪怕死了,模样也不难看,且身上带着几分书卷气,哪怕是鬼,也很容易叫人相信,他不会害人。

薛槐便道:“那就多谢你了。”

水鬼赧然一笑,平趴在水面上,一面咕噜噜吐泡,一面闷闷地道:“你坐到我背上来。”

薛槐依言进入水里,盘膝坐在了水鬼背上,他本来以为水鬼至少要往下沉一沉的,哪知道水鬼却稳稳的,动也没动一下。

水鬼:“你抓紧我,我要出发啦。”

薛槐伏低身体,抓紧了水鬼的肩膀。

水鬼便如一支离弦的箭,朝前方射去。

风嗖嗖地刮着,薛槐根本不敢睁眼,眼睛会很痛,饶是如此,他也感觉到风在拉扯他的头发,整个头皮被拉得发麻。

他艰难地抬起左手,将头顶按住,他不知道薛家子弟是什么模样,可他见过了涂山铃和宋潜,气度和仪表皆是不凡,他想,他虽然不如那二人,可也不能成个秃子。

越往北,水越冷,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冻透了时,终于到了临溪左近。

水鬼抬手往西指,“你笔直西行三十里,便是临溪。”

薛槐上了岸,端端正正朝水鬼行礼,“多谢你了。”

水鬼笑容腼腆,眼中全是不舍,“再会。”

世人皆认为鬼怪性本恶,吓小孩子说的都是,你再不听话,就让水鬼把你捉去做替死鬼,岂知鬼也好,怪也罢,并不一定是坏的,他们很多时候现身,并不是为了作祟,而是因为太孤独了。

薛槐再三告辞后,才动身往西去。

远处墨色的天空开始有了一抹亮色,金红色的光芒撕裂厚厚的云层,逼退黑暗,新的一天来临了。

列人城的轮廓显露在了眼前。

列人,意为有名望的人。

薛家的发家史基本等同于战争史,他家的老祖宗乃普通草莽出身,后不满世家压迫,揭竿起义,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竟然屡战屡胜,地盘也由最初的一村一县之地,迅速扩大,为薛家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薛家老祖宗之后,薛家历代出了不少战争名人,可以说每打一场仗,薛家便会有几人出名。

是以薛家有名者甚众。

在临溪建城后,才将城取名为列人。

列人城的城墙也很有特色,垛口上全是浮雕,雕的皆是薛家的名人头像。

经年累月下来,城墙上的垛口基本上被填满了浮雕,就连薛晋的大头也在其上。

就算涂山铃和宋潜都觉得薛晋笨得可怕,懒惰得可以,可薛晋是平乐君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在外人眼里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薛槐仰望着高高的城门楼,心中却生出了亲切的感觉。

这是生养了他阿爹的地方。

他的心情一直很矛盾,他对他阿爹弃他和他阿娘于不顾很有些怨气,可真到了地方后,他心里又难免生出些期盼来。

他希望他阿爹有难言之隐,迫不得已才抛妻弃子。

他随着入城的队伍往前走,路过城卫身边时,他停下来问:“抱歉,打扰一下,请问我要如何才能见到薛家的人?”

城卫的视线冷冰冰的,“薛家的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滚开!”

薛槐受得白眼多了,心中也不恼,赔着笑脸递上一粒碎银子,“行个方便……”

城卫一把推开了薛槐的手,银子掉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被一双靴子挡住,才停了下来。

薛槐看了银子一眼,也没直起身,就弓着背,曲着腿,快速靠过去,欲伸手捡。

银子却被一脚踩住了。

薛槐顿住了手,顺着靴子往上看,看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小少年俯身盯着薛槐的脸,“你要找薛家的人?”他抬起脚,踢了踢银子,“用着三瓜两枣打点可不够。”

薛槐起身行礼,“公子只管提条件,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竭尽全力。”

噗!

城卫们没忍住,参差笑出了声,他们再看薛槐时,就像在看个傻子。

薛槐混迹市井多年,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功夫,立时便意识到眼前这位小公子的身份不一般。

他再次行礼,“是我失言,请公子勿怪。”

第170章 别扭小孩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70章别扭小孩小公子绕着薛槐走了一圈,“没意思。”

他竟然转身就走,连半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留给薛槐。

薛槐已猜到对方是薛家的人,哪里肯就这么放了他走。

他拔腿便追,却被被城卫伸手拦住了。

城卫用询问的口吻喊:“耀公子?”

薛耀回头瞥了一眼,无所谓道:“不用管他。”

城卫这才放了薛槐入城。

薛槐紧跟在薛耀身后,薛耀并不理会他,而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走着走着,薛耀突然顿住脚步,朝路边一个卖草莓的摊子看去,摊主的身体立时抖了抖,抓起两颗草莓塞进了已经付过钱的小妇人的竹篮里。

薛耀冷哼一声,指着摊主道:“你下次再敢缺斤少两,被我逮到了,有你好受的。”

摊主连连告饶,只说自己再也不敢犯了。

薛槐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这位耀公子看着明明是不可一世的纨绔模样,怎的还要管缺斤少两这种小事?

他跟在薛耀身后走了一路,然后他就发现以貌取人是非常错误的行为。

耀公子不仅管缺斤少两,他还管随地吐痰、露天抽烟等等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薛耀忽然回头,正好对上了薛槐的目光,“我知道你很崇拜我,但请不要用这么露骨的眼神看我。”

薛槐:“……”

他敢赌上自己的所有身家,他现在的眼神一定是呆滞的,并不带其他任何意味。

薛耀却沉浸在了被人崇拜的喜悦中,并不在意薛槐的其他表情,“吃早饭没?”

薛槐傻傻摇头。

薛耀就用“我勉为其难地恩赐你与我共餐”的神情,道:“前面去,我请你吃。”

薛槐忽然就觉得,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公子还挺好相处的。

摊子是卖豆腐脑的,薛耀要了两碗,“我的这碗老规矩。”

不多会儿,摊主就端来了两碗豆腐脑,给薛耀的那一碗明显加了料,干果比薛槐这一碗足足多了一倍。

薛槐看看薛耀,又看看豆腐脑,大着胆子问:“你的衣着很是富贵,为什么要吃路边摊?”

薛耀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薛槐。

薛槐以为薛耀要说出“路边摊也有真美味”之类的话,结果并不是。

薛耀说:“因为大英雄都爱吃路边摊。”

“……”薛槐,“你那碗的葡萄干、花生碎比我的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记得刚才薛耀特别交代过的。

老规矩或许就是多加干果。

薛耀得意道:“那当然,大英雄都爱吃干果。”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了,清了清嗓子,闭了嘴。

可薛槐好奇死了,没忍住又问:“你管那些大事小事,也是因为大英雄都……那样?”

为了尊重大英雄,他好歹没把“爱管闲事”这几个字说出口。

薛耀就跟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似的,非常冷漠地嗯了一声,坚决不再说一个字了。

薛槐:“……”

他实在想象不出不爱说话,爱吃路边摊,又爱吃干果,还爱多管闲事的,是怎样的大英雄。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提议,“感谢你带我来吃这么好吃的豆腐脑,这顿我请吧。”

他说着就摸出了钱袋子。

薛耀凉凉地看来,看到了钱袋子,他的眼睛便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也顾不得高冷了,一把抢过钱袋子,仔细观察上面的纹样。

他激动地问:“你哪里来的?”

薛槐:“重光君给的。”

薛耀死死握着钱袋子就不准备松手了,“钱袋子给我,钱还你,不,钱我十倍还你。”

薛槐眨眨眼。

所以这位小公子的偶像大英雄是重光君?

可摸着良心讲,他觉得模仿得不像。

薛耀被薛槐的眼神刺到了,几乎跳了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

薛槐为难地搓了搓手,“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我感觉你学得不像重光君。”

薛耀:“我只是学他说话,我感觉那样很有范儿!我做人学的可是天乐元君!”

他小时候觉得他爹薛晋就是顶顶厉害的人物了,不管谁遇到他爹,都得捧着,直到重光君打破了这个神话。

那会儿,他爹正嘚嘚地说着话呢,重光君冷冷一眼瞥来,他爹便立刻闭了嘴。

哇哦,他顿时觉得重光君是这个世界上最帅气的人。

他的小脸仰得高高的,“天乐元君从小就爱吃干果,还爱吃各种路边摊,最最爱的就是打抱不平,我也要成为她那样的人。”

薛槐:“天乐元君还管缺斤少两、随地吐痰那些事儿啊?”

关于涂山铃的事情,薛耀都是翻他爹的日记知道的,自然知道了他爹被涂山铃欺负得多么惨。

薛晋十篇日记有九篇都在写涂山铃如何如何让他吃瘪的。

薛耀一看之下,惊为天人,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立刻便崇拜上了,至于涂山铃具体做过哪些事情,他真的不清楚,薛晋日记里的都是只言片语而已。

但少年人脸面最大,不懂都要装懂,薛耀不假思索地道:“那当然啦,天乐元君管得最宽了!她还有一个很大的本事,那就是噎人,这一点我一直学得不好。”

这话涂山铃是没有听到,她要是听到了,一定会摁住这个小崽,打烂他的屁股。

薛槐脑海里顿时勾勒出了一个胖乎乎的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形象。

天乐元君会是那样的吗?

他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尊圣其实也挺好的。

薛耀跟薛槐交流了小秘密,自觉是朋友了,主动问:“你找薛家的人干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薛槐想了想,便将自己的身世讲了,“这就是我爹留给我的玉牌,我想找到他。”

薛耀:“这个简单,我们薛家每个人领玉牌时,都会留下自己的印记,以防他人冒用。你把玉牌给我,我拿去查一下,就知道玉牌是谁的了。”

薛槐有些犹豫,这是他爹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他不想交出去。

薛耀嘁了一声,“看你那小气样,谁还会贪图你一个玉牌不成。”他说着亮了亮他自己的玉牌,“我也有的。”

过了会儿,他摆摆手,道:“算啦,看在你认识重光君的份儿上,我就破例带你回一次家。”

薛槐站起身,朝薛耀鞠躬,“谢谢你。”

薛耀一阵牙酸,“你肉麻不肉麻,赶紧吃,吃完了跟我走。”

第171章 谁的儿子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71章谁的儿子薛耀紧贴在墙上,偷偷摸摸朝甬道里看了一眼,发现没人,便朝身后招了招手,足下生风地带着薛槐快速通过。

从刚才起,薛槐就觉得很奇怪了,明明是回自己家,为何薛耀要鬼鬼祟祟的,还带他翻墙。

甬道尽头忽然有脚步声响起,薛耀赶紧拉着薛槐闪身进了一旁的月洞门,一直躲着,等侍者走远了,才冒出来,继续往大宅深处走。

没走两步,迎面又走来几名侍者,薛耀叹气一声,再次拉着薛槐躲了。

薛耀由衷感慨,“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家居然有这么多人!”

薛槐也很想叹气,“你回自己家,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薛耀回头看了薛槐依言,撇嘴,“你不懂。”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薛槐差不多看明白了薛耀的为人,他觉得薛耀人不坏,相处起来也舒服,有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薛槐盯着薛耀的后脑勺,盯了一会儿,问:“你可告诉我吗?”

薛耀极不耐烦地回头,抱着双臂,微微扬起下巴,“我还没有及冠啊,成天被管手管脚的!如果要请朋友回家,得先去令史台报备,他们会安排人操持宴席,派发请帖,但我什么都没有提前做,被逮到带了人回家,我要被罚的。”

如果他这小骄傲的表情里加上点玩世不恭的笑,那他还真跟涂山铃有几分神似了,只是那笑换成了冷静自持……涂山铃和宋潜看了,恐怕都会想要打人。

薛槐瞪大了眼睛,原来世家大族的生活是这样的吗?这又是他所不知道的世家子弟的另外一面。

他疑惑地问:“你们这些大家族的孩子难道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薛耀一把捂住了薛槐的嘴巴,等那三两个侍者走过去了,才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天乐元君那么厉害的人,做错了事情,照样被她爹打断腿。”

打断?!

薛槐忽然觉得世家子弟的生活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他们虽然外表看着光鲜,背后说不定也经历着他不知道的苦楚。

他盯着薛耀的腿,“你呢?”

薛耀撇嘴,“我爹根本我不管我的课业,他对我的要求只是活着而已。”

他爹的日记里记载着天乐元君某次想逃课去看雪,结果被重光君举报了,道祖就把天乐元君拎到身边,布置了很多课业,还让她听很难的讲学,天乐元君却都完成得很好,还把他爹给比了下去。

他就琢磨着,他如果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就算做得不如天乐元君好,也一定会比他爹好,是以他故意逃课去抓山鸡。

那些山鸡,他抓到了又放生,放生了又继续抓,弄到山鸡怀疑鸡生,举家迁离,他都没等来他爹。

他气哼哼地跑回家,质问:“您不知道我今天逃学了吗?”

薛晋十分不在意,“知道啊,学堂教习已经来告过状了。”

薛耀的脸扭曲了一瞬,“您为什么不来抓我?”

薛晋放下手里的弓箭,好笑地看着薛耀,“我不抓你,你不也回来了。”

“……”薛耀一琢磨,好像也对,便期待地看着他爹,“您会罚我吗?”

薛晋语气依旧轻快,“不罚啊。”

薛耀惊呆了,音调提高了好多,“为什么?!”

薛晋也惊呆了,拍了拍薛耀的肩膀,不可置信地说:“好好活着不好吗?”

每每想起这一茬,薛耀都一阵牙疼,他到现在都还觉得,他十六岁了还不如当年八岁的天乐元君,都是因为他爹没有好好教他!

说起爹……他好像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过了,哼,又跑哪里玩儿去了!

他脸色连变数次,才恢复正常,他好歹还记得重光君喜怒不形于色,便正了正神情,“没人了,快跟我来。”

不知跨过了几重月洞门,两人终于来到祠堂。

祠堂前,摆着一尊青铜方鼎,鼎中燃着三炷尺长的香,鼎上铭刻着薛家的族徽——一丛依山傍水生长的赖蒿。

族徽下,刻着一行字——敬祖睦族,光前裕后。

这便是薛家的家训了。

薛耀指着祠堂,“你进去,把玉牌供在香案上,一切自有答案。”

薛槐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了,他咽了口唾沫,走进祠堂,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奉上玉牌。

祠堂里的牌位震动起来,哐当哐当响声不断。

薛槐回头看向薛耀。

薛耀:“别怕,你身上阴气太重,祖宗以为有邪物入侵才会如此,过会儿就好了。”

正如薛耀所言,薛家祖先留在祠堂里的神识确认薛槐是个活人后,牌位便先后安静了下来。

薛槐又一次被震撼了。

他怀着虔诚的心情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祠堂里忽然亮起光芒,光芒压过了烛火,亮得可怕,转瞬间,光芒分成无数道细线朝玉牌汇聚过来,玉牌霎时被点亮。

玉牌里留下的印记被激活,一道人影从玉牌上浮现而出,人影的身形和面容越来越清晰,渐渐能分辨得出模样了。

薛耀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好似受的打击太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似的。

薛槐认认真真将人影看了几遍,将此人的容貌记在心里,才转过头来,他一转头,便看到薛耀怒气冲冲地进了祠堂,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薛槐:“你干什么?”

薛耀恶狠狠的,“打你!”他一拳挥出,“你是他儿子?你再说一遍你是谁儿子?”

不怪他如此激动,玉牌上显出的人影正是薛晋,那时的薛晋面容与此时一般无二,只是气质更加稚嫩罢了。

薛槐也不是没脾气的,在市井中混,如果当真没脾气,早就被欺负死了,薛耀要打他,他也就什么都不说了,先打过再说。

两个人将供桌撞得哐哐响,牌位来回摇摆,摇摇欲坠。

薛耀注意到了,骇了一大跳,赶紧揪着薛槐往外走,“出去再打过。”

两个人在薛家僻静无人的草地上打得昏天暗地,草汁草茎乱飞。

侍者听到动静,前来查看,“谁在那里?”

薛耀:“滚!”

侍者转身就走,他也怕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薛耀压在薛槐的身上,咬着后牙槽,问:“你到底是谁儿子?!”

第172章 平乐尊圣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72章平乐尊圣薛槐的手缩在袖子里,死死攥着石灰粉,半晌后,他倏然松开了。

他与薛耀认识的时间虽短,他却真心拿薛耀当朋友,他不想伤害朋友。

薛耀手上的力道却忽然松了,伏在薛槐的肩头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异常伤心。

薛槐手足无措,感觉比脸上挨了薛耀两拳还难受,“你哭什么?”

薛耀冲着薛槐的耳朵大吼,“你都要来抢我爹了,我哭都不行了吗?”

薛槐身体僵硬了,缓缓转过头,看着少年郎的面庞,有些迷茫。

这个小少年是我弟弟?

他感觉有些奇妙。

薛耀却哭得越发伤心了,他这么多年所坚信的某些东西刹那碎开了,心如遭万千虫蚁啃食,又麻又痛。

他狠狠举起拳头,重重砸下。

薛槐闭上了眼睛。

薛耀却锤在了薛槐脑袋边的草地上,“你是骗子,阿爹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阿爹曾经说过的,他最爱的是阿娘,最宝贝的是他。

现在多出个薛槐,他阿娘算什么,他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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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252年,道祖陨落,元界分裂,群雄并起。

薛家子弟最擅上兵伐谋,乱世至,正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一个个争相收编部曲,摩拳擦掌,准备打出个锦绣前程。

薛晋却是个例外,他向来不喜战斗,总说和气生财,没必要把关系弄得那么僵,战斗打响了,他勉勉强强打了几仗,让人看到了他的能力,他便从一线退了下来。

他的兄长薛昇很气薛晋不争气,在清静台学到的东西都白学了,气过了,回过头来,还是很为薛晋打算了一番。

他安排人手,将薛晋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战斗,传得神乎其神,而薛晋本人更是被塑造成了个淡泊名利英武不凡的仙门名士。

那些事情经过说书先生口耳相传后,又被夸大了几分,薛晋的名声更显。

什么样的人能够成为尊圣?

武力值高,为尊。

名气大,为圣。

经过简斋君薛昇的一通操作,薛晋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尊圣平乐君。

某天,薛晋掏了一具凶尸的陵寝,收获满满地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刚到镇上,准备找一家客栈洗漱,就听见街边几个小姑娘叽叽咕咕在讨论着什么,观其神态,很是热烈的样子。

薛晋一点都不介意跟女孩子一块儿八卦,当年在竹山时,他就被山下老老少少的姑娘小姐们称为妇女之友,于是他当时就靠拢过去。

他笑眯眯的,嘴很甜地道:“小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呀,带我一个吧。”

小姑娘抬头一看,见薛晋长得好看,脸先红了,捂着嘴轻轻一笑,道:“好呀。”

薛晋顺势坐了下来,还把他从墓里掏出来的首饰,给小姑娘们一人发了一件。

首饰都是珍珠玛瑙的,小姑娘们并不敢要,连连推辞。

薛晋却道:“我最爱听八卦,你们讲得我满意,这些东西只管收下。”

小姑娘们这才咯咯笑着收了,继续讲她们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原来她们正在讲平乐君的事迹,最近不断有各种细节流传出来,她们可爱听了,每天都要凑到一块儿交换听到的消息。

英雄嘛,谁不爱呢!

可薛晋听着听着就不对味儿了,这些小姑娘讲的事情,他怎么听怎么耳熟,就好像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一样,可要说那些事跟他有关,又不太像。

他有那么伟大?

他有那么高瞻远瞩?

他有那么淡泊名利?

他分明只是懒得管而已!

他觉得这件事儿不对劲了,澡也不洗了,赶紧动身往家来。

小姑娘们讲完很精彩的一段,回过头来时,早已不见了薛晋的踪影。

薛晋不经通传,直接冲进了薛昇的中军大帐,劈头盖脸地问:“兄长,外面那些流言是怎么回事?”

流言?

家臣家将们立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薛昇看了臣属一眼,他们便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

他指了指面前的位子,“坐下说。”

薛晋却不坐,“到底怎么回事?”

薛昇看着薛晋微微叹气,“人的名,树的影,你也该立起来了。”

薛晋极不赞同,“那是我吗?兄长,就算我什么都不是,我做我自己也很好啊。”

薛昇要被气死了,拿起茶杯就朝薛晋掷去。

他的同胞兄弟就只有薛晋一人,且他比薛晋大了太多,真真是看着薛晋一点一点长大的,感情如兄如父,最见不得薛晋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薛晋熟练地一蹲,避开了茶杯,“我的事你别管了,我自己看着办。”

薛昇起身就要去捉薛晋,薛晋却跟只兔子似的,一蹿就到了大帐门口。

薛昇:“给我滚回来。”

薛晋撩开帐帘,“说好了啊,别再管我的事儿了。”

薛昇一张脸气得通红,偏偏帐帘被撩开了,他只能压低声音说:“谁跟你说好了!你的事情你做不了主。”

薛晋:“我都多大了?!”

薛昇冷笑,“不管你多大了,你始终是我弟弟。”

薛晋指着薛昇,“你不讲道理的样子真像涂山铃。”

薛昇:“滚。”

薛晋如愿以偿地滚了。

之后一段时间,薛晋终于发现事态超出了他的控制,平乐君成了姑娘们向往的成婚对象,他却越发失落了,他觉得姑娘们喜欢的只是他哥塑造出来的那一个并不存在的薛晋,而不是他本人。

他忽然发现要找个真心喜欢的人太难了。

在这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下,转眼就到了宝录元年。

新年来临,最开心的当然是小孩子,穿新衣拿压岁钱,他们戴着面具在街上疯玩,在路边点鞭炮。

薛晋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动。

这些小孩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长得如何,家境如何,一概不知,却能玩到一处,这种友谊看上去那么纯粹。

他突发奇想,如果他改换面容,换一个身份生活,是不是就能找到独属于他的那个一心人呢?

他回到家,收拾好东西,给他哥留了一封似是而非的信,趁夜离家了。

他其实也没去太远的地方,只是从南城搬到了北城而已。

列人城西贵南富东穷北乱,北边有很多外来人口,混迹其中最容易隐藏身份。

薛晋给自己设定的是一个独自进入大城市打拼的穷小子形象,他几乎没读过书,也没有一技之长,得从最底层做起,自然买不起房子,连租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都不可能,他一咬牙,决定与别人合租。

第173章 暗中攀比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73章暗中攀比薛晋站在他辗转打听到的院子里,有点怀疑人生。

一个院子里,孩子哭,大人叫,地面上有不明水渍,晾衣绳拉得跟蜘蛛网似的,人得躬身小心穿行,才不会碰到别人的衣服裤子。

薛晋发誓,他活了两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地方。

他这么想着,脸上便不自觉带出了一些。

房东看到了薛晋脸上的嫌弃,摆摆手,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这个房子好租着嘞,你走了待会儿就会有别人来。”

薛晋想再做一下垂死挣扎,“只剩这一个单间了?”

房东抬手往背阳的房间指,“呐,还有那一间。”

一间更比一间差。

薛晋犹犹豫豫的。

在他犹豫的时间里,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个人来,举着手说:“那个房间我要了。”

呃!

薛晋当时就震惊了。

他今天遭遇的第一次还真多!

他真的是第一次在列人城里遇到这种情况,一样东西,他还没有明确表示不要,就有人敢表示要抢!

他顿时不乐意了,他一不乐意,话就多了起来,“你这个小少年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的,一点礼貌都不懂,明明是我先来的,你没看到吗?我还没说不租,你怎么能抢先租下来,这根本就不合规矩……”

他吧啦吧啦的,另一边,房东和那个少年郎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一个人笑眯眯地付钱,另外一个人乐呵呵地收钱,交易瞬间完成了。

薛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嚣张,这两个人太过嚣张了。

哪怕是涂山铃,也不会在他说话时,视他于无物啊!

他伸手拦住房东,“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今天就别走了。”

房东肩膀一抖,抖开薛晋的手,“谁知道你租不租!他表示要租,我当然要租给他,等你慢慢琢磨,琢磨完了,告诉我,你不租,嘿,我找谁说理去。”

薛晋:“……见钱眼开。”

房东无所谓地笑笑,“你有本事,也让我开开眼。”

薛晋:“……”

我的本事大着呢,说出来怕吓着你!

薛晋心里忿忿的,但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自己设定的穷小子人设,含着泪,也不能崩坏了。

他咽下一口怒气,按捺住要把狗房东赶出列人城的冲动,委屈巴巴地付了一个月房款。

房东见钱眼开是真,做人却还是有底线的,背阳的房间,又潮又破,体现在房价上,直接比另外一间少了三分之一。

房东收了钱,吹着口哨,颠着钱袋子,打酒去了。

“嘘嘘。”小少年蹲在台阶上,“你是新来的啊?你做什么的?”

薛晋早就被涂山铃欺负出了金刚不坏之心,再大的事儿,他都气不过一刻钟,房东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的气就消了。

再听见小少年主动跟他说话,他便转身朝小少年看来。

他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普通人,不知道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只以为小少年那样大喇喇蹲着才是对的,便走上台阶,蹲在了小少年身旁。

他问:“你呢?”

小少年看了薛晋一眼,默默调整了姿势,皱着鼻子说:“我先问你的。”

薛晋心道:这少年娘里娘气的,我要少跟他说话,以免被传染了。

他嘴里却道:“确实刚来,还没找到活计。”

小少年笑容灿烂,“我也是,我们明天一起去找吧,比一比谁找到的活计好。”

薛晋眼珠一转,就答应了下来。

他不缺钱,更不会当真去找活计做,他随便编一个活计,就不信赢不过这个傻乎乎的少年郎。

小少年朝薛晋抱拳,“我叫金谭,你呢?”

名字怪里怪气的。

薛晋腹诽完,刚想张口报出自己名字,就顿住了。

不行啊,他最近名气太大了,没见过他的人,都听说过他的大名,指不定这个小少年就听说过。

得另外想个名字才行。

他暗暗打量小少年的动作,默默蹲得更豪放了些,“好巧啊,我也姓金,叫金樰。”

小少年看到了薛晋的动作,深觉不能输,他夸张地往后一仰,一条腿往前伸出去,这样半蹲半躺,四仰八叉的姿势非常难受,但他觉得很有气势。

感觉自己赢了的小少年,笑着说:“幸会幸会。”

他站在鄙视链的顶端,腹诽:哪个雪?哎诶,不管是哪个,都女里女气的。

薛晋:“……”

他双手撑地,把两条腿全都伸出去了,这姿势,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他就是气势最强的崽。

他不信金谭这臭小子还能摆出更夸张的姿势来。

金谭确实不能,他现在的姿势已经够难受的了,手和脚都在发抖。

两个人的姿势都不太好受,坚持了一会儿,两个人勉强客气了几句,便各自收回手脚,回房去了。

薛晋自觉完胜,心里美美的。

金谭背靠着门,暗暗握拳,明天找活计一定不能输。

对面单间门口,正抱着孩子哄的女人一头雾水,悄悄对丈夫说:“这个院子怕不是住进来两个傻子,你以后出门小心些,被傻子打了划不来。”

一夜转瞬即过,雄鸡的咯咯咯刚起了个头,薛晋和金谭便不约而同打开了房门,两人看到对方都是一愣,紧接着便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呵!

薛晋:“金谭小兄弟,起得这么早。”

金谭:“金樰大兄弟,我得向您这位前辈学习,不能落后呀。”

较劲的一天便从此刻开始了。

薛晋看着金谭,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金谭看着薛晋,心里也默数着一二三。

三的音刚在两人心里落下,他们便同时朝院门口跑去。

金谭速度不慢,薛晋却有地形优势,他距离大门本来就近,赢得很轻松。

金谭在薛晋身后,气得无声地啊啊啊啊啊。

他又输了一次啊!

与金谭不同,薛晋的心情相当美妙,去得意楼吃饭时,都多吃了一碗。

得意楼,取春风得意之意,是薛晋自己的产业。

薛晋无心扩张势力,是以他的产业多与吃喝玩乐有关,酒楼、酒坊、赌坊、汤泉……只要沾边的,他手里一应俱全。

吃饱喝足了,他准备找个地方睡觉,便步下楼来,刚走到楼梯口,他的嘴角便是一抽,下意识就想转身上楼,可是已经晚了。

第174章 你要死啊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74章你要死啊金谭踮着脚朝薛晋招手,异常兴奋地跑了过来,“你也准备在这家酒楼当伙计?”

也?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薛晋心里滋味难明,他的脑子飞快思考着,他是绝不能跟金谭一起做活计的,因为他根本没准备真做最苦最累的活。

他如此想着,脸上就摆出了扼腕叹息的神情,“这家酒楼看不上我。”

刚好路过的掌柜的欲言又止,莫名被薛晋瞪了一眼,委屈巴巴地走开了。

金谭这个小少年很有些江湖义气,听到这家酒楼嫌弃金樰,他立刻道:“他们看不上你,哼,我还看不上他们了呢!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打听到了前面还有一家酒楼在招跑堂的,我们一起去试试?”

薛晋:请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当跑堂的。

然而一个刚刚进城开始打拼的少年郎,没有资格挑三拣四,他若执意不肯随金谭去,恐怕会崩人设,为了能顺利找到他的一心人,他只能勉为其难地跟着金谭走了。

万一他在酒楼遇到了对的人呢?

他如此安慰自己。

金谭说的那家酒楼距离得意楼不算太远,可档次就差了十万八千里,装潢就不说了,大堂里还乱糟糟的,什么五魁首、六六六,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声音几乎掀翻屋顶。

薛晋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让他去伺候这群人,呵,他不要面子的吗?!

他停在门口说什么都不愿意进去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年纪轻,力气大,或许干别的事更有前途。”

金谭的眼珠骨碌碌转,似在思考,可好像没思考出个结果来,“比如呢?”

薛晋也在快速思考,他对普通人的生活并不了解,所知道的职业并不很多,他挠挠头,“搓澡工!”

三个字出口,他顿觉念头通达,“我听说他们每个月有基本薪俸,给一个人搓澡还能拿一个人的提成,棒不棒?”

金谭表情控制失败,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薛晋捕捉到了金谭的表情变化,眼睛一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我们俩一同发家致富。等我赚够了钱,我就开一家澡堂,我当东家,请你当掌柜的,有我一口干的,我就不会让你吃稀的。”

金谭脸上的嫌弃越发明显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我力气小,还是留在这里端盘子吧。”

薛晋很是遗憾,“你真不去?那我自己去了。”

金谭朝着薛晋连连挥手,一副好走不送的架势。

薛晋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大步离开了。

他东游西荡,看戏逗鸟,玩儿了一天,回到租住的小院,揉肩捶腿的,却是一副累得三魂出窍、七魄不附的模样。

小少年金谭紧接着回来了,腿抖得如筛糠,不用多说,肯定也是累得不行了。

薛晋看得于心不忍,主动起身去烧热水,“你这腿待会儿得用热水泡泡,里面加一点大葱、花椒和姜片,明天就好了。”

金谭有些感动,“谢谢。”

等薛晋烧了水回来坐下,金谭便主动帮薛晋揉肩捏手,薛晋很是受用,觉得这个爱跟他较劲的弟弟也不错。

水开了,薛晋取了盆过来,先按照涂山铃的活血土方子放了料,再倒入热水。

薛晋:“水很烫,你稍微等等,等晾到温热了,你再伸脚。”

金谭不是很懂了,“既然要晾凉,水只烧到温热不就好了。”

薛晋:“我有个朋友说,得先用开水把药效泡出来,这样才有用。”

金谭羡慕极了,“你这个朋友懂得真多,能把她介绍给我认识吗?”

薛晋垂下眼睑,“不行了。”

金谭沮丧地哦了一声,问:“为什么?”

薛晋:“她去年就过世了。”

金谭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对不起。”

薛晋摇摇头,表示没事。

金谭却仍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的就把脚放进了盆子里,“啊啊啊啊,烫啊!”

薛晋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小少年的脚捞出来,一把脱掉小少年的鞋子,撸起裤管,小少年的半截小腿及整只脚全被烫得通红。

金谭有些局促,“我,我,我没事。”

薛晋的脑子糊糊的,看着这只脚,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的脚好嫩好白啊。”

金谭恼羞成怒,一巴掌糊在薛晋脸上,捡起鞋袜,打着一只赤脚,大步回房了。

薛晋被打回了神,跌坐在地上大喊:“你这人怎么回事,还不允许别人说实话了,是不是?!”

金谭根本不理会薛晋,整个晚上安安静静的。

薛晋这个晚上却一直安静不了,他梦里全是雪白笔直的大长腿,他每回想摸,都会有一个大巴掌糊在他脸上。

他在梦里白忙活了一个晚上,早上起床时,感觉更累了。

他用力揉自己的脑袋,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他只感觉自己可能疯了,要不怎么会梦到一个男人的腿呢?

啊啊啊啊,他接受不了!

他翻了个身,平趴在床上,没有勇气面对今天的太阳。

金谭出门时,狠狠瞪了薛晋的房门一眼,才甩手甩脚地走了。

他原本生着气,还等着薛晋给他道歉的,但等到晚上,他都没等来薛晋,回家后,薛晋的房间也静悄悄的。

他有些不安了,琢磨着是不是他打了金樰大兄弟的脸,伤了他的自尊心,这才不出现了。

他两只脚颠过去倒过来,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却一直没等到薛晋,便回了房间,写了张条字条贴在薛晋的门上。

而此时的薛晋正在列人城有名的销金窟里。

他歪坐在榻上,一个个肤白貌美的姑娘排着队站在他面前,皆将裙摆撩到腿根处,露出一条大长腿。

薛晋正在用姑娘们的大长腿洗眼睛,以此证明他喜欢的还是姑娘。

他感觉差不多了,才动身回家,远远的,他便看到一张字条贴在门上。

字条上书: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最后还画了个哭脸。

薛晋摘掉字条,微微一笑,心情颇好地洗洗睡了。

他那天晚上又梦到了腿,好多腿,全是大长腿,但……该死的,他竟然能从那么多条腿里准确地认出金谭的腿。

他清醒后,捂着脑袋,无声地吼:薛晋,你这是要死啊!

第175章 相互关心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75章相互关心薛晋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凑上眼睛去看,没看到金谭,便赶快开了房门,轻手轻脚地往大门口走。

金谭的房门蓦地打开,冲了出来,拉住了薛晋的胳膊,“我都跟你道过歉,你为什么还这样,如此小气,算什么大男人!”

薛晋暗暗叫苦,心说:兄弟呀,你再不放开,哥哥我就做不成男人了。

他站直身体,扯出个笑脸,“你在说前天的事儿?我早抛到脑后了。”

金谭将信将疑,“那你躲我干什么?”

“躲你?”薛晋视线飘忽,“没有啊。”

金谭捧住薛晋的脸,“还说没有!”

薛晋艰难地睁开眼睛。

诶?

心跳,正常。

呼吸,正常。

他开心起来,他果然是不喜欢男人的,他站得更直了些,“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躲你了,我只是……生活太苦了,不想兄弟你看到哥哥的狼狈模样。”

金谭上上下下看了薛晋一圈,终于信了,“我们这样不行,我们还是得学习,我看到那些从学堂毕业的学子们,最差的都到了薛家当了门人。我们两个也不比谁笨,为什么就不行呢?”

薛晋心里苦,却还不能说。

他堂堂薛家二少爷,哥哥是家主,如今却被人拉着以成为自家的门人为目标,这……可真是一言难尽。

他苦不堪言,“实不相瞒,哥哥曾是读过几年书的,奈何实在不是那块料,只能作罢,如今只能卖卖苦力了,倒是兄弟你,有理想是好事,可千万别放弃啊。”

金谭重重点头。

从这天起,两个人便开始为各自的梦想而奋斗。

薛晋的梦想是拥有一个自己的澡堂子,金谭很是支持,几乎把赚来的钱都交给了薛晋,让他存着开澡堂。

而金谭的梦想是考入学堂,成为薛家门人,薛晋也很是支持,每天晚上都陪金谭学习。

金谭:“世人说的降妖除魔,降的是哪种妖?”

薛晋还得装作不懂,跟金谭讨论半天,“妖不就是草木妖兽所化吗,还能是哪种?”

他的嘴角暗自抽了抽,这样小儿科的问题,他上竹山前就晓得了。

金谭拿开蒙住书的手,道:“自然不是啦。降妖除魔的妖指的是妖邪,也就是以活人为食、窃人元阳修炼的邪魔外道,走正经路子修炼的大妖小妖都是不能除的,不然青丘会找麻烦。”

薛晋的嘴角又抽了抽,他去了青丘不知道多少回了,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语气提到青丘,心情也是相当微妙的。

他无语过后,又开始叹气,金谭委实不能算聪明,从决定要学习,到现在,已经三月有余,这个人竟然连修道的基本常识都没背完。

他想,学习左右不过是为了生活得更好,他干脆买一家店送金谭得了,那样也能生活得很好。

金谭看着薛晋的神情,上齿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今天的活计很多,你很累吗?”

薛晋一愣,但很快点了点头,他总不能说,他叹气是因为金谭太笨了吧。

两个人无言地对视着,在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他们想给对方一个惊喜,他们想让对方生活得更好些。

金谭:“我能去看看你做活的地方吗?”

太累了,就别做了。

薛晋要不是心脏强大,听到这句话,他怕不是要跳起来。

哪有什么澡堂子!

哪有什么搓澡工!

他一天天的玩耍得不知道多愉快,附近这一片区域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跟他混熟了。

金谭觑着薛晋的神情,小心问:“不方便吗?我也不是要打探你的隐私,我就是……哎,算了。”

薛晋忽然就不忍心拒绝了,拍着大腿答应了金谭的请求。

他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赶紧联系他手下的门人,让连夜安排一间澡堂让他去搓澡。

门人皆一头雾水,还不敢声张,生怕薛晋走火入魔失了心智,让人知道了不好,只能怀着极为忐忑的心情,找到家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澡堂。

薛晋收到回复,才安心地睡了。

第二天,他带着金谭往他“做活”的澡堂去,到了地方,他就在心中大叫不好。

金谭:“这么大的澡堂,还装潢得这么好,每个月竟然只给你那一点点工钱,也太抠门了吧,我找你们东家去!”

薛晋眼疾手快地拦住金谭,“年轻人不要那么浮躁嘛,眼睛不能只看得到钱!你得这么想,这家澡堂为什么能开得这么大,那自然是因为搓澡工的技术好啊。我来之前什么都不会,可现在技术学得可好了。少得的工钱,就当是交学费了。”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金谭安静下来,随着薛晋一起往里走。

说老实话,薛晋对澡堂真的不熟,对搓澡就更不熟了,他的汤泉是温泉,主要是泡,没听说过谁需要搓澡的。

他一路上就跟很着急似的,这儿指一下,那儿指一下,根本没怎么停留,也没怎么介绍,带着金谭逛了一圈出来了。

金谭:“这么快就逛完了?”

薛晋:“里面是泡澡、搓澡的地方,有客人在,不好带你进去。”

金谭不自在地别开脸,“你是不是被人排挤了?”

薛晋真是服气了,不知道金谭又是从哪里开的脑洞,“为什么这样说?”

金谭:“他们看你的眼神好陌生啊。”

薛晋:“……”

那是当然啊,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啊。

他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啊,对了,你都看过我做活的地方了,我也去看看你们的酒楼如何?是我们上次一起去的那家吗?我还没进去过呢!”

金谭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哎,不是那家!而且我今天请假了,明天再去吧。”

薛晋:“这不正好,也不耽误你事儿。”

金谭拉住薛晋,“不好!去了酒楼,总得吃饭吧,你想想,让平日的同伴伺候我,总觉得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还是不要了吧。明天我上工,带你转转,就不必吃饭了。”

薛晋觉得也对,两人便说好了,第二天再去金谭做活的酒楼。

澡堂没什么看头,酒楼就更没什么看头了,薛晋跟着金谭三两下就参观完了,回到了大堂。

薛晋:“我怎么感觉你也被人排挤了啊?”

金谭原地蹦跶两下,“哈,哈哈,那是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一辈子看得到尽头,也就这样了,而我是要成为薛家门人的。”

第176章 双重惊喜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76章双重惊喜金谭放完厥词,心里更虚了,不自在地别开脸,希望这一茬已经被揭过去了。

薛晋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准备深究,他其实也觉得金谭跟其他人不一样,站在酒楼里格格不入的。

他抛开这个问题,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去上工了,你也要努力啊。”

金谭举起了拳头,重重点头,“嗯,我一定努力。”

薛晋小跑着离开了酒楼,装模作样地走了一段路,确定金谭看不见了,这才绕道到了酒楼后门。

他勾着手指,叫来个伙计,“去把你们东家叫出来说话。”

伙计露出个“你在逗我吗”的神情,并没把薛晋的话当真,酒楼这种地方,三天两头就有人来充大爷,其实兜里的钱晃得叮当响,谁当真谁就输了。

薛晋见伙计不动,忽然想起来,他穿的衣服布料普通,而伙计通常先敬衣衫后敬人,不把他当回事儿,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他拿出玉牌,“看清楚了,我是谁!”

伙计哎哟一声,“薛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勿怪,我这就去请东家,您先进去坐会儿?”

他一边道歉,还一边装腔作势地打了自个儿两巴掌。

薛晋回头看了一眼大街,朝斜后方的茶楼一指,“让你们东家到二楼茶座来见我。”

伙计点头哈腰的,“是是是,这就来。”

他一点不敢耽搁,进酒楼拉了东家就走,东家都被拉懵了,连连呵斥,他却也不曾松手,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才把事情说了。

他最后才解释说:“……那位公子看上去神神秘秘的,想来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刚才人太多,我实在不好明说。”

东家点头,“你做得很对。”

他当即朝茶楼走去,心里却道:这两天不知道走了什么背字,总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薛晋一身布衣,临窗而坐,虽只是背影,却已可看出不凡。

东家刚刚靠近,没看清人脸,便先行了礼。

薛晋开门见山,“你的酒楼我看上了,卖给我吧。”

东家有些为难,“那是我家在列人城立足的根本,卖掉了,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薛晋抬眼,“条件,你开。”

东家仍然不愿意松口,卖酒楼的钱再多,也是坐吃山空,可开着一家酒楼,钱就是细水长流的来,这样的生活才更有保障。

薛晋淡淡道:“薛家新修了一条天街,你可知道?”

这个消息东家自然知道。

天街之所以名为天街,是因为内里的屋宇皆高耸入云,且每一栋楼之间还有空中街道相连,是薛家这两年重点打造的项目,为的是吸引更多外地商贾和游客前来,同时也是为了刺激列人城消费。

但天街不是说谁想进驻就进驻的,准入资格能难弄到,就比如说酒楼,必须得有特色,且入驻的两家酒楼的招牌菜还不能相同,最好连菜系都不是同一个菜系的。

之前进驻的酒楼餐馆,无一不是列人城的老字号,口碑销量俱佳。

东家不知道眼前这位薛公子突然提到天街是什么意思。

他试探着问:“您能让我去那儿?”

薛晋举起了一根手指,“我用一间天街的店铺,换你这家酒楼,再补给你搬迁费、误工费、装潢费外加一年的利润,如何?”

如何?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啊。

东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薛晋,“我能问问您是谁吗?”

他是怕薛晋给他画大饼,他卖了店,结果对方无法兑现承诺,那他哭都哭不出来了。

薛晋:“我哥是薛昇。”

东家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您您您,您早说您是二公子啊,我这铺子白给您,我都愿意啊。”

列人城的人谁不知道薛家主简斋君薛昇最溺爱幼弟,以前薛晋顽皮,前脚弄坏了谁家的东西,偷偷跑了,后脚薛昇的门人就双倍补偿给人家了。

有的贪小便宜的人,专门把东西摆在薛晋必经的路上,让薛晋踢坏,这样就可以免费换新了。

他的铺子就算白白被二公子拿去了,回头简斋君也会补给他更好的东西,说不定还会在薛家安排个职位给他呢。

薛晋撇嘴,“我是那种白拿别人东西的人?行了,赶紧去把手续办了。”

他买下了金谭做活的地方,心里美美的,心想:晚上给金谭个惊喜,告诉他,今后不必那么辛苦了,我买下酒楼送给他了。

与此同时,金谭也刚刚完成与澡堂东家的交易,他拿着文书,心里琢磨着要把文书藏在哪里,让金樰自己发现,才足够惊喜。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两个怀揣着惊喜的人坐到了一张八仙桌上。

薛晋:“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我笑了吗?”金谭摸了摸脸,她好像真笑了,“确实有好事儿,我今天特地做了红烧肉,庆祝一下。”

金小公子别的菜做得“鬼斧神工”的,吃一口,便天怒人怨,唯独红烧肉做得还行,软糯且不腻,是薛晋唯一能接受的菜。

薛晋听到是红烧肉,立刻眉开眼笑,取过筷子夹起一块塞进了嘴里。

好吃。

金谭:“你先吃着,我去端汤。”

薛晋斜着眼睛观察金谭,确定金谭走远了,才快速把一碗汤圆摆在了金谭的方位上。

他不会做饭,汤圆是他买来的。

他做好了这些,才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不多会儿,金谭便端着一碗颜色十分精彩的汤回来了。

薛晋只看了一眼,便确定桌上能吃的菜只有红烧肉了。

他开开心心地吃着,嘴里还道:“你尝尝汤圆好吃不好吃。”

金谭愉快地嗯了声,拿起勺子,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吃得非常欢快,他咽下最后一个汤圆,抬起头来,脸色就变了。

他抓着红烧肉碗,“你怎么吃完了?”

薛晋眨眨眼,“我不能吃?”

金谭几乎跳脚,“哎,不是!你有没有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薛晋:“没有啊!”他抬眼一瞧,“哎,你怎么把汤圆吃完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赶紧转过头开始抠嗓子眼,一时间,两人心里的滋味都有些莫名。

第177章 水到渠成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77章水到渠成薛晋和金谭手软脚软地各自蹲在一堆秽物边,拿着根小树枝,刨啊刨啊。

两人同时转头看着对方。

薛晋:“你吃东西不嚼的?”

金谭:“你吃东西不嚼的?”

两人又同时叹气,有什么资格指责对方呢,他们根本就是半斤八两。

薛晋:“找不到。”

金谭:“找不到。”

薛晋:“确定吐干净了?”

金谭:“确定吐干净了?”

他忽然就恼了,横出一掌,直接将薛晋推翻在地。

薛晋反应也快,控制着身体肌肉,调整了倒地的方向,好歹没沾到秽物。

他怒瞪金谭:“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这么爱动手动脚!”

整座竹山,只有涂山铃才这样,惹恼了她,她就小拳拳锤你,小爪爪挠你,换成其他人都是拔剑的拔剑,拔刀的拔刀。

金谭腾地站起身,怒瞪薛晋,“你才是小姑娘呢,你浑身上下都是小姑娘。”

薛晋扑哧笑出声,“什么词儿,怪里怪气的。”

金谭只是觉得骂人全家不好,才临时将“你全家都是小姑娘”换成了“你浑身上下都是小姑娘”,骂金樰那就骂他一个好了。

金谭:“呸!”

薛晋心中又生出些怪异的感觉来,他竟然觉得金谭娇嗔的样子有些可爱。

啊啊啊啊啊!

活不了啦!

金谭翻了个白眼,忽然之间,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青鸟传信的专用竹筒,他赶紧蹲下,用小树枝扒拉开汤圆,将整个竹筒剥离了出来。

他哈哈大笑,“我比你先找到!”

薛晋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他刚才竟然觉得金谭的笑声清脆悦耳。

他真是疯了!

金谭洗干净了竹筒跑回来,“你神神秘秘的,装了什么东西?”

薛晋低着脑袋,继续翻找秽物里的东西,他现在不禁怀疑,他真的吐干净了吗?

哎,找到了!

无独有偶,金谭装东西用的也是专用竹筒,这种竹筒水火不侵又耐腐蚀,再好不过了。

薛晋也赶紧跑出去洗干净了,他再回来时,金谭已经打开了竹筒,展开了里面的房契和地契。

薛晋有些得意,“嘿嘿嘿,哥哥送你的东西,你还喜欢吧。”

金谭的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薛晋不解其意,他低头打开竹筒,“……”

澡堂的房契和地契正躺在里面。

金谭:“你有钱?”

薛晋:“你有钱?”

金谭:“你骗我?”

薛晋:“你骗我?”

这叫什么事儿啊!

金谭很生气,他第一次拿一个人当朋友,却发现这个人骗了他,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他没有立场生气,因为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薛晋表情管理失败,整张脸都扭曲了。

金谭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薛晋哪里肯放金谭离开,话还没说清楚呢。

他伸手抓住了金谭的手腕,金谭用力甩开,他索性一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金谭。

金谭剧烈地挣扎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混蛋,放开我!”

薛晋:“别走。”

就在刚才,他意识到金谭离开后,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时,他忽然发现金谭是不是男人其实不重要了,他只想要他。

金谭:“我不想跟你这个骗子在一起。”

薛晋的声音柔软下来,“如你所见,我有钱,我可以养你。我虽然骗过你,但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我心悦你,想要跟你在一起。”

金谭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可吃惊之余,他发现他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的甜。

他不讨厌薛晋的靠近,相反的,他还有些舍不得离开。

他闷声道:“想让我就这样跟着你,那是不可能的。”

薛晋急了,把人扳过来对着自己,“你想如何,你说。”

金谭气得跺脚,“你得去我家……”他低着脑袋,放轻了声音,“提亲吧。”

薛晋张大了嘴巴,“这个……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这种事情,世人恐怕不能接受,你要遭受多少异样的眼光啊。”

金谭悟了,他骂道:“你这个大傻子!”他往后退了一步,“我是清江谭家的大小姐谭菁,你在想什么呢!”

他虽然服食了丹药,改变了声线,也暂时压制了葵水,但薛晋与他每天见面,他以为薛晋多少都该猜到一些了,结果……并没有。

薛晋一愣,畅快地笑了,将谭菁抱起来转圈圈,“太好了,太好了。我也不是什么金樰,我是薛家的二公子薛晋。”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笑了起来。

清江谭家比之临溪薛家差了不少,但薛晋不是家主,总的来讲,妻子只需要大方得体就行,是以婚事进行得很顺利。

宝录元年的金秋,二人便完婚了,不出两个月谭菁就有了身孕。

薛晋高兴得都快疯了,一天天的恍恍惚惚的,逮着人便说他要当爹了,而且只要谁恭喜他,也不管恭喜过没有,他都一律给赏钱。

薛家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又过了五个月,这天晚上,谭菁突然发作了,她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

薛晋的脸顿时白了,“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谭菁:“快请女医。”

谭菁月份大了,女医、医修以及奶娘早就被请到了家里,薛晋跑出去吩咐了一声,女医很快就到了。

女医先帮谭菁检查了身体,给谭菁嘴里塞入一颗补气的丹药,才道:“夫人要生了,平乐君请出去等。”

薛晋站着没动,很着急地问:“怎么会要生了呢?才七个多月啊!”

女医为难地看了谭菁一眼,谭菁摇摇头,女医只能硬着头皮道:“平乐君,还请出去,夫人耽误不得了。”

薛晋直觉有事儿,可他看谭菁的样子已经非常难受了,也不敢坚持不走,只能顺从地离开了房间。

他离开时一步三回头,谭菁青白的脸色,让他非常不安。

薛昇到得很快,弟弟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他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

他看到薛晋失魂落魄地站在房门外,便没好气地推了一把,“瞧你这点出息!”他转头问侍女,“里面情况如何?”

侍女摇摇头,“并未传话出来,暂时不知。”

薛晋忽然抓住薛昇的手,“兄长,生孩子不是很痛的吗?那些女人都叫得很惨,为什么里面一点响动都没有,菁菁她还好不好?”

第178章 茶楼相遇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78章茶楼相遇女人生孩子的事情,薛昇哪里懂!

他被薛晋问得十分局促,薛晋仍是不依不饶的。

侍女上前一步,躬身道:“这样的情况,女医讲过的,生产最耗费体力,如果一开始叫得太厉害,消耗的体力太多,反而不利于生产。所以痛肯定是痛的,女医说,如果能忍,最好是忍着,如果不能忍,就咬着布。”

是这样的吗?

薛晋连连搓手,不安地来回踱步。

早知道生孩子这么可怕,他就不要这个孩子了,他有菁菁就够了。

薛晋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步,屋里才传出一声细若蚊蚋的婴儿哭声,然而内里仍是没有半点谭菁的声响。

他等不得了,想往里冲。

薛昇一把拉住他,“不可胡来!你身上带着寒气,这么冲进去,对弟妹不好,且先等女医出来。”

等了一会儿,女医抱着一个小小的、皱皱巴巴的孩子出来了,她没有笑,“是位小公子。”

薛昇笑容灿烂地接过孩子,“这可是孙辈第一个孩子,取名为‘耀’如何?光宗耀祖。”

薛晋却看都没有看孩子一眼,他拔腿往屋里跑去。

他希望是他太敏感了。

生的是个儿子,孩子平安,女医为什么不笑?为什么?!

屋里,侍女们已经帮谭菁收拾好了,可谭菁双眼紧闭,没有了半点声息。

薛晋扑跪在床边,举着手,想碰却不敢碰谭菁,“菁菁啊,你别吓我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退之啊,菁菁,你说你明天想吃酸笋,我都帮你买好了,菁菁……”

他的声音中透着脆弱,动作中透着仓惶,他的一颗心仿佛被掏空了似的,想不起也做不了别的事情,只会絮絮地说话,一声一声地唤菁菁。

薛昇察觉出事情不对劲,抱着薛耀走了进来,看到谭菁的模样,顿时大怒,“怎么回事?!”

女医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禀家主,二夫人原本就有心疾,不适宜有孕,突然陨落不是我们失职。

“我们几个曾经明确说明过,妇人有身孕后,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会挤压五脏,造成母体的负担,二夫人原本就有心疾,这种负担只会更重。

“可二夫人不肯听劝拿掉孩子,还曾威胁过我们,不许我们告诉任何人。我们的家人被二夫人送到清江去了,我们不敢不听话啊。”

薛晋颓然地坐在了床榻上,他的眼前全是谭菁跟他提到孩子时的温柔模样。

谭菁抓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我们马上就会有一个像你又像我的孩子,这种感觉好奇妙啊,我希望他健健康康地长大,一直陪着你,孝顺你。”

薛晋用力地锤着自己的脑袋,他真是笨啊,他竟然没听出菁菁话里的意思,为什么要孩子陪着他了,为什么不能是菁菁陪着他呢?他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谭菁的葬礼办得异常的简单,薛晋一直待在灵堂里,只允许薛昇和谭菁的父母进入。

他不希望太多的人来打扰谭菁,他也不想听到那些人对他说些似同情似怜悯似惋惜的话。

谭菁的母亲哭着说:“退之,菁菁说,孩子是你们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延续,孩子在,她就一直在,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阿耀啊。”

那段时间薛晋是如何过的,他自己都记不大清楚了,可等他回过神来时,薛耀已经流着口水叫阿爹了。

他惊觉错过了太多时间,他不能再错过薛耀的成长了,他打起了精神来,又恢复成了乐呵呵的平乐君。

但……他对薛耀的要求却始终如一。

唯健健康康地成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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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耀跪在草地上,张着嘴巴大哭,越哭越伤心,最后干脆嚎了起来。

薛槐爬起身,跪在了薛耀旁边,他有些手足无措,实在是没处理过这种情况。

他接触最多的是凶尸恶灵,然而那些东西都是不会哭的,更别说需要人劝了。

他摸摸胸口,摸摸袖子,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帕子,递到薛耀面前。

薛耀背转身,“你走开,不要你。”

薛槐试着伸手,揉了揉薛耀的脑袋,“好啦,别哭啦,你不喜欢我,我这就离开啦。”

薛耀却停止了哭泣,一下子站起身,俯视着薛槐,“谁让你走的!”

薛槐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之前他只听说世家子弟难免骄纵,今日他才深切体会到,世家子弟的骄纵有多么坑人了,左右两条路都给他堵了,他现在应该干什么,他也不知道。

薛耀别别扭扭的,转开了脸,“事情还没说清楚,你要去哪里?!”

薛槐:“这个玉牌是我爹留给我娘的,事情就是这样了,没什么好说的。”

薛耀张张嘴,“那……那……”

他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下文来,他忽然指着薛槐,“我不管,你不许走,一定要等我阿爹回来,你究竟是不是他儿子,到时候就知道了。”

薛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渴望亲情的,但他忽然意识到,他的渴望可能带给别人绝望时,他就准备压抑这种渴望了。

不是说他多伟大,多有牺牲精神,只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哪怕在距离亲情只有一步之遥时失去,他也承受得起。

而薛耀……却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打破了他心里的某些东西,他可能承受不起。

薛槐站起身,伸手捏了捏薛耀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好啦,我不是,我们有缘再会吧。”

薛耀一把抓住薛槐的胳膊,“你跟我走。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不需要你相让。”

薛槐看薛耀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他任由薛耀拉着他往外走。

到了主街上,薛耀把薛槐塞进了一家茶楼,“就在这里等,我阿爹每次回到列人城总会先到这里喝杯茶,我们总能堵到他。”

同一时间,涂山铃和宋潜也到了茶楼外面。

涂山铃环抱着双臂看着茶楼,“薛晋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怪癖啊,这都到了家门口了,不回家,还要先到这里喝杯茶?回了家,多少茶喝不到!阿潜,你的消息准确吗?”

宋潜回应涂山铃噼里啪啦一大堆话的只有两个字,“准确。”

涂山铃做了个跑动的姿势,“那就走吧。”

她上得楼来,一眼便看到了薛槐,“哟,好巧。”

第179章 似曾相识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79章似曾相识薛槐看到涂山铃眼睛就是一亮,他知道涂山铃年龄并不是很大,可就是给他一种可靠的感觉。

涂山铃看了一眼薛耀,问:“新朋友?”

薛耀冷冷哼了一声。

薛槐有些尴尬,“是,也不是,说来话长。”

涂山铃自来熟地坐在了薛槐那桌,饶有兴致地道:“那就慢慢说。”

薛耀的脸顿时就扭曲了,他学天乐元君说话学了十几年都没学到精髓,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凭什么张口就来,他不服气。

他板板正正地坐着,微微仰着头,目光淡淡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

她转身朝楼梯口招招手,宋潜加快了脚步走过来。

她拉着宋潜的胳膊,拉弯了宋潜的腰,小声道:“你觉不觉得那孩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宋潜顺势坐了下来,挑眉朝对面看了一眼,便道:“薛晋之子。”

涂山铃摇头,“不是说长相。”她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你看他的神韵,像不像你?”

呃!

宋潜整个人都不大好了,他眉头狂跳,看着涂山铃的眼神就带上了谴责。

薛晋的儿子像他,这合适吗?薛晋会找他拼命的!

薛耀终于忍不了了,眼前两个人指着他,眉来眼去地小声嘀咕,真当他是死的不成?!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哼哼地:“何事指我?”

涂山铃笑眯眯的,“没事,没事。”她侧过头又对宋潜说,“语气也像。”

宋潜:“……”

薛耀憋了一肚子火,现在整个就是一个易燃易爆物品,一点就炸,涂山铃说小话的样子刺激到了他敏感的神经,眼看着就要发作,胳膊却被薛槐拉住了。

他不耐烦地甩了甩胳膊,意思是“你干什么”。

薛槐也小声道:“那是重光君。”

什么?

薛耀缓缓转头,仔细打量宋潜,衣服用的是锦缎,绣花用的是同色的线,低调奢华,身上没有戴任何透露身份的配饰,面容好像也特地掩饰过,肌肉似乎有修改过的痕迹。

这些细微之处,一般而言,修士都不会细究,谁出门在外没个不方便的时候,易容隐藏身份都是很正常的,探究得深了,难免有窥探隐私之嫌,反而得罪人。

是以他先前并未多想,没成想他的偶像竟然就坐在他面前。

他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什么莫名冒出的哥哥,什么在外面有了别人的爹,都不重要了。

他态度近乎谄媚地凑到了宋潜身旁,“师叔,我是阿耀啊,您还记得我吧,我们以前见过的。我最崇拜您了,您是这个!”

他说着就朝宋潜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涂山铃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第一口刚刚喝到嘴里,就看到了薛耀的模样,她一口茶就喷了出去。

她指着薛耀,回头看着宋潜。

宋潜没有言语,但眼睛中的意思很明显。

像你。

涂山铃整个人都不好了。

薛晋的脑子真是越发不好使了,生个儿子出来,一点不像他自个儿,倒像了涂山铃和宋潜,这叫什么事儿啊!

然,画虎不成反类犬,薛耀没有学到二人的精髓,只学到了一点皮毛,还是杂糅的皮毛,叫两个本尊怎么看怎么怪。

薛耀嫌弃地看着涂山铃,“你脏不脏啊!”

涂山铃哭笑不得,旋了个身,到了对面,一勾手揽住了薛耀的脖子,“弟弟,我猜你模仿的一定是天乐元君,对吗?”

薛耀本来想怼开涂山铃的,但涂山铃点出了他模仿的对象,他顿生找到了知音的感觉,眼睛亮晶晶地道:“是啊,你看出来了?”

宋潜低下了头,隐藏起了他眉梢眼角的笑意。

涂山铃拍拍薛耀的肩膀,“老实说,不像。”

薛耀的脸就垮了,瞬间挣脱涂山铃的胳膊,还推了涂山铃几把,把涂山铃推开了一些。

他相当不乐意地道:“谁说不像的?我阿爹就说很像。”

宋潜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涂山铃脸上的笑容一僵,在心里咆哮:薛晋,给我出来挨打!

她点着桌面说:“做人要讲道理啊,重光君和天乐元君的性格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相反的,你模仿重光君,就不能模仿天乐元君,不然便成了个四不像。”

薛耀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个问题,可他却像是被点醒了似的,也觉得这样好像不大妥当了。

重光君沉稳内敛,天乐元君肆意张扬。

把他们二人的特点杂糅在一起,确实是个四不像。

他蹙眉想了一会儿,“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谁说不同的性格不能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他们性格不同,还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呢!而且如果他们能生个孩子,说不定就是我这样的。”

呃!

涂山铃惊为天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宋潜却横空垫刀,板板正正地道:“是。”

薛耀更得意了,“听到没,重光君都说是。”

涂山铃呵呵笑,“重光君这是给你爹留面子,就像你爹给你留面子,是一个道理。我跟你没什么交情,不用顾及你的面子,所以说的话才都是真话。你不听我的建议,会后悔的。”

宋潜瞄了涂山铃一眼又一眼,然而涂山铃好像还没有意识到,她刚才的类比有什么问题。

宋潜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隔空占了薛晋一回便宜。

薛耀:“他们两个人我一样崇拜,只能学一个人的话,我该学谁啊?”

涂山铃后退了一步,耸肩摊手,“这得问你的心了。”

薛耀仿佛遇到了世纪难题,只差揪头发了,“我不知道啊。”

涂山铃眨了眨眼睛,“那我问你,如果重光君和天乐元君同时掉水里了,你选择救谁?”

薛耀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涂山铃,“他们两人根本不需要人救。”

“……”涂山铃,“假如他们的灵力被封了,又不会游泳,你不救他们,他们就会淹死,你会选择救哪个?”

这一回轮到薛耀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呆愣愣地看着涂山铃,“一定要这么残忍吗?没被救的那个一定会死吗?”

涂山铃坚定地点头,“嗯,会死。”

薛耀跟失了魂儿似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涂山铃把他拉到一旁,“来,你站在这里慢慢想。”她回过头来,对薛槐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们吗?”

第180章 哈哈精辟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80章哈哈精辟薛耀依旧陷在落水该救谁的巨大难题中。

薛槐回头看了他一眼,最终道:“可以。”

他慢慢将分别之后的事情讲来,讲到宗祠辨身份时,也是一言难尽,“……事情就是这样了。”

涂山铃和宋潜听完一席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

与他们一同长大的薛晋,绝不是薛槐嘴里的不负责任、狠心绝情的人。

而如果薛晋真是这样的人,那么涂山铃二人的重点怀疑对象就会变成薛晋。

当面人,背面鬼,不正该怀疑么!

涂山铃:“有没有办法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前提下,把薛晋引回来,有的事情当面问他本人比较好。”

宋潜就看向了薛耀。

涂山铃抚掌,“阿潜,你真是想了个好主意。”

宋潜沉默地看着涂山铃,直觉涂山铃想的跟他不一样,且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果不其然,涂山铃接下来道:“我们把那小子绑了,让他爹回来交赎金。”

薛槐面露惊恐,恨不得拔腿就跑。

绑架一位尊圣的儿子,这得有多大的胆子啊,不怕被打死吗?

他心中的惊恐稍退,立刻又想到,这个小姑娘也是有尊圣撑腰的崽,所以没在怕的吧。

他如此想着就看向了以端方著称的重光君。

重光君一脸的不赞同不认可,最终却没有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涂山铃朝宋潜挑挑眉,便迈着小跳步到了薛耀身边,她快快地拍了拍薛耀的肩膀,“小少年,你想出答案了吗?”

薛耀还没有醒过神来,呆呆地啊了声。

涂山铃又问:“有答案了吗?”

薛耀摇头。

涂山铃忽然笑得异常灿烂,“那我们换个地方继续想吧!”声音竟极为愉快。

薛耀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涂山铃抓走了。

两刻钟后,薛耀被带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凄凄惨惨地被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堵上了一张脏兮兮的帕子。

他双脚踢蹬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有些分辨不清,是被绑架的打击大,还是重光君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绑架却不管的打击大了。

涂山铃用留影石记录下薛耀垂死挣扎的模样,再用从薛家摸来的青鸟送给薛晋,这才道:“行了,给他松绑吧。”

薛耀却挣扎得更厉害了。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逗他玩儿呢吧!

涂山铃一巴掌糊在薛耀的脑袋上,“小孩子不要那么急躁,遇到事首先得冷静分析,自己究竟是什么处境。就比如刚才,你怎么会以为重光君会对你不利呢?你可是他的师侄啊!但我得谢谢你,如果你不惨得那么逼真,薛晋怕是不会回来得太快。”

薛耀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呜呜呜叫得更厉害了。

少年人最是不能服输,而他刚才竟然输在了一个臭丫头手里,这是他不能忍的。

涂山铃抽掉薛耀嘴里的布,不等薛耀大骂,已然说道:“你不是想学天乐元君么,那我就教你第一课。天乐元君从来不会回避自己的错误,只要是她犯的错,就没有她不敢认的。

“于她而言,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所代表的只是过去某个时间点的得失,并不是她人生的全部,认了输,服了软,回过头来,就得总结哪里做得不好,而赢了也没什么可骄傲的,因为那已经成为了过去。”

薛耀别扭地道:“说得你好像认识天乐元君似的。”

他嘴里犟着,心里却十分认同涂山铃的话,身上绷着的那股劲不知不觉就散去了。

薛槐帮薛耀松掉绳子。

薛耀虎着一张脸揉胳膊,眼睛偷偷观察着涂山铃和宋潜。

涂山铃的年纪明明很小,跟重光君相处却用的是平辈的方式,想必是个极厉害的人。

学无前后,达者为先,他有点想跟涂山铃学点东西。

只是他心里还别扭着,脚往那边蹭两步,又退一步的,他以为别人没看到,实际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涂山铃看得好笑,大步走过来,拍了薛耀的肩膀一下,吓得薛耀浑身一抖。

她环抱着双臂,重心移到一只脚上,道:“你爹的优点,你怎么一点没学到?”

薛耀:“我爹的优点……是什么?”

涂山铃掰着指头数,“脸皮厚,废话多,忘性大……”

薛耀:“喂,你这是夸人的话吗?”

涂山铃:“你为什么要怀疑你爹的种族?”

薛耀的脸顿时变形了,怒吼:“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个,我真是傻了。”

他又成了一副气哼哼的模样了。

涂山铃绕过薛耀,坐在了椅子上,“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不可能绝对好,也不可能绝对坏。你觉得脸皮厚不是好话?可我觉得不是。

“假如你和薛槐两个人同时流落到一个荒岛上,你们没有钱,岛上也没有可以食用的野果,你们只能从土著哪里获取食物。你觉得,你们两人谁能活下来?”

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薛槐啦!

薛耀踢了踢脚边的枯叶,并不说话。

涂山铃再次揽住了薛耀的脖子,“你刚才想跟我说话,是不是?但是因为你刚才吼过我,所以你不好意思过来,对不对?其实就算你过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顶多就是不理你而已。”

薛耀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是我爹,他会怎么做?”

涂山铃:“你爹啊,他想理的人,就没有能不理他的!”

薛耀:“这么厉害?!”

涂山铃笑眯眯的,“你爹的第二个优点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的车轱辘话何其厉害,要是不理他,他能在旁边不停口地一直念叨,直到你理他为止。”

薛耀的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他看向宋潜,“如果是重光君呢,会怎么样?”

涂山铃看了宋潜一眼,“小孩子别学他,他是,你理他,他不理你,你不理他,他更不理你。”

宋潜:“……”

薛晋:“哈哈哈哈,精辟!”他的遁光从天而降,笑呵呵地团团行礼,“子牧啊,你要找我,说一声就行,我岂会不来,竟跟我开这种玩笑,委实吓了我好大一跳。这么多年,我就得了这么一个臭小子啊,下一次万万不可如此了啊。”

第181章 仔细想想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81章仔细想想薛晋瞪了薛耀一眼,“小兔崽子,还不快过来。”

薛耀看了看涂山铃,又看了看宋潜,选择站在了原地。

薛晋一口气就堵在了嗓子眼里,心里发酸,他生他养他,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外人了啊!

涂山铃往前一步,行了礼,“平乐君,今日用非常之法请您过来,实属情非得已,还请勿要见怪。”

薛晋神情一动,凑到了宋潜身边,“子牧你老实说,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可你找错人了啊,你应该找容稀的啊。”

宋潜淡淡瞥了薛晋一眼,薛晋立刻收声。

涂山铃接着道:“这事于旁人而言,不过是个热闹,可于您而言,却是事关名誉的大事,是以我们擅作主张用了此等方法,请您过来。”

薛晋的神色惊疑不定,他张嘴刚想说话,忽而想起什么,一拍脑袋,从袖中拿出个信号弹,朝天放了。

他是真的以为他儿子被人绑架了,要不然不可能回来得这么急。

他小半个时辰前还在汾河流域赈灾呢!

救儿子自然是怎么保险怎么来,他不仅让他的亲卫包围了附近区域,还借来了孙密的亲卫。

他们约定好,只要一刻钟后,他不露面,两方人马就共同发起攻击。

他刚刚发出去的信号弹是绿色的,这代表一切安好,人马可以散了。

他随手丢掉空掉的信号弹。

薛耀一秒钟都没耽误,虎着一张脸走过来,捡起空弹,塞回了袖子里。

薛晋嘴角抽了抽,却还是尬夸,“做得好,无音就是这样的。”

涂山铃听了,非常想打人。

哦,她以前就站在别人身边,专门捡垃圾啊!

宋潜:“不是。”

薛晋和薛耀都愣住了。

薛耀一双眼睛紧盯着宋潜。

宋潜看过去,又郑重强调,“不是。”

薛耀微微一愣之后,牵起他爹的袖子,把空弹塞进了他爹的袖子里。

“……”薛晋心塞到不行,他感觉要是再不把宋潜送走,儿子都要成宋潜的了,“你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哦,你怕是说不出来,还是让旁边这个小姑娘来说吧,哈哈哈哈。”

宋潜:“……”

薛耀再看他爹时,眼神中就充满了谴责。

他在列人城为什么一直一个人行动,可不就是因为偶像不一样么!

同龄的小伙伴,少年郎多崇拜功力卓绝的东泽君,少女多崇拜温文尔雅的静渊君。

只有他崇拜寡言少语的重光君以及陨落了的天乐元君。

他自然就跟其他玩儿不到一块去。

只是因为崇拜的人不同,就不能成为朋友了,更何况他爹还当着他的面嘲讽他的偶像,这简直不能忍!

他大吼道:“您能不能少说两句!”

薛晋摸了摸鼻子,脾气很好地笑了笑。

宋潜缓缓转头,“放肆!”

薛耀一下子哑火了,呼哧呼哧吐着气。

薛晋再次哈哈大笑,这样的儿子真是太可爱了。

宋潜看向薛晋,“无聊。”

一人各打五十大板,父子两个终于安静了。

涂山铃趁机道:“薛槐,把你的玉牌拿出来,给平乐君瞧瞧。”

薛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沉默,他在祠堂里见过薛晋的影像,时间隔得又不长,自然记得。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他爹。

有了这样的认识,他的视线便一直没有从薛晋的身上离开过,奈何薛晋从来没有注意过他。

听到涂山铃提到他,他赶紧从脖子上取下玉牌,双手递到薛晋面前。

薛晋接过玉牌,十分不以为意地道:“我爱把玩的都是珍品灵器,区区身份玉牌有什么好看的呢,又没有什么特别的。”

涂山铃:“这块非常特别,您试试。”

薛晋:“我试试?又不是我的,我怎么……”

他将灵力灌入了玉牌中,立马便感觉到了他与玉牌之间的关联。

这是他的东西!

他都懵了,“这是我的?哎,我的带在身上啊。”

他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牌,他把玉牌往宋潜那边递了递,“你瞧瞧。”

宋潜顺手接过玉牌,两相对比,非常肯定地朝涂山铃点了点头。

两块玉牌的玉质、做工、纹理皆一模一样,内里蕴含的薛晋的气息也一模一样,可以说两块玉牌都是真的。

涂山铃:“您的玉牌可丢过?”

薛晋哈了一声,不屑地道:“本尊这么傻么,连身份玉牌都能丢咯!”

连“我”都不用了,直接称尊了,可见他有多么自信了。

可他的这份自信并没有感染到涂山铃和宋潜,他们两个依旧用怀疑地眼神看着他。

薛晋就像是被滚油烫到了似的,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涂山铃呵呵笑,“您可别多心,我们没什么意思,只是事关重大,得多次确认而已。您当真没丢过玉牌?这玉牌可是这位少年的父亲留给他的啊,那么您就是他的父亲了。”

薛晋被口水呛住了,猛烈咳嗽起来,他眼中含泪地看着薛耀,拼命想解释,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涂山铃伸手帮薛晋拍了拍背,“不用激动,您还有机会慢慢解释。”

薛晋喘匀了气,急忙道:“我想起来了,我确实丢过玉牌的!”他几步走到宋潜身边,抓住了宋潜的胳膊,“那一年,我请你们到我的温泉庄子泡汤泉,我中途离开了一次,就是玉牌丢了,回家补办去了呀。”

宋潜神情微动,显然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

涂山铃却朝宋潜看去,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去泡温泉居然没有带她!

宋潜淡定回视,甚至站得更直了些。

涂山铃懂了,宋潜是故意不叫她的。

她转而道:“你东西丢了,找都不找,直接回家补办?”

薛晋很是一言难尽的样子,“找过的。”

当时,他发现玉牌丢了,便立刻回转汤池寻找,谁知道他竟然那么倒霉,恰好遇到汤池换水,池子里的水都顺着管道流走了,池底什么都没剩下。

他不死心地让人在岸上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才不得不让人打开了污水池。

汤泉的人拿着长柄舀子掏了整整两个时辰,从污水池里掏出了无数头发、耳环、戒指、绸带、钥匙等小东西,却仍是不见他的玉牌。

他相当不信邪,亲自拿过舀子,接着掏。

第182章 怎么可能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82章怎么可能薛晋站在污水池边,掏了一个时辰,掏出的东西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却依旧不见他的玉牌的踪影。

他才不得不承认,他的玉牌真的不翼而飞了。

涂山铃追问:“您身边当时都有谁?”

薛晋瞄了宋潜一眼,“除了子牧,谁都在。”

宋潜颔首,“公共汤池。”

呃!

涂山铃惊为天人,“平乐君,您那么有钱,您请同门泡汤就用公共汤池啊?!”

薛耀显然也认为他爹抠,看他爹时,眼神更加嫌弃了。

薛晋老委屈了,“什么啊!你家重光君不就用的私人汤池么!”

涂山铃:“既然已经占用了私人汤池,你们为什么又要去公共汤池?”

她真是不大理得清薛晋的思路了。

钱,花都花了,当然要最大限度享受啦,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嘛。

薛晋拼命挠头,“你现在问我,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当时大家觉得在公共汤池,喝茶、下棋、品酒挺舒服的,就在那里了。”

涂山铃:“是谁最先提议在公共汤池泡汤的,您还记得吗?”

这也就是薛晋了,她能以一个小辈的身份这么提问,要是换成了梁路,她这会儿怕不是已经头顶鬼灯了。

薛晋:“也没谁提,就是看到很多人朝一个方向走,我们跟过去看看,觉得有趣,便留了下来。”

涂山铃转头向宋潜求证。

宋潜颔首。

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

一群人随着大流到了公共汤池外,其他人觉得有趣,决定要留下来,他便独自转身离开,前往私人汤池。

他从小的教养便是如此,没法在一大群不认识的人面前宽衣解带。

涂山铃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才道:“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话,您说的这些并不能证明,您的玉牌确实弄丢了。”

薛晋指着涂山铃,“小丫头,你可不能仗着有子牧给你撑腰,就胡说八道啊,我跟你讲,我也是有脾气的,我脾气上来也是会……”他被宋潜瞪了一眼,改口道,“也是不敢打你的。”

薛耀翻着白眼看天,真是不忍直视了。

涂山铃:“您想想啊,您这种情况,难道不可能是自己把玉牌藏了起来,再演了一出好戏,来证明您的玉牌确实丢了吗?当然了,我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而已。”

薛晋第一次有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他快被冤枉死了,但他那个傻儿子真的信臭丫头的话啊,默默地又远离了他一些。

他捶胸顿足地道:“玉牌是真的丢了,那孩子也真不是我儿子,阿耀的母亲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涂山铃依旧冷静,“如何证明?”

薛晋锤了锤脑袋,“证明这个还不简单么,谁家都怕血脉被混淆,都有几种检验血脉的方法,你们跟我来,去我大哥那里,一切自会明了。”

涂山铃和宋潜等的就是这句话。

一般而言,家族里检验血脉的灵器并不会很多,通常是宿老掌握着一个,家主掌握着一个。

薛晋有些怕薛昇,如果不逼他,他是不会提出去找薛昇检验血脉的,这才有了涂山铃的步步紧逼。

薛昇被称为人皇,可不是说说而已的,而是真的会管天下人的事情。

他家原本的家臣家将组成了文武百官,而门人则被派往各地,成为一方父母,断案子、修水利、兴农耕……做了很多利民的事情。

薛昇每日要处理海量的事务,这个时辰必然在勤政殿,一找一个准。

薛晋扑到薛昇面前,就跟个受了气、回家告状的小孩子似的。

薛昇面容严肃,看到薛晋就忍不住叹气,“不是跟容稀玩儿去了,怎么忽然回来了?”

薛晋:“我们那是在赈灾!”

薛昇毫不犹豫地拆穿薛晋,“赈灾的是别人,你们只是看着,何曾动过一下手。”

薛晋:“……”

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你哥哥永远是你哥哥”。

宋潜客气行礼,“简斋君。”

宋潜与薛昇地位相当,薛昇不敢托大,当即起身,亦客气回礼,“重光君。”

不等小辈行礼,薛晋又凑了上来,“兄长,你赶紧把验血脉的法器拿出来,我要用。”

薛昇呵斥,“你在外面惹出了什么乱子?”

“……”薛晋,“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我不是!真不是我!那个孩子,你仔细看看,像我吗?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别告诉我,你真觉得他长得像我啊,你什么眼神啊!你赶紧的,把东西拿出来还我清白。”

薛昇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疼,他整个人的气场,就像是三九天突降暴雪,眨眼便千里冰封,一片雪国了。

他的弟弟连他为什么要瞪眼都不知道啊。

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为什么总是有人明白不了呢?

校验血脉,关起门来,一家人偷偷进行,不好吗?

薛昇相当的一言难尽,“你给我闭嘴。”

薛晋伸出手指在嘴巴前打了个叉,示意他真的闭嘴了。

薛昇这才离开了勤事殿,不多会儿,便拿着个木匣子回来了,他打开木匣子,露出个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法器,此法器不过一指长、半指高,整体呈怪兽形态,却不是如今存在的某种妖兽灵兽阴兽。

薛昇:“把指腹放到它的口中。”

薛槐忐忑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微微颔首。

薛槐吐出口气,才往薛昇面前走,他按照薛昇所言,将指腹放在了法器口中,只感觉指腹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就没有其他感觉了。

薛昇:“可以了。”

薛槐收回手,眼睛紧盯着法器。

不多会儿,法器的嘴角溢出了鲜血,鲜血滑落,在盒子底部聚成一滴。

薛晋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揽住了薛耀的肩膀。

涂山铃和宋潜不明白这样的情况代表什么,皆看着薛昇。

薛昇也不多话,将自己的手指送入了法器口中,他收回手静等,俄而,法器上发出满足的兽吼声。

而法器的气息好似变强了一丝,那感觉就像是吞掉薛昇的血后,被滋养了一样。

薛昇用净尘咒清理干净法器,才道:“无需多言,结果已在眼前。”

薛槐的身体晃了晃,“怎么可能呢?”

第183章 改变策略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83章改变策略薛晋手下一空,薛耀横移一步,拉住了薛槐的胳膊。

薛晋:“……”

所以……在他儿子心里,如果按照重要程度给所有人排位,顺序应该是这样的:涂山铃、宋潜、薛昇、外人、外人、外人……他爹。

养儿子防老都是骗人的,只有存钱才能防老。

薛耀握着薛槐的手越加用力,“如果你找不到爹了,我爹分你一半。”

生活相对单纯的他,还不能明白薛槐此时的心情。

薛槐其实没感觉多伤心,他只是迷茫了,他一直以为他姓薛,却原来不是的,那他姓什么,他又是谁呢?

涂山铃拍拍薛槐的肩膀,“你是谁?”

薛槐下意识转头,“我不知道。”

涂山铃:“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却再也找不到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这一点不会因为你的名字、你的样貌而改变。”

薛槐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我还想继续找下去。”

薛耀很不能理解,“为什么?”

薛槐的父亲明显不是什么好人,偷了薛晋的玉牌伪装成贵公子,骗小姑娘上当,这种爹不要也罢,找他干嘛?

薛槐:“我要给我自己一个交代,给我阿娘一个交代,我只想知道他是谁,并不想认回他了。”

涂山铃转过身,重重抱了薛槐一下,“有困难可以找我们帮忙。”

薛槐轻轻嗯了一声,干干脆脆地离开了勤事殿,只留给在场的人一个孤单而坚毅的背影。

薛耀急得直跺脚,他刚抬脚,后脖颈就被他爹掐住了,他转头道:“快帮忙想想到底是谁拿了那块玉牌啊,茫茫人海的,你让他上哪儿找人去!”

薛晋的牙又开始疼了,“我当时就没注意过身边有哪些人经过,又时隔二十几年,更不可能想得起来了。你给我收起你多余的好心,老老实实呆着。”

薛槐身世的变化直接影响到了涂山铃的计划,她没机会先查薛晋了,只能继续按照之前的节奏寻找灵尾。

之前宋潜便推测出下一条灵尾可能在基山,那便去看看好了。

她朝宋潜使了个眼色。

宋潜会意,道:“简斋君,退之,潜告辞了。”

薛晋大喇喇地说:“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叫我哥……”

被薛昇瞪了一眼,他硬生生把后半句话“的字就可以了”给吞了下去。

好友间才会相互称字,薛昇和宋潜加上今天,统共才见了三次,称字不合适。

再加上宋潜率先矜持地敬称尊号,这便是无意套近乎的信号,再让人称字,难免给人交浅言深之感。

薛昇不是薛晋那个二愣子,自然会阻止。

宋潜朝薛昇点点头。

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薛耀看得啧啧称奇。

这才是大人物应该有的处事方式。

涂山铃团团行礼告辞,才跟在宋潜身后离开了。

薛耀挣了几下,都没挣脱薛晋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偶像离开。

基山在大陆南端,临海,从临溪去基山,几乎要纵贯半个大陆。

磨刀不误砍柴工,涂山铃决定先休整一晚,明日再出发。

涂山铃的好奇心依旧旺盛,看到新奇的东西,就会凑过去看看。

列人城对于她来说,真真是到处都看着新奇。

元界五分后,前面那几年大战不断,到了如今,大战虽然没有了,小战却一直都有,人口数量在最初断崖式锐减后,只是缓慢上升而已,各个大城都没有居住压力,甚至还有不少空置的院子。

列人城就不一样了,列人城很重视人口,鼓励多生优生的同时,还关注普通人的生活,为他们提供了很多便利,吸引了很多外来人口。

渐渐的,城市用地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住的房子变小了,行走的街道变窄了,工作变得难找了,人们的幸福感就慢慢降低了。

这不是薛昇想看到的。

往外扩城暂时是不现实的,一来城墙算是古迹,是列代祖宗留下的东西,不是说拆就能拆的;二来众世家的目光本就大半聚集在薛家、宋家等几个世禄之家的身上,扩城,动静太大,哪怕与别家无关,人家恐怕都有话说。

薛昇便下令列人城垂直发展。

作为表率,薛家主宅最先接受改造,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建筑拔地而起,紧接着便是以点带面,在核心族地外围建起了天街。

涂山铃仰头看着几十层高的建筑顶部,提议:“我们去那儿住吧。”

宋潜:“好。”

这家客栈名唤揽月,是薛家独资开办的,住宿条件堪称业内翘楚。

揽月客栈门口聚集着很多人,带着各式各样的商品,卖力地向游客推销临溪特产。

涂山铃视线一转,定格在了货品中最普通的一样上。

她跑跳着凑了过去,拿起一颗鸡蛋,“鸡蛋哪儿都有,临溪的鸡蛋有什么特别的吗?”

大婶:“不是本地鸡蛋,这是我千里迢迢背过来的。”

涂山铃舔了舔唇,“好吃吗?”

大婶:“这鸡蛋是熟的,你买了尝一个就知道了。”

宋潜主动递上钱。

涂山铃笑着将鸡蛋敲开了,却没忙着剥。

宋潜拿出布兜,递到涂山铃面前,涂山铃才一点一点地将蛋壳丢进去。

大婶就呵呵笑,“小夫妻感情真好哟。”

涂山铃歪头看着宋潜,眼前出现了鞠昇成亲时的画面,如果将鞠昇的脸换成宋潜的,她觉得……也意外的好看呢!

阿潜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宋潜被涂山铃看得不自在,但他却没有反驳大婶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明知对方认知错误,却不解释的。

涂山铃:“哦哟!”

宋潜觅声看来,只见被敲开的鸡蛋里,虽然还有蛋黄,但蛋黄旁边已经有了一只没有睁眼的小鸡。

他的神情立刻变得诡异起来。

涂山铃觉得,她如果敢吃下这颗蛋,宋潜就敢跟她绝交。

实际上,她也当真不敢吃。

大妖都是生而化形的,没有经过茹毛饮血的阶段,同样接受不了过于吊诡的食物。

涂山铃尬笑两声,“这颗蛋一看就很有营养。”

大婶呵呵笑,“是的呀,是的呀。”

涂山铃眼珠一转,看到了一个乞丐,“既然这么有营养,那就给他补补吧,他实在太瘦了些。”

第184章 不合时宜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84章不合时宜涂山无音!

宋潜捏了捏眉心,取走了乞丐碗里的鸡蛋。

他眼里写满了指责的话,汇总起来其实就是一个意思,你不吃的东西怎么能给别人吃?

乞丐都被眼前这两个人弄懵了,他不知所措地仰头看着二人。

那颗蛋是给他呢,还是不给呢?

涂山铃朝乞丐微抬下巴,“多久没吃饭了?”

乞丐依旧呆呆的,“昨天晚上吃了个馒头。”

涂山铃:“你有吃的就已经很开心了,并不会介意吃的是什么,对吗?”

乞丐瞄了一眼宋潜手里的鸡蛋,“对啊。”

涂山铃挑眉,得意道:“还不快还给人家。”

宋潜:“……”

他目光深沉地看了乞丐一会儿,才把鸡蛋放回乞丐的碗里。

哪怕他是尊圣,有很多事情,他依旧无法理解。

比如乞丐,好手好脚,随便做点什么活计,至少三餐能够吃饱,何必坐在这里,等待路人偶然的好心。

乞丐:“谢谢,谢谢,嗯,真好吃。”

宋潜:“……”

涂山铃推着宋潜往客栈里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们有太阳时,躺着晒太阳,下雨时,躲在庙里,不用干活,讨到一个馒头,他们就足够开心了。

“而我们哪怕金山在前,心里也很难产生波动。这么一比较,谁活得更幸福呢?还真是说不清楚的。

“你可以说世上已无可怜人,也可以说世人皆可怜,只是角度不同罢了。”

宋潜偏头朝身后看了眼,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立刻贴墙而站,双手捂脸。

涂山铃拍拍宋潜的肩膀,“别看了,小孩子跟踪咱们多不容易啊,留点面子吧。”

宋潜:“嗯。”

薛耀从指缝中往外看,见宋潜已经进了客栈,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掉在墙上蹭的灰,也举步往客栈走。

偶像就在眼前,不跟着,他哪里甘心。

他爹不让他跟,他就跟大伯求助,说了一堆要奋发向上的话。

薛昇听得非常感动,直说薛耀长大了,连近朱者赤的道理都明白了,自然很支持薛耀继续跟着宋潜,他帮忙摁住了薛晋,让薛耀得以离家。

薛晋气得说不出话来。

薛昇却道:“雏鹰不离家,如何展翅?”

薛晋这才老实了。

列人城的居民对薛耀小公子的观感很是复杂,他们在街面上做生意,基本上都被薛耀怼过,也基本上都被薛耀帮过,要说他们很感激薛耀呢,他们自己都不信,可要说他们讨厌薛耀,那也不可能。

薛耀刚刚离家,随便找了几个商贩打听,便打听到了涂山铃二人的去向,终于在他们二人进客栈之前追上了。

薛耀小公子此时还特别开心,他觉得自己牛坏了,他跟踪重光君,都没被发现呢,一般人都没他厉害。

他开开心心地进了客栈,跑到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态度很好地说:“小公子,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这边走。”

薛耀:“……”

宋潜淡然地站在云梯间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云梯,取直入云霄的意思。

云梯间是用阵法驱动,垂直升降的小型空间。

涂山铃现在真想问问薛耀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她让宋潜别去看薛耀,不要揭穿他,宋潜也确实没再看,也没正面揭穿。

可宋潜关心子侄的举动,却从侧面打击了孩子幼小的心灵啊。

而不让宋潜帮薛耀订房付钱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薛耀在也就罢了,知道了,出于对子侄的关心,这件事他是肯定会做的。

因为是一起订的,薛耀的房间就在他们俩房间的对面,涂山铃都不敢想,薛耀上来后,有多么灰头土脸。

伙计:“二十九层到了,二位请注意脚下,小心慢走。”

刚出电梯,二人就听到了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一个人道:“汾河赈灾,静渊君深得人心,好多汾河南岸的人开始举家朝梅州迁移。”

另一个人道:“人多了,肯定有生意可做,我在考虑要不要也搬家到梅州去。”

第一个人接着说:“列人的利益大多被几大家族瓜分得差不多了,留下来的都是牙慧,没有大志向的人留在这里还行,可我还想拼一拼,反正我是要去梅州的。”

涂山铃听得撇嘴,脚步一转,人靠在了墙上。

鞠昇派人攻打临溪是阳谋。

孙密赈灾却是让人不能拒绝的阴谋了。

整个中山地界,西到合阳,东到析城山,北到文水,南到平陆,大大小小数十座城池,全在河津耿氏的管辖范围内。

汾河出了事,用得着孙密去赈灾?

耿家是没有钱了吗?

呵!

小到一个家族,大到一座城池,要发展,靠的还是人。

建设,要人。

耕地,要人。

教育,要人。

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人。

而且人多了,出修士的几率才大。

孙密那是在赈灾吗?

他是用仁善这柄软刀子,割耿庭芳的肉啊。

涂山铃轻笑,“静渊君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还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

说话的两个人同时朝涂山铃看了过来。

一人怒声呵斥涂山铃,“哪里来的无知小儿,竟敢非议尊圣!”

宋潜上前一步挡住涂山铃,“本尊的人岂容尔等置喙!”

霸气!

涂山铃在心里赞了一句。

那两个人上下打量宋潜,看到了宋潜刚刚挂回腰间的鸟首带钩和身份玉牌,腿顿时就软了。

他们结结巴巴的,“重重重重光君!”

宋潜淡淡看着他们。

涂山铃见那两人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便道:“看事情别太表面,长点教训,滚吧。”

那两个人原本站在走廊的窗口抽烟,现在烟也不抽了,转身就跑,生怕涂山铃后悔,再让宋潜收拾他们一顿。

涂山铃:“孙密还真是有一种不合时宜的责任感啊。”

她既说的是汾河赈灾的事情,也说的是当初百家伐宋的事情。

宋潜不置可否,不予点评。

说话间,云梯间又走出一人,正是心灵受到了巨大打击的薛耀。

他蔫蔫地走到宋潜面前,“师叔。”又叫了涂山铃一声,“姐姐。”

他没从薛晋那里学到旁的东西,就学会了想从别人那里学东西首先得嘴甜。

他觉得叫人妹妹,难免有占人便宜的嫌疑,那么称呼涂山铃为姐姐准没错了吧。

然后……他就收到了来自重光君的死亡视线。

薛耀:“……”

第185章 一条明路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85章一条明路人在面对死亡时,通常会出现两种极端情况。

脑子糊住,什么都想不出来,就此等死。

脑子飞速运转,想到破局办法,逃出生天。

薛耀明显属于后者,他愣了少许时间后,立刻改口,“前辈。”

宋潜收回目光,转身朝房间走去。

涂山铃拍了拍薛耀的肩膀,“你既然叫我一声前辈,那我就给你指点一条明路。想学东西,想增长阅历,你就去南野四海城找一个名叫尹玄琛的人,你找到他就可以跟他一起做任务了。”

薛耀希冀地看着涂山铃,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接受任务,内心的兴奋和雀跃压都压抑不住。

他问:“什么任务?”

涂山铃:“重光君给他布置的任务,你快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她一面说,一面往房间走。

薛耀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我就不住了,现在就去四海城。”

涂山铃面带慈祥的微笑,“去吧,去吧。”

这个时辰去租借一只大型飞禽,明天清晨便能抵达四海城。

薛耀片刻都等不得了。

涂山铃回了房间,宋潜递出一张字条。

字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看语气,应该是夏江的手书无疑了。

涂山铃:“他伤养好了?”不等宋潜回答,她又道,“让他以后发这种公文,不要写那么多拍马屁的话,无效信息越少越好。”

一篇手书洋洋洒洒一千多字,有八百字都在问候宋潜、花式表达对宋潜的敬仰之情,最后三百来字,才说的是正事。

卫念慈还被关在牢里,夏家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

杀人者,当抵命。

可法理不外乎人情,上方城的人听说了卫念慈的事情,都觉得狗男女该死,纷纷为她求情。

夏家不敢犯众怒当众处刑,就把这事儿暂时压了下来。

然而不处罚又不行,第一个人杀人说他情有可原,第二个人杀人说他其情可悯……要是不处罚,效仿者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倒是快意恩仇了,上方城岂不乱了套。

他们实在拿捏不好这个度,故特地修书一封,求重光君指点。

宋潜手指点着桌面,“何解?”

涂山铃本身并不认同卫念慈的做法。

她当年还没有陨落,卫念慈初初受人逼迫时,可以向她求助。

她相信,姚家的人不可能一直盯着卫念慈,尤其在卫念慈嫁给姚思哲后,肯定是有一定自由度的,要求助完全做得到,可卫念慈却没有求助,选择了隐忍,以至于恩怨越积越深、最后爆发。

压抑后的爆发太过猛烈了些,姚家鸡犬不留,做得委实过分了。

罚,肯定得罚。

涂山铃:“就罚她每天早晨去菜市口领十杖,再去慈幼局照顾老人小孩,如何?”

这个惩罚看似轻,却不然。

当人们最初的同情散去后,对卫念慈的评价将变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时才是对她心灵最大的折磨。

这是受罚。

而让卫念慈去慈幼局照顾孤寡老人和孤儿,是让她学会敬畏生命。

这是赎罪。

修士的生命动辄二三百年,如此长的岁月,天天如此。

涂山铃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宋潜:“善。”

两个人待在客栈里享美食,看街景,薛耀却急吼吼地踏上了去往四海城的路,他冒着寒风,顶着星辉,精神却十分亢奋。

当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时,他终于抵达了四海城。

他向城卫亮明了身份,“我找尹玄琛。”

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子居然成为了重光君唯一的弟子,足以让他成为南野所有人甚至天下人的谈资。

城卫一听到尹玄琛这个名字,便知薛家的小公子找的是谁了。

他虽然没有见过尹玄琛,但脑子里却是有这个概念的。

他道:“请您稍等,我帮您通知他。”

薛耀踢着脚边的石头,踢了两下,身体一僵,忽而摆出板板正正的模样,转瞬他又想到了涂山铃的话,重光君和天乐元君只能选一个,那还是选天乐元君吧,他便又怡然自得地踢起了石头。

城卫:“……”

他们频频看向薛耀,想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被夺舍了,没夺舍干净,两个魂儿在身体里打架。

尹玄琛接到消息时,正在做功课,他的功课多到他眼冒金星。

宋宁音那个小丫头气人归气人,说的话却一针见血。

让他不要伤心,伤心的事情还在后头,果不其然,他现在欲哭无泪,只想哐哐撞大墙。

尹玄琛揉揉酸疼的眼睛,“你说,薛家的小公子找我?可我并不认识薛家的人啊。”

侍者:“看其身份纹饰,当是薛家的核心子弟,重光君与平乐君乃师兄弟,看在平乐君的面子上,公子还是去见见的好。”

宋潜给尹玄琛安排的侍者不仅肩负着照顾尹玄琛饮食起居的责任,还肩负着规劝和监督的责任。

尹玄琛哪里做得不好了,他们应该先规劝,劝不住,就可以向宋潜告状,尹玄琛就等着挨收拾吧。

所以这些人虽是侍者,却也是尹玄琛惹不起的存在。

他乖乖接受建议,“我这就去看看。”

北城门直接连接着宋家的核心族地,没得到宋家人的确认,城卫不敢放薛耀入城,是以薛耀还等在城门旁的茶棚子里。

尹玄琛衣袂翻飞,快步跑了过来,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脸上还带着奶膘的少年。

确实不认识。

薛耀也看到了尹玄琛,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对方比他大,做任务肯定得听对方的了。

尹玄琛的世家礼仪学得一直很好,他距离薛耀三步远时,已经笑容矜持地行礼了,“初次见面,让你久等了,真是抱歉。”

薛耀也客气回礼,“我叫薛耀,很高兴认识你。”

薛耀,可真是久仰大名啊。

尹玄琛最近也在背世家谱系,背得都快吐了,太细的东西他记不住,但薛耀这个名字可是紧跟着平乐君薛晋出现的,是薛晋的独子,他哪里能不知道。

他的态度顿时亲切了很多,他跟薛耀也算是师兄弟了嘛,无需过多确认身份,直接引着人往城里走,“不知师弟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薛耀的脸上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我在列人城遇到了重光君,他身边的那位前辈指点我来同你一起做任务。”

尹玄琛:“……”

宋宁音,她是魔鬼吗?!

第186章 基山薄雾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86章基山薄雾在某些时刻,并不需要呐喊出声,对方也能从表情上听到你内心呐喊的声音。

薛耀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母亲,是别人嘴里没娘的像根草的孩子,生性比别人敏感些,他几乎立刻便察觉到了尹玄琛的情绪变化。

他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尹玄琛心里满满的都是同情,“你确定你的任务跟我的一样?我师尊也认可?”

薛耀回忆当时的情景,重光君已经先一步开门回房了,并没有亲口确认过什么。

不过他觉得就算重光君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不会反驳涂山铃的话。

那两个人相处的模式像平辈又不像,他觉得像是因为重光君平等地听取涂山铃的意见,他觉得不像是因为重光君对涂山铃似乎太宠了点儿,好似当女儿来宠了一样。

且少年人最重脸面,当然是重光君亲口确定的任务更为霸气啦。

他小得意地道:“那当然啦,要不然我怎么会来四海城。”

尹玄琛再看薛耀时,便同情中带上一丝怜悯,“每天完成的功课得青鸟传信给重光君批改,不能偷一点懒。来吧,我给你看看任务。”

薛耀还不知道他将面对的是怎样的任务,此时依旧雀跃着,看小山居当真觉得哪儿哪儿都好,重光君的品味哪儿哪儿都棒。

尹玄琛看着薛耀的背影直摇头。

宋宁音,造孽啊,这么对一个天真的孩子,良心不会痛吗?

尹玄琛:“就是这里了。”

这是宋潜给尹玄琛安排的学习用的兰室,而他起居修炼所用的静室距离此处不远,只绕过一个湖便是。

尹玄琛点了点墙,“呐,这就是我的任务了。”

墙上挂着一张两个巴掌大的纸,用行楷写着一条一条任务,并不密集,看着也不费眼。

薛耀有些失望,“就这点任务啊!”

呃!

尹玄琛惊为天人,他顿时觉得什么锅配什么盖一点没错,宋宁音那个坑货,就应该跟薛耀这种有受虐倾向的少年一起玩耍。

他一言难尽地伸出手,往下一拉,那一张纸瞬间展开,哗啦一声垂到地上,在地上堆成一叠。

原来任务单子太长,尹玄琛觉得不方便看,便将多余的部分叠了起来,夹在了后面,他一拉,可怕的任务单子才显出原形来。

薛耀:“……”

我想回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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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坐在宋潜的遁光上晃腿,越往南,春花开得越是灿烂,路过梅州时,她便看到了一片花海。

在这一刻,宋潜莫名觉得,涂山铃就算成为了慈母,也不会对孩子放任自流,是那种能一直保持清醒,不会溺爱孩子的母亲。

涂山铃确实因为提携教育了后辈而开心,可如果让她来说,她多半成不了慈母,顶多成为她阿娘彤鱼璟那样的母亲。

涂山铃刚刚成为道祖亲传弟子时,发生过如下对话。

她高高兴兴回到青丘,跟父母分享好消息,“阿爹,阿娘,我成为道祖的关门弟子啦!”

彤鱼璟笑眯眯的,手很自然地放在了涂山愿的手臂上,身体微微往那边倾,“你瞧你多优秀,阿铃都是随了你,才能成为道祖弟子的。”

“……”涂山铃很不服气,“青丘擅经营,我的数术却一直学不好,那又是怎么回事?”

彤鱼璟板正了脸色,淡淡地看着涂山铃,“那是因为你自己不努力。”

……

两个人各自想着事情,任由斩念带着他们往南行。

为了让涂山铃能够看风景,宋潜并未用极限速度,他们平稳地飞着,两个时辰后,才抵达基山。

深入基山地界一百里,雾气便渐渐转浓。

整个世界都像是笼罩在了浅灰色的雾气里,给人的心里也罩上了一层阴霾。

涂山铃:“比当年更严重了。”

她朝宋潜伸手,“避毒丹。”

宋潜伸手入袖,拿出了个盒子。

过了会儿,涂山铃感觉脖子一凉,低头看去,却见一条项链正正挂在她的脖子上。

项链坠子是钥匙的模样。

钥匙?

涂山铃笑着问:“开哪里的锁?”

宋潜垂眸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眼睛一亮,“你也埋了宝箱?在哪里?我要去开。”

宋潜一言不发,甚至转回了头。

涂山铃扯扯宋潜的衣摆,“什么都不肯说,让我怎么猜?”

宋潜的手指从脖子上滑过,那里也挂着一条项链,“避毒。”

只是避毒啊!

涂山铃顿时没了兴趣,她顺手就将项链坠子塞进了衣服里。

越往前,雾气越浓,却依旧不到当年的程度,并不如何影响视物,而且飞行高度降低之后,雾气更淡了一些,雾气里的瘴气也百不存一,短时间待在雾气中并不会受到影响,也不会中毒。

距离交漳城尚有十丈,二人便降落在了地上。

这表示他们无意冒犯驻守此地修仙家族。

涂山铃:“祁旸应该回家了吧。当年基山祁氏托庇于鞠昇,二者虽地处一西一南,关系却一直很融洽。只是后来鞠昇叛离清静台,祁家就宣布与鞠昇断绝了关系。祁旸跟慎家闹掰了,祁家不用顾忌鞠昇,应该敢收留她,我们便顺便去看望一下她吧。”

宋潜:“好。”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城门前。

奇怪的是,算是一地主城的交漳,竟然没有城卫守卫,往来行人想进便进,也没人对看起来就是外地人的他们进行盘查。

涂山铃:“祁家出事了?”

宋潜:“未曾听说。”

二人仔细观察往来的行人,他们的神情安然平静,该干什么干什么,也不像是出事了的模样,便不紧不慢地往城里走。

祁家地处城中心,占地面积并不太广,主要是因为祁家人口不丰,他们家男丁甚少,所生的孩子又大多为女儿,女儿终究是需要外嫁的,他们的宅院够用,便一直没有往外扩建。

他们停在高高的牌楼前,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有城卫守护了。

牌楼上生了青苔,屋顶上零零星星长着杂草,围墙上有污水留下的斑驳痕迹。

这哪里是还有人住的样子!

宋潜脸色铁青,劈掌推开了祁家大门。

门内的场景更加荒凉,青石板缝里长出的杂草都有一人高了,有些青石板被撑裂或顶歪了,但没有阴气怨气。

祁家的人是自行举家搬迁的!

第187章 确认眼神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87章确认眼神依灵山福地而建的城池,是每个修仙世家的根本,从古至今,还没有出现过弃城而走的先例。

就连慎家,九江墟被毁后,也是在原址上重建的。

祁家的作为当真叫人一言难尽。

宋潜:“荒唐!”

涂山铃拍拍宋潜的后背,“别生气,有什么好气的呢?大多数人都是利己的嘛,你想想,是处理这里诡异的雾气代价大,还是举家搬迁的代价大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宋潜袍袖一挥,挥开薄雾,看清了宅邸全貌,宅子里连一根针都没留下,他以此判断出祁家不是匆忙逃走,而是有计划有安排地撤离。

如此一来,祁家就不可能隐藏行踪,他们去了哪里应该不会无人知晓。

离开祁家老宅,宋潜大步往前走,走到一家茶楼外,他想也没想地迈步进去。

他往柜台上放下一锭银子,“打听事。”

掌柜的乐呵呵的,“您问,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宋潜:“本地仙门何往?”

掌柜的为难了,把银子放回柜台,往前推了推,“天上飞的那些人都是高来高去的,我们这种普通人哪里能知道他们的行踪啊,而且他们都已经离开很多年了,具体去了哪里,说不清楚咯。”

宋潜的神情说不上有多失望,情绪稍稍有些波动倒是真的。

涂山铃歪靠在柜台上,“阿潜啊,打听消息的事情,还得我来,你……经验不足啊。”

宋潜做了个请的手势。

涂山铃就背着手,迈着八方步,走出了茶楼。

她稍稍辨别方向,便朝另外一条街走去。

很多年前,她就来过交漳,要说多熟悉,那谈不上,但重要的地方都在哪里,她心里是有数的。

绕过两条街,她停在了两个巨大的石狮子中间。

宋潜抬头看去,就见门楣上挂着的牌匾上书“治安署”三个字。

祁家搬走了,别的官署还存在不存在,涂山铃并不敢确定,但是治安署却是肯定还在的。

一个大城市里,住着数以百万计的人,每天小矛盾大摩擦不断的,没有治安署可不成。

果不其然,治安署还在。

治安署的大门朝两边洞开着,看不到一个人,显得十分冷清。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祁家的人都跑了,要不是被边缘化了的人,谁也不会留在这里。

涂山铃:“走吧,进去问问,祁家的事情还是问祁家的人比较靠谱。”

“三个六,豹子,通杀,哈哈哈哈哈,给钱给钱。”声音极其兴奋。

宋潜蹙起了眉头。

涂山铃在旁边用口型道:“荒唐。”

她的嘴巴还没有闭上,宋潜便已做出了相同的评价,“荒唐!”

祁家门人大白天聚众赌钱,可不就是荒唐么。

涂山铃拉住宋潜,“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问问。”

在这里亮明身份的意义其实并不大,基山如今属梅州孙氏管辖,他们又不是孙家的人,别人表面上当然会客客气气的,但未必会真心帮忙办事。

涂山铃不想跟他们废话,当然得用点非常手段了。

而非常手段……自然不能被宋潜看见。

涂山铃脚步一转,进入班房内,脚一勾,关上了门。

她走到赌桌边,背转身坐在了赌桌上,一只脚顺势踩上了桌面,胳膊伸出架在膝盖上,撑住了脑袋。

祁家门人都愣住了。

什么人啊这是!

一名门人反应了过来,“什么人,竟敢到治安署来撒野?!”

涂山铃举起钱袋子,慢悠悠打开袋口,手掌一翻,里面的银子就哐哐哐掉在了桌上。

她扬手甩掉钱袋子,笑着说:“给你们送钱的人。”

祁家门人的眼中闪过贪婪,他们对视一眼,立刻决定不追究涂山铃擅闯治安署的罪名了。

祁家门人:“赌什么?”

涂山铃:“干脆点,赌大小。不需要庄家,赌大,点数最大的人通吃,赌小,点数最小的人通吃,如何?”

祁家门人看涂山铃的眼神就像在看个傻子,这样的规则无异于把他们所有人联合在了一起,专门宰她一个。

他们完全可以联合起来赢走涂山铃的钱,回头再平分啊。

他们自然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赌局开始,涂山铃先摇骰子。

赌盅刚刚入手,她便感觉有些不对劲,里面的骰子有猫腻。

她微微一笑,“这一局,我们赌小。”

她随便晃了两晃,就把赌盅放在了桌上。

这时,一直晃动的不响才停了下来。

祁家门人:“开。”

涂山铃揭开赌盅,三个骰子叠在一起,最上面只露出了个一点。

祁家门人:“……”

……

宋潜偏过头,看着紧闭的门,听到里面传来鬼哭狼嚎声,初时,声音还很小,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凄惨,期间还夹杂着嘭嘭嘭的不明声响。

治安署这些小人物平常面对的是交漳的普通百姓,横行霸道惯了,基本是输不起的人,他们输了一次尚且能忍,次数多了,脸色就变得难看了,等到涂山铃赢光了他们面前所有的银子,他们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想从他们手里抢银子,得看有没有那么硬的骨头!

根本不用谁来喊个“动手”,他们丢掉骰子,便朝涂山铃扑了过来。

涂山铃放出赤豹,拦住大部分祁家门人,她专注认准一个打,那些嘭嘭嘭的不名声响,便是她“挥舞”祁家门人砸在桌椅板凳上发出来的。

如果不看画面,只听声音的话,只会觉得他们输得太惨了,以至于嗷嗷叫个不停。

被涂山铃重点关照的祁家门人的脑袋已经肿成了个猪头,他一点一点往后挪,伸手颤巍巍指着同伴,涎水从他闭不严实的嘴巴缝里往外淌。

涂山铃笑眯眯的,“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打他们?”

猪头门人疯狂点头。

其他祁家门人:“……”

确认过眼神,那也是我们想打的人。

涂山铃:“我这个人最爱赌钱了,可你们……”她嫌弃地撇嘴,“没一个是我的对手,你们祁家当真是没人了啊。”

祁家门人:“谁说的,我们祁家能人辈出,你只是没见到罢了。”

涂山铃:“说大话谁不会!我进城逛了一圈,只见到了你们,你们祁家,呵,能人辈出……”

一个“呵”字道尽所有,也极尽嘲讽。

祁家门人顿时不干了,“你没找对地方!”

第188章 别来无恙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88章别来无恙祁家门人没有被套话的自觉,他们只觉得不能输,不管比什么,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能输。

他们七嘴八舌地嚷嚷出了一个地址。

涂山铃微微一笑,弯腰收起了自己的钱,祁家门人的钱,她一点没要。

她打开门,对上了宋潜的视线,“往东北走。”

基山东北并不是灵山福地,实际上两处灵山福地也不可能离得这么近,说到底还是故土难离。

祁家人不愿意付出太大代价解决雾气的问题,又不愿意彻底放弃基山这一片祖宗基业,这才有了这样不尴不尬的选择。

但选址在那里建交漳新城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便是不会受到毒雾的影响。

基山这一块地界,春夏吹东南风,秋冬吹西北风,不管怎么吹,都不会把基山的毒雾吹到新城去。

离开了基山,继续往东北飞行了一刻钟,一座规模很小的城镇便映入了眼帘。

新城建设的时间到底还短,除了规划布局很合理外,处处透着寒酸。

到底因为生活不大方便,跟随祁家搬迁的普通人比较少,街上的店铺十家有九家关着门没有营业,很是冷清。

新城没有城墙,宋潜直接降落在了小镇之中。

一名藏于角落处的暗哨立刻跳出,戒备地看着两个人,“来者何人?”

宋潜很自然地看了涂山铃一眼。

涂山铃低头拿出了自己的身份玉牌,“我们是南野宋家的人,正在为及冠悟道做准备,想在基山附近游历,特来向贵仙家打声招呼。”

道祖还在时,整个元界都在清静台的掌控之下,竹山弟子外出游历,想去哪里去哪里,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现在却不一样了,元界五分,各家都有各家的势力范围,越界游历,不跟主人打声招呼,如何都说不过去,万一再闹出点矛盾,就是他们不懂事没教养了。

当然了,如果有自信就算搞事情也不会被逮到,不打招呼别人也拿你没办法。

暗哨看清楚了身份玉牌,点点头,取出支黑黝黝的哨子吹了起来。

哔,哔哔,哔哔,哔。

哨子音调很高,声音传得很远。

不多会儿,远处回来三声哔哔哔,似乎在回复:知道了。

暗哨:“请稍等。”

他说完,便隐回了暗处。

他的藏身之法算是比较高明的,可以改变皮肤和衣服的颜色,使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

可这样的术法在涂山铃和宋潜看来,就跟没施法一样。

他们两人朝那边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看得多了,难免让人察觉他们看破了术法,那岂不是很尴尬,人家暗哨也是要面子的人啊。

涂山铃捏着下巴,打量着店铺,“谁要是在这里开一家店,得亏出一把血泪。”

“那可不一定,在这里开店,可免十年税收。”一个很年轻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涂山铃回头客气行礼,“祁道友。”

观其衣着纹饰,当是祁家人无疑了。

宋家小辈来访,不知来的是谁,地位如何,派祁家小辈接待,也算合情合理。

涂山铃猜,来的这位祁道友在祁家的地位定然不低。

在别家面前露脸的事情,向来不会让不得宠的家族子弟来做。

祁天泽不着痕迹地看了理都不理他的宋潜一眼,却仍是礼数周到地说:“宋道友,这边请,我已命人备下薄酒,道友莫要嫌弃。”

涂山铃笑着寒暄,“祁道友客气了,说起来,我与你家也颇有渊源呢!”

祁天泽哦一声,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涂山铃,“此话何讲?”

涂山铃:“我与你家的姑奶奶祁旸乃是旧识,与其子女慎康和慎宁也颇有渊源。”

祁天泽笑着点头,“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巧了,我姑姑祁旸,表姐慎宁,表哥慎康,此时正好住在家里,你们不若一叙?”

如果说祁天泽是小狐狸,那么涂山铃就是老狐狸了,她怎么可能听不出祁天泽话里的试探?

既然是旧识,用了祁旸套近乎,如果此时说不见,她立马就会被怀疑。

身份没问题,见见朋友而已嘛,谁也不会生气。

这可真是可进可退的一招啊。

况且涂山铃本来就是想来看看祁旸过得好不好的,她当初带信给祁旸,让她赶紧离开即翼,心里还是担心她在路上出意外的。

她听到了祁天泽的提议,欣然答应,“那当然好啦。”

祁天泽的神情丝毫不变,就好像刚才出言试探的人不是他似的,依旧热情地领着涂山铃朝城中心走。

旁边跟随的门人却有机灵的跑去通知祁旸去了。

祁旸身为大归的姑奶奶,待遇自然不如在家做大小姐时好,再加上祁家的家主已经从她的父亲,变成了她的弟弟,她也不好奢求什么了。

如果是父亲,她撒个娇,甚至撒个泼,说住的地方太小了,吃的东西不够精细,是能够的。

但对象换成了弟弟,就不同了,弟弟有自己的家人,他对祁旸太好,是会引起弟媳妇不满的,这是人之常情。

祁旸回来之前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她主动提出带着一双儿女住进最偏远的客院,衣食等份例也比照旁支子弟即可。

祁旸如此行事,倒叫那些绷着劲儿要大干一场的人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门人站在角门外,交代侍者几句。

侍者便转身回到院子里,“旸姑奶奶,南野宋氏来了客人,大公子请您过去一见。”

祁旸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来。

她认识的南野宋氏的人,只有她的恩人。

她丢开手里的针线,“阿宁,阿康,你们快来。”

慎宁和慎康分别从东屋和西屋中跑了出来。

祁旸握住他们两人的手,“走,快跟我去见见恩公。”

慎宁眼眶一红,嗯了一声。

慎康倒是显得平静很多,他年龄虽然小些,但好歹是个男子,做不来随便落泪的事情。

母子三人这便朝宴客厅跑去。

祁天泽刚命人上菜,祁旸三人就闯了进来,看那样子激动得好像有些过头了吧。

他狐疑地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绕过几案,直接扶住了祁旸,“祁夫人,别来无恙啊。”

一声祁夫人险些让祁旸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了,只有涂山铃给了她这样的体面和尊严。

女子,只有本身特别厉害,或者娘家特别势大,才不用冠以夫家的姓。

第189章 单独聊聊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89章单独聊聊慎宁抓着涂山铃的胳膊,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涂山铃朝慎宁点点头。

慎宁也朝涂山铃点点头。

千言万语便汇聚在了这对视的一眼中。

不必言谢,言语太轻,表达不出感激的万一。

不必言谢,路见不平,为的不是旁人的感激。

祁天泽扬手将杯中的酒倒入口中。

他早就觉得大姑归家得蹊跷了,如此看来,里面恐怕真有猫腻。

他不是不欢迎祁旸归家,只是他身为祁家如今的少主,下一任的家主,如果已经察觉到家族子弟受了大委屈而无动于衷的话,他真不配做这个掌舵人了。

他觉得他很有必要派人去即翼查查了。

祁旸自然不知道祁天泽的想法,而她也没准备让祁家帮她出头,她的东西她要自己拿回来。

她并没有带着所有人一同离开即翼,庄妍留了下来,一直帮她探听消息。

她在等待合适的出手时机。

而庄妍传回的消息,让她这几天心情大好,连饭都多吃了半碗呢!

慎家的大少爷消失了好几天,眼看着婚期将至,再找不到人,慎家无法交代了。

慎棠便亲自出马找人,人最后确实找到了,虽然昏迷着,但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慎棠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慎棠在竭力压制心中的怒火。

事情到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不过一转眼,慎腾就送给了天下人一个大乐子。

成婚的第三天,慎腾被新娘子打出了房门。

慎家所有人都以为是慎腾外出偷腥被发现了,新娘子却很贴心地没让他们猜测很久,立刻给出了答案。

新娘子指着慎腾的鼻子骂:“你这个丧了良心的王八蛋,竟敢骗婚,真当我家是好欺负的吗?!”

骗婚,还骗的是另外一个世家的千金,这可是极严重的指责啊!

弄不好两家就会从此结仇。

慎家的人一个个退到了远处,低着脑袋,噤若寒蝉。

新娘子带来的侍者气焰更加嚣张,帮着新娘子将慎腾从头到脚数落了个遍,总之将慎腾批得一无是处,活脱脱是一个天残地缺的废物。

这时候,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原来新娘子嫌弃慎腾资质差,登顶无望。

她原本就不想嫁给慎腾。

她嫌弃慎腾修为低,人有些显老了,再加上长得又不算非常好看,她根本想不出嫁给慎腾有什么好处。

可她阿爹告诉她,慎腾的资质得到了改善,将来一定会取得很大的成就。

她信了,这才勉为其难地嫁过来。

可三天了啊,慎腾的修为一点没涨,这就太糟心了。

说一点没涨,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她的修为高出慎腾一大截,只要慎腾有一丁点进步,她都是能察觉的,然而没有。

这个乐子可就大了。

她青鸟传信回家告状,她爹还在劝她,兴许慎腾人懒了点,那三天没修炼也不一定。

她心里其实也有些犯嘀咕,就暂时按捺住了大闹的心思,晚上时,好酒好菜地招待慎腾,又小意温存了一番,只把慎腾哄得飘飘然,喝了个酩酊大醉。

她趁机检验了慎腾的根骨资质、修为以及骨龄,验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连碰都不想再碰慎腾一下,只觉得这个人恶心透了。

她命人将酒醉中的慎腾打了一顿,然后连夜回了娘家,再然后无论慎家派谁去请她,她都不肯再回慎家。

慎家这两天已经在小范围内沦为了笑柄。

有祁旸在,慎家不可能压得住这个消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再过几天,慎家必然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不管祁旸面对慎家的事情时有多么愤怒,她此时的心态都是平和的。

她还跟涂山铃介绍,“这是咱们基山的特色菜,入口虽然很辣,但越吃越香。基山地处南边,十分潮湿,吃点辣的对身体好。”

涂山铃欣然接受祁旸的推荐,夹了一筷子自己面前红彤彤的菜塞进嘴里。

真刺激!

她是能吃辣的,可吃了这道菜,依然有点想流眼泪。

哇,基山人民的口味真重。

她记得以前来也不这样啊。

她伸手准备盛汤,斜里却伸来一只手,放下一只碗,又缩了回去。

她端起碗就喝。

嗯,汤晾得刚刚好,比温热稍微凉一点,让汤不至于显得腻,又不至于给辣火上浇油。

她转头瞄了宋潜一眼,竖起根大拇指。

宋潜正直地目视前方,可涂山铃知道,他肯定看到了她的动作。

祁旸关心地问:“吃不惯吗?啊,倒是我的不是了,南野好像不怎么能吃辣?”

涂山铃摆摆手表示没事。

她敢打赌,祁家用的辣椒是培育出的新品种,她上辈子活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吃过这么厉害的辣椒。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祁天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涂山铃二人便交由祁旸母子接待。

祁旸邀请涂山铃二人去她的院子小坐,涂山铃欣然应允,她也准备向祁旸打听点基山的事情。

祁旸的院子不大,三个人住也算够了。

一行人相携进了堂屋。

祁旸侧身吩咐:“阿宁,上茶点。”

慎宁便又退了出去。

涂山铃视线一转,落在了绣绷上,那上面绷着一方正红的布,布上已绣好了半只凤凰,便问:“宁姑娘在备嫁?”

祁旸:“她也大了,再留也不合适了,我便托了弟弟帮她相看了一户人家,那家虽然是后起之秀,但门风也是不差的,我很是放心。”

“哦?”涂山铃,“不知是哪户人家?”

祁旸:“梅州孙氏。”

宋潜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祁旸。

祁旸收起了笑容,“孙氏可有不妥?”

涂山铃苦笑摇头,“并非如此!你有所不知,我父亲也是梅州孙氏子弟。”

祁旸这才重新露出笑容,“那可真是缘分啊。”她转头叫慎宁,“阿宁你快来。”

慎宁端着三杯茶大步走了进来。

祁旸一把抓过慎宁的手,“宋姑娘的父亲也是梅州孙氏子弟,你今后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多跟宋姑娘交流。”

她并未觉得孙氏子弟的孩子姓宋有什么不对,宋氏的实力本身也很强,且在一定程度上还强过孙氏,让孩子姓宋明显有好处,为什么不呢?

涂山铃主动握住慎宁的手,“我想跟宁姑娘单独聊聊,成吗?”

第190章 此二件事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90章此二件事慎宁缓缓抬起眼皮,视线与涂山铃一触,心中便是一动,顺势便答应了涂山铃的请求。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慎棠鬼迷心窍地把他们姐弟俩当仇人之子对待时,基本保全自己。

如果慎康肯听她的话,避开慎腾的锋芒,或许也不会遭遇那一桩祸事。

她看出来了,涂山铃有话要说,且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话。

她笑着转头,“我们小姐妹说话,就不给你们听了。”一派娇憨模样。

祁旸自然乐得慎宁交朋友,一个人活在世上,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是很可怜的,宋姑娘的身份地位够高,跟慎宁成为朋友后,往来也方便,相信孙家也不会阻止。

她站起了身,“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就不掺和了。”

她随着涂山铃和慎宁出了屋子,去了隔壁。

慎康期待地看向宋潜,他听他阿娘说过,这个人很厉害,带着刚才的小姑娘冲进了慎家防卫森严的壁垒里,还救了人出来,他很想跟这个人交流交流。

然而宋潜并不理他。

祁旸说:年轻人说话,年纪大的人不掺和。

宋潜自问不是年轻人,他也就不掺和了。

慎康:“……”

他默默端起了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慎宁拉着涂山铃的手进了她的房间,她关好门,又加了一层隔音禁制,才道:“宋姑娘,你有什么话,只管讲。”

涂山铃的手指从不响上抚过,才道:“我想请你帮忙打听件事。”

慎宁:“与孙家有关?”

涂山铃颔首,“不错。”

慎宁没有露出半点为难之色,她没有半点犹豫,“好。什么事儿?”

涂山铃:“我阿娘宋玹是孙家的弃妇,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被休回宋家。你知道的,宋家和孙家地位相当,如果没有大错,孙家不会做出这么打脸的事情。我就想查明,错是什么错,当真是我阿娘犯下的,还是别人诬陷的。”

慎宁再看涂山铃时,便更觉亲切了。

在她心里,她们又多了一点共同点,相同的遭遇,使得她更愿意跟涂山铃交心。

她当即道:“婚期虽然还有几个月,但我的侍女已经前往孙家布置新房了,而且孙家还要举办畋猎大会和春日花宴,都是机会。”

畋猎大会一年办两场,一场春猎,一场秋猎,两场畋猎猎的对象并不相同。

众所周知,春天是繁衍生息的季节,可有的生物繁殖过多,对人和对其他动物都是一种灾难,春猎便是为控制这些动物的数量而举办的,狩猎对象包括:以人和牛羊等为食的巨型蜘蛛、破坏力大繁殖迅速的老鼠等等,不一而足,并不只是狩猎大型灵兽妖兽。

此种畋猎危险性较大,一般由一个世禄之家主办,众大世家联合协办,且不允许修为低的家族子弟参与,像花家曾经的少主花咏便是陨落在这样的畋猎中。

今年轮到孙家主办,宋渊等众家主才会前往梅州共同商议细节,原则是可以伤,但不可以死,毕竟入场的都是各家的佼佼者,意外陨落一个,他们都会非常心痛,自然要全面保障,在充分锻炼后辈处理各项突发事件的同时,做到及时救援。

正是有了这样的举措,这么多年来,五界才没有发生过大的鼠疫、蝗灾和兽潮。

而秋猎更多的是娱乐性质,猎的是普通动物,连虎豹在这样的畋猎中都算猛兽了,更别说猎的最多的其实还是鹿、獐子、鸡、兔这些动物了。

此种畋猎危险性较小,允许小辈参与练手,大修士们反而甚少出手了,几乎都在场外看热闹。

涂山铃的手指在桌面上连敲几下,问:“是畋猎大会在前,还是春日花宴在前?”

慎宁:“春日花宴在前,日子定在了三月十六,谷雨。而春猎定在了三月廿七,共举行三天,赶在立夏前完成。”

涂山铃一琢磨便明白了这些人的用意。

春猎的时间若是太早,北方某些冬眠的动物还没有出洞,要寻它们的晦气就很麻烦,大修士大家主们也不可能降身份去掏人家的巢穴。

而定在立夏前,这个时间点可就太微妙了,某些孕期短的动物产崽是产崽了,可崽还没长大跑不快,那可是一逮逮一窝啊。

涂山铃:“春日花宴能打听到消息吗?”

宋潜和孙密的关系冷到结冰,宋潜如果突然提出造访梅州,傻子都会怀疑有问题。

涂山铃想混进孙氏查事情,只能趁着畋猎那几天。

畋猎分为南山、西山、北山、东山、中山这五大区域,各大家族抽签决定在哪块区域畋猎,抽到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就算运气好,熟悉地形,畋猎肯定更容易。

但运气好也不大可能连好三天,第二天是会重新抽签的,是以畋猎相对公平。

而且畋猎是积分制,猎一只蝗虫和猎一只巨型蜘蛛所积的分,肯定是不一样的。

每天猎到的东西,都得当天返回主办方所在地记分,过时不候。

这极大的方便涂山铃办事。

慎宁:“我尽量。”

涂山铃知道慎宁人都还没嫁过去,根本没有根基,要查事情也是为难,能够表示尽量查到,她已经很感激了。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条手链,手链并不珍贵,是小姑娘戴着玩儿的那种绳编手链,只是上面缀着几个小小的银铃。

她将手链递到慎宁面前,“如果你遇到了麻烦,就摇响铃铛,自有人会帮你。”

慎宁接过手链,仔细端详着。

她越发感觉涂山铃神秘了,“多谢你了。”

涂山铃笑着说:“是我该多谢你。”

慎宁当着涂山铃的面,将手链戴在了左手手腕上,拉下衣袖盖住,又按了按,硬硬的触感还在,不知为何,她安心了不少。

她放下手,问:“你们二位来此,恐怕不是专程来看我阿娘的吧?如果有事,我们或许能帮得上忙。”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对比在即翼办事和在长右办事的难易程度就可以知道,有当地地头蛇帮忙,可以省多少事了。

涂山铃捡着能说的道:“重光君得知此处有毒患,特地前来解决,只是出手之前,想先找本地仙门了解一下情况。”

第191章消息到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91章新消息到慎宁的内心是惊诧的,她看着涂山铃半晌没有说话。

毒雾出现也不是一两天了,梅州孙氏派人来看过,解决不了,也就作罢了,就连祁家也放弃了基山,现在完全跟这里没有半点关系的重光君却说要来解决这个问题……

是还没有发现毒雾有多顽固多难解决,还是为了大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涂山铃推宋潜当挡箭牌已经很顺手了,她面色郑重地点头,“重光君就是这般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

慎宁肃然起敬,“我这就去找大表弟。”

涂山铃拉住慎宁,“重光君为人低调,就算解决了问题,也不希望很多人知道。”

这就是要对身份保密了。

慎宁立刻保证,“你放心,我就说你们因为与我们有旧,愿意前往基山看看情况,需要一个熟悉基山的人做向导,但并不能保证一定能解决问题。”

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

涂山铃:“嗯,正是如此。”

慎宁不敢耽搁,立刻去找祁天泽了。

涂山铃溜溜达达着回了宴息室。

宋潜和慎康依旧保持着她们离开时的模样,仿佛连动都没动过一样。

涂山铃刚坐下,便道:“子牧,嘿嘿嘿。”

宋潜叹气垂眸,“无需多言。”

他知道了,他又成了挡箭的崽。

涂山铃抱拳,“在下佩服,子牧兄,真是了不起。”

宋潜重新看向涂山铃,眼中写满了“闭嘴”二字。

涂山铃乖乖闭嘴了。

基山对祁家来说很重要,祁天泽一听宋家的人有可能帮忙解决毒雾,他立刻放下的手中的事情,赶了过来。

他直端端跑进宴息室,眼睛在涂山铃和宋潜之间来回转,“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涂山铃抬手示意祁天泽坐下,“不知你是否知道,我家的重光君曾经解决过一次基山的毒瘴?”

慎宁赫然转头,盯了宋潜一眼,她立刻意识到这种行为有些失礼,便又移开了目光。

她之前还在奇怪呢,重光君为什么会来管已然成了三不管地带的基山,原来是因为曾经管过,这就很说得通了,一般而言,这种大人物都有一种骄傲,要么不出手,出手了就得将问题解决彻底。

这件事情慎宁不知道,祁天泽却是知道的,家族志里明明白白记载着呢。

他道:“自然知道。”

涂山铃点头,“这便是了,我们想看看这一次毒雾爆发,是否是因为原先布下的毒瘴封印出了问题,或者是不是之前没有处理干净。”

祁天泽有些失望,他以为他听懂了涂山铃的话外之音。

如果是历史遗留问题,那么宋家就帮忙,如果不是,那就不好意思了,宋家不会管。

然而他听懂的意思,只是涂山铃希望他听懂的意思。

宋家的人莫名其妙地跑来要帮他们解决问题,世上当真有那么多好心吗?

他们现在不怀疑是因为问题还在,可一旦问题解决了,他们搞不好就会回过味儿来。

事情什么时候会尘埃落定,谁也不知道,涂山铃当然觉得最好不留破绽了。

祁天泽拿出了一个卷轴,“上面记录着毒雾出现的时间、浓度变化、多长时间致人中毒等多项信息。”

涂山铃取过卷轴打开来,看到第一行眼皮就是一跳。

三年前,冬日的夜晚,基山交漳城突然被大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雾中有毒,十分浓郁,祁家修士正准备组织人手解决毒雾,毒雾却很快变得稀薄了,雾中之毒也达不到损害人身体的地步。

次日,祁家修士外出办事,才传回消息,毒雾不是随着空气的流通消失了,而是变淡了而已。

毒雾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圈在基山范围内,并未继续向外扩散,且雾中之毒的浓度也是恒定值,不会再继续降低,也不会忽然增加。

但毒雾并不是完全无害的,他们发现在雾中待久了,灵力运转会变得滞涩,人也会变得暴躁易怒。

祁家尝试过利用结界阻挡雾气,但雾气中的毒似乎对法器、灵符等有侵蚀作用,灵符一天便会失效,而法器稍微坚持得久些,但也顶多坚持一个月。

祁家核心族地哪怕比不上宋家、花家、涂山家这些大家族的大,但也比普通人的宅邸大太多了,那么大的宅邸用法器护佑,必不是一件两件可以办到的,定然是一二十件往上的数量才行的。

按理说祁家也不是拿不出来那么多法器,可当这些法器成了消耗品,一年消耗个三四百件,就算是富甲天下的涂山家心里都会打鼓的,更别说祁家了。

祁家最终放弃基山,也实属不得已之举。

可涂山铃眼皮跳却不是因为问题棘手,而是因为时间太巧了点,神秘人出现帮卫念慈差不多也在那前后,他们推测神秘人是花容,基山的事情是不是也与花容有关呢?

她真想现在就把花容揪出来暴打一顿,好叫他清醒清醒。

祁天泽眼睁睁看着涂山铃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嗓子干涩地说:“我知道问题难办,花费必然不小,你们放心,一应费用自然由我祁家承担。”

嗯?

哦哦哦!

涂山铃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将手里的卷轴推到宋潜面前,“他才是解决问题主力,事情能不能成,主要还是看他。”

祁天泽立马抛开了涂山铃,凑到了宋潜面前。

宋潜的视线从卷轴上移开,满含谴责地看了涂山铃一眼。

下一秒,他的预感成真,祁天泽:“在基山住着不稳当,我在这边准备了房间,你们调查完毕,可以回到这里休息。吃食上,二位可有忌口……”

他的态度异常热情,从衣食住行一直关心到宋潜的婚姻大事,哪怕宋潜不回应,他一张嘴也能叭叭地讲下去。

涂山铃无声地笑了起来,走出宴息室。

天边,一只青鸟一次振翅便朝小院靠近十丈,不过十数息时间,便到了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伸出手,青鸟便落在了她手上。

暗卫来信。

涂山铃环视一圈,见周围没人,便轻身上了房顶,坐在屋脊上,才取下竹筒,倒出信件。

信上只有一行字:顾怜最后出现在翁源。

第192章 杀声震天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92章杀声震天翁源距离青丘很近,在青丘辖下,顾怜会去那里,也在情理之中。

不响一震,涂山铃手里的信化为齑粉。

既然说顾怜最后出现在翁源,那就证明暗卫并未翁源找到顾怜。

顾怜不知所踪。

涂山铃放飞青鸟,落到地上,回视了一眼,祁天泽已经被宋潜的气场冰封了,停止了叭叭。

宋潜:“走。”

祁天泽收了卷轴,跟在了宋潜身后。

世人都羡慕仙门的家主、少主,皆说他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要什么有什么,却不知他们其实也苦,在世禄之家的弟子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他们得昂得起头,还得弯得下腰,弯不下腰的,迟早会被淘汰掉。

宋潜与涂山铃错身而过时,看了涂山铃一眼,却什么都没有问。

祁天泽加快脚步,在前面带路,他能过来,本就抱着亲自陪同的心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毒雾的方方面面,有他跟随,涂山铃二人有什么疑问,他也可以第一时间解答。

祁家备了车,拉车的不是普通的灵马,而是长相狰狞的犬。

天下生物何其多,涂山铃见过的认识的不少,可不认识的也数量庞大,眼前拉车的犬,她就不认识,可她看得出来,这种犬不惧毒,性情凶恶,如果遇到敌袭,它们立马就能化身战士,与敌人搏斗。

犬与虎豹不同,哪怕再凶恶的犬,只要是被人从小养到大,都会亲近人,听人号令,就如此时,它们的饲养员让它们坐下,它们哪怕心里不愿意,脚不停动着,却还是勉勉强强保持了坐姿。

三人坐到车上,饲养员呼哨一声,拉车的四只猛犬骤然发力,拉着车子便朝前跑去,它们每一次踏地,身上爆发的肌肉线条都流畅至极。

涂山铃:“好犬!”

祁天泽有些得意,“这可是我家花了大力气弄来的,布局三个月,伤亡了几个人,才最终抱了它们来养。”

祁家一早锁定了怀孕的母犬,却一直没有动手,等到母犬分娩的那一刻,他们才突然发动进攻,谁知道母犬护崽心切,不顾虚弱的身体拼死反抗,这才打了那十几个人一个措手不及。

涂山铃并没有对这种行为进行评价,人捕兽,兽吃人,大家都是平等的,只看谁的本事大罢了。

她唯有一次插手了一个家族的捕猎,那是因为他们围捕的那一个品种的鹿在圈养状态下拒绝繁殖。

竹山当年统计梳理过绝大部分物种,有那种鹿的记录。

整个元界一共不足三千头这种鹿了,而那个家族的家主因为认为这种鹿是祥瑞,命人大肆围捕,并圈养起来,他圈养的就超过了两千头。

鹿的寿命很短,顶多十来年,十来年后,这种鹿便会面临濒临灭绝的境况。

涂山铃了解到这一情况后,便申斥了那个家族,并勒令他们立刻放生那些鹿。

天乐元君发话,他们自然得听。

她到今天都还记得,鹿群被放归时的场景,它们似乎都知道是谁给了它们自由,跑出一段距离后,一个个的停在原地,朝她低下了头,好半天后才继续前行,进入森林。

一路无话,再次回到基山时,天都快黑了。

基山的位置本不该黑得这么早,奈何高悬空中的雾气一层一层削弱了阳光,光线稍微暗些,阳光就照不进来了。

祁天泽:“前面便是交漳城了,我们从哪里开始查?”

涂山铃:“天色已晚,先住一晚再说吧。”

祁天泽为难道:“主宅荒废已旧,住起来不舒服,要住最好还是回新城去住。”

涂山铃:“回到新城,我们就没办法观察雾气晚上的变化了。住的问题很好解决,随便找家客栈就行。”

祁天泽:“行吧。”

他很不喜欢住在城里,他是个修士,体内灵力运转滞涩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试想一下,他如果跟人动手,对方没有半点迟疑地出招,而他体内的灵力还在龟速爬动聚集,那是肯定要被打残的节奏啊。

涂山铃凑到祁天泽身边,“莫慌,不是说毒雾至少要十几天才会产生效果么,你要相信自己,十几天,能不能解决毒雾肯定能判断出来了。”

祁天泽:“……”

无语归无语,他还是尽职尽责安排了一家地处繁华街道的客栈,他本来准备给二人安排个单独的小院的,却被二人拒绝了,理由是住得离人群近些,说不定能意外听到点线索。

他暂且信了这个邪,与涂山铃二人一同住进了临街的小房间里。

街上的说话声渐渐消失了,夜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

宋潜照旧不睡,他临窗而坐,面前放着杯清茶,沐着月光,观察着毒雾的变化。

涂山铃倒是睡得香,连身都没有翻一个。

突然喊杀声震天,她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闪身来到窗边,低头往下看。

街上空无一人。

她和宋潜同时跃窗而出,几个起落便已横穿了三条街。

祁天泽慢了一步,他打开窗子,一只手还没来得及穿进袖子里,涂山铃二人已经走远了。

他伸长手,“哎!”

他的叫声注定没有人回应。

涂山铃站在飞檐之上,指着前面,“声音肯定是从这边发出来的,可人呢?一个都不见了。”

这感觉就像是调皮的孩子躲在门后,等着人路过,突然哇地大叫一声,吓了人就跑了。

事情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

宋潜衣袂翻飞,飘落到一滩血迹旁边。

涂山铃紧跟着落在了宋潜身边,“瞧这出血量,就算现在没死,带回家也来不及救治了。”她说完一句,猛地朝周围看去,“你有没有觉得安静得过分了,这儿八成打死人了,竟然没一户人家开窗看看的,哪怕帮忙通知一下治安署也好啊。”

宋潜的视线一一从每一扇窗户上扫过,他摇了摇头,窗户后确实没有藏人。

是没有好奇心,还是冷漠?

涂山铃:“没人来管这闲事,那就我们来管吧,更何况……这恐怕还不是闲事。”

一天之内二度来到治安署,她的感受是不同的,第一次她对祁家门人的咸鱼状态没有太大感觉,这一次却有些反感他们的尸位素餐了。

治安署大门紧闭,一副天下太平,勿扰我等清梦的模样。

第193章 众口一词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93章众口一词整个治安署都沉浸在睡梦中,就连院中的大黄狗听到动静也只是动了动耳朵。

涂山铃朝掌心里呵了口气,搓了搓手,抽出鼓槌,咚咚敲起鼓来。

治安署里的人都不自觉抖了抖身体,脾气差些的扯着嗓子开骂了,“神经病吗,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喊个鬼的冤。”

骂完了,捂着脑袋,翻个身,继续睡。

涂山铃抛着鼓槌玩儿,等了半天,没见人出来,她轻哼一声,加大力气敲鼓。

然而她低估了懒鬼们的惰性。

你狂任你狂,清风拂山岗,他们再加一床被子蒙住脑袋,照样睡得很香。

宋潜:“……”

涂山铃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朝宋潜眨了一下眼睛,“呵,我要是收拾不了他们,我就不配叫涂山铃。”

她,才是赖床的祖宗,太知道该怎么收拾赖床的人了。

她飞檐走壁地进入后院,这里集中住着祁家门人。

她落入院中,先从井里拘了些水,才推门进入第一个房间。

她走到床边,不响自动震动起来,咚咚的鼓声倏然传出,震耳欲聋,配合着鼓声,她两只手还咻咻地往外呲水。

祁家门人撩起被子就跳了起来,借着朦胧的月色一看,“又是你!”

涂山铃愉悦地笑了起来,“是哒,是我。”

祁家门人:“……”

请你去祸害别人好吗?

涂山铃见他完全清醒了,才丢开了他,去往下一间屋子,然后给予了所有人相同的待遇。

所有人:“……”

今天是什么诸事不宜的日子啊!

院子里的灯次第亮了起来,所有祁家门人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不等他们发火,涂山铃抢先道:“我要报案!”

祁家门人胸口一痛,那是心塞的感觉,“报什么案,就不能天亮后再报?”

涂山铃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人命关天!”

祁家门人咽了口唾沫,气势一弱,“受害人在哪里?”

涂山铃:“不知道,但出血量很大,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

祁家门人:“没有尸体,不予立案,你请回吧。”

涂山铃:“有人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也应该查一查吧。”

祁家门人伸手指了一圈,“我们一共就这么些人,什么都要查,还不累死了。没有苦主,没有尸身,没有凶器,就凭你一张嘴说死人了,让我们去查,你觉得合理吗?”

涂山铃:“打架斗殴你们总该管吧?先前喊杀声震天,你们听不见?”

祁家门人:“不瞒你说,我们还真没听见,我们是被你吵醒的。”

呃!

你厉害。

涂山铃:“不瞒你说,就算你没听见,我让你查,你也必须得查。”

祁家门人气笑了,“你当你是谁?这里可是基山,祁家的地方。”

涂山铃微笑摊手,“行,祁家的人就让祁家自己来处理好了。阿潜,请祁公子过来。”

祁家门人:“……”

你跟祁家的人一起来的,你早说啊,我们一准儿帮你把事儿办了!

祁家门人:“不用请公子过来了,我们立刻去查。”

祁家门人顶着一张晦气脸,大半夜的,打着灯笼到了案发现场。

先前那一滩血已经不见了,地面上只余下未干的水迹。

涂山铃蹲下身闻了闻,空气里残余着霉臭味,是那种淘洗了拖把却没有晾干沤出来的霉臭味。

竟然还有人专门清理现场!

够有组织有纪律的啊!

她和宋潜要不是来得及时,恐怕连那一滩血都看不到。

祁家门人认真盯着涂山铃,眼里写满了渴望,现场什么都没剩下,那么大家都回去睡觉吧。

涂山铃:“需要我来教你们查案?”

祁家门人认命地转身,在涂山铃的死亡视线中,敲响了第一户人家的门。

敲了半天,估计门里的人知道不开门,敲门声不会停了,才勉为其难地打开了门。

祁家门人:“今天晚上你可听到了喊杀声?”

住户:“不曾听到。”

哇!

涂山铃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片刻后,露出了无语的笑容。

那么大的喊杀声,她隔着好几条街都听到了,这些住得近在咫尺的人却说没听见……

基山的人是有多怕惹麻烦,连一点线索都不愿意提供!

祁家门人并不意外听到这样的回答,他们无奈地看了涂山铃一眼,继续敲下一户人家的门。

整条街的人口径出奇一致,皆表示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还有极个别的人家连门都不愿意开,任你将门敲得哐当响,他就当那不是他的门,从头到尾无动于衷。

祁家门人回到涂山铃身边,“瞧,都没有听到喊杀声,肯定是你听错了。”

宋潜的视线移到祁家门人身上,“确有。”

祁家门人为难起来,“就算真的有,眼下也没有一点线索,根本无从查起,也没办法立案,这事儿就算闹到公子面前,我们也是占理的,我们已经尽力了。”

涂山铃真是无力得很,基山上下齐心协力要当一条任宰的咸鱼,她能怎么办?

她带起一阵风,大步离开了现场。

他们俩回到客栈时,祁天泽就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祁天泽:“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涂山铃双手叉腰,瞪着祁天泽,“你有没有听到喊杀声?”

祁天泽:“当然有啊,要不然我怎么会被吵醒。”

涂山铃又露出了无语的笑,她气咻咻地指着祁天泽,“但基山的人众口一词说,没有听见。你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呵,我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世道真是变了。

以前谁家的人要是被打死了,要么闹到治安署要求杀人者偿命,要么堵着杀人者的家门要求经济赔偿。

而装作天下太平的,独此一份。

她伸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糟心啊。

祁天泽一副挨了雷劈的模样,“治安署的人太凶了,他们不敢说实话?”

涂山铃深深地看了祁天泽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治安署的问题大着呢,还是等祁天泽自己去发现吧。

在类似的问题上,她是吃过亏的,吃了亏,就得长记性啊。

那会儿她还不是道祖亲传,有一个到竹山游学的姑娘,主动找到她,请她帮忙看看功课做得对不对,她才十二三岁,实诚得很,当真把她觉得不对的地方都标注了出来。

结果呢……

第194章 自求多福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94章自求多福那姑娘当着涂山铃的面笑呵呵的,回过头却把涂山铃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涂山铃有什么了不起,什么都不懂,居然敢把她的功课批得一无是处。

隔天那姑娘还对涂山铃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我跟你讲,昨天有个小贱人把我气坏了,害得我摔坏了我最喜欢的一件法器。那种人多讨厌啊,自以为很了不起,看谁都不如她,呵,依我看啊,她才是最没用的那个。等着吧,我迟早要把她我踩在脚下。

那时候的涂山铃并不知道姑娘嘴里的小贱人指的是她,她还很是关心了姑娘一阵,表示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姑娘哼哼哈哈的,面上笑嘻嘻,之后却离开了竹山,只是每隔三个月过来听一次讲学而已,当然了,她的功课还是照交不误的。

一年之后,那姑娘的某一篇功课做得很好,得了道祖的夸奖,道祖还命人将那一段时间做得不错的功课集结成册,准备派发给各大世家以供参考。

姑娘第一时间找到涂山铃,“我的研究得到了道祖的认可呢,功课也要集结成册发往各家了,呵呵,你知道的,要想成为尊圣,还得有名,我已经走在前面啦。”

涂山铃相当真心地说:“恭喜你啦。”

姑娘脸上的得意掩都掩饰不住,“都是努力的结果。你要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你也可以。哎呀,不说了,文稿还需要校对,我去忙啦。”

涂山铃:“需不需要帮忙?”

姑娘瞄了涂山铃一眼,“不用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道祖安排了专业的人帮忙,校对、排版、印刷各个细节都有人把控呢!”

涂山铃点头笑笑,“哦,那你加油哦!”

她到这时依然没反应过来姑娘到底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话,直到她睡了一觉后,把之前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了。

那个姑娘啊,不是真心跟她做朋友,也不是真心请教她的,只是想从她这里听到夸奖的话。

之后,她便不再理会那个姑娘了,虚伪的人,她不跟她做朋友。

有的人表面上朋友很多,随便到了一个地方就说本地的谁谁谁是我朋友,弄得好像“天下谁人不识君”似的。

然而真正遇到需要帮忙的事情时,这些所谓的朋友未必会搭一把手。

只见过一面的人,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转头也许就忘了你。

从本心来讲,涂山铃特别理解不了把谁都当朋友的人,所以在她的心里,朋友很少,唯二三人而已,其余认识的人,要么是前辈,要么是合作伙伴,要么是下属。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姑娘彻底不来竹山了,涂山铃也没了她的消息。

再后来,涂山铃成了道祖的亲传弟子,但她的文稿从未获得过派发众家传阅的机会。

她做过那么多功课,难道就没有一篇道祖看得上的,值得众家传阅的吗?当然不是的。

她的功课全都被珍而重之地收在了藏经阁内,只有做出了大贡献的竹山弟子才能翻阅。

因为法不轻传。

顶尖的修道理念不是谁有资格看的。

这个道理涂山铃明白得晚,而那个姑娘恐怕未必有机会领悟了。

涂山铃眼下的情况跟当年多么相似,只是那一道题从“如何提升气冲百脉晋阶气境的几率”变成了“如何提升了治安署的工作效率”。

而祁天泽又不是尹玄琛那种傻白甜,是以她不可能直愣愣告诉祁天泽治安署有什么问题。

祁天泽被涂山铃的眼神弄得有些心里发毛,心想:治安署到底是出了多大的问题,才让宋家的道友难以启齿啊!

宋潜淡淡道:“休息。”

涂山铃便朝祁天泽摆了摆手,上楼去了。

祁天泽在上楼回房和去治安署之间来回摇摆了几次,终于还是决定星夜前往治安署问明情况,不然他一想到丢脸可能丢到南野去了,他就睡不着觉。

治安署的祁家门人刚刚回到床上躺好,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睡眠好的,呼吸也才刚刚平稳下来,而睡眠差的,则还在酝酿睡意。

祁天泽扬起手嘭嘭敲门。

祁家门人齐齐睁眼,心中翻涌的起床气如海啸般席卷过境,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祁家门人:“我特么的!”

脾气最为暴躁的一个,回身拔出了他挂在架子床上的剑,赤着脚就冲了出去。

先前来的那个女娃,他们打不过也就忍了,可不代表他们什么人都会忍!

他一把挑开门闩,长剑伸了出去,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祁天泽:“……”

他的思维当时就停顿了。

祁家不算特别大的家族,但下辖三城五十七镇三百零九个乡,大大小小的治安署好几十个,这么闹幺蛾子的,确实是第一个。

这样的治安署,哪个百姓还敢来报案啊,你说!

试问,人家怀揣着洗雪冤屈的心情来到了治安署门外,门都还没进去呢,伸出来一把剑架到脖子上,潜台词是:你要来报案?你这是来给我们找麻烦!敢报案试试,看我劈不劈了你!

祁天泽的脑壳剧烈疼痛起来,他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看着门人。

借着治安署门口红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祁家门人在稍稍冷静下来后,看清了来人的脸,然后腿就是一软,剑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祁家门人不可能认识祁家所有的核心子弟,但是他们一定认识家主和少主,巧的很,祁天泽正好是少主。

祁家门人跪在冰凉的地上,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宋家的道友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他的逻辑很奇怪,觉得涂山铃只说祁家来了人,没有明说来的是祁家少主,就是在害他,因为如果他知道来的是少主,他今晚绝对不会睡觉,且要演技爆棚地表演出他奋发努力工作的模样。

然而……他没有机会了。

祁天泽没有叫起,他迈过了门人,朝治安署里面走。

门人两只膝盖连动,转过了身,面朝祁天泽,他没有被叫起,也不敢起,同样的他也不敢发出示警,只能在心里为同伴说了句:自求多福。

第195章 丧心病狂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95章丧心病狂祁天泽绕过影壁,脚步一转,进了班房,他顺手在墙上贴了张符纸,一抹柔和的白光便从符纸上倾泻而出。

他用的是最常见的照明符,这种符十分容易画,价值不高,就连小修士用着也不心痛。

但此刻……祁天泽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看见了什么?

治安署的班房里竟然大喇喇摆着赌桌和赌具,而原本应该有的办公桌、卷宗柜等物却不翼而飞了。

他伸手按在了赌桌上,赌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片刻后,轰然碎裂。

一群本该去抓赌博的人,却在这里聚众赌博,哈,真是烂了根子。

他气得脑仁更疼了。

他跟涂山铃不一样,他是祁家的人,一想到自家门人的这副德行展露在了宋家人面前,他就感觉丢脸,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这些门人抓起来暴打一百顿。

但涂山铃却能理解这些人,当一个人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上升通道了,难免得过且过,是以她第一次来时,并未觉得这些人有多可恶。

她觉得这些人可恶是在看到这些人不拿人命当回事之后。

祁天泽去了下一个房间,他在房间里闻到了浓郁的廉价胭脂香味以及男人都懂的味道,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他继续往前走,对这些门人的懒便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这些人吃了东西都不洗碗的,全都堆在一起,蟑螂老鼠在碗中间穿梭,这个房间看不下去了,他们就换一个房间祸害。

他看到的脏碗盘就不下百个。

简直懒得令人发指!

祁天泽揉着太阳穴从屋里出来,没兴趣再看更多的房间了,他直接去了后院,身上灵力激荡,后院所有的房门嘭一声打开。

他骈指掐诀,灵力裹挟着井水朝每个人脸上扑去。

啪!

祁家所有门人一个激灵,又醒了过来,他们相当的一言难尽。

第二次了啊,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二次了啊,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衣服也不换了,他们气焰二米八地冲出了房间,这一瞬间,气焰便像是遭遇了二千八百米的冰山似的,噗的,就灭了。

祁家门人:“少主!”

祁天泽面沉如水,“把三年来的卷宗全部取过来。”

哦豁!

祁家门人:“……”

现场一片安静,并没有人动作。

祁天泽惊讶抬头,“没有卷宗?”

祁家门人顿时起身,他们互看一眼,皆无语凝噎,不要这么有默契行不行?

然而起都起了,现在再跪下去显然也不合适,他们硬着头皮往衙署前院走,不多会儿,便回来了。

祁天泽认真看了半天,才敢相信自己确实没看错,除了当先一人手里抱着个小小的樟木匣子外,后面的门人皆两手空空。

所以……拿这么轻的一件东西,为什么要所有人都去?

祁天泽摊开手,“拿来。”

祁家门人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往前面挪,直到被祁天泽瞪了一眼,才生无可恋地加快了脚步。

祁天泽拿出卷宗,随便翻开一页。

白的!

他震惊地看着卷宗,吐出一口气,又翻了一页。

还是白的!

这三年这些人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连一本卷宗都没有填满?!

他压着怒气,转而从第一页开始翻,卷宗上终于有了内容,这一页记载的是一件丢牛案,案子发生在交漳城外的乡下,本该由当地的宿老解决,却因为涉案的两家人在城里有亲戚,几来几往的,事情越闹越大,才转交治安署处理。

至于这两家人是如何几来几往的,事情又是如何解决的,卷宗记录得稀里糊涂的,一眼看去,这案子根本就是一笔烂账。

祁天泽扬手就把卷宗丢在了一个门人的脸上,“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祁家门人瑟瑟发抖,“少主明鉴,我们根本不懂断案,当年被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大家都不愿意留下,而我们刚好没有背景……便被丢到了这里,替换了治安署原先的人。”

这事儿祁天泽当真不知道。

很多事情都是欺上瞒下的,而那个“上”便指的祁天泽这个层次的人。

祁天泽闷了半晌,自嘲地笑笑,他原本以为他做得很好了,合纵连横,处理各家关系得心应手,是一个合格的少主,也能随时接掌祁家了,却没想到自家人给他脸上甩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告诉他“你还不行”。

他好像没资格生气了,揉了揉眉心,捡起卷宗,疲惫地道:“散了吧。”

这件事是祁家的事,就如同涂山铃没有明摆着说穿一样,祁天泽也不会傻乎乎地邀请涂山铃二人来围观他理事的全过程。

他半点不耽误,离开了交漳城,连夜查这件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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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一夜睡得黑甜,阳光照到她脸上,她还愣了一下,才清醒了过来。

她现在的状态很是奇怪,神识强大非常,可调用的灵力也相当于气境中期,然而她本身的肉身却非常弱,弱到熬了夜需要两三天才能缓过劲的程度,她便在身体状况和宋潜的监督下被迫早睡早起。

早睡。

早起。

涂山铃的脑子清醒了过来,她突然发现哪里违和了,她现在身处交漳城,大雾围城啊,怎么可能有那么强烈的阳光!

宋子牧!

她一偏头,果然在窗口位置,看到了一个法器,那个法器正散发着金灿灿的光,光还自带温度。

此种法器名为小太阳,是冬天时给仍处在精境的小修士用的,用以暖手暖脚暖全身。

真是一天懒觉都不让人睡啊。

丧心病狂,宋子牧!

涂山铃正在心里疯狂吐槽着,一阵香味便毫无预兆地飘进了她的鼻子里。

哇哦,闻起来就好吃。

宋潜推门而入,“起床,吃饭。”

涂山铃笑眯眯的,“好的呢,阿潜。”

宋潜取下小太阳,淡定地晃了晃,降了温,才丢回到袖子里。

粥是海鲜粥,吃起来软糯香滑,海鲜还带着一股特有的鲜甜,涂山铃一口气便吃了两碗,她伸手还想再吃一碗,砂锅的盖子却被宋潜摁住了。

宋潜:“食,不可过量。”

涂山铃可怜巴巴地看着宋潜,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个“一”。

过了好一会儿,宋潜才打开砂锅,用勺子又给涂山铃添了半碗,“吃完去看封印。”

第196章 好像来过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96章好像来过离开客栈前,两人特地去敲了祁天泽的门,却并没有人应。

呃!

这可不是咱们不带你,是你自个儿不在啊!

涂山铃心安理得地拉着宋潜往城外去了。

宋潜偶尔出声指点一下方向,一炷香后,他们便来到了一座山前。

说是山,却与北方西方巍峨的山很不相同,这里的山带着几分温婉柔美,且并不是很高,如果让涂山铃来说,这里的山虽名为山,实际上是丘陵才对。

涂山铃背着手,跑跑跳跳着前进,她跳起来,探手从树叶间抓到什么东西,忽地落到地上,扬手一甩,一条碧绿的大蛇便被抛到了三丈外。

蛇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稳定身形后,立起身体,凉凉地瞪着涂山铃,似乎在问“我招你惹你了”?

它盯着涂山铃的胸口,那里有令它畏惧的气息,它判断涂山铃是它惹不起的存在,低下脑袋,灰头土脸地滑走了。

涂山铃缩回宋潜身边,“好可怕,刚才有条蛇想偷袭我。”

那条蛇确实藏在树叶间准备伺机狩猎,也确实摆出了攻击姿态,可人家一旦自我判断惹不起,根本不会动。

涂山铃就是嫌静得无聊了,逗一逗大蛇而已,因为宋潜在,才不得不找个正当理由。

宋潜早就看穿了涂山铃的把戏,却什么都没说。

涂山铃走了一段路,忽而又问:“哎,我怎么觉得这里很熟悉,就好像曾经来过似的。”

宋潜的视线朝前方看去。

这里,阿铃确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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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脚步声在空旷的茶楼里回响,被扩大了数倍,传进了宋潜耳朵里。

他放下笔,取过镇纸镇好桌上的地图,视线移到楼梯口,准备看看何人会在此时来茶楼。

他等了半晌,楼下依旧安静一片。

正疑惑着,脚步声又起,他有些讶异,这个脚步声,他太熟悉了。

是阿铃的。

脚步声正往茶楼外而去。

宋潜倏然起身,差点带翻地图,他随手按住,探身朝楼下看去,正好看到涂山铃的背影。

宋潜:“阿铃。”

涂山铃觅声回头,仰起脸,灿烂一笑,阳光洒在她脸上,让她的笑容更暖了三分。

笑容一晃,涂山铃已跑上了二楼。

二人自有默契,商量几句,便有了探查交漳毒雾的方向。

涂山铃应当是饿了,几次伸手想拿盘子里的小点心,却几次缩回了手。

宋潜知道因为什么,便提议:“出城打猎,如何?”

涂山铃不拘小节惯了,可也得看不拘小节的是什么事情,入口的东西要是不干净,她是绝吃不下去的。

她虽然爱吃路边摊,吃之前却会仔细观察摊主的衣着和手,如果衣服脏兮兮的,指甲里全是黑泥,食物哪怕再好吃,她都是拒绝的。

她曾经到过一家非常有名的羊肉泡馍店,羊肉汤闻起来非常香,她都准备点了,却看到老板擤了一下鼻涕,啪地甩到地上,又继续揉面,她脚步一转,立刻离开了现场,并将那家店划为了拒绝往来户。

鉴于茶楼糟糕的卫生环境,涂山铃听到宋潜的提议,几乎是欣喜若狂地道:“好啊好啊好啊。”

基山地界有两种特有动物,一种名为猼訑,一种名为,前者羊形,九尾四耳,双目在背,后者鸡形,三首六足三翼,二者的肉质皆十分鲜美。

只是后者太吵闹了,吵得涂山铃连美味的诱惑都能抵挡住。

她曾经吃过一次,就一次便足以让她记一辈子了。

此种动物有三个头,杀它放血时,得一个头一个头的来,可旁边两颗头看到了第一颗头的悲惨死状,便会疯狂大叫起来。

叫声直刺耳膜,那是对心灵的污染,只要受过一次,就不会再想来第二次。

涂山铃和宋潜自然而然把目光放在了猼訑上,猼訑虽为羊形,肉却不带一丝羊膻味儿,因其嘴挑,吃灵药长大,其下水自带一股药味儿,非常补人。

宋潜隐藏在灌木丛中,斩念躺在他手边,随时准备出击。

等待猎物送上门可不是涂山铃的风格,她化为原形一蹿而出,四足在树枝上借力,一转眼便消失在了林中。

宋潜:“别乱跑。”

涂山铃:“放心。”

听声音,她已在百丈之外了。

猼訑确实爱吃灵药,用药做诱饵,也确实能让猼訑上钩,但那种狩猎方式太随缘了些,今天未必能抓到。

主动上门找晦气就不一样了,只要循着足迹或者粪便前行,总能找到一小群猼訑的。

不过盏茶时间,涂山铃就发现了猼訑颗粒状的粪便,看其样子还挺新鲜,她便顺着粪便的方向找过去,果然看到一群猼訑在河边喝水。

她猛扑过去,直接扑在了一只猼訑的背上,猼訑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把她甩下背来,她利爪伸出,刺入猼訑的脖颈中。

猼訑吃痛,咩咩惨叫。

其余猼訑可没什么救同伴的心思,它们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涂山铃利爪一勾,直接割喉。

血一滴一滴落入河中,有什么白晃晃的东西一闪而过。

涂山铃回头看了眼,却什么都没看见。

她变回人形,在河里洗干净了手,才拿出信号弹朝天放了,没等多会儿,宋潜便赶了过来。

涂山铃看着斩念,心里就有些羡慕,她要赶紧回竹山啊,她悟道了,师尊也会为她炼制一件本命法器呢!

宋潜看到猼訑已经咽了气,话不多说,剑气激荡,不过片刻,便将猼訑拆解得明明白白。

他拿出锅,先将骨头洗干净了放进去,准备熬高汤。

他回过头来,便开始处理下水。

涂山铃抱了柴火回来,打了个响指,火星子落入柴堆中,火舌上窜,舔上了锅底。

汤开了,宋潜便将分割好的肋排和下水下锅。

涂山铃挖了些野菜回来,便蹲在河边,用剃了树皮的树枝将羊肉串起来,准备烤着吃。

这种肉,不用太多调料,有一点盐,就足够鲜香了。

炖煮较慢,倒是涂山铃这边的烤肉没多会儿就开始滋滋冒油了,浓郁的肉香味飘出去好远。

白晃晃的东西又从河里一晃而过。

涂山铃略略偏了偏头,先将烤肉翻了个面,才起身取过芭蕉叶子洗干净了,放在脚边。

她往烤肉上撒了点盐,递了一串给宋潜,自个儿拿了一串,又放了一串在芭蕉叶子上。

一转眼,芭蕉叶上的那一串就不见了踪影。

第197章 乃申尔服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97章乃申尔服烤了一轮肉后,涂山铃便开始烤野菜,山药、木耳、香菇齐齐被串在了木签子上,架到了火上。

烤好的野菜,她照例在芭蕉叶上放了一份,然而那一份却没有消失。

她瞥了野菜一眼,道:“不许挑食。”

宋潜手顿住了,抬眼看着涂山铃。

事实上,他也是被涂山铃治愈了的挑食患者。

水面忽然一片死寂,连微风吹过时产生的涟漪都被抚平了,过了好半天,水里咕噜噜冒出一根水柱,就像是突然多出了个泉眼似的。

而那不是泉眼,水柱翻滚着翻滚着就有了人形,那是一个小姑娘的模样,因为水很清澈,一眼看去,并不能看清小姑娘的五官,必须改变角度才能分辨个大概。

涂山铃丢开手里的签子,蹲到河边。

她听师尊说过,众生平等,万物都有机会启灵,可那只是理论上的,在实际生活中,她根本没见过。

她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听到新奇的理论,总想验证一下,于是那之后的一个多月,她都努力读经给她的笔听,期待她的笔启灵……之后帮她做功课。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笔启灵的难度非常大,她努力了那么久,笔没什么长进,她的长进却不小。

她得出了一个结论,给笔启灵还不够她费劲的,有那个时间,她自个儿都把功课做完了。

经过长期的观察,她将启灵的难度分为四个等级:智慧生物、无智慧生物、植物、死物。

智慧生物如人、生而化形的大妖,他们生而有灵,出生后便可以通过学习,理解掌握各种道法。

无智慧生物如妖兽,它们能够做一定程度的思考,但更多的拥有的是生存的本能,必须长年累月受灵气滋养,或偶遇大机缘,完全开启智慧,才能自主修炼。

植物就更不必说了,它们天生不能移动,就连凭本能找灵气浓郁的地方滋养自身都做不到,要修炼成妖,难度自然比普通动物难了不止一倍。

而死物……它得先产生生命特征才行,也就是说,它对比植物又得多一个步骤。

水是什么,说好听点,它是生命之源,可说得不好听,它也只是死物而已。

可见眼前这位水姑娘有多么珍稀了。

涂山铃笑着向水姑娘行礼,“你好呀,我叫涂山铃,你呢?”

水花翻涌,水姑娘彻底显形,足尖轻轻踩在水面之上,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意思是她还没有化形完全,不会讲话。

涂山铃又问:“你有名字吗?”

水姑娘迟疑了一下,又摇摇头。

宋潜:“此河无名,往北汇入梅汀。”

水姑娘连连点头,表示就是这样的。

涂山铃:“哪怕梅汀绵延数百里,是南方屈指可数的大河,那又如何?即便再给它数万年,它可不可能产生灵智了。你虽生于小小的支脉,却不比谁差,就算叫梅汀那又如何?”

水姑娘两只小手绞在了一起,很是不安的样子,她迟疑地指着自己,又竖起根大拇指,仍不太敢相信自己有资格叫“梅汀”这个名字。

天下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名山大川之上,名士看到波澜壮阔的大河,心有所感,为之取名立著,使之名扬天下。

而还有许许多多的小水脉没有这样的待遇,它们被泛称为河、溪,甚至偶遇大旱,还会消失在世间。

水姑娘经历过的事情不多,却也朦朦胧胧发现了诞生她的小河,与奔腾的大江的不同。

让她叫梅汀,这可以吗?

涂山铃:“梅汀的水来自于哪里?”

水姑娘迟疑地指了指脚下,又抬手指了一圈四周。

梅汀的源头在基山之上,尚未出基山范围,周围丘陵上的小溪小河便有近八成汇入其中,为其提供了丰富的水源。

涂山铃点头,“所以你可以是梅汀,梅汀却不完全是你,这得看你的选择了,你愿意吗?”

水姑娘上齿咬着下唇,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竖起根大拇指。

她开心地笑了,似乎对成为梅汀很高兴的样子。

宋潜有些不解,却选择了尊重。

涂山铃:“恭喜。”

涂山铃话音刚落,梅汀身上就产生了变化,她原本九成透明的身体开始变得凝实起来,五官渐渐清晰,从头到脚,身体被与人类一般无二的皮肤所覆盖。

宋潜背转身,虽然他是第一次见证妖族化形的全过程,但很显然这个过程中有不适宜他看的东西。

涂山铃拿出整套簇新的衣服递到梅汀身边。

梅汀看看手,又看看脚,很新奇自己的变化。

梅汀和宋潜不懂怎么回事,涂山铃却是懂的。

天道公平,给了人类聪明的大脑,却取走了强健的体魄和锋利的爪牙;给了兽类强健的体魄和锋利的爪牙,却取走了聪明的大脑。

人类逆天修行,不断强化自身,天道便会降下雷劫考验,通过了,便会拥有强大的肉身和超凡的攻击力。

而兽类逆天修行,灵智便会不断开启,等完全化形后,它们便会拥有与人同等的智力,同样的,它们也需要经过考验。

兽类的考验便是讨口彩。

简单点讲,野兽不可怕,可怕是有智慧的野兽,如果它们要搞破坏,破坏力可比横冲直撞的野兽大多了,所以天地便给兽类加了一层枷锁,它们的化形必须得到人类的祝福,或者说是允许。

就比如说蛟化龙时,就会随机向一个路过的人讨口彩,问:鲤鱼能不能跃过龙门?

如果这个人答:能。那么这条蛟便能顺利成为龙,并完全化形。

如果这个人答:不能。那么这条蛟就得继续保持半兽人的形态生活,直到再次积累足够灵力冲破桎梏,才能继续讨口彩。

而天生化形的大妖,乃天地的宠儿,他们拥有大妖的体魄,却被天道承认为人。

是以涂山铃刚才那句“恭喜”,便代表了“人”允许梅汀化形。

在青丘,每年都会举行成人礼,凡是到了化形阶段的妖兽,会齐聚一堂,一一接受涂山愿的祝福,并以全新的形态完成后续仪式。

涂山铃帮梅汀穿好衣服,并亲手为梅汀加冠,“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第198章 在这等你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98章在这等你梅汀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踩在了草地上,她露出惊喜的神情,试探着迈出一步,没事,她试探着蹦了蹦,还是没事,有些激动,跑跳起来。

噗通。

她掉进了河里。

刚刚离开水上岸,身体还没有完全脱离浮力带来的影响,没办法保持平衡,是非常正常的。

河中溅起水花,梅汀重新冒头,咯咯咯地笑。

她爬上岸,涂山铃又给她换了一身衣服,三个人才围在火堆边,喝起了肉汤。

梅汀尝试开口,“好,喝。”

说话很是滞涩,发音也有些怪,却迈出了第一步。

涂山铃朝她竖起大拇指。

梅汀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的开心真的非常简单。

之后几天,涂山铃和宋潜继续查毒雾的起源,梅汀就守在河边,等他们回来。

他们二人每回回到河边,河边全是整齐摆放的食材。

安静的日子过了五天,涂山铃二人却在第五天晚上找到的目标。

二人并肩走入树林。

宋潜只一瞬间便感觉不对劲了,他伸手朝身边抓去,却抓了个空。

他横移一步,仍未见到涂山铃的身影,而在他的印象中,涂山铃就在他的左近位置。

他扬声喊:“阿铃!”

雾气入口,他顿觉不妙,雾中之毒竟然能转化灵力为毒,他体内的毒迅速扩散开来。

他不敢调用灵力了,否则无名毒便会迅速流转至全身。

涂山铃:“阿潜!”

宋潜睁开眼睛,循着音源靠近,然而他很快发现这个树林并不简单,竟然是一个天然的迷阵。

他一直可以听到涂山铃的呼喊声,这就证明涂山铃暂时没有危险,他得沉下心来,推演破阵,才能安全地带涂山铃离开。

他捡来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涂山铃:“阿潜。”

宋潜:“阿铃,别怕,我马上来找你。”

雾中的毒快速钻入他体内,体内的灵力八成被变成了毒,他的思维速度越来越缓慢。

不行,阿铃还陷在阵中,他一定要找到生门,一定要带阿铃离开。

他甩了甩头,全凭意志坚持着继续往下测算。

找到了!

在那个方位。

接下来找到涂山铃即可。

他循着涂山铃的声音而走,走的却并不是直线,他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幅迷阵的地图,他沿着狭窄的“甬道”前行,迂回曲折地朝涂山铃靠拢。

突然,眼前火光大亮,他高喊道:“阿铃。”

涂山铃浑身浴火,清空了身周的毒雾,扑到宋潜跟前。

宋潜的意识有些模糊,脚一软,就要摔倒。

涂山铃赶紧扶住他。

宋潜:“先往东北走七步,再往西北走十二步……”

涂山铃蹙眉呵斥,“你闭嘴。你中毒了,不要再耗费心神了。”

宋潜眸光黯淡,他眼皮就快阖上了,赶紧连眨几下眼睛,努力睁开,“快走。”

他的意识模糊不清了,只剩下执念,坚定地想让涂山铃离开树林。

他感觉涂山铃就在他身边,却又好像离他很远。

他感觉有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流入嘴里,入腹后,散发出阵阵热量,驱散他身上的寒冷。

他感觉他摇摇晃晃的,好似趴在一叶扁舟上,还不停有人在耳边嘀咕“不能亏”。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天亮了。

眼皮有些沉重,他努力地睁开,入眼的是黄褐色的土地和一片青丝。

他心头狂跳,撑起身,“阿铃!”

涂山铃失血过多,早已不醒人事了。

他紧紧抱着涂山铃,御剑飞往竹山。

他小小年纪被父母送上竹山时没有怕过,被同修霸凌时没有怕过,游历遇险时没有怕过,但眼睁睁看着涂山铃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开始害怕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有他的家人,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师尊,可如果没有了涂山铃,他将变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他第一次不顾礼节,冲进兰室,打断了道祖授课,“师尊,救救阿铃。”

道祖当然救了涂山铃,而他却被赶回了基山,该解决的问题必须解决完。

宋潜来到交漳西南的那座山上,趁着尚未天黑,他利用罗盘测算出最佳的布阵地点,便开始布置大阵。

大阵非一天可成,他白天布阵,夜晚回到交漳城休息,大阵成时,已是好几天后了。

离开前,他去了结识梅汀的河边。

梅汀看到他,从水中一跃而出,一股小水流立刻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控诉:“我等你们好久啦,怎么现在才来呀!”

她完全化形之前就经常听人说话,与宋潜二人相处的几天又加紧练习,进步非常大,已经能说完整的句子了。

宋潜:“她也许不会来了。”

梅汀:“为什么呀?”

宋潜:“她受伤了。”

梅汀:“我可以等她呀!”

宋潜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可得好好修行。”

梅汀用力点头。

涂山铃教了梅汀一套适合妖族修炼的功法,这几天她进步一直很快。

宋潜转身离开。

梅汀对着宋潜的背影一直挥手,直到看不见了,才缩回水里,继续修炼。

她想:我要努力修炼,以后就算阿铃不能来看我,我也能去看她呀!

这么想着,她还有些小雀跃呢!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涂山铃失忆了,不记得世上还有一个她,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着,依旧没有等到给了她祝福,让她完全化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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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确实来过?”

“啊?”涂山铃倏然回身,凑到宋潜身边,“真的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宋潜:“你受了重伤。”

涂山铃一蹦三尺高,“谁伤的我,你有没有帮我报仇?”

宋潜右手握住左手手腕。

涂山铃的视线落在宋潜脸上,余光却瞄见了宋潜的动作。

如此不自然,肯定有问题。

哈,阿潜,是你把我打到失忆的?

涂山铃动作极快地抓住了宋潜的手,一把撩起了袖子,露出上面纵横交错的刀伤。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自尽过?”

她的眼中有怒火熊熊翻腾。

宋潜目光澄澈,一点不让地看着涂山铃的眼睛。

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

第199章 没有答案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199章没有答案涂山铃极度反感自尽的行为。

自尽的结果无非不过两个,成功或者失败。

而这两种结果所带来的后续效应她都见过。

那年,她处理完道祖交代的事情,与宋潜一同回返。

路上,她远远看到一个人飞身跳入河中,因春汛已经来临,河水湍急,波涛汹涌,一个浪头便会卷得人不见了踪影。

他们二人根本不敢耽搁,加速朝河边冲去。

彼时,他们尚处神境,精气神还未合一,飞遁速度不及如今十分之一,做不到眨眼既至,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一名路人已飞身跳进了河中。

跳水者死死拽着路人往河里坠,路人却拼命将跳水者往上举,他将人托到了河岸边,自己却力竭被河水卷走了。

涂山铃俯身将半截身体还在水中的跳水者拉上了岸。

宋潜御剑入水,寻找救人的青年,然而浪太大了,卷着人不多会儿便不见了踪影,他足足往下游追踪了十里,才找到青年的尸体。

跳水者吓坏了,他抱着腿呜呜地哭,“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他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涂山铃莫名火起,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她和宋潜参加了青年的葬礼,她留下了不少帛金,可再多的钱,也抚慰不了青年的亲人的伤痛。

那个青年是老人的独子,是孩子的爸爸,是妻子的丈夫,他没了,这个家就散了,回不到从前了。

涂山铃没再去看跳水者,因为她不确定跳水者当不当得起以人命为代价的救赎,她怕看到那个人活得浑浑噩噩,会忍不住劈了他。

自尽成功的,她也见过,那个人她还很熟悉,就是竹山的游学弟子。

那天早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同修照样去叫那名弟子一同去吃早饭,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回应,他暴力破门而入,才发现那名弟子吊在房梁上已经气绝了。

他的房间里留下了一封诀别书,写了他承受的压力、他内心的挣扎、他害怕面对父母失望的目光,他想要解脱,然后就解脱了。

那一次涂山铃看到的是一对痛苦绝望的父母。

他们来自小家族,承担着振兴家族的重任,好不容易盼来了儿子,将儿子养大了送到了竹山,眼看着儿子完成学业就能回家分担父亲身上的担子了,可他却选择了逃避。

是,他是解脱了,可却需要他的父母替他继续负重前行。

先后遇到了两次这种情况,涂山铃有些迷茫了,她闭门思考了三天,思绪很乱,脑子里浮现了许多东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做人不可以太自私,做决定前,得想想自己的身边的人,这个决定是不是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宋潜是谁?宋家的二公子,清静台九圣之一,重光君。

宋家能这么安稳地发展,谁都要给面子,是因为湛源君宋渊吗?不是,是因为宋潜。

宋潜如果陨落,小到南野会受到震荡,大到依附宋家而生的家族都会受到影响。

一个决定影响万万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这个决定是能轻下的吗?

不能!

涂山铃非常生气。

宋潜收回手,“并非如你所想。”

涂山铃:“那是如何?”

宋潜闭上了眼睛,“我记不清楚了。”

涂山铃微讶,她太熟悉宋潜了,自然看得出宋潜说的是实话。

宋潜放下袖子,盖好手腕。

他说的是实话,伤是他脑子不太清楚时造成的,他隐隐约约记得,他似乎回到了基山中毒的那一夜,只不过中毒的人变成了涂山铃,他放血是为了救涂山铃。

他醒来后,嘴巴里的血腥味提醒他,他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睡着不是正常的睡着,而是晕过去了。

幸而他是修士,肉身强大,若换成普通人失去那么多血,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涂山铃仔细观察着宋潜。

曾经某一刻,她觉得宋潜道心无垢,又可以往前迈进一步了,偶尔一刹间,她又觉得宋潜还有心魔。

一个人身上怎么会出现这么矛盾的状态呢?

还是说她看错了?

不会的,她不会看错,这点眼力她还是有的。

那就是……宋潜本身出问题了。

宋潜避而不谈,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就无从解决。

涂山铃忧心忡忡。

宋潜睁开眼睛,眼里一片古井无波,“前方便是封印。”

他缓步朝前走去,浑身上下都透出不想继续深入谈话的气息。

涂山铃上齿咬着下唇,无声叹气,终究无言地跟在了宋潜身后。

宋潜的手仍紧紧握着手腕,他想:那一段尘封的最狼狈黑暗的过往,不能被她知道。

人就是这样,哪怕在外面生活再苦,苦到在码头扛了一天麻袋只拿到了十几个大钱,回到家面对家人依旧是一张温和的笑脸,说一句不累。

涂山铃快走几步,主动拉住了宋潜的左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她只知道在这一刻她只想拉着他,舍不得他再受一点伤。

宋潜微微偏头,露出个轻轻浅浅的笑容。

涂山铃侧头仰视宋潜,也露出了笑容。

那些年,生活给他们留下的伤,在这个笑容里,好像不会痛了。

前行数十步,到了第一个安放阵盘的地方。

宋潜骈指点向地面,阵盘缓缓从地底升起,露出完整的模样。

他垂眸检查了一番,“无损。”

他挥手重新将阵盘沉入地底,便带着涂山铃前往第二个阵盘处。

毒雾非常厉害,还配合着天然的迷阵,宋潜当年处理的时候不得不谨慎对待,用三十六天罡配合七十二地煞结阵镇压,是以阵盘共有一百零八个。

宋潜检查的速度很快,前后不过花了小半个时辰,就把阵盘全部确认了一遍。

结论是无损。

阵盘并没有被破坏,封印完整,那么……如今的毒雾与几十年前的毒雾就没有关系了。

涂山铃手指指着天空转圈,“这不合常理啊,好好一个毒源不用,却人为制造出了另外一个来镇压我的灵尾?还是说我灵尾不在这里,毒雾的出现只是偶然。”

宋潜也看向天空,他心中也没有答案。

此时此刻,祁天泽终于从老旧的档案中,翻出了那些私自调换岗位,逃避驻守交漳城的人员名单了。

第200章 不翼而飞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00章不翼而飞治安署人员单是名单便写满了厚厚一本册子,记录在册的门人共七千九百余人,详细资料装了满满十几个箱子。

这七千多人通过调岗换岗伤退等各种手段,顺利避开了成为交漳城的留守人员,让交漳治安署成了个只有三十几个门人的空壳子。

祁天泽嘭一声将册子拍在桌面上,“传令史。”

侍者们噤若寒蝉,低着头退出了兰室,直奔令史台。

令史是家族实际掌权人属官的总称,为家主负责的令史统称兰台令史,地位高于一般家臣家将;为少主负责的令史统称为中丞令史,地位与中高阶家臣家将相当。二者皆在令史台办公。

进了令史台的大门,侍者拐道上了右边的甬道,远远地喊:“传少主法旨。”

令史听这声儿便知侍者还远,心知出了大事,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迎了出去。

侍者一路穿过三道月洞门,才到了令史面前,“少主法旨,传令史觐见。”

令史递出一个荷包,“发生了什么事?”

侍者笼好荷包,“出大事了,少主调了档案,脸色很不好,各位说话小心些,千万别帮谁求情,当心引火烧身。”

这……令史们面面相觑,最后齐齐抱拳行礼,“多谢指点。”

一群人并不敢多耽搁,揣着一肚子忐忑进了祁天泽的兰室。

祁天泽的脸色果然难看非常。

令史们硬着头皮行礼,“请少主安。”

祁天泽手指一下一下点在名册上,“名册上的人,全部缉拿审问,放跑一个,小心你们的脑袋。”

令史们在祁天泽身上感受到了压抑的怒气,他们甚至连问一句“这些人犯了什么事情”都不敢,为首一人躬身接过名册,匆匆退了出去。

他们出了兰室,翻开名册,骇然发现,此次需要抓捕处理的人数之多,乃他们生平仅见。

他们一人誊抄几页名单,从档案库中找出对应编号的资料,一人调用一千名家将,挨个抓人去了。

一盏茶后,令史带着人到了一个人家门前,不客气地敲响的大门。

嘭嘭声惊得隔壁的住户打开门来看,看到密密麻麻身穿甲胄的家将,立刻退了回去,闩上了门,再也不敢冒头。

没人开门,令史继续敲门,两次过后,他便退到一旁,朝家将打了个手势。

家将大步上前,伸脚踹断了门闩。

巨大的力道带起一阵风,地面上的灰尘和落叶不停翻卷。

令史捂着口鼻进入院子里,视线快速逡巡着,却没发现一点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拿出张符咒贴在门框上,骈指掐诀,符咒无火自燃,却没有任何其他事情发生。

令史蹙起了眉头,转身离开此地,前往下一家。

他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

他先前用的灵符是追踪查案的中级灵符,用以判断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否是第一案发现场,修士打斗必然会使用灵力,此符便是检验是否有灵力残留。

而修炼是将天地灵气吸收进入体内,并转化为灵力,供己身所用,是以有修士居住的地方,必然也会有灵力残留。

此种灵符检查的最长时间为一年,它自燃后,并没有显露出残留灵力的痕迹,就说明此地无灵力残留。

这就说明这个院子至少有一年没有修士在里面修炼过了。

人不见了!

同样的事情同时在基山境内的大城小镇上发生。

资料上留的联系地址,完全找不到人。

祁天泽说,放跑一个,令史就完蛋了。

事实是,他们一个都没抓到!

令史们心里一片冰凉,他们就算不死也会受重罚,不是一两个人,是好几千人啊,说不见就不见了。

唯一让他们觉得欣慰的是,兰台令史们也得跟着倒霉,毕竟户籍归他们管啊,人不见了都不知道,他们的责任明显更大啊。

祁天泽听完令史的汇报,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大规模门人出逃,你们一点都不知情?干什么吃的!”

一名令史咽了口唾沫,他感觉这么大的锅,他们背不了,小声道:“您可以往好的地方想,他们说不定不是逃了,万一是死了呢?”

所有令史震惊转头,看着自己的同僚,下一秒,所有人往后的往后,往左的往左,往右的往右,皆退开了一步,生怕同僚遭殃的时候,误伤到自己。

祁天泽的怒火就像是被人用手掐断了似的,都不连贯了,他几次想提起话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指着那名令史,“滚,去查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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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一直在脑海中推理,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方向不对,这并不是回交漳城的路。

她左右看看,没看到人,又转身朝身后看去,身后也没有宋潜,她抬手欲撑住下巴,才看到手腕上拴着一根红绳。

红绳红得非常喜庆,与九江墟花朝节的许愿宝牒用绳一模一样。

涂山铃往手腕上缠红绳,缠了一圈又一圈,绳子缠到三寸宽,她才看到了宋潜的身影。

她举着手问:“你什么时候买的红绳?”

宋潜:“九江墟时。”

果然!

涂山铃:“你买这个做什么,你又用不着。”

宋潜:“用过了。”

此时此刻,一张写着“阿铃福寿安康”的宝牒正挂在九江墟许愿树的枝头迎风飘荡。

涂山铃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弯了眼,“没想到你还信这个!师尊说,我们独当一面时,当以天下为己任。只有天下人求着我们办事的,哪有我们求人的份儿啊。”

她解下红绳塞回到宋潜的手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莫名地觉得眼前的林子、眼前的河,都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

宋潜:“来见一个老朋友,她等了你很多年。”

涂山铃神情一顿,一时间没想起来她有什么朋友会在这种地方。

她梳理了一遍记忆,“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一个叫梅汀的妖修,对吧?”

当年,她清醒后,宋潜找机会跟她提过梅汀,只是那会儿她已经失忆了,并不记得梅汀这个妖修,宋潜说梅汀要见她,她并不多重视,总想着有事去基山顺道去看望一下即可。

可后来她事多,一直没有机会再去基山,见梅汀的事情就被搁置了下来。

第201章 杀声再起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01章杀声再起涂山铃醒来后,道祖让她留在清静台哪里都别去,闭关巩固境界,而道祖则开炉为她炼制不响,几个月时间便这样过去了。

她得到不响后,着手整顿竹山风气,耗时一年,终于将品行不端、只想来镀金的同修全部清退。

竹山近乎严苛的学习氛围,让很多世家小姐望而却步,之后竹山甚少有女子游学了。

接下来两年,她一直在完成道祖交代下来的各种任务,积累名望。

再然后便是封鬼之战。

北方乱起来容易,重建很难,从天元244年开始,接下来的几年,涂山铃的重点在灾后重建以及建立封禁大阵上。

竹山倾力之下,将北方玄武原本镇守的区域打造成了一个鬼尸僵的巨大囚牢,只等玄武再生,才会解开封印。

大阵成,涂山铃刚刚松一口气,琢磨着可以优哉游哉玩儿玩儿了,鞠昇却疯了,突然叛出清静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东山大片区域,对竹山形成了包围之势。

道祖亲传及记名弟子全都留守竹山待命,孙密等人先后出战,皆败得不好看,竹山士气低迷,涂山铃临危受命,不到一年便收复大片失地。

再之后,她便陨落了。

当年一直觉得日子还多,以后总有机会见梅汀,没想到世事无常,到底让她食言了。

宋潜:“梅汀,阿铃来了。”

涂山铃走到宋潜身边,笑着道:“梅汀,我来了。”

河面一片平静,并无水妖出现的迹象。

两个人出手自然能逼出梅汀,但那样会伤到梅汀,是以只能多次呼唤并静静等待。

眼看着天就快黑了,梅汀依旧没有冒头的意思,二人只能动身回返。

涂山铃:“你说我跟她是在我游历归来那年认识的,如果她真的一直在等我,那么我陨落前,她就等了我十五年了,我陨落后,她又等了十八年,加起来一共等了三十三年,这可能吗?

“一只跟我不太熟的小妖,真能等我这么久?搞不好早就离开了。小妖嘛,修炼到一定程度,肯定好奇外面的世界,想要去看看啊。”

宋潜:“或许吧。”

三十三年太长了,长到很多人会淡忘很多东西。

离开树林前,宋潜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小河,他总觉得那条河似乎不如从前清澈了。

客栈大堂里,祁天泽一脸晦气地盯着眼前的杯子,仿佛那个杯子与他有杀父大仇似的。

嚯!

涂山铃刚进门,就被祁天泽的表情吸引了目光,“事情处理得不顺利?”

她边说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祁天泽:“啊!”

涂山铃嘴里的水噗地喷了出去,疯狂咳嗽起来。

真是没有一点点防备啊!

她说话吓了祁天泽一跳,祁天泽大叫吓了她一跳。

扯平了,谁也甭说谁。

涂山铃:“抱歉,抱歉。”

祁天泽掏出帕子擦脸上的水,也连声说抱歉。

涂山铃:“事情处理得不顺利?”

祁天泽对此讳莫如深,并不准备回答。

涂山铃不会生气,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懂。

她也就是随口一问,万一别人愿意告知呢?不愿意告知也没关系,她也没损失。

宋潜:“封印完整。”

话题跨度有点大,祁天泽反应了好几息时间,才道:“你们要离开了?”

宋潜:“暂时不会。”

祁天泽松了一口气,宋家的两位道友之前说过,他们是来看看重光君当年布下的封印是否完整,既然完整,人家要走,他也没道理强留,可如今不走,便表示他们还愿意帮忙。

这是好事儿!

他招手叫来小二点了一桌子菜。

三人并不熟悉,唯一能聊的便是毒雾,聊完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中,好在菜上得很快,解了这一份尴尬。

用完了饭,三人相携上楼。

涂山铃提醒道:“晚上警醒些,一旦发现异常,第一时间行动。”

祁天泽表示明白。

他也很想知道谁在闹幺蛾子,这一次再来交漳城,他还带了几个家将,人数不多,主要是怕打草惊蛇,但应该够用了。

涂山铃吃饱了饭,眼皮就开始打架,她控都控制不住,她强大的意志力只能保证她不当真睡着,并不能保证她不犯困。

宋潜:“先睡吧,我守着,有情况叫你。”

阿铃昨晚就没有睡好。

涂山铃摇了摇头,打着呵欠说:“睡着了,哪怕能被叫醒,也会有个反应时间,速度就慢了,我还撑得住,先守着吧。”

宋潜低头从广袖中拿出一个瓶子,抛给涂山铃。

涂山铃打开瓶塞,瞄了一眼,“糖?”

她倒出一颗,放进嘴里,橙子的甜香在嘴里化开,然后……“酸酸酸酸啊!”

这明明是用来整人的糖,阿潜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不合理!

涂山铃眼泪都快被酸出来了。

她揉着脸颊控诉道:“你这种高山雪莲般的存在,怎么能带这种东西,这明明该是我带的。”

嗯?

宋潜缓缓转头,目光锁定涂山铃。

涂山铃心虚了,她一激动,说漏嘴了,她以前在背后总用类似的称呼指代宋潜,什么高岭之花啦,圣洁的雪莲花啦,这种称呼不带恶意,但被本人听到还是很尴尬啊。

宋潜淡淡道:“别跟退之学。”

哈?

涂山铃连忙嗯嗯嗯。

她在心里道:对不起了,薛晋大兄弟,这锅起因虽然在我,可甩锅甩得如此漂亮的,可是阿潜啊,劳累你,暂时背着吧。

她猝不及防被酸了一下,瞌睡都给酸没了,歪着脑袋看着窗外,一轮凸月低低挂在窗口,莹白的月光浸润着夜空。

她看着看着,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她低下头,盯着手里的瓶子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又吃了一颗。

酸!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一个标志。

她将瓶子翻了过来,一个让人见之想打的笑脸便清晰落入眼中。

真是她买过的整蛊糖啊!

她抬头看了宋潜一眼,啧啧称奇。

不对……“你这糖给谁吃过?”

宋潜手里托着茶杯,缓缓回头,“你。”

涂山铃:“……”

得知自己是第一个上当被整的人,她心里还有点……微妙呢!

远处忽然传来喊杀声,听那动静,似乎与涂山铃二人所在的客栈隔着半座城。

第202章 组织预谋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02章组织预谋三道人影先后从窗口一跃而出,急速朝声源处冲去。

涂山铃速度慢,便由宋潜带着,不过也没有用出太超乎寻常的速度。

他们在孙密辖下的腹地,暴露身份就很难看了,堂堂南野的掌权人,偷偷摸摸跑到人家后花园去干什么?这说不清楚啊。

是以有祁天泽在场时,他们表现出来的实力就是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正常实力,大概只比尹玄琛强那么一线吧。

涂山铃在心里计数,从第一声喊杀声起,到现在她已经数了四十九下了,等到第六十息时,喊杀声戛然而止。

然而他们还没有赶到事发地点。

涂山铃相当无语,“这是我平生仅见的效率这么高的群架了。”

祁天泽的心狠狠被扎了一下。

在祁家的大本营,出了这么有组织有效率的群架事件,他真是面上无光啊。

这样的效率绝对不是一两次群架能够培养出来的,这怕不是得打了好几百次,才锤炼出的“真功夫”吧!

三人先后抵达事发地点,地上只剩一滩水渍了。

他们今天竟连血迹都没见到!

涂山铃:“我现在极度怀疑,一部分人负责打架,一部分人负责转移伤员,剩下的人用随身携带的水冲洗地面。”

要不然不可能在短短六十息完成整个过程。

祁天泽的脸黑如锅底,转身去敲旁边的大门。

门开了,他还什么都没问,对方直接说:“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祁天泽揪住了对方的衣襟,“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对方呼吸一顿,却还是坚持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涂山铃摁住了祁天泽的手,“你逼他也没用。”

祁天泽放开了对方的衣襟,顺手帮他抚平了褶皱。

那个人刚刚重获自由,身体往门里一缩,摔上了门,迫不及待地插好门闩。

祁天泽气压极低地回到了客栈。

三个人随后闪身进入客栈里,跪在了祁天泽面前,“禀少主,参与斗殴的人数非常多,撤退时,他们分为八股朝不同的方向跑,我们三个人只能一人跟踪一股,我跟踪的那一股打完架后,各自回家接着睡觉去了。”

祁天泽:“是修士还是普通人?”

家将:“都有。我听到了一句话,他们说‘今天晚上死的是他们的人,可以喝酒庆祝一下’。”

祁天泽向涂山铃二人征求意见,“需要去挨个审问那些人吗?”

审是肯定要审的,他多此一问主要是因为涂山铃二人在场,不问怕他们二人心里不舒服。

涂山铃:“既然知道他们都在什么地方了,就不着急了,先睡饱了,再慢慢问吧。”

她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祁天泽朝家将使了个眼色,家将立刻退入夜色中,继续监视犯事的人了。

涂山铃伸了个懒腰,缓步上楼,蒙头就睡。

祁天泽叫住宋潜,先行了个礼,“这次的事情,真是叫二位见笑了。你们二位恐怕也清楚我家的情况,支撑得有些艰难,还请二位看在家姑母的面子上,不要外传此事,不然恐怕会有更多门人转投别家。”

那消失的七千多个门人是怎么回事都还没查清楚呢,再跑一批,他就要吐血了。

宋潜:“无意多言。”

不知为什么,祁天泽觉得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从宋道友的嘴里说出,便重若千钧,他不用再担心家丑外扬了。

宋潜回到房间时,涂山铃已经睡着了,他轻轻扣住了涂山铃的脉门,缓缓探入一丝灵力,闭目半晌,松开脉门,重新将涂山铃的手塞回被子里。

灵尾的力量对于宋宁音的身体来说,终归是外来能量,哪怕涂山铃的意志能随时调用,却依旧无法滋养宋宁音的肉身。

连续奔波多日,宋宁音的身体已经超负荷了,这才是涂山铃会如此疲惫的真正原因。

宋潜拿出一个香炉,正是他用了多年的那个小铜炉,他点上香,袅袅青烟缓缓被涂山铃吸入肺腑,滋养她的身体。

香是宋潜配制的,药效有限,对他这样的大修士来说,没一点用处,可对涂山铃来说,却刚刚好。

睡梦中的涂山铃松开了紧皱的眉头,翻了个身,似乎睡得更舒服了些。

一夜好眠,涂山铃自自然然地睁开了眼睛,往日缠身的疲惫感终于消散,她心情很好地偏头,就看见宋潜在往窗框上挂小太阳。

涂山铃:“别挂了,我醒了。”

难得自然醒一回,要是再被小太阳刺一下眼睛,她觉得太冤了。

宋潜顺势收回了小太阳。

此时,床边已不见了香炉。

涂山铃在窗前蹦了蹦,感觉精力充沛,她活力满满地说:“走,今天去审审那群搞事情的人。”

她给自己施了个净尘咒,浑身上下便干干净净了。

她平常洗漱只是因为洗漱更舒服罢了,觉得麻烦时,其实一个净尘咒就可以解决问题。

祁天泽端坐在大堂里,双手捂脸,靠在桌上。

涂山铃:“祁道友,早啊。”

祁天泽应声抬头,露出了一张憔悴的脸,他黑眼圈深重,皮肤暗沉,就差把肾虚写在脸上了。

呃!

涂山铃惊为天人,只一个晚上而已,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被妖邪吸了阳气?不可能啊。

她都没感应到妖邪的气息。

她不知道的是,昨天子夜前后,祁家令史来了一趟,汇报了案情进展,也是到那时,祁天泽才知道那七千多人大概率在祁家刚刚搬迁时,就不知所踪了。

他得到消息,跟着搬到交漳新城的门人,全部购置了房产,有的人最开始还监督过装潢,家被打理好后,只住了一个多月,人就不见了。

邻居都是非亲非故的,不会多管闲事,也就没有上报。

令史查到的,目前已知的,最后一个消失的门人是在两年前消失的,这一例有旧案可查。

那时那位门人已经与邻居相处了一年,大家彼此熟悉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忽然连续几天见不到人,他们自然会怀疑,便上报了治安署。

新城治安署当然查了,却没有查到一点蛛丝马迹,最后给那个门人报了个失踪。

祁天泽听完了汇报,久久不语,默默翻看门人的卷宗,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门人间的一点点联系,作为突破口。

第203章 攻守颠倒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03章攻守颠倒祁天泽一个晚上看完了十几口箱子的档案,看得头晕脑胀,林林总总的信息充斥他的脑海,他尝试着梳理了一番,一连换了好几个角度,依然没能找到那些门人的共同点,天却已经亮了。

他索性抛开档案,坐在大堂里等涂山铃二人,稍微休息调整状态,以备稍晚些时候审问嫌疑人时能精力充沛。

涂山铃一边拿杯子倒茶,一边道:“祁道友,你看上去状态十分不好,要不你另外安排个人来陪同我们,你去休息吧?”

她呼呼吹着杯子里的水,眼睛却盯着祁天泽。

祁天泽的反应速度确实比昨日慢了些,涂山铃跟他说完话,他好像还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涂山铃的话,才做出了反应似的,整个过程延迟非常严重。

他揉着额头道:“昨夜精力消耗过度,尚未缓过劲来,且让我歇歇,很快就好。”

涂山铃看了祁天泽一眼又一眼,一口闷了杯子里的水,“不要勉强。”

祁天泽:“不勉强。”

用过了早饭,三人便在祁家家将的陪同下,前往了治安署,点齐了所有门人同行。

大家都有共识,治安署的人没用得很,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他们有用,他们只是被叫去撑场子的。

家将昨夜汇报过,搞事情的人有普通人也有修士,普通人还好说,有修士在的话,变数就大了,至少普通人面对六个修士时,绝对不会想要还手,而修士……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时,很有可能会铤而走险。

管他来的是谁,只要一个都跑不掉,谁知道是他们动的手呢?

四十几号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一条繁华的大街,街道两边原本吆喝叫卖的商贩们忽然就闭上了嘴,视线全都汇聚在了涂山铃等人身上,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祁天泽的脑子还处于延迟状态,所有人感觉到了小商贩们身上彪悍的气息,皆停下了脚步,只有他继续往前走了三步,立刻成为了鹤立鸡群的存在。

正因为那三步,祁天泽眨眼间便拉走了均摊在所有人身上的仇恨值。

涂山铃蹭到了宋潜身边,嘴巴丝毫不动地小声道:“我觉得祁家家将跟踪监视他们时,恐怕被发现了,你看那些人的样子,明显是严阵以待嘛。”

唰!

整条街上的人齐齐起身,抽出了藏在货郎担、箩筐、背篼里的刀剑。

祁天泽多迈的那三步被他们看成了挑衅,他们多莽啊,是每天晚上都要打一场群架的存在,受了挑衅如果还没有一点反应的话,他们也就不用混了。

涂山铃:“跑啊!”

她已经感应到了小商贩们身上的灵力波动,这条街上,泰半的人都是修士,她丝毫不怀疑宋潜能护她周全,但跟来的那些咸鱼一样的祁家门人可就惨了。

一道道遁光拔地而起,丝毫不留恋地朝远方遁去。

祁天泽慢慢地瞪大了眼睛,他迟缓的思维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那些人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起立,又为什么要突然拔刀,现在更过分了,好像要来砍他似的。

等等,不是好像,是真的要来砍他!

他转身就跑,这时才发现原本跟着他来的一群人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祁天泽:“……”

涂山铃让宋潜领着一群人在城外绕了一圈,才回到了客栈。

交漳城很大,几十个人撒进去,找起来也不容易,只要甩掉了小尾巴,他们基本不可能在客栈被包围。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他们忽然意识到,交漳城没有了规则限制,到底发展出了怎样一批刁民。

治安署的门人都低下了头,会有今天的事情,他们要承担大部分责任。

同样是火,扑灭火星子肯定比扑灭森林大火容易,可他们却眼睁睁看着火星子燎原成了森林大火。

祁家家将:“咦,少主呢?”

他们大惊失色,冲出客栈,朝天空看去,正好看到无数各色遁光从头顶飙过。

涂山铃嘴角抽抽,她敢赌自己的脑袋,如果不是那群嫌疑人咬得太紧,祁天泽就要降落在客栈门口了。

祁天泽被大阵仗一刺激,他的思维延迟不药而愈了,他当然知道把人引到客栈的后果,万一宋家的道友出现死伤,他们家就得直面南野宋氏的怒火,甭管是不是他们俩自个儿跑来的基山,祁家都得为此付出代价。

厉害关系在他脑海中一转,他连停顿都没有,径直越过客栈,朝城外飞去。

祁家家将:“太嚣张了。”

他拿出信号弹朝天放了。

涂山铃靠着门框,“这么大的雾,你确定别人看得到求救信号?”

她摇摇头,速度极快地朝后院走去,路过宋潜时,还拉了宋潜一把。

她道:“快走。”

她都佩服那个家将,这么实力坑队友的。

一群嫌疑人刚刚乌央乌央杀过去,那个家将就放了信号弹求救,傻子才猜不到祁天泽的同伙躲在这里呢。

不出所料,涂山铃和宋潜刚刚进入后院,那一群人就杀了个回马枪,嘿嘿,嘿嘿,阴笑着看着客栈里的人。

治安署的门人别的不行,审时度势的本事颇佳,早在涂山铃往后院走时,他们一个个的就跟着溜了。

三个祁家家将面对那么多人,心里有些发虚,下意识回头寻求帮助,却发现一个人都没了。

祁家家将:“……”

他们也不是什么硬气的人,眼见大事不妙,连拼一拼的心思都没有,掉头就跑了。

嫌疑人杀进客栈,朝后院跑去,几根捆仙绳忽然从客栈二楼垂下,捆住了人就提到了二楼上。

涂山铃并没有带着人跑远,她绕了一圈,上了二楼,一直等待着机会。

她吩咐治安署门人准备好捆仙绳,如果嫌疑人杀进客栈,他们就倒挂金钩偷袭最后几个嫌疑人,能抓到几个抓几个。

人刚刚被拉进二楼的窗户,嘴巴就被堵上了。

涂山铃拍拍祁家门人的肩膀,摆摆手,示意他们让开。

她走上前去,俯视着嫌疑人,“每天晚上打架斗殴的,就是你们吧?”

嫌疑人不愧是好勇斗狠之辈,落在涂山铃手里,他们半点不见惊慌之色,竟个个抬头直视着涂山铃,并没有要点头或者摇头的意思。

第204章 打不明白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04章打不明白距离涂山铃最近的一个人,外貌看起来三十来岁,头发不多,依稀可以看到头皮。其修为处于气境中阶,须发却已斑白,修为有倒退的迹象,神情倒是倔强得很。

这群人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

涂山铃微微弯腰,撸起一点袖子,露出一截小臂,手往下一捞,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她手指一勾,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她握住剑柄,剑刃顺势搭在了半秃修士的脖子上,痞气尽显。

半秃修士脊背挺得笔直,好似一点都不担心涂山铃拿他开刀似的。

涂山铃轻笑出声,语气轻快,“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我不会动你,只是不知道你身后的人怕死不怕死了?”

她握着匕首,剑尖一一从众人身上指过。

她认真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

半秃修士突然暴起,想攻击涂山铃,然而他被捆仙绳束缚住了,能用的只有脑袋,他朝前撞去,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嘭一声跌回地上,只留两根头发缓缓飘落。

有宋潜在,岂会让人伤到涂山铃!

涂山铃手里颠着匕首,“敢追杀我们,就得做好陨落的准备。来,我瞧瞧,这个少年郎你做好准备了没有呀?”

治安署的门人心中发寒,不自觉往后退,退到退无可退为止。

涂山铃的恶意虽不是冲他们而来,可他们接触到那一星半点的余波,仍是觉得有些可怕。

恍惚中,他们仿佛看到了来自玄冥的恶鬼,舔着嘴唇说:“乖宝宝,不要跑,进入老祖的肚子,与我一同获得永生吧”。

修道多年,早已尘封在他们幼年记忆中的恐怖故事,毫无预兆地用这种方式找回了存在感。

突然落入敌手,少年郎本来就够心惊胆战的了,被涂山铃笑吟吟地看着,他的心没来由地更加惊慌。

夜晚,他跟着己方阵营的人冲杀时,没有怕过,看到人的脑袋被开瓢倒地时,也没有怕过,可现在他充分感觉到,有一种名为恐惧的陌生情绪攀上了他的心头,他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不敢再与涂山铃对视。

下一秒,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截明晃晃的剑刃,随着剑身晃动,晨光不断反射进了他的眼里。

他慌张地呜呜呜,眼睛紧张地看着剑刃,又抬眼看看涂山铃。

涂山铃摘掉堵住少年郎嘴巴的帕子,“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乱喊乱叫,我的匕首不介意抹你的脖子。”

少年郎疯狂摇头,“不会!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半秃修士赫然转头,他那张凶狠的脸显得更加凶狠了,眼里似有熊熊怒火跳动,双眼圆瞪,露出大了一圈的眼白,好像要把少年郎拆分入腹似的。

少年郎吓得再次缩紧了脖子,瑟瑟发抖。

涂山铃匕首一转,啪一声拍在了半秃修士的脸上,“囚笼里的野兽就得懂得收起爪牙,要不然等着你的,就只有棍棒。”她的匕首再次架到少年郎的脖子上,“说说吧,你们晚上为什么要打架?”

少年郎咽了口唾沫,“因为我们的人前天晚上被打死了,昨天晚上必须得找回场子。”

涂山铃神情一滞。

虽然这样回答也没毛病,但谁问你这个了?!

她猜,如果她顺着往下问,少年郎要么回答“我们前天晚上打架是因为对方的人被打死了,来找场子,我们不得不应战”或者“我们的人大前天被打死了,我们不甘心,前天晚上带着人复仇”。

半秃修士神情松懈下来,好似因为少年郎没说出什么大秘密而安心。

涂山铃看到他这个神情,深刻感觉自己被耍了,她磨着牙道:“给我想清楚了再说,你们到底因为什么打架?”

少年郎努力往后仰,想离剑尖远一点,“我说的是实话啊,我们最开始就是因为自己人被打死了,才找齐人手复仇的啊,后来仇恨越来越大,打不明白了,就天天打。”

涂山铃转头看向宋潜。

宋潜从涂山铃眼里看出了一句话“我真想打他啊”。

涂山铃继续道:“他们打死你们的人,总该有个原因吧,不可能大家走在街上,什么都没干,人家就忽然出手打人吧。总不可能是因为长得太丑了,实在看不下去,就想干掉他吧?”

少年郎眼里露出真切的迷茫,“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宋潜移开了视线,他觉得那位少年可能要挨打了。

果然,涂山铃身子一矮,出了一记直拳,直接重击在少年郎的肚子上,“你在逗我?”

她不至于直接出手杀人,但对于不老实的人,她也不介意帮他松松筋骨。

少年郎痛得面部一阵扭曲。

他不是没挨过打,那么多人混战,一窝蜂对冲过去,挨了谁飞来的黑拳踢来的黑腿都很正常,只不过那样的伤他当场痛过了,回家拿药油揉一揉,也就不觉得有多严重了。

可眼前这姑娘下手可真黑啊,一拳头下来,肠子都在肚子里面绞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很会打人的人。

一滴冷汗从少年郎额头滑落,“我没逗你,我被叫去打架的时候,他们只说跟对方结了死仇啊。”

涂山铃看得出来,少年说的是实话。

她特别想问少年一句,连为了什么而打架都没搞清楚,就这么拼命,值得吗?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有的话不必问,因为有的人活一辈子难得糊涂,而有的人活一辈子却是难得明白。

她转而问实质性的问题,“每晚打架的有多少人,都是什么人?”

少年郎:“每晚打架的人数不一样,我们也不是每场架都打的,每天不睡觉,人哪受得了啊。”

涂山铃声音淡淡的,“所以有多少人打架,是谁在打架,你都说不出来咯?”

少年郎:“不是不是!虽然具体人数不一样,但大致是差不多的,一般总人数在二百到三百之间,也就是两方各出一百多人。帮忙打架的人相互间都认识,基本是亲朋好友,一个拉一个的,我估计交漳城有一半的人都参与过。”

交漳城一共几十万人,说有一半参与过,那肯定是夸张的说法,这完全出自于少年郎的求生欲,依他所想,法不责众嘛,参与过的人越多,他们越不可能受重罚。

涂山铃:“尸体呢,怎么处理的?”

第205章 偷换概念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05章偷换概念少年郎苦哈哈的,“我不知道啊!”

涂山铃举起了拳头。

少年郎一边往后缩,一边大声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一问三不知真是交漳城人民的特色。

涂山铃:“每次打完架,尸体都很快不见了,肯定有专人处理,这个人是谁?”

少年郎嘘出口气,原来问的是这个,“有专门的背尸人,不属于我们任何一方,我们一打出胜负,背尸人就会立马出现,带着尸体就走。我们都知道规矩,无尸体不立案,所以每次都有付钱,从来不讲价。”

呃!

涂山铃惊为天人。

这群人打架竟打出了个衍生职业来,还是个听起来怪怪的职业。

怪归怪,她敏锐地察觉出她好像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基山由于气候和地形的原因,一直推行火葬,主要是因为这里的瘴气本就很严重,如果尸体处理不当只会加剧瘴气的危害。

瘴气本就是尸体腐烂后产生的毒气。

这莫名其妙产生的毒雾,如果与群架后随意丢弃的尸体联系起来,那么就不那么莫名其妙了,至少会有个说得通的起源。

只是……就算每天死一个人,一年顶多死三百多个,三年顶多死一千来个,还不足以形成如此大规模的毒雾。

肯定还有什么忽略掉的细节。

不过总算有破局的点了,涂山铃觉得可以顺着往下查。

涂山铃:“背尸人是谁,住在哪里?”

少年郎噎住了,弱弱地道:“我不知道。”

涂山铃:“……那你还知道什么?”

少年郎:“我还知道今晚约架的地点。”他瞄了一眼半秃修士,气虚地道,“他们说连续两晚有人管闲事,差一点被抓到,今晚去城外打,方便撤离。”

半秃修士实在忍无可忍了,双腿曲起,猛然前踢,两只脚同时踹在了少年郎的大腿上。

涂山铃和宋潜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涂山铃匕首一转,挑开了少年郎身上的捆仙绳,“给你一天的时间逃跑,明天这个时辰,我就会放掉这些人,你,可别被他们抓到了哦。”

少年郎大吃一惊,“你!”

涂山铃呵呵笑,“你难不成以为我会杀了他们?怎么可能!”她环指一圈,“你看清楚了,都是祁家的修士,不会随便对基山人下杀手的。”

祁家门人震惊非常,他们是祁家人没错,但涂山铃不是啊,这么当面甩锅真的好吗?就欺负他们武力值不够,不敢反抗是吧!

少年郎的心情并没有比祁家门人好多少,他以为抗拒到底的人死定了,他才敢知无不言的,可眼下看来,他坦白从宽除了多挨了一拳外,什么好处都得到,真是……哎!

他神经质地打量了一圈屋里的人,终于还是跑了,他只怕跑得慢了,被同伴抓到捅死。

涂山铃趴在窗口,朝下看,“哎。”

少年郎仰头看来。

涂山铃扬手抛出一个钱袋子,“程仪。”

被连番折腾,少年郎拿到钱袋子时,还小小感动了一下,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拢好钱袋子,快步朝家跑去,他得赶紧收拾东西跑路了。

涂山铃回过头来,低头问:“你们还有要补充的吗?”

她刚才说,明天这个时辰就放掉所有人,他们都听见了,既然如此,他们更加没有开口的必要了,一个个的越发硬气,脊背挺得笔直。

涂山铃摊手,“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各位了。”她侧头对祁家门人道,“你们来把人带走,先暂时收押到治安署监牢内。”

所有人同时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涂山铃,眼里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一名治安署门人大着胆子问:“不是说明天放人吗?”

涂山铃缓缓转头,看着门人轻笑了一声,“我是谁,你又是谁,我说放人……”她举起手动了动,“我本来就没抓他们呀。但他们可是在你们的辖区犯了事儿,你们能放了他们?别开玩笑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们并不存在上下级关系,宋家和祁家也不存在从属关系,她的话,祁家门人可以不听。

该抓的人还得抓。

祁家门人都震惊了,姑娘您偷换概念偷换得这么熟练的吗?

同时,他们又觉得庆幸,他们前天怂得足够快,这姑娘的一身本事没用在他们身上,不然被坑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少顷,理清了利害关系的祁家门人问:“那名逃走的少年郎该怎么处理?”

涂山铃斜睨着他们,“治安署很重要的一项职责是抓捕逃犯。”

懂了!

祁家门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分出了一半人抓捕少年郎,剩下一半人将半秃修士等人押解向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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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漳新城。

慎宁低头收拾着衣服,叠好一件,放一件进衣箱里。

衣服全是祁旸帮她挑的,样式简单,颜色素淡,像桃红色之类艳丽的颜色一律不见。

慎康看到这些衣服还调侃:“阿姊,你明明还很年轻,穿这样的衣服,别人怕不是要以为你在戴孝呢!”

祁旸刚好进门,听到这话便道:“你们如今跟没爹有多大区别?”

得!

阿娘故意的。

慎康嘿嘿笑两声,跑了。

慎宁叠好了衣服,取过首饰匣子放进衣箱角落里。

祁旸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这是你舅舅给你的程仪,你带好了。你怎么想起来提前这么些天过去?在别人家到底有些不方便。”

慎宁笑着握紧了祁旸的手,“也就提前了三天而已,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熟悉一下孙家的环境。”

祁旸深深看着慎宁,心中对慎棠的恨又多了一分。

只有娘家势弱的女子才会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偏偏慎家并不算太弱,可她们心里都清楚,慎宁出了事,慎家绝不会帮她出头,她跟没有娘家没什么分别。

这叫祁旸如何不恨?

慎宁展臂揽住祁旸,“阿娘,您看您,又多想了。我这么早过去不是想讨好谁,只是我这么多年连九江墟都没出过,到底有些遗憾。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尝一尝梅州的美食。我听说梅州的梅林很是有名,一定不能错过。”

祁旸一指头点在慎宁的额头上,“傻不傻,梅州的腊梅一月就开过了,你现在去看,只能看到一树绿叶子。”

慎宁:“这也很好啊,各有各的美。您也没见过梅州的梅林吧,我带了画纸画笔,我画给您看啊。”

第206章 双城而治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06章双城而治祁旸心中多少有些惆怅,刚刚与孩子团聚,却又要分别了。

她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帮慎宁收拾东西。

启动飞舟得耗费大量灵石,且还需要神境的大修士操控,只慎宁一人出行,祁家显然不可能安排如此大的阵仗。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慎宁用储物袋收了衣箱,与田欣一道,去了灵兽场。

祁家安排了一只大型飞禽送慎宁去梅州。

梅州与基山同处南山地界,相距并不算太远,统共一千四百余里,顶多一个时辰便可抵达。

大型飞禽的飞行速度非常快,修为太低的人乘坐飞禽,需要辅助手段,否则就不是脸被刮得生疼了,而是人被吹飞了。

祁家的飞禽背上驮着足有一个屋子大小的轿厢,里面桌椅板凳俱全,甚至连床榻都有,只不过都被固定在地板上。

田欣扶着慎宁顺着楼梯往上走,她们刚刚在轿厢中站定,下面的人就撤走了楼梯。

驭兽师态度恭敬地道:“起飞前和降落前,二位需系好安全带,以免发生意外。平稳飞行时,二位想做什么都可以。”

田欣:“多谢提醒。”

慎宁进入轿厢,果然在太师椅上发现了两根带子,她先将自己绑紧了,便靠在椅背上。

驭兽师:“坐好了吗?要出发了。”

田欣赶紧坐下,也将自己固定在了椅子上,“好了。”

下一刻,脚下的地面剧烈晃动起来,可以感觉得出,这是飞禽站起了身,它向前助跑几步,翅膀上下用力扇动,不多会儿,便飞上了天空。

脚下的震动感消失了,慎宁解开了安全带,她趴到窗边朝外看去,云好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只小鸟钻出云层,看到了慎宁,转头又钻了回去。

慎宁微微一笑。

宁静的生活真好啊。

田欣拿出纸笔,写下一段话,又从灵兽袋里抓出一只青鸟,取出兽笛哔哔吹了几声,青鸟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伸出一只脚让她往上绑竹筒。

慎宁回过神来,“不用麻烦他们了。”

田欣十分坚持,还是绑上了竹筒,放飞了青鸟,“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在大家族中生活,就不能气弱,不然谁都会来欺负你。该端的架子,你得端着,明白吗?”

慎宁知道田欣不离不弃地陪伴了祁旸十几年,她真心把田欣当长辈,田欣才能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话。

她垂眸苦笑,“其实我倒是觉得没必要非得嫁入大家族,在小城镇中,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也不错。”

田欣连连摇头,“你果然还是个小丫头啊,你想象中的那种生活确实很美好,可真要你一睁眼忙忙碌碌就为了一顿饭,连你喜欢的画画和弹琴都得放下,你怕是就不会觉得那样的生活好了。”

慎宁就呵呵地笑,“所以啊,阿娘在帮我定下这门亲事时,我才没有反对啊。我知道理想跟现实差得很远。”

她小时候无数次地幻象阿爹是什么模样的。

是可以把她扛在肩上的巨人,是在别的小朋友嘲笑她没娘时替她出气的人,是记得她的生辰请她吃长寿面的人。

然而现实是,她的阿爹只是一个会冷冷看她一眼,却连一句话都不会跟她说的人。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理想终归是理想,人还是得活在现实里,所以她才不会跟慎棠对着干。

她心里一直清楚她要的是什么,不管穷也好富也罢,她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人会在里面问她冷不冷热不热的地方。

一句话落,两个人都保持了沉默。

一个时辰转眼即过,飞禽顺利地进入了梅州地界。

梅州几乎处于青丘的正东方,地势北高南低,境内多山、多水脉,水运尤其发达。

梅州因为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历史渊源,形成了独特的双城而治的格局。

北有北津坞,负责家族发展的大小事务;南有南津坞,负责经济文化发展。

祁家的飞禽盘旋在南津坞上空,下方一只大型飞禽冲天而起,孙家家将立于飞禽背上,警惕地打量着祁家来人。

田欣步出轿厢,不卑不亢地向孙家众人行礼,“我们是来参加春日花宴的,早前已发信告知过了。”

孙家家将当即回礼,“还请出示身份玉牌。”

他们接到了通知,且负责接待的人正在驿馆中等着,只是确认身份的流程不能少,谁也不能确定这些人不是冒名顶替。

田欣知道世家的规矩,并没有不满,她递上自己的身份玉牌后,又进入轿厢取来了慎宁的身份玉牌。

孙家家将确认无误,才控制飞禽让开了路,允许祁家飞禽降落。

孙家的侍者认出了祁家的族徽,等飞禽一降落,便带着步梯迎了上去。

慎宁在田欣的搀扶下,慢慢走下台阶。

孙家侍者:“请慎小姐安,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您可以立刻沐浴解乏。”

慎宁微微一笑,“梅州距离基山并不远,谈不上疲乏。我想四处转转,可以吗?”

孙家侍者脸上没有露出丝毫不恰当的神情,他恭敬道:“自然是可以的,春日花宴本意就是请亲友过来游玩,自当让客人玩得尽心。”

慎宁很自然地道:“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孙家侍者颔首,做出个请的手势,“梅州这地界,有一片梅林很是有名,这个时节梅花虽已凋落,却也可以欣赏寒梅的傲骨。”

慎宁一直淡淡微笑着,倾听着侍者的介绍。

他们没有再乘坐大型飞禽,飞禽留在了驿馆里,由驭兽师照料,他们转而乘坐了侍者一早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骨碌碌往前行驶,城里的繁华一闪即过,转眼便到了城外。

慎宁手撩着车帘,讶异道:“梅州怎的如此多的流民?”

侍者挺直了脊背,脸上全是傲然之色,“那些可不是咱们梅州的流民,他们都是从汾河流域过来的,听说梅州好,专门过来讨口饭吃。”

慎宁:“这么多人,安排起来也很困难吧?”她心里有些佩服。

侍者:“并不如何困难,我们南津坞多得很专业的人才,即便再多来一倍流民,也能在三天内安置完毕。”

“老张,你也来啦,不是说东泽君已经开始限制属地人出逃了吗?你落在后面,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一个流民似乎撞见了熟人,很是兴奋。

第207章 孙家留人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07章孙家留人慎宁心中一动,当即喊:“停车。”

她在慎家虽然不受重视,可眼界还是有的,她听到流民的话,便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了。

流民缓缓朝马车靠近,交谈还在继续。

“嗐,耿家的人再多,能多得过平民吗?我们下定了决心要跑,哪里是他们看得住的!他们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专门盯着我们啊。”

“说得也是啊。不过我来的时候满是信心,可到了之后才发现,事情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啊。”他的语气里颇有些惆怅的意思,“你看看那些庄稼,都长得这么高了。他们南边的春耕比我们北边早,我们错过了春耕啊。”

另外一个流民似乎刚刚被点醒了似的,也反应了过来,“这可咋办?就算现在混在商队里回去,也会错过北边的春耕吧。”

“还能咋办,走一步看一步呗。”

一直静静跟随在马车旁的侍者突然往前几步,走到了流民的面前,“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梅州总会有你们一口饭吃的,过了今年,明年开荒种地,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流民上下打量侍者一眼,“你倒是说得轻松,哪里知道我们的苦。”

侍者抬手环指一圈,“我们梅州矿产丰富,不提灵矿,只说普通矿产,便有五百多处矿床,只要不怕累,就吃得饱饭。”

流民眼中有了希望,再累再苦也就是这一年的时间,熬过去了,明年开荒种地就没这么累了。

他们觉得这事情能干,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电光石火间,慎宁抓到了一点东西。

河津耿家辖下的人都跑到梅州来挖矿了,河津的地谁来种?错过了春耕,那些地就得荒至少半年了。

她捂住了嘴巴,这绝不是耕地荒废这么简单的事情。

没有人耕地,城里的粮食必然紧张,物价肯定会涨,人心就会跟着浮动。

没有人耕地,粮饷还能按时发吗?就算气境之后的修士可以不同程度的辟谷,可谁又能保证他们的家人也可以呢?拿不到粮饷,谁还会为耿家卖命?

她越往深里想,越觉得这事儿牵扯甚大,这已经不是她能够参与的事情了,便赶紧道:“继续前进。”

梅岭距离南津坞并不远,天气再暖和些,夫人小姐们换了春裳,泛舟游玩赏景,小半天都能抵达。

慎宁下了车,由田欣护卫着往山上走,侍者远远缀在后面,并不干预二人的行动。

只是身后始终有一双眼睛盯着,哪怕与人擦肩而过,慎宁也没有上前交谈打听事情,眼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只能另找机会了。

山腰有一座石亭,有一青衫文士正端坐其中作画。

慎宁来了兴趣,她原本便准备画些风景画给祁旸看的,当即便走了过去。

到了石桌边,她才发现,青衫文士画的不是如今的梅林,他画中的梅林开满了淡黄色的花朵,仔细观察,还能发现梅林深处有一个女子的背影。

青衫文士忽然抬头,取过白纸覆盖住画作,语气不善道:“你是何人,在此做何事?”

侍者见二人好似起了冲突,赶紧走上前来,行礼道:“典公子见谅,慎小姐并不是有意打扰,我们马上离开。”

慎宁屈膝道歉,“十分抱歉,打扰了。”

远离石亭后,侍者才解释:“典公子爱画如痴,为了画画,连修为都荒废了,你看他年龄并不大,却已隐现中年之相,便可见一斑。平日里,我们南津坞的人知道典公子在石亭,一般都不会靠近的。今天大概是典公子临时起意,我们并没有接到消息,倒让姑娘受委屈了。”

慎宁:“委屈倒是不委屈,只是我看那位公子的画,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因为她看到侍者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似乎就算她问了什么,侍者也不会回答,她索性就闭嘴了。

田欣道:“高高兴兴地来,却遇上了这种事,今天实在不宜继续游玩了,宁姑娘我们先回吧。”

慎宁正有此意,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回到孙家为她安排的客院,她几次拿起笔,又几次放下。

她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认识个经历差不多的涂山铃,她很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可她不知道对方怎么看她,她贸然给涂山铃写信,总怕会打扰到人家。

她细细思量过后,还是决定跟涂山铃分享她的所见所闻,在孙家,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那些话就说给涂山铃吧。

她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全都写了下来,用青鸟传讯回交漳新城。

青鸟刚刚飞走,她便开始期待涂山铃的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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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山出了群殴这一档子事儿,弄得涂山铃和宋潜都没法肯定地说“灵尾被镇在基山”这种话了。

他们手里的线索得到了晚上才能继续追查,白天没什么事儿,便去了周边有毒瘴或毒物很厉害的地方,一个一个排查过去。

他们回到基山时,已经半下午了,时间不够再跑一个地方,他们索性留在客栈喝茶看书。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宋潜:“进。”

祁天泽用袖子挡着脸走了进来,他将一个竹筒递到二人面前,“表妹来信,说给宋道友。”

猜都不用猜,涂山铃就知道信是给她的。

别说宋潜之前没跟慎宁说过话,就算有交情,宋潜也不会再在私底下联系慎宁了,慎宁毕竟已经定亲了,得避嫌。

涂山铃拿过竹筒,倒出信件,不动声色地看完,心里却有话想跟宋潜说。

她道:“祁道友,你一直举着胳膊不累吗?”

祁天泽眼皮狂跳。

怎么可能不累!

哪怕是修士也不可能打破天道对生物的基本限制,就比如说蹲久了腿会麻,手举久了会酸,这跟修不修行没关系。

但他的手再酸也不想放下来,他支支吾吾地道:“没事,没事。啊,如果二位道友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走了。”

涂山铃:“行。晚上,祁道友在城外与我们汇合吧。”

祁天泽激动之下放下了手,“什么!晚上你们还要去找那些人?他们已经记住我们了,很有可能会针对我们,很危险的。”

广袖落下,露出了一张五彩斑斓的脸。

噫!

第208章 果然如此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08章果然如此祁天泽的两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儿了,鼻子乌青,嘴巴也破了,一张脸原本不算太大,眼下却活生生被改造成了一张大饼脸。

他的脸每一寸都像是遭受了反复重击,没一块好肉了。

涂山铃倒抽一口凉气,她看着都疼,“他们怎么专门打脸啊?!”

祁天泽下意识回答:“不是,身上的伤更……哎!”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再次抬起袖子遮住了脸。

不是他不抗揍,实在是对手的人数太多了,一人揍他两拳,他身上就没好肉了。

那些人也莽得很,根本不怕打死人,要不是他卯足了力气往交漳新城跑,他的小命恐怕就没了。

最终还是出动了家将才把那些人给收拾了。

大部分人被抓了起来,有少部分见机的跑得飞快,成了漏网之鱼。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打得这么惨,现在打心眼里抗拒再去接触那些好勇斗狠之徒。

涂山铃:“哎哟,太惨了,你赶紧去治伤吧,这副样子要是被大姑娘们看见了,你该没有仰慕者了。”

祁天泽几乎想捶胸顿足,他就是怕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人看到,拿了药后,才赶紧回到交漳城这边来的,要不然他随便派个家臣过来就行了。

他也不再多叙话了,朝涂山铃二人拱了拱手,便退出了房间,疗伤去了。

他的伤都是皮外伤,用了药,再打坐恢复一下,估摸着一两个时辰便能淤青全消。

涂山铃的视线一直落在祁天泽身上,等他刚刚关上门,她便在房间里下了个禁制,将慎宁的信交到了宋潜手上。

宋潜快速浏览完毕,“果然如此。”

所以在临溪,涂山铃听到两个行商夸孙密时才会说:静渊君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还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

涂山铃手指敲着桌面,“孙密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孙密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长大后有了能力,可能是因为穷怕了吧,一直致力于把能抓在手里的利益全都抓在手里。

不是说他的心有多坏,只是他那种做派,涂山铃很是看不惯罢了。

就比如说,他很乐于跟文士交往,请客交游不在话下,只是他用来请客的东西,基本上是打折时买的,每当年节,各大商铺都会打折,他总会屯很多东西在手里,请客时,拿出来摆上就行。

文士吃了喝了他的东西,心情大好之下,写诗写文夸他,自然是正常操作。

这便是孙密好名声最初的由来。

只是每次涂山铃看到夸孙密大方的文章,她的心情都会有些微妙,她实在说不好孙密是大方还是抠门了。

有了这一次跨地域赈灾的事情,孙密的好名声必然再上一层楼,但那却是踩着耿庭芳登上去的,涂山铃不能忍。

涂山铃:“你说,我们是帮志洁呢,还是坑孙密呢?”

其实不管选哪条路,事情都没办法回到最初状态了,只是前者可以缓解耿庭芳的燃眉之急,后者更加解气。

宋潜听明白了涂山铃的意思,他没有丝毫犹豫,“帮志洁,百姓无辜。”

涂山铃笑着点头,“好。”

听到宋潜的回答,涂山铃便知道宋潜已将她心中的计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帮耿庭芳其实很简单。

北方的春耕眼看着就要开始了,河津缺少人手种地,田地就会荒掉,那么解决掉人手问题就行了。

也没谁规定种地的一定是人啊,派出动物也一样能搞定,特别是当过耕牛的牛精,最合用了,一只牛精能指挥一群牛共同耕地,效率肯定比人鞭打牛更高。

坑孙密也很容易。

从北方来的人心里都期盼着过上更好的生活,没谁是冲着当矿工来的,要知道挖矿可比种地累。

他们现在暂时安安稳稳地准备挖矿,只是因为错过了南方的春耕,他们心里清楚不可能有收成,也就不浪费精力了。

可如果有人告诉他们,在山上可以耕作,还不会影响收成呢?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相信有经验的老农都注意过这样的现象,他们被一叶障目,暂时没想起来,可一但点破了,那些人怕是会蜂蛹上山开荒。

树被伐完了,草被烧来肥地了,转眼就是夏天,暴雨一下,土石滑坡,不仅山上的庄稼没有收成,就连山下的庄稼也全毁了。

那时便是孙密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然而宋潜说得很对,百姓无辜,第二种办法虽然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非常解气,但真正受到伤害的还是广大的普通人。

涂山铃通过无音令符向附近暗卫传递出一个消息,那就是:动用妖修,全力支持河津耿氏春耕。

她手一翻,收起令符,冲宋潜甜甜一笑,“好了。”

宋潜拿出纸笔递到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微微一愣,就明白了宋潜的意思。

阿潜让她回信。

阿潜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谁来信,出于礼貌,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都会立刻回复,如果太忙,至少他会回复:收到。

有宋潜盯着,涂山铃想耍赖到明天再回复都不行。

她老老实实编内容,她现在干的事情根本不能让慎宁知道,信件内容全凭想象,也是很不容易了。

宋潜老神在在地坐着,手里拿着书,偶尔喝一口茶,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涂山铃抓耳挠腮编满了一页纸的内容,赶紧吹干了,用青鸟传递出去,便趴在桌案上补觉了。

今天晚上又是需要熬夜的一晚啊。

祁天泽结束修炼,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确定看不出一丝被打过的痕迹,才去隔壁敲响了门。

他觉得与其各自行动,去城外集合,倒不如他主动一点,与宋家的二位道友一同出发。

经过早上的事情,他认识到了一个很严肃的事实,那就是二位宋道友审时度势的能力太强了,他必须紧跟他们的步伐,以免再次受到伤害。

宋潜:“进。”

祁天泽:“我已经点好菜了,不如我们吃了饭,一道出发。”

宋潜不置可否。

涂山铃笑吟吟地道:“好啊。”

基山大半区域被大雾笼罩,庄稼收成一直不好,所有菜蔬都长得面黄肌瘦的,饶是如此祁天泽每一顿都倒腾出了满满一桌菜,可见其用心了。

吃人嘴软,涂山铃二人的想法已经有了改变,即便灵尾不在基山,他们也会尽力想办法解决毒雾的问题。

第209章 正有此意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09章正有此意天色渐晚,基山尚未黑透,河津却已正式入夜了。

大片肥沃的土地上,只有零零星星的杂草茁壮成长着。

一队野牛群排着队沿着乡道行走,个头最大的几头野牛身上还拖着什么东西,叮铃哐啷的。

这一片的人早就跑光了,不然这幅场景被看见了,肯定会立刻上报仙门。

为首一头野牛停下了脚步,哞哞叫了几声,一只老鼠从田里蹿出,凑到牛头前,吱吱回应。

一牛一鼠交流完毕,牛群分散开来,一个地块里进入一头牛,它们全都背向乡道,一动不动。

个头最大的野牛继续往前走,停在了第一头牛身边,老鼠赶紧跑过去,几只一起协作,先解下了绳子,再套到另一头牛身上。

绳子末端拴着犁。

这时,田里的牛动了,无需谁指挥,它自动自发地往前走,犁歪了,它就转头用角顶一顶,犁快翻出土面了,它就用脚踩一踩。

来之前,它们老大就交代清楚了,犁不能入土太浅,否则土里杂草的根没被翻出来,会影响庄稼生长。

老鼠和牛配合得非常默契,老鼠给哪一头牛套上了犁,哪一头牛就开始犁地。

等犁分发完毕了,剩余的几头最强壮的牛就站到农田两端望风,如果有普通人靠近,它们就负责吓跑他们,如果有修士靠近,它们就提醒大家撤离。

而老鼠则从洞里拖出来大大小小的麻袋,它们咬开麻袋,粮食倏然从洞中流出。

两只老鼠守在旁边快速选种,颗粒饱满的粮食被它们挑到身边,渐渐堆成一座小山。

一只负责选种的老鼠,大概比较贪吃,它遇到不那么饱满的粮食,左右看看,快速丢进了嘴里。

啪!

过来搬种子的老鼠看到了这种行为,一巴掌就把选种老鼠的脑袋扇歪了。

监守自盗为老鼠所不齿!

这群老鼠已经有了相对较高的灵智,它们吸收了涂山铃给的灵力后,实力很快提升,在暗卫被唤醒后,它们便顺利地成为了天音卫的编外人员。

在目前的局势下,有的事情天音卫不方便正大光明地出面办理,可老鼠就不一样了,就算大规模过境,别人也只会以为是闹鼠灾了,或者要地震了,老鼠搬家。

今天它们用的粮食种子全是它们的私藏,是它们用涂山铃给的酬金买来的,可以说很大公无私了呢!

选种老鼠委屈巴巴地吱吱叫两声,揉了揉脸,继续选种。

其余老鼠抱着颗粒饱满的种子进入了田地,把草根石块丢出去,再刨个坑,撒入种子,盖上土,它身后跟着的另外一只老鼠,抱着一鼠高的水壶,浇水。

两只老鼠一队,配合得非常默契。

这一片田地的耕作同时进行,效率非常高,不到两个时辰,便春耕完毕,它们立刻转战下一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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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背靠树干而坐,她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一条腿在树枝上荡着。

他们原本并不知道那群人具体在哪里打架,只知道在城外而已。

也不知道祁家门人用了什么方法,撬开了那些人的嘴,打听出他们约在北城门外打架。

虽然不知道具体方法是什么,但估计双方打成了共识,认可了坦白从宽吧。

涂山铃原本准备一人守一道城门的,现在也不用了,守在北城门外即可。

那两群夯货每天晚上都在子夜前后干架,沐着月光,非常有仪式感。

眼看着子夜即将来临,所有人都收起了散漫的心思,专注听着周围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四周依旧静悄悄的。

宋潜跃上枝头,脚踩树梢而立,他的视线朝城南看去,城南的郊外似有火光闪动,倏忽便寂灭下去。

他足尖微动,落在了地上,“结束了。”

祁天泽猛然坐直身子,差一点从树上栽倒下去,“结束了?不是还没开始吗?”

宋潜转头看着祁天泽,没有说话,可眼睛里的意思却非常明显了:这话该问你啊。

祁天泽干咳两声,跳下树,整理好衣襟,有些不自在地说:“既然如此,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涂山铃吐掉草茎,“去南城看看。”

祁天泽:“看什……”

宋潜:“正有此意。”

祁天泽微微张开嘴巴,涂山铃二人却已经朝城南急速飞掠而去。

行了,知道你们俩是一家人了,就不用随时随地表现你们的默契了吧。

他长长吐出一口,跟了上去。

他不是个笨人,到了现在,他哪里猜不到是他的情报出了问题。

门人跟他汇报时,他有想过,万一给他的是假情报呢,又该当如何?

因为有这种可能性,他哪怕顶着一张猪头脸,还是专门亲自去大牢里确认了一遍。

牢里那些刁民全都被用过了刑,皮开肉绽的,看上去凄惨无比,一个个的都祈求他不要再用刑了,他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

那种情况下,便是人为鱼肉,我为刀俎,他根本不觉得有人敢骗他。

然而事实是,他确实被骗了。

各个世家之间相互安插钉子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钉子出任务前,全都受过最严苛的训练,以保证他们的忠诚。

可就算是这样的人,被抓到之后,一套折磨流程下来,十个里也有两三个愿意开口的。

更何况是完全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了。

那些人不怕死吗?

他有点怀疑人生了。

涂山铃突然停下脚步,祁天泽不察,直接撞在了涂山铃背上。

祁天泽懵懵地揉揉脑袋。

涂山铃:“想不通为什么会被骗?”

祁天泽看着涂山铃,他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看着比他还小,又爱开玩笑的姑娘,身上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涂山铃眉眼弯弯地笑了,抬手拍了拍祁天泽的肩膀,“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坚持,他们心中的信念并不比高高在上的圣尊弱。

“我曾经见过一个中年汉子,就是一个卖酒的普通人,成天点头哈腰迎来送往,遇到上门找茬的痞子,侮辱性地拍他的脸,他可以忍下来,往他桌上吐口水,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地牵着袖子擦掉。

“那些痞子根本不将那汉子看在眼里,得寸进尺地要羞辱他的妻儿,那汉子却拿起了刀,一个人对战一群痞子,丝毫不露怯,还将对方全都砍成了重伤。”

第210章 不服打服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10章不服打服涂山铃又拍了拍祁天泽的肩膀,“所以,千万不要看不起小人物,他们的身体里也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一旦触及底线,他们爆发之时,世家可能也承受不起。”

祁天泽:“明明都是用刑,你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我家的门人却不行,难道不是因为用刑手法的差异?”

他高高在上惯了,入目的小人物要么麻木地活着,要么谄媚地活着,每天的日子过得都一个样,为的就是吃饱一口饭,或者供孩子读上书。

他不信这些人心里能有什么大信念。

问题肯定出在别的地方。

涂山铃轻笑出声,“从头到尾,我只出了一拳而已,根本算不上用刑。你如果不能理解我的话,就暂且放下你祁家少主这个身份,进入市井生活一段日子,肯定会有收获。”

祁天泽若有所思,显然将涂山铃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涂山铃教给别人的经验,并不是空谈,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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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她在竹山学习,刚开始时,她还保留着在青丘的生活习惯。

青丘很会赚钱,也很会花钱,哪怕不是刻意炫富,也在细节处养成了奢靡之风,比如说出席宴会戴的首饰只能戴一次,下一次再戴同样的便会被视为不礼貌,或者干脆认定对方家道中落。

涂山愿拎着涂山铃上山时,竹山脚下的居民都以为谁嫁进竹山了,那排场用十里红妆来形容都不为过。

那些却不是什么嫁妆,全是涂山铃平时穿戴的衣服,涂山愿一次性给涂山铃准备了一年的衣服,一天一套不带重样的。

在山上,涂山铃遇到衣服缝补了又缝补的游学弟子,并不会有任何看不起的情绪表现出来,只是她自己吧,每天换不同的首饰衣服,这就叫家境困难的弟子看起来很难受了。

时间久了,一群积累了足够多怨气值的弟子,终于凑在了一起,决定找涂山铃好好“谈谈”。

涂山铃并不知道这群人找自己干什么,还乐呵呵地听着,在听到那些人指责她……

“一天一套衣服,还全是最好的料子,这样不好,太浪费了。”

“这哪里是来修习的,这根本是来攀比的。”

“再有钱也要低调一点啊,这些钱又不是自己挣的,是家里给的。”

她顿时笑不出来了,她已经见识过宋潜被霸凌的样子了,这些人想要用同样的方法让她低头……没门!

她身为大妖,修为足足比他们高了一个境界,一出手便将这群人打服了。

之后再没人敢跟她嚼舌根了,可不跟她嚼,不意味着背后不嚼,这事儿就这么传进了道祖耳朵里。

道祖来到浣花溪畔,“阿铃,你暂停练字。”

宋潜抖掉书上的花瓣,仰脸看着道祖。

涂山铃欢呼一声,丢开毛笔,跑到道祖身边,将小手塞进道祖手里。

道祖:“阿潜按照自己的进度学习,接下来一个月,我带阿铃到别的地方去修行。”

宋潜:“是。”

涂山铃超级高兴,她上山几个月了,一直被圈在这巴掌大的地方,闷都要闷死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离开,她一定要玩儿个尽兴才行。

道祖似乎看出了她的小雀跃,低头微微一笑,便一步跨出,瞬息千里。

他们来到了一座偏远小城,整座城看上去灰扑扑的有些破败,这里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品,街边摆摊卖的都是村民自家种的菜。

涂山铃并没有嫌弃这里,相反的,她十分好奇。

她跑到一个地摊前,指着两个拳头大的蔬菜,问:“姨姨,这是什么呀?”

小妇人见涂山铃玉雪可爱,便笑着回答:“这是地瓜呀!”

“啊?!”涂山铃瞪大了眼睛,“怎么跟我吃的不一样?这种能烤着吃吗?”

小妇人:“你跟我说的大概不是一种蔬菜,你说的那种又叫红薯,我卖的这种剥了皮就能吃,是甜的,也可以切片炒肉。”

哇!

好厉害的样子。

涂山铃大感兴趣,转过头,希冀地看着道祖,“我能吃一个吗?”

道祖:“你要吃什么都可以,但从现在开始,你所花的每一文钱都得是你自己赚来的。”

别说自己赚的了,就连家里给的她也没带啊。

自打上了竹山,她就没地儿花钱了,也就没有了带钱的习惯,今天离开得也急,她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有。

她死死盯着地瓜,模样弱小可怜又无助。

小妇人笑了,挑了一个没那么大的地瓜递给涂山铃,“拿去吃吧,不要钱。”

涂山铃背起了手,没有接地瓜。

小妇人抓住了涂山铃的手,“当爹的不要这么严厉嘛,这是我看孩子可爱给的,就让孩子拿着吧。反正是我自家种的,也不值什么钱。”

涂山铃就朝道祖看去。

道祖淡淡道:“阿铃,这地瓜虽然是自家种的,可卖掉了,就是一笔收入,他们可以买米买面,你如果吃了,没有付钱,他们没了这笔收入,就吃不上米面了。”

涂山铃懂了道祖的意思,她朝小妇人鞠了个躬,“谢谢姨姨,我不能要。”

她跑回道祖身边,朝小妇人挥手再见。

道祖将涂山铃带到了一家店铺前,他进去跟店家交代了几句,距离太远,涂山铃没有听清楚。

不多会儿,道祖便朝涂山铃招手,让她进去。

道祖:“这位姓李,你叫他李伯伯就行,接下来一个月,你留在这里跟着他卖早点,不许偷懒。”

啊?

涂山铃一脸震惊,可还没等她说出一句反对的话,道祖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上齿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问:“李伯伯,您知道这里距离青丘多远吗?”

李伯伯脸上显出迷茫的神情,“青丘?我没听说过啊。”

涂山铃整个人都不好了。

连青丘都没听说过,这肯定是在哪个偏远的山疙瘩里了。

青丘赚钱走的可不是抓大放小的路子,大钱小钱,只要是能赚的钱,青丘都赚。

没人来这里做生意,只能证明这里确实没什么经济价值了。

涂山铃叹息一声,只能认命地帮李伯伯卖起了早点。

这只是第一天,她只赶上了收尾,没觉得多累多苦,从第二天开始,她便强烈地希望赶紧回家了。

第211章 利大于弊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11章利大于弊寅时是夜晚最黑的时候,也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涂山铃正睡得香甜,就感觉身体在摇晃,摇晃的幅度还越来越大。

地震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李伯伯那张脸,她揉揉眼睛,喃喃几句,翻了个身,转瞬便进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下一刻,她又开始摇晃起来,她无奈地睁开眼睛,“李伯伯,天都还没亮,您叫我干什么呀?”

李伯伯:“可睡不得了,都寅时了,得赶紧起来准备早点了。”

涂山铃心里一片混乱。

寅时,不还早吗,鸡都没叫呢!

不过她算是看出来了,李伯伯没准备让她继续睡,她再怎么挣扎都是无效的,她只能认命地起了床。

刚出房门,李伯伯就把一个铜壶放在了她脚边的地上,“赶紧洗漱啊,快来不及了。”

被李伯伯一催,涂山铃加快了速度,她洗漱完毕,跑到前面的店铺里,左看看右看看,李伯伯和李婶婶都没有招呼她吃饭的意思。

所以……道祖说她花的每一文钱都得是自己挣的,居然这么严格吗,连一顿早饭都不免费提供的?

她第一次认识到,如果不努力,她很有可能真的要饿肚子了,她不敢耽搁,凑到桌子边,准备干活。

李伯伯将一大团面嗙一声放到涂山铃面前,“揉吧,得揉得表面光滑了,才能放到桶里发酵。”

涂山铃看了一眼桌子边的木桶,木桶很深,带着盖子,大概能装她面前三个那么大的面团。

她咽了口唾沫,便开始揉面,她瞄了一眼李伯伯的手法,开始调整自己的动作,尽量模仿李伯伯,好给自己省点事儿。

其实李伯伯还是照顾涂山铃了,他自己手里的面团,一个便能填满一个木桶。

涂山铃抬起胳膊擦了擦脸,手真的好酸啊,“揉好了吗?”

李伯伯:“用点力,这边揉了,你看这样,两边往中间合拢,再换个方向揉,最后揉出来,它得是个圆的面团。”

揉面的动作十分简单,简单到不需要思考,同时身体上的劳累,也让涂山铃失去了思考能力,她的脑子里甚至连一个逃跑计划的雏形都没有。

就是揉面揉面揉面,发酵好了,就搓条切团,做馒头,包包子。

等卖完了早餐,涂山铃捧着卖剩下的粥时,手都在发抖。

只一天她就想退缩了。

然而道祖并没有给她留退路,青丘的商队不到这里,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里,她只能继续努力。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身体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实际上她的精神意志却在慢慢变强。

有人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同样的日子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真正过过这样日子的涂山铃却觉得,能够将这样的日子过下来的人值得敬佩,他们的内心无比坚韧,生活再苦,他们也拥有简单的快乐。

一月之期快到时,涂山铃坐在早餐店的屋顶向远处眺望。

她似乎明白了道祖让她来这里的用意,道祖想让她成为一个充实的人。

无可否认,青丘非常富裕,有这样的条件,追求形式上的东西,无可厚非,可这样真的充实吗,真的快乐吗?

如果觉得充实,觉得快乐,那么只管继续,家里有条件,本人又喜欢,别人无可指摘,这也是道祖并没有直接批评涂山铃的原因。

可如果事实恰恰相反呢,涂山铃那样做只是因为她认识的人都那样做呢?

道祖一直认为,一个人最大的自由,是同一件事,你有权利选择做,也有权利选择不做。

他就是给了涂山铃这样一个机会。

他想让涂山铃知道一个人是否值得尊敬,与他是什么身份地位,穿什么衣服没有关系。

至于接下来涂山铃如何选择,他不会干预。

道祖破云而来,在远处天空上留下一道白线。

涂山铃站起身,“道祖,我懂了。”

道祖没问她懂了什么道理,他只是伸出手,牵着她破空而去。

早点铺子的桌面上只留下了一张面点方子。

涂山铃回到竹山,便将她没有穿过的衣服全都找了出来,拿到成衣铺子去卖了。

她小归小,机灵劲儿却不输成年人,她知道当铺给的价格很低,而她的衣服全是新的,买给当铺很不划算,便偷偷卖给了成衣铺子。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那当然是因为要顾及成衣铺子的名声啦,谁知道这家店卖二手衣服,谁心里不膈应啊。

她那一大批衣服换来了不少钱,她转头就用这些钱开了一家店,专门卖洗护用品,销量还不错,而赚到的钱,她基本用来资助贫困学生了。

但资助也不是白资助的,她那些心态不好的同修们教会了她一个道理,永远不要高估人性,人性的复杂程度超乎她的想象。

她身为青丘少主,手下自然有一批中丞令史,她让她的人考察贫困学生,如果合格,再行资助,但必须跟她签订一个协议,那就是完成学业后,必须回到家乡,进行为期十年的家乡建设,如果不愿意返乡,必须返还资助费用。

元界灵气充沛,元界人寿元悠长,哪怕是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只要不遭遇意外死亡,最长可以活到二百岁,一般也能活到一百五十岁左右。

十年对于如此悠长的寿元来说,当真不算什么,至少涂山铃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最终结果如何?总的来说有好有坏吧,不过涂山铃觉得,利还是大于弊的。

而于她来说,她学会了如何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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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泽看着涂山铃的背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握紧了拳头。

承载几十万人衣食住行的交漳城占地面积极广,三人急速飞遁,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城北来到了城南。

在城外打架留下的痕迹比在城里留下的明显多了,有一块草地直接被打秃了皮,露出了黄褐色的土地。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涂山铃和宋潜对视一眼,宋潜当即施法翻土,土壤翻动间,一棵棵草被翻了出来,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原来这些人清理现场用的不再是水,而是直接用术法翻动了地面。

第212章 暗夜追踪

不久前被翻到地底的土,转眼便重新被翻了回来,刹那间,血腥味更加浓郁了。

大片的土壤被血浸染,由此可以判断,今晚死的,很有可能不止一个人。

宋潜浑身僵硬,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覆盖住了他的眼睛,他瞬间从介于发病与不发病的状态下抽离。

他的“病”因涂山铃的陨落而起,而他治病的良药也正是涂山铃。

药不需要多,一剂足以。

涂山铃伸手虚按在土地上,刚刚才被翻上来的土,又被翻了下去。

她收回覆在宋潜眼睛上的手,道:“在野外处理尸体,难道不是直接翻土埋葬更为方便吗?背尸人竟然还费劲地将尸体带走,是敬业,还是另有所图?”

祁天泽:“用敬业来形容背尸人,好像怪怪的。”

涂山铃点头,“嗯,那就是另有所图了。”

祁天泽一时间无言以对,您结论下得这么草率的吗?

涂山铃没有理会祁天泽“你在逗我吗”的眼神,转而绕着光秃秃的土地转起圈来。

这是在施法,还是在布阵?

祁天泽有点看不明白,他并没有在涂山铃身上感应到灵力波动,但还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涂山铃一指点出。

祁天泽屏住了呼吸。

来了,见证宋家道法的时刻到了。

这是拘来了亡魂询问,还是召来了附近的妖兽?

涂山铃:“这棵草上有血,我们顺着这个方向追踪。”

祁天泽:嗯?行吧。

不管他的内心世界多么复杂精彩,涂山铃二人却已经先一步循着血迹追踪了过去。

这些人清理斗殴现场是一把好手,可好像反追踪的能力并不强,人死之后,血没有马上凝住,他们搬运时,并没有处理过伤口,血一滴一滴滑落,落在草地上,简直如黑夜里的明灯,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深入树林三五里后,血迹消失了。

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涂山铃并不失望,她指着三个方向,“我们一人走一个方向,相互间的距离不要超过一里,随时保持联系,找到弃尸地点,记得通知一声。”

宋潜:“小心。”

涂山铃弯着眼睛笑,“你也是。”

祁天泽:“……”

哎呀,眼睛要瞎了啊!

他沉默地选了一个方向,往更深处走去,他选了最左边的方向,而不是中间,自认为很识趣了。

没有了血迹指引,涂山铃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她一边走,还得一边注意附近有没有土被翻动的痕迹。

至于被踩坏的草茎什么的,一开始就没有,背尸人要么在树上跳,要么在天上飞,没在地面上留下过一个脚印,也没碰断过一根灌木枝条。

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撒在涂山铃身上,她揉了揉涨疼的眼睛,活动了一下脖子。

整晚一直低着头盯着地面看,让她觉得有些疲惫。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耳边似乎响起了水声。

嗯?

她停下了脚步。

因为树林都长得差不多的缘故,加之昨晚光线太暗,她一直没怎么注意,直到天光大亮,她再看这片树林,才发现这树林,她来过。

就在不久前,宋潜还带她来这里,准备见老友梅汀。

涂山铃三人,虽然说是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可大方向却是一致的,就像朝东北、正东和东南三个方向走一样,其实大方向都是朝东的。

既然这条河横在这里,那么从之前的地方出发,他们三人无论走哪个方向,最终都会被这条河拦住。

河啊。

抛尸在河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涂山铃一点没犹豫地跳入了河中,吸了口气,便沉入河底,稍稍适应后,便睁开了眼睛。

几条小鱼跟她对视一眼后,咻地散开了,生怕被熬成鱼汤。

河里满是淤泥,偶尔出现几株水草,并不多,不足以遮挡人的视线。

涂山铃一路游过去,并没有发现尸体。

河里突然亮起了一抹淡光,光越来越近,是斩念,它绕着涂山铃飞了一圈,便继续朝上游飞去。

很显然宋潜也认为这条河便是抛尸地点了。

他放了斩念沿河朝上游寻找,那么他自己多半朝下游而去了。

哗啦啦。

涂山铃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缓缓吸气,她怕大口喘气反而伤到宋宁音不大强健的肺,以致剧烈咳嗽。

她爬上岸,双手掐印,炽热的灵力被她从灵尾里抽调而出,她身上的衣裙随之鼓荡起来,热风以她为中心散开,不多会儿,她身上的水便被蒸干了。

她顺着河岸朝下游走,找宋潜去了。

宋潜凌空站在河面上,神识进入水中,一寸一寸搜查。

神识在水中的阻力比空气中大,消耗也成倍增加,这也就是他了,才敢这么不计消耗地搜索。

哪怕是如今状态下的涂山铃,也不敢如此奢侈,她神识强度倒是够,身体强度却不够,她怕晕河里了,那才叫麻烦。

涂山铃看到了宋潜,“阿潜!”宋潜回头,她便问,“有收获吗?”

宋潜:“没有。”

他与斩念心意相通,斩念到过之处,便等于他到过,一人一剑搜索的范围超过了一百里,饶是如此,依旧没有见到一具尸体。

一道明黄色的光倏然而至。

宋潜抬手接住,却是一张传讯符,符纸落入他手中,立刻响起祁天泽的声音。

“宋道友,我看到你的剑了,下游你们全都搜寻完了是吧?那我过来跟你们汇合了。我往上游搜索了一段河道,没有收获。再往上便是小溪了,又窄又浅,不可能有人往那里面抛尸,没有继续往上搜索的必要了。”

宋潜取出一张传讯符,注入灵力激活,“嗯。”

他松开手,便将传讯符放了出去。

涂山铃:“好浪费啊。”

传讯符作为短程通讯手段,可以传递的消息有限,得控制在六十息以内,一般人都会抵着最长时限说,而且语速越快越好,不然就感觉这钱白花了。

像宋潜这种回复个“嗯”的,恐怕十分少见。

宋潜瞥了涂山铃一眼,从袖子里摸出厚厚一叠传讯符,抛到涂山铃手里,“拿去玩。”

涂山铃:“……”

阿潜真是学坏了啊,时不时噎一回人。

宋潜并没有停在原地等祁天泽,他继续沿着河往下游而去,能搜多少地方搜多少地方,这才是他的作风。

第213章 往事峥嵘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13章往事峥嵘日出没多久,一只青鸟降落在了南津坞客院内。

这只青鸟便是涂山铃昨日放飞的那只了。

青鸟虽是灵兽,平时干活也兢兢业业,可指望它废寝忘食,也不大可能,它昨天飞出城没多久,看到天黑了,就找了个地方睡觉,等到日出后,再继续赶路。

它要是不睡觉,这封涂山铃精心编造的信,昨晚上就能到慎宁手里。

它两只爪子踩在龙门架上,还富余一只挠了挠脑袋。

慎宁翻身起床,抓住了青鸟挠头的爪子,从上面取下竹筒,又取来练食喂给它吃。

她垂眸读信,呵呵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这么开心,并不是因为信的内容有多好笑,而是因为涂山铃给她回信了。

这种有了朋友的感觉真好。

她将信叠好,放进了贴身的储物袋里。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等着人来给她送早餐。

她昨晚就发现了,那个来给她送饭的人话特别多,似乎是因为知道她会嫁入孙家的缘故,有意巴结她,便显得格外殷勤。

这样的人,她觉得不能信任,但还是有用的,就比如现在,她想打听的事情,或许便能从那嬷嬷嘴里打听到。

没坐多久,送饭的人便到了,果然还是那个嬷嬷。

嬷嬷刚刚进门,瞧见了慎宁便开始自打嘴巴,“哎哟,瞧我,来晚了,该打该打。”

慎宁拦住她,“嬷嬷不必如此。非是你来晚了,是我认床,起来早了。”

嬷嬷这才笑呵呵地站直了,“姑娘睡得不好?可要我帮姑娘寻点安神香来?”

她说着便将一碗粥送到了慎宁面前。

慎宁拿勺子慢慢搅着粥,“那倒不至于!我睡得虽不踏实,却还算有精神,可如果有故事可听,帮我提提神,那就更好了。”

嬷嬷缓缓站直了身体,“我活到这个岁数,别的不敢说,听过的故事倒是很多的,姑娘想听什么样的,我说给您听啊。”

慎宁一副兴趣很浓的样子,“才子佳人的故事我都听腻了,讲点别的吧,啊,有没有讲下堂妇的故事?”

嬷嬷嘴角一抽,心说:慎家这姑娘的口味挺独特的啊。

她想了想,道:“还真有。您不知道,我们南津坞最有名的下堂妇可来自于宋家……”

慎宁不自觉坐得更直了些,停下了搅粥的动作。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听很多个下堂妇故事了,岂料刚刚开了个头,便是她想听的内容。

宋宁音宋姑娘的母亲不就姓宋嘛,嬷嬷讲的人多半就是她了。

嬷嬷的话还在继续,“那姑娘叫宋玹,她嫁来孙家那会儿,我还年轻,我记得那时道祖还在,天下太平……”

随着故事的深入,慎宁微微睁大了眼睛,两只手攥住了裙子,轻轻颤抖着。

她真想立刻青鸟传书给宋宁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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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泽汇合后,三个人又往下游搜寻了一百里,便停了下来。

不是懒惰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力,而是饥饿。

涂山铃头晕眼花的,身上还不停冒虚汗,实在坚持不住了,必须马上吃东西。

这座山里最多的还是猼訑,要吃自然还是吃它。

涂山铃靠坐在树干上,宋潜和祁天泽分头抓猼訑去了。

肚子里空空的,按理说很难入睡,谁让身体弱得没谁了,疲惫超越了饥饿,占据上风,没多会儿,她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说话声吵醒了,迷迷糊糊间,她听到……

“我明明记得山上有很多猼訑的啊,怎么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一只,也是倒霉。”

“嗯。”

“早上就吃这些野菜啊,能消化吗?”

“嗯。”

“笋子还是得用烧的才好吃吧,烤的,能行吗?”

“嗯。”

“我本来不是个多话的人,被你一衬托,显得我特别啰嗦。”

“……闭嘴。”

噗!

涂山铃没忍住笑出了声。

祁天泽对她怒目而视,“我这辈子没伺候过谁,你是第一个,偷笑吧你。”

平时再如何稳重,说到底也只是个少年而已,恼羞成怒起来,与绝大多数少年没什么区别。

涂山铃:“我或许真是第一个,但我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祁天泽:“呵,不可能。”

涂山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就不信了,你还能不娶媳妇。”

祁天泽的脸一阵扭曲,梗着脖子道:“我岂会向区区妇人低头。”

涂山铃一巴掌拍在祁天泽额头上,“区区你个头。我跟你说,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用正确的方式向女人低头,是智慧的体现。你不懂这个道理,只能说明,你还没有长大。”

她说完话,便抬起了手。

先前她眼角余光便瞥到一抹青色的流光正朝她急速靠近。

青鸟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祁天泽瞄了一眼青鸟的胸口,那里印着他家的族徽。

他气儿还不顺,语气就有些阴阳怪气的,“你们女生的友谊真奇怪,之前明明看着没多熟,才两天,就成了一天不通信不舒服的关系了。”

涂山铃对着祁天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羡慕吗?”

祁天泽一愣,“羡慕什么?”

涂山铃:“有姑娘给我写信,而你……”她伸指指了一下祁天泽,又竖起来,左右晃了晃,“没有呢!”

祁天泽的脸彻底僵住了。

你一个姑娘,跟我比这个,很有成就感吗?

他气得直接离开了现场。

涂山铃对着祁天泽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朝宋潜耸了耸肩,这才拿出信开始读。

原来宋玹早在道祖时代便嫁给了孙家旁支子弟孙典,只是一直不曾有孕。

孙密其人便是猎户出身,自他之前,家里并没有族谱存在,嫡支旁支什么的,是否真如孙密派人修的家谱记录的那样,根本不可考,只是那毕竟是孙家的事情,他们家愿意把姓孙的都纳入羽翼下,别人也管不着。

不过旁支一直不受重视就是了,孙典便是这样的情况。

而宋玹在宋家原本应当生活得很好的,只因其父事事要求她谨守本分,不要表现得超越宋家嫡支,这样的作为不但没有赢得嫡支子弟的好感,反而叫人看不起。

是以宋玹被人嘲笑为“顽石一块”。

但凡她稍微表现得好些,回到家里,她得到的不是父亲的表扬,反而是无情的斥责,甚至是打骂。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被她超越了的同窗的父亲是她父亲的上级,同窗虽然没说什么,可能心里也没有记恨什么,可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同窗的父亲总要冷嘲热讽她的父亲。

久而久之,她便知道她不能抗争了,否则受苦的还是她的父亲。

第214章 逃离逃离

宋玹渐渐收敛起了自己的光华,成了一个完完全全衬托别人的存在。

她那个年月非常流行扮猪吃老虎的话本子,殊不知扮猪扮久了,哪怕爪牙尤在,也不知该如何表现得像一头老虎了。

先生教授的知识,她不敢说是第一个完全弄明白的,却肯定是第一批弄明白的人中的一个。

她的修为进步速度也非常快,可每次报备修为时,她总是往低了报一两个境界,始终处于中下游水平。

致用斋每回举办什么活动,所有学子都觉得露脸的机会来了,只有她往一旁躲,恨不得所有人都忘了她。

她的这种行为,并不会被同修视作谦让,反而被看成是拿不起的一种表现,她越来越被边缘化,甚至有一次外出实习畋猎,她走丢了,她那一组的同修都没有发现,直到教习先生清点人数时,他们才恍然大悟,哦,我们少了个人。

她如果真是平庸的没有思想的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不是,这样的生活让她觉得十分压抑,她的内心被两股力道撕扯,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她想要逃离。

她思考了很久,有什么方法可以脱离自己的家庭呢?

她想到了,那就是嫁人!

嫁人之后,她就有了全新的家庭,可以完全脱离如今的人际关系。

她开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期待加冠。

加冠就意味着成年,成年便意味着可以成婚了,而宋家并不会阻止有修炼资质的后辈子弟成婚。

冠礼便在她一天一天的期盼中到来了。

她跪在山长的面前,等待山长赐字。

山长:“赐汝名‘非石’,尔需谨记,尔非顽石,勿理殴辱。”

宋玹死死攥着衣摆,那时的她还做不到宠辱不惊,她只是一个少年人,有着少年人都有的愤世嫉俗。

她心里想的只有:钝刀子没有落在您身上,您自然可以说得轻描淡写。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山长说得对,一群生命中的过客,说她什么的真的不重要,十几年后,散落各地,谁还认识谁,谁还记得谁?!

然而那时的她只想逃走。

嫁人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家没谁硬性规定过,子女成亲必须门当户对,等到真开始寻找成婚对象时,几乎所有人又都是按照那个标准寻找对象的。

宋玹是宋家旁支,宋家又是清静台九圣之一的家族,这就意味着,她要么嫁入世禄之家的旁支,要么嫁入新贵世家的嫡支。

她二十年养成的性格又实在不适合做当家主母,似乎嫁入世禄之家的旁支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就在这时候,孙典进入了她的视线。

孙典不沾手孙家的任何事务,几乎过着梅妻鹤子的生活,他烹茶、看书、画画、钓鱼,自耕自食,一派闲适安然。

一直身处于漩涡中的宋玹几乎立刻喜欢上了那样的生活。

可她还有顾虑,“他那样一个人,真的甘心联姻吗?”

宋父笑了,“你也身在世家,该知道世家子有多少的身不由己。如果他是二公子那样的存在,他可以说不娶就不娶。可他不是啊,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愿意,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清静台九圣从未表过态,不过并不妨碍其他人揣摩他们的意图。

既然已经对外宣称为九圣,那便是一个利益整体,下面的人似乎也应该通过各种方式加深这种联系,而联姻便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事情比宋玹想象的要顺利很多,双方父母接触了一次,便将两人的婚事定了下来。

宋玹的心情雀跃中带着一丝忐忑,她终于可以离开她讨厌的地方了,如果她选择的路不好走,也没关系,反正是联姻,她也没非得跟孙典过下去的意思,大不了就谁也不理谁,各玩各的呗。

盖头蒙住了她的脸,眼前一片火红色,等到视线再次恢复时,一个长相清秀有余俊俏不足的男人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人就是孙典。

孙典:“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对你。”

他似乎看出了宋玹的忐忑,特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话语好似轻飘飘的,又好似重若千钧的承诺。

宋玹死寂的心被撩拨得跳了跳,她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几年的婚姻生活,宋玹只觉得跌进了蜜罐里,前二十年欠她的幸福,在这几年里快速补偿给了她。

孙典人很温柔,只要是宋玹的事情,他从不假手侍者,一直亲力亲为,大到改造庭院,换成宋玹喜欢的风格,小到宋玹葵水来了肚子痛,他会亲自熬煮姜汤。

宋玹甜蜜得忘记了过去,一心一意沉浸在了如今的生活中。

生活唯一的缺憾只剩下没有孩子这一点了。

事情却很快急转直下,孙宋两家开战,她在孙家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刚开始时,孙典的变化并不明显,随着战事深入,孙典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四海城被围,渐渐显露颓势。

宋玹立马感觉到,她原本以为早已远离她的鄙夷目光倏然回归,就连负责洒扫的侍者也开始看不起她了。

宋潜出关,云卫打败百家联军。

宋玹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鄙夷的目光变成了仇视,好像百家联军是她打败的,孙家的人是她杀的一样。

她很想向孙典诉说她的委屈,一连等了几天,仍是不见孙典的人影,她骇然发现,孙典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过面了。

一种强烈的被抛弃了的感觉笼罩向她。

她的日子开始颓废起来,她一觉醒来,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曾经给自己的心塑了一道墙,这道墙被孙典一点一点拆开了,露出了最柔软的心,现在这颗心暴露在空气里,血淋淋的,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起床喝水时,忽然晕倒了。

再醒过来,医修告诉她,她有了身孕,必须好好吃饭。

她重新高兴起来,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终于来了,她相信孙典也会很高兴的,而且有了孩子,孙典总不可能不回家了吧。

她不知道的是,有了孩子并不是一个美梦,而是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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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造化弄人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15章造化弄人宋玹约束不了侍者们,更何况她也没准备保密她有孕的消息,消息不胫而走,事情很快有了变化。

她没等来孙典,却等来了令史台的人,只看服饰,她便知道来的是兰台令史。

孙密找她?

她满腹疑惑地跟着令史去了北津坞。

北津坞的格局和建筑风格透着严肃,她行走其中莫名感觉压抑,连脚步都不自觉慢了下来。

令史停下脚步等她,“典夫人可是走不动了?可需要肩舆?”

他的姿态虽然放得很低,可细节处透露出来的,却全是对宋玹的不屑。

宋玹摇摇头,“不用。”

她知道,如果她说需要,令史肯定会给她安排肩舆,可事后少不了被说嘴,她不想再听到那样的话了,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令史微微颔首,继续朝前走。

宋玹不得不加快脚步。

路过议事厅,令史并没有停下,而是领着宋玹去了兰室。

宋玹心里有数了,孙密找她为的是私事,而不是公事。

她到时,兰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孙密高坐主位,其下依次坐着孙家的宿老,孙典敬陪末座。

她看了侍者一眼,并没有侍者过来引她入座,她又看向孙密,孙密也没有请她入座的意思。

这是……干什么?

这时,孙密开了口,“近日,本尊听闻你有了身孕,可有此事?”

百家伐宋后,孙密已经成了静渊君,称尊并无问题。

原来是为了孩子。

宋玹站得直了些,“确有此事。”

孙密的神情凝重了些,看向孙典道:“你来将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孙典立刻起身,走到兰室中间,垂手回禀,“她不可能有孕,因为我……没那个能力。”

全场哗然!

宿老们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打了一巴掌,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丢脸的绝不仅仅是孙典一人,他们也会跟着蒙羞。

宋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大脑甚至因为太过惊讶,而暂时停止了思考。

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她比谁都清楚。

只有孙典,也只可能是孙典。

孙典却不承认。

这是陷害!

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必须解释,不然会死。

她赫然回头,“静渊君明鉴,这个孩子确实是孙典的。我每天都待在家里,所有侍者都可以为我作证。”

孙密:“挨个审问所有人。”

兰台令史们躬身行礼应是,快速退走。

所有都在等着最后的答案。

答案来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令史们便回到了兰室。

他们回禀:“侍者们回答‘不知道’。”

宋玹怒吼出声,“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每天在家,他们看不见吗?”

令史欲言又止。

孙密指着令史,“有话便说,本尊恕你无罪。”

令史:“有几个侍者声称,曾经有人鬼鬼祟祟地从典夫人的院子离开。”

宋玹忍无可忍了,“他们胡说八道!”

令史低下了头。

他也觉得这样的说法不太可信,是以刚开始回禀时,他并没有将之说出口。

只是这事牵扯太大,他也怕混淆血脉,哪怕心里再怎么觉得不可能,还是提一下的好。

宿老开口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是该好好查查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真的只是胡说八道,为什么他们不攀咬别人,独独攀咬你?”

“我们孙家虽然是后起之秀,底蕴比不得某些大世家深厚,可血脉依旧不容混淆,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兰室里的舆论渐渐朝一个方向偏倒,讨伐的声音越来越大,场面眼看着就乱了起来,孙密抬手制止了大家。

孙密:“事关生死,不可儿戏。虽然孙典是我孙家的人,也不可听他一面之词,请医修来给他检查身体。”

这就算是最后一道检验了,如果孙典真不行,与侍者们的证词两相印证下,宋玹就完了。

孙典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哪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羞窘的气息,也没有阻止医修帮他检查身体。

医修检查半晌,最后道:“典公子所患隐疾甚是顽固,如果从今日起清心调养,或许过个十年,还有希望能有子嗣。”

这话一出,无疑从侧面证明,宋玹的确有过不检点的行为。

宿老们群情激奋,要求家主赐宋玹死罪。

孙密捏着太阳穴,很是头痛,“稚子无辜,孩子是没错的,没必要赶尽杀绝。且我与子牧又是师兄弟,有一分香火情在,我就代他向各位求个人情,饶他家的子弟一命。如何?”

宿老们面面相觑,他们很想说不行,家族的尊严不容冒犯,可求情的人是家主啊,这还让他们如何拒绝?

宿老:“这件事说到底是孙典的私事,就让他自己决定吧。”

孙典的姿态更恭敬了些,他道:“典愿听家主吩咐。”

孙密点点头,“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家族会补偿你的。”他转向宋玹,“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便和离,你就此归家吧。”

宋玹简直不敢相信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发展,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四海城,才发现她“行为不检”让家族蒙羞的事情,已经在四海城传开了。

这之后才有了她们母女被人唾弃欺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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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抖了抖这一叠厚厚的信纸,心情相当复杂,她总有一种在看话本子的错觉。

无可否认,告诉慎宁这一切的嬷嬷,会加工杜撰一些内容,但大体上的事情,应该相差无几。

涂山铃把信递到了宋潜面前,“我可不是挑事儿啊,但孙家的人这么欺负你家的人,你不管管吗?”

宋潜接过信,边快速浏览边道:“我并不知晓。”

他看信的速度比涂山铃快了很多,几乎一目十行,毕竟有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比如宋玹是如何嫁到孙家去的。

这件事情因涉及到宋孙两家联姻,宋渊还专程传书问过他意见,他是同意了的,没想到却害了宋玹。

他觉得他应该负一定责任。

他卷好信,还给涂山铃,“时过境迁,追责,为时已晚。”

涂山铃几乎想跳起来拍宋潜的脑袋,“追责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还……”她指着自己,“还宋宁音的母亲一个清白!有时候真相比利益更重要!”

她话音刚落,那一个沉寂已久的主宠契约跳动了起来。

第216章 前路不通

这一刻,涂山铃忽然明白过来,契约中始终无法消散的约束之力代表的是什么了。

宋宁音小姑娘最大的执念是为她和她母亲恢复名誉。

人的名,树的影,历史长河里,有太多人因为名声被污而选择自尽,为的就是自证清白。

她一指点在眉心灵台处,默默道:你要的清白,我会还给你。

主宠契约再次沉寂下去。

宋潜无言地为涂山铃护着法,并不准备多问一句。

他知道,她能归来必定付出了某种代价,否则绝无可能神魂逃离镇压之地,这种代价她愿意讲,他就听着,她不愿意讲,他就不问,他只要一直在,就能保证她要付出的代价伤不到她,这就够了。

涂山铃收回手,仰起了脸,眼中似汪洋深沉,语气却依旧轻快,“没想到,我重活一辈子,还捞了个渣爹,啧啧,过两天我会会他去。”

宋潜:“好。”

“喂,你们两个,看着点火啊。”祁天泽手里拎着几条鱼跑了过来,他嘴里呼呼吹着气,还伸手抢救火上烤的笋子。

涂山铃十分嫌弃地道:“都烤焦了,不能要了。”

祁天泽第一次挖笋子,很舍不得劳动成果被浪费,“扒掉焦的,万一里面的还能吃呢?”

至于吗?!

涂山铃往后退了一步,从地上捡起个野果,递到宋潜面前。

宋潜身上剑气迸发,几个呼吸便将果皮削干净了。

她选择啃野果。

土豆发了芽,就有毒了,不能吃,有的人把发芽的那一块削掉,还是继续吃,可毒已经蔓延到整个土豆上了啊,只削一块有什么用?

就像这根笋子一样,焦都焦了啊,就算把表皮剥掉,难保里面没有糊味。

祁天泽被宋潜的剑气控制力惊了一下,但下一刻,他便呵呵笑着凑到了宋潜身边,递上了焦掉的笋子。

他还挺义正辞严的,“你们烤焦的,你们得负责吧。”

宋潜看了祁天泽一眼,剑气澎湃而出,片刻便将笋子上焦掉的部分剔除干净了。

剑气明明切在笋子上,不知怎么的,祁天泽却有几分感同身受,他心里发虚,拿着笋子去了远处吃。

笋子确实被烤坏了,哪怕剥离了焦糊的部分,里面看着正常的部分吃起来也有些发苦。

祁天泽偷偷回头,却见涂山铃笑眯眯地看着他,他顿时心里也发苦起来。

自己要求留下的笋子,跪着也得吃完!

他苦哈哈地继续啃笋子。

宋潜不用吃东西,涂山铃就把摘来的果子都吃了。

真别说,橙子吃起来甜,可空腹吃着也费劲,胃里一阵阵泛酸。

祁天泽啃完了笋子,又跑了回来,“咱们把鱼烤了吃吧。”

涂山铃摸摸肚子,违心地道:“我吃饱了。”

祁天泽看向宋潜,顿时觉得还是算了吧,他自个儿烤就行了。

他将鱼开膛破肚,又拿到河边洗干净,便架到火上开始烤,他一直从鱼八分熟吃到全熟,终于有了满足感。

吃了一顿潦草的早饭,三人继续搜查河道。

祁天泽还跟涂山铃炫耀,“这鱼太鲜美了,你们不吃真遗憾。”

涂山铃:“不遗憾,不遗憾。”

祁天泽:“你不吃鱼?”

涂山铃:“我不吃这条河里的鱼。”

祁天泽:“……”

他吃饱喝足后,又恢复了思考能力的脑子,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他们明明判断出这条河是抛尸地点,他居然还傻乎乎进去抓鱼吃……呕!

……

小河蜿蜒向前汇入梅汀。

三个人站在两河交汇处,看着滚滚奔涌的河水,感觉一番辛苦喂了狗。

抛尸入河,如果不淤堵在某段河道上,是不可能形成毒瘴的,更别说如今梅汀的水量了,怕是掉入十七八头大水牛,也能被冲走了。

所以……他们查案的方向好像错了。

涂山铃手指转着不响,转身往交漳城方向走,“饿了,先回去吃饭。”

祁天泽的心态就没涂山铃好了,一来他年纪不大,二来没受过什么挫折,跟着涂山铃二人回到交漳城来连番受挫,弄得他的心态都有些崩了。

他抬脚踹了块大石头进河里,什么世家的气度全不顾了。

宋潜转眼看祁天泽,祁天泽心头一跳,瞬间站直了身体。

宋家二位道友诡异得很,不管是笑眯眯的那个,还是冷冰冰的那个,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让人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涂山铃勾勾手指,“这就受不了了?来,姐姐跟你说道说道。”

她伸手揽住了祁天泽的脖子,“你觉得我们做了无用功,很沮丧,很生气,对吗?其实你换个角度来想,人生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我们试出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那么找到正确道路的机会不就大了一些吗?”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祁天泽的心态渐渐恢复平稳,他抬起头就对上了宋潜冰冷的目光,他的膝盖很没出息地一软,差一点给宋潜跪下。

涂山铃笑眯眯地拉住了宋潜的胳膊,“好啦,不要骂啦,我知道你要说,要庄重,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宋潜微微挑眉,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了——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改?

涂山铃哈哈笑,“我这不是习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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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哒哒哒。

尹玄琛停笔朝兰室外看去,不多会儿,薛耀便如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他手里还拿着封信。

薛耀:“我们得救了。”

尹玄琛接过信,扫了一眼,不感兴趣地还给了薛耀,“孙家的春日花宴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少想有的没的,赶紧做功课。”

薛耀:“不是啊!当然有关系!”

他接到他爹的来信,第一时间想:如果他是天乐元君,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逃避功课呢?

他琢磨了一晚上,就连做梦都在想这问题,终于被他想到了。

孙家的春日花宴请的是谁?当然是亲朋好友!

他作为薛晋的独子,可是孙密正经的子侄,去蹭一下春日花宴完全合情合理嘛!

而去人家家里做客,哪有不停做功课的道理,这不像话!

他被宋潜超多的功课折磨了几天,终于受不了了,连这种能逃一天是一天的方法都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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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快夸我啊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17章快夸我啊薛耀也是见识浅,在他短短的十几年生命里,他见识过的最繁重的功课,也只需要两个时辰便可完成。

而宋潜就比较厉害了,他布置的功课多到,薛耀必须合理安排时间的地步,只要哪个时间段的效率稍微低一些,今天的任务就肯定完不成。

在见识过了生活的残酷后,他已经深刻理解了“好好活着不好吗”的真谛。

他现在觉得偷来一天休息时间都是赚到的。

宋潜本人并不觉得功课多,他当年在清静台也是这么过来的,他那会儿不仅要做同样多的功课,还得盯着涂山铃做同样多的功课,可以说他才是更累的那个。

尹玄琛:“所以……春日花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薛耀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是静渊君的师侄啊,去参加春日花宴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尹玄琛:“……”

少年,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薛耀拍拍尹玄琛的胳膊,“花哥你放心,只要我们离开前,向湛源君请个假,就肯定没问题了。”

尹玄琛实在无力吐槽“花哥”这个昵称了,他微垂着眸子,仔细衡量薛耀的提议。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但……他沉吟道:“我怎么听着你这方法有点耳熟呢?”

“嘿嘿嘿。”薛耀可得意了,“我可是跟天乐元君学的!我去你家藏书阁翻过元君的传记,里面详细记录着元君的光荣事迹。

“元君的父亲清意君想多留她几天,让她见见青丘的才俊,以便定下亲事。元君不乐意,推说要问问道祖的意见,清意君同意了。

“于是……元君就连夜回了竹山,当面问道祖意见,再传信告知清意君,道祖说,元君还小,可以再留三百年。”

尹玄琛当时就震惊了。

问问道祖意见,难道不该是青鸟传信问吗?

亲自跑回竹山问,怎么都感觉怪怪的,怕不是故意用道祖压清意君吧?

咦?

这种骚操作,怎么给他一种熟悉的味道?

他挠挠头,“做法虽然很噎人,却真的叫人无话可说,我觉得可行。”

薛耀狂挑眉毛,一副“快夸我啊”的表情。

尹玄琛竖起大拇指。

薛耀这才满意了。

两人携手去了何陋居,一连问了好几个侍者,才最终确定了宋渊的位置。

宋渊还在办公。

畋猎的章程已经拟定出来了,今年的规则有变,每家需要分出五支队伍,分别进入东南西北中五大地域进行角逐。

五个大的地理区域环境、气候、生物等各种外部条件都不同,往年力求均衡的人员搭配就行不通了,得重新商量出个最合理的搭配方式。

宋渊现在正带着人在商量人员名单。

一道人影从门口闪过,他停下话头,瞄了一眼门口。

门框处,左右两边各露出了一角衣摆,一边高一边低,一边露得多,一边露得少。

宋渊抬手虚按,“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再继续讨论。”

先前还坐得笔直的家臣家将们脊背瞬间松弛了下来,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兰室里也有了低低的交谈声。

宋渊步出门外,看到是尹玄琛和薛耀,脸上便有了和蔼的笑意,“你们两个小家伙在这里做什么?”

尹玄琛莫名心虚。

他跟薛耀是不同的,宋渊可是他的直系长辈!

对着自家长辈打歪主意跟对着别人家的长辈打歪主意还是不一样的。

薛耀乖巧地站着,“渊伯伯,梅州孙家要办春日花宴了,我们还没参加过别人家的花宴呢,想去涨涨见识。”

尹玄琛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他不禁怀疑,天乐元君的传记真有如此强大的“教育意义”吗,竟让这少年短短几天内就大变了样,成了如此……昂……的存在。

宋渊笑容不减,不着痕迹地看了尹玄琛一眼,才对薛耀道:“路上注意安全,去就好好玩,不用做功课了,我会跟阿潜说的。”

薛耀刚想欢呼出声,宋渊便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尹玄琛,“不过你们两个可不许乱来,不许给孙家添麻烦。”

薛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嗯嗯,嗯嗯,我保证。”

尹玄琛也跟着点头,“静渊君请放心。”

宋渊:“你们身上的钱够不够?”

薛耀往前凑了几步,不说够,也不说不够,只嘿嘿嘿地笑。

宋渊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两只钱袋子和一块令牌,“出门在外不要小气,该花的钱就花,钱要是不够了,就去官驿玄鸟阁调用。”

薛耀无声地哇了一下。

这可以说是很大的权限了,只要调用的银子不超过十万两,都不用办手续啊,就连他爹都没给他这种权限呢!

尹玄琛反而更觉得羞愧了。

他辜负了重光君和湛源君对他的信任。

他抬起头来,“我……”

宋渊拍拍尹玄琛的肩膀,“别多想,该玩儿的时候好好玩,该做正事的时候专心做正事,就行了。”

他说完,转身回了兰室,跪坐下来,“我们继续。”

家臣家将们赶紧整理仪容,又恢复成了一派严肃的模样。

薛耀拉着尹玄琛往外走,嘴里还小声嘀咕:“要是我大伯能有渊伯伯一半温柔就好了。”

尹玄琛想的却是,如果重光君对他这个亲徒弟,能够有对宋宁音一半的一半温柔就好了。

两个人出了何陋居,一个人往西走,一个人往东走,走了没两步,两人皆觉得不对劲,回过头来……

“你去哪里?”

“你去哪里?”

尹玄琛很是无语,“此去梅州,一千余里,自然得去东来山租借大型飞禽啦。”

薛耀抓住尹玄琛的手腕,“飞禽谁没乘过,没什么意思,咱们御剑飞过去吧。”

尹玄琛看着薛耀没说话,过了半晌,才问:“你是认真的?”

薛耀:“当然啊。”

尹玄琛转身就走。

小孩子精力旺盛,想一出是一出,但他是理智的成年人了,拒绝不理智的行为。

薛耀拔脚就追,“花哥,花哥,咱们御剑吧,御剑吧,御剑吧……”

有薛晋优良的遗传在,薛耀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噪音骚扰人。

尹玄琛连连摇头,认命地朝东城门走去,“你怎么就不吃教训呢?你是怎么掉进功课这个坑里来的,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第218章 二人同行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18章二人同行事实证明,薛耀不是忘性大,他是好奇心战胜一切的类型,只要在满足好奇心的路上,没有撞到南墙,他是想不起之前为了满足好奇心受过哪些伤的。

尹玄琛看着薛耀的背影颇为无奈。

薛耀忽然回头,“花哥,我们中午烤肉吃吧,我记得天乐元君最喜欢吃烤肉了。”

尹玄琛的表情一片空茫。

这孩子有毒吧?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呢!

刚出发就停下来吃东西的行为,尹玄琛不太能够理解。

他们晚出发一刻半时间,就能吃上宋家提供的美味午餐。

或者抓紧赶路,提前到达下一座城镇投宿,也能吃上饭。

薛耀就跟一条大狗似的,凑在尹玄琛身边,就差吐舌头摇尾巴讨好了。

尹玄琛揉揉肚子,他好像也有点饿了。

行吧,那就打猎烤肉吧。

尹玄琛跟着宋家子弟外出游历过,好歹有点经验,知道怎么布置陷阱,可薛耀……

尹玄琛:“喂,你能不能安静坐会儿,我布置的陷阱全被你踩了!”

薛耀被倒挂在树枝上,还一弹一弹的,他瓮声瓮气道:“我无聊啊,你帮我找点事儿做吧。”

尹玄琛抓住薛耀的胳膊,挥剑斩向麻绳,“你把功课拿出来做吧。”

薛耀落在地上,“不用了哥,我一点都不无聊,我去远处看看,如果有野兽,我就把它们赶过来踩陷阱。”

尹玄琛:“……”

这孩子幸好不是自家的,不然他都要被气死了。

都看到野兽了,直接杀了不行吗,还非得赶过来,这陷阱顶多抓野鸡野兔,野兽可就拉倒吧!

薛耀心里其实有些发虚,蛇剥了皮做成了羹汤,他觉得好吃,可要是活的,他还是不敢刚正面的,那玩意儿长得太恶心了。

他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拿在手里咻咻地挥,偶尔戳戳灌木丛,把该惊走的动物全给惊走了。

要是尹玄琛知道这孩子这么放飞自我,他能被气死。

这一片的动物都被赶走了,他布置的陷阱抓什么?抓空气吗?!

薛耀忽地放慢了脚步,他歪着脑袋,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往前看,那边好似冒着青烟。

有人!

他丢了树枝,大步跑了过去。

前方空地上,架着一个火堆,火上烤着一只鸡,火堆旁的断树上,坐着一个面具男,此人手边放着一把剑,而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剑上。

薛耀:“哎,你好,我是临溪薛家的薛耀,你这只野鸡在哪儿抓的,能告诉我吗?”

他爹教他的,出门在外,问不认识的人问题前最好自报家门,以免受不必要的气。

面具男松开了放在剑柄上的手,指着烤鸡,“拿去吃。”

啊?

薛耀瞪大了眼睛,“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

面具男缓缓转头,眼里一片冰冷。

薛耀神气活现地道:“我的偶像天乐元君就从来不占陌生人便宜,我也不会占的。”

面具男身上冰冷的气息,如遇到了三月的春风般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道:“烤鸡给你,作为交换,你跟我讲讲她的事情。”

薛耀:“好啊,好啊。我刚刚看完了这么厚一本元君的传记,元君……”

面具男取过烤鸡递到薛耀面前。

薛耀扯下一只腿,摆摆手,示意面具男也吃,他呼呼吹着气,咬下一口鸡肉,一边嚼一边继续讲故事。

面具男听得很入神,吃鸡肉的动作很慢很慢。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尹玄琛都不放心找了过来,“薛耀,薛耀!”

面具男:“你朋友找你,故事就先听到这里吧,这朵花送你了。”

他放下了一朵洁白如雪的菊花。

是风飘雪月。

薛耀拿起风飘雪月,应了尹玄琛一声,再回过头来,已不见了面具男的身影。

哇!

好高深的修为!

两人坐得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一点那人遁走产生的灵力波动。

他犹自感慨着,尹玄琛已跑到了近前。

尹玄琛一眼便看到了薛耀手里还剩的半根鸡脖子,以及一地的鸡骨头。

他顿时被气笑了,“死小子,你的良心被你自己吃了吗?”

薛耀磨牙半天,气不过道:“你才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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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春日暖阳照耀大地的时候,基山却依旧阴沉沉的。

涂山铃凑在宋潜身边,看完了宋渊的来信,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薛耀不像他爹,像我。”

宋潜回头看着涂山铃,眉头蹙在了一起。

涂山铃后退一步,乐呵呵道:“这话你说不合适,我说没关系,谁让我……”

宋潜的脸紧绷起来。

涂山铃却道:“谁让我是个女的呢!”

宋潜松了一口气,他真怕涂山铃说出“谁让我那会儿已经死了呢”的话。

祁天泽跟着笑了起来,“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涂山铃和宋潜同时转头,眼神诡异地看着祁天泽。

祁天泽:“……”

看着我干什么,我就是顺着你们的思路接了一句话而已。

他有些不自在了。

涂山铃忽然道:“梅州孙氏的春日花宴应该会给你家送请柬吧?”

祁天泽:“这个自然。”

涂山铃手指轻叩桌面,“你能带我们去涨涨见识吗?”

祁天泽往后一缩,“那种宴会肯定是我阿爹去啊,还轮不上我。”

涂山铃:“也没谁规定一定得族长出席,少主也能代表全族啊。”

在祁天泽心里,涂山铃和宋潜是大佬般的存在,现在涂山铃忽然说要去春日花宴,他不得不多想,总觉得大佬要搞事情。

他尽量委婉地说:“我历练还不够,怕给祁家抹黑,不敢言称代表全族。”不等涂山铃说话,他又道,“孙家难道没给宋家派请柬?你们可以跟宋家的队伍一同前往啊。”

涂山铃:“还真没有。”她拿起茶杯,轻轻一捏,薄胎瓷器便被捏成了碎片,“人和人的感情就像薄胎瓷器似的,脆得很,一碰就碎。”

祁天泽大吃一惊,又立刻低下了头。

妄议尊圣,涂山铃敢开这个口,他祁天泽都不敢听。

涂山铃:“你家的队伍什么时候出发?”

祁天泽:“明天后天都可以,看你们方便。”

涂山铃拍拍祁天泽的胳膊,“小少年你很有前途。”

祁天泽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自打遇到了涂山铃二人,他这些年累积起来的骄傲就一点一点地崩坏掉,快速学会了谦虚做人、谨慎做事的道理。

涂山铃:“下午补觉,晚上尽量跟上背尸人。”

第219章 包围目标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19章包围目标在幽幽暗暗的树林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三道人影,三个人各自占据高地,分别密切关注着东南、正南、西南三个方向的动静。

涂山铃怕自己的速度跟不上,放出了赤豹待命。

连续几晚的进展都不大,今晚再没有突破性进展,将来都无颜再回竹山了,学的东西都白学了。

他们没再让人去审问牢里的人,很显然这些人约架都是临时约的地点,每天都不一样,那些人昨天被抓,也就只能提供昨天晚上的约架地点了。

而且涂山铃也没准备策反他们回去做卧底,那位出卖过同伴的少年郎,她信不过,那个少年郎能轻易地出卖同伴,也能轻易地出卖他们,而剩下的人被用过刑后,交代的约架地点仍然是错误的,根本不能指望他们会变节。

她也就不浪费精力。

赤豹的脊背忽然绷紧,警惕地看着一个方向,过了会儿,风停了,树叶的沙沙声也跟着消失了,它才放松下来,低着头,继续绕着大树转圈圈。

这片林子怪得很,宋潜白天打猎时,就没发现猎物,到了晚上,涂山铃准备召唤小动物帮忙盯梢,也召唤不出来,这就不合常理了。

就算捕猎滥杀,普通的动物灭绝了,总不至于连蛇都没了吧,谁捕猎时还能专门去掏蛇窝不成?

涂山铃发现了这一点,便传讯给了宋潜和祁天泽,让他们二人小心。

她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那一次遭遇的是一株获得了机缘实力大涨的树妖,这种树妖灵智尚未开启,只有本能,它想要变强,渴望着养料,而人、动物、行尸对于它而言没差别,只要缠住了,那就是养料。

她去到那里时,方圆十里范围内真是连一只蚂蚁都没了。

她希望这一次不是这种树妖帮忙处理尸体,不然就麻烦了,她不仅得解决毒雾,她还得处理树妖……

别人处理犯了错的妖族,杀杀杀就完事儿了,涂山铃不行,她是青丘的少主,妖族是她的子民,哪怕犯了错,她也得带回去交给族里审判。

就她现在的小身板儿,树妖挥动一下枝桠,就能给她拍扁了,所以很麻烦。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方向在宋潜管控的位置。

借着爆炸的火光,涂山铃看到树枝乱飞。

这群人真是越来越彪了,连爆炸符这种开山裂石的暴力灵符都用上了。

涂山铃脚一蹬,往树下跳。

赤豹疾奔过来,倏然而停,再急速转身,稳稳接住了她。

她抬手朝河边指,赤豹便纵跃着朝前跑去。

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如果打斗的地点不在自己负责监控的范围内,就迅速赶到河边,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跟丢了背尸人呢?他们还有可能在河边再度跟上。

赤豹停在河边,朝河里呲牙咧嘴。

它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涂山铃一晚上看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再次看到,她只转头瞥了一眼,没有发现异常,便收回了视线,没有下去仔细探查的意思。

不响不停震动,以它为中心,向外辐射一丈范围,自成天地,外界影响不到界中之人,界中之人的动作也无法被远处的人察觉。

不响微微停顿了一下,它接收到一段声音,立刻将声音反馈给了涂山铃。

涂山铃耳朵动了动,听到一段察察声,高高低低的,很像是鞋底与树枝摩擦的声音,声音来自下游十八里,且声音还在向东南方前进。

她拍拍赤豹,“走。”

不用她刻意吩咐,不响会给赤豹指引方向。

为了专注捕捉音源,涂山铃屏蔽了风声,哪怕速度再快,风吹乱了头发,她耳边依旧只有不响反馈回来的声音。

近了,近了。

前方出现了一道矮小的人影,看此人的装束,不像是孩子,便只可能是侏儒了,他身高只齐成年人的腰部。

他背尸体的方法也不是正常的“背”,用扛来形容可能更为贴切,他一手穿过尸体的手肘,一手穿过尸体的膝弯,将人扣在背上。

赤豹前进时没有声音,可都快眼目前了,只要背尸人不是个瞎子,都能发现。

背尸人一愣,但下一秒猛然前蹿,他竟然不准备逃跑,而是坚持要将尸体投入河里。

这到底是有多敬业?!

一道剑光划破夜空,划出个弧度,横亘在背尸人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背尸人回过身来,眼中全是恼怒之色,好似涂山铃和宋潜是他的杀父仇人似的。

涂山铃:“你跑不掉了,老实交代……”

背尸人骤然将背上的尸体像打水漂的石头般丢出,尸体咚一声落入水中,他脸上竟然露出了餍足的神情。

涂山铃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顿,背尸人那个表情带给她了极大的不适感,她双手结印,一座火焰囚牢拔地而起,九道火焰形成的锁链在背尸人头顶交缠在一起,完全困锁住了他。

背尸人却好像完全不慌张了,他淡淡然地站在原地甚至都不准备反抗一下。

河里忽地闪过一道黑影。

斩念倏然斩出,刺入河里。

宋潜赶到了现场,可他的神识通过斩念的视角观察河底,却什么都没发现,那一具尸体不见了。

背尸人的肩膀微微抖动,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仰起脸来,露出一张笑容灿烂的脸。

他要做的事情,做成了啊。

他不屑的从宋潜和涂山铃的身上来回看了一圈,突然动了,他朝火焰囚牢扑去。

涂山铃打出法印散去囚牢,只是她调用灵尾的能量一直有一点点延迟,以至于让那个背尸人碰到了一点火焰的尾巴。

九尾狐大妖的妖火何其厉害,那是可以将一片小湖泊短时间烧干的存在,哪怕背尸人只沾到了一点点,这瞬间整个被引燃了。

他站在火里对涂山铃笑。

涂山铃手指一勾,火焰便牵成线朝她飞来。

刚刚还凶猛无比的火焰,落到她的手里顿时成了只小猫咪,还在她手指上蹭了蹭。

她走到背尸人身边,“在我面前,想被烧死,真是天真。”

背尸人又笑了。

涂山铃现在看到他笑就脑壳痛,她伸手朝背尸人的下颔抓去,背尸人的嘴角却汩汩流出鲜血来。

竟是咬舌自尽了。

第220章 是或不是

涂山铃捏开了背尸人的嘴巴,一条齐根而断的舌头从嘴里掉了出来。

她挑起了眉毛。

一般而言,咬舌自尽是死不了人的,人不小心咬到舌头,都会下意识张开嘴巴,而要咬断舌头,那得下多大的狠心才能做到啊。

而舌头被咬断之后,人要么是被活生生疼死的,要么是血倒灌气管窒息而死。

如果背尸人是身上的火熄灭后,才选择自尽的,短短时间内,他不可能死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这个人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才去撞的火焰囚牢。

难怪他被妖火烧着了,却还在火里冲着涂山铃笑,原来是觉得自己赢定了。

涂山铃松开背尸人的下颔,用了个净尘咒,才收回手,问:“你怎么看?”

祁天泽:“我来晚了,什么都没看见。”

哈?

谁问你了!

涂山铃转头,对祁天泽露出了个无语的笑容。

祁天泽的遁速确实比不上宋潜,也比不上速度全开的赤豹,是以落在了后面,连个囫囵个儿的背尸人都没看见。

他撇了撇嘴,立在旁边,不说话了。

宋潜:“所图甚大。”

涂山铃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只是帮打架斗殴的人处理个尸体而已,哪怕被抓到了,也顶多就是知情不报的罪名,罪不至死,他完全没有必要自尽,而他却死得太干脆了,干脆得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谁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怎么可能死得这么干脆!

所有生物都是惜命的啊。

祁天泽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敢问,他还没有忘记被大佬凝视的恐惧。

涂山铃也没准备瞒着祁天泽,她将之前的事情用极简练的语言描述了一遍,才问:“基山境内谁有实力培养出这种死士?”

祁天泽陷入了沉思。

这种悍不畏死的人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得出来的,再联想到这两拨人开始干架的时间以及背尸人出现的时间,这就说明祁家还没有举家搬迁之前,便有人在基山培养出了这样一批死士,而他们家的人却一点都不知情。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心塞呢!

他摇了摇头,“我脑子里没有一点关于这些人的线索。”

涂山铃点头。

这也是可能的,就算有两三千人,往大山里这么一撒,也找不见人了,想要发现他们真的太难了。

她走到河边往下看,斩念的光芒在河底渐行渐远。

宋潜:“有妖气。”

站在岸上感受不到,只是先前尸体入水后,斩念追了下去,与一道黑影擦肩而过,那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妖气,而后妖气便消失了,无论他如何追踪都追踪不到。

涂山铃:“什么种类的妖?”

宋潜沉默了一会儿,“妖邪。”

祁天泽的身体立刻僵住了,走上了歪路的妖,才会被称为妖邪,而妖邪持续作恶后,会晋阶为妖魔,成魔后,最先遭殃的便是诞生地了。

就如行尸一样,普通的行尸丑是丑了点,臭也臭了点,行走间却不会产生异象,而当行尸晋阶成为旱魃后,必定赤地千里。

他现在想的已经不是如何处理群架了,他想的是要用多少人才能围堵住这只妖邪。

平心而论,他没有自信。

涂山铃走到宋潜身边,“是她吗?”

她问的是那只妖邪是梅汀吗?

他们来找梅汀,梅汀却没有出现。

宋潜神情凝重。

是,或者不是,都不是太好的答案。

如果是梅汀,那就意味着,他们必须亲手斩杀昔日的朋友。

如果不是,那就意味着,梅汀已经陨落在了这只妖邪的手下。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在哪里都适用。

祁天泽超级想叹气,这两个人又开始打哑谜了,他听不懂,又不敢问。

涂山铃:“祁家有实力封禁这条水脉吗?”

这话虽然问得实在,祁天泽却并没有觉得受到了冒犯,毕竟有实力封禁水脉的世家也不多。

祁天泽道:“不行。”

涂山铃:“一半呢?”

祁天泽想了想才道:“如果借助阵盘,勉力可为。”

涂山铃点头,“那行,下游交给你,上游由我们搞定。”

祁天泽:“不可勉强,封禁水脉,等同于与天道法则对抗,一个不慎很容易遭受反噬。”

天道法则说:水往低处流。

封禁水脉等于在说:水不要流。

这就是在跟天道作对,没有实力就是找死的行为。

涂山铃:“你能叫帮手,我们难道不能?”

这条梅汀的支脉河流,全长五百余里,如果封禁,需要三位尊圣出手。

祁家承担一半的封禁任务,那么就只需要一个半尊圣出手了,而他们这边刚好有一个半尊圣,宋潜是一个,涂山铃自个儿是半个。

而封禁难度最大的不是下游,反而是上游,因为源头处不断有活水冒出来,会很大程度地提升封禁的难度。

所以涂山铃才让祁家的人封禁下游。

只要封禁了整条河,那只妖邪便只是瓮中的鳖,等着被捉了。

祁天泽听了涂山铃的话,瞬间就放心了,这是要叫宋家的人帮忙了。

他想了想道:“这事儿……”

涂山铃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这事儿我们会保密的。”

要不是宋潜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祁天泽都想冲上去抱住涂山铃了,这么会做事儿,这么会做人的姑娘,简直不要太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

按理说,基山出了事,他应该向梅州孙氏求助的,可他心里总有些抗拒这样做,他说不出孙氏哪里不好,可就是不愿意太多地跟他们打交道,如果不是南野太远了,他都想归入宋家麾下算了。

他觉得此时他必须说点什么,“出发去春日花宴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二位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去即可,只是可能会让二位受点委屈。”

跟随世家的队伍,却不佩世家的信物,会被视作不入流的门人,几乎等同于侍者般的存在,肯定会受到轻视。

涂山铃连连摆手,“没关系,我们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就算丢脸丢的也不是自己的脸。”

呃!

祁天泽惊为天人,原来还可以这样想吗?

事实上,涂山铃二人此时用的脸也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慎家时用过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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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为了安全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21章为了安全祁天泽御剑飞遁在前,宋潜带着涂山铃跟随在后。

祁天泽频频偷瞄涂山铃,他看不出涂山铃的实力,至少明面上,涂山铃看起来是个没什么实力的普通小姑娘。

然而普通小姑娘展现出来的各方面的能力,不可能都隐隐超过他这个祁家少主,所以只能解释为实力强到祁天泽看不出来。

可强成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连御剑都懒得御,这是怎样的道理?

如此想着,他又偷瞄了涂山铃一眼。

涂山铃:“小少年,觉得小姐姐长得好看,想瞧,就大大方方仔仔细细地瞧,你偷瞧,角度都很迷,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小姐姐可是要发飙的哦。”

祁天泽:“我没有!”

他转过头,一脸正直地看着前方。

涂山铃:“你刚才看的不是我,难道是……他?噫!”

一声“噫”道尽了个中曲折,抵得过千言万语。

祁天泽被“噫”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不是,你不要乱说!我刚才是看的你,哎,不是,我是……”

说不清楚了!

他跺跺脚,飞剑飞得更快了些,背着手,一个人生闷气了。

新城远远在望,他落在地上,吩咐家臣安排涂山铃二人入住,便落荒而逃了,他现在还无法面对那声“噫”。

涂山铃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少年人就是如此有趣,容易害羞,又不经逗。

宋潜习惯性地先打量周围的环境,确认安全,才默默跟在了涂山铃身后。

祁家给涂山铃二人准备的客居很大,两人却没什么兴趣参观,涂山铃赶紧洗漱睡觉,宋潜则打坐蕴养灵剑。

一夜无话,转眼到了翌日。

大型飞禽的鸣叫声,在人少空旷的地方显得尤为明显。

涂山铃心情不是很美妙地被吵醒了,她有小小的起床气呢!

她收拾完毕,用了祁家准备的早餐,便跟随侍者到了灵兽场。

五只大型飞禽已准备就绪了。

祁天泽站在领头的最大的那只飞禽旁边。

如果不算他们三人,祁家一共要去二十人,人数不算少了。

当然了,带队的人换成祁家家主的话,去的人还能更少点,带一名家臣一名家将足以。

祁天泽的分量到底不够,为了显示祁家的重视,便只能从人数上找补了。

祁天泽:“上飞禽,准备出发。”

涂山铃朝祁天泽身边走,距离那边还有十几步时,飞禽就不安地动了动脚,她又走近了几步,飞禽的腿一软,竟然跪了下来。

涂山铃:“……”

你在逗我吗?

大家伙你这么怂,你家人知道吗?

祁天泽的后背被飞禽的翅膀砸了一下,踉跄着朝前扑腾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的后背火辣辣的疼。

就算不是灵禽只是一只普通的鸟,它长了那么大个身体,被它扇一巴掌也够呛,更何况是灵禽了,身体本来就被灵气滋养改造过,那力道如果跟修士战斗起来,也能把人打得想吐血。

祁天泽捂着肩膀,怒而转头,“怎么回事?”

驭兽师一脸迷茫,“之前都是正常的,也没有生病,它忽然腿软倒有点像血脉受到了压制似的。”

祁天泽想也没想地呵斥,“胡说八道!在场的都是人,哪个的血脉会压制得住灵禽?”

涂山铃借着广袖的遮挡,偷偷将灵尾装进了储物袋里。

储物袋隔绝了九尾狐大妖的气息,那只飞禽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又神气活现地站了起来。

涂山铃并不能完全收敛灵尾上的气息,人可能感觉不到,但具有一定灵智的灵兽和妖兽却能察觉得出。

她继续朝飞禽身边走,路过祁天泽身边时,还说:“你家的飞禽真幽默。”

幽默?

幽默!

祁天泽的面皮狂抽。

您用词才真是幽默呢!

他指了驭兽师一下,意思是赶紧检查飞禽是什么毛病,别飞在天上时,给他们表演一下翅膀软就行了。

驭兽师连连点头,拿出个法器来,开始跟飞禽沟通起来。

这种沟通非常粗浅,飞禽只能回答是或不是的问题,这就很考验驭兽师的提问技巧了。

他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病了?”

然而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涂山铃已经先一步用不响与飞禽沟通上了。

涂山铃:你发现我了,对吗?

飞禽:我的王,您不用担心,您不让我说的事情,我绝不会说。

涂山铃:很好!你就当我没有来过,不许告诉别人,知道吗?

飞禽:谨遵王的法旨。

涂山铃仰起脸,冲祁天泽甜甜地笑。

呃!

祁天泽有些不自在地走到轿厢窗口,朝下望,他想看看驭兽师检查好了没。

驭兽师急得满头大汗,奈何飞禽根本不理他。

突然飞禽低下脑袋顶了他一下,飞禽眼里还有不屑的光芒。

驭兽师在空中翻滚了两圈才摔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让我问刚才的事情?”

飞禽噶了一声。

驭兽师手里的法器上显示出一个字来:是。

驭兽师:“……”

他忐忑地问:“你今天还能不能飞?”

飞禽又噶了一声。

驭兽师松了一口气,还好得到了肯定答案。

他高声道:“确认无误,随时可以出发。”

祁天泽:“出发。”

五只大型飞禽呈人字形飞在天上,嘎嘎嘎嘎叫个不停。

祁天泽被吵得不行,只感觉这些飞禽喝了假酒,嘎得根本停不下来。

涂山铃捂住了额头,她也十分无语。

什么时候灵禽都这么会抠字眼儿了啊!

不让它告诉别人,它就告诉别鸟……

这五只灵禽轮番抢着跟涂山铃说话,真是吵死个人了!

一只说它身在祁家心向青丘,只要涂山铃一声令下,它会拼死逃跑,回归族内。

一只说它最能吃了,吃一顿当别鸟吃两顿的量,它要吃垮祁家。

一只说它在祁家一直憋着不下蛋,亏死祁家。

……

涂山铃忍无可忍了,才用不响回了一句,“我跟祁家没有仇。”

灵禽:“……嘎嘎嘎。”

好尴尬啊。

一只赶忙道:我保持安全飞行纪录三千零五十七天,零事故,安全送达祁家一万七千余人次。

其余几只飞禽立刻朝它投去凉凉的目光。

呵呵呵,可把你厉害坏了。

祁天泽:“我觉得飞禽今天的状态有点奇怪,为了安全,我们还是下去御剑吧。”

第222章 如此八卦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22章如此八卦嘎嘎嘎!

飞禽们对祁天泽的提议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七嘴八舌地揭祁天泽的短,什么脚臭得自己都嫌弃自己啦,什么在被子里放了屁还要揭开被子闻一闻啦……

嘎嘎嘎的,便将祁天泽不为人知的小秘密给倒了个干净。

平时侍者们八卦时避着谁也不会避着动物啊,那些八卦动物听了,又八卦给别的动物,要不了几天就流传开了。

或许别的地方的动物都不知道祁天泽是谁,八卦的时候都可能会带出一句,祁天泽拉了屎还要回头看一眼,噫!

远方的动物都知道的事情,没道理生活在新城内的灵禽不知道,它们叨叨起来,一个时辰不带停的,恐怕都叨叨不完祁天泽的糗事。

涂山铃的肩膀忽然就开始抖了,还越抖越厉害。

祁天泽狐疑地看过来,“有什么事情好笑吗?”

涂山铃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看上去严肃正经的人,很有可能只是闷骚而已,在没有人的时候干的事情,也相当叫人不敢恭维。

就是不知道阿潜在人后是什么样子了,好好奇啊!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没事儿,没事儿,忽然想起点好笑的事情来。别折腾了,我觉得坐飞禽挺好的,吵就吵点吧,再忍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嘎嘎嘎!

涂山铃顿时收获了一批彩虹屁,人美心善都是基础版夸赞,升级版的都是夸她的同时,顺便踩一脚祁天泽。

她一路上就没停止过笑,她试图严肃一点,可是都失败了。

祁天泽频频看向涂山铃,心里还在怀疑,莫不是飞禽得的还是传染病,这就把宋道友给传染上了?!

飞禽平稳地进入了梅州的上空,几只飞禽迎面拦截而来。

祁天泽递出请柬,“基山祁氏前来赴宴。”

嘎嘎嘎!

孙家家将接过请柬,检查过暗记后,才道:“欢迎各位,请入城中小住。”

嘎嘎嘎!

两方人马都陷入了尴尬中。

然后,一方的飞禽嘎嘎嘎,另一方的飞禽也嘎嘎嘎,似乎讨论得非常热烈的样子。

一时间,空中仿佛有一群乌鸦不停飞过,嘎嘎声直冲霄汉。

涂山铃在轿厢里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她揉着肚子,将脑袋靠在了宋潜肩膀上。

刚才祁家的飞禽说:祁天泽睡相不好,睡着之后抠肚脐眼,抠完之后又把手放进嘴巴里。

孙家的飞禽说:我家的孙解睡相也不好,他倒是不抠肚脐眼了,可他抠脚啊,抠完之后抠脑袋,噫!那些小姑娘看到他还哇哇哇好帅,她们都不知道,她们看到的脑袋上都沾着脚气哩!

飞禽的嘎嘎嘎还在继续。

涂山铃却已经无法直视世家子弟了,她总觉得她以前看到的世家子弟不是那样子的啊。

哈哈哈,算了,一代新人胜旧人,哈哈哈。

下飞禽时,宋潜攥住了涂山铃的手腕,眼中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涂山铃瞄了祁天泽的背影一眼,非常小声地把她刚才听到的内容,捡着不那么毁三观的告诉给了宋潜。

宋潜眼皮狂跳,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拉开了与祁天泽的距离。

相比起涂山铃,他才是那个爱干净到令人发指地步的人啊。

祁天泽回过头来介绍,“我们待会儿住……”

他低头看看自己,没什么地方不妥当啊。

喂,你们眼中浓浓的戏谑和浓浓的嫌弃是怎么回事?

涂山铃的是戏谑,宋潜的是嫌弃。

宋潜:“制木架缚于背,可纠正睡姿。”

“……”祁天泽错愕之后,就是大窘,“喂,你别走,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我跟你说,那都是诬蔑,我不是那个样子的。”

宋潜走得越发快了,他拒绝祁天泽靠近。

有时候人会为了利益诬蔑别人,可动物绝不会诬蔑人类,毕竟又不是同一个种族,费这个劲干嘛。

祁天泽:“兄弟,你听我解释!”

涂山铃:“哈哈哈哈!”

堂堂重光君被一个半大小修士撵着跑,也算是奇闻了。

她今天真是把过去十八年缺少的笑,给一次性补回来了。

祁家子弟:“……”

他们凑在一起,低低交谈着。

“少主的睡姿到现在都没纠正过来啊?”

“哪是那么容易改的!少主五岁了都还在尿床,后来听说到十二三岁上又尿过一次床哩。”

……

噗!

涂山铃都不忍心听了,她怕她待会儿见到祁天泽会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

原来有的事情,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结果不仅动物知道,就连人也是知道的啊!

她朝侍者微微颔首,“劳驾,请带我们去落脚的地方。”

众人绕过灵兽的笼舍,就看到祁天泽堵在灵兽场的门口,而他的脚边有一道剑气斩出的裂缝。

这是把宋潜惹急了啊,直接出剑气警告了。

不过那剑气的威力较弱,应该是随手发出的,并没有动用斩念。

涂山铃走到祁天泽身边,看着他幽怨的小眼神,道:“赶紧绷回你那股少主的劲儿,他们都开始谈论你十二三岁还尿床的事情了,再放飞一会儿自我,还不知道会爆料多可怕的事情呢!”

嗯?!

祁天泽:“……”

我特么……

算了,不能骂脏话。

他站直了身体,拿出了属于他少主的气势,他回头冷冷瞥了一眼,那些还在说小话的人都闭上了嘴。

他也没准备追究那些人,坐在高处,只要坐得足够久,就该知道,他每天都会被不同的下属骂。

而最常被骂的话语就是我的领导是个大傻子,怎么会做这种决策呢,换我我都不会这样做。

他如果要计较这些事情,那他什么正事儿都别干了。

他们刚刚在客院安顿好,外面就有人通报说孙解前来拜访。

涂山铃顿时捂住了嘴,她真怕自己笑出声来。

众灵禽八卦的另外一位主角,来了啊。

祁天泽低声道:“孙解是静渊君的侄儿,他肯定是来表达对附属家族的关怀的,二位如果不耐烦应酬他,可以先回避一二。”

小少年胆子真大,居然让重光君回避。

涂山铃看了宋潜一眼,道:“不用麻烦了,我还没见过孙解呢,正好见识一下。”

第223章 介绍一下

涂山铃其实是见过孙解的,只不过那会儿孙解还小,大概三四岁大,长着一张肉呼呼的包子脸,谁给吃的,谁就是好人。

涂山铃拿着糖,教他叫她祖奶奶,他也叫。

孙密听到后,气得直抽气。

他侄儿的一声称呼,直接让他比涂山铃矮了两辈儿,他恨不得pia~pia~打孙解的屁股,最终还是没舍得,只在孙解肥嘟嘟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祁天泽走在最前面,朝孙解迎了过去,“解兄,几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孙解抬手回礼,“为兄甚好,泽弟可好?”

他抬手携了祁天泽的手一同往屋里走,姿态很是亲密。

祁天泽:“泽还是老样子啊。”

二人有来有往地说着客气话。

涂山铃暗暗打量孙解。

孙解玉冠束发,身上没有熏香,婴儿肥早已不见,整个人英气勃发,而且身上带着股同龄少年人没有的煞气。

他少了几分世家子的儒雅,却多了几分悍将的凌厉。

他是见过血的存在。

如果不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是不可能玉面含煞的,这样的气质不是读几本前人手札能养得出来的。

孙密还真是舍得啊。

道理大家都懂,可做得到的人却没几个,涂山铃还记得当年涂山锦丰外出历练前,她阿娘恶狠狠地说:没出息的臭小子,成天待在家里,一点进步都没有,这次出去,不闯出个名堂来,不准回家。

话是这么说,回过头来,彤鱼璟便开始偷偷抹眼泪,还骂涂山愿:都怪你,才把儿子养成这样的,你还不跟上去!如果儿子少了一根汗毛,当心我跟你拼命!

入了兰室,众人分宾主坐下。

祁天泽:“我跟你介绍一下。”

他回过头来,就看到涂山铃和宋潜规规矩矩地站在墙角,一副“我只是侍者,各位说话不用在意我”的架势。

孙解:“嗯?”

祁天泽:“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家给我安排的住处。”

嗯?

神经病吧!

孙解的思路都不连贯了,我家给你安排的住处,用得着你介绍?

祁天泽:“……”

他心里也苦,可两位大佬不想暴露身份的意图都这么明显了,他还没有头铁到硬来的地步。

过了好半天,孙解才想起来他想说什么,“再过段时间便是春季畋猎了,我可不想表现得太差,让别家看不起,我就想把大家组织起来练习练习,预演地点都准备好了,你可愿带祁家的人参加?”

祁天泽:“我……到底是参加,还是……参加呢?”

他偷偷打量着两位大佬的神情,涂山铃在他说到参加时,微微颔首,他就懂了。

祁天泽愿意参加,孙解却不怎么想让祁天泽参加了,以前祁天泽看着还是挺好的,怎么这回来看着疯疯的呢?

畋猎时,如果有一个拖后腿的伙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话已经说出口了,现在反悔未免太过明显,孙解脑子转得很快,他很快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说:“今天下午要进行预选赛,考核合格的人,才能参加明天的正式比赛,我下午派人来请各位。我还得去通知其他家族子弟,这便告辞了。”

他站起身,也不再跟祁天泽客气,大步离开了兰室。

祁天泽的心揪着疼,他苦心孤诣、宵衣旰食经营起来的伟岸形象已经一点一点崩坏了,还崩坏到了梅州来。

他苦着一张脸看向涂山铃,“我……哎!”

涂山铃安慰他,“不用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只要自己足够强大,那些人的想法自然会转变。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随地吐痰,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那么这就是不讲公德的表现,而你如果成了尊圣那样的存在,那么这就是你洒脱不羁的表现。

“你要做的不是在意他们的想法,而是让他们在意你的想法。”

祁天泽感觉自己的心灵似乎被洗涤过了似的,整个人变得通透了起来。

他真心问:“我该怎么做呢?”

涂山铃转头看了看天,“不如……趁着天色尚早,你去睡一觉?”

祁天泽愣愣地看着涂山铃,显然没整明白,刚刚还好好地说着话呢,怎么突然就扯到补觉上去了。

可一转念,他就明白了过来,涂山铃让他赶紧去做白日梦,比较容易实现理想。

他气鼓鼓地瞪着涂山铃,重重哼了一声,当真转身去了内室。

涂山铃并不是故意气祁天泽的,只是祁天泽问的问题,她认为他心里应该有答案。

就像当年竹山每次的半年考一样,拿到成绩,总有人问:“阿铃,你怎么考得这么好啊?有没有什么诀窍啊?”

涂山铃刚开始还会回答,后来就不怎么想理会他们了。

因为他们问,也只仅限于问而已。

平时涂山铃在努力看书的时候,他们在玩儿;涂山铃在实践的时候,他们在玩儿;涂山铃在玩儿的时候,他们还在玩儿。

然而他们只看到了涂山铃在玩儿,所以每回都问同样的问题。

他们真的不明白必须努力才能取得好成绩吗?当然不是的。

道理谁都懂,却不是人人都能践行的。

涂山铃:“我出去转转。”

宋潜:“低调一点。”

涂山铃:“嗯,我知道。”

论交情,涂山铃跟孙密的算不上多深;论立场,孙密似乎两边都不站,保持着中立。

可有时候中立就意味着骑墙,随时可能倒向其中一方。

涂山铃不敢赌,是以保持低调是必要的。

就连宋潜也没有提出同行。

孙密太熟悉宋潜了,就算换了张脸,只看背影,也很有可能认出他来。

为了降低风险,宋潜才尽可能地留在人后。

反正他偷偷附了一道神识在涂山铃身上,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他也能及时救援。

涂山铃取下腰间的不响,塞进了袖子里。

她今天特地穿了件窄袖的校服,看上去英姿飒爽的。

南津坞与其他大城又不相同,河道里停着小船,在买新采摘的蔬菜瓜果,河岸上在表演各种杂耍,还有人撂地讲相声,时辰尚早,围了一圈的长条凳上,却已稀稀拉拉坐了好几个人了。

突然一锭银子横空飞来,正正落在了倒放着的铜锣里,发出哐当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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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另一版本

演员、看客齐刷刷回头,眼里没有兴奋,有的反而是警惕。

谁家都有几个纨绔子弟,后起之秀梅州孙氏也不例外,甚至在孙密看不到的地方,还更加严重些。

用一夜暴富来形容孙家可能不太恰当,却也差不离了。

孙家没那么深厚的底蕴,家族子弟受过的教育有限,突然身居高位,人就有些飘了,以往享受不到的生活,他们一个一个的开始享受,慢慢沉沦。

他们还是普通人时,几乎看不到世家子弟,能看到的,都是成天在街面上混的,那些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以至于他们还以为世家子弟过的就是那样的生活。

世家纨绔过的是什么日子?

走马、遛鸟、斗蛐蛐。

偶尔再调戏个小娘子,包养个戏子什么的。

他们知道孙密不喜欢那些行为,就背地里干,只要不被逮到,或被捅到令史台,就行。

而相声演员在纨绔眼里,跟戏子没什么分别,他们想抓回家就抓回家,表演可以从厅里一直持续到内室里嘛。

久而久之,街面上的人看到异常多的打赏,心里都有些犯嘀咕,这是看上了我的表演呢?还是看上了我这个人呢?

涂山铃本来想摆出个很社会架势,在气势将成之时,她从那些人的眼中读出了点别的东西,她身上的气质一转,浑然天成地变得天真无邪起来。

她蹦跳着坐到第一排长凳上,催促:“快讲呀,快讲呀,太有意思了。”

看客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就是来图个乐子的,没什么乱子影响到他们,那自然最好。

两个相声演员都是走马江湖的人物,一双招子利索得很,看客们没看出端倪,他们心中却敞亮得很。

无需交流,无需暗示,他们自有默契地朝看客们拱拱手,“今儿对不住各位了,这位姑娘给了这么多打赏,我们得讲个私场。”

涂山铃在心中赞道:懂事!

两个演员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不过他们不准备带走条凳,而是全部叠在一起,摞在桌子上,挪到墙边,盖上布,就齐活了。

他们虽然是撂地演出,却也有固定的地方,是不能心血来潮临时换地方的,否则就是过界了,会有人来找麻烦的。

而他们每天会交一百个钱的场地费,东西放在这里也不怕丢,有地头蛇罩着呢!

一个演员说:“我俩住的地方离这里不太远,姑娘可以跟我们去那里说话。”

涂山铃抬手示意,“头前带路。”

相声演员边走边说:“我们住在大杂院,人多,口却不杂,在里面说话,大家会主动帮忙放哨,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进了院子,涂山铃才发现他的话一点都不夸张,小小的四合院里,人很多,院子里一个老爷子坐在圈椅上看着半大小子们练习基本功。

她估计年龄大的开始赚钱的可能两人住一间房,年纪小的可能睡的是大通铺。

两个相声演员齐齐行礼,“师父,我们带这位姑娘回来讲个私场。”

老爷子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犀利地从涂山铃身上扫过,旋即便面露讶异。

眼前这小姑娘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被他看着,却丝毫不惧,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老爷子撑着扶手站起了身,“你们忙你们的去吧,这位姑娘的场子,你俩可能撑不住。”

他手里拿着烟杆,背着手,朝堂屋里走,“姑娘,请跟老朽来。”

他拿出粗瓷大碗,提起大茶壶,咕噜噜倒出满满一碗水,递到涂山铃面前,“粗人的东西,粗鄙得很,姑娘不要嫌弃。”

茶是粗茶,茶水里漂着很多茶叶末子。

涂山铃面不改色地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苦涩得很。

老爷子笑了,“老头子交你这个朋友。你有什么想问的,问我便是,我知道的肯定比那两个小子多。”

涂山铃一直认为相声演员的脑子就是一部地方野史,他们常年观察着生活,把趣事儿趣讲,把糟心事也趣讲,心里存着的事儿,永远比讲出来的多。

她见对方是个明白人,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咱们走马江湖,讲的就是诚信二字,我受人之托,调查点事情,还请老爷子代为保密。”

老爷子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他门下如果出了蝇营狗苟之辈,他第一个站出来清理门户。

他说:“老头子一个唾沫一个钉,说不外泄,就死也不会外泄。”

涂山铃朝老爷子抱拳拱手,“多谢。我要问的是十六年前的一桩旧事,那时孙家如日中天,各种消息应该甚嚣尘上,不知您是否听说过孙典和离的事情?”

老爷子歪着脑袋回忆起来。

他不是在回忆事情,而是在回忆孙典这个人,孙典在孙家名声不显,并不引人瞩目,要从记忆中扒拉出这么个人来,并不容易。

过了好半晌,他才连连拍自己的额头,“瞧我,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你说的孙典是不是常年在梅岭上画画的那个?”

涂山铃:“如果孙家没有第二个孙典,那便是了。”

老爷子呵呵笑,“先人没有亡故,为了避讳,后人也不可能再取‘典’字为名,那肯定就是那个人了。哎,那个人……”他摇了摇头,“也是个可怜人。”

涂山铃挑眉,“哦?此话怎讲?”

老爷子:“他当年出了事儿,虽与妻子和离,可到底伤了脸面,很长一段时间受人指指点点,根本抬不起头来。

“过了好多年,这事儿淡下去后,静渊君想重新给他说一门亲事,他却拒绝了,他说他不行,不想害别人家的女儿。

“可有的人在梅岭偶遇他,却看到他的画里总有一个女人的背影。有人说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他还是忘不了啊,哪怕那个女人给他的头上染了颜色。”

嗯?

这又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了。

涂山铃从慎宁那里知道的版本,孙典连一句话都没帮宋玹说,不仅如此,还当面插了宋玹一刀,是个十足十的渣男。

而今天亲耳听到的版本,孙典却成了个痴情的人了,好似“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的存在。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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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埋下种子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25章埋下种子老爷子拉拉杂杂地给涂山铃讲了很多事情,涂山铃耐心听完了,便起身告辞,老爷子送走了涂山铃,回到屋里,才发现桌子上多了一锭银子。

老爷子摸着光洁的额头,笑着道:“这个女娃有点意思。”

隔空放银子,涂山铃还做不到,银子是她一早就放在桌上的,只不过加了一层障眼法,她离开后,障眼法失效了,银子便露了出来。

她这么做是为了照顾老爷子的面子,她一个小辈,直接给人钱,到底不好看。

老爷子懂了她的意思,所以才说她有意思。

涂山铃重新回到街上,伸手抓住个颠颠跑着玩儿的孩童。

孩童仰头看了她一眼,嘴巴一扁就要哭出声来。

涂山铃手一翻,拿出几枚大钱来,“请你吃糖葫芦,你不要哭。”

孩童认真打量涂山铃的神情,见涂山铃没有恶意,他踮起脚就要拿走涂山铃手里的钱。

涂山铃直起了腰,举高了钱,“哎,别忙。你先告诉我梅岭怎么走,这些钱才能给你。”

孩童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涂山铃:“那边是哪边?”

孩童一个劲儿蹦跶着,想抓涂山铃手里的钱,如果不是涂山铃抓着他的后衣领,他都要扑到涂山铃的身上了。

他看也没看涂山铃手指的方向,“北边。”

涂山铃在心里暗自点头,看来这小孩不是随手乱指的方向,那边正是北边。

她将铜钱抛到孩童怀里,“谢啦。买了糖葫芦请你的小伙伴一起吃。”

她瞄了一眼在巷子里试探着冒头的小孩子们。

孩童欢呼一声,朝巷子跑去,不多会儿,巷子里传出更大的欢呼声,紧接着一群孩子便跑远了。

老爷子讲的与孙典有关的轶事多与梅岭脱不开关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涂山铃决定亲自去见识一二。

她在街上租了辆马车,便往北城门外去了。

马车夫见她的穿着和口音都不似本地人,还建议:“这个时辰出城玩儿,姑娘最好买点吃的,北边那一块儿没什么人家,不带吃的,就得饿肚子咯。”

涂山铃:“这个时节春花都快开败了,没什么看头,只不过来都来了,不到处走走总觉得亏,便随便看看。没准备待多久,待会儿师傅你在山下等我,我还坐你的车回来。这是定金。”

她爽快地付了钱。

车夫也很高兴,相比起零散地拉活,当然是涂山铃这种顾客更好啦!

他更加卖力地介绍起南津坞来,“来了我们这儿,一定要晚上出来玩玩,晚上有花船巡游,可热闹了。”

涂山铃当时就迷了,“小哥,我是个姑娘。”

车夫一愣,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这儿的花船跟你印象中的那种花船不一样,我们的花船是当真画着很多花的船,船在河中行,两岸全是表演节目的人,您看得高兴了,抛个荷包,包几个碎银子,他们就感激不尽了。”

哦,原来是这种花船。

涂山铃顿时来了兴趣,连连应着,“那我一定好好看看。”

两人说着话,马车一路出了城。

慎宁那日看到的景象,涂山铃也看到了,而且更为壮观。

南津坞划出了大片荒地,布置了阵法驱赶毒虫野兽,一个个崭新的院子便在流民手中拔地而起。

他们都急着入住,不用谁催促,不用谁监督,他们干活依旧卖力。

车夫注意到了涂山铃的眼神,叹气道:“别人都道我们南津坞好,才能吸引这么多人来定居,可谁又知道我们这些本地人的辛酸苦楚呢?

“我们的生活本来就很累了,要找碗饭吃不容易,现在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太厉害的人就不说了,跟我们没关系,可绝大部分人却都跟我们一样,干的是力气活。

“赶车又不是多难的事情,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有人抢我的饭碗,哎,生活越来越艰难了啊。”

涂山铃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大势来讲,孙密这一手,确实让孙家获益了,可从细节来讲,将会有无数像车夫一样的人会感觉到窒息,其中的辛苦和无奈,不是别人劝慰几句就可以消减的。

车夫揉揉脸,又笑了起来,“瞧我,说些有的没的惹您心烦,您不用在意,充耳不闻也就是了。”

涂山铃叩叩车厢,马车停了下来,她跳下了车。

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种地虽然靠天吃饭,可家里有地心里不慌,这些人都南下来了梅州,他们带不走他们的地,汾河南岸将有大片良田空置,这个时候去买,应该非常便宜,毕竟都是没人要的东西。”

她撂下这句话,便慢慢朝梅岭行去了。

车夫将涂山铃的话细细咀嚼了一遍,忽然感觉整个人的念头都通达了。

是啊,这些人脑子不清楚,以为梅州是世外桃源,跑来抢他们的生活,他们原本也没觉得生活多好,给这些人又有何妨,他们去白捡这些人不要的生活,岂不是更容易?

晚上得好好跟亲友说道说道这事儿,他真觉得可行。

不过得偷偷地跑。

他可是听那些流民说了,他们跑的时候,河津耿氏可是花了大力气阻拦的啊!

涂山铃也就是随手撒下一颗种子,至于效果会有多好,她也不知道。

孙密坑了耿庭芳,她随手坑孙密一下也不会有心理负担,耿庭芳到现还无条件地护着她,就凭这一点,谁害耿庭芳她都不答应。

梅岭花都谢了,人少得可怜,她一路上山,只偶尔看到了一两个放风筝的少年,便没什么人了。

她不知道孙典在哪里,只能信步而走,没走多远,便听到放风筝的少年骂骂咧咧地朝山下去了。

“三天两头来画画,还要清场,真当这梅岭是他家的啦,烦人不烦人!”

“你少说两句吧,人家姓孙,这梅岭可不就是他家的吗?!”

涂山铃耳朵动了动,有一队人朝她这边靠拢过来。

她听声辨位,绕着来人而行,确保不会被找到。

直觉告诉她,那位画画还要清场的孙家公子必是孙典无疑。

她要上去看看。

以她的能力,不想被一群门人发现,那些人还真发现不了,她成功地避开了所有耳目,朝着呼吸声最为密集的地方而去。

那里肯定有很多人拱卫。

那里肯定是涂山铃的目标。

第226章 三番试探

直接靠近目标,行事太过明显了些,首先一个看上去没什么修为的小姑娘,如何突破封锁的,就解释不了。

于是,涂山铃绕了一大圈,到了山上地势较高的位置,俯视远处的亭子。

亭子中,一木簪束发的人背对涂山铃而立,他弓腰作画,浑身上下,除了手,哪里都没有动过,仿若静止了一般。

涂山铃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朝亭子方向走去。

孙家门人怕打扰到孙典,刻意与亭子保持了一定距离。

涂山铃穿过孙家门人的封锁线后,便故意显露了行迹。

孙典沉浸在画中,竟未发觉涂山铃的靠近。

涂山铃步入亭中,无声观察着孙典。

这个人的修为不算低,足有半步合境。

站在远处看他的头发乌黑有光泽,走近之后,他的两鬓染过的痕迹便无从遮掩了,或许染了很久了,白色透出来,缀在黑发间,尤为明显。

涂山铃重点看孙典的画,他画的确实是梅林,可除了梅林,什么都没有了,那个疑似宋玹的女人的背影根本没出现在画中。

孙典停笔抬头,背着手揉了揉腰。

涂山铃:“先生好雅兴,在这梅林中作画。”

嗬!

孙典吓得笔都差点掉了,他身体一抖,回过头来,怒目圆瞪,“梅林早已被封锁了,你如何过来的?”

涂山铃相当无辜,“梅林被封锁了?我不知道啊!我上山的时候并没有人拦道。”

她抬手往山上一指。

孙典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哪怕是因为门人的疏失才让涂山铃误闯,也依然无法改变涂山铃是只恼人的“苍蝇”的事实。

涂山铃似是注意不到孙典的目光,她不转眼地看着画,“别人画梅,着重表现梅花傲霜凌雪的风骨,顶多画一两支而已,这样画一片的,实在少见。”她抬起头,直视孙典,“敢问,您想表达的是什么?”

孙典语气不善,“你是何人,我有必要告诉你?”

涂山铃淡然一笑,“我是路过之人,您自然没必要告诉我,不过是相互探讨而已,实在不必如何着恼。”

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画中某处,有明显遮盖过的痕迹。

现在呈现出来的画是后来覆盖上的,其下应该还有一幅完整的画。

这种画技她曾经见过的,最巅峰的画师可以画九重画作,九重画层层递进,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

眼前这幅画的画技达不到那样的高度,却也是不错的双重画作了。

涂山铃有点相信那位老爷子的话了。

或许孙典当真不曾忘了宋玹吧。

可没忘归没忘,他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孙典扯过一张白纸盖在画上,“不请自来,你很没有礼貌。”

涂山铃背着手,看着孙典的眼睛,“我有娘生,没爹教,没礼貌很正常。”

孙典的心狠狠疼了一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抬手指着涂山铃,“滚,你给我滚,谁允许你靠近的,快滚啊!”

孙家门人听到异常动静,快速聚集了过来,一个个刀剑出鞘三寸,警惕地防备着涂山铃。

涂山铃高举着手,“我下山路过这里而已,路过都不行吗?孙家也太霸道了吧!”

门人沉声道:“姑娘慎言。路过自然可以,还请不要逗留,如果给您造成了不便,我代公子道歉。”

涂山铃:“你代他道歉?”她声音拔高了些,“他同意吗?”

她凉凉笑着走出亭子,路过门人身边时还说:“不欢迎别家来参加春日花宴就明说啊,弄出这个阵仗,欺负谁呢?”

门人的眼皮狂跳,“姑娘误会了。”

涂山铃加快了脚步,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

门人急得几乎头顶冒烟,他想拦着涂山铃解释,涂山铃戒备地看着他们,明显将他们当作仗势欺人的混蛋了。

这事儿如果传到了静渊君耳朵里,他们统统得完蛋。

静渊君说过,忠臣良将不仅要能够完美地完成主家布置的任务,还要在主家犯错时,勇于劝谏。

静渊君以礼治家,要是知道他们不知规劝孙典不说,还一次次封锁了梅岭,扰了民,那后果他们简直不敢想象。

门人:“姑娘,姑娘,请慢。”

涂山铃停步回头,趁机再次打量孙典,孙典默然地站在亭子里,眺望远处,眼里全是不在乎。

不在乎?

太奇怪了。

她说的话无异于在坏孙家的名声,这样都没有任何表示,非常反常。

她的视线一触即收,回过头应付门人,“你叫我何事?”

门人紧张地搓手,拿出了个荷包,“今天这事儿是我们做得不地道,我们请姑娘喝茶,给姑娘赔罪,还请姑娘不要跟我们计较。”

做门人的,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们清场也只是因为孙典命令他们清场而已,并不是他们行事跋扈,涂山铃无意为难他们。

她推回了荷包,“你们挣点钱也不容易,没必要为这种事情自掏腰包。”

门人苦笑,有的话他委实不好说出口,递出去的荷包却一直没收回来。

涂山铃:“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乱说话。我妹妹快嫁进孙家了,大家是姻亲,是自己人,有的事情说清楚就行,没必要闹得天下皆知。”

门人松了一大口气,赶紧站直了,朝涂山铃行了一个礼。

涂山铃摆摆手,朝山下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她再次回头朝亭子看去,孙典已拿开白纸,埋头继续作画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每个人做事都有其内在逻辑,哪怕打出的是一套让人眼花缭乱的组合拳,背后所隐藏的,也是能够自洽的逻辑。

孙典的行为却存在很严重的矛盾点。

在乎宋玹,却出手陷害了她。

不在乎孙家,明面上为了孙家的脸面,却同宋玹和离。

一定有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矛盾的情况出现。

涂山铃回到了马车上,拿出纸笔,写下她所知道的宋家和孙家的名字,以及她所知道的那段时间两家发生的事情。

她要理出一条线,她要顺着这条线,找到宋玹被陷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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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接近真相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27章接近真相涂山铃圈住了一个事件。

百家伐宋。

这是在那段时间中,与宋孙两家有关系的,最大的事件了。

孙典改变态度的确切时间,涂山铃无从得知,可从慎宁反馈过来的消息看,必定在百家伐宋之后。

孙典不受孙家重视。

宋玹不受宋家重视。

这样两个人会以怎样的形式牵扯进如此大的事件中呢?

涂山铃感觉这是一个关键点,她暂时想不通,就先放在这里,等再找到些线索,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想通了呢?

她又画出一条线,连接起了孙典和孙家。

就目前来看,孙典根本不在乎孙家。

就算假定宋玹真的品行不端,他也不大可能为了维护家族的脸面,干脆和离。

更有可能的是,他选择带宋玹离开,哪怕之后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再各种纠结,各种相互折磨,至少在那个时间点上,他不会推着宋玹去死。

这才是孙典展现出来的逻辑,所能推导出的正常的行为模式。

然而宋玹品行不端纯属陷害。

那个陷害宋玹的人正是孙典。

涂山铃画出一条线,将宋玹和孙典连接了起来。

一般而言,世家大族是不允许和离或者休妻的,除非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涂山铃曾经遇到过两例这样的事情,只不过内因却是不同的。

有一家的家风很严,规定:修为停滞不前,气血开始衰败,且尚无子嗣,方可纳妾。

那个男人三个条件皆不符合,可他又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一天见不到都心慌,成天惦记着想娶她。

他最后想出了个非常歹毒的办法,他根据妻子的喜好,挑选出了一个各方面都符合的男人,让其去勾引妻子,最后撞破好事。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成功和离了。

还有一个例子是这样的。

一个男人借妻族的力量上位,妻族却因为一次重大的决策失误,导致家族高端战力损失大半,开始走下坡路。

这个男人非常果决地谋算死了自己的妻子,让其一尸两命,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难产,他还表现得非常痴情,获得了很多人的好感。

一年后,他又为自己选了一个能帮到他的妻子。

而孙典却与以上两种情况都不相同,他好像是为了和离而和离似的。

他陷害宋玹时,还顺手插了自己一刀,声称自己不行,甚至连医修检查后,也说他确实不行。

至于他是如何瞒过医修,做到此点的,暂且不论,且说他这样做的好处……好像并没有什么好处。

可以想象得到自那之后,他会经受怎样的窘境,男人看了他,会且鼓励且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女人看了他,会偷偷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勇于自曝其短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自曝这种短处的……还真没有。

大多数有类似痛点的男人,应该是一边努力遮掩,一边讳疾忌医,还一边四处寻摸偏方来吃,万一运气好对症了呢?

所以说孙典并没有因为和离得到了任何好处,相反的,他承受的弊端更多。

这样一来,逻辑就不通顺了。

谁会干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事情呢?

又不是有亡族灭种的家恨,非得拉着人同归于尽。

那么,这件事里,一定还隐藏着涂山铃暂时没有发现的利益点。

她将纸上的名字任意两两连接在一起,以期寻找出可能被忽略掉的真相。

宋渊和宋玹,宋潜和宋玹,孙密和宋玹。

宋渊和孙典,宋潜和孙典,孙密和孙典。

嗯?

等等。

涂山铃顿住笔。

她重新誊抄名字。

宋渊和宋玹、孙典。

孙密和宋玹、孙典。

她划掉宋玹和孙典的名字,就变成了,宋渊和孙密。

她的动作更慢了,重新写下……

南野宋氏。

梅州孙氏。

她画了一条线将二者连接了起来。

一道光仿佛照亮了脑海,她抚掌而笑。

这就对了!

这就说得通了。

宋玹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而孙典不想让她做牺牲品。

有了这个大前提,涂山铃再往下推测,就很顺利了。

这样一来,宋玹不但不是受害者,还是既得利益者。

宋玹顶着那样的名声归家,说她是既得利益者,非常匪夷所思,可当孙典没有获得一点利益时,宋玹是获益者就成了唯一的答案。

她归家时,没名声、没钱、没地位,她唯一有的就是命了。

她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宋家,还顺利生下了女儿。

所以……这就是孙典想要的结果。

与之对立的结果就是……一尸两命。

谁会想要宋玹的命呢?

涂山铃回到客居,冲到宋潜面前,“我想知道百家伐宋的细节。”

祁天泽:“我知道,我告诉你啊。”

离答案很近了,涂山铃有些激动,进来时没注意到祁天泽也在,祁天泽突然出声找存在感,她也不客气了,“不,你不知道。”

祁天泽与涂山铃对视几息,决定从心,“对,我不知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儿,先出去了啊。”

他抓了把瓜子就跑了。

宋潜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连敲几下,无形的禁制扩散开去,将整间屋子笼罩在内,“我知之不详。”

涂山铃:“百家伐宋的转折点是你出关之后,可闭关过的人都知道,闭关前会下无数的禁制,甚至会开启阵法,根本不会被外界的事情影响,你当时为什么会提前出关?”

宋潜不是闭关,是养病,不过也确实下了禁制。

他仔细回忆起来,“我记得,好像……”

那是五界分元之战的中后期了,宋潜待在静室里,忽然感觉到滔天杀气,杀气是冲他而来的,满怀恶意。

他几乎想也没想,便纵剑出鞘追击。

那个满怀恶意的人却消失在了城墙处,杀气收敛得一丝也无,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对宋潜生出过歹意似的。

斩念悬停在城墙之上。

斩念与宋潜心意相通,斩念感知到的,他也能“看到”。

他看到了残破的城墙,呼喊哭号的将士,以及疲惫的宋渊。

出事儿了!

他自然不能再闭关,便就此破关而出。

而事实证明,他出关的时机太巧了,完全打乱了百家联盟的计划,百家联盟本是准备在那天发动总攻的,没想到却等来了云卫的支援。

第228章 一试便知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28章一试便知百家联盟听起来很威风,相互掣肘得也非常明显。

宋潜领云卫从天而降,击溃了正在集结的联盟部曲,联盟损失惨重。

小家族本就害怕被派往前线当炮灰,部曲死亡过半,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几个大家族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局势,便趁着内部还没有彻底乱起来,以查内奸为由,撤离了南野。

原来是这样!

涂山铃恍然。

她觉得查内奸未必是借口。

只要打下了四海城,剿灭了宋氏一族,把该瓜分的利益瓜分了,哪怕身为九圣之一的宋潜出现了又能怎么样,发泄似的杀几个人,根本改变不了大局。

攻城不是几千个部曲就行的。

众家眼看着都要赢了,宋潜却在这关键时刻出关了,他们的内心一定很想骂人。

能够身居高位的人都不太相信巧合,就算是巧合,他们也会当成不是,来清查一遍。

涂山铃:“那之后孙家有什么动作?”

宋潜:“清理了一批门人。”

涂山铃:“宋家的?”

宋潜:“各家的。”

那就是孙家趁机发难,拔掉了已知的钉子。

涂山铃:“宋玹可有能力派人提醒你?”

宋潜:“不可能。”

这句不可能,不是说宋玹完全没可能派人提醒宋潜,而是从侧面肯定了那位引他出关的人的实力。

宋潜在病中,感觉到了来自那个人的威胁,这就说明那个人的实力不会太弱,毕竟蚂蚁就算挥动胳膊,大象也不会受它威胁。

这样的人成为家主或者少主的门人还有可能,却绝不可能成为宋玹的门人。

那样做没有前途。

涂山铃用手指点点下巴,“你觉得那个人的修为多高?”

宋潜:“合境。”

涂山铃有点失望,她俯身趴在了桌子上。

孙典只有半步合境的修为,修为对不上,那个冒险引宋潜出关的人,就不大可能是他了。

宋潜:“如何?”

涂山铃鼓着腮帮子,“我刚刚觉得有点眉目了,事情又陷入死胡同了,哎!”

宋潜:“说来听听。”

涂山铃便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讲了,还说了自己的推测,“……我现在觉得事情的大致轮廓就是这样的,可修为对不上啊!”

宋潜:“入合境难,毁丹却简单。”

精气神合一,凝结金丹,是进入合境的标志,这也是修为登堂入室的标志,所以他才说入合境很难。

可毁丹却很简单,灵力逆冲,震裂即可。

涂山铃瞪大了眼睛,“哇,这么狠?!”

裂丹无异于自毁根基,还会在丹田里留下难以修复的伤口,那可是只要生活在有灵气的环境中,就会痛的伤口啊。

孙典可能为了宋玹做到这个地步吗?

涂山铃觉得不可思议。

宋潜:“无支祁。”

确实啊,无支祁几乎等于没了自由,他在某些时候肯定也遗憾痛苦,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涂山铃暂时认可了这种说法,“如何证明?”

宋潜:“一试便知。”

斩念的速度奇快,追击过程中也追上过神秘人,自然就交过手,只是因为斩念无宋潜的灵力加持,才放走了人。

可交手的感觉却印在了宋潜心里。

涂山铃眼珠一转,点了点头,轻轻对宋潜说了几句话,简单交代了一下后续的计划。

宋潜认为可以,略略颔首。

涂山铃挑眉看向门外,“祁天泽回来了。”

宋潜轻叩两下桌面,禁制便散去了。

祁天泽:“孙解在咏梅阁宴客,请我们过去。”

涂山铃:“不是‘我们’,是‘我’。你去吧。”

祁天泽点点头,“哦。”

他感觉自己都快成碎催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是心酸。

他试探着问:“要去他们举办的小型畋猎会的不是你吗?怎么事到临头又不去了呢?”

涂山铃瞪大了眼睛,“是我想去小型畋猎会的啊,但今天又不是。那个孙解摆明了想为难你,我干嘛要跟着去受气?”

祁天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话说得相当有道理,他根本无法反驳,但为什么这么憋屈呢?

他疯狂地抓头,将马尾都抓乱了,“今天万一输了,你明天不就玩儿不成了吗?”

涂山铃招招手,“来,小姐姐借你一件宝贝。”

祁天泽眼睛一亮,嘿嘿嘿地靠近了,摊开自己的手掌。

涂山铃:“给你。”

她的手在祁天泽的手上方打开。

祁天泽用力眨了眨眼,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请问,您给了我什么?”

涂山铃朝祁天泽比了个爱心,“呐,我的信心。”

祁天泽:“……”

我特么……

算了,不能骂人。

他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磨牙道:“要是输了,你可不能怪我。”

涂山铃:“如果你诚心诚意地请我看花船,我就勉为其难地跟你去。”

哈?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看花船又不是多贵的玩儿法,祁天泽当即答应,“没问题。”

宋潜缓缓抬头,眼中一片冰冷。

祁天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感觉他好像快死了。

涂山铃凑到宋潜身边耳语,“此花船非彼花船,你想到哪里去了,哈哈哈!”

说得如此光明磊落,还笑得如此放肆,宋潜立刻便相信了,涂山铃不是去那种地方。

他气势顿收,叮嘱:“早点回来。”

涂山铃:“嗯嗯嗯!”

正如她所说,她无意过去被人为难,但她见祁天泽委实不太有信心,便只能跟着走一趟了。

出了门,祁天泽才压低声音问:“那位宋道友不跟我们去吗?”

涂山铃:“有我还不够吗?”

祁天泽抬头看天,心道:您们俩谁厉害,您心里没点数吗?

涂山铃勾住祁天泽的脖子,“你不信我能碾压全场?”

哇哦,越说越没谱了!

祁天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道:“咱们做人得稍微谦虚点。”

涂山铃:“我强就是强,干嘛要谦虚,虚伪!”

祁天泽:“行行行,你厉害。”

涂山铃:“这么敷衍的吗?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能碾压全场,你帮我去揍个人。”

祁天泽迟疑道:“谁啊?”

总觉得前面有坑。

涂山铃松开了祁天泽的脖子,“我今天不是出去玩儿了吗?有个人仗着人多欺负我,你带人帮我找回场子。”

第229章 拉足仇恨

在南津坞敢如此嚣张的人,除了姓孙的,就没别人了。

被孙家的人欺负了,要找回场子,听上去很疯狂,却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

小辈打架,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大家又都爱面子,很少有闹到上面去的。

听了涂山铃的话,祁天泽反而放下了心来,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倒是可以答应的。

他将信将疑道:“只是这样?”

涂山铃摊手,“不然呢?”

祁天泽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你当真横扫全场,我就帮你出气,我带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咳咳,套人麻袋,打人黑棍,还是行的。”

涂山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阿潜说他还记得当年引他出关的人的路数,要验证孙典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就得逼孙典出手。

涂山铃自己当然也是能与孙典一战的,可她现在用的是宋宁音的身体,孙典可是宋宁音的生身之父,用女儿的身体去打父亲,这事儿它不地道。

她转念间便想到了祁天泽。

祁天泽有人,也有能力,地位也足够,即便事情闹大了,推说成纨绔闹事也就是了,谁也不会往深了追究,毕竟不好看。

出了客居,自有孙家的侍者领路。

咏梅阁转眼便到。

咏梅阁建在一片梅林里,共五层,鹤立鸡群,哪怕离得很远,也能窥见其大概的身影。

林中小道蜿蜒,入林后,视线被横斜枝桠遮挡,只闻阁中的喧阗之声,不见半个人影。

祁天泽:“这片梅林布了迷阵,我感觉今天启了阵,你可别乱走,上次有人被迷阵困住了,向孙家求救,被嘲笑了好久。”

要说这种嘲笑有多少恶意,那还真没有,就像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掉到粪坑里了,再被人捞了起来,等他长大一点后,他周围的人就开始反复提这件糗事,说他当时多么多么狼狈。

而那个不小心陷入梅林迷阵的倒霉蛋,获得的就是这样的待遇。

如果涂山铃真的陷了进去,祁天泽可以想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嘴里的傻子会变成两个,其中一个将会以“祁家那个女修”这样的称呼替代。

祁家就算是被吊起来打了啊。

想想就很心塞。

涂山铃似笑非笑地看着祁天泽。

祁天泽闭上了嘴,他从涂山铃眼睛里读出了一句话“你瞧不起谁”。

行吧。

你厉害,我闭嘴。

咏梅阁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就是个供人登高远眺的场所,在这外面是不可能布置太厉害的阵法的。

不划算啊。

涂山铃都不用进去亲自查看,猜都能猜得到所谓的迷阵,就是为了增加游览的动线而已,有时候来的客人比较多,宴客的地方不够大,便会用这样的阵法,使宴客的地方看起来参观不完似的。

而在这样的阵法里,通常是有路标的,要走丢其实也不容易。

前方就是咏梅阁,祁天泽端起了他祁家少主的架子,加快了速度,走到了涂山铃的前面。

带路的侍者跟负责接待的侍者头碰头低声交代了几句,便退走了。

负责接待的侍者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请祁家各位道友上四楼用餐。”

祁天泽心里不舒服,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他微微颔首,示意侍者带路。

咏梅阁一共五层,以往祁家来人,都是与孙家一同在第五层共享宴席的。

这一次突然降到了第四层,可见祁家在孙家人心里的地位降了。

这事儿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自打祁家基本放弃基山祖业那天起,祁家人多多少少就料到他们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罢了。

一楼人最多,越往上,人就越少。

一行人跟着侍者一路上了四楼,绕过屏风,众人才发现,四楼竟与三楼差不多,一般的挤。

祁天泽正诧异着,忽闻有人叫他,他转头看去,不是孙解是谁?

孙解在四楼,那五楼是谁?

心中虽然起疑,祁天泽脚下却丝毫没有停顿,带着人就朝孙解那桌走了过去。

孙解站了起来,笑得温文有礼,“让祁家各位各自入座用膳吧,我们几个一桌好好说说话。”

这一层紧巴巴地摆了八桌酒席,各家带来的门人子弟各自围坐一桌,坐等开饭了,只有孙解这一桌加上他自己也才坐了四个人而已。

祁天泽朝身后挥了挥手,祁家门人朝他的背影行礼后,走到空着的两桌坐了。

他放手抬头,却见一桌人都盯着他看。

他不由自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仪容,心里打鼓:该不会被宋家的两位道友打击狠了,放飞自我之后,收不回来了,被人看出不妥了了吧?

孙解却道:“那位道友为何不去入座,可是我孙家哪里招待不周?”

祁天泽猛然回头,看到涂山铃还在他身后,方明白他昔日的小伙伴看的不是他,而是涂山铃啊。

他赶紧解释:“她不是我家的门人,而是我的朋友,是我请来的强援,哈哈,待会儿比试瞧着吧,她会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哦?”孙解挑眉,这才正视起涂山铃来,“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涂山铃抬手行礼,“无名之辈罢了,姓名不足挂齿。”

孙解蹙起了眉头,正式见面,互通姓名是基本礼貌,如果不通姓名,那便是看不起对方,不愿结交的意思。

什么玩意儿?

看不起孙家?

他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一句话不多说,直接坐了下来,下巴微抬,打了个响指,示意侍者上菜。

祁天泽有些尴尬,他无言地拉着涂山铃入座了。

孙解不高兴归不高兴,但基本的气度还是有的,他不至于连饭都不让涂山铃吃,直接将人赶出去。

祁天泽偷偷瞄涂山铃,想跟涂山铃眼神交流一番。

涂山铃却连个余光都懒得给祁天泽,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面前的茶杯上。

祁天泽着急得扯了扯涂山铃的袖子。

虽然说孙解叫他来,就是为了按在地上摩擦一番的,但也没有必要刚开始就拉足了所有人的仇恨值啊。

涂山铃被祁天泽弄得不耐烦了,压低声音说:“你怕什么!不是我吹牛啊,在座的都是垃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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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欲扬先抑

祁天泽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宋家的道友嚣张如斯,也实属罕见……好吧,人家家世和实力摆在那里,有嚣张的本钱,但……

他偷偷朝孙解等人看去,只见他们虽装作若无其事地喝酒吃菜,可眉梢眼角隐藏的怒意却清晰可见。

我们这是要被围攻了啊!

祁天泽底气不足,埋头喝了一口酒,还被呛住了,连连咳嗽。

他比之很多同龄人都强,那也得分人,如果跟这一桌坐着的世家精心培养的子弟比,他只能算平平无奇而已。

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如此一想……鼻子发酸,有些想哭。

涂山铃倒是怡然自得,挑着自己喜欢的菜吃,偶尔浅饮一口,还破赞许地点点头。

因着下午有比试,佐餐的酒用的是米酒,此种米酒喝前如果不晃,倒出来的便是清酒,如果晃匀了,倒出来的便是米白色的酒液,喝起来回甘,正是涂山铃喜爱的味道。

很多人为了显示豪气,都是用大碗喝烈酒,那种酒辛辣无比,她欣赏不来,很少喝。

她旁若无人地吃东西,让在座的世家子弟,又生出了几分轻视之心,此种宴请不是为了请大家来吃好喝好的,而是为了让大家联络感情、加深交流的。

专心吃东西的行为反而很失礼。

孙解一眼一眼地看着涂山铃,希望涂山铃感受到他的目光后,能够收敛一点,然而他错了,活得够久的人,经历了大风大浪,绝不是三两道异样的视线可以影响的。

他顿时没有了谈话的兴致,看了手里的酒杯一眼,忽然觉得酒水也寡淡五味起来。

这一桌的氛围便更加奇怪了。

祁天泽坐得笔直,维持着他最后的尊严,只是他的脑袋始终不敢抬起来,毕竟有两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他如芒在背,似乎有人在耳畔说:你怎的如此无礼,带了这么个饿死鬼投胎的人来?

他如坐针毡之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双筷子,筷子张开,一团软糯香滑的五花肉便落入了他碗里。

他有些懵。

涂山铃:“快吃,这红烧肉好吃。”

祁天泽:“……”

孙解尚且维持着风度,剩余三人却已将筷子握得嘎吱嘎吱响了。

区区无名之辈,也敢眼中无他们,待会儿他们一定要给这个猖狂的小姑娘一点教训!

一顿饭吃得不甚愉快,侍者们收走了残羹冷炙,一众人等端着茶解腻。

孙解:“畋猎时,近身搏杀的次数少,而用箭远攻的次数多,今日下午,我们便来比比箭术,获胜的家族不仅可以获得我孙家提供的彩头,还能当今年畋猎的指挥,如何?”

他这是笃定赢的一定是孙家了。

孙家本就是猎户出身,畋猎可说是老本行,有此自信,也不意外。

众人自然满口答应,他们本来就以孙家马首是瞻,孙家就是直接表示畋猎由他家指挥,众人也无话可说,眼下孙家要表示处事公平公正,他们也乐得奉承。

涂山铃放下茶杯,淡淡道:“说话可算数?”

孙解的脸顿时黑了,“我孙敏之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涂山铃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

祁天泽僵着一张脸,内心空茫茫一片,他都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孙解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诸位请随我上楼。”

楼上,地上画着横竖交叉的很多道线,将第五层楼分割成了均匀的长方形地块。

每一块地块都正对着一个窗口,窗口旁边放着弓箭和箭壶。

孙解:“我在梅林迷阵中投放了小型妖兽和低阶行尸,各位站在窗前,射中了便记一分,没射中,便换下一人继续,如果一个家族带来的人全部被淘汰了,那么这个家族的比试到此为止,他们获得的分将成为最后得分,与众家相较量。”

也就是说允许不射箭,射必须要中,不然就会淘汰,但一直不射箭也不行,因为最后凭的是总得分。

这个比试看起来很公平。

实际上……涂山铃凑到窗口边朝外看,楼下的迷阵不断变幻,影响着人的视线,第一次来的人,难免心慌,想射中阵中猎物的难度不小,可孙家主场作战,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了。

一只红毛兔子从涂山铃眼前一晃而过,她视线中的景色马上就变了。

也就是说瞄准的时间不超过三息。

嘿,有趣。

她笑吟吟地走回到祁天泽身边。

孙解很看不惯涂山铃没有规矩的样子,沉声问:“道友可看出了什么?”

涂山铃:“还行。”

孙解冷哼一声,“那就抽签选位吧,请其他家族的代表上楼。”

所谓的大言不惭,大概就是涂山铃这样的吧。

他在心中冷笑。

在涂山铃看来,其实哪个窗口的情况都差不多,觉得中间的位置好,那完全是心理作用。

前三楼的人鱼贯着上来了,每家派出了两人,一人为首发,一人候场备战。

各家少主上前,伸手进箱子中摸出一颗蜡丸,捏开了,露出一张纸来,纸上标着一个数字,正与箭壶上的数字相同。

祁天泽凑到涂山铃身边,亮出纸条,“手臭,抽得不好。”

涂山铃看了一眼,是九号,她抬眸寻找,便在拐角处寻到了标着九号的箭壶。

她拍拍祁天泽的肩膀,“没事,在哪儿都一样。”

话虽这样说,但那个位置是真不好啊,阁楼上有飞檐,在拐角处,视线会被飞檐所阻挡,这就增加的命中难度。

祁天泽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在哪儿都一样,是都一样好,还是都一样坏?”

涂山铃:“……”

她缓缓转头,用凉凉的目光盯死了祁天泽。

祁天泽:“……”

所有参与比试的人员各就各位,各自弯弓搭箭。

孙解朝一名侍者点头,侍者重重击鼓,比试就此开始。

涂山铃一双眼睛紧盯着梅林,她没有用大道之音命令猎物出来送死,她的神识比别人强大太多,再用大道之音,作弊就作得太过了,显得她这位前辈很没有格调。

稍等片刻,一只烂了半边脸的行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她毫不犹豫地放出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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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吊打全场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31章吊打全场铮然一声响。

箭旋转着飞了出去,带着破空之声。

议论声嗡嗡四起。

“谁射出的第一箭?”

“太鲁莽了,第一箭如果不中,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我都瞄准好了,竟被别人抢了先。”

“中没中,中没中,快去查。”

……

中还是没中,当然不需要咏梅阁上的人去查,孙家既然敢用迷阵试炼,自然有一套配合记分的阵法,要不然如何能保证表面上的公平呢?

人为记分到底存在感情因素,明明中了,下面观察的人,也可以说没中嘛。

果不其然,没等阁楼上的人议论几句,九号计分板上的数据已经从零变成了一。

开门红!

涂山铃回头朝祁天泽眨了眨眼。

祁天泽紧抿着唇,唇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涂山铃旗开得胜,却仅仅只一箭而已,孙解心中平静,并不以为意,他淡然地看向自家的门人。

门人心中一凛,赶紧收心寻找起猎物来。

涂山铃慢悠悠搭箭上弦,身子微微前倾,稍稍探出窗外。

她面前的梅林里没有猎物,那就去瞄别人“地里”的产出好了。

一棵树往旁边移动了一下,露出一只正在吐丝的蜘蛛,蜘蛛足有西瓜那么大,身体乌黑油亮,一看就剧毒无比。

八号选手正在瞄准蜘蛛,忽地旁边射出一箭,此箭……欺人太甚,划出一道弧度,直端端飞向那只蜘蛛。

噗!

羽箭正中蜘蛛腹部,蜘蛛体内汩汩流出绿色的液体,倒地而亡。

九号计分板上的数字再次变化。

嗯?

嗯!

八号选手气得脸都要变形了,他提着弓就跑到九号位来找涂山铃算账。

涂山铃却再次搭箭上弦,只瞄准了几息时间,便再次射出。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抽调灵力温养手臂,才再次取箭。

射箭时要最大限度调动手臂的肌肉力量,拉满弓,射出的箭杀伤力才更强,也更不容易被风影响,这样一来,身体的负担就比较大了,宋宁音的身体显然承受不了这样的负担。

涂山铃只感觉手臂一片酸麻,用灵力温养后,方觉好些。

她看到八号靠近,只用余光瞄了一眼,便专注地看着梅林,几乎没怎么瞄准,便将对准十号窗口的猎物给射死了。

九号计分板上的数字连连增加。

十号选手微微一愣,便知道自己的猎物被人抢了,顿时火冒三丈,甫一转头,便看到眼中同样冒着熊熊怒火的八号选手。

涂山铃根本没理会他们,趁着他们还没有正式发难的空隙,她再次射出一箭,命中目标。

到目前为止,凡是她看到的猎物,就没有能活下来的。

而她的分数也一骑绝尘,增长得飞快。

正如她所说,在座的都是垃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天下承平十余年,修士照样修炼,炼出来的却多是花架子了。

分数差距太大,涂山铃自然引人瞩目,她这边的变故很快就被一众观战的少主们发现了。

祁天泽随众人的视线看去,眼皮就跳了跳,他大喝一声,“二位道友,这是要做什么?”

八号和十号选手闻声回头,眼神不善地紧盯着祁天泽。

就是这家的人,抢了他们的猎物。

八号心中的怨气积累得比较久,听闻此言,立刻道:“汝家之人,抢吾猎物,何意?”

涂山铃活动了一下肩膀再射一箭,“技不如人,便在此咆哮,何意?”

八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那弓的手不停颤抖,似乎一个控制不住,就要用弓弦绞杀涂山铃似的。

而十号虽然没有正面承受涂山铃的言语伤害,但也算中了流矢,心口一阵阵绞痛。

涂山铃的话打击面太广了,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朝这边看了过来,有人瞄了一眼计分板,顿觉自己也是被打击的对象,心中顿生同仇敌忾之感。

涂山铃却毫无所觉般,再次举弓,只朝梅林看了一眼,似乎都没有瞄准,直接放了箭。

计分板的分数再次变动。

嚣张。

太嚣张了!

几位少主的心情却跟门下弟子不同,他们都对涂山铃生出了结交的心思。

在饭桌上,涂山铃那样表现,他们只会认为她年少轻狂,而眼下,他们只会认为涂山铃有本事,该当矜傲。

孙解清了清嗓子,“并没有规定只能射自己面前的猎物,九号道友一切行为,皆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还有疑问吗?”

澎湃的怒气一滞,众人猛然看向孙解,然后他们忽然意识到,之前讲解规则时,并没有说只能射杀正对自己窗口的猎物啊。

哗!

所有人都哗然了。

如果没有涂山铃,这么弄倒是没什么,毕竟谁的动态视觉有这么好啊,关注着自己面前的猎物时,还能分心注意隔壁的猎物。

可这世上没什么如果,涂山铃真是存在,且毫无顾忌地吊打着他们。

他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就在他们心情震动之时,涂山铃又连放数箭,全部命中目标。

九号计分板上的分数飞速上涨,看得在场的人眼皮狂跳。

终于有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崩溃了,他一箭射出,妖兽被惊走了,箭却尽数没入土地中。

计分板上亮起了红光。

那个弟子面色涨红,放下弓箭,朝自家少主鞠了个躬,便灰溜溜地朝楼下去了。

他放下的弓箭,由等候在身后的弟子接掌。

不多会儿,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又一位弟子上来备战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计分板上的数据不断变化着,涂山铃的分数依然是其他家族子弟望尘莫及的,别人的得分加起来都没她多。

站在涂山铃身后的祁家弟子穷极无聊,眼睛骨碌碌转,观察起周围的人来。

计分板上不断亮起红灯,各家都有人被换下了场,只有涂山铃坚如磐石,一直屹立不倒,不仅让其他家族的子弟绝望,让祁家的子弟也很绝望。

大好的露脸机会,就这么没了。

嘭!

一朵烟花从梅林中升起。

孙解:“林中猎物尽数被猎杀殆尽,到目前为止……”他回头看了一眼高悬的计分板,眼皮就跳了一下,“来自祁家的道友遥遥领先。”

第232章 两小只啊

梅林中投放了多少猎物,孙家门人皆是清楚的,那是足足一千只啊,如若不然也不至于需要开启迷阵了。

再看九号计分板,分数超过八百,这说明什么?说明超过八成的猎物都为涂山铃所射杀。

毫不夸张地说,但凡被涂山铃看到了的猎物,没一只活了下来。

这……

孙家门人小心翼翼地打量孙解的神色。

孙解忽然哈哈大笑,“今年我孙家得此助力,定能拔得头筹,真是可喜可贺啊!”

不得不说这就是格局的差异了,当其他人想的是孙解会不会输得恼羞成怒时,孙解想的却是有了涂山铃这枚大杀器,孙家定然能在今年畋猎中大放异彩。

他伸出手按了按祁天泽的肩膀,“泽弟得友如此,可喜可贺。”

涂山铃靠坐在窗框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出窗口晃荡,她这样的行为很是不羁,却没有再引起任何人的反感,在场的人羞愧过后,更多的是佩服。

孙解乐呵呵道:“能结实道友,我很是高兴,今晚便在咏梅阁摆宴席,招待道友,如何?”

涂山铃终于回过了头,她眼睛亮晶晶的,“中午才在这里吃过,晚上再吃,少了点新意,我听说南津坞这里晚上有花船,我还没见过,不知孙道友可否带我等一观?”

她竟是十分期待的样子。

孙解微微一愣,再看到涂山铃的样子时,便恍然了。

涂山铃太过厉害,以至于他下意识忽略了涂山铃的年纪,但到底涂山铃只有十五六岁,好奇新鲜的事物也很正常。

他非常乐意跟涂山铃套近乎,如果能将之挖墙脚到孙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微微颔首,“这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提议。来人,你们现在马上去安排人清场……”

“哎!”涂山铃跳下窗框,“玩儿的就是个热闹,清了场能有什么趣味,不去,不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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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玄琛和薛耀连续不断飞行了近两天时间,终于在半下午的时候入城了。

薛耀看什么都新鲜,与天乐元君涂山铃简直一脉相承,他把小商小贩摊位上的东西几乎摸了个遍。

尹玄琛受不了摊贩们的白眼了,扯过了薛耀,“你不买就别碰。”

薛耀不以为意,“我碰碰怎么了,我不碰怎么知道做工如何,怎么知道合不合心意,到底要不要买啊?”

尹玄琛压低声音道:“你往四周看看,大家的眼神已经幽怨成什么样了,我怕我们还没有入住孙家的客居,就被人围殴了。”

他们两人入城后的所有举动都落在了商贩眼里,说实在话,他们看起来当真不像是会买东西的,倒像是专门来捣乱的。

薛耀注意到了大家的眼神,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坚持,扯着尹玄琛走远了。

经过一天多的磨练,他虽还是不谙世事,却也知道人心复杂了,说不好人家真的会打他们呢?

昨夜,他和尹玄琛找营地夜宿,忽然听见有女子求救的声音,他们两个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自然觅声去救人了。

声音是从一处捕兽陷阱中传出的,那女子趴在坑底,似乎受了伤,一点力气都没有,呼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薛耀二人赶紧救人,还给了女子伤药和吃食,并承诺天亮后,会将女子送到最近的城镇安置好。

女子捂着嘴呜呜地哭,翻来覆去用各种话形容薛耀二人是好人。

两个少年人哪里被这样夸过,尤其是尹玄琛,哪怕事情办得很好,能得宋潜一句“不错”已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他们俩被这样夸奖,顿觉脚踩云端,有些飘飘然,哪怕嘴里还说着谦虚的话,心里却也是甜蜜蜜的,还想着人果然要多做好人好事啊。

三个人分吃了烤肉,各自占据火堆一角睡了。

尹玄琛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被察察声惊醒,他没有动,仔细分辨着声音,那是故意放轻了脚步,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这样的行为可以解释为,害怕吵到他们睡觉而故意为之的,也可以解释为不怀好意。

他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了一双皂靴。

呵!

来的是个男人!

他装作后背很痒,梦呓着伸手挠了挠腰,手却按在了佩剑之上。

皂靴距离他越来越近了,六尺、五尺、四尺……等到距离只有三尺时,他骤然拔剑出鞘,翻身单膝跪在地上,雪亮的剑尖直指来人咽喉。

铮然的响声惊醒了薛耀。

他揉着眼睛,咋咋呼呼的,“怎么了,怎么了,大半夜的,怎么了?”

尹玄琛淡淡看了薛耀一眼,觉得心非常累。

他冷喝一声,“有歹人欲害我们性命,你还不赶紧拿住他们。”

什么?!

薛耀一听就炸了,什么狗屁东西,竟敢将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他提剑就嗷嗷地朝四散而逃的人追去。

那些人一发现心机败露了,对方的武力值又远超过他们,他们毫不迟疑,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逃去。

在他们看来尹玄琛二人再强又如何,终究只有两个人,他们一共来了五个人,就算有两个倒霉鬼会被抓到,但也不一定是自己。

他们跑得飞快。

那个做饵的女子匆匆间回头看了一眼,汗毛立刻竖了起来,她看到薛耀踩在飞剑上。

会飞啊……

是仙人呢!

到了这种时候,傻子都知道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了。

点子太硬,要完。

尹玄琛满面寒霜,他起身的时候,就发现他被五个拿着武器的人指着,这事儿狡辩不得,他觉得问这些人想干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做这种勾当多久了?”

这人眼角余光里,薛耀威武雄壮地打断了一个人的腿,便迅速御着飞剑往第二个人那里飞去了。

他咽了口唾沫,“第,第一次。”

尹玄琛剑尖一转,一道伤口便出现在了这人的胳膊上,“当我傻?”

做饵的女人的演技浑然天成,说是第一次,实在是有点侮辱听这话的人。

这人额头冒出冷汗,“三次。”他清晰地看到尹玄琛眼中有寒芒闪过,赶紧改口,“不不不,三年了,只要有人路过,我们觉得适合下手,便,便……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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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黑了心肝

尹玄琛听得额头青筋暴起,他恨不得一剑捅死这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这里并不是蛮荒之地,往来的客商如云,三年啊,该有多少路人命丧这群人之手啊!

利用别人的同情心行凶,简直罪大恶极,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

他将剑柄握得紧紧的,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薛耀用捆仙绳捆了四名贼子的脚腕,倒拖着走回到尹玄琛身边。

他见尹玄琛都气得发抖了,便问:“怎么了?他们偷你钱了?”

尹玄琛狠狠瞪了薛耀一眼,“这些人在这里三年,不知道干了多少这样的勾当。”

薛耀瞪大了眼睛,他在书上看过很多坏人,如此坏的,还是活的,他当真是第一次见。

他绕着这群人走了一圈,心说:这些人也没比别人多一只眼睛,少一只耳朵的,心怎么能黑成这样?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明白尹玄琛在烦恼些什么了。

他一拍额头,“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有句话说得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最痛快,他们不是喜欢装作掉进了陷阱里求救吗?那就把他们手脚都打断了,堵住嘴巴,丢进陷阱里,让他们也尝尝‘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滋味。”

尹玄琛犹豫了,这样似乎可行,但看这地界,应该已经进入了梅州孙氏的管辖范围了,似乎应该将人交给孙氏处理啊。

薛耀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做事瞻前顾后这一点十分不好,你师父和我爹哪个都不比静渊君差,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怕他们。”

有句话他没说出来,就算被孙家的人发现了那又如何,他就不信孙家的人敢弄死他们,只要死不了,就是小事儿。

反正有他爹在,他爹对他的要求就是“好好活着”,谁敢反对他爹,一定第一个挨锤。

他根本没在怕的。

尹玄琛没想到薛耀这么莽,他平时看着薛耀憨憨傻傻的,成天乐呵呵地要效仿天乐元君,下起手来,竟然比谁都狠啊。

他考虑一下后果,觉得在可以承担的范围内,便点了头,“那行,就照你说的办。”

五个贼人瑟瑟发抖,特别是已经断了两条腿的人,他们看着薛耀的眼神里满是惊恐。

薛耀却没跟他们客气,与尹玄琛合力打断了所有人的手脚,堵住了嘴巴,丢进了发现那个女子的捕兽陷阱里。

经此一遭,薛耀再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天下人皆是良善之人了,只不过他心中的热情却丝毫未减,只是开始思考了,该怎么分辨这人值不值得救。

虽然他思考的内容暂时还没有答案,心情依旧没有受到影响。

这乐观的心态当真也与涂山铃一脉相承。

薛耀忽然拉住了尹玄琛,“花哥,你瞧那边,他们在干什么?”

尹玄琛定睛看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好像在搭台子,他们在河边搭台子干什么?端午还早着呢,不可能是赛龙舟。”

薛耀拽着尹玄琛往河边走,“老丈,这个台子搭来干什么的?”

老丈:“这是戏台子哟,晚上花船从这里过,能看到台子上的表演哩。”

尹玄琛:“花船?”

薛耀一把扯过尹玄琛,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别问,问了就不能去玩儿了。”

嗯?

尹玄琛一头雾水,他心里忽然产生了几分不太妙的感觉。

他赶紧问:“到底是什么地方?”

薛耀朝尹玄琛挤挤眼睛,又问老丈,“我们想去玩儿,在哪里登船啊?”

老丈笑吟吟的,朝河的上游指,“瞧见没,那边挂着两排红灯笼的地方,就是码头,玩得开心啊。”

薛耀看到那两排红灯笼,笑得更加微妙了。

呵呵呵呵。

尹玄琛立在原地,再也不肯挪动一步,薛耀笑得他心里发毛,他有一种感觉,只要他跟着薛耀去了码头,他多半会被师父打死。

不去!

薛耀见拖不动尹玄琛,便改为推,“你怕什么,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去岁,我爹就带我见识过了。你不信我,你还不信我爹吗,我爹可是平乐君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尹玄琛不由得相信了,脚步就有些松动,在薛耀半推半拽下,来到了码头。

码头旁边搭着一个棚子,上书“售票处”三个字。

一丝疑惑在薛耀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摇摇头,或许每个地方的风俗不同吧,梅州就愿意这样玩儿,谁又能说什么呢?

呵呵呵呵。

薛耀拍出一张金票,“包条船。”

孙家门人抬起眼睛,就跟看傻子似的看着薛耀,“我们这儿不兴包船。”

倒也不是不兴包船,只是不是谁都能在这儿包船罢了,换个孙家人来,保管能包船,规矩对某些特权阶级是不适用的。

薛耀摸摸鼻子,也不太在意孙家门人的态度,“那……那就两个人。”

孙家门人冷冷淡淡地道:“十个大钱一位,请拿零钱。”

薛耀转头对着尹玄琛嘟嘟囔囔的,“这么便宜?别是有什么病吧?”

孙家门人极不高兴,“这位公子,请慎言。”

薛耀有些嫌弃了,他爹的教诲还言犹在耳。

薛晋的原话是:咱们老薛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你爹我的钱不够了,你大伯那里还有呢,他又没孩子,赚那么多钱不给你花给谁花?儿啊,你记住咱们只要最贵的,不要最对的。贵的不一定好,但不贵的多半不好啊。

上花船的价格便宜成这样,薛耀有些忧心。

他迟疑问道:“这么便宜,你们怎么赚钱?”

孙家门人看薛耀宛如看着一个智障,我们家怎么赚钱跟你有关系吗?你一个来观光的,还担心这些?

他轻笑了一声,“船上有表演……”

薛耀立刻放心了,“哦,原来是这样,那就好。”

不怕你没有收费项目,就怕没有啊,没有收费项目,真叫人不安心。

他立刻付了钱,“花哥,我请你。”

尹玄琛:“……”

被弟弟孝敬了,应该是很开心的,但他好像开心不起来。

孙家门人扯了两张票给薛耀,朝码头上的条凳指,“去那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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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见识一番

薛耀兴致勃勃地看着河面,很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样子。

花船上有好多衣衫褴褛的小姐姐跳舞,那舞蹈嘛,虽说不上多好,可天乐元君说了,扶危济困是吾辈修士应有之义。

而他爹说,上花船消费,那些小姐姐能得到银子,这也算是扶危济困了吧。

嗯,就是这样的。

尹玄琛百无聊赖地坐着,手指在膝盖上轻敲。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等等啊,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花船啊……他猛然转身,揪住了薛耀的衣领。

售票员朝他们两人看了过来。

尹玄琛低吼:“你这狗贼,竟如此害我!”

薛耀不服气,“我如何害你了?”

尹玄琛恨得咬牙切齿,“这花船,这花船……”

薛耀:“别害怕,我们就看看歌舞,又不做什么,你师父知道了,也不会处罚你的,我保证。”

尹玄琛的眼里顿时涌出泪水。

真真是误交匪类啊!

他举起拳头,欲给薛耀长点记性,可眼角余光处,一队人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人他看着很是眼熟,定睛看去,不是宋宁音是谁。

尹玄琛心里高呼一声:天要亡我。

他一次又一次栽在了宋宁音的手上,这次若被瞧见了,他的功课怕不是要翻倍。

他心中凛然,松开薛耀的衣领,弓着腰,鬼头鬼脑地朝河边大树跑。

那树足有三人合抱粗,肯定能遮挡他的身形。

一百步外。

涂山铃挑了挑眉,目光锁定了尹玄琛和薛耀。

她正跟祁天泽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呢,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河岸边的人,如果不是尹玄琛心虚,逆着人走,还鬼鬼祟祟的,她当真发现不了人群中的他们。

毕竟她又没有放开神识查看。

她转念一想,乐了。

不愧是薛晋的崽啊,真是一脉相承的……傻啊,这种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也只有他才能做得如此得心应手。

少年郎,还是天真啊。

她转过头,假装没有看见。

薛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见尹玄琛捂住脸朝大树疾走,他便也捂着脸跟了过去。

两人面朝大树,整个身子紧贴其上。

薛耀拉了拉尹玄琛的衣袖,“怎么了?”

尹玄琛:“有人来了。”

哈?

薛耀顿时不干了,转身抱臂看着尹玄琛,“来人就来人呗,这码头聚集了这么多人,他们能来,我们难道不能来?”

尹玄琛:“丢人啊。”

薛耀气咻咻的,“谁丢人了?!他们来,他们都不觉得丢人,我们凭什么要觉得丢人?!”

尹玄琛气若游丝,他真是懒得再跟薛耀辩驳了。

薛耀的逻辑,真的很好、很强大,非他尹玄琛这样的凡人能比拟的。

他沉默了。

薛耀这一根筋的脑子却将沉默理解为了认输。

嘿嘿,认输了就好办了啊。

他展臂揽住尹玄琛的脖子,“咱们是亲的师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出来玩就玩得开心,我不会告发你,你也不要告发我,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

“说白了,我们只是换了个地方欣赏歌舞而已,对不对?走走走,赶紧排队去,我们……哎,黄金位置都没了。”

他们原本排在队伍最前面,后来蜂拥而来一群人,他们排队的顺序立马到二百开外去了。

薛耀痛心疾首。

但有什么关系呢,兄弟更加重要。

尹玄琛定定看着薛耀。

薛耀笑着拍拍尹玄琛的肩膀,“你放心,如果东窗事发,你就把事情往我身上推,有什么黑锅,我给你背,我背不动,我让我爹给你背。只要我爹被牵扯进来了,重光君收拾的肯定是他。”

他了解诸位圣君,是以坑起爹来格外顺手,一坑一个准,这是经过了他实践检验的经验,不会有错的。

得如此大义灭亲的兄弟,虽千万人吾往矣。

尹玄琛放松了脊背,“那……去见识一番也无妨。”

薛耀笑弯了眉眼,拉着尹玄琛往队伍末尾走。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隐藏在人群中的涂山铃一直在看着他们。

涂山铃对祁天泽道:“我看到了两个熟人,我待会儿与他们同船,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祁天泽有些遗憾。

自小比之后,他的心情就颇为舒畅,宋道友站在他身边,哪怕一直是一副“你们都是渣渣”的模样,还是有很多人来跟他攀谈。

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待遇。

扬眉吐气啊!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来套交情,当然也知道涂山铃离开了,他立刻会打回原形,所以才特别不舍。

他期期艾艾地叮嘱:“早点回来啊。”

涂山铃似笑非笑地看了祁天泽一眼,抬步走了。

她混入人群中,抹了一把脸,又换了一副面孔。

陆陆续续有人来,排到队伍末尾,她就排在这些人之后,距离那两个小崽也只是两人之隔而已,完完全全能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薛耀:“你比我年长,当真没见识过吗?你难道不好奇?”

尹玄琛脸色难看,压低了声音,“致用斋治学很严,逮到了直接清除学籍,我不敢……你给我小声点,去观摩……又不是什么好事。”

薛耀乐呵呵的,“这有什么!你已经成年了,要成婚,也只不过是上书令史台报批罢了,你怕什么!到你成婚那日,什么都不懂,难不成还要与人面对面坐到天亮不成?”

尹玄琛的脸已经红透了,显然很不想跟需要讨论这个话题。

涂山铃乐呵呵地听着,眼睛却滴溜溜地转。

薛耀顿时后脊背一凉,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他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嘴,心里还有些发慌。

尹玄琛奇怪地看着薛耀,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

薛耀按住自己狂跳的眼皮,转过身,老老实实排在了队伍里。

不知谁喊了一句,“船来了。”

一溜木船顺流而下停在了码头处,队伍缓缓朝前移动。

木船不小,一艘能装二三十人,很快便轮到尹玄琛二人上船了。

他们交了票,懵懵地上了船。

薛耀:“跟我去过的不一样。”

尹玄琛震惊了,合着您还是个惯犯啊!

涂山铃拉住了前面那个人,“让我先上。”

她说着将一粒银子塞进了那人手里,交了票,上了船。

她一上船,孙家门人便解开了绳索,任船漂了出去。

第235章 好不好看

船分两层,第二层无篷,视野非常开阔,第一层就差些了,视线会被窗框挡住,不过也没太大妨碍,坐在底层的人身体稍稍前倾即可。

薛耀拉着尹玄琛坐到了倒数第二张小几旁,伸手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打量船上的陈设。

他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了,船上的装饰颜色……很正啊,不说透着一股浩然正气吧,至少没有丝毫轻浮之感。

难道是梅州花船的新花样?

大概是了。

他兴趣不减,一直等待着衣衫褴褛的小姐姐们踏着悠扬的乐曲进来。

他凑到尹玄琛耳边说:“这船太小了,歌舞不壮观,我见识过三十个人协同跳舞,动人心魄呐。”

涂山铃淡淡朝前方看去,深觉这小崽皮痒该打了。

这笔账先记下,待会儿一起算。

乐声悠扬,顺着风飘荡而来。

薛耀一愣,伸长了脖子朝周围看,就连桌子底下都找了,也没找到衣衫褴褛的小姐姐。

薛耀:“哎,人呢?”

尹玄琛拍拍薛耀的肩膀,朝窗外扬扬下巴。

薛耀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河岸慢慢亮起了一盏一盏的明灯,灯光将高台照耀得纤毫毕现。

台上坐着一个乐器班子,不多会儿,几个妙龄女子便鱼贯着登了台,跳起了舞。

小姐姐有了,可是一点都不衣衫褴褛。

舞蹈也有了,却是梅州的地方舞蹈。

薛耀觉得自己的脑壳有点痛,这舞没有一点柔美可言,有什么好看的!

骗子啊!

我还是个孩子,你们怎么忍心骗我啊!

尹玄琛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就让我看这个?”

薛耀嘴里发苦,“不是,不是的啊,我明明……”

突然两只手从身后伸出,分别搭在了两个人的肩上。

涂山铃变回了尹玄琛两个人认识的脸,脑袋从他们的中间伸过去,“明明怎样?这样的民俗表演难道不好看?”

尹玄琛的脊背一僵,明明没被人抓到做坏事,却莫名的心里发虚。

他咽了口唾沫,道:“好看。”

涂山铃揉了揉尹玄琛的脑袋,“有多好看?”

尹玄琛束的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揉得发毛,根根竖起,他心里五味杂陈,“非常非常好看。”

涂山铃:“只可惜你师父有事没看到啊。”

尹玄琛跟遭了瘟的鹌鹑似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是啊。”

涂山铃:“既然如此,你便记录下你的观赏心得吧,拿去交给你师父。”

尹玄琛将脑袋埋得更低了,这宋宁音简直是个填不平的天坑啊。

师父本不知道他上了花船,往上一交观后感,师父哪还有不知道的道理?

涂山铃又拍了拍薛耀的肩膀。

薛耀没来由的浑身一抖,他告诉自己不要怕,即便写了观后感又如何,他爹又不会骂他。

涂山铃:“你最近跟着尹玄琛学习,对吧?”

这不是废话么,是你让我去的啊!

薛耀一句反讽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了,不不,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眼带怯意地看着涂山铃,“你要不要那么狠?”

涂山铃依旧笑眯眯的,“我是为了你们好啊!快看,那边有新的节目,好像是在变戏法。”

尹玄琛两人的心里都有些绝望。

他们……都怕重光君怕得要死啊。

可有什么办法呢,成天跟在重光君身边的是这个丧尽天良的小姑娘啊,他们俩即便现在能跑,可也抵不住这小姑娘回头告他们状啊。

重光君给他们下一道法旨,他们难不成还敢抗旨不到不成?

算了,继续看表演吧。

只是沿岸丰富多彩的民俗表演好似精彩得有些过头了,让他们的眼里饱含泪水。

不哭,是男人就要坚强。

祁天泽等人所乘的船在前,早已靠了岸。

孙解本来还想跟涂山铃交谈一番,得知涂山铃有朋友在此,并未上他们所乘的船,他便决定不再等了,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离开了码头。

若只是他一人,等一等也无妨,让那么多人一起等,确实过头了,祁天泽也没说什么,带着祁家门人目送其他人离开。

祁家的人这时爆发出了议论声,不止祁天泽觉得扬眉吐气,他们也是一样的啊。

祁天泽还能说几句似谦虚实骄傲的,可他们只能憋着,这都憋了一下午了,好不容易能畅所欲言了,自然就憋不住了。

祁天泽高兴得很,任由手下的人相互吹捧。

他站得笔直,朝河面看去,“呵呵,我们的功臣怕是要到了吧,我们一起去迎接她。”

没有人有怨言,大家都乐意之至,这样的人再给他们来一打啊,吊打别的家族的感觉太好了。

一艘又一艘花船靠了岸。

一个熟悉的人从船上走了下来,这人手里还提着两个少年郎,这两人的身高俱都高于那人,在那人手上却如两个小鸡仔般。

真是威武啊。

不愧是令他们所有人都心折的人。

祁天泽迟疑地问:“这二位是……”

涂山铃扯着嘴角露出个狰狞的笑容,“两个不成器的小辈罢了。啊,对了,明日的小型畋猎会让他们一起参加。”

听了这话,薛耀眼中是兴奋,尹玄琛眼里只有泪。

尹玄琛看了薛耀一眼,他真挺佩服这孩子的,这孩子属于坑不怕的类型,哪怕一次又一次掉进坑里,却还是能迅速爬出坑,并再次对所有事情抱有极大的热情。

后生可畏!

他可以预见,他们俩只要参与了明日的小型畋猎会,如果没有取得好的成绩,他们的功课……

他打了个寒颤,不能再往下想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祁天泽还是懂的,他看薛耀和尹玄琛的眼神顿时不同了,宋家的道友都很厉害,这又多来了两个,简直不要太高兴。

他乐呵呵道:“这个我来安排。这两位是宋家的道友吧,幸会幸会。”

尹玄琛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

薛耀却没有理会。

祁天泽有些失望,还有一个不是宋家的道友啊……

不行,不行,做人得知足,多一个已是很好了。

回到客院,涂山铃与祁天泽告辞,拎着两个小崽子往她客居的院子走。

尹玄琛和薛耀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掐指一算,今天要完蛋。

第236章 风来风来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36章风来风来清冷的月光下,宋潜临窗而坐,头发披散在肩头,气质较之往常柔和了几分。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来,就看到涂山铃拎着两个不成器的少年朝这边走来。

他收起公文,搁下笔,严阵以待。

他了解涂山铃,自然看得出此时的涂山铃笑里藏刀。

尹玄琛和薛耀肯定犯了事儿!

薛耀使劲儿给涂山铃使眼色,一股突如其来的抽痛刺激着脑海,他揉着自己的脸,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要不要这么狠啊?

求情求了一路了,都不肯轻轻放过。

这样是会失去我们的啊!

涂山铃笑吟吟地进了门,“今天出门,说来也巧,竟然遇到了他们。”

宋潜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尹玄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耀也有些胆怯了。

涂山铃往旁边退开了一步。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重光君要管教你们算你们倒霉。

宋潜注意到了涂山铃的动作,他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却明白了涂山铃的意思。

要严惩。

也是该严惩。

他的声音里透着寒霜,“何为慎独?”

尹玄琛腿脚一软,就要跪倒,胳膊却被薛耀拉住了。

镇定啊,大兄弟,本来没有错的,自个儿认了错,不是自讨苦吃嘛!

薛耀梗着脖子道:“我知道,意思就是说哪怕一个人独处,也许谨慎行事。”

宋潜看向尹玄琛。

尹玄琛嗓子发干,开口说话,竟没发出声音。

他清了清嗓子,“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宋潜:“你们二人今日所为,可称君子?”

尹玄琛低着脑袋不说话。

薛耀过了最害怕的阶段,好像没那么害怕了,他哼哼着道:“怎么不可称为君子了?我们又没做什么!我们做的她也做了,您如果要罚,只罚我们可不公平。”

宋潜回眸看了涂山铃一眼,眼中的温柔一闪而逝。

他一掌拍在桌案上,“狡辩!”

薛耀被吓得跳了跳,他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但站在旁边的是他的兄弟啊,他不能退,他退了,兄弟就完蛋了。

他又站回原地,将脸仰得高高的,“这是事实,我没狡辩。”他抬手指向涂山铃,“她还叫我们写了观后感,我们待会儿就去写,您一看便知事情真假。”

一阵风来,吹起了宋潜的头发,使得他的神色更加难以分辨。

他坐得更直了些,“尔等初心为何?”

窝草!

薛耀没绷住,脸扭曲了一下。

他偷偷朝涂山铃看去。

狗贼,咱们都认罚了,你还告我们状?!

涂山铃耸耸肩,表示自己没有。

哎?

薛耀有点迷茫了。

是啊,宋宁音那个臭丫头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想告状也没机会。

他再看向宋潜时,只觉得高深莫测,不愧是自己的偶像。

宋潜手指轻叩桌面,“无话可说?”

薛耀极了,“事情不能这样确定好坏啊。我去救一个人,难不成还要问问我是真心想救,还是想博个好名声不成?我救了人就好啦!我们今天看的就是民俗表演,您就别纠结初心的问题了!”

涂山铃捂住了眼睛,她不忍心看了,她是个心软的人啊。

片刻后,客院中间出现了两组梅花桩,尹玄琛和薛耀一人站一组,他们全身灵力被封,只能凭借对肉身的控制,稳住身形。

平常站桩,梅花桩是固定在土里的,他们二人站的桩名为活桩,是直接立在青石板上头,且桩子比较细,只有只有寻常梅花桩一半粗,人要在上面站稳很不容易。

尹玄琛全身紧绷,双股战战,中衣已经被汗湿了。

薛耀恨得牙痒痒,“你师父也太狠了吧,站普通的桩还能稍微动动呢,站活桩,真是一动不敢动。你到底是不是他亲徒弟啊?捡来的吧!”

尹玄琛声音发着颤,“少说两句,节省点体力,需要站两个时辰呐。”

薛耀:“该死的,竟然起风了,我要站不稳了……哎,风来,风来,快来啊。”

尹玄琛听到薛耀发疯,就觉得脑壳疼,他缓缓抬头,“你别吵……”

薛耀嘴皮子没怎么动,声音却很激动,“你快看那香。”

香的顶端亮着红艳艳的光,显然燃得很旺。

有风时,香燃烧的速度加快了。

一截香灰落下。

尹玄琛和薛耀开始疯狂地朝桌子那边的香吹气。

薛耀:“风来啊,风给我来啊。”

宋潜依旧坐在窗前,他没有理会尹玄琛二人的傻缺行为。

桌子与他们隔着三尺远,还要保证不从活桩上跌下来,吹出来的气,能够有一丁点儿作用就怪了。

不从活桩上掉下来当然是首要任务了,掉一次,可得加罚一刻钟啊!

涂山铃笑吟吟地站起了身,她手里拿着点心盒子,这个盒子已经被她改造过了,她抠了底,让这盒子上下通透。

她背着手出了房间。

尹玄琛:“咳咳。”

薛耀立刻缩回了嘴巴,一脸正直,站得端庄。

涂山铃跑跳着下了台阶,将点心盒子往香炉上一套,转身回了房间,毫不拖泥带水。

尹玄琛:“……”

薛耀:“……”

狗贼,我与你不共戴天!

涂山铃撑着下巴凑到宋潜身边,“你在看什么?”

宋潜:“消息。”

涂山铃便跟着宋潜一起看,当她看到消息上称汾河流域无数荒地短时间内长出了庄稼时,会心一笑。

大师兄那边的问题应该解决了。

宋潜烧掉了纸条,“去休息。”

涂山铃看了两个少年郎一眼,有些不想睡,她还得好好“教育”年轻人啊。

宋潜手撑着桌面,已有起身的趋势。

涂山铃转身就跑。

算了,这场热闹不看了,不然待会儿被教育的就是自己了。

她进入内室躺下。

宋潜重新坐好,又拿出一本书,继续看。

薛耀:“我不行了啊,花哥,借你的手一用,你给我搭个力啊。”

尹玄琛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

薛耀几乎感激涕零,只觉花哥比自家亲爹还好。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不知是谁抖动的幅度大了一点,一个拽一个,先后掉下活桩来。

宋潜拿起根香,用灵力一裹,送到香案上。

尹玄琛:“……”

薛耀:“……”

第237章 求你善良

薛耀惨兮兮地拉住尹玄琛的胳膊。

尹玄琛受不住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们俩的腿仍在不住发抖。

涂山铃转着不响出了门,抬眼看了一下香案。

人间惨剧啊!

香案上多了整整一盒香。

昨天晚上,越到后面,两个人越支撑不住,偏偏宋潜不睡觉,也不修炼,一直坐在那里看书,他们两个不论哪一个跌在了地上,保管宋潜连眼睛都不抬一下,直接送他们一根香。

涂山铃蹲到二人身边,“你们今晚接着站桩?”

薛耀捂着胸口,“哎呀!”

尹玄琛浑身抖动了一下,“宋宁音,你知道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薛耀抬眼看了涂山铃一眼。

哦,原来你叫宋宁音啊。

涂山铃一巴掌糊在尹玄琛脑袋上,“我正大光明过来的,这样都被吓到,你们在……骂重光君吗?”

薛耀脸色大变,伸手捂住了涂山铃的嘴巴,“绝对没有!你不要乱说话,会害死我的啊!”

涂山铃一把按在了薛耀的腿上,“君子动口不动手,君子动手我砍手。”

薛耀的脸色涨红,憋了几息,当真憋不住了,“啊啊啊啊啊!”

宋宁音你这狗贼!

尹玄琛兄弟情深,赶紧伸手拦涂山铃。

涂山铃笑眯眯的,“腿酸就得多按,经络疏通了,就不痛了。”

薛耀眼泪狂飙。

这与软弱不软弱没关系,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自个儿都控制不了。

宋潜:“何事喧哗?”

薛耀一边抹眼泪,心里滴着血,还一边说:“没有喧哗,我在吊嗓子。”

宋潜:“荒唐!”

薛耀很不服气,吊嗓子怎么就荒唐了,人家也是正经营生。

他刚想说话,就看到涂山铃给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乖乖地闭上了嘴。

女人,不是那么好惹的,比一百个爹加起来都不好惹。

涂山铃:“重光君说你荒唐,不是说你不能吊嗓子学唱戏,是说你这谎扯得太荒唐。伶人要如你这般,他们早没饭吃了。”

薛耀鼓着腮帮子,一副随时要被气断气的样子。

涂山铃揉揉他的脑袋,“都起来吧,地上凉。赶紧去吃饭,待会儿还得参加畋猎,别给你们重光君丢脸。”

她指了指香案,“你们不想看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吧?”

求你善良点!

薛耀一骨碌站起身,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伸手拉尹玄琛,“花哥赶紧起来。”

祁天泽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快,要集合了,这是你们的弓箭。”

涂山铃看了一眼箭筒,羡慕道:“有钱!”

她曾经也有钱过的,却也不曾这么奢侈,给来参加畋猎的所有人都发自收箭。

这种箭射出去后,只要撞击到了物体,便会自动回归箭筒,且箭会自动计数,中了目标,数字会自动增加,之后再将箭筒内的箭上的数字加起来,便是最后的成绩。

一套箭和箭筒的造价堪比一件普通法器,损耗还不小,箭筒只能承受箭回归两千次,报废后几乎提取不出可回收材料。

非常浪费。

祁天泽极为认同地点点头。

孙解真是个败家子!

薛耀开心地接过弓箭,像得了个新玩具的小孩似的,连脚痛都感觉不到了。

尹玄琛忽然有些羡慕薛耀了,这种不管摔得多重,只要有新鲜玩意,一准儿满血复活的人,真非常人可比也。

祁天泽:“今日的小型畋猎会,猎物种类主要为蛇虫鼠蚁,以及少量行尸。其中有一种虫子需要特别注意,此种虫子体型不足蚂蚁大,却以吸血卫生,一旦靠近人体,便会立刻咬破皮肤钻进去。

“此虫生长周期短,吸饱了血便能很快产卵,以人的血肉孵化幼虫。且此虫口器有毒,被咬的人会出现头晕、腹痛等症状,严重的还会窒息而死。

“通过勘验,那片树林已经繁殖出了数不清的虫子,是以鸡兔,甚至虎豹,全部绝迹,危害非常大。

“再不处理,那些虫子便很有可能离开那片林子外出觅食,给周边乡镇造成损害。”

薛耀的兴奋点被戳中了,嗷嗷的,“赶紧的,我们出发吧,本公子最喜欢做对天下苍生有益的事情了。”

涂山铃一巴掌糊在薛耀的额头上,“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薛耀气鼓鼓地等着她。

她丝毫不以为意,举起弓箭,“既然已经确定虫害最大,何以分发弓箭?说一句不谦虚的话,用剑除了我,还有谁能射中?”

薛耀:“……”

尹玄琛:“……”

祁天泽:“……”

一句话戳了三个人的心窝子。

比蚂蚁还小……薛耀琢磨了一下,那只怕比箭头还小,他确实射不中。

涂山铃:“祁公子,你去跟孙公子交涉一下,我们需每人穿戴软甲,头戴帷帽,配备钢针。”

薛耀:“钢针能成吗?又不是法器。”

涂山铃耐心解释:“繁殖力越强的生物,往往防御力、寿命或者攻击力不会太强,是以钢针即可。”

薛耀眼睛亮亮的,恨不得拿本子记下来,都是知识点啊。

祁天泽摸摸鼻子,硬着头皮走了。

他哪里看不出来,孙解拿出自收箭,是想彰显一下孙家的财势,有炫耀的意思,也有震慑的意思,这样才能招揽更多门人嘛。

他现在去跟人家说,不要弓箭,要钢针,怎么看都是讨人厌的行为。

不多时,祁天泽去而复返,还带回了涂山铃所需的一应物资。

涂山铃将针包挂在腰间,一挥手,“走,带你们吊打全场去。”

薛耀摩拳擦掌,小狗似的在涂山铃身边跑前跑后,被拍开了,也很快凑回去。

尹玄琛也有些兴奋,他还没跟其他世家子弟较量过呢,很期待自己能够取得好成绩。

腿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祁天泽:“你们不用带干粮了,我都给你们备好了。”

薛耀脚步一顿,心里的不自在一闪而过。

说老实话,他压根儿没想起来要带干粮,他连中午怎么解决都没琢磨过。

才刚吃了早饭,谁会去想中午啊。

大门外,每个客院门口都停着两辆马车。

涂山铃:“只允许十人参加?”

祁天泽还没回答,薛耀先抢着问:“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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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出发畋猎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38章出发畋猎涂山铃侧目看了薛耀一眼,“你看到了什么?”

薛耀一头雾水,“天?人?马车?房子?”

涂山铃:“……”

她忽然觉得世家大族推行的门当户对的联姻策略有极大的错漏之处,实在是应该实行“脑当户对”,要不然两家人再有钱,生出来了傻崽,万万金家业都得败光了。

她掰过薛耀的脑袋,“你注意看对面。”

薛耀便认认真真盯着人家看,看得对面的人也朝他们看了过来。

尹玄琛看不下去了,抢答道:“左边那辆马车边有两人等待,而右边那辆马车边有五人等待,而剩余的门人站在垂带踏跺之上。这就说明,一辆马车很有可能只乘坐五人。”

涂山铃打了个响指,朝尹玄琛竖起了大拇指,“对,你观察得很仔细。”

薛耀张大了嘴巴,看了一眼尹玄琛,很不服气地拉住了涂山铃的胳膊,“你再考我,再考考我。”

涂山铃被晃得头晕,薛耀的力稍微大了点,她就被拉得往后退了一步。

熊孩子啊!

“那你猜猜……”她笑吟吟的,“我会不会打你。”

薛耀立刻放开了手,缩回到了尹玄琛身边,继续当鹌鹑。

一名侍者快速跑了过来,“前方车辆已驶离,请各位上车准备。”

薛耀捂着嘴巴,凑到尹玄琛的耳朵边,声音却一点不小地说:“南津坞的街道太窄了,要想不影响百姓的正常生活,连马车都不能同时出城,还是我们家好啊,八车道,就算是所有车辆列队出城,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侍者立马抬头,对着薛耀怒目而视。

薛耀怕涂山铃,却不会怕区区一个侍者,他仰着脸瞪了回去。

侍者步上台阶,怒道:“你这个人好生无礼。”

在人家家里做客,还直言其短,确实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不过这也是常态,只有傻子才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家哪哪都不如别人,一般而言,哪怕家族很是拿不出手,也会挑出一二闪光点,踩一踩对方的弱项。

但……这种当面踩的还真是……讨人厌啊。

薛耀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拍死说话的侍者。

他说他师叔家的东西不好,怎么了,干你屁事!

侍者左右看看,很显然,他想叫人群殴了。

涂山铃拎住薛耀的后衣领,“小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让你见笑了。”

她说着便抬脚踹在了薛耀的屁股上。

侍者的面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也不准备多计较了,他朝涂山铃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薛耀气鼓鼓的,“你为什么要打我,我说错了什么?明明都是实话!”

涂山铃摇摇头,“你可真会投胎。”

如果不是有薛晋这个爹,早被打死了好么!

薛耀一愣,“你在说什么?”

他缓过神来,继续发挥他缠人的本事,“话得说清楚,我说的哪里错了吗?”

涂山铃根本不想理会薛耀了,真是一个欠打的小孩啊。

她上了马车,薛耀紧随其后,就坐在她身边,一直嗡嗡个不停。

她忽然掐住了薛耀的脸蛋,“闭嘴啊!”

薛耀:“我不!”

附近几个世家的子弟不约而同地朝祁家的马车看来,祁家的门人低着头,赶紧上了车。

涂山铃:“你喊什么喊!你还没意识到你错哪儿了吗?你怎么能当着孙家人的面说孙家的不是呢,这说的是人话吗?”

薛耀:“怎么就不是人话了,我是人啊,说的话,自然是人话。”

涂山铃:“……”

今晚就通知薛晋把这憨崽领回去。

薛耀还不依不饶了,“而且不夸自家的路,难不成还贬么,我可做不到睁眼说瞎话。”

涂山铃:“……”

贬低自然是不能贬低的。

她少年时,就很不能理解一种行为。

有的同修游学到竹山,便一个劲儿地说自个儿就读的学堂如何如何差。

既然如此差,为何不换一个学堂,既然换不了,在如此差的学堂里读书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琢磨了很久都没琢磨明白这里面的逻辑。

后来她才懂了,原来那些人要么脑子不清楚,要么认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涂山铃:“没说不能夸,你夸自家的路就夸,别一边夸一边踩人家的,这才是重点。”

薛耀还不服气,鼓着腮帮子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叹了口气,“尹玄琛功课做得非常好,在这一点上,薛耀多有不如。”

薛耀一跃而起,怒瞪着涂山铃,“谁说的,重光君有好几次都夸我了。”

涂山铃摊手,“你看,我夸他踩你,你不高兴,那么你觉得自夸时踩孙家,他们能高兴?”

她拍拍薛耀的胳膊,“所以不管是夸人,还是自夸,都别带上别人,懂了吗?”

薛耀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安静了一会儿,涂山铃忽然道:“其实,我觉得你……学习重光君挺好的,还是别学天乐元君了,她有点儿……”她心口有点疼,“她的思维太跳跃了,有时候也比较坑,别学她。”

薛耀又跳了起来,伸手就要掐涂山铃的脖子,“我掐死你,你竟敢侮辱我的偶像。”

涂山铃伸手挡住薛耀。

这憨崽啊,激动个屁啊,我诋毁的是我自己啊!

偏偏她还什么都不能说。

其实她觉得薛耀变成了这样,不单单是她的问题,她就算是再跳脱,她也不啰嗦啊,薛耀小话一箩筐一箩筐的,主要还是薛晋的“功劳”,跟她没关系。

尹玄琛:“……”

闹腾了半晌,薛耀闹得累了,才坐下来,靠着车厢不多会儿便睡着了。

涂山铃撩起车帘,窗外的景色已经渐渐变得荒凉,连绵的群山和茂密的树林成了主旋律。

远离南津坞后,马车忽然开始提速,一阵失重感传来,马车便飞在了天上。

前方飞奔的两匹马足下似有风卷,淡淡的青光流转间托住了车轮,颠簸的感觉这才消失了。

薛耀:“这是灵兽吗?怎么灵智这样高,还知道托住马车。”

涂山铃:“不是马的灵智高,是人的灵智高。这种飞马跑动时本就会生风,建造马车时,只需计算好车轮距离即可。”

第239章 其所以然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39章其所以然马车缓缓减速降落在了一片密林前。

林子外有阵法的痕迹。

涂山铃抱着胳膊,“看出是什么阵法了吗?”

薛耀蹲到地上用手指扒拉了一下泥土,“是困阵。”

涂山铃:“……是哪一种困阵?浣花,你也去看看。”

尹玄琛早已不觉得涂山铃发号施令有什么奇怪了,他毫不迟疑地照办。

两个少年头碰头嘀嘀咕咕了半天,也没嘀咕个结果出来。

他们看这阵法跟好几种他们学过的阵法相似,却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种,书本上的知识到底是书本上的,经验不足,委实无法融会贯通。

趁着大阵未开,涂山铃抓紧时间教学,“看出什么了?”

尹玄琛:“有点像两仪困阵,又有点像四合困阵。”

薛耀插嘴道:“我觉得还有点像金锁阵。”

涂山铃:“你们提出了三种阵,这三种阵确实有相似之处,那么它们有什么区别呢?”

尹玄琛喃喃:“两仪困阵有两处阵眼,两处阵眼相互呼应相辅相成,破一处并不能破阵,只能削弱阵法威力而已。

“而四合困阵以四根阵柱为基,这四根阵柱不但是阵眼,还会源源不断汲取周围灵气补充阵法,入阵者如果在阵柱方圆一丈范围内修炼,体内灵力恢复速度将是平常的三倍。”

他说完就看向了薛耀。

薛耀十分默契地接口道:“金锁阵的关键就在一个锁字,阵中形成数根无形的链条捆缚住空间,再用一把锁将之锁住,是以金锁阵只有一个阵眼。”

涂山铃点点头,“很好,功课很扎实。既然你们已经把每个阵的特点都说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能判断呢?”

尹玄琛站起身,抬手作揖,“我们在阵外根本无从判断阵眼,还请赐教。”

涂山铃:“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做了,必定留下痕迹。”

她举起了一个拳头,“如果只有一个阵眼,灵气会怎么流动?”

尹玄琛:“四面八方的灵气会全部向中间汇聚。”

涂山铃点头,“没错,要支撑这个阵法的运转,这就是必然的事情。”她又举起了一个拳头,“那么……如果有两个阵眼呢?”

薛耀:“这不是废话嘛,肯定是朝两个阵眼汇聚啊。”

涂山铃:“如果有四个阵眼呢?”

薛耀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卖什么关子?!”

涂山铃一巴掌拍在薛耀脑袋上,“你的性子怎么这么急?”

薛耀:“我急我骄傲,我偶像就这么急。”

涂山铃瞪大了眼睛。

我不是,我没有,你少给我扣帽子!

算了,不跟憨崽计较。

她继续道:“以两仪阵为例,阵眼在牵引灵气时,难不成还要有个君子协定,左边的阵眼只牵引左边的灵气?”

尹玄琛眼睛一亮,“我懂了。”

薛耀:“你懂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便回过了味儿来,跟尹玄琛一起蹲在了地上,继续观察困阵。

两个人仔细观察了好半天,才看出灵气是往四个方向流动的。

这种流动非常细微,要不然阵法就太容易破了些。

薛耀欣喜地道:“是四合困阵!”

涂山铃颔首,“不错。”

薛耀呵呵笑着凑到了尹玄琛身边,他忽然觉得此刻的成就感比他以前在街上管人缺斤少两、随地吐痰强太多了。

“呵呵,你这辨别之法倒是简便。”孙解背着手,带着人走了过来。

他现在看涂山铃越发顺眼了,哪怕涂山铃对他很是冷淡,他也不介意。

有本事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只有没本事的人,脑子里才想着怎么拍马逢迎。

涂山铃略略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孙解昨天没见到尹玄琛和薛耀,这会儿却注意到了他们,“这位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薛耀呵呵一笑,刚想往前走一步,脚就被涂山铃踩住了。

涂山铃不顾薛耀呲牙咧嘴,道:“这是我表哥家的憨崽,你肯定没见过。”

憨的啊……

孙解顿时没什么兴趣了,“一刻钟后,便会开出通道供我等进入,还望做好准备。”

涂山铃拿开脚,“走,去把衣服换了。”

孙解看着涂山铃离开的背影,很想说就留在孙家算了,跟着祁家有什么前途啊!

他又看了祁天泽一眼,到底忍住了,他之前还跟祁天泽称兄道弟呢,当面挖人墙角太难看了,还是找机会背后挖吧。

在祁天泽来向他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了,立刻给要进入的人员发放钢针和软甲等物,而他之后打听到这要求是涂山铃提出来的,他想留下涂山铃的心就更加强烈了。

所有人都在内里多套上了一层软甲,软甲非常贴身,是一种海兽的皮制成的,不会影响人活动,还十分坚韧,就连寻常灵兽的利爪都抓不穿。

涂山铃戴上帷帽和手套,下了车。

同来的家族人等也陆陆续续换好了衣服下车,他们手里还拿着不同的法宝,其上没有打孙家的族徽,应该是自备的。

涂山铃回头道:“进去之后都机灵点儿,身上带着什么有用的东西只管用,不要心疼钱,命比较重要,知道吗?”

薛耀的脑袋被软甲卡住了,正烦着呢,声音闷闷地道:“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

涂山铃举起了拳头,很想把这憨崽锤一顿,但想想这憨崽又是薛晋的独子,算啦,不跟他计较了,免得打坏了,她赔不起。

孙解拿出一个令牌,他往前一抛,令牌悬于大阵边缘上,一道门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通道已开,请抓紧入内。”

他就站在通道旁,进去一个人,他递出一个圆球,“站在大阵边缘,捏碎即可出阵。”

薛耀洋洋得意地道:“你见过那个吗,那个……”

涂山铃:“我见过更高级的,无论在大阵中的什么位置,只要捏碎了,立刻就能传送出阵,呵呵。”

薛耀:“……”

哧!

尹玄琛别开了脸。

薛耀恼羞成怒,掐住了尹玄琛的胳膊,“你笑狗蛋笑!”

尹玄琛呼噜呼噜薛耀的脑袋,“你在她面前就别跳了,她成天跟着我师尊,什么都有可能见过了。快,跟上,别掉队了。”

第240章 暗度陈仓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40章暗度陈仓一只小虫落在了帷帽上,口器连动,想咬开帷帽。

涂山铃一针刺出,小虫的腿便僵了,她手一抖便将虫子丢进了布兜里。

薛耀:“这虫子长得真恶心!”

“是吗?”涂山铃脚步一缓,侧着身体,“有人说,如果人能够克服心理障碍,愿意吃虫子,那么饥荒基本就能够解决。”

薛耀干呕一声,“我宁愿饿死。”他嘴角一抽,“这话是谁说的,我要去打死他。”

涂山铃:“其实我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这就是让人克服心理障碍嘛。”

薛耀:“克服不了!”

涂山铃:“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的人不吃螃蟹和虾,我之前去的时候,随便抓一只虾都有这么大只,抓一只螃蟹有这么大个。”

薛耀:“啊?在哪里?你带我去啊,我拿粮食跟他们换。”

涂山铃:“瞧,他们也是觉得螃蟹和虾长得奇怪,才不吃的,如果他们愿意吃,就不会挨饿了。”

薛耀:“……请他们千万别克服这种心理障碍,我可以帮他们吃。”

噗!

尹玄琛掩饰似的赶紧放出一根钢针。

以他对宋宁音的了解,这姑娘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既然提到了吃……这林子里有那么多蛇虫鼠蚁,虫有毒,吃的可能性不大,但蛇鼠蚁却是能吃的。

他同情地看了薛耀一眼。

涂山铃:“你准头差了点,没钉到虫子,全盯树上了。”

尹玄琛躬身行礼,“是,下次一定注意。”

涂山铃:“看我的。”

她双手持针,分别朝两个方向甩出,顿时哆哆声四起。

尹玄琛和薛耀兴致极高,嘚嘚跑去看。

薛耀:“厉害,你是怎么做到针无须发的?”

涂山铃:“想知道?”

薛耀点头如捣蒜,“想啊。”

涂山铃:“你往虫子最密集的地方扎,根本不需要准头,都能一扎一个准。”

薛耀的脸顿时垮了。

尹玄琛和祁天泽都是有经验的人,喝过不止一次涂山铃的毒鸡汤,二人对此免疫力较高,只是嘴角抽了抽,便继续清理虫子了。

薛耀吭吭哧哧的,“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这有什么难的。

我也行。

然而他很快发现,他当真不行。

此种虫子能繁衍得这么快,以至于达到迅速占领这片山林的地步,绝不只是靠毒性,靠得还有协作。

一只虫子上了当,被扎中之后,其他亲眼见到这幕惨剧的虫子就会将消息告诉临近的所有虫子,一个传一个,消息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扩散开来。

它们不过转眼便知道不能聚集在一起了,不然会死。

薛耀甩出钢针,却发现那些虫子散开得比什么都快,转眼间便找到树洞、开裂的树皮等地方作为掩体躲藏。

孙解的队伍距离祁家的队伍并不远,一直有人时刻注意着祁家的东向。

门人:“公子,祁家那边的进展也不大,哪怕是神箭手,面对这样的猎物,也很难有所建树。”

孙解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我们全速前进,奔袭蛇窟,那里应该收获不小。”

涂山铃的一只眼睛一直注意着孙解等人的东向,她看到孙解一行人去得远了,她露出个微笑。

她从灵兽袋里抱出一只兔子来。

窝草!

薛耀指着兔子,“你真是丧心病狂啊,你剃它毛做什么?”

涂山铃丝毫不介意,揉了揉兔子的脑袋,“今天的成绩如何,就看你了。”

她将兔子放在地上,兔子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阳光下,兔子光秃秃的脊背上似有光流过。

尹玄琛换了个角度去看,确认兔子身上肯定被涂了什么东西,似是他没见过的。

祁天泽也觉得效率太低了,索性带着人凑到涂山铃身边围观兔子。

兔子被看得更怂了些,紧贴着地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没等多久,一只只吸血的小虫子排着队朝兔子而来。

“呀!”薛耀惊呼出声,“快快快,杀虫。”

涂山铃摇摇头,“且等等。”

薛耀闹得厉害,也只是解放了天性后,寻常闹闹罢了,并不是不服涂山铃,涂山铃发了话,他就安静了下来。

虫子数量之巨,不多会儿,便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兔子浑身上下,看得人头皮发麻。

兔子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涂山铃拿出了一把梳子。

薛耀:“毛都被你剃光了,你拿梳子做什么?”

涂山铃:“真想用这梳子敲你脑袋啊。”

薛耀往后退了一步,他分明看到那一把梳子上闪烁着刀兵的寒芒。

涂山铃随手朝兔身上扎去,起起落落间,一只只从便被穿在了梳齿上,她抖了抖,无数的虫子便落入了口袋中。

薛耀:“……你作弊!”

涂山铃一巴掌糊在薛耀额头上,“谁规定了必须老老实实一只一只杀虫子吗?”

没有……

薛耀:“那你问他要钢针干嘛?”

他问了这句话后,不仅仅是涂山铃,就连尹玄琛、祁天泽等人也想问他一句:你是不是傻。

涂山铃:“你也用过了钢针,以为钢针如何?”

薛耀:“效率极低。”

涂山铃颔首,“是了,既然效率这么低,我为什么要用它呢?可每样东西存在都有它的价值啊。”

薛耀喃喃道:“是啊。”

涂山铃:“要钢针是我提出来的,谁都不会怀疑,钢针只是我们的障眼法而已。

“所以……即便他们觉得不好用,也会觉得大家的处境一样,并不会另觅他法。

“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且明修栈道的,绝不仅仅是我们,至少孙家肯定也是的。

“蛇虫鼠蚁聚集,鼠蚁数量虽巨,却不好杀,而蛇却是群居生活,多时,可能成千条在一个蛇窟里,若能端掉一个蛇窝,孙家便胜券在握了。

“可若是有对付虫子的方法,赢的必将是我们。瞧,我已经把方法都研究好了。”

此为不挪窝,亦可完胜之法也。

薛耀:“哇,这么阴险吗?”

尹玄琛一惊,赶忙作揖道:“前辈谋定而后动,晚辈佩服。”

涂山铃又摸出一只兔子,塞到薛耀怀里,顺便还塞了一个羊皮水囊,“拿去,走远点,你今天杀不死十万只虫子,我就请重光君多赏你两盒香。”

第241章 各有打算

薛耀的心在滴血。

十万虫子啊,哪怕机械地挥动胳膊,手也得累断了。

他苦哈哈地蹲在没毛兔子跟前,嘴里哼哼唧唧的。

薛耀:“干什么?”

他警惕地回头,就看到尹玄琛把杀死的虫子往他的布袋里面倒。

他的眼睛顿时湿润了,“花哥,你真是我亲哥。”

尹玄琛沉吟了两秒,说出了一句大实话,“我真希望不是。”

薛耀:“……”

重光君什么脾气,尹玄琛清楚得很,那可是一言九鼎的存在。

昨天说了,他们俩一同受罚,香案上的香是为他们两人准备的。

薛耀的任务完不成,要多加两盒香,可以想象,他尹玄琛是要陪罚的。

当然了,兄弟嘛,就算没有共同受难的前提,他也会帮忙,但绝对不会……陪着累断腰。

薛耀感觉到了来自尹玄琛的幽怨,“哎,你看兔子身上的是什么?”

他说着还捡了根小树枝戳了戳兔子,结果小树枝就那么黏在了兔子身上。

哇!

薛耀:“哎哎,这东西我感觉有用。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兔子,我去去就来。”

涂山铃给每个人准备了一套工具,并不厚此薄彼,薛耀随口问过涂山铃东西的来源,涂山铃也只是含糊回答祁天泽去找孙解时,她让人帮着准备的。

薛耀的脑袋比较简单,听了这个回答并不觉得有问题,便一带而过了。

而真正的聪明人,如祁天泽,根本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薛耀颠颠地跑到涂山铃跟前,“前,前辈,咳咳,你涂在兔子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涂山铃欣慰地看着薛耀,“我本以为你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发现,现在距离两个时辰还差两刻钟,很好,比我想得好。”

薛耀的脸顿时绿了,转身就走,一副“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涂山铃拉住薛耀的胳膊,“小少年,莫要急躁。我跟你讲,涂在兔子身上的是一种胶,此胶粘力极强,无论什么生物从上面过,都逃不了。如果在老鼠聚集的地方涂那么一层,再堵住多余的出口,用烟熏之……”

薛耀吭吭哧哧的,“能给我点吗?”

涂山铃笑吟吟的,“可以啊。”

薛耀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果然……接下来,涂山铃道:“但你得帮我点小忙。”

薛耀:“……”

他拿着一罐子胶回到他的自留兔旁边时,脸都是绿的。

尹玄琛看他一眼,继续杀虫子,“你怎么了?”

薛耀:“我我我,我可能会被我爹打。”

尹玄琛一头雾水,“你爹无缘无故打你做什么?”

薛耀心道:等我帮了宋宁音那个臭丫头,就是有缘有故了。

他抓住尹玄琛的手,嘴里发苦道:“花哥,如果有一天我被我爹追杀,你可得收留我。”

尹玄琛不悲不喜道:“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你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绝不可能杀了你,顶多……打断腿吧。”

薛耀:“……”

姓宋的没一个好东西。

重光君除外。

他哼哼道:“再帮我照看一下兔子。”

尹玄琛两只胳膊轮流挥动,没个休息的时候,已经快酸得抬不起来了。

他道:“动作快点。”

薛耀:“知道啦。”

他打开水囊,往树干上洒血,血腥气顿时蔓延开来。

等血稍稍干了些,他便将胶往树干上涂。

此时,虫已肉眼可见地快速靠拢了过来。

薛耀嘿嘿笑了几声,捡起一截树枝就照着树干猛拍,拍完之后才发现,那些虫竟然没死。

抗打击能力不错嘛。

尹玄琛:“……既已被粘住,你把树皮剥下来即可,何必一定要一只一只杀死?”

薛耀敲敲自己的脑袋,“对对对!”

他们需要杀死兔子身上的虫子,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兔子来做诱饵。

一群人守着阵法入口忙得如火如荼,孙家的人也很忙,他们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蛇窟。

这份地图乃十几年前所绘制,时间过了那么久,蛇窟是否还存在,他们也不敢肯定。

孙家门人往里照了照,果然看到密密麻麻的蛇叠在一起,“我们赢定了!”

孙解:“都小心点,此蛇蛇牙尤为厉害,可以破甲,破甲后便往猎物身体里注射毒液,连灵兽也不能抵抗。为了保险起见,所有人都吃了避毒丹再行动。”

蛇窟里的蛇比他们想象得多,粗粗一看,大概超越了三千之数。

孙解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也是高兴的,谁喜欢输呢?今天若能赢也算是找回场子了。

他如此想着,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这才示意门人用密网半封住蛇窟的洞口。

他取出箭矢,朝蛇窟内射出一箭。

箭在离弦的那一刻突然燃烧了起来,化为一团火球落在窟底。

孙家本就是猎户出身,对于弓箭的研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今日所用的燃烧箭早已名扬天下,家族内还不知有多少秘密武器不曾使用过呢!

孙解:“封窟。”

孙家门人立刻用网将蛇窟封死了。

燃烧箭落地,蛇群突然骚动起来,没命似的朝入口处狂蹿。

一条又一条蛇落入网中。

孙家门人喜笑颜开,“大丰收!再端两个蛇窟,我们就稳赢了。”

孙解呵呵笑,“这些都是你们的功劳。”

孙家门人俱都言谢。

另一边,涂山铃抱着手臂走到距离祁家人越来越远的地方,她打出法诀,寻找到了四合困阵的阵眼,轻而易举地出了阵。

她偷偷摸摸回到停马车的地方,对孙解几人坐的马车动了些手脚,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阵里。

她在树下铺了一张布,拿出一瓶药,对着树上喷。

虫子们便如喝醉了酒似的,脚步晃动几下,便扑簌簌往下掉。

涂山铃并不是故意藏着如此简单的办法不告诉别人,只是这杀虫子的药是她当年随手制出来的,只是并未留下药方。

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罢了,根本没放在心上,谁知没有了此药后,虫子的繁衍竟大出乎她的想象。

当着别人的面用药,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太大了,是以她便决定能杀死多少虫子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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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惹出祸端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42章惹出祸端涂山铃收集了一口袋虫尸,估摸着有过万只了,便不再收集,将袋子塞进了储物袋里。

她得抓紧时间,能杀多少虫子算多少虫子,至少得让虫子的数量下降到不至于危害正常的生物秩序的程度。

她袖中的令符快速闪烁了三下。

她当即回到大阵边缘,打开了一条通道。

少时,一群天音暗卫便鱼贯着走了进来,“令主。”

涂山铃摇头,“不必多言,速度快些,尽量避开世家子弟。”

暗卫异口同声道:“谨遵令主法旨。”

一群人四散开去,在林子里喷洒杀虫药。

涂山铃走在前面开路,遇到各家子弟便笑吟吟地打探他们的收获如何,所有人都警惕得很,自然不肯如实相告,更有那小气的世家,出言驱赶她,她不肯走,那些世家便收拾东西自个儿离开了。

过得一时半刻,天音暗卫便来将这一片区域喷上杀虫药。

此种杀虫药并不能一劳永逸,因为它不能杀死虫卵,虫卵孵化后,如果没有及时清理,虫子再次泛滥将是必然的事。

而且杀虫药的配方乃十七八种带有毒性的灵药灵草,价格不菲,也不是谁都能如涂山铃这般不计代价,只心系苍生的。

用了一个时辰,天音卫的药覆盖了树林近八成区域,剩余两成是各世家的活动区域,实在是覆盖不了了。

涂山铃便命众人撤退。

薛耀诱捕虫子诱捕得不亦乐乎,“花哥,你说这算不算钓鱼执法?”

尹玄琛紧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薛耀没得到回答,转头看来,不高兴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尹玄琛,“花哥?”

尹玄琛:“啊?”

薛耀:“你在看什么?”

尹玄琛:“你有没有觉得赶来的虫子变少了?”

薛耀:“哪有啊,你看,那张树皮上不还密密麻麻趴着虫子吗?”

尹玄琛摇头,“不对劲,刚开始的时候,洒上血,几乎马上就爬满了虫子,可现在,你看,速度满了十倍不止。你抓到多少虫子了,够不够十万之数?”

嗯?

嗯!

薛耀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虫子来送死的速度真的慢了很多!

他颠了颠口袋……这数量绝对不够。

一百只虫子多重,他大概颠得出来,以此便能大致推算得出十万只虫子该有多重了。

虫子害我啊!

他抓住了尹玄琛的胳膊,“花哥,你说那宋宁音会不会是跟我们开玩笑的,不会当真另外加两盒香给我们……吧?”

尹玄琛心里凉津津的,“她那个人非常爱开玩笑,但事实证明,她开的玩笑都成了真,我们还是不要抱有侥幸心理的好。这个地方待不得了,我们得赶紧换个地方试试。”

薛耀想起要捉十万只虫子就心里发憷。

他之前还觉得容易呢,怎么一转眼就……哎。

涂山铃回到了祁家众人中间,一眼便看到了慌慌张张要离开的两人。

她轻笑一声,旋即板起脸,“你们两个去哪儿?”

薛耀慌着要离开,使劲儿扯尹玄琛的袖子。

尹玄琛却坚持行礼,道:“这一处的虫子几乎被杀尽了,我们换一处试试。”

涂山铃点点头,淡定地指着一个方向,“去那边吧,往前走个七八里,那边的虫子多得是。”

她指的是某个世家如今待的区域。

既然不方便用天音卫去杀虫,那边用这两个小子作为补充吧。

祁家的人不像尹玄琛二人似的有指标必须达成,他们杀不到虫子了就开始找老鼠洞。

他们点燃了新砍的树枝,这种树枝其实不太容易燃烧,而且烧起来浓烟滚滚。

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起烟后,他们一把将树枝塞进鼠洞里,过了一会儿,一群老鼠牵着线儿从另外一个洞口跑了出来。

涂山铃:“……”

她正好距离一个洞口不远,百八十只老鼠浩浩荡荡朝她而来。

她低喝:“滚开。”

被熏红了眼睛,想要报复的鼠群当即转向。

她其实不太喜欢鼠类,尤其是不可控的鼠类,她之前遇到过一件事情,有一家人忽然暴毙而亡,经查是因为老鼠在这家人的米缸里面撒了尿,而这家人煮饭的时候,米没有淘洗干净。

她控制之下的鼠类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去啃食地里的庄稼,毁坏别人的房屋,可她能控制的鼠类又有多少?

所以她认同控制鼠类的数量是对的。

祁天泽看到一群老鼠冲向涂山铃,脸都要吓白了。

先前匆匆一见,他便发现这些鼠类很是不凡,在这里它们一直与蛇群对抗,进化出了锋利的爪牙,一爪子竟能在灵剑上留下痕迹,品阶稍微低一点的灵器,只需它们一口,便会被咬掉一块。

如此强悍的战斗力,让他不禁心生后悔,早知道就老老实实杀虫子了,干嘛要招惹这群恐怖的生物啊?

他本以为涂山铃要血溅五步的,可一转眼,他便看到了神奇的一幕,那些鼠类竟然从涂山铃身边跑开了。

这……

祁天泽的脑子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懵懵的,咽了口唾沫,顺带把那一句“小心”给咽了下去。

涂山铃不等他问,便道:“哈哈,很有眼色嘛,都知道我乃神箭手,先躲了。”

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这样,好像说不过去。

听说杀生太多的人,身上自然带着一股杀气,敏感的人和动物都能感觉到,大概那些鼠类也感觉到了吧。

祁天泽如是想着。

涂山铃忽然呀了一声,“快去帮忙,你的人要输了。”

祁天泽回头一看,不禁再次后悔招惹了这样一群煞星。

只见那老鼠抬爪接住了一根箭矢,张嘴咔咔地嚼了几下,便将箭头吞进了肚子里,剩余的木质部分,它折成两段丢在地上,还挑衅地看着祁家众人。

祁天泽脸都绿了,“糟了,这一群鼠灵智不低,数量又太多,我等恐不及……”

涂山铃沉着冷静地道:“怕什么,又不是只你一家来了。”

窝草!

好毒啊!

祁天泽转眼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不是要祸水东引,那么多家族,肯定有抓到了蛇的,让他们放出来,咬这些老鼠啊。”

第243章 各自逃命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43章各自逃命两刻钟后,原本安静如死的树林鸡飞狗跳起来。

不知是谁大骂:“祁天泽你这个狗东西,害我如斯。”

祁天泽连连道歉,“抱歉抱歉,逃命来此,实是不知你家诸人在此,对不住得很。我们这就离开。”

一阵沉默过后,众人便骂开了。

“狗贼,你不要跑!”

“自今日始,我等与祁家人势不两立。”

……

祁天泽跑得飞快,到了稍微安全点的地方,才道:“看来他们家没有抓到蛇。”

涂山铃嘴角抽抽,“你制定的计划是不是有点草率。”

祁天泽嘿嘿笑,“管用就行。”

涂山铃沉吟两秒,率先走人,“一切走捷径的行为,最终都会被反噬。”

祁天泽不以为意,“你看着吧……”

一句话没说话,他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天啊,那些世家子弟追了上来。

祁天泽拔脚就朝涂山铃追去,“快跟上。”

涂山铃哭笑不得,“你别跟着我!”

宋宁音的身体本就不甚强壮,单论速度和耐力,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吊打她。

偏偏涂山铃用的是宋宁音的身体,身后跟着这么一群人,她能跑得掉就怪了。

祁天泽:“那我去哪儿?”

涂山铃记起有一个世家的人距离此处只有五里,她抬手便朝那边指去。

祁天泽也讲义气,带着人就朝那个方向跑去了。

涂山铃换了个方向离开。

她身上没有集合太多的仇恨值,身后那一群人以及一群老鼠乌泱泱地追着祁天泽跑走了。

好可怕!

她转头看了看,追着他们跑的老鼠数量好像又变多了。

坏了,那两个小崽现在在哪里?

她跺跺脚,几只老鼠冒了头,“帮我找两个人……”

尹玄琛和薛耀一路走,一路找虫子,竟然被他们摸到了孙家人的近处。

孙解听到动静,转头看来,“怎么只有你们二人?”

薛耀眨眨眼,耿直道:“待在一起效率太低了,就分散行动。你们抓的是蛇?”

孙解看到薛耀二人露出震惊的神情,心中十分得意,“正是。蛇肉非常鲜美,尤其是用来做蛇羹,那滋味……回味无穷。”

薛耀和尹玄琛心中都是一阵恶寒,他们都是不吃奇奇怪怪食物的人。

尹玄琛客气有礼地道:“既然孙公子在此,我二人便不打扰了,自去那边畋猎吧。”

孙解上上下下打量两人几遍,没发现他们身上沾染了血腥味,想必畋猎的情况不佳,他顿时多出了几分宽容,“二位请自便。”

尹玄琛二人刚准备离开,祁天泽便从另外一个方向跑了过来,嘴里还哇哇大叫着什么。

孙解:“泽弟在说什么?”

薛耀:“好像……说的是‘跑啊’。”

眼看着祁天泽就到了跟前,众人刚想问话,祁天泽就跑了过去,不过还算他有良心,事到临头,他还拉了尹玄琛二人一把。

后面一群人跑了过来,大致一看,有五六个不同世家的人,再后面便是数不尽的老鼠,这些老鼠晋阶过了,是新品种,虽不知战斗力几何,可看大家狼狈的模样,想必是不若的。

孙解头皮发麻,“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别看了,都赶紧的,跑!”

祁天泽高喊:“放蛇,放蛇!”

孙家的门人朝孙解看来。

孙解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跑!”

意思就是不放蛇了。

哪怕出现了变故,但最后还是得分出胜负的,这么多蛇放出去可能解了鼠患,但他们孙家就输定了。

你们能跑,我孙家的人为什么就不能跑?

跑吧!

身旁似有一阵风过,祁天泽侧目而视,却见是孙解,再回头一看,那孙家门人竟然将蛇收入了灵兽袋里。

他心里顿时一阵无语,嘴巴张合几次,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

孙家是祁家的宗家,他能说什么呢?

薛耀:“不长眼的狗东西,你跟着小爷作甚,分散跑啊!”

他身后的人充耳不闻。

分散是不可能分散的,因为谁都无法保证,分散后,那些老鼠不会挑软柿子捏,专门追人数少的那一方。

薛耀气得要死,正待发作,他的胳膊就被尹玄琛拉住了。

尹玄琛朝薛耀使了个眼色,两人的速度不约而同慢了下来,让几个人冲在了前头。

薛耀信任尹玄琛,哪怕不太理解这样的行为,还是选择了顺从。

又跑出一段距离,后面的祁天泽等人追了上来。

尹玄琛便攥住祁天泽的胳膊,心里倒数五个数,猛然转道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祁天泽没防备,脚下踉跄,好在尹玄琛的手很稳,把他抓得牢牢的,要不然他就要摔个狗啃屎了。

他们这番举动,前面的人没看到,后面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立刻便骂开了。

“祁天泽,你这狗一样的东西,如此害我们,当心天打雷劈。”

“跟上,跟上,叫他们跑不掉。”

一时之间乱哄哄的。

有人跟上了,有人没跟上。

这一回朝两个方向跑的人数差不多,鼠潮当即分成两股分别朝两队人追去。

薛耀嘿地怪笑出声,“花哥,没想到你竟然是……”

尹玄琛呼哧呼哧地喘气,“闭嘴!”

薛耀悻悻闭嘴。

尹玄琛眼珠一转,又降低了些许速度,让几个人超过了他,他便拉着薛耀和祁天泽换了方向。

祁家的人自然而然会跟上。

如此反复几次,祁家的人终于把其他家族的人甩掉了。

只是他们身后的鼠潮却越来越大,这些个老鼠呼朋引伴的,越来越多的老鼠加入了猎杀人类的行动中。

祁天泽的心都凉了。

他再一次深深后悔当初熏鼠窝的事情。

薛耀都要哭了,“大丈夫,死国可以,死于鼠口,不可以。”

尹玄琛:“闭嘴!”

薛耀委屈巴巴的,“你凶我。”

尹玄琛:“省点力气,向宋宁音求救吧。”

薛耀倒也干脆,扯着嗓子开始大喊:“宋宁音,救命啊!”

其他人也跟着大喊起来,“宋宁音,救命啊!”

这声嘶力竭的六个字充斥着山林。

涂山铃腰间的不响动了动,求救声传入耳朵里。

她辨明方向,毫不迟疑跑去救援。

自家的孩子跟别人家的孩子能一样吗?

自家的孩子必须要救!

别人家的孩子……视情况而救。

第244章 大出风头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44章大出风头宋宁音,救命啊!

这六个字响彻山林。

涂山铃心里虽然着急,人却越加冷静。

滚滚鼠潮带着不可抵挡之势席卷而来,如果她从正面拦截,很难保证少年郎们不受到任何伤害。

她主修的毕竟是火,采取火攻,鼠潮被点燃后,只要不能片刻化为灰烬,它们身上的火就有可能对少年们造成伤害,甚至……点燃整个树林。

放火烧山的危害不可估量,这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要尽量避免的。

涂山铃冲着鼠潮尾部而去,滔天的火焰吞噬了距离她最近的千余只老鼠,这些老鼠吃痛,加速往前冲去,点燃了前方一大片老鼠。

吱吱吱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有老鼠发现了涂山铃,想要掉头攻击,然而燃烧着的老鼠成了她天然的屏障,为她阻碍着进攻的步伐。

她不怕火啊。

薛耀:“哎,我们身后的老鼠是不是少了些?”

尹玄琛:“是少了些。”

薛耀:“宋宁音来了吗?喂,宋宁音,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呀!”

涂山铃听到薛耀的声音,嘴角便抽了抽。

这个孩子,被薛晋教废了。

蚁多尚且咬死象,这时候跳出去,无疑会成为个靶子,磨也被这些老鼠磨死了。

尹玄琛眼珠一转,当即道:“我们朝大阵边缘跑,快。”

薛耀:“宋宁音还没跟上来呢!”

尹玄琛:“看过兵法吗?”

薛耀:“不曾。”

尹玄琛:“……”

尹玄琛调整了一下气息,“两军交战,一方大军若千里奔袭,或者撤退,另一方大军可派机动性很强的骑兵袭扰,这往往会让前者造成大量伤亡,甚至堪比两军决战。

“而宋宁音采取的战略很有可能便是如此,她应该是躲在某处,不断偷袭鼠潮,造成鼠潮减员。你莫要再叫她了。”

“呀!”薛耀怪叫一声,“我怎么没想到呢?”

尹玄琛快速看了一眼薛耀,到底没忍心打击他。

有的事情知易行难,哪怕他们都知道这样做能够有效打击鼠群,可谁又能做得到呢,困阵之下禁飞,他们无一人敢说有万全把握袭击鼠潮后,还能全身而退。

而宋宁音却可以……

“呀!”薛耀嘴里又是一声怪叫。

尹玄琛刚想问怎么了,结果就看到斜前方孙解等着带着浩浩荡荡一群老鼠朝大阵边缘跑去。

他现在也很想呀一声。

他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把这些人甩掉的啊!

他朝右边指,“快,快,朝右边跑。”

天不遂人愿,孙解看到了他们,并且朝他们这边靠拢过来。

孙解之前听到了凄凄惨惨的呼救声,他本也没注意,可当他看到尹玄琛等人身后的鼠潮时,便由不得他不上心了。

这鼠潮规模明显缩水了啊。

这就这名宋宁音当真有办法解决问题。

他们必须跟紧祁家才行,否则可能跑不到大阵边缘,他们就被啃食干净了。

薛耀几乎要跳起来了,“他们跟上来了!”

尹玄琛吐出口气,“跑不掉了,准备战吧。”

薛耀的声音变了调子,“战?!”

尹玄琛气息有些紊乱了,他艰难地道:“你注意一下孙家人的速度,他们家的人与祁家人汇合后,必然超越祁家人,也就是说……”

薛耀的脸瞬间青了。

狼心狗肺的世家子弟,我呸!

这便是所谓的逃跑时不用跑得比猎杀者快,只要能快得过同伴即可了。

祁天泽也叹了口气,这些事情他见过不少,没什么好生气的,更何况如果双方位置互换,他在可以保证坑得死对方所有人的前提下,也会出手坑一把的。

一众人等对孙家身后的鼠潮严阵以待。

他们的心里哇凉哇凉的,都感觉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他们才是那亲眼看到老鼠吞吃灵箭的存在啊,就那牙口,那胃口,吃他们跟吃米糊糊似的,一点不费劲。

孙解与众人错身而过,“快跑啊。”

狗贼!

众人在心里狂骂,手上却拿出了弓箭,持续朝鼠潮射击,哪怕只是杯水车薪,但只要能延缓攻势,也是好的。

薛耀指着鼠潮,“花哥,根本……”

熊熊火焰突兀出现,喷向了他指向的方向。

他吓了一大跳,当即收回手。

咦?

这火是我控制的吗?

薛耀顿时有些迷茫了。

好像不……

尹玄琛拽了一下薛耀的袖子,下巴朝前点了点。

薛耀便又抬起了手。

火焰再次出现,吞噬了最前方的老鼠。

祁天泽:“都小心点,不要让老鼠近身。”

薛耀握起了拳头,火焰消失,他打开手掌,火焰出现。

他玩儿得不亦乐乎。

哈,小薛同学,厉害了啊!

躲在三十丈开外的涂山铃眉头狂跳,决心让这小崽的香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

尹玄琛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别玩儿了,好好杀鼠。”

薛耀委屈巴巴的,“哦。”

孙解的心中是震撼的,祁家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接二连三接纳不可多得的人才。

涂山铃被薛耀这小崽坑了一回,身上冒着虚汗,显然是宋宁音的身体不能支撑了。

她心知差不多了,样子装够了。

她手抚不响,向鼠潮下达命令。

鼠潮稍微迟疑了片刻,才不甘不愿地退去。

众人松了口气,俱都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在他们看来,这些老鼠被薛耀杀得胆寒了,这才退走的。

薛耀,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孙解稍微缓了口气,便朝薛耀走来。

薛耀还在生气孙家人先前的行为,重重一哼,偏过头去。

孙解有些尴尬,他左右看看,没有见到宋宁音,便问:“宋道友呢,得赶紧找找,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薛耀下意识看向尹玄琛。

尹玄琛:“她没跟我们在一起才真的安全,不用担心。”

孙解觉得这话有些刺耳,别开了脸。

过了会儿,又觉得不甘心,他道:“今日款待多有疏漏,为表歉意,请各位去我府上做客几日,如何?”

薛耀翻了个白眼,“去你府上,有什么……”

涂山铃:“当然好呀,他们乐意得很,这么大的人了,就该多交朋友。”

薛耀瞪向涂山铃,他总觉得被人卖了。

第245章 心惊肉跳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45章心惊肉跳何以会产生这种想法?

那自然是因为此前涂山铃便让薛耀混进孙家找点东西。

至于找什么东西,涂山铃又没有明说,只说他看到了便知道。

干这种事情,被逮到了,脑壳都会被打爆的,他自然是不太敢。

涂山铃却安慰他说,他是平乐君的独子,静渊君的师侄,哪怕被逮到了,顶多被打断手,断不会被打爆脑袋的。

他历来胆大,又觉得此事有点……有趣,便答应了下来。

他心里其实还有些忐忑,但在他想来,要混进北津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有得是时间给他做心理准备。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不过参与了一场小型畋猎而已,他就被塞进了北津坞。

宋宁音,威武。

孙解欣喜不已,他早想拉拢涂山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但现在……可以借着拉拢薛耀拉拢涂山铃嘛。

他为自己想到了这样的好主意而高兴。

祁天泽:“我等进出北津坞恐怕多有不便,不若……”

涂山铃抢道:“说得是啊,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确实不方便,不若他们俩去,我们都不去了。”

咦?

薛耀忽然意识到,他若去了北津坞,没有重光君跟着,他或许不用继续踩活桩了啊。

涂山铃笑吟吟的,压低了声音,“活桩,记账。”

薛耀磨牙,“那我不去了。”

涂山铃:“事情办得好,就给你把账抹了。”

薛耀:“一言为定。”

薛耀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拉住了孙解的胳膊,“多谢款待。”

这股子热情劲儿……孙解打了个寒颤,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先离开这里,清点猎物吧。”

众人先后抵达大阵边缘,捏破孙解分发给大家的圆球,离开了大阵。

到了这时,所有人才彻底松了口气,被鼠潮追实在是太可怕了。

尹玄琛精神一松,仰面呈大字躺在了地上。

薛耀却满血复活,“前辈!”

他这一声“前辈”叫得富含真情实感,弄得涂山铃都不知道他又吃错了什么药。

涂山铃挑了挑眉。

薛耀:“我表现得如何,哈哈哈,是不是大杀四方啊!”

呃!

涂山铃惊为天人。

鼠潮是不是你击溃的,别人不知道,你心里也没点数?

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含含糊糊道:“嗯。”

没得到想要的夸奖,薛耀也不在意,他……会自夸啊,“你看到没,我这样一下,看,火就出来了,再这样一下,火就熄灭了,哎,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控火天赋,我都不知道,哈哈哈,可喜可贺。”

涂山铃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为了不在孙解面前露馅儿,薛耀在自夸式表演时,她还得配合,这真的是……苦也。

薛耀大概很少得到长辈的夸奖,他勉强算是得到了涂山铃的认可,越发絮絮叨叨起来。

涂山铃:“安静一点。”

阿铃,安静一点。

这话,是少时宋潜最常说的。

涂山铃现在只觉得是报应。

她终于也有说这话的时候啊。

薛耀鼓着腮帮子坐了一会儿,“前辈!我跟你说……”

涂山铃:“……”

好不容易熬到回了南津坞,涂山铃立刻跟薛耀分道扬镳,她随着祁天泽等人回了客居,而薛耀和尹玄琛则上了孙家的车子,穿城而过,往北津坞去了。

一只青鸟停在窗框上,三只脚站得稳稳的,它远远看到了涂山铃,歪着脑袋打量一番,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步子。

宋潜放下纸条,“回来了。”

涂山铃这才进得门来,笑吟吟地坐到宋潜身边,“有什么新消息?”

宋潜将条子推到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暴乱?”

宋潜:“这是明面上的。你看这里。”

他随手指了一下,涂山铃便发现有几个字缺胳膊少腿了,这纸条的字本就潦草,偶尔漏一划两划的并不引人注意,特别是草书,不历来如此吗。

却原来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字另有乾坤。

她将那些字找了出来,连起来读了一遍,“暴乱处,发现白菊,风飘雪月。”

倘若一处如此,那是巧合,可倘若处处如此,那必然是花容所为了。

她气道:“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宋潜:“待查。”

气氛陡然间凝重了起来。

涂山铃:“暴乱的地点如此分散,似乎毫无联系,可我觉得不对劲,我们之前分析过,我的灵尾被人以九厄镇压,暴乱必起刀兵,你说会不会是他在提醒我哪里可能镇着我的灵尾?”

宋潜:“不敢苟同,不予置评。”

他说的不是涂山铃,而是花容。

暴乱会死多少人?这在策划暴乱时几乎是无法估量的。

花容用这种方法提醒,他不会承他的情,他相信涂山铃也不会。

他脸色难看地评价一句,才蹙眉分析,“不像是刀兵。”

涂山铃:“愿闻其详。”

宋潜拿出一幅舆图,用小旗标出发生暴乱的地点,再用线将小旗连接起来。

如此便一目了然了。

这几处地方呈半包围的态势围住了一个区域,那里终年酷热。

火烧!

这个词同时出现在涂山铃和宋潜的脑海里。

再极难之地,那里天气炎热酷似蒸笼,且有一国名唤厌火,国人长相奇特,张口能喷火。

有一条灵尾被镇在这地方,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宋潜灵力激荡,纸条化为齑粉。

青鸟吓了一跳,蹦跳着站远了些。

涂山铃:“让人盯紧点,我心惊肉跳的,总觉得会出事。”

宋潜:“嗯?”

涂山铃:“厌火国崇火,曾以九尾狐为图腾,哈,我陨落后,他们第一时间改弦更张,更换图腾,号称信奉燧人氏。

“而且为了撇清关系,在国内广塑跪像。这种矫枉过正的行为我见了不少,实在是不怎么介意。

“但你知道的……花容那个人容不得背叛,我担心厌火可能会被灭国。”

这些信息早在她进入宋家藏书阁的时候便知道了。

宋潜颔首,“我会关注。”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决心试探了?”

涂山铃:“试探归试探,有没有效果,就不得而知了,薛耀那孩子……一惊一乍的,或许会是一支奇兵也未可知。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该让祁家的人去堵宋宁音她爹了。”

第246章 调虎离山

灿烂的阳光洒向大地,春日的暖阳总是能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涂山铃倚窗,凭栏远眺,看的正是堡垒的方向。

宋潜走到了涂山铃身后,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他昨晚就坐在床边脚踏上打坐,一步不曾离开,怕无支祁回返,找涂山铃麻烦。

涂山铃偏头看他,“时间差不多了,我们速速过去,你待会儿还能补个觉。”

宋潜并没有觉得他需要补眠,但涂山铃觉得他需要,他也就不反对了。

两个人沿着街道而行。

涂山铃看到有想吃的就指挥宋潜买。

宋潜:“不可浪费。”

涂山铃一手托着一碗红糖糍粑,一手托着一碗咸豆花,看着宋潜不说话。

宋潜移开了视线,“买吧。”

涂山铃便笑着跑向生煎。

宋潜拉住她,朝她伸手。

涂山铃:“豆花我待会儿还要吃的。”

宋潜便接过了红糖糍粑,用竹签戳着,一个一个吃完了。

他刚把纸盒递给负责收垃圾的小工,转头便又收获了两个生煎。

他还没把生煎吃完,涂山铃又对油茶产生了兴趣。

大概是太久没有畅快吃过东西了,涂山铃看到什么都想尝一尝,宋潜也由着她尝。

等走到城门口时,涂山铃相当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想吃的都吃到了呢!

宋潜也摸了摸肚子,暗暗用灵力加快消化食物,他感觉食物已经漫到了嗓子眼。

而睁着眼睛一直等天明的无支祁却一口东西没吃,便朝城外堡垒赶去。

夜色便于隐藏行迹,是常识,要做点不够光明的事情,多半会选在夜间行事。

实力不够的人家也就罢了,但慎家已在世家中站稳了脚跟,实力也在稳步提升中,人手充足,夜晚必然加强防护,不容易得手。

无支祁反其道而行之,特地选择在天明后,一部分守卫换班去吃饭时下手。

他一个猛子扎入河里,河水包裹着他的身体,就像呵护最亲爱的孩子,宠溺地送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堡垒,作为曾经的行宫,建造时,园林修建得十分考究,特地开凿了景观河,引了活水入内。

景观河所引之水,便是无支祁此时身处的这条河的河水。

无支祁潜游一段距离,遇到了拦路的铁栅栏。

他手虚按在铁栅栏之上,水便小范围加快了流速,绕着铁栅栏转起圈来。

水可以至柔,也可以至刚,当它至刚之时,无物不可破。

铁栅栏不管是用何种手法何种材料炼制的,也不管其上加了何种禁制,时间久了,都会被流水侵蚀。

用水来破除眼前的阻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至少慎家的护卫不会马上发现有外来者潜入。

水波轻轻晃动一下,两根栅栏同时被弄断了。

无支祁身体一晃,侧着便游到了堡垒里。

景观河并不与养寻仙鲤的鱼池相连,但他可以潜游到距离寻仙鲤最近的地方,再伺机行动。

寻仙鲤体内产生问道果后,间或会有五彩霞光笼罩在它方圆十米的范围内,每次出现五息,两次出现的时间间隔不一,但灵气充裕的地方,时间间隔短。

无支祁藏身水中,眼睛却紧盯着天空。

堡垒外。

涂山铃命令赤豹,“躺下。”

赤豹不是很愿意,躺下会露出它柔软的肚皮,那是它的要害,受到攻击,也会致命。

涂山铃伸手推它,它无可奈何,终于还是身子一歪,躺在了地上。

涂山铃扑过去,趴在赤豹身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宋潜看着她。

她笑着说:“阿潜,你要不要也来躺会儿,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宋潜提起衣摆,盘膝坐在了旁边,才把衣摆工工整整地放在了膝上。

就在这时,堡垒里突然传出轰鸣声,紧接着便是一片爆响。

堡垒外巡逻站岗的守卫俱纷纷朝里面看去。

钟声响起,连响十三下。

敌袭!

整个堡垒的守卫力量都被调动了起来,朝着寻仙鲤的方向围攻而去。

涂山铃却没有动,显然还觉得不到时机。

祁旸艰难地半撑起身体,“什么声音?”

田欣脚步匆匆跑进室内。

她扑到脚踏上,握住了祁旸的手,“小姐,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祁旸的手微微颤抖,显得很是激动。

她是不怕死的,对于很多人来说,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可身边的两个心腹侍女是从小跟着她的,陪伴了她几十年,她不能看着她们被困死在这里。

祁旸:“收拾东西。”

田欣含着泪点头,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没过多会儿,另一个侍女庄妍走了进来,朝田欣使眼色。

田欣微微点头,垂着脑袋就往外面走。

祁旸:“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别瞒着我,这本该是我承受的压力,不该由你们担着。”

庄妍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小姐,没发生什么事情,您就好好歇着吧。”

祁旸剧烈咳嗽起来,“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小姐,就说实话。”

庄妍低垂着脑袋,无声叹气,“来人可能不是来救我们的,而是来盗寻仙鲤的,打斗的动静是从鲤鱼池传来的。”

祁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般,颓然地倒回床上。

田欣狠狠瞪了庄妍一眼,扑到祁旸身边,“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祁旸双眼无神地盯着帐顶,“如果有机会,你们就逃吧,不要管我,带上那个小盒子,查清真相,如果事情跟那个畜生有关,帮我报仇。”

两个沉默无言地流泪。

外面的打斗声更激烈的,但都跟她们没有关系了。

无支祁的战斗力太过强悍,有调用不完的水,他便是无敌的存在,堡垒这些个守卫根本没有他一合之敌。

里面的战斗终于波及到了外面,大量守卫被抽调参与围剿。

涂山铃突然翻身坐起,呼噜了几把赤豹的毛,“大黑,走喽。”

两人同乘在赤豹之上,赤豹用极限速度朝堡垒大门撞去。

守门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光流过,大门便破了个大洞。

守门人戒备地看着四周,“什么人?!”

涂山铃一点都没耽误时间,直接按照蚂蚁帮她探好的路朝祁旸所在的院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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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当年的事

疾奔十里,远离战场。

赤豹慢慢减速,似有力竭的趋势。

孙典目中一派淡然,好似他是最好的猎手,最擅长追击,而赤豹的情况早就在他的掌握中了。

双方的距离在缩短,孙典手中剑的剑芒吞吐,眼看着就要发出致命一击,剑芒却忽然散去。

他微微偏头,看向横在他脖间的三尺青锋。

他轻笑出声,“好手段,阁下的连环计,用得真熟练。”

在他看来,祁天泽等人是被丢出的烟雾弹,用来行调虎离山之计的。

之后的赤豹便是攻击手段,当赤豹不敌时,与之同逃的必然是隐藏在幕后之人。

这是幕后之人没错,他却没想到,这人竟然以自己为饵,再行调虎离山之计。

他中计了。

涂山铃笑吟吟地驱策着赤豹转身,“过奖,过奖。”

孙典认出了涂山铃,冷哼了一声。

梅岭一见,他对涂山铃便没什么好印象。

走到近前,涂山铃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这是替宋宁音跪的,生身父亲,当得起这一跪。

宋潜已经证明了,当初冒险引他出关的人正是孙典,那么当年的事情必有蹊跷。

宋宁音的父亲多半不是个渣渣。

孙典身体一颤,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涂山铃。

这些人大费周章地引他过来,就为了跪他?他不信。

涂山铃直起身体,双手交叠,“多年未见,父亲,您还好吗?”

孙典心头狂跳,一时间竟有些不能呼吸,“你,你……”

涂山铃颔首,“我是宋宁音,我娘是宋玹。”

宋潜赶紧撤剑。

孙典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若不是宋潜剑撤得及时,他怕是要血溅五步了。

他只失神了瞬间,便恼怒道:“你这个孽障,岂可叫我父亲,你不是我的孩子,给我滚,再叫我看见你,当心我叫人剥了你的皮。”

涂山铃徐徐起身,一个净尘咒清理干净了身上的尘土,目带审视地看着孙典。

斩念已再次架在了孙典脖子上。

孙典神情严肃,讥讽道:“人情不成,便要用强?果然是个孽障啊。”

涂山铃没说话,绕着孙典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把人看了个遍。

孙典被看得心里发毛,“要杀便杀,何以如此羞辱人。”

涂山铃突然出手探向孙典的后颈。

剑架在脖子上尚且没露出惊慌神情的孙典,这时候却异常惊惧。

涂山铃手上传出一阵奇异的波动,紧接着一股粉末状的东西便被她牵引而出。

这东西原本呈针状,是她用不响将其阵碎了,再被牵引出来的。

声音妙用无穷。

她当初去了海上,一片汪洋啊,要找东西何其难也,她便想出了用不响找,果然被她找到了。

那一次的经历为她提供了新的思路,她今日用的便是同样的方法,发现了孙典身上的不妥。

那细针一样的东西乃一种非常常见的控制人的手段,刺入的位置非常歹毒,其上有禁制,被控制的人的一言一行,都可被对方知道,而一旦对方发现孙典有不轨的企图,便可远程操纵细针刺入孙典的大脑,孙典便必死无疑了。

孙典的身体微微一震,随着细针的拔出,他的头晕了晕,等他缓过了劲儿来,他骤然间老泪纵横,一时间竟不敢转身面对女儿。

宋潜收回了剑。

涂山铃:“阿爹,您受苦了。”

孙典缓缓转身,近乎贪婪地看着涂山铃,这是他的女儿啊。

他展开双臂,欲将女儿抱入怀里。

这个女儿,他没看过一眼,没抱过一下,甚至当初他都不知道生的是儿是女,时隔十几年,他血脉相连的人忽然出现在了眼睛,这种感觉……

他用了用力,没靠近一分一毫,又用了用力,结果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他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转头看去,才发现宋潜目光森然地抓着他的肩膀。

他猛然回头朝涂山铃看去,哭得更伤心了。

好不容易拜托控制,本以为可以好好跟女儿相处几年,弥补亏欠,谁知道……竟然有准女婿虎视眈眈了。

涂山铃显然更关心其他事情,“阿爹,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您做出自污的决定?”

孙典抬手拭泪,泪倒是干了,神情却更加痛苦了,“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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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伐宋之战打得如火如荼。

此战的影响之深远,到达了元界的边边角角,就连相对隔绝的高门大院也不能幸免。

宋玹听到了宋家战事不利的消息,刚开始还能撑得住,后来便忧心忡忡起来。

人的记忆是有美化效果的,她在四海城受到了哪怕再多委屈,时间一长,那些丑恶的记忆便渐渐被淡忘了。

她每每想起她的家乡,心中皆是柔软一片。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听南野的事情,孙家毕竟是百家的一员,她只在侍者们谈起时,减缓脚步,竖起耳朵听一听。

她白天过得恍恍惚惚的,只在孙典下职回家后勉强打起精神来。

孙典:“我看你精神不是很好,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玹支支吾吾的,“没,没有,你这两天忙吗?脸色不是很好。”

孙典确实疲惫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矿山里,灵矿的需求量大增,品质却骤降,他便被派了去亲自坐镇,每旬只有一天休息时间。

他今日交割了灵矿,赶紧回家来,见到妻子后,头晕脑胀的感觉才稍稍减轻。

他道:“确实累,前段时间加紧开采灵矿,有人图方便没有按照要求开采,将矿洞挖塌了,为了按时按量上交灵矿,这几天,我们所有人几乎都没睡觉。”

宋玹担心地摸了摸孙典的脸,“呀,那赶紧洗漱睡觉吧。”

孙典:“刚回来,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宋玹推着孙典去盥洗室,“日子还长着,要说话什么时候都能说,不急在这一时。”

孙典知道宋玹这是心疼他,他心里暖呼呼的,呵呵笑。

饱睡一觉,他神清气爽地邀宋玹郊游,“梅岭的花开了,你不是最爱梅花吗,要不要去瞧瞧?”

宋玹提不起精神,又不忍心打击孙典的积极性,踌躇片刻,还是道:“好啊,我先命人准备点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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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得去看看

天上飘飞着雪花,阳光薄薄得透过来,给梅岭蒙上一层暖黄。

梅州很少下雪,哪怕下也很难积聚成堆。

梅花颤巍巍地接着雪花,宋玹轻轻一吹,雪花便飘落在地,化成了水,湿了泥土。

孙典在旁边笑得温柔,他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遮在宋玹头顶,比众多来此看景的丈夫都要贴心。

青石板路之外的地方泥泞难走,他怕宋玹摔着,不许她去,二人便沿着山道一路上了山间石亭。

他放下手里的食盒,指着山下某处,“你且坐会儿,我也去摘几支梅花回去插瓶。”

他手指的方向,不少妇人正指挥着她们的丈夫折她们看好的花枝。

三九数寒梅,这是梅州的风俗,不仅仅要在屋里挂三九梅花图,还得用梅花插瓶,是以梅州上下官署并不会禁绝折梅枝的行为。

来梅岭的人也很自觉,不会多折,顶多两三支而已,也很注意不在一株梅树上折,以免伤到梅树根本。

孙典拿出红泥小炉,温上梅子酒,又拿出各色点心摆在桌上,才大步下山去了。

前方,几个认识的人碰了头,堵在山道上聊天,孙典本欲绕道而行,他们的话却顺着风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百家联盟攻势凶猛,又获得了一次小胜,我估计距离获得最后的胜利不远了。”

“哎,我却觉得没那么乐观,南野宋氏并非浪得虚名,他们家还有九圣之一的宋潜,岂会如此不堪一击,我们还是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孙典眉头一跳。

南野,宋氏。

他举步朝前方走去,抬手作揖,“抱歉,打扰了。几位……聊的是什么?”

自五界分元之战打响后,他一直是哪里需要往哪里钻,忙得焦头烂额,颇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被人打断了聊天,那几人本很是不高兴,可见孙典身穿大氅,袖口处露出的一截衣衫乃孙家子弟方可用的颜色,他们便知此人非富即贵,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存在,说话就客气了许多。

“这位公子莫不是还不知道百家联合讨伐南野宋氏之事?”

孙典揉揉额头,“鄙人一直在矿上,确实无从得知。”

对方一儒雅青年露出恍然大悟状,“难怪了!今年秋上,丰收后,便开始集结粮草,最开始并没说打谁,等到与诸家汇合,才开始往南野推进。战斗打响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多月了。”

南野如孤岛被围了两个多月……

孙典猛然回头朝亭子看去,红泥小炉上的水已经开了,宋玹却还未将酒壶放进去,整个人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他回过头来,客气地道:“多谢诸位告知。”

儒雅青年:“不必客气。”

孙典转身进了梅林深处,他也没心思挑梅枝了,随便掰了两枝看得过眼的,便转身朝亭子走。

他轻轻放下梅花,却还是吓了宋玹一跳。

宋玹捂着心口,“你回来啦。”她垂眸一看,“哎,你怎么挑这样的梅枝,这插瓶不好看。”

孙典便笑道:“为夫愚笨,还请夫人教我。”

宋玹就咯咯笑。

两个各有心事的人,不约而同选择了粉饰太平,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近正午,他们才收拾好了杯盘碗碟,缓缓下山。

下午没什么事做,宋玹就抱着针线,准备给孙典做一件新的里衣。

而孙典则在看书,只是书里夹着家族传抄的邸报,从秋收前后的开始,一直看到前几日新发出的邸报。

按理说他该开心的,毕竟孙家一路高歌猛进,吊民伐罪,获得了极大的声望,可他高兴不起来,特别是在看到宋玹时不时地刺破指尖时,惶惶不安的情绪便越发严重了。

得做点什么。

翌日,孙典出门上差,并没有直接去矿上,而是找到几个忠心于他的门人,命其打听南野的具体情况。

消息在下一个旬日休沐时送到了他手里。

他摸了摸下巴,“看来并不是宋氏不敌,只是宋潜闭关,宋家人心涣散,难以凝聚起来共同抗敌。”

奏报里详细写着宋家各人的反应,有的远支子弟更是鼓动人心说:平时并没有享受作为宋家子弟的好处,轮到倒霉了,就要大家一起倒霉,没有这样的道理。

到发出奏报的前一日,已经有远支子弟成功出逃南野了。

他们从城内挖了地道直通城外,宋家不妨内贼,竟让他们成功了,而百家联盟的人迅速发现了地道,从地道而入,大肆破坏附近的建筑,平民伤亡惨重。

宋渊反应还算及时,命人立刻堵住地道,并斩杀入侵者。

入侵南野的不过百来人,斩杀他们却并不容易,他们无所顾忌,宋家的人却得顾忌平民。

直到地下大阵重新开启,才断了敌方后援,慢慢斩尽最后一人。

有此一事,宋渊吃了教训,派宋家嫡支近亲全面接手四海城防务,完全掌控住各个护城大阵,并逐个清理各家的钉子。

孙典的人行迹有些可疑,宋家的人迟早会查到他们身上,他们根本不敢留在城里,混在出城战敌的队伍里,伺机逃回了梅州。

只不过这事儿的影响还没过去,宋渊接到奏报说出现了逃兵,还是那种一出城门,一招不出,蒙头就跑的人,他震怒非常,在宿老的劝说下,下令凡怯战而逃者,杀无赦。

如此一来,孙典仅剩的几个留在四海城的人,行事将更加困难起来。

孙典烧了奏报,决定再等等看,那是生养宋潜的家族,他不信宋潜能一直闭关不理窗外事,只要宋潜出关,一切便能迎刃而解了。

他叹了口气。

元界大乱了啊。

他还是喜欢道祖在世时的样子,各家虽有矛盾,大体上却客客气气的。

他继续按时上差,每次回家都关注南野的情况,一转眼便几月过去,宋家丢失大片辖地,困守四海城。

四海城的城墙已变得坑坑洼洼起来,一副不堪重负,随时会坍塌的模样。

护城大阵破了又立即修补,修补了用不了多久便会被破。

四海城内的人抱定了与城共存亡的决心,战争已打出了火气,他们不惜用命去添城墙的缺口,杀死一个敌人是回本,杀死两个有得赚。

孙典意识到大决战可能要来临了。

不行,他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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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有恃无恐

孙典没有回家,却派人时刻注意着家里的情况,他得知宋玹有了身孕时,高兴得快疯了,只是他很快冷静下来,他得为她们的将来打算了。

他的修为就算没有倒退,也不是家主的对手,更别说他的修为已经倒退了,根本没有硬来的机会。

那么……只能堵漏洞了。

他身上最大的漏洞不是消失的时间与泄密的时间相吻合,而是他碎丹碎得毫无理由,如果一直在梅岭,谁敢这样伤他?

他必须再伤一次,还得伤得逼真。

他的手掌抚着矿壁,狠了很心,朝某一处脆弱的点挖去。

开采灵矿有时没按照标准行事,便很容易将矿洞挖塌,之前已经垮塌过好几次了,用这种方法能尽可能减少疑点。

孙典厉喝一声:“谁不按规矩办事!”他紧接着道,“快跑,矿洞要塌了。”

他用灵力撑开防护罩,拼命抵御来自自然的力量。

矿洞里乱糟糟的,可所有人都看到了一道伟岸的身影,为他们撑起了逃生的通道。

孙典被埋在了矿山之下。

孙策听到矿洞垮塌的消息,眉头便皱了起来,再听到孙典被埋后,他豁然而起,“好狗贼,动作够快的啊!”

他一直怀疑孙典,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能缉拿审问。

矿洞突然垮塌终于触及他的逆鳞,孙典这是丧心病狂到了何种地步,丝毫不顾及同族子弟和平民的性命。

他迅速前往北津坞,求见孙密。

他说完了自己的猜测,以及孙典最近一段时间反常的地方,一脸期待地看着孙密。

孙密放下奏报,“我知道你们刑罚司办事尽心竭力,为梅州的稳定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办事情不能够靠捕风捉影。你说孙典居心叵测,为脱罪弄塌了矿洞,你得拿出证据来。”

他点了点书案上的奏报,“矿上的人可都上书来表彰孙典大义了,矿洞垮塌时,他让别人先跑,自己殿后,到现在还重伤不醒。你说说,如果我听了你的话,处置了孙典,矿上几万人,他们能服气吗?”

孙策:“可也不能不查。”

孙密:“好了,办事认真是好事,可捕风捉影太过,难免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明白吗?”

孙家的人口数量还没有提升起来,可用的自家人有限得很,再无端猜忌自己人,内部可能会先乱了。

孙策依旧不肯放弃,“可孙典不一样,孙典的妻子姓宋讳玹,出身南野宋氏。”

孙密脸上轻松的神情消失了,宋潜突然出关,孙家的损失很大,他一想起来心口就痛得厉害。

他问:“你有几成把握。”

孙策:“这……”

孙密:“我还是那句话,没有把握的话不要乱说。先把城里的人梳理一遍,先把确定是细作的人抓起来审问,再严密监视可能是细作的人,拿到了证据,再说如何处理的问题。

孙策非常不甘心,却也只能照办了。

几天后,孙典清醒了过来,他刚刚睁眼,便看到一道人影从窗口一晃而过。

还是没有洗清嫌疑吗?

孙典心里有些不安。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继续养伤。

他留意周遭的动静,发现了好几个生面孔,就算是熟面孔,也有不少暗暗关注着他。

这个发现让他彻底打消了侥幸心理。

他一方面继续坦然地接受监视,一方面暗暗安排人手帮他办事。

一转眼又是两个月,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他私下求见孙密。

他跪在孙密面前,脸上全是屈辱的神情,“家主……我……”

孙密伸手扶他,“起来说话。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典便将他发现宋玹给他戴绿帽子的事情说了,说得磕磕巴巴的,显得分外情真意切。

孙密见族人受辱,心里也不舒服,只是……宋家的家教甚严,他不信宋玹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道:“或许有什么误会。”

孙典咬牙切齿道:“有什么误会?!自我受伤后,便没有回过家,她有了身孕,那个孩子是谁的?!”

孙密:“可查过月份了?”

孙典:“不用查,我……我不行的。”

孙密瞪大了眼睛,“当真?”

孙典:“这是何等屈辱的事情,我岂会拿来开玩笑!”

孙密知道事情不好处理了,任何家族都不允许混淆血脉的人存在。

他立刻召来了家中宿老,准备共同审问宋玹。

宋玹自然是不承认。

但医修检查孙典后,得出孙典当真不行的结论,无异于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浑浑噩噩地被送走了。

孙典得到宋玹顺利进入四海城的消息,他松了一口气。

其实局势不明时,就有不少势利眼家族遣送回了宋家的姑娘,宋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是以他并不担心她的安危。

宋家必定有所安排。

只是他这口气松到一半,却发现那些监视他的人并没有减少。

到了如今,他的软肋都被送走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直接把那些人揪了出来。

他挥动鞭子抽打被揪出来的人,“狗东西,吃里扒外,说,是谁让你们监视我的?”

他猜也能猜得到是谁,只不过要表现一种态度,好让孙策知道他忍无可忍了。

啪,啪,啪。

孙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典公子,好威风啊。”

孙典丢掉鞭子,“是你!”他眉头紧蹙,“你什么意思?”

孙策淡淡一笑,“我忠心为家族,什么意思还不简单,那自然是容不下任何有害于家族的行为。而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没有证据,只是暂时的,你迟早要落到我手上,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他说着还拍了拍孙典的肩膀。

孙典侧头看着孙策,突然孙策的手动了,一根细小的针出现在了他手里,他毫不犹豫地扎向孙典的后脖颈。

孙策何以控制这么多人为他卖命?难道孙典手下就没有一个忠诚的人?

当然不是的。

他研制出了这种针,经过五六次改版,这种针的控制力已经非常强了,根本不容背叛。

孙典摸着后脖颈,怒吼:“孙策,你好大的胆子。”

孙策低着头哼笑,“去家主那儿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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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摸入静室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51章摸入静室孙策语气里满是不屑。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事情哪怕闹到家主面前,也不过是各打五十大板的事情,至于会不会取出那根针,这还真说不准了。

而且如果孙典的态度太过坚决,难免不会引起孙密的疑心。

既然没有背叛家族,又何需害怕监视呢?

孙典不知那根针的效用有多大,他也不敢试。

他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哑巴亏,至此便过上了谨小慎微的生活,他什么事都不管了,跟身边谈论的永远是画。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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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这么说来,您也是情非得已?”

孙典叹气,“也是太年轻,没想到周全的办法,我对不起你阿娘。”

涂山铃看了宋潜一眼,宋潜微微颔首。

她便道:“既知对不起她,您何不去找她?”

孙典摇头,“被人猜忌是什么滋味,我尝了十几年,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到来,让她也尝到那种滋味,我只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涂山铃:“您不在阿娘身边,您怎么知道您给她的好,是不是她想要的好呢?”

孙典神情震动,可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孙家和宋家的关系至今不好,我……不能害你们。”

涂山铃:“重光君在此,他都没有反对您去四海城,还有谁能反对呢?”

孙典仔细观察宋潜的脸,见确实有改动的痕迹,部分地方骨肉并不十分贴合,他信了涂山铃的话,“这……这……晚辈见过重光君。”

宋潜用剑柄抬住了孙典的胳膊,使其不能下拜,“不必客气。”

孙典被这样礼遇,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有些惆怅。

他当然知道他被这样对待完全是因为他的女儿啦。

涂山铃:“阿爹,时候不早了,您赶紧回去与您的人汇合,将确定忠心的人都召集起来,今晚便离开南津坞。我……重光君会派人接应你们的。”

孙典颔首,“好!”

那根细针能够控制人,且孙策能够通过细针查知孙典的行动,那么细针消失了他也必然有所感应。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三人分头行动。

涂山铃盘膝坐在赤豹背上,借着令符发布了一道又一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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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解作为家族核心子弟,在孙密没有子嗣前,他都将视作少主培养,住在北津坞里。

他自然在北津坞里设宴,招待薛耀二人。

他全程亲切地跟薛耀交谈,连酒都敬了三回,倒是对尹玄琛冷淡得多,只维持着面子上的礼貌,毕竟他只请了薛耀,并没有请尹玄琛。

当然了,要是涂山铃肯来,他也是欢迎的,只可惜涂山铃没兴趣。

酒过三巡,薛耀身体晃了晃,捂住了额头。

孙解很是关心,“耀兄弟可是醉了?”

薛耀大着舌头说:“没,没有!谁说我醉了,我跟谁急!”

孙解苦笑着摇头。

尹玄琛一把摁住薛耀,“凡喝醉了的人,都如你这般大言不惭。”他歉然道,“愚弟不胜酒力,还请勿要见怪。”

孙解:“倒是我招待得不周了,若我提前知道……”他抬手指了指薛耀,“宴上准备的必然是果酒。”

尹玄琛与孙解客气几句,半拖半抱着薛耀走了。

前面自有侍者领路,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客房。

薛耀哼哼唧唧地躺下。

侍者准备帮薛耀洗漱宽衣,薛耀却飞来一脚,差点就踢中了侍者。

好好一个姑娘,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

尹玄琛:“我来吧。”

侍者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薛耀睁开只眼睛瞄了一眼,确定只剩下尹玄琛后,一骨碌翻身坐起。

尹玄琛知他没醉,好整以暇道:“你准备干什么?”

薛耀嘿嘿笑,“找一样东西。”

尹玄琛颇不赞同,“找什么东西找到别人家来了?”

薛耀:“我这不是不知道么,我要知道,心里有底了,我干嘛非得拉上你。”

呃!

尹玄琛当时就震惊了,“什么?”

连要找什么你都不知道,那你找什么找?!

薛耀显然没工夫理会尹玄琛了,时间宝贵,只有今晚有机会完成任务,他推开尹玄琛,便从后窗翻了出去。

尹玄琛:“……”

自家大兄弟办事情顾头不顾腚,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帮着收尾!

他重新整理床铺,让床上看起来仍睡着个人,甚至还拿出了一套衣服,专门揉乱了丢在床角,这才转身走到了床边。

他的影子在灯火的照耀下,印在了窗户上,好让外面的人看清楚,屋里一直有人。

薛耀偷偷摸摸地贴着墙走。

宋宁音说了要找珍贵的东西……

在孙家,谁的东西能比孙密的珍贵啊,溜去孙密的静室找,准没错了。

那地方他去过,可说是轻车熟路了。

孙密事必躬亲,这个时辰势必不会回到静室休息,这就给了薛耀机会。

薛耀溜进了静室里。

他上次来,还是跟他爹一起来的,现在却……哈哈,有趣。

他不敢点灯,往桌脚上拍了一张照明符。

照明符微弱的光芒根本穿不透黑暗。

薛耀从抽屉里摸出一样东西,得凑到符纸前仔细辨认才行。

他玩儿得不亦乐乎。

找到很贵的东西,他想了想便塞进了储物袋里。

他没发现他的头顶上多出一片阴影,来人伸手锁住他的喉咙,他被迫仰头,来人却松开了手。

孙密:“荒唐!”

薛耀心里天人交战着。

方案一:他应该立刻跪地求饶,直接承认自己的错误。

方案二:他应该装醉,继续翻找孙密的东西。

方案三:他应该转头就跑。

方案一和方案三好像都没什么前途,他肯定会被狠狠收拾。

那么只剩方案二了。

他嘿嘿而笑,嘴里的酒气喷洒而出,嘴里还含糊道:“好多宝贝啊,嘘,你不要吵,我拿到的宝贝,我们……嘿嘿嘿,二一添作五,一起发财呀!”

孙密:“……”

薛耀硬着头皮继续摸孙密的东西,摸来之后,对着眼睛看了看,“这个好,这个好,这个给你了。”

他顺手把东西塞进了孙密手里。

他又摸了一样东西,“这个不好,我自己留着。”

孙密:“……”

他一时间惊为天人。

说薛耀没醉吧,他哪里来的胆子当着主人的面偷东西;说他醉了吧,他还知道把不那么值钱的分给同伙,把很值钱的留给自己。

第252章 给我起来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52章给我起来孙密一巴掌糊在薛耀脑袋上,“给我起来。”

薛耀含含糊糊地骂:“谁,谁打我,瞎了你的狗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大爷!”

孙密的脸顿时黑了。

小辈在他这里拿点东西,胡闹一下,他觉得并不要紧,可小辈要是作死到乱了伦常,他也是不会手软的。

他朝着门外大喝:“来人,拿家法来给薛家孙少爷醒醒酒。”

糟糕!

薛耀顿时选择了方案一,跪在地上抱住了孙密的腿,“师叔啊,不要打我,我怕痛!”

孙密的嘴角狂抽,他年前见这小子,给压岁钱时,这孩子还不这样,这是……酒壮怂人胆了?

他冷喝:“放手。”

薛耀耍赖,“不放,我不放,我放开了,您就要打我了。”

这一招是他根据宋家藏书阁《元君实录》记录的某些细节推敲出来的,他觉得很有用,至少重光君就抵挡不了这种耍赖攻势。

孙密:“我不打你。”

薛耀扯着嗓子吼:“戒尺都拿来了,您还说不打我。”

孙密:“那你告诉我,谁带你喝酒的,还喝了这么多?”

薛耀鼓着腮帮子,“我不能说,我要是说了,他以后不带我玩儿了怎么办?”

孙密循循善诱,“我保证,他以后还带你玩儿。”

薛耀眼珠子转了转,“我且相信您一回。今晚,孙解请我喝的酒,哇,那个酒好……”

孙密朝门外吩咐:“传孙解过来。”

薛耀觉得有些不大妙了,他小心打量孙密的神色,该不会真如他所想吧?

孙解已经洗漱睡下了,被人叫醒时,本想发脾气,在看清来人后一个激灵,什么瞌睡都醒了。

来的是孙密身边的侍者。

他客气地道:“姑姑深夜来此,有何指教?”

侍者微微躬身,“家主有请,公子请走一趟吧。”

孙解:“稍等片刻,容我穿衣。”

他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跟他的人眉来眼去地询问情况,只能老老实实低垂着脑袋跟在侍者身后。

刚刚到静室门口,里面便传来威严的声音,“打。”

打?

打谁?

孙解一念未毕,两只胳膊便被人按住了。

打我!

他着急了,“叔父,何故打小侄?”

孙密沉声道:“带人饮酒作乐,坏人心智,你还有理了?!”

孙解的心里微微有些发虚。

带人饮酒是有的,作乐……真没有啊!

薛耀低下了脑袋,这一出杀鸡儆猴,他这只猴都不好意思看了。

孙解:“叔父……啊!嗯!”

戒尺已经打在了他的小腿上。

孙家的戒尺并不是法器,他们家子嗣不丰,生怕打坏了一个,是以戒尺就是普通的两指宽的板子。

但家主赏板子,谁敢用灵力抵挡啊,还不是得乖乖挨打。

打完之后,该上学的上学,该上工的上工,毕竟打的只是小腿,还是能坐着听课、办公的。

薛耀听得额头冒汗,“师叔,我知道错了,别打了。”

孙密:“错哪儿了?”

啊?

薛耀:“……您说错哪儿就错哪儿了。”

孙密回过头,“接着打。”

薛耀:“我不该拿您东西,我我……我这不是手头紧吗?”

孙密挑眉,“从家里偷跑的?”

薛晋有多溺爱这个儿子,熟悉薛晋的都知道,断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外面受苦而不给花用。

既然薛耀当真没有钱,那就只能说明他是偷跑的。

薛耀梗着脖子,“不是,我是正大光明跑的。我大伯摁住了我爹,我就……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孙密连连摇头,“你哪里都不许去,乖乖呆在梅州,玩一段时间,我通知你爹来接你。”

薛耀不干了,“我都多大了,还需要我爹来接?!”

孙密:“你都多大了,还不知道不问自取是为偷?!”

薛耀:“……”

他理亏得很,闭上了嘴巴。

不过他相信,宋宁音那个臭丫头不会不讲义气的,肯定会来救他。

孙密抬步往外走。

薛耀乖觉地跟了上去。

孙解被打得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好似那样,小腿就没那么痛了似的。

孙密:“知道错了吗?”

孙解:“侄儿知道错了。”

薛耀看得直撇嘴,觉得他们一问一答的都是废话。

孙密:“其他人各自去休息,孙解留下。”

薛耀路过孙解身边时,抛了一瓶丹药到孙解怀里,便加快脚步,一溜烟儿跑了。

孙密:“你进来,说说错哪儿了。”

孙解瘸着腿进了静室,关上了门,他躬身道:“侄儿不该轻易带人进北津坞,不该轻信并不熟悉的人。”

孙密颔首,“知错便要改错,你去吧。”

孙解:“是。”

他咬牙切齿地离开了孙密的居所,回过头来便吩咐亲信,“派人给我围了客院,如果那两个人再有异动,先抓了再说,出了事儿,我担着。”

薛耀跑进了房间,还回头看了两眼才关上了门。

尹玄琛一把揪住了他,“你跑哪儿去了?!”

薛耀贼兮兮的,“发财了。”

他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瞧瞧,都是孙家的宝贝。”

尹玄琛:“你去偷东西了!”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薛耀:“怎么叫偷呢,我这叫拿,我拿我师叔的东西,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也是有苦说不出啊,这是宋宁音叫他拿的,他能说吗?

他搞不明白,宋宁音叫他拿珍贵的东西做什么,便一件一件东西拿起来研究。

尹玄琛贴着窗户往外看,“你还有闲情逸致研究这个,我们被包围了,你知道吗?”

薛耀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嘭一声又把窗户关上了,“不要怕,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明天就是春日花宴,我们总能找到机会离开的。”

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呢?

薛耀翻来覆去地看,依旧没有窥到门径。

他将东西一甩,睡觉去了。

转眼一夜过去。

薛耀翻身坐起,先鬼头鬼脑地超外面看了一眼,见围住客居的人还在,心里不免恼火。

他哼哼道:“我就不信待会儿开宴了他们还这么盯着我,我不要脸,他们还要呢!”

尹玄琛:“你少说两句,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侍者:“二位公子,花宴即将开始,请二位公子入场。”

第253章 惩罚加倍

尹玄琛并不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师父还在这里,哪怕真出了什么事情,师父也会来救他的……吧?

薛耀拽着尹玄琛的袖子,朝周围监视他们的人呲牙,“等我爹来了,有这些人好瞧的。”

尹玄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你爹不会来。”

薛耀:“怎么可能,那是我亲爹,我还不了解他!他什么热闹不凑啊。”

尹玄琛:“春日花宴算是孙家的半家宴,这种热闹不是谁都会来凑的。”

薛耀的心里咯噔一下,“没事儿,不是还有你师父么,你……”

他们穿过繁花搭起来的花门,进入了主会场,地位最高的人都站在中心的高台上,有哪些人一目了然。

薛耀紧贴着尹玄琛,“他们没来?不会吧,这不是好玩的。”

尹玄琛:“……”

这个时候,涂山铃和宋潜在南津坞城外的长亭里。

昨夜,孙典回家召集心腹,秘密收拾东西,紧急转移到了祁家客居里。

客居可说是完全在孙家的眼皮子底下,可正应了那句老话,灯下黑。

涂山铃取走细针后没多久,孙策就发现了,他不但不生气,还很兴奋,“哈哈哈,孙典啊孙典,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忍不住了。来人,给我围了孙典的府邸。”

刑罚司的人匆匆围了府邸,孙策亲自带人冲了进去,入眼的却全是懵然无知的侍者。

他当时便觉得不太对劲了,仔仔细细搜查一遍,终于确定府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没有了,拿着黄册点人,在册的人就少了几十个之多。

他不敢擅专,立刻禀报孙密,要封城搜人。

孙密自然不会下封城的命令,南津坞里各家都来了不少人,突然封城恐怕会引起客人的恐慌,他只同意低调搜查。

家里疑似出现了细作,他自然不放心,便尽快赶回静室,想检查一下是否有东西丢失了。

结果他没有堵到细作,反而堵到了薛耀……

孙策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样做是最好的,便立刻对南津坞展开了地毯式搜查。

与祁家客居只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挨家挨户的门被敲响了,那些人也不说明缘由,只闷头搜查,没搜到人,他们转身就走,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刚开始孙典还有些担心,但见嘈杂的声音绕着客居转了一圈,也没有靠近的意思,才彻底放下了心来。

甫一天亮,孙典的人便散入城中,改头换面,分别找机会随着出城的人离开。

而孙典本人刚刚才乘坐祁家的马车,去参加花宴,只不过途中,他和涂山铃二人都下了车。

十里长亭送别。

孙典:“你跟着重光君,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

涂山铃笑了,“有的事情只要说清楚了,哪怕心里还有小疙瘩,可耐心相处,阿娘也定然会被感动。”

孙典抹了抹眼睛,“希望如此吧。行了,你们快去吧,耽误太久了,会引人怀疑。”

涂山铃向孙典拜别。

孙典欲向宋潜拜别,宋潜却侧身让开了。

他微微叹气,上了一辆原本就停在长亭外的马车,这车是涂山铃通知天音卫准备的。

两方人马就此分别。

祁天泽站在马车上向涂山铃招手,很急的样子。

涂山铃:“发生了何事?”

祁天泽一脸死灰,“你朋友去北津坞做客,偷东西,被静渊君抓了个正着,现在他们两个人都被监视了起来。”

嗯?!

涂山铃震惊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打草惊蛇,蛇把棍儿吞了的。

她脸上的神情变换不定,“算了,自家孩子再笨又如何呢?难不成还能打死他?”

众人都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杀气,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各自上车,这一回当真朝花宴的举办地点而去。

孙解站在显眼的位置待客,他站得笔直,只是姿势有些僵硬,一动不敢动。

他身上的伤是孙密命人打的,却没有命人给他治,这明显是成心想让他吃点苦头,即便是他有疗伤丹药,也不敢吃,只能硬扛着,等身体慢慢恢复。

他看到了涂山铃,这一回态度就冷淡了很多。

涂山铃却忽然变得自来熟了,她笑吟吟地走到孙解身边,“多谢公子款待,我那两个朋友没给你添麻烦吧?”

孙解的面皮泛青,冷冷地道:“你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涂山铃:“知道啊,他不就是平乐君的独子薛耀么,骄纵是骄纵了些,却绝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孙解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他右手成拳砸在了左手掌心里。

这才对嘛,这才说得通。

所以叔父昨晚才没有打身为小贼的薛耀,而是打了他。

他是自己的孩子,可以打,薛耀是朋友家的孩子,不能打。

他摇头叹气,“喝酒误事啊,耀兄弟害苦了我……”

他嘴里发苦地把昨天的事情说了。

涂山铃听得连连摇头,“我回头帮你教训他。”

薛耀刚刚靠近,就听到了这句话,吓得他转身就要走,孰料涂山铃已经看到了他。

涂山铃同孙解告罪一声,追了上去,她掐住了薛耀的后脖颈。

薛耀:“前辈,您准备现在教训我?”

涂山铃:“没有。”

薛耀:“那您准备什么时候教训我?”

涂山铃:“那只是句客气话,哎,走了走了,没什么意思。”

薛耀如蒙大赦,原地满血复活,凑到尹玄琛身边挤眉弄眼。

他们几人刚刚离开,孙密便到了,他走上高台,“欢迎各位莅临南津坞,诸位的到来使我梅州蓬荜生辉……”

涂山铃瞄了一眼薛耀的储物袋,“你拿了人家什么东西?”

薛耀很是开心,“好多好东西,待会儿给你。”

涂山铃痛心疾首道:“你知道孝顺前辈是好事,但偷东西是不对的,你那些都是赃物,用来孝敬我,置我于何地,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薛耀:“喂!”

宋潜:“你们两个,惩罚加倍。”

尹玄琛一跃而起,“师尊,偷东西没我的份,真的!”

薛耀:“他帮我望风了!”

尹玄琛的内心五味杂陈。

宋潜神色不变地下了定论,“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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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从善如流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54章从善如流涂山铃让人祁天泽带了口信,说他们不喜热闹,先一步回基山了,在基山静候他回返。

祁天泽听到这条口信时,一阵苦笑。

他明显感觉到花宴的氛围不对了,他还不能带着人跑,毕竟孙密都到了,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而涂山铃此刻却舒舒服服地坐在斩念的遁光上,她剥桂圆,她一颗,宋潜一颗。

尹玄琛就眼睁睁看着他人前端方的师尊,竟然也坐了下来。

薛耀跃跃欲试,他动了几下脚,也想学着宋潜的样子盘膝坐在飞剑上。

他的控制力不太够,脚一动,飞剑就开始晃荡,“哦哦哦哦!”

尹玄琛:“你小心点。”

薛耀摆摆手,开启了新一轮尝试,他的脚先翻成外八字,再缓缓降低重心。

快坐下去了!

尹玄琛:“当心!”

飞剑一歪,薛耀一头朝地面栽去,“花哥救我。”

尹玄琛御剑便追,好不容易在薛耀砸进树林前,截住了他。

薛耀吓出了满头汗,“在剑上坐下来竟然这么难。”

他手掐剑诀,飞剑倒飞回了他手里。

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格,休息了一会儿,便忘记了急坠的可怕之处了,继续作死地尝试在剑上坐下来。

只不过这一回,他故意飞得距离尹玄琛近了些,在尹玄琛一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

尹玄琛:“……”

宋潜淡淡看了这一对兄弟一眼,并不准备干涉他们。

有了薛耀时不时犯傻,路上的时间很好打发,他们没觉得过了多久,便飞回了基山。

薛耀:“好大的雾啊。”他眼睛亮晶晶的,“我阿爹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雾里肯定有大妖怪。”

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涂山铃凉凉地看着薛耀,“你跟妖怪有仇,看见就想打吗?”

薛耀空手挥动几下,嘴里还咻咻咻,“不都说斩妖除魔吗……啊!”

涂山铃毫不客气地踹向了薛耀的飞剑,薛耀身体一歪,朝地面栽倒下去。

尹玄琛:“……”

心好累啊。

他叹息一声,御剑追去,捞住了薛耀。

薛耀:“你干什么你,有你这样当人前辈的吗?”

宋潜垂眸看着低空处的两个少年郎,眼里难得的露出了……活该的眼神。

这种当着和尚骂秃驴的作死行为,实在该打。

过了一会儿,薛耀忘了伤疤,又想飞到涂山铃身边去,却被尹玄琛死死拉住了。

薛耀吭哧吭哧地看着尹玄琛,尹玄琛不为所动,他也只能作罢了。

宋潜并没有急着回城,而是到了正在布置封禁大阵的河边。

无数的资源被调动过来,在河两岸立起了一根又一根阵柱。

薛耀:“哇,好大的手笔啊。果然有妖怪吧。”

涂山铃抬起脚。

薛耀猛然转身,指着涂山铃的脚,“哎哎哎,河里有妖怪啊,你要是把我踢下去了,很容易失去至亲至爱的我。”

涂山铃眼皮狂跳。

这孩子进化得可真快,脸皮一夜之间加厚了三尺,竟可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个儿是别人至亲至爱的人了,当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祁家门人看到了一行四人,便走了过来,作揖道:“可是宋家的道友?”

涂山铃:“正是。”

祁家门人:“前方河段已列阵完毕,几位道友可要验收?”

涂山铃:“看看也好。”

祁家门人并没有觉得受到了冒犯,他们之前就被人打过招呼,知道宋家的道友能力超乎寻常。

他们需要耗尽这些年的积累才勉强封禁得了半截河道,而宋家的道友两人足以,这便是实力的碾压。

哪怕是归属于不同的家族,立场不同,可对于强者的敬畏却早已深入人心,他们自然不会对涂山铃一行人有半点不满。

涂山铃抱臂而站,“考考你们两个的眼力,你们一人检查一排阵柱,看看能不能检查出问题来。”

尹玄琛一愣,吃惊地看着涂山铃。

他心里清楚,涂山铃这样说,那必然证明里面有阵柱有问题,这才到了多久啊,还只是在尽头处看了一眼,就判断出有问题了,这眼力该何等强大。

涂山铃根本不用看的,她利用不响发出的声波进行判断,回返的声波不对的,那必然是有问题的,效率高,准确率也高。

薛耀喜滋滋的,他御剑到了河对岸,“花哥,我检查这边的阵柱啊。”

尹玄琛点点头,头点到一半,他就注意到了涂山铃的动作,整张脸瞬间就绿了。

涂山铃揪住了宋潜的袖子,在里面掏掏掏,掏出了……一盒香。

尹玄琛:“……”

做人,为什么不能善良一点。

他想起他还没有罚完的那一盒香……内心如被大雨浇透,哇凉哇凉的。

薛耀内心还雀跃着,丝毫不知危险已经来临。

他一路看过去,终于停在了一根阵柱前,他左端详右端详,怎么看都觉得这根阵柱有问题。

他伸手指着阵柱。

尹玄琛看到了薛耀的动作,眼皮子狂跳起来,他沉声提醒,“耀兄弟,选择要慎重。”

薛耀收回手,又看了一会儿,再次伸出手,“就是它了。”

很是自信的样子。

涂山铃轻轻鼓掌,“恭喜你……”

尹玄琛心里一松。

薛耀得意洋洋的,“看到没,不愧是我。”

涂山铃:“答错啦!”

她淡淡然抽出根香放到宋潜手里。

“答错了,有什么值得恭喜的。”薛耀忽然注意到了涂山铃的动作,“喂,你干什么?!”

涂山铃:“赏你的。”

薛耀憋得脸通红,“花哥!”

尹玄琛低着脑袋,“别叫我,叫我也没用。”

宋宁音那个鬼丫头有师父撑腰,他拿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薛耀双手抡圆了来回甩,“做人哪有不犯错的,知错能改就行啊,怎么能直接上惩罚!”

涂山铃从善如流,“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如果你能说出你错在哪儿了,我就收回这根香,如果说不出,我再给你多加一根。”

尹玄琛急吼吼地道:“朋友,直接认罚吧。”

薛耀不服气,“你到底有多不信任我?我偏要试试,我就不信了,她宋宁音看得出来,我薛耀就看不出来!”

尹玄琛扶额,一阵绝望。

第255章 九九归一

薛耀死死瞪着阵柱,好似这根阵柱与他有杀父之仇似的。

尹玄琛隔河而望,心里一阵阵发毛。

薛耀伸手敲了敲阵柱顶端,凝眉沉思,又敲了敲侧面,很有几分样子。

两个祁家门人凑在了一起,小声嘀咕。

“那位宋家的公子看起来好怪啊,他以为那是西瓜吗,还敲敲。”

“嘘,别说话,当心被听到了。万一……那是他们宋家的绝技呢?”

涂山铃噗嗤笑出了声来,人就是这样,总是隔锅香。

她以前用过一种碳笔,其实很不好用,里面的杂质很多,写字的颜色很不均匀,却因为在竹山买不到,薛晋就总是觉得她的笔好一点,想方设法从她手上换走了一批笔。

她当然没什么不乐意的,买一支薛晋那种笔都可以买一百支她那种碳笔了,想换就换呗,要多少有多少。

那些碳笔毕竟是她外出游历时,随手在地摊上买的,根本不值钱。

她买那些笔也绝不是因为有趣,而是因为卖笔的是一个老大爷,大爷年龄已逾古稀,独子早亡,仅剩的孙女却得了重病,急需钱治疗。

她确认过了,大爷的情况属实,便出手买下了那一整批碳笔,并命青丘的行商注意关照大爷,直到他的孙女病好为止。

薛耀缓缓抬起眼睛,他的眼神坚定,好似已经有了决断。

尹玄琛不忍直视,捂住了自己的脸。

薛耀:“我明白你想考我什么了,哈哈哈哈!是不是跟昨天判断阵法的原理一样,通过灵气的走向判断阵柱是否有误?这一根阵柱的灵气乱得形成了漩涡,跟别的阵柱不一样,我就以为它出问题了,其实不是的,它……”

尹玄琛屏住了呼吸。

薛耀:“它乱中有序,看似灵气走向不同,其实把漩涡拆开来看,跟其他的阵柱并没有什么区别。这回我总说对了吧?”

涂山铃眨眨眼,问:“你为什么要把漩涡拆开来看?”

薛耀:“啊?”

涂山铃摇摇头,又抽出一根香塞进宋潜手里。

薛耀跳了起来,差一点栽进河里,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大吼道:“我不服。”

涂山铃:“道理很简单,一点就透。”

薛耀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你点点看。”

涂山铃微微一笑,“九九归一。”

薛耀咂摸一下,回过了味儿来,他猛然转头朝前面几根阵柱看去,可不就是九根吗?

九根阵柱单独拆开,灵气走向是一个样子的,归一后,威力大增,可不就得形成个漩涡么。

薛耀输得心服口服,他已不在乎多加一根香了,他觉得学到了新东西,很实用,心里还有些小高兴。

他朝前方看去,数了九根阵柱后,果然又看到一根归一的阵柱。

原来这个阵法的原理是这样的,以十根阵柱为一个小阵,再由无数的小阵组成一个大阵。

看破了这个,他胸有成竹起来。

他继续往前走。

尹玄琛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他每回看到薛耀胸有成竹都会出点儿事儿,他都不敢再看薛耀了。

薛耀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再回头看看之前的阵柱,他陷入了沉思。

“啊!”尹玄琛浑身一抖,侧头看去,“前辈……您干什么?”

涂山铃笑吟吟的,“你检查你的,他检查他的,你总去看他做什么,难不成他的后脑勺还能给你答案啊?”

尹玄琛的面皮一红,“前辈教训得是!”

涂山铃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

尹玄琛沉下心来,专注检查阵柱。

按照宋宁音的说法,九九归一……他心中一动,九根单独的阵柱归一成一根比较强悍的阵柱,那么九根比较强悍的阵柱是否会归一成一根更为强悍的阵柱了?

如果九重归一后,那么这个阵法又该强大到何种地步?

这种一重套一重的阵法最容易出错了,当然这种错不可能出在第一重上,这种低级错误任何世家派出来的专职布阵的人都不会犯。

一念未毕,尹玄琛已经朝前方走去,直接跳过了初级阵柱。

涂山铃用胳膊肘捅了捅宋潜,“你挑弟子的眼光不错,脑子挺好使的,一点就透,这么快就找到简洁的办法了,不像薛耀……哎,薛晋那也是没办法,徒弟能换,儿子不能换啊。”

宋潜扶着涂山铃站直身体,“站好。”

涂山铃笑嘻嘻地又靠在了宋潜的身上,“腿软。”

宋潜再次扶正涂山铃,“站好。”

涂山铃耍赖,“我不。”

宋潜放轻了声音,“有人。”

涂山铃憋笑。

有人就不可以,没人就可以?

她恶趣味地想。

不过她可不敢笑出声了,要不然宋潜肯定会恼羞成怒。

脸皮薄的人就这点不好。

祁家门人见尹玄琛两个人确实不靠谱,看不下去了,大着胆子走到涂山铃面前,“二位道友,您们当真不出手吗?”

涂山铃站直了身体,放开了气势,“我们已经看好了,现在是在考验后辈弟子,诸位无需着急。他们如果检查不出来,我们也会提点的,务必保证天黑前,大阵修改无误。入夜后,我们便会封禁水脉,你们那边也准备一下。”

祁家门人面面相觑,“我家少主去了孙家。”

涂山铃:“我知道,我与他同去的。”

祁家门人:“那您为何如此安排?”

涂山铃:“孙家的春日花宴就在今日,你家少主下午必回,不耽误晚上的事儿。”

祁家门人:“时间会不会太赶了?”

涂山铃很是不赞同,“吾辈修士连这点苦都吃不得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祁家门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如果少主怪罪他们不会体恤人,他们自然能把事情推到宋家道友的身上,反正这也是事实。

尹玄琛:“找到了。”

薛耀:“找到了。”

两人虽是小伙伴,薛耀的好胜心重,并不会因为这一点,就让着尹玄琛。

他扬声道:“既然我们都找到了,那就打个赌,看谁的正确。”

尹玄琛:“赌什么……赌!”

涂山铃拍拍宋潜的胳膊,“不要那么严肃嘛。”她站出来道,“有趣,有趣,你们快说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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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被排挤了

薛耀的眼神在尹玄琛身上上下一扫,似乎觉得尹玄琛身上没什么他稀罕的东西,又把视线转向了宋潜的手,他的眼睛忽然一亮。

尹玄琛的后脖颈一凉,出言阻止道:“你想清楚了再说,否则害人终害己。”

薛耀呵呵呵傻笑,“花哥,你怕了……”声音里透着小兴奋。

尹玄琛:“……”

小伙伴迫不及待想作死,他能怎么办呢?他阻止不了,那就只能随他去了。

薛耀:“我们就赌香,我赌输了,我蹲二倍时间,帮你蹲完你那份,反之你帮我蹲,如何?”

尹玄琛瞄了一眼涂山铃的表情,见涂山铃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他便知道自己这一波稳了。

涂山铃似笑非笑的眼神可都是冲着薛耀去的啊。

尹玄琛清了清嗓子,“你事后别哭。”

薛耀:“我要是哭了,就不是好汉。”

行!

尹玄琛:“我答应了。”

薛耀连声催促,“前辈,请公布答案。”

涂山铃声音愉悦地道:“我都不忍心公布了呢!”

谁获得了二倍香,未来的一个月都别想睡觉了。

宋潜缓缓抬手点了点尹玄琛选中的阵柱,复又收回手,一副世外高人与人无争的模样。

尹玄琛心里有数了,根本不慌。

薛耀眨眨眼,又眨眨眼。

什么意思?

该不会……不是吧!

他脸上得意的表情碎裂,露出了一丝惊惶,“重光君,不带这么偏袒弟子的啊!”

宋潜转过头,清澈的目光锁定了薛耀。

薛耀心里一咯噔,他在宋潜的眼中看到了坦然,这就说明,宋潜真不是因为尹玄琛是其弟子才判其正确的。

他嗷一声嚎叫出声,蹲在了地上抱住了脑袋。

尹玄琛心中不忍,“师尊,要不……”

宋潜:“愿赌服输,原则不可废。”

尹玄琛转过身,同情地看着薛耀,爱莫能助了。

薛耀的心里哇凉哇凉的,只得朝着涂山铃打手势。

涂山铃清了清嗓子,道:“重光君向来赏罚分明,乃我辈修士楷模,既然有罚,那自然得有赏。这样吧,你若找对一处错误,给你减一根香,如何?”

想都想得到大阵的错误不会多,但能少一根香是一根香啊。

薛耀悲哀地想,他如今对生活的要求真是越来越低了。

他扬声道:“好。”

他们二人继续往前走,检查阵柱。

涂山铃抬手给尹玄琛找出的错误画了个标记。

薛耀吃了大亏,心神终于沉淀了下来,开始认认真真钻研阵柱,他先回到河岸这边观察尹玄琛找出的阵柱,再回到自个儿那边对比他选中的阵柱,慢慢摸索出了些不同来。

他往前走发现了不妥的阵柱,也不敢再轻易报告了,而是做上记号,等检查完所有阵柱,他又回过头来,再检查一遍做过标记的阵柱。

经过再三思量,他拿掉了其中两根阵柱的标记。

他呼出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没事,不要怕,总不可能全错了。”

他举起手,“我找完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薛耀选取了哪些阵柱,早就被涂山铃收入眼底,她没有片刻迟疑,直接道:“正确。”

薛耀愣了一下,便蹦了起来,嗷嗷大叫,“花哥,我对了,我对了啊。”

他刚才的那点沉稳劲儿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涂山铃微微笑了,她要的也正是如此啊。

她并不是要磨灭少年人的心性,使人都变得一样的沉稳内敛,她要的只是眼前这两个少年在办正事儿时,能够专注如一。

宋潜当着薛耀的面取回了足够数量的香。

薛耀鼻子一酸,差一点哭了出来,这一刻,他竟然比得了他爹的奇珍异宝更激动。

尹玄琛:“祁家的道友来了。”

涂山铃抬眼看去,果然看到祁天泽乘坐着飞禽抵达了上空。

祁天泽从飞禽背上跳下来,飞禽转道飞走了。

他看到涂山铃就苦笑。

涂山铃:“受刁难了?”

祁天泽:“那倒不至于。”

春日花宴的气氛怪怪的,一群人原本凑在一起聊天,说着哪个女修今日的装扮最好看,祁家人凑了过去,一群人呼啦啦全散开了。

祁天泽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回过头便往那人多的地方钻,那些人原本吃得开开心心的,转头瞥见了祁家的校服,一个个当即木然着脸散开了。

很明显,祁家被孤立了。

而他作为当事人,却没弄明白自个儿为何会被孤立。

涂山铃:“孙家昨日进了贼。”

祁天泽一愣,旋即脸色涨红,显然被气得不轻。

他怒道:“他们怀疑我家?”

他震怒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一颗隐隐发虚的心。

祁家以前投靠的是堂庭鞠家,后来才转投的梅州孙家,像他们家这种半道跟随的家族,一般而言,很难得到主家的信任,哪怕交出了投名状也是一样。

更何况祁家并没有交投名状呢!

他从前听他爹说过,祁家已经做好了准备,孙家让他们动鞠家旗下的哪一个家族,他们就动哪一个家族,还得不惜血本,以示他们与鞠家决裂的决心。

然而孙家却一直毫无反应,就好像他们说投诚,孙家就信了似的,又好像他们投诚是不是出于真心的并不重要。

这样一来,就留下了隐患,平时没什么,一到关键时刻,隐患就会炸开,波及祁家上下。

涂山铃:“这倒未必,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而已,所以那些家族之人躲着你,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都不想时候被清算嘛。”

祁天泽摆摆手,“真是欺人太甚!”

涂山铃:“你在梅州就没听到点消息?”

祁天泽:“没什么特别的,只有我家的人被针对了。哦,对了,我听说有孙家的庄户逃跑了,还跑了不少,往北边去了。”

涂山铃点点头。

孙家没什么动静,就意味着打了草也没惊到蛇,或者孙家根本没有蛇。

而孙家的庄户终于逃跑了,这对于她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帮耿庭芳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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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庭芳接到了探子的奏报,哈哈大笑起来,“人善天不欺,老天有眼,帮我解了燃眉之急。”

耿家家臣:“来的人不少,我们该如何安置,还需尽早拿出个章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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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扳回一城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57章扳回一城耿庭芳是武人思维,办事情直来直去的,被人软刀子阴了一把,最近被弄得焦头烂额的,忽然听到个好消息,他自然十分激动。

他在殿内来回走动了两圈,忽然转身,背着手道:“我耿家可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家,他们既然愿意来,我耿家就愿意保护。去,你派人去接引他们,确保他们路上的安全。

“另外拨一批粮食出来,凡到了我耿家地盘上的,皆给他们发食物,让他们能尽快到汾河南岸。

“命令史台派人丈量南岸土地,按人口分地,一人一亩,哪怕是怀里的小孩,也要算进去,不得慢待。”

家臣斟酌着问:“南岸大片抛荒的土地上突然出现了作物,而且面积越来越大,让南边来的流民耕种那样的土地,恐怕……”

耿庭芳抬手制止属下往下说,“那些土地没有问题,让他们放心耕种。你尽快安排一批粮种送到南岸去,就放在田边,自有人带走。”

家臣一头雾水,但家主如此吩咐,他便只能如此办了。

他先去了令史台传达命令,便丢开了丈量土地的事情,而后便去了粮仓,批复了粮食出库的问题,命令心腹亲自送粮种到南岸去。

家主如此重视这件事情,他便不允许其中出一点纰漏,不交给心腹他不放心,万一哪个见钱眼开的狗东西用了霉米换新米怎么办,更有甚者,倒走一半米再掺一半沙子怎么办?

他自己则带着大批粮食到了耿家地盘的南缘处驻扎。

他吩咐:“清查北上人口,分发口粮。”

门人俱答:“是!”

门人呼啦啦散开,只留了足够的人手搭建营房存放粮食。

北上的人大多携家带口,还带着不少浮财,既不敢堂而皇之地夜宿大道旁边,也不敢深入树林太多恐遇危险。

耿家门人便提着灯笼,沿着小道寻找流民的踪迹。

“呀,什么人?!”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小孩,正在喂饭,忽然看到黑影闪过,那一口饭直端端冲着孩子的鼻子就去了,喂得孩子哇哇大哭。

这家的男人听到哭声,跑了过来,展臂圈住了妻儿,赫然就是那日拉过涂山铃的车夫。

车夫大着胆子道:“别怕,有阿爹在呢。”

树林中窸窸窣窣作响,一个人率先走出,面容被火光照亮,此人面皮黝黑,额角还有刀疤,看上去很是凶悍。

刚刚堪堪止住哭声的小孩儿哇一声又哭了。

来人眉头紧蹙,淡淡看了小孩儿一眼,弯腰放下一个布袋子,“我耿家家主开恩,给北上的人分发口粮,你哭个什么劲?”

他转身就走,“早些睡,明日早些出发,有人在汾河南岸丈量土地了。”

他行事又干又硬,跟耿庭芳一个样。

明明是做好事,却无比吓人。

小孩见人走了,终于止住了哭声,却还是把脸埋在娘亲的怀里,不敢出来。

车夫检查了一下布袋子,“娘,真是粮食!”他又激动地看向妻子,“真的是粮食!”

他家的浮财不多,一家十七八口人要一起搬迁,那些钱根本就不够做盘缠的,他吃东西都扣扣索索地吃。

只有老人和小孩一天吃三顿,他和兄弟几个都只吃两顿。

马车上,一个老妇人冒了头,颤颤巍巍地下来,打开了粮袋,白生生的大米从她指尖流过。

她抓着儿子的手,“东泽君是个好人,你们谁都不能对不起他。”

车夫:“儿子们晓得,阿娘快回车上睡了吧。”

对于升斗小民来说,修仙世家的争斗与他们没有关系,谁能看得到他们的疾苦,谁愿意出手帮一把,他们就愿意奉上忠心。

车夫:“哥几个也早些睡,我们早一点抵达汾河南岸,就能分到好地,最好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地挨在一起,相互间都能有个照应。”

他的几位长兄眼睛里都闪烁着名为希望的光。

明天一定会更好。

耿家门人的行动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人被找到,越来越多的人对扎根在耿家的地盘充满了信心。

一个不忍心看着他们饿死在路上的世家,未来也必不会把他们当牲口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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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密端坐在兰室里,脸上惯常带着的微笑消失不见了。

孙解:“叔父,耿家好生无礼,竟然蛊惑我家的人逃走。”

孙密不疾不徐地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此事是耿家的人干的?”

孙解:“我……除了他家还能有谁,他家才刚刚被……”

孙密的眼神忽然变得严厉了起来,“慎言!居高位者一言一行的影响绝不仅限于你眼前的方寸之地,言出你的口,入他人的耳,会被如何解读,就不是你能够左右的了。”

“耿家治下之民逃走是他们有感于我家的救灾之恩,我家治下之民逃走……”他抬手环指了一圈在场站着的人,“是尔等无能!你们没让人看到生活的希望,他们如何归心?!你们没把事情办漂亮,这是你们的错,不要找其他原因。”

孙解翕翕唇,到底没敢再狡辩。

他平日里只专心跟各世家子弟攀关系了,确实没有注意过普通人生活得如何。

孙密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回去好好想想错在哪里了。”

孙解躬身告退,“是。”

兰室里的人瞬间退走了大半,孙策却留了下来。

孙密随手布下结界,“说吧,什么事?”

孙策:“孙典那个奸贼跑脱了。”

孙密:“刑罚司掌控着两万多人,家里的家将也任由你们调遣,这样也能让叛徒逃掉?”

家族子弟享受家族的供奉,就得承担责任,一旦出现背叛家族的迹象,便是整个家族都不容的。

而孙典的行为确实与叛逃没什么分别了,他事先并没有向任何人报备过行踪,还特地提前遣散了一批心腹,这样的行为根本没有其他解释。

孙策蹙眉,沉吟道:“对方看似行事仓促,但收尾极其严密,根本没留下任何痕迹,属下估计外面有人接应,而且接应的人势力不小。”

孙密:“让人注意四海城,如果孙典在那里露面了,事情就是宋家干的。”

孙策:“那我们如何处理?”

孙密:“如果是宋家……那就不必理会。”

第258章 我来看你

孙策百思不得其解,孙典回了宋家为何就算了,难道不应该跟宋家交涉,严正抗议并让其遣返孙典吗?

他自知自己不适合琢磨这些事情,遂抛开了这个话题,“乡民逃跑的口子一开,必然会有盲从者跟随,逃跑的人多了,我们将变得非常被动。”

梅州如今求的就是在稳定中求发展,流民进入梅州,带来了大量的劳动力,这是好事,但梅州本地人逃离,就破坏了稳定的基础。

地没有人耕。

大量岗位空缺。

如果调流民来填充这些位置,就意味着最需要人力的灵矿人手还是没有增加。

这就使梅州陷入了一个怪圈。

孙密:“这件事情你看着办。”

孙策心中一喜,让他看着办的意思就是家主不再过问了。

他离开了兰室,便阴测测地吩咐手下,“给我盯紧了城外的情况,如果发现有人胆敢逃离,便杀鸡儆猴,杀到他们胆寒为止。”

手下有些犹豫,“这样做真的行吗?家主可是静渊君啊。”

孙策眼神微冷,“你懂什么!每日家主要处理多少事情,这种小事还需要家主亲自过问,要我等何用?”

手下连声应是,心里多少还有些不安。

痛下杀手确实能一时弹压住乡民,可万一哪天东窗事发,孙策绝对是炮灰,而他们这些亲信也一个都别想跑。

想到此处他的腿有些发软。

孙策转头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没用的东西。”

随着他的离开,一场杀戮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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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南边的基山也即将开始一场狩猎。

祁家的人各自就位,就等涂山铃的信号了。

涂山铃和宋潜并肩而立,守在源头处。

薛耀和尹玄琛本想帮忙的,却被涂山铃拒绝了,转而安排他们护法。

封禁水脉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旦四人同时出手,灵力便会连成一体,一旦哪一方出了岔子,反噬必将从哪一方开始,而后波及所有人。

薛耀二人到底是少年郎,能力稍显不足,不足以与二人尊圣级别的人物并肩。

涂山铃看向宋潜,宋潜微微颔首,她便放出了信号弹。

烟花在空中炸开,数百人在这一刻同时掐动手诀,各色灵光在指尖跳跃,天地灵气被引动,朝着两个方向汇聚。

今晚准备打群架的两拨人正走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狂风忽然大作,吹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这是灵气急速聚集引起的异象。

平地起妖风,有的人生出了畏惧之心,他们不想再往前了。

他们打群架时悍不畏死,那是因为与人斗,人看得见摸得着,他们知道如何取胜,也知道胜算有多大,而换成与天斗,与仙斗,与妖斗,他们便怯了,那是根本没有胜算的事情。

一个人脚步一滞,他微微低头,内心挣扎,不一会儿,他掉头便朝交漳城跑去。

出现了第一个逃跑的人,逃跑的人便越来越多。

背尸人见状着急起来,大叫着让大家不要乱,而他是什么?他在这些人眼中只是一个雇佣来的处理善后事宜的人,谁肯听他的?

有人嫌背尸人碍事,伸手把他推到在了地上。

背尸人:“不要怕,没有事!”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慌乱的人声中。

封禁大阵将成,灵光大亮,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涂山铃和宋潜同时打出一道符文,灵光收束,凝于河上,恐怖的威压就连站在阵外的薛耀二人也感受到了,他们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薛耀:“宋宁音前辈怎的如此厉害,我看她连气境都没入啊,难不成是戴了什么隐藏气息的宝贝?”

尹玄琛低垂的眼皮,并不回答。

他现在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宋宁音在施法时,腰间挂着的铃铛微微抖动,那个铃铛……跟传说中的不响很像。

薛耀一直在看天乐元君的传记,耳濡目染的,尹玄琛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就比如不响是双铃,再比如不响是银色的……

他偷偷看向涂山铃,不响是本命灵宝,能够使用不响的必是它的主人无疑,那么宋宁音其实是天乐元君?!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

师尊的性格刚正不阿,怎会容忍夺舍?

或者……根本就不是夺舍!

尹玄琛将脑袋埋得更低了,这个秘密他得一直埋在心里,谁都不能告诉。

薛耀歪着脑袋看着涂山铃,忽然指着涂山铃的腰间,道:“哎,花哥,你看,那一对铃铛……”

尹玄琛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丑死了!”

薛耀:“你什么眼神啊,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尹玄琛:“一点都不好看,娘里娘气的。”

薛耀:“她本来就是个姑娘啊,不用娘里娘气的东西用什么?花哥你不讲道理。”

尹玄琛一打岔,薛耀的思绪就跑到了山的那边,开始讨论什么铃铛好看了。

涂山铃眉头一挑,朝河中某处看去。

整个大阵都在她和宋潜的联手掌控下,她清晰得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冲击大阵。

祁天泽那边也感觉到了,他大声吆喝:“钓过鱼吗,鱼儿刚咬钩时,不要一个劲儿用蛮力收杆,要先放一点,再收,你们别那么着急,别把猎物吓跑了!”

涂山铃:“阿潜!”

有绝对实力傍身,技巧都是浮云,可以忽略不计。

宋潜骈指御剑,斩念刺入水中,水里冒起阵阵黑雾。

果然是入了邪了。

斩念突进,水中翻滚起浪花,浪高三尺有余,直击大阵,攻击失败,浪花旋转着凝聚成一个人形。

梅汀!

她眼里没有了神采,组成妖形的水漆黑如墨,其上还散发着浓郁的煞气。

宋潜指尖一勾,斩念回转。

涂山铃按住了宋潜的手腕,“你说,她在等我,现在我来了。”

宋潜:“危险。”

涂山铃:“我想试试。”

宋潜召回了斩念,持剑而立。

涂山铃朝梅汀靠拢。

嘭一声,河水乍起,化为熟道尖锥,转动着朝她刺去。

她神色不变,只双手掐动法诀,增强了大阵的控制力,尖锥倏然被打散了,化为水滴落回河里。

她的声音轻轻的,不带一点点恶意,“梅汀,是我,我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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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那该多好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59章那该多好梅汀的瞳仁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眼白,仍是一副没有神志的模样。

涂山铃:“我们一起吃过烤肉的,还记得吗?”

梅汀被压制得不能动弹,冲着涂山铃呲牙。

涂山铃:“你说过,你在这里等我回来的,还记得吗?”

梅汀闭上了嘴,瞳仁里似乎有黑光流转,她定定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你的名字是我起的,还记得吗?”

梅汀捂住了脑袋,冲天嘶吼,吼声很是可怖,吓得几里外的人跑得更快了,今日不宜打群架。

尹玄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转头看了薛耀一眼,又赶紧抓起薛耀的手,“捂住你的耳朵。”

薛耀还是晚了一步,邪音入耳,他心神受了震荡,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晃了晃脑袋,赶紧捂住了耳朵。

梅汀停止了嚎叫,她眼里的黑在慢慢退去,眨眨眼,呆呆地看着涂山铃,“阿铃?”

涂山铃:“是我。”

梅汀想靠近一些,却因为封禁大阵的存在,而不能动弹一分一毫,“阿铃你来啦。”

语气还是当年那天真无邪的语气。

涂山铃的鼻子有些酸,“你过得好不好?”

梅汀呜呜哭了起来,“不好,我等不到你,我怎么都等不到你,一个人待在河里只能看天,没有人陪我说话,小孩子看到我还要拿石头丢我,他们落水了,明明是我救的,他们的父母却说是我害的,我没有,真的没有。”

涂山铃往前走了几步。

宋潜:“阿铃。”

涂山铃闻声回头,朝宋潜摇了摇头。

她继续往前走,“我知道你没有,我相信你。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梅汀又迷茫了,她的脑子糊糊的,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她歪着脑袋想,涂山铃就耐心等待着听。

她眼睛忽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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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汀刚刚受到祝福化形为人,懂的东西很少,对时间也没什么概念,直到她偶然发现偶遇涂山铃的地方的树木变粗了好几圈,她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她等不到涂山铃,便想去找,可她什么都不懂,不敢贸然离开诞生她的河流。

她顺着河水漂荡,漂到了距离交漳城很近的地方,那天正好是集日,很多人推着车挑着担在附近卖东西。

她浮在水面上看了好久,知道了人都得穿衣服,穿衣服需要钱,她要去找涂山铃得坐车,坐车需要钱,出门在外得下馆子,下馆子也需要钱……

她很需要钱。

她看到集市上有卖兔子的、卖鸡的、卖鱼的……那些都能换钱。

别的不说,单说鱼吧,她想弄多少弄多少。

只是她不懂卖鱼,卖鱼大婶说的话,她听不懂,便琢磨着找人帮忙。

她想起来,有一个渔夫每天夜里都会乘舟在梅汀中捞鱼,但收获并不大的样子。

她或许可以找这个渔夫帮忙。

入了夜,她顺流而下,找到了渔夫的船,她伸出双手扒在船舷上,冒出脑袋,“大叔,你要鱼吗?”

夜里梅汀上寒冷,渔夫小酌着温酒暖身体,喝得晕乎乎的,听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他浑身一个激灵,身下便是一热。

不怪他胆子小,实在是梅汀的模样像极了水鬼。

渔夫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惨呼声,他抱住脑袋,“不要吃我,我不好吃。”

梅汀一愣,吃吃笑了起来,“我不吃人,你且坐好,我找你有话说。”

渔夫:“别找我替死,我家有妻儿,还得我养活。”

梅汀:“我也不找你替死。”

渔夫这才敢抬眼瞧梅汀,他一骨碌爬起身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大仙,你就放过我吧,我以后逢年过节一定在汀边焚香祭祀。”

梅汀:“那就不必了,我只需要你帮我办件事儿。”

渔夫:“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我就帮你办,做鬼新郎……都都都可以。”

梅汀甩出个水球,正正好砸在渔夫脑袋上,“清醒点,我不是让你做那种事!你平常不是也会捕鱼来卖吗,我就想让你帮我卖鱼。”

渔夫:“就这样?”

梅汀:“就这样!你且等着我去把鱼驱赶过来,你用网捞,卖鱼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在渔夫将信将疑之际,梅汀就已经沉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梅汀潜到了远处,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鱼,她用漩涡将鱼群朝上游驱赶,途中看到了其他鱼群,她便用同样的方法将鱼驱赶过来,使两个鱼群合并。

她控制的鱼群数量越来越多,河道都显得拥堵起来,有的鱼缺氧了,跳出水面,摔到了岸上,弹动几下,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渔夫看着月光下白生生翻滚的浪,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那得是多少鱼啊。

梅汀再次冒头,“赶紧用网捞。”

渔夫脑子一热,顾不得许多了,开口要求道:“把鱼往岸边赶,我回家拿东西装。”

不等他拿起船桨,他的船便混在鱼群里,朝岸边漂去。

船一靠岸,他便冲回家拿来大张的布,铺在地面上。

梅汀手一挥,一个浪头便席卷着鱼冲上了岸,正好落在布匹上。

渔夫看得待了,他还没有见过这样捕鱼的。

鱼来得太容易了,好像捕都捕不完似的。

梅汀将近千条鱼驱赶上岸后,道:“我明晚来取钱。”

渔夫呆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好多的鱼,好多的钱。

“谁在岸边?!”更夫警惕地看着河边,生怕是谁想不开要跳河。

渔夫:“是我,我刚捕鱼归来。”

更夫提着灯笼,伸长了脖子看过来,“哟,大丰收。”

渔夫呵呵干笑,拖着鱼回了家里。

那些鱼他卖了个好价钱,他留了一半钱在家里,带了一半钱在身上,入了夜,便匆匆划着渔船到了河中心。

今天,他特地换了一个超级大的网,一到地方就把网撒进了河里,等大仙儿把鱼驱赶进去就行。

哗啦。

梅汀如期而至。

渔夫双手奉上银钱。

梅汀用手划拉了几下,便用水流将银钱裹进了身体里,“等着。”

不过小半个时辰,比昨天还多些的鱼便撞入了网中。

渔夫看着鱼,想着如果每天都能这样那该多好啊,他的老娘就能吃上肉,孩子就能读上书,媳妇就能穿上新衣裳了……

第260章 快带我去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60章快带我去渔夫每天都把赚到的钱藏进一个小坛子里,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坛子被钱一点一点填满。

他想再有个这么一坛子钱,他儿子娶媳妇的钱都够了。

这天他照旧来到老地方,喝着小酒等待收网。

梅汀聚拢鱼群,冒头而出,“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捕鱼了,你明天到这里来把钱给我,我就不会再来了。”

渔夫整个人僵在船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来了?说不来就不来了?

那他儿子娶媳妇的钱怎么办,该从哪里来?

他哀求道:“大仙,求您了,您继续来吧,我们合作得不是挺好的吗,我从来没有短少过您的钱啊。”

梅汀摇头,“我存够钱了,要离开这里了。”

渔夫给梅汀跪下了,“再待一段时间吧,就一段时间,不需要很久。”

梅汀还是摇头。

她坚持要离开,一是因为手里的钱确实不少了,二是因为河里的鱼大量减少,它们也需要休养生息了。

她照例将渔夫送回了岸边,便沉入水里消失不见了。

渔夫浑浑噩噩了,直到船猛烈摇晃了一下,他才回过了神来,他转头看去,不少鱼挣脱了渔网的束缚,桃之夭夭了。

他赶紧收紧网,再将鱼拖拽上岸。

鱼儿离了水,挣扎的力度就小了很多。

渔夫精神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仙要离开了,他以后该怎么办呢?

大仙要是没法离开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再也无可遏制。

他站起身,拍拍湿哒哒的裤子,将鱼拖回家里处理好,天一亮,吩咐自家婆娘卖鱼,便坐着顺道的驴车往交漳城而去。

交漳城很是热闹,鞠家的修士将此当成历练的必来之地,城中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

祁家的二小姐嫁给了鞠家的少主,而祁家也依附于鞠家,是以祁家门人和弟子均不觉得鞠家的人大批进入交漳城有什么不妥。

渔夫付了车钱,东张西望的,他第一次来,并不知道该到哪里求助。

他往前几步,“请问……”声音有些发虚。

被问到的人捏着鼻子让开了。

渔夫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可惜什么都闻不到。

有人看到了他的动作,嗤笑道:“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

渔夫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料想没好话,便怒而回瞪回去。

被瞪了的人也不恼,伸手在鼻子前扇扇,摇着头走了。

渔夫越发看不懂这些城里人的作为了,看不惯难道不是骂两句或打两拳吗,这样算什么意思?

“嘿,傻大个儿。”一个女子探出半截身体,手撑着窗框往下看,“你挡在路中间干嘛,快让开呀!”

渔夫抬起头就看到个神仙般的人物,呆愣当场。

他这一下当真把路挡得死死了,来往推车挑担的人一个劲儿地叫他让让。

他呆傻的模样逗得凭栏的少女咯咯直笑。

少女:“哎,你上来。”

同行的少年呵斥,“休得胡来,你这样捉弄人,当心回去被责罚。”

少女吐吐舌头,“我才不怕,我哥可是鞠昇,清静台九圣之一,谁敢拿我如何啊?”

少年无奈得很,“鞠月吟!你给我合适点!每次你惹了祸,是没谁敢拿你如何,倒霉的都是我们这些跟你来的人!奈奈小腿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呢!”

鞠月吟撇嘴,“她腿上的伤没好也怪我?谁让她不用药的?”

鞠奈扯扯少年的袖子,摇摇头,压低声音说:“世华哥,算了。”

鞠月吟注意到了鞠奈的动作,也不以为意,她哥说得对,只要有实力,哪怕别人对你再不满,也得憋着。

鞠世华是鞠昇的堂弟,是鞠家现任家主三代内的血亲,地位很高,他根本不怕鞠月吟,可袖子被鞠奈攥着,使得他多少有些顾虑。

鞠月吟可不是个冤有头债有主的人,她捏柿子专门挑软的,她今天要是被鞠世华落了面子,她不能拿鞠世华怎么样,回过头来却绝对会找在场的其他人的麻烦。

鞠月吟见鞠世华偃旗息鼓了,小脸上便挂满了得意。

渔夫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小二:“哎,小心点儿看路,撞翻了这盘菜你赔不起。”

渔夫赶紧往旁边让了让,他更加缩手缩脚了。

鞠月吟等得不耐烦,“傻大个,你不会上楼梯吗,怎的到现在还不上来?”

渔夫听到这个声音,他只得往楼上走。

这里的装潢,这里的人,都让他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渔夫:“见过小姐。”

鞠月吟:“你在哪里见过我?”

渔夫:“啊?”

鞠月吟哈哈大笑。

鞠世华的眉头皱紧了,他并不觉得捉弄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可乐的。

鞠月吟觉得鞠世华很没意思,她收了笑容,“喂,你不是本地人吧,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渔夫傻傻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鞠月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怪事,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解决。”

要为尊圣,必须要有大名声,她一直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未停止过游历,只是她运气不太好,一直没有猎到大家伙。

渔夫:“你是天上飞的那种仙人吗?”

鞠月吟觉得有戏,“我当然是。”

渔夫搓了搓手,“我家那村子闹了水鬼,是个女鬼,青面獠牙,一到晚上就出现……”

听到是水鬼,鞠月吟兴趣大减。

水鬼平常得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拿来给小娃娃练手的东西罢了!

她兴趣缺缺地用手指戳了戳面前的茶杯。

渔夫往下说也不是,不往下说也不是,他环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心里到底有些失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水鬼的身体还能变得透明,还能分出水来抓东西,还能跟水融为一体。”

鞠月吟瞬间抬眸,眼中全是兴味。

这听起来哪里是水鬼啊,这分明是其他东西。

鬼嘛,越凶颜色越精彩,要么大红,要么大绿,而水鬼一般是惨绿惨绿的,会变得透明的绝不可能是水鬼。

这没见识的渔夫差点误了事!

鞠月吟腾地站起身,用鞭子指着渔夫,“那东西在哪里,快带我去灭了她。”

第261章 江上激战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61章江上激战渔夫听到“灭了她”三个字,心肝颤抖了一下。

他并不希望梅汀死,他只希望这些高来高去的仙人能把梅汀打伤,让她没法离开即可。

一直无可无不可的鞠世华却忽然站了出来,“鞠月吟你不要乱来,妖修是那么好抓的,没有入邪魔外道,谁也不能拿妖修如何,你可别忘了清静台上,青丘那位也是位妖修。”

鞠月吟冷笑,“你做事如此死板,难怪一直没法出头。你是我堂哥,外出游历却得听我的,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鞠世华心中不屑。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鞠月吟的亲爹是家主,一声令下便让所有人给她当垫脚石,好让她出头!

只有她才以为是因为她的能力出众,才有机会带队游历的!

鞠月吟志得意满,“青丘那位说起来,我也可以唤一声师姐呢,出了事,她难不成当真会对我出手?而且只要把事情做漂亮了,谁都挑不出错来。死都死了,我说她是邪魔外道,她就是。”

鞠世华哈了一声,拂袖而去。

鞠奈看看鞠月吟,又看看鞠世华,想追又不敢追。

鞠月吟一鞭子甩在鞠奈的身上,“你这懦弱的蠢物,滚滚滚,看到你就烦。”

在她看来,已经远离了鞠家,她带出来的人必然不会多嘴多舌,鞠奈早就可以给伤口上药了,却偏偏不敢,做事如此死板,根本难成大器。

鞠奈如蒙大赦,她蹬蹬蹬追着鞠世华跑了,“世华哥等等我。”

鞠世华看着二楼的窗口,淡淡道:“我听过一句话,所有走捷径的行为最终都会受到反噬。鞠月吟如此猖狂,那一天想必不会远了。”

鞠奈打了个寒颤,“世华哥,这话可不好乱说,家主知道了,我们可是要倒大霉的啊。”

鞠世华摇摇头,“行事如此猖狂不知收敛才当真是取死之道。此次游历过后,我便要归隐山林了,你可要同往?”

鞠奈父母早亡,她虽然姓鞠,却称得上无依无靠,鞠世华要远离家族,她自然要跟着去的,要不然她真的就只是一个人了。

她连连点头,重重嗯了一声。

鞠世华:“那好,今后你我二人便相依为命。”

鞠奈心里雀跃,开开心心跟着鞠世华走了。

鞠月吟站在窗口,揪扯着鞭子,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了,只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出言挽留。

她磨着牙道:“有什么了不起了,我就不信,没了你们我还不行了!”

她一挥手,“走,去他说的村子。”

鞠家门人齐齐行礼,“是。”

渔夫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吓了一大跳。

鞠月吟冷哼一声,“土包子。”

一行人匆匆赶到了梅汀边小渔村,村子的味道怪怪的,腥臭味,各种粪便发酵后的臭味弥漫在空气里。

鞠月吟何曾到过这种腌臜地方,几欲作呕。

她捂着鼻子,用嘴巴吸气,“那东西在哪里?”

渔夫:“晚上才来。”

鞠月吟眼睛一瞪,“你不早说!”

她作势挥鞭,渔夫抬手缩脖,将“我已经告诉过您了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她抬手点了两个门人,“你们两个守在这里,剩下的人跟我走。”

她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两个门人将渔夫看得很紧,“不许耍花样!”

渔夫蔫头巴脑地回了家。

他婆娘本来想问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看到两个陌生人到了家里,立刻什么都不敢问了。

这年头手里拿着刀剑,身上佩着家族纹饰的,都是修仙的人,普通人根本惹不起。

门人觉得这小木屋憋屈得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根本不给渔夫好脸色。

渔夫畏畏缩缩地扯着婆娘到了里间,“鱼都卖出去了吗?”

婆娘:“卖啦,呐,钱给你。”

渔夫颠了颠钱袋子,“这数量不对。”

婆娘理了理头发,“有什么不对的,鱼多了,大家不稀罕了,价格肯定就降下来了呗。”

说得也有道理。

渔夫不再跟婆娘纠缠,他照例倒了一半钱进坛子里,一半钱揣在身上。

入夜。

鞠月吟如期而至,跟着渔夫上了船,而鞠家门人只有两人同在船上,其余的列阵两岸,随时准备出手。

渔夫哆哆嗦嗦地点燃红泥小炉子开始温酒。

鞠月吟撇嘴,“你还挺会享受的嘛。”

渔夫笑得比哭还难看,“仙长要喝点吗?”

鞠月吟挥挥手,很是看不起渔夫的样子,“你笑不出来就别笑,跟死了爹妈似的,不吉利。”

渔夫心中恼火,却发作不得,他站到船舷边,眺望着浩荡梅汀。

水波一阵翻滚。

渔夫知道水鬼来了,他踉跄一下,装作没有站稳,朝水里栽去。

鞠月吟嗤笑,“没用的东西,还没喝酒就站不稳了。”

何种,梅汀卷住了渔夫,她排开水,带他浮出水面。

渔夫推了梅汀一把,“快走,有人要害你。”

他说完,便沉入水里,用他最快的速度游走了。

梅汀抬眼朝渔船看去,目光一凝,水中忽然出现个巨大的漩涡,好似一张大嘴要将渔船吞噬进去。

鞠月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一愣,她扶住了船舱,继而兴奋起来。

哈哈,瞧这动静,水里的妖怪就若不了,若她能杀了她,取回妖丹,便能一战成名了,也可为成为尊圣打下基础。

她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冷喝:“傻愣着干嘛,还不出手。”

梅汀先出手,到底抢占了先机,在鞠家修士刚刚准备反击时,水里突然冒出无数水刺,从小船底部穿刺而过,有一名鞠家门人躲闪不及,被水刺从下到上刺了个透心凉。

血腥味顿时弥漫了整个渔船。

渔夫潜游出三十几丈,才敢偷偷靠岸。

他看着远处战斗的大场面暗暗心惊。

他在心里祈祷:那些外乡人全都被打死了才好,水鬼娘娘不能死,最好被打成重伤。

鞠月吟面色冷沉,一鞭子打破了船舱,踩着碎木板腾空而起,找到了水中的梅汀,她毫不迟疑挥鞭朝那里打去。

与此同时,在岸上的鞠家门人快速行动了起来,一道道法诀从他们手上打出,河面上形成了熟道灵力形成的锁链。

梅汀警惕地看着锁链,她感觉到了威胁。

第262章 什么意思

嗞嗞,嗞嗞。

横亘在河面上的灵力锁链迸射出电光来,发出嗞嗞声。

电弧落入水里,结成一片电网。

梅汀不敢直面其锋芒,沉入水中,可那些电弧仿佛如影随形,速度极快地朝她扑来。

她战斗经验不足,顿时有些慌乱。

匆忙间,她只来得及调动更多的水挡在身前,可那些水并没能延缓哪怕一点点电弧的侵蚀速度。

电弧终于触碰到了梅汀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骤然袭向脑海,她几乎维持不住人形,散开去,化为一滩水。

她懵了,她发现,她解除人形后,那些电弧对她的伤害好像小了很多,至少她不会痛了。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欣喜。

同样很欣喜的还有鞠月吟,她脚尖踩在破船上,看着平静的河面,志得意满。

没有妖怪能从天锁阵中逃出来,这一回她赢定了。

嘭!

河水突然乍起,盘旋着席卷向鞠月吟,水中饱含着电弧,亮蓝色的光芒在其中穿梭,释放着恐怖的威压。

鞠月吟骇然大喝,“蠢货,赶紧收阵,收阵啊!”

她身处漩涡中心,想突破而出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样会被电弧攻击,而留在原地显然也不是多好的选择,那样同样会被电弧攻击。

然而她的命令还是下晚了些,两岸的修士听到她的声音,准备撤阵时,河水已经将她完完全全包裹其中。

水球不断缩小缩小,直到紧贴在她身上为止。

她痛得张开了嘴,想要大吼,可一张嘴,河水便灌入她的腹中,那些电弧立刻在她体内肆虐,她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她恍惚中觉得自己的身体支离破碎了,连思维都变得无比迟钝。

鞠家门人:“救小姐,小姐若出了事,我们一个也别想活!”

全面大战一触即发,这一场战斗打得非常惨烈,同来的鞠家门人陨落了大半,鞠月吟重伤昏迷,而梅汀身形几乎被打散难以凝聚。

鞠家门人在水中搜寻了一下妖丹,没搜寻到便立刻放弃了,带着鞠月吟离开了基山,回堂庭治疗了。

对于他们来说,区区妖丹自然比不得鞠月吟的命重要。

鞠月吟的伤太重了,基山祁氏根本治不了,只能尽快回家。

鞠家门人离开后,一股小水流逆流而上,进入了梅汀支脉。

与梅汀江同名的梅汀小妖受伤颇重,哪怕她再心急,也不能离开诞生地去找涂山铃了。

也幸好她老老实实待在小河里,一个多月后,鞠月吟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求她爹派人荡平梅汀里的妖魔鬼怪。

梅汀里,就连以浮游生物为生的小龟妖,都被杀了个干净,失去了河水里的清道夫,梅汀的水质一度变得很差。

可那都不是鞠家人会考虑的问题了。

基山祁氏敢怒不敢言,他们当年甚至不敢有任何举动,等到了第二年春上,鞠月吟遇袭的事件平息后,他们才敢从别处引入一批小龟妖以恢复本地的生态平衡。

梅汀漂在河里养伤,这一养,便过了许多年。

她重振旗鼓,带着早已经存下的钱,踏上了前往竹山的路。

她只要一想到很快能见到久别的朋友,心情好得就要飞起来了。

她一路蹦蹦跳跳,看到有趣的东西,会说一句,“这个买给阿铃。”

她待在水里观察人类时,就听说,去朋友家做客得带礼物,有人提鸡,有人抓鸭,有人带山货,而她就带她喜欢的东西。

她看到了一个面人儿摊子,摊子上已经有做好的无支祁、应龙等大名鼎鼎的存在了,她指着摊主面前的面团,“我说一个人的模样,你来做,成吗?”

摊主揪下一个面团,“行!但得加钱。”

梅汀连连点头,眉眼弯弯地看着摊主,“她跟我有一样的脸型,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

她耐心地说,摊主耐心地听,她偶尔觉得摊主捏得不对,停下来指正,摊主马上便改。

她的要求太高了,摊主捏到一半,便已满头大汗。

摊主再次强调,“得加钱。”

梅汀:“加!”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一个惟妙惟肖的涂山铃就出现在了摊主手里。

梅汀放下钱,拿着面人蹦跳着往前走。

人群突然跑动起来,看方向当是城门。

梅汀正好要出城,便顺着人群往城门而去。

城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告示,有站在前方的好事者当即读出了告示内容:

查天乐元君涂山铃秣陵一战诈死脱逃,遣返竹山谋害道祖,罔顾人伦,危害甚重,可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一为惩奸除恶,安抚民心;二为溯本清源,确立正确道统,现集天下之力共谋讨伐青丘……

什么意思?

梅汀懵懵的,她拉住了一个围观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被拉住的人很不耐烦,“你没长耳朵吗?不会听?”

梅汀:“涂山铃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那人哼笑一声,“别说你想知道她死没死了,就连清静台其他八圣也很想知道,好吗?有人说她陨落在了秣陵一战,也有人说看到她前段时间偷上竹山害死了道祖,哪个消息是真的,谁知道呢!”

他耸耸肩,不感兴趣地走了。

梅汀的手一松,面人落在了地上。

人群拥挤,面人不多时就被踩得稀碎。

梅汀尖叫起来,“让开,都给我让开,不让开就给我死!”

她眼里有黑气流转而过,她拿出一方手帕,将碎掉的面人儿一点一点捡到帕子上。

周围议论纷纷……

“神经病吧,突然大吼一声,吓死个人了。”

“算了算了,少说两句,我看她的样子怪瘆人的,当心被她盯上。”

“嘘,搞不好是叛逆的同党,快走,别跟她靠太近,当心被人当成同党处理。”

……

梅汀紧紧握着帕子,跌跌撞撞地跑向青丘的方向。

青丘上下一片缟素,卫兵们枕戈待旦,严密盘查着来往人等。

梅汀虽然不甚明白人类的规矩,但也知道黑色与白色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她眼中的黑气更浓了……

那些人说是谁害死了阿铃?对了,是堂庭鞠家的人。

偷袭她的人是谁?好像也姓鞠。

非常好,两笔账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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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大雨围城

堂庭居元界西南,多山多水。

梅汀展臂拥抱漫天的水汽,眼神冰冷毫无温度。

她双手一握,河里的水呈珠状飘飞而起,卷着空中的水汽飞向空中。

滴答,滴答。

下雨了。

堂庭的居民手遮在头顶上,快步朝家跑,“下雨啦,收衣服啦。”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集。

鞠月吟站在廊下,抱怨:“这鬼天气!”

鞠昇看着兰室外面的景致,眼睛中却无一丝情绪波动。

鞠月吟回头看了鞠昇一眼,没趣地沿着抄手游廊离开了。

她感觉自打她大嫂去世后,她大哥就变得有些阴晴不定的,稍有不注意的地方,她大哥收拾起她来那真是毫不留情。

家里人不再宠着她,她也就没有了骄傲的资本。

眼前的雨幕遮天蔽日,她根本看不清路了,她抬头看看天。

怪事了,天空中万里无云,阳光甚是炽烈,怎么就下雨了呢?

河里的水腾空而起,哗啦啦落在地上。

雨滴越来越大,打在鞠月吟身上时,她觉得有些疼,她回头喝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撑伞过来。”

能在家主宅邸里做事的侍者没哪个是没眼色的,要换作以前,鞠月吟刚刚抬脚要迈入雨中,旁边便有侍者立刻撑伞罩在了她头顶。

正因为他们太有眼色了,看出鞠月吟这位不好相处的大小姐失势了,对她好捞不到好处,对她坏也不会有任何后患,他们才敢如此怠慢。

侍者:“不知会突然下雨,未曾准备伞具,大小姐且先用灵力护持一二,您的居所本不太远,并不费什么力气的。”

鞠月吟黑着脸回头,正待发作,雨却更急更大了,打在她头上发出啵啵啵的闷响声。

她甩了一下袖子,顺着小路跑走了。

家臣家将急匆匆朝兰室汇集,“家主,城中排水不及,已经有几处地方出现了积水,我们该如何处理,还请家主尽快决断。”

鞠昇:“嗯。”

嗯……是什么意思?

家臣家将们面面相觑,雨太大了,如果不放开护城河闸口,再这样下去说不好会淹城。

可那个闸口却不是说开就能开的,那个闸口一开,万一有敌人混入进来,他们的情况照样危急。

堂庭鞠氏之前成了过街老鼠,要不是天乐元君脑子抽了,暗杀道祖,分担了他们的压力,怕不是会有更多义士前来堂庭捣乱。

而如今嘛,鞠昇干的事情跟大逆不道的涂山铃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咚。

一直青鸟从雨幕中冲出,摔在地上,扑腾了好几下都没能站起来。

它最后一段距离都不是用飞的,而是连滚带爬地走完了的。

鞠昇神情一动,几步抢上前,取下了青鸟腿上的竹筒,大步去了内室。

这……

家臣和家将更加无所适从了。

此时此刻,城中某些地处低处的人家,家里的积水已经到了小腿位置,木盆都能漂起来了。

梅汀眼中的黑气越来越浓,她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她也丝毫不见疲态。

她就是水,水就是她,她说水要飞起来,淹没眼前的城池,水便飞了起来,一点一点朝城中汇聚。

高大的城墙底部有不大的出水口,可出水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进水的速度。

河面的水位快速降低着,城中许多地方完全被淹了,不少人爬上了屋顶,朝城卫招手请求救援。

一名门人快速进入兰室,凑在站在最前方的家臣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家臣的脸色就变了,他侧身对所有人说:“城中低洼处水深已超过两丈,各位还请随我布置救援……”他看了内室一眼,咬牙道,“如果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

众人不是不想做事的人,只是鞠昇的脾气实在怪得很,上一次地动,某地出现了百姓哄抢物资的情况,有人觉得情有可原,可以轻罚,可一个家臣刚露出了点这个意思,鞠昇立刻拿着鞭子把人抽了个半死。

至此,再也无人敢当出头鸟了。

而今天,出头鸟有了,他们也就不怕事后背锅了,立刻便有人响应了号召,转身就要离开兰室。

鞠昇却在这时走了出来,“我让你们离开了吗?”

众人心中一凛,摸不准鞠昇是什么意思。

鞠昇:“擅作主张者鞭五十,驱之苍梧。”

苍梧乃穷山恶水,这处罚翻译过来就是:打你一顿,再把你流放了。

众人皆垂首不敢造次。

鞠昇:“我听闻人心不稳,世家乘势而起,要瓜分元界。这个消息让我深感痛心,这是我师尊留下的东西,谁敢擅专?我命尔等一日内拿出方案来,三月内若不能平境内叛乱,尔等提头来见。”

疯了吗?!

众人偷偷打量鞠昇,观察他是否真的疯了。

水淹城池这种火烧眉毛的事情放着不管,去管那远在天边的叛乱?!

那些个揭竿而起的世家,能有多少号召力啊,就妄图称王称圣,简直就是个笑话,随便派点人去,就能吓得他们弃甲投降。

如此郑重对待他们,鞠家也会成为个笑话的好吗?

鞠昇:“为何不说话,尔等可是有意见?”

家臣家将齐道:“属下不敢。”

鞠昇:“还不快去办。”

家臣家将:“……”

他们的家虽然在高处,可照这么淹下去,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也会被淹掉。

他们回到家里,赶紧阻止人手带着家眷撤离。

普通民众见仙门世家的人带着人撤离了,顿时慌了,他们怕自己被抛弃了,一部分人会泅水的跳入水中,朝城卫方向汇聚。

人越来越多,民怨沸腾,城卫也不敢直面其锋。

两方正在对峙,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传达了下来。

胆敢冲击城卫的人,以叛贼论处,一律格杀。

哪怕是接到命令的城卫心中也是一片迷茫,这个命令到底执行还是不执行?

兰台令史凉凉地看着城卫,“你们这是要抗旨不准吗?”

城卫呼啦啦跪下了一片,“谨遵家主法旨。”

锵。

他们拔刀出鞘,挥砍间,城门处的水被染成了血红色,顺着不算太大的门洞汩汩流走了。

梅汀仰望着城池上空滚滚的怨气,抬起了手掌,她控制起水来,好像更加容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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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想报仇吗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64章想报仇吗堂庭的大水七日不退。

水退后,一具具泡得发白的尸体随处可见。

鞠昇甩手不管,只命属下处理善后。

这日,鞠昇将一张纸条拍在几案上,“有妖邪作乱,怎不见尔等击之?”

家将已经不想说话了,他们发现家主的法旨始终都有滞后性。

大雨倾盆时,让他们平叛。

大雨停了,让他们追击妖邪。

事情永远都没做在点子上。

现在难道不该救灾吗?

雨都停了四天了,这就说明那妖邪离开了有四天了,他们上哪儿找那妖邪去?

离开了兰室,家将们骂骂咧咧地办事去了。

家臣却凑在了一起,讨论起来。

“我怎么感觉家主手里的纸条有问题。”

“我也觉得是……可那怎么可能呢?家主已经站在鞠氏权力的顶端了,还有谁能命令他?难不成是老家主?”

“老家主如果不想放权,岂会禅让家主之位?老家主实力强大,起码还有一千年好活,位置坐得稳稳的,谁都逼迫不了他。”

“哎,要是老家主没有出海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们自觉噤声,没有再往下说了。

海外乃佛宗地盘,老家主连家族都不要了,出海而去,要说他不是被佛宗的理念同化了,背弃了道门,他们都不信。

但这样的事情绝不能放在台面上,要不然鞠家就真成了元界公敌了。

他们暗暗在心中摇头,有些人已心生退意,他们的家人已经撤离了,此时只需他们外出汇合,便能远走他乡。

任何世家都容不下贰臣,那么他们做一个田舍翁也挺好的。

他们乱七八糟地想着,越走越远。

梅汀回到了她诞生的河里,漂在河上,浑浑噩噩地看着天空。

她刚刚化身为人时非常高兴,她有了同伴呢!

可如今了,人算计着人,背地里不惜下死手,那么成为人还有意义吗?

她以水为眼,将整座城市的情况收入了眼里。

她看到了有人手里明明还有食物,却在夜里偷偷泅水到邻居家,趁着邻居累得趴在房顶上睡着了,下狠手弄死了邻居一家人,为的只是邻居手里的食物。

她看到了高高在上的修士用储物法宝装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带着家人飞离了城池,哪怕脚下有无数人冲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磕头,他们也不曾多看一眼。

她看到了城卫偷偷模进了豪富的家里,带走了他们认为值钱的东西,如果遇到那家屋里还有人,他们便出手灭口。

……

整个城池因为一场连绵三日的大雨变得丑恶不堪。

她甚至希望城里的谁出来跟她大打一场,这样也好纾解她心里的郁闷,然而一直都没人出现,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她觉得没有意思便离开了。

也不知道在河里漂了多久,久到她对时间的感知都麻木了,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人脸上带着面具,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菊花,“可想报仇?”

梅汀闷不吭声。

她并没有凝聚出人形,仿佛她就只是一滩水而已。

那人不以为意,继续道:“如果不是鞠月吟,涂山铃受难时你该在身边,你或许救得了她。”

梅汀的心中动了动,她在心里问自己,真的是那样的吗?

她并不知道秣陵布下的杀阵乃赤焰伏妖阵,她若知道,便该知道眼前这人在忽悠她。

赤焰伏妖阵专克各种妖族,她自然也不能例外。

水波荡漾,她冒出了个脑袋,“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和你一样,是个想要报仇的人。”

梅汀:“你和谁有仇?”

那人轻笑一声,道:“天下一半人。”

梅汀往上浮了一截,身体仍保持着透明状,“你要杀光那些人?”

那人:“我要让那些人生不如死。”

梅汀:“你要怎么帮我,又需要我做什么?”

那人:“你帮我办一件事情,我带你去杀鞠月吟。”

梅汀不假思索,“好。”

那人扬手将手里的花抛入水中,花漂漂荡荡地随着水流朝下游而去。

梅汀离开了水,一套旧得看不出本色的衣裙套在了身上。

那人淡淡看了一眼梅汀身上的衣服,便转身背着手朝山下而去了。

梅汀赶紧跟上。

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渐行渐远。

一日后,梅汀再临堂庭。

她眼睛骨碌碌乱转,“我来过,没见到她。”

那人淡淡然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来时,她大概还是拥有继承权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今,呵,不过是一个落了毛的凤凰而已。”

世家里,女儿也是有继承权的,只不过女儿要稳定人心比儿子难了十倍不止,除非是惊才绝艳之辈,否则绝不可能成为家主。

而鞠月吟名义上确实有继承权,特别是鞠昇死了媳妇,又无子嗣的情况下,她的地位就越发显得高了。

当然了,那只是从前。

之前她不知受了谁的蛊惑,当真以为自己颇受爱戴,家臣家将都愿推她上位,推翻她兄长的统治。

她经过不那么严密的筹划,带着人杀入了主宅。

然而鞠昇不知道何时得了消息,早就命人潜伏在附近,只等鞠月吟一动手,那些人便冲出来,为主了主宅,来了个瓮中捉鳖。

鞠月吟自然是不服的,对着兰室大声叫卖。

而鞠昇却从外面走了进来,轻飘飘地命人拿下了鞠月吟。

属下一个又一个在身边死去,鞠月吟心如死灰,她不知道自己输哪儿了,直到被家将押走,她脑中也是一片浆糊。

梅汀打量着眼前的茅草屋,“就是这里?”

那人:“正是。每日有人来给她送三餐,只不过那些人惫懒得很,一日顶多只来一次,一次性把三餐的食物全都送过来。眼下距离送餐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梅汀往前走了一步。

那人在身后用仿佛来自鬼蜮的声音说:“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

梅汀一愣,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她眼中的黑气不断翻涌着。

她一脚踢向了草屋的门,那一道名为门,实为草帘子的东西,抛飞而起,砸在了对面的墙上。

鞠月吟:“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们就打量着本小姐我……”

她怒而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她永远都忘不了的脸。

第265章 大仇得报

梅汀面色平静地看着鞠月吟。

鞠月吟的声音有些变调,“是你!”

她想起了那个月夜,她带着好几十人都无法斩杀梅汀,今日只有她一个人……

转瞬间,她又冷静了下来,这妖怪擅用水,这周围没有水,只有山,这妖怪何足惧哉!

梅汀看懂了鞠月吟的眼神变化,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类有些可悲,竟到现在还看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右手渐渐变成透明,化为水流。

鞠月吟骄傲的神情瞬间碎裂,她惊恐地朝后退。

梅汀眼中无喜无怒,她从容地控制水流包裹住了鞠月吟的脑袋。

窒息感袭来,鞠月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夜。

她双手抱着脑袋,用灵力推打水流。

水可以至柔也可以至刚,哪怕被推打开了一部分,很快也会聚拢回来。

梅汀环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工具,便拿起了凳子,重重砸在了鞠月吟的腿上。

鞠月吟痛得张大了嘴巴,水流咕噜噜顺着她的食道进入了胃里。

可那不是一般的水啊,那是梅汀的手臂!

梅汀感知到一部分手臂进入鞠月吟的身体,她觉得非常恶心,一刻也没停留,直接控制水流破体而出。

水流微微泛红,震荡几下,血水被排挤了出来,水再次恢复成无色透明状,汇聚到了水球之上。

梅汀再次举起了凳子,猛然砸下。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鞠月吟的大脑,然而她却再也不敢张开嘴巴了。

水流化为无数细针从她的皮她的肉里透出的滋味,她再也不想尝试了。

嘭,嘭,嘭,嘭。

一下又一下,鞠月吟的两条腿被砸得寸寸碎裂。

还不够!

梅汀看向了鞠月吟的手。

水流一阵晃动,回归了她的身体,重新化为手臂接续而上。

鞠月吟大口大口喘着气,空气进入她的肺部,刺得她双眼含泪,猛烈咳嗽起来。

梅汀抓住了鞠月吟的胳膊,将之摁在床上,她毫不迟疑地用凳子砸向了鞠月吟的胳膊。

鞠月吟:“啊!”

站在门外的人轻轻嗅着手里的白花,嘴角却噙着一丝轻轻浅浅的带着恶意的笑。

恶意一旦开了闸,便如洪水般再也收不住了。

梅汀对于鞠月吟的惨呼恍若未闻,她继续着她的动作,直到把鞠月吟的双臂砸成了一滩烂泥,才丢开了凳子。

她转身离开了房间,眼神淡漠地往前走。

那人:“不想看看她的下场吗?”

梅汀:“不就是如此了吗?”

那人嗤笑一声,“不够精彩。”

梅汀挑眉回头,却没有得到答案。

他们隐藏在树林中,金乌西沉,一脸晦气的侍者手里提着三个食盒跌跌撞撞的来了。

一手提两个食盒,食盒倾斜,里面的汤汤水水,走一路洒了一路。

侍者看到门帘子没了,便骂骂咧咧的,连方言都出来了。

她重重地把食盒放在了桌上,“真当你还是大小姐么,赶紧来吃饭,我还要收碗筷走的!”

床上却毫无动静。

她蹙着眉头,走过去提了提木板床,“喂,赶紧的,我没时间跟你磨蹭。”

鞠月吟先前被痛晕了,眼下被侍者吵醒,她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虚弱地道:“救我,救救我。”

侍者:“疯了吧你,救你?你谋逆,我有什么本事救你!”

鞠月吟脖子转动,将覆在身上的被子拱开了一点点。

浓郁的血腥味飘散而出。

侍者面色大变,揭开了被子,就看到鞠月吟废掉的四肢,“啊!”

她跌坐在了地上,转身跑了。

梅汀:“你就让我看这个?”

那人:“还早得很。”

鞠月吟好歹是修士,灵力能够滋养身体,她身上的外伤缓慢修复着,虽然不能断骨自愈,却也不至于让她痛死了。

到了第二日,侍者又到了,这一回,她脸上的表情从容了许多。

鞠月吟:“救救我。”

侍者:“救你?哈哈,不要搞笑了!你知道我昨天去禀告你被人谋害了的事情,家主是什么反应吗?家主毫无反应!你就乖乖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她拿出饭菜咚一声摆在鞠月吟的枕头边上,“来啊,像狗一样吃啊。”

羞辱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好像有点爽快呢!

鞠月吟恶狠狠地瞪着侍者。

侍者一点也不怕这位废了的大小姐,她翻手倒扣着碗,把饭菜全都撒在了床上,“爱吃不吃。”

鞠月吟的修为并不多高深,体内的灵力用来修复伤势后,肚子自然会饿,而且她没法打坐修炼,自行恢复的灵力简直是杯水车薪。

她转过头,看着饭菜舔了舔唇,但她的骄傲还在,决不允许她这样吃东西。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感觉小腹有点胀。

糟糕了!

她打了个寒噤,尽量让自己无视身体的异样。

没过多久,她又打了个寒噤,憋不住了,身下忽然一热。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到底干了什么啊!

她寂静如死地躺在床上。

又到了饭点,侍者再提饭来,“什么味道!呵,呵呵呵,你该不会,哎呀,笑死我了,堂堂鞠家大小姐,这个年龄了,居然还尿床,说出去你可就名扬天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饭食来,“来,吃吧。”

鞠月吟的眼珠动了动,她用尽了腰腹的力量翻转过来,当真把脸埋进了碗里大口大口吃着米饭。

侍者挑了挑眉,她显然没想到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兴趣顿时更浓了,她将碗从鞠月吟的嘴下拿了出来,放到了地上,“你到这里来吃。”

鞠月吟流下了屈辱的泪水,但她还舍不得死,她翻身滚下床,蠕动着爬向了碗。

侍者却大笑着一点一点后退,就像当真在逗弄一只狗似的。

鞠月吟还在往前爬,就像在爬向一个无底的深渊似的。

梅汀的眉眼动了动,“这就是你让我看的,这就是生不如死?”

那人:“满意吗?”

梅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觉得那就是大仇得报的感觉,“满意。”

那人:“我帮你完成了心愿,现在到你帮我完成心愿了。”

他说完便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梅汀快步跟上,一直向东,向东,再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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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朋友再见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66章朋友再见回到了诞生地,梅汀迷茫了。

明明说是让她帮忙,怎么回到了这里,回到这里能干什么?

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那人指着一个方向,道:“阿铃的灵尾被镇压在那里,我要用镇压她的人的血为她解除封印。”

梅汀还是不懂她要做什么,可很快她就懂了,河里开始出现尸体,她只需要将尸体搬运到指定地点即可。

事情很简单,却好似永远无法终结,她渐渐在这样的生活中麻木了。

她变得不再敬畏生命,凡胆敢靠近水的生灵,她都毫不犹豫杀死它们,再送到抛尸的地方去。

那些到河里喝水的猼訑便如此一只一只殒命的。

猼訑的数量快速减少了,仅剩的一小群也搬离了此地,这条河的流域逐渐成为了生命的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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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心里沉重极了。

是花容。

又是花容!

她不需要他这样做,天地自有法度,做得太过面对的将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梅汀说完之后,她怯怯地看着涂山铃,等待她今生唯一的朋友的审判。

涂山铃的眼眶红了,她张开双臂,“你受苦了。”

梅汀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扑进涂山铃的怀里,“见到你,我很开心。”

她眼中的黑气一点一点散去,身上也有黑气逸散而出。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涂山铃的眼中滑落,她抽了抽鼻子,收紧了手臂。

手下的身体渐渐的没有了实感。

梅汀完成了心愿,心魔已解,怨气自然消散,而她的身体早已被怨气浸透了,怨气消散了,她也将活不下来。

涂山铃怀中一空,她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再见了,我的朋友。”

她弯腰捡起妖丹,狐狸妖火自她身上而出,瞬间舔舐了妖丹,妖丹裂开化为了粉末,她将粉末撒进河里,让梅汀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她绝不允许修士拿妖丹炼丹的事情出现,精气神合一才能成妖丹,妖丹里寄着神魂,若被炼成了丹药,那么此妖将永世不得超生。

而现在梅汀保留下了真灵,还有再转生的机会,若来世她运气好,还能修炼,当金丹成时,便是她回忆起今世记忆之时。

宋潜见涂山铃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他走到了涂山铃身边,递上了一包干果。

他实在不擅长劝慰人,只能笨拙地用涂山铃喜欢的东西讨她开心。

涂山铃笑着眨了眨眼,把干果拿在了手里,颠了颠,“有一个人必须得死。”

宋潜:“知道。”

涂山铃:“阿花,放信号弹。”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捂着耳朵的尹玄琛都听见了。

他很想装作没有听见,可他师尊已经转过了脸看着他,他不敢听不见。

阿花……多么像隔壁邻居家奶牛花色的那只狗的名字啊。

他内心纠结地摸出信号弹,冲天上放了。

烟花炸开,封禁大阵同时被撤走,河水又恢复了往日的流速。

祁天泽急匆匆跑过来,“可有结果了?”

宋潜别开了脸。

他对自己,对涂山铃,都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既然阻止不了她说谎,那就当自己暂时瞎了聋了吧。

果然……下一刻,涂山铃就展开了忽悠模式。

她说:“刚才出现了这么长一条蛟,看它头上的角已经快要冒出来了,再晚一点斩杀它,恐怕都要化龙了,到时候基山千里之内化为一片泽国,生灵涂炭。

“那条蛟说了,它是堂庭鞠氏养的家宠,你们家背主,它就被派来了这里,要给你家一点颜色看看。

“看到大雾没有,就是它用天赋技能弄出来的,它现在死了,过段时间雾气自然就消散了。”

祁天泽震惊地看着涂山铃,“那么大的蛟?!它现在在哪里呢?”

涂山铃:“你刚才看到火光没?”

祁天泽回忆了一下,他先前确实看到有火光映天,只是他得控阵,不能离开查看。

他点点头。

涂山铃抚掌,“这就对了!我们把它烧了,让它尘归尘土归土。”

呃!

祁天泽惊为天人,他一时间讷讷不能言。

您说什么呢?好好一条快化龙的蛟,您就给烧了?

这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蛟的鳞片可以做铠甲,筋可以做弓弦,肉可以吃,骨可以炼制锋利的武器。

就这么烧了?

真当是人么,还火化的!

他有点怀疑人生。

他叹了一口气,“没关系,蛟最宝贝的还是妖丹,只要妖丹在手,筋骨皮肉不要也没关系。”

他期待地看着涂山铃,琢磨着杀蛟祁家也出了大力,耗费了无数材料,怎么着也应该得半颗妖丹吧。

结果……涂山铃:“一起烧了,撒河里了,我估摸着这会儿大概都被河水带到下游去了吧。”

祁天泽差一点维持不住脸上从容的表情,他特别想抓着涂山铃的肩膀晃晃,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家子弟不差钱,也不是这么个败家法吧!

他感觉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别的东西呢,有没有剩下的。”

涂山铃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来,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一个不大的储物袋便被递到了祁天泽眼前。

宋潜抹除了储物袋的认主。

祁天泽喜滋滋接过。

嚯,收获不小!

都说龙性本贪,最喜欢收藏各种宝物,看来此言不虚。

这个储物袋的容量不算大,长宽高各三丈而已,却堆满了各种矿石,还全都是龙喜欢的亮晶晶的那种矿石,想必这蛟觉得自己快功德圆满进化为龙了,便开始提前收集那些东西了。

有了这些东西,这次的行动便不算亏。

祁天泽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这么多东西,我祁家岂可独享!”

涂山铃似笑非笑地看着祁天泽。

宋潜:“走了。”

祁天泽也觉得这样的试探很没意思,便将储物袋收了起来。

尹玄琛跟着走了几步,又倒回来拉了薛耀一把。

薛耀专专心心地捂着耳朵,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被拉得踉跄了一步,疑惑地看着尹玄琛。

尹玄琛嘴巴张张合合的,似乎说了什么。

薛耀没听到,才反应过来,他封闭了听觉,他伸手搓了搓耳朵,灵光一闪而过,“花哥,你刚才说啥了?”

尹玄琛:“……你到底是有多怕死?”

第267章 还活着没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67章还活着没尹玄琛和薛耀有一句没一句地互怼着,等他们闭嘴时,才赫然发现来到了交漳城前。

基山夜晚雾气更浓,致使他们之前竟没发现这座城。

祁天泽举起了身份令牌,令牌亮起了一道光。

城楼上的人看清楚后,便高喊道:“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闷响一声,从中洞开,露出了黑漆漆的门洞。

祁天泽:“今晚现在客栈将就一晚,明日便可回交漳新城好生休息一番了。”

涂山铃:“那我就提前感谢祁道友的招待了。”

祁天泽:“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他一转脸就看到了宋潜的眼神,心突突跳动了一下,改口道,“哈哈,必要的客气还是需要的。”

薛耀:“哈哈哈哈。”

尹玄琛:“……”

之前定的房间并没有退掉,因刚入住时,祁天泽便出示了身份令牌,客栈老板也不敢私自进入房间打扫。

那两个房间还是老样子。

祁天泽又多定了两间房,请薛耀和尹玄琛入住。

尹玄琛低着脑袋从宋潜身边飘过,只拱手说了句,“师尊晚安。”

他只当没发现涂山铃又跟宋潜同住一间房这件事情。

薛耀嘿嘿笑了两声,也准备飘过去,飘到一半,他的脚便迈不动了。

宋潜拿出香,放到薛耀手里,“浣花监督。”

薛耀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刚处理了一条蛟,没让他看到不说,还不让他休息一晚,他都还没想好措词,该怎么跟认识的人吹牛呢!

尹玄琛听到了宋潜的话,乖乖地走了出来,盯住了薛耀,“不许偷懒。”

薛耀眼珠一转,便嗯嗯嗯点头了。

他脖子一缩,拉着尹玄琛进了房间,不管不顾地躺在了尹玄琛的床上,“花哥,今儿你就委屈一下,我们俩挤一张床吧。”

尹玄琛:“起来。”

薛耀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尹玄琛抓住了薛耀的手腕,一把将人拉了起来,“不许偷懒。”

薛耀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花哥啊花哥,我们是一伙的啊,你这是……这是……”

他“这是”了半天,也没想出个词儿来形容尹玄琛,遂跟着脖子道:“兄弟有难合该两肋插刀,而不是插我两刀。你就点了香,我们一块休息吧。”

“不行。”尹玄琛毫不迟疑地拒绝,“那是我师尊说的话,我必须照办,你起来。”

薛耀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与自我怀疑中,他喃喃道:“花哥,我们是兄弟吗?”

尹玄琛:“是。”

薛耀:“是兄弟也不能放过我吗?”

尹玄琛:“对。”

薛耀哀嚎一声,扯乱了头发,期期艾艾地站到了空地上,“来吧,小狗腿子浣你个花。”

尹玄琛的眼皮狂跳。

一个薛耀,一个宋宁音,都快把他的字玩儿坏了。

他拿出活桩,往地上一掷,活桩变大,立在原地。

他后退一步,“跳上去吧。”

薛耀怒吼:“你特么先点香!”

尹玄琛看了薛耀一眼,见这孩子被刺激得太狠了,有暴走的趋势,他便从善如流,先点了香,左不过也就是差那几息的时间。

薛耀悲愤地跳上了活桩,“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尹玄琛:“嘀咕什么?”

薛耀:“你欠我的!”

尹玄琛:“……”

涂山铃听着对面的动静,笑得捂住了脸。

这俩活宝凑一块儿,当真太有意思了。

她收了笑容,指了指隔壁。

宋潜摇了摇头。

涂山铃撇嘴。

估摸着祁天泽一次性得到太多好处了,兴奋得睡不着,正在隔壁清点战利品呢!

但祁天泽不睡,他们不能离开,就得防着祁天泽兴奋之下跑来找他们。

尹玄琛二人倒是不足为虑,宋潜用一个惩罚将二人绑死在了一起,定在了房间里。

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隔壁才传来“呵呵,呵呵呵”的笑声,笑声怪瘆人的。

宋潜:“走吧。”

梅汀的悲剧起于一个渔夫的贪婪,如果不是这个渔夫,梅汀不会遭遇鞠月吟,也不会去堂庭大开杀戒,也不就会被诱惑,最终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这事儿是涂山铃心里的疙瘩,她得去解开它,或者……除掉它。

两人翻窗而出,快速隐没在月色中。

梅汀边,小村里。

鸡鸭早已归笼,家犬趴在舍里,听到响动,鸡鸭转转脑袋,并不理会,家犬却冲了出来,汪汪狂吠。

涂山铃一眼瞪去,先前还凶狠异常的叫声,顿时变成了求饶的呜咽。

她挥挥手,家犬就跑回了舍里,躲着瑟瑟发抖。

根据梅汀的描述,她找到了一家人,“该不会换主人了吧?”

梅汀帮那个渔夫挣了不少钱,按理说应该可以扩建房子了,然而房子却并没有动过,甚至都没有翻新过,经过几十年风吹雨打,这房子看上去摇摇欲坠的。

宋潜:“不知。”

篱笆根本拦不住二人,二人一跃而过,站到了院子里。

靠得近了,便能闻到屋子里散发出了一股股怪味儿。

那不是臭咸鱼的味道,而是一股比茅厕还精彩的味道。

涂山铃伸手推门,在她的手触到房门的那一刻,却被宋潜捉住了。

宋潜看着涂山铃,涂山铃往后退了一步,他用力推开了门,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的脸顿时就绿了。

涂山铃清晰地看见宋潜晃了晃,她赶紧伸出手贴在他的背上。

宋潜摇了摇头,朝屋里抛出一张照明符,他的照明符比薛耀的照明符高明了十倍不止,甫一贴在墙上,就把木屋照亮了。

他们终于确定了臭味的来源,那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形生物,其上跳蚤一蹦三尺高。

涂山铃掩了口鼻走进去。

她举起了手,又收回来,抬起了脚,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喂,还活着没?”

活是肯定活着的。

床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涂山铃拍拍手,一只狗跑了进来,扯着渔夫的衣服,就将他翻了过来。

渔夫身体表面裸露的皮肤上生满了疮,脸已经看不出原貌了,几乎烂得看得到骨头。

涂山铃看到这样的一个人,她连抬抬手结果他的欲望都没了。

就让他烂在这里吧,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第268章 路过的人

“是谁?谁来了?”沙哑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里明显夹杂着痰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涂山铃驻足回头,“你还记得当年帮你捕鱼的小妖吗?”

渔夫面露回忆之色:“她是妖吗?”

他忽然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

涂山铃:“路过的人。”

渔夫:“我救过那个小妖的命,你一定是她找来帮我的吧。你快去帮我杀了我那婆娘,哈哈哈,我要她跟我一起死。”

涂山铃:“发生了什么事情?”

渔夫的神情狰狞而疯狂,“那个贱人,她用我赚来的钱养男人,还和那个男人合谋起来害我,你一定不要放过她!”

涂山铃曾经听人说,男人有钱了就变坏,她其实一直不太同意这句话,变不变坏与是男是女没关系,与有没有钱也没关系,只与欲望有关系。

是人就会受到诱惑,理智和责任感占上风的人,会主动拒绝诱惑,而欲望占上风的人,则会接受诱惑,仅此而已。

当年青丘下有一个小妖,长得并不十分漂亮,又因其本体乃豚,化形后胖乎乎的,笑起来,她的眼睛便只剩一条缝儿了。

有一年花灯节,她邻居家的小姑娘都有人约着出去玩,就她没有,她便去寻找看看有没有落单的少年郎,结果被她找到了一个。

两个人的缘分便这样结下了,相处了一年多后,他们便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成了亲。

又过了一年多,她便开始厌倦她的丈夫了,嫌弃她的丈夫思维死板,身材走样,头发掉得特别厉害,快掉秃了。

她开始变得不喜欢回家,偶尔会流连茶楼酒肆,也变得爱打扮起来。

她丈夫把她的变化收进了眼里,便想着要个孩子来调剂一下夫妻感情,谁知她却不愿意,不仅不愿意,还放话说她永远都不要孩子。

她丈夫只以为她想多玩儿几年,也不在意,便随她去了,之后的日子,她变本加厉,公然夜宿在别的男人家里。

她丈夫实在忍不了了,跟她摊开了讲这事儿,只说愿意原谅她,今后好好过日子。

她却直接提出了和离。

她丈夫如遭雷击,便告诉了她的父母,她的父母尽力劝说,说是她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先要一个小孩,谁的一辈子不就是这样过的。

她却觉得怎么都过不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那么大,她一点都不想困守在家里。

双方僵持了半年多,最终还是和离了。

这种事情并不鲜见,涂山铃今日听到渔夫说出这样的话,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真是老套的故事啊。

她懒洋洋地道:“你活该!”

渔夫嚯嚯有声,“你说什么?!”

涂山铃:“我说你活该,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当初谋划那只小妖时就该想到,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渔夫伸手抱住了自己,“你不是来帮我的,你是来报仇的。”

他的嘴角流出黄色的粘稠液体。

宋潜怕涂山铃被飞沫溅到,拉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涂山铃:“你还不配我复仇,我怕脏了手。”

渔夫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些。

不用死就好啊,他哪怕抓老鼠吃,也想继续活下去。

蝼蚁尚且贪生呢!

涂山铃神情一怔,轻笑出声,突然出手结果了渔夫的生命。

是她想当然了。

她觉得渔夫的生存状态还不如死了好,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哪怕是到了这步田地渔夫也还是想活着呢!

既然他想活着,那么死亡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涂山铃才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渔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明明说他不配的啊,明明说害怕脏了手的啊,“你……”

涂山铃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手脏了,洗洗就好。”

渔夫嘴里呕出鲜血,混杂着浓痰,不多会儿,便彻底没有了声息。

涂山铃拉住了宋潜的手,“走吧。”

宋潜感觉到手心里的小手微微在发抖,这是被气的,还气得不轻。

渔夫的死并没能让阿铃消气。

宋潜:“阿铃。”

涂山铃偏过了脑袋。

宋潜:“明天……”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打边炉。”

青丘和南野的人都算是挺能吃辣的,宋潜和涂山铃自然也还行,只不过宋潜向来不喜欢打边炉,所有筷子都在一个锅子里面搅,他有些介意。

但对象是阿铃,他倒是可以忍耐。

涂山铃果然开心起来,“让人宰头牛!”

宋潜:“好。”

涂山铃:“再宰头羊!”

宋潜:“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谈论着明天涮什么吃,却很有默契地走向了梅汀埋骨的那条河。

梅汀意识消散前指引了她抛尸的方位。

他们顺着那个方向而去,果然寻到了堆积如山的尸骸,有的尸骸被泡涨了,却还很完整,有的却已经被鱼儿啃得只剩下骨架了。

前方的水里有黑色的淤泥晃晃荡荡的,那些都是尸体腐败后所化的尸泥,普通人沾之必中尸毒。

涂山铃掐动手诀,一簇火苗从她的指尖钻出,她轻轻一弹,火苗就落在了尸体上。

轰!

大火熊熊而起,尸体连带着尸泥都在大火下一点一点化为了虚无。

尸体消失了一小半,瘴气却忽然浓郁了起来,就好似之前那些尸体堵住了瘴气的出口,而尸体被处理了之后,出口忽然就变大了似的。

灵尾微微震动,眼前的火焰倏然燃烧得更加猛烈了。

清理干净了尸体,两个人顶着浓郁的瘴气往深处走。

这里的地形有点像宝瓶口,堆积尸体的地方最窄,越往里便越宽。

“啊!”

涂山铃摇摇头,“有阵法,好浓的怨气!”

“啊……啊!好痛啊!”

涂山铃又甩了甩头,她伸出手掌撑住了额头,耳边仍是幻音。

“救命啊!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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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伏妖阵。

大火起,涂山铃和三千天音卫被困于其中。

涂山铃的控火天赋完全被压制,她的天赋技能成了大阵最好的养料,她越是施法,大阵的威力便会越大,反过来加速杀戮天音卫。

阵中的人被斩杀了干净,大火却没有马上熄灭,而是燃烧了整整一晚,直到天明时,大阵才被撤去,浓郁的怨气喷薄而出。

“赶紧装骨,耽误了时辰,当心你们的小命!”监军模样的人一鞭子抽在了某人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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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埋尸封土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69章埋尸封土说是装骨,可并不是全部尸骨都保留完整,肉身强悍者,尸骨经过一夜煅烧,只微微被熏黑了点儿,次一等的皮肉不附,露出了盈盈如瓷的骨头,再次一等的却化成了灰,风一吹,便打着卷儿朝前飘飞。

前两种倒是不要紧,稍微慢一点收殓也是无碍,可最后一种却得赶紧装起来,尸骸不完整,导致最后效果减半,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将吃不了兜着走。

一人偷偷看向始终屹立在前方,只脑袋微微低垂的涂山铃,“那便是天乐元君?真漂亮啊!”

话音刚落,鞭子就落在了他身上,家将喝道:“元君即便是死了,也不是尔等可以轻辱的!”

眼角余光处,一道威严的身影渐渐逼近。

家将赶紧回头俯身见礼,“见过家主。”

鞠昇淡漠地看着一地尸骨,突然抬手指着涂山铃,“封她入棺,分装灵尾,不得有误。”

他轻夹马腹,马缓缓朝秣陵城而去。

自打昨晚袭杀开始,秣陵城便被封城了,鞠昇的人间一个逃跑的人杀一个,杀到城里的人胆寒,不敢再出逃为止。

秣陵城卫看到鞠昇靠近,便高喊:“去非君,我等什么都没看见,还请去非君饶我等一命。”

鞠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说什么都没看见,那就是什么都看见了。

这些人留不得。

鞠昇举起了右手,重重下压。

却非卫搭箭上弦,火箭成弧形朝城中落去。

城卫慌了,“去非君,饶命!”

却非卫的动作却无丝毫迟缓,仍不停轮换着放箭。

城里接二连三响起了爆炸声,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城卫咬咬牙,举起手中的剑,“同袍们,今日去非君行霸道之事,不允我等活命,我等便死战到底,杀一个回本,杀两个有赚,你们可敢随我一战?”

四周的人立马应和:“战,战,战,战!”

鞠昇的表情依旧漠然,在城头守军启阵准备还击时,他驱马朝后面退了百十来步。

远处负责收敛尸骸的门人苦力还在有一眼没一眼地偷看鞠昇,毕竟像如此近距离观察上位者的机会可不多。

有胆子大的便就此聊开了。

“我怎么觉得今天的去非君跟昨天的不同呢?”

“傻不傻啊,当然不同了,今天的我还跟昨天的我不同呢,昨天的我没有这么惨。”

“你是不是有病?!我很认真的跟你说话,你瞎扯什么呢!我总觉得去非君今天的气势弱了些,没有往日那么锋芒外露。”

“尽说些没用的,天乐元君可是去非君的亲师妹,弄死了自己的亲师妹,还不允许去非君伤心一下啊。”

“说得对哦……”

秣陵只是小城,城卫数量有限,不过千余人而已,却非卫以多敌寡,此战毫无悬念。

秣陵城破,却非卫身披避火纱衣鱼贯而入,见人就杀,尸体被全部运向城外,与天音卫的尸体堆放在一起,以便统一运走。

女子哀求地看着眼前的人,“求你了,我的孩子还小,你放过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有一岁啊。”

手持长刀的却非卫有一瞬间的犹豫,是人就会有恻隐之心,特别是在面对弱小时,没有恻隐之心的那是畜生。

他的表情软化了一点,刚想让女人带着孩子躲入井中,他的腹部便是一凉,他低头看去,却见半截刀刃透体而出,那刀与他手上拿的一般无二。

另一名却非卫声音冷冽地说:“胆敢违抗去非君法旨者,杀无赦!”

这人冷冷地看着女人和孩子,最终挥刀斩去。

血汩汩的从女人的脖子中流出,她抬手摸向了孩子的脸,在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最后几息时间里,她看到孩子嘴里吐着血泡说:阿娘,我痛……

女人死不瞑目,怨气冲天而起。

那名杀了同伴和妇孺的却非卫却笑了,去非君说了,怨气越重越好。

闭城杀戮三日,秣陵城中二十几万人无一幸免。

尸体被装进箱子里,排成队南下运往基山,一入夜,箱中便会响起嚎哭声,吓得普通人夜里都不敢出门。

抵达基山后,却非卫连片刻都没歇息,便联手施法,让平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鞠家家将从袖中摸出一个盒子,扬手抛入坑中,“倒尸体。”

秣陵人的尸体被毫不留情面地倒入坑中,为了铺得均匀,还有修士抬着箱子飞在了天上,他们根本不管入坑的尸体是否完整,好似摔破了也无所谓一般。

铺满了一层尸体后,家将又道:“撒药。”

立刻有人拿出一麻袋一麻袋的药粉撒下坑中。

铺上一层药粉后,便继续倒尸体,如此一层药粉一层尸体的,渐渐将坑填满了。

家将:“封土。”

却非卫再次联手,泥土滚动间,掩埋了尸体。

地底深坑便如一个大闷罐,让所有尸体在里面发酵,散发出毒瘴,镇压灵尾。

却非卫离开前,在大坑周围布置了一个大阵,用以禁锢阵中的毒瘴,他们倒不是有多好心,害怕影响到不远处的交漳城。

而是因为如果不将毒瘴困在此地,必然会使毒瘴变得稀薄,镇压的效果便会减弱。

却非卫离开后,这里重新归于平静。

他们中有部分人留了下来,他们中有的人进入了交漳繁衍生息,有的人留在了城外,只为看守这一个大阵。

每到夜晚,坑中依旧会发出痛呼声和哀嚎声,却没人能听得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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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又晃了晃脑袋,她拉住了宋潜的袖子,“阿潜!”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宋潜微微颔首,走在了涂山铃的前面。

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大阵,而大阵被腐蚀出了一个缺口,毒瘴便是从那个缺口中逸散而出的。

世间之物就没有完美无缺的。

大阵对内呈现了强硬的封困态势,对外必然较为薄弱,就那么被尸毒给腐蚀了。

宋潜没有贸然破阵,他不知道阵中的毒瘴有多浓郁,万一破阵后,毒瘴快速扩散出去,浓郁的程度足以杀死一个人,那么交漳城便危险了。

他伸手加固了一下破洞,才从洞口钻了进去。

涂山铃紧赶两步,将手塞进了宋潜手里,这一瞬间妖火将他们两人笼罩在了其中。

第270章 我们回家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70章我们回家毒瘴刚刚靠近两人的一尺位置,便被妖火给烧没了。

两人一路往前,丝毫没有受到阻碍。

涂山铃抽了抽鼻子,“是腐尸粉粉的味道。”

腐尸粉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为走马江湖的人所用,这些人干了坏事,需要处理尸体,便用此粉。

而毒瘴正是由尸体腐烂而生成的,使用此粉,在潮湿炎热的夏季,能快速形成毒瘴。

就是这里没错了。

宋潜眉头蹙紧,鞠昇此种杀人生毒瘴的做法很显然触及了他的底线。

以九厄镇灵尾,此地为毒,他宁愿鞠昇破开了他的封印,也不愿看到一出人间惨剧。

涂山铃晃晃宋潜的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宋潜微微颔首。

阵中的毒瘴浓郁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二人只能凭感觉往里走。

涂山铃忽然道:“我刚才在幻象中看到灵尾被镇压在了尸坑中央,再往前大概就是了。”

宋潜轻轻嗯了声,他没说,其实他也看见了同样的幻象,看到了涂山铃如何倔强地站在焦黑的土地上,鞠家足足派了六名修士合力才将她封入棺椁中。

凭借着幻象中看到的场景,涂山铃推算了一番距离,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下了脚步。

灵尾被镇魂钉镇得死死的,哪怕近在咫尺,她依然感应不到半分,只能靠推测的。

她站在原地,又确定了一次,才道:“应该是这里了。”

大雾中,人不仅容易迷失方向,也难以估算距离。

是以她也不是很确定。

宋潜闻言纵剑出鞘,双手反握剑柄,剑尖向下,剑气绕着剑尖盘旋,一点一点破开土层,一只腐烂得只剩白骨的手露了出来。

他十分小心,并不弄坏尸骨,剑尖触碰到尸骨前,他便用灵力将尸骨托出深坑,一具一具平放在地上。

起出的骸骨越来越多,露出的坑也越来越深,惨叫声也越来越清晰。

涂山铃双手结法印,口里念诵禳灾度厄真经,灵光自她身上飘出,落在一具具尸骸上。

纠结尘缘于己无益,早日放下执念再入轮回才是正途。

你们的仇,我涂山铃背了。

嚎哭声渐渐减小,还有不愿意离去归酆都的,在涂山铃多念了两遍禳灾度厄真经后,也洗去了身上的怨气,忘却了前尘。

她用灵力为亡魂指引方向,带着他们飞出大阵。

一个个比萤火虫大不了多少的光点,一点一点拔高,朝西北飞去。

出了阵,便无需涂山铃指引了,自有鬼城的规则牵引他们过去,他们如今懵懂,过几年如果有机缘,他们可以转为鬼修,或者重入轮回。

宋潜动作不停,很快便接近了坑底。

大地忽然颤动起来,原本板实的地面寸寸龟裂。

宋潜足尖一点,飞身而起,手持剑倒立悬停。

涂山铃腰间不响轻动,她缓缓迈步,便走到了宋潜身边。

一具具尸体破土而出,他们的眼中跳动着鲜红的鬼火,摆出了攻击架势。

红色是厉鬼恶煞才有的颜色。

宋潜:“小心。”

涂山铃却反而一步一步走向地面。

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她认识,那是她亲自设计的,一共改了十几版才满意。

那是她的天音卫!

凶尸整齐地动作,将涂山铃团团围住,摆出了合击架势。

涂山铃捂着眼睛,一滴泪从指缝中滑落,她带着鼻音说:“请卸甲。”

凶尸微微一愣,便个个站直了身体,朝涂山铃深深鞠躬,随即他们眼中的红光熄灭,成了一具具普通的尸体。

你们陨落了,也还在守护着我的灵尾。

是我对不起你们。

如今你们卸甲,那便由我带你们归田。

涂山铃的神情异常肃穆。

宋潜剑尖一挑,他落在了地上,一个盒子飞出坑洞,他伸手抓在了手里。

他没敢直接用手触碰,其上裹挟了一层灵力。

涂山铃搓搓脸,控制着妖火将盒子煅烧了一遍,便用不响震碎了镇魂钉,灵尾当即飞出,亲昵地落入她手中。

她身上的火焰立时炽热了三分,烧得周围的毒瘴都往后退了三尺。

她闭眼站了一会儿,忽然道:“阿潜,我要扶灵北上。”

宋潜:“好。”

涂山铃笑了,只是笑容里夹杂着些许苦涩些许落寞。

她搓搓脸,摇摇头,“多想无益,先将毒瘴处理了再说。”

宋潜从储物袋中拿出火油倒入坑中。

涂山铃弹出一簇火苗,坑中便燃起大火。

处理掉了尸体,毒瘴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过不久就会消散在空气中了。

涂山铃转身走到堆放天音卫尸体的地方,扛起一具便往外走,“兄弟,我们回家。”

宋潜微微侧头,并没有阻止涂山铃,哪怕他看到涂山铃脚步踉跄,他也未曾多言一句,他知道如果不让阿铃做点什么,她余生都将不安。

眼前的大火烧掉了毒瘴,他哪怕不用灵力护体,毒瘴也伤不到他,无需阿铃担心。

涂山铃又背起了一具尸体,“兄弟,我们回家。”

她一趟一趟地来回跑,脚都有些打晃了,却还咬牙坚持着。

大阵之外,暗卫正在集结,他们按照吩咐弄来了棺材和牛车,帮忙收殓尸骸。

暗卫们看到这些尸骸的第一眼就哭了,他们当初都以为同袍被烧没了,没想到竟然被凄惨地镇压在这里。

涂山铃再出来时,暗卫便跪了一地,“属下请战!”

涂山铃环视一圈,所有人便再说一次,“属下请战!”

“允战”这两个字到了她的嘴边,仍旧被她咽了下去,暗卫并不擅长正面战斗,去了也是送死,她不能因为要消弭她的愤怒,便拿人命去填。

她扶起了跪在她面前的暗卫,“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乃愚人所为,尔等不可战。”

暗卫皆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涂山铃:“我命尔等暗杀却非卫,直至最后一人消亡为止。”

暗卫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脸上全是激动的神情,“是!”

大仇终将得报!

涂山铃将尸骸送到暗卫手边,“送兄弟回家。”

暗卫们齐声呼和,“送兄弟回家!”

两名暗卫庄严肃穆地将尸骸抬到了棺材里,随即封棺。

第271章 有的事情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71章有的事情几十万人的尸骸,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才将之完全化为了灰烬。

毒瘴已经被烧干净了,就连阵外的毒瘴也开始渐渐变得稀薄起来。

宋潜用储物袋装了骨灰,收在袖子里,准备带去秣陵安葬。

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是每个人最后的愿望。

他得帮他们完成。

涂山铃对着自己用了个净尘咒,目送牛车朝北而行。

她得先去交漳城善后,才能去与送灵的队伍汇合。

薛耀在尹玄琛无情的监督下,连一丝丝耍赖的机会都没有,他从活桩上下来时,腿都伸不直了,硬生生比尹玄琛矮了一大截。

他哎哟哎哟地揉着自己的腿,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花哥,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大兄弟了?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别人了?”

呃!

伙计正推门送水,骤然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他脖子一缩,便要带上门离开。

涂山铃正好从门边路过,见伙计举止奇奇怪怪的,便拍了一下伙计的肩膀。

伙计浑身一抖,铜壶里的水便洒出去了一些,落在地上还冒白烟。

涂山铃:“小心点。”

薛耀和尹玄琛同时回头,一个惊喜,一个恭敬,皆道:“前辈!”

涂山铃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一晚不见,你又矮了一尺二寸。”

薛耀蹦跶着站直了,强忍着酸痛抗议,“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他踮了踮脚,“我还在长身体,以后还会长高!”

涂山铃看得好笑,揽住了薛耀的肩膀,“我懂,是男人就不能认输,是吧?哎,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偶尔认输,活得才没那么累。”

伙计忘记了离开,站在旁边看稀奇,不由得嘟囔出声了,“这个是男人,那另外一个就不是咯?”

涂山铃愕然看向尹玄琛,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你俩做了什么,才让人家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尹玄琛的面色腾地红了,他恼羞成怒,瞪着伙计,“水给我,你可以走了。”

伙计呵呵笑,“没关系的,人之常情嘛,被长辈逮到了又如何呢?你们高来高去的仙人不是不在乎这个的吗?”

没有家主之位需要传承的旁支子弟确实不在乎这个。

尹玄琛气得都要拔剑了,他师尊用淡淡的眼神看着他,其中也带着探究,他真想先杀了那伙计,再自尽。

薛耀呆愣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还不停地拍尹玄琛的胳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花哥……哈哈哈,我刚才问花哥是不是背着我有别人了,大概被那伙计听到了吧。”

尹玄琛手中的剑铮然而响,却被人一掌拍了回去。

尹玄琛不服,“师尊!”

宋潜缓缓收手。

涂山铃拍拍尹玄琛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对同袍拔剑相向算什么本事。”

尹玄琛依旧在磨牙。

薛耀朝尹玄琛挑挑眉,丝毫不在意被人误认成了兔儿爷。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宋潜直接摸了一盒香出来举到薛耀的眼目前。

薛耀的腿更酸软了,“师叔,师叔我错了,师叔……”

宋潜转身回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薛耀一边拍门一边撕心裂肺地喊:“师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皮了。我是跟着天乐元君学的,您就看在元君的面子上,饶我这一回吧。”

面前的门忽然被拉开,他心中一喜,赶紧凑近一步。

涂山铃面无表情地递出一盒香,也不等薛耀接,直接抓起他的手,把香塞进了他手里。

谁允许你动不动就把师叔抓出来背锅的,给你盒香让你长长记性。

薛耀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有些怀疑人生。

他一手握着一盒香,呆呆转身,“花哥,我……”

尹玄琛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他捏着袖子帮薛耀擦了擦脸,“没事,来日方长,总能……”

伙计又从旁边路过,不小心又看到不该看,又听到不该听的了。

他一副眼睛快瞎的表情,缩着脖子去下一间房送水,“你们继续,继续啊,我理解的。”

尹玄琛又想拔剑了。

薛耀却把剑按了回去,而后捧着尹玄琛的脸吧唧一口,“我们正大光明,他要看就给他看。”

尹玄琛如遭雷击,惨嚎一声,“姓薛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薛耀边跑边笑,“啊呀呀,小郎君好狠的心,这是成心要我的命……”

涂山铃听着门外的动静,没忍住也笑出了声,她本就不是个纠结的人,再加上两个活宝一打岔,心中的抑郁瞬间散了大半。

祁天泽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出来,刚开门就看见尹玄琛拔了剑,他的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颠颠跑过去,“道友,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

宋家的人在他家地盘上死一个……他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尹玄琛哪里肯听,追着薛耀就下楼了。

祁天泽跺脚跟上,继续劝架。

伙计在后面嘟囔,“人家打是亲骂是爱,这人跟着瞎掺和什么,好没眼力见儿!”

祁天泽脚下一滑,屁股着地,滑了半拉子楼梯,落在了一楼的地板上。

怎么感觉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呢?!

尹玄琛隐隐约约听到点伙计的话,手中的剑便挥舞得更加有力了,“受死。”

薛耀实在躲不过了,只得拔剑回挡。

两柄品级不俗的仙剑对碰在了一起,发出了悦耳的清吟声。

祁天泽抓住了尹玄琛的胳膊,再一看薛耀,他赶紧低头,“当心点,别误伤我。”

尹玄琛:“让开。”

祁天泽:“你们……哎,雾气好像真的散了些了。”

三个人同时停手朝天空中看去,久违的阳光正越来越多的透过雾气照在了基山的大地上。

尹玄琛收剑回鞘,转身上了二楼。

他感觉他师尊好像又撇开他,带着宋宁音“玩儿”去了。

他冲到宋潜房间门口时,门却早已打开了。

他的视线从涂山铃身上一溜而过,最终落在了宋潜身上,“师尊……”

涂山铃点头,“是的。”

尹玄琛觉得有些委屈,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宋潜:“有的事情,你知道了,就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压力,你行吗?”

第272章 堂前教子

我行吗?

尹玄琛目光坚定地看着宋潜,躬身道:“师尊,徒儿见过雏鹰学飞,它们的父母会将它们带到悬崖边上,然后把它们丢下去,学会飞翔的雏鹰便能活,学不会飞翔的便会被摔死。

“徒儿不会连雏鹰都不如。若果真不如,徒儿虽死无憾。”

涂山铃端正了坐姿,欣赏地看着尹玄琛,这孩子不错啊,至少没想着凭着宋潜的名头混吃等死。

说老实话,尹玄琛就算是什么作为都没有,将来想在四海城混个平安职位,油水也少不了他的,他能放弃舒适的环境主动提出要承担责任,令涂山铃刮目相看。

宋潜的余光将涂山铃的动作收入了眼底,他知道涂山铃开始重视尹玄琛了,而不再将尹玄琛当成孩子看待了。

他微微叹气,“此事为师不能做主。”

尹玄琛愕然,什么事情竟连身为重光君的师尊都不能做主。

他第一次意识到师尊目前所做的事情或许真不是刚及弱冠的他能够参与的,但话已说出,箭在弦上,容不得他退缩。

他为自己打气,大丈夫无惧生死。

旋即他眼神坚定地道:“敢问师尊,何人能做主?”

涂山铃歪着脑袋看向尹玄琛,笑眯眯地道:“我呀!”

尹玄琛到底城府没修炼到家,他没忍住,直接翻了个白眼。

可一转头,他便看到了师尊认真的神情。

他心中微微一动,难道……

薛耀跑了上来,“花哥,你跪着做什么,犯什么错了,你说出来,我帮你求情。”

尹玄琛朝薛耀摇摇头。

薛耀相当讲义气,他见尹玄琛一副为了不连累他而不愿多说的模样,更加坚定了要捞一把尹玄琛的心思。

他面上摆出无惧无畏的神情,手指却紧紧扣在了一起,“师叔,花哥还小,有什么事情慢慢教,您别责罚他呀!”

宋潜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摸出了一盒香。

薛耀的脸色立刻变了,“不,花哥不小了,三岁的孩子,听得懂话,就可以开始挨打了,您慢慢收拾他,我先去看看祁道友在做什么。”

他说完就跑。

尹玄琛微微侧头,看着薛耀的背影有些复杂。

房门重新被关上了,他便道:“请前辈赐教。”

涂山铃呵呵笑,“我赐教什么?!我看你的神情恐怕已经猜到了,嗯,你猜得没错。”

尹玄琛身体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涂山铃。

他嘴唇翕动,“师尊,宋宁音可是……宋家子弟啊!”

涂山铃在尹玄琛的脸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宋宁音的陨落与你师尊与我,都没有关系。你还记得你师尊亲自过问过的霸凌事件吗?宋宁音是因为那件事陨落的,而我只是适逢其会,借用了她的身体而已。”

信息量太过庞大,尹玄琛有些回不过神来,可很快的,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元君在详细给他解惑!

他赶紧再次行礼,“小子无礼,请元君见谅。”

涂山铃不在意地挥挥手,“不可泄露我的身份,叫前辈即可,你起来吧。”

尹玄琛再次行礼,才站起了身,“昨日,您与师尊可是去办正事了?”

涂山铃颔首,“不错。你既已知道此事,那么有一事让你去办。”

尹玄琛:“但凭吩咐。”

涂山铃便看向了宋潜。

宋潜拿出装着骨灰的储物袋,放到矮几上。

涂山铃:“秣陵至今仍是鬼城,你可知道原因?”

尹玄琛把这当成了一次考校,认真思考起来,各地各族发生的大事都是他的修习内容,他早已熟记于心,此时略略回想,便想起了原委。

他呼出一口气,不疾不徐地道:“当年……”

他本想说当年天乐元君与去非君大战于秣陵,殃及了满城百姓,可他一抬眼便看到了涂山铃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立刻猜到他所学习的东西未必正确。

他学习的关于秣陵之战的内容基本为道听途说,哪怕是家族修士勘验过,那也只是记录了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想。

这种猜想是否正确,天乐元君已死,没法出来说明,而去非君崖岸自高,没人敢问。

他当即道:“请元……前辈指点。”

涂山铃脸上的笑容近乎慈祥了,“秣陵是被人屠城的。”

尹玄琛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事实由涂山铃来揭露,那就证明干这事儿的人必然是……去非君了!

屠城,很显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干了这事儿的人,但凡不是邪魔外道,必然选择捂盖子,是以涂山铃很显然不是这个人。

涂山铃指着储物袋,“这里面便是那二十几万亡者的骨灰,你且带回秣陵,好生安葬。”

尹玄琛:“在基山寻到的?”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涂山铃:“正是。有人用亡者布阵镇压我,说这些人是因我而死也不算说错。”

尹玄琛心中有怒气翻腾,今天听到的东西足以颠覆他对圣尊的印象。

什么去非君,分明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他郑重地拿起储物袋,“小子必不负所托。”

涂山铃怕这孩子矫枉过正,便道:“做人,立身要正,处事要圆滑,你可明白?”

尹玄琛偷偷打量宋潜的神情,见宋潜闭上了眼睛,便道:“是,小子明白。”

涂山铃:“你去吧。”

尹玄琛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薛耀……”

涂山铃:“薛耀的父亲薛晋与所有人的关系都不错,这事儿被他知道了,泄密的可能性太大。”

尹玄琛便明白了,“我会带他离开。”

他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房间。

宋潜轻轻摇头。

涂山铃伸出根手指抬着宋潜的下巴,“怎么,很看不上我的做法?”

宋潜:“保护得太好,未必是好事。”

涂山铃说什么害怕泄密都是随口扯的借口,薛耀一直活在薛晋的羽翼下,并未见过什么阴暗的事情,他若知道师叔屠城,这个打击怕不会小,涂山铃才选择了隐瞒。

涂山铃仰起头,一口闷了杯中的水,“饭要一口一口吃,孩子要一点一点教,急不来的。走吧,雾散了,也该同祁天泽告辞了。”

缘起,人聚;缘灭,人散,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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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治身治心

炽烈的阳光下,一队黄牛拉车缓缓前行,每一辆牛车上都载着一口棺材,一眼看去,数量竟有三千之众。

队伍前方,涂山铃盘膝坐在牛车上,宋潜步行跟随在她身边。

她根本不需要谁帮忙牵牛,牛也会乖乖跟上。

她扶灵回青丘,走的全是小道,尽量绕开村镇,实在要路过村镇时,她也尽量晚上通行。

扶灵回乡不是稀罕事,但她需要扶灵的数量太多了,三千之数又太过扎眼,不得不防。

前方的小道上,一个少年郎牵着一头驴子缓步前行,一个少女倒骑在驴子背上,觉得累了便往后一躺,脑袋刚好放在驴子两耳之间,弄得驴子耳朵不停抖动,不舒服地嗷嗯嗷嗯乱叫。

少女忽然打了个寒颤,端坐而起,“好重的阴气!”

她回头看来,“哇,这不仅死全家,这是死了九族啊。”

少年呵斥,“奈奈,不得无礼!”

这少年正是鞠世华,少女正是鞠奈。

鞠奈吐了吐舌头,哦了一声。

她跳下驴子,小跑着靠近涂山铃。

鞠世华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

这么多年了,两人相依为命,靠着帮人风水堪舆、寻龙点穴赚点小钱,偶尔帮忙抓些小鬼小怪,才能吃一顿好的。

日子过得清苦,还时常被人刁难,鞠奈却一点没变,依旧天真烂漫。

鞠奈踮起脚,胳膊肘搁在了牛角上,“你家遇到事儿了?要帮忙吗?”

涂山铃见黄牛不舒服地摆脑袋,一指头点在了鞠奈的胳膊上,鞠奈不由自主收回了手。

她道:“得了瘟疫没的,姑娘赶紧离远些。”

鞠世华听了这话脸瞬间就青了,拽着鞠奈的胳膊就往道旁的大榕树下退。

鞠奈笑嘻嘻地晃了晃胳膊,“哥,你别怕,她哄我们呢!如果是得了瘟疫没的,哪能留全尸,肯定火化了呀!她自己难道就不怕被传染吗?”

鞠世华觉得鞠奈说得有道理,但正是因为有道理就更应该离远点了,人家明显不想他们靠近,如此探听别人的隐私,是会留祸根的。

他抬手道歉,“舍妹不懂事,姑娘请见谅。”

涂山铃见鞠世华行礼的姿势挺标准的,心知恐怕是哪个世家的子弟,她不愿与他们多纠缠,便道:“此种瘟疫甚为特殊,只要患过一次,即便再遇到同样的瘟疫,也不会患第二次了。”

鞠奈好奇心不减,“就像天花吗?”

涂山铃:“比天花厉害。”

比疫病可怕的唯有人心罢了。

鞠奈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好像很想研究一番此种疫病。

鞠世华尴尬得要死,重重咳嗽一声,解释:“舍妹学医十余年,略有小成,最近见了什么病都想试着治一治,请姑娘勿怪。”

涂山铃却忽然对鞠奈多了些耐心,“原来如此。”

神农氏来天下大夫和医修的老祖宗,彤鱼璟乃神农氏后裔,天下凡学医者差不多都跟涂山铃有拐着弯儿的关系。

涂山铃这个人护短,不管鞠奈知不知道这层关系,只要她本人知道了,就愿意大开方便之门。

她跳下了牛背,走向大榕树,“我也略懂医药,你若有疑问,我或许可以解答一二。”

鞠奈眼睛一亮,她正愁找不到人问呢!

她是野路子,学医是照着医书摸索的,她每到一处地方便先去……抄书,书店老板见她是个姑娘,用眼神示意了她几次要自觉,她也恍若未觉,老板也不好直接出言驱赶,只能任由她抄完。

可学医只看书可不行,书上描写的东西到底不是十分清楚,她非常希望有个人能教她。

但在没有亮明身份的前提下,医馆招收学徒都更倾向于招七八岁大的,七八岁大的孩子可塑性强,容易统一思想。

她学了十几年医也不敢说精通,便是这个缘由。

这一回被她逮到了机会,毫不客气地开问:“有一种病,是突然就看不见东西,我按照治疗骤盲的方法开方子,那人吃了七日药却依旧不见效果,这是何原因?”

鞠世华偷偷扯了扯鞠奈的袖子,他觉得鞠奈冒失了,人家或许只是客气一句,鞠奈就当了真!

他的视线转向那一长溜棺材。

如果对方的医术当真很好,她的家人是如何病死的?

鞠奈气鼓鼓地抽回了袖子。

涂山铃当作没看到二人的小动作,“那人可是因为突然大悲或者突然大喜,才导致失明的?”

鞠奈:“正是!”

涂山铃颔首,“心病还须心药医,他心里压着的事情没有解决,药石无灵。”

她获得的乃是传承记忆,是天生的本事,比任何人学得都要全面,脑海里存着无数的医案,各种病症的治疗方法信手拈来。

鞠奈若有所思,“是啊,现在的大夫只专注治身,却无人研究治心,可心也很重要啊。”她转头看向鞠世华,想得到他的支持,“是吧,哥。”

没等鞠世华回答,涂山铃便道:“你说得很对。”

鞠奈被人认可了,心里美滋滋的,“那我这一次可要好好研究一番了,极南之地出现了动乱,小孩子肯定会受到惊吓,治心的思路可以试试。”

涂山铃不露痕迹地看了宋潜一眼,“极南之地?可是厌火国方向?”

鞠奈不顾鞠世华阻拦,嗯嗯道:“就是那里了。那里有很多被流放过去的人,他们实在是太惨了,那些厌火国人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好心人跑去救助他们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她嘴里的消息竟然比宋潜的消息渠道传回的消息还要确切。

宋潜都不知道暴乱四起,是因为厌火国欺压流放的罪人。

有时候上位者的消息并不比升斗小民灵通,欺上瞒下早已成了惯例,且混迹在市井的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有的事情不会说,有的事情点到为止。

涂山铃趁机问:“听起来挺吓人的,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鞠奈眉头紧蹙,“那些厌火国人恬不知耻,自个儿长得奇形怪状也就罢了,竟瞧不起半妖,说他们是……是……总之厌火国人才是上等人,其他人都是牲口,他们如此说,也是如此做的,我听闻他们拉车用的都是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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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树下传道

厌火国人该死!

涂山铃听到厌火国人反复无常,弃用九尾图腾时,并没有生气,甚至觉得那是人之常情。

不仅仅是人,所有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

但她现在却生气了,厌火国人为了讨巧卖乖,为了那一点点讨好鞠昇的可能,极尽羞辱半妖,简直恶心至极。

鞠奈看到了涂山铃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她轻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涂山铃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她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面容严肃地道:“姑娘可认为身为医者,应该救所有人?”

鞠奈下意识想回答是,可话临出口,她犹豫了。

她问自己,真的所有人都值得救吗?

从医十多年,她见过了太多她无法理解的事情。

前年,她救了一个老财主,老财主对她感激涕零,一再表示,他一定会多做善事,以报她的活命之恩。

可上个月再次路过那里时,那里几乎民不聊生,老财主利用一次旱灾的机会,兼并了大量土地,村里的人为了活命,只能租种他的土地,而他要的佃租竟然高达十取其八。

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到了冬天,家里的老人依旧被饿死了,村里不少人家挂起了白幡。

鞠奈迷茫地看着涂山铃,“好像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救,可什么人能救,什么人不能救呢?”

涂山铃灿然一笑,“救恶徒如杀人,有的人确实不值得救。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这得你自己心里有杆秤。

“有的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便大彻大悟,准备做个好人。许多人便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应该原谅他。

“但这样的说法何其不公,那些曾经被他祸害过的人,他们的公道就不需要讨了吗?那些动不动就说要原谅的人,那只是因为刀子没有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不知道痛罢了。”

鞠奈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她想起了鞠月吟。

她回到堂庭时,去看过鞠月吟一次,就有人问她为何不帮忙,鞠月吟的情况,她根本帮不了忙,而且也不想帮。

那些便开始指责鞠奈狼心狗肺,说当年要不是鞠月吟提携她,她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里了。

天地良心,当年提携她的是世华哥,跟鞠月吟有半点关系吗?!

再看看那些指责她的人,哪一个曾经跟鞠月吟不要好?

这些人心虚了,便想推一个人出来当挡箭牌,为他们挡白眼和口水,哪有那么容易!

她直言她早就归隐了,连家族都管不着她,区区同辈子弟凭什么管!如果他们真见不得鞠月吟受苦,请他们执行伸出援手。

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她撕破那些人伪善的面具后,那些人是怎样的表情。

她朝涂山铃行礼,“多谢前辈指点,晚辈会牢记于心。”

涂山铃朝宋潜伸手,“给我一张空白玉简。”

宋潜伸手进袖子里摸出一张玉简来,递到涂山铃手里。

涂山铃拿着玉简贴在了额头上,她将传承记忆中能够外传的内容全都记录进了玉简里。

她将玉简递到鞠奈面前,“你很有天赋,好好学。”

鞠奈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的给我吗?我可以要吗?”

动用玉简记录,就意味着内容多,或者内容极其重要,这对于一个厚着脸皮到书店抄写医书的人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涂山铃伸手揉了揉鞠奈的脑袋,转身回到了黄牛身边,手撑着牛背,轻轻松松跳了上去,旋即盘膝坐下。

鞠奈颠颠凑过去,“师父,您会去厌火国吗?那边有很多义士,都是去救人的,这些内容能教他们吗?”

炎帝神农氏后裔得传承者无数,可未见五界整体医疗水平提高多少,可见他们志不在此,且敝帚自珍。

涂山铃倒是不介意让那些内容发扬光大,让更多百姓受益。

她点点头,“如果他们当真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你大可以将内容传授于他们。”

鞠奈朝着涂山铃一揖到底,“我替他们谢谢您。”

涂山铃手指请点牛背,黄牛哞哞叫了两声,缓缓朝前方走去,其后的黄牛自然跟上。

鞠世华看得心惊,这等驭兽手段,拥有者必定不凡,他也不知道与之牵扯上关系了是福是祸。

鞠奈还不肯放弃,“师父,您会去厌火吗?要不要我帮您租宅子?”

涂山铃举起手摆了摆。

鞠奈一阵失望。

鞠世华警告鞠奈,“不许再胡闹了,你下次若再这样冒失,我就带你回山里,三年不许下山。”

鞠奈哀嚎一声,“哥!”

鞠世华冷着脸,“叫祖宗都没用。”

鞠奈哼哼着,闭目读取了玉简中的内容,她啊呀一声,抓住了鞠世华的胳膊,“哥你快看。”

鞠世华暗暗摇头,也不知道妹妹何时能稳重些。

他接过玉简,只看了一眼,腿便软了。

神农本草经!

他双手紧握着玉简,“奈奈,这张玉简中的内容万万不可轻易示人!”

鞠奈不解,“为何?师父已经同意了啊!”

鞠世华:“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可懂?这可是神农氏的东西!神农氏的!神农氏本家不知隐居在哪片山林里,可分家哪一家又是好惹的?若闹起来,鞠家都得退避三舍。家族不会为了你我而跟他们闹翻,我们都将成为弃子!”

鞠奈微张着嘴巴,神情却异常坚定,“这里面的内容我学会了,便会将玉简销毁,从此专心救人,若遇到有天赋的人,问过师父后再确定是否收徒。”

鞠世华很想说:对方是神农氏后裔,奈奈未曾拜师,如此大大咧咧叫人师父,有攀附的嫌疑。

可他转念一想,奈奈叫人时,人家并没有拒绝,便是变相的承认了,这才由着奈奈去了。

前方。

涂山铃俯身趴在牛背上,伸指戳了戳宋潜的肩膀,“你有话要说。”

宋潜:“没有。”

涂山铃又戳了戳,“你有!”

宋潜停下脚步,看想涂山铃。

涂山铃撑着下巴,“你怕我玉简给错了人,是不是?如果那个小姑娘只是装的,又当如何?我啊,不是那么容易轻信别人的人,我看到了他们衣服上的族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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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来吧干活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275章来吧干活宋潜微微一愣,他是守礼的典范,哪怕对方近在咫尺,他也不会盯着别人看。

大多数人被死死盯着,多少都会觉得不大舒服。

涂山铃就没有这种顾忌了,加之鞠奈是个女子,她要看也很方便,在鞠奈靠近她时,她上上下下把鞠奈看了个清楚,尤其是鞠奈弯腰给她行礼时,只一眼便将鞠奈领口处的族徽看了个清楚。

她叹气道:“他们是鞠家的人。”

宋潜认真看着涂山铃,他知道她接下来肯定还有话说。

涂山铃:“族徽绣在衣领内侧,证明他们已经归隐,不管家族事务,也不接受家族供奉。

“如果他们年龄大些,还能说成是荣养,可他们的年纪怎么看都不像,那么多半是不认可家族的某些做法,自主归隐的。

“能不畏厌火国的霸道,自行前去救助半妖,就说明他们心地善良。我承他们这个情,把传承交给他们也好。

“我从来不在乎学会那些本事的人是姓涂山,还是姓鞠,亦或者姓张、姓王、姓李,传承就该发扬光大,让更多人受益,否则只是废物而已。”

宋潜的眼中若有光,唇角有一抹弧度在扬起。

这就是他认识的涂山铃,他并没有看错。

涂山铃又戳戳宋潜的肩膀,“以后有话就说,不要憋在心里。我们两个,谁不知道谁,拿架子我也不会怕你。”

宋潜眼中的光芒尽敛,转而有了几分无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多数时候是涂山铃在说,宋潜在听。

涂山铃看到只蜘蛛垂丝下来,与她对视一眼,吓得赶紧又缩了回去,都会告诉宋潜。

宋潜听得很耐心,他知道涂山铃心里很烦,每次心里不舒服都会没话找话,等她把心里的不舒服发泄干净了,自然会恢复正常。

他算了算路程,大概还有三日便能抵达青丘,心里的大石头也能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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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尹玄琛和薛耀却已经到了秣陵。

其实他们早就该到了的,只是尹玄琛想着既然要把薛耀引开,那就引得彻底点,他连哄带骗的,把薛耀领到了临溪附近。

薛耀再如何心大漏风,也看出不对劲了。

这都快到他家了,他又不是傻,哪里不知道上当了!

他嗷一声便抱住了尹玄琛的脖子,蹦起来,双腿夹住了尹玄琛的腰,“花哥,你这是要抛弃我呀!”

自打他发现这一招对尹玄琛有用后,他百试不爽。

尹玄琛的鸡皮疙瘩直从后背冒到了头顶,双手使劲儿扒拉薛耀,“死小孩,你给我松手。”

薛耀不但不松,还将脸埋进了尹玄琛的肩窝,“你要丢掉我,我才不松手。”

天空中响起口哨声。

几名路过的修士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们。

尹玄琛恨不得刨开青石板,把自己的脑袋塞进去。

两个人拉拉扯扯半天,脸都丢进了。

薛耀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的偶像涂山铃不在乎名声,他也不在乎。

尹玄琛拿薛耀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妥协,“我要去办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你确定要跟着我吗?”

薛耀瞪大了眼睛,脸对脸平视着尹玄琛,“花哥啊花哥,你这是看不起兄弟我!事情麻烦就能让我的友谊退缩吗?不可能的!决定了,我陪你去。”

尹玄琛哼笑一声,“不知道是谁看到了一盒香,转头就跑,毫不犹豫就把我卖了的。”

薛耀的脸色尴尬了一瞬,立马就恢复了正常,“是谁,你就说是谁!兄弟我给你出气!”

尹玄琛表情不变,直直看着薛耀。

薛耀装傻装不下去了,呵呵干笑两声,“是我啊?哎呀,我怎么不记得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我喝酒喝断片儿了,喝酒误事,我以后戒酒。”

尹玄琛被气笑了。

他们俩成天在一起,薛耀喝没喝酒的,他能不知道?跟这儿装什么蒜呢!

他一掌推开薛耀的脸,“这可是你自个儿说要跟去的,你可别后悔。”

薛耀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无所谓道:“吓唬谁呢,我又不是被吓大的!”

尹玄琛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

薛晋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薛耀距离临溪不过半日路程了,他早早地命人准备好了接风的酒宴。

他坐等右等等得席面都换了三次了,也没等到儿子回家。

他派人去找,手下的人才告诉他,这会儿薛耀大公子已经往南跑了三百里了。

薛晋气得大骂,“过家门而不入,这样的儿子拿来干嘛,去告诉宋潜,这儿子我送他了,让他拿走,拿走!”

侍者们知道薛晋这是吃醋了,在闹别扭,真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憋得异常难受。

当然了,这些事情薛耀和尹玄琛是不知道的,薛耀要是知道了,肯定……跑得更快。

时间回到现在,二人站在秣陵城外,都有些纠结。

一夜之间,秣陵城全城百姓消失不见,只余浓重的血腥味,普通人极为忌讳这件事,认为秣陵城不祥,根本无人愿意迁居于此。

十多年过去了,秣陵城石头城墙虽在,内外却都透着一股萧瑟的味道。

薛耀:“进去吗?”

从门里吹出来的风都透着沉沉暮气,他有点不想进去。

尹玄琛还没做出决定。

在城外选个风水好的地方埋葬骨灰,其实也算是落叶归根了,但秣陵城已经无人了,如果送骨灰回城里,那应该才算是真正的归家吧。

薛耀:“花……”

他伸出只手,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感想,尹玄琛却已经走上前,伸手推城门了。

城门开,大风卷着落叶灰尘扑面而来。

尹玄琛伸手挡住了脸,顶着风走了进去。

薛耀的心有些发虚,他快跑两步,紧紧跟在尹玄琛身后,一双眼睛四处乱看,生怕跳出一只鬼尸僵来。

尹玄琛:“我们要做的事情得在这里进行。”

薛耀觉得不太妙,“该不会要清理这座城池吧!”

尹玄琛深深看了薛耀一眼,“知道如何甄别骨灰吗?”

薛耀:“这里有,有有有……有不干净的东西?”

尹玄琛无情地托起一个储物袋,打开袋口,露给薛耀看,“来吧,干活。”

第276章 厉煞来了

白茫茫一片。

薛耀有些呆。

别说是骨灰了,他连那么多面粉都没见过。

“这这这……”他结巴道,“是什么,东,东西?”

尹玄琛“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薛耀苦了脸,“花哥,别开玩笑了,这么多骨灰,那得是多少人的啊,就我们俩,得分辨到天荒地老去!”

尹玄琛“我说了,要送他们回家,家就在眼前,怎可止步于此。”

薛耀抓住了尹玄琛的胳膊,“哎,花哥,有东西!”

他紧张兮兮地看着一条小巷。

尹玄琛动了下胳膊,抖开薛耀的手,“我说过了,来了就不能后悔,就算是跪着,也得分辨完。”

薛耀“真的有个黑影从那边一闪而过!”

尹玄琛看着薛耀叹了口气,拽着薛耀朝小巷走,巷中的树都枯死了,两人站在巷口,便能将其中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举剑前指,“看清楚了,可有东西?”

薛耀鬼头鬼脑地打量着小巷,没发现异常,他嘿嘿干笑两声,“春天到了,那些该死的野猫又不安分了。”

尹玄琛摇了摇头,又回到了长街上,这条街上有一棵大榕树,树被石块砌起来的花台围住了。

街面上的桌椅肯定没法用,只能暂时在花台上坐了。

尹玄琛将储物袋放在花台上,取出件法器,置于腿上,双手掐诀,储物袋中的骨灰便被牵引了出来,盘旋堆积在法器上方。

此种法器甚为偏门,五界分元之战时用得多,现在用得少了。

出外征战,同袍的情谊比什么都重,一战结束,必然会为同袍收尸,可完整的尸体带不走,又没有时间一具一具单独焚烧,主将便会命令属下统一焚烧,统一储存骨灰,待回返后,再行区分。

而他们用的便是尹玄琛手里这种法器。

尹玄琛“把木罐子拿出来。”

直到此时,薛耀才明白为什么一路上,尹玄琛一有空就削木头做罐子,到了一处城镇也必然要买规格差不多的陶瓷罐子,这就是在为今天做准备啊。

薛耀拿出了罐子,打开盖子,一溜排开放在地上。

尹玄琛用灵力裹挟着骨灰落入罐子中,薛耀便将罐子盖上了。

薛耀“什么东西?!”

尹玄琛迅速拔剑,抬头看去,前方除了乱飘的枯叶,什么都没有。

这座城的阴气太重,哪怕春日已经来临,城中的树木也没怎么发新芽,四处都是暮气沉沉的模样。

尹玄琛“别一惊一乍的,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懂吗?”

薛耀心里毛毛的。

他刚才真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看那大小,根本不像是猫!

他拉了拉尹玄琛的胳膊,“花哥,要不我们出城去吧,分好了,我们再带进来。”

口气竟然有些软弱。

未知的东西永远是最可怕的。

尹玄琛“不要怕,就当是积累经验了。这里的东西我们不处理,也得有其他人来处理,他们来难道就不危险吗?我们不能退!”

薛耀站直了身体,他的身体里有热血翻涌。

他只是因为见得少了,才会一时间慌乱。

尹玄琛继续分辨骨灰,薛耀却拿出了阵盘和阵旗,他的东西里没有便宜货,刚刚取出来,其上隐隐蕴含的灵力波动,立刻吸引了尹玄琛的目光。

尹玄琛点头夸道“就该如此。”

薛耀被夸了,干劲更加足了,一连布下了三个阵法,将他们连带大榕树都笼罩在内,才停下手来。

他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安心了,“你怎么知道谁是谁家?”

尹玄琛摸出一张玉简,“这里有一个偏门的术法,你且看看。”

术法是涂山铃给的,是一种以气机为牵引的术法,人在一个地方住得够久,那里就会形成与人相合的气场。

借用这一点,便能让骨灰自行找到归属地。

薛耀对这种偏门的术法极感兴趣,天赋也不错,学得很快,他归还了玉简,小试了一下,第一个罐子便朝着城中某个宅子飞去了。

他眼睛一亮,术法便落在了第二个罐子上,罐子毫无例外地朝前飞出。

一道黑影从斜刺里蹿出,一把抓住了罐子,嘭一声捏破了。

尹玄琛和薛耀同时拔剑。

二人这时才看清楚,那道黑影竟然是个女人,不,准确说是女鬼!

女鬼身上黑气翻涌,煞气几乎凝为实质。

是厉煞!

薛耀“花哥,你看她的肚子!”

厉煞的肚子向外凸起,但她的身材整体纤细,这说明这女人是在怀孕状态下冤死的。

做母亲的大多都有让孩子平安降生的执念,很多时候,如果遇到难产,如果让母亲选,她们基本会选择保孩子。

可想而知,如果让一个母亲带着孩子一起死了,她的怨念会有多大,那可是她自己的怨念外加孩子怨念的叠加啊。

尹玄琛面色凝重,眼前的阵法未必挡得住这个厉煞,他们危险了。

他冷着脸道“待会儿如果阵破了,我挡住她,你先逃。”

薛耀鼻子一酸,红着眼睛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要死一起死!”

尹玄琛“胡闹!你们薛家至今只有你一个继承人,你要是跟着我陨落在外,宋家和薛家就要交恶了。”

厉煞对阵法发动了攻击。

尹玄琛毫不犹豫地放出了信号弹,一朵烟花在天上绽放,凝而不散。

薛耀一咬牙,也拿出了信号弹朝天放了。

到了这个田地,也顾不得是不是会被阿爹抓回家了,得先把小命保住了才行。

两个族徽挂在天上,宛如海市蜃楼,方圆百里都能看见。

两人不敢出阵,攻击却毫不手软,各种术法剑招不间断朝厉煞招呼。

厉煞的速度奇快无比,他们两人配合打出十招,能有一招落在厉煞身上,都算是超常发挥了。

援兵还不见到来,阵法却已经摇摇欲坠。

尹玄琛拉紧了储物袋的袋口,将储物袋塞进薛耀的手里,“瞅准时机跑。”

薛耀的眼前模糊了,尹玄琛的话虽然说得很功利,但他知道那都是借口,他今天就算死在了这里,可又有谁知道呢?

还是花哥想牺牲自己保全他啊。

眼前的灵光罩忽然破碎。

厉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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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很讲道理

尹玄琛出手推了薛耀一下,薛耀踉跄着朝旁边退了几步,而就是这几步,他便退出了厉煞的攻击范围。

尹玄琛挡了厉煞一掌,身体便倒飞出去,撞在大榕树上,口喷鲜血。

薛耀抹了把眼泪,抓着储物袋转身就跑。

他现在只想跑快点,快点去带人来,这样就能救花哥了。

尹玄琛强忍着疼痛,杵着剑站了起来。

他见厉煞的注意力被狂奔的薛耀吸引了过去,便挽了个剑花,再次攻击厉煞。

厉煞愤怒地咆哮一声,指甲骤然变长,如十根漆黑的镰刀般朝尹玄琛斩去。

尹玄琛挥剑格挡,人却再次倒飞出去。

厉煞倏忽便至,单膝压住了尹玄琛的背部,口鼻凑到了尹玄琛的后脖颈。

完了。

尹玄琛心中一片冰凉。

厉鬼恶煞最喜欢吃新鲜血食,其中以修士和灵兽的血食为最。

他不想沦为厉煞的食物,调动灵力逆行冲击丹田。

自爆,才能留住最后的尊严。

就在这时,厉煞竟然就那么离开了尹玄琛的身体。

尹玄琛心里满是怪异的感觉,那只厉煞先前的举动就像是一只到处闻的小狗,闻到这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便果断抛弃了他。

薛耀!

尹玄琛赶紧朝城门口跑去,“薛耀!”

薛耀又抹了一把眼泪,心说花哥叫得这么惨,肯定陨落了,我得跑快点,我得带人来给花哥报仇。

风声呼啸而来。

薛耀心中一紧,挥剑回刺,正正好对上厉煞那一双嗜杀的眼睛。

尹玄琛“不要反抗!”

薛耀的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他没有质疑,几息前,已经被他判定为死人的尹玄琛为什么还说话,他出于对尹玄琛的信任,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停止了攻击。

厉煞猛然扑到他身上,他往后踉跄了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今日,死矣。

花哥这是死了也要带上我啊!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来。

薛耀睁开了眼睛。

厉煞在他脖颈间胡乱嗅了一阵,竟然就那么放开了他。

薛耀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世上竟然还有这么讲道理的厉煞,发现抓到的不是仇家,立马放人?!

厉煞足尖连点,速度极快地冲出了秣陵城,消失在了狂野上。

尹玄琛匆匆跑了出来,抓住了薛耀的胳膊,“没事吧?”

薛耀摇了摇头,“我没事。”他指着厉煞消失的方向,“那鬼东西是傻了吗?”

尹玄琛“谁知道呢!”

天边有熟道遁光飞来。

薛耀气得牙痒痒,“是你家的人!我家的人还不来,他们是准备来给我收尸吗?”

尹玄琛“慎言。”

薛耀气鼓鼓的,“救援不及时本就跟没有救援没区别!”

尹玄琛“被打飞两次的是我,你怎么怨言还那么多,你就是吃亏吃少了,你若多吃些亏,但凡有个稍微对你好些的人,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宋家的人降落在地上,朝尹玄琛行礼,“师兄!”

他们看到了尹玄琛身上的鲜血以及嘴角的血迹,都有些紧张。

他们刚刚及冠,还没有悟道,只是在附近游历,看到了求救信号便来帮忙,万万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一只厉害玩意儿。

尹玄琛“袭击我二人的是一只厉煞,看其煞气,大概是快二十年的老煞,有向魃转化的趋势。

“我注意到她的额头上有一个小印记,那是且末梁氏的族徽。也就是说她的神魂化了鬼,被鬼帝拘走了,身体在后来也尸变了。

“这只厉煞怨气太重,只有本能,很是危险,现已向西南方向逃窜,我们需要尽快通知家族。”

须知南野也在秣陵的西南方。

几名小弟子立刻躬身行礼,“我等定会将此消息带回家族。”

尹玄琛“不必了,各自传信吧。这里还有些事情未了,你等便留下来帮忙吧。”

几名小弟子面面相觑。

尹玄琛祭出了宋潜的令符,众人再也无话可说。

薛耀看得好笑,琢磨着他什么时候也去找薛晋讨要个令符玩儿玩儿。

等众弟子们看到数量庞大的骨灰时,顿时面如死灰,他们是出来游历的啊,怎么就游历都秣陵这坑儿里了呢!

众人刚刚分工完毕,天边又飞来了几道遁光。

却是薛家的人到了。

薛耀在薛家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他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接抓了人就干活。

所有人“……”

这么视族规为无物,敢放信号弹坑人的,薛耀可算是独一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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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抬手接住青鸟,取下竹筒,看完内容后,直接将纸条递给了涂山铃。

涂山铃挑眉,“厉煞?还是灵魂化鬼、肉身尸变,这种情况用凤毛麟角来形容都不为过,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没报完,才能这样啊!”

宋潜“麻烦。”

涂山铃点头,“确实麻烦了,有这么一个玩意儿在外面游荡,即便不攻击人,可也足够吓人。先派人去搜捕吧,最好别失去踪迹。”

宋潜颔首表示赞同。

天上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宋潜拿出把伞遮在涂山铃头顶。

伞举得太高,雨斜飘过来,淋湿了他半个身体,他却恍若未觉。

三日后,两人抵达了青丘。

有苏云“二位,请止步,青丘不欢迎外来者。”

涂山铃“我们二人并无恶意。”她回身指着长长的车队,“只是受人之托,送灵归乡而已。”

有苏云朝队伍看去,一溜牛车看不到尽头。

他蹙眉想了会儿,根本想不起来谁家最近陨落了大量族人,“可能开棺?”

这就是不信涂山铃,要开棺验明正身了。

涂山铃跳下牛背,走到宋潜身边,“请便。”

有苏云一挥手,自有人上前开棺。

棺盖被打开,几个家将打扮的人猛冲出来,扑在棺材上,“兄弟!”

有苏云心中一震,“是天音卫,快,请……”

他回头一看,刚刚还站在黄牛身边的两个人,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涂山铃本想亲手安葬天音卫,但青丘风声鹤唳,她没能悄无声息地混进去,不方便再出面处理此事,将棺材留在那里,青丘的人自然会妥善安葬的。

她很放心。

她爬上赤豹的背,“走吧,去一趟厌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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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途遇半妖

密密麻麻的遁光划破天际,如彩虹一般横贯南北。

春季畋猎开始了,各大世家派了人前往各地清理繁衍太过迅猛的生物。

涂山铃和宋潜也前行在往南的路上。

他们本来准备参加畋猎,以便混入孙家查探虚实的,但之前打草的行动并没能惊到蛇,涂山铃便改变了计划。

孙家要么没问题,要么藏得太深,不管是哪种情况,再进入孙家探查,都不太有必要了。

翻过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涂山铃便感觉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山脉以北尚处春天,山脉以南便处夏天了。

她有些热,扯了扯领口,“阿潜,停一停,我去换件衣服。”

宋潜御剑降落,看着眼前粼粼的湖面,等待涂山铃换衣服。

涂山铃钻进树林里,驱散了周围的蛇虫鼠蚁,快速换了一件轻薄的衣裙,才回到宋潜的身边。

她眯起了眼睛,指着湖对岸,“那边是不是有人?”

湖之大,烟波浩渺,对岸隔得太远,她只能隐约看到几个黑点在移动。

宋潜“很多。”

涂山铃心中一动,踩着水,朝对岸走去。

荒山野岭的,突然出现了很多人,这很奇怪,不去看看就不是她了。

湖对岸,有一支长长的队伍正缓慢前进着,队伍中老弱妇孺皆有,身上也如其他人一般戴着手脚链,没有丝毫优待。

队伍旁边,有手持长鞭的人骑在马上,偶尔看谁不顺眼了,便抽一鞭子,喝骂两句。

队伍里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存状态,哪怕被鞭打,他们也神情麻木,摸一下被打中的地方而已。

涂山铃尚未靠近湖岸就被人发现了,“什么人?!”

涂山铃笑眯眯的,“路过的人!我并没有隐藏行迹,你们害怕什么?我若有不轨之心,当小心靠近才是。”

她说得很有道理,差役稍稍放松了警惕,视线却仍是落在了她身上,“这不是你可以好奇的事情,赶紧离开,否则……”

涂山铃连连讨饶,“我马上走。让让,让让,我过去一下。”

她从队伍中间穿过,也不知是勾到了哪里,一个女人头上的帕子被她拉扯了下来,露出了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只是其中一只耳朵折断了,软哒哒地顶在头上。

差役挥鞭朝涂山铃打来,“什么玩意儿,竟然妨碍小爷办事。”

涂山铃转身握住了鞭子,眼中满是愤怒。

她手腕一转,鞭子在她手上绕了一圈,趁着差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猛然发力,将差役拽到了马下。

哔,哔哔。

尖锐的哨声响起。

前前后后的差役聚拢过来,杀气腾腾的。

涂山铃“他们犯了何罪,为何如此对待他们?”

趴在地上的差役见同伴来援,底气十足,“我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问小爷问题!”

涂山铃一鞭子甩在差役的脸上,“答,还是不答?”

队伍里的半妖忽然冲了出来,跪在了涂山铃面前,“我们没有犯错,没有呀,我们只是在青丘闭界之时,选择留在了家乡,没有举家迁徙,才招致此祸。他们说我们是贱种,不配拥有房屋土地,要把我们丢到日子最苦的厌火国去。”

涂山铃伸手扶起了眼前的女子,“你很好,还没有被人磨灭了心气。”

她转头看了眼正朝她冲来的差役,朝天举起了手,“借剑一用。”

斩念飞至,清凌凌的剑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杀人的手段有千千万,涂山铃觉得唯有手刃仇人才最畅快。

她是会使剑的,早年时联系的次数不少,时隔多年再使,初时稍微有些生疏,可斩念很配合,她很快找到了感觉。

她扬声道“都散开。”

话落,她脚步一错,柔身上前,剑尖一转,一只紧握鞭子的断掌便掉在了地上。

与宋潜用剑的举重若轻、轻灵飘逸不同,她的剑非常凌厉,剑势如风,一旦出剑,必定见血。

三条灵尾归位,这些个只能对付被封禁了灵力的半妖的差役们,根本不是涂山铃的对手,短短片刻,便已有十余人倒在了她的剑下,且无一人留有全尸。

差役终于被吓破了胆,一个人丢了鞭子就朝马匹跑。

涂山铃的笑容透着一股冰凉。

她听闻厌火人虐待半妖时,便已集聚了一股怒气,如今亲眼见到这些人虐待半妖,她哪里肯善罢甘休。

她的手在不响上抚过,原本躁动不安的马全都安静了下来,甚至还缓步聚拢到了一起,列队而待。

差役使劲儿夹着马腹,“驾,驾,死马,你快跑啊。”

涂山铃一跃而起,足尖轻点马臀,斩念刺出,雪亮的剑锋穿透了差役的脖子。

她毫不停留,剑锋又指向了下一个差役。

战斗开始得快也结束得快。

半妖们畏惧地卡着涂山铃,地上躺着的一百多个差役,平时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眼前这个姑娘却说杀就杀了。

之前被涂山铃夸过的女半妖跑到了涂山铃面前,“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请大人怜惜,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这些半妖被人打断了脊梁,区区一百多人就镇压住了他们两千余人……

涂山铃甩掉剑上的血,“天地广阔,随便往哪座山里一钻,不能生活?何必求人?”

半妖哀戚道“他们找到了甄别妖族血脉的办法,您看,那些孩子,经过了几代繁衍,体内妖族的血脉已经非常淡了,甚至外貌已与人族没有区别,却还是被甄别了出来。

“我们已经无从藏匿了,不管藏到哪里都会被找到,而藏匿了我们的人家会惨遭灭门,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啊。”

涂山铃沉声问“谁干的?”

宋潜“鞠昇。”

涂山铃眼中战意熊熊,若她此时取回了所有灵尾,她必会前去与鞠昇一战,只可惜手里的灵尾只有三条。

涂山铃“你家可行?”

宋潜毫不迟疑地道“行。”

鞠昇发出清剿令,要讨伐叛逆,宋家从未理会过,只觉得那人脑子有病,讨伐一群半妖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鞠昇的名声在很多地方已经臭大街了,连小孩子都知道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涂山铃“那就让他们去南野。”



第279章 狗屁儿子

大火舔舐着尸体,热浪滚滚而来。

一百多具差役的尸体,在回过神来的半妖手下,再无半点原来的模样。

宋潜出手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禁制,奈何他们没有修炼过,妖族的血脉又太过单薄,绝大部分人的实力也只相当于二三个成年男子而已。

涂山铃敲着下巴,“不好安排啊。”

在没有深入厌火,解救其他半妖前,这些人最好还是躲着,不能明目张胆地在南野生活,要不然厌火人知道宋家出手了,搞不好会铤而走险,处理掉半妖们。

厌火人的思维方式便是如此,他们永远不会想着把半妖交出去,坦诚自己的错误,再祈求原谅。

他们只会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只要处理掉了“证据”,那么谁也不能说他们做过那样的事情。

如果半妖的实力强大一点,安排他们往南野的山里钻,涂山铃相信,没人敢去搜山。

但问题是这些半妖的实力太弱,随便来只灵兽妖兽的,就能把他们一锅端了,而涂山铃也好宋潜也罢,皆不能大张旗鼓地帮他们设护山大阵,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头疼啊。

涂山铃揉揉额头,“你说,如果他们去青丘跪求,会放他们入内吗?”

宋潜“不会。”

涂山铃也觉得不会。

史书记载,当年众家联合讨伐不臣时,青丘发出过诏令,令天下妖修回归青丘,全民进入备战状态。

各族妖修及半妖丢下各自的营生,浩浩荡荡回归青丘,誓与宗家共存亡。

有记录称,那一次迁移的妖族不下百万。

愿与宗家共存亡的,自然都回到了青丘,外面剩下的,很显然是不愿与宗家共存亡的。

他们当年抛弃了青丘,如今青丘弃他们于不顾,也在情理之中。

涂山铃终究是心软的,她看着那些肚子鼓鼓的、脑袋大大的、身上却无二两肉的孩子,心里就难受。

这事儿她还是想管。

她背着手,踱了几步,“海外佛宗不是号称普度众生吗?半妖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我们去请他们度一度有缘人吧。”

宋潜从她眼中看到了想坑人的光芒。

哪个佛宗白养两千多张嘴恐怕都想吐血。

而他相信只要涂山铃成功了一次,后续肯定还会送更多张嘴去海外佛宗。

涂山铃眼睛亮晶晶地建议,“把阿花叫过来吧。”

宋潜听到阿花这个名字,嘴角就不自觉抽了一下,他有点不想承认自己听懂了涂山铃的意思。

阿花怎么听都是狗名字。

他听懂了,他徒弟岂不是……

涂山铃“阿潜?”

宋潜咬着牙道“好。”

于是……刚刚将一个罐子埋到一户人家院子中的尹玄琛,就看到一只青鸟直端端朝自己飞来。

尹玄琛浑身酸痛,只觉抬手接一下青鸟都很困难。

薛耀自告奋勇,“我帮你接。”

他纵身起跳,伸手抓向青鸟。

青鸟轻蔑地嘎了一声,豆子眼里全是凶光。

窝草!

薛耀心中一寒,知道事情要遭,他赶紧缩手。

青鸟嘎嘎叫着,好似在嘲笑薛耀。

它的速度可不是别人吹嘘出来的,那都是实打实测试过的,壮年期的青鸟飞行速度比飞剑还快,它要弄薛耀,可不是薛耀能躲得开的。

薛耀“啊啊啊啊!花哥,你家青鸟啄我。”

他的虎口鲜血长流。

薛家的人听到薛耀的痛呼声,赶紧围了过来,薛耀若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们一个都别想跑,全得陪葬。

薛家人先将薛耀围在其中,转头就朝青鸟拔剑了。

尹玄琛“且慢!”

他弯腰将青鸟捞在了手里。

这可是师尊的青鸟,若被人伤了,就是他不孝了。

薛耀也怒了,“你们干什么,动不动就拔剑像什么话!滚,都给我滚!”

薛家子弟偷偷翻着白眼走了。

他们可还没忘,薛耀当初抓人随地吐痰时的模样,他就指着人家说,立刻清理了,要不然就给我舔起来。

那嚣张跋扈劲儿,当真无人能及。

他们惹不起,躲还不行吗?

薛耀嘴里嘬着虎口,含糊着问“重光君来信说什么了?”

尹玄琛“师尊在南方救下了一批被人虐待的半妖,让我们去照顾。”

薛耀“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去吧!”

尹玄琛板着脸教训道“做事情要善始善终,这儿还有点儿收尾的工作,我们且做完了再走。”

薛耀连连点头,乖得不行。

他爱跟尹玄琛较劲,却也很吃尹玄琛的教训,只要说了他,他都会虚心改正。

尹玄琛也不休息了,带着人加快了速度,将最后的罐子埋进了院子里。

薛耀“不烧点纸钱吗?”

尹玄琛“你觉得我们随便拿纸做的钱,梁师伯会认账?”

鬼城自有自己的钱钞,如果那些个鬼的家人给他们准备的纸钱也能在鬼城中通用的话,鬼城恐怕早就破产了。

呃!

薛耀眨眨眼,很显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只是看别人家办丧事,送葬的队伍里都有人撒纸钱,说是买路钱,好让家人路上好走。

原来是不行的啊!

下次告诉他们。

尹玄琛淡淡地戳破了薛耀的小心思,“别去纠正别人的风俗,风俗本无对错,只是一种寄托而已,你贸然去指摘别人,搞不好会被打。”

薛耀“……”

一群人鱼贯着离开了秣陵。

尹玄琛走在了最后,亲手关上了城门,贴上了封条,算是将此城封死了。

薛家弟子眼巴巴看着薛耀。

薛耀却抓住了尹玄琛的胳膊,“花哥我们走。”

尹玄琛点点头,却对宋家弟子道“多谢各位帮忙,回头我会跟师尊如实禀报。”

宋家弟子皆面露喜色,“多谢师兄提携。”

薛耀不耐烦了,拉了拉尹玄琛的胳膊,“啰嗦,赶紧走,重光君还等着我们呐!”

尹玄琛瞪着薛耀。

薛耀邪魅一笑,似在憋坏主意。

尹玄琛立马用手隔开薛耀,“行了,走吧。”

薛耀这才收了表情,心里还有点小小的遗憾,没能恶作剧成功呢!

薛家的人完全被无视了,他们就那么目送着薛耀离开了。

等薛晋得到消息时,气得摔了一个他最爱的镇纸,“狗屁儿子,送给宋潜了!”

薛耀在秣陵待了多少天,薛晋就在家里等了多少天,他最后才发现,他不但没等到儿子,竟连只言片语都没等到!

好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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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退之哪位

薛耀俨然成了别人家的儿子尚且不自知。

他还在为能帮重光君办事而感到欣喜。

青鸟的飞行速度比薛耀二人快,他们俩还没到大湖这边,薛晋告状的信便先到了。

宋潜看着那一封声声血泪控诉的信件,眼皮狂跳。

倒是涂山铃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特别是薛晋那神来一笔,直言你有本事抢人儿子,你有本事自己生去啊!

这一句堪称作死典范,等下一次见面时,薛晋便会知道宋潜的厉害。

不过毫无疑问的,薛晋是个好爹,他抱怨归抱怨,在信的末尾还是叮嘱宋潜好好照顾他儿子,顺带还奉上了几张面值千两的金票和一张面值一万的灵石票。

金票是给薛耀的,薛晋生怕薛耀在外面玩儿得太高兴,花钱没有节制,身上带的钱不够用了。

而灵石票是给宋潜的,算是好处费,这些灵石只需要到薛家在各大主城的驻点去,就能领取灵石,见票即兑。

宋潜却没准备要那些灵石,他见薛耀和尹玄琛一起来了,便将金票和灵石票一起递过去。

薛耀不知道宋潜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一看是这两样东西,赶紧往回递。

他脑子还算清楚,长辈就算要给零花钱,一次性也不会给这么多,事出反常必有妖,搞不好拿了会被收拾。

宋潜“退之给的。”

薛耀呆呆的,“退之是哪个?”

噗!

涂山铃毫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尹玄琛也一脸古怪地看着薛耀。

薛耀一拍脑门儿,“哦哦哦,退之是我爹的字……”

很熟悉的平辈间才相互称字,其余人等一概口宣尊号,薛耀几乎没听人叫过薛晋的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反应过来之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还用胳膊肘捅了捅尹玄琛,“花哥,我们发财了。”

宋潜的目光轻轻浅浅地落在了尹玄琛的身上。

尹玄琛超级想扶额,他对随时随地无差别坑人的小伙伴,感到了一阵阵绝望。

君子之交淡如水,重光君的徒弟岂能占朋友的小便宜,更何况他又不是没有钱。

他清了清嗓子,“你的钱自己收好,谁会用你的钱!”

薛耀不高兴了,“花哥,你这是看不起我,不拿我当朋友啊!你瞧瞧天乐元君,她老人家花你师尊的钱花得心安理得的。”

涂山铃的面色一僵,看着薛耀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不怀好意。

呃!

尹玄琛敬薛耀是个英雄,这孩子果然是谁在坑谁的典范啊,“少说两句,天乐元君哪是那种人!”

薛耀“我可是把元君研究得透透的了,元君会赚钱,可也会花钱,手散得不得了,家里的管事刚给她送去了分红,不出半个月她就能花完咯!剩下半个月全吃你师尊的。”

哦!

尹玄琛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薛耀这孩子抢救不回来了,他默默往后退了三步,拉开了与薛耀的距离。

涂山铃一把揪住了薛耀的后衣领。

薛耀迷茫道“怎么了?”

涂山铃和蔼可亲的,“你热不热?”

薛耀嘿嘿笑,“热,当然热啊,但……”

他正想说只要能帮得上宋潜忙,他再热也愿意来。

谁知道衣领忽然一紧,涂山铃把他提了起来,往前一扔,“走你,凉快去吧!”

薛耀“……”

噗通!

在水下扑腾几下,薛耀重新浮出水面,“我招你惹你了?!”

尹玄琛又往后退了几步,心说你是招她惹她了,毁谤元君,还是当着面儿地毁谤,没把你屁股打开花,就该偷笑了。

涂山铃“那些人,你看见了吗?”

尹玄琛“看见了,情况都……”

薛耀“花哥,你倒是捞我一把啊!”

他并不是爬不上岸,他就是……撒娇,好不容易有个朋友,就想黏在朋友身边。

尹玄琛小心地观察涂山铃的神色。

涂山铃颔首,“去吧。”

尹玄琛这才把薛耀捞了起来。

薛耀噗噗吐了几口口水,抖了抖手中的钱,“我也用不了那么多钱,那些人应该需要安置吧,要不给他们?”

涂山铃一巴掌呼在薛耀脑门儿上,“你那是在养废物!”

薛耀“我是好心!”

涂山铃“好心办坏事!你知道什么叫‘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吗?从来没听说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多存钱’的。给钱是下策,不可轻用。”

薛耀露出愣怔的神情,过了半晌,他才道“可我爹就是那样做的啊!”

涂山铃惊为天人!

她实在是佩服薛晋,身为人家的爹,他是怎么做到永远都是反面教材的?

她觉得这事儿她圆不过去了,“你爹那是特殊情况,他嘛,你懂的。”

她说着还挑了挑眉毛,实际上,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希望薛耀懂什么。

薛耀却笑了,“哦,我懂了,我爹脑子不好使嘛!”

很好很强大!

涂山铃又非常不厚道地笑了。

宋潜侧目。

薛耀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赶紧行礼认错,“小子无状了。”

涂山铃能跟小辈们玩儿到一处,却不能让小辈敬畏,而宋潜却恰恰相反,他们两个人配合,不管什么样的孩子都能教得好。

她指着半妖们说“我们要离开几天处理点事情,在我们回来之前,他们的安全,他们的衣食住行都得由你们来安排,做得到吗?”

薛耀“这有什么难……嗷!”

尹玄琛死死踩在了薛耀的脚背上,“晚辈定当尽力而为。”

涂山铃满意地点头,“非常好。”

完成了交接,涂山铃二人顶着星月前行,一路往海外佛宗而去。

大海无垠,其上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海岛,佛宗便存于岛上,并不难找,只是路途遥远罢了。

看到了沙滩,涂山铃便要求降落。

她走向在海边正在捉螃蟹的小孩,“小妹妹,这附近有出海的船吗?”

小女孩提着一只螃蟹腿,冲涂山铃甜甜地笑,“有的,不过今早出海了,要三天后才回来。”

涂山铃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拿出她的零食,“给你。”

小女孩摇头,“阿娘说,我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涂山铃指着螃蟹,“你能给我吗?”

小女孩很大方,“可以呀!”

涂山铃接了螃蟹,“现在我们是朋友了,这些东西你就能要了。”

小女孩眼中满是惊喜,“谢谢。”她抱着吃食就跑,“阿娘,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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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我棒不棒

渔民守着海,不缺盐,缺的是糖。

涂山铃恰恰好给的是一袋糖。

小女孩的父母看了,赶紧追出来,沙滩上哪里还有女儿嘴里神仙姐姐的踪影!

母亲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终究拿出了一块饴糖塞进了女儿嘴里。

小女孩顿时笑弯了眼睛。

涂山铃盘膝坐在飞剑上,感觉天上的月亮距离自己非常近,低低地挂在天边。

月辉倾泻而下,海中的鱼儿跃出水面,沐浴了片刻月华,重新落回水里。

涂山铃感慨,“众生皆苦啊。”

部分小妖开灵智前,需拜月修炼,然鱼儿终究是离不得水的,这群鱼只是凭借着本能,不断跳出水面,接触月光,以追求那渺茫的可能。

“众生皆苦,所以佛才度有缘人,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小僧这厢有礼了。”一和尚从云后现身,他的脚下踩着一朵落霞映雪,气质倒是分外悲天悯人。

涂山铃偷偷朝宋潜挑了挑眉,仿似在说瞧,随便钓一钓,鱼儿就上钩了。

和尚后脊背一寒,心生退意。

他的师门长辈自打度了道门尊圣,风头一时无两,周边十三大岛、七十六小岛,公认其为佛法最高深的大师。

要知道一个大岛便是一个大型的佛宗,而一个小岛就是一个佛宗分支。

可想而知度化道门的人对此时的佛宗弟子而言,具有多强的诱惑力了。

涂山铃“苦海无边,何处是岸?”

和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涂山铃高深莫测地点点头,拉拉宋潜的袖子。

宋潜明白涂山铃的意思,当即控制着斩念调头。

和尚“……”

神经病啊!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不可口出恶语,切记切记。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于是忙道“二位施主突然出海心中必有疑惑,不解惑就此离去,二位甘心吗?”

宋潜停下了动作。

这反应在和尚看来便是非常不甘心的表现了。

和尚胸有成竹地说“我佛宗孤悬海外,别的不说,却绝对是一处清净地,二位不妨去斋戒几日,或许能有明悟。”

涂山铃低垂着眉眼,很是苦恼的样子。

和尚“得失从缘,心无增减,施主不可着相,一切皆有缘法。”

涂山铃缓缓抬头,迷茫的眼睛中渐渐多了一些光亮,“大师说得对。”

和尚脸上仍带着慈悲的笑容,伸手请涂山铃二人同往。

他一转身,脸上的笑容中便溢出了几分志得意满。

他所在的佛宗名唤净莲宗,距离与涂山铃二人相遇的地方并不远,统共不过一百海里的样子。

落霞映雪托着和尚,莲瓣上下浮动,散发着阵阵幽香。

涂山铃盯着落霞映雪瞧,瞧得和尚都发毛了。

和尚咽了口唾沫,“这是小僧佛心衍化出的莲花,与你们道门的本命灵宝类似,不能送人。”

涂山铃眼中多了几分遗憾,“你们坐化了,这莲花还会在吗?”

和尚“……”

窝草!

道门果然不好惹,一言不合就准备杀人夺宝啊!

他忙忙道“你们道门的人陨落了,本命法宝留下来也只是个摆设而已。而我们佛门的人更彻底,坐化后只会留下舍利子,其余的什么都不会留下。”

涂山铃顿时失去了兴致。

她见过舍利子,那是克制阴邪之物的法宝,当年封鬼之战时,佛宗远程援手过,送来了一匣子舍利子,不过效果嘛,单对单很好,单对多……那还是用大面积攻击阵法吧。

和尚心有戚戚焉,生出了些许劫后余生的错觉。

修士果然不容易度化呀!

转眼便到了净莲宗。

净莲宗宝相庄严,各殿宇全是金顶,在月光下仍散发着微光。

涂山铃心中隐隐的愧疚感消失了。

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那一座座屋顶全是纯金打造的,离她最近的那个,还不是最大的,她估计重量都超过了三万斤!

很好,就算多出两千张嘴也吃不穷他们!

和尚“二位施主远道而来,想必还没有用膳吧。”他见涂山铃点点头,接着道,“请随小僧来,我宗准备的虽是素斋,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涂山铃双手合十,微微弯腰行礼,“多谢大师。”

和尚眉头一挑,心中很是熨帖,他对自己感化人的能力有了新一层的认识,这才接触多大会儿啊,女施主已经学会立掌了。

他脚步飘飘然地带路。

绕过了一座殿宇,迎面走来一个神情淡然的和尚。

和尚介绍“那位是智能师弟,曾经是你们道门中人,现在归入了我佛宗门下。”

涂山铃认真看了和尚一眼,心说你这小骄傲的模样,真的很容易挨打。

智能,曾经的鞠家家主,路过和尚身边时,停步行礼,“明心师叔。”

明心含笑点头,目送智能离开。

涂山铃暗暗摇头,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明心领着涂山铃进了膳堂,吆喝着小沙弥赶快送饭菜来。

小沙弥哪里敢怠慢,不多会儿,蘸水豆花、鱼香茄子、地三鲜和时蔬汤便上桌了。

涂山铃吸了吸鼻子,目光便落在了豆花上,佛宗的豆花比外面卖的豆花香了一万倍。

她拿起筷子,歪着脑袋问“大师再吃点儿?”

明心“小僧用过饭了,施主请自便。”

涂山铃果真就自便了。

她吃到一半,神情忽然忧伤起来。

明心注意到了,便问“施主可是想起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涂山铃捂住了眼睛,“我在这里吃上了这么好的米,这么好的菜,而我的家人却在挨饿,我真是不应该啊。”

她的声音如夜莺般悲戚,就连留在膳堂里打扫卫生的小沙弥都不自禁看了过来。

宋潜的眉头狂跳,他别开脸,闭上了眼睛。

明心口宣佛号,“佛度有缘人,小僧若不知此事便罢了,既然知道了,必不会坐视不理。”

涂山铃感动地捂住了胸口,“大师,你真是个好人。”

明心彻底飘了,他大包大揽道“小僧这就去向方丈禀报此事,二位请在此慢用。”

涂山铃朝自己竖了根大拇指,“我棒不棒?”



第282章 铭记于心

净莲宗四代弟子共存,明心乃二代弟子,地位较高,求见方丈,一求见一个准。

方丈坐在矮几后,闭着眼慢慢捻动手里的佛珠。

明心“师兄,师弟来此有事禀报。”

方丈缓缓睁眼,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可是海妖又作乱了?”

海里的妖兽比陆地上的更加可怕。

陆地上的人口不断增多,逐渐压缩妖兽的生活空间,妖兽要发展起来也很困难。

海洋就不一样了,海洋广阔无边,那些妖兽只要打不过了,随便往哪处深海一躲,谁拿他们都没办法,一旦等它们恢复元气,再次来袭,必然又是一场大战。

而海外佛宗的发展天生受到限制,他们四大皆空,自身没法繁衍生息,只能不断从外部吸收弟子。

每次海妖来袭,他们必定焦头烂额。

前段时间,净莲宗刚刚被攻击过,方丈亲自带队与海妖战斗,受了些伤,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整个人恹恹的,不大理事了。

明心“海妖没来,倒是来了两名道门的施主。”

方丈“哦?可是想入我佛宗。”

别的不说,道修的战斗力那是非常强的,特别是剑修,站在那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若净莲宗得道修加入,那必定如虎添翼。

明心打量着方丈的神情,心知事情妥了,便道“虽没有明言此事,但大家心里自有默契。

“那两人似受了排挤,本来就是到海外来避祸的,只是刚好被我撞见,邀请过来了而已。

“他们心中凄惶,我佛正好度他们,也算是一桩善缘。只是……”

方丈心中不悦,呵斥道“少卖关子拿乔。”

明心“是是是!那两人似乎还有些家里人,他们吃上饭时,很是感慨了一番,恐家人吃不上这些好东西啊。”

方丈的手指停在了佛珠上,“你可知我净莲宗为何固守此岛,而不敢对外出击,将海妖赶到大海深处去吗?”

净莲宗先辈早有计划,那就是将太过强大的海妖全部驱逐出这片海域,然后在边境上建立大阵,防御海妖来袭。

而留在阵中的海妖,当是给后辈练手所用。

明心沉吟几息,方道“驱逐海妖必定有伤亡,那些损失我宗承受不起。”

方丈缓缓点头,“不错。那二人的亲戚若能来,我们自当欢迎啊。”

明心悟了,方丈这是同意那二人的亲戚迁徙来此了,只是……女眷有些麻烦。

不过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堆个小岛出来给他们住,又不是什么难事。

明心脸带喜意地回到膳堂,“我见你二人与我佛实在有缘,多番周旋,终于让方丈师兄答应你二人的家眷迁徙来此。”

涂山铃起身行礼,“大师高义,小女子定当铭记于心。”

明心一愣,心里那股子怪异的感觉又上来了,就好像有哪里不妥当似的。

涂山铃却没给明心机会多想,“世道艰难,将他们留在荒山老林中终究不是个好办法,我二人当尽快去将他们接来才是,这便告辞了。”

明心左想右想,也没想出哪里不妥当来,便微笑着目送涂山铃二人离开了。

涂山铃坐在宋潜的飞剑上,笑道“海外佛宗的人真是淳朴啊。”

她先前又玩儿了一把文字游戏。

铭记于心……嘿,那有什么用!

一般人要么说必有厚报,要么说结草衔环……那样的誓言才有力道,若对方有用武之地,却袖手旁观,道心才会受到影响。

而单单只需要记住的话,涂山铃觉得,她能毫无压力地记一万年。

宋潜微微垂眸,没有斥责涂山铃。

这事儿他记在了心里,如今只是不大方便,等到方便时,宋家定然会做出补偿。

黎明前后,两人看到了海岸线。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继续往北前行。

薛耀却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和不知所措。

那两千多个半妖可怜吗?可怜!他们被迫背井离乡,还被差役虐待,自然是可怜的。

但他们同时也是可气的,让他们办点事情,磨磨蹭蹭的,几乎是戳一下动一下。

薛耀都恨不得捡起地上的皮鞭狠狠抽打他们了。

他又不是让他们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他是让他们埋锅做饭啊,做好的饭谁吃?还不是他们吃!

他让他们稍微走远点去方便,尽量去下风向,别让味道传进了营地,可没人听他的,一个两个的,真是哪里方便就在哪里方便!

他捏着鼻子,“臭死了!”

尹玄琛“他们的眼里没有光。”

薛耀心中郁闷,“他们的眼里有没有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的脑子里一定有坑。我说的事情都是为他们好的,竟然用那种冷漠到令人不舒服的眼神看着我,呵呵,我真是懒得管了。”

尹玄琛也焦头烂额的,“师尊将人交给了我,我就不能不管,如果遇到点事情就退缩,我以后羞于提起我是师尊的弟子。”

薛耀的脸红了,“花哥,那你说怎么办?根本没人愿意动弹。没有柴,没有水,我们手里即便有米,也做不了饭。”

五界南边天气炎热,稻谷随便种一种,一年都能三熟,粮食特别便宜。

薛耀有钱了嘛,大手一挥,买了一大堆,用储物袋装着带了回来。

尹玄琛“各位,做好了饭,也是给各位吃,烦请动动手,吃了饭,才有力气是不是?”

所有人都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他被看得有些尴尬了。

几个女人默默起身,转身进林子里捡树枝,这几个人捡来的树枝,对于整支队伍而言,杯水车薪。

薛耀的脾气上来了,指着半妖,“我跟你们说,我脾气不好,你们最好别惹我,要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小女孩嘴巴一扁哭了起来。

哭好似会传染似的,营地中的孩子接二连三地全都哭了。

薛耀一个头两个大,陪着笑说“要不然我请你们吃糖。”

小女孩根本不理会他,他只觉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他尴尬地看了尹玄琛一眼,拿出颗糖,不由分说塞进了小女孩嘴里。

小女孩又哭了两声,待糖在嘴里化开,吃到了甜味,她便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薛耀。

咦?有效!



第283章 言传身教

薛耀索性拿出糖袋来,看见哪个孩子张嘴哭,就往人家嘴里塞颗糖。

这一幕尤为滑稽。

尹玄琛觉得此时的薛耀像极了喂养雏鸟的母鸟,哪只雏鸟叫得最厉害,就往哪只嘴里塞虫子。

他几不可查地摇摇头,“各位赶紧动起来,不然万一要迁徙,你们可还有力气?”

涂山铃二人降落在地面上。

半妖们看到她,眼睛中渐渐有了神采,是这个人救了他们,他们不信任别人,只信任她。

她没有抛弃他们,她又回来了!

涂山铃背着手走到尹玄琛身边,“如何?”

尹玄琛惭愧地躬身行礼,“有负所托……”

涂山铃拍拍尹玄琛的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少了些经验。”

她面容冷峻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们这就颓废了?就想着得过且过地活下去了?

“你们看看你们身边的孩子,你们好意思让他们看到这样的自己吗?

“等你们的孩子懂了事,你们要如何跟他们说?说自己是个被打断了脊梁的懦夫,还是苟且偷生的小人?”

孩子是软肋,这一点对谁来说都一样。

所有半妖有意无意地看向了身边的孩子。

是啊,他们可以麻木地活着,可孩子还小,还没有见识过人世的美好,也要这么活下去吗?

凭什么!

他们为人父母,就得为孩子拼出一个前程,他们的孩子可不是人下人,也有挺直脊背站在这个世间的资格。

立刻就有人站了起来,拖着孱弱的身体,进入林子找柴禾去了。

尹玄琛不解地看向了涂山铃,“这是为什么?”

涂山铃“因为人活着得有希望,如果希望没了,他们做什么都不会有动力。你让他们做饭,确实是为了他们好,但他们不会领情。有时候活着,对于他们来说,并不会比死了更好受。”

尹玄琛“所以……孩子就是希望?”

涂山铃笑了,却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

两千余人同时行动,用不多时便捡来了足够的柴,尹玄琛领着他们将饭煮上。

涂山铃“加点盐,人不吃盐没力气。”

尹玄琛尴尬地看着涂山铃。

他们只买了米。

涂山铃“你们之前不是买了很多肉干当零食吃吗?撒点进去。”

尹玄琛赶紧照办。

不过半个时辰,山上便弥漫着米香了。

斩念突然出鞘,铮然一声,直飞向林子外,绕了一圈又飞了回来,雪亮的剑身上沾染了血迹。

涂山铃“立刻开饭,吃了尽快离开。”

来不及等粥煮得软烂了,已经有人侦查到了这里。

尹玄琛招呼半妖们熄灭火堆,拿出碗筷,让他们赶紧吃饭。

米汤煮得还不算浓稠,里面的米也粒粒分明,就像是往干饭里加水煮出来的,吃起来并不美味,却无人嫌弃。

尹玄琛从昨天忙活现在,体力消耗很大,也确实饿了,他本来想打坐调息的,但在涂山铃的眼神鼓励下,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没有过过普通人的生活,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在做决策时,很有可能陷普通人于危险的境地。

这是道祖教会涂山铃的,今天,她把这个道理教给尹玄琛。

尹玄琛喝了一口粥,动作顿了一下。

这粥的味道说不出的怪异,说难吃吧,也不是,说好吃吧,那更不可能。

他面色平静地咽下了粥。

薛耀跑到尹玄琛的身边,“吃好东西不叫我!”

他举目四望,找到了放在草地上的碗堆,他拿起一个,自己盛了一碗粥,蹲到尹玄琛身边,呼呼吹了两口气,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喷了出来。

他气愤地看着尹玄琛,“这是人……”

尹玄琛身体一歪,斜踢一脚,打断了薛耀后面的话。

薛耀“花哥!”

尹玄琛的下巴朝一个方向点点。

薛耀顺着看过去,就看到宋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旁边是笑吟吟等着看好戏的涂山铃。

呃!

薛耀默默低头,看着手里的粥。

哎,自己盛的粥,跪着也得喝完。

他的神情中就多了几分视死如归。

涂山铃走过去,也盛了一碗,坐到薛耀的身边,就当着他的面,闷了那一碗粥。

她手拿空碗,“五界很大,危机很多,出门在外,不是每天都有合适的机会打坐恢复的,灵力消耗过大,无法辟谷了,那就得吃饭!

“条件不允许生火,就得吃生的!没有米面,就得挖草根树皮!吃不了苦,很多时候就意味着更容易丢命。”

她抬手揉了揉薛耀的脑袋,很是慈爱,“等你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你就会明白,有一碗吃的,就应该感恩了。”

薛耀死死盯着碗,突然开始大吃起来。

他这样挑剔是不对的,别人能吃,他为什么不能吃?!

涂山铃回到宋潜身边。

宋潜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么会教训别人,你可做到了?!

涂山铃呵呵笑,拍了拍宋潜的胳膊,“大人教小孩不都是这么教的吗?”

她五六岁上,最爱吃零食,零食吃得多了,便吃不下饭,她阿娘就教训她说,吃零食不好,好孩子从来不吃零食。

她初时是信的,可后来,她发现,她阿娘躲在房间里偷吃零食时,就知道大人说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但他们自个儿都未必做的到。

半妖们吃饭很快,西里呼噜的,只消片刻,三碗饭就下肚了。

所有人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薛耀拉着尹玄琛感慨,“其实吃到后面,那饭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了嘛。”

宋潜的视线从薛耀的身上一扫而过,再看涂山铃时,眼中就多了几分谴责。

这是把人家的孩子忽悠瘸了啊!

什么条件不允许生火,就得吃生的!

什么没有米面,就得挖草根树皮!

说得慷慨激昂的……可事实是,每个人出门都会备辟谷丹,条件实在不允许时,会吃丹药度日……

涂山铃揉了揉薛耀的脑袋,“孺子可教!”

人太多,没有马匹,只能步行。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快,幸而此处距离海边不算太远,三天时间足以赶到。

尹玄琛探路回来,“官道来往行人太多,容易走露风声,我建议……翻山!”



第284章 晚上辟谷

涂山铃拍拍尹玄琛的肩膀,“一件事情能不能做,你得先衡量利弊,官道人多,这些人被发现的可能性大增,你便建议走山路……你只看到了一个方面啊。

“走一里山路可不是走一里平地可比的,人的体力会被大量消耗,而且如果身体稍微差些,他们可能连山都翻不过去。”

尹玄琛神情震动,“官道上的人看到了半妖,只是有可能会报异常,而如果翻山,那就是必然有人掉队……哦,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涂山铃笑着点头,“去吧。”

她整队准备出发。

差役骑的那些匹马全部被收拢来,一匹背上驮着两到三个小孩。

小孩刚开始很害怕,后来发现马很乖,他们也没危险,就高兴起来。

尹玄琛仍在前方开道,只不过却不再关注来往行人,而是算着队伍的行程,到了小镇上,便赶紧安排人烧锅做饭。

要供应两千多人吃喝,不早些做,中午恐怕吃不到饭。

等中午队伍靠近镇子时,一辆辆大车便主动朝队伍靠拢过来,大车上散发着阵阵菜饭的香味。

半妖们在涂山铃的盯视下恢复了秩序,老人、小孩优先吃,女人其次,男人最后。

没有人有怨言,这是涂山铃杀差役时,积累下的威名。

尹玄琛“跟客栈的掌柜沟通好了,放这些人轮流进去洗澡,薛耀等在那里,会挨个发衣服,都是颜色素淡的衣服。”

涂山铃对尹玄琛更满意了,她并没有告诉尹玄琛她要送半妖去海外佛宗,可尹玄琛只是从她行事的细节处,便推敲出来了,继而配合行动,这进步就很大了。

宋潜也很满意,难得地露出了个笑容。

尹玄琛受宠若惊,“我会带好薛耀的。”

半妖们都觉得自己从糠箩兜跳到了米箩兜里,不管安排他们做什么,都十分配合。

所有人分批入镇,等再出现时,已经换了副模样。

不管长得如何,至少洗干净了,看上去就没那么讨人嫌。

薛耀“走这边,哎,我说你们几个是不是听不懂话,我让你们走这边。”

薛小爷的脾气又被这群人给闹起来了。

他亲自过去抓了那几个人的胳膊,带到了客栈后门。

后门正好有十几辆马车等待着。

镇子不大,这是薛耀能够租到的所有马车了。

一辆马车坐六个人不成问题,如果换成小孩,还能再多带一个。

薛耀“这是定金,拿好了,去海边等着,我会付剩下的钱。你们如果先到了,我没到,不要着急,不要闹事,听到没,我晚一天,多付你们一倍钱。”

车夫“有小爷这句话,我们就安心了。”

马车一辆辆出发。

薛耀留在最后收尾,他靠在门框上嘿嘿笑,好像他干成了什么大事似的。

他刚准备离开,一群身材矮小,长相奇特的人便围住了客栈。

他微微蹙眉,过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脸上就多了几分鄙夷。

厌火国人也敢在他面前猖狂!

厌火人“你是何人,在此地作甚?”

薛耀摸出身份令牌,“我薛家人办事,何时轮得到你们这群小矮子置喙了?”

呃!

厌火人看了一眼令牌,确认是真的,立刻便收起了长矛,“我等有眼无珠,惊扰了薛公子,真是该死该死。”

领头的人说着便自打嘴巴。

薛耀有些厌烦这些人的做派,呵斥道“滚!”

厌火人当真不要脸惯了,听了这话,竟然谄媚的倒在地上,一圈一圈朝远处滚去。

薛耀鄙夷地看了厌火人一眼,快走几步,进入了小巷子里,他得先把这些人甩掉才能出城。

他甫一离开,厌火人便站起了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呸,什么玩意儿,真当临溪薛家的人就高人一等么?我们还是燧人氏的后裔呢!”

旁边路过的青年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真是臭不要脸,你们自称燧人氏后裔,燧人氏知道吗?”

厌火人恼羞成怒,提着长枪朝青年冲去,“我们今天就弄死你!”

青年边笑边跑,丝毫不惧。

街上好一阵闹腾。

薛耀顺手从路边摊上买了一篮子梨,提在手里,出了镇子。

尹玄琛正立在涂山铃身边汇报情况,“厌火人弄得民怨沸腾,他们心里虚得很,怕有人闹事,在每个城镇派驻了人手,监视巡查,不过数量不多。”

薛耀也凑过来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仍旧听着尹玄琛汇报事情。

薛耀又往前蹭了几步,涂山铃还是没反应,他有些失望了,赌气地走开了,面对着一棵树哼哼。

他的身上忽然落上了一只手,他回头看去,正是涂山铃。

他别扭地动了动肩膀。

涂山铃拍拍他,“你做得很好。”

薛耀重新高兴起来,原来他做的事情被前辈们看在了眼里,不用他来说,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啊!

他开心地道“老弱妇孺会拖慢行程,我就安排他们坐车离开,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还可以再安排一批人离开。”

涂山铃“你有恻隐之心,这很好。”

薛耀喜滋滋地凑到尹玄琛身边,“前辈夸我了。”

尹玄琛觉得此刻的薛耀很让人不能直视,他摇摇头,安排队伍集合去了。

队伍的前进速度不快,但凡到了能租到马车的城镇,薛耀和尹玄琛都会带一批人进城镇的客栈洗漱换衣,再乘坐马车离开。

队伍的规模越来越小,也就越来越不显眼了。

到了晚上,一群人往山上一钻,不刻意找,很难再发现他们了。

薛耀带着不少米,后来又添置了肉和菜,几百号人围坐在篝火旁,七手八脚地做饭,看起来生机勃勃的。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便拿了锅,亲手煮了一锅饭,把菜和肉一股脑丢了进去。

他等着水烧干了,便拿了碗,盛了两碗走到涂山铃二人面前,“二位前辈,吃饭。”

涂山铃垂眸看了一眼,呵呵笑道“我晚上辟谷。”

薛耀还期待着宋潜接碗,手便一直伸着,“师叔,尝尝?”

宋潜沉吟片刻,脸上就多了几分视死如归,他接过碗,尝了一口……



第285章 我家孩子

米粒入口,带着浓浓的米香,牙齿咬破米粒,初时,口感软糯,吃到后面却泛着生。

宋潜的手微微一顿,继而面不改色地继续开吃。

他这个人看着冷,内心却柔软得不行,他将薛耀看作子侄,便不忍薛耀失望。

薛耀舔舔唇,抱着他给涂山铃盛的那碗开吃,刚吃了一口,他就吐了出来,“呸呸呸,这是什么味道!是不是没熟啊?”

不仅没熟,因为他往饭里放了猪肉,而肉又没有处理过,腥膻得不像话。

他赶紧伸手抢宋潜的碗,“师叔,别吃了!”

宋潜“不可浪费!”

薛耀一呆,他绝望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碗。

涂山铃哈哈大笑。

薛耀“……”

完了,自己做的饭,跪着也得吃完了。

他苦哈哈地抱着碗,吃一口,干呕一下。

涂山铃“就当修行了!”

薛耀往嘴里塞了一勺饭,抬头看向尹玄琛,“花……”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尹玄琛便已经转身了,“都注意着点火,别将林子引燃了。”

薛耀嘟嘟囔囔的,“没义气。”

他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便抱着碗去了营地边缘的河流处,他吃一口饭,往河里倒一口。

河水咕噜噜冒着泡。

他回头看了一眼,又抓紧往河里倒了一勺饭。

河里的也不知是哪种鱼儿,抢食抢得很厉害,模样有点吓人。

薛耀扬手把饭撒远了些,原先吃到甜头的鱼儿兴奋地扑过去,与敢于跟它们抢食的同类厮打在了一起。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觉得有趣,便一路撒饭,一路往前走。

忽闻人语声,他停下了脚步。

“呵呵,听说用云英未嫁的少女做饵钓鱼,钓起来的鱼味道更加鲜美,无美食能出其右,我今日便要尝尝。”

“陈兄,你买这女人花了不少钱吧,大手笔啊!”

“这算什么!在厌火,半妖不值钱,这些人生双胎甚至三胎的都有,啧啧啧,夭折的又少,人越来越多,厌火人嫌他们白吃饭,随便拿点钱就能换一个出来。”

“当真?!我看她们细皮嫩肉的,手感定然不错,我下一次也去买一个试试。”

“这些人身上不干净,你仔细生病!好了,准备下饵吧。”

薛耀越听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他缓缓朝声源处靠近。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前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被剥光了衣服,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她的腰上缠着绳子,绳子另外一头连着一根钓竿。

窝草尼玛的!

薛耀出离愤怒了,这群人就是变态,简直丧心病狂啊。

他大喝出声,“住手!”

没谁会听他的话住手,那些人不怀好意地笑笑,抬脚就将少女踹进了河里。

薛耀朝那群人渣狂奔而去,长剑在半道上便已出鞘了。

人渣共五个,一个人不疾不徐地将钓竿固定在地上,剩余四个朝薛耀围拢过来。

薛耀怡然不惧,毫不迟疑地出手了。

两方人刚刚交手,他就知道不妙了,对方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人数更是他的五倍。

战斗经验到底有些不足,他有点慌了。

对方是人渣,可人渣却也不是什么都渣,他们看到了薛耀的破绽,一剑刺来,顿时给薛耀的手臂穿了个窟窿。

薛耀痛呼出声,挥剑挡开对方的剑,忍痛抢攻。

人渣哈哈大笑,“就你这水平也配路见不平,可笑死我了。”

“如果算上我呢?”涂山铃在薛耀的手上一拍,薛耀的剑便落入她手中,“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她左手推了薛耀一把,把薛耀推出了战圈,“傻愣着做什么,救人!”

薛耀如梦初醒,“哦哦哦,嘶!前辈打他们,戳几个窟窿。”

涂山铃面沉如水,她看这群人家的眼神中满是冷漠,当年那个征伐了北域的天乐元君又回来了。

人渣们心中一寒。

有人呼和道“他们只有两个人,拿了他们正好一起丢到河里做饵钓鱼。”

涂山铃的身形动了,她的身上似有火焰笼罩,长剑挥动间热浪翻滚。

人渣们立刻发现了涂山铃出手和薛耀出手的区别,涂山铃的灵力低微,却总能料敌于先机,打断他们的招式,让他们有力使不出。

五个人被涂山铃一把剑牵制住了,薛耀从容地跑到河边,拖着钓竿把少女往岸上拉。

少女绝望地看着薛耀,奄奄一息的。

薛耀赶紧把人捞上来,他本想第一时间别开脸的,谁知道那少女身上挂满了鱼,这些鱼长着利齿,死死咬着少女的肉,不肯松开。

他再看那河水,都被染红了呀!

他不敢拽鱼尾巴,怕把少女的血肉拽下来,只好用剑鞘敲鱼脑袋。

他敲一下,少女的身体就瑟缩一下。

他这才发现少女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这个少女在谨守自己最后的尊严。

薛耀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他颤着声音道“前辈,前辈,救人!”

涂山铃抽空看了薛耀一眼,不响微微动了动,刚才还嚣张得不得了的鱼,立时便松了口。

薛耀脱了衣服披在少女身上。

涂山铃“带她去治伤。”

薛耀“好!”

他抱起少女就走。

人渣们笑了,两方可算是势均力敌,他们还怕薛耀救完了人加入战局,打破平衡,叫他们吃瘪呢,现在可好,薛耀走了,他们就算是磨也能磨死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

男人的耐力总归是强过女人的嘛。

涂山铃也笑了,她留着手,只是不想吓坏自家孩子,这群蠢货却真以为可以与她鏖战了。

她左手甩出一个火球,长剑立即跟上,一个血窟窿便出现在了人渣的身上,她却毫无迟滞,长剑如影随形地刺向了想要后撤的人。

火焰翻飞与长剑配合得天衣无缝。

人渣们都慌了,“前辈,我等知错了,请前辈网开一面。”

涂山铃笑容甜美,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甜,“不行呢,我家的孩子让我多刺你们几个窟窿。”

人渣“我们跟你拼了。”

涂山铃懒得废话,她数了数,她一人赏了七八个血窟窿,觉得也差不多了,便抖掉剑上的血转身。

人渣眼中都露出了狠厉的光芒。



第286章 饶我一命

五把剑齐齐对准了涂山铃的后心。

下一刻,他们体内的血管剧烈震动起来。

噗噗噗,血管寸寸破裂,他们立时变成了血人,眼睛暴突,倒在了地上。

薛耀抱着半妖匆匆回到营地,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前扑。

他下意识护住了半妖,抱着她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他咬牙发狠,不顾身上的疼痛,半点不迟滞地站起身,继续朝前跑。

他低喝一声,犹如受伤的猛兽。

营地里的人听到这吼声被吓了一跳,全都警惕地看着声源处。

恢复了些生气的半妖,有人敢于反抗了,此时,暗暗拿起了一截树枝,随时准备攻击。

薛耀渐渐靠近,脸被火光照亮了。

他直奔宋潜,“前辈,救人,在河边,那位前辈被围攻了。”

宋潜倏然起身,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尹玄琛欲言又止。

他其实觉得薛耀小看了元君,元君哪怕换了个身体,能力依旧不容小觑。

而师父……是关心则乱。

他自打知道了涂山铃的身份,便颇有几分旁观者清的架势,不吃醋了,看问题也清楚明白了很多。

他招呼薛耀,“赶紧把人放下,没看人一直在流血吗?”

薛耀赶紧把人放下了,他伸手就要去撩那件外袍,“你快给看看伤。”

尹玄琛一把握住了薛耀的手腕,侧身随便指了一个女子,“你来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他观察过伤者的情况,气息微弱,却不见紊乱,多半只受了外伤,这需要人来清理伤口,而他和薛耀是男子,不方便出手,还是让别人来吧。

薛耀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中慌乱了,被尹玄琛一打岔才反应过来,他的举动确实不妥当。

他赶紧让开几步,低头找伤药,胡乱放在半妖身边。

尹玄琛摇摇头,拿起药瓶辨认了一下,“你给她清理好伤口,就用这种药,薄薄地涂一层即可。”

他弯腰留下一个药瓶和纱布等物,便拿着多余的药瓶离开了。

他拉着薛耀提点,“他们的日子过得苦,认识药的可能性不大,你这么一股脑地放这么多药,万一她全给用上了呢?下次做事稳当些。”

薛耀点点头,梦呓般地说“花哥你是没看见啊,那个场景有多可怕……”

宋潜沿河岸找去,没走多远,涂山铃便迎面而来,手里还拿着薛耀的剑。

涂山铃笑吟吟的,眼里却没有什么温度,“阿潜,月黑风高呢!”

宋潜“好。”

月黑风高杀人夜!

有人捋了涂山铃的虎须,涂山铃自然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那五个人渣说的话,她先前全都听见了,如果不是要给机会薛耀历练,她本一开始就能出手。

她怕薛耀有危险,一直跟在其后,只是隐而不发罢了。

半妖能生。

厌火人嫌弃他们白吃饭。

少量的钱就能换一个随便玩。

呵呵,那就陪你们慢慢玩。

那群人渣在这边的河里折腾人,那么买半妖的地点必定不太远,否则就太过麻烦了。

他们的战斗力不弱,剑招很有章法,是世家的路数。

世家子弟明面上都是彬彬有礼的,是要脸面的,他们做这种事情多半也害怕别人知道,如果路途太长,泄密的可能性太大,他们是不会干的。

是以涂山铃直接将目标锁定在了附近的城镇上。

两人同时掐诀,两柄仙剑立时悬于他们脚下。

薛耀的剑不成气候,斩念一出,便被压制得死死的,甚至主动收束了光芒。

涂山铃轻斥“怂包!”

薛耀的剑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怂得没边儿了。

涂山铃踩在剑上,凭借超乎寻常的飞剑控制力,紧贴着树林低空飞行,遁光被树林遮挡,完美的隐藏了行迹。

落入镇中,涂山铃道“阿潜控场,别让人跑了。”

宋潜持剑结阵,笼罩整个小镇。

涂山铃步入镇中,完全放开神识。

镇中修士精神震动,旋即大怒,这种毫无顾忌的窥探行为非常冒犯人,有打探别人的嫌疑。

他们毫不犹豫地出手反击,神识朝空中的神识攻击而去。

涂山铃冷哼一声,“跳梁小丑!”

她的神识悍然压下,那些敢于挑战她的人立刻被打懵了,吐血是小,有个别的捂着脑袋在屋里打滚,很显然神识受创不轻。

她闯进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的规模乃镇中最大的,里面南来北往的人不少,大家操着不同的口音,相互吹着牛皮,寻找着商机。

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她刚进门,便有人注意到了她,也许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吧,竟有几个对她这个清粥小菜产生了兴趣,呵呵笑着靠拢过来。

青年长得不差,笑得却分外油腻,“小娘子,你……”

涂山铃直接把剑架在了青年的脖子上,“好玩吗?”

青年顿时笑不出来了,他抖如筛糠,下身一热,滴滴答答开始往下淌水。

涂山铃嫌弃地蹙眉,她还什么都没做,对方就如此的没出息。

她冷声道“好玩吗?”

青年“不好玩,不好玩!”

涂山铃“不好玩你还来,当我好诓骗!”

青年连连摆手,“好玩,真好玩。”

涂山铃“怎么玩儿的,说出来让我涨涨见识。”

青年“我请你玩儿,英雄,饶我一命。”

涂山铃挑眉,示意他往里走。

青年不敢轻举妄动,连声介绍“今天晚上有夜场表演……英雄,您的剑不要乱动!夜场表演很精彩,我出钱啊!”

他带路到了一栋两层高的建筑前,伸手付了两人的费用,才得以入场。

一楼有个很大的舞台,舞台下没有座位,却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二楼却是一个个雅间,装潢看着不错。

青年哆哆嗦嗦地请涂山铃到了楼梯前,他陪笑着付了两人的费用,才得以上楼。

这里的人大抵都有些变态,守楼梯的小厮看到青年脖子上架着剑,只当是什么特殊爱好,并没有引起重视。

二楼上,涂山铃凭栏而立,她要好好看看,这里的人有多少是该死的。

她不喜欢随意杀人,连天道都不会那样做,但对方有取死之道,她也不介意送对方一程。

楼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片刻后,舞台上出现了三束追光,打在了一男一女、两男和两女三个组合上。



第287章 洗雪前耻

舞台上的人开始解对方的衣带了。

涂山铃的脑子嗡的一下,在这一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谓的夜场表演,竟然是这么恶心的玩意儿!

在场的人忽然兴奋了起来,隐在黑暗中,他们不用害怕谁发现他们丑陋的嘴脸,他们吹着口哨,摇旗呐喊着,让台上的人卖力,不然不给赏。

涂山铃觉得,哪怕身处尸山血海中,也不会比身处此地更令人作呕了。

青年好似忘记了恐惧,他跟着兴奋起来,呼吸渐渐的重了。

她手腕一动,长剑在青年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她抓着青年的腰带,将人丢下了楼。

台上男女的动作被打断了,个个身穿里衣,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的死人。

追光下,青年双眼圆瞪,脖子处却汩汩流出血来。

有人认出了青年,“呀,是杨公子,他可是最会玩儿的,今日是玩儿出了事儿吗?”

死了人,竟还有人以为只是玩儿过了火,可见这地方有多么污浊不堪了。

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混乱场面,涂山铃一口气被堵在了胸腔里。

她提剑从二楼跃下,以剑环指四周,“有趣吗?”

全场寂静。

“哈哈哈,有趣有趣。”还是先前的声音,“这是新节目?真是刺激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杀两个人玩儿玩儿呢!”

笑声大概是能传染人的,楼里渐渐响起了高高低低的笑声。

没救了。

涂山铃在心里暗暗摇头,这些人都烂到了根子里,全都没救了。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好玩儿吗?”

此起彼伏的“好玩儿”声不断传来。

涂山铃“我还能让这个游戏更好玩儿一点。”

人群更兴奋了,有人甚至已经趴在了舞台边缘。

台下,楼上,不断有人催促她赶快行动,不要吊大家的胃口。

涂山铃的笑容莫测,微微点头,她打了个响指,一名趴在舞台边缘的人立马翻上了舞台。

那人刚开始觉得好玩儿,可没多会儿他发现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立马慌了。

涂山铃举着剑,那人自动把脖子送到了她的剑下,她稍稍用力,便割破了那人的脖子。

鲜血流淌而出,刺激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他们什么都玩儿过了,还没玩儿过这么令人血脉偾张的事情。

叫好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响指声被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中。

又一名看客翻上了舞台。

看客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想起了上台之人的命运,死亡。

他开始大喊大叫,甚至报出了家族,希望能够震慑涂山铃。

他的愿望落空了,他的脚步依旧没停,坚定地走向了涂山铃。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震慑青丘的,只有清静台,那个有道祖的清静台,现在的,不行!

看客高喊救命的声音让周围的人哈哈大笑,笑声越发猖狂了。

负责守门的小厮面露不解,他们天天守在这里,里面的表演也大同小异,他们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如此雀跃的。

涂山铃的动作很稳,她不疾不徐地指挥着看客们上前送死。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的脑子回冷了,他们发现了不对劲,跌跌撞撞地想逃。

涂山铃的眼睛淡淡一瞥,那些想逃的人便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如提线木偶一般翻上了高台。

她扬手挥剑,血溅五步。

她的动作不停,在场活着的人慢慢减少着。

跪坐在地上的男女半妖眼珠动了动,脸上的麻木少了几分。

他们试探着站了起来,见涂山铃没理会他们,他们便走向那个刚刚翻上高台的看客。

看客“你们想干什么?滚远点!我让你们滚远点,你们听不懂吗!贱人!”

半妖扑倒了看客,一口咬在了看客的脖子上。

他的脖子上出现了金钱般的斑纹,他的野性在慢慢复苏。

涂山铃没有阻止半妖的动作。

妖,哪怕是半妖,没有血性和傲气,那可不行!

长久压抑的生活,积累了太多怨气,一经刺激,半妖们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他们体内属于妖的血脉在渐渐占据上风,妖的特征也越来越明显。

初代半妖的能力往往是最接近于妖的,越往后,血脉可能越混杂或者越稀薄,能力也就越低微,但这不是绝对的,血脉返祖便不在此列。

血脉返祖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生下来便血脉返祖,还有一种便是机缘巧合之下血脉返祖,如服用了天材地宝,如受到了强烈刺激。

眼前的半妖们显然属于后者。

涂山铃调动了灵尾的力量,泄露出了大妖的气息。

院子中的半妖都骚动起来,不管他们在干什么,眼中都露出了崇敬的神情。

有人掀翻了自己身上的人,有人挣断了捆住自己的绳索,有人冲破了困锁他们的房间……

所有半妖都在朝一个方向移动,哪怕有小厮鞭打他们,他们也好不停滞。

有人大喊“发信号,快发信号,半妖反了!”

人朝一栋楼涌去,走上了尸山血海般的舞台,他们看到自己的同伴打死了人,他们的眼珠动了动。

那些是虐待过凌辱过他们的人啊。

死得好!

他们的心在复苏,他们也是人,也能为自己复仇。

涂山铃飞身上了二楼,将一楼留给了半妖们。

鲜血会洗刷掉他们身上的耻辱。

信号弹照亮了天空,睡得酣甜的厌火人被猛然惊醒了,他们骂骂咧咧地提枪出门,淡淡的血腥味迎风飘来。

出事了!

他们加快速度朝小镇中最赚钱的地方跑去。

厌火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院中的人仿佛傻了一般,根本没人回答他们的问题,偶尔只有一两个人哭着喊着不想移动,脚步却丝毫不慢。

情况诡异,他们想撤离,可他们进院子的那一刻,他们的身体就不归他们自己掌控了。

他们一步一步迈向那炼狱般的楼里。

涂山铃俯视着下方的半妖,恢复了神志的人跪在了地上,他们与那些还需要涂山铃保护的半妖不一样了,他们是狼,不再是羊。

她道“若有人轻视妖族,我们便用刀剑教会他们何为尊重;若有人侮辱妖族,我们便用他们的鲜血洗去耻辱。你们是妖族的一员,给我站起来,我不允许你们再跪!”



第288章 离我远点

半妖缓缓起身,他们的眼中似有火苗跳动。

涂山铃“妖族不可辱!”

群妖“妖族不可辱!”

涂山铃“去,杀光那些辱过你们的人。”

群妖朝外狂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镇中一时间喊杀声四起。

鲜血喷溅在结界上。

宋潜的眉头微微动了动,侧头看去,对上了一对竖瞳。

阿铃!

这是在玩儿火!

完全激发出半妖的凶性,原本的涂山铃掌控得住,可如今的涂山铃……万一事情有变,半妖第一个反噬她!

半妖似乎失去了理性,他朝宋潜攻击而来。

嘭!

结界挡住了他的攻击。

宋潜骈指夹符,“令。”

灵符落在半妖灵台处,半妖眼中的光芒隐没,身体软倒在地。

不进去守着阿铃,宋潜怕她出事,可若进去,无人控阵,这个靠他的灵力凝出的结界将不堪一击,放跑了疯狂的半妖,对普通人来说将是一场灾难。

宋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女人的声音刺破夜空,“囡囡快跑!”

小女孩从母亲的怀里滚出去,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们的身后有一只半妖正急速靠近着。

宋潜握紧了拳头,立时便要上前,那半妖却转身走了。

女人搂紧女儿呜呜大哭起来。

宋潜松了一口气。

他小看了大妖血脉对普通妖族的压制力,哪怕是血脉返祖的半妖,也依然抵抗不了血脉等级上的天然压制。

他身形一动,站回了原地,眉宇间多了几分轻松。

杀戮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镇中凡是虐待凌辱过半妖的人,无一幸免。

血腥味冲天而起,嚎哭声不断,半妖却恍若未闻。

涂山铃“列队。”

衣衫凌乱的半妖快速站成几排纵列,队伍中参差不齐的,男男女女混杂站在一起。

哪怕没有严整的阵容,可谁看了他们的模样,也不敢说他们毫无战斗力。

涂山铃“你们的同伴在哪里?去救他们!”

半妖转身朝另外一个小镇跑去,他们中不少人手里还或抱着或背着孩子。

涂山铃昂首挺胸,一步一步朝镇外走。

她感觉到了一道仇恨的视线,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恨我吗?恨吧,恨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出了事情,几乎没有人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所有的不好,全是因为别人。

涂山铃带人杀了他们的丈夫、父亲,那是因为涂山铃残暴,他们不会觉得,那是因为他们的丈夫、父亲有取死之道。

他们恨涂山铃。

涂山铃还想问他们可规劝过吗?

人心啊,至为复杂,她用了几十年时间,依旧看不明白。

半妖冲不破宋潜的结界,一个个站在小镇的边缘呲牙咧嘴。

涂山铃走过去,结界自动打开了,她带领着一群半妖朝外杀去。

今晚注定不是太平的夜晚,黎明前,方圆百里,五个小镇,一座大城被涂山铃集结起来的队伍给清洗了一遍。

救下的半妖超过万人。

涂山铃手里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女童,神情冷漠地看着冒着滚滚浓烟的城池。

女童“姐姐,我肚子痛。”

涂山铃低头蹭了蹭女童的脸,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童的下身一直在流血,她的肚子里已经被搅成了一团乱麻,连肠子都少了三分之二。

她活不下来了。

涂山铃只能尽量减轻女童的痛苦。

她忽然轻声问“你想吃什么?”

女童眼皮一耷一耷的,无力极了,“姐姐,我还没有吃过糖,我配吃吗?”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下等人,不配吃糖这种能让人感觉到快乐的东西,他们就该吃苦。

涂山铃拿出颗饴糖塞进女童嘴里,“甜不甜?”

女童艰难地笑了,“好甜。”

她眸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胸膛停止了起伏。

涂山铃微微收紧了手臂,“我以青丘之名,命令尔等灭厌火国,解救吾辈同胞,尔等可敢?”

半妖们高举右手,“敢,敢,敢!”

涂山铃“那便战!”

她施法让厌火的地图悬浮在天上,她打出个法诀,一个红点出现在了地图上,“这里是厌火的武备库,今夜突袭这里……”

一道道命令先后发出,那位指挥天音卫征战的天乐元君又回来了。

她将这一万半妖分成了数个作战序列,其中人数最多的当属后勤,这些人将隐藏在山中,照顾老幼和伤员。

剩余的人分为四个作战序列,相互打配合。

做好了安排,涂山铃亲手安葬了女童,才沐着阳光走向宋潜。

阳光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却没有驱走心中的凉。

她嗤笑一声,“原来这就是没有了师尊的天元大陆吗?”

至为可笑!

营地里飘出了阵阵炊烟,米香唤醒了沉睡一夜的人。

薛耀打着呵欠起身,来回找了找,没找到人,便开始抱怨,“花哥,你到底是不是你师父的亲弟子啊,你师父带着宋宁音离开了,又没带你。”

尹玄琛微微低垂着眼睑,他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他侧头看向那个还在昏迷的半妖,心说因为你,元君怕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你若能醒来看见,也该为半妖的身份自豪了。

薛耀“我跟你说话呢,你又不理我。总感觉你们有事儿瞒着我,哦,你们是一家人,就我一个人是外人,是吧?”

尹玄琛甩掉手上的水,深深地看着薛耀,他很想回答一句“是的啊”。

从理论上讲,宋潜是宋家嫡系,宋宁音是宋家旁系,尹玄琛是宋家门人,确实都是宋家人啊。

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了。

这孩子永远看不清现实,如此打击他,他恐怕会原地爆炸。

薛耀一回头就看到尹玄琛面色古怪,“你……对!我可不就是个外人嘛!”

尹玄琛“……”

事实证明,薛耀很聪明,只是少了历练而已。

薛耀忽然气馁了,薛家人不带他玩儿,宋家人也不带他玩儿。

一只胳膊忽然出现在肩头,薛耀回头看去。

涂山铃呼了呼薛耀的脑袋,“小孩子家家的,装什么深沉!赶紧去给前辈我盛一碗粥来,饿死了。”

薛耀重新高兴起来,却紧抿着唇,不露一点笑意,还凶巴巴的,“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又香又臭的,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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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千里送锅

薛耀的眼睛骨碌碌转,嘴角的笑却压都压不住了,他别扭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从涂山铃的臂弯下逃了。

涂山铃环视一圈,内心渐渐归于平静。

有烟火气的地方,才是生活。

这些半妖软弱,连区区几十个差役就能看出多达两千余人的他们,他们被称为“羊”也不为过。

可没有了这些“羊”,涂山铃放出去的那些狼也就没有了征战的意义。

将军百战死,守护的不正是这样一群人,这样平凡的生活吗?

涂山铃对自己施放了一个净尘咒,靠着树坐了下来。

宋潜本来就很沉默,经历了昨晚,他更沉默了。

他随着涂山铃坐下,拿出一架伏羲琴平放在双膝上,泠泠的乐声倾泻而出,“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是《清静经》。

涂山铃闭上了眼睛。

半妖们没修过道,听不懂宋潜念的是什么意思,他们却依旧觉得很舒服,仿佛身心都被荡涤了一遍似的。

薛耀“师叔真厉害,这样一篇经文被他念出来,竟然隐隐有引人入道的趋势,那些有灵性的小兽听了怕不是很快就能修炼了吧。”

尹玄琛没搭话,他神情端肃,显然也在认真听经。

薛耀撇撇嘴,他听尊圣念经的机会不少,毕竟他爹就是尊圣,根本不稀罕这种听经的机会。

他盛了一碗饭,端到涂山铃面前,“你尝尝。”

涂山铃警觉地睁开眼,“你煮的?”

薛耀笑眯眯的,“嗯呐!”

涂山铃面色不变,胡诌道“今日五行属木,宜辟谷。”

宋宁音这副破身子,辟个鬼的谷,再辟谷两顿,涂山铃就要提前去且末见鬼帝师兄了。

薛耀面色大变,“看不起我是不是?我爹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

涂山铃真诚建议,“要不你把这碗饭留着给你爹吃?”

薛耀翻了个白眼,把碗塞到涂山铃手里,“吃吧,死不了,花哥做的。”

涂山铃松了口气,端起碗吹了吹,喝了口,米软软糯糯的,里面还混杂着野菜的清香。

还不错。

薛耀踢了踢泛着新绿的草,“花哥,我是不是做什么都不成啊,连我做的饭,前辈都嫌弃。”

尹玄琛“熟能生巧,多做就好了。”

薛耀眼睛一亮,“我做的饭,你愿意吃完吗?”

尹玄琛“不愿意。”

薛耀“……”

尹玄琛真诚道“你做的饭最好自己吃完,那样还算有点良心。”

薛耀“你们不吃拉倒,我给我爹吃。”

言罢,他转身走向一锅隔夜饭,那是他昨晚做的饭,没谁愿意吃,倒了又觉得浪费,便一直放在那里。

他从灵兽袋中抓出一只青鸟,写了信绑在青鸟腿上,再将大锅用储物袋装了,挂在青鸟的脖子上。

尹玄琛看得眼皮狂跳。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非得千里送“毒药”。

薛耀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能浪费了。”

一行人再度启程。

涂山铃的计划不变,羊就该去羊待的地方。

队伍行进速度不快,青鸟的速度却飞快。

当青鸟飞入薛家时,薛晋挡开了所有侍者,亲自上前接了青鸟,“这是我儿子的青鸟,哈哈,我儿子来信了。”

他先取下信筒,撇撇嘴,嫌弃内容太少。

信上只有一句话阿爹,孩儿学着做了饭,送来与您尝尝。

薛晋脸上的肌肉一动一动的,佯装生气都装不像了,他三两下取下储物袋,打开来一看,果见里面有一口锅。

他喜滋滋地捧着储物袋去了薛昇那里。

薛昇早已经在处理政事了,春天到了,临溪治下有部分地区一直未见下雨,他正琢磨着是不是派水行修士过去人工降雨。

如果派,又派多少,派多久,这都是问题。

他正在斟酌,看到游手好闲的弟弟薛晋,心里就有些不大舒服,“一大早的到处游荡,你没正事吗?”

薛晋答得理所当然,“我哪天有正事了?!”

薛昇正要骂,薛晋就将一个储物袋放到了桌子上。

薛昇不愉,“又去掏了谁的仙墓?这种事情干多了,你且当心点,三五千年后,有人去掏你的墓。”

薛晋面色一僵,“大兄,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闯的仙墓都是上古的,上古!近古的我都没动过,更别说现今的了,我还不想成为世家公敌。”

薛昇冷哼,“你知道就好。”他抬眼瞧瞧,“你拿来的是什么东西?”

薛晋面露得色,“你经常提着我和我儿子教训,你……”

薛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薛晋见好就收,他大哥可不会因为他成了尊圣就给他留脸,照样是想打就打的啊!

他拿出锅来,“我儿子长大了,知道孝顺爹了,你瞧瞧,你瞧瞧,第一次学做饭,就给我送了回来。大哥你……来来来,我不小气,我分你尝一点。”

薛昇听懂了薛晋的未尽之语。

大哥你……没儿子。

他差一点点就忍不住要把薛晋扔出去了。

看在阿耀送来的一锅……啥玩意儿来着?

薛昇瞪大了眼睛,这粥不像粥,饭不像饭的,确定能吃?

他心中有些疑虑。

薛晋倒是很给自家儿子面子,“白的白,红的红,绿的绿,看着就不错,大概只是需要热一热吧。”

他说着就按住了锅,开始给粥加热。

薛昇看薛晋的眼神越发奇怪了,原来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夸人非得硬夸,这种事情不仅仅出现在下属对上司的情况下,还能出现在老子对儿子的情况下。

什么玩意儿!

粥放了一晚上,有些干了,薛晋不敢煮得太厉害,见开始冒热气儿了,便收回了手。

他高声喊“拿碗筷来。”

进来的侍者非常忠心,看了一眼锅,视死如归地道“简斋君,平乐君,属下……属下先帮您二位尝尝。”

薛晋一点都不领情,“滚开,这是我儿子给我做的,你也配尝?”

大有谁跟他抢,他跟谁拼命的架势。

他也就是看他大哥没儿子可怜,要不然都不会分享!

侍者为难地看着薛昇。

薛昇心如死灰地指着锅,“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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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咸吃萝卜

薛家的两位尊圣,一人捧着一碗粥。

侍者在后面站着,都要哭了。

如果两位尊圣吃了她亲手递上的粥出了什么问题,她怕不是要被剥皮实草吧!

薛昇没有动,他手里拿着勺子,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薛晋。

薛晋西里呼噜喝着粥,“好吃,好吃,我儿子的手艺真不错。”

薛昇稍稍放了些心,琢磨着这粥恐怕只是卖相不好,吃起来应当还是不错的。

他舀起一勺送入嘴里。

窝草……傻缺弟弟是没有味觉了吗?

这叫真不错?这还是生的,可好?

薛昇放下碗,推到薛晋面前,“爱吃你就都吃了。”

薛晋索性丢了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擦擦嘴,施施然走了。

他尝第一口,胃就紧缩了一下。

这也能叫粥?猪吃的都比这好!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吃到了,他哥还没吃到呢,是不是?

于是他演技爆发,连呼好吃,果然成功诓骗他哥,吃了一口“送人升天粥”。

他心满意足了。

如果涂山铃在这里就能知道,薛耀那种谁都不坑只坑亲近的人是从哪里学来的了,这都是遗传啊!

薛昇哪里不知道自己上当了,他拿起碗就朝薛晋的后背砸去,“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忘记是谁把你养大的了?”

薛晋身形一闪,躲开了“暗器”。

他转身扶着门,干呕了几下,到底顾忌着这是他哥的兰室,不能真的吐出来,要不然他哥肯定会罚他在家里闭门抄经。

他压下了那股子恶心感,顺了顺气。

哇,那臭小子果然是没有良心的啊。

这么难吃的东西,为什么不拿给宋潜吃,要寄回来给老爹!

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薛晋忿忿地道“去吧,去宋潜那儿吧,送给他了,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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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哈哈哈哈!”

就在刚刚,尹玄琛把薛耀干的混账事,告诉了她。

涂山铃朝薛耀举起了大拇指,“你真是个人才!不能浪费粮食嘛是不是,寄给你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正好让他好好享受一番,你千里送关怀的温暖。”

薛耀呵呵笑,丝毫没有“我刚坑了爹,我应该低调一点”的自觉。

宋潜加快了脚步,没眼看薛耀傻乎乎的样子。

尹玄琛看看薛耀,又看看宋潜,最终还是跟上了宋潜的脚步。

涂山铃拍拍薛耀的肩膀,“你偶尔也应该回临溪看看。”

薛耀“回去做什么?根本没人陪我。”

涂山铃摆摆手,“那不是重点。你应该把你爹盯紧了,别让他给你找个后娘,不然你就完了。”

当儿子不是唯一的后,再这么作,很容易死的。

薛耀“我爹……不会给我找后娘。”

涂山铃“凡事别这么肯定,万一呢?”

薛耀面色古怪,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没人关注他,他才凑到涂山铃耳边小声道“我听说,我阿爹……不行。”

你爹也没什么行的,但也没耽误娶你娘啊!

涂山铃“你爹好歹是尊圣,总有行的东西,说不定就能吸引到谁家的姑娘呢?”

薛耀跺跺脚,“哎呀,不是!”他眼睛往自己身下瞟,“是那个不行!”

啊?

噗!

涂山铃捂着脸哈哈大笑起来。

她真没见过这么坑的儿子。

这话要是传出去了,薛晋就成了亲儿子认证过的“不行了”。

走在前方的宋潜脚步踉跄了一下。

尹玄琛赶紧伸手扶。

宋潜摆摆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修士的修为越高,越不容易有后代,当然了,大妖除外。

所以薛晋在高阶修士里算是“很行”的了,至少他有了薛耀。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有些没办法面对薛晋了,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妇孺全部被马车送走后,队伍的行进速度立刻提高了许多,一行人终于赶在海船回航的时候抵达了海边。

尹玄琛主动去跟车夫们交涉,并付清尾款。

涂山铃找到船长,“我想租用你这艘船,什么时候能够起航?”

船长“还不行,还得检修,如果问题不大,半天就能出发,如果船身受损比较大,就得等几天了。”

涂山铃点点头。

船长“你准备去哪里?”

涂山铃“海外佛宗。”

船长的脸上就露出敬畏的神色,“去那里啊,我们倒是可以免费送你过去。”

海上风浪大,海兽又多,以至于经常出海的人,比生活在内陆的人,更加笃信神佛。

而海外佛宗的人经常在海上巡视,解救了不少渔民,名声非常好。

涂山铃淡淡一笑,并不准备占这点小便宜。

她回头就让半妖们风头准备出海用的东西,主要是食物和水,衣服、鞋子倒不是最紧要的。

薛耀杵在一个小女孩身边,小女孩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大而已,他并没有龌龊心思,单纯只是好奇。

一张渔网被绷在木架子上,小女孩身边放着桶,她伸手进桶里抓出一条鱼,用钩子挂在渔网上。

小女孩有些害怕陌生人,但是如果母亲交代的事情做不完,她会挨打,便只能顶着薛耀的目光继续干活。

尹玄琛忙得脚打后脑勺,他把所有半妖集中到了一起来,在涨潮淹不到的地方扎营,回过头,准备去买点鱼干来改善一下半妖的生活,就看到了傻呆呆站着的薛耀。

他展臂勾住了薛耀的脖子,“你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什么看,她才七八岁啊,过于禽兽了啊!”

薛耀一愣,旋即面色一僵,甩开尹玄琛的手,“哎,我说花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哪里是在看小女孩,我明明是在看鱼。

“那些鱼腥味本来就重,她为什么还要抹盐晒干,那不是又臭又腥了吗?还怎么吃得下去!

“我在想,能不能换一种方法做鱼,至少让鱼好吃些吧。”

尹玄琛“……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说完这话,忽然想起薛耀是个连随地吐痰都管的人啊,他瞬间觉得这人管别人晒鱼干也很正常。

他想了想说“我刚听渔民说,他们这次出海丰收了,十几万斤鱼虾被捞上了岸,你如果……想琢磨,就去买一批,尝试着弄弄吧。”



第291章 这能吃吗

薛耀开始学着做鱼了,于是……薛晋有了口福,在之后的两天时间里,薛晋收到了来自薛耀的各色菜品,有咸的,有甜的,有辣的,煎炸煮蒸更是不在话下。

弄得薛晋听到“鱼”这个字儿,就恶心反胃了。

渔民修补好了渔船,拯救了远在天边的平乐君。

薛耀终于停止了试验,抱着一罐罐用豆豉腌好的鱼上了船。

他对着尹玄琛嘀咕,“我尝试了那么多种方法,还是得用咸的才能压得住海鱼的腥,就是不知道这鱼能保存多久了,如果能久一些,就可以让渔民学了。”

这事儿尹玄琛不关心,他只关心一点,“这种罐罐鱼,你给你爹捎去了吗?”

薛耀“干嘛给他送啊,他在家能吃到多少好东西,都是我们吃不到的!”

哈?

尹玄琛觉得薛耀坑爹的理由越来越强大了,

他无比庆幸,这不是自家小孩,不然真能被气死。

宋潜淡淡看着薛耀,薛耀还抱着罐子傻乐,宋潜的视线一直落在薛耀的身上,这傻小子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薛耀有些怕宋潜,他下意识求助尹玄琛。

尹玄琛用下巴点了点薛耀手里的罐子。

薛耀“哦哦哦,重光君吃鱼。”

尹玄琛捂住了脸。

宋潜的面色转冷,眼看着就要出言教训薛耀了。

尹玄琛对薛耀还是有兄弟情的,他赶忙道“罐罐鱼,该寄点给平乐君,对不对?”

薛耀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发现宋潜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他一下子悟了,“对啊,是该寄点给我爹,花的是他的钱嘛,也该让他尝尝成果,呵呵呵。”

宋潜移开了视线。

薛耀一点都不敢耽搁,抓住青鸟就把罐罐鱼寄了出去。

他爹在过去三天,一天收到三次他送的东西,都不用留字条,他爹就知道他的意思。

青鸟振翅,快速朝内陆飞去。

大海船还漂在海上,青鸟却先一步抵达了临溪。

薛晋已经对儿子绝望了,这儿子不是捡的胜似捡的。

他跟青鸟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肯伸手解青鸟脖子上的储物袋。

青鸟等得不耐烦了,低头用喙啄了啄薛晋的手。

薛晋摁住青鸟的脑袋,“如果那个臭小子再送恶心人的玩意儿来,我就杀了你吃肉。”

青鸟感觉到了威胁,嘎嘎乱叫。

薛晋丢开了青鸟,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罐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里面喷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并没有奇怪的东西,他才凑近罐子,睁着一只眼睛往里看。

里面黑乎乎一团。

这……能吃吗?

臭小子该不会想毒死他爹,提前继承家产吧?

薛晋心里深深忧郁了。

他儿子以前对他也没多好,可他甘之如饴,毕竟是他自己惯出来的,捏着鼻子也要认。

可从各方面汇总来的消息看,他儿子在四海城时,乖得不得了,宋潜远程指导臭小子做功课,臭小子竟然都没半点偷懒,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想着要寄一份给宋潜。

宋潜才是那臭小子的亲爹吧!

薛晋再一次陷入了妒忌的深渊。

侍者看着罐罐鱼,觉得有点悬,规劝道“平乐君,要不先让人检查一下能不能吃吧?”

薛晋眼睛一瞪,“胡说八道什么,这可是我儿子孝敬我的,哪里需要试毒!”

他刚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不用试毒,也试试能不能入口啊,万一口感……

他抱着罐子起身去了薛昇的兰室。

薛昇看到这个弟弟,脸就绿了,“滚出去!”

一连几天被无所事事的弟弟骚扰,他忍耐到了极限。

薛晋“大兄,阿耀送了吃食来,我来跟你分享了。”

薛昇面皮抖了抖,当谁不知道你这家伙昨日刚揭开封盖,就被臭吐了的事情吗?

他不耐烦道“滚滚滚!”

薛晋“你得信我的人品,这几天阿耀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但那个味道太……我都没送来吧,今天这个真的还不错,我尝过了,才来找你的。”

薛昇将信将疑,他放下手里的奏报,捏捏眉心,朝薛晋伸手,并决定如果不好吃,就打薛晋一顿。

薛晋乐呵呵跑过去。

有晓事的侍者立马送上了碗筷。

薛昇可是刀里来火里去过的人,他看到黑乎乎的一团跟羊屎差不多的东西,依旧面不改色。

他夹起一团鱼,尝了一口,鱼的骨头都被炸酥了,腥味又被豆豉压住了,吃起来鲜香可口,就是略微有点咸,这道菜跟白米饭更配。

他扬声道“去拿碗饭来。”

薛晋“如何?”

薛昇“还不错。”

薛晋在心里鄙视自家大哥呵呵,都是我玩儿剩下的把戏了,还想用来骗我?当谁是傻子呢!

饭来了,薛昇接过就吃,真别说,这么做鱼还挺好吃的。

他在罐子里扒拉鱼肉,就着鱼肉吃了三碗饭,直到连一点渣渣都找不到了,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他吃饭很快,等薛晋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吃完了。

咦?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薛晋“这么好吃?”

薛昇“挺下饭的。”

薛晋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他伸手抓了几颗豆豉塞进嘴里。

真挺不错的。

他嗷一声,一跃而起,“你竟然把我儿子给我的鱼吃完了,我一口都没吃到!”

薛昇面沉似水,“屡教不改,滚出去!”

薛晋抱着那一罐子剩菜都想垂泪了。

他儿子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孝顺他一回,结果都孝顺到狗肚子里去了。

啊呸。

不对,他哥是狗,他也得跟着是……

罢了,罢了。

还剩点残羹冷炙,好歹也能尝尝味儿,“来人,上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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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海船上,众人吃了第一顿饭,罐罐鱼无限量供应,基本上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薛耀嘴角隐有笑意,嘴里却说“这么吃怎么行!你们得算算,到地方还得有多少天,要不然补给吃完了,我们吃什么?”

涂山铃就见不得薛耀这副样子,见到了就想逗逗。

她拿来了船上的渔网,投入水里,不多会儿,便提上来几十斤扇贝和生蚝。

渔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有这样捞扇贝和生蚝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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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不是那样

几十斤扇贝和生蚝往甲板上一倒,活脱脱就是一座海鲜小山。

涂山铃拘来海水,将扇贝和生蚝洗了一遍,水流震荡下,一颗泥沙都不会留下。

她敲开扇贝,清理掉内脏,指挥尹玄琛剁蒜蓉。

忙碌一番,处理好了所有海产,她便均匀地放上蒜蓉,释放妖火烘烤,没多会儿,蒜蓉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薛耀咽了口唾沫,“原来做菜不需要什么调料,也能很美味啊。”

涂山铃“尝尝?”

薛耀迫不及待地拿了碗筷上前,冲着最大的生蚝就去了。

涂山铃“贪心!生蚝还没熟,先吃扇贝。”

薛耀嘿嘿笑两声,转而夹了几个扇贝进碗里,呼呼吹了两口气,便吃开了,他手拿着贝壳边缘,筷子一划拉,贝肉就进了嘴里,效率极高。

尹玄琛见薛耀吃得香,他也不客气,跟着大快朵颐起来。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得自然多,也不用担心他们没法消化。

宋潜浅尝辄止,跟着尝了两个就罢手了。

涂山铃只尝了一个扇贝,她用的毕竟是宋宁音的身体,这身体有点仇人,扇贝属于寒凉食物,她吃多了怕闹肚子。

两个小伙子谁也不让着谁,没多久就把海产吃完了。

几十斤说起来多,但壳儿重啊,肉说起来没多少,俩人都觉得意犹未尽。

薛耀眼珠一转,拿起了涂山铃随手放在旁边的渔网,还时刻关注着涂山铃的表情。

他并没有从涂山铃脸上看出任何的反对之意,胆子顿时大了,“花哥。”他挑挑眉,“走。”

尹玄琛自然过去帮忙。

两人手拉着网,就等着扇贝和生蚝自己撞进来,偶尔有鱼撞了网,他们俩还嫌弃地把鱼倒出去。

船工看他们俩就跟看傻子似的。

涂山铃那一手哪是他们学得会的,她那是利用声音引起海水的震动,先探知扇贝和生蚝的位置,再用类似的方法,通过海水震动将它们托举上来,落入网中。

薛耀感觉到手里的网越来越沉了,便将网拖了起来,丢在了甲板上,“什么鬼东西!”

涂山铃“你们了解各种海产的习性吗?你们不了解!这就是贸然行动的下场,一切努力都成了白工。”

薛耀感觉到了浓浓的嘲讽。

尹玄琛却若有所思,他看向了那一大堆壳……这壳这么重,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浮起来的……

所以扇贝应该生活在海底!

他们的网一直在海面附近搅合,抓得到扇贝才怪了。

他立刻回头,“前辈,我想下海一试。”

涂山铃欣慰地点头,她取下腰间的不响,挂在尹玄琛的腰带上,“去吧。”

薛耀“我也要去。”

涂山铃抓住他,“一个一个去。”

尹玄琛沉入海里,寻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扇贝贴着海底游动,两片贝壳不停开合,显得十分笨拙费劲,那个扇贝往前游动了十五尺左右便跌落到细砂里,一动不动了。

这一刻,尹玄琛心里有了些明悟,他明白了为何家族要求及冠的弟子外出游历了,有些东西不自己经历,终究是不行的。

他以前以为游历只是出去跟鬼尸僵进行正面战斗,积累战斗经验,哈,肤浅了啊。

海底有许多长相奇怪的鱼,发现了尹玄琛,想试探着攻击,每到这种时候,不响就会动动,那些鱼便被吓走了。

只要不是主修水系功法的修士,在水里,战斗力都是要打折扣的。

尹玄琛刚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发现那些恶狠狠的肉食鱼类都没法靠近后,就安心下来,偶尔只需要面对墨汁攻击即可。

他抓了几十只扇贝便浮上了水面。

嗯!

鲜血从他的鼻子里流了出来,他赶紧上船止血,只是脚下发飘,没走两步就摔倒了。

薛耀按住了尹玄琛,帮他止血,“你在海里看见了什么,竟然流鼻血了!”

尹玄琛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没心思跟薛耀拌嘴。

涂山铃笑道“想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你自己下去一趟不就行了。”

薛耀是个傻大胆,哪怕看到尹玄琛变成了个软脚虾,他没自个儿撞到墙,他是不晓得疼的。

他立刻从尹玄琛身上解下不响,挂在了自己腰间,晃了晃,十分得意。

涂山铃无声叹气,这孩子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啊?这脑子看着一会儿好使一会儿不好使的,真是愁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教了。

薛耀普通一声跳下海,小半个时辰后,他浮出了水面,毫无疑问的,他也开始流鼻血了,不止如此,他还出现了严重的耳鸣。

他一直飘在海面上甩脑袋,还是尹玄琛看不下去了,下去把他捞上船的。

涂山铃“感觉如何?”

薛耀“那些鱼也长得太随便了吧!”

涂山铃“……”

尹玄琛“……”

这是半场失败的教学,尹玄琛那半场成功了,薛耀那半场失败了。

涂山铃意味深长地看着薛耀摇了摇头。

薛耀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看看大家的神情,好像没谁准备提醒他。

行吧,管他的呢,不知道也不会死!

一转眼,他欢乐地开始撬扇贝了。

他好似爱上了捞扇贝吃扇贝的活动,他吃完一批立刻下海捞,捞起来肚子便饿了,他便接着吃。

涂山铃和宋潜都对这孩子的教育感到绝望。

海船平稳航行着,没有遇到大的风浪,几天后,顺利抵达了净莲宗港口。

小沙弥快步上前,“各位施主,敢问此来净莲宗何事?”

涂山铃“明心大师邀请我来的。”

小沙弥眼睁睁看着船舱里冒出了一个又一个人,他心里有些猜测,但又觉得不大可能,便道“施主请稍等,小僧这就去禀告明心师叔祖。”

不久后,明心得到了消息,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啊,好啊,过去那么多天,我还怕他们不来了,来了就好啊。”

小沙弥一言难尽,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明心匆匆而至,看到涂山铃就叫施主,别提多亲切了。

涂山铃“这一次来,我带来了一些受苦受难的人,还望明心大师度他们离开苦海。”



第293章 你在说谎

明心笑得佛心都快不稳了。

哈哈,他也有今天啊,不仅仅度化了两位道门修士,还要度化他们的家人。

他口宣佛号,“这是贫僧应当做的,各位施主里面请。”

剃度之前,这些人还是施主,剃度之后,他们就是自己人了。

而此时,尹玄琛和薛耀忙得脚打后脑勺。

尹玄琛付了船资,便让船员退到远处,而他和薛耀两个人堵着舱门,出来一个人,他们便强调一次。

尹玄琛“你们且安心住在这里,佛宗的人会保护你们,过段时间事情解决了,我们会来接你们。”

薛耀“你们就是来吃的,知道不知道?那些秃驴说什么你们都别信!那些人最坏了,成天就想着让你们断子绝孙。”

尹玄琛的眼皮狂跳,总觉得薛耀的说法哪里怪怪的,可转念一想,海外佛宗的人讲究四大皆空,那之后可不是就那啥了吗?他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来。

薛耀还想继续发挥,“你要多吃,把身体养好,没有肉,就吃豆腐……”

尹玄琛实在听不下去了,拉住了薛耀。

道门成心上佛宗地盘上占便宜,这样的话传出去,好听吗?

尹玄琛“收敛点,二位前辈看着你呢!他们现在在跟僧人交涉,顾不上我们,可你也得小心秋后算账。”

薛耀悻悻地闭了嘴。

涂山铃已经和明心谈妥了,“大师且等等,我先去请他们下来了。”

明心“倒是贫僧疏忽了,确实该请人先下来。”

他平时做事十分周到,今天只是高兴得有些昏头了,做事情才有些顾头不顾尾。

这件事只要做成了,他就会成为方丈之下第……

他用力地眨眨眼。

他看到了什么?

他快步朝前走,走到登陆点旁边,然后就看到一个又一个人顺着倾斜的木板快速跑了下来。

这些人面有菜色,看起来是很惨,但好像跟那两位施主长得一点都不像吧!

他心里多了些不妙的感觉。

人下船之后就堆在港口,密密麻麻的,都快站不下了。

明心的面皮狂抽。

涂山铃抬手作揖,“大师高义。”

明心都想跳起来了,这事儿可不是说两句好话就行的!

看这些人的样子,一天怕不是要吃一斤粮食,一天就得消耗两千斤,一个月……六万斤!

这个岛才多大,耕地有限得很,种出来的粮食并不多。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呵呵,粮食都给你们吃好了!

明心“施主……”

涂山铃“大师您真是我辈楷模。这些人都是好苗子啊!”

见第一面时,她就感觉明心的功利心有些重,要不然也不能上钩。

她再次摆出好处,她相信明心会再次中招。

明心沉吟起来,他觉得涂山铃说的很有道理,人送过来了,能不能收入门墙还得看自己的本事。

他是没本事的人吗?

他不是!

他的脸上重新带上灿烂的笑容,“施主过奖了,贫僧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些……有缘人的。”

两千多人突然加入,僧舍变得紧张起来,不可能一人住一间,两人住一间都是奢望。

涂山铃看过了僧舍,便道“一间僧舍住四个孩子、四个大人,孩子睡榻榻米,大人打地铺。”

饶是这样安排,僧舍依旧很紧张。

智能路过僧舍,听到吵嚷声不绝于耳,他有些奇怪,便问身边的小沙弥,“那边发生了何事?”

小沙弥“不知道呢,师叔且等一等,小僧去问问。”

不多会儿,他跑了回来,“师叔祖答应帮忙安置一批受苦受难的人,此时正在分僧舍呢!”

智能“我佛慈悲,我且去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涂山铃又安排好了几个人的住处,一回头就看到了智能,她的神情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智能还在朝僧舍走。

涂山铃朝尹玄琛招手,“你来看着点。”

她简单交代一句,便朝着智能走去。

她挡住了智能的路。

智能抬头,见是位女施主,他微微行礼,朝旁边让去。

涂山铃再次挡住了智能的路。

智能面露不解,“施主找贫僧可是有事?”

涂山铃笑眯眯的,“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活得都不像个人了吗?”

智能“贫僧久住海外,并不知晓陆地上的事情。”

涂山铃笑容不减,微微弯腰,凑近看着智能,“可我觉得,你应当知道的。”

智能猛然抬头,“施主这是何意?”

涂山铃直起了身体,居高临下俯视着智能,“堂庭鞠氏当代家主判定那些人是下等人,可以任人宰割的两脚羊,于是他们的命运就被改写了,被人从各地千里迢迢押解往厌火供人娱乐、虐待、侮辱。

“他们因为能生,成了价格最低廉的商品。呵呵,你钓过鱼吗?我钓过。我用过虫子,用过虾米,我独独没用过人!”

智能脸上的血色褪尽,他的身体晃了晃,不可置信地看着涂山铃,“你在说谎。”

涂山铃侧身指着那些半妖,“他们都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我是否撒谎,你一问便知。”

智能知道涂山铃说的是真的,他踉跄着后退。

涂山铃眸光冰冷,“他们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千千万万个他们这样的人散落在大陆各处。你若视若无睹,躲在这个岛上念再多经也是无用。你,洗不掉身上的罪孽。”

人生在世,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父母、子女、朋友……谁不是羁绊?

如果能用羁绊捆住鞠昇疯狂的手脚,涂山铃觉得她这一回恶人做得值得。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不用死人,损失最小。

智能很是煎熬。

他是怎么崩溃的呢?

浑身血污的鞠昇回到了鞠家,鞠家上下瑟瑟发抖,全都害怕被清静台清算。

有人阻拦鞠昇回归的脚步,他看也不看是谁,直接枭首,并说出了让所有人惊恐的话。

他说“道祖不可能清算鞠家。”

丢下一句话,他便回了自己的住处,防卫全被他的亲卫接管。

鞠家人尽量忽略鞠昇,尽量不从那个宅子前路过。

直到一个多月后,竹山突然传来消息,道祖陨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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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迎难而上

道祖陨落了,而鞠昇好似一个多月前就知道这个消息。

鞠桢不敢往深里想,他怕整个家族被带往深渊里。

趁夜,他命心腹偷偷叫来了鞠昇,“你在竹山到底做了什么?”

鞠昇“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鞠桢眼中怒火翻涌,理智却让他压低了声音,“你这是在玩儿火,你先是截杀了涂山铃,再是……你能挡得住他们的报复?”

鞠昇哼笑出声,“不能啊!”

鞠桢指着鞠昇,手在颤抖,“既然你知道不能,还……”

鞠昇显得智珠在握,“正因为不能,我才故意如此。如果不那样做,青丘的报复便会如疾风骤雨般降临,我们家挡得住吗?

“我可是知道,青丘已经开始布局了。可您看看现在,青丘疲于应对,哪里还敢轻易对我家出手!”

他说完便低低笑了起来。

鞠桢“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畜生!”

鞠昇“您现在才发现吗?正常人哪里敢叛出清静台呢?哈哈哈,我就敢,我还成功了,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鞠桢迷茫地看着鞠昇,只觉得眼前的人非常陌生。

这还是他的儿子吗?

鞠桢“给我滚出去!”

鞠昇站起身,笑容阴冷地俯视着他的父亲,“我现在滚,没问题啊。只是您得做好准备,这个地方我要定了。您看看您是自个儿离开,还是我来……请您离开?”

他把“请”字说得很重,活脱脱是在威胁。

鞠桢在鞠昇眼中看不到温度,他怯了,在他掌权了一百多年后,他竟开始害怕他的儿子了。

鞠昇离开了静室,鞠桢却感觉后背汗津津的,再被风一吹,就变成了刺骨的寒意。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鞠昇敢对道祖出手,难道就不敢对他这个父亲出手吗?

鞠桢不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测试人性。

他选择了退缩。

他开始对外称病,一会儿说看到天上有仙女跳舞,一会儿说湖里有金龙游弋……

家里的人帮他请了很多医修瞧病,他也依旧没有起色。

而他的人却悄悄找到了一个游方的僧人,称自家老爷撞了邪,请僧人前去念经驱邪。

僧人正好需要化缘,便跟着鞠桢的心腹到了堂庭。

他们大张旗鼓入城,不出半天,绝大部分堂庭人都知道家主的病不大好了,已经到了乱投医的地步。

道门弟子求助到佛门头上,何其丢脸!

僧人却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盘膝坐在静室外面,一手敲木鱼,一手捻动佛珠,口里念诵着经文。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来往路过时,还对着僧人的背影眼露轻蔑。

之后几天,僧人除了吃饭,便在念经。

鞠桢觉得差不多了,便缓缓从静室走了出来,还问“你是何人,怎的在我家念经?好生无礼!”

僧人站起身,口宣佛号,躬身行礼,“小僧净莲宗智善,见过施主。”

旁边立刻有长随跑到鞠桢耳边说了几句。

鞠桢的脸色连变,“确有此事?”

长随凝重地点点头。

鞠桢的身体晃了晃,仿佛不堪重负,随时会倒地不起一般。

就在这时,鞠昇来了。

他笑意盈盈,“父亲可是痊愈了?”

鞠桢看向智善,“大师以为如何?”

智善心中有疑惑,可是施主问话,他却是不好搪塞,只道“小僧实力低微,只能暂时压制邪祟,施主这样的情况……恐怕会有反复。”

他来之前,这家人把情况说得挺严重的,还不让他进屋子查看,以免发生不测。

按理说这样的情况,至少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才行,他才念了几天经……三天还是四天?

他可不敢把话说死了,他要是说施主完全好了,回头若有个反复,那就是砸净莲宗的招牌。

鞠昇眼露关切,“这可怎么办?”

智善犹豫了一下,才道“只要偶尔听一听经,想来定会无恙。”

他见这里不需要他了,便拿着他化到的馒头离开了鞠家。

之后的日子,鞠桢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他就闹着要去海外佛宗,家族里的人好说歹说要拦着他,他就骂人,骂鞠昇是个不孝子巴不得他死,骂家族众人狼心狗肺见不得他好。

众人被惹恼了,便遂了他的心意,让他退了位。

鞠昇毫无障碍地成为了家主。

那天,他几乎是逃出的堂庭,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斩草除根,毕竟复辟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比如说距离堂庭并不算太远的花家,不就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吗?

直到他出了海,到了净莲宗地界,他才真正安下心来。

并不是净莲宗的大师佛法高声度化了他,而是他需要净莲宗的保护。

他成为了佛宗弟子,道门的人便不方便对他出手了。

这便是他的打算。

于是道门便少了一个名为鞠桢的家主,而佛宗却多了一个名为智能的僧人。

他当初因为惧了自己的儿子,让那么多人丧命,他真的安心吗?

他当初发现鞠昇的苗头不对,如果及时制止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智能倏然仰起头,与涂山铃对视,“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欠下的债,我自己会去偿还。”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迟了十八年,有些该解决的事情还是得去解决,否则……他的下场不会比鞠月吟好多少。

他自己的女儿,他哪能一点都不关心,鞠月吟成了个残废,他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赶回了堂庭,想带走女儿救治,然而他却发现,有许多人守在小茅屋的外围,他们眼睁睁看着侍者虐待鞠月吟,却不帮手。

他立刻明白了鞠昇的意思,鞠昇压根儿没准备让鞠月吟继续活着。

直接处死胞妹,名声太难听了,可如果是下面的侍者私自虐待致死,鞠昇就只是监察不利而已。

他一个堂堂的家主,难道还能无时无刻关注一个叛逆不成?

是以哪怕有人用这样的罪名攻讦他,也伤害不到他,他根本不在意。

智能想通了这一点,他汗毛倒竖,根本不敢多留,偷偷地离开了。

事到如今,躲无可躲了,他只能迎难而上。



第295章 暴毙而亡

小沙弥匆匆跑到僧舍来。

他边跑边喊“明心师叔祖,明心师叔祖,智能师叔离开啦。”

明心有些恼火,小沙弥在外人面前这般不稳重,他觉得有些丢人。

他现身呵斥“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你智能师叔不能离开吗?谁规定的!咱们净莲宗又不是囚牢。”

小沙弥跺脚,“哎呀,不是!智能师叔换回了俗家的衣袍,御剑离开啦。”

明心微微一愣。

原来此离开非彼离开啊。

他快速看了涂山铃一眼,心中恼火更甚,“这事儿你该去禀报方丈,你来找我作甚?”

小沙弥委屈得想哭,“方丈入定了,不好打扰啊,我,我不知道找谁,听说您在这里,我就来了。”

明心烦躁地挥挥手,“你去吧。”

小沙弥如蒙大赦,一溜烟儿跑了。

涂山铃拱手道“看来大师有些宗门内部的事务需要处理,我们不好打扰,这便告辞了。”

明心心说还算懂事。

嗯?

不对!

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这一次他主要度化的目标其实是涂山铃二人,现在那二人跑了不算,还留下了两千多张嘴!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有些萧瑟,哪怕如今还是春天。

明心面西而望。

道修的套路实在是太深了,留在海外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却说涂山铃一行人半点不停留地到了港口。

渔船早已经返航了,此时的港口安安静静的,只有几个小沙弥在打扫卫生。

哪怕半妖们停留的时间再短,毕竟人数众多,多多少少还是会留下一些垃圾,一人留下一点点,这对于打扫卫生的小沙弥来说就是很累的活计。

涂山铃挥了一下手,垃圾全部集中到了小沙弥面前。

几个小沙弥胳膊肘夹着扫帚,合十朝涂山铃道谢。

涂山铃回了一个揖礼,便继续往前走。

到了驳船的位置,就算是出来净莲宗了,宋潜祭出斩念,涂山铃抬脚站了上去。

涂山铃刚刚站好,就感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薛耀十分不见外地站在了她身后,还一副乡下孩子第一次进城般地盯着斩念看。

涂山铃动动肩膀,“小孩子不许偷懒,下去自己飞。”

薛耀一听,不但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在陆地上飞,觉得累了,随时都能降落休息,在茫茫大海上飞……就只能硬着头皮飞。

他之前坐海船过来时都看见了,一路上根本没有无主的小岛,都被各大佛宗占据了,就算他再不谙世事,也知道不可能只为了休息一下,就降落到别人宗门里。

守山门的弟子过来盘问他们,“你们到此所谓何事?”

难不成他们还要回答“没事,没事,我们就是飞得累了,休息一下而已。”

这怕不是要挨打吧!

薛耀真不愿意自己飞啊。

涂山铃又动动胳膊。

薛耀铁了心,就是不松手,他那个样子显然把自己当成了死猪,哪怕被开水烫了,他也不准备动弹一下。

宋潜“下去。”

薛耀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斩念。

涂山铃“你要是怕累,便跟阿花一起,换着御剑。”

薛耀重新开心起来,涎着脸拽住了尹玄琛的衣袖,“花哥。”

尹玄琛毫无波澜地道“上来。”

薛耀欢快地站在了尹玄琛的剑上,“花哥,你这剑不行啊。”

尹玄琛还没搭话,宋潜却已经冷冷地瞥了过来。

薛耀捂住了嘴巴。

他说话总是不过脑子,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说尹玄琛的剑不好,就等于在说宋潜不称职,及冠后,长辈或者师父就得帮晚辈准备本命法宝。

尹玄琛使的是剑,宋潜就得帮他准备本命灵剑,而他现在使用的很显然不是……

尹玄琛“我还没有悟道,不着急蕴养本命法宝。”

他说的也是实情,而他也以为这是宋潜没给他准备本命法宝的原因。

宋潜“为师不擅炼器,你的本命灵剑已请炼器大师炼制,且安心等待。”

尹玄琛的眼眶一热,他赶紧低下头,闷闷地答“是,师尊。”

宋潜颔首,不再多言,御剑而飞。

尹玄琛真是有点没想到,他师父竟然会跟他解释。

师父是长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

有薛耀在,连感性都没法好好感性,他打断道“赶紧的,重光君都飞远了。你本来就飞得慢,待会儿该连遁光的尾巴都追不到了。”

尹玄琛“……”

薛耀拿出个沙漏,“花哥,这个沙漏漏完了,就换我带你飞。”

尹玄琛不置可否。

一个时辰后,沙子终于漏完了。

尹玄琛算了算,他差不多飞行了二千七百多海里,这个距离薛耀飞起来也不费劲。

薛耀收回了沙漏,祭出飞剑,率先踩了上去,等尹玄琛上来后,才继续往前飞。

他又拿出个沙漏来,这沙漏看着大,但沙子漏得飞快,看得尹玄琛眼皮狂跳。

不出所料,沙漏里的沙果然很快就漏完了。

尹玄琛算了算,将将飞出了十海里吧。

薛耀拿着沙漏在尹玄琛眼前晃了晃,“花哥,到你了。”

尹玄琛仿佛看到薛耀身后有一条狐狸尾巴在晃动。

他暗叹一声,祭出了飞剑。

他又想问候平乐君了,有个这样的亲儿子是怎样的体验?

随身携带两个一模一样的沙漏……怎么看都是用来敷衍教习先生的,修习时用漏得快的,玩耍时用漏得慢的。

操心啊!

两人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涂山铃的眼睛。

涂山铃警告道“不得欺负阿花。”

薛耀笑得十分狡黠,“他可是我至亲至爱的花哥,我哪里舍得!嘚儿驾!花哥飞快点。”

涂山铃摇头笑道“还没长大,挺好的。”

海岸线就在前方,四人都松了口气,他们还是喜欢生活在陆地上。

一只青鸟发现了他们,突然腾空而起,在海滩上不停扑腾着翅膀。

青鸟战斗力弱,本能地畏惧海洋。

宋潜打出手诀,加快速度迎着青鸟而去。

青鸟嘎一声,落在宋潜的手臂上。

宋潜取出信件,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涂山铃伸长了脖子,看到了令她愤怒的内容堂庭鞠氏上家主归家,未久,暴毙而亡。



第296章 死则死尔

何时陨落的?

怎么陨落的?

信中一概没有提及。

但有一点涂山铃和宋潜都很清楚,那便是智能和尚——鞠家上家主鞠桢,多半刚刚在堂庭露面就被人干掉了。

鞠桢比他们只早离开了两刻钟而已。

常年领天音卫让涂山铃明白,她只需要相信手里现有的情报,去推断事情原貌,从而做出应对,多余的感情是最要不得的。

在堂庭无人敢对鞠家人出手,除非出手的人本身就是鞠家人,而鞠桢特殊的身份足以让鞠家上下忌惮,所有人都只有敬畏的份儿。

他没有了实权,只是个吉祥物,但有孝之一字压着,他偶尔觉得什么做得不好,要批评鞠昇,鞠昇也只能听着。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忽然陨落了,就在他刚刚回到堂庭之后……

哪怕涂山铃再不敢相信,鞠昇弑父的事实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感觉到后脊背阵阵发寒。

鞠昇是疯了,还是当年骗了所有人,让人认为他德行俱佳?

宋潜“去一趟。”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是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的。

别人管不了鞠昇了,但同为清静台嫡传弟子的他,还是能管的。

涂山铃“好。”

鞠桢是她激回鞠家管事情的,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一趟。

薛耀缩了缩脖子,“发生什么事了?”

尹玄琛冷声警告,“不该我们做小辈知道的,不要问。”

薛耀撇嘴,“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我们怎么长得大!”

尹玄琛淡淡看了薛耀一眼,心说嘴巴比脑子快的人,什么都不应该知道!

他说“你只需要知道什么好吃就够了。”

薛耀感觉自己被嘲讽了,眼睛一瞪,就想把尹玄琛掀下飞剑。

尹玄琛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提前祭出了飞剑,紧紧跟在了宋潜身后。

四人三剑,快速朝堂庭方向遁去。

堂庭波诡云谲。

嗅觉稍微敏锐点的人都看得出事情不一般,于是堂庭便不安生了。

有胆大的觉得是个机会,可以博一把了,有胆小的觉得很危险,竟然收拾了细软,以探亲的名义,带着家小离开了堂庭。

几个中年人跪坐在兰室里,他们的面色凝重,兰室中落针可闻。

所有侍者都被勒令垂手立在庭院中,不得靠近兰室半步,饶是如此,兰室照样布下了结界。

右侧首座之人率先开了口,“梁公以为如何?”

梁公,姓梁讳旭,乃鞠家家臣之首。

梁旭“此事实在是不好说。”

啪!

这是怒而拍桌的声音。

梁旭“陈公稍安勿躁。这事儿咱们心里都有数,但外敌环伺,鞠家不能从内部乱起来。”

陈公,姓陈讳荣,乃鞠家家将之首。

陈荣“谁都知道鞠家不能乱,难道就因为这样,我们就得对豺狼俯首称臣吗?”

梁旭心中烦闷,“我紧急请各位来议事,为的就是此事,我们不需要吵闹,要的是解决办法。鞠家需要继承人,你们明白吗?”

陈荣“你说的都是废话!”

梁旭脾气再好也恼了,“那你来说点不是废话的话。”

陈荣拱拱手,表示了让步。

梁旭这才道“我派人去看了鞠大小姐,她……已经不成了,目前,鞠家嫡系,血脉最近的就只有世华公子了,他人在哪里,你们可有人知道?”

众人心里一阵绝望。

修士的子嗣太艰难了啊!

要不怎么说大妖拉仇恨呢,天生实力强大不算,生育后代也不算难。

瞧瞧鞠家,如果找不到鞠世华,他们就得麻爪了,总不能拉一个出了五服的人来继承家主之位吧。

梁旭清了清嗓子,“我的人不久前在豫章见到过世华公子,当时并没有在意,不过却可以从豫章入手查找,难度总比大海捞针小。”

陈荣“你那边抓点儿紧,得赶在我们鞠家的名声彻底臭了之前……”

嘭!

兰室正对面的一堵墙轰然倒塌,数道人影在烟尘中跃起,站到了左右两边的厢房上。

烟尘落地,众人才看清楚,对面的屋顶上站着却非卫,正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却非卫手中拿着破仙矢,散发着紫色微光的箭头,无声警告着在场所有人。

敢动,就教你做人。

这是梁旭的地方,他自然得出面调停,“各位是什么意思?”

却非卫有人冷冷道“鞠家不臣聚众闹事,意图谋逆,拿下,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梁旭面色大变,“是哪个小人在被后进谗言?!我要见家主!”

却非卫总旗官一挥手,一支破仙矢便轰然落在了梁旭脚边,六级垂带踏跺顿时变成了一个三尺深坑。

梁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是要杀良冒功吗?”

总旗官却懒得再跟梁旭废话,他拔出了刀。

却非卫悍卒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往里冲。

家臣们顿时麻爪了,他们虽有修为在身,却不善战斗,多把修为当成了延年益寿的手段,此时仓惶之态尽显。

家将们果断了许多。

陈荣见势不好,早就退到了兰室最里面,趁着破仙矢落地的机会,他轰破了兰室后墙。

却非卫刚刚行动,他便带着一众家将快速遁走。

站在后面的,比较机灵的家臣,跟在家将身后一溜烟跑了。

在这种时候追求气节的人都是傻子,得留着有用之身图谋后事才行。

几名却非卫闯进兰室中,三两下就打翻了兰室里仅剩的人。

梁旭仰天笑得疯狂,“先家主您睁大眼睛看看吧,您刚刚陨落尸骨未寒,这些人便开始清理异己,诛杀忠良了啊!”

总旗官一拳头砸在了梁旭脸上,“沽名钓誉!”他一挥手,“追!”

鞠昇给他们的命令是,今天在这个兰室里露了面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搞不清楚自己该忠心于谁的人,没必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梁旭从总旗官冷漠的眼中解读出了自己的命运。

他将心一横,激发了护体法衣,用灵力扩音,喊道“我梁旭死则死尔,可我不甘心鞠家落在逆贼鞠昇的手里,这种杀父杀妹的人渣,根本不配家主之位。先家主,您死得好惨啊!”

晴空起了一道霹雳,轰隆声响彻天际。

薛家主宅内,临时搭起来的灵堂里,鞠桢倏然坐起。

尸变了!



第297章 波诡云谲

煞气冲天而起,直愣愣地刺破了天空。

涂山铃站在飞剑上都差一点被吓一跟头。

她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怨气如此大的凶尸,城中的人危险了。

不用她提醒,宋潜已经加快了速度。

薛耀“等等我!”

紧急时刻,没人会等他,他死命催动灵剑,灵剑的剑身不停震颤,这是崩溃的前兆。

他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他侧头道“还好有你陪我……”

然而身侧哪里有尹玄琛的身影!

他环视一圈,都没发现尹玄琛,等他想起来应该低头看看时,赤豹已经驮着尹玄琛跑远了。

涂山铃这个师叔做得其实还算厚道,宋潜加速时,她就放出了赤豹。

尹玄琛比较聪明,看到黑色的烟雾从涂山铃身上飘出,他的注意力就放到了烟雾上,等烟雾在地面上成型,他便毫不犹豫俯冲下去,落在了赤豹背上。

赤豹接到的指令是带人,却没有具体说带几个人,它才懒得多管呢,背上有了人,它便朝前面狂奔而去。

薛耀“喂,花哥,花哥,你等等我啊。”

尹玄琛高声回复“它不听我的,你慢慢来。”

薛耀“……”

距离禁空领域还有十丈时,宋潜甩手放出了一个信号弹。

信号弹是特制的,炸开后会形成两个字重光。

城头,城卫大吼相互转告“重光君莅临,不要拦截。”

宋潜带着涂山铃毫不停留地冲着煞气而去。

鞠桢的肉身快速被煞气改造着,煞气不用炼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的肉身强度进步得很快,短短几息便达到了法宝的程度。

侍者亲眼见到鞠桢手撕了同伴后,吓得腿都软了,连跑都没有勇气跑。

鞠家主宅乱作一团,十几个鞠家人跪在鞠昇面前,“请家主出手,先……凶尸太过厉害,我们无人能敌。”

鞠昇眼神默然地看着天空,仿佛死多少人都与他无关。

吼!

鞠桢的声音隔着重重院墙依旧清晰可闻。

鞠家弟子“家主您就出手怕,要不然鞠家可就要血流成河了啊。”

鞠昇依旧无动于衷。

吼!

吼声距离这里越来越近。

鞠家弟子瑟瑟发抖,终于有人受不住这样的压力,飞快转身朝远离声源的方向跑去。

鞠昇弑父只是猜测而已。

可没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哪怕猜对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他们也不敢再留在这里了。

凶尸怨气太大,会发泄,会杀死他遇到的所有生物,可他们的最终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的仇人。

其他人只要不在凶尸前进的道路上,凶尸不会故意追杀。

吼!

剩下的鞠家弟子纷纷绷不住了,软手软脚地跑了。

凶尸在朝鞠昇的兰室移动,便已经证明鞠昇就是凶手。

谁要跟这种弑父的人渣同生死共进退啊!

所有人都散了,鞠昇吐出口气,身体晃动了一下,似乎脚软了。

几个人从暗影中冒出来,架住了鞠昇,“撤。”

分出两人带走了鞠昇,剩下的人留在兰室内,意图拦截凶尸。

凶尸停下了脚步,失去了灵魂的他很难分辨一些东西,比如突然出现两团鞠昇的气息,他该追哪一团。

鞠昇长年累月在兰室里处理公事,兰室里充斥着他的气息,等他离开一段时间后,气息便会衰退。

也许是因为仇恨太过浓烈,凶尸对鞠昇的气息异常敏锐,兰室里的气息稍稍减弱,他立刻改变了方向。

吼!

兰室里的人严阵以待,几人配合结阵,就等凶尸闯进来。

吼!

他们面色忽然一变,迅速收阵,然而却已经救援不及了。

凶尸加速缀在了鞠昇身后。

吼!

鞠昇再也维持不住世家家主的仪态,他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近乎哀求地道“救我,我不想死。”

被抓住的人反手便给了鞠昇一耳光,“出息!”

鞠昇的脸顿时肿得老高,他舔了舔牙齿,有些松动,却不敢抱怨,也不敢反抗。

吼!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凶尸的指甲瞬间暴涨三尺,拖在了地上,跑动间,在地面上摩擦出了火花。

一人主动松开了鞠昇的胳膊,上前迎敌。

鞠昇连声催促,“快走啊,快走啊!”

两人带他速度已是不快,如今少了一人,速度更慢,他再一催促,弄得那人满头大汗,抬起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疼痛消减不了他对死亡的恐惧,他不住催促,“快点,要追上了。”

煞气依旧在翻涌,凶尸身上出现了白毛。

要晋阶了!

前来拦截的人奋力一击,借着反震的力道,闪身后退。

他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也低估了凶尸的能力。

凶手大手一挥,五根指甲如同利刃般斩向了那人,片刻后,血腥味弥漫开来。

鞠昇“啊啊啊啊!”

他终于崩溃了。

带着他逃跑的人看了鞠昇一眼,旋即下定了决心,他松开了手,加速朝远处逃遁。

鞠昇看着朝他冲来的凶尸,裆下一热,却是吓尿了。

他翻过身,软手软脚地朝前方爬行。

凶尸眼中并未感情,他高举右手,重重下戳,下一刻便能将鞠昇戳出五个窟窿来。

清凌凌的剑光破空而来,恰恰好拦在凶尸的掌前。

凶尸奋力下压,却再也无法寸进。

鞠昇“救命啊,救我。”

涂山铃蹙眉,“鞠昇,你如今这般没用吗?”

鞠昇“只要你肯救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斩念上剑气大盛,弹开了凶尸。

宋潜强势挡在鞠昇身前,与凶尸战斗在了一起。

涂山铃伸手攥住鞠昇的前襟,挥拳打在了鞠昇的脸上,“这是为师尊打的。”

她再次挥拳,“这是为我自己打的。”

她高举起右手。

鞠昇飙泪,“求你别打我了,再打就死了。”

涂山铃冷笑,“这么不经打?那就去死吧!”

鞠昇哆哆嗦嗦从脖子上拉出条链子来,他扯断了丢到地上,“我真的不经打,求你放过我吧。”

他身上半步太虚的修为,在链子离身的那一刻便化为了泡影。

他居然只是一个气境的小修士!

涂山铃将人丢在了地上,俯视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跟鞠昇长得一模一样?”



第298章 无名小卒

“鞠昇”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他哪怕再害怕也知道有的事情不能说,说了,死得更快。

涂山铃没了耐心,踢了“鞠昇”一脚,“说,你是谁?”

“鞠昇”连连摇头,“姑娘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

能够完美隐藏气息的法宝已是少见,而能够改变人气息的法宝被称为无价之宝也不为过。

这样的东西,并不是随便几个家族就能拿得出来的。

涂山铃“无非不过就是那几个人,你真以为我查不到?你老实交代了,我还能保你一命,你要是不老实,不用我动手,只需我离开了这里,你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鞠昇”知道涂山铃说的是真的,他见识过了太多世家的龌龊,明白没了庇护,随便出来个家将就能要他的命。

他撑着身体跪在了涂山铃的脚边,举止间,竟还有几分鞠昇的意蕴。

他双手合十,“我说,我说。我就是个傀儡,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我不知道谁让我模仿去非君……”

涂山铃指着“鞠昇”的鼻子,“老实点,少废话。”

“鞠昇”连连点头,“天元末年,我就开始刻意观察模仿去非君了。

“我那时就待在竹山下,经常能够见到去非君,只不过一直在阴暗的角落里,也没人注意。

“后来,去非君叛出竹山,开始打仗了,有一天,我突然被拎到了秣陵……

“那是我第一次模仿去非君,我害怕极了,可监视我的人就在附近,我不敢不听话。

“之后我便到了堂庭,待在鞠家,那人有什么吩咐会传信给我,我不需要思考,只需要照办即可。”

荒唐!

涂山铃只感觉到了莫大的荒唐!

鞠昇被人掉了包,十八年有余,竟然没有人发现,如果不是鞠桢尸变发飙,这个假货恐怕还能一直做他的家主,真是……一言难尽。

涂山铃一怔。

不对。

这个假货在秣陵出场。也就是说,真正的鞠昇是在那之前陨落。

指挥却非卫作战的,必然是鞠昇本人,不然不可能打得师兄们嗷嗷叫。

也就是说,鞠昇是在秣陵之战结束后,陨落的。

哈,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涂山铃咬牙切齿道“如果被我找到那个人,我一定要把他打变形。”

宋潜“蓄谋,不好查。”

涂山铃心中一阵阵发寒。

她忽然想起了却非卫这些年来一次次送死般的行动。

如果没有揭开这个假货的面纱,她只会以为鞠昇狂妄自大,不把天下人看在眼里。

而现在这样的行动,在她眼里,就变成了清理知情人的最好方式。

天音卫的军机是通过谁泄露给却非卫的,只要抓到了相关的人,就能查清楚。

可那些人大概率已经陨落了吧。

涂山铃“从却非卫不好查,那就从顾怜身上查!”

宋潜想了想,拿出一张字条。

涂山铃一看之下,脸色越发难看了。

原来宋潜知道涂山铃不方便联系鬼帝梁路,便偷偷传信询问了情况。

在鬼城,梁路的威信极高,可以说一言而决,这样的人要寻找手下的一个鬼,并不算太难。

然而事实是,根本没找到。

查无此人。

天音卫那边也暂时没有顾怜的消息。

涂山铃将字条搓成了齑粉,“奸猾的丫头!”

新鬼入城,必然会登记,绝大部分人肯定老老实实交代,而小部分人哪怕不全说实话,含含糊糊的,至少有部分信息是真的。

要找人的话,顺着那些真的信息查验,总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然而顾怜在十几年前就没用一点真实的信息登记,且抗住了莫大的诱惑,哪怕她知道只要报出了身份,梁路肯定会照顾她,她也没有说。

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十多年前,谁知道涂山铃还能再回归啊?

顾怜就能防微杜渐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个人才了。

涂山铃吐出一口气,“也无所谓,我已经命天音卫围城了,只要有鬼离开,就会被拿下询问。”

她看了一眼墙角边被捆成粽子的鞠桢,“能够找到鞠昇的遗体吗?”

宋潜“于此一道,远之最擅长,不过我略有耳闻,寻找遗体,需用近亲的鲜血。”

涂山铃眯起了眼睛。

也就是说鞠桢不行了。

鞠桢体内的血被煞气污染了,变成了黑色,根本没法用。

涂山铃想起了一件事情,“鞠月吟被囚禁在哪里?”

“鞠昇”被吓破了胆,问什么答什么,一点骨气都没有,“就在城外的山里……”

他们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到时,屋里只余冲天的臭气,连鞠月吟的一根头发都没有了。

那些负责监视“鞠昇”的人离开时,应该就顺便带走了鞠月吟。

涂山铃眼神不善地看着“鞠昇”。

“鞠昇”心头狂跳一下,下意识解释,“杀人不过头点地,真不是我想这么对她的,是那些人需要她的鲜血,不能让她死,也不能让她跑,便困守着她,不过对外……我们已经说她死了。”

涂山铃“鞠昇尸变了。”

也只有这种可能。

如果遇到处理不了的凶尸,可将其封入棺中,再用其亲人的鲜血画符,可镇压安抚凶尸。

有人说,既然能封印,为何不直接杀死?

封印只需要材料足够坚固,凶尸打不破即可。

而要杀死凶尸就必须要破防,击破凶尸的尸丹,而破防并不容易。

涂山铃相信那个幕后黑手肯定想过无数种办法处理鞠昇的尸体,奈何无用!

涂山铃“把这人送回鞠家。”

“鞠昇”“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啊!”

他这些年在鞠家作威作福,种下了无数恶因,他害怕去尝那个恶果。

涂山铃和宋潜都不会听他的,直接把人拎了回去,同时拎回去的还有凶尸。

他们刚刚入城,便遇到了披甲的陈荣。

陈荣带着家将们逃走后,并没有直接离开,反而联络上了驻军,准备靖难,只不过凶尸先他们一步,完成了这个壮举罢了。

陈荣看“鞠昇”的眼神带着彻骨的恨意。

“鞠昇”在涂山铃手下不住扭动,“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听令行事的人啊。”



第299章 不必告知

陈荣不愧是宿将,他立马察觉到“鞠昇”的话中有异。

他立刻挥退身边的人,“严密把守城门,不许一只青鸟起飞,不听劝告的,射杀青鸟,其余人等尽数捉拿。”

他吩咐完,便朝宋潜拱手,“重光君,请到府上休息。”

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

而他无权邀请宋潜去鞠家主宅,只能想出这个权宜的办法。

这就是家将的思维了,如果是家臣,这时候多半会邀请宋潜去客院,鞠家众人去客院拜访。

宋潜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了,他微微颔首,表示了同意。

陈荣松了一口气,走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刚进家门,一口百炼过的棺木便被送了进去,困住了凶尸。

家将门人将大宅子团团围住,以防万一。

宋潜坐上了首位。

陈荣不敢坐,他躬身问“敢问重光君,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涂山铃手指轻抚不响,“鞠昇”的声音便在兰室中响起。

陈荣怒不可遏,对着“鞠昇”一阵拳打脚踢。

涂山铃拦住陈荣,“我答应留他一命,你可不能让我食言。”

“鞠昇”朝着涂山铃膝行几步,想抓住这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涂山铃却踢开了“鞠昇”的手,“我说过不杀你,可没说过不会剁了你的手。”

“鞠昇”明显瑟缩了一下,不敢再乱动了。

陈荣“重光君,这个……这是鞠家的丑闻,可不可以……隐瞒下来。我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只是想晚一点再透出消息。

“至少……让我家先找到继承人再说。我们这边先报家主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宋潜“不必告知我。”

陈荣松了一口气。

宋潜这个态度明显就是在说这是你家的事,你们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没必要告诉他这么一个外人。

这么一尊大神待在鞠家,要是事事插手,还不够他们憋屈的呢!

涂山铃“你们准备定何人为继承人?”

陈荣苦笑,“不是我们说定谁就定谁的,我们只是门人而已,哪能决定家主?只是目前最有资格继位的乃世华公子。”

涂山铃“鞠世华?我不久前见过他,他和一个叫鞠奈的女子往厌火去了,你们去找找吧。”

陈荣大喜,赶紧安排人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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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世华此时焦头烂额的。

厌火国突然乱了起来,各地伤亡人数陡然增加,他陪着鞠奈已经连续熬了三天了,饶是如此等着他们救治的人数依旧在增加。

鞠奈清脆的声音传来,“救什么救,把臭烘烘的厌火人给我丢出去,我不救。”

鞠世华眼皮狂跳,只觉这妹妹永远都长不大,“奈奈!”

鞠奈不服,“本来就是嘛!他们作恶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鞠世华拉着鞠奈的胳膊进了窝棚里,他压低声音教训,“哪怕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也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我们毕竟还在厌火国的地盘上。

“你这样说,很容易让我们成为靶子,他们拿半妖联军没办法,可要对付我们却易如反掌。”

鞠奈知道自己错了,嘟着嘴哼哼,“我知道了。”

鞠世华经常教育她,做大夫就不能表现出任何倾向,哪怕遭遇战争,大夫同情一方,而痛恨另外一方,亦不可表现出明显的支持来。

那是作死!

按常理来讲,没有人会斩杀大夫,毕竟大夫是救人的。

可一旦大夫表现出了倾向,就有人得担心自己得不到救治,更有可能被胡乱医治,与其那样还不如尽早清除隐患。

鞠世华揉揉胀痛的脑袋,他的心跳得很快,还有恶心想吐的感觉,这就证明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他得休息。

他将手里的病人交给其他大夫,倒在窝棚里,昏睡过去。

鞠奈越想越后怕,连半步都不敢离开,生怕有人对鞠世华下手。

她也实在是累得慌了,抱着膝盖,就那么睡着了。

咔!

她猛然睁开眼睛。

天已经黑了,而有人正鬼鬼祟祟地朝着窝棚靠近。

鞠奈寒毛倒竖,她推了推鞠世华,在鞠世华出声前,朝窝棚外面指了指。

鞠世华大惊,摇摇头,伸手将窝棚一角从土里扒拉出来。

他牵着篷布,让鞠奈先爬出去。

鞠世华落在后面清除痕迹。

两人悄无声息地遁入树林里。

他们俩几乎身无长物,窝棚里都是些破烂,丢了也不可惜。

鞠世华“厌火人不敢靠近半妖大军,半妖也需要大夫,我们投奔半妖去。”

鞠奈连连点头,“好。”过了会儿,她低着头说,“哥,我又给你惹祸了。”

鞠世华的手指点了点鞠奈的脑袋,“你啊,快点长大吧!”

鞠奈咬住嘴唇,眼睛转了转,又恢复了活力。

她知道她哥不会骂她了。

窝棚外,几个鞠家的门人站定,“你确定,他们就住这里?”

他们实在不敢相信,鞠家的人竟然会屈尊住在地方,是以他们猜想多半又是个错误消息。

他们得到命令搜查厌火,找寻鞠世华和鞠奈,一个下午,他们接到了不少消息,都是哥哥带着妹妹在厌火国做各种事情。

他们扑过去,才发现人家确实是外地人,也确实是哥哥带着妹妹,却没一个是他们要找的人。

鞠家门人撩开窝棚,“没人。”

带路的青皮笑道“不可能没人,他们兄妹两个跟着医疗队在这里救人,你们随便问问周围的人,就知道我没说假话了。”

他虽然在解释,可潜台词却是说鞠家门人想赖账不付钱。

鞠家门人拿出银票拍在青皮的脸上,他们嫌弃地钻进了窝棚,“有人故意清理过痕迹,手法很专业,肯定受过训练。”

他们刚才还觉得又会白跑一趟,现在却觉得这兄妹俩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鞠家门人“分头找,找到了就放信号弹。”

而鞠世华却两人一剑贴地朝着远处飞遁而去。

白天时,他听说半妖距离医疗点只有半日路程,但那说的是骑马的情况下,他用飞剑,时间还能再缩短些。

鞠奈心中有些不安,“哥,你会一直陪着我行医吗?”

鞠世华“我会。”

前方出现了火光。

找到半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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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分道扬镳

妖军驻地忽然有大量人员跑动。

涂山铃挑挑眉,钻出大帐,只一眼便看到了天上肆无忌惮的遁光。

是哪个二愣子敢怎么办事的?不怕被人打下来吗?

鞠世华混迹江湖多年,到底不是个二愣子,他悬停在了距离营地还有十丈的位置。

他的姿态摆得很好,半妖并没有贸然攻击。

鞠世华见半妖围拢过来,才慢慢降落到地面上,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攻击性。

半妖“什么人?来干什么?”

鞠世华“我们是大夫,因为拒绝救治厌火人被人追杀,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投奔你们。”

半妖的攻击性十足,并不相信鞠世华的话,“马上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鞠世华麻爪了,他没想到他大夫的身份也不好使了。

涂山铃“放他们过来。”

她认出了鞠世华的声音。

鞠世华一脸懵,“前辈?”

鞠奈“师父!”

涂山铃摆摆手,转身朝大帐走。

鞠世华拉着鞠奈赶紧跟上。

一众半妖听到了鞠奈对涂山铃的称呼,对鞠家兄妹客气了许多。

涂山铃“坐吧。你们大晚上赶路,吃饭没有?”

鞠世华拉住鞠奈,拱手道“吃过了。”

鞠奈偷偷摆手,一脸苦相。

涂山铃“那就再吃点儿。”

尹玄琛和薛耀被留在了鞠家帮忙,说是帮忙,其实主要是让他们有机会历练一下。

世家可很少有那么忙乱的时候,这是难得的经历,错过恐怕难找第二次机会。

是以做饭的重任就落在了半妖的身上。

不多会儿,鞠世华和鞠奈一人捧着一碗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半妖们血脉返祖,修为还没有提升上来,口味自然也有些返祖。

有猫妖血脉的半妖做饭,多见鱼类;有虎豹血脉的半妖做饭,多见肉类;有牛羊血脉的半妖做饭,多见蔬菜。

今晚做饭的这只半妖多半有蜘蛛精的血脉……

涂山铃一阵纠结,“吃不死。”

鞠世华一咬牙,将碗里的各种幼虫团到碗边,挑起面,在汤里涮一涮,确定没有那些软乎乎的东西后才塞入嘴里。

鞠奈却实在是下不去嘴。

她虽然是个大夫,但蜈蚣啊、蝎子啊、蝉蜕啊……这些药,她都是开给别人吃的,她没吃过,受不了这个。

她一阵反胃,放下碗,跑出大帐就吐了。

她胃里空空,只吐出了点儿酸水来。

鞠世华苦笑,他也只能勉强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虫子,不然他也得吐。

涂山铃“恶心吗?”

鞠世华脊背一僵,放下了碗,“尽量不去注意,尚且能忍受。”

涂山铃“可你不注意,它依旧在那里,依旧恶心着你。”

鞠世华站起身,作揖道“请前辈指教。”

他听出涂山铃话里有话了。

涂山铃笑道“你倒是个聪明的。你离开鞠家,一定是觉得鞠家污浊不堪,留着恶心吧?”

鞠世华蹙紧了眉头。

鞠家再如何,也是生了他养了他的家族,不容别人指摘。

他正待反驳,涂山铃就摆了摆手,“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鞠家清理掉那些你看不惯的东西,你愿意去吗?或者说……你做得到吗?”

鞠世华直起腰,“前辈莫要拿小子取笑,这里若不欢迎我们兄妹二人,我们立刻便走。”

涂山铃“鞠家出事了,需要一个新家主,具体的事情,我不方便告诉你,你回到鞠家,自然会知道。”

鞠世华呆立当场,他看向了那一碗面,陷入了沉思。

涂山铃看到了鞠世华的动作,哭笑不得。

没有什么大前辈苦心孤诣弄个东西出来,点醒晚辈的桥段,那碗面就是个意外,涂山铃自个儿看了都觉得恶心呢!

她只是顺势而为,借题发挥而已。

鞠世华“人生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是我的责任,我就会去把它扛在肩上。我会回去正本清源,多谢前辈指导。”

鞠奈站在大帐入口,捂着嘴巴,泪如雨下。

鞠世华听到了动静,回过头。

鞠奈“你答应过会一直陪我行医的,你答应过的,你说话不算是!”

鞠世华“奈奈。”语气中满是无奈。

鞠奈捂住了耳朵,“我不听,你就是骗了我,你这个骗子!”

鞠世华抓住了鞠奈的胳膊,拉下了鞠奈的手,“家族给了我生命,养育我成才,现在家族遇到了困难,我不能坐视不理。

“我知道我不是天才,没法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但我至少可以回去与家族共存亡。

“奈奈,家族没给过你什么,你可以不用回去,你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做个有用的人。”

鞠奈哭得说不出话,她的眼中满是哀伤。

涂山铃的心微微震动。

那不是哥哥食言时会流露出的神情,那是……失去倾慕对象时才会有的。

鞠奈她……

涂山铃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上一次见面时,她就发现鞠世华非常照顾鞠奈,完全当成女儿来养了。

一个少女面对这样一个男人,恐怕很难不动心吧。

这事儿放在涂山家就不是事儿,两个人除了同样姓鞠,血缘上,恐怕得往上查个十二三代才找得到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但世家大族有规定,同姓不能结亲。

这就成了天堑,让鞠奈把感情埋藏在心里,连提都不能提。

鞠世华还在温言相劝,“听话,不要闹了,你又不是被逐出鞠家了,你想找我,就可以回家看看嘛。”

鞠奈哭得越发伤心了。

现在没人管鞠世华,可一旦鞠世华成了家主,就得娶家主夫人了……

再哭最后几息时间,以后就再也不能哭了。

没有了港湾的人,得学着自己坚强。

鞠世华见鞠奈停止了抽气,松了一大口气,“你要随时跟我递消息,钱不够了就给我说,你以后需要什么书,不用抄了,直接买!”

鞠奈连连点头,“以后……哥你做了家主,我就跟着你享福,绝不会跟你客气。”

鞠世华向涂山铃二人道了谢,连夜往堂庭赶去。

鞠奈默默吃完了那一碗可怕的面,仿佛进行了一场仪式似的。

她趁夜走入了树林中,此生再未联系过鞠世华。



第301章 围点打援

涂山铃在巨大的舆图前,分析着战局。

宋潜“得快。”

涂山铃颔首,确实得快。

如果不能在各方势力反应过来之前,让厌火灭国成为既定事实,那么……事情便会起波澜。

一只青鸟连夜飞入了堂庭中。

是冲着薛耀去的。

薛耀脸上一痛,嗷一声醒了。

他抓下青鸟,若不是看到青鸟身上带着自己打上的标识,他当场就要拧断青鸟的脖子。

自己家的青鸟和别人家的青鸟到底是不一样的,他多了几分宽容。

他取出信件,薛晋急吼吼的情绪跃然纸上。

他取出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大半夜的来信,就为了问我是不是在厌火,无聊不无聊啊!”

他的脸上又十二个红点,有几个红点还在渗血,这全是青鸟的杰作。

他丢开镜子,“不对,这事儿不对。我出来多久了,之前也没说叫我回家,突然提到厌火,又突然让我赶紧回家……厌火出事儿了!”

他一跃而起,吓得青鸟嘎嘎叫,扑腾掉了几根羽毛。

他大喊大叫着跑向尹玄琛,“花哥,花哥,出事儿了!”

尹玄琛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凶尸挣脱束缚了?”

薛耀抖抖手里的条子,“厌火出事儿了,我们赶紧去帮忙吧。”

尹玄琛抓过条子看了一眼,毫不迟疑地青鸟传讯宋潜,并……摁住了薛耀,“我们去能帮什么忙?不添乱就算是好的了!你给我安心待在这里。”

薛耀不住挣扎,“我家跟鞠家的关系又不好,就算帮了忙,他们也未必领情,走吧,我们去厌火吧。”

尹玄琛“胡闹!做事得有始有终。”

薛耀“花哥!”

尹玄琛终于心软了,“至少得待到鞠家有了话事人为止。”

薛耀知道没得商量了,便安静下来。

青鸟急速飞进大帐里。

宋潜看过信件,立刻判断,“薛家有反应了。”

薛晋爱子如命,一旦生变,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叫回儿子。

要得到人家家族内部的消息并不容易,是以宋潜的探子和天音暗卫都还没有消息。

可任何堡垒,从内部突破都更为容易。

薛耀这个败家玩意儿啊!

涂山铃“为什么是薛家?他们家跟厌火好似没什么关系吧?”

宋潜“薛家以征战起家。”

他的潜台词是未必需要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仗可打,薛家人必然要凑热闹。

没有打过胜仗的薛家人,是坐不稳家主之位的。

他的意思,涂山铃明白了,“所以薛晋紧急叫薛耀回去,一是出于保护,二是想让薛耀蹭点儿功劳。”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过涂山铃敢赌上所有身家,薛耀那熊孩子未必能领会薛晋的意思,而且多半不会照办。

涂山铃烧了字条,下达了她归来后的第一个命令,“调集两万人马围住占蝉。”

占蝉是厌火的北部要冲,攻破了占蝉,便可一路南下,威胁厌火主城。

占蝉的重要性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该看得明白,是以这里必定修建了坚城,屯了重兵,要攻破此处,必定得用人命来堆。

涂山铃不会做这种不拿人命当回事的决定。

宋潜一转念便明白了涂山铃的意思,她准备围点打援。

重镇被围,厌火必定派人救援,援兵主要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是同样屯驻了重兵的重镇去旦,一个是偏南古竹。

去旦到占蝉一线多山林,易守难攻,非常容易被伏击。

古竹到占蝉一线要经过一段石林,道路狭窄,石林下遍布溶洞,易于藏人,若被人偷袭,烧毁了粮草,援兵将很难补给。

两相比较,似乎去旦来援的可能性最大,然而并非如此。

抽调去旦的并将救援占蝉,明显就是昏招,他们若敢抽调,涂山铃就敢调集人马奔袭去旦。

涂山铃的手指在古竹上点了点,肯定是这儿了。

两万半妖人马立刻奔袭占蝉。

他们几乎不带给养,他们以战代养,那些厌火的豪商便成了他们最大的“支持者”。

黎明前后,最黑暗的时刻,涂山铃亲自带人偷偷摸摸离开了大本营。

营中的帐篷并未拆减,锅灶也都还在原地。

宋潜主动承担起了守卫大后方的责任。

他命半妖轮流住各个帐篷,务必制造出那些帐篷里还有人的假象。

鸟儿无处不在,它们能成为涂山铃的眼睛,就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眼睛。

以防涂山铃的消息走漏出去,故布疑阵是非常有必要的。

人看鸟长一个样,鸟看人也长一个样,它们所能探知的便是,每个帐篷里都有人进进出出,仅此而已。

半妖们身体素质提高后的好处便显现了出来。

涂山铃骑着赤豹,带着所有人翻山越岭,没走一条好路,半妖们依然能跟得上。

只消半日,他们便出现在了石林夹道里。

涂山铃打了个手势,她带来的人便全部散开,各自找地方隐藏。

绝大多数人进入了地下溶洞,只有少部分半妖能够改变身体的颜色,与环境融为一体,便留在了地面上。

这是战场,这是复仇,没有人会指责他们不穿衣服,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涂山铃带着人静静等待着。

厌火主城却已经炸开了锅。

几个村镇被灭,他们并不在意,只是死了几百个厌火人而已,而更多的死的却是移民。

而如今他们感受到了来自北方的压力,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权贵们开始叫嚣“你们这群将领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连区区半妖的攻伐都抵挡不住,要你们何用?根本是浪费粮食。”

领军的将领哪能没点脾气,听了这话顿时就火冒三丈,“你行你上啊!”

权贵们顿时哑火了,他们当然是不行的,他们能打的就只有嘴仗而已。

御座之上,那位长得格外丑的厌火人终于发话了,“各位卿家都是我厌火的栋梁,各位如此争吵,叫我十分痛心。”

他见有人想出言解释,摆摆手,道“罢了,本王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厌火上下应当齐心协力才是。区区半妖,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值当大家如此。各位说说吧,该如何处理那些叛逆?”



第302章 石林伏击

厌火王的话音落下很久,堂中竟一片静默。

在场的谁不是久历风雨,最擅长听话听音,这时候谁出班搭话,剿灭半妖的事情多半就要落在谁身上。

不到第一线战场,如果贬低半妖都行,说他们是土鸡瓦狗,说他们是泥足巨人,都没有人有意见,可他们心里都清楚,那只是因为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罢了。

他们如果敢说出实情,他们伟大的王将会让他们知道惑乱军心的下场。

半妖战斗力强大,一个晚上,被清理的城镇多达十余个,这样的战斗力,不是谁都能匹敌的。

说出实情是死,领兵出征也是死,他们还是闭嘴为好。

厌火王端起手边的茶杯,倏然砸落在堂中,“我堂堂厌火,泱泱大国,竟然连一个敢于带兵的人都没有,本王真是痛心啊!”

一群厌火大小权贵齐齐跪地,“臣等罪该万死。”

有桀骜的人已经在心里腹诽了,什么泱泱大国?真是可笑!

如今是世家林立,共治天下的局面,偶尔有几个地方冒出来建国,那也是小得不得了的。

弹丸之地,别人根本不想与之计较罢了。

而厌火恰恰好是其中最大的,这就让厌火王发飘了,认为自己厉害到不行。

临溪薛家薛昇号称人皇,行事比照远古皇帝,却依旧没有建国称王,由此可见厌火人有多么自大盲目了。

厌火王恨恨地点名,“李秉,今次你挂帅出征,本王要尽快听到好消息。”

李秉心中发苦,也只得道“臣愿往。”

他的能力只能说是一般,只是心气儿高,宁头不做凤尾,这才投靠了厌火国,没想到竟要遭遇一场无妄之灾。

那些半妖也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造反,这到底是图什么啊?

厌火沿袭了古制,兵将分离,兵屯在边墙,李秉离开主城时,能带走的只有他的一百亲兵。

一路上他也没闲着,一直分析着厌火的局势,他发现他能够调动的只有古竹和去旦的兵力,至于再往东……

那些地方距离占蝉太远了,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根本不在考虑中。

急速飞行两个时辰,李秉降落在了古竹城中。

他手持兵符,调兵遣将,令沿途城镇准备粮草,而他则带着人马先行突袭救援。

大地震动产生的声音通过不响传入了涂山铃耳里。

涂山铃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她传令“准备战斗,敌人来袭。”

没有一个人质疑她的命令,石林夹道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李秉骑在高头大马上,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种地形太容易被偷袭了。

如果有人站在石林顶部朝下面推石头,保管他带的人要损失惨重。

目前他能做的,便是加强防备,并快速通过石林,尽量不给敌人留机会。

他越往前走,心便提得越紧,通过了一半夹道了,这个位置最适合攻击,至少他这位主帅很难逃脱。

就算他飞遁离开了,厌火王也不会放过他。

抛弃了自己麾下的将领,没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身体紧绷地继续往前走,夹道的出口就在前方,再往前便是开阔地,他遭遇偷袭的可能性就小多了。

他紧绷的心弦略略放松了些。

就在这时,轰隆隆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像是……来自于地下。

李秉朝地面看去,然后……地面骤然塌陷,所有厌火人全部掉进坑洞里。

天然的溶洞本就很深,去掉了表面那薄薄的一层土地后,人骤然踩空,便只有急坠的下场。

厌火人如雨点天降。

半妖们全部手持兵刃站在了落点旁边,看到有没有摔死的厌火人,他们便快速地补刀。

整场战斗结束得很快,在李秉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手下的人就被打散了战斗意志,如猪羊般待在地上任人宰杀。

李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刚刚出来领兵,不但没有建树,还打没了那么多人,他在主城里的亲眷怎么办?

他四望寻找半妖的领头人,如果能够枭首敌酋,他便能功过相抵,保住性命。

涂山铃看到了李秉的动作,她生怕李秉找不到她,或者找错了人,故意朝李秉那边走去。

李秉“是你!”

涂山铃“是我。”

李秉“我杀了你!”

涂山铃“杀人是靠实力的,不是靠嘴。”

李秉悍然朝涂山铃扑来,涂山铃却一步未退。

李秉的刀眼看着就要落到涂山铃头上了,却倏然寸寸断裂。

他惊骇莫名,眼前的人根本一步未动,她是这么破掉自己武器的呢?

涂山铃伸出手掌,“该我了。”

她的掌心被狐狸妖火覆盖,灼热的温度让原本潮湿的溶洞都显得干燥了一些。

嘭!

手掌轻轻印在了李秉的胸口,他却重重摔了出去,他的脸瞬间红透了。

他不是被气的,也不是被羞的,他是中了火毒。

他望着溶洞顶部,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我堂堂却非卫总旗官,也有被人痛打落水狗的一天。”

涂山铃停住脚步,没再乘胜追击。

她挑眉道“你,却非卫?不像!”

语气很是轻蔑。

李秉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恶狠狠地跳起来,“老子就是!呸!要杀就杀,但你不能抹灭我的骄傲。”

以却非卫为傲,那定然不假了,是却非卫无疑。

涂山铃轻弹不响。

李秉耳中却出现了令人非常不舒服的声音,声音尖利,令人听之作呕。

涂山铃要问话,必须得先废掉李秉的战斗力才行。

她负手而立,等了少许时间,李秉便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不动了。

她道“你是却非卫,那你知道不知道,当年是谁把天音卫的行军路线泄露给鞠昇的呢?”

总旗官不小了,应当知道一些事情,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涂山铃不会手软。

李秉看到了涂山铃眼中的杀机,“我只知道是一个男人,藏头露尾的,每一次跟去非君联系,身边都不允许有其他人。”

涂山铃“你最好再仔细想想,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鞠昇。他陨落了,秣陵之战后就陨落了,现在那个是假货……”



第303章 两相勾结

轰!

脑中似有闷雷炸响。

李秉不可置信地看着涂山铃。

他是鞠昇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没能再进一步,不怪鞠昇,只怪他自己不争气。

鞠昇当年与众人同吃同睡,谁家有个难处,不用求谁,他便主动出手帮忙解决。

他是众人心中最好的主上,也是唯一的主上。

这也是为什么鞠昇叛出清静台,他们明明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依旧无悔追随的原因。

他离开却非卫一来是感觉到再无进步的可能,二来是因为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他最尊敬的主上,好像要清理掉当年随他叛出清静台的人。

他理解这样的行为,他的主上不再是住山上的弟子,而成了去非君,尊圣的名声不能有瑕,他们的存在便是瑕疵最好的证明。

所以他们必须要消失。

他们消失之后再过个几十年上百年,去非君只是高高在上的去非君,而无人会再提及他当年叛出清静台之事了。

可理解归理解,寒心照样寒心。

他最初发现鞠昇的意图时,不少次想当面质问鞠昇。

可他看到家里可爱的女儿,这股冲动便被压制了下来。

他问了,必死无疑,若不问,还能带着父母妻女离开。

他选择了后者。

万万没想到,当年对他们出手的人竟不是去非君本人,而是一个冒牌货。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了一个细节,秣陵之战后,他注意到去非君有些动作有些刻意,他还以为去非君不小心受了伤,哈,原来……真相就在眼前,是他自己看不清楚。

他低低笑出了声,声音越来越大,他笑出了眼泪,显得很是绝望苍凉。

他捂住了脸,强自镇定心神,当真开始仔细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来。

他作为总旗官,当然比普通的却非卫成员知道的东西多一些,只是时隔太长,记忆模模糊糊的,得仔细回想。

他撑着身体坐起,也不管喷溅到他身上脸上的鲜血,“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偶然间听到过一次去非君与来人的谈话。那一天我正好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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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非卫的势力范围从小半个元界一路缩小到了竹山北部巴掌大的地方。

他们已经与堂庭失去了联系,涂山铃命人切断了却非卫的补给粮道,如此还不算完,天音卫的斥候但凡看到往来于两地的青鸟,先射杀了再说。

如果杀错了,检查过书信内容,确定与战事无关,再派天音卫的人代为送信。

那些心存侥幸的家族被射杀了几批青鸟终于消停了,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老老实实地派人骑马慢慢跑,也不敢再派青鸟了,青鸟毕竟很贵,死多了心疼。

却非卫的青鸟原本混杂在众多家族的青鸟中,浑水摸鱼,涂山铃这么一弄,却非卫顿时成了聋子瞎子,再无外界的消息来源。

却非卫固守丹阳,上下士气低迷。

而这个局面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这个人行事非常小心,不仅脸戴面具、身穿斗篷,整个人都隐藏在兜帽之下,而且斗篷下还垫了东西,让人看不出他的高矮胖瘦来。

面具人“我要见鞠昇,赶紧去通报。”

来人的语气很冲,说出的话非常理所当然,这样一来,却非卫反而不敢怠慢了。

立刻就有人去禀报,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主上让你滚。”

面具人挥手便将小兵打飞了。

小兵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半天都站不起来。

这样的行为太打脸了,鞠昇随即现身。

两人凌空对了一掌,落在地上后,鞠昇的神情莫名,“你来这里干什么?”

竟是认识的人。

面具人指指大帐,“进去说话。”

鞠昇眉头蹙紧,上下打量面具人一眼,“藏头露尾不算,还用了假声,哈,胆小如鼠。”

面具人也不恼,“我办事从来不冲动,所以我现在还好好的,而你……这就是你冲动的下场。”

鞠昇怒问“你是来打架的?”

面具人“我是来帮你的。”

鞠昇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就凭你?你能干什么!”

面具人“却非卫得不到任何消息了吧?呵呵,不必否认,我若不是确定了,也不会来到这里。

“我是一个不喜欢冒险的人,我得确定你不会贸然对我出手,我才敢来啊。”

鞠昇烦躁地挠挠头,“就凭涂山铃那点小手段,岂能难住我?我只是在休整罢了。”

“是吗?”面具人停下了脚步,“如此说来,倒是我冒昧了。那么,告辞。”

鞠昇也不留人,几步走进了大帐里,斜靠在矮几上,拿起酒壶,汩汩往嘴里倒酒。

他这一辈子只求过两个人,一个是祁昕,一个是耿庭芳。

他向祁昕求婚。

而在没有公开前,他怕对祁昕的名声不好,求撞见了他们的耿庭芳保密。

他如今却要向第三个人低头了,还是一个他往常看不起的人。

他用力掷出酒壶,“来人,去把刚才的人追回来。”

祁昕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他一定要为她报仇,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面具人好似知道有人会追来似的,根本没走远,就待在营地三步外晒太阳。

李秉亲自把人请进大营,“公子里面请,多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面具人不动如山,步履从容地往前走,并没有因为他看起来胜了半筹而露出得意的姿态来。

李秉撩开大帐的门帘。

面具人袖着手走了进去。

鞠昇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眼神冷漠。

面具人再次强调,“我是来帮你的,你不必如此防备我吧?”

鞠昇“明人不说暗话,你为了什么而来,我们心知肚明。你不是帮我,你是帮你自己。

“你恨了涂山铃多少年啊,哈,哈哈,真是记仇!之前道祖就有让她执掌清静台的意思,她如今踩着我,获得了更大的声名。

“她继位几乎板上钉钉,谁都动摇不了她的根基。她哪怕大败于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她已经胜了那么多场,瑕不掩瑜。”

“所以……你来此,是想联合我弄死她,可对?”

面具人的拳头在袖子里微微收紧。

第304章 他还想活

鞠昇捕捉到了面具人短暂的沉默,哈哈大笑起来,“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这个世界上不独你一人是聪明人。”

面具人姿态闲适地背起了手,“你说对了又如何?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你到底还是要考虑跟我合作。”

鞠昇:“你能给我提供什么消息?”

面具人:“消息不在多,关键时刻提供就行。我的消息能让你逆风翻盘。”

鞠昇轻嗤,并不十分相信。

话说得再漂亮,也没有干一件实事有说服力。

面具人耸耸肩,“你不信?那行,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鞠昇抬手,送客。

面具人转身离开,临了看了一眼李秉。

那一眼,李秉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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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秉:“那人的眼神太可怕了,看我就像在看蝼蚁。”

涂山铃分析着李秉的话。

面具人跟鞠昇很熟悉,鞠昇又不太看得起他。

他能轻易得到竹山的消息,却又不敢直接出手影响竹山的决定。

更重要的是……涂山铃得罪过他。

涂山铃实在是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个阴人。

她行事张扬归张扬,可做事的时候带着脑子,她直接出手处理的人或者家族,不论是实力上还是地位上都差她一大截。

在她的记忆中,她并没有与地位相当的人为敌。

溶洞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半妖们聚拢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李秉。

李秉心里发毛,生怕被疯狂的半妖们撕成碎片。

涂山铃挥挥手,“你走吧,带着你的家人赶紧离开,不要再助纣为虐。”

半妖们呲牙咧嘴的,显然很不甘愿,可碍于涂山铃的命令,他们都垂手站在原地。

涂山铃朝西南方看去,“朝古竹进发。”

此时不拿下古竹更待何时?

她盘膝坐在赤豹背上,领着半妖进攻,心中却还盘算着到底谁才是她的敌人。

宋潜告诉过她,师尊在天元末年时,显得有些急切,好像有些催着赶着他要完成某些事情似的。

所以李秉说道祖准备传位于她,她倒是相信的。

师尊一直最宠她,罚她也罚得最狠。

然而当年,她却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来,她那时并没有意识到征伐鞠昇是对她的考验,她接到了命令,然后去做她该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她一直待在竹山上,连她都没有察觉到师尊的意图,那个面具人如何得知的呢?

要么他在师尊身边安插了人,要么他就是师尊身边的人。

再无第三种可能了。

涂山铃觉得前者更有可能。

顾怜,一个被涂山铃当作徒弟养的人能中招,那么一个普通的侍者便更容易受到蛊惑了。

一时间,涂山铃只觉得千头万绪的,她得找到一个抓手,才能将这一团乱麻理清楚,而她暂时没有找到。

古竹遥遥在望。

城头上的卫兵看到黑压压一片半妖,气势汹汹而来,顿时麻爪了。

城卫长抓住身边人的衣襟,“援军完蛋了,赶紧向上禀告,我们需要支援。”

安排古竹卫驰援占蝉,城中守备力量被抽调了大半,如今防务空虚,他们实在没信心抵挡住来势汹汹的半妖。

半妖们停在了城外不远处。

古竹卫的人松了一口气。

不是要马上攻打就好,他们还有时间准备。

涂山铃出征时,根本没有带粮草,而古竹卫携带的粮草被留在了石林夹道,由一部分半妖看守着。

只等他们打下了古竹,再大吃一顿。

是以涂山铃必不肯浪费时间。

半妖停止了前进,并不是需要修整,而是……

一架架抛石车被推了出来,列在阵前,一个个准备好的石弹放在了抛石车旁边。

最了解木头的自然是木妖,他们做出来的抛石车,威力大,射程远,绝非古竹卫的抛石车能比的。

涂山铃举起了手。

石弹被放在了凹槽里,两名半妖协力把凹槽往后拉。

涂山铃手掌下挥。

半妖同时放手,石弹便朝城墙飞去。

石弹撞击在城墙上,嘭一声炸开,里面的火油洒出,顿时自燃开来。

厌火人口里能喷火,哪怕不故意喷火,他们说话都带着烟火气,有时候急躁了,还会溅出火星子。

那些火油就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只要有火油存在,他们就能烧掉自个儿的城池。

嘭嘭嘭!

石弹不断连射,角度高一些的石弹落入了城中,炸开后火油和碎石四溅开来,城中顿时响起一片惨嚎声,滚滚浓烟在城中升起。

古竹卫开始还击,他们的投石车被推了出来,放上巨石后,便朝涂山铃阵营抛射而来。

然而……携着风雷之势的石头,却重重砸在了阵前五七丈的位置,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也无法再让巨石往前一分。

有人劝城卫长,“大人,我们降了吧,他们的投石车能打中我们,我们的却打不中他们。他们如果不来抢占城头,就没有伤亡,而我们却一直在减员。”

城卫长一巴掌扇翻了劝降的人,“你没脑子吗?那些半妖有多恨我们,你心里不清楚?如果城破了,那些移民还有可能活命,我们的妻儿老小却一个都别想逃。”

他倒是看得清楚。

这些年厌火杀了多少半妖的孩子,多少半妖的老弱妇孺,他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该想到,如果有一天半妖在沉默中爆发,他们的妻儿老小也会面临同样的杀戮。

那个人还想说什么,城卫长却拔剑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临阵惑乱军心,你有几条命死的。”

那人终于闭了嘴,他担忧地看看城外,又看看城卫长,退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过了会儿,他继续往旁边退去。

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被他瞪了一眼,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所有人都噤声了。

这个人离开了城头,疯狂地往家跑。

他不要死,他还想活。

他没时间多收拾东西,拿了浮财,便带着家人朝南城门而去。

不久之后,有人跑来跟城卫长汇报,“大人,有人私自带着家眷从南城门跑了,他……他还蛊惑了城南守卫一起出逃,如今……城南都乱了起来。”

城卫长眼中悲凉。

不是谁都有勇气直面死亡的。

第305章 一战破城

城卫长享受到了厌火国强盛的好处,到了危难时刻,他也愿意与厌火共存亡。

他手下的人却不那么想,他们拿着最低的月钱,干最苦最累的活计,甚至需要在值夜的时候偷偷放人进出城赚点钱,才能让家人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

平时并没有享过福,如今他们也不愿意殉城。

第一个人丢掉了武器,朝城下跑去。

城卫长举着剑,“谁敢逃,立斩不赦。”

那个人停下了脚步。

城卫长“誓与厌火共存亡,诸将士随我守城!”

刚刚停下脚步的人却在这时突然加速朝城楼下方跑去,“快跑啊,他能杀一个,他能杀光所有人吗,只要跑得快……”

城卫长眼中的恼怒更胜,他顾不得其他,眼中只有叛逃的人,他得先将他斩杀才行。

然而那个人的话像是打开魔盒的钥匙,释放出了所有人心中的负面情绪。

恐惧、胆怯、贪生……各种情绪瞬间膨胀开来。

一个接一个人弃城而逃。

古竹破不破关他们什么事,只要他们不死就行了!

城卫长胡乱挥剑,意图砍杀面前的人。

求生的**高过了一切,往日对城卫长毕恭毕敬的一群人,顿时变成了噬血的虎豹,谁挡住了他们的路,他们就杀死谁。

无数刀剑在混乱中砍向了城卫长。

城卫长吐着血倒在了地上,眼中有的只是不甘而已。

他愿意死在敌人的进攻下,而不是死在同袍的手里。

他的同袍们却不管那么多,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那就是大敞开的南城门。

他们用最大的速度奔逃,只要出了南城门就有一线生机。

嘭嘭嘭!

石弹纷纷砸落,砸坏了城中的建筑,也砸坏了某些的的底线。

父母妻儿算什么?

他们的父母一直对他们很好,只要他们有出息,能够娶妻生子,父母就很欣慰了,所以……就算不接父母一起出逃,他们也不会怪罪的吧。

至于妻儿……那算什么!只要他们活着,妻子可以另娶,孩子可以另生。

只要活着,他们一切可以重来。

除了一小部分人离开人潮,朝自家跑去,绝大部分人生怕城破的速度太快,而他们逃命的速度太慢,他们来不及逃到城南,一路上,他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自家的方向。

嘭嘭嘭!

城墙因为少了厌火人的防御,顿时不堪一击,又一轮投射过后,一段城墙开始坍塌了。

涂山铃“杀!”

半妖们来了精神,齐声大喝“杀!”

古竹里的人两股战战,根本不敢想象他们的下场。

涂山铃冲在最前方,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半妖。

半妖即将入城的消息被好心人沿街通报给了城里的人,“大家快跑啊!”

城中一栋宅子里,一家人坦坦荡荡坐在一起。

女主人照样在做针线,而男主人照眼在看出,哪怕他们的厢房被碎石砸塌了,他们心里都不慌似的。

一个耳朵上长着一撮容貌的女子匆匆跑了进来,挡在了主人面前,“老爷夫人请放心,小喵会保护你们的。那些是我的同族,他们不会为难我。”

她说这话时并不十分自信。

动物对待软弱的同族并不是保护,而是舍弃,动物成了妖成了精,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并不会改变。

女主人笑了,“不要担心,我们都看淡了生死,只求做到无愧于心。”

小喵哭了,“可是,可是你们都是好人啊,你们从来没有虐待过我,你们还让我偷偷那吃食给同伴。”

这家人并不富裕,他们买不起太多半妖,就算买得起,也养不起,能做的就是偶尔让小喵相熟的半妖吃一顿饱饭而已。

至于买来放生……那是做的无用功。

在厌火过根本不允许自由的半妖存在,那些半妖只要离开了主人,一转头肯定就会被捕捉,二次贩卖。

男主人看了女主人一眼,“我们能生在一起死在一起,就没有遗憾了,如果他们真的打进来,小喵你不要为我们求情,惹恼了他们不好。”

小喵泣不成声。

古竹城中绝大多数宅院里与这个宅院的氛围都不相同。

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人们,在城破时,齐齐选择跪在了半妖身前,说着讨饶的话。

有的半妖被这些人突如其来的改变弄懵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主人抓住他们的手脚,听他们说着他们多么多么不容易的话。

而有的半妖却被激发了凶性。

他们忽然明白,原来这些人也没多么了不起,也不是如他们所说的,他们天生就高人一等。

于是他们找出鞭子、戒尺,把这些人往日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痛苦和耻辱,一点一点还了回去。

涂山铃进了城,手一挥,一队半妖直冲城南而去,那是去掌控南城门的。

她两手一分,剩下的半妖分成两队,进入两边的街道搜索。

她冷漠地看着古竹城中处处燃起的火焰。

这便是规则坍塌产生的恶果。

她心里有了一丝明悟,“元界该一统了。”

她拍拍赤豹,赤豹信步往前走。

前方一个宅子闹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在大哭。

赤豹的大脑袋挤进了人群里。

半妖们见是主上的坐骑,自动让开了路。

门里,一个半妖哭求着众人不要对她的主人下手,“他们都是好人,如果没有他们,我活不下来,求求你们了,饶过他们吧。”

半妖们闷不吭声地看着小喵。

他们遇到的所有蓄养了半妖的人家,就没有不虐待半妖的,所以他们只要看到谁家有半妖,那必定灭门。

然而眼前这个半妖的举动让他们搞不懂了。

涂山铃通过不响很容易判断出小喵的话是真话,她没有因为同情而选择包庇那一对年轻夫妻。

她淡淡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女主人心里有些激动,能够不死,谁也不会主动找死。

她拉住了男主人的手,“是真的。我们夫妻没有子女,捡到小喵时,她瘦瘦小小的倒在雪地里,说不清父母是谁,我们便一直将她当女儿养。

“我说这话不是要洗清自己或是怎么样,我只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不会承认,我做过的事情也不怕被人知道。”

第306章 战是不战

涂山铃微微一愣,感觉眼前的女子跟自己有点像。

只不过她锋芒外露,而这个女子婉转内敛。

女子身体站得笔直,哪怕心知只要涂山铃开了口,那就意味着她和丈夫最后的审判到了,再无缓颊的可能。

涂山铃“你们很好,以后也要好好的。”

她扬手抛出一个钱袋子,“赔你家房子的钱。”

她说完话,驱着赤豹离开了院子。

半妖们随即跟上,离开时,甚至帮这家人关上了院门。

这就是涂山铃的威信,只要做出了决定,便无人会质疑。

门内,夫妻俩相视一笑,“好人终究会有好报的。”

小喵追了出去,朝涂山铃行礼,“谢谢你。”

涂山铃没有回身,只是摆了摆手。

城中的清理还在继续,半妖们拿不准,需要涂山铃判断的事情很少,因为事实俱在,那些买了半妖的人家绝大多数都是为了虐待他们取乐。

涂山铃“开仓取粮,做饭。”

拿下古竹的速度超出了涂山铃的预期,城中的人没有烧掉粮草,他们不用饿着肚子回石林夹道吃饭了。

被救下来的半妖担负起了做饭的任务,这是他们做惯了的活计,做得很顺手。

有人说“不要怕,你们现在都受主上的保护,谁敢欺负你们,你们只要说一声,主上就会帮你们讨回公道。”

刚来的半妖显得畏畏缩缩的,“是吗?”

那人骄傲地说“你站直了。主上说,没有人可以打断妖族的脊梁。”

那个半妖眼神微黯,“可我们不是妖族,我们不被青丘承认。”

那人呵呵笑,“谁说的,主上承认了,我们就是!她身上有九尾狐的气息。”

听到了这句话的人都不自觉挺直了腰杆,九尾狐啊,那是最护短的家族了。

一个人匆匆跑了进来,“所有人动作快些,战斗要结束了,别让我们的英雄饿着肚子。”

院子里立刻响起七七八八的应话声。

涂山铃站在残破的城头,俯视着整座城市,她摊开手掌,先前还在肆无忌惮燃烧着的火焰顿时乖乖飞入她手中。

城中的屋宇楼阁飘出袅袅青烟,却是没有了被彻底烧毁的危机了。

一只青鸟急速飞来。

涂山铃抬手接了,这是来自于暗卫的消息薛家卫队开拔了。

她顺手将字条揉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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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耀甩手跳脚,“花哥,你说过的,你说他们家有了家主,咱们就走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我们为什么还得留在这里?”

相比起处理鞠家的琐事,他自然觉得去厌火揍人更爽快。

尹玄琛笑不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想到鞠世华回来得这么快。

李荣不是说他们家的家主继任人不见了吗?

这也叫不见了?

尹玄琛没有反应。

薛耀不客气了,他伸手抓住尹玄琛的肩膀,开始死命摇晃,“花哥,我们走吧,前辈需要我们。”

不,他们不需要。

尹玄琛任由薛耀得他想吐了,他都没有动。

薛耀眼珠一转,展臂抱住了尹玄琛的脖子,“我晚上那么将就你,你现在就不能将就将就我吗?”

尹玄琛脊背一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薛耀。

又来?!

站在门口的侍者赶紧低头,但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这种桃色秘闻,想来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东西。

薛耀摸摸尹玄琛的耳朵,“你再这样,我晚上不依你了。”

尹玄琛一把推开薛耀,使劲儿搓耳朵,浑身都在抖,想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薛耀又前进了一步。

尹玄琛抬手制止他,头痛地道“好,走吧,现在就走。”

薛耀双手握拳,得意地笑笑,他又赢了呢!

他们俩去跟鞠世华告了别。

鞠世华如今千头万绪的,忙得满头包,实在没心力招待他们,只派了只大型飞禽送行。

一个时辰后。

家将匆匆跑进了薛晋的大帐,“平乐君,大事不好了。”

薛晋一跃而起,“我部前锋被打没了?”

家将“不是!比那还糟糕。耀公子跑到厌火去了,他他他……进了叛军的阵营。”

薛晋恨得压根儿痒,“好大的胆子,我们刚刚出兵,他们就绑架了我的儿子。”

家将面色古怪,“呃……好像是耀公子自发自愿去的。他好像要帮叛军打咱们啊!”

呃!

薛晋的脑子突然空了,不知道该不该表个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抬脚踢翻了凭几,“这臭小子肯定是捡来的,专门坑爹。”

家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打?”

薛晋怒喝“打?打什么打!那是我儿子,你让我去打……万一打坏了呢?你什么脑子啊你!哦,合着儿子不是你的,打坏了,你不心疼是不是?”

家将冤枉死了,他哪里敢这么想啊,“家主不是说……”

薛晋呵呵冷笑,“家主,什么家主?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哎,得得得,回家,回家。

“我跟你们说,狗东西们,回去之后,哪怕换人带兵,也不许出征,否则给我等着,我一准儿拧掉你们的脑袋!”

家将心里五味杂陈,心说这父子二人也太坑了吧!

这种时候他最应该做的不是听命行事,而是……赶紧告状,得撇清关系,不然家主的怒火也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他转头就把薛晋卖了,这才慢吞吞吩咐人撤退。

没多久薛昇就接到了消息,他顺手就把镇纸给扔了出去,“混账东西!儿子不好好教,兵不好好带,要他何用?他对薛家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了个儿子!”

堂下的家臣家将们齐齐低头忍笑。

所以不好的是薛晋,薛耀还是好的,哪怕不好,都是因为薛晋没教好。

一直活在长兄的阴影下,实在是太惨了。

薛昇咬牙切齿着飞去了第一线。

薛晋正在责骂属下,“你们怎么这么拖沓,照你们这速度,天黑都不能出发。”

薛昇“哟,平乐君,好大的威风!”

薛晋生无可恋地地回头,“大兄。”

薛昇淡淡看了薛晋一眼,决定给他留点儿面子,“开拔。”

家将们的速度一下子就变快了。

“……”薛晋蓦地坐在了地上,抱住了薛昇的腿,“不行,我不允许,我儿子还在那边,谁都不许去。”

第307章 不够大声

涂山铃站在城头,吃着硬邦邦的面饼,眺望着北方。

她下令休整两个时辰,便奔袭驰援大本营。

薛家的武力值,她从不敢小觑。

以疲病对抗薛家的卫队,那是自取灭亡。

是以她得尽量让半妖赶到大本营后,有至少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青鸟疾飞而来。

涂山铃抬手接住。

是宋潜的青鸟。

涂山铃看过内容,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了。

薛耀不听家里的话,跑来了厌火。

薛晋得知后,以一己之力拖住了薛家卫队。

薛昇最后妥协了,同意撤兵。

来自薛家的威胁消弭了,涂山铃可以专心对付厌火的内部势力。

她咬下一口面饼,咕噜噜灌入一口冷水,三两下填饱了肚子。

半妖跪在了涂山铃面前,“主上,从古竹城里找到了铠甲三千副,刀剑一万余,还有制式长弓若干,箭矢若干。”

说是若干,那便是短时间内数不清楚,索性不浪费时间数了。

涂山铃点头,“好,集合大车,统一搬运。”

草台班子抢到了真家伙,全身上下的装备顿时焕然一新。

不过第一批换的是斥候和前锋,尤其保证斥候的装备供应,前锋其次。

涂山铃给宋潜回复了消息,薛家既然不来掺和了,策略就可以改了。

宋潜带一路人马继续围点打援,而涂山铃则带着另一路人马南下,呈包抄之势。

半妖们的素质被提升了上来,令行禁止,效率奇高,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经完成了任务。

涂山铃“每个人自行携带十天口粮,剩下的口粮留给城卫,后续运粮队运过来的粮食,城卫可以截留一半。”

半妖已经接管了古竹的防务,其中三千人是跟着涂山铃攻过城,见过血的,剩余两千人是从古竹被解救的半妖中挑选出来的。

涂山铃要求老带新,快速提升半妖的战斗力。

半妖在古竹城中没有恒产,经过清理,原厌火权贵和富商的宅子全部被空了出来,半妖中的老弱病残全部被安排住了进去。

一千半妖城卫会在他们的住处附近严密巡查,如遇不轨之人,可以先斩后奏。

这一条命令被传令兵通报各处,一般的人根本不往那边去了。

涂山铃并不会觉得她扰民,毕竟那一块区域本来就是古竹的富人区。

古竹被破时,这一个区域的人基本上逃得最快,等开始清理时,这边已经空了。

而留在城里的都只是移民或者平民,这些人没事儿不会到这个区域来。

来了,要说不是居心叵测,涂山铃也不会信。

半妖前来禀报,“所有人都安顿好了。”

涂山铃当即去了富人区。

哪怕知道如今是半妖占领了这座城,住在富人区里的半妖们依旧不敢大声交谈。

他们中有不少都是最近十几年里出生的,他们没有享受过青丘的庇护,不知道半妖当年的风光日子。

他们一出生便被人告知他们低人一等,不配挺直腰杆。

院门没有关闭,里面有低低的哄孩子的声音传出来,孩子哭的声音也很小,仿佛害怕惹某位大人物生气。

涂山铃迈步进入了院子。

妇人赶紧捂住了自己孩子的嘴巴。

涂山铃看到那无一例外的举动,觉得有些心酸。

喜怒哀乐是人最基本的情绪,连道祖都不会剥夺,厌火人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她努力露出和蔼的笑容,伸手摸了摸一个孩子的头,顺便拉开了妇人的手。

她说“从今天起,你们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你们不再是奴隶,而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这就是她来这里,想告诉所有人的话。

孩子歪着脑袋看着涂山铃,“我想吃糖,能吃吗?”

妇人下意识想捂住孩子的嘴巴。

涂山铃伸手拦了,旋即拿出一袋糖,塞了一颗进孩子的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孩子先睁大了眼睛,再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高兴极了,在母亲身上蹦跶。

他惊喜地说“阿娘,这就是糖啊,好吃!”

其他孩子见了,便想从父母身上挣扎着下来。

他们的父母小心观察着涂山铃的神情,涂山铃没有发话前,他们根本不敢松开自己的孩子。

涂山铃没有动。

厌火人加诸在半妖身上的桎梏太沉重了,大人麻木了,习惯了负重前行,那么就让朝气蓬勃的的孩子率先来破开吧。

对传说中的糖的渴望,让孩子们生出了无穷的力气,他们终于挣脱了父母的束缚,跑向涂山铃。

他们的父母都有些绝望,怕孩子被涂山铃鞭打,却因为对上位者的畏惧,而待在原地不敢动。

涂山铃在心里暗自摇头。

当年在青丘,涂山锦丰趁着卖水果的半妖大婶没注意,偷摸拿了一个李子,被大婶追着打了半条街,周围的摊贩没谁害怕的,都哈哈大笑着。

那才是妖族该有的模样!

孩子们跑到涂山铃面前,却很有分寸地停在了一步外的位置,睁着大眼睛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盘膝坐在了地上,朝小女孩招招手,“来。”

小女孩怯怯地走到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拿出颗糖。

小女孩接了,试探着放进嘴里。

涂山铃“好吃吗?”

小女孩点点头。

涂山铃“大声说出来。”

小女孩“好吃!”

涂山铃“不够大声。”

小女孩“好吃!”

涂山铃看向了其他孩子,“你们想要糖吗?”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说“想要!”

涂山铃手放在耳朵边,“我听不到。”

孩子们一个个扑到涂山铃的身上,大声喊“想要。”

他们的父母面露担忧,生怕涂山铃发狂,打杀了他们的孩子。

涂山铃却很是开心,她挨个开始发糖,“以后要敢说话,要大声说话,你们不比谁差。”

这些孩子过早地尝到了生活的苦,非常知道节制,领到了一颗糖,便跑回父母身边。

涂山铃站起身,看着所有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我们要拯救更多的同胞,没有时间留给你们慢慢舔舐伤口,你们必须尽快站起来。

“看看他们,他们还小,他们还需要你们保护,你们不站起来,难道要他们走上你们的老路吗?”

第308章 等一群人

孩子!孩子!

所有半妖眼中都迸射出了不肯服输的光芒。

孩子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他们未来的希望,也是他们为之奋斗的目标。

涂山铃再一次用孩子激发起了这些人内心的野望。

不知进步的人,与咸鱼无异,那样的人涂山铃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

涂山铃“城卫守护着城墙,你们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帮忙,能做到吗?”

半妖们迟疑着点点头。

涂山铃“回答我,能做到吗?”

半妖们大吼出声,“能!”

虽然声音参差不齐,还有些人带着迟疑,不过涂山铃初步满意了。

她离开了这个院子。

附近还有些院子住着人,她给每个院子都带去了糖,让孩子们甜甜嘴,也跟所有人说了同样的话。

她的目标远不止于厌火国,她需要所有半妖齐心协力。

“主上。”半妖斥候快步跑来,他手里还拿着个无主的储物袋。

涂山铃“何物?”

半妖斥候“这是小人在仓库那边找到的,里面有一朵花和一副铠甲。”

涂山铃打开储物袋,便看到了风飘雪月,而那副铠甲正是她当年穿过的铠甲。

铠甲上烧灼过的痕迹都被打磨掉了,又恢复成了最初雪亮的模样。

她收了储物袋,问“在哪个仓库发现的?”

半妖斥候立刻跑在前面带路。

仓库边守着不少半妖,因为有异常情况,他们被叮嘱了暂时不要入内。

储物袋出现的位置非常吊诡,用一根绳子吊在仓库的大门上,生怕谁发现不了似的。

绳子依旧在门框上晃荡。

涂山铃进了仓库,随意看了看。

这是富豪家的仓库,不属于古竹城,存的东西很杂,杯盘碗盏一应俱全。

以花容的本事,要突入这样的地方,易如反掌。

别想找到线索了。

涂山铃吩咐“古竹的半妖刚刚得了自由,家徒四壁的,这些东西正好用得上,让人来搬出去分了。”

半妖斥候大喜,“是,主上。”

人都是感性动物,特别是在面对同类时,特别容易感同身受。

涂山铃对古竹半妖好,就跟对他们好一样,他们对她的认同正一点一点加深。

回到街上,半妖卫队有序地抬着尸体,放在了大车上。

涂山铃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叮嘱“不许辱尸。”

半妖躬身应是。

初战时,他们杀红了眼,不能理解涂山铃这样的命令。

他们被羞辱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止过那些人。

那么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怎么做都不过分。

但涂山铃再三强调,哪怕是敌人,也应该给予他们最基本的尊重。

死了,恩怨就两清了。

尸体被运送出城,丢进了刚刚挖出来的大坑里,倒上火油,点火烧干净,再掩埋。

古竹城的事情千头万绪。

涂山铃一个人自然管不过来。

她在等,等一群人。

一个时辰后,一队隐在宽大斗篷里的人马进了城,他们手里拿着涂山铃的手书,一路畅通无阻。

没有人怀疑手书的真假,他们都看到涂山铃放飞了两次青鸟。

其中一次,多半便为了送出手书。

一行十二人循着无音令符的气息朝涂山铃靠拢。

涂山铃拿出甲胄,披挂而上。

既然花容好心地送了回来,那就不要辜负了他的好意。

她步步铿锵地走了出去,站在台阶上,遥望疾驰而来的队伍。

十二人停在涂山铃三步开外,下马,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主上。”

涂山铃抬手虚扶,“这些年,你们辛苦了。

来的是寅部暗卫,多为虎豹类妖族,攻击力强,正好震慑古竹。

半妖确实将古竹上下清理了一遍,可若大队人马离开,谁也不敢保证没人铤而走险。

再坚固的堡垒,从内部破坏,也是轻而易举。

夕阳中的这个人身穿雪亮的铠甲,一如当年。

寅部暗卫有些恍惚,他们用力地眨了眨眼,依然觉得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与他们守护的那人有些神似。

涂山铃缓步走近,抬手亮出了不响。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所有人都懂了。

所有的迷茫、怀疑在此时尽去。

令符可能为别人所用,但不响绝无可能。

他们重新跪下,这些铁血铮铮的汉子在这一刻竟泣不成声。

等待多年,哪怕看不到希望,他们依旧等待着,而他们的等待,换来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涂山铃扶住了当先一人,“起来,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涂山铃带着人趁夜出了城,借着夜色的掩护,没人知道这一支队伍去向了何方。

寅部暗卫的人接管了城中的大小事务。

有半妖不服气他们,认为他们是来摘桃子的,阳奉阴违。

暗卫们的命令连他们暂时作为指挥中枢的宅院都出不去。

寅五嘿嘿笑,“老大,有人藐视你!”

寅一面色难看,“不用挑拨,这样的人,有一个我处理一个,有一双我处理一双,绝对不能让人坏了主上的事情。”

他背着手,脚步带风地走出了院门,“是谁对我不满,可敢出来当面说明。”

半妖们眼神冰冷地看着寅一。

他们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立威!

这是连灵智都没开的野兽都明白的事情。

新狮王击败了老狮王,不但会将母狮子全部据为己有,还会杀死狮群中所有的小狮子。

这是抹除老狮王存在的痕迹,同时也是让母狮子尽快怀上自己的孩子。

连野兽都明白的事情,半妖们自然也懂,他们血脉中隐藏的野性早就被激发了出来。

寅一张大嘴,虎啸声从他嘴里传出,道旁的树沙沙作响,似也在颤抖。

他环视一圈,“如果没胆,就照爷爷说的去办!谁敢找事,爷爷摘了他的脑袋。”

呜嗷!

一个半妖越众而出,“你没有参加过一场战斗,凭什么踩在我们头上,我不服!”

没有参加过一场战斗吗?

封鬼之战时,你们这群小崽子还没有出生!

寅一“那就打服你!”

他跳下台阶,人还在半空中,衣服便片片碎裂。

落地时,已变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老虎。

老虎前冲。

半妖也不甘示弱,同样显化出原形来,却是一匹狼。

一虎一狼战斗在了一起。

第309章 兵行险着

狼的血脉到底不纯,体型比虎小了一半,两相对比之下显得可怜兮兮的。

他却悍勇,呲着牙,从下往上朝虎的咽喉处咬去。

虎看着笨重,实则灵活,他从容偏头,一爪子便将狼扇飞了。

狼摔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站起身,甩了甩脑袋,显然被摔晕了。

虎却要立威,并不肯善罢甘休,他前跃扑上。

狼好歹也是百战的将士,临危反应不满,就地一滚,避开了虎的致命一击。

他本想趁着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反击,谁知道虎的攻击紧接着便到了。

暗卫虽然不参与两个阵营的正面厮杀,个体实力却是不差,因为他们接受的多是潜入敌后的任务。

他自然明白如果用尽了全力,却没有击中对手的下场,是以他们习惯了攻击只出七分力,如此便可以让攻击绵绵不绝。

狼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爪子,多了三道清晰的伤口。

他不顾伤口,转头朝虎腿咬来。

虎顺势猛蹬后腿,重击在了狼头上。

狼再次被踢飞出去,伏在地上呜呜低鸣。

这一次是真的被伤到了。

虎转身朝台阶走。

寅部的人自有默契,扬手丢来一件斗篷。

寅一纵身起跃,身体接触到斗篷的刹那,恢复成人形,三两下便将自己裹严实了。

他扬手丢出一瓶丹药,“养好伤,若是不服,我随时等你再战。”

他喜欢有血性的汉子,哪怕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但对那个半妖更多的还是欣赏。

半妖挣扎着站起身,前爪伸直,身体贴地。

这是臣服的姿态。

寅一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今夜加紧巡查,但凡有敢闹事的,重处。”

半妖“是!”

寅一发出的命令终于出了宅院,只要开始执行命令,后面的事情就会顺利很多。

半妖们各自散开,十人一小队,十队为一大队,相互呼应,交织成了一张严密的大网。

古竹城暂时平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东北放的占蝉却一点都不平静。

往日只围而不打的半妖,今晚却忽然发动了进攻。

占蝉人在城里破口大骂。

晚上进攻是什么意思?这是不要脸!

妖族,不少兽妖能夜间视物,一个个眼睛绿汪汪的,特别吓人;而草木妖族虽然没有一双那样的眼睛,却可以利用草木感知到周围的情况。

宋潜听到了城里的叫骂声,神情却丝毫未变。

都已经兵戎相见了,再彬彬有礼,岂不可笑?

他看过了涂山铃的来信,得知涂山铃不会马上回返,他就知道涂山铃要趁夜去阴人了。

他看过舆图,距离古竹最近的有两座城,一为句容,一为召渠。

句容富,半妖多。

召渠为粮仓,半妖却少。

这两座城被进攻的可能性其实一样大。

不过以他对涂山铃的了解,多半会攻召渠。

涂山铃没带粮草,必定要以战养战。

粮仓素来为重镇,除了守城的卫士外,另有看守粮仓的人。

这才是宋潜决定晚上攻打占蝉的原因。

他只是做出样子随便打打,以拖住厌火部分卫戍力量,让他们不敢去救援。

如果他们当真脑子发热去救援了,那么他的假打就会变成真打,届时也能逼得他们回援。

论用兵,他一向不弱于涂山铃。

涂山铃不出宋潜所料,正偷偷朝南行进。

再往前便到了岔道口,往西便去句容,往东便去召渠。

涂山铃手一挥,七成人马顿时朝句容而去。

她本人则带着剩下三成人马前往召渠。

如果宋潜知道她兵行险着,肯定会立刻飞过来把她揪回去,可她如今是脱缰的野马,怎么顺手怎么来。

“敌袭!”

城卫守将看到城外黑压压一片,头皮顿时麻了。

人数一上万,那便是无边无际的一片,根本难以计数。

守将连忙指挥人搬来守城的器械。

越富贵的地方,人就越怕死,这一座对于厌火来说并不是边城的城池,防御力量竟然比占蝉更加严密。

这里竟有护城大阵!

敌人刚出现,护城大阵便被启动了。

大将军见情况有变,叫来斥候,“快,报与主上知道。”

涂山铃还在去召渠的半道上,就接到了消息。

她很不厚道地笑了。

斥候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敢问。

涂山铃便道“命大将军部将人分成三股,轮流用……术法攻击,威力不大不要紧,但不许停,一个时辰轮换一次,三股人轮番上阵。”

斥候瞪大了眼睛。

他懵懵地走了。

规矩就是如此,哪怕再不明白命令中隐含的意思,他也不能问。

他跑出几里地,才回过味儿来。

启动护山大阵需要消耗大量灵石,如今灵石稀缺,市面上交易多用金银,厌火偏安一隅,能有多少灵石。

呵呵,不真的打你,也要先把你的灵石耗光了再说。

他跑到大将军面前,如此这般一说,大将军立刻照办了。

城外一片忙碌。

城里也没有闲着。

城卫守将眼中发狠,他命令手下的人去将半妖集中起来,一旦破城,第一时间斩杀半妖。

半妖不是厉害吗?都一路攻打到了这里。

我就要让你们知道,你们再厉害,也有救不了的人!

狭窄的小木屋被人踢开,里面蜷缩在地上的半妖们足有二十余人之多,他们神色惊惶地看着来人。

一个孩子哭了,“呜呜,阿娘我怕!”

半妖妇人将孩子搂进了怀里,捂住了他的嘴。

城卫很不耐烦,“再哭就杀了他祭旗。”

半妖夫人吓坏了,她赶紧将孩子捂在胸口,死死捂着,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城卫“都跟我走,只要有异动,当场杀了。”

孩子剧烈挣扎起来。

半妖妇人怕惹恼了城卫,根本不敢松手。

城卫指着瓮城,“全部进去,都给我站好了,不许喧哗。”

到了瓮城,半妖们才有心思观察周围,这才发现护山大阵启动了。

半妖间也有消息流通,他们听说有人带着半妖反攻,要解救所有受苦受难的半妖。

所以……他们来了吗?

半妖们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些期盼来。

突然,一声凄厉的哭号划破夜空。

一名半妖妇人装若疯癫,她手里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而小男孩面色青紫,已经死了。

第310章 永不节哀

生生死死的,半妖们看得多了,也麻木了。

可妇人的叫声太过凄厉,他们不禁多看了几眼。

妇人状若疯癫,不停地摇晃着小男孩,意图把人叫醒。

有人看到了城卫眼中的不耐烦,就劝“逝者已矣,请节哀。”

节不了哀。

那孩子是被妇人亲手捂死的,她面对不了孩子的尸体,也面对不了自己。

她看向了城卫,眼睛发红。

厌火不灭。

永不节哀。

妇人的嘴里冒出了尖锐的獠牙,手上也冒出了尖锐的指甲。

她厉啸一声,朝城卫扑去。

城卫张开嘴,喷出一团火焰,朝妇人脸上身上烧来。

妇人怡然不惧,一圈打散了火焰,也不管被烫伤的皮肉,速度不减地冲到了城卫面前。

她手掌翻飞,一颗人头就此飞起。

城卫们慌了,大喝道“杀了她,杀了她。”

有人刺出长枪,有人喷出火焰。

长枪有长短限制,而火焰更是只能走直线,只要避开了,厌火人身上便全是弱点。

妇人的速度奇快无比,她灵活地闪避着,瞅准了时机,右手前探,洞穿了一个人的胸膛。

她收回手,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便被丢在了地上。

瓮城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引起了外面的人的注意,城卫很快来了增援。

妇人闪避的空间越来越少。

她终于避无可避,一杆长枪吃穿了她的胸膛。

她的嘴角溢出鲜血,眼睛却看着孩子的尸体,她挥手斩断了长矛,带着矛尖再次击杀一人。

她的速度到底慢了下来,身后两个厌火人靠近,噗噗两声将长矛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厌火人大概是被她的悍勇给吓到了,哪怕知道妇人身上的伤足以致命,他们仍继续往妇人身体里刺长矛。

厌火人松开手,长矛撑着妇人立在当场,就像一块架在篝火上待烤的肉。

城卫“都看清楚了,这就是胆敢反抗的下场。”

大人赶紧搂紧了孩子,不愿孩子们看到如此残忍的一幕。

厌火人很满意自己的威胁所取得的效果,他们志得意满地离开了瓮城,把守着入口。

过了一会儿,有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半妖走到了妇人的尸体出,他伸出手想阖上妇人的眼睛。

眼皮刚刚被抹了下来,片刻后,又睁了开来。

这……

半妖只感觉毛骨悚然,他不敢再待在妇人的附近。

那眼神中充满了恨意,哪怕不是对着他的,他也感觉承受不了。

瓮城里的事情被报告给了守将。

守将听完,冷冷一笑,“这群下等人,呵!半个时辰杀一个人,让他们长点教训。

“记住,别让他们死得太舒服了。”

城卫领命而去,他们的眼睛里都是兴奋。

杀人游戏,他们最喜欢了。

那种高高在上,决定人生死的感觉,真是让人沉迷。

守将看着落在护山大阵上的攻击,眼里全是轻蔑。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手段,就这样也敢起义?!

古竹的人真是废物。

半个时辰一到,城卫来到了瓮城城墙上,俯视着半妖们。

城卫“大人听说你们不听话,非常愤怒,所以你们得用自己的鲜血浇灭大人的愤怒。不要恨我们,要恨就恨那个女人,是她给你们带来了灾难。”

半妖们脸上出现了惊恐。

他们知道灾难要来临了。

城卫“好久没玩儿过击鼓传花了,有些想念呢!”

击鼓传花,有人敲鼓,参与游戏的人传一朵花,鼓声停了,花在谁手里,谁或是表演一个节目,或是吟诵一首诗。

厌火人玩儿的这个击鼓传花,花在谁手里,谁就死。

大鼓被搬了过来。

一朵绒花从城头飘落,砸在了一个人的头上。

这个人抬手接住,他不敢不接,若是不接,他立刻就得死。

鼓声响了。

那人赶忙将手里的花递了出去。

他听人说过,厌火人有一次只敲了两下鼓就停了,结果第一个拿到花的人立刻被处死了。

第二个人手里被塞进了花,他反应过来,赶忙要往身边的人手里塞,可那些人却背着手后退。

他急得都要哭了。

厌火人最爱看的就是这样的丑态。

为了活命,拼命地把手里的绒花塞到同族的手里,根本不管那是不是往日的朋友,是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城卫们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人世间最有趣的戏剧。

那个手里有绒花的人,眼中露出厉芒,他不管不顾地打倒了一个人,将人翻了过来,把花塞进了那人手里。

他松手的瞬间,鼓声停了。

那个趴在地上的人愣了一瞬间,他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变得疯狂起来。

他疯狂地扑向了害了他的人,他要他死。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城卫却丝毫不着急。

等到两个人打得差不多奄奄一息时,他们才下了城楼,带走了他们的目标。

城楼上,一阵阵惨嚎声飘下来。

半妖们看不到情况,反而更加害怕了。

楼上的半妖求饶,“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

城楼下的半妖们脸色煞白。

这是经历了什么,竟让那人觉得死了比活着好受?

城卫们哈哈大笑,没有直接杀死那个半妖,而是又折磨了一阵,直至那人受不住了,断了气,他们才将尸体从城楼上丢下去。

孩子们尖叫起来,抱着父母的腿瑟瑟发抖。

有的半妖隐晦地看了一眼护山大阵。

厌火人都该死。

一旦阵破,他们也要出去冲杀一阵,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就算是死了,也好过这样窝囊地活着。

有人蹲下来,抱住了孩子,轻声道“不要害怕,救我们的人马上就到了。”

孩子睁着大眼睛,渴望地看着大人,“阿娘说,只有神能救得了我们。”

半妖大人“来的,就是神。”

孩子渐渐的不抖了,也开始盯着护山大阵看。

句容城中某处,厌火人极为忙碌。

咔,灵石中的灵气耗尽,化为了粉末。

“快一点,快一点,一定要及时更换灵石,不然大阵出现了漏洞,算谁的?”

单是维持大阵的开启,需要耗费的灵石就是海量的。

而城外的人一直在攻击,这就加速了灵石的消耗。

守阵官看得心都在滴血。

第311章 派谁去救

一个时辰到。

城外换人,第一股负责连续攻击的人,被换下来休息。

连续一个时辰不惜力地攻击,让他们疲惫不堪,他们必须立刻打坐,不然恐怕轮到他们时,他们的状态还没调整过来。

他们修行的日子尚浅,功法是涂山铃提供的,原来天音卫用过的功法。

是以他们目前依靠的更多的还是天赋能力。

瓮城里,又一人死在了击鼓传花之下。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过去了。

守将看半妖的眼神中重新布满了轻蔑,这种程度就想拿下句容,简直实在搞笑。

他打了个呵欠,“你们看好这里。”

他准备回去搂着媳妇睡觉了。

晨光熹微,不少人等在了召渠城外等待入城。

正如“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一样,召渠是粮仓,召渠人却穷得响叮当,根本吃不上白生生的新粮。

为了全家吃饱饭,召渠人都肯下苦力,只要肯给几个大钱,他们就能为人卖一天力气。

商贾们看到了商机,很愿意来召渠招工。

涂山铃便混着一群商贾里,准备进城。

她带来的人绝大部分留在了城外,她只带了三十人随行而已。

她盘膝坐在赤豹背上,神情高傲,就像是谁家的纨绔大小姐。

她却仿佛不知道此时的模样有多么讨人厌似的,见人看过来,还喝了一句,“滚开点。”

她周围顿时空了。

纨绔打人是没道理的,运气好,没被打死,还能得一点赔的钱。

运气不好,被打死了,那些赔的钱恐怕就得由别人来帮着花了。

不划算啊。

厌火人的脑子一直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们非常欢迎纨绔,看涂山铃这样,立刻笑嘻嘻迎了上来,“姑娘来玩儿?”

涂山铃哼哼,“给我找几个漂亮的,年纪小的。”

城卫眼睛一亮,发出意味不明的呵呵声。

他们的神情变得暧昧起来,“我们这儿的货比句容少,但是质量好,那些货看着手,脱了之后,摸起来手感好。”

涂山铃一鞭子甩在了厌火人的手臂上,“少废话,你们这儿的货是什么成色,我能不知道?要不是句容被围了,我能来这里,少给我废话!滚开。”

厌火人被甩了一鞭子却不生气,他带着人去买货,是要提成的,没谁会跟钱过不去。

只是……“您说句容被围了是什么意思?”

涂山铃翻了个白眼,“也是倒霉,今天本来想去句容看货的,谁知道还没往那边去,派去打前站的人就来回禀说,句容被……被那什么……”

厌火人接了句,“起义军。”

涂山铃恍然大悟道“啊,对!被起义军围了。还说什么,打完了句容就来打召渠。哎你,少给我废话,快带我去,赶紧办完了事儿,我得赶紧离开。”

城门口的人眼神都飘忽起来。

不少人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天知道句容什么时候会破城,不早点跑,万一被堵在了城里,哭都没地儿哭去!

涂山铃不耐烦道“你愣着做什么,带路啊!”

厌火人回过了神来,“啊,啊!抱歉啊,我得去跟长官汇报这事儿,请您稍等。”

涂山铃很是蛮横,径直往城里走,“等?你让我怎么等!起义军马上就要打来了!”

厌火人想拦住涂山铃,可看到周围人的眼神后,他感觉事情闹大了,赶紧跑去汇报给长官听了。

离开了城卫监控的范围,涂山铃点点头。

她带来的三十人便散开了。

没过多久,茶楼里,市集中,大宅门的围墙外……出现了交谈的人,谈话的内容自然是召渠很快会被攻陷,得赶紧跑。

而同一时间,召渠城卫守将却坐蜡了。

他派了斥候快马加鞭去打探情况。

斥候不久前刚刚回来,说是句容当真在被攻击,各种术法不断朝城墙招呼。

他不敢靠得太近,并不知道句容城还能坚持多久。

守将陷入了沉思。

不救句容,反贼的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召渠。

召渠是粮仓,想也知道,那些人不可能放过这里。

可若是去救……派谁去救?

城中可是有两股势力的,他们城卫只有三千人,还有两千余人只守粮仓。

守将“去通知守粮仓的那群人,就说事情紧急,得尽快决断。”

他绝不可能只派自己的人去,万一损失过大,他在这座城里就没有话语权了。

这个道理城卫守将明白,守粮仓的千户官自然也明白。

千户官立马表示“无论城卫出多少人马,千户所这边都出一半的数量。”

守将听到禀报,气得破口大骂,“他倒是算得精!”

两边扯皮半天,最终决定凑够两千人去句容增援。

城中的大户人家原本还在观望,等看到大批人马当真出城后,他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冷静的,赶紧命人收拾东西,举家逃跑。

有不冷静的,先把家里的半妖奴仆打一顿出气。

城中混乱了起来。

守将麻爪了,只好亲自出面告诉大家,“句容巨富,有护山大阵,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各位都回家好好待着,不会有事。”

有人高喊“我们只是出城探亲,凭什么拦着不让离开,你们什么居心?”

守将“召渠要封城,暂时不允许探亲,如有不服,就地斩杀。”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我倒要看看谁敢!”

守将定睛一看,无语了。

马车上打着显眼的标识,那是朝中重臣的亲眷。

他还真是不敢动,也动不得。

那道声音又道“走,出城。”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所有马车蜂拥着朝城外冲去。

守将愤恨不已,如若让这些人跑了,城中人心必然慌乱。

他高高举起了手,往前一挥。

箭矢便如雨点般降落。

“杀人啦!”

冲击城门的队伍停滞了下来。

“被堵在城中是死,冲击城门也是死,但冲出去了,还能有一条活路,大家冲啊。”

说得对!

队伍再次朝前冲去。

守将怒不可遏,视线在人群中逡巡,想去找那鼓动人心的人。

半妖很是机警,他按照涂山铃的吩咐喊完话后,片刻都没停留,直接闪身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守将的视线被遮挡,哪里还找得到那人的身影。

第312章 四处点火

城门被冲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城卫大抵也知道厉害,并没有下死手,打退人便住了手。

然而他们都觉得留在城中就是等死,冲击得越发凶狠了,城卫的脸上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伤。

火气就被打了出来。

城卫腰间多别着两三瓶火油,这时候就往前扔,砸在地上。

火油四溅开来,在冲阵的人没反应过来时,城卫嘴里便喷出了火焰。

大火熊熊而起。

人群中传出了惨嚎声。

这时候胆敢冲阵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这些人要么怕死,被吓唬住了,立刻要退;要么脸面大过天,他们觉得自己被打了脸,心里越加发起狠来。

命令从车中传出,“冲过去!”

冷酷无情。

于是在涂山铃还没有命令人进攻的时候,城门口就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召渠是粮仓重镇,自然也有护山大阵,只不过大阵是对外的,且还没有开启。

战斗持续了一刻钟后,城墙内部就被打得坑坑洼洼的了。

涂山铃带进城的人,一边往其他三个城门移动,一边散播着另一条消息。

“豪富要跑了,他们跑了之后,城卫不会好好抵抗,多半一触即溃,到时候他们逃跑得比谁都快。

“普通百姓这个时候不跟在豪富后面逃跑,就没机会跑了。”

会死吗?

这个问题回响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当死亡距离自己很远时,人大抵觉得哪怕立时就死了,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可当死亡触手可及时,人就没有那一份慨然赴死的勇气了。

哪怕死亡只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得逃跑啊。

这些刚刚得到消息的人家带着家眷匆匆往城门处赶。

那些他们平时用来向人炫耀或者取乐的半妖被他们纷纷抛下了。

半妖们有些惶然,不知道该不该跟着那些人离开。

这时候,有一个女子散步似的挨家挨户串门。

来人正是涂山铃。

涂山铃背着手,却笑意盈盈的,“傻愣着干什么,跟在人潮后面出城啊。”

半妖傻乎乎地问“出城了,我们能去哪里?”

涂山铃“就在城外等着。”

半妖们更不明白了,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听从命令,没有多纠结,稍稍收拾了一点东西,便带着朝最近的城门而去。

涂山铃经验丰富,自然知道某些龌龊,她怕破城时,半妖被屠杀,是以必须提前将他们转移出去。

粮草她要,人她也要救。

至于句容那边,只要暂时不破城,半妖就是安全的。

她把各种利弊都权衡得很清楚。

至于攻城开始后,会被会有半妖因为厌火人的泄愤而死……这不在涂山铃的考虑中。

换作平时,涂山铃会心慈手软,换作战时,她会收起自己的慈善。

慈不掌兵,她得为更多人的生命负责,不能意气用事,只要救出了绝大多数人,她的战略目标就达到了。

三个方向,一个方向十个人,分头散播谣言。

让人转移的事情,便落在了涂山铃自己的身上。

同样的话,涂山铃只说了一遍,便利用不响将话传递到了所有半妖的耳朵里。

她就站在东西向和南北向的长街的交汇点上,看着半妖们仓惶地朝城门处逃窜。

城门早就被豪富们冲开了,人潮连绵不断往外跑,城卫根本没法再拦。

城卫弄死了各家的打手,各家却尤不肯罢手,他们也就让开了。

伤了下人,只是伤了脸面,尚且有回转的余地,伤了家眷,那就是死仇。

守将不得不忌惮。

他嘴里发苦,他派了一千余人增援,手里只剩不到两千人。

平均到四个城门,一个城门不足五百人。

有些事儿,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眯起了眼睛,“快,快拦住他们!”

他看到了趁机出城的半妖。

傻子都知道那些逆贼攻城是为了他们,只要手里握着他们,就相当于握着人质。

城卫们愣了一瞬,赶紧行动起来,匆匆往城楼下去。

嘭,嘭嘭,嘭!

几声巨响在城中各处次第响起。

地面微微震动。

城楼的楼梯十分短窄,有城卫一脚踏空,滚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赶紧扶住了墙面,以免步了同伴的后尘。

趁着这点时间,半妖们已经冲出了城。

爆炸声依旧不绝。

守护粮仓的卫队却已经慌了。

爆炸点就在他们的驻地,他们却不知道对方是何时过来埋的东西,更不知道东西都埋在哪里,也不知道下一刻哪处会遭受攻击。

千户官咆哮着,“找,赶紧给我找!”

他们哪里找得到呢!

涂山铃并没有派人来埋爆炸符,她派的是老鼠。

鼠群协同作战,几只老鼠在前面打洞,打洞的速度非常快。

后面一只老鼠叼着爆炸符放在指定地点,转身就跑。

那爆炸符上有聚灵符文,离开储物袋后,在一定时间里,积蓄足够的灵气,便会爆炸。

而爆炸点的选择相当随机,基本是老鼠看哪儿不顺眼,它们就炸哪儿。

厌火人想抓住它们,简直是做梦。

涂山铃也不小气,承诺了鼠群,事情办好了,它们可以用储物袋装走三个仓库的粮食。

储物袋是涂山铃之前给它们的,它们也算屡次立功了。

帮耿庭芳种好了地,这功劳与活人无数无异,当得起重赏。

况且二十几个粮仓矗立在那里,如果粮食满仓,涂山铃根本要不完。

“啊!”

惊叫声传来。

这一次,老鼠埋爆炸符的地方比较浅,灵符一炸,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坑,厌火人掉了进去,立时摔断了手脚。

千户官走到烟尘四起的坑洞前,脸色分外阴沉。

坑不算深,却仍有一丈,猝不及防之下,中招也在所难免。

他猛然回头,“有内奸!说,是谁,自己交代尚且有一条活路,若是被我查出来,你想死都难!”

所有人骤然噤声。

他们都知道不是自己,可心里还是发虚,他们听说过的冤假错案可不少,生怕被大人盯上,当场打死。

千户官丢下这句话,转身继续巡查仓库去了。

然而怀疑的种子已经被埋下了,原本可以交付后背的同袍,成了怀疑的对象。

他们再也不能合作无间了。

第313章 声东击西

咻,啪!

天空中燃起焰火。

火树银花倏然散开,没有任何家族的标志。

守卫粮仓的千户所还没有反应过来,粮仓周围的爆炸声便已经沉寂了下去。

兵士们生出一丝丝侥幸心理。

看来敌人已经退走了啊。

“杀!”

就在老鼠撤退之时,城外的半妖却已经发动了冲锋。

厌火兵士心里一紧,头皮发麻。

半妖为什么会攻击召渠,他们难道不应该攻击句容吗?

城卫守将面色大变,“不好,声东击西!所有人加强戒备,调东城卫来援。”

敌人声东击西,明面上攻击句容,实际上要攻击的却是召渠。

那么敌人要攻击的必然就是西城门。

而城外传来的喊杀声,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想明白了之后,立刻做出了反应。

南北两个城门距离西城门太近,调那两边的城卫来援,显然不智,那便只能调东城门的了。

召渠城里,街面上出现了大批老鼠,它们肆无忌惮地到处乱窜。

领头的老鼠身上还背着一个储物袋。

鼠潮抵达了城墙根儿下。

绝大多数老鼠都开始挖墙根了,也不挖多深,能塞进一张灵符即可。

挖好了坑的老鼠相继撤退。

领头的老鼠打开储物袋,另外一只老鼠便配合地拿出灵符塞到坑儿里。

两只老鼠配合得相当默契,放灵符的速度之快,足以让厌火城卫汗颜。

两只老鼠刚刚退开,它们放置的第一张灵符就炸了,紧接着便是第二张、第三张……

鼠潮毫不留恋,调头朝另外一个城门跑去。

嘭嘭嘭嘭嘭!

南城门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城卫守将脸都白了,他判断失误了,那些该死的半妖竟然攻击的是南城门!

他顾不得朝令夕改会带来的危害了,他立刻改变了命令,“令北城卫去南城支援。”

他站在高处,又看了一眼西城门。

果然啊,那些该死的半妖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喊杀声依旧不断,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跑动中的老鼠忽然人立而起。

它静静地观察了一下前方,突然吱吱叫了两声。

所有老鼠顿时改变方向,朝东城门而去。

它们刚刚离开,一队披甲的兵士骑马,从它们原先停留过的街道疾奔而过。

八百余名兵士在南城门严阵以待。

哪怕要支援,北城卫也不会派出全部人马,要不然北城门便形同虚设了。

他们只派出了三百人。

只是余下的一百余人要守整段城墙,非常勉强,当真是哪儿哪儿都是弱点。

先前老鼠偷袭南城墙时,还小心谨慎些,它们绕了一圈抵达了北城墙,知道没什么人了,胆子便大了起来。

“啊,好多老鼠!”有一个人出来打探情况,正好看到了它们。

它们停下了动作,几十只老鼠自动分出,跑过去围住了那个人。

它们的眼中闪烁着寒芒。

那人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给厌火殉国的打算。

他哆哆嗦嗦说“我自己撞晕,你们不用管我。”

他说完,果断地往墙上一撞,脑袋破了一道口子,人却已经晕了过去。

老鼠果然不再管那人,跑回去跟同伴汇合,继续埋灵符炸城墙。

嘭嘭嘭嘭嘭!

爆炸声来自北城墙。

城卫守将都要崩溃了,那些该死的半妖到底在哪里。

他指着城里,“所有成年人都给我来守城,无论男女,如果守不住,就让他们等死吧!”

城卫都知道大人慌了了。

这样的命令会引起城里的人多大的不满,可想而知。

但城卫守将没有选择了。

召渠的护山大阵已经开启了,半妖的喊杀声被拦截在外,然而爆炸声却是在内部响起的。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半妖提前潜入了城中,更有甚者,城里本身就有内应!

他要尽可能多的让人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谁要是敢乱动,他就宰了谁!

命令被传达下去,立刻被执行。

城里众多的,没来得及逃跑的普通人,怨声载道。

有女人说“大人,我的孩子还小,我离开了,他会饿死的啊,让孩子他爹去就行了,我得守着他。”

城卫根本不理会,“我接到的命令是所有成年人都得去,你不能例外。”

女人拼了命地想回到孩子身边。

床上的孩子被惊动了,哇哇大哭着,才几个月的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

男人已经跪下了,“求求你们了,就让她留在家里吧。”

城卫根本不为所动。

涂山铃踱着步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这样污秽不堪的城池,不守也罢!”

城卫面露狠色,“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他朝涂山铃喷出火来。

熊熊的火焰完全淹没了涂山铃的身影。

城卫脸上露出爽快的表情,他这一天活得太憋屈了,总算将心中的郁气发泄了出来。

他的同袍说“看到没有,不听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床上的孩子哭声越来越微弱了。

女人心急如焚。

就在此时,火焰消失了,先前那个姑娘步伐依旧坚定地往前走着。

涂山铃“你们的火,还给你们。”

她屈指一弹,火被弹到了厌火人的胸膛上。

厌火人慌忙灭火。

无论怎么打,火就是不灭。

他们开始往外跑,他们要找水。

涂山铃不再理会那些厌火人,因为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她对这一对小夫妻说“紧闭门户,最好用东西抵着门,我能救你们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

小夫妻连连点头。

女人赶紧抱起孩子,孩子连哭都没力气哭了。

涂山铃“厌火倒行逆施,该灭。”

换作之前,小夫妻听了这话不会有任何感觉,可现在,他们觉得这话真对!

鼠潮滑溜得很,下一次炸哪一段城墙,根本没有规律。

城卫疲于奔命,心里隐隐生出些想放弃的感觉。

有人大喊“塌了,南城墙塌了。”

他们竟然隐隐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来回跑了啊,只用去守着南城墙的缺口就行了。

南城墙的缺口并不算大,大概可容两人通过。

他们调头跑回了南城门处,等待着敌人发起总攻。

鼠潮却调头去了西城门。

不仅仅是鼠潮,涂山铃以及她带进来的那三十名半妖也一同去了西城门。

第314章 拿下召渠

时机成熟了。

涂山铃做出了判断。

她下令进攻。

老鼠们配合着,疯狂地卖灵符。

它们拿出来的灵符,与之前埋的灵符不太一样了。

灵符上面闪着幽蓝的光芒。

嘭!嘭!嘭!

爆炸声轰然响起,每一声都比之前的大了太多。

城卫守将感受着脚下的震动,脸色发白。

他抓着城垛,勉力站稳身形。

墙砖碎裂,西城墙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爆炸声连绵不断,裂缝在扩大着。

守将身体一歪,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

城墙要塌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上等的灵符不易得,也要用在关键时刻。

总攻开始了,自然不用省着用上等灵符。

鼠潮后退,半妖上前攻击。

城墙坍塌的速度越来越快。

守将心中大骂该死的半妖!

护城大阵开启,护城河范围内禁空。

他们想飞都飞不起来,只能拼了命往城下跑,以求在城墙彻底垮塌前,跑下去。

半妖们看到了城卫,攻击便有一半朝城卫而去了。

守着不算宽的楼梯,半妖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但凡敢于冒头的城卫,立刻就被打了回去。

过不多会儿,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他们实在是说不好,死在半妖手里更好,还是被埋在城楼的废墟中更好。

城外的半妖终于出现了。

他们确实一直在西城外,喊杀声也确实是他们发出的,他们只是没急着露面而已。

这时,所有城卫都反应了过来,半妖进攻的方向确实是西城。

其他三个城门的城卫立刻回援西城。

就连守护粮仓的卫队也分出了一千人过来救援。

卫队整体的步伐响彻在长街上。

烟尘忽然四起,先前还气势汹汹的卫队就那么消失在了烟尘中。

一群老鼠冒了头,吱吱惊叫几声。

一张张黄色的灵符就那么飘进了大洞里。

鼠潮的数量众多,只有很少一部分跑去炸城墙了,剩余的很大一部分都负责挖坑。

它们挖得路面只剩一点土皮子了。

它们自己走,或者只有一两个人行走,都没有问题。

但像城卫这样,一大波人整齐地跑来,路面根本支撑不住,坍塌了也在所难免。

鼠潮一击即走,它们很清楚这样的攻击能带给卫队的伤害有限。

它们的主要目标是拖延时间。

不能被卫队追上,尽量保证不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它们调头去了另一个地方,继续坑下一拨援军去了。

援军来援的速度大大减缓,半妖便有更多的时间,从容堵截西城卫了。

轰!

西城墙终于完全垮塌了。

城卫守将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护山大阵闪烁了几下,一点一点消失了。

护山大阵再厉害,也得有存在的根基,只要根基被毁掉哪怕一处,阵就破了。

半妖顺势冲杀入城。

他们自动分为三队,朝南北东三个方向而去。

他们严阵以待,却发现迎面而来的,不是以逸待劳的卫队,而是狼狈不堪的厌火人。

还没正式短兵相接,厌火人已经丢盔弃甲了,好不狼狈。

半妖对涂山铃的崇敬又上了一层楼。

战斗一触即发,却是单方面的吊打。

涂山铃站在房顶上,把控着全局,看到哪里需要支援,便通知人去帮忙。

粮仓重镇召渠本来很难拿下,却因为内部的矛盾,战斗结束得比古竹还快。

涂山铃“登记人口,安抚人心。”

召渠的情况与古竹大不相同,古竹展开了有效防御,城里的人一个都没跑。

而召渠的豪富等有能力的人家,一早就跑光了,也就没有梳理一遍的必要了。

半妖平民没有听到喊杀声,大着胆子跑出林子看,却看到城头已经换了大王旗。

他们到了城下,大声问“城上的可是半妖同胞?”

城门闷响一声,打开了。

半妖平民如受惊的兔子般,转身就跑。

半妖卫队的人冲出来喊“哎,跑什么,回来吧!告诉他们这是咱们半妖自己的城了。

“西城需要成年壮劳力修筑城墙,让他们赶紧回来帮忙。”

半妖平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卫兵道“都是真的,修城墙还能领粮食。”

半妖平民转身就跑,过了一会儿,带着乌泱泱一群人回来了。

他们走到城门口时,讷讷地问“这真是咱们半妖自己的城了?”

卫兵“那当然!”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没有做过奴隶的人,大概一辈子都想象不到成为自由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一刻钟前还嗷嗷叫着杀厌火人的半妖,此刻正苦不堪言地清理废墟,再将能利用的材料收集起来,准备重新筑城。

他们都有些懊恼,先前怎么就那么手欠,把城墙打得这么碎了呢?

要是只碎一半,他们是不是可以少修一半?

“大人,我们来吧!”一群半妖平民出现在了不远处。

半妖卫兵看了他们一眼,走开了些。

半妖平民一拥而上,开始一点一点朝外搬石块。

他们没有觉醒,力气比较小,搬运的速度更慢,但他们人多,清理废墟的速度自然比卫兵快了不少。

有人从富户家里找到了糯米,用大锅熬了抬到城门处。

有人找来了茶叶,煮好了茶水,送给卫队喝。

涂山铃没看到哪里需要增援了,便跳下了屋顶。

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墙边,“娘!”

院子里一个女人回答“你乖乖站在那里,娘要给英雄做饭。”

英雄吗?

涂山铃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她的衣摆却被小女孩攥住了。

小女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你也是英雄吗?”

涂山铃“我不是。”

小女孩的表情很是纠结,“说谎是不对的,我知道你是!”

涂山铃哑然失笑。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英雄,她救不了这个世界,她能做的只是无愧于心而已。

或许对于厌火人来说,她是个恶魔。

小女孩的左手一直捏着袖子,这时候终于松开了。

她右手在袖口摸摸索索好一阵,从里面摸出了一颗发黑的糖,“给你吃。”

涂山铃眼睛发酸。

小女孩这是想把最好的东西分享给她心目中的英雄。

涂山铃拿出一袋糖,“姐姐有很多,来,分享给你。”

第315章 以食为天

小女孩鼓着包子脸,“不可以,我不是英雄。”

涂山铃笑着抱起了她,跃上了房顶,“你看,那些孩子都在哭,你却没有哭。你是孩子中的英雄呢!”

小女孩狐疑地看着涂山铃,并不肯信,“真的吗?这样也能算英雄?”

涂山铃很肯定地点头,“是的,你也是英雄。”

小女孩甜甜地笑了。

涂山铃带着小女孩回到了地面上。

小女孩拿着糖袋子朝院子里面跑,“阿娘,阿娘,我也是英雄呢!”

女人呵斥“胡说什么!”

小女孩不服气,扬起了手,“这是姐姐奖励给英雄的,瞧,给我了。”

女人呵呵笑,“那是逗你玩儿的。”

小女孩蹙紧了眉头,“我现在是小英雄,等我长大了,要做大英雄。”

女人无奈地说“好,你要做大英雄,出去玩儿,别添乱。”

涂山铃收回了视线,继续往粮仓走。

二十几个粮仓全部被打开了。

鼠潮老老实实在仓库外列队,没有一只老鼠趁机进去偷粮。

半妖瞄见涂山铃来了,站得更整齐了些。

涂山铃“清点存粮。”

老鼠的眼睛齐齐一亮,有三个仓库的粮是它们的呢!

半妖列队进了粮仓。

粮仓里有两个很大的粮筒,粮筒上方敞口,下方连接着一根竹管,将塞子拿开,粮食便会流出来。

半妖找来了粮袋,放在竹管下方,抽开了塞子。

粮食进入了粮袋中,装到一半时,另外一个粮袋已经被准备好了,只能前一个粮袋一满,后一个粮袋便能立刻续接上。

这样的场景在二十几个粮仓里同时上演着。

七号粮仓的半妖突然大吼了一声,“粮食数量不对。”

涂山铃转身往七号粮仓而去,“怎么回事?”

半妖“回禀主上,这个粮筒看上去是满的,可里面却怎么都不出粮了,我们的人爬上去装粮,才发现这个粮筒上面只有薄薄一层粮食。”

涂山铃足尖轻点,轻松地上了房梁,她俯视着粮筒,冷笑一声。

厌火人果真是好手段!

粮筒最下方是粮食,上面垫着的全是谷草,谷草上方铺着席子,席子上再铺一层薄薄的粮食,粮筒看起来就是满的。

涂山铃朝粮仓外面看去,外面站着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

豪富逃跑了,顺带的,他们也带走了他们家的仆役。

那些粮店没有一家开门的。

普通人最关心的还是吃饭问题,于是他们就来了粮仓。

那一句“粮食数量不对”,他们都听到了,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涂山铃“具体粮食数目还在清点中,但你们放心,绝对不会涨价,如果召渠的粮食不够,我会从其他地方调粮。”

至于怎么个调法,那自然是再打下一座城池了。

有人见涂山铃和蔼,便问“粮仓里的粮食怎么会不够?去年整整种了三季粮食,可是大丰收啊。”

涂山铃就把厌火粮仓的情况讲了,没有一点夸大,“你们可以进去瞧瞧。”

她让开了路,让普通人轮流进去看看。

他们出来时脸色非常难看,“该死的硕鼠啊,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

厌火上层豪奢,赋税杂役一加再加,普通人的日子非常难过。

若他们交上去的粮税用来修桥铺路了,他们还能想得过,可给贪墨了,那可真是恨不得将厌火人剥皮拆骨。

北地,如临溪薛氏和河津耿氏地界,粮食产量本就不高,粮税就更少了,低到了三十取一的地步。

也就是说收三百斤粮食,只收十斤作为税粮。

而厌火已经到了十取三的地步了,很多人活不下去,索性不要地,进城来寻摸活计。

涂山铃让所有人看清楚,就是要杀人诛心,挖了厌火的根。

没有普通人支持,就厌火上层那点人,真翻不起大浪来。

涂山铃就站在门口,等待清理粮仓的情况。

一个个粮仓先后报数,而有猫腻的粮仓很快被曝了出来。

涂山铃高声问“粮仓情况如何?”

有半妖一直在做记录,听到问话立刻跑了过来,“禀主上,粮食缺额四成多,现存粮四千三百一十六石。”

五十多万斤粮食,听着挺多,实际上放开了放召渠的人吃,也吃不了几天的。

这个账谁都会算,立刻便有人嚷嚷着要买粮的。

涂山铃“去,抄了城中豪富的家,抄出的粮食先卖,这里的粮食别忙着动。”

一队半妖这就去了。

普通人中间就骚动了起来,“你们不准备卖粮给我们吃了吗?”

家里没粮食,人是最心慌的。

这句话煽动起了大家内心的焦躁不安,人群挤挤挨挨的,就要往粮仓里冲。

涂山铃冷冷地瞥着说话的人,“在这里,我说的话就是规矩,没有你质疑的份儿。”

刚才还很和蔼的人,忽然变得冷冰冰的,模样更为怕人。

涂山铃往前面走了几步,“从今天开始,规矩得给我立起来,听话的人,会受到我的保护,不听话的人,会受到惩罚,一个都别想跑。”

她环视一圈,“我知道,你们中原先有人是青皮,好吃懒做的,就帮着豪富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们如果夹着尾巴,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如果你们想挑事儿,不管是为了什么,我杀你们祭旗!”

她抬手指着城墙上方,那里一面半月旗迎风招展。

在场的人感觉到了涂山铃的杀气,顿时安静下来。

半妖“报,发现了粮食。”

涂山铃点点头,率先迈步往前走。

半妖们把粮食一袋袋搬出深宅大院,码放在院门前。

涂山铃“要买粮的,在院门前排队,记住,凡是买了粮的,一个月内不许出城,否则杀无赦。”

她是为了以防万一,得防着有些人准备齐了口粮,跑出去给厌火上层通风报信。

豪富家里的库房和地窖被打开后,着实吓了半妖一大跳,粮食、菜干、棉花等东西装了满仓不算,更有金银码放得整整齐齐的。

粮食从前面出了。

而金银被半妖从后门搬了出去。

人群聚集在前门,并没有人发现。

第316章 要粮食吗

查抄出来的粮食以平价卖出,每个人一次顶多买十斤,若有人胆敢囤积居奇,杀一儆百。

涂山铃把话撂在了这里,便离开了。

具体的事情由寅部暗卫接手。

金银被秘密运到了粮仓。

涂山铃“此次,你们攻城有功,查抄来的金银一半你们拿去分了。”

之前攻下古竹,也是这样的规矩。

她说分了,就是平分,谁也不许多占。

寅部暗卫到了,涂山铃便带着几十骑出了召渠,往句容去了。

句容城外的半妖还在不停攻击,经过近一天一夜的消耗,句容储备的灵石几乎快要消耗光了。

守将知道大决战要开始了。

他心里发着狠,他知道他活不了了,他死前也要让句容所有半妖陪葬。

两个时辰前,召渠来了增援,他根本没敢开城门。

那些半妖也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直接撤开阵列,让援兵通过。

过程中,双方不算和谐,偶有动手,伤亡却不惨重。

可当半妖看到句容当真不开城门后,便朝援兵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如今护城河外,多了两千尸体。

不仅仅是召渠,附近接到消息的城池陆陆续续派了增援,守将一律没给开城门。

开城门容易,他怕就怕半妖裹挟着援兵,趁机冲入城中,那可就糟糕了。

他的心越来越硬,看着援兵去死,心中也毫无波澜。

涂山铃抵达了句容城外。

她偏头问“里面的情况如何,可探知到了?”

一个半妖出列,道“已探到了,城内半妖被困在一处,城卫每半个时辰杀一个半妖,从昨天开始,已经有二十一个半妖遇害了。”

涂山铃点点头,并没有表态。

句容的守将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毒辣,提前将半妖聚集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他是要在破城时,将半妖斩杀殆尽。

涂山铃攻城,如果连一个半妖都没有救下来,她的任务就算是失败了一大半。

这事儿有些棘手。

她得好好想想。

她一离开,召渠的有心人就知道了,这群人就像是没有了婆婆镇压的小媳妇似的,心思活络起来。

虽说不允许囤积居奇,可你也得拿得到证据才行。

召渠刚刚被攻下,正是叛军安抚人心的关键时刻,叛军绝不敢随意对人动手。

他们偷偷雇了一群人跑到卖米的地方排队,每个人买十斤,买到了就送到他们的家里,然后再回去排队。

没用多久,有人家里就堆积了一千余斤粮食。

售粮点晚间并不休息,这些人继续排队买着粮食。

寅十一冷冷地看着楼下的人。

半妖“大人,他们这样卖粮,库房里的粮食再多,也经不住啊。”

寅十一“让他们买,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买多少。”

这些没有虐待过半妖的人,哪怕家里有钱,他也不能随意对其动手。

他总觉得这样的人留在城里就是祸害,对方主动往他手里送把柄,简直再好不过了。

又有半妖来报“大人,又一个粮店的仓库卖空了。”

寅十一眯了眯眼。

豪富家的粮仓存粮不比厌火官方的存粮少,一个粮仓少说也存着三五千石粮,而亏空后的官方粮仓也就四千余石粮食啊。

这都卖空了七八个粮仓了,普通百姓能有这样的购买力?

寅十一是不信的,“人都盯紧了吗?”

半妖“让草木妖盯着的。”

那就行了!

寅十一“告诉下面的人,粮食卖光了。”

半妖瞪大了眼睛,“这会出乱子的吧?”

寅十一“现在本来就乱着,不怕出乱子,等安定下来了,再出乱子,就是我们不会办事了。”

半妖听得懵懵懂懂的,这是叫出乱子啊,还是不叫出乱子啊?

得,需要学的事情还多,且多听多看吧。

涂山铃攻召渠的计划谁也没告诉,做事情如羚羊挂角,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的任务,等真正发动起来了,立刻惊艳了所有人。

半妖的眼睛亮晶晶的。

在古竹时,就出现了这么一批人,听说是跟了主上很长时间的人,这些人都很有本事。

寅十一“想学?”

半妖点点头,“想学!”

寅十一“叫什么名字?”

半妖喜滋滋的,“请大人赐名。”

寅十一“赐个狗屁的名字,我们不兴这套,如果被主上知道了,你我都讨不了好,你自个儿想个名字吧。”

半妖“汤剑。”

汤,是除开狐族外的,七十二个妖族分支的姓氏之一。

寅十一“好好看着!”

这就是要带在身边的意思了。

主上出手了,绝不可能打下了厌火就结束,他隐隐觉得,距离天下风云再起之日不远了。

他不可能留在厌火,他得跟在主上身边,那么厌火这边就得有信得过的人管理。

命令被传达了下去。

普通人一听顿时炸了锅,他们一直在排队,排到现在还没有买到米。

而那些帮有钱人买米的人,凶神恶煞的,一直插队,他们没敢言语。

家里的米,连明天的早饭都不够,一家人得饿肚子。

不能就这么算了。

人群便吵吵嚷嚷起来。

城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周围的人家关门闭户的,有的人家刚才还亮着灯,听着吵嚷起来了,立刻将灯给吹灭了,生怕引人注意。

寅十一终于出面了,“粮仓已经空了,你们也都看得见。

“粮食平价敞开了卖,卖空了八个仓库,差不多三万石粮食,可没谁亏待你们。

“休得在这里胡闹,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有人大着胆子说“大人,我们确实没有买到粮食啊,那边官方的粮仓还有粮,能卖点给我们吗?”

寅十一“那是卫队的补给,谁都不能动,谁敢打那些粮食的主意……”

他环视一圈,铿锵道“死!”

人命是最能震慑人的,直到此刻,半妖还在情理城中的尸体,运出去集中焚烧。

寅十一冷了脸,这些普通人还真是不敢如何。

这些人抱着侥幸心理不肯走,在粮仓外面一直站到了天亮,可粮仓依然没有动静。

他们便晓得了,这群半妖是真没有粮食,也不会管他们了。

“哎!”有人躲在角落里偷摸问,“要粮食吗?”

第317章 倒买倒卖

一群人狐疑地转头。

那人便朝他们招招手。

但凡是住在鱼龙混杂之地的,就没有对此人不眼熟的。

这人就是城中数得上号的青皮,手底下很有一些人手,寻常人家不敢招惹。

青皮头子招了手,不听话过去的,回头被套麻袋打得头破血流都不稀奇。

他们只好乖乖朝那边去。

青皮头子一步一步往小巷子里退,“要粮食吗?”

有人问“一人只许买十斤,你又能分给我们几斤?”

青皮头子心里鄙夷,难怪这些人一辈子都赚不到钱呢!

死脑筋!

他不屑地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就说要不要粮食吧!”

要,当然要!

都是穷苦人家,卖了力气,得了银钱,才有能力买两三天的米存在家里。

今儿如果买不到粮食,一家人都得饿肚子。

一群人便跟着青皮头子去了。

汤剑站在一个草木妖修的身边,见人群乌泱泱地往一处去了,就叮嘱“盯紧点。”

那群人七拐八绕的,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

有人奇道“这院子空了多少年了,还能有粮食?”

青皮头子没言语。

贫穷限制了这些人的想象力。

城里的豪富谁家没个几个宅子的,住一个空好几个非常常见。

他推门而入,“都跟紧点,走在最后的人关门。”

门被关上了,隔绝了街道,却显得院子里更加荒凉。

青皮头子走到院子正中央,翻手掀开了油布,一袋袋粮食便露了出来。

粮食!

真的是粮食!

青皮头子“老规矩,以比平时多三成的价格卖给你们,今天还能是这个价,到了明天,这个家可能就买不到了。”

确实是老规矩,专门整治那些观望的人。

每天涨一成,到最后粮价能翻好几倍。

能被青皮拿捏住的人手里能有多少钱,根本屯不了多少粮食,就算他们乖乖买了粮食不闹事,最后也还是会落得饿肚子的下场。

心里哪怕有再多的忐忑,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众人便开始排队买米。

杂草丛生的院子中,一片草叶动了动。

而这样的情况在城中各个偏僻的院落里先后发生。

草木妖修拿下放在耳朵旁的手,“情况已经探明了,那些人正在倒卖粮食。”

汤剑点点头,转身去了值房,“大人,那些人着急得很,已经动手了。”

寅十一“这么着急着动手的,都是没什么底蕴的,也罢,杀鸡儆猴用他们就够了。”

他起身往外走,寅部暗卫其余九人立刻跟上。

他打了个手势,各人便领了一队人朝倒卖粮食的院子冲去。

汤剑就跟在寅十一身后默默看着,看着看着就看出点味道来了,“之前是故意那么安排的?”

寅十一就笑,“呵呵,钓鱼执法嘛,主上最擅长了,那些有二心的,只要你肯下饵,就没人忍得住不咬钩的。”

汤剑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事情还可以这么办。

他先前还紧张兮兮地防备着城里的人,这么一钓,哪怕剩下的人里还有二心,短时间内也不敢表现出来了。

寅十一眼中就流露出怀念的神情。

当初暗卫十二部刚刚成立,部里不乏天生的死对头,蛇看了鼠手痒,鸡看了蛇嘴痒,更别说鸡和狗了,那是能处到一块儿的?

训练营里打得乌烟瘴气。

涂山铃下了狠手处罚。

不是精力过剩吗?行,全部绕山跑,不跑趴下几个,这事儿不算完。

暗卫里都是正经的妖修,不是半妖,体力那个好得呀,连着跑了两天,才有人累趴下了。

涂山铃没叫停,趴下的都趴着,剩下的人继续跑。

那些人心气儿高,哪里肯就那么趴在那里,看着死对头从自个儿身边跑过去,他们就算是撑着一口气,也要追上前面的人。

直到第三天,所有人才都累趴下了,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涂山铃命人将他们全部丢回训练营去,然后调来了明卫的人严加看管,勒令他们留在自己所部的营房里。

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过去了。

那点子处罚也不叫事儿,身上痛了两天,立马嗷嗷叫着又能上蹿下跳了。

群殴嘛,多多少少吃了点亏,都憋着劲儿要找对方的晦气。

没等多久,机会来了。

晚间,明卫的人可能倏忽了,各营之间的通道把守的人减少了,而楼上却传来吆喝喝酒吃肉的声音。

他们很是看不起明卫,觉得他们以后离开了训练营,才是天音卫的脸面。

于是……他们就那么一窝蜂地离开了所部的营地,朝世仇的营地而去。

明卫的人一直在楼上看着,嘴里还吆喝着喝酒吃肉,可他们一个个在走廊里站得笔直,手边哪里有酒肉啊。

他们看暗卫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猎物。

脚步声小了后,明卫轻手轻脚地从楼上翻下来,远远地缀在了准暗卫的身后。

那些个菜鸟没一个发现身后跟着人的。

营房里传出拳拳到肉的声音,明卫呼啦啦将营房围了,“里面的人听好了,立刻停手。”

准暗卫们都傻眼了,啥情况啊?

等所有人被集中在校场上受处罚时,他们才回过了味儿来,嗐,这是叫人涮了!

他们被坑了一回,之后便小心翼翼起来,轻易不肯上当。

但涂山铃的花招频出,当真是防不胜防,准暗卫被整得怕了,最后世仇之间握手言和,再不闹内部矛盾了。

汤剑瞄了一眼寅十一,见对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他便也就住了嘴。

倒卖粮食的地方被围了起来。

里面传出青皮头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真是不让人活了,我好好拿出家里的粮食卖给吃不上饭的人,也不行吗?是,是贵了三成,但那又怎么样?我是个商人,我不得赚钱啊!”

寅十一“你这些粮食是如何来的,需要我们说出来吗?”

青皮头子的眼睛闪了闪,“哪里来的?当然是正经渠道买来的!”

寅十一不置可否地点头,“希望你待会儿也能够这么硬气。”

他朝身后招招手,“审审。”

一个草木妖便走了出来,他摊开手掌,手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松针。

第318章 什么东西

青皮头子也不是什么悍不畏死的人,他一看松针那架势,立刻软了,“我招,我什么都招。”

寅十一冷笑一声,坐在了粮堆之上。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连动刑的兴趣都没有,一群软骨头,还不配他出手。

松妖看了寅十一一眼,没得到命令,只能继续动刑。

汤剑便问“大人,他都说要招了,您为何还下令动手?”

寅十一“这些人最是滑头,必须用一波一波的痛苦让他们绝望,这样才能确保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是实话。”

汤剑认真听着,表示受教。

松针翠绿翠绿的,看着不太硬,可扎在人身上却能将皮肉扎透了。

青皮头子不停挣扎着。

他的手被两个半妖控制住了,根本挣扎不开。

惨叫声叫人头皮发麻。

寅十一清清淡淡地说“以后粮食必须到指定的地方买,再遇到倒卖粮食的人,需得立刻上报,要不然同罪,记住了吗?”

一群人连连点头,说“记住了。”

他们都被吓着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寅十一手撑着刀柄,身体微微前倾,“买了粮食的,站到前面来。”

完了!

手里还提着粮袋的人心里咯噔一声,有胆小的,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寅十一掏掏耳朵,非常不耐烦,“让你们近前来,你们跪下作甚,不停我的话,看不起我?”

呃!

这话怎么说的!

这些人的腿脚更软了,竟是想站也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寅十一摆摆手,“罢了,就那么着吧。汤剑。”

汤剑躬身行礼,“小的在。”

寅十一非常不满意,“什么小的?”

汤剑这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口误了,“属下在。”

寅十一“去把青皮身上的钱搜出来,多出来的三成钱,返还给他们。”

跪在地上的人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是不叫自己吃亏的意思吗?

寅十一又道“现在半妖接管了这座城池,不会允许欺压百姓的事情出现。

“这些个青皮再逞凶为难你们,尽管报上来,我们一律剃了他们的头发,丢到海外佛宗去。”

青皮们脸色都变了,这也太狠了吧,一出手就让他们断子绝孙!

寅十一知道这些人还是有些怕,不过没关系,等到规矩立起来了,他们也当真照章办事,这些个青皮就只能夹着尾巴了。

青皮头子“我说,是城中的大商贾冯家让我办的事儿,真是他们家。

“我昨天就带着人一直排队买粮食,买了大概三千石,全都送到了冯家手里。

“这个院子里的粮食,是冯家送来的,今天卖的量。

“小人发誓,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不要再用刑了啊。”

寅十一“带上他们,去冯家说话。”

汤剑看得如痴如醉,原来这么说话比打打杀杀更有气势!

寅十一带头,慢慢地走着,路上碰到了寅部其他暗卫,他只是微微点头,便与对方擦肩而过。

其他暗卫也带着人准备去各家找人“说话”呢!

到了冯家门外,汤剑乖觉地跑上前敲门。

门子打开了一条门缝,只看了一眼,便立马想关上门。

汤剑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门子吓得跌倒在地上,门自然开了。

汤剑推门而入,等在门边,请寅十一先进。

寅十一“不要紧张,就是找你家老爷说说事,说完了,我们就走。”

汤剑默默学习着寅十一说话的方式。

说完了,我们就走,其实应该是说完了,我们带着你们老爷一起走。

他暗暗点头,觉得他以后也应该这么说话。

寅十一进了会客厅,直接坐在了上首位上,看得冯家的下人眼皮狂跳。

有人不长眼想提醒一二,却被管家拦住了。

没等多会儿,冯家老爷迈着八方步进来了,“哈哈,我说今儿枝头怎么喜鹊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有贵客上门。”

他见上首位被坐了,连神色都没动一下,脚步一歪,便坐在了下首位上。

寅十一眼神冷厉地看着冯老爷,“我让你坐了吗?”

呃!

冯老爷看向传话的人。

不是说很客气,只是说来说话的吗?

传话的人缩了缩脖子。

寅十一“念。”

松妖便拿出个本子来,“昨日,冯家雇青皮一百二十人,购粮……”

冯老爷的脸色唰的变了。

这哪里是来说话的,这分明就是来算账的。

他赶忙道“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请大人明察。”

寅十一点点头,朝门外招手,“带进来。”

他好整以暇道“有什么误会还是尽早说清楚的好。”

冯老爷顿时面如死灰。

青皮头子“冯老爷,我收了你二十两银子,现在就放在我床底下的瓮里,你可不能不认账。我只是想赚点钱,我可不想将命搭进去。”

冯老爷“大人,您万万不可听信这种小人的话,他这种人最是会攀咬别人……”

寅十一“哦,不承认,那麻烦了。”

冯老爷眼中闪过窃喜。

寅十一嘴角挑起嘲讽的笑容,“你来审审。”

冯老爷在愕然中被两个半妖抓住了胳膊。

松妖熟练地化出了松针。

……

冯老爷并没有比青皮头子多扛多少时间,不多会儿全招了。

寅十一淡淡道“抄没家产,主犯绞死,妇孺发配海外。”

汤剑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大人只说了妇孺发配海外,是不是意味着成年男子全得死?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冯家的成年男丁全部被押往了菜市口。

有人在绞刑架旁边读完了冯家人的罪行,才行刑。

寅十一没有去,但叫了汤剑去,叫他记住,这就是将手伸向了不该伸的东西的下场。

汤剑看得打了一个寒颤。

城里的事情渐渐平息了下来,哪怕还有大商贾有其他心思,暂时也不敢动了。

召渠的事情解决了,但句容的事情却刚刚开始。

半妖躬身立在涂山铃身边,“主上,您命我等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涂山铃“去吧,撒在句容城附近。”

半妖领命,带着一队人绕着句容城打马而行,他们一边赶路,一边朝土里撒什么东西。

守将虚眯着眼睛瞧半妖,“撒的是什么东西?”

第319章 转变策略

褐色的颗粒物被撒在了土地上,这些颗粒物大大小小的没个定形。

旁边有人说“大概是种子吧。”

守将收回了视线,“种子?大费周章,就为了撒点种子?”

不能够吧?

这话他没说出来,心里却是不信的。

他顶着个“大龟壳”不敢冒头,又实在不放心半妖撒下的东西,那就只能全心戒备,等着半妖发难了。

种子落入地上,远处的草木妖便携手开始施法。

种子立刻破壳,却违反植物本能的往地底深处钻去,根系拼命朝下方朝城里延伸,地面上却没有一点点嫩芽冒出。

守将盯着撒了种子的地面看了起码半个时辰,什么都没看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历来攻城便是双方各有攻守,一方露出疲态,那么另一方进攻。

半妖也不是灵矿炼制出的法器,吃灵石就可以,他们也得休息,也得防备句容突然开城门,人马冲出突袭。

撒的那些东西搞不好就是防御用的。

半妖一时半会儿攻不下句容城,就得考虑长期作战,选择营地,修建防御工事,都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守将以为的用来防御的种子的根系却已经探入了地底深处,绕过了护山大阵。

大阵的防御范围其实有限,广度有限,高度有限,深度有限。

其实这么做本没错,也没谁攻城时,费劲巴拉地在地底深处四五十丈的位置挖地道,那个耗费还不如直接进攻呢!

但植物不一样,有些植物的根本身就是能达到三十到四十丈,再经过草木妖的催发,便能轻轻松松达到五十丈。

草木妖的眼睛一亮,白着一张脸道“探到底了!”

涂山铃“换人!”

植物破土时,必须一鼓作气,否则被厌火人挡住了势头,变数就大了。

第二轮草木妖修早就等在了后面,听到“换人”二字,立刻顶上。

一换人,灵力充沛,草木的长势更加疯狂起来。

半妖们怔怔地看着地面。

地底有细微的声响传来。

他们抬头看着城楼上的厌火人,见他们没有发现,便开始大声说话。

“你们饿不饿?我饿得看见墙砖都像看见了豆腐。”

“我的胃里烧得慌,身上带着的板块干面饼子都给孩子吃了。”

“好香啊,不知道烤的是什么,反正是我们没有吃过的东西。”

……

他们说话的声音掩盖了地底细碎的响动。

厌火人听得心里好笑。

这群半妖真是连猪狗都不如呢,狗儿死了伴儿,还知道守在尸体边,哀哀地叫唤,这群人死了同伴,却只想着吃,果然是不服教化的下等人啊。

地砖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株竹子破土而出,快速舒展身体,长高长大。

半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也知道这事儿不是厌火人干的,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好事。

他们先把孩子们拉过来,挤在竹子下。

松柏也相继出现,舒展开后,遮天蔽日的。

厌火人就算是傻子,这会子也瞧出不对劲来了,“敌袭!”

守将领着人就准备往瓮城冲,就在这时,城外的半妖却发起了总攻,他却是走不开了。

灵石储备已经消耗到了一定程度,如此猛烈的攻击,他估计大阵撑不了太久。

他得守在这里,破城的那一刻,他就得带着人主动防御。

瓮城的城卫一看事情不对,立刻冲下了城楼,人还没站稳,迎面一杆绿汪汪的玩意儿便给他们来了一个横扫千军。

一片人齐齐被扫了个仰倒。

松柏立得直,防备着来自头顶的火焰。

树是怕烧的,所以它们不断从地底汲取水分,好叫火烧不着。

所幸它们扎根得非常深,土壤里的水被源源不断地提取了出来。

城卫一时半儿拿它们也没有办法。

而竹子的韧性强,横扫竖拍,够那些厌火人喝一壶的。

它们守着入口,愣是没让一个厌火人突破进来。

瓮城被护得密不透风。

城外的攻势也越加凶猛了,咔咔咔,大阵出现了裂缝。

涂山铃回归的事情到底还瞒着人,她行事高调归高调,可没怎么用出当年的本事,别人也不会往她身上想。

每逢乱世,人才辈出,并不是稀罕的事情。

哪怕有人接到消息说,厌火这边出了个带兵打仗的奇才,那也只是后起之秀罢了。

不过有能力不用,怎么可能?

在关键时刻,涂山铃偷摸动用了一下不响,大阵起了裂缝,她便收了手,顺带收起了不响。

人多口杂,不能够像之前,只有宋潜三人在身边时一样随心所欲了。

有了裂缝,大阵破起来就快了。

半妖集中力量攻击那看得见的破绽,只用了一刻钟时间,句容的大阵便化为光点消散殆尽了。

半妖“投石车!”

打破了句容的乌龟壳,攻城便与攻古竹时再无二致,一颗颗石弹往城上投便是了。

半妖无差别攻击,偶尔有那么一两颗石弹投进了瓮城里,也会被松柏的枝叶弹开,倒是没有伤到瓮城中的一个半妖。

有的孩子年龄小,反而觉得挺好玩的,指着被弹开,在空中爆炸了的石弹嘻嘻笑。

大人们也很想笑,他们得救了啊!

涂山铃看着句容城,面露沉吟之色。

她没想到句容的防卫力量竟然比粮仓重镇召渠还强。

这位守将是个能人,带出来的人丝毫不见慌乱,组织的防御都是最有利的。

而战事僵持,于涂山铃这一方非常不利,如果被援兵堵截在了这里,哪怕能突围,半妖也会损失惨重。

这不是涂山铃愿意看到的。

那就改变策略。

句容很有钱。

有钱人会慢慢的被舒适的生活磨去棱角,他们只想守着目前舒适的生活,而少了冲劲。

所以他们就成为了涂山铃可以利用的人。

涂山铃“喊话,句容城内,非厌火人的豪商家族,若协助破城,所犯追责既往不咎。”

半妖就按照她的吩咐朝城内喊话。

话音刚落,守将就知道,事情要不好了。

城里那些人愿意捐钱捐物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怕死!

可如果城破了,他们却不用死……

第320章 箪食壶浆

豪富自家有各自的消息渠道。

古竹的惨烈早就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古竹上上下下可说是被清洗了一遍。

是以他们才不惜代价帮助守城,甚至派了护院过来帮忙。

他们怕死呀,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城外持续不断地喊同样的话。

帮忙破城,就会既往不咎。

阵前喊出的话,没谁会怀疑真实性,除非半妖不想继续进攻拿下整个厌火国,否则一定会履行诺言。

人无信不立,若是形成了半妖起义军不可信的印象,半妖之后遇到的抵抗会比如今激烈千百倍。

一时间,所有听到了这话的豪商都心动了。

城头上,帮忙守城的护院一个个瞅准了机会往城楼下撤退。

守将心中大怒,这些豪商果然不可信!

他举起长刀,“后退者,杀无赦!”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无数的破仙箭矢从身后飞来,身边的人被箭矢射中,护体灵力立时被破,箭矢没入了身体里。

箭矢有灵力挡了一挡,威力小了些,被射中的人却也够呛。

箭上有毒!

守将恼怒非常,这群该死的豪商,守城时,也没见他们如此卖力!

与他有同样疑问的人还不少。

一处豪宅里,晚辈问“……破仙箭矢并不便宜,您怎么舍得这般使用?”

老者笑得非常慈和,“因为要下注啊。”

后生不解,“您先前派了护院去,就不是下注了?”

老者“那不是!那只是碍于面子,派人过去随便帮帮忙。

“厌火人还没有彻底倒台,什么时候倒,我们都不确定,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但我们都看得出来,厌火人如同秋天的蚂蚱,长久不了,这注啊,就得下在半妖身上。

“半妖的头领能快速拿下古竹和召渠,能力毋庸置疑,我们不拿出点诚意,人家哪肯接受我们下注。

“你得记住,手里握着卫队的,那才是庄家,我们都是散户啊。”

后生明白了,“只是如此恐怕不够……”

老者呵呵笑,“自然是不够的。我已命人准备了粥饭好酒,等他们进城,便列队慰问。”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吗?

后生诧异,祖父怎敢下如此重注?

这么一弄,可就彻底站在了半妖这一边了啊!

老者“你这一身本事也该用上了,去吧,去等着,错过了今次,恐怕再无机会了。”

后生心头狂跳。

机会真的来了吗?

几家势力最大的豪商出了手,后面跟风的人便多了起来。

都不动则罢了,大多数人动了,而少部分人不动,他们就得担心事后被清算了。

这一点这些人精想得比谁都清楚,自然不肯落于人后。

城卫腹背受敌,抵挡起来越发艰难。

守将眼露绝望之色,他横刀在颈项上,留恋地看着这个世界。

城卫大吼“大人,三思!”

杀出去,还能逃,殉了国,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眼睛里都是这样的意思,可没人敢说出口,说出口了就是乱了军心,立刻会被身边的同袍斩于剑下。

守将笑了,“我这辈子谁都对得起,独独对不起家里的妻儿。守不住这座城,他们也得……罢了,一家人死在一起,也无憾了。”

言罢,他手上用力,抹了脖子。

守将一死,城卫再无抵抗之心,他们丢盔弃甲,只求快速通过其他的城门逃命。

城头上人头稍微一晃动,涂山铃便知道大事定了。

涂山铃“一队攻击,剩下的人休整,等待入城。”

城门忽然从内里开启,两队人整齐地跑出来,手里提着吃食,站在城门两侧。

涂山铃微微勾唇。

有趣。

她的脚微微一动,赤豹便神气活现地往城内走。

半妖警惕地跟在她身旁。

赤豹的脑袋刚刚超过列队欢迎的人,那两个人便拿着东西上前了。

半妖立刻拔剑。

涂山铃“吃吧,人家一片心意。”

半妖这才接了东西西里呼噜吃了起来。

确实是饿了。

他们顾不得吃相,心中还惦记着跟在涂山铃身后,便边走边吃。

半妖相继通过城门,馒头和粥饭照吃,但酒却是一口没喝。

涂山铃一早便立下了规矩,除非她亲口下令,哪一部可以喝酒,否则谁都不可以喝!

穿过城门门洞,她便看到一位少年郎长身玉立在路中间。

少年郎唇角含笑,好似在等待远行归来的友人。

赤豹停下了脚步,眸子冷冷地看着少年郎。

换作从前,胆敢挡住它路的人,它一定要将之撕成碎片。

少年郎恭敬地朝涂山铃行了一个礼,“小子白明轩,恭迎王师。”

涂山铃挑眉,“姓白?”

白明轩“论起来,小子也身负妖族血统,只是传承了太多代,血脉淡薄了而已。”

涂山铃的视线在白明轩身上一转。

白明轩主动从手腕上解下一颗珠子,珠子一离开他的身体,他身上淡淡的妖气便泄了出来。

涂山铃颔首。

没说假话!

有妖族血脉,也确实淡得很,得从他往上数至少九代,才是他家的妖修祖宗。

涂山铃挥挥手。

白明轩戴回了手链。

赤豹继续朝前走,白明轩就跟在了涂山铃身旁。

涂山铃知道这个人有话说,她却不理会他。

这小子的神情太得意了,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看了就讨厌。

抻他一抻。

半妖开始清理城中的厌火人。

涂山铃毫不客气地住进了守将府邸。

白明轩就那么跟着,却渐渐的笑不出来了。

他偷偷地拿眼看涂山铃,涂山铃却从未回头看过他。

进了前院花厅,涂山铃还有闲情逸致摸出随身携带的糕点来吃。

连下三城,又围了一城,倒是不必着急了。

该着急的是厌火王庭。

白明轩立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半妖提着水壶来了。

涂山铃给自己美美地泡了一壶茶,才道“坐吧,别客气。”

白明轩的心又被堵了一下。

涂山铃喝完了半盏茶,觉得胃里烧灼的感觉消失了,才笑着问“你家当初为什么不肯迁回青丘?”

坐商是变不成豪商的,要想收归天下财富,还得是行商。

所以千万别说什么故土难离的话!

白明轩“因为我们知道封界只是一时之举。”

第321章 相互磨合

漂亮!

不论这话是否真心,答得都足够漂亮。

涂山铃在心里暗赞一声。

她的眼神轻轻浅浅地落在白明轩的身上,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来。

她没有搭话,白明轩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青丘封界,最初几年看不出影响,时间一长,可真就成了一滩死水了。

“家祖当时便说,他得让自家成为活水,等开界时,将活水注入进去。”

他扬起头,眼睛中充满了名为“希望”的光芒,“如今半妖强势出击,连下三城,我相信这只是开始。

“而终点,我相信是青丘开界,所以我来了,来将手里的活水交给你。”

他单膝跪下,“白家愿意效忠。”

涂山铃“青丘有狐族三姓,另有各族七十二著姓,除此之外,零零星星的小家族不计其数。

“如此大一滩死水,往里注一条溪流,恐怕是带不活的。

“唯有大江大河奔腾而过,才能彻底换水。”

想下注?来吧,瞧瞧你家有多少本钱。

白明轩听懂了涂山铃的意思,说起这个他还真是不心虚,他们家存了十几年东西了,那肯定少不了。

他自忖是有下注的资格的。

他躬身道“请移步。”

涂山铃没有说话。

白明轩就不能起身,这个姿势是真的难受,不多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湿了。

身体难受归难受了,他的脑子却清醒了。

他办错了事情呀!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拿出舍我其谁的架势,半妖这边还真不缺他家这点东西,半妖缺什么破城就能抢了。

对方可能需要合作者,可即便是需要,那也是要听话的!

他想通了这一点,身上的汗水更是冒得欢实了。

人家要给他一点教训,他当真是连微微动一下也不敢了。

寅部暗卫十人大踏步入内,“主上。”

涂山铃颔首,她好像这时候才发现白明轩在向她行礼似的,“都起来吧,不用这么客气。”

白明轩腰都有些伸不直了,却尽力控制着身体不晃动。

涂山铃忽然道“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白明轩终于不敢自负聪明了。

短时间内,他一连猜了几次涂山铃的心思,却没一次猜对的。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在涂山铃心里,人比钱重要。

如果来投靠的人脑子不清醒,哪怕下得注再重,人家也不会要。

他闭了闭眼,把半妖开始攻城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尽量去猜涂山铃的意图。

他的眼珠转了转。

从之前得来的消息看,这位“主上”哪怕是入城了,也是到处巡查,并没有住进守将的宅邸。

今天出现了例外情况。

事出必有因……“厌火内部还不够乱,一座城一座城地攻,速度太慢了,也太麻烦了。所以……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和谈。”

他说完后,带着几分不确定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点点座位。

白明轩松了口气,这就是过关了啊。

涂山铃对着寅部暗卫道“城里的事情交给你们了。”

同一部的暗卫互通消息不是秘密,他们早就从驻扎古竹的同袍那里知道有某些事情。

他们对涂山铃的调遣,没有丝毫抵触情绪。

寅部暗卫分头办事去了,涂山铃才又看向了白明轩,“议和需要遣使,你可敢?”

白明轩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了。

他的心砰砰狂跳,当使者他当然敢,怕只怕事情办得不够漂亮罢了。

第一次见面,要说看出他惊才绝艳,立刻交付如此重要的任务,他自己都不信!

所以……是因为什么呢?

他神情一怔。

厌火这边可没有不杀来使的说法,过去惹了人家不高兴,该杀还得杀。

该不会是因为舍不得自己人去送死,就叫自个儿去送死吧?!

涂山铃好整以暇地看着白明轩,没有言语。

白明轩一咬牙,道“好!属下遵命!”

涂山铃轻轻鼓掌,“不错,有胆识!不过你想多了!”

白明轩的心被弄得不上不下的。

涂山铃觉得差不多了,再这么玩儿下去,这孩子估计要晕倒了。

她便道“这事儿本来就没想往成了办,所以就拿给你练练手。一件事情想办成了不容易,想办砸了,还不容易吗?”

白明轩懂了,这位主上是让他去讨人嫌去了。

他顿时觉得有点儿牙疼。

但这事儿还得办!

他家归附的事情,还没得个准信儿呢,人家也没问东西在什么地方,具体有多少。

他蔫耷耷地告辞了,回了白家,面对的就是祖父打趣的笑容。

他了悟了,祖父这是知道他要被削,故意让他碰壁去了呢!

老者哈哈大笑,“玉不琢不成器,你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有点小看天下英雄的意思,让你吃点小亏,你就该长点记性。”

白明轩“……您怎么知道人家不会答应?”

老者“就算是要归附,双方也得经历很长的磨合期,在这个期限内,谁也不会完全相信谁,这才是正常的。

“如果她当真见钱眼开,一听你说准备了很多财物,她便不考察,直接接纳了我们家,我心里才犯嘀咕呢!

“她叫你去办什么事情?好好办了,回来,这事儿就成了。”

白明轩心里自然清楚。

他眼睛盯着侍者帮他收拾东西,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全是祖父父亲教过他的东西,东西太多,全都积在那里,到了用时,却不一定想得起来。

这是个毛病,得改!

他一边琢磨着怎么改,一边带着长随出了门。

门外,一队三百人的骑兵整齐列队,连身下的马匹都没有乱动。

有三百人就足以确保白明轩全身而退了,人数再多,会让厌火高层感觉紧张,要么不让入城,要么便瓮中捉鳖,第一时间灭杀整支使团。

白明轩转身对长随说“只你们二人同往,剩下的人全散了。”

他没多的话,走到了队伍里,就那么把身家性命交给了一群不认识的人。

长随能急死,一个劲儿地给白明轩使眼色。

白明轩却跟看不见似的,骑在马上背着夕阳而去。

第322章 愿闻其详

涂山铃带着半妖在句容沉寂下来,偶尔带着人在三城之间巡视,哪儿有厌火旧势力冒头,她立刻把人揍下去。

几天之后,普通民众发现,嗯,其实半妖来统治也不错,从来不扰民,物价也公道,城外有股流寇,只要往上报了,立刻就有人处理。

普通人要的生活就是安定,没多久,就没人闹事了,大家如同往常一样生活,转头就忘了他们也是厌火旧民。

涂山铃在巩固势力范围,宋潜在北边继续围着占蝉不大,偶尔带兵骚扰一下去旦,弄得厌火北方人心惶惶。

在这样的态势下,白明轩一路朝厌火都城而去,一路也没人拦截。

他很是高调,他到了一座大城,先定制了一面大旗,是半妖特有的半月旗,让人扛着,一路招摇。

这日,这支三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司吾。

半月旗的清场效果非常好,队伍进城二十丈,街面上的人躲的躲进了店铺里,跑的跑进了巷子中,仿佛来的是一群吃人猛兽,全然忘记了这群人在半个月前还是他们口中的下等人。

白明轩只当看不见司吾群众的反应,他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在城中挑了个最大的客栈下榻。

刚刚住下,他便打发长随去买了不少东西,紧接着城中各个有头有脸的的家族就收到了他的请柬。

人家一看,啥,请我们去开清谈会?

神经病吧!

这打着仗呢,你一敌方人员跑来开的哪门子的清谈会?

不去?

还真不能不去!

这一队人根本没有隐藏行踪,一路上路过的大城小镇加起来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没哪个城镇敢不给这队人面子的。

就各家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每个城镇都给了这队人程仪,真是巴不得送走这队瘟神。

现在人家倒花钱请他们去吃吃喝喝,他们哪里有拿乔的余地!

各家都暗自准备着礼物准备登门,却还保持着基本的矜持,想看看哪一家去当那个出头鸟。

嘎!

一个大宅子里冲天飞出一只青鸟,翅膀连扇着往东北而行。

司吾距离厌火的京城叱略只有三百里,普通人快马加鞭,一天可以跑个来回,更别说青鸟了,只要放飞了,它能一盏茶飞十个来回。

白明轩一直蹲在房顶上,等的就是青鸟。

他弯弓搭箭,闭上了一只眼睛。

青鸟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眼看着就要飞出射程了。

白明轩松开了手,箭矢咻地飞出,冲着那个黑点而去。

黑点被箭矢带着往前飞了一段,才软绵绵地往地上掉去。

白明轩“清谈会前,不允许一只青鸟离开司吾范围。”

半妖“是!”

三百名半妖分为三拨,轮流盯着司吾上空。

有好事者偷偷摸摸凑近了青鸟,辨认出了青鸟身上的印记,他提着青鸟就朝城中某个大宅跑去。

他邀功似的把青鸟递给了门房,“你家的青鸟,我保证没谁看过竹筒里的消息。”

门子从怀里摸出一把钱,塞到那人手里,提着青鸟往里走。

消息辗转朝上层传递,速度并不算太快。

于是……司吾城中的青鸟就倒了霉,短短一刻钟时间,死了得有一百多只。

等各家家主陆陆续续看到青鸟的尸体时,脸都青了。

不叫人传递消息就不叫呗,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对方如此霸道,得想办法自保才行。

各家家主心里都有了腹稿。

第一个朝外传递的是齐家,他家是司吾最大的家族,家族子弟有出仕的,在叱略很说得上话。

白明轩的强势让齐家主很不舒服,他不准备低头。

当天晚上便派人偷偷登了各家的门,请他们上门议事。

他当然不是所有家族都请,能到他家的,在厌火都是有一定地位和能量的。

饶是如此,请的家族也不少,足有三十余个。

到了约定的时间,各家家主身披黑色的斗篷,隐入了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齐家宅邸。

侍者领路,“请这边走,家主在兰室静候大驾。”

进去一看,人基本到齐了。

齐家主便道“这是我们厌火的地盘,不能由着半妖嚣张,他们就算拿下了三城,那也是下等人,凭什么给我们下帖子,他们也配?”

陈家主沉吟片刻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只不过形势比人强。你不知道吧,半妖陈兵召渠边境,直指司吾,我也是刚得的消息。”

司吾如今的青鸟是只能进不能出了。

齐家主整个下午都在谋划晚上的事情,还真没关注半妖起义军的消息,这会儿一听,便觉得不太妙。

这是随时可能打过来呀!

他吩咐“拿舆图来。”

两名侍者便拿着羊皮卷轴进来了,展开递到齐家主面前。

齐家主指着地图,“你们看召渠和司吾间有三座大城,这还是直线上的。

“你们再往远处看,这些城池就更多了。

“我不信半妖敢冒进,不把这一圈城池拿下,就来进攻司吾,他们不怕腹背受敌吗?”

正说着话,侍者匆匆跑了进来,递上来一个竹筒。

竹筒上贴着一根火红的羽毛。

紧急情报!

凡有这样的情报,不管家主在做什么都可以打断,递交情报。

齐家主低头快速看完情报,整个人都暴躁了。

陈家主追问“齐兄,发生何事了?”

齐家主手指点在了占蝉与召渠间的一座城池上,“占蝉和召渠的兵力合流,围了四列,恐怕要攻城。”

他刚才才说了半妖不会冒进,不可能不清理掉那一圈的厌火城卫就进攻司吾,半妖就给他们来了这么一下子。

拿下四列,西边那一小块就连成一片了,进可遥望司吾,退可直指占蝉。

所有人都觉得头大如斗。

这怎么办啊?

白明轩“头疼吗?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啊!”

他倒吊在屋檐上,人翻了下来,朝大家招手。

齐家主“来人!”

白明轩摆摆手,“也别来人了,这个院子已经被半妖围了,各位咱们不动手,就好好说说话,成吗?”

院子都被围了,我们敢说不行吗?

齐家主抬手请白明轩入内,“公子有何指教,我等愿闻其详。”

第323章 唱念做打

白明轩乐呵呵的,没着急说话,他先看了一眼舆图,点了点四列,“好地方啊。”

齐家主的脸色更难看了。

合着你知道半妖要攻四列,跑来涮着我们玩儿,是吧?

白明轩一点没有招人恨的自觉,他闲适地盘膝坐下了,还从盘子里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

所有人都盯着他嚼点心,都有点拿不准这人想干什么。

白明轩咽下了点心,忽然觉得有些干,也不要杯子,拿着茶壶便朝嘴里倒茶。

齐家主不耐烦了,“来者是客,我们欢迎,但……”

白明轩捂住了脖子,两眼上翻,倒在了地上,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

在场所有家主看齐家主的眼神都变了,如果他们刚才吃了齐家准备的东西会如何?

哪里还有什么共同对抗半妖的同盟,他们齐齐朝门口退了几步,拉开了与齐家主之间的距离。

齐家主不怕吗?

他更怕!

那一份茶点是给他准备的。

他扬声道“来人,给我查,到底谁在我的茶点里做了手脚。”

嘶!

兰室里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齐家主回头一看,白明轩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还朝他挥了挥手。

神经病啊!

白明轩指了指齐家主,又指了指在场的其他三十余位家主,“看到没,你们根本没有信任的基础,出点事,便开始相互猜疑。

“这样的合作,能长久吗?你们觉得你们能挡住半妖大军的进攻吗?”

不能!

所有人心里同时出现了同样的答案。

没有信任,就不敢把后背交给对方,始终得留一只眼睛看着身后,这样的人面对一往无前的半妖,怎么可能有胜算?

齐家主暗道不好,“这个清谈会是我发起的,我并没有请你,请你立刻离开。”

白明轩根本不在意齐家主的态度,“可是我邀请你们了啊。”说得理所当然。

齐家主“你的清谈会在明天,你明天……”

白明轩连连摇头,“不,是今天,是今晚,就是现在。不信?你们看看请帖就知道了。”

齐家主拿出请帖,果然看到请帖上的时间变了,变成了今晚!

写时间的墨水是特殊处理过的,过几个时辰自动会褪色,露出里面的正确时间。

齐家主知道自己上当了。

白明轩微微一笑,朝齐家主拱拱手,“多谢齐家主。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我还不是强龙,发了请帖,是真担心一个人都不来啊。

“面子掉在了地上,捡都捡不起来,所以这面子我得自己撑着。齐家主勿怪啊。”

一听这话,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人本就准备今晚请人清谈,又怕号召力不够,达不到目的,便利用了齐家主。

这下好了,因着齐家主,人家把司吾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网打尽了。

齐家主也拱拱手,“公子好手段,齐某佩服。”

白明轩客气道“齐家主雅量。”

陈家主偷偷朝外看了一眼,见房顶上确实有人影闪动,知道跑不了了,便道“公子想谈何事,但说无妨。”

白明轩淡淡一笑,“半妖为什么会起义?是因为被压迫得太狠了。他们要的不是天下,只是安定的生活而已。”

齐家主上下打量白明轩一眼,“你并不是半妖,为何帮半妖说话?”

白明轩“因为我要的也是安定的生活。”

哈!

可笑!

齐家主颇不以为然,“你真想要安定的生活,现在就该回到陷落的三城去,那里已经被半妖经营得跟铁桶无异了。”语气里满是嘲讽。

白明轩颇有唾面自干的意思,“是,你说得是。但这十几年的经历,我看到的,半妖们看到的都是弱小就要挨打。

“区区三城对于厌火来说不算什么,只要我们稍有放松,厌火便能反攻。

“到了那时,我们又该何去何从?以厌火人的心性,我们恐怕连立锥之地也无。”

齐家主“你待如何?”

白明轩手指轻叩桌面,眼睛却看着舆图,“我们半妖并不贪心,只要厌火的半壁江山繁衍生息即可。

“各位,半壁江山而已,对你们并无影响,你们依旧能够生活在厌火的土地上,享受如今的尊荣。”

齐家主朝其他人看去,正好看到陈家主眼中一闪而过的小算计。

是啊,竖着画一条线,分割厌火,半妖在西边捣腾,碍不到东边的人的事儿,多好啊,他们可以继续过他们的太平日子。

放屁!

简直没有半点远见!

吞了半个厌火,给了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等夏收之后,他们有了足够的粮食,谁敢保证他们不打过线?

哦,他们说不打就不打啊,咋那么天真呢!

我还说过铺子里的东西不涨价呢,可五年来已经涨了三回了!

他抬手指了一圈,“你们不会真想服软吧?你们的骨头呢!好,只谈利益。

“列土而治,你们是还在厌火的土地上,可你们行商的触角却被半妖硬生生打断了一半。

“看事情得从长远看,你们仔细想想看,是不是?”

不等别人回答,白明轩就已经抢答了,“当然不是!你们只要申请通商,我们会审核你们的资质,只要符合条件,按规定交税,我们会发放通关文牒,你们依旧能行商。

“过程虽然稍稍麻烦了一点,但钱也不少赚的,还不用被战火骚扰,家财没有损失的风险,这么一算,划算多了,你们说是吗?”

确实是!

陈家主呵呵笑,“能够和平,谁喜欢战争呢!”

齐家主气得头晕眼花的,“他们迟早会打过来的,迟早会!”

白明轩站起身,朝在场的各位家主正式行礼,“我跟大家说句实在话,我不敢保证半妖永远不打厌火的这半个江山。

“但我可以保证,即便是半妖的铁蹄踏破了司吾,只要是心向半妖的家族,半妖不会叫他们损失半点财货。”

要说永远不打,那太假了。

承诺得越爽快,实现承诺的可能性就越小,反倒是这种带着条件的承诺,更容易取信于人。

白明轩环视一圈,非常满意自己的话的效果。

齐家主“你们听清楚了,他说的是……”

第324章 釜底抽薪

自打被涂山铃收拾了一顿,白明轩就不敢小瞧天下人了。

他估摸着现场至少有一半人知道了他的小心思,而这一半人里又有八成人有自己的小心思,另外两成人心向着厌火,却不愿意当出头鸟。

他轻轻勾唇,摁住了齐家主,“我说的话一定算数,决不让心向半妖的家族受到半点财货损失。”

孤掌难鸣,只要齐家主发挥不出来,他今天晚上就稳了。

齐家主憋得脸都红了。

财货都在家里放着,然后人没了,这找谁说理去!

他以前是真不知道这些老交情的人脑子会如此不清楚,被人忽悠几句,真就准备跟着人跑了。

他刚张嘴,白明轩斜跨出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这是彻底不想让他说话了呀!

白明轩还真就是这么准备的,“到底是借了齐家的地方,我多少有些汗颜,既然是我发起的清谈会,还是去我准备的地方为好。

“各位请移步,果子、茶点和弹曲的清倌人我都准备好了,肯定能让各位尽兴。”

他也是世家出身,对于世家请客的那一套吃得透透的。

他准备的茶点保证比齐家准备的精致、特别,茶点的方子是他家花了大力气搜罗来的,压箱底的东西。

又叫了草木妖来学习着做,他们天生比较了解食材,做出来的茶点,火候真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众位家主也想进一步试探半妖的意思,他们左右看看,得,大家都是一样的意思。

陈家主“公子客气了,我等便叨扰一二。”

齐家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陈家主。

陈家主其实发现了,他难道真没看出来这件事里面的猫腻?

还真不是!

他家家训把谨慎放在了第一位,告诫子弟不要种恶因,哪怕自己再得意,对方再失意,说话也尽量不要得罪对方。

是以哪怕半妖在厌火的地位再低,他家的人也没欺负过半妖。

从句容的事情来看,只要没有虐待过半妖的家族,并不会遭到半妖那位主上的清算,家财真是一分不动人家的。

这么一来,他家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没必要跟着夕阳一般的厌火一条道走到底。

齐家主要把咱当傻子,那就当呗,过不了多久,谁真傻自有分晓。

陈家主呵呵笑两声,走到了白明轩身边,相携朝外走。

齐家和陈家实力相差不大,要说强,当然还是齐家强点儿,可也没强到能不顾场合撅了陈家面子的地步。

齐家主目送这群家主离开,真真是脸都气青了。

他一阵阵眩晕,从袖子里面摸出了丹药瓶,往嘴里倒了一颗才觉得好些。

安静下来,他心中一动,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他的关注点从一开始就不对。

他扬声道“来人!”

一直候在门边的侍者脚步一转,迈进门来听调。

齐家主把司吾的势力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一口气报出了好几个名字,“请他们来说话。”

另一边,白明轩已经请人坐到了兰室里。

侍者端着茶点鱼贯而入。

琴音泠泠,还有舞者在场中跳舞。

白明轩“齐家主不太认同半妖,相信各位也看出来了,所以有的话当着他还真不好说。

“我现在跟大家交个底,在座各位家里如果有半妖的,只要是当普通侍者使唤的,我们没意见。

“可如果有虐待凌辱的,看在各位愿意跟来的份儿上,只要各位肯放那些半妖自由,再给一点补偿,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各位今后平等对待半妖,那么我保证,哪怕半妖打进了城里,也不会清算各位。”

这才真是釜底抽薪的一招。

那两成观望的人,只要不是跟厌火上层绑得太紧的,心里的天平其实已经偏向了半妖。

这样的保证与半妖起义的初衷看似向左,实则并不会。

要保证半妖能得到安定的生活,并不需要杀光所有欺负过半妖的人。

只需要上面的人表明态度,下面的人自然会遵从,上行下效嘛,不管什么事情都适用。

这些人心里都明白,要做成某件事情,手段太过强硬,招致的反弹也会很大,而像这样缓着来,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眼前这个年轻人名不见经传,但基于他们对大势的认识,他们相信这个年轻人说的是真话。

白明轩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喝了杯茶,“我也不是要逼迫各位还是如何,我会在这里停留几天,才会去叱略商量裂土而治的事情。”

陈家主随着众位家主客气了几句,说自己会好好考虑。

他垂下眼睑,拿起块糕点,借着吃东西,掩饰他的神情。

这个年轻人说是不逼迫他们,在这里待的那几天,何尝不是留在这里看效果呢,谁家响应了他的号召,他必然会在心里记上一笔的。

有了这样的认识,他决定回家就把家里的半妖召集起来,给办好路引,再给点程仪,送他们去那三个城池,以绝后患。

这边在说半妖的后续问题,齐家也在说同样的问题。

齐家主神情凝重,他也不忌讳什么,直言道“我今晚请了三十几位家主议事,却被半妖的人截走了。”

几位家主还有几个在家族中颇有地位的人立时坐直了身体。

特别是那几个在家族中有些地位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他们心里清楚自家的家主偷摸着出门了,瞧那做派,肯定有事儿,正打听着呢,就被请了过来。

最了解他们的,永远是敌人,齐家虽然谈不上是敌人,竞争关系还是有的,有的事情自家家主未必知道,齐家主知道却并不叫人意外。

自家家主跟着半妖走了,他们是什么态度还用问吗?

如果东窗事发,他们肯定会成为家族弃子。

不行!

绝对不行!

“一群下等人配和我们开清谈会?脏了我们的地方。来人,提水来,先将地洗三遍再说。”

很无礼的吩咐。

却表明了态度。

齐家主听得微微一笑,他就知道一个家族必然不可能铁板一块的。

想转道跟着半妖走?

先问问你们自家的人同意不同意吧!

第325章 自查开始

齐家主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路多,这人他并不熟悉,平时在清谈会上见了,也就点点头而已。

这时候,他很满意路多的识相,“路道友说得很是。让一群烂泥里的人跟我们平起平坐,我过不去心里那道槛,相信你们也一样。

“好,就算我们涵养好,真能忍着跟他们平起平坐了,他们也未必肯放过我们。

“我派人去看过被清洗过的村镇,用流血漂橹来形容都不为过,有的……销金窟多的地方,死得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了。

“各位,你们应该玩儿过不少……花样吧?半妖真的占领了司吾,你们能讨得了好吗?

“那个使团说得好听,说是没有虐待羞辱过半妖的家族,他们不会动。

“很多家族明面上为了面子和名声,确实没怎么弄过半妖,可背地里呢,这谁说得准。

“所以啊,半妖使团的话得反着听。只要他们打进来了,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这句话说得在场众人冷汗都下来了。

这些人的小院儿里,一个月抬三五个半妖丢去城外的乱葬岗,都是常事。

清查起来,他们都得完蛋。

蝼蚁尚且贪生,能活着,谁都不愿意死。

路多心一横,先表态了,“我们肯定坚定地站在厌火这一边,出钱出力抵抗半妖的进攻。”

齐家主欣慰地看着路过,“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我们的荣华富贵都是厌火给的,我们头上换了人,这些荣华富贵就是泡沫,一戳就破。

“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家族,我们一定不能低头。

“半妖想裂土而治,哼,做梦去吧!”

齐家主想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到了,后半场清谈会就变成半妖声讨会,很是热闹。

两边的场子差不多同时散。

各家主回家之后,让管事的人拿来花名册,清点家里的半妖。

管事的人心虚得很,一句话没敢多说,跟木头桩子似的处在旁边。

路家主一页一页地翻看,在册人数没问题,所在的岗位也清楚明白,只是……

他的手指在纸页上摩挲而过,“册子是新造的?”

管事心里一咯噔,“回禀家主,这本花名册确实是新造的。”

路家主“旧的呢?在何处?”

管事生无可恋地瞅着路家主。

旧的有几箱子,您要哪一本?

路家主“混账东西!”

管事浑身一抖,到底不敢替人背黑锅,哪怕再怎么打死打活的,这茬过了,堂弟依旧是堂弟,而他可能就成地里的肥料了。

他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家主饶命,小人也是逼不得已,实在是得罪不起啊!

“那些花名册,小人一本都没敢扔,全都藏在冰窖里,小人这就去取。”

那些……

路家主一阵头晕眼花,他回家路上还与陈家主同行了一段路,两人聊起半妖的事情,心里还挺庆幸的,家里的后辈虽然大多没什么本事,却不惹事啊。

不惹事的后辈就是好后辈。

现在忽然被打脸,他的脸真是烧得疼。

得赶紧查查到底弄没了多少半妖才行。

实在不行,得推出一个路家子弟做炮灰,至于推嫡支的还是旁支的,还得瞧瞧具体数量才能决定。

管事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往居所跑。

路多刚刚回家,亲信便凑到耳边一阵嘀咕,“家主叫人拿花名册去了,恐怕要查账,公子您少不得要准备些银钱,得填这些窟窿。”

半妖对于这些家族来说,跟猪牛羊这些牲口差不多,都是家里的财产。

玩儿得亏空了公中的财产,就得自掏腰包来赔。

这话听在路多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这是拿着册子找替罪羊啊!

他的身份够,是家主的近亲堂弟,杀一个他,基本就能平息半妖的怒火了。

他也不进屋坐了,顶着一身酒气就往出走。

亲信长随赶紧跟上,生怕主子磕着碰着哪儿了。

到了一座矮山脚下,路多扯着嗓子便嚎。

夜晚的山里安静得很,稍微有点响动,声音就显得特别大。

住在半山腰上的上家主和上主母一个激灵,被吵醒了。

上家主披衣便骂,“这臭小子,越发没个正行了!”

上主母就劝“他从小没了爹娘,是个可怜的,我们能看顾就多看顾几分吧。”

上家主点点妻子,“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上主母立时竖了眉毛,“只要不犯大错,小错不断又如何。”

她披了衣裳,扯着丈夫的胳膊往出走。

说话间,路多已经上山来了,一见夫妻俩,满脸泪地跪在了脚下,开口就是“小叔叔,小婶婶,我哥要送我去死呀!”

什么?!

那不能够!

上主母伸手扶路多,“大哥大嫂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堂哥干不出这种事情。”

上家主的家主之位也是捡来的,当年,他哥带着媳妇和长子出外游玩,遇到了龙吸水,人力怎么能抵挡得住大自然的威力?一家三口就那么没了。

那会儿路多还小,管不了事,家主之位才落在了上家主身上。

因着这样的渊源,夫妻两个对路多跟对亲儿子似的,恨不能把最好的给他,有时候亲儿子都得往边儿站站。

上家主沉着脸,“赶紧起来,成何体统。”

路多不但不起来,还抱住了上家主的腿,“小叔叔,您是不知道呀……”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今儿听来的事情说了,“我心里怕呀,照堂哥做事的风格,我是必然会被丢出去扛雷的呀!”

上家主的脸色沉了下来,以他对儿子的了解,路多说的不算夸张。

他转头吩咐“你赶紧收拾东西,让阿多出去躲一段时间,事缓则圆,总有办法解决问题。”

路家主查完帐,让人传唤路多来说话,才知道路多跑了。

他扔掉手里的花名册,“怎么跑的,跑哪儿去了?”

侍者一个个的低着头,没一个敢回答。

他们敢告路多的状,他们还敢告上家主和上主母的状啊?!

看到这样的表情,路家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家亲爹妈扯自己的后腿。

这可真是……

第326章 一个交代

路家主“给我追,我倒要看看他能跑多远!”

路多也是个愚蠢的,做事情只知避上不知避下,看如今这情形,家里的侍者只怕都知道他的德行。

就算是想保住他,也有心无力啊。

人家一查,便会查到他身上,还会显得路家没诚意。

侍者们躬身往外退,心里一阵阵泛苦。

倒是陈家,没有一点为难的。

陈家主拿了花名册一一查看了,便将半妖叫到了兰室里。

兰室自然是站不下的,就站在门外听调好了。

陈家主“半妖的时代来临了,你们从今天起便自由了,去西边吧,好好过日子。”

他朝外面招招手,“来,把契书和程仪都发下去。”

半妖们连连叩首,有的人眼眶都红了。

他们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尤其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又知道别人的处境时,心里的感激更甚了。

他们只是做的活计辛苦些,都是挑水砍柴洗衣的活计,却真是没有受过虐待。

陈家主“好了,都别在这里杵着了,散了吧。”

有半妖跪下了,“老爷,您是好人,我们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求老爷让我们留下,我们一定认认真真做活,绝不给府上添麻烦。”

感恩是真感恩,不敢离开也是真不敢离开。

陈家这边放了他们走,那一边别家就敢在半道上劫他们,都是不用钱买的财物,谁不乐意要呢?

陈家主摆摆手,“我却是不敢留你们的,那些家里有半妖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你们放心地离开,我也不是看着你们去送死的人,自会派人送你们到四列去。

“半妖的卫队如今全部陈兵四列,你们的主上应该就在那里,只要去了那里,便能得到妥善安置。”

他将自己的难处摊开来给大家看,又为大家考虑得如此细致,这些半妖哪怕心有不甘,离开后也生不出半点怨恨的心来。

谁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半妖们到底是离开了。

他们收拾了东西,打成一个包袱,迎着初升的太阳去了西城门。

他们身后跟着一队陈家的人马,不把人安全地交到半月旗下的地方,不会回返。

半妖卫站在房顶上站了一个晚上,有半妖出城,他们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

白明轩昨儿睡得晚了,来人禀报时,他正睡得香甜。

半妖卫站在门口,道“有大批半妖出城,目测超过五百人。”

白明轩一骨碌起身,掀开被子,“谁家放的人?”

半妖卫“是陈家。”

白明轩赶紧穿衣服,一把拉开门,“老的老小的小的,他们如何离开,这不是乱整吗?”

为了撇清关系这样做,他显然有些生气了。

这事儿没办好,最后涂山铃的板子还是要落在他身上。

半妖卫“呃……其实不是的。陈家派了亲卫护送,给不良于行的半妖准备了马车。”

白明轩停下了动作,他撑着下巴。

陈家把事情做得如此敞亮,恐怕真没什么问题。

他当即便问“昨晚有几家有动静?”

半妖卫“有动静的不少,有结果的却不多。”

嘿!

等这些人家自个儿从内部乱了起来,他也就该功成身退,去叱略了。

心里正美呢,几道黑影从天而降。

这些人的服饰与寅部暗卫差不多,只在细节上有所区别。

这些人的衣服上,绣的是古体的“戌”字。

当先一人往地上丢了一个人,“路家,路多,连夜逃跑,现已带回。”

到了这时,白明轩才知道,涂山铃除了给他安排了明面上的使团护卫,还安排了暗中的力量配合他。

戌对应的生肖是狗,也就是说这些人擅长追踪。

真是再好没有了!

他拱手致谢,“多谢各位援手。”

戌部的人无意与白明轩打交道,身形一闪,消失了。

不是他们不近人情,是得涂山铃调哪一部到台前来,哪一部才能与外界接触。

涂山铃只调了强硬的寅部到台前来,其他的暗卫还得谨守暗卫的职责。

白明轩绕着路多走了一圈,伸脚踢了踢路多,这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就有半妖凑近检查了一番,“公子,这人被麻翻了,估摸着还有两刻钟左右的时间苏醒。”

时间不多了。

白明轩“拿了东西路上吃,我们赶紧去路家。”

整个晚上,路家鸡飞狗跳的,半妖被召集了起来,数量居然被新造的花名册上记录的还要少!

路家主气得不行,就算不出半妖起义的这件事儿,这些人也同样是家族的蛀虫,祸祸的都是公中的财产!

他逼着各房头自查,只丢出小虾米两三只的,他就亲自查,凡被他查到的,都被关押了起来。

院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哭诉的声音。

路家主正烦不胜烦,便有侍者前来禀报说“使者到了。”

路家主搓了把脸,强打精神,绕过了自家糟心的亲戚,去前面接待白明轩去了。

白明轩一见到路家主就笑。

路家主以为两边达成了某种默契,也跟着笑。

白明轩“路家主今儿可得请我吃顿好的,我听说府上丢了东西,叫人连夜去找,刚刚找到,便半点不敢耽搁地给你送来了。”

路家主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点不妙的预感。

没等他问出口,白明轩朝门外招了招手。

两个半妖拖着路多进入了路家主的视线中。

路家主“这……”

他真是想亲手打死这个堂弟了!

跑就跑吧,你倒是跑快些,跑远些啊,怎么就被人抓个正着呢?!

他指着路多,“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公子一个交代。”

白明轩也很会装相,他朝西边拱了拱手,“诶诶,是给我们主上一个交代。”

路家主心中微微一痛,却冷静地意识到,这个弟弟必须死了。

给白明轩交代?白明轩是谁啊?区区一个无名之辈罢了。

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

可要给半妖卫的主上一个交代,谁敢糊弄?除非你确定半妖打不进司吾还差不多!

路家主强忍着心疼,道“是,这事儿是我路家处理得不恰当,我随后便会给……”他朝西边拱了拱手,“一个交代。”

第327章 乱起来了

白明轩眼里就多了几分满意。

路家主心里微叹,果然啊,只有处置了路多才能让半妖卫那边满意。

他不知道的是白明轩满意的不是路家主的态度,而是……路家肯定要乱起来了。

路多清醒过来,他盯着墙根儿一直看,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路家主呵斥,“混账,你做的好事!”

路多猛然回头,眼中就有了几分惊恐,他左右看看,突然哭号起来,“大哥,你可是我没有出五服的亲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争不抢的,就是有点特殊爱好,主动将自己养废了,威胁不到你了呀!

“你怎么就不能放我一马呢?我的爹娘在天上看着你的!”

路家主的脸黑了又青,青了又黑。

啥意思?

话里话外地说指责他要对伯父一脉赶尽杀绝?

用得着吗!

他坐稳家主之位多少年了,谁敢跳出来蹦跶说应该把家主之位还给路多?

路家主“拖下去!”

白明轩识趣地走了,瞧人家的窘迫情况瞧多了,他怕没法活着出城。

路多被两个人拖着,一路走一路嚎。

路家主没有吩咐堵住路多的嘴,做侍者的,他们也不敢捂。

还没走出一里地呢,路家上下都知道路家主连路多都要收拾了。

那些家里的人犯了事的,心里更慌了。

连路多都会被处理,他们向家主求情还有用处吗?

毫无用处!

他们心中都有了答案。

他们也不在家主的院子里求情的,一窝蜂地朝上家主修身养性的地方去。

只要上家主保住了路多,路家主就不方便处理其他人了,要不然没人会服气。

上家主和上主母的作息一如往常,这个时辰正在山间慢悠悠地练剑。

他们一转身,便看见林间影影绰绰的,似有许多人来。

他们坚持着耍完一招,收了剑,才朝木屋走去。

来的乌泱泱的一群人,已经跪在了他们的木屋门口。

上家主身穿灰布道袍,没有束腰带,整个闲适极了。

他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哪怕服饰没变,身上自带的威仪也逼得人不敢直视。

上主母就道“都是自家孩子,哪里就需要这样了,都起来吧。有什么话你们就说,能做主的,我们自然会为你们做主。”

言下之意,不能做主的,我们也不会出头。

有个女人便哭着说“我夫君原也是个不争气的,他死了也就死了,早已留下了儿子,好歹算是有了后人。

“可路多……他连一子半女都没有留下,又是那样一个身份,如果真被家主处死了,再出现点流言蜚语,这可怎么得了?”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上家主的肺管子了。

早些年,上家主准备禅位时,便有人提出该禅位给路多。

这样提其实也不能算错。

坏就坏在没错上,上家主想下狠手处理那些人,杀鸡儆猴都不能。

路多便成了路家动不得的人。

自家那小子糊涂啊!

上家主抬抬手,“走,去前面看看去。”

路家主还不知道大麻烦朝自己靠近了,他拿着名册勾绝。

致半妖伤残的,一律杖五十,再赔钱一万贯,事情就算了了。

而致死的……他挨个打红勾,把人都弄死了,没法补偿了,那就都去赔命吧。

他就坐在兰室里,执行杖刑的人就在月洞门外,高高低低的痛呼声传来,他恍若未觉。

“上家主!上主母!”院外的责打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请安的声音。

路家主再也不能安坐了,他丢开册子,迎了出去。

上家主连看都没看迎出来的亲儿子一眼,径直进了兰室,坐在了路家主先前坐过的位置上。

他垂眸一瞧,册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名字上不少被画了红圈。

勾绝!

他气得手发抖,手指点在册子上,“你看清楚了,这些可都是你的亲戚!”

这么大面积的杀自家亲戚,名声还好听得了?

路家主却想得很清楚,名声值几个钱啊,不能吃不能喝的,当然是保住自家的传承更重要了。

他不准备退让,“阿爹,事有不谐,不得不如此,还请体谅。”

上家主“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今还没出事呢,你就快弄得众叛亲离了,你知道吗?”

上主母瞪了那些伺候的侍者一眼,侍者知机地退了,退得远远的,生怕听到不合适的话,再丢了自己的命。

路家主“如果反叛的代价大,他们就不会反叛。”

他直视着上家主的眼睛,“您和阿娘这些年住在山上也孤单得紧,儿子刚刚已经让人去接了家里的小辈过来,让他们陪阿爹阿娘住一段时间。”

拿了人家的儿子,让人投鼠忌器,就算如今不反叛,也将会面和心不合。

糊涂啊!

上家主“你怎么变得如此冷心冷情了?”

路家主眼圈立时红了,“父亲,您也是坐过这个位子的人,您该比谁都清楚,坐在这个位子上多有多少的逼不得已。

“我跟您说句心里话,我如今劳心不比您当年少,等我儿子长起来了,能担事了,我也想把担子交给他!

“我如今却没有办法,家族到了面临选择的关口,我不能考虑小家的利益,我能做的,只有尽量让家族绵延下去。

“哪怕家族的利益受到了一定损失,在短时间内只要能够恢复,我的决定就是没有错的。”

上家主“情况真如你说的那般严重?”

路家主“只怕比我说得更严重,您住在后山,那些消息等闲不敢打扰您,如今……”

门外吵吵起来。

路家主停住话头,抬眼朝门外看去。

家里但凡说得上话的,上到宿老,下到管事,都聚集了过来。

路家主顿时连脑仁儿都疼了。

他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上家主微微蹙眉,不等他说话,外面的人就跪下了,嘴里还说……

“请上家主做主,家里的亲人已经流了太多血了啊!”

路家主闭上了眼睛。

瞧,这就是仁慈的下场。

但凡叫他们看到一点机会,他们就会利用你的仁慈,反过来逼迫于你。

第328章 各成一派

上家主只是想跟儿子谈谈而已,说服儿子,不要对亲戚下狠手。

可这些亲戚给他来了这么一手,却是顶在了他的腰眼上。

这么公开求他做主,就将他完全摆在了儿子的对立面上。

一个家族最怕什么?最怕分了阵营,引起内耗。

而他好像无意中开启了内耗的开端。

路家主站起身,朝自家父亲深深鞠了个躬。

路家的乱子在全城上演,甚至比路家激烈的都有。

白明轩坐在屋脊上,已经看到三队人马入城了,这三队人马去往的是不同的方向。

呵呵,有三家人因为家主站在了半妖这边,准备篡位了啊。

他偏头吩咐“不用管青鸟了,谁家要放,就让他们放。”

很快盯着客栈的探子就发现,那些手持长弓的半妖离开了屋顶,休息去了。

他们不负责分析消息,只负责将这边的动向汇报回去。

各家的人凑在一起一琢磨,得,半妖这是不管他们放不放消息出去了。

陆陆续续的,城中便有青鸟起飞,朝远方飞去。

盏茶后,叱略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半妖只要半壁江山,只要给了,他们立刻退兵。

没有虐待过半妖的人家,半妖保证不会伤害分毫。

而虐待过半妖的人家,心向半妖,主动清理家族里的不孝子弟,半妖可以既往不咎。

……

得到消息的人哗然。

等厌火王召开朝会时,厌火朝堂就分为了两派,主战派和主和派。

主战派铁骨铮铮,“王,属下请战。半妖狼子野心,只有三城,便敢肖想半壁江山,等他们拿下了半壁江山,只怕还敢奢望另外半壁江山。

“万万不可助长半妖的野心和士气,我们不能再后退一步了。”

主和派说的也很有道理,“打?拿什么打?你难道没得到消息,召渠粮仓四成多的粮食都不见了,谁敢保证天下其他粮仓的粮食是满的?

“打仗,打的是什么?还不是粮饷,贸然出兵,如果粮饷不足,他们临阵倒戈,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既然半妖说了只要半壁江山,那么事情就还可以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不说半壁江山,我们再给他们三座城池,如何?

“等我们整兵完毕,肃清了蛀虫,回过头来,再去拿回那六座城池,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说得好生慷慨激昂。

可谁都清楚,城池丢了容易,想拿回来,呵,几乎不可能。

文武两派各持己见,吵吵得不可开交。

武将自然是想出征的,却被文臣说成穷兵黩武,拿着人民的生命财产和王的脸面去挣自己的名声。

文臣自然是想求和的,却被武将说成了没有骨气的软蛋,平时窝里横,遇到外敌就卑躬屈膝,呸。

厌火王居高临下瞅着自己的臣子,心中焦躁不已,这就是自己的忠臣?没有一个得用之人!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有人来报,“使团进京了。”

厌火王将手里的杯子捏得咔咔作响,“杀!”

一群文臣齐齐下跪,“请王三思。如果杀了使团,此事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武将却跃跃欲试,一副愿意帮厌火王去杀光使团的架势。

厌火王却冷静了下来,“带他们安置吧。”

白明轩面上淡定,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别的不说,只他发现的若有若无盯着他的视线就有二十余道,更别说还有那些没被他发现的了。

他东瞧瞧西看看,好似对什么都有兴趣,心中却颇为不屑。

厌火王果然没什么品味,宫殿修得钱花了不少,住着肯定不舒服。

厌火王宫大面积用红色,人在里面住久了,不觉得心慌啊?

家里就得用点让人舒缓的颜色才行,哪能这么急吼吼的。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却也没耽误他观察环境。

有侍者靠近,他脸上立刻堆满了合适的笑容。

侍者“请各位贵客往这边走。”

没进王城,侍者把他们领到了紧靠王城的一处宅院里。

宅院周围没住什么人,恐怕还是怕犯忌讳。

他们刚刚入住,卫队便将宅邸给围住了。

白明轩只当看不见,心里却觉得好笑,这个时候隔绝他有什么用?

该传递出去的信息早就在司吾传递过了。

如果他是厌火王,至少在表面上会表现得非常大气。

他仰头看着飞来飞去的青鸟。

裂土而治的消息应该已经漫天飞了吧!

一只青鸟落进了一个茶楼里。

有好事者便问“来了什么有趣的消息,倒是给我们讲讲啊!”

说书人压压手,“莫急,莫急,我且看看。”

他展开字条,脸上的神情就变得精彩了起来。

不等在座众人催,他拍了一下醒木,“今儿先说了半妖调虎离山拿下句容和召渠的事情,现在便来说说半妖下一步的打算……”

呃!

半妖要厌火的半壁江山。

一群下等人,好大的胃口啊。

有人却觉得,如果能用这半壁江山消弭战火,其实也不错,再说了,这些年害死了多少半妖啊,打又打不过人家,割地赔款不是应该的吗?

茶楼里当时就吵吵起来。

厌火王顶着压力散了朝,回到兰室,翻看汇总过来的消息,不住冷笑。

一群可以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的贱民!

白明轩被软禁在小院子里,却叫他正好避过了暴风中心。

当天下午,一群士子跑到王宫外面静坐,要求厌火王立刻停战。

百姓无辜,不能因为厌火王的脸面,叫他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厌火王得到消息,气得砸了整间屋子的东西,指着令史骂,“你们怎么办事的,短短时间,就让事态发展成了这样!”

令史不敢狡辩,将身体伏得更低了。

厌火王呼呼喘气,“他们不是要为百姓请命吗?好!不付出点代价的请命也未免太轻巧了,显不出他们的高贵来。

“来人。去,凡是不退的士子,就地格杀。”

令史猛然抬头,以他的见识来看,这么诛杀士子实为不妥。

厌火王一回头,便看到了令史的神情,“连你也敢如此不将本王放在眼里,拖出去,杖毙。”

第329章 各怀心思

宫门里冲出一队侍卫,拔出刀与士子对峙。

侍卫长“速速退去,如再闹事,杀无赦。”

有士子不信邪,高声道“我等只是叩阙,请王明鉴。”

侍卫长横刀在身前,“杀!”

士子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伤口。

他倒在地上,艰难地抬手捂住脖子,血依旧汩汩往外流着。

没多会儿,这个人就不动了。

“杀人啦!”士子终于知道怕了,转身就朝远处跑去。

聚集的人太多了,人挤人,人踩人,死在侍卫刀下的没几个,死在同伴手里的人倒是不少。

白明轩站在屋顶上,远远看着宫门。

惨!

真的很惨!

不过惨得好啊。

这样就叫这些人看清楚了厌火王的本来面目。

厌火王真是一个善良的人,连白明轩自个儿这个写剧本的人,都没想到这人这么配合,完全按照别人的想法演。

来了这么一出,他倒要看看,厌火王怎么堵住悠悠众口。

士子们为了保命,扑腾着冲进街边的铺子里。

能在主街上开店的人,都不是没有背景的人。

侍卫却毫不给店家面子,逮到士子便直接抹脖子。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杀。

那不杀光所有士子便不算完。

参与叩阙的士子太多,距离宫门近的跑不掉,但距离宫门远的却跑掉了。

这些人闪身躲进了小巷子里,喘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了,脚下也不敢停,七拐八绕的,全部跑散了,才有心思打量周围的环境。

路过没什么响动的院子,也不管是谁家的,挣扎着便翻了进去。

脚摔到了也是有的,却顾不上了,挑了院子里不显眼的地方便躲了。

酒楼和茶楼里的人全城围观了这个惨剧,他们的心肝都在颤抖。

一旦上位者失去了底线和对人心的敬畏,那么离大乱也不远了。

这些一大早就在酒楼和茶楼消磨时间的人,多是纨绔子弟,却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见识。

他们长在大家族里,耳濡目染的,对很多事情都有一定的敏感度。

他们琢磨了一阵,等到侍卫们回了宫,才从后门溜了。

这地方不能待了,要么去世禄之家的辖地走亲戚,要么去海外避一避。

他们回家这样那样一说,家里的长辈权衡利弊后,当真收拾东西,让家里有潜力的子弟外出避祸。

至于要继承家业的长子嫡孙,那不好意思了,平时享受了家族最优渥的资源,到了关键时刻,就得给家族的其他人挡雷。

家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人注意,只有长子嫡孙时时被人关注,这时候跑了,转眼就会被人发现。

咋?你们这是对王表示不满啊,携家带口地逃跑。

是以他们不但不能跑,还得该怎么玩儿怎么玩儿,该怎么做事怎么做事。

心里也是苦闷极了。

这就这么过了几天,当所有人都以为厌火王的怒火消散了时,厌火王却忽然下令抄了好几个大臣的家,灭了好几个大臣的族。

叱略的气氛顿时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白明轩窝在小院子里,笔下不停地写着什么东西。

没办法啊,半妖都被当作下等人对待,根本没读过书,别说写字儿了,他们根本不认识字儿。

很多事情都得白明轩亲自动手。

他放下笔,揉了揉脖子。

他打眼看了看那一摞纸,足有三尺厚呢,小一千张总该是有的。

差不多了!

他扬声道“来个人。”

一直有半妖轮流守在屋外。

毕竟是人家的地方,不得不防。

这会子听到叫唤声,门口的半妖立刻走了进来,“公子。”

白明轩“能驱使得动老鼠、蚂蚁之类的玩意儿吗?”

半妖躬身,“小的不行,得找其他人来。”

得到了白明轩的首肯,他立刻出去,换了个人进来。

那半妖道“属下不是老鼠,祖上有竹鼠的血脉,与老鼠算是近亲,可以试着沟通一二。”

白明轩拍拍那一摞纸,“行,你让老鼠帮我把这些东西散出去,报酬好商量。”

那半妖抱了那一摞东西就走,也不问报酬具体是什么。

其实也不用问,主上身体力行地立下了规矩,调了鼠潮去召渠帮忙,给了整整两个仓库的粮食做回报,这事儿哪个半妖不知道?

上行下效嘛,他也不担心白明轩赖账。

白明轩还真不敢赖账,跟半妖相处得越久,就越是觉得觉醒后的半妖,能力神鬼莫测的,要真惹急了,别人想对付他,他跑都跑不掉。

那半妖在院子中找到了一个老鼠洞,蹲在洞口吱吱叫唤。

围住这个小院的人,只要半妖不逃跑,基本不管他们在里面做什么,有人听到了吱吱声,也不准备搭理。

大白天的,老鼠心存顾忌,都已经跑到接近洞口的位置了,一时半会儿也没准备冒头。

半妖继续吱吱地跟对方沟通着。

老鼠大概是觉得半妖的诚意还算够,终于跑出来了。

它停顿了一瞬,没发现危险,才回过头冲着洞口吱吱吱叫了几声,洞里这才一只接一只老鼠冒了出来。

半妖耐心地跟老鼠讨价换件,费了老鼻子劲才终于说服了胆小的老鼠们。

这些老鼠过得也实在是惨。

谁叫厌火人会吐火呢,看到老鼠跑过,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没人会尖叫,基本上张开嘴,吐出个火球,老鼠就玩儿完了。

它们是冒着生命危险接下半妖这档子差事的!

一个个的领了东西,一溜烟跑回洞里不见了。

半妖回去复命,“……估计得等到晚上才行动,这里的老鼠胆子尤其小,最快也得到明天才能看得见效果。”

白明轩心里就有数了。

有的事情急不来,急了反而容易出岔子。

他朝半妖笑了笑,“辛苦你了,等回去了,我帮你请功。”

半妖大喜,连声道谢。

白明轩又爬上了屋顶,继续俯视着这座城池,尽量用双眼收集信息。

他如今没有消息来源,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的眼睛了。

他一个人看得到的东西有限,就叫半妖帮着看,每天将看到的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汇报给自己。

但别人看的哪有自己看的直观啊!

第330章 月夜暗杀

白明轩瞳孔一缩,他看到了什么?

他之前见过的黑袍人从小巷子里一闪而过。

他身体微微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那些黑袍人却跑得不见了踪影。

白明轩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半妖叫他下去吃饭,他只说不饿,一双眼睛紧盯着街面上。

入夜。

老鼠行动了起来,将白明轩交给它们的纸送到了人多口杂的地方。

同时,巳部暗卫也行动了起来。

巳一一挥手,带来的人全部散开,隐隐封住了宅邸所有能够逃跑的地方。

巳一翻入墙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快步朝一间屋子靠拢,从门缝中塞入一张纸片。

纸片无火自燃,发出淡淡的如月色般的光华。

纸片燃烧得很快,转眼就燃尽了,并没有惊动床上之人。

燃烧产生的烟,却被人吸入了肚腹之内。

又过了几息,巳一才推门而入。

纸片是他用灵药特制的,燃烧就是挥发药力,只不过这种药挥发得很快,只有在密闭空间内能起效用。

巳一从手指上取下扳指,指甲叩住接口,用力一拉,扳指就变成了一根细长的线。

他将线套在男人的脖子上,用力再用力。

男人睡得很熟,并没有挣扎。

等人彻底没有了呼吸,巳一手一松,细线又恢复成了扳指。

他清理掉现场的痕迹,迅速撤离。

院子外严防死守的人,一看到巳一,一句话不说,直接跟着撤离了。

还有下一个人等着处理呢!

这些人守在院子外面,也不是放风用的,而是以防万一这家有人醒来,撞见了巳一。

到了那时,谁醒了,他们就得出手处理掉谁。

他们掀起了腥风血雨,叱略的人却暂时还没有发现。

这家人的夫人半夜醒了口渴,推了推身边的人,“爷,给我递杯水。”

她有习惯睡觉前在床边的矮凳上放一杯水。

隔着个人,到底不好端水,她的胳膊没那么长,再加上她丈夫宠着她,她已经习惯了叫丈夫给她端水。

她的嗓子干得发痒,又叫了一声,“爷,水!”

身边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她觉得不大对劲了。

她清了清嗓子,高声叫人进来。

在外间值夜的侍者吓了一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跑了进来。

自家老爷夫人最反感侍者出现在内室,总觉得被打扰了,如果不是出了事,绝不会叫侍者的。

听到脚步声,夫人道“掌灯。”

侍者取下灯罩,点燃了蜡烛。

暖黄的光随着燃起的蜡烛越来越多,照到的地方也越来越远。

夫人借着灯光穿上了衣服,“老爷,老爷!”

身边的男人嘴皮青紫,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

夫人“老爷!”

声音凄厉,嚎得半个府邸的人都被惊醒了。

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也不睡觉了,各自赶紧起床吧。

该通知关系好的人就通知关系好的人,别在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不自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好了没人注意,稍微出点岔子,一准儿被人揪出来。

同时行动起来的,还有各府安插进来的探子。

他们得往回递消息。

短短半个时辰内,叱略城中八成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亮起了灯火。

被吵醒了不要紧,灯火一亮,他们才发现身边的人还有叫不醒的。

城中七八个府邸顿时乱了起来。

王宫到底被权贵围在中间,外面吵吵嚷嚷的,终于还是影响到了厌火王。

侍者也不敢不禀报。

他就站在寝殿外头,听到厌火王问了,赶紧道“回王的话,城里出了事,好几位大人被人暗杀了。”

厌火王的瞌睡立时没了,他眼中闪过厉芒,“是半妖干的?”

侍者迟疑了一瞬,还是道“应该不是,侍卫们将那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也没见半妖离开过。”

厌火王“掌灯。”

屋里的灯便被点燃了。

厌火王随便披了件衣服,到了外间,“死了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可有名单?”

侍者一直备着呢,厌火王一提,便将袖中的名单取了出来,躬身送了进去。

外面衙署的人送了情况汇总过来,他自然是不敢擅专的。

厌火王快速看完名单,重重将名单丢在了地上,“乱臣贼子,一群乱臣贼子!”

名单上的人全是主和的文臣。

这几天主战和主和的双方一直僵持不下,昨儿当着他的面差一点大打出手,要说这事儿不是武将干的,他都不信!

他指着名单,“去给我查,跟这些人有仇的人全部详查,本王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是不是本王不顺他们的心意了,他们也敢杀。”

这话太严重了。

侍者就缩了脖子,赶紧退了。

白明轩忽然惊醒,身体一滑,差一点从屋顶上滚下去。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他居然靠着屋脊睡着了。

他虚眯着眼睛,看着灯火辉煌的叱略城,“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看着满天星斗,估摸着自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情况怎么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了呢?

半妖“不清楚,我去问问?”

也好。

白明轩心里琢磨着城里的变化是不是跟那群黑袍人有关,后脊背就被什么东西打中了。

他低头一看,一张纸包裹着小石子儿,落在了他身旁。

他打开字条,一看,上面只写着简简单单几个字情况有变,明日天明前,速离。

果然是那些人干的。

半妖“大人,属下去打听过了,门外的人也不知道。”

白明轩点点头,打了个呵欠,趁着张嘴的瞬间,将字条塞进了嘴里,梗着脖子吞了。

等冷静下来,他又有点儿想笑了,事情出得好啊,正好配合他散发出去的字条了。

清晨,早起去集市赚一口饭吃的人,脚忽然踢到个什么东西。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是叠成小方块的纸。

里面好像有字儿。

他也认识字儿,便将字条交给了帮人代写书信的先生。

读信不收钱,先生接了字条,习惯性地开读“厌火王倒行逆施,诛杀忠臣良将,凡逆他心意者,皆……”

他念到一半,才发现事情不对,不敢往下念了。

他抬头看去,他的小摊子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了。

第331章 乱局开始

呃!

先生被人看得不自在,心里觉得自己大概遇到事儿了。

手往出一抬,将字条像扔烫手山芋似的丢了出去。

他拿了文房四宝就跑,桌椅板凳也不要了,生怕有人来找麻烦。

他怕事,可有的人不怕事呀,捡起字条就把内容看完了,“哎,真别说,很有可能是真的,我听说昨晚上出事了。”

立刻有好事者接话,“这谁没听说,大晚上的,全城都不清净,我反正是被孩子的哭闹声给吵醒了。”

他说完之后,立刻想起了什么,他之前听人说,厌火王在主战和主和间犹豫不决时,还骂过厌火王愚蠢的。

这还用想吗?

当然是战啊!

主和的人都属于崽卖爷田心不疼的。

都是不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

愚蠢!

他骂人时特别爽快,现在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如果厌火王真的这么小气,非议过他的人,或者不顺他意的人,都得死,那岂不是……

这人打了个寒颤。

厌火王到现在也没表露过心迹,没人知道他主战还是主和。

所以……还是先跑吧。

他扯起袖子遮住半张脸,弓着身体朝小巷子里跑了。

这会子,陆陆续续有人反应了过来,事情闹得不小,他们多多少少也议论过。

人群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吧。

白明轩一直盯着城里的情况,见好些地方都乱了起来,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跳下屋顶,“点火。”

小院子里没有柴禾,那有什么要紧的,反正整间屋子都是木头建的,刚开始不好点燃,但一旦燃起来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灭火的。

厌火人吐的是火,不是水,还真不擅长灭火。

侍卫鼻子抽了抽,“你们闻到什么味儿了没?”

另一人回头找了找,想寻找烟味儿的来源,就看到了火光,“呀,着火了,快救火。”

白明轩的战斗力不高,他躲在半妖身后。

大门一开,半妖一窝蜂往外冲。

白明轩就躲在半妖群中,一起往外冲。

侍卫们懵了一瞬,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这么被半妖冲了出去。

一到门外,两名半妖便一人一边架起了白明轩的胳膊,不要命似的往前跑。

这还是嫌弃白明轩跑得太慢了,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白明轩不用自己跑,轻松得很,就没让自己的嘴巴闲着,“快跑啊,杀人啦!”

他凄厉的喊声传遍了大街小巷,直到混入了出逃的人群,才闭了嘴。

刚开始时,哪怕是看到了字条的人,只要不是胆子特别小的,也都没准备逃跑。

他们又不是光脚的,还有家业在,哪里能说逃跑就逃跑的。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真的有人在逃命了。

他们再一看,呀,真的有王宫里的侍卫追出来,立时便坐不住了。

原本只有一二分混乱的叱略城,短短小半个时辰内,便大乱起来。

白明轩趁机出了城,他回望城门,嘿笑了一声。

主上说事情得往砸了办。

他应该算是办到了吧,厌火王都要杀使节了,和谈肯定进行不下去了。

他心里明白,厌火王没下这样的命令,但他们住的院子确实是被烧了,完全可以说是厌火王让人干的嘛。

这么一想,他还有点儿小得意。

一箭双雕呢!

他一转头便看到了一队黑袍人。

黑袍人领着一大群马。

很显然是知道白明轩等人丢了马,特地在此等候的。

白明轩有些好奇这些人的身份,却也不敢直接问,只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这时候出城?”

巳一淡淡看了白明轩一眼,蛇眸中不带一丝感情,“我们在配合你们行动。”

白明轩一愣,继而恍然。

难怪配合得这么好,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被别人看在了眼里。

他暗暗心惊,他被人盯了这么多天,竟然毫无察觉。

这些人……可怕!

厌火王此时并不知道城中发生的事情,他高坐大殿上,看着臣下扯皮。

武将们跪了一串,一个个坚称自己跟那些文臣的死没关系,恨不得剖出心肝来给大家看一看。

而文臣们根本不信武将的话,咬住武将就不放,把往日谁谁谁在背地里阴过谁谁谁,谁谁谁又跟谁谁谁有过怎样的恩怨全都攀咬了出来。

厌火王看着下面的人,只觉得面目可憎,心里一阵腻歪。

他拿起茶盏朝下面摔去。

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他站起身,拂袖而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叱略的乱象才刚刚开始。

是夜。

白明轩去方便了一回,回来却不见了那群黑袍人,“人呢?”

巳部暗卫与寅部暗卫不一样,他们擅长的就是暗杀和偷袭。

叱略入夜关了城门,于他们而言跟没关一样。

他们轻轻松松混进了城。

今晚的目标,他们已经看好了,都是距离白明轩等人被软禁的院子不算太远的武将。

他们之前便有了打算,如果天亮之前,白明轩还没有顺利脱身,他们便会在处理完事情后,亲自将白明轩带走。

当然了,如此一来,白明轩就得不到他们的认同了。

一个无法与他们肩并肩的人,没资格成为他们的伙伴。

他们按照原计划来到了武将家门外。

巳一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眼中便闪过了寒芒。

这家人没有睡。

睡了有睡了的做法,没睡有没睡的做法。

同来的暗卫看到老大的表情,便知道今晚得大开杀戒了。

一行人自动散开,用灵力在墙上画符。

这种符文保持的时间不长,是以动作得快。

临时阵法一成,所有暗卫一齐跃进了墙内,拔出了腰间佩刀。

一时间,府中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只是没有一声传出了院墙。

蛇本来就是冷血动物,他们只管完成任务,至于是怎么完成的,涂山铃你别管。

以前为了这事儿,涂山铃没少收拾他们,可屡教不改啊。

有些东西是刻入血脉中的,也确实无从改起。

武将的警觉性比文臣高,头天晚上出了事,他们便枕戈待旦,没想到却搭进去了全家人的性命。

如果早知道如此,也不知他们会不会选择早点睡,至少只会牺牲他们一个不是?

第332章 攻心为上

巳一带着人从容地离开了叱略,匆匆往占蝉赶。

白明轩不知道为什么是去占蝉的方向,他也不敢多问。

赶路是真的赶得很急,基本上除了停下来吃饭喝水,一路上就没怎么停过。

至于睡觉……那还真是对不起了,没有那个时间。

吃过了饭,小憩上一刻钟,就算是不错了。

一人三骑,天亮时,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太阳一照,巳一等人留在院墙上的符文就那么散了,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出来。

这两天风声原本就很紧,路过的拉粪老汉心里知道坏了事,赶紧跟巡城的守卫禀报。

巡城的守卫去之前,消息便不胫而走了。

叱略但凡有点家底的人,立刻买了车马,带着家里的人逃难去了。

守卫往内城跑,普通人往城外跑,他们的内心其实也有点儿懵,他们还没开始查呢,连几处凶案现场都没有看完,这些人跑什么跑?

他们还不能管,越管越乱。

最开始他们确实拦过一家人的车驾,原本也只是问问情况的,谁知道那家人就叫嚷开了。

什么救命啊,杀人啦,反正怎么惊悚怎么叫喊。

那多人看着呢,他们没有王的旨意,又不能采用强硬手段,只能放行。

这样的作态叫众人一看,越发觉得守卫心虚了。

事情不但没有平息下来,叱略越发乱了。

乱子从上层一直蔓延开来,等到波及到了三教九流,厌火王就算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消息稍微灵通点的人,此时已经跟在权贵们的后面跑出了叱略。

厌火王得到消息时,大发了一通火,扬言要好生清查一次在朝的大臣,真是好大的胆子,为了一己之私竟敢置大局于不顾。

大殿中站着的人,没哪个是笨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他们不敢说啊,说了就是错,厌火王肯定不会听他们的。

这些人各怀鬼胎,离开了王宫,也不说去处理事情了,直接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叫家人带着出去避祸了。

他们享受了厌火王给的尊荣,就得与叱略共存亡,他们不能跑。

短短一天时间,叱略便流失了近四十万人口。

白明轩终于到了占蝉城外。

涂山铃身穿银甲,英姿飒爽地站在那里。

她没有回头,却仿佛身后长着眼睛,知道了谁来了,“事情办妥了?”

白明轩“惭愧!如果不是……配合,我也不能这样顺利。”

涂山铃“少了历练而已。去,朝城里喊话,告诉他们,叱略发生的事情,以及我的决定。”

白明轩懂了,这是要攻心啊。

祖父常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这一手玩儿得,绝了!

先去把人家的京城叱略和经济重镇司吾给搞乱套了,回过头来在边疆攻心。

基本上十拿九稳了。

他气沉丹田,朝城墙里面的人喊话,“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的王何等的残暴,但凡有不合心意的声音,他便直接屠杀,你们的下场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呢?

“我们迟早是要拿下占蝉的,心向我们,主动打开城门,我们保证只追究犯事的人,没有犯事的,绝不会加一指头。”

他站在城门前一直叨叨,城楼上的人没一个理他的,只把他当背景音了。

巳一凉凉地看着白明轩,把白明轩看得发毛了,才丢过去一个东西,给了东西,他就躲进了阴影中,消失不见了。

白明轩下意识接住东西,摊开手一看,才发现是一块留影石。

啧!

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事实胜于雄辩,有留影石录下来的场景,那可真是比他在这里叨叨三天都管用。

他直接施法将留影石中的东西播放了出来。

猛不丁地一看,他才发现留影石中不仅有叱略城中混乱的场景,还有厌火王如何斥责臣下的场景,还有厌火王在寝宫暴怒口不择言的场景……

有句话叫物伤其类。

守城的人哪一个又不是厌火王的臣下呢,厌火王把臣下当成猪狗来骂,谁心里会舒服?

紧接着便是白明轩在司吾时,跟各家家主谈话时的场景。

白明轩后脊背一凉。

谁不知道如果要用留影石录制画面,得近距离录制啊,看画面的角度,巳一当时距离他应该很近很近,很有可能就在某个大花瓶背后。

他竟然没察觉到!

这是没有恶意,可如果是想杀他呢?

他恐怕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真是连一点旁的心思都不敢生出来了,回去还得跟祖父好好说说,这位主上绝对不是普通的主上,深不可测啊。

城楼上。

有人凑近小声问守将,“大人,我们还要继续守城吗?”他顿了顿又道,“值得吗?”

这么忠心值得吗?

搭进去一家老小的性命,值得吗?

守将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他突然拔刀。

那个来劝说的守卫心都凉了半截,这是不准备降,要拿自己这个动摇军心的人祭旗了!

谁知守将的手腕一转,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照顾好我的家小。”

他说完便抹了脖子。

他忠于的是厌火国,而不是厌火王。

他心里也清楚,谁都有家人朋友,他要尽忠,那是他的事情,他不能拖着别人陪他一起死。

所以他死了,死得干脆。

城楼上看到的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上官是为什么死的,不一时,便传出高高低低的哭声。

白明轩凑到涂山铃身边,“成了。”

涂山铃“稳重些。”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占蝉,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可也得考虑考虑别人的心情,别人死了上官、朋友,这么幸灾乐祸的,不好。

白明轩讪讪的。

又等了一时三刻,大概给守将收殓完毕了,占蝉才城门大开。

涂山铃“放信号弹。”

金红色的信号弹在天上炸开,形成半月形纹样,久久不散。

身上都快闲得长毛的薛耀看到红光,立刻跳了起来,“师叔,重光君,信号!”

两个小辈,涂山铃和宋潜一人带一个。

涂山铃跳脱,宋潜就把尹玄琛派了过去,就近管理后勤。

而宋潜本人沉稳,就把跳脱的薛耀带在了身边,这样就出不了岔子。

薛耀跟着宋潜是真的被憋坏了,这不许,那不许的。

第333章 望风而降

宋潜自然看到了信号。

他叮嘱“跟在我身边,不许莽撞。”

瞧瞧,又是“不许”!

薛耀蔫蔫的,他憋足了劲儿要冲锋陷阵的。

宋潜淡淡看了薛耀一眼,这才下令攻城。

他们攻的是四列,如此一来,就将厌火西北这一块连成了一片了。

开始攻城,宋潜却没有禁止城中的青鸟出入。

涂山铃突然出手拿下占蝉,就证明叱略乱了。

心脏不能运转,厌火就瘫了一半,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绝对是攻城的最佳时机。

他们将分为两条线并进。

涂山铃攻占蝉、去旦一线。

宋潜攻召渠、安华一线。

等南北两线的障碍被扫清了,再共同围攻中间的司吾等城,最后威胁叱略。

这便真正算是拿下了厌火的半壁江山。

薛耀瞄了一眼又一眼宋潜,见宋潜没注意到他,他哇哇大叫两声,提着剑就要冲进人堆里。

宋潜眉心狂跳,伸手就抓住了薛耀的后衣领。

薛耀转头冲着宋潜嘿嘿笑,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他还说“重光君,您不让我独自面对危险,我怎么能长得大呢?”

宋潜遥望东北方,深深地同情薛晋。

一个人要变得啰嗦,肯定是有原因的,有的人是因为老了,有的人是因为有了关心的人,而宋潜觉得自己是因为遇上了熊孩子。

他这段时间说的话比过去十八年加起来都多。

他很自然地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尚无经验,先在外围更为恰当。”

薛耀能被气死,“我的好师叔啊,您看得到的啊,冲锋的时候,前面的人嗷嗷叫着往前冲,只要队伍不被杀穿,后面的人永远在后面。

“等到撤退的时候,后面的人嗷嗷叫着就回来了,我在最后面,能得到什么锻炼啊!”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

可带别人家的孩子上战场,这责任也太大了。

宋潜不敢冒险。

他决定跟涂山铃学,讲不通道理,我就不跟你讲道理。

不满意?憋着。

宋潜“左翼包抄。”

薛耀不听晃宋潜的胳膊,“师叔,重光君,潜潜……”

潜潜……

宋潜脸都绿了,一脸牙疼地看着薛耀。

薛耀尚无自觉,他只是拿出了缠磨尹玄琛的那一套来对付宋潜而已。

对付尹玄琛可是无往不利的啊。

宋潜抬头看天,天上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他想起了涂山铃告诉他的一句话,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那会儿……涂山铃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正在打涂山锦丰,打得嗷嗷的。

薛耀一卡,顿时闭了嘴。

他从宋潜身上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嘭!

又一个信号弹挂在了北边的天空。

涂山铃再下一城。

薛耀开始跳脚了,“师叔,我们得快一点啊,不能输给花哥他们!”

宋潜被吵得脑仁儿疼,“看问题得从大局上看,个人得失是其次的。”

这孩子的性子就是这样,得不到答案就会一直闹一直闹,就算是呵斥了,他也会笑嘻嘻地认错,转过头又继续闹。

宋潜是不解释不行的。

这也是他这么多天下来总结出来的东西。

薛耀“什么意思?”

宋潜“攻打四列也就是随便打打,等到叱略的消息到了,他们自然会开门投降。没必要拿人命去填这个窟窿。”

薛耀“哦,那叱略的消息就是先到了占蝉呗。”

宋潜点头。

薛耀“但那也不至于速度那么快吧……”

宋潜“望风而降。”

薛耀“那些人……”

宋潜有点崩溃,这孩子的话怎么这么多呢?

薛耀的嘴巴嘚嘚的,偶尔停下来,也是因为口渴了,得喝点水补充一下。

喝完了水,他意犹未尽地说“这水不好喝,还得我们上次经过的那座山,泉水真的甜,要不然……”

宋潜按着额头,“要不然你去找阿音吧。”

薛耀“阿音?哦哦哦,宋宁音!好啊!”

简直再好没有了!

跟着重光君,更多的时候,需要自己悟,跟着宋宁音可就不一样了,寓教于乐嘛。

而且气氛也没这边压抑。

宋潜的眼神变得微妙了起来,他确实是受不了薛耀了,想把人送走,可人走得这么干脆,他心里多少也不得劲儿。

夜深人静时,他也思考过,觉得自个儿大概有了婆婆心态,自己养大的儿子,当然盼望他成家立业。

可真当孩子成家立业了,又看媳妇不顺眼,觉得儿子被抢了。

这会子,他说“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却没说叫尹玄琛回来的话。

尹玄琛还是在那边帮涂山铃管一管粮草的好。

薛耀紧赶慢赶,终于在涂山铃进攻下一座城池时,赶到了。

他远远地朝涂山铃招手,“前辈,我来了。”

来就来吧,嚷嚷啥,你前辈我并不是很欢迎你来。

帮别人带孩子上战场,责任太大了!

涂山铃虎着脸。

她的队伍正在赶路呢,没功夫停下来寒暄。

薛耀就开始跳脚了,“喂,你这是不欢迎我呀!”

涂山铃“是的呀!”

报应来得真快。

薛耀跟宋潜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噎宋潜,这才刚来呢,就被涂山铃噎住了,这可是怎么说的。

涂山铃撑着下巴看着薛耀,“你不在重光君那边好好呆着,你过来干什么?我这边……教学已经结束了。”

她说着还看了一眼白明轩。

白明轩不知道薛耀是谁,却还是客气地点了点头。

薛耀不干了,骑着马挤开了白明轩,看了看,又得寸进尺地跳到了赤豹背上。

赤豹转头冲薛耀呲牙。

薛耀根本不怕,嘴里却哼哼,“前辈,它凶我。”

涂山铃“……”

她算是知道宋潜为什么一竿子把这人支到她这儿来了,这人这是又进化了啊,往磨人的小妖精又靠近了一大步。

没等到回应,薛耀也不在意,“前辈,再教我一次,再教我一次嘛。您都教了他,您说说,您跟他熟,还是跟我熟,我不仅认识您,还认识重光君,还认识花哥。”

涂山铃哭笑不得。

您可真是厉害,认识这么多宋家人呢!

白明轩尴尬地摸摸鼻子,骑着马走开了。

他可不想留在原地当炮灰。

第334章 有条不紊

城池远远在望。

城是小城,薛耀依旧兴奋,这将是他正儿八经进攻的第一座城池。

涂山铃“高举旗帜,让他们看看清楚。”

薛耀不知道涂山铃的意思,还跟着哼哼,“举高点,举高点。”

涂山铃转过头,看傻子似的看着薛耀。

薛耀半边脸微微肿起,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的脸肿了,自然是涂山铃干的,小孩子不打,真是要上房揭瓦了。

眼下,他又被赶回了自己的马背上。

然后……他眼睁睁看到对面的城墙上挂起了白旗。

他顿时暴躁了,“你们怎么回事,怎么打都不打就挂白旗,不打怎么知道打不过呢!”

呃!

所有半妖惊为天人。

这位是不是傻?

不打就能拿下这座小城,有什么不好的,非得费劲巴拉地打才好么?

他们看薛耀的眼神都不对了。

涂山铃“你赶紧给我闭嘴。”

薛耀“前辈,说好了,您要教我的。”

涂山铃又想打人了,“我先给你上第一课,阵前,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主帅的。”

薛耀卡住了,顿时闭了嘴。

他低着头鼓着腮帮子骑在马上。

涂山铃挥手,“分三千人,接管防务,尽快清查城中事物,有不妥当的,尽快处理,我给你们……两个时辰。”

城确实不大,两个时辰到底还是有些紧的。

涂山铃瞪向薛耀,然后朝小城点点下巴。

薛耀“什么?”

涂山铃“不是要学么,赶紧跟去。”

薛耀“学什么?”

涂山铃一巴掌呼在薛耀脑袋上,“处处是学问,哪里就没有可学的了。两个时辰要整顿好一座人心惶惶的城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去吧,我也想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薛耀这才兴奋了,颠颠跑到白明轩身边,上下打量人家。

白明轩“……”

我招谁惹谁了,这到底是谁家的后辈啊,怎么这样!

涂山铃没有进城,让半妖卫在城外休整埋锅造饭。

还不到两个时辰白明轩和薛耀就回来了,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青青紫紫的,衣服也被扯成了破衣烂衫。

当着属下的面大家,好光彩吗?

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你们两个,干了什么?”

白明轩甩开了薛耀抓着他衣襟的手,低下了头。

薛耀的脑袋却仰得高高的,“哼,小爷没错,到了一个地方,要稳定人心,第一件事情就得开仓放粮。”

他说完之后,又怕没有说服力,补充道“我大伯和我阿爹都是那样做的。”

白明轩的脸色精彩极了。

涂山铃“他让开仓放粮了?”

白明轩“我拦住了,没别人听见。”

涂山铃松了口气,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薛耀,“让你学习,就是让你多看少说的,你发表的哪门子意见?”

薛耀不干了,“你说我阿爹做得不对,我可以认同你,可你说我大伯做得不对,那不行!我大伯到现在还没出过错。”

涂山铃指着薛耀,感觉脑子里的血管突突跳,好像有爆掉的风险。

她说“方法本身是没有对错的,得看用的时间和地点。你来说说,你大伯在战后开仓放粮,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况。”

薛耀琢磨了一下,“城里的粮食优先供给卫队,百姓饿得面黄肌瘦的,有好些三天都没吃过饭了。”

涂山铃“那你知不知道那一场仗持续了多长时间?”

薛耀得意洋洋的,“我当然知道了,围了那座城半年,从春天打到秋天,那一年地里根本没收成。”

涂山铃摊手,“这就是了!我们打这座城用了多久?根本没打!

“没有围城,城里的粮食供应依旧充足,粮商还没来得及涨价,城池就被占了。

“半妖入城,需要考虑的就不是开仓放粮,而是盯紧了粮商,不让他们趁机涨价。

“如果有人涨价,或是武力打压,或是调集粮食平抑物价。

“这才是我让你去学习的东西,你跟那儿捣什么乱呢!”

哦!

这样啊。

薛耀还挺不好意思的,他伸手摸了摸白明轩的脸,给白明轩摸得一愣。

这人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呢?

白明轩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偷摸往后躲了一步。

涂山铃“赶紧去处理事情,时间不多了。”

薛耀吃了教训,这一回再不敢随便提意见了,就那么老老实实跟在白明轩身后。

白明轩也不是什么熟手,半妖给他汇报了问题,他有时候也会考虑很久。

薛耀瞅准了机会叨叨两句。

有时候叨叨得对了,白明轩会直接采纳薛耀的意见,并夸上两句。

有时候叨叨得不对,却也能启发白明轩。

一个时辰下来,两个人也磨合得不错,效率提高了很多。

白明轩算是看出来了,薛耀不是普通人,就冲那些见识,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薛耀也有问题,他脑袋里的东西很多,但不知道该怎么用。

两个人算是互补吧。

两个人商量之后决定,在原有的城卫中掺沙子。

厌火人肯定是不能用了,但城卫中也不独独有厌火人,还有很多外来人口,这些人是可以用的。

白明轩跟涂山铃汇报,“我们将所有厌火人都换了下来,没有犯罪的,让他们选择回到原籍或者留在城中做个普通人都可以,有犯罪的,按照轻重全部做出了处罚。

“而剩下来的人,因为人数太多,来不及一一分辨,只能暂时先用着。

“我们将人打散了安插进半妖的队伍里,一是让他们磨合,二是让半妖监视他们,如有异动,立刻拿下。

“派驻城中的卫队,已经从三千人扩编到了五千人。”

涂山铃“已经调整好了?”

白明轩“还没,这不是得先跟您汇报一声吗?”

涂山铃点点头,“还算你们有分寸。掺沙子不是这么掺的。城防太过重要,儿戏不得。

“留两千人守城,剩下的一千人掺沙子,巡城。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明轩眼睛一亮,“懂了。”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有什么小心思,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

让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玩意儿守城,万一厌火的卫队来了,他们跑去偷偷开个城门,那才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第335章 阵前和谈

白明轩带着薛耀挑了巡城的人,再次回到涂山铃身边时,已经超过了规定的时间。

薛耀:“有人不愿意从城楼上退下来,觉得做巡城的事情好像低了一等似的,我们浪费了些时间。”

他说着话,还十分不客气地拿了涂山铃的水就喝。

涂山铃微微笑着看着薛耀,自家孩子嘛,喝口水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用下巴点点白明轩,“你怎么说?”

白明轩利落地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涂山铃很欣慰,这是个明白孩子。

她伸手点点两人,“拖下去,打。”

薛耀噗一声喷出了嘴里的水,“前辈,没有这样的!我们把事情办好了,凭什么挨打。”

过来了四个半妖,把两人架走了。

涂山铃指着白明轩,“告诉他,为什么挨打。”

趁着板子还没有落到身上,白明轩低声道:“说了两个时辰,那就是两个时辰,一息都不能多,这是军令。”

薛耀噎住了。

板子落在了身上,他下意识想惨叫,可再一看白明轩,人家紧闭着嘴,受不了了,就扯起袖子塞进嘴里,无论如何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嗯!

他囫囵个儿地憋回了惨嚎声。

两个人这顿板子是当着所有半妖的面打的。

连连获胜,半妖心里多少有些骄傲了,纪律也不是那么严明了。

今儿这么一顿打,倒是把他们给打清醒了,现在还不到他们飘的时候。

打完了板子,涂山铃就下令开拔。

嘭!

所有人朝南方看去。

宋潜那一路半妖拿下一城。

涂山铃:“第一个冲进司吾者,重赏。”

半妖嗷嗷叫起来,快速朝东边行进。

薛耀真是痛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哼哼着,“您还真是不心疼我呀!”

他们两个没法骑马,全都趴在马上,颠得他们都快吐出来了。

之后一段时间,半妖都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只在去旦时,被稍稍阻拦了一下。

半妖的气势正盛,来回打了几个回合,去旦就降了。

涂山铃这一路的速度要快一些,她放掉信号弹,便等在原地,等宋潜那边拿下了安华,再一起进攻司吾。

局势到了如今已经明朗了。

叱略萧条得根本不像京城。

厌火王又在王宫里发脾气,“你们一个两个的不是说自己忠心吗?现在让你们去和谈,也不敢了?你们忠的是谁?是本王,还是你们身上披的官衣?”

大殿中乌泱泱跪下一片,“臣等万死。”

厌火王:“那你们就去死吧!”

大殿中的人将身体埋得更低了。

人家一早要和谈的时候,您不和谈,哦,人家现在都要打到司吾了,您要和谈了,您当谁是傻子呢!

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城里的人除了纯种的厌火人,其他人已经跑得七七八八了。

到时候如果要守城,要临时抓壮丁,都抓不到人。

叱略城中有存粮,如果没有人贪墨,够如今城中所剩的人吃一年的。

但谁都清楚,没有这样的如果。

人心,早就散了。

厌火王:“你们正当本王不会杀了你们?”

寂静的大殿中,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偷偷看去,却见厌火王冲到了侍卫身边,拔了刀朝着最近的文臣身上砍去。

能够站在距离厌火王近的地方,哪个不是位高权重的,哪个又不是年龄大的。

短短时间内,那人还真没躲开,被厌火王一刀砍在了脖子上。

他捂着脖子,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厌火王用刀指着大家,“还有谁,还有谁敢武逆本王?!”

一个站在很后面的文臣,说:“下官愿为王和谈。”

厌火王眼中的疯狂这才一点一点消散,“好,我厌火忠义尚存。”

那名小官昂首挺胸地出了大殿,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眼里的光芒更加坚定了。

“哎,糊涂呀,这么年轻一个人,去送死……”

“别说了,当心被人听到报给王,我们没被半妖杀死,倒是被王杀死了,找谁说理去!”

“赶紧回家,再把大门修好点,能坚持一时是一时。”

小官暗暗撇嘴。

迂腐!

他从来不服气这些人踩在他头上,他一点没发现这些人的能力比他强。

不过是仗着出身好,年龄比他大罢了。

他们啊,也有今天。

他离开了王宫,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殿,便坐进了宫里给他准备的马车中。

涂山铃接到消息,厌火王派了使者前来和谈。

她的神情变得微妙了起来,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提和谈,有用吗?

白明轩打量着涂山铃的神情,补充道:“听说来了一个厌火的小官和三百名护卫,别的再没有了。”

涂山铃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和谈也和谈得太没诚意了,就带了几百张嘴来。

涂山铃:“阿耀,我记得有世家找你家和谈过,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薛耀还真记得,“哦,是张家,来和谈时,送来了他们家的嫡女,还带来了不少东西,说是女儿的嫁妆。”

涂山铃用下颌点点薛耀,“看到没,这才是和谈的标准操作。”

“是吗?”宋潜带着人后一步抵达了司吾城外。

这一声“是吗”说得从内到外都透着凉意。

涂山铃呵呵干笑两声,“当然了!我们家两个孩子正好到了该成亲的年纪,送个什么公主来,不说做正妻吧,做个如夫人也是好的。”

薛耀一蹦三尺高,“你一定是开玩笑的!”

厌火人长得奇形怪状的,而且还矮,身上还带着怪怪的味道。

谁要娶这样的人做如夫人啊!

涂山铃摊手,“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管不了了。”

很是感慨的样子。

宋潜的视线却朝前方落去,那一队和谈队伍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小官看到前方密密麻麻,长相俊美的人,就知道找到半妖的队伍了。

距离还远,他便下了马车,步行而来,以示尊敬。

半妖举着刀剑,警告小官不要靠近。

小官:“下官是来和谈的,还请放行。”

涂山铃挥挥手。

半妖收回了刀剑。

第336章 一跪投诚

涂山铃待的地方也没多好,只是个临时搭的棚子。

她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倒叫人觉得身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了。

来之前小官还以为这边的草台班子好糊弄,见过真人后,便收起了轻视的心理。

他刚刚走到涂山铃面前,普通一声便跪下了,“小人愿意效忠主上。”

宋潜呼吸微微一顿,极度不愉地转头看来。

看到了这一幕的人,心中其实都是一样的想法。

这人本来就长得丑,卖主求荣的样子就更加丑了。

涂山铃淡淡的,“你拿什么效忠?”

小官双手奉上一份地图,“这是叱略的全图,包括王宫在内,一点没差错。王宫里有地道,如果不提前布置,就算攻进了王宫,厌火王也很有可能逃跑。”

涂山铃根本没有接图。

小官愣住了。

这样的图都不要吗?

涂山铃“半张而已,我拿着没用。”

小官的脸都白了,他确实只给了半张,这不是想等涂山铃接受他之后,他再交出另外半张吗?

现在看来这小聪明好像卖弄得过头了。

他叩了一个头,“不敢在您面前拿乔,只是小人心中没底……小人不求别的,只求能活着离开此地。那些人……那些人随便您怎么处置。”

他偷偷指着那些护送他过来的护卫。

薛耀的牙都开始疼了。

他指着小官就要开骂。

白明轩朝薛耀摇了摇头。

薛耀憋着气,不肯善罢甘休。

尹玄琛处理完粮草的事情,正好过来汇报情况,看到薛耀一副要冲上去打人的样子,便赶紧拦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先拦了总没错。

就薛耀这性子,太容易坏事了。

薛耀猛然回头,气哼哼的,看到是尹玄琛,气就消了六分,“花哥,这个人……”

尹玄琛“闭嘴。”

薛耀委屈巴巴地闭嘴了。

涂山铃“我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你要离开,我不拦着,我也不需要你的投诚。”

小官哪里还敢耽搁,赶紧摸出了藏在身上的另外半张地图。

不收东西,就放他离开,他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踏实呢?

涂山铃“我一言九鼎,说了不需要你的投诚,便不需要,你走吧。”

小官战战兢兢的,根本不敢起身。

涂山铃“你若再敢留在这里碍眼,我不介意处置你。”

小官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他以为他带着诚意而来,一定能换取高位,没想到半妖根本不要他的投诚。

他连连回头,期望涂山铃留下他。

就算不留下他,也杀掉那些护卫也好呀。

护卫发现了小官的异动,再一琢磨小官对涂山铃的态度,立刻察觉出不对劲了,他们立刻打马便追。

刀剑出鞘的铿锵声先后响起。

半妖们防备地看着护卫。

护卫却直奔小官。

小官吓得脚步不稳,踉跄着扑倒,在地上连滚了几圈,只觉裆下一热,竟是尿了裤子。

护卫“为何逃跑?”

小官说不出话来。

护卫“为何逃跑?”

小官连连摆手。

护卫耐心耗尽,终于一刀砍向了小官的脖子。

他们匆匆看了涂山铃一眼,毫不留恋地打马朝叱略而去。

憋了半天,薛耀终于有机会提问了,“前辈,为何不接受投诚?有了那份地图,我们不是更容易办事儿吗?”

涂山铃“那份地图咬手啊。”

薛耀神秘兮兮地看着涂山铃,“咦,那份地图是活的吗?我倒是没看出来。”

所有人齐齐转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尹玄琛拍拍薛耀的肩膀,“你少说话。”

薛耀“别打哑谜,直接讲重点。”

你还恼羞成怒了。

涂山铃微微摇头,“他在叱略做官,他的家人能在哪里?”

薛耀“还能在哪里?肯定在叱略啊。就算不是全部都在,至少妻儿在。”

涂山铃点头,“既然如此,他来和谈,为何敢叛变,他就不怕厌火王得到消息后,一怒之下拿他家小开刀?”

薛耀瞪大了眼睛,“是啊,他怎么就不怕呢?”

涂山铃“因为妻子死了可以再娶,孩子死了可以再生。”

薛耀后脊背发凉,感觉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涂山铃“你说,这样的人,我敢用吗?”

薛耀连连摇头。

涂山铃环视一圈,看着面前的三个小辈,“都记清楚了,没有底线的人,不能用。”

白明轩脸上忽青忽白的。

他先前还以为是因为小官献半张地图留半张地图的手段惹恼了涂山铃呢。

他之前可用过类似的手段啊。

原来不是因为小手段,而是因为人心……

他心里暗暗警醒,知道了涂山铃的底线在哪里。

他被喂了一嘴的心灵鸡汤,耳边就听到人涂山铃说“去把地图扒拉回来。”

嗯?

不是说好了不接受投诚的吗?

宋潜抬头看天,果然是阿铃,半点亏都不肯吃。

涂山铃“我使唤不动你们了?”

白明轩一个激灵,快步跑到小官的尸体旁,尖着手指头翻找地图。

薛耀“您不是说不要地图了吗?”

涂山铃“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薛耀“您……”

哎,好像真没说过。

之前只是口口声声说不接受那小官的投诚。

哇,还能这样的啊!

涂山铃笑眯眯的,“有更简便的办法,为什么要放弃呢。”

尹玄琛低着头,默默看着账本。

他一个人管着几万人十几万人的吃喝拉撒,他也听不容易的。

薛耀真的是服气了,在这件事情上,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明轩终于找到了地图,“好在没被血染到。”

三小只联手将地图拼了起来,举到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看了一眼,直接往旁边的宋潜一指。

三小只立刻转向,将地图对准了宋潜。

宋潜“……”

厌火王非常怕死,大概集几代人之大成,在王宫里修起了三层密道,弯弯曲曲的,线条重线条,没点耐心,真的会看得想撕了地图。

宋潜伸手在地图上点了几下,“守住这些地方。”

得嘞。

三小只都很高兴,不用他们看这种复杂的地图,真好啊。

宋潜“各自临摹地图。”

三小只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就是得自己再分辨一遍的意思了。

不看懂了,怎么知道该临摹哪一部分啊!

第337章 司吾扎手

三小只苦哈哈地趴在地上研究地图。

好不容易研究透彻了,这才带着人赶去了叱略。

两支队伍合流攻击司吾。

司吾是厌火经济最发达的地方。

涂山铃和宋潜都没想到,他们在这里遇到的抵抗却是最激烈的。

越有钱的人,越害怕失去手里现有的东西,这话没错。

但司吾的情况却不同。

齐家主完全心向厌火。

白明轩跑掉后,司吾城中的局势却是如同他预想的那样乱了起来。

然而齐家主也不是吃素的,他带着人开始清理心向半妖的家族。

从小家族开始,一点一点蚕食各方势力。

他采取的手段非常强硬,杀得那些想趁机闹事的人都怕了。

局势很快稳定了下来。

陈家主反应得很快,然而陈家本来就不如齐家,齐家势力壮大后,就更加不如了。

他想找白明轩帮忙,然而却找不到人了。

他不敢直面齐家的锋芒,便关闭了大门,闭门不出,严防死守地过日子。

如陈家一般的家族不少,他们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齐家不出两天,便掌控住了司吾。

司吾守将联系不到叱略,一咬牙也开始听齐家主的命令。

就这么着,在涂山铃命令进攻时,司吾表现得非常从容,以至于一时半会儿,打不进去。

涂山铃偏头问“司吾的卫队有多少人?”

阴影里冒出一个人来,正是巳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齐家主整合了城中各方势力,凑出了大概五万人守城。”

涂山铃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强势攻城,她需要至少十五万人。

她手里的人已经沿途分散到各座城池中去了,人数顶天了有三四万而已。

那就没法强攻了。

她吩咐下去“留两万人围城,里面的人只要敢出来,就打回去。只要退回城里,就不用管了。”

司吾的人口数量保存得非常完整,她就不信了,司吾的存粮可以供给全城百姓吃很久。

她只要把司吾变成了孤岛,不让里面的人出来,不让外面的人进去,司吾自然就败了。

她之前决定打下司吾,也只是因为要以防万一。

万一她在进攻叱略时,司吾从后面攻击,她找谁说理去?

两万人分开了守住四个城门,一个城门也就五千人而已,并不算多。

司吾守将发现涂山铃带着一部分人走了,立刻上报了这边的情况。

齐家主目光闪动,“带一批人出去试探试探。”

一批守卫便骑马冲出了司吾城。

半妖根本不急,等守卫冲出了城楼上的守卫弓箭的攻击范围,他们才发起了冲锋。

涂山铃临走前交代,一定要打掉司吾守卫的气焰,打怕了他们,叫他们不敢出城。

于是司吾的守卫面对的就是一群不怕死,敢于以伤换伤的半妖。

出城不过盏茶时间,司吾守卫的进攻便受阻了,再过了盏茶时间,他们不得不朝司吾退去。

齐家主看着城楼下的情况,面色冷沉,“不许退,让他们冲过去!”

第一战便输了,很影响士气。

如果半妖不可战胜的想法出现在了这些人的脑子里,司吾将与西边的城池一样,毫无战斗力。

司吾守将比齐家主还懂战阵,不等齐家主说完,他便朝一旁的人大吼“击鼓。”

击鼓前进,鸣金收兵。

鼓声越来越急促。

司吾守卫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这个时候不冲,回到城里也是个死。

半妖“把他们打回乌龟壳去!”

地面上原本柔软的草叶,变得坚韧起来,根根竖立,直扎进司吾守卫的身体里。

普通的守卫身上的铠甲根本达不到法器级别,根本抵不住被草木妖修施加术法的草叶的攻击。

他们行走在草地上,如同行走在刀尖上。

后面的人想说等草叶被前面的人趟平了,他们也就安全了。

抬眼一看,半妖竟然扬手撒着种子,那些种子刚刚触碰的地面,变疯长成一片荆棘丛。

荆棘上的刺跟锥子似的,在阳光下闪着幽光,看得人心中发寒。

前面的人不想前进了。

后面的人却推着他们前进。

眼看着就撞上了荆棘丛。荆棘丛却快速开合了一下。

冲在最前面的人,双手护在身前,扑了个空。

后面的人却实实在在撞在了荆棘丛上,跟腊肉似的,串了一串。

“啊啊啊!”扑空了的人也没有幸免的。

他们倒在了地上,半妖提刀就朝他们的后心刺来。

半妖杀完了人,就往后撤了两里。

草木妖继续撒种子,撒完种子便躲回兽修身后。

等司吾守卫终于踏平了荆棘丛,抬眼一看,两里外,又新起了一个荆棘丛。

他们的心顿时凉了。

进不得,退不得,怎么办呢?

司吾守卫分成两股,分别朝南、北逃窜。

他们不跟半妖打了,也不回城了,他们不做厌火人了行不行?

去海外佛宗,至少能保住命是不是?

半妖正严阵以待,面前的敌人却朝着一旁逃窜,这感觉真是……

半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将敢于出城的人打回去,那么他们现在是追还是不追呢?

如果追,万一城里趁机派人增援,又该怎么办?

阴影里忽然冒出个人来,“放他们走。”

半妖认识这个人,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可是我们接到的命令……”

巳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照我说的做。”

半妖都低下了头。

这么直愣愣地说不听话,真的好吗?

巳一蹙着眉头,拿出了暗卫令牌,“看清楚了。”

这个……

半妖们没见过天音卫,也听说过,那可是青丘少主的嫡系。

传闻中的令牌就是这样式的。

他咽了口唾沫,“大人,指挥权属下立刻移交给您。”

巳一摆摆手,“不用,你看着就行。”

他说完,便隐入了阴影中。

他的想法跟寅部暗卫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们谁都不会一直留在厌火。

如果真的被留在了这里……他呼吸一滞。

那可真是跟被流放了没什么区别了。

司吾守将气得手都抖了,如果早知道那些人是这种反应,他还不如放他们入城呢?

起了这种坏头,他还敢放人出城吗?

那还不是放一批跑一批啊!

第338章 四海如何

虽然司吾守卫不是被半妖打回去的,但也确实是躲在城里不敢出来,目标算是彻底达成了。

半妖就围在城外,双方僵持不下。

涂山铃带着人抵达了叱略。

叱略城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荒凉的气息。

叱略就如一个豪华的大宅子,这样的大宅子少了人住,要不了几天,就会显得衰败了。

尹玄琛接到消息,让人守着地道出口,赶紧赶了过来。

他恭敬地朝涂山铃二人行礼,“师尊,前辈!”

涂山铃笑眯眯地看着尹玄琛。

这孩子成长得很快,做长辈的,哪能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呢?

宋潜“如何?”

尹玄琛“城卫毫无斗志,平民多想机会逃遁。我到这里时间不长,已经看到十几次城卫用竹篮放人出城了。”

厌火王命人紧闭城门,却没有开启大阵。

哪怕是京城,开启大阵的消耗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承担得起的,毕竟没人知道半妖什么时候发起总攻。

涂山铃“注意一下,面皮白净的,衣料舒服的,扣下来盘查。”

尹玄琛点点头,离开了。

他边走边琢磨,涂山铃这么吩咐的深意。

面皮白净的,反过来可以是皮肤黝黑,也可以是皮肤粗糙。

而衣料舒服……有钱人要是装成普通人出城,不可能连穿着都不变一下。

所以从细节处,还是能发现区别。

涂山铃这是要抓叱略城的权贵和富豪啊。

尹玄琛心里有数了,他回到队伍,便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他不仅让别人盯紧了,他自己也盯得很紧。

刚送走尹玄琛,白明轩便赶了过来。

宋潜默认白明轩是涂山铃的人,看到人过来了,他也没有理会。

涂山铃“你那边情况如何?”

白明轩“我那边没有什么情况。”

涂山铃“有多少逃跑的人?”

白明轩“啊,那个啊……”他说到这里就笑了一下,“嘿,我拦了几个下来,都是有钱的主。为了活命,把身上带的金票都交出来了。”

涂山铃“你倒是个聪明的!”

白明轩一时间也不知道涂山铃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涂山铃的神情,没看出不妥来,才松了口气。

他笑着说“金票都在这儿了。”

涂山铃“拿给尹玄琛,这事儿我不管。”

白明轩“我过来还有别的事儿,我就想问问,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打进去,这不都掌握了暗道了吗?”

涂山铃“你独自野外生存过吗?”

这个还真没有!

白明轩低下了头。

涂山铃“在野外找不到吃的,只找到一间旧屋子,屋子许久不住人了,里面完全成了老鼠的大本营。

“你现在想逮老鼠,怎么办?那自然是把门窗全部封死了,只留一个仅容一只老鼠进出的出口。

“在出口上罩上一个笼子,然后放烟熏,老鼠自然而然会跑进笼子里。

“这样,你想吃它们的肉,不就容易了吗?”

白明轩震惊地看着涂山铃。

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一个姑娘,竟然还吃过老鼠肉。

他是真佩服了。

他都不敢吃呢!

转念一想,主上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叱略就是那个旧屋子,里面的人就是老鼠,他们想吃肉……可不就得围住,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么!

宋潜看涂山铃的眼神里又带着些谴责。

她又拿薛晋的光辉事迹吓唬小孩子了。

还是那句话,除了二傻子薛晋,谁出门不得带点儿辟谷丹啊?

哪怕是到了荒郊野外,需要独自生存,也不至于惨到要吃老鼠的地步。

而且如果是涂山铃,就算真那么惨了,她不至于算计老鼠,她勾勾手指,老鼠会自动送上门来,排队等死。

涂山铃回头冲宋潜笑笑。

她的那些事情说起来大快人心,但对小孩子的教育意义不大。

她敢看不顺眼,直接打上门,那是因为她当年背景深厚。

她现在教的这三个孩子,可没那么深厚的背景,做事情多少就得圆滑些才行。

薛晋的事情正好拿来教孩子。

白明轩离开了,涂山铃一直在等尹玄琛,想看看这孩子什么时候过来问问题。

没想到尹玄琛却相当沉得住气,愣是等到了晚上也没过来。

宋潜很是欣慰,“稳重。”

涂山铃不想打击他,仰面倒在了草地上,什么都没说。

稳重是好事,稳重过头了就是死板。

叫不离开地道口,就真不离开呀?

这事儿做得也不能算错,但明显是宋潜的风格,和涂山铃差很远。

她看着满天星斗,忽然说“也不知道四海城那边如何了。”

宋潜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孙典被护送去了四海城,只知道他安全抵达了,之后便没了消息。

涂山铃身上主宠契约最后的一丝压制还在,就说明宋宁音的嘱托还没有彻底完成。

宋宁音的爹也是个面瓜啊,这都一个多月了吧,怎么还没求得宋玹的原谅呢?

四海城。

宋玹依旧住在偏僻的小院子里,只是隔壁的住户却悄悄换了人。

那一群战斗力超强的鸡被留了下来,新来的住户还顺便养了一群鹅,用来看家护院。

吃过了晚饭。

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新住户便从屋里出来,站在院中侧耳细听。

这人不是孙典是谁?

这一个多月来,他是真的忙,没有一天闲下来过。

他刚到,就发现宋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舍不得买好东西吃,最常买的,就是下午晒得蔫耷耷的蔬菜和水果。

他知道了这样的情况,就让手下的人装成卖菜的小贩卖菜。

虽然同样是下午,同样的价格低廉,菜却是刚刚从地窖里拿出来的,新鲜着呢!

住在小巷子里的人都不是有钱人,见到这样的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

这家买两斤,那家买两斤,菜很快就要卖完了。

有的人回到家里或许觉得实在很划算,又跑出来买第二次。

眼看着正主还没有回来,菜都要卖光了。

孙典赶紧跑出来,“菜不卖了,得留点儿我们自己吃。”

众人听了这话,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别人去城外收菜,还不兴他们自己吃点儿吗?

没这样的道理。

第339章 父母爱情

孙典小心将菜藏了起来,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让属下把菜摆上卖。

就这么着,第一天才让宋玹买到了他准备的菜。

晚上躺在床上,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总觉得他欠了宋玹那么多,给宋玹的东西却没有比别人买到的好,这不行。

他跟摊煎饼似的,翻了半晚上,好不容易睡着了,天蒙蒙亮时,又忽然惊醒了过来。

他心里惦记着事情,没睡踏实。

城门一开,他便出城去了。

不少村民正弯腰摘菜,准备天亮后,挑进城里卖去。

孙典转悠了半天,终于找到一片菜长得最好的地了,“老人家,您地里的菜怎么卖?”

老人家双腿微微分开,弓着身体摘菜,闻言,抬起头来,“便宜着咧!”

孙典“这样吧,老人家,您今儿摘的所有菜全部卖给我,我带到城里卖去。”

老人家乐呵呵笑,“我算你便宜点。”

本来就不贵的东西,因为不用进城耽误时间,他又要给孙典便宜点。

这是个实在人。

孙典摆手,“不用便宜点,只要您以后每天都把菜卖给我就行。”

老人家自然乐意,少去城里耽误时间,他得做多少事情。

他就更实在了,他专门挑嫩的,品相好的,摘给孙典,那些被虫咬了的,他就留着自己吃。

他一抬头发现孙典更狠。

孙典就坐在田坎上,手里拿着老人家递给他的菜,把最嫩的菜心给掐了下来,放到一旁,等够一把了,他再用草绳捆上。

而剩下的,他则另外捆了。

老人家就说“吃东西还是不能太精细了,我到现在都还吃老叶子哩,身体还好。”

孙典就呵呵笑。

他也不反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不用强求。

他曾经就见过家里人吃芹菜时,只要最中间那一根叶子还带着嫩黄菜心,外面的芹菜杆子全都不要了。

他存了不少钱,能提供给宋玹这样的生活,为什么不呢?

老人家家里一亩地的菜心被孙典摘了出来,估计也就够炒一盘的。

老人家见瞬间坚持这么干,就道“得了,我明天给你分开摘,这样你就轻松了。”

孙典赶忙道谢,又问“您家里还有别的菜吗?帮我凑足三个菜吧。”

在城外耽误了一个多时辰,他回到家里,把菜给属下时,属下都惊呆了。

他们一大早过来请安,没找见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原来是出城摘菜去了啊。

孙典掏出一堆菜,“这些随便卖,这三把留着,等……”他指指隔壁,“给她。”

门人们一瞧那些菜,就懂了,这大概是孙典变相对他们表达不满了。

瞧着菜嫩得,都不用嚼,就可以下肚了。

然后他们就懂了,肉要么存精五花,要么存里脊,要么存中排,要是给那位边边角角的料,公子又该不满意了。

到下午时,他们准备好了蔬菜瓜果和肉,还是在老地方摆摊。

这天的生意比前一天还要火爆,小巷子里都传开了,新来了一个做生意的人,脑子有问题的,菜卖得可便宜了。

他们来一看,咦,果然卖得很便宜,菜很好,一点黄叶子都没有,还嫩着,这么卖菜照着这一片的价格卖都是要亏本的,更别说还给了折扣。

照他们看,这样的菜拿到东城去卖都是可以的。

这是占大便宜的事情,赶紧抢吧。

菜被哄抢而空。

门人脸都黑了,他今天明明特地晚一点出来摆摊,就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打眼。

菜摊子上都没菜了,他还得在原地等着夫人过来买菜,哎!

他这样的行为,从侧面佐证了,他是一个大傻子的传闻。

宋玹走到小巷子口,就听到有两个媳妇叨咕。

“巷子里来了个傻子卖菜,菜又便宜又好,主要是到了下午也还新鲜。”

“你瞧他笑得多傻啊,白瞎了他那张脸,要不然肯定能找个好媳妇。”

“呵呵呵,不冲别的,就冲他那张脸也成,他也不是不干活的,娶了媳妇,让媳妇照管生意呗,饿不着的。”

……

宋玹蹙着眉头,快速路过。

她最不喜欢这些妇人的一点就是,明明占了别人的便宜,背后还要嚼别人的舌根,根本就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

她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到那些女人口中的“傻子”了。

门人冲她笑得特别开心,又从不知道哪儿摸出来了几把菜,“最后几把了,便宜卖给您。”

宋玹看着这张笑脸心里泛酸,她的女儿以前也是被人这样轻视的。

她问“你剩下的肉和果子都卖给我吧。”

门人笑得更开心了,迅速把肉和果子包了给宋玹,转身就要离开。

宋玹“哎,钱。”

门人又转了回来,挠着脑袋,“忘了。”

他今天如果能让夫人免费带走东西,才算是他的功劳呢!

他有些遗憾地伸手接过钱。

他随手将钱丢在摊子上,“哎,等等,多了。”

宋玹根本没有停下脚步。

门人冲上去拦住她,“真的多了。”

说着就要还钱。

宋玹摆摆手,“你也不容易,就拿着吧。”

门人急得都要哭了。

宋玹却对这人上了心,只觉得这是个老实孩子,真是连一点便宜都不肯占呢!

她还想着第二天去照顾那个人的生意。

门人回到小院子,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

孙典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他为什么会想出这个办法,还不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宋玹,没脸见人,想从侧面多少补贴一点儿么,这傻小子倒好,给别人的价格都很便宜,到宋玹这儿反倒收起了高价。

这是想气死谁啊?

他在屋子里转圈圈,最后亲手做了菜,叫门人给隔壁送去。

门人都要委屈死了,不是他办事不利,是夫人心地太善良。

他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宋玹警惕的声音传了出来,“谁。”

门人“是我,卖菜的那个。”

宋玹打开了门,警惕不见减少,“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门人笑得灿烂,“给您添两个菜,谢谢您的照顾。”

不等宋玹拒绝,他把菜碗往门人手里一塞,转身跑了。

宋玹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第340章 彻底坐蜡

宋玹看着手里的碗,叹了口气,还是放下了。

她倒不会觉得有人会给她下毒,实在犯不上!

只是这菜的卖相吧,也委实说不上多好,是那种看着就觉得吃了会中毒的卖相。

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直接倒了,也怪糟践东西的,便拿了筷子来,悬着心尝了一口。

味道倒比想象的好,只是略略带了点糊味而已。

这孩子也挺可怜的,一个少年郎能把饭菜做成这个样子,也是不容易。

她是彻底对门人上了心。

她再去买菜时,或是留下三两个包子,或是留下半根卤好的猪蹄,都是专程给那孩子买的。

她给的东西自然没能进门人的肚子,门人老老实实地上交给了孙典。

孙典捧着包子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还傻乐呵,这是他媳妇给他准备的吃食呢!

回过头来,他便去把家里的鸡蛋、鸭蛋什么的收拾了一兜子出来,让门人带给宋玹。

孙典院子里养着不少家禽,有些事院子原主人养着的,有些是他后来才买的。

家禽一多,少不了会下蛋,那么些蛋,他肯定吃不了,部分门人在城外住着,身边的就只有那么三五个,也吃不了。

他不缺钱,也没想着卖蛋,蛋也就存了下来。

正好拿给宋玹。

门人吸着鼻子闻着香味,提着蛋走了。

宋玹买的包子可是很有名的包子,每天只卖两茬。

早上卖一个时辰,包子限量,卖完为止,很多人天不亮就去排队。

下午也卖一个时辰,同样限量,卖完了收工。

宋玹买的就是下午那一茬的。

这味道香得人直流口水。

等宋玹问起他包子好吃不好吃时,他心里发苦地回答“特别好吃。只是那家店排队的人太多了,您可千万别再去买了。”

这是孙典千叮万嘱的话。

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对,补充道“如果您想吃,您告诉我,我早上去买了,等在这儿,您上工时,路过拿了就能吃了。”

这实心眼儿的孩子。

宋玹拍拍门人的肩膀,留下半斤溜肥肠,拿了菜就准备走了。

她自打开始给门人送东西后,门人说什么都不肯再收菜钱。

宋玹就不想再要菜了。

结果门人用一根绳子将菜吊在围墙上。

她早上起来,就看到菜叶子被耗子祸害了不少,心疼得她直呼糟践东西。

这么好的菜这么挂在这里还真是浪费。

从那天起,她也不说给钱的事情了,菜还是照样拿,东西还是照样送,看到门人的衣服破了,便顺手帮着补补。

门人“婶儿,今天我弄来了一些鸡鸭蛋,您拿回去吃吃看好不好,好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弄。”

宋玹总觉得占人大便宜了,坚决不肯要,“你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好好的啊,这些蛋你拿回去。今天卖不完,明天接着卖。”

门人举了举溜肥肠,“您不要这蛋,我也不敢要您的溜肥肠了。

“菜不值钱,但肉贵呀,我一天天的吃您多少东西,我心里都有着数呢!

“我一个大小伙子的,不能没脸没皮吧,您……”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说得宋玹脑袋都晕了,最后手里怎么提上鸡鸭蛋的,她都不知道。

回过神来时,门人推着板车,风一般地跑了。

宋玹连连摇头。

这么重情重义的少年郎,就这么在街面上做点小买卖,到底是可惜了。

她便开始留心打听,宋家这边哪里需要用人。

过了没多少天,还真被她打听到了。

渔业司那边需要人,活计也不难做,也就是带人巡查河道,处罚违禁捕捞的渔民。

春天,鱼要繁衍生息,可不好叫他们乱来。

这个活计体面,也不少赚钱。

听说罚款有一部分会截留下来,下面的人分了。

那少年郎有这样一份活计,日子也就能过下去了,存两年前,娶一房媳妇,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她是这么打算的,等下了工,她便高高兴兴地去找门人了。

门人一听,彻底麻爪了。

他这是表现得太好了,叫夫人拿他当亲子侄了,还帮他谋划。

这下可咋整?

说不去渔业司,就喜欢卖菜?

可拉倒吧,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那样说。

可真要是离开了,他还不得被公子给打劈了啊!

宋玹“不愿意去?年轻人还是要有点儿冲劲,不能够这么点大就尽找轻省的活计。

“你卖菜如今看着是好,却没什么上升空间了。

“你去了渔业司就不一样了,勤快点,会来事一点,过不了几年就捞个小管事当当,不比卖菜强啊?”

这是真心为他好的话。

门人心里感动,眼睛中就带出了几分。

宋玹以为她说通了门人,欣慰地拍拍门人的肩膀,提着当天的菜走了。

门人彻底坐蜡了。

他绕了一大圈,藏好了板车,才从后门进了孙典的宅子。

他跪在孙典面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孙典当时就觉得脑仁儿疼了。

他好不容易想到个不动声色帮衬宋玹的法子,这下也不能用了。

要想不引人怀疑,这个门人势必要去渔业司上工了。

可这人走了,他也不可能再去调一个人过来补缺。

这么卖菜的傻子有一个还算正常,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源源不断的,别人就该怀疑了。

得另想办法!

他挥挥手,“你下去吧。”

门人如蒙大赦地离开了。

孙典在家里转圈圈,转悠了得有一个时辰,他的右拳才在左掌心里一敲。

有了。

第二天他便叫了个门人来,“我记得你家里的大丫今年有十一岁了吧?”

门人战战兢兢的,“劳您记挂,这丫头虚岁确实十一了。”

孙典“交给她个任务……”

门人的嘴角便狂抽起来。

宋玹下了工,路上没有了卖菜人的身影,却多了个跪在地上的姑娘。

姑娘脑袋后面还插着草标,身前的地上还用粉笔写着卖身葬父。

这可怜见的。

宋玹靠近了,还没说话。

姑娘就开始狂磕头,“夫人请收留我吧,我很能干活的,只需要一两银子而已。”

宋玹有些为难,家里养这么个小丫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起。

第341章 讨人喜欢

小姑娘膝行两步,伸手抱住了宋玹的腿。

她泪眼婆娑的,“求求你了,好心人,求你收下我吧。

“我不敢去大街上,那你有……”

她瑟缩了一下,“有眼神很奇怪的人,只能躲在这里。”

她这就算是解释了,她为什么会躲在明显没什么人买得起她的地方卖身葬父。

宋玹眼中闪过一丝怒气。

很显然她明白了小姑娘的意思。

她早年也看过人卖身葬父,那些纨绔,一双眼睛在姑娘身上乱瞟,看得人极为不舒服。

她想了想说“你要跟着我也可以,但我只能保证你吃得饱饭,至于读书……这个就不敢说了。”

宋家子弟读书,可以直接去东城的致用斋。

非宋家子弟读书,就只能自己花钱读私塾。

如今奉行法不轻传,私塾可不便宜。

小姑娘又开始叩头,“多谢夫人怜悯,我识得几个字,这就够了,从来没有肖想过还能读书。”

宋玹微微叹气,“行吧,你跟我来吧。”

她身上带的钱不多,都是当天需要用的几十个钱而已,需要一两银子,她还得回家取。

小姑娘跟着宋玹回家。

路过孙典的院子时,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幸而宋玹并没有注意到。

宋玹称了一两银子给小姑娘,“快去吧,好好安葬了你父亲再来。”

小姑娘“嗳”一声,捏着银子,转身跑了。

她绕了一大圈,从后门进了孙典的院子。

她爹就站在孙典身边等着消息。

孙典“来了。”

小姑娘笑得甜甜的,递上一两银子。

孙典不在意地朝身边点点。

小姑娘就把银子递给了她爹。

她爹的神情就更加微妙了。

这丫头是不是傻啊,她爹都被“死”了,她还笑得那么开心,有什么可乐的,你倒是说说。

小姑娘第一次拿这么大笔银子,手心里都是汗,好不容易把银子递出去了,她松了口气。

孙典“你爹把你应该做的事情说了吗?”

小姑娘点点头,“照顾好夫人,让夫人开心。”

孙典满意极了,“你去吧。事情办好了,给你记功。”

他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门人的。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干好了,不仅给女儿记功,还给做父亲的记功。

小姑娘高高兴兴地跑了。

她也是个聪明的,出去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到宋玹的院子。

到了院子门口,她就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宋玹给小姑娘准备了几身素淡的衣服,还陪着小姑娘吃素。

小姑娘每天早上出去,弄回来最新鲜的菜,还有笋子和菌菇之类的东西,中午做上,做好了就去给宋玹送饭。

她手艺不错,一打开食盒,香味扑鼻。

宋玹却很心疼她,“以后别送饭了,我就在这里吃也是一样。”

小姑娘很是不乐意。

在矿上吃,就只有几个馒头,一碗酸汤,外加几道看不出模样的菜,两个素的一个荤的,但荤的里头的肉丝得凑近了找才找得见。

她就说“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还是来给您送饭吧。”

宋玹就明白了,哪个小姑娘刚刚没了亲人不害怕呢?

或许有不害怕的,但那也只是极少数。

想到这里,她便从善如流地同意了。

之后的日子,宋玹的日子别提过得多舒坦了,她刚开始没觉得如何,等到她的衣服穿起来紧绷得很时,她才发现她被养胖了。

她细细一回忆,这段日子确实没什么烦心的事情。

早前心里一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最近好像消失了似的。

她越发喜欢小姑娘了,还给小姑娘取了个名字,叫喜儿。

喜儿当天就表功似的跑去给孙典说了。

孙典自然有赏。

过后,喜儿越发卖力,家里的事情一把抓不说,还买了针头线脑的给宋玹做衣服。

宋玹看到衣服还挺奇怪的,“你哪里来的钱?”

喜儿笑嘻嘻地说“也不是什么好料子,都是布头,布庄便宜卖的,我挑了看着差不多的买了回来,拼在了一起。”

宋玹翻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还真是的。

正面看起来不明显,但翻到里面,就能看到接头的地方,接头也接得仔细,穿在身上肯定不会觉得不舒服。

这姑娘手艺不错,衣服虽然是拼接的,但料子和花色都是一样的。

下裙和里裤倒是能看得出差别来,却因为颜色和花色配得好,倒叫人觉得是故意的。

她就夸喜儿,“你先把我养胖了,再可这劲儿的给我做衣服,你这孩子……贴心成这样,我以后指不定要长成什么样呢!”

话里有打趣的意思,更多的却是在说喜儿见机。

喜儿就笑,“这不是布头便宜嘛,几个铜板买一包人家不要的边角料,很合算的。”

宋玹抬眼一看,针线笸箩里面,还有几朵做成的花,都是布做的,这样的花缝在衣服上做装饰,其实也好看。

她从荷包里摸出钱来,“也别光给我做,你自己也做一身新衣裳。也别净捡人家不要的布头,买点好的布料来做。”

喜儿结了钱,笑嘻嘻应了。

之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宋玹给的钱都是有数的,可想多给她做衣服,那就得花些心思了。

那衣服用的料子可都是好料子,喜儿在做的时候专门剪成一块块拼接上的,保证合身又舒服。

而且这么一来,哪怕多给宋玹做几身衣服,宋玹也搞不清楚花了多少钱,这才方便主上补贴这边嘛。

也许是打扮得美美的,宋玹的心情越发好了,成天脸上带着笑容。

喜儿就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宋玹,都是家长里短的。

从前宋玹听了这些事情,只觉得糟心,心境不同了,她倒是听出了些意趣来。

喜儿就越发卖力了。

今儿说东家婆媳因为谁多吃了一个鸡蛋打起来了。

明儿说西家的婆婆因为媳妇生了个闺女,连看都没看一眼孩子,天天在家里指桑骂槐。

最近她不知听谁唱了歌,觉得怪好听的,回来学给宋玹听。

宋玹也觉得不错,跟着喜儿学了。

这不,这几天两个人在院子里做活计的时候,嘴里唱的便是那首歌。

孙典听着歌,惬意地喝茶。

第342章 终于撞上

宋玹带着喜儿将咸鸭蛋腌上了。

他们家没有养鸡鸭,但是喜儿勤快呀,每天去给宋玹送饭,回来的路上顺便就捡些鸭蛋。

有些鸭子不听话,不乐意在窝里下蛋,就沿着河,一路走一路下。

主人家一天天的找鸭蛋都忙不过来,有时候根本懒得捡了,这也是有的。

宋玹就没有怀疑,只说“如果知道了是谁家的鸭子,记得付钱。”

喜儿连连应了。

谁家的鸭子?

还能是谁的,隔壁的呗!

隔壁一批批地买小鸭子,小鸭子长大了,开始下蛋了,就把逐渐开始停止下蛋的鸭子,隔几天让喜儿炖一只给宋玹补身体。

照喜儿说,宋玹的身体还真是不用补了,这才一个来月,都补出双下巴了。

她觉得不用补了,这不作数啊,人家主上觉得应该补。

那就补呗。

反正炖鸭子也不费事,她跟着也混着吃好的。

不仅仅是鸭子,就连鸡、鹅和鸽子也都没少吃。

鸽子太贵了,她没敢说是买的,就说瞧见有皮小子用弹弓打下了鸽子,她追上去问皮小子买的。

那些个皮小子是见钱就卖东西的,自然也不贵。

之前有一次,谁家大人从河里捉到只鳖,拿回家里,本来准备卖个好价钱的。

谁知道回头叫自家的小子偷偷拿出去卖了。

买的人就是喜儿。

那只鳖本来该一百二十文一斤的。

结果被她五十文给买了回来,又去隔壁抓了只鸡,再混着鹌鹑蛋一起炖了,可香了。

她趁着宋玹还没回来,给隔壁舀了点去。

当然了,她不敢舀太明显的部位,缺鸡翅鸡腿的,那也太明显了。

就这样,孙典也直说鲜得很。

那天吃晚饭时,一口裙边刚刚进了宋玹的口,就听到门外传来打骂孩子的声音。

“我叫你贪吃叫你贪吃,那只野生的甲鱼足足八斤重,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就卖了五十文钱,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孩子哇哇大叫。

宋玹看了喜儿一眼。

喜儿就几乎把脸埋进了碗里。

宋玹却说“吃吧,没事。”

这就算是过了明路了,之后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吃食,宋玹都不会怀疑来路了。

宋玹忽然道“我们之前腌的鸭蛋应该能吃了吧?”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喜儿就道“正合适吃呢!”

宋玹“留几个够我们两个吃的就行了,剩下的全部取出来。”

这是怎么话说的?

喜儿狐疑地看着宋玹。

宋玹催促,“快去。”

喜儿没办法,只好去了。

她取了满满两篮子蛋出来。

宋玹就教喜儿,“做人不能小气,这段时间占人家多少便宜了?这事儿虽然不能明着提,但我们心里得有成算,得记着。

“鸭蛋也不是多贵的东西,送出去是个心意,也叫大家尝尝我们的手艺。”

嗳?!

喜儿紧张地攥住了衣角。

主上躲在隔壁,却一直没跟夫人碰上过,这意思还不够明显么,就是不想叫碰上啊。

这会子要是叫夫人过去了,一准儿会碰上。

宋玹抬起手,都准备敲门了。

喜儿出声了,“这家今天好像没人。”

宋玹看了院子两眼,确实没听到响动声,便转身走了。

她挨家挨户送鸭蛋,“自家做的咸鸭蛋,这些年承蒙各位照顾了。”

这话给人臊得呀,只觉手里捧了个烫手山芋似的,拿都拿不稳了。

这些年,他们是如何对待宋玹的,他们心里清楚得很。

宋玹看出了他们的不自在,“不值当什么,就是费事点做罢了。”

她说完就走。

一条巷子,但凡有人的人家,她都给人送上两个鸭蛋。

两个人相携往回走。

宋玹抬眼一看,孙典院子里的烟囱冒出了烟。

喜儿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她距离宋玹一直很近,一直没有机会提醒主上一声。

这事儿怎么就那么寸呢?恰好被夫人看到主上烧火做饭!

思考间,宋玹已经伸手敲响了院门。

哎呦喂,完蛋了。

孙典听到有人敲门,顺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赶紧走了出来。

四海城没人认识他,会来敲他的门的,除了他的人,也没别人了。

他直接打开了门。

面前有一道风吹过,喜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宋玹“自家做了点咸鸭蛋,送来给你尝尝……”

她抬眼一看,眼前出现了一张她久违了的脸。

孙典愣住了,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这人忽然就来敲他家的门了呢?

他下意识朝喜儿看去,却硬生生忍住了。

他暴露了就算了,可不能将喜儿也暴露了。

他苦笑着说“非石……”

宋玹凉凉地笑,拿起鸭蛋,兜头砸向孙典。

鸭蛋碎在了孙典脑袋上,蛋液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喜儿缩了缩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

她阿娘跟她说过,在主子面前伺候,人要放聪明点。

主子丢脸的时候,千万得躲起来,要不然就算当时没说什么,心里也指定埋下刺儿了。

宋玹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孙典想也没想,伸手就抓住了宋玹的胳膊。

宋玹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啪一声脆响。

孙典都被打懵了。

喜儿不仅仅是缩着脖子了,她连背也驼了。

见宋玹开门进院子,她赶紧跟上。

她回身关上了院门,在心里为主上默哀了一小会儿。

宋玹将鸭蛋收回碗柜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他吃?吃狗屁……”

喜儿怕宋玹怀疑自己,便问“那是谁呀,这么打他没关系吗?不会报官吧?”

宋玹手一顿,“呵,报官最好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资格到宋家的地界上来常住。”

喜儿心肝都在颤抖。

听着嘲讽的语气,到底积了什么愁什么怨啊。

她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大人也不会跟她讲。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两个人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了饭。

宋玹“碗你洗,洗完了你就去休息,没我的吩咐你不要进我的屋。”

喜儿应了。

她收拾了碗筷,路过宋玹屋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了低低的哭声。

她看了眼隔壁,又琢磨了一会儿。

她实在是没胆子通风报信。

算了,等明儿夫人去上工了,再说吧。

第343章 拿下王城

宋玹一晚上没睡,早上起来蔫蔫的。

她轻手轻脚进了厨房,煮了一锅鸡蛋。

喜儿听到厨房里有敲鸡蛋壳的声音,她怕宋玹尴尬,索性躲在屋里,没有出去。

宋玹用鸡蛋滚了眼睛,又滚了脸,照了镜子,确定不怎么看得出来脸肿了,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她临出门还冲屋里喊:“喜儿,别睡久了,当心腰酸背疼。”

喜儿扑到床上,蒙着被子道:“知道了,再躺一下下就起床。”

她其实早就起了,绷子上的布又添了一朵花了。

宋玹这才安心出门了。

她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人挡在家门前,她心头一跳,抬起头,果然看到那人。

她白眼一翻,带上门,就朝巷子外走。

孙典理亏得很,不管挨多少白眼都是应该的。

他闷不吭声地跟在宋玹身后,跟个影子似的。

他还怕打扰到宋玹,一直低着头走路,偶尔用余光看看宋玹。

早起倒夜壶的媳妇看到这一幕,就小声叨咕,“不安分的,一辈子都不安分,女儿都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了,还在勾搭人。”

宋玹脸色一白。

不等她有反应,孙典先转过了身,气哼哼地骂那媳妇,“你这长舌妇,等你去了鬼城,鬼帝第一个拔了你的舌头!”

鬼城建立了十多年了,大律条小规矩的都完善得差不多了,有一些就流传了出来。

比如说拔舌头、下油锅、上刀山之类的。

如今,凡是新鬼入城,会有专人检查记忆,再以此为依据审判。

十几年前那种户籍混乱,居民瞒报谎报的事情,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媳妇冲着孙典呸了一口,“一个大男人,跟个女人计较,你好有面子吗?”

孙典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

这都是些什么人!

只允许你骂人,别人说你一句,就是没涵养,没这道理。

他瞪着眼睛,还想理论几句,宋玹却已经走了。

他赶紧转身,跟了上去。

宋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触动的,那个人还是会在她需要的时候挡在她前面。

但是这一份好,她真的要不起了。

女人一旦有了依靠,心就会一点一点软下去,她当年不就是如此吗?

当变生肘腋时,她立马傻眼了。

她花了多长的时间,经过了怎样的阵痛,才重新站起来的,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真的没勇气再敞开一次心房了。

她闷不吭声地朝前走。

孙典闷不吭声地跟在后面。

转到了大街上,迎面走来一家三口,大手拉小手的。

孙典恨不得狠拍自己的脑袋一下。

真是榆木脑袋啊,人家有孩子作为桥梁,他难道没有吗?

他紧走了两步,确定说话宋玹能听见了,他才说:“这么多年了,才见了女儿两面……倒是长成了个大姑娘了,就是长得不太漂亮,随了娘,我得多存嫁妆才行,要不然可嫁不出去。”

宋玹眼皮狂跳。

这是说谁长得丑呢?

瞧这指桑骂槐的劲儿!

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只是孙典看不见罢了。

孙典还在叨叨,“女儿倒是有本事的,出入封锁严密的地方,都如入无人之境,这一点同龄人无人能及,随我。”

宋玹只想呵呵。

合着女儿身上的优点都随你,缺点都随我呗!

瞧这脸大的!

孙典埋着头跟着,也不指望宋玹答他的话,“也不知道闺女如今如何了。”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宋玹的心坎上。

哪怕是跟着重光君,做娘的,该担心的,一点也不会少。

她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孙典心里一喜,知道说女儿是对的,那就继续聊女儿呗。

被父母惦记着的“女儿”此时正大马金刀地坐在赤豹背上。

涂山铃心有所感,她闭眼按向主宠契约,压制又少了一点点。

还真是不禁念叨!

既然知道宋玹和孙典那边没什么事情,她便将全副心神用在了厌火。

围城围得火候差不多了,涂山铃就下令攻城。

堂堂京城,城防跟纸糊的似的,一打就破。

更让涂山铃没想到的是,居然没有开启护山大阵。

这些留下来的人是得有多菜啊!

半妖陆续进城。

下一步便是进攻王城了。

这时,有半妖跑了过来,跟涂山铃汇报情况。

涂山铃:“什么事?”

半妖:“我部人马已经接管了仓库,可是……可是仓库几乎被搬空了。”

嗯?

搬空了?

涂山铃略一琢磨,便回过了味儿来。

她一路打过来,速度再快,也是需要花时间的。

住在叱略的贵族豪门,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收拾东西逃跑,临了,再最后贪一笔大的,这下子子子孙孙吃穿都不愁了。

怪道说怎么不开启阵法呢,这是没有灵石运转阵法了吧!

这种大阵,想靠聚灵阵从空气中抽取灵气供应,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灵气流动需要时间,并不稳定,猛地一下子抽空了,大阵启动了,要不了多一会儿,支撑不住就散开了。

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涂山铃赢得轻松,却还是感慨厌火人太会作死。

她在城中挑了一个看得过眼的,又没有人了的宅子,入住。

后面的事情,她不会再亲自出面了,交给小辈练练手也好。

却说三小只百无聊赖地守在地道出口。

薛耀低头瞅着脚下的土,瞅了半天,无聊地走了过去。

脚下好像动了动。

他蹲下身仔细看着。

地道里的人都懵了,这地道久了不用,出口坏掉了吗?怎么打不开呢?

他加大了力道。

薛耀眨眨眼,脚下好像是在动呀。

有人来了!

他无声地朝半妖打手势,又指了指脚下。

半妖明白了,朝他比划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一群半妖悄无声息地朝出口处围拢过来。

一名半妖传令官朝后面跑去,提醒同袍提高警惕。

薛耀竖起了手指。

一。

二。

三。

他猛地朝旁边跳去。

嘭,出口的盖子猛然被掀飞了。

地道内地道外的人都有点懵。

愣愣的,等着盖子落了地。

半妖才将武器对准了地道内的人。

厌火人缓缓举起了双手,形势比人强,不低头不行了。

薛耀可威风了,他还是第一次抓获俘虏,“都给我出来,老实点。”

第344章 高高举起

天空中,半月烟花散开,凝在空中不散。

涂山铃看到了,等待薛耀带人过来。

除了这边,其他人都没空理会天上的烟花。

戍守王城的人都是厌火王的心腹,王城遭遇攻击,他们誓死抵抗。

可怜的他们还不知道,厌火王已经通过地道跑了。

只不过那老小子也没跑多远,刚出枯井就被尹玄琛堵住了。

厌火王怕死得很,他将人分成了三拨,一拨跟着他,最后出发,另外两拨基本同时出发,是用来吸引半妖注意的。

他并不知道王宫密道地图丢了,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这不是想着另外两个方向的防御严密了,他这个方向的防御就放松了么!

谁知道,不管是哪个方向,都有人守株待兔等着他呢!

不过正因为他怕死,带出来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尹玄琛遇到了激烈的反抗,一时半会儿,没能拿下这群人。

半妖“都是死士,悍不畏死的,不杀光他们,我们抓不到厌火王。”

尹玄琛也发现了,他当即下令,“不用留手。”

战斗瞬间变得激烈了起来。

涂山铃斜靠在凭几上,手里拿着本厌火本地出产的闲书看。

她也真是闲的,城里的事情不会起大波澜了,不用她出手。

而写这本书的人也真是闲的,也真够臭不要脸的。

书里的主角走出去,是个姑娘见了他,都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他想着家里有媳妇了,装作看不懂那姑娘的意思,还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家有雌虎的事情。

那姑娘却非他不嫁,一直等一直等,从小姑娘等到了大姑娘,终于感动了主角,主角将她收了房,还承诺给她一个儿子。

无独有偶,主角遇到了许许多多这样的女子,从大家闺秀到小家碧玉,从马上的巾帼到温婉的绣娘,那是应有尽有。

看得涂山铃都尴尬起来了。

女人的脑子不至于坏成那样。

涂山铃脸上的表情大概太过丰富了,宋潜放下了手里的书,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脸就黑了。

小时候玩儿的把戏,怎么到了现在还玩儿?

在闲书上贴一个正经书的封皮……

他微微叹气。

涂山铃仰起头,“要骂吗?”

宋潜“……看吧。”

涂山铃就冲着他甜甜地笑。

薛耀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捂着眼睛,哎哟哎哟地叫唤。

宋潜的脸顿时黑了。

涂山铃指着薛耀,“不是我挑事儿啊,谁家的小孩像他那样敢调侃长辈,还不得一天被打八遍啊。”

您这就是挑事儿好吗?

薛耀震惊地看着涂山铃。

您敢挑事儿,您敢认吗?

宋潜看薛耀的眼神危险了起来。

薛耀往后蹦了一步,“我可是您的亲师侄呀!”

强大的求生欲让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他朝身后一指,“呐,我带着俘虏来的,是正事,这得审问吧?”

确实是正事。

涂山铃朝薛耀身后看去,“你觉得有审问他们的必要吗?”

薛耀竖起了眉毛,“怎么没有?!”

如果没有,我就要挨打了呀!

涂山铃指了指门外,“都是一群跑腿办事的,能知道什么?”

薛耀“……”

说得好有道理。

他垂头丧气的。

不对,等等。

没有一个有审问价值的,那厌火王去哪儿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前辈,您不能因为他们的衣饰差不多,就断定他们的身份地位差不多吧。万一厌火王混在他们中间呢?”

涂山铃示意薛耀跟她一起出去。

薛耀屁颠颠地跟在了她身后。

宋潜微微摇头,还是让这孩子把受罚的事情茬过去了。

薛耀的余光瞄到了宋潜的动作,心中暗喜,嘻嘻,还是他聪明啊。

涂山铃指着那些厌火人的手,“你看看他们的手,再看看你的手。”

薛耀仔细对比之后,说道“他们的手掌宽大,骨节粗大,手上还有老茧。”

涂山铃颔首,“厌火人依靠的是天赋喷火技能,但他们中很少有人能修炼,这就导致了,就算是王宫的守卫,绝大多数也是武艺高强的普通人罢了。

“而厌火王想要从众多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成为王,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过人之处最明显的,便是他能够修炼。

“能够修炼的,哪怕修为再低,身体有灵力滋养,手上也不可能有老茧,骨节也不可能变形。”

薛耀若有所思地点头,他确实没太注意细节,这方面做得不好,以后得改进。

涂山铃却扑哧笑出了声。

薛耀瞪涂山铃。

涂山铃“哪有那么麻烦啊!你看看他们,被晒得多黑。你觉得厌火王能把自己晒得这么黑吗?一天天的待在宫殿里,想被晒黑都没可能。”

薛耀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是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怎么自己就忽略了呢!

他白高兴一场了。

他先前还以为他第一个回来,立了大功呢!

涂山铃转身往屋里走,“阿潜,我教完了,该你了。”

薛耀瞪大了眼睛,“喂!”

哪有这样的!

厌火俘虏被半妖带了下去。

半妖看着这群厌火人恨不得吃其肉,寝其皮,但不得杀俘是规矩,他们也只能忍了。

俘虏被看管起来后,薛耀被提溜了回来。

他软趴趴地趴在席子上。

涂山铃“起来,装什么死,根本伤得不严重。”

薛耀“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打在我身上,你当然不疼。”

涂山铃“你的师叔重光君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命人打你,肯定是当时痛,你信不信你什么药都不用吃,明天肯定也会痊愈?”

宋潜看涂山铃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他确实如涂山铃说的,不舍得重罚后辈,就算要体罚,肯定也不会伤筋动骨。

但……

薛耀反手摸了一下后背,“啊啊啊,好痛啊,不对,你说的不对,这是给我打实在了啊。”

涂山铃诧异地看向宋潜,还挑了挑眉。

宋潜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他再是怎么叮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抵不住执行的人是新手啊。

新手拿捏不好力道,确实高高举起了,放下时,未必就是轻轻的了。

第345章 事情顺利

薛耀越摸自个儿的背,越觉得伤得重,“前辈,您帮我瞧瞧。”

涂山铃“如今的少年郎这么不中用了么,连这点痛都受不住。”

薛耀面色发苦,正想着要不要逞能捱过去,总之不能叫人看不起,手就被涂山铃捉住了。

涂山铃按住了薛耀的脉门,灵力往里面一探,神情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她抬眼看向宋潜。

宋潜微微点了点头。

涂山铃眼珠一转,“你这孩子没吃过苦,皮肉嫩,打得没多重,你却觉得痛得厉害。行了,起来吧,吃颗药,明儿就好了。”

薛耀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倒好像他真的多娇气似的。

他闷闷地恩了声。

涂山铃朝宋潜伸手,宋潜往她手心里放了个药瓶。

涂山铃顺手就给了薛耀。

薛耀打开瓶塞闻了闻,“嗯,好药,前辈您真大方。”

他仰头把药倒进了嘴里,药甫一入口便化为一股热流滚进了腹中。

他后背原本火辣辣的伤立刻没那么疼了。

他只闻丹香便知道药是好药,却也没想到好成这样。

他捏着药瓶,“这事儿到底是我做得不好,我的伤这么快就好了,会不会不太好啊,总归是要叫别人看看的。”

这小子成长了啊,知道人尽其用了,反正打都被打了,那就配合被杀鸡儆猴一下,也不是坏事。

宋潜“不用。”

涂山铃便点了点头,“你下去歇着吧。”

薛耀有些不甘心,回头看了看两人,见两人确实没什么好吩咐的了,便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他也觉得懊丧,他成长的速度怎么就比尹玄琛慢这么多呢!

涂山铃往凭几上一靠,继续看她那本酸掉牙的话本子。

巳一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在了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点点下巴,示意巳一有话就说。

巳一“我部奉命取回白家的东西,幸不辱命,已运送到了指定地点。”

涂山铃嗯了声,便再无表示。

巳一跪着没动。

涂山铃放下书,“怎么,数量很多?”

巳一点头,“很多。白家在隐蔽的山上建了个寨子,里面屯着大量粮食、布匹、棉花、矿石等东西。

“而且……白家迁过祖坟,重新下葬时,每个棺木下面都埋了数量巨大的黄金,用来垫棺。

“这些年白家还不断地迁坟,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他们每年一半收益都埋进了地下。另外一半的一半收益用来囤积物资,剩下的才是他们族人的开销。

“他们家就连灵石也存了不少。他们族人的生活过得并不富裕,想来白家之前对您的说词就算不全真,至少有八成也是真的。”

涂山铃“知道了,你下去吧。”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算是真正接纳了白家。

她之前用白明轩也是照用,不过却有所保留。

空口说白话谁不会?

万一白家胡咧咧呢?

找到了那一批东西,至少证明白家投诚的心是诚的,没想着半道再换主上。

那么有的事情就可以交给白明轩做了,毕竟她明面上还是宋家的人,宋潜就更不适合出面了,同样的道理,尹玄琛也不适合。

而她不会让薛耀接手,毕竟薛家到最后也是她打击的对象。

她要的是统一。

这么算下来,唯一能够放到台面上的人,也就是白明轩了。

她手指蘸了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写完了之后便顺手抹糊了,至于写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嘭!

焰火在天空炸开。

又有一处战斗结束了,紧接着白明轩便回来了,他抓获的俘虏根本没往涂山铃面前带。

他知道那些人根本不够资格给涂山铃审问的。

涂山铃指着右手边的几案,“坐。”

白明轩行了个礼,便坐了,他确实累得狠了。

他抹了把脸,说“属下堵住了厌火的大臣,厌火王没往属下这边逃,想必应该去了尹道友的方向。”

涂山铃“东西已经取回来了。”

白明轩手一顿,心里把涂山铃的话转了几遍,才说“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他是白家的继承人,自然知道家里存下的财货有多少。

不过财货再多,他也不敢居功自傲啊,史书上都写着呢,那种觉得比主上更厉害的人,死得都比较快。

涂山铃轻笑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白明轩,“你倒是小心谨慎。”

白明轩心头一跳,微微低下了头,“小心无大错嘛。”

涂山铃的声音更加柔和了,“我就欣赏你的小心谨慎。你去吧,审一审那些厌火人,罗列好他们的罪状让他们签字画押。”

白明轩起身告退。

他明白涂山铃的意思了,已经拿下厌火半壁江山了,今后做事给改变策略,随便杀杀杀是不行的了,得站在大义上才行。

又等了一段时间,涂山铃丢了书,往出走。

尹玄琛花得时间太长了,已经超出了涂山铃的预计,她不放心了,得去瞧瞧。

宋潜“不必去。”

涂山铃摆摆手。

宋潜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摇了摇头,并不是很认同涂山铃教晚辈的方法。

孩子如果不跌跟头就长不大。

厌火人看着凶猛,实际上,战斗力却不强。

尹玄琛对付他们,根本没有危险,做长辈的,无需到现场。

涂山铃一路往尹玄琛那边赶,到了地方也不露面,就那么看着。

厌火王身边的人都是精英,王宫里的修士基本上都集中到了他身边,这一仗,尹玄琛打得并不容易。

修士们在深坑上方飞来飞去,偶尔在地面上借借力,却谁都不会在原地停留多久。

方圆十丈内的树木全被掀飞了,断口处焦黑一片。

修炼天赋不错的厌火人,用的都是火系功法,大大小小的火球在空中飞舞。

厌火王身边的修士更是了不得,一出手便飞出一条火龙。

尹玄琛飞身直上,他继承了他师父的衣钵,用的是剑,剑修就没有退缩的说法,一旦退了,剑心就毁了。

涂山铃手里扣着不响,一旦发现尹玄琛不敌,她就会出手救人。

自家孩子,还不够操心的。

尹玄琛大喝一声,剑上爆出灵光,火龙从脑袋处炸开,火焰四散飞溅。

第346章 当务之急

涂山铃收回了手。

尹玄琛没问题了。

他击溃了火龙,瞧准时机朝出手的厌火修士攻去。

法修需要调用灵力,需要蓄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剑修就不同了,剑修修的就是剑,剑在,就还能进攻。

厌火修士知道不好,赶紧朝后撤,法修只要被剑修近了身,那只有被压着打的道理。

法修的身形到底不如剑修灵活,他才将退了两步,尹玄琛已经到了面前。

战斗到了这里就没有悬念了。

涂山铃看得暗暗点头。

尹玄琛这孩子很是沉稳,处于乱斗的场中,也知道进退,打得过的,那是毫不迟疑,提剑就上,见打不过的,他立刻暂避锋芒,给半妖使了眼色,一群人一拥而上。

涂山铃放下了八成的心。

这场仗虽然难打,尹玄琛也不至于受到致命伤害。

至于剩下的两成心……凡事都有个意外,这谁也不敢保证。

涂山铃靠在树干上,从储物袋里摸出个苹果啃着,眼睛却紧盯着大坑那边。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战斗才进入了尾声。

厌火王的亲信都是不死不休之辈,真没有一个主动投降的,一直挡在厌火王身上,一副誓要殉国的模样。

尹玄琛没有生出不合时宜的怜悯心来。

对方要战,他就战斗到底,直到灭杀了最后一个厌火修士,他才罢了手。

半妖看着厌火王的眼睛都泛着红。

为了拿下厌火王,半妖伤亡惨重,如果不是还有理智在,他们都扑上去将人撕成碎片了。

厌火王跪在了地上,“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藏宝库在什么地方。”

尹玄琛原也没准备要杀厌火王。

凡是投降的人,都得带回去给话事人审判,这是规矩。

这规矩放在谁家都一样,放在如今的厌火也一样。

他挥挥手,“捆起来,带走。”

涂山铃微微一笑,没有露面,快速朝暂时落脚的大宅子飞掠而去。

她匆匆回到兰室里,那带起的风,激得宋潜挑了挑眉。

宋潜顺手给倒了杯茶。

涂山铃灌进了嘴里,便往凭几上一靠,一副根本没离开过的模样。

宋潜失笑,这也就是青丘能教出这样的孩子了。

涂山铃小时候也必然被父母这样教的,要不然一定想不到用这样的方法教尹玄琛。

害怕晚辈出事,就亲自跟着,又怕晚辈知道了,面子上挂不住,或者心理上有了依靠,便肆无忌惮,一直偷偷摸摸的,还这么着急地跑回来。

他倒是想错了。

涂山家教孩子只有一条秘诀,那就是打。

涂山铃姐弟四个,没少被打。

也就是涂山铃是个姑娘,后来又大了,不好伤了她的面子,她才没再挨打了。

她的三个弟弟,那是到了现在,她爹也是抬手就能打,抬脚就能踢的。

真正对涂山铃有耐心,这么小心护着的是道祖。

她第一次下山历练,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她虎归虎,可也知道江湖凶险。

她住在野外,一连几天都不敢闭眼。

她当时不知道道祖就跟在她身后。

她遇到强大的妖兽,差一点点打不过,那妖兽却猛地转身就跑。

这种事情遇到得多了,她心里也奇怪,有时候往前走一段路,再迂回着往回跑一段路,只是以她的道行,道祖不想叫她发现,她就发现不了。

她找了几次都没发现什么,心里的疑惑却并没有放下。

后来悟道时,趁着天地灵气不稳,她趁机往周围一探,便看到了道祖。

她稳定了道心,道祖便转身离开了。

有了自保的能力,不跟着也行了。

当然了,她一直鬼灵精的,这些事情她都没往出说。

她是道祖唯一的女弟子,可不就待遇特殊吗?

她后来旁敲侧击问过道祖,有没有这么管过师兄们。

道祖笑得呵呵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可以涂山铃对师尊的了解,这就算是否认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遭,道祖一准儿会说出他与弟子们有趣的二三事的。

既然没这事儿,她就不能到处显摆了,那种嘴脸实在太惹人厌了。

涂山铃脑子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下面的人便来禀报尹玄琛到了。

她抬起眼皮,“宣。”

尹玄琛就站在门口的,听到声音,当即便走了进来。

他礼数不乱,“见过师尊,见过前辈。”

涂山铃沉着脸,“如何?”

尹玄琛这一路,半妖伤亡惨重,她嬉皮笑脸不合适,倒不是故意给晚辈甩脸子。

尹玄琛将腰弯得更低了,“半妖陨落一百三十余人,重伤五百余人,轻伤七百余人。敌方除厌火王,尽数斩灭。”

涂山铃“查清楚这些半妖有没有家人,该抚恤的抚恤,该安排养伤的安排养伤。骨灰该带回家乡的就带回家乡安葬。”

尹玄琛神色黯淡。

他与那些半妖相处了好些天了,要说有多深的感情,那还真没有,但他亲眼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那么没了,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不久前还一起在野外烤肉吃呢,怎么转眼他们就被烧焦了呢?

涂山铃之前只注意尹玄琛伤着没伤着了,没关注尹玄琛的想法,如今看来,尹玄琛在强撑着。

她张了张嘴,想安慰开解几句。

宋潜就抬起了手,提前断了她的话头。

宋潜“眼下何事最要紧?”

尹玄琛眨眨眼。

如今千头万绪的,什么事情都有要紧。

半妖主力卫队入城了,首先得安排驻扎的地方,其次得安排粮草。

前一件事是白明轩的事,后一件事却是自己的事,然而这事得等半妖驻扎之后,才能进行。

所以,不急。

那还有什么事情呢?

半妖们正在打扫战场,所以也不是处理尸体。

尹玄琛偷偷瞄向涂山铃,期望得到点提示。

天乐元君确实是爱坑孩子,但元君不是个严厉的人,求助了就一定……

宋潜迈步走到涂山铃身边,瞬间进入了尹玄琛的视线。

哎,不要想得到提示了。

他垂眸仔细琢磨着问题。

他呼吸一顿,白明轩和薛耀这两个人肯定比自己先一步回来,这两人干嘛去了?

他便道“当务之急,是审查俘虏,如有问题,得尽快处理,以防厌火人心不死,来冒险劫人。”

第347章 有怨报怨

涂山铃毫不吝惜地鼓掌。

自家孩子嘛,该夸就得夸。

她可不做那种成天板着脸,只打孩子不夸孩子的长辈。

她转头就朝只知道板着脸的长辈看去。

宋潜无奈得很,挑挑眉。

这么点小事也要夸?

涂山铃也挑挑眉。

我夸我的,你别管了。

尹玄琛低着头,没看到二位长辈的眉眼官司。

他手里的俘虏分量最重,他在心里盘算上怎么审了,“晚辈先去忙了,告退。”

涂山铃着急地叮嘱,“事情要办,饭也要好好吃,看着都瘦了,这边的鱼不错,叫他们做了锅子给你吃。”

宋潜好歹拉住了涂山铃。

这操心劲的。

尹玄琛揉揉发酸的鼻子,眼眶到底红了。

他小时候都没被人这么关心过,长大了,反倒有人这么在意了……

他师尊不是不关心他,只是那种关心非常内敛,而且更多的是教导,教导他成才。

涂山铃却不一样,她的关心可以非常直白,还深入生活的方方面面。

尹玄琛的心被暖了这么一下,因为同袍陨落而空落落的心,瞬间被填满了。

他转头去了关押厌火王的地方。

厌火王也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态,竟然在临时囚室中充起了大爷。

尹玄琛还没拐进去呢,就听到……

“你们怎么做事的,没一口饭,没一口水,本王好歹是厌火王,本王手里捏着的东西是你们想都不敢想的,你们最好给本王恭敬些。”

“噗,水这么凉,冰牙齿!狗东西,会不会办事?真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本王还在叱略城里呢,就被你们这起子小人埋汰。”

“不要这个,给本王上樱桃。如今正是樱桃烂市的时候,连这个都不给本王吃,你们还想知道那些秘密,我呸,休想。”

……

尹玄琛听得眉头狂跳。

他都忍不得了,也不知道看守的半妖是怎么忍住,没打厌火王的。

他大步往里面去。

半妖看到他了,立刻迎上前,压低声音说“那什么玩意儿,还当自己是盘儿菜呢!我都看不下去了,能不能先打他一顿再说?”

尹玄琛毫不迟疑,抬腿就往外走。

这啥意思?

半妖愣住了。

他的同伴倒是个聪明的,拉了他就往里面走。

“傻不傻,你问了,大人转身就走,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人家装聋作哑,等咱们出了气,再回来呢!”

说得对!

囚室里面,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

这俩人往里走,遇到了不少半妖,一路给人使眼色。

那些人虽然不知道进去干什么,但叫进去了,也就跟着进去了。

有的事儿,它能做不能说。

当先两人到了牢门前,让挂着钥匙的同伴开门。

厌火王心中一喜,这世上就没有人是不爱财货的,他说了他知道宝藏的地点,就不信对方不动心。

他要想继续当厌火王,那肯定是不能了,如果肯划一座城给他做食邑,他愿意投诚。

反正老祖宗留下的宝藏不是那么容易取出来的。

他留在手里也只是个念想而已,还不如拿出来换些实在好处呢!

门开了。

半妖鱼贯而入,不多会儿,就把牢房挤得满满当当了。

厌火王矜持地坐在草堆上,斜着眼睛看半妖。

半妖冷笑一声,“打!”

什么?

厌火王还没有反应过来,拳头就落在了他身上。

这话怎么说的,宝藏你们不要了?

牢门外的半妖还喊“你们前面的人打两拳就可以了啊,赶紧让我过过瘾。”

前面的人不解气,舍不得后退,后面的人着急,一个劲儿往里挤。

他们这些人受了这么多年的罪,拜谁所赐?还不是眼前这位!

这位下了道命令,半妖就成下等人了。

他们好悬才忍住没在半道上弄死他,他还敢在他们面前嚣张,打不死你!

“喂,你们小心点,看准了再打,打到我了!”

“谁报复我是不是?我刚真是不小心。还打我,再打我,我可要生气了。”

“哎哟,谁那么狠,几乎踹我一跟头。得得得,你们来,我给你们腾位置。”

一时间,牢里乱哄哄的。

声音止不住往外飘。

尹玄琛隐隐约约听到些,见真有人往出走,便叫住了人,“让他们罢手吧,我还有话要问,别把人打死了。”

这人匆匆跑进去,也不敢把事情叫破。

人是他们打的,跟上面的人没关系,他只能一个一个拍后脑勺,见对方怒目瞪来,他才又朝出口一指。

这些人就秒懂,一个个退回原有的岗位,继续站着去了。

最开始得了尹玄琛默许的两个半妖,锁了牢门,归还了钥匙,匆匆往出跑。

尹玄琛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丹药。

那两个人也有趣得很,拿了药,一句都不问,跑回牢里,捏开厌火王的嘴巴,就把药倒进了对方嘴巴里。

药顺着厌火王的嗓子眼往里滚,噎得厌火王直飙眼泪。

丹药入腹,身上暖洋洋的,疼痛感瞬间消失不见了。

神经病吧!

打了人,转头就用好药治,这图的是什么?

尹玄琛心里算着时间,估摸着丹药发挥了作用,这才举步往里走。

厌火王伤得比想象的重,地上还有大滩大滩的血迹,脸上的伤也没有完全消散。

尹玄琛眸光一闪,转身问站岗的半妖,“情况如何,可有异常?”

半妖“没有别的情况,只是这人吵吵得厉害,嚣张得没边儿了。”

尹玄琛隐晦地朝地上指指。

你们做事情怎么不收尾的?

半妖眉头一跳,走过去敲了一下牢门,“你瞧,他还嚣张着呢,大人您来了,他都不带理会的。”

厌火王怨得很,他都被这伙子人打懵了好吗?

半妖开了门,提溜出厌火王,“老实点,大人要问话。”

他背后的那只手不停地从同袍打手势,赶紧把地上弄干净了再说!

到了审问室,半妖把厌火王往地上一掼,就退开了。

厌火王膝盖被摔得生疼,却回过了神来,“大人,大人,这些人无端端打我,你看看我这伤,这里这里这里,全都被他们拳打脚踢过。”

尹玄琛丢出一面镜子。

厌火王捡起来一照,他的脸白白净净的,哪里有什么伤痕!

第348章 心都凉了

厌火王心里咯噔一下,他就算是个猪脑子,这会子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人家为什么要给他吃药?还不是发现有上面的人要来问话了,怕他身上带着伤,被瞧出来么。

他恶狠狠地看向一旁站岗的半妖。

他撩起衣服在身上找了找,好不容易在肚子上找到个淡淡的痕迹,一转眼,那痕迹就没了。

这药真霸道!

他放下衣服,眼珠转了转。

身上的伤可以被药,但吐出来的血……

他一蹦站起身,“回去,我要回牢房。”

他就说嘛,要问话,哪里不能问,非得换个牢房问。

那些人肯定清理现场去了。

得赶快回去,这顿打不能白挨了。

你们不是宣扬善待俘虏吗?

我就是俘虏,可你们善待了吗?

尹玄琛蹙眉,“现在是我要审问你,不是让你提要求。”

厌火王不依不饶的,“我要回牢房,不回牢房,我什么都不会说。”

尹玄琛点点头,“这么爱待在牢房,那你就待吧。”

他挥挥手,两个半妖便又架着厌火王往回走了。

来的时候,他们走得很快,可往回走的时候,要多慢有多慢。

厌火王不禁连连催促,“你们快点儿啊,腿长那么长都白长了吗?”

没人理会他,他根本快不了。

厌火人天生比别人矮一大截。

厌火王被半妖架着,双腿都碰不到地面,只能悬空扑腾。

路过一个守卫,隐晦地跟架着人的半妖使了个眼色,两人的速度立刻提高了。

厌火王被颠得头晕眼花,“你们是成心的!你们这是虐待,我要告你们。”

尹玄琛凉凉地说“你最好是闭嘴,你想上告,也得看看你见不见得到主上。”

那肯定是见不到的。

别说见到人了,连一片一角都没瞄到过。

人家矜持得很,根本懒得露面。

厌火王闭了嘴,他还是有点怕尹玄琛离开后,半妖再打他一顿的。

哪怕打完之后给他治了伤,他死不了,但痛的也是他自个儿啊。

终于回到了牢房。

厌火王打眼一瞧,心都凉了。

这群该死的半妖不仅将地面打扫干净了,连带着水渍都给烘干了。

他挣扎着下了地,朝草堆上扑去,想寻找点蛛丝马迹。

半妖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懂他在找什么。

他们一点都不慌,厌火王能找见那才真是见鬼了。

他们连干草一起换过了好么,旧的干草这会子估摸着已经烧着了吧。

有半妖端来的椅子。

尹玄琛整理了一下袍子,坐了上去。

厌火王回过头指着半妖,一个一个指过去,“你,你们,欺人太甚。”

尹玄琛“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个屁!

厌火王腹诽完,就觉得不对了。

瞧这气定神闲的模样,真是越看越眼熟。

他当初坐在王座之上,不就是这么俯视臣民的么!

底下的人要闹腾,要蹦跶,行啊,你们尽管闹腾蹦跶去,等一个个的全部急了眼,他再跳出来各打五十大板,就全都收拾了。

他虚眯起眼睛看着尹玄琛,“哼。”

尹玄琛淡淡一笑,不愧做过上位者,脑子就是转得快,这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拍拍腿上不存在的灰,“既然看明白了,就该知道,我们才是自己人,而你是敌人。你觉得出了事,我是帮他们隐瞒呢,还是帮你讨回公道呢?”

厌火王立刻老实了。

他一辈子没在屋檐下待过,猛地缩到屋檐下来,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他到底是个生存主义者,只要能活着,牺牲什么都可以。

没什么骨气可言。

尹玄琛身体微微前倾,“说说吧,这些年你干过什么坏事?”

听这意思,是要算总账啊?

厌火王眼珠一转,“本王这些年垂拱而治,事情都是下面的人办的,你叫我说,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竟是一推六二五的架势。

尹玄琛错愕了一瞬。

他想过厌火王可能不配合,可能胡说八道,就是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要脸皮。

真当他命人灭杀了厌火王的亲卫,他们就杀光了所有大臣吗?

他哼笑一声,“你以为死无对证就行了?事情只要是做了,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你真当我们找不到证据治你的罪?”

厌火王心中不屑。

如果真能找到证据,怎么可能在这里陪他磨牙,还不够闲的!

尹玄琛看厌火王那样子,起身就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既然路是你选的,希望你将来能坦然面对。”

厌火王心头狠狠一跳。

他张了张嘴,有心想说点什么,抬头时,尹玄琛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囚室这边修建得七拐八绕的,就是为了将人绕晕,增加劫囚的难度。

厌火王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想杀了当初设计这囚室的人。

半妖担心地看着尹玄琛,“不审真的没关系吗?这任务……”肯定是主上交代下来的,万一被怪罪了怎么办?

尹玄琛摆摆手,示意半妖放心。

他的事情他心里清楚得很。

涂山铃教孩子的方式,他多多少少也摸到了,如果是响鼓,那自然是不会重锤的,如果鼓不响,那才真是翻来覆去的教训。

所以哪怕是他把差事办砸了,他也不会被如何重罚。

可如果换成了薛耀,多半会被打一顿吧。

谁叫那孩子……是颇鼓呢!

更何况他还不一定会把差事办砸了,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他出来问了人,便找到白明轩那儿去了。

白明轩比尹玄琛先回来,但因为要审问的人太多了,到现在都没忙完。

城中的牢房不够大,关不了那么老些人,他看到半妖卫进城了,索性把人领到了驻地。

反正驻地也是他在安排,各方协调也是他的事情,他坐镇其中,有什么事情需要他拿主意,也不至于耽误事儿。

听到有人禀报尹玄琛来了。

白明轩抬起头,揉了揉眉心,“请进来。”

尹玄琛一进门便看到了那一堆卷宗,顿时装起了眼瞎,“忙完了啊,我这儿有点事情请你帮忙。”

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忙完了?!

白明轩一个劲儿给尹玄琛使眼色,让尹玄琛朝那一堆卷宗瞅瞅。

第349章 挑拨离间

尹玄琛眨巴着大眼睛,样子懵懂极了。

用行动告诉白明轩,他现在就是个睁眼瞎,也别使眼色了,他看都看不见,更别提看明白了。

白明轩就有点崩溃,搁了笔,“你找我什么事,说吧。”

尹玄琛“厌火王以为他的人被我们杀完了,现在很是有恃无恐,什么都不肯招。”

白明轩都要气笑了,“就这事儿?”

这也值当专门跑一趟。

审问的法子多了,虽然主上吧,要求不能虐待俘虏,但是吧,叫人看不出破绽的用刑方法可多了去了。

尹玄琛点头,“就这事儿。”

白明轩就出主意,“你去找一套针来,就是医修用来治病的那种细针,你用那个扎,痛得人死去活来的,过后不用给药,过一天,红点子自个儿就消了。”

嚯!

白明轩够狠得啊!

尹玄琛有点对白明轩刮目相看了,居然连这种损招都想得出来。

早知道有这招,他就不浪费那么贵的丹药了。

而且就算到时候出事了,被人察觉了厌火王身上的红点,也可以推说是因为厌火王不舒服,找医修治疗后留下的。

简直完美。

但这不是他要的。

他苦笑摇头,“你以为我们没用过类似的方法吗?囚室所有负责看守的半妖一拥而上,几乎把他打了个半死,他都没说。”

白明轩立刻站起身朝外面看,他拍了尹玄琛一下,“哎,你这个人,留下了把柄可怎么是好?!”

尹玄琛“我的手段确实没你的高明,却也知道留不得把柄,我给了药给他治伤。好药,现在一点看不出来被打吐血过。”

白明轩抖了抖,心说这人真狠。

他脸上却丝毫不变,“如果这样都不说,那可真麻烦了。”

尹玄琛“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需要你配合。”

白明轩警铃大作。

尹玄琛紧接着就道“你看你都忙完了,我们俩谁跟谁,你肯定会帮忙的。等这一阵儿忙过去了,我请你吃饭。”

谁要吃你的饭!

我家捐出来给主上的钱到底有多少,说出来吓死你啊。

不过这事儿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要不然就会让主上不喜了。

怎么的,给点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要飘起来了是不是?

白明轩的话在嘴里转了两圈,才说“你自说自话的样子,跟薛耀真像。”

尹玄琛“自家兄弟,哪有不像的。”

白明轩“……”

真是信了你的邪。

要是之前,还能被这话给糊弄了,真以为他们俩是表兄弟。

现在嘛,呵呵。

他之前明明看到宋家的青鸟给尹玄琛送消息,而薛家的青鸟给薛耀送消息,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这俩都是世禄之家的公子,却不是一家人。

宋家和薛家没有联姻的人。

白明轩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索性大方点,“要做什么,走吧。”

尹玄琛“你那边不是还在审人呢嘛,你换个地方审吧。”

这个人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呢?

我这儿这么多人,是说挪窝就挪窝的吗?

白明轩看着尹玄琛认真的眼神,就知道这人没开玩笑。

真是倒霉,谁叫他遇上了呢。

刚刚才安顿下来的半妖卫,又被惊动了,转头便押着一群人犯浩浩荡荡朝囚室而去。

白明轩摸了摸储物袋,心里很是感慨,他真是可怜啊,手里的事情多到三五天内都做不完,还得配合尹玄琛。

他得看口供有没有问题,这不是说观察那些官员的表情就行的,还得各份口供相互对照才行。

确定没问题了,他还得给口供分类,罪不至死的放一边,需要处以极刑的放一边。

都是事儿!

一晃神间,都到了囚室门前了。

尹玄琛停在了门口,并没有急着进去,他回身看着白明轩。

白明轩“怎么了?”

尹玄琛“先给他们噤声。”

两个人便站在门口,亲手给每个俘虏封哑穴。

不亲自来都没办法,半妖到现在也还是靠天赋,修炼的进度并不快,还不足以灵力外放。

白明轩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时,所有人终于都从他手边过了一遍。

厌火王愣愣呆呆的,他就那么看着厌火的文武官员出现在了他附近的牢房中。

他背着手,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人,“你们这群尸位素餐的狗东西!”

他只要一想起破城时,下面的人给他回禀的事情,他就气得肝疼。

城里的人只剩下十之一二,就连城卫也大量逃跑。

这些个狗东西为了隐瞒他们送走了家小的事情,竟然联起手来将消息瞒得死死的,倒叫半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文武官员掀起眼皮看了厌火王一眼,便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半妖叫进牢房,他们便转身进去。

从前他们以进入这个囚室为荣,因为身份不够的人还进不来,而进来的多半都是因为顶撞了厌火王。

所以能进来就代表了他们直言敢谏,是忠臣。

现在嘛,他们只是阶下囚。

厌火王被臣下的一眼看得火起。

怎么,这才多久,连请安都不会了。

你们以为你们掀起眼皮看的是谁?

他一脚踢在了牢门上,“狗东西,一群狗东西,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

尹玄琛和白明轩对视一眼,两人对这种情况都很满意。

他们还没开始表演呢,这些人先狗咬狗起来了。

两人都没准备动,得叫这些人真正被厌火王骂得寒了心,他们审起来才容易了。

白明轩之前审了不少人,而他得到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这些被抓到的人,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忠心的,真是一点忠心都没有的,早就告病在家了。

这些人多半不是真的病了,而是逃跑了。

这一点从他们入城后的情况看,确实是如此的,好多大宅子都空着的。

每个人忠心的程度不一样,审问的难度自然也是不一样的,能够容易一点,谁乐意费劲呢!

他们很乐意看到厌火王费劲地帮他们降低难度。

厌火王“狗东西,说话啊,你们这么出卖本王,不怕遭报应吗?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着你怎么怎么死!”

不少人听得蹙起了眉头。

第350章 从实招来

厌火王的谩骂声还在继续,他倒是不会骂什么脏话,但诅咒的话一点没少用,都是冲着诅咒人断子绝孙去的。

反正怎么恶毒怎么来。

白明轩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说啊,这文化人骂起人来,还不如市井妇人骂人,叫人听着得劲儿呢!”

尹玄琛诡异地看了白明轩一眼。

这人什么毛病,反正他不管什么骂人方式,都不爱听。

厌火官员也不是没有火气的。

厌火都亡了,您知道吗?谁还受您这气!

一众官员都朝厌火王怒目而视。

厌火王的火气一点没比那些人的小,“你们算什么东西,还敢瞪我,我……”

尹玄琛背着手,终于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他拍拍牢门,“吵什么吵!”

很是不耐烦的样子。

白明轩笑呵呵的转了出来,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他打趣道“尹道友,我听说你这儿安静得很,方便我关押审问犯人,我才来借地方的。

“我是万万没想到,你这儿竟然比我那儿还吵闹得厉害。

“这一个人比一万个人还热闹的样子。”

尹玄琛脸上就多了几分恼怒,看向厌火王的眼神就有了几分不善。

他语气很不好地说“你要审就快些审。这个人之前并不多话,可见是因为你们来了,他才开始吵吵的。”

白明轩假模假样地向尹玄琛行了个礼,“是是是,是小弟不对了。”

他挥挥手,身后走出几个人来,当真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他做出个请的手势,“你的活计轻省,只审这么个嘴毒的……人,也没有旁的事情,就跟着来听听吧。”

尹玄琛伸手点点白明轩,“你啊!”

两人便并肩走到牢门口,示意半妖开始审问。

半妖将人拎到白明轩面前。

白明轩“……”

你们也真是不心疼我,旁边不还坐着个人么,非得叫我帮你们解哑穴!

他心里腹诽着,手上却半点不慢,给厌火官员解开了哑穴。

当然了,他的动作并没有叫厌火王看见。

半妖便问“从实招来,这些年你都干了哪些事情。”

有这么问话的吗?

哇,活了几十岁了,干的事情可多了,说得过来吗?

他偷偷打量白明轩的神情。

白明轩八风不动的,看那样子确实是在等他交代他都干了哪些事情。

这位是个文官,活动范围有限,干的事情也确实没什么新奇的。

每天就是上衙下衙回家造娃。

尹玄琛低着脑袋,表情隐在阴影里,肩膀微微抖动。

白明轩尴尬得不行,他一个没有娶亲的少年郎,一点都不想听这种细节。

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裤子,“谁要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什么官位,经办了哪些重大的事情,有没有贪墨,有没有徇私,说这个就行。”

还……还要查贪墨啊……

我贪厌火的民脂民膏,关你们半妖什么事儿。

文官心里想着,脸上就带出来了几分。

白明轩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老实点,说实话,罪再大不及家人,如果有隐瞒,罪加一等,家人连坐。”

文官想了想,便道“好,我说。”

白明轩点点文官,“给他纸笔。”

文官接了东西,便趴在地上写。

半妖坏极了,文官写一句,他就在旁边念一句。

文官写完了,他也就念完了。

白明轩“确定都交代完了吗?我再给你个机会想想,如果有隐瞒不报的情况,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我相信你提到的那几位同僚,也很乐意帮你回忆回忆的。”

窝草!

文官顿时麻爪了。

他虽然没有全撂,却也撂了一部分出来。

他撂了别人,可不就是把人得罪死了么,他还能指望别人不掀他老底?

他哆哆嗦嗦的,“年纪大了,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我再想想。”

他伏在地面上,继续边回忆边写,直到把肚子里的干货倒完了,才停了笔。

白明轩相信,这一回这位仁兄是真的撂干净了。

他反手就将供词交给身边的人,“归档。”

他又看向尹玄琛,意思是我按照你的意思,审也审了,你要干什么就快干吧。

尹玄琛“犯王,你的臣下的招了,你还没什么可说的吗?”

厌火王“本王说了,他们做的那些事情,本王一概不知。本王一直住在王宫里,也是被蒙蔽的那个。”

尹玄琛“你当真是没一点悔过之心。”

厌火王的脑袋仰得高高的,“本王无错。”

尹玄琛便朝白明轩点了点头,“继续吧。”

白明轩看得一头雾水,简直不知道尹玄琛在搞什么,他这边审问的结果,跟厌火王有关系吗?

当然了,说没有关系也不恰当。

厌火颁布的政令,要是没有厌火王首肯盖玺,谁也不敢把政令发布出去呀。

要说有关系,那也不对。

这些个人贪墨肯定是背着厌火王的,要不然早就被收拾了。

白明轩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直接命半妖继续。

前面的人撂得干净,后面的人就不敢藏着掖着了,一个攀咬一个,拔出萝卜带出泥,整个厌火当真是一片污浊。

既然都愿意招供了,白明轩也不浪费时间了,给每个人发一沓纸,写去吧,写不明白的,就等着被锤吧。

只用手写的,也不用说话,就不必解开哑穴了,也省得他们相互串供。

那边写得火热,尹玄琛却对厌火王说“事不过三,我最后问你一次,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厌火王高冷地哼了声。

白明轩看得牙疼,“你跟他说什么,浪费口舌。”

尹玄琛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你那边尽快把他们的口供梳理出来,如果有残害百姓的政令,全部算成犯王的罪责。”

厌火王瞪大了眼睛。

怎么还有这样的?

他扑到牢门前,“哎,等等,你们不能这样干。”

尹玄琛“有什么不能的?难道他们说的不是事实?就算政令没有问题,但你也有失察之罪,他们贪墨、鱼肉百姓,这些罪过都得算你一份,你的罪才是最重的那个。行了,就这样吧。”

厌火王真的急了,他根本不知道那些臣子写了些什么。

如果所有的罪责都算他一份,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第351章 拉人下水

尹玄琛起身往出走。

厌火王伸手想抓他的衣摆,却没抓着。

白明轩弯腰呵呵笑,“现在知道怕了?你早干嘛去了?”

厌火王“我知道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除了我,谁都不知道!”

尹玄琛“如果是宝藏,你免开尊口,钱没了,再赚就是了,没必要为这个纵容你。”

白明轩还在旁边插刀,“你不知道吧,我家垫棺材的金子全都交给主上了,每个棺材下面,都码放着与棺材同长同宽同高的金子。主上会在意你那三瓜俩枣的?

“嘿,你们厌火人就不是会存钱的人种,哪怕你祖祖辈辈存钱,存到现在又能有多少呢?”

尹玄琛眉心就是一跳。

他看白明轩的眼神就带上了敬佩,不是谁都能看着自家的银子被别人取走而面不改色的。

厌火王气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白明轩的话就跟刀子似的自戳他的胸口。

厌火人确实是不会存钱,也不善经营,要不然怎么会允许那么多移民身居高位?这不是扯呢嘛!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啊,这人怎么这样?

白明轩耸耸肩,“这就受不了了?呵呵,还是经历得太少了。”

他回头一看,尹玄琛已经走远了。

他摸摸鼻子赶紧跟上。

说到底,他是半路跟随的,跟尹玄琛和薛耀这种嫡系中的嫡系还是不能比的。

你看人家薛耀,已经欠揍成那个样子了,主上不也一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么。

他还是要紧跟嫡系的步伐,才不容易犯错呀。

厌火王急得牙齿都开始痛了,“不是财物,是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只要保证我不死,我就愿意交代。”

尹玄琛转身看着厌火王,想听听这人准备说什么。

厌火王“如果能再给我一座食邑……”

尹玄琛转身就走。

白明轩冲着厌火王摇了摇头,“有的人啊,脑子不清晰,人在屋檐下,哪里有谈条件的资格。”

刚出囚室,尹玄琛的胳膊就被白明轩拉住了。

白明轩的笑容非常灿烂,让看了的人觉得如沐春风,“你让我帮的忙,我也帮了,那边犯王的口风也松动了,你是不是应该帮帮我的忙了?”

尹玄琛“出来混的,总要还的。”

看着白明轩真诚的眼神,他当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白明轩笑得更加开心了,“那就走吧。”

尹玄琛“别着急,我们还有个帮手……”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人带着所有卷宗进了薛耀养伤的房间。

相比起他们两人,薛耀才是精力最旺盛的那个。

薛耀偏头看着放在桌上的一摞一摞的卷宗,有些发懵,“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么坑兄弟,尹玄琛心里还是有些负担的。

但……他想起了自家师尊和天乐元君的相处情形,要说坑,天乐元君才是最坑的那个。

人家可是亲的师兄妹。

到了他和薛耀这一代,顶多算堂的。

这么一想,心理负担就轻些了。

他面带苦涩地说“是这样的,前辈给我们二人安排了差事,只是我二人能力不够,需要兄弟你帮忙。”

薛耀一听就乐了,身上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腾地起了身,嘴里还说“瞧瞧,我就说吧,离了我,你们肯定不行。”

尹玄琛闭了闭眼睛。

就冲这孩子这张嘴巴,坑他没商量。

白明轩乐呵呵说“为兄惭愧得很,痴长两岁,却是白长了。”

薛耀跟人哥俩好地拍拍肩膀,“没事儿,慢慢学着,久了也就会了。”

白明轩就拉着薛耀坐到了几案前,“你看啊,这样整理……”

他详详细细地说了一大堆。

薛耀“懂了!我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

他是真做过,在薛家时,闲得无聊了,到处转悠,谁看到他都躲,只有治安署,那是属于一天不开门都不行的存在,他便混了进去,

装不在可以,但人都进去了,总不能再赶出去。

治安署的人以防薛耀生事,便拿了点活计给他做,琢磨着把薛耀整烦了,不用谁赶也就走了。

谁知道薛耀精力充沛得很,让他干,他就敢干,他们不教,他就乱干。

那些需要整理的卷宗,被薛耀整理之后,更加需要整理了。

治安署的人看得胃都绞痛了,只能耐心先把薛耀教会了。

薛耀从早忙到晚,充实得不得了,看着自己整理的东西特别有成就感。

只是薛晋太过着紧薛耀,舍不得薛耀忙碌,把人给提溜回家了。

前前后后也就忙活了十来天吧,但这差事他是真熟。

他提起笔便开始整理卷宗。

尹玄琛和白明轩站在旁边看着,看了一会儿,他们都觉得,这事儿他们来干,也不会干得比薛耀好了,索性轻手轻脚离开了。

白明轩“认识这么些天了,还不曾跟尹兄好好喝顿酒,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请尹兄喝一顿如何?”

尹玄琛默了默说“你不了解……我俩真丢下薛耀,自个儿吃喝去了,一准儿挨罚。”

白明轩正想说算了,却听尹玄琛又说“但再拉上一个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转头就找到涂山铃。

尹玄琛“晚辈得了一头羊,一只鱼,处理干净,已经下锅炖着了,汤鲜得很,前辈要不要一起来涮锅子。”

鱼和羊放在一起,可不就是鲜嘛!

涂山铃笑眯眯的,“好啊。”

阿潜过时不食,就不叫他了。

叫他……大家都吃不成。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了,锅里的汤滚得咕嘟咕嘟香,白白的烟带着香味从锅子里飘出来。

涂山铃夹起切得薄薄的羊肉片在锅里涮了,又在装着葱、香菜、豆腐乳、辣椒的碗里滚了一圈。

美啊!

宋潜也没闲着,他处理完事情,用青鸟回复给四海城那边,便拿着一封信,去了薛耀的房间。

信是发给他的,但信里句句话提的都是薛耀,里面还夹着给薛耀的银票和金票。

不用看落款,他都知道,这信是薛晋寄来的。

薛耀工作得很专心,有人来了,他都没发现。

宋潜“阿耀。”

薛耀抖了抖,“嘶,啊啊啊啊!”

宋潜眨眨眼。

我是踩了你尾巴了吗?



第352章 忽悠瘸了

薛耀在地上趴直了。

挨了打的部位又胀又痛,这种感觉直冲脑门,弄得他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之前保持跪坐的姿势太久了,血脉不通,可不就加重了伤势,他突然动了一下,血液突然顺畅的流过,可想而知,这一刹那有多难受。

他眼泪狂飙,“啊啊啊,好痛啊,怎么会这么痛。”

宋潜扣住薛耀的脉门,灵力缓缓输入。

他瞄了一眼薛耀的下半身,“如何?”

薛耀“好多了。”

他坐起身来,愣了一下,四顾寻找尹玄琛和白明轩,“咦,人呢?”

宋潜“无人。”

薛耀的嘴巴慢慢张大,不是很能相信这个残忍的事实。

他快喘不上气了,指着自己,“他们俩叫我帮忙做事情,然后……他们俩跑了?”

宋潜轻轻摇头。

这孩子真叫人看得着急。

人家说叫你帮忙做事情,不是叫你一起做事情,不跑,难道还等着你?

不愧是涂山铃教出来的孩子,这抠字眼的本事,那是学了个十成十。

薛耀“我找他们去!”

他转身就往外走。

宋潜敲敲桌子,又指指坐席,示意薛耀先坐下。

薛耀哼哼唧唧的,却还是乖乖坐下的。

宋潜推过去一封信,“你父亲十分惦念,回去吧。”

薛耀垮了脸。

宋潜的神情立刻变得非常严肃。

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忤逆长辈的人。

有话好好说,动不动甩脸子,那自然不行。

他那不是甩脸子,他对谁其实都不太有表情。

薛耀不怕他爹,却很怕宋潜,“我不是不愿意回去,但……师叔您摸着良心说,谁家的父亲一天到晚都想把孩子拘在家里的。

“我又不是小姑娘,再说了能够修炼的小姑娘,也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啊!

“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大伯没有孩子,将来最有资格继承家业的人只有我了。

“您觉得没有经过历练的我,真的能够当大任吗?”

很有想法的样子。

但中心思想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乐意回家。

宋潜“先看信。”

薛耀低下头,拿起了信。

才看了几行,他就惊呆了。

他这个爹怕不是个二傻子吧。

重光君在这里领着人攻厌火,这都拿下半壁江山了。

他爹知道他在厌火,火急火燎地催他回去,说是族里准备高举正义的大旗,出兵清剿这群叛贼,让他回去占便宜抢功呢!

您这都要跟人开战了,您还把信寄到人家手里,这是想干啥呢?

您就这么自信,您儿子不会被扣了做人质?

他这么一想,更加觉得不能回去了。

他自个儿就不是太聪明,时不常地被尹玄琛坑一下,近墨者黑呀,回去跟老爹待久了,岂不是会变得更笨!

不要,不要!

薛耀抖了抖信,“这就更不能回去了!打下这厌火的江山,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我回去了,再来毁了这一片已经稳定好的基业,这是为什么呀!这不是有病吗?”

这件事的症结在,薛晋并不知道厌火是宋潜配合灭国的,他以为宋潜只是带着薛耀游历到了附近而已。

其实谁又能想得到高岭之花般的宋潜会干这种事情呢?画风都不对的。

宋潜“你准备如何解决?”

薛耀“要战功,我也有啊,何必再刷一次?”

宋潜看着薛耀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同情,“这儿的事情需要保密。”

薛耀傻眼了,“暂时保密,还是永远保密?”

宋潜“暂时。”

薛耀又露出了笑脸,“暂时的就行!”

傻孩子惹人疼。

宋潜忍不住提醒,“时间不会短。”

薛耀摆摆手,“那没事!只要今后能证明我不是一无是处就行了。

“我求的又不是眼下。眼下被我爹,我大伯,叨叨几句又如何,他们反正当我是没长大的孩子。

“孩子嘛,可不就有熊的权利。”

宋潜“钱不许乱花。”

薛耀“给您呗。”

宋潜“不必。”

薛耀“小师叔,他们人呢?”

宋潜“外院花厅。”

薛耀气势汹汹地去了。

远远地闻到了一股浓香。

涂山铃的耳朵动了动,“阿耀来了。”

尹玄琛和白明轩的脸色同时一变,速度飞快地将桌上空着的杯盘碗盏收拾了,还顺手抢了涂山铃手里的筷子。

涂山铃“你们俩……挺默契的啊。”

两人就冲着涂山铃干笑。

薛耀磨着牙进了门。

白明轩还招呼,“耀兄弟辛苦了,快来,快来,我们熬了一锅汤,就是等你来吃的,你多吃点。”

薛耀哼哼,他仔细看了看,又觉得这汤不像是刚熬好的。

正待要仔细看,尹玄琛从旁边倒了两盘羊肉下去,再伸筷子搅了搅。

得,血沫子散开,也分不清楚是不是没有吃过的汤底了。

薛耀朝尹玄琛伸手,“碗筷来。”

尹玄琛就递上了一副碗筷,好歹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

涂山铃的眼睛就在几人身上流转。

白明轩偷偷地用两根手指给她做下跪的手势。

涂山铃嘿笑一声,并不说什么。

都是小辈之间的官司,不是大事儿,她不掺和。

三个半大少年,食量惊人,最后把那一整只羊全部吃完了,好几十斤肉呢!

吃完了饭,白明轩揽住薛耀的脖子,踱着步子消失,嘴里还嘀嘀咕咕什么,没多会儿,薛耀就被忽悠瘸了,乐呵呵地整理资料去了。

涂山铃就指指尹玄琛,又指指白明轩,“你们就坏吧。”

尹玄琛和白明轩就缩着脖子跑了。

他们俩出了门就打商量,一个上半夜睡觉,一个下半夜睡觉,也是真的怕有什么突发情况没有处理。

薛耀忙忙碌碌的,忙了两个时辰,肚子有些饿了,脑子清醒了些。

不对啊,明明不是他的差事,为什么全部压到他身上了呢?

心里正不得劲呢,白明轩笑呵呵地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耀兄弟你尝尝,这是兄弟我亲手为你做的酒酿圆子,好吃吗?”

薛耀含混地道“好吃。”

白明轩“只有这么能干的你,才配得上这么好吃的酒酿圆子。”

薛耀心里甜丝丝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第353章 量刑定罪

薛耀砸吧砸吧嘴,继续埋头苦干。

白明轩回去推醒了尹玄琛,还传授经验呢,“你估算着时间,给耀兄弟送点吃食过去,我估摸着,明天早上卷宗就整理完了,能用了。”

尹玄琛朝白明轩竖起了大拇指。

瞧把薛耀这傻孩子遛得,毫无怨言的,也是很本事了。

薛耀一晚上嘴巴就没歇着过,汤汤水水的吃了不少,各种糕点饼子的也没少吃,时间一晃就天亮了。

他一看,只有最后几份了,索性整理完了,才往地上一躺,不出几息,便睡踏实了。

尹玄琛和白明轩来取卷宗,轻手轻脚地给薛耀披上了衣服,便退了出去。

两人快速看了一遍卷宗,心里便大致有数了。

一人管一半卷宗,开始给厌火的官员定罪,最重的判了凌迟,最轻的是发配。

发配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往南三千里,丢到佛宗的地盘上,让佛宗教化去!

白明轩掐指一算,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人能负责教化这一块,可不得指望海外佛宗么。

让这些坏到骨子里的人强制性出家。

虽然没有明说满门抄斩吧,但也跟让人家断子绝孙差不多了。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好人,是有的,只不过非常少,一百个里面有一个吧。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人,便将卷宗放在一边,准备呈给涂山铃定夺。

涂山铃看了一眼,“你们去问问,他们如果愿意继续出仕,我是欢迎的,如果不愿意,就给他们盘缠,让他们返乡。”

白明轩瞪大了眼睛,吃惊不小。

他是真的没想到涂山铃有这样的胸襟。

两方如今可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就这样还敢用对方的人!

涂山铃放下卷宗,“世上没有不可用之人,只是你在用有的人之前,得先准备好杀他的刀。”

是说控制不住,便立刻除之而后快吧。

饶是如此,白明轩也还是佩服的。

他们破碎了别人的河山,厌火人肯定恨他们入骨,不把厌火人彻底杀光,他们按理说晚上都睡不着觉的。

得担心刺杀啊!

而且境内肯定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势力起义,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麻烦。

万一这些被启用的厌火人临阵倒戈一击,怎么办?

他不信主上想不到这里面隐藏的危害,可主上还是敢这么干,这是何等的气魄!

他转头便跟尹玄琛去办这事儿了,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尹玄琛“不是我打击你,就这些人,有一两个愿意投诚的都不错了,别想得太好了。”

白明轩“他们心里还有抱负,不会甘愿回乡的。”

尹玄琛“不一定!每个人一个想法,有的人就觉得气节比什么都重要。”

他手指点点卷宗,“这几个人的家境并不好,却连一个大子儿都没贪墨过,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觉得涂山铃会大方到不计前嫌的地步。

要说进城后,不杀没有沾过半妖血的移民,他信,要说放过没有迫害过半妖的厌火人,他也信,但要说涂山铃愿意让厌火人出来继续踩在半妖头上,他不信。

白明轩顺着尹玄琛的思维一琢磨,“还真是!”

他们俩一人拿走一半卷宗,挨个儿跟人谈话。

白明轩“主上高风亮节,不与尔等计较,若汝愿意效力,我主愿意接纳。”

厌火人朝白明轩一揖到底,“多谢看重,并无此意。”

得!

不愿意就算了,谁也不勉强了。

白明轩指挥半妖开门,“放了他,给他二两银子的路费让他返乡。”

厌火人眼中并无感激,也没有解脱的神色,有的只是麻木。

他甚至连盘缠都没有接,就那么一步步朝外走去。

背影萧瑟极了。

厌火王看到了,就骂“丧了良心的,你出卖了我,你出卖了我!”

别人都没脱身,就你脱身了,在其他人看来,可不就是交代了了不得的事情,“立功了嘛!”

那厌火人能憋屈死。

过了会儿,又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了,同样接受了厌火王的言语攻击。

两人在囚室外碰了头,相视苦笑一声,慢慢朝远方走去。

如果看背影,就会发现两个不过三十出头的人,头发都花白了,背也有些驼了。

这两天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紧盯着囚室,这边刚刚开始放人,城里的其他人便得到了消息。

两人走到半道上,便被家人接走了。

一家人抱在一起哭。

回来了就好啊,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千万别为了千疮百孔的厌火国殉葬啊!

他们也不是完全自由的,与家人团聚后,他们就发现有半妖盯着他们。

这是不离开叱略,这事儿不算完。

行吧,走吧。

他们回到家,当天就收拾了东西,出城去了。

大件的东西带不走,全都留在了宅子里。

涂山铃论功行赏,分配了宅子给半妖住,他们置办一套被褥也就行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另一边,尹玄琛还真遇上了愿意投诚的厌火人。

他问“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厌火人“编修。”

尹玄琛“……”

我们现在不是很需要这样的人。

修史啊,修起居录啊,根本不需要的。

修史当然是要修的,但不能将这事儿交给不能信任的人做吧,万一嘴巴一歪……他们的名声可就臭了。

而修起居录……怕不是会被天乐元君抽死。

元君如今可不是能暴露的存在。

他很想拒绝这人的投诚,但涂山铃并没有给他这个选项,“你先回家去吧,我们暂时不需要编修,会另外给你安排差事。”

这个厌火人面上一喜,恭恭敬敬向尹玄琛告辞,回家去了。

最后当真被尹玄琛料中了只有寥寥三人愿意投诚。

白明轩还有些忐忑,“我们算不算没办好差事啊?”

尹玄琛“不算吧。本来就是遵循自愿原则。”

白明轩的心里并没有好受点。

上交了名单后,他就紧张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通知全城人,观看行刑。这事儿让薛耀去办,你们监督。每个人的罪行必须清楚明白地读给所有人听。”



第355章 真至于的

薛耀心里乱糟糟的。

自打离开家,他渐渐地发现,很多他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了。

他以前以为,饭菜上了桌,一起吃饭的家人那就该高高兴兴地吃。

却原来不是的,他之前帮涂山铃走访战后半妖的生活情况,看到过一家人,他们家吃饭时,女孩子的筷子是不能朝菜碗里伸的,不然会挨骂。

骂得可难听了,祖母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一边拍孩子,一边吼“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

女孩子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

而男孩子的筷子却是可以朝菜碗伸的,但是只能夹菜,不能夹肉。

真正能吃肉的,只有家里的壮劳力和祖父,就连祖母本人也是不吃肉的。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男娃和女娃的待遇是不同的。

今天是第二次,他发现人与人的待遇也是不同的,有的人能够读书习字,有的人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心里有了一点隐约的想法。

他接过半妖递过来的葫芦,咕噜咕噜灌了半葫芦水下肚,继续往下念。

念完之后,他舔舔唇,说“判决自此生效,行刑。”

该被凌迟的人,半妖就将其拖走了,捆在一旁的十字刑架上。

而该被砍头的则被推到了最前面跪下,整整齐齐跪了一排。

好像有人喊开始似的,所有半妖同时出手。

呕!

薛耀胃里一酸,扶着柱子吐了。

他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一天天的跟薛晋吵着要上战场,要见世面,觉得他没什么害怕的。

实际上,才看了一眼,他就受不了了。

杀人和杀牲口到底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同类,一个是异类。

同类被杀,哪怕没有刻意带入,也会有一定程度共情的。

半妖“大人,您还好吧?需不需要我扶您下去。”

薛耀软手软脚的,有气无力地看着半妖。

半妖就懂了,这是扶着也走不动道了。

他伸手比划着,到底是背,还是抱呢!

薛耀看着半妖的眼神就头皮发炸,他如果今天被抱下去了,以后也就不用做人了。

脸都被丢进了!

他虚弱地道“别动,就站在这里,我缓缓。”

人群散去,只留下满地血迹,有人打了水来冲洗,却是怎么都冲洗不干净。

薛耀这才软手软脚地下了高台。

他似乎好像不适合上战场。

他如今看见血就头晕。

他忽然发现,涂山铃之前敢叫他带队也是胆子大,这还好是没出什么事。

他却是忘了,他是用飞剑攻击的,飞剑嘛,不会像这样血糊糊的,都是瞅准时机,对准脖子割一下。

没什么太可怕的画面。

只是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且想不起来呢!

平民各自归家,思维渐渐回归,他们忽然觉得半妖也不全是坏的,至少他们处置了那些蛀虫啊!

正这么想着呢,大门就被敲响了。

他们立刻噤若寒蝉,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说不合适的话,根本不敢开门。

外面的人开始喊了,“快开门,别耽误时间。”

当家人的人最后看了一眼妻儿老小,视死如归地去了。

门打开。

半妖不太耐烦地将门缝推大了些。

忙着呢,矫情啥!

他问“你们家有几口人?”

当家人想着,不论如何得叫孩子活着,得留下一条根是不是?

他就说“我们家一共三房人,加上老子娘,一共八口。”

半妖“一人一天可以购买一斤口粮,你家今天可以购买八斤,一斤六文,一共四十八文钱。”

哎?

不是!

这怎么是卖粮呢!

还是平价粮。

你卖粮你早说啊,看给我吓的。

问题是我家还有那么多半大的孩子呢,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八斤粮还不够那群娃吃的。

当家人这么一愣神,半妖却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买你早说啊,我还忙着呢!”

当家人红着脸拦人,“不是,我家人口多,八斤不够呢!”

半妖虎着脸,“上面说了,一人一天只能买一斤粮,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囤积居奇,你不要想着屯粮,不用屯,我们明天还来卖。”

当家人的脸更红了,“我刚才只报了大人的数量,家里不是还有孩子么,算上孩子可不是就不够吃了。”

半妖就明白这是闹什么鬼的,他就说“现在的日子好了,不要东想西想的,只要遵纪守法,这边清查完毕,明后天,你们就能复工了。

“这边一年种三季粮食,这春粮刚收了,紧跟着就该种夏粮了,让你们出力气的时候,老老实实出力气,保证饿不着你们。”

半妖恨的只有厌火人,这些移民来的人,他们根本不恨,是以耐心也是足足的。

等当家人当真买到足够的粮食后,那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半妖是讲道理的,他们不是屠夫。

有了这样的认识,他们晚上也能睡着了。

今天宣判了一批人,但还有一大批人还没宣判,其中就包括厌火王。

不过不着急,涂山铃还想用厌火王做饵料,引出城中的反抗势力。

不管怎么说,几座大城至少得保证是干净的才行。

之后几天,薛耀说什么都不愿意露面了。

尹玄琛和白明轩一人帮着顶了一天,到了第三天,这人还不露面,他们就觉得不对劲了,要说他偷懒,那也不对,薛耀没有这样偷懒过。

他们赶紧跑去探望,才发现薛耀烧得迷迷糊糊的了,嘴里还说着胡话,嘟嘟囔囔的,谁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尹玄琛拍拍薛耀的脸,“阿耀,阿耀,阿耀。”

白明轩坐在了床边,对着薛耀的耳朵,说“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薛耀还在小幅度抽抽。

尹玄琛“怕是被吓着了吧。”

白明轩“不是上过战场了吗?至于吗?”

还真至于的!

别说薛耀了,尹玄琛自个儿到今天看到肉不也是一样的不想吃么。

白明轩“怎么办?这得通知主上吧?”

尹玄琛“去找找看吧,说不定在。”

这两天,也不知道师尊和前辈在干什么,总之他是没看到人的。

他们又背着这群小辈行事了。



第356章 惊惧过度

涂山铃和宋潜知道有一根灵尾肯定在厌火,俩人找灵尾,肯定得背着小辈们。

他们每天出去召集了暗卫地毯式搜索,却连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至于调半妖卫……涂山铃连想都没想过。

人多口杂,哪怕她再信任半妖卫,但她也管不了别人聊天,两个半妖谈话被人听了去,你能说半妖想害她吗?指定不能啊。

当真说起来,还是这支队伍没有经过千锤百炼,素质不够高。

这俩人吃了早饭,又准备抛下小辈们出门。

涂山铃昨儿就跟宋潜说了,如果在叱略找不到,就去厌火人发迹前的老家找去。

藏东西嘛,肯定要藏在他们认为最重要的地方了。

尹玄琛匆匆跑过来,“师尊,前辈!”

宋潜“何事?”

尹玄琛声音都有点颤抖,“阿耀高热不退,人都烧糊涂了。”

嗯?

涂山铃丢了手里的枣糕,疑惑地看着尹玄琛。

入了门的修士按理说不太容易生病的呀。

尹玄琛“可能是被吓的,他那天监斩后,就不见人了,这都三天了。”

涂山铃“你们也是真行,三天了都没发现。”

谁说不是呢!

之前是天天在一块儿玩耍的人啊。

尹玄琛的面皮烧呼呼的,快不好意思见人了。

涂山铃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你也不要觉得愧疚,我们不也没发现么。”

尹玄琛“……”

您这安慰人的方法有点儿生硬。

涂山铃贫嘴归贫嘴,脚下却一点不慢,带着风就朝薛耀的房间走。

屋里水声哗啦啦响。

白明轩不停地拧帕子。

他刚拧一条帕子搭在薛耀额头上,一转眼,帕子就滚烫了,他就得接着拧。

两条帕子换着来,一刻都不能歇着。

涂山铃“喂药了吗?”

白明轩“没看出是什么病症,不敢喂药。”

嘴唇发乌是中毒,喂解毒丹,哪儿开了道口子,喂疗伤丹药。

这他都知道。

但别的……他是真不知道,他毕竟没学过医修的手段。

涂山铃扣住脉门检查了一下,“惊惧过度。”

宋潜便拿出纸笔开方子。

这事儿闹的!

涂山铃总觉得薛耀在天上飘着的,让他监斩,一是让他看看那些罪名,告诉他,那些罪他都不能犯,二是练练他的胆子。

没想到啊,胆子没练成,倒给他吓破了。

好歹是个上过战场的人,怎么会呢?

宋潜把方子递给尹玄琛。

尹玄琛拿了就跑,半点不敢耽误。

他边跑边看方子,是汤药的方子,这会子做成丸药时间也不够,而且薛耀还不一定能吞得进去。

医馆肯定是紧闭大门的,而且东家还在不在城里,这都是说不准的。

他想了想,直接踹断了门闩,冲了进去。

他拉开药柜,就往储物袋里装。

可药引比较珍贵,是灵药,他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想必药引价值太大,被东家随手带走了吧。

怎么办呢?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雕梁画栋。

这些人家说不定有。

没有来得及跑的,大有人在。

他挨家挨户敲门。

里面传来声音,“不要米!”

谁来卖米了?

尹玄琛“开开门,有事儿!”

大家的神经绷得很紧,人家叫开门,他们还真不敢不开。

门开了,尹玄琛多余的话一句没有,直接往里走,“你们当家的人在哪里,我有事要问。”

就这着急忙慌的态度,谁看了都得觉得出事了,还是大事。

不敢耽搁,赶紧朝里面跑,“你跟我来,我们东家在那边,如果有事千万不要牵连别人。”

这是主家一早就交代门房的话,要不然他也不敢往外秃噜。

尹玄琛也没理会这人嘴里叭叭的是什么,脚步倒是一直不停。

他刚进花厅,这家人全部抱在了一起,跟待宰的羔羊似的。

瞧这事儿整的。

他摆摆手,“我们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我来是问你家有没有这几种灵药,我花钱买。你家如果没有,知不知道谁家有,带我去也行。”

他抖了抖手里的单子。

当家人接过去看了眼,心里就骂开了,这是谁告了密吗,其中一味灵药,自家刚好有啊。

尹玄琛看到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就蹙起了眉头。

这是要耍滑头啊。

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却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冲动,要不然之前半妖塑造的形象就全毁了。

他抽回药方,“你家今日的仗义我记住了,我们来日方长。”

当家人额头上的汗水顿时冒出来了。

他们今天仗义了吗?没有啊。

所以这话是彻头彻尾的反话。

这是准备收拾他们家了,连由头都不用找,他刚刚自个儿送到了人家手里了,拒不配合工作,往深里说就是心怀不满。

这家人还心怀旧主,想要造反啊。

他赶忙喊“您别忙,我这不是正想着呢嘛,刚想起,家里有一味灵药,您跟我去取?”

如果没有刚才迟疑那一下,他该是自己把灵药拿出来的。

但现在……他如果不叫尹玄琛看到他们家的库房,不看到库房里确实只有一株尹玄琛需要的灵药,他都不能安心。

尹玄琛没跟当家人客气,跟着就进了库房。

当家人打开药库,一个玉盒一个玉盒打开给尹玄琛看。

尹玄琛“别耽误时间,把我要的灵药给我就行。”

当家人真不能听他的,只说“我这不是忘记放哪儿了吗?”

尹玄琛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面色越来越难看。

当家人开了那么多盒子,就没有一个里面装着他需要的灵药的。

他都快压不住焦躁发飙了,当家人又打开了个玉盒,终于露出了他需要的灵药。

当家人双手虚捧着玉盒,一脸讨好地笑。

尹玄琛往一旁的架子上丢了一个钱袋子,拿起玉盒就走。

这是过关了还是没过关啊?

当家人怯怯地看着尹玄琛的背影。

他心里毛毛的,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嘛,刚才不是说了么,如果知道谁家有,也可以提供消息。

他这……也算戴罪立功了吧,于是,他说“我知道有谁家有这些灵药,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带您去找,刚才的事情能不能既往不咎?”



第357章 还是害怕

有这么个了解各家情况的人带路,尹玄琛很快就把药找齐了,节约了很多时间。

关键是有这么个人在,那些人想耍赖说没有那两种灵药都不成。

尹玄琛一走,各家的人就把带路的人骂了个死臭。

不过钱财上真的没亏他们就是了,尹玄琛给的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但……灵药的价值真是钱财可以衡量的吗?必须不是啊。

买灵药得碰运气,碰上了就能买下来,存起来,碰不上可不就没有么。

那些灵药都是家族压箱底的存货,就是以防万一家里有什么主要人物需要的。

普通家族子弟,他们还舍不得用灵药呢!

尹玄琛不管这些人在背后怎么打,他的目的反正达到了,一溜烟儿跑回临时落脚的地方,按照药方标注的方法提取好了药液。

涂山铃和宋潜哪儿都没去,就在薛耀房间里守着。

把人家的孩子带了出来,至少要全须全尾地带回去才行。

惊惧过度,这是精神上的东西,他们俩也不敢等闲视之。

自古以来,肉身受到的伤害好治,精神受到的伤害难治。

尹玄琛“药来了。”

涂山铃接过药,一股灵力灌入薛耀体内,薛耀自动张开了嘴巴,她便一点点将药倒了进去。

薛耀都不会吞咽东西了。

那也没关系,有涂山铃灵力牵引,药液顺着他的食道下滑,滑入了他的胃中。

药液的效力不如丹药来得猛烈,见效且得等一会儿呢!

涂山铃估摸着薛耀的身体吸收了药液,才缓缓将人放下。

药来之不易,不能让他吐出来。

药喝了,人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到了华灯初上的时辰,薛耀忽然醒了,一双眼睛跟受惊的小鹿的眼睛似的,瞪大了,朝旁边看。

涂山铃拍拍他,“你害怕怎么不说呢?谁没个害怕的时候,又不丢人。”

她的手指刚刚碰到薛耀,薛耀就瑟缩了一下。

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孩子,这回真的被吓狠了。

涂山铃回头说“灯点亮点。”

灯光彻底将屋子的边边角角都照亮了。

薛耀微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身体,眼睛中也有了焦距。

他看清楚了坐在他床边的人。

他一把抓住了涂山铃的胳膊,“我怕。”

涂山铃拍拍他,“我们都在。”

薛耀转着眼睛看了一圈,重光君、尹玄琛和白明轩果然都在。

他忽然感觉眼皮很沉,没过多会儿,他又睡着了。

涂山铃站起身,走远了点,还教训尹玄琛两个,“等他好了,你们也不许笑话他。”

尹玄琛两人被吓得不轻,都乖巧地答应了。

又守了一个时辰,见薛耀的呼吸依旧是平稳的,陈春燕便起身离开了。

她这破身板,真的熬不了通宵。

尹玄琛目送二位长辈离开,白明轩拉他,他却没理。

白明轩“你不去休息啊?”

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子都有些撑不住了。

尹玄琛“我守着,你去休息吧。”

白明轩一顿,“那行,我先去休息,到时候换你。”

心里却觉得怅然,他到底远了一步。

薛耀中途醒了一次,睁眼睛就找人,看到尹玄琛了,哼哼两声就继续睡。

尹玄琛也没闲着,他白天没处理完的公事全部拿到这里,就着灯光处理。

天将明时,涂山铃和宋潜又来了一次,见薛耀稳稳当当的,二人才离开了,继续找东西去了。

之前把火灵之气最旺盛的地方都掘地三尺了,依旧没发现灵尾。

从今天开始就得无差别扒拉草皮子了。

涂山铃“哎,是不是这几个孩子审出了什么信息,却没有告诉我,我怎么就没从他们交上来的东西里看出丝毫破绽呢?还是灵尾根本不在这里?”

宋潜“不会。”

他把人撒了出去,暗中查访了其他跟火伤有关的地方,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只有厌火跟火伤最贴近,戾气还最重。

涂山铃“行吧,继续找吧。”

巳一突然冲阴影中冒了出来。

涂山铃眼睛一亮,“有发现?”

巳一“没有!南边有异常的兵马调动,我们得早做准备。”

和灵尾比起来,厌火那一群土鸡瓦狗根本就是小事,不值一提。

这事儿弄得,白高兴一场。

涂山铃斜着眼睛看巳一,一脸的不高兴。

巳一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本体是蛇,他也红不了脸。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副“你要打快打,我有事要办”的欠扁模样。

这人就是这样,涂山铃都不爱跟他计较,挥挥手,让走了。

暗卫继续搜索。

涂山铃也没闲着。

宋潜拿着个罗盘一直测算,觉得哪里藏东西的可能性大一点,他就指给涂山铃。

忙忙叨叨了一天,事情还是没有一点进展。

这一次才真的是最不顺利的一次了。

两人回到了暂住的地方,先去看了薛耀。

薛耀还躺着。

尹玄琛坐在床边打盹。

涂山铃伸手拍薛耀,“你这熊孩子,你瞧瞧你把你师兄累得,醒了就起来,你师兄再这么熬下去,该倒了。”

尹玄琛听到声音,很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是真的累得狠了。

薛耀“我怕。”

涂山铃几乎气个倒仰,“你起来告诉你师兄,你没事了,好好洗漱吃了饭,害怕一个人待着,你就让你师兄陪着呗,没你这样办事的,白叫人担心一场。”

尹玄琛起身想看看薛耀的情况,身体还晃了一下。

薛耀看到了,赶忙想伸手扶。

他又好得到哪里去呢,脑袋也是一阵阵眩晕。

涂山铃“你们俩都好好待着,别动了。我让人给你们做饭,回头好好休息。”

薛耀就看着尹玄琛不好意思地笑。

尹玄琛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还能真跟他计较啊,犯不上的。

涂山铃不打扰这俩了,跑去找白明轩了。

白明轩跟薛耀到底不太熟,他之前守着薛耀,薛耀醒来看到是他,还是怕得不得了,根本起不到安抚作用。

得,三个人的活,他得全干了。

他这会儿正把自个儿当牲口用呢!

这个报上来得抢种,但是没有种子,给批!

那个报上来说两个村抢水打起来了,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去抓!

他忙得午饭都没时间吃。



第358章 保证安全

听到脚步声,白明轩下意识问“什么事?”

涂山铃“有点儿样子了啊!”

白明轩心口猛地一跳,赶紧站起身,朝涂山铃行礼,“主上。”

涂山铃背着手往里走,“免礼。”

她垂眸朝几案上的东西看去,“厌火王的口供,你们是不是没给我?”

白明轩眨巴眨巴眼,“啊?啊!厌火王啊。还没审呢!”

涂山铃“……”

现在不审他,留着过年呢!

只说暂时不杀他,又没说不审他,是不是?

涂山铃转身往外走,“走,去审他。”

白明轩收拾了东西,跟在涂山铃的身后就往出走。

他一会儿快走两步,几乎要贴到涂山铃的背后,一会儿又放慢了脚步,故意落远了距离。

他这点小动作还真逃不过涂山铃的眼睛。

涂山铃回身看着他,“有话说话,闹什么鬼呢?!”

白明轩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那什么……待会儿您看到厌火王,可千万别动怒。

“我们倒是没有虐待他,但他的嘴太硬了啊,什么都审不出来,我们就决定用从官员那里审出的罪名定罪。

“不管那些人犯了什么事情,他都有连带责任的,对吧。

“然后厌火王……知道自己要不好了,天天在那儿骂,精神这么好,那还是吃太好了。

“我们合计了一下,每顿都给他喝清粥,基本捞不到米的那种,一天给他喝两顿。

“他这会儿吧,可能已经被饿得眼冒金星了。”

四天时间,只喝米汤,还是个成年人,可想而知,得饿成什么样。

嘿,真成!

涂山铃饶有兴致地看着白明轩。

只觉得这些孩子以前是没有机会,一有机会,就比如现在,在江湖中混的那一套学得挺快。

没人教,自个儿就琢磨出来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

不能虐待俘虏是她说的,可她当时怎么说的?

不能打,死了残了不好看,别人会戳咱们的脊梁骨,如果投降了还受虐待,人家为什么不拼死一战。

这些个小崽确实没打,厌火王肯定是个全乎人,但是吧,涂山铃觉得,厌火王宁愿挨打。

饥饿的滋味太难受了。

涂山铃“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需要报备的吗?”

她露出了“我这是给你机会呢,你要是抓不住,被我查出来,你们就死定了”的表情。

白明轩有点拿不定主意了,这位祖宗到底知道了多少呢?

我又交代多少,才能不坑自己,又能不坑兄弟们呢?

他抬眼朝涂山铃看去,就看到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完蛋了,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他咽了口唾沫,“那个……我们其实就打了一次厌火王,真的就一次,而且还给治了,用了很好的丹药。”

涂山铃拖长了声音,“哦,你们还打过他啊!”

白明轩“……”

合着您不知道啊!

涂山铃“走吧,瞧瞧去。算你老实,你就算是不说,待会儿厌火王也会说出来的。人家可受不了这委屈。”

白明轩彻底没话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主上说得对,不管他老实不老实,反正厌火王长了嘴巴,自己会说的。

还是那个囚室,守卫却减少了很多。

涂山铃朝容易藏人的地方看了看,果然看到那些地方藏着人。

这就是外松内紧了。

进入囚室,里面的守卫更加森严。

多少囚犯被处决了,涂山铃心里有数,是以囚室这边关押重犯要犯的地方,还真不会有这么犯人。

不用问,肯定是半妖扮成了囚犯,在这里蹲守呢!

白明轩在前面带路,停在了厌火王的牢房门口。

厌火王看到白明轩就扑过来,他的脚上没力,一下子给跪坐在白明轩脚边了。

他抓着白明轩的裤腿,“给我吃的,给我吃的,只要吃饱了,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白明轩翻白眼,“你又想说你家祖传的宝藏是不是,谁稀罕啊!”

涂山铃心里一梗。

我稀罕啊!

熊孩子啊你!

她都快掘地三尺找灵尾了,都找不到,如果真有个祖传的藏宝地,不用说,灵尾多半在里面。

涂山铃不动声色地踢了白明轩的小腿一脚。

白明轩一怔。

什么意思?

是想要人家宝贝的意思吗?

我家垫棺材的金条全给你了,你还不足兴啊?

他这么腹诽着,却不敢说出来。

厌火王“那里面真的有好东西,是我家宗室的长辈亲自送进去的,不是钱财可衡量的宝贝。”

白明轩眼睛闪了闪。

身后那位该不会知道人家宝藏有什么,才特地过来的吧。

这本事也没谁了,连人家的隐秘事都查得出来。

这样的话,他以前连肚子里都不敢想的,也就是跟尹玄琛和白明轩混熟了之后,发现涂山铃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连小辈都能开玩笑,他也就跟着放松了一些。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嘴里却道“你说得这么含糊,谁能保证你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厌火王着急了,“是真的,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过,却看到装东西的箱子上面贴着镇灵符。什么东西会用到镇灵符,你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白明轩当然知道,他家有一株绝品灵药,便用上了镇灵符,要不然会灵气外溢,会被周围的人感知到。

应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你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属于惯会得寸进尺的那类。你现在说只要吃饱了,就告诉我藏宝的地点。

“等你吃饱了,你又要说,放你自由,你再告诉我藏宝地点,等真的放你出去了,你肯定还会想要食邑。

“如果我们当真给了你食邑,你还会想要回你的江山。

“人啊,知足才活得久,你得明白这个道理。”

厌火王的冷汗当时就流下来了。

他的心思完全被说中了,心里还怕呀!

他低着头嗫嚅着不能说话。

白明轩弯下腰,手伸进牢房里,拍了拍厌火王的脸颊,“好好的啊!”

厌火王心里升起的不是屈辱,而是害怕,白明轩拍在他脸上的手,就像是一把刀似的,让他悬心得很。

他咬着牙道“你们至少得保证我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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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藏宝之地

白明轩恨不得立刻弄死厌火王呢,怎么会去保证他的安全?

他话却是这样说的“行船走马还有三分险,你让我保证你的安全,这强人所难了。”

厌火王惊恐地看着白明轩,“你们还是想杀我?”

白明轩“杀不杀你,都影响不了大局,留着你又有何妨?我们会放了你,但是不会派人保护你。”

厌火王“你们还是想杀我。”

又是这句……

白明轩压着脾气说“我可以用道心起誓,如果派人杀你,就让我死在劫雷之下。”

反正到了厌火王这样的地位,只有主上有资格下令斩杀,轮不上他的。

厌火王“你以为我听不出你话里意思吗?你不派人杀我,呵呵,你算什么东西,你在这群人里说得上话?”

涂山铃“说得上。今后厌火的事务将由他全权代理。他说你能活着,就能活着。”

白明轩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大喜,他这是受到了重用啊!

但紧接着便是无语,他算是掉坑里了,他先前才刚发过誓……这下真不能对厌火王出手了。

厌火王哼了声,“你又是什么人?半妖真没规矩,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冒出来了。”

白明轩恨不得撕了厌火王的嘴,他赶忙给涂山铃道歉,“主上,属下……”

涂山铃摆摆手,“不得不说,你这离间计……使得真够拙劣的。”

厌火王要笑不笑的表情僵住了。

在涂山铃眼里,厌火王都是小辈,稚嫩得很。

她能够说出让白明轩全权代理的话,就证明她能够决定白明轩的未来。

这时候厌火王却质疑她的权威,不就等于变相说,大家只知白明轩,而不知她吗?

幼稚!

白明轩能够调动半妖卫,那是因为涂山铃允许他调动,一旦涂山铃露出不允许他调动的意思,他连一个人都指使不动。

涂山铃的威望是靠她指挥一场场战斗打出来了,同时也是她身上九尾狐大妖的气息带来的。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今天就算是涂山锦丰来了,想要夺权,也办不到。

白明轩恼羞成怒。

他刚才真的被吓着了。

他家才刚刚得到信任,经历不起一点风波。

他恶狠狠地瞪着厌火王,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涂山铃拍拍白明轩的肩膀。

完全没有必要生气嘛。

白明轩闭了闭眼睛,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火气,不能弄死他,那就在弄不死的前提下收拾他,他就不信了,他还钻不了一点空子了。

厌火王“让他离我远点,我说,我说。”

涂山铃抬抬下巴。

白明轩就郁闷地走了。

厌火王咽了口唾沫,他知道如果他再拿乔,说不定这回就会玩脱了。

他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我们厌火皇族的血脉觉醒了,有修炼天赋的话,是不惧高温火焰的,所以我家的宝藏藏在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地方确实非常特别。

一个时辰后,涂山铃二人来到了海边,施法破开了海水,一路朝海底潜去。

海底的地貌也是有起伏的。

两个人冲着一处凸起的地貌而去。

那是厌火王交代出的藏宝地点,是一座海底活火山。

他们家的老祖宗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最重要的东西既没有存在他们家的发迹之地,也没有存在他们家的权力中心,而是送到了海外……

有时候没有守卫说不定更安全。

没有人知道的秘密,才叫做秘密。

涂山铃落在了火山口,她能感觉到内里有岩浆翻涌。

她朝宋潜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独自进去。

她身上带着灵尾,能抵御高温和火焰,宋潜却不行,灵力耗尽了,在火山里会很危险。

宋潜竖起了一根手指,意思是给你一个时辰,如果你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

涂山铃盯着宋潜的手,很想在帮他竖起一根手指,但感觉到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她只能作罢。

沉下去两个时辰,确实有些勉强了。

按照她的想法,往上蹦一蹦,可以触摸到两个时辰的最高线,就能试,但宋潜肯定还是想求稳,在状态还没有下滑时,就赶紧出来。

哪怕多进去几次呢?也不是不行的。

好吧,稳妥点也好。

涂山铃保证她会及时出来后,才跳进了火山口中。

她的脚快速在山壁上借力。

火山内部并不是光华的,也有凸起的石块,正好供她踩踏。

岩浆活动频繁,却暂时没有喷发的迹象。

这正好给了涂山铃观察的机会,她仔细寻找着宝藏的入口。

厌火王只有口耳相传的一些记忆,并没有来过,他的实力也下不来,所以说得还真不是太清楚。

而且火山嘛,每喷发一次,就会改变一些内部结构,是以他知道的情况并不十分准确。

得花时间找。

亮光从眼前一闪而过。

涂山铃眯眼后退,一柄一指宽细长的剑从她眼前滑过。

一击不中,一个浑身通红,如岩浆组成的人,往后退了几步,跌入了岩浆之中。

呵!

正愁找不到厌火的这群老怪物,他们却自动送上门来了。

涂山铃毫不犹豫,直接往火山口腾身而去。

这举动在暗处的老怪物看来,非常的贪生怕死。

他们正在心里骂小辈不争气,竟然输在了这种人手里,谁知道下一刻,岩浆突然躁动起来,就好像有人拿手在里面搅动似的。

涂山铃刚刚离开火山口。

宋潜的手就伸了过来,握住了涂山铃的手,带着她往远处飞离。

涂山铃唇角噙着笑意。

还是阿潜懂我。

嘭!

岩浆冲破了海平面,灰黑的火山灰冲天而起。

火红的岩浆顺着火山往外流淌,没有流出多远,便冷却凝固。

岩浆中滚出了十几个人来。

涂山铃不会跟他们客气。

她手持不响,骈指掐诀,海水顿时往下一沉,朝那十几个人挤压而去。

那十几个人的感受又完全不同,他们感觉有无数的手在暴锤自己。

水火不容。

一群火属性的人到了水里实力本就要大打折扣,还被海水针对,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宋潜袖袍一动,十几条捆仙绳飞出,将这群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第360章 一群老妖

涂山铃低头看着这群老妖怪,她没具体测骨龄,但估计,这群人的年纪都在她之上。

这就不能随便用刑了,宋潜就不能答应。

老妖怪一个个脑袋仰得老高,一副有本事就打死我的神情。

涂山铃看得手痒难耐,“真当我奈何不了你们?”

老妖怪们连神情都没变一下。

涂山铃呵了一声,笑眯眯地对宋潜说:“有的人真是只长年纪,不长个子,也不长脑子。”

老妖怪们这下子被戳到肺管子了,冲着涂山铃骂骂咧咧的。

血脉纯正的厌火人个子非常矮小,天生比别人矮了一大截,随便来个女人都能俯视他们。

涂山铃听着他们骂,过耳不过心,手里却拿着个壶,往沙滩上的小孔里面倒酒,不多会儿,一个蛏子就冒了出来。

她抓了就丢进空罐子里。

如果遇到螃蟹,她顺手也给抓了,反正都到这时辰了,她暂时也回不去了,午饭就得自己凑活着解决。

她绕着圈的抓海产,身后的声音渐渐小了。

她提着壶绕到正面,“骂累了,还是渴了?要不要喝水?”

老妖怪们瞧见涂山铃抓蛏子的情形,也闻到了酒味,不用问都知道那壶里装的是酒。

能喝!

涂山铃看他们那表情,就把壶送到其中一个的嘴边。

这个人刚才骂得最凶。

确实是渴了,这人张嘴喝了一大口,紧接着就喷了出来。

他看涂山铃的眼神就带了火。

这特么的哪里是酒,就是海水,又咸又涩。

真是缺了大德了!

涂山铃笑得很开心。

我是那么好骂的?

我不打你们是我的涵养,你们还想从我这儿要水喝,美死你们得了!

她那一小壶酒早就用完了,先前追着一只螃蟹跑到了海边,顺手就灌了一壶海水,要喝,给你喝呀!

老妖怪们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谩骂。

涂山铃转头看着宋潜,眼睛里的意思很明白:真的不能打他们一顿吗?

宋潜微微蹙眉。

好吧,这就是不行了。

涂山铃撇嘴。

这群老妖怪从年龄算,算是父母辈的人,还真不能打。

不打也行,就这么耗着呗。

厌火的气温多高啊,一年种三季粮食,在这样的天气下,没有水喝,还得晒太阳,谁被这么对待过,谁难受。

涂山铃不管他们了,去渔村找了淡水,洗干净了水产,丢给宋潜处理。

她只会抹脖子,剩下的处理血啊内脏的事情,她都不会,而且这些海产都用不上抹脖子那手,她是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她不知从哪儿找到了芭蕉叶子,在海边搭了个简易的凉棚,和宋潜一起坐了。

不等宋潜开口,她就说:“多晒太阳对身体好。我是身体太弱了,虚不受补,必须遮一遮。你陪我躲着,不许有意见。”

涂山铃之前先退了一步,现在轮到宋潜退一步了。

这事儿宋潜就没法说。

涂山铃叫老妖怪们晒着,就晒着吧。

反正他们的儿孙办的事情也不厚道,要说不是他们教的,谁信啊?

用得着涂山家的时候,就用九尾狐做图腾,用不上了,为了撇清关系,就下令虐待半妖,做得比谁都过分。

这样的人小惩大诫也是行的。

都是修士,被太阳晒一晒也出不了人命,就这么着吧。

那群老妖怪盘膝修炼,饿倒是不觉得饿,就是口渴啊。

水是生命之源,就算辟谷了,照样得喝水。

他们就有些难受了。

修炼了一阵,嘴巴干得黏糊糊的了,看到海水都想扑上去喝一口了。

涂山铃吃过了午饭,美美地睡了一觉,察觉了那群老妖怪的眼神,就问:“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

呵!

老妖怪们收回视线,眼睛一闭,根本不理会涂山铃。

得,你们要傲娇,就傲娇着吧,我耗得起。

她抬手朝宋潜要青鸟,“小辈们都在叱略,也不知道处理事情处理得过来不,还是得过问一二的。”

宋潜知道涂山铃要使坏了,但是嘴里说的也确实是正理,他不好拒绝,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涂山铃坑人。

叱略那边已经步入了正规。

城门设了点,要进城需要先登记,暂时只能进不能出。

这么一来,想进城的人,就暂时缓了缓,他们也怕进去之后出不来。

倒是减轻了城里的压力。

白明轩安排人挨个登记每户的人头,造册存档,这是征税的依据。

而尹玄琛带着人出城劝农,让大家安安心心种地。

这片土地被厌火人祸祸得不轻,好多地都荒了,他又安排人出耕作荒地的政策,减税什么的都是最基本的。

薛耀紧跟着尹玄琛,哪儿也不去。

尹玄琛接到师父来信时,整个人都无语了。

您二位活得真逍遥啊。

心里还有点小小的不平衡呢!

师父也是父,做父亲的让做儿子的踅摸点东西,这不是应该的么。

他安抚了这个村子的人心,让大家安安心心种地,不要担心庄稼被人祸祸了,便赶紧离开,朝城里去了。

城里的人去了八九成,但剩下的人,家里有铺子的也不少,街上也有店铺开门了。

试着开了两天,并没有出事,越来越多的店铺便开了门。

尹玄琛在各家店里跑进跑出的,买齐了东西,一股脑塞进了储物袋里,在寄出去的那一刻,他顿住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师父他们二人今明两天回来的可能性都不大,索性再添点生活用品,一齐给寄过去算了。

下午更热了。

涂山铃就等着瞧那群人什么时候低头认怂。

天空中有嘎嘎的鸟鸣声传来。

涂山铃拽着宋潜的胳膊伸出棚子去。

如果不给那熊玩意儿青鸟提供降落地点,人家敢直接往棚子上踩。

就这棚子,一准儿得被踩塌了。

青鸟落在宋潜的胳膊上,还用鸟喙啄了啄储物袋,表示它受苦了,储物袋可沉可沉了。

宋潜多掏了两颗练食给它吃,它吃才满意了。

涂山铃揉了揉青鸟的脑袋,“别的青鸟也不这样啊,怎么就你的这么爱骗吃骗喝?”

青鸟不满地瞪了涂山铃一眼,继续埋头苦吃了。

涂山铃取下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一堆东西。

宋潜的视线落在东西上,青鸟骗吃骗喝的根源,恐怕就在这里了。

跟谁像谁嘛。

第361章 那就熬吧

尹玄琛非常会办事情,处理了两只全羊过来,用树叶子包好了,清理得干干净净。

另外还有牛肉、猪肉、鸡肉等各色肉不等,蔬菜瓜果也不少,瞧着都挺新鲜了。

连酒水都准备好几种,基本上把市面上买得到的酒水品种全给搜罗全了。

大概是怕两人没有主食不习惯,粗粮和细粮各准备了几瓮,还有蒸好的馒头、包子、米糕等吃食好几兜子。

涂山铃“阿花越来越会办事了。”

宋潜看看涂山铃,又看看青鸟。

涂山铃秒懂,宋潜这是在说她也是个吃货,跟青鸟没差别。

哼!

她虎着脸,叉腰看着宋潜,“宋子牧,生火去。”

宋潜垂眸,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却乖乖起身生火去了。

他低头从储物袋里找烧烤架子,才发现他的徒弟比他想象的要贴心很多,他的徒弟准备了充足的淡水,还是防潮垫,换洗的衣服,备用药品等等,拉拉杂杂的一大堆,但却是晚辈对长辈的关心。

他的目光就更加柔和了。

到了晚上,风从陆地吹响海洋。

他们在靠近陆地这一段搭烤架烤肉,刚开始效果不明显,等到肉的香味出来后,对那群老妖怪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了。

比直接打他们还叫他们难受。

涂山铃斜斜的在烤全羊上划口子,然后往上撒调味料,一层一层撒,香味就一层一层叠加。

咕!

不知道谁的肚子不争气,高声叫了一声。

涂山铃朝那边看过去,“想吃吗?”

呵呵,我们是肯为了一点吃的这腰的人?

老妖怪们瞪了涂山铃一眼,转过头根本不看这边。

他们想封闭五感都做不到,他们的灵力被捆仙绳锁住的,就算是不想闻烧烤的味道,也只能受着。

涂山铃“来,给你吃。”

有个不争气的厌火老妖怪应声回头,然后……他就看到涂山铃割下一块肉,扬手朝一只田园犬甩去。

田园犬叼了肉就跑,吃得可香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烤全羊熟的慢,整个过程对于老妖怪们来说,就是特别漫长的折磨。

好不容易等到涂山铃开吃了,琢磨着这下好了,吃完了味道总该散了吧。

涂山铃来了一句,“阿潜,给我烤一点蔬菜,这么吃肉腻得慌。”

腻死你得了。

老妖怪们翻白眼。

接下来涂山铃就嘚吧开了,“一口肉配一口这种酒,简直太美了,这酒的味道清冽,不仅解腻,等再吃肉时,还能把肉的香味放大。还有这种菌子,可太香了,留一点,我们待会儿熬上羊汤,明早起来喝,刚刚好。”

她是不打人了,她进行的却是精神攻击,威力更大。

她吃得饱饱的,甚至还有点撑,便站起来遛弯儿,一圈一圈的在老妖怪们面前路过。

老妖怪们被弄得都气不起来了。

谁家有个这样的晚辈,那祸害得最多的肯定不是外人,是自家人啊,他们的心理一下子就平衡了,人家的父母更惨呢!

一只烤全羊好几十斤肉,涂山铃用的是宋宁音的身体,哪能吃得完,她能塞下去一斤肉就不得了了。

她只是说得热闹而已。

剩下的肉怎么办呢?自然是宋潜包圆了,反正不能浪费。

宋潜用刀割了羊肉慢慢吃,静静地看着涂山铃看人,竟然莫名得觉得岁月静好起来。

那群人也是真能坚持,到最后也没低头。

那行,咱们慢慢熬。

熬鹰也不过如此了,看谁熬得过谁。

晚上睡觉前,涂山铃将羊汤炖上了,用小火炜着,锅放在锅围子上,下面也不见什么明火,反正也不着急。

她又往里加了各种药材,又切片了姜片、陈皮等辅料放进去。

这才躺下了。

小火熬着,味道出得慢,到了寅时,香味散发出来了,老妖怪们便不停地咽口水。

烤全羊的味道闻久了,还会觉得腻,羊汤不一样,羊汤的味道渐渐变浓,还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涂山铃美美地睡了一觉,伸了懒腰就问“你们想吃点吗?”可以说很尊重人了。

老妖怪都想翻白眼了。

呵呵,想给我们吃你倒是端过来啊,想让我们向一口吃的低头,没门!

不说话,涂山铃就当他们不想吃。

她也不介意,拿碗盛了一碗羊汤递给了宋潜,自个儿又给自个儿盛了一碗。

她细细地切了葱花和香菜,撒在羊汤上,“这是我昨天留起来的羊肋排肉,你尝尝这味道。我没要羊肠,那玩意儿一咬一嘴油。”

她吃了几口肉,又说“那面条你看到了么,买得好,上面有细小的孔,就得买这种,才入味。待会儿吃了肉,把面往里面下,等面吸饱了汤汁,那滋味肯定特别棒。”

宋潜感受到了老妖怪们的目光,顿住了手,有点吃不下去了。

涂山铃“都是辟谷的人了,不吃东西饿不着,修为也不低,我估摸着还能再饿个一个来月吧。”

老妖怪们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人该不会想……连着一个月都这么干吧?

一念未毕,涂山铃又道“我瞧着送了些牛肉来,送的是什么部位的肉,你认识吗?”

宋潜“牛腩、牛柳都有。”

涂山铃“嗯,那待会儿炖个番茄牛腩,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坏心眼的鬼丫头。

老妖怪们又在心里骂开了。

涂山铃摇摇头,“连着吃了两顿羊肉了,有点燥,还是炖老鸭吧!你看着他们,我去弄点酸萝卜和酸菜回来。”

吸溜!

这边还没炖上呢,那边听到酸萝卜,口水就抑制不住地分泌出来了。

天气热,就稀罕吃点酸酸的东西。

涂山铃听到了动静,只当听不到,她就要看看,这群人能坚持多久。

这些人能够埋伏在火山里,那必然是在半妖攻入叱略前就离开了的,他们离开能不带仔细儿孙走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那么不管半妖入城杀了谁,伤了谁,跟他们的关系都不太大。

他们目前属于可以谈判的状态。

当然了,谁心里都清楚,谁先耐不住性子低头,谁就棋差一招,后面怎么谈都吃亏。

他们都能绷得住,涂山铃难道绷不住?

熬着吧!

第362章 低头认输

说熬着,还真熬着。

下一顿是酸萝卜老鸭汤。

然后……党参乌鸡汤、猪蹄雪豆汤、清炖牛肉汤、老鳖汤……轮着来,一天照三顿的补。

多吃了两顿,涂山铃就不敢吃了,宋宁音这副身体虚不受补。

她炖好了就让宋潜吃掉。

宋潜这人吃饭偏爱清淡的,这两天光吃涂山铃吃不了的东西,吃得他都感觉自己的身体沉重了不少。

这是身体里的杂质太多了!

涂山铃还委屈巴巴的呢,大妖花了多少年,才积累够足够的底蕴站在世界之巅啊,完了她不能吃肉了,得回过头吃草了,她还是个小可怜呢!

这么坚持了十来天,老妖怪们口水流了一地,终于开了口,“谈谈。”

涂山铃暗暗松了口气,终于低头了。

她这边也确实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南方有人起义了,打着恢复河山的名义。

而尹玄琛怎么处理的呢?

尹玄琛宣称他们只是清君侧,又把厌火王提溜了出来,指责对方是反贼。

前段时间,两方还在扯皮,小摩擦不断,到了现在,大战却一触即发。

涂山铃觉得尹玄琛处理得很好,既然对方要扯一面大义的旗,他这边就用大义接着,看谁弄得过谁。

战斗,有时候并不仅仅在真刀真枪上,有时候还得争取各方舆论的同情和支持。

小辈们做得很好,可做得再好,她还是不放心,要回去盯着,这边一打起来,如果舆论不支持半妖,那么各大世家就有了出兵的理由。

小辈们还没有那个经验和实力在各方中间斡旋,不是所有家族都跟薛家似的,会因为小辈在厌火而被摁住了,不敢出兵。

老妖怪们只要再坚持几天,不用多,就坚持三天,涂山铃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杀又不能杀,打又不能打,熬鹰熬到一半放弃了,她能怎么办呢?

还好,这些最坏的情况,都没有发生。

涂山铃走过去,“各位,你们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一群老妖怪气得够呛,但这脾气真是发不出来了,“这一片山河,你们占了也就占了,但是也别赶尽杀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我们也不会狮子大开口,你们就放我们和家族的后辈走,我们出海,去岛上生活。

“如果你答应了,你想要的东西,我亲自带你去取。”

涂山铃:“宝藏里有什么阵法机关,你清楚,我可不清楚,你愿意带路,我还不敢让你带路呢!”

老妖怪被噎得不轻,要说他没有这种心思,他自己首先不信。

可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一个小丫头竟然能冷静地分析,看出他的心思,他真是觉得厌火王输得不冤。

老妖怪:“先给我解开捆仙绳,我储物袋里有一张地图,是全图,你拿着,可以毫无顾虑地进去。”

涂山铃抬手就解开了捆仙绳。

老妖怪:“你不怕我逃跑?”

涂山铃:“你要你跑得了。”

她朝身后指了指,宋潜非常配合地亮了剑。

斩念好歹是名剑,特征明显,这些人一看便知。

他们再也生不出一点旁的心思了。

重光君要这东西,别说是武力抢了,就算是稍微露出点身份,他们就只能双手奉上。

想必对方也不愿意暴露身份吧,要不然也不会在他们表示离开大陆,再也不回来后,才亮出身份。

涂山铃接过地图,检查了一遍,确定地图没有被动过手脚,才挥挥手,“给你们一天时间,带着你们要带的人离开,过时……我就当那些人是你们放弃的人,如果杀错了,你们可不要怪我不讲信义。”

太可恨了!

但看看杵在不远处的重光君,他们决定忍下这口气。

又在沙滩上守了一天,便陆陆续续看到厌火人乘船出海了。

想必这些个厌火老妖怪早就在海外建设了岛屿作为退路,只是可怜的厌火王不知道而已。

平心而论,如果涂山铃有这么个神经质的后辈,也会很悲观的,这娃掌了权,迟早会完脱,还是早早准备着吧。

大概就是这样的心理。

刚开始人到得很密集,后来渐渐的就少了。

没用一天时间,大概五个多时辰吧,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一个厌火年轻人过来特地交代了一声,“我们的人都撤离完毕了,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涂山铃微微点头。

还算你们知礼。

她确实是手下留情,那一群老妖怪都落在了她手里,如果她要赶尽杀绝,那真是一个都跑不掉,而如果失去了大长辈的庇佑,哪怕这些年轻人能够顺利出海,也在海外活不长久的。

海兽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送走了约定中的人,涂山铃和宋潜再次下海。

涂山铃轻车熟路地进入了火山口。

有了地图,她找入口就很容易了。

最近才火山喷发了一次,改变了一些内部结构,但是没有关系,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很神奇,那一块石头是火精,是经过岩浆淬炼的精华。

不管火山再喷发几次,都别想融化它,也别想又东西附着其上。

找那块石头花了点时间,却并不怎么费事。

涂山铃按照老妖怪教的方法,将其鲜血滴在了石头上。

不用多,一次只一滴即可。

哪怕只要一滴,老妖怪离开前依旧给了她一瓶。

就是方便她进出的。

毕竟里面的东西,不是进去一次就搬得完的。

而且就算用完了,也不要紧,厌火王不还活着呢嘛!

开启宝藏只需要厌火王那一系的血亲的鲜血即可。

红光一闪,涂山铃就被吸了进去。

嚯,还是个洞天福地。

灵气充裕得很。

这样一来,存放在这里面的东西就不容易毁损,毕竟灵气是流动的,灵宝的灵气浓郁,就是再用镇灵符,也会有灵气自然外溢。

而外界的灵气充裕,这就不一样了,就相当于蓄水池满了,你还想往里面放水,那自然是不可能了。

看来厌火人祖上还很是显赫过,要不然也弄不来这么一个地方。

洞天福地不算大,也就是三座主城加起来的大小,却修建着成片的房屋。

谁家要是在这里养小崽,到了一定年龄再放出去历练,那才安全呢!

第363章 厌火宝藏

可惜了这个地方就这么废了。

涂山铃这么想着,慢慢地往里面走。

最高大的建筑里面存放着粮食,粮食的储量多到拿出去让所有厌火人敞开了肚皮吃,吃三年都吃不完。

存放的粮食还是品相最好的。

紧邻着的仓库里面存着布匹棉花,再过去便是皮毛……

所有基础物资都有储备,另外还有金银若干,金银倒不是很多,到了关键时刻,金银买不到东西的情况并不鲜见,是以对于厌火的大前辈来说,还是直接存物资比较靠谱。

顺着一条路往里走,越靠近中心位置,物资越是珍贵,也越是不容易损坏的。

越往里温度越高,涂山铃远远就看到了跳动的火苗。

以火苗为圆心有一个阵法,而装灵尾的盒子就悬浮在火苗上方。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脖子上的灵尾悬浮而起,将涂山铃牢牢护在其中。

涂山铃脚步微微一顿,便调整好了身体肌肉继续前行。

她能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斥力在把她往外推。

她的骨头嘎吱嘎吱响,这是身体被压迫得不轻的征兆。

她没有停,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淌下。

再坚持坚持,快差不多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终于站在了大阵之前,她也终于看清楚了大阵的模样。

这个阵跟之前镇压灵尾的大阵又有不同,这个还带着引火增温的效果。

难怪灼烧得神识都不敢靠近。

本来就在火山里面,再加上这个大阵,威力比在外面布置强了一百倍不止。

这个厌火国啊,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翻脸之后,帮人踩涂山铃踩得非常卖力,堪称翘楚。

涂山铃不无自嘲地想。

知道了是什么阵就好办了。

她动用不想,一个点一个点的攻击阵眼,摧毁附着阵眼的地面。

涂山铃:“……”

她忽然后悔放掉那群厌火老妖怪了。

这群老东西竟然卖力成这样,给地面加了一层防震层。

涂山铃利用声音攻击,其实很多时候就靠的是震动,老妖怪们来这么一手算是废了她大半武功了。

其实老妖怪们也不是针对她,以前是得防着海底地震嘛,而且这又是个活火山,火山喷发那得多大的动静啊,不弄防震层,他们也不能放心是不是?

万一今天刚将灵尾放进去,隔天火山喷发之后,灵尾就从大阵中飞出来了,这算谁的?

涂山铃一掌按在不响上,加快了地面震动的频率。

还差一点,还没有达到地面碎裂的临界点。

她咬破了手指涂在不响上,加大力度催发不响,然而威力并没有更强。

嗯?

她眨了眨眼,嗐,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血自然也不是自己的血,用精血增加法宝威力这一条自然就行不通了。

无语了一阵,她收回了手,稳稳地一步一步朝后退去。

她也不敢任性地突然收手,那大阵的力道不是这副小身板承受得住的,给她后背拍一下,她当场就得扑倒在地。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算算时间,距离一个时辰大概还有不足半个时辰了,那就搬点东西出去吧,好歹也算没白来一场。

她钻进仓库里,毫不客气地往储物袋里塞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地才转身出了这个洞天福地。

宋潜一直站在火山口。

有小鱼好奇,凑过来用嘴巴碰碰他,他显然不是很喜欢,蹙着眉头,一指头推开了小鱼。

小鱼也是不长记性,顺着水波退出去了三尺多,过了会儿又凑了上来。

没过多久,其他小鱼也发现宋潜好像很有趣,便都凑上来,这个碰碰头,那个碰碰手。

涂山铃上来时,宋潜已经放弃挣扎了,静静站在那里,被一群小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凑到宋潜身边,呵呵笑着打趣,“看来鱼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啊!”

宋潜虎着一张脸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连连摆手,鱼群就散了,“我看过了,藏宝的地方其实是个洞天福地,没有在岩浆里面,你可以进去,只要不要倒霉到突然遇到火山喷发,我们就都是安全的。”

宋潜点头。

他明白了,涂山铃肯定不顺利,需要他进去帮忙,“走吧。”

涂山铃:“不着急,我带着东西出来了,让尹玄琛过来取。”

东西太多了,不比几只羊几斤菜这种,丢了会哭的。

而青鸟又没有什么战斗力,飞在天上,被谁射下去了,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宋潜:“也可。”

等回到了陆地,他才知道涂山铃说带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一副副锃光瓦亮的铠甲就那么放在储物袋里。

而这恰好是半妖目前需要的东西。

他没有半点迟疑,直接用命令的口吻写信让尹玄琛过来一趟,顺便尽量多找储物袋,有多少要多少。

尹玄琛接到信时,先窝草了一声,自家师父真的挖到了人家的宝藏。

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怎么能对师父不敬呢,太不应该了。

紧接着他弹跳而起,“白明轩,这里交给你了,我有事情要离开一趟。”

白明轩身心俱疲。

涂山铃让他总揽厌火的事务时,他还挺开心的,但开始当家后,他才知道当家的难,统筹的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

这还是有尹玄琛和薛耀帮忙的前提下,他都焦头烂额了。

他真不知道涂山铃之前一个人是如何做到既统筹全局,还能每天早睡早起,一点不耽误吃喝玩耍的。

他都已经快要玩不转了,尹玄琛却告诉他要先离开一阵。

喂,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匆匆追出去,尹玄琛已经跑了。

得,他还得回去自己张罗筹建治安署。

偌大的叱略没有这个衙门口可不行,不然所有的事情都往他这里报,他真的很想死。

他是真的不想听到谁谁谁在街上又偷摸了谁谁谁的屁股了,他不敢兴趣好吗?

尹玄琛根本没有去街上的店铺。

想也知道那些巨富,要离开,肯定是请修士用储物袋带着店铺里值钱的东西一起离开的,是以还得从那些中不溜的人家着手。

他们这些人家没有修士,用不了储物袋,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收藏。

万一那一辈人就出个有修炼天赋的人呢?

第364章 可惜了的

尹玄琛敲门。

门子从门缝里看到是尹玄琛来了,立刻装死。

这位来了可没好事。

他上次就被当家人给收拾了一顿,这次要是再敢开门,他的屁股恐怕就要被打开花了。

尹玄琛继续敲门,“我知道你在门后偷看,现在开门,我可以不计较你现在的行为,如果再不开……”

门子的脚下一滑,差一点摔倒。

他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好吧,相比起丢命,还是让屁股受罪比较好一点。

他苦着脸打开了门,“这位爷,您怎么又来了啊,咱们家只是小富之家,真没啥好东西了啊。”

尹玄琛听着这话音不对,“上次的灵药可是付了钱的,比市价只高不低。”

门子张张嘴,这事他真的不知道,他家主人骂他的时候可是半句没提钱,他只当家里被抢了,他有责任呢,被骂了,心里也委屈,但他理亏啊,到底不敢扎翅。

可这算啥!

收了钱了,还拿下面的人出气,真当自个儿还是当年的叱略城五爷啊!

我呸!

我还不伺候了呢!

半妖入城之后出了新规定,奴仆制度要逐渐取消,在大户人家做事,由买卖改为聘任。

这是啥意思?意思就是他们这些下人自由了!

再打骂我一个试试,我立马就走,我还出去嚷嚷去,让你家找不到人愿意做门子。

他当时就让开了道:“您顺着这条路往里走,走到岔路口右转,看到一个大院子,那就是我家老爷的书房。每天这个时辰,老爷都在书房看书,您去吧,一准儿找得到人。”

尹玄琛拱拱手表示感谢。

要没这门子的指点,他还得费点功夫,可有了指点,逮人真是一逮一个准,直接将人堵在书房里了。

那人看到尹玄琛,嘴角就开始抽抽。

这位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尹玄琛很是客气,“贵府应该存着储物袋吧,如果愿意想让,我可以出钱购买。”

那人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储物袋可不是金银能买得到的。

尹玄琛不等他拒绝,继续道:“我懂规矩,肯定出灵石。东西要得急,我没时间往北去搜罗,还请行个方便。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押东西在你家,借储物袋。”

储物袋这东西只要不丢,用是用不坏的。

尹玄琛都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人家也不好拒绝了,也不让他押东西,只是在储物袋上做了个标记而已。

他就这么的,基本上把城里的储物袋搜索一空。

他御剑离开叱略时,腰间挂的,层层叠叠的都是储物袋。

巳一从阴影中冒出来,看着尹玄琛那造型只觉得牙疼。

再牙疼,他也得跟上去。

越往南越不太平,得到了海沿子那边的渔村才会好些。

不管尹玄琛的储物袋里有没有装东西吧,至少储物袋本身就很值钱。

财这么露在外面,没人打主意那才怪了。

巳部暗卫本就擅长暗杀,跟踪更是强项,就算他们藏在地面的阴影里随行,要跟上天上飞的尹玄琛也不是难事。

尹玄琛也不傻。

他敢这么有恃无恐,就是肯定元君会将那一群神出鬼没的暗卫留下来帮他,要不然他宁肯把稳些,带着一群半妖走陆路护送他过去。

他也是见心中言语透着几分着急,这才选择飞过去嘛。

走陆路如今麻烦得很,得穿过整个起义军的地盘,还指不定要耽搁多少时间呢!

涂山铃:“来了。”

她不用特地关注,她身上带着号令暗卫的令牌,有暗卫靠近,令牌会有反应。

暗卫不会随便违背命令,他们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只能说明保护的对象到了这里。

她转身朝北看去,没等多久,就看到了造型浮夸的尹玄琛。

尹玄琛,整个一土大款的打扮。

涂山铃打趣道:“我之前听说有乞丐组织起来,成立了个帮会,叫青帮的,他们的规矩就是地位越高,身上挂的袋子越多,阿花这个……怎么也是太上长老了吧。”

宋潜闭上了眼睛。

同等级的储物袋确实不能相互收纳,但是……包袱皮可以。

包袱皮不值钱,普通人出门谁不用包袱皮收拾东西,裹起来背在背上?

其实储物袋也是能被那样携带的。

尹玄琛刚落地就注意到了自家师父的眼神,“储物袋太多,没法装……”

涂山铃拿出张帕子,这样包一下储物袋,那样包一下储物袋。

尹玄琛神情一怔,他终于悟了。

他只想着储物袋不能相互收纳,就觉得只能挂在身上了,当时也没多想想办法,却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赧然地笑笑。

脸皮到底被磨练得有些厚了,不是当初一戳就炸毛的小少年了,他解下储物袋,一串一串递到涂山铃手里。

涂山铃:“走吧,一起,我和你师父两个人装那么多东西,累死都装不完。”

尹玄琛看了宋潜一眼,还是乖乖跟上。

宋潜放慢了脚步,想让尹玄琛跟紧他。

他一个人护着两个人进了火山口。

涂山铃一早就探好了路,她一手拉着宋潜,一手拿着玉瓶,往石头上滴了一滴血,三个人便被拉扯了进去。

尹玄琛眼睛一亮,“好地方,可惜了的。”

地方是好地方,却没掌控在这里手里。

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养着厌火王,就为了取血吧,能够取一年两年五年十年,难道还能取千年万年么?

人家的儿孙受到了压迫,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可不得就如今日的半妖一样,想着反抗么。

这事儿从根源上来说就不成。

可不就是可惜了的。

涂山铃拿出储物袋,指挥尹玄琛,“你就拿外围的东西,看见需要的东西只管装。只要犯王还活着一天,咱们就还能再进来。拿不了,我们就多跑两趟。”

瓶子里的血还多,暂时不需要去放厌火王的血,她也就是顺嘴一说。

尹玄琛拿着储物袋颠颠地走了,送回去的盔甲看着很多,实际上,数量差得远呢!

储物袋的品级不高,里面的空间大多也就一两间屋子的大小,就算是可劲儿装,装得下几万套盔甲不?

指定不能啊。是以盔甲缺口大得很。

尹玄琛顺着仓库往前走,只看一眼,不是自己要的东西就丢开了手。

涂山铃远远看着,看到尹玄琛进了一个仓库,没有出来的意思,这才带着宋潜直奔灵尾而去。

第365章 取得灵尾

宋潜:“这不是厌火的手笔。”

他站在大阵前,总觉得这个大阵的布阵手法似曾相识,他应该在哪里见过。

不是赤焰伏妖阵。

赤焰伏妖阵的布阵手法,他反而不太熟悉。

他见过鞠昇的布阵手法,也不是鞠昇的。

涂山铃眨眨眼,“我似乎也在哪里见过,或许只是一扫而过,当时就没注意,你这么一提,我才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了。”

其实从布阵手法上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比如布阵的人为人谨慎、步步为营,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大阵的阵眼旁边还嵌套了小阵,来保护阵眼,而嵌套的小阵相互呼应,又形成一个大阵。

一环扣一环的。

涂山铃想不起来她在哪里认识这样一个人。

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了,两人便联手破阵。

涂山铃照样用不响震动地面,而宋潜一剑刺在关键地方,嘭一声巨响,地面炸裂,大阵转瞬便坍塌了大半。

他们毫不停顿,一口气破掉了所有阵眼。

涂山铃抬手一招,镇压灵尾的盒子便碎裂开来,灵尾冲着她飞了过来。

尹玄琛听到响动,赶紧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护着脑袋。

他也不知道哪里炸了,万一洞天福地塌了,他被甩出去了,算是运气好的,如果被困在这里面……哪怕吃喝不愁,他也得被寂寞逼疯了。

遇到了危险,小辈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长辈,他撒丫子就朝中心跑。

跑出十几丈,皮肤有了灼热感,前面的温度只怕更高。

他想起了涂山铃的叮嘱,只得赶紧转身往来处跑。

他等了会儿,没见有落石,才安安心心地回了仓库。

涂山铃将灵尾挂回脖子上,这下开心了,拉着储物袋,毫不客气地将厌火王族储备的奇珍异宝往里装。

打仗打的可不就是银子,谁银子多,谁经得住造,可恐怕就是最后的赢家。

有银子,哪怕自身实力不够,也能请来打手。

反正来来回回这么的倒腾吧,把洞天福地里的东西搬出去不少。

三个人带着东西回了叱略,这些东西暂时够用了,不够再说吧,他们得面对来自南方的压力了。

不过尹玄琛这人是个把稳的性格,把东西往白明轩面前一送,让白明轩入库,他转头就找了玉瓶,放厌火王的血去了。

存在玉瓶里,一二百年那血都不会凝固也不会变质。

有一二百年,他还将那个洞天福地搬不空吗?

他做人还是厚道的,先去医馆抓了一副补血的方子,熬了让厌火王喝下去。

过了一两个时辰,估摸着药效差不多起作用了,这才开始放血。

厌火王被两个半妖摁住,用针戳破了手指放血,他见玉瓶不太大,也就是被扎那一下反抗了一会儿,后来也就认命了。

一根指头挤不出血了,又换了根指头继续挤。

厌火王琢磨着,再疼这一下,忍过去就好了,他继续忍着。

等到他第三根指头被抓住时,他觉得不太对劲了。

玉瓶到底有多大,哪里就需要那么多血呢?

他抬眼一看,桌子那边放着一个匣子,匣子里全是一模一样大小的玉瓶。

这么些个瓶子得放多少血啊。

他顿时挣扎了起来,“我要见那个姓白的,你们不能这样虐待我!”

他从半妖的谈话中得知了白明轩的姓,却不知道具体叫什么。

尹玄琛神情淡淡的,“别说虐待,这多不好听,我之前不是给你喝了碗补药么,那药可贵了,一点都没虐待你。”

厌火王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最爱吃的烤鸭,杀之前可不就得填么,先给它们灌吃的,养胖了之后宰杀,膘厚,烤出来油滋滋的,才好吃。

他现在就有点像那鸭。

半妖:“按不住了,再来两个人。”

转头便有两个半妖走了进来,帮忙按着厌火王。

厌火王彻底绝望了。

尹玄琛也着急,变故会什么时候起,他也不知道,他只能现在尽可能地多存血。

他临走前,又让人给厌火王灌了一碗药,“我明天再来。”

谁稀罕你来了!

厌火王趴在地上直翻白眼。

尹玄琛当然没能亲自再来,不过半妖按照他的要求,每天取血,一点没耽搁事儿。

他和白明轩一起,得准备表彰的事情。

这件事情比较重要,关键是摆出一个态度,只要是投诚了半妖的人,我们都好好对待,甚至会更加看重。

这就是种下凤凰树,等金凤凰自己飞来。

当然了,这是白明轩的理解。

尹玄琛却觉得,涂山铃完全没有按好心,厌火南北对峙,势同水火,在这种时候大肆表彰投诚了他们的厌火旧官,这脸打得啪啪响。

这治安就得上心了。

薛耀还没有缓过劲来,他就带着人,守在涂山铃身边,名曰:保护。

尹玄琛带着人巡城,查看情况,而白明轩随队保护。

投诚了的三个厌火旧官坐在高头大马上,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他们以前全都是不怎么受重视的人,像今天这样,还是这辈子的头一遭。

白明轩紧张兮兮地看着街道两边的酒楼茶肆。

他早前提议,不允许酒楼茶肆开张,临街这一面不允许有人。

结果被涂山铃一下子给瞪了回来,理由也很正当,“我们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形象,这么来一下子说不定就全毁了。你这么做不是扰民吗?”

确实有点扰民。

谁不喜欢看热闹呢,这么大的热闹不给看,谁不憋得慌?

行吧,自己受点累,盯紧点吧。

白明轩就那么瞪着眼睛盯着,他还在心里埋怨尹玄琛,这个人到底把巡城的队伍带到哪里去了,也不说过来撑撑场面!

巡城的任务是尹玄琛抢的。

他知道涂山铃的心意,这会子当然是有多远把队伍带多远了。

要不是带出城了看着太假,他都带着人出城烧烤去了。

他回来的路上,听了满耳朵的,涂山铃炖这个汤那个汤的,弄得他也想炖来喝了。

白明轩到现在都以为尹玄琛在兢兢业业地绕着他的队伍转圈巡逻呢!

嘭!

两扇窗户被崩飞了,直端端朝街上的队伍砸来。

第366章 刺客来袭

刺杀!

一伙子人从窗户里一跃而下,提剑就朝三个厌火旧官而去。

在人的心里,有时候叛徒比真正的敌人更可恨,杀敌可以稍稍放一放,可是叛徒一定要先除掉。

一来是叛徒的存在太恶心人了,二来也是因为叛徒土生土长的,很多事情都知道得很详细,留着他们的危害太大。

白明轩大喝一声,“赶紧通知尹玄琛。”

有半妖跑去报告了。

白明轩提剑就上。

他英勇地阻拦着厌火人的进攻。

厌火旧官看到有人刺杀,心里其实有些疑虑的,有个声音告诉他们,这些半妖没安好心,就是拿他们做饵,钓那些要来刺杀的人。

如果再往坏里想,这些半妖恐怕巴不得他们死在刺客的剑下。

这样一来,既解气报仇了,又没有违背当初的誓言。

毕竟他们并不是死在半妖手里的。

可再看白明轩那样子,这是个在半妖中间拿事的人,这么不惜命地往上冲,要保护他们,谁敢怀疑半妖有坏心啊?

就是南边那些人坏,见不得别人过安生日子,过来搞破坏哩!

恐怕明白了涂山铃意图的尹玄琛都没有想到,白明轩直不楞登的做法还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白明轩派出去的人,当然不能那么快找到尹玄琛的队伍。

尹玄琛在外城绕圈圈,并没有停在哪个地方不动弹,本来就不好找,再加上活动范围大,更是无从找起了。

白明轩左等右等等不到支援,只好咬牙继续战斗。

涂山铃给了他多少人?一百个人而已。

说是他带的队伍只是为了好看的,尹玄琛那边才是防卫的主力。

这下好了,他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他气得磨牙。

这些人也不知是怎么混进城的,足有五百余人。

或者说之前城里就没有清理干净,人家一号召,他们全冒出来了。

噗!

身后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一个厌火旧官正好被刺中了心脏。

他整个人都暴躁了,“尹玄琛你到底来不来?!”

尹玄琛肯定是不会来的。

白明轩再怎么想挣扎,也只能节节败退。

他们这边全是修士,人家那边也全是修士,数量悬殊很大,要以少胜多不容易。

街道两边的店铺被打了个稀巴烂,倒是看热闹的人躲得快,没什么伤亡。

一支队伍训练是否有序,除了看是否进攻时无所畏惧,还得看撤退时,是否井然有序。

半妖到底受训的时间还短,进攻还行,撤退就有些乱了。

队伍一乱,到处都是破绽。

刺客看准了机会,又趁机斩杀一人。

白明轩:“不要骑在马上了,赶紧给我下马,不知道马上目标太大吗?”

厌火旧官被吼了一嗓子,才反应过来,赶紧滑下马背来。

混入人群中,他果然安心了不少。

这个人回过了神来,也鸡贼得很,哪儿也不去,就躲在白明轩的背后,白明轩不死,他都不会被攻击到。

尹玄琛听到了巨响,心里估摸着时间呢,算着那些个厌火旧官应该是死了,才慢悠悠带着人朝声源处来了。

结果……来了就看到白明轩浴血奋战的场面。

呃……该说什么呢?

这孩子这样认真的战斗,涂山铃也不会表扬他的,好吗?

救,还是不救,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再慢悠悠地过去,就不太合适了。

尹玄琛大吼一声,“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在这里猖狂。”

白明轩更暴躁了。

人家都没注意到你,你偷摸地杀过来,捅人一个透心凉不好吗?你预告什么呢?

预告还是有用的,至少刺客们攻击得更猛烈的。

尹玄琛还在心里为他们加油。

你们倒是卖力点啊,没看到我都快抵达战场了吗?

然而他的到来提升了士气,半妖攻击得越发卖力了,刺客一时半会儿真拿不下那个厌火旧官。

尹玄琛眼珠一转,大喊一声,“白明轩蹲下。”

白明轩很信任尹玄琛,听到这喊声就以为是谁要偷袭他,他第一时间就蹲下了。

噗!

一声轻响在头顶响起。

那一个他护了半天的人,就这么被干掉了。

刺客的目标本来就是三个厌火旧官,得手之后,他们毫不恋战,直接朝城外撤去。

尹玄琛:“追,敢杀我半妖功臣,一个活口都别留!”

白明轩对着尹玄琛怒目而视。

尹玄琛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半妖大面积出动,根本不给刺客任何活路,还没出城,就将人斩杀殆尽了。

尹玄琛听到手下的回报,便道:“足以告慰三位忠臣义士的英灵了。”

白明轩轻哈一声,转身走了。

你早点来,哪有这场事。

尹玄琛心里一阵无奈。

他跟在白明轩后头,他知道这人要去告他的状了。

听上级命令有时候也不能听得太实在了,得分情况来听,涂山铃说是那么说的,只要投诚了,就既往不咎,还要重用。

但你见她安排这些人做事了吗?

没有啊!

这都多少天了!

所以啊,这位大前辈啊,还是希望这些厌火旧官死的。

背叛了旧主,贪生怕死,还多多少少打压过半妖的厌火人,想也知道涂山铃容不下。

但这事儿吧,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得自己悟。

他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天了,这人居然还没悟出来,哎!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抬眼看了一眼,便继续摆弄沙盘。

白明轩等不了了,他张嘴告状,“主上,您都不知道这个人多可恶,我在这儿等他支援呢,他迟迟不到,到了之后……哈,还让我蹲下。我不蹲下,最后一个人能死吗?”

涂山铃似笑非笑地看向白明轩。

你不蹲下,那个人死不死的,我不知道,但是你可能会被我打个半死。

白明轩被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觉得有些不太妙,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告状的心思淡了。

涂山铃:“白明轩坐镇叱略,带人在这一带设立三道防线。尹玄琛你带人偷偷躲在这里。”

她的手在沙盘上随意指点。

尹玄琛和白明轩就知道了涂山铃的意思。

薛耀却白了脸。

第367章 三日为限

三道防线全部设在正面战场上,直面南方起义军。

薛耀见了血就头皮发麻,这是他最近新添的毛病,根本控制不住。

他最近干的事情与打打杀杀无关,他想让所有人都拥有受教育的权利。

他回忆着家里学堂的章程,再根据厌火这边的情况作调整,经过一段时间沉淀,已经有了比较完善的框架了。

他找了一批人过来,都是叱略的移民,这些人会读会写,武力值不高,正好做学堂的先生。

白明轩帮忙安排了个地方做学堂,让小孩子都到学堂去读书。

薛耀偶尔过去观察一下,看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立刻记下来,再跟尹玄琛商量解决办法。

这段时间干得有模有样的。

总之,不让他看到血,怎么样都好。

薛耀手软脚软地攥住了涂山铃的袖子,“前辈,我不行。”

涂山铃挑眉,“为什么?”

薛耀:“我……我……”

尹玄琛:“还是再让他缓缓吧,他不宜见血。”

薛耀点点头,“嗯。”

涂山铃再次指着沙盘,“你摆开阵势,在这里竖立三道防线,只要起义军不是傻子,就不会硬冲三道防线。

“他们的人数看着是多,但人员却很杂,不齐心,事情就难成。

“换句话说,我们偶尔吃一次败仗没关系,我们的人心很稳,他们却不能败,败了,人心就散了。

“既然他们知道了这个地方的防御力量最强,必然会放弃这里。

“你再看尹玄琛这一块,这里的地形多为丘陵,不易行军,但是只要撒进去,人就很难被发现。

“他们偷偷进入丘陵,绕过三道防线,就能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现在应该担心被攻击的是尹玄琛,而不是你。”

薛耀眨了眨眼。

原来是这样。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涂山铃:“但也不可以麻痹大意。我刚才说的,都是在对方的主将是脑子清醒的人前提下的,如果对方的脑子不清醒,他们还是有可能攻击你那三道防线的。”

薛耀明白了涂山铃的意思,那就是还得好好防御,严密防御,防御得越严密,对方来攻击他的可能性就越小。

散了会,众人便各自忙活去了。

涂山铃回到静室,准备休整两天。

她掀开被子,一朵花露了出来,是风飘雪月,花茎上挂着一张字条,上书:敖岸。

这是说她要找的下一条灵尾在敖岸吗?

她手里拿着花,心里不是滋味,花容既然在附近,为什么不肯现身呢?

她拿出花瓶,将花插好,躺在床上,强迫自己赶紧睡着,时间不多,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睡饱了,她去找宋潜,“我准备去敖岸看看。”

宋潜:“好。”

他收好字条,准备起身。

这还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宋潜收到了消息,却不主动给涂山铃看的。

涂山铃挑眉看向宋潜。

宋潜叹气,还是递上了字条。

字条上面记录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一个女煞见到男人就扑倒,男人都以为要死了,结果女煞把人放了。

女煞抓人毫无规律,一会儿在南一会儿在北,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不过根据女煞每次出现的地方判断,女煞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这就说明她还在进化。

这是很危险的存在,她现在不伤害人性命,不代表她永远都不伤害,而一旦发狂了,谁能收拾得了她?

涂山铃明白了宋潜的心意。

宋潜肯定很想去抓那个女煞,同时他又不放心涂山铃。

涂山铃知道了,肯定会让他去,如果他不去,反而会让涂山铃心里不舒服。

与其这样,倒不如宋潜把事情压在心里,难受自己一个人好了。

涂山铃:“阿潜,你若想去,咱们就去。”

不是你,是咱们。

宋潜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轻轻点头,态度却很坚决。

宋潜:“好。三日,若无果,便罢。”

女煞行踪飘忽,他们没时间一直耗着,那便追踪三日吧。

尹玄琛和薛耀之前谈起过一个女煞,诡异的情况跟如今这个差不多,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多同样诡异的女煞,那么必然就是同一个了。

这么久了,都没有修仙世家抓到她,是得尊圣出手才行了。

涂山铃给尹玄琛青鸟传讯,简单告知了情况,言明这里的事情交给他处理,她才和宋潜一起出发了。

厌火的敌人在北方而不在南方,北方的兵卒向来强过南方,他们连北方都拿下了,尹玄琛再拿不下南方,那就……回四海城歇着去吧。

涂山铃和宋潜来到了女煞最后出现的地方。

地面焦黑,煞气外露的地方,草尽数枯萎。

涂山铃蹲下看了一会儿,仰头道:“有进化为魃的趋势。这女煞生前必定受过大冤屈。”

宋潜:“对。”

旱魃出现,赤地千里。

不是说旱魃一出现就要作祟,主动祸害那么多人,而是他们身上的煞气太重,只要外露一点,千里之内便再无生灵。

虽不是主观愿意的,但却是客观上无法避免的。

危害极大。

涂山铃:“到周围找找看吧。”

这里暂时没什么蛛丝马迹,只能打听打听谁看到过类似的可怕存在了。

往南三五里地,便是一个小村庄。

刚刚进村,各家各户高高低低的呜咽声便不断传出来。

涂山铃竖着耳朵听,有的人只是哭,有的人却还低声咒骂着。

“让你贪花好色,你看看,这下好了吧,起不来了。”

呃!

涂山铃有点尴尬,竟然听到了这种内容。

这该是夫妻间最隐秘的事情啊。

她在心里说:没事,起不来就起不来了,起不来那惹祸的玩意儿,也就管得住了。

她继续关注着各家的声音。

只听见同一个声音说:“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啊,全家可都指着你干活,你这样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可叫我们怎么办啊?”

咳咳!

原来此起不来,非彼起不来啊。

涂山铃觅声找了过去,敲响了那家人的大门,“有人在家吗?我们是附近仙门世家的人,听说这里有鬼怪出没,特地过来看看情况。”

第368章 那一座山

屋里的哭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露出个眼皮红肿的女人。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涂山铃二人一番,确认二人的打扮真是修士,才嗷的一嗓子嚎了起来。

“你们怎么才来呀,我男人都快被吓死了呀。”

宋潜有些尴尬和不自在,他立在原地没有动,却很不会处理这种情况。

涂山铃:“大嫂子你先别哭,你得先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才知道该怎么处理。”

大嫂子揉揉眼睛,跟找到了长辈撑腰的孩子似的,告状说:“是一个长这么高的披头散发的女人,面皮青白,嘴唇乌黑发紫,看上去不像是活人。”

涂山铃:“能说说是在什么情况下遇到的吗?”

大嫂子的眼中就带出了恼恨之意。

涂山铃就有了几分了然。

果不其然,大嫂子说:“那杀千刀的,晚上不回家,跑去钻小寡妇的被窝,想着趁着天蒙蒙亮回来,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打量着谁是傻瓜呢。

“结果这人刚从小寡妇的门里出来,就被女鬼给摁住了,趴在身上好一通闻。

“他叫得特别惨,惊动了左右邻居,那些人开门出来,他还被女鬼摁着呢!

“邻里见事情不好,提了棍子去打,却反而被摁住了,那力道,没真正对上过的人不知道。

“根本没有人能敌得过,那些男人赶紧推醒自家婆娘,赶紧跑。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女鬼对女人不感兴趣,她只对男人感兴趣,只要是被她看到了的男人,就没有一个跑得了的,全被摁住了。

“我们村的男人,跑得快的,躲进了水里,那些人没事。

“跑得慢的,胆子小的,到现在都没起得来床。”

这事儿听起来挺一言难尽的。

涂山铃:“那个小寡妇在哪儿?我想问她点问题。”

大嫂子眉毛一竖,“那个小蹄子把我们村的男人都害成了这样,我们岂能容得下她,哼,她早被我们赶出村了。”

宋潜蹙起了眉头。

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怎么能把怒火撒在一个可怜人身上。

涂山铃伸手捂住了宋潜的嘴巴,“一个女人,肯定走不远,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还得尽快找到她才是。”

大嫂子一听,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顿时有些懊恼,要是当时不把人赶走就好了,那样说不定早就有线索了。

她身体一扭,转身朝外走,“你们先歇歇,我找人问问去。”

涂山铃就说宋潜,“在村里有时候不是那么讲道理的,他们自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标准,你横加干涉,不是说不可以,但会给我们要做的事情造成很大的阻力。我们有可能被打出去。”

宋潜很不赞同,嘴唇紧抿着。

涂山铃:“师尊曾说过,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觉得寡妇可怜,是,她是可怜。

“可世上的寡妇不独她一个,村里的人为什么就排挤她?

“那是因为她种下了不好的因。一个女人干不了太重的体力活,怎么办呢?”

她朝内室一指,“但作为妻子,谁不恶心这样的女人?赶那寡妇出村,或许是他们早就想做的事情。

“他们可能都知道这事儿跟寡妇没关系,可只要是正经女人,便对寡妇那种作为的女人喜欢不起来,说起来,还觉得脏了他们的地方。

“有这个由头,他们怎么可能不趁机生事?所以你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们的道理跟你的道理,根本就是两套道理。”

宋潜:“万一是被强迫的呢?”

涂山铃:“也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如果是被强迫的,多少会挣扎。

“而且……男人睡在她身边也不能安心,万一趁他睡着了,抹他脖子怎么办?

“所以只有双方都是自愿的,男人才能在寡妇家里待到早上才离开。”

说得有道理。

宋潜别开了脸。

涂山铃知道这人又别扭上了。

好手好脚的人,在哪里找不到一碗饭吃,就非得沦落到这种地步吗?

每个人生而不同,有的人受得穷,却受不得累。

幸而宋家没让宋潜管具体事务,要不然看到那种人,每天眉头皱得怕不是要夹死苍蝇。

大嫂子回来得很快,还带了几个小媳妇一起回来。

大嫂子介绍:“事情是他们一起去办的,有什么想问的,你们问他们就行。”

涂山铃:“寡妇在哪里?”

小媳妇:“上山了,就那后头的山里。”

寡妇当时距离那个男人最近,看到的东西是最直观的,涂山铃得问问清楚。

涂山铃:“村子后面有好几座山,到底是哪一座山?”

小媳妇:“就是那一座啊!”

涂山铃:“……”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啊!

大嫂子拍了小媳妇一下,“我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座,那座山葬着各家的祖先人,最近几乎家家都有病人,就有点忌讳提到那座山。”

还不仅如此,那座山上出过怪事。

有个人从山上下来就疯了,嘴里说的全是奇奇怪怪的话,问过村里的老人才知道,他说的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絮絮叨叨个没完。

还有一次清明时,有家人说要烧一百个钱的银元宝,谁知道当媳妇的舍不得,只给了五十个钱。

那人上山烧纸钱时,先是一路走一路摔跤,好不容易到了坟前,纸钱点不燃了,说不烧了吧,一转身,大头朝下,栽倒下去。

这样的事情多了,大家都很忌讳提到那座山的,好像只要提到了,就会被山上某个神秘的存在听到似的。

听了解释,涂山铃表示理解。

不过并不是所谓的祖先看不过眼要惩罚后辈了,而是山精野魅常年吃到香火供奉,有了些法力,出手惩罚对先人不敬的人罢了。

这样的惩罚也不能算错。

涂山铃是不管的。

更何况那些先人都被师兄的鬼城收走了,不可能在这里,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有的祖先下手可比山精野魅下手重多了。

以前的教育是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他觉得他是祖先,他要打死个把个不孝儿孙,是应当应分的。

可这事儿吧,还真得管,鬼怪杀人,不管因为什么,全在仙门的管辖范围内了。

第369章 什么味道

村里的本地人不愿意靠近那座山,远远地指了路,便往后退了回去。

涂山铃便和宋潜并肩往山上走。

涂山铃的耳朵动了动,没有回头,注意力却转到了右边的草丛里。

又走出几步,她忽然出手朝草丛中抓去。

一个长像干瘪,比萝卜长不了多少的小精怪,露出了真身。

人参精。

话本里的人参精长得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可人参精不长那样,就长得比晒干了的人参稍微饱满一点罢了。

至于他今后会不会变漂亮,那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精怪化形并不一定都是好看的,还有化成了五大三粗模样的,这跟他们接触的环境有关系。

他们化形之前,看到的什么样的人多,他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基本上化形时差不离就是那样了。

比如说狐狸吧。

所有人都以为狐狸化形一定非常漂亮,却不尽然。

涂山铃曾经遇到过一只小狐狸,这只小狐狸经常被其他狐狸欺负,有一次,他跑到人类的城镇中去,看到彪形大汉收保护费,而其他人敢怒不敢言。

他立刻觉得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他只要长成了那个样子,就没人敢惹他了。

他虽然对这事没有个明确的概念,但潜意识里却那样认为了。

那年涂山愿主持成人礼,给每只小狐狸最真心的祝福后,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彪形大汉。

要不是涂山愿修为高深,当场就会被吓出个好歹来。

一群俊男美女中混进了个这么个奇怪的玩意儿,谁不防备都会被吓一跳的好么。

话说回来,人参精在涂山铃手里吱吱哇哇地叫,还噗噗吐口水。

人参精便在涂山铃的视线中,越来越干瘪了。

噗!

这只人参精蠢萌蠢萌的。

灵药成精,没什么攻击手段,又是大补之物,一般而言,他们都是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

而这只……好像自行修炼出来了什么奇怪的技能,提取自身的水分,变成口水吐出去……

可是灵药就是灵药啊,还是成了精的灵药,药力更强,吐口水的形式虽然恶心了点,但吐出来的确实都是最纯净的药液,还是精怪主动提供的药液,基本不含杂质。

掉地上就太浪费了。

涂山铃毫不客气地拿出玉瓶接着。

人参精:“……”

他紧紧闭上了嘴巴。

涂山铃拎着人参精的脚晃了晃,“嘿,小不点儿,你看没看到过一个女人?”

人参精翻着眼皮看涂山铃,意思是:就算我看见了,我也不告诉你。

涂山铃:“你自个儿待着太危险了,我们带着你啊。”

人参精立刻炸了,“你想用我炼药,你这个黑了心肝的人类,我跟你拼了!”

当他还是个纯真的小人参精时,有个人跟他这么说,他就这么信了,然后差一点就死了,他损失了一只胳膊,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他把自个儿种回土里,过了两三年,那只胳膊才长了出来。

涂山铃:“我不是人类。”

人参精抽了抽鼻子,“骗子!”

明明就是人!

涂山铃稍稍催发灵尾的力量。

人参精立刻脸色大变,“你你你……”

涂山铃:“嘘,出来办事,身份不便,需要隐藏。”

人参精伸出两条胳膊要抱涂山铃的脖子,“都是自己妖,有话好说。你早亮明身份,我早配合了。”

涂山铃把人参精放到自己的肩头。

人参精伸出一只手抓住涂山铃束发的簪子,稳稳坐好,“最近半个月只有一个女人上过山,你们要找的肯定是她,我给你们指路。”

村民不敢上山,除了办丧事没办法了,必须要把人葬进祖坟,得上一趟山,他们平时祭扫都在山下完成,算是有个心意就成了。

山上杂草丛生,都快长荒了。

人参精:“别踩那边,下面有人,唉唉唉,那边也不能踩,你从这儿走……咳咳咳,有点渴,你们有水吗?”

这人参精挺自来熟的啊,刚才还喊打喊杀,这会儿都要上水了。

涂山铃顺手递了水,顺口问:“还有些人类的食物,你要不要吃。”

人参精:“想吃,我之前就想吃,可人类的东西……全部都要钱,我没有钱。”

他可怜巴巴地说完,仰起脑袋咕噜咕噜灌水,等了一会儿,他就跟被发胀了似的,又成了一根新鲜的人参。

他毫不客气地接过点心袋子,美美地吃。

涂山铃给的都是素点心,有五仁馅儿的,有豆沙馅儿的,有莲蓉馅儿的,全是身为植物的人参精可以消化的。

人参精噫了一声,吐出了舌头,“什么味道,怪怪的!”

涂山铃一看,这家伙拿了个五仁的,“你不爱吃就换别的。点心上有字。”

人参精:“……”

不认识字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两个宗族的墓地之间有一片空地,就怕两家的先人相互打扰。

寡妇就躲在空地之上,环境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的乌鸦叫声响起,更让人毛骨悚然。

“啊!”她受惊回头,“你们是人是鬼?”

人参精就骂,“大白天的,你说是人是鬼?”

寡妇:“啊啊啊啊!有妖怪啊!”

人参精:“……”

怎么能骂小可爱是妖怪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妖怪在你们人类口中是个贬义词!

涂山铃:“不用怕,我们是人。”

人参精点头,“对,我们是人。”

涂山铃:“……”

本来一句好好的话,被你重复了一次,忽然就变得不可信了呢!

寡妇吓得扑倒在地上,“别吃我,我的肉是苦的,我是苦命人,肉不好吃的。”

人参精:“呵呵,你想多了,小爷我吃素的。”

寡妇瑟瑟发抖,听到了人参精的话,却有听没有懂。

涂山铃轻轻拍了人参精一下。

人参精闭嘴了。

涂山铃蹲到寡妇面前,“我就问你几句话,问完了就走。”

寡妇艰难地点点头。

涂山铃:“我想问你,你看到那天早上那个女煞的模样了吗?她有什么特征,往哪里逃了?”

那位大嫂子的话太笼统了,也不知道她的消息倒了几次手了,并不十分准确。

寡妇想了想,说:“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

第370章 要找谁呢

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涂山铃拿出纸笔快速画下一个鹅蛋脸的女人,没有五官,她还等着寡妇的描述。

如今对于好看的女人的定义便是鹅蛋脸柳叶眉,如果是瓜子脸,会被人说成没福气,是以听到“好看”这两个字,她心里对那女煞长着怎样的脸就有了大致印象了。

寡妇还在说:“眼睛大大的,至于是桃花眼还是狐狸眼的,隔太远了,天又没有大亮,我实在是没看清……”

涂山铃随手画了一双桃花眼。

寡妇继续说,涂山铃继续画,等说完了,她也就画完了。

涂山铃把画亮给寡妇看,“像吗?”

寡妇也说不好,“大概像吧,当时太紧张了,也没太敢看。”

涂山铃:“……”

跟谁逗闷子呢?

她原本还说,如果画出了画像,就让宋潜寄给师兄,让师兄在鬼城里面找找那个女人的魂魄。

他们利用魂魄与肉身的共鸣,来找那女煞,就会容易很多,基本上不会走弯路。

可她感觉这寡妇不太靠谱。

不过既然画了,那就还是试试吧。

她把画递给宋潜。

宋潜直接封存到信筒里,用青鸟寄了出去。

涂山铃拿出玉瓶放在寡妇脚边,“报酬。”

寡妇将玉瓶抢抓在了手里。

玉瓶本身就很值钱,值得用玉瓶装的东西就更加值钱了。

她生怕涂山铃反悔要把东西要回去。

人参精张大了嘴巴。

涂山铃一把按住,走远了才松开手。

人参精小声说:“都是我的口水。”

嗯,知道,知道。

但炼药真心没什么妨碍,药力还很足。

寡妇如果拿出去卖,收购的人也只会以为那是提炼过的药液。

两人下了山。

人参精紧张地抓住了涂山铃的衣领,“不要出去,有人要吃我们。”

涂山铃:“不会的,他们见了你只会躲得远远的。”

抓人参精炼药的,只会是修士,普通人没那个胆子。

人参精:“你要信我,我看到他们把人参切片,丢到汤里煮。”

呃!

涂山铃:“那是不会说话的人参,但你会说话,他们就不敢吃你,还会害怕你了。”

人参精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很厉害,他比好多同族都厉害呢!

村民们等在村口,看到涂山铃二人回返,肩膀上还坐着一个妖怪,村民们便义愤填膺起来。

“是那个妖怪害我们的?杀了他,杀了他。”

人参精瞪大了眼睛,抱住了涂山铃的脖子,“我就说吧,他们没安好心。”

涂山铃伸手虚按,“请稍安勿躁。你们可以问问同村的人,吓晕了村民的是一个女煞,不是他。”

“二位仙长可要帮忙除煞?”

涂山铃:“我们还在寻找,如果找到,一定会第一时间除掉她。你们如果谁得到了女煞的线索,请尽快跟我们联系,我们也好处理。这件事情跟各位的安全息息相关,切莫等闲视之。”

村民嗡嗡嗡地讨论着,一个说去了南边,一个说去了北边……

涂山铃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有用的消息。

她摇摇头,举步朝村里走,村里那些受惊过度的人,还得处理。

一个大嫂子见涂山铃进了她家,她赶忙跟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片村民。

涂山铃一指点在昏睡的男人的眉心处,指尖亮起红芒。

天赋幻术技能发动。

男人被女煞追的可怕梦境顿时变成了漫天飞舞的樱花,他在樱花中奔跑,好似要找一个人,却怎么都找不到。

要找谁呢?

哦,要找家里的丑媳妇。

他跑啊跑啊,樱花消失了,出现了一个昏暗的土坯房,房里坐着的可不就是他的丑媳妇吗?

他迈步走了进去。

男人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寻找自家媳妇。

大嫂子赶紧走到床边,“当家的,你感觉怎么样?”

话刚出口,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男人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是这个家顶门立户的存在,平白遭了这一场难,如果醒不来,这个家就完了。

男人中气十足地说:“哭哭哭,哭什么哭,也不嫌晦气,收了你的眼泪,等你男人我死了再哭。”

大嫂子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胳膊上,“你这个没有良心的,都吓死我了。”

男人:“大白天的做恶梦了?”

大嫂子:“你不记得了?”

男人莫名其妙的,“我该记得什么?哦,梦里好不容易到了个新地方,结果推开门,还是你这个臭婆娘,我宁愿不要记得呢!”

大嫂子反应了过来,丈夫这是把那些可怕的记忆都忘记了。

她转身朝涂山铃跪下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多谢仙长,如果不是仙长……”

涂山铃摆手打断,她抬手扶起了大嫂子,“好好过日子。”

大嫂子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夫妻两个又吵吵开了。

村民们见涂山铃的治疗有效果,纷纷求涂山铃去自家看看。

涂山铃也不嫌麻烦,便挨家挨户给人瞧病去了。

病都不是大病,就是被吓得昏迷不醒,一直做噩梦。

他们看到女煞的记忆比较短,前后顶多一盏茶时间,涂山铃直接下手抹除了也就是了,根本没有违和感。

这种情况跟薛耀那种情况还不一样。

薛耀有整整一天的监斩记忆,抹除之后,空白的时间段太长,对他本身会造成不利影响。

而且抹除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如果被抹掉记忆的人,努力回忆那一段空白时间段到底做了什么,术法就会失效,他最终还是会想起来。

是以当初涂山铃没有采取这种方法给薛耀治疗。

小村子并不富裕,村民们没什么钱,不过不拘家里有什么,都拿出了最好的给涂山铃。

这家给一碗鸡蛋,那家给一包红糖。

这些东西都是个心意,不收就太打脸了。

涂山铃便都收下了。

其实游方的修士便基本上是靠这些东西过活的,她也实在不方便破坏规矩。

阿婆颤巍巍地走过来拉住了涂山铃的手,“姑娘啊,就在阿婆家吃顿饭,阿婆杀鸡给你补补,瞧你一张小脸,长得多俊啊,可是面皮却是浮肿的。”

她转头又教训宋潜,“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自己的媳妇,你好意思的?”

第371章 立刻懂了

宋潜这辈子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教训。

他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涂山铃见他可怜,便说:“阿婆,不是……”

宋潜作揖,“阿婆教训得是,今后定当注意。”

阿婆这才满意了,又说涂山铃,“哎,我看你这脸怎么怪怪的,好像又不是浮肿,你长了两张脸吗?”

她说到这里又有些得意,“我年轻的时候见过长了两张脸的人,不过我老阿妈说,那是不好的,是生了病,长了人面疮。孩子啊,得病了就得赶紧治。”

嗯?

涂山铃摸摸脸。

阿婆看得到装在皮囊中的自己?

怪不得说自己长得俊呢,她自己的皮囊本来就很好看。

她仔细盯着阿婆看,阿婆脸上并无黑气,身体健朗,不像是阳寿快尽的人,倒是一双眼睛,却是一双天生的阴阳眼。

阴阳眼能看到皮囊下的自己吗?

涂山铃呼吸一滞,猛然转头朝宋潜看去。

宋潜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朝她点了点头。

她赶忙道:“阿婆,我今天还有事儿,我改天再来看您。”

阿婆拉住涂山铃的手不肯放,“你救了我独苗苗的重孙,我一定要请你吃饭,你要来啊。”

涂山铃:“我保证,我一定来,短则明日,长则三日,我就回来。”

阿婆这才高兴了,“不许反悔。”

涂山铃连连保证,阿婆才松开了她的手。

宋潜带着涂山铃朝四海城赶。

在哪里都不如在四海城安全。

涂山铃的魂魄能够被拥有阴阳眼的人看见,就说明压制她魂魄的主宠契约快要消失了,她的魂魄随时可以离开宋宁音的肉身。

想要换回自己的身体,必须布置阵法,还需要足够安全安静的地方。

小山居有独立于四海城,甚至独立于何陋居的阵法,是最安全的。

小山居的门,照旧是关着的,看到宋潜回来,看门人,这才伸手打开了大门。

宋潜:“回静室。”

涂山铃点点头。

她只能借用宋潜的静室,尹玄琛的静室级别不够,挡不住她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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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陋居。

宋渊跪坐在几案时候,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

他的左手边坐着的是他的父亲,而右手边坐着的是他的母亲。

多年前,他们也曾这样坐着说过话,只不过位置颠倒了。

父亲的脸色非常不好看,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母亲一眼。

宋渊心里难受得很,一家人的关系变成了这样,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徐心颖:“阿渊,母亲年纪大了,还有几年好活?如今住的地方太苦了,母亲实在是受不了了,你是族长,你不能帮母亲说句话吗?”

宋渊能怎么说?

族里的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他上面还有宗族,事关宗族的大事,会有宗令出面处理。

徐心颖的事情说是世家之间的事,确实也是,可要说是家事,谁也不能说就错了。

让宋渊开口让母亲回来,于公于私,他都是不能的。

然而……顾全了大局,却真真是不孝了。

宋桢微微皱眉,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你为难他做什么?!”

徐心颖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我这是为难他吗?你问问他!他是我的儿子,我怀胎十月、爱若珍宝的儿子,我指望不上丈夫,我还不能指望儿子吗?”

每个字都像刀一样,戳进了宋桢的心里。

大权在握过的人,要放弃权力,真如割肉放血一般,放在谁身上都疼。

当年出了事,为了保下徐心颖,他主动放弃了家主之位,以平衡族内各方势力。

闹事的人多为在野派,他们在宋桢手上难有作为,自然希望把事情往大了闹。

换一个家主,他们扶持家主上位,有了从龙之功,只要不是脑子发昏,闯了泼天的大祸,那么富贵必然是少不了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表示愿意主动让位后,族内叫嚣着要处置徐心颖的声音会小了那么多。

他为妻子放弃了权力,然而妻子现在却埋怨他,觉得他指望不上。

他低下头,心里的滋味难言。

宋渊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渊不孝,没有侍奉好父母,今后定当尽心竭力。住的地方不好,渊会派人去修缮的。”

徐心颖只是哭,“哪里只是住得不好?”

宋桢面色铁青,说起住的地方就来气,十几年来,宋渊陆陆续续帮着建了不少屋舍楼宇,他们说是隐居,其实跟住在何陋居里也没差别。

还嫌弃住的地方不好?干什么?想在荒郊野外再起一座四海城?

他摆摆手,“足够好了。只我二人住,屋子大了,空着也是空着,你母亲又不是个会打扫卫生的,那么大个屋子指着我打扫,我一天到晚全忙活那个去了。”

宋渊翕翕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父母的情况,不适合派人去伺候。

母亲说得好听是隐居,说得不好听其实是半圈禁,是对一个犯了错的人的惩罚。

谁家犯了错的人还有人伺候啊?

他根本不敢那么干!

徐心颖突然仰起头来,瞪着眼睛看宋桢,“你还说足够好了,那里有多潮,你又不是不知道,整个屋子常年散发着霉味,那是能住人的地方吗?”

房子建在山谷里,四面环山,只有一个小缺口通向外面,阳光被挡得严严实实的,确实容易受潮。

但也不至于常年都散发着霉味,比较干燥的秋冬两季是不会的。

宋渊:“母亲想换个地方住吗?”

他拿出一张地图,“您选一个地方,我另外给您建宅子。”

徐心颖挑眉,“母亲都这样了,你都不允许母亲回来,真是白疼了你一场。”

宋渊起身,长身跪在徐心颖面前,缓缓地以头触地,“儿子不能。”

徐心颖指着宋潜,“宗令是谁,我要去找他,是不是他说一句我能回来,我就可以回来了?”

她真是受够了那样的日子。

没有人伺候。

没有供奉。

吃的用的,全都要靠自己。

宋渊能补贴他们的很有限,毕竟宋渊花钱的地方也多,小金库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她摸摸手,都粗糙了!

宋渊紧抿着嘴唇,没有动弹。

知子莫若母,徐心颖看到了宋渊的模样,立刻懂了。

宗令是宋潜!

她起身往外冲去。

第372章 仅此而已

宋渊心头狂跳,他一跃而起,几个大步拦在了母亲身前。

徐心颖面色冷沉,“让开。”

宋渊:“母亲,有话好好说。”

徐心颖:“那也是我的儿子,我去找我的儿子,也不行吗?”

宋渊心里一噎。

他孝敬父母的钱里,有宋潜的一半,要不然那么大的宅子也不是说盖就盖得起来的。

宋潜该尽的赡养义务,他从来不推诿,全部尽到了。

有时候想得比宋渊更周全,换季前一个月便会命人做新衣裳,一换季,新衣裳必定准时送到父母手里。

四时八节的节礼,他从来没有落下过。

父母的生辰,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另外,每年要送不少药材和丹药过去,每个月还打发医修过去给父母看诊。

这些都是宋潜做的,宋潜却从来不说。

为的什么?

宋潜心里怕是已经跟父母决裂了吧,只是生为人子,有血脉的牵绊,哪怕心里再不舒服,该做的他也会一点不少地做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宁肯亏了自己,也不会亏了旁人。

现在放母亲去闹宋潜,宋渊万万是做不到的。

如果一家人连表面的平和都做不到,家还是家吗?

其实宋渊心里也很疲惫,这些年他在父母兄弟之间周旋,当他不累吗?

他也很累,可这些都是他的家人,都是他的责任,他只希望大家都好。

他温声道:“母亲,阿潜不在。”

徐心颖并不相信宋渊的话,她只觉得大儿子跟她离心了,她在山沟沟里受苦,她大儿子看不见,只护着那个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弟弟。

她冷声冷沉,“让开。”

宋渊:“母亲!”

徐心颖一巴掌打在了宋渊的脸上,“我叫你让开。”

她刚刚控制不住她的脾气,可巴掌真打在宋渊的脸上后,她整个人都懵了。

她怎么会打阿渊呢?这是她最爱的儿子啊。

她的手轻轻碰碰宋渊的面颊,“阿娘不是故意的,打痛你没有?”

宋渊微微后仰,避开了徐心颖的手,“母亲教训儿子是应该的。”

听不出心里是否生了怨气。

徐心颖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母亲就是去看看阿潜,保证不闹,行不行?”

宋渊叹气,“阿潜最近半年并不在家。”

徐心颖:“我去小山居坐坐也不行?”

宋渊让开了路。

宋桢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他狠狠盯着一根柱子,看也不看徐心颖。

他早就管不住徐心颖了,又不能当着儿子的面给妻子没脸。

她要去小山居,那就去吧,阿潜不在,她身上没有储物袋,就算要拿东西,也拿不了两样。

徐心颖走在前面。

宋渊跟在后面。

侍者从旁边路过,看到宋渊,当即就准备行礼。

徐心颖恶狠狠地说:“看什么看!”

侍者被吼得莫名其妙的。

他们低着头就走远了。

徐心颖放慢脚步,想叫宋渊靠上来,好叫她看看宋渊的脸。

然而她放慢了脚步,宋渊也放慢了脚步,就那么保持着一定距离地跟着。

徐心颖这一次是真伤心了,她的大儿子,这是跟她离心了呀!

其实她是想多了,宋渊与她保持距离,主要是害怕她激动起来,再次动手,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看。

家主的脸被打了,威信何在?

徐心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穿过一条长长的夹道,便到了小山居门前。

两个守门的侍者看到徐心颖脸顿时绿了。

其中一个干净朝里面跑,祖宗来了,得跟重光君汇报一声,好有个准备。

徐心颖几乎气个倒仰,她指着那个侍者,质问宋渊,“宋潜不在?”

不在,他跑什么?跟谁汇报去!

宋渊脑仁儿都疼了。

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全叫他赶上了。

徐心颖更生气了,你们兄弟亲了,把老娘丢一边去了。

她脚下带着风朝里面走。

宋渊很想拦着,可真是找不出合适的说辞来,他把想说的话在心里过了几遍,怎么想都觉得那话有点拱火。

直到快到了宋潜住的地方,他都没有想到合适的话。

侍者往后瞄了一眼,那祖宗距离静室只有二里多路了,眼看着就到了。

他赶紧朝里面喊了声,“重光君,不好了。”

宋潜布下大阵,将涂山铃的肉身放在阵中,正在检查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听到这么一嗓子,他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他示意涂山铃做准备,自己迎了出去。

那侍者苦着一张脸,“上主母来了。”

宋潜的脸微微扭曲了一瞬,很快淡定了下来。

他转身关上了门,加了一道封印,徐心颖就冲到了面前。

徐心颖凉凉地看了宋潜一眼,抬手就推静室的门,门却纹丝不动。

她哼了一声,“怎么,儿子大了,连我这个做娘的都不能进你的屋子了不成?”

其实她能准准地找到静室来,还得算是侍者的功劳,如果不是侍者巴巴地跑来报信,她压根不知道宋潜在哪里,且有得找呢!

小山居只比何陋居小一点点,要在这么多房间中找到人可不容易。

宋潜抬手引路。

徐心颖却站着没动。

不让她进,她今儿还非得进了,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不让她进房间,凭什么?!

宋潜没说话,就这么僵着。

徐心颖也没说话,动作也没变一下。

宋渊:“阿娘,说好了的。”

说好了,不闹的。

大儿子开了口,徐心颖到底心软了一下。

俗话说得好,爱大的疼小的,中间都是受罪的。

开口的是大儿子,面子就不能给撅回去了。

徐心颖仰着头,终于抬步朝兰室而去。

宋潜收回了手,朝大兄点了点头。

宋渊拉住了宋潜,轻轻摇头,示意宋潜多让着些阿娘。

宋潜抽回了手。

宋渊只觉得手里空落落的,他还想拉宋潜一下,宋潜的步子却快,叫他的手落空了。

宋潜哪怕再没指望过母亲关心他,也受不了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

谁的心又不是肉长的呢?

他是重光君,是清静台九圣之一,他不能像泼妇一样发泄心中的情绪。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就是与伤害他的人稍稍保持一定的距离。

仅此而已。

宋渊看着宋潜的背影。

阿潜!

这句阿潜,到底没有叫出口。

第373章 真腾房子

兰室是谈正事的地方,座位分了主次。

徐心颖先一步进了门,在主位上坐了。

宋渊想拦,却已经晚了。

他在心里直叹气。

先前在何陋居还知道轻重的母亲,怎么到了阿潜面前,又乱来了呢?

谈公事,就别论家礼。

就是这么个简单道理。

宋潜眉毛都没抬一下,抬脚便走向了右手边的座位,把下首位留给了宋渊。

宋渊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

徐心颖:“你如今的架子也是大了,哪怕是我,等闲也是见不到的了。”

宋潜低垂着眼眸,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叫人看不出情绪。

徐心颖却更生气了。

自己说什么都不能让宋潜有情绪起伏,那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宋潜根本不在乎。

她心里不痛快,说出的话便更加扎心,“我住在山窝子里,十多年了,你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我几乎忘了我有三个儿子,我还只当我只有两个呢!”

宋渊急道:“阿娘!”

他是真不好说小弟的不是。

小弟滑头得很,在族里也没有正经差事,天南海北的晃悠,时不常地跑到父母那里,说些惠而不费的话。

今儿说:阿娘,我看到人家家门前种的月季,可好看了,特地掐了几枝过来,您看看插哪儿,也给家里添点彩色。

徐心颖还真找了个地方特地种上,这东西野得很,只要往地里一插,一准长出一大片来。

每每开花,她总要念叨一句:还是小儿子有孝心。

再不明儿就说:在街上吃到一道点心,特别好吃,送来给阿娘尝尝。

徐心颖吃了,觉得一般,但因为是儿子的心意,便觉得那点心特别香甜。

她的心情好了,小儿子离开的时候,自然舍不得叫空手离开,不仅大包小包的带东西,还往小儿子兜里塞银票和灵石。

摸着良心说,宋潜才是为父母花钱花得最多的那个,而宋泽才是伸手从父母那里要东西的那个。

但母亲就是觉得小儿子好,连宋渊这个大儿子都没法说。

宋潜听徐心颖扎心的话从小听到大,都麻木了,徐心颖要说,他就听着,说够了,徐心颖自个儿会离开。

徐心颖:“父母年纪大了,身边不能没人伺候,这件事你看着办。”

宋潜:“需要几个人?”

徐心颖一愣,继而大怒,“底下的人伺候得再精心有亲生儿子伺候得精心吗?你一竿子把我戳给下面的人伺候了,你就不管了?”

宋潜:“您乐意看到我?”

徐心颖当然不乐意,成天顶着一张死人脸,谁看了谁都不痛快。

她虎着一张脸,就那么看着宋潜,想看看他准备怎么办。

宋潜拿出宗令,放在桌面上,朝宋渊的方向推了推。

徐心颖挑眉。

宋渊:“阿潜,不可胡来。”

宋潜:“与世隔绝,无法承担宗令的职责。”

这意思就是准备搬到那山窝子里去了。

徐心颖震惊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了,你都不说叫娘回来的话。

你要去?行,去吧,看谁熬得过谁。

她说:“你一个人住惯了,过去住,得另盖房子。”

宋渊简直听不下去了,他的连烧呼呼的,就跟被人扇了几巴掌似的。

山窝子里那个比何陋居还大的宅子,宋潜是出了大半的钱的,他去了却连一间房都不能住,这叫什么事?!

他坐得更直了些,“那房子……”

宋潜摆摆手,宋渊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从内心上讲,如果要住过去,他宁愿另外盖房子。

与其住在一起相互折磨,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得好。

徐心颖:“房子建好之前,我们照样没人伺候,你给我收拾个房间出来,我在你这里将就几天。”

宋潜不能说不让住,那就住吧。

他吩咐人收拾静室,并不准备回兰室了。

徐心颖眼尖,见二儿子要跑,赶紧叫住,“哪儿去?”

宋潜:“给您腾房子。”

他说腾房子,那就是真腾房子。

他回了自己的静室,看到涂山铃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眼神瞬间缓和了。

涂山铃指指自己灵台,“藕断丝连的,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断不开,要不然先把肉身放在这里温养,我们出去推宋玹一把,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什么事情都不做吧。”

宋潜看着涂山铃眼睛里小心翼翼的光,心就软得不行。

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一个人在乎他的感受的。

哪里是待在这里不行呢,分明是阿铃猜到他阿娘来了,不想叫他待在这里受气。

他闷闷地嗯了声,“走。”

他开启了静室的阵法,又亲手往上临时添加了三重禁制,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徐心颖还在她临时住的静室里等宋潜来伺候,宋潜却已经进了宋玹的家门。

宋玹的脑子都懵了。

这是怎么说的?

重光君住我家,为啥的啊?

不是不乐意给重光君住,只是自家这屋子配不上人家呀!

她招呼宋潜快坐,一转身就往出跑,跟被什么追似的。

这边但凡有个什么动静,孙典一准儿趴在门缝上看。

“吁,吁。”孙典打开门,“你忙活啥呢,着急成那样?”

宋玹也顾不得跟孙典闹别扭了,“重光君上我家了,得招待吧,我家连一两好茶都没有,得现买去。”

孙典朝宋玹招手,“你也别着急,跟我进来,我带着不少好东西。”

院子破归破,屋子里面归置得倒是不错,屋里有一个储物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不少套茶具,有甜白瓷的,有雨过天青色的,有霁红色……可以看心情选茶具。

宋玹抱了甜白瓷的就准备走。

孙典:“你着什么急,等着。”

他不知道从哪儿翻腾出了一小枝花,往茶盘子上的细颈瓶里一插,那一股子雅趣便从里到外透了出来。

他打开箱子,一个茶罐一个茶罐地挨个打开看看,挑了半天,终于挑中适合今天喝的了。

宋玹就呲他,“装什么相,把你最贵的拿出来不就得了。”

孙典一噎,只道:“贵的不一定就是最适合的。今天天气这么热,就不适合喝红茶,明白吗?”

他推着宋玹往出走,“好好招待,不会泡茶你叫我一声,别丢人。”

第374章 有点尴尬

宋玹把茶盘放在矮几上,人跪坐过去,她举左手,觉得不对,动右手也觉得不对。

她以前是泡过茶的,可丢了十几年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宋潜伸手准备拿茶罐子。

泡茶而已,别人泡给他喝,他泡给别人喝,都行,他没那么多讲究。

宋玹却嗷的一嗓子叫出了声,吓得宋潜一下子缩回了手。

宋玹歪着头看着茶壶,“您别动手,等等啊,我马上来。”

涂山铃乐得直不起腰。

她拍拍宋潜的肩膀,“老实待着吧,从年龄看,你喝一杯她泡的茶也没什么。”

孙典家的门根本没关。

宋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去,拉住孙典的胳膊就走。

孙典早猜到宋玹不会泡茶了,谁十几年如一日算计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谁短时间内都别想再雅起来。

更何况宋玹当年就不是个雅人。

他拖着步子,慢慢走,嘴里还说:“别着急,出了汗,泡出来的茶不好喝。”

宋玹眯了眯眼,“我从没听说过有这讲究!”

孙典:“行了,你去买菜吧,有客人就买点好菜,家里有我支应着呢!”

宋玹忙忙叨叨的,也没发现孙典言语间占了她的便宜,她当真转身就朝菜市场跑去。

这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买不买得到好菜。

孙典可得意了,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进了家门。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了起来,眼睛定定地看着坐在几案边的姑娘。

是他曾经见过的姑娘。

那姑娘的眉眼带着他的痕迹,不能说长得一模一样吧,至少有五六分相似。

这便是他的女儿宋宁音了吧。

他的鼻子一酸,泪水就模糊了视线,他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涂山铃身边,“阿音。”

涂山铃抬眸。

是宋宁音她爹,孙典。

有点尴尬啊。

她都准备换回自己的肉身,然后给宋宁音弄个病逝或者意外身亡了,却见到了人家的爹。

她赶紧起身,转移话题,“这位是重光君宋潜。”

孙典的脑子懵懵的,现在才回过神来。

哦,对,重光君也在。

他赶紧给宋潜行礼,“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宋潜指指坐席,让其坐下。

他抬起头看着涂山铃,眼中有莫名的情绪翻涌。

涂山铃眸光闪了闪,她微微避开了宋潜的视线。

她知道宋潜的意思了。

男人要比女人理智,既然宋宁音的事情最终还是得告知宋玹夫妇,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告诉更加理智的孙典为好。

有孙典看着,宋玹那边也出不了大岔子。

这话叫人怎么开口啊。

而且宋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宋潜看了一眼门外,示意涂山铃出去等着。

涂山铃用口型说:你行不行。

宋潜八风不动,心里很有成算的样子。

孙典看看涂山铃,又看看宋潜,心里乐开了花。

别看自家女儿长得一般,但本事可不小啊,这是给她自己找了个大靠山做夫婿啊。

他看宋潜的眼神又不同了,还开口教训,“你得多说话,多笑,不然两个人相处起来,多难受啊。”

涂山铃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她心说孙典看起来挺正常一个人,怎么说话这么没分寸呢!

重光君,那可不是谁想教训,谁都能说一嘴的人。

宋潜被孙典用看女婿的眼神看着,心里还挺受用的,竟然虚心受教,“你说得对。”

“嗳!”孙典可高兴了,把茶壶放到小炉子上咕嘟着,“做人太严肃了,就叫人亲近不起来,还是和蔼些好,你们不是更容易相处吗?”

宋潜朝门外看了一眼,冰山仿若瞬间消融,满面都是和煦的春风。

孙典觉得他看得八九不离十了,“两个人的相处之道,便如这茶道,你得不停得加热,火候不到,水泡出来的茶,就不能入口。

“女人如水,你给她加多少热,她就回你多少暖……”

嘴里叨叨个不停。

他说得可畅快了。

他这辈子来来回回的见了多少人啊,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教尊圣啊,没有了!

远的不说,就说静渊君吧,那还是重光君的师兄呢,能这么教重光君吗?

那还不得抬腿就走,谁理你呀!

孙典的心里别提多熨帖了,他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但宋潜是彻底没法说话了。

他这时候说一句:你看到的人不是你的女儿,是天乐元君,你女儿早在天尸海时就陨落了。

孙典怕不是要原地爆炸。

宋潜索性闭上了嘴,孙典让喝茶就喝茶,让吃点心就吃点心,问家里的情况,他就答家里的情况。

孙典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这情况吧,最好分家出来单过,你阿娘连你都不待见,更不会待见我女儿了。”

宋潜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真叫孙典给说中了,徐心颖可不就是不待见涂山铃吗?

为数不多的交集还都是不愉快的。

他说:“另建了居所,无碍。”

孙典:“建在哪儿的?”

宋潜:“老宅旁侧。”

孙典就不是很满意了,“远香近臭的,这个道理你怎么不懂?离得这么近,你阿娘如果想找我女儿麻烦,抬腿就到,跟住在一起有什么差别?”

他看看门口,一脸愁容地说:“你房子在哪儿,我去瞧瞧,看看还能不能改,不能改……我手里还有些钱……”

重新盖一个吧。

呃!

宋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说出钱让他修宅子的。

这种感觉还真是新奇。

孙典见宋潜的脸色不对,他转了话锋,“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存的钱本来就是要给那娘儿俩用的,给你了,你盖了宅子,让我女儿住得舒服点,我也不算白存一回钱了。”

宋潜:“你不准备再要个孩子?”

孙典摆摆手,“我欠阿音太多了,在她成长的关键时期,没陪在她身边,我对不起她,以后我要好好补偿她。”

宋潜:“可她说,她想要弟弟妹妹。”

涂山铃的原话是:如果孙典和宋玹能趁着年轻,再要个孩子,听到宋宁音的死讯,恐怕打击就能承受得住了吧。

孙典:“当真?”

第375章 喝茶喝茶

宋潜一脸诚恳,真得不能再真的样子。

他觉得现在或许不是一个坦白的好时机,再等等吧。

孙典可高兴了,嘴里还说:“就算要孩子,那也不能委屈了大女儿。你的房子我还得去看,不行再还得盖。

“你别看我蓄着须,我年龄真心不算大,还能再干几十年。

“等我把大女儿安顿妥当了,就开始给后面的孩子存钱,一样来得及。”

十分有干劲的样子。

父在不蓄须。

孙典蓄须只是因为父亲亡故了,他觉得他年龄大了,可以开始留胡子了,这才留的。

实际上,他的年龄比宋潜还小。

宋潜:“行。”

孙典对宋潜更满意了,这一瞬间,他根本忘了宋潜是重光君。

他的态度都摆得这么明显了,宋潜还给他面儿,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事情就是他想的那样!

呵呵,这可太好了。

他说完了房子,又说老人,“这话阿音肯定不好跟你说,就由我来做这个坏人。这个世上,能够跟儿媳妇处得好的婆婆那可真是凤毛麟角。

“我可是听说你阿爹阿娘回来了,能少见面还是少见面为好。

“我不是教你不孝顺啊,只是吧……你给他们花多少钱,我都没意见,只一点,不能叫我女儿去跟前伺候,我女儿不受那窝囊气。”

宋玹提着菜兜子回来,直端端往里面冲。

涂山铃不知道里面两人谈完了没有,张着胳膊,一个劲儿地拦着。

宋玹一张拍开,“赶紧让开,再不准备,中午吃什么?

涂山铃使出缠字诀,胳膊抱住宋玹的手,整个人挂在了宋玹的身上。

宋玹寸步难行,但到底还是慢慢朝正屋靠近。

涂山铃不能在宋玹面前使用太强的力量,她怕引宋玹怀疑。

宋玹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孙典教宋潜的话。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脑子坏掉了吧,跟重光君说些有的没的,也不怕被收拾。

她是真的着急了,一巴掌推开涂山铃,就那么闯了进去。

她的脸拉得老长,菜兜子往孙典怀里一甩,“就你话多,还不快做饭去。”

孙典老大不乐意了,抱着菜兜子,还想继续跟宋潜叨叨。

“咳咳。”宋玹蹙着眉头看孙典。

孙典不自然地说:“媳妇的话得听!”

听听,说的是什么话!

重光君还用得着你教夫妻之道?

宋玹一阵阵眩晕,真觉得这姓孙的真是活腻歪了。

当这是哪里,这可是四海城,姓宋!

她沉声道:“你去不去?”

孙典呵呵笑,“当然要去,媳妇说的话,不管有理没理,都是得听的。”

宋玹:“谁是你媳妇,你少在这里没脸没皮的,丢人!”

孙典也不恼,出了门还跟站在门边的涂山铃说:“瞧着吧,阿爹一定帮你调教好女婿。”

涂山铃:“唉,不是,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您别瞎说啊。”

您满世界宣传宋宁音跟重光君这样那样的,过段时间,又忽然传出宋宁音陨落了,人家该多心了,该以为是宋潜的敌人暗杀了宋宁音呢!

等等。

似乎……好像这样也不错。

天音暗卫跟她汇报过,说宋传在慎家那边生活得十分清苦,他把钱拿来救助被霸凌的孩子和遭受了家暴的孩子。

这个人是真心悔过的,且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涂山铃觉得没必要再把他拎出来反复鞭挞了。

把事情往敌方身上推,也挺好的。

涂山铃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孙典就瞄涂山铃的表情。

哼哼,小样,这娇羞的小模样,还说不是呢,不是啥呀。

孙典:“阿爹懂,阿爹是过来人,不就是不好意思了呗,阿爹不说了还不行吗?总之不会叫你吃一点点亏的。”

涂山铃竖起了大拇指,“您是好样的。我跟您说……”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屋,拉着孙典走远了些,又特地压低了声音,“他阿娘回来,凶得啊,我们都不敢在小山居待。这不是就避出来了么。”

她拍拍孙典的肩膀,“您得加油,如果您斗不过那老妖婆,让她一直住在了小山居,吃亏的可就是我了。”

孙典的眼睛一点点睁大,“那小子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他说他不跟父母住,还重新建了个宅子,我找他去……”

涂山铃摁住他,“您找他没用。他确实另外建了宅子,还不小,但房子摆在那里,做父母的要过去,你总不能说关上大门不让进吧。

“这样做事不经讲究,会被人说成是不孝,绝大部分人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后还不得戳脊梁骨啊!

“而且他阿娘今天来的时候就扬言要让阿潜到她跟前伺候,您说,他能咋说?这不就躲出来了么。”

孙典撇撇嘴,“不怕,吃了饭,阿爹收拾那女人去。没有这样做人父母的,非得搅和得小辈日子过不成了,她心里就舒服了不成?”

涂山铃可高兴了,帮着孙典摘菜去了。

屋里,宋玹相当尴尬,她郑重地给宋潜行了礼,“那人的脑子……不太清醒,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年纪也不大,就这样了,可惜了的。”

她边给孙典脑袋上扣一个脑子坏掉了的帽子,一边观察宋潜的神色。

宋潜:“……”

宋玹:“哦,喝茶,喝茶。”

她提起茶壶就往杯子里倒水,还示意宋潜赶紧尝尝,“是好茶。”

宋潜看着那一杯头遍的洗茶水,不知道要不要喝。

宋玹一直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宋潜。

宋潜眼睛一闭,端起杯子,喝了那杯洗茶水。

宋玹小心翼翼打量着宋潜的神情,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又给宋潜倒了一杯洗茶水。

沦落到了喝洗茶水地步的宋潜:“……”

另一边的厨房里,孙典和涂山铃相处得还挺好。

孙典:“同样的食材,为什么有的人做的菜好吃,有的人做的菜不好吃呢?这里面是有诀窍的,你看好了。”

刺啦一声,菜下了锅。

孙典手上不停,嘴里还叨叨:“你阿娘是个不会做菜的,这么些年……苦了你了。”

呃!

涂山铃还以为孙典想说:这么些年难为她竟然学会做菜了。

嗐,就这说话的水平,想不借助外力追回媳妇,那简直是做梦!

第376章 样子挺凶

孙典拿出了相当规格的待遇,四个人而已,他准备了三个硬菜、两个凉菜、一个汤、一个时蔬,很可以了。

这一顿没有分餐而食。

在孙典看来,这是一家人时隔十几年,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自然得亲亲热热的才好。

分餐制,看着是挺郑重的,但宋玹家没那个条件,首先桌子就不够,其次人离得远了,也不方便说话。

孙典便在宋玹的各种瞪视中,将菜全部端到了一张桌子上。

他招呼宋潜,“不要客气,爱吃什么夹什么。”

他的一双眼睛却紧盯着炖鸡的砂锅。

宋玹尴尬得不行,你要吃就吃呗,做那个样子给谁看,谁亏着你了不成!

孙典还真不是想吃不敢夹,他是在找东西呢,他的家教可让他做不出在菜盘子里翻找东西的事情来,就得靠眼睛找,找到了才准确下筷。

涂山铃伸筷子撕下一只鸡腿放进孙典碗里,又伸筷子撕下一只鸡腿放进宋玹碗里。

孙典忽然说:“别动!”

涂山铃还以为怎么了呢,赶紧停手。

孙典的筷子迅速伸进砂锅里,夹出一团白生生的东西,呵呵笑了两声,放进了宋潜碗里。

宋潜整个人都僵住了。

孙典:“快吃,这东西补人得很,没有怪味道,口感面面的。”

宋玹的脸腾的红了,伸出筷子夹走鸡肾丢进孙典碗里,“臭不要脸的!”

孙典委屈极了,“我让他补补身体,怎么就臭不要脸了?你不讲道理。”

宋玹:“重光君不需要补身体,你才需要补。”

孙典哼哼,“你都不让我进家门,我补的什么身体。”

声音很小,但大家坐得近,一句话清晰地落入了大家的耳朵里。

宋玹啪一下把筷子摔桌上了,“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样子挺凶的。

涂山铃却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压制又松了一点点。

她但笑不语,女人就是这样,嘴上再凶,可心房却一点一点被打开了。

孙典连哼哼都不敢哼哼了,半张脸埋在碗里,还跟宋潜使眼色,让宋潜快吃。

宋玹都要晕过去了。

要说孙典的脑子没坏,她都不能相信。

她这辈子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对重光君指手画脚呢。

孙典一个外来户,他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敢对重光君这样那样的呢?

不等宋玹发作,孙典偷摸撕了一只鸡翅,给塞宋潜碗里去了。

他紧接着把剩下一只鸡翅塞进了涂山铃碗里,瞄了一眼宋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塞进了涂山铃碗里。

他用气声说:“快吃。”

宋潜斯斯文文地吃着鸡翅,碗里突然又多了一只鸡腿。

是宋玹给塞的。

他的鼻子忽然就有些酸。

一个被忽略了几十年的人,突然有人很在乎他的想法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却莫名的让人心里舒服。

他不贪一只鸡腿,却看出宋玹不想让他觉得被区别对待了。

这可能就是家的温暖吧。

他顿住了手,盯着肘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夹起块肘子放到宋玹碗里,又夹了块肘子放进孙典碗里。

宋玹受宠若惊。

孙典笑得十分满意。

知道心疼老丈人的女婿,都是好女婿。

宋玹放下碗筷,就要起身行礼。

宋潜:“免礼。”

涂山铃:“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好好的吃,那些虚礼就免了。万一他待会儿心血来潮,又给您夹菜怎么办?一顿饭净行礼去了,东西都没好好吃到肚子里。”

宋玹瞪着涂山铃:怎么说话呢?!

涂山铃装作看不懂,“您说是不是,阿爹?”

孙典被涂山铃一句阿爹叫得有点发飘,“是是是,我女儿说什么都对。赶紧吃吧,一个女婿半个儿,他给你夹菜,又什么吃不得的。”

宋玹伸手掐住了孙典的腰间软肉,表情恶狠狠的。

孙典紧抿着唇,脸都憋红了,就是生怕痛呼声从嘴巴里溢出来。

宋潜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

他感受到了一份人间的烟火气,让人觉得安心又温暖。

他的气势收了起来,宋玹忙着教训孙典,一时间竟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地位高的人存在。

宋玹很快从掐,进化成了挠、抠、咬,这是把这十几年的郁气都要发泄出来的架势。

孙典被收拾得没有脾气了,蜷缩在地上,任由宋玹收拾。

宋玹打累了,动作慢了下来。

孙典翻身坐起,伸手将宋玹揽进了怀里,“打过了,就不要生气了,夫妻之间,哪里来的隔夜的仇。过去那点子事情,我都可以解释。”

宋玹呜呜地哭了起来。

涂山铃和宋潜两个人认真算起来,都是宋玹长辈级别的存在。

他们当年如果努力一点,都能有个宋玹那般大的孩子了。

他们实在没兴趣围观小辈追妻,两个人就跟没心没肺似的,依旧不紧不慢吃这饭。

涂山铃还有心情感慨,“水晶肘子做得不错,软烂入味。”

宋玹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句,都忘记该怎么哭了。

她一脸空茫地看着涂山铃。

孙典带着哭音说:“瞧我娃可怜的,活到这么大都没吃过可心的肘子,来多吃点,什么时候想吃了,跟阿爹说一声,阿爹随时给你做。”

宋玹就想起了她刚刚嫁给孙典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唯一爱的就是家乡的红糖糍粑。

孙家这边虽然也有卖的,但量少还不正宗。

她有一天晚上做梦吧嗒嘴,吧嗒得特别响,把孙典都吧嗒醒了。

孙典推醒她,问她梦到什么了,吃得那么香。

她就说梦到红糖糍粑了。

孙典哼笑出声,说:“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想吃了,随时跟我说,我给你做去!”

宋玹嘴里应了,心里却不多相信孙典的话。

她爹从没这么将就过她阿娘,她也不信男人会这么将就一个女人。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一天晚上推醒了孙典,说想吃红糖糍粑。

大晚上的,孙典披了衣服起床,洗了糯米,先蒸上了,才回房,问宋玹,四海城的糍粑做的时候有什么诀窍。

他想做出宋玹家乡的味道。

这时候,再听到类似的话,宋玹的眼中就多了一丝柔和的光。

n.

第377章 您哪位啊

心里面存了十多年的芥蒂,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散的。

但已经进了一大步了。

至少宋玹看上去没那么排斥孙典了,吃过了饭,大大方方地叫孙典收拾碗筷。

涂山铃要帮忙洗碗,宋玹都不让,“好不容易给你养得白白嫩嫩的了,洗碗再把手洗粗糙了,就让他洗去。”

于是孙典就颠颠地去了。

宋玹一回头,宋潜却也不见了踪影。

她气得脑袋一阵阵眩晕。

她敢让重光君洗碗吗?

她不敢!

她还得在四海城混口饭吃呢!

她赶紧往厨房去,宋潜却已经绑上了襻膊,在洗碗了。

她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上去就抢了宋潜手里的碗,“怎么能让您洗碗了,放着,我来吧。”

孙典摆摆手,“你走你的,他要表现,就让他表现。”

被孙典拉来洗碗的宋潜:“……”

宋玹:“我能去哪儿?”

孙典:“采石场今天休沐吗?”

当然不!

家里有客人,主人怎么能离开?

宋玹已经让街上的孩子去采石场传话了,说她今天不去了。

代价是两块糖。

她话却不会那么说:“休息的时间是灵活的,我前几个月一直没休息,正好趁着女儿回来了,一起休息。”

孙典:“家里不用你,你去上工去!女儿说了,想要个弟弟妹妹,你不上工,哪儿来的钱养孩子。”

宋玹的脸火烧火辣的,臊得她一刻都在家里待不下去了,收拾了东西,直接出门了。

她临出门前,还交代,“盯着你爹,不要让他乱说话。”

不乱说话是不可能的。

孙典目送走了宋玹,拉着宋潜就往小山居去了。

他嘴里还叨叨,“做父母的就该有个做父母的样子,要么让长子养老,要么让幺子养老,找到你算怎么回事?

“这就是不懂事。你不好说她,没关系,我帮你说去,总不会叫你吃亏的。”

徐心颖的武力值不算低,如果是孙典修为没有倒退之前,可以打十个徐心颖,现在嘛,连徐心颖恐怕都多有不如。

涂山铃要跟着,怕孙典吃亏,却被拒绝了。

孙典的理由很简单,他背着宋潜,压低声音说:“我去跟他阿娘杠上,不管把她得罪得多狠,只要你不在,没有看到她狼狈的一面,你都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事儿。

“她就不能正大光明的用这事儿来找你的茬,要不然她就不经讲究。

“你也不用担心我吃亏,我吃不了亏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要脸面,我可以不要。

“只要你能过得好,我抹了面皮丢在地上踩,我也要把她赶走。”

五感敏锐超乎寻常修士的宋潜:“……”

听到别人说要赶走他阿娘,这感觉还真是新奇,微妙得厉害。

涂山铃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还能这样办事,她嘴里嗯嗯嗯的,果然就不再跟着了。

孙典揪着宋潜,“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吃心,那不是冲你。

“是人都有老的时候,人老了吧,就容易犯糊涂,人和人之间的情分是经不住这样消磨的。

“我老了之后,如果也糊涂了,跑来搅和你们的日子,你不要跟我客气,直接把我往马车里一塞,让人送我回家就得了。

“给我吃给我喝,让我不至于晚景凄凉,就算你们有良心了。”

宋潜:“……”

他都懵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守内城的城卫看到一个人居然胆子大到揪着重光君,他们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谁这么大胆子啊,逮着重光君,像逮着他们自家崽子似的。

“大胆!”

孙典底气足了,一息都没有犹豫,直接怼了回去,“你才大胆。”

宋潜冷冷地看回去。

城卫被看得心里一凉。

得,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这些人算是干什么的。

一个个的站回本职岗位,对孙典视而不见起来。

孙典心里更开心了,他在孙家活得都没这么畅快过。

进了内城,孙典却找不到路了。

内城的变化太大了,他只来过一次,还是匆匆而来,如今想循着当年的路找过去,想找准,也难。

他只知道个大致的方向,那就朝东北走吧。

遇到岔路口,宋潜手上偶尔用用力,孙典便自然而然朝着正确的方向而去。

孙典却没察觉,只觉得自己运气特别好,直接被他找到了小山居。

从何陋居可以直接去小山居,那是小山居的侧门。

实际上,小山居还有个大门,就在临街的位置。

宋潜很少走大门,今天回来,却让人开了中门。

孙典打量着小山居,“你小子,不错啊。”

对住房很满意的样子。

他大摇大摆地进了门,逮住人就问:“你家太太在哪儿?”

侍者被问得莫名其妙的。

他偷偷打量宋潜的神色,道:“重光君并未成亲。”

孙典拍拍额头,“说错了,我找你家……你家上主母,她在哪儿?”

侍者哪敢说啊,孙典一副来找茬的模样。

宋潜却微微颔首。

侍者看不懂了,只得说:“您请跟我来。”

路走了一半了,孙典忽然道:“孩子啊,你就别去了,省得叫你为难,你就待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这些侍者会告诉你的。”

侍者脚下一软,咚地跪在了地上。

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忽然叫重光君孩子了?

您哪位啊?

孙典背着手,迈着八字步,“瞧你这点出息。”

侍者:“……”

您也甭嫌弃我,正常人听到这话,都得是这反应。

孙典停在静室门前,静室门大敞着,他也没有贸然进去。

他瞥了侍者一眼。

侍者乖觉地禀报,“上主母,有人来访。”

徐心颖歪在美人榻上,额头一跳一跳的疼。

她以为宋潜会到她面前来小心道歉的,却没想到宋潜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说让她住下,就是这么个让她住下。

这就是她生的好儿子,她宁肯当初从来没生过!

她正生气,有人来访,来这里拜访她?哈,倒是会专营。

她根本没动弹,懒洋洋地说:“让他进来。”

孙典这才进了屋。

他都惊呆了,他让人通报一声,就是担心看到什么不合适的画面,结果还是看到了。

第378章 这样挺好

天气热,很少人能正经八百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

徐心颖听到儿子走了,她气得胸口发疼,更是穿不住正经的衣裳,便换了轻薄的素纱单衣。

这衣服轻薄是轻薄了,但里面的风光却若隐若现的。

好在徐心颖也没太过豪放,内里好歹穿着一条齐胸襦裙。

孙典低着头,家里还有媳妇没追回来,不该看的就不能看。

徐心颖等了半天,没等到来人行礼,她掀起眼皮朝孙典看了一眼,“来者何人?”

孙典:“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懂规矩呢,在成年的儿子家里穿成这样,好说不好听。”

徐心颖唰地起身。

她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来说。

她儿子的房子?

瞧她儿子那样子,分明就是把房子让给她住了,她为什么要客气?

她指着孙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乱吠!

“你也知道这是我儿子的地方,你就该知道,这里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孙典斜着眼睛看徐心颖,一副看不上的样子,“他是你儿子,也是我半子,我就站在这里,倒要看看谁敢拿我如何?”

噫!

我听到了什么?

侍者原本静立在门外,听到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猛然抬头朝前方看去,正好看到宋潜缓步朝这边走来。

宋潜到底有些不放心。

他看到侍者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吓了一跳,以为屋里的两个人打了起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屋里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是徐心颖的,有些尖利。

“谁同意这件事的?你们家女儿是什么香的臭的东西,也敢往我儿子身上凑?趁早给我滚蛋,否则我让你们家在四海城毫无立锥之地。”

侍者搓搓手,为难地看着宋潜。

这种豪门恩怨,他一点都不想听,听多了,死得快。

宋潜却毫无反应。

他微垂着脑袋,听着屋里的动静。

孙典的声音有些得意,“我女儿是修士。”

虽然修为不怎么样。

徐心颖听懂了孙典的意思。

是修士就不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的制约,孩子们愿意听,那是孩子们听话,如果不愿意,谁都无可指摘。

修士还得跟修士结合,生下的孩子仍是修士的可能性才大。

徐心颖上下打量孙典一眼,她倒是小瞧这人了,这人一开口,就点出了关键问题,不是个好相与的存在。

她微微蹙起了眉头,话却是这么说的,“不知是哪家的修士,我之前可是一点也没听说过。”

孙典:“你没听说过,那是因为你跟你儿子不亲!他亲自上了我家的门了,这个女婿我就认了。

“你也别在这里瞎掺和了,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省得到时候闹出来,大家脸上不好看。”

徐心颖微微张开嘴。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敢直接说阿潜跟她不亲!

她冷哼一声,“你敢说重光君不孝?”

孙典有恃无恐,“并没有!阿潜是孝顺的,他很想亲近父母,但父母不慈啊,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事儿,他没错,错全在你。所以说阿潜难能可贵呢,他不是个愚孝之人。

“父母做得对了,他肯定不言语,父母做得不对,他肯定不支持。

“你老了,脑子不好使了,你就得服老,别给孩子添麻烦。”

你才老了。

你全家都老了。

徐心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了,她四顾找剑,然而她换衣服时,将剑一并放在了旁边。

孙典横移一步,偷摸将剑收进了储物袋里。

他不跟女人打架,但他也不想被女人打。

先收缴了武器再说。

他嘴里还没停,“你说做人,怎么就不能有点儿良心呢?

“喜欢哪个子女,年轻的时候把什么都给他们,到老了,却不让他们养老,反而去麻烦被他们亏待了的子女。

“亏不亏心呐!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亏心。

“重光君小小一个人儿,当年有六岁没,你们就狠心地把他丢到了清静台。

“那么多年,你们嘘寒问暖过没,有没有问过他想要什么?

“你们都不养他小,还指望着他养你们老……”

他拍拍自己的脸,“脸呢?”

一句句话就像是锋利的刀子,慢慢剥开了徐心颖的心,把她隐藏在深处小小的愧疚给露了出来。

徐心颖哪里肯低头,“那么多年,我们从不曾断过他的供养。”

孙典:“他现在断过你们的供养吗?如果他有,我现在就打他去!”

徐心颖:“反正我不曾见到。”

孙典:“我听说,上家主禅位后,去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可对?”

徐心颖紧抿着唇不说话。

她已经落入了被动的境地,随意说话,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被动。

孙典:“想必过惯了优渥日子的你们,一定适应不了男耕女织,那么你们的宅子一定是重建的,嚼用一定有人定时定量送过去。

“但那些东西,都不是你们的份例,是你们的儿子从他们自己的收入中,拨过去的。

“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那是你大儿子孝敬你的。

“呵呵,家主是握着家族的金库,但那是支撑整个家族运转的经费,不是湛源君的小金库,他不能随意动用。

“你算算湛源君的产业,摸着良心说,他一个人给得了那么多供养吗?

“阿潜这边肯定给了供养,他只是没有表功而已,他厚道,他觉得那是他该做的事情。

“他不说归不说,做父母的,却不能装作看不见!

“你怎么就能那么心安理得呢?一边享受着他给你提供的好生活,一边又跑到这里来恶心他。

“你明知道你是什么情况,还跑了回来,逼迫自己的儿子,眼睁睁看着他们作难。

“你恐怕最爱的只有你自己,你对他们有多少关心和爱,端看他们能为你带来多少利益。”

徐心颖尖叫一声,“不是的,你胡说!”

宋潜警告地看着侍者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拨人拨动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原来被长辈护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这样,挺好的。

第379章 最近半年

徐心颖的心仿佛被人割走了一块似的。

她当年打压二儿子,用的理由绝对正当且冠冕堂皇。

嫡长子继承家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了绝那些人投机的心思,她把二儿子送走了,不给二儿子留一点机会。

看,多么大公无私。

时隔多年,突然有人撕下了她的脸皮,直接说,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她自己,她爱的只有荣华富贵和权力。

她哪里受得了。

脑袋一阵阵眩晕。

孙典见好就收,他也没真想把人气死了。

那样做就不是帮女儿赶走糟心的婆母,而是结仇了。

他哼哼道:“出了事儿别总从阿潜身上找毛病,你也反思反思自己。言尽于此,我就不多留了。”

徐心颖踩在小山居的地面上,真如踩在了刀尖上似的。

她一刻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她要离开。

她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侍者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衣衫本来就很轻薄,跑动起来,想不露点什么出来,真挺难的。

他琢磨着,还是不追的好。

与其因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被忌讳,还不如就留在原地呢!

反正上主母的东西,也会有人过来收拾的。

孙典听到有光脚踩地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眼。

哎呀,我的妈呀!

他赶紧移开了视线。

非礼勿视。

宋桢看到自己的妻子以这样一副面貌出现时,脸顿时黑如锅底。

他腾地站起了身。

宋渊赶紧拦着,“阿爹,小山居一路到我这边,向来没什么人。”

没什么人看到的事情,就尽量不要闹出来了,省得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了。

宋桢压低声音,“你这像什么样子?”

徐心颖抓住了宋桢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们回吧。”

宋桢微微一怔。

他没弄明白妻子又想做什么。

之前是死活要来,跟他闹,跟儿子闹,就是想留下来。

现在却忽然主动说要离开,这可太奇怪了。

宋桢和宋渊对视了一眼。

宋渊主动说:“阿娘,您怎么了?”

徐心颖心肝一颤,避开了儿子的视线。

她害怕宋渊也看破她的心思,她一辈子心高气傲,好几十岁的人了,却遭遇这种事情,心态上,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调整得过来的。

宋桢:“让阿潜过来说话。”

宋渊没有动。

他很不愿意让父母跟阿潜对上。

阿潜的情况时好时坏的,再受刺激,万一又……

他还没说话,徐心颖却连连摇头,“别叫他过来,别叫。”

这反应很奇怪啊。

宋桢抓住徐心颖的肩膀,“阿潜对你做了什么?”

宋渊微微提高了音量,“父亲,慎言!”

宋桢自觉失言,紧抿着嘴唇,不再言语。

他也是焦急之下出错了。

要说感情,那自然是徐心颖跟他的感情更深。

他对宋潜的父子情并不深厚,真论起来,还是愧疚之情更多一些。

如果换成宋渊,他心里绝对不会产生刚才的想法。

宋渊:“阿娘,您怎么了,您说句话,儿子很担心您。”

徐心颖冷静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我没事。”

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宋渊:“您先休息,儿子去将您的东西取回来。”

宋桢喂徐心颖服下了安神茶,紧随宋渊出了静室。

宋渊知道父亲要亲自过问今天的事情,他也没走远,就在游廊上等着。

宋桢点点头,“走吧。”

两人相携朝小山居走。

小山居落成后,宋桢还是第一次过来。

他只看了一眼建筑,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小山居的建筑风格迥异于何陋居,倒是和青丘的很相似。

自己的儿子跟自己不亲,倒是隔空跟青丘亲,这叫什么事儿!

不管心里是什么滋味吧,胡思乱想间,还是进了小山居。

宋潜的脚步不自觉放缓下来。

孙典抬头一看,两个器宇轩昂的人迎面走了过来。

他不认识那两个人,但只看气质,便知这两人不是普通人。

他眼珠一转,问:“你哥和你爹啊?”

宋潜:“是。”

孙典撇嘴。

这关系看着可不像是爹和儿子。

恰恰好他还舍不得自家闺女往出嫁,那么就对不起了,咱得跟你抢儿子了,谁叫你自个儿不珍惜呢!

他伸出胳膊揽着宋潜的脖子,“我跟你说阿潜,做人还得圆滑些,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你也别跟我犟着,我害怕啊,怕阿音跟着你吃亏。”

宋潜应得很干脆,“是!”

孙典跟拍自己儿子似的,拍了宋潜一下,“你也别光答应得好,你得把事情办漂亮。考验来了,去吧。”

宋潜:“……”

隔着几步远,他先向宋桢行了礼。

宋渊侧开身体,避开了宋潜的礼。

之后兄弟两个才相互见礼。

客气得不行,看得孙典一阵牙疼。

孙典:“磨蹭什么,家里还等着咱们吃饭呢,走吧。”

呃!

宋桢和宋渊同时瞪大了眼睛。

这口气,跟训儿子似的!

哎,不对啊,就算是宋桢也没用这种语气跟宋潜说过话啊!

您谁啊?

宋桢的面色相当古怪,“你这是……”

孙典毫不客气,“我是他爹,我这么说话怎么了?阿潜,走,我们回家。”

不受他们的鸟气。

宋桢眨了眨眼,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人说是谁爹来着?

他看向宋潜。

宋潜相当坦然地站在原地,根本没表示反对。

宋桢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了。

这个人是阿潜的爹,那么我呢?

他转着眼睛看在场的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型。

阿潜不是他的儿子。

再联想到徐心颖之前受刺激的模样,哈,感情是人家亲生父亲找来了。

他心里想的事情,别管在场的其他人怎么想的,反正他信得真真的。

他上下打量宋潜一眼,拂袖而去。

宋渊都看懵了,这到底是怎样的神展开啊?

他转身就追,“阿爹,您这是……”

宋桢:“呵,我儿子都不是我儿子了,你拦着我做什么?!”

宋渊额头上的冷汗直往下冒,还好是他拦住了呢,这要是回去跟阿娘闹一通,事情就大了。

他赶紧说:“最近半年,阿潜跟一个姑娘走得很近。”

宋桢愣了愣,脸上立刻换了个表情,转身进去拉住了孙典的胳膊,“您怎么称呼?”

第380章 这么有才

怎么称呼。

我能告诉你吗?

孙典的脑子转得飞快,他是从孙家逃跑的人,彻底叛家了,比徐心颖的事儿还大。

他的身份自然不能宣之于口。

他很客气地说:“在下只是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宋桢并不在乎宋潜是否能有个强有力的妻族,要说起来,没有才是最好的。

宋潜手里的势力比不过宋渊的,才是家族和谐的长久之计。

反之,即便宋潜没有生出别的心思,也有人会撺掇着他生出旁的心思来。

他说:“先生以为我家如何?”

孙典拿乔,“好,也不好。”

宋桢:“这话怎么说?”

孙典指着白墙黛瓦,“富丽堂皇,谁过上这样的日子,敢说不是好日子,那可真就是招人恨了。

“但是好日子不累身,它累心啊。你家这一出一出的,谁敢把女儿往这里面嫁?

“但凡是爱女儿的,不在乎钱财的,都不能这么干。”

他说着朝宋潜摇了摇头,示意宋潜别吃味,不是说宋潜呢,这是要逼宋桢把徐心颖带走,再也不让人回来。

宋潜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只要涂山铃还认孙典作长辈,哪怕只是一天,他也会将孙典看成是长辈。

长辈说话,没有晚辈插嘴的道理。

孙典很满意宋潜的态度,他挑眉看向了宋桢。

宋桢却微敛着眼眸,心里想的却是,他的三个儿子年纪都不算小了,老大比老二还大几岁,到现在别说妻子了,连有一点苗头的姑娘都没有。

阿渊是正常的男人,这点毋庸置疑,他十几岁上,就有侍者来禀报过了,床单被弄脏了。

他们老一辈的认知就是,睡梦中弄脏了床单,就是长大了。

阿渊是天元210年生人,到了今年……整六十岁了。

六十岁了,当真没有过心仪的女子吗?

还是说当真觉得有个那样的母亲,怕妻子受委屈,索性就不成婚了?

他的眼神就飘向了宋渊。

宋渊:“……”

这好好的说阿潜的事情呢,怎么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

宋桢眯了眯眼。

算了,大儿子的事情晚点再说,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搞定亲家。

他觉得孙典说得有道理,心疼女儿的人家,肯定不愿意将女儿嫁进来受徐心颖的磋磨。

这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自古婆媳关系难处理,再遇上这么一位,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当即道:“我们家的事情其实也简单。阿潜早就分家另过了,他如今还是宗正,谁都可能受委屈,就他受不了委屈。”

孙典啧啧两声,眼里全是不相信,“是,别人是不可能给他气受,这不是还有父母么。

“我能看着他一天,我还能看着他一辈子啊?谁也不能不错眼的盯着谁!

“我前脚刚走,再有人赖到小山居,让这个伺候,让那个伺候的,我能怎么办?我伸手够不着啊。

“谁的孩子谁疼。我的孩子我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存的钱都是给她的,她不管嫁到谁家,日子都不会差。”

宋桢算是听明白了,人家的是独女。

独女可不就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么。

这就是在逼他表态,保证徐心颖再也不会来小山居,不会打搅阿潜的生活。

他能保证吗?他不能啊!

他管不住徐心颖。

一辈子活得从从容容的宋桢,到了这个年岁了,却因为儿子的婚事作难了。

孙典:“老哥哥,你是讲道理的人,肯定不会介意我的粗俗。

“我这也是着急啊,女儿都大了,横不能没名没分的这么跟着阿潜到处跑吧。

“这说出来,好说不好听是不是?

“你们如果没这意思,我今儿就把那丫头带走,离得远远的,再也不叫回来。

“她找个老实本分,不知道她根底的人嫁了,我也就能放心了。”

宋桢这下算是被顶在腰眼上了。

他咬着牙说:“你担心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儿女成婚是大事,不管是谁家都是不敢马虎的。”

孙典很满意,他点点头,手又指向宋潜,“阿潜先跟我回去,等你处理好家里的事情,我才叫他回来。

“他如今也算是我半个儿子了,我叫我半个儿子上我家去,你没意见的吧?”

宋桢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处理市井气息这么浓厚的事情。

以往他要处理各家的婚丧嫁娶,都是给令史台写一张条子就行,令史台拿到条子,该命令哪个部门处理,就命令哪个部门,没人会问到他脸上。

他此时还只能应是,“当然没意见。事情成了,他也该是要孝顺你们的。”

孙典点点头,拉着宋潜就走了,没有半点要跟宋桢客气的意思。

走出三五里路,他就松开了手,背在背后呵呵笑。

很是得意的样子。

在他的认识里,他帮他女儿干掉了未来婆婆,这简直是一件值得弹冠相庆的事情。

女儿在自己家,他都舍不得让女儿做一点家务,凭什么要去伺候婆婆呀,犯不上的。

但这话他不能往出说。

他是这样说的,“阿潜,你也别多心,我不是不让你孝顺父母。

“但你得知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事情,经验肯定比你丰富。

“有多少家庭是因为婆婆不好给搅和散了的啊,简直不胜枚举。

“当着儿子的面,婆婆对媳妇可好可好了,关心媳妇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还抢着做家务。

“可背着儿子呢,婆婆就开始教训媳妇了,说媳妇啥都不会做,专门挑毛病。

“媳妇还不好跟丈夫抱怨,抱怨了丈夫也不能信,毕竟他看到的是老娘对媳妇很好。

“你说这样的日子长久过下来,媳妇心里能舒服吗?指定不能啊。

“心里存了怨怼了,家就离散伙不远了。

“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孙典说完了话,又前后回忆了一遍,他都忍不住在心里夸他自个儿了。

怎么这么有才呢?

瞧这话说得多漂亮,句句是为了阿潜考虑,还不着痕迹地给徐心颖上眼药。

如果自家女儿跟阿潜抱怨了,不用问,肯定是婆婆不好。

第381章 不讲道理

宋潜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孙典跟他说话,他就好脾气地嗯嗯应着。

孙典瞧着他好像听进了心里,也就不再多言了。

四海城,那就是宋家的地方。

宋潜走出去,鲜少有不让路的。

然后四海城人民很快就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还真有人不给宋潜让路。

他们都主动清场了,那个人还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而宋潜落后半步,微微躬身,好像在听那人的教训似的。

那是何方神圣?

地位比九圣还高,那只可能是道祖复生了。

道祖是不可能复生的,据说神魂都破碎了,粘都粘不起来的那种。

那么走在重光君身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就更加值得推敲了。

快好奇死了!

宋潜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如果不是孙典女儿的执念,阿铃还被镇压在天尸海,哪怕只是出于感激,孙典要训他,他也会听着。

孙典心里舒服极了,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他心里舒服了,做人就大方了许多,他指着路边的点心店,“你以后出门吃到什么好吃的,别忘了让人给家里送一份,礼多人不怪嘛,关系处着处着就处好了。”

他觉得自己是在指点宋潜。

然而周围听到了人都惊呆了,重光君还用费力维持与谁的关系吗?完全不用啊。

旁人主动维护与重光君的关系还来不及呢!

这人真是管得宽。

宋潜却道:“好。”

呃!

围观的群众们惊为天人。

于是这个消息很快传进了何陋居。

徐心颖躺在床上装病,正等着宋桢来哄她。

宋桢躲在兰室里,与宋渊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一杯茶接着一杯茶地喝,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徐心颖说:你亲家嫌弃你,你赶紧离开吧,不然儿子婚事得黄。

他们都开不了这个口。

这事儿还没想出个眉目呢,就有那喜欢投机的人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徐心颖。

徐心颖的脸色当时就变得很难看。

儿子大了,嫌弃自己这个当娘的了,却对未来媳妇的家人低声下气成了那个样子。

呵,这婚事她不同意!

谁说都没用。

他也不想想,不管如何,他也是在娘肚子里住了十个月的,如果不是这样,他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给了他生命,就是给了他最大的恩惠,他得感恩。

徐心颖越想越气,连脸皮被撕下来的那一点点尴尬都消失了。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换好了衣服,“湛源君在何处?”

宋桢不知道该怎么说妻子的事情,便先谈儿子的事情,“这么多年了,你可动心过?”

宋渊手顿住了。

他之前便发现父亲看他的眼神不对,就知道板子最后还得落在他身上。

他只是没想到父亲的角度如此清奇,怎么就说到男女那点事上去了。

要真说起来,他确实是没对谁动心过。

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他才知道每天家主要处理多少事情。

他累了一天,连打坐修炼都缓解不了精神上的疲劳,只能睡觉才行。

就这他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动心?

他的嘴张张合合,话都到了嘴边了,他注意到了宋桢的神情。

神情过于复杂了。

他呼吸一顿,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确实是有过的,但……”

他也确实没编好理由,就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他看他爹那神情,基本上就把他爹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如此,哪怕经验再丰富,城府再深,遇到关心的人和事,就难免会露出几分心思。

宋桢那眼神分明在说:如果没有动心过,那可就坏了,六十岁的人了,不对女人动心,那就只能对男人动心了。

宋渊知道真不是那样,他就是太累了,仅此而已。

宋桢见宋渊欲言又止,便想起了孙典的话。

儿子动心过,却没有成婚,那还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怕姑娘到他家来受委屈。

而这不正好从侧面说明了,那姑娘对儿子很重要,儿子半点也不想叫姑娘受委屈么。

宋桢:“她可嫁人了?”

宋渊心肝一颤,他真怕他爹脑袋一热,跑去帮他下定,那可就完了。

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便道:“嫁了。”

宋桢的脸色就更沉了,“是为父对不起你,没有管好你娘,耽搁了你的婚事。

“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也不要瞻前顾后,是什么年纪就去做什么事。

“要不然到老了,你孤孤单单一个人,弟弟们却都有了家,你可怎么办?

“到了年节,你们兄弟三个,现在还能守在一起。

“可将来呢,你总不能还跑去跟两个弟弟一起过,那样就很奇怪了。”

徐心颖:“你哪个儿子要成家了?我怎么不知道?”

宋桢在心里叹气。

也不知道刚才的话被听去了多少。

他伸出手去,想拉住徐心颖,却被徐心颖甩开了。

徐心颖冷着一张脸,坐在了宋桢对面,“阿渊找不到媳妇也怪我,你还找不找得到人怨怪了?

“这十几年来,我回来过吗?你摸着良心说,我回来过吗?

“我远在那个山窝子里,我怎么就影响到别人了,你说,你说啊!”

宋桢摊手,“你看,一说到这些你就激动,根本没法好好谈嘛。”

徐心颖:“人果然还是新的好。”

宋桢的眉头一点一点收紧,“我们好好说说话,你不要胡乱攀扯。”

徐心颖冷笑,“我就是这个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当年你是怎么包容我的,是怎么哄着我的,你都忘了?

“两个人相处几十年了,确实容易厌倦,你现在开始挑我的毛病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宋桢几乎气个倒仰。

他当年哄着她,那是因为她那会儿也还年轻,也还不懂事,他是男人,觉得让着点也是应该的。

但现在一把年纪了,还要照着当年来行事,怎么看都很怪异。

上了年纪的人,还撒娇,还动不动就闹脾气的,那叫为老不尊。

徐心颖:“被我说中心事了,不说话了?”

宋渊:“阿娘,不是您想的那样。”

徐心颖:“不是哪样?我生了阿潜一场,他却因为别人的爹随便几句话,就要赶走我,你说,我该怎么想?”

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第382章 有苦难言

宋渊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他伸手给徐心颖倒了杯茶,“阿娘您消消气。”

徐心颖灌了杯冷茶,才觉得烧呼呼的心舒服了些。

宋渊趁机劝:“阿潜绝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您去他那里住着到底不合规矩,您要么跟着儿子,要么跟着三弟。咱们家毕竟不是没有规矩的人家。”

宋桢猛然回头,他看着宋渊的眼神就有了几分不认同。

为了弟弟牺牲自己,说起来是好品质,但事情却办得糊涂。

他太了解徐心颖了,这一回徐心颖要回来住,让她得逞了,她必定得寸进尺,指不定还有多少幺蛾子等着宋渊呢!

且小山居与何陋居毗邻,徐心颖住在何陋居,要说绝对不去小山居找宋潜的麻烦,宋桢第一个不信。

宋桢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可还记得家族不仅仅有家主,还有宿老,他们有否决你决定的权力。

“你做出的决定,多被他们否决两次,你可还有威信在?

“为父和你娘住几天就离开,多余的事情,你就别折腾了。”

徐心颖拉住了宋桢的胳膊,“我受不了那个地方了,我儿子都答应我回来住了,你这是干什么?”

宋桢:“我心意已决,你再闹腾也是无用。”

徐心颖眼中的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宋桢不怕徐心颖跟他闹,再怎么闹腾,他主意已定,是不会更改的。

他就怕徐心颖露出软弱的模样,这么多年了,除非真的伤心了,徐心颖那强硬的性子轻易不肯露出软弱之态的。

他叹了口气,“你如果不愿意回那个山窝子,我们离开南野地域,去哪里都好,去北边看草原,去南边看海都随你。”

徐心颖颤抖着声音说:“就是不能在四海城,不能回自己的家。”

是,不能回自己的家。

敢谋害花家的家主夫人,就注定不能再出现在人前了,要不然花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桢紧抿着唇。

徐心颖低着头,“花家那一脉已经败落了,唯一有出息的后辈花容杳无音信,他们家不敢再如我家为敌,我就算回来了,又如何?”

宋渊张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桢面色严肃,“人无信不立,我们当年可是答应了的,不能因为花家走了下坡路,我们就毁约,你这样做,置宋家于何地?”

这简直等于指责徐心颖没把自己当成是宋家人,一点都不在乎宋家的名声。

徐心颖能被冤死,她真的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得到了消息,知道了花家的情况,觉得这是一个归家的好时机而已。

她咬着唇角,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软话来。

宋桢很了解徐心颖,就像了解他自己,他知道徐心颖服软了,当即道:“就这么说定了。你不愿意回山窝子,那我们就去游历,只不要回来就成。”

徐心颖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那我们的嚼用……”

她说着就看向了宋渊。

在外面漂着,不比在山窝子里,他们待在那里,吃穿用度都会按时送过去。

但居无定所,东西就很难及时送到手里,他们最需要的反而成了银票了。

宋渊敛眸,“母亲放心,绝不会少的。”

徐心颖拉住了宋渊的手,“也别只顾着父母,还是得多顾着你自己些,你自己的事情得多上上心。要不然……”她回头看了宋桢一眼,“你得该怪到我头上了。”

宋桢抬头看着承尘。

这些年,徐心颖添了一言不合就埋怨他的毛病。

刚开始两人还吵吵几句,时间长了,连吵吵他都懒得吵吵了,直接被弄得没了脾气。

那么大个山谷,就住着他们两个人,徐心颖气不顺也不会对着棵树撒气,倒霉的自然一直都是宋桢了。

宋桢真是有苦说不出。

宋渊夹在父母中间,尴尬得很,也是有苦说不出。

一家三口商量定了。

宋渊便起身离开,他都出了门了,才想起来,那是他的地方。

他微微叹气,出都出来了,总不可能再回去把父母赶走,他再留下吧。

他只能继续往外走,去准备父母要的东西了。

孙典留了心眼,他背着宋潜派了人去盯着四道城门,想看看宋家曾经最尊贵的夫妻俩什么时候离开。

不离开,那婚事,他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哪怕宋玹在他面前上吊,他都不会答应,他顶多……顶多跑过去帮宋玹踮脚。

那样一个难缠的婆婆留在家里,欺负谁呢?

宋潜的兄弟都成亲了还好些,徐心颖总不会只盯着一个媳妇欺负,但现实是……宋潜的大兄真就没有成亲,而三弟更是跑得没了踪影。

哎!

坏人就由他来做好了,他反正被人嫌弃惯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半个人的。

他频频往外瞧,宋玹就有些不高兴了,重重地把豆角丢进笸箩里,起身就走。

孙典赶紧拉住人,“别闹!有正事。”

他压着声音。

宋玹看了院子一眼,也压低了声音,“你能有什么正事?”

小房子又不隔音,有些话不好说。

孙典便蘸了水在桌上写字,天气热,字不多会儿就干了。

他便始终有地方可以用。

宋玹见孙典写的内容都惊呆了。

大白天的,做白日梦么!

她激动地指着院子里。

孙典赶紧握着她的手朝她挤眼睛。

宋玹便开始在桌上写字。

宋玹:你今天发什么癔症,那是重光君,容不得你无端臆测!

孙典:重光君又怎么样,我说他是我半个儿子时,也没见他反驳。

宋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宋玹:那是给你留面子,也是不愿意跟你计较,你一个小人物,用得着他大张旗鼓地跟你分辩?没得掉价。

孙典:不是,你就这么看不起我?我跟你说,我都见过阿潜的爹了,说好了,带走他娘,这事儿就能成,如果不走,这事儿我就不同意,他爹都答应了。

宋玹:阿潜也是你能叫的?

哎,等等。

见过上家主了?

还答应了?

宋玹:你见的人长什么模样?

孙典就把宋桢的模样描述了出来。

宋玹的眼前顿时不发黑,那就是上家主啊。

她呵呵笑着招呼宋潜,“阿潜啊,你进来……”

第383章 契约消失

宋潜树了道小小的隔音结界,低声把之前遇到的事情跟涂山铃说了。

涂山铃笑得肚子痛。

孙典真真是个妙人。

徐心颖这回肯定会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这一点自家爹娘就比不上,再怎么说,面对世禄之家的上家主和上主母,大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不能闹得太难看,以免上了脸面。

孙典大概没把自己当成是孙家人,根本不在乎宋家和孙家是否会交恶,那肯定是心里怎么想的,事情就怎么办。

这事情可办得太漂亮了。

宋潜的神情就有几分古怪。

涂山铃能笑,他却不能笑,吃瘪的是亲生父母,他笑不合适。

正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就听到宋玹叫他。

他腾地站起了身,几步走到了宋玹面前。

宋玹也就是试试看孙典说的是否属实,可看到宋潜如此重视她话的样子,她心中先满意了几分。

继而浓浓的喜意便漫上心头。

如果自家女儿真的被重光君看中了,那可真是一辈子吃喝不愁,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的。

她不由自主带上了丈母娘的情绪。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重光君怎么就这么优秀呢?长得还好。

自家女儿长相平平,但没事,有重光君的样貌打底,将来的小外孙和小外孙女,长相肯定差不了的。

宋潜不知道短短时间内宋玹已经想到下一代上去了,他束手而立,等着听宋玹的吩咐。

宋玹回过了神来,她哪里有什么要吩咐的。

她心念电转,随便找了个理由,“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涂山铃靠着门框,笑得都快站不住了。

如果给阿潜贴一条尾巴,阿潜就有些向乖乖的小狗了。

主人一喊“阿潜”,他就乖乖地跑过去。

然而主人并没有什么正事,只是逗逗他。

宋潜的养气功夫向来很好,再加上又是在外人面前,他更加不会轻易显露出一丝情绪来。

哪怕涂山铃再笑得厉害,他也不会改变一点点神情。

宋玹就瞪着涂山铃,“还不快去摘菜!”

宋玹不知道宋玹想让他说什么,他想了想,好像唯一可以说的就是……

“或许可以再要个孩子。”

宋玹几乎原地爆炸,“你们什么时候有个孩子了?”

问完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自家女儿离开家不足半年,期间还回来过一次,她瞧见了,肚子平平的,绝没有时间生孩子。

那么生孩子的是……

孙典拍了宋玹一掌,突如其来的娇羞了起来,扭扭捏捏的,只差叫一声死鬼了。

他清清嗓子道:“不是他们,是我们。”

宋玹脑子懵懵的。

我们。

我们怎么了?

再要个孩子。

是,我们有一个孩子了,再有,可不就是再要一个么。

但……未来女婿让未来丈母娘要个孩子是什么桥段?

她抬起头来,看向宋潜的眼睛,她发现宋潜非常认真。

呃!

重光君竟然把这事儿当成正事儿来办!

她的脸腾的红了,转身瞪着孙典,“都怪你,胡说八道什么!”

孙典委屈巴巴地看着媳妇,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跟在宋桢面前的那个斗士判若两人。

他哼哼着凑上去。

宋玹:“走开点。”

宋潜识趣地退了出去。

孙典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宋潜,心里对这个准女婿满意到了极点。

他压低声音说:“我不能走开,我走开了,怎么可能有孩子嘛。”

宋玹的脸上火烧火辣的,“你这个不知羞的。”

孙典:“都老夫老妻的了,这都要羞一羞,日子就没法过了。”

宋玹脸上恼怒的神情一点一点收了起来,她抓紧了孙典的袖子,“你说,重光君提议我们……是什么意思,我这心里有些不安。”

身为女人,又是宋宁音的生身母亲,冥冥中,她心有感应。

事情没挑破前,她也说不好,心中的慌乱是从何而来的。

孙典把宋玹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到宋玹的而后,“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倒是觉得阿潜的提议不错,而且这也是阿音想要的。

“我缺席了孩子成长的整个过程,我有遗憾,她恐怕也有吧。

“我心里琢磨着这事,想着是不是阿音看见我们对她弟弟妹妹好,就能感同身受,觉得如果当年我在,也会那样对她呢?

“她这样想,会不会好受些呢?”

宋玹:“是这样的吗?”

孙典理所当然道:“那不然呢!”

当天晚上,宋潜和涂山铃就被赶到了隔壁院子住。

孙典赶人的时候当真有些尴尬,但没办法呀,谁叫屋子实在是不隔音呢!

宋潜和涂山铃都是成年人,还是年龄比孙典都大的成年人,自然知道那夫妻两个晚上要干什么。

说老实话,他们也挺尴尬的。

这事儿就是个只能做不能说的事情。

宋潜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涂山铃。

涂山铃哼笑一声,“睡觉!”

两家人共用一道院墙,屋子挨得很近,那边干柴烈火的,响动太大了,他们听到了更尴尬。

还是睡觉妥当,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潜破天荒的,晚上书也不看了,堵了耳朵,躺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着,准备睡觉了。

他确实也害怕听到不该听的。

他住了原先孙典住的屋子。

涂山铃住在隔了一个堂屋的对面的屋子,这间屋子距离宋玹那边更远些,安安静静的。

她躺在床上没多会儿便迷迷糊糊的,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她的精神忽然一振。

她抬指点向眉心,契约完全解开了,她的神魂想要离体,便随时都可以了。

她暂时不准备说出真相,她想再等等,等到宋玹确认有孕后,再将事情告诉孙典,她相信以孙典对宋玹的爱护,一定会在潜移默化中,让宋玹接受女儿已经陨落了的事实的。

但现在……可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阿潜呀!

她蹬蹬蹬跑到宋潜的房间,伸手推醒了宋潜,笑眯眯地说:“契约消失了。”

宋潜坐起身来,“好。”

一个字刚刚落下,隔壁就传来奇怪的声音。

两个人明明想避免尴尬的,结果因为兴奋,还是让这种尴尬落在了身上。

哎!

第384章 心里好爽

涂山铃和宋潜一人耳朵里塞两团棉花,面对面坐着喝茶。

宋潜的精神尚可,他经常不睡觉,晚上喝茶看书都已经习惯了。

涂山铃以前经常熬夜,现在却不行了,坐了一晚上,睁眼睛都费劲。

她的眼珠时不时转转,至于看见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是伤心,就是困的。

她又灌了一杯浓茶,翻着眼皮,道:“我们今天就走吧。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就有结果的,推了孙典一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的身体还需要时间温养。”

经脉久不运行灵力,有些僵化了,就跟大冬天被冻脆了的木头似的,稍有外力就容易崩断,得用阵法温养一番才能继续使用。

宋潜:“走不了。”

如果孙典和宋玹刚刚和好,涂山铃顶着宋宁音的皮囊跑了,那夫妻俩肯定会多想,会觉得女儿是不是吃味了,是不是对女儿不够重视。

刚刚有点起色的夫妻关系,搞不好就会回到原点。

这肯定也不是涂山铃愿意看到的。

涂山铃:“嗯,走不了。”

涂山铃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两人大眼瞪小眼,似乎暂时也没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大门忽然被人撞开了,孙典进来得太急了,没注意看脚下的路,被门槛绊了一下,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却一点也不愿意停留,直奔涂山铃而来。

他进了门,看到宋潜才想起宋潜也在,神情就有些尴尬。

宋潜呼吸一顿。

看到孙典这样的神情,他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孙典又要说他父母的坏话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比较恰当了,无声叹息后,缓缓起身,善解人意地往外走,一直走出大门,还翻身关好了门。

他也没闲着,直接往街上去了。

阿铃熬了一夜精神已经很疲惫了,总不能还让阿铃饿肚子。

他准备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全部买回去,阿铃爱吃哪样吃哪样。

宋潜刚刚离开,孙典脸上果然露出八卦的神情,他说:“好消息,好消息,阿潜的爹领着他娘离开四海城了。”

孙典说着还伸出手拍拍涂山铃的头,“我们阿铃是个有福气的,头上没有婆婆镇着,连呼吸都畅快些呢!”

呃!

涂山铃惊为天人。

她不是很确定孙典的父母是否健在。

但无论是否健在吧,孙典的母亲曾经也是做婆婆的啊,孙典这样说……真的好吗?

宋玹刚好进门,听了一耳朵,脸瞬间就黑了。

她指着孙典,“你可教她点儿好吧,你出去问问,谁家教女儿不是教的要孝顺公婆的,你这样教,哪个做儿子的能乐意?”

孙典翻着白眼,“所以说那些女儿出嫁后很吃亏啊!”

宋玹被噎个半死。

作为曾经很吃亏的一员,她在这事上,真的很没有发言权。

她还有孙典护着,大亏没怎么吃,小亏却是不断吃的。

而宋潜呢……作为天下表率,大概……也不是很方便帮着媳妇跟自家母亲作对吧。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重光君其实也有缺点!

提着丰盛的早餐进来的宋潜还不知道他被人嫌弃了。

他将东西放到桌上,顺口说:“这边的宅子到底太小了,二位……还是上小山居暂住吧。”

称呼还真是难题,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叫孙典二人。

孙典却丝毫不介意,他甚至还有点高兴,张嘴就准备答应下来。

宋玹太了解孙典了。

属于那种他尾巴一翘,她就知道他要撒尿的了解。

她猛然拉了孙典的胳膊一下,孙典悻悻然地闭了嘴。

他们根本就不适合住到小山居去。

哦,昨天孙典上门把人家亲生父母给赶走了,今天他们就住过去了。

这像话吗?!

宋玹的话却说得十分委婉,“住这里,去上工比较近便。”

宋潜:“可以派车。”

宋玹浑身抖了一下,她只要想到她坐小山居的车去上工,然后所有人都对她产生了畏惧的情绪,连话都不敢好好跟她说一句,她就浑身不自在。

下里巴人永远也成不了阳春白雪。

她呵呵笑着说:“不方便。所有人都是走着去上工的,我如果跟别人不一样,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宋潜:“那就换份工。”

宋玹张大了嘴巴。

重光君真是任性啊!

不过心里好爽。

憋屈了十多年,终于扬眉吐气了。

她面上却依然矜持,“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孙典听得翻白眼。

呵呵,这个老婆子,不让我答应住过去,她可好了,她不仅要住到人家家里去,还让人家给安排更好的活计!

宋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根本想不到她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四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吃完了饭,锁了大门,一路往小山居而去。

宋泺没有了差事,一家人不可能吃风屙屁,他索性做起了生意,到底要给家人找个饭辙才行。

做生意赚的自然比上工多,就是累,起早贪黑的。

他今天照旧一大早往西城去。

东城都是高门大户,需要什么东西,都是叫侍者去西城采买的,东城并没有店铺。

整个东城都安安静静的,到处也都很干净,人员不复杂,治安自然就好。

宋泺步速不快,他远远地看到一行人往这边过来,而打头的却是……宋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再不喜欢妻子所生的儿子,那也是他的亲儿子,现在被整到不能回家,他如何不恨?

他冷哼一声,“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进东城来?”

他上下打量孙典一眼,“东城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能进来的地方!”

宋玹的眉头渐渐收紧,脸上的神情也沉凝下来。

她只要看到宋泺,就想起当初那群可恶的小崽子是如何欺负阿音的。

不等她说话,孙典却上前一步,“阿潜,你来告诉他,我们是谁。”

噗!

涂山铃差点笑出声。

她担心地看向宋潜,也不知道宋潜应付得来不。

宋潜却一副听话好女婿的模样,往旁边走了一步,好让宋泺看清楚。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孙典标标准准行了个晚辈礼。

第385章 为什么呀

宋泺一双眼珠子差一点瞪出来。

重光君……给宋玹带来的野男人行了晚辈礼?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他伸长了脖子仔细看宋潜的脸,想看看这人到底还是宋潜还是其他人冒充的。

宋潜直起身来,淡淡瞥向宋泺。

宋泺眼皮一跳。

仅凭这一眼,他就可以断定,这位确实是重光君无疑了。

这种淡漠的,毫无感情的,又高高在上的眼神,他只在重光君眼中看到过,哪怕是湛源君,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他赶紧给宋潜行礼,“重光君!”

宋潜淡淡挥手。

宋泺便在震惊中退下了。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宋玹,他完全不明白宋玹立了什么大功,才让重光君用这种态度对他们。

然后他就看到了“宋宁音”。

“宋宁音”还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忽然就懂了,人家不需要立功,人家只需要生个好女儿出来,并不需要多漂亮,也不需要多有本事,甚至不需要多善解人意,只要能够被重光君看中,本身就是大功一件了。

他昨天听说有人指着徐心颖的鼻子骂,那人不但没事,最终还让宋桢带走了徐心颖。

他根本就不信这个消息,那可是上家主和上主母啊,谁有这本事?!

他现在信了。

老话说得好,娶了媳妇忘了娘。

这就是了。

甭管是多么正直的人,枕边风一吹,鲜少有脑袋不发昏的。

以后这家人不能招惹,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为好。

宋潜还不知道有人往他脑门上贴了一张昏聩的标签。

他的心情暗戳戳得好。

这种为阿铃遮风挡雨的感觉真好。

到了小山居门前,宋玹忽然有些害怕,她拉紧了孙典的胳膊。

这地方是她从前连梦都不敢梦的地方,如今却要进去了吗?

她一转头却发现女儿脸上丝毫没有敬畏的神情,进小山居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她有些生气,有心教训一番。

可话在嘴里一转,又放弃了。

这里以后可不就是女儿的家么,如果活得战战兢兢的,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随她去吧。

涂山铃叽叽喳喳地介绍着小山居。

她其实就只好好逛过一回,但她记性好,哪里是哪里都记住了。

她的手指一转,就指向了临湖的花厅,轻纱之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风吹纱动,那道人影越发清晰了。

她拍了宋潜一下,“你哥!”

宋潜看到了大兄。

大兄身姿笔直地坐在几案之后,不用看,都知道神情不是太好。

宋潜:“你们先走。”

涂山铃低声嘀咕,“小棒受,大棒走。”

宋潜微微勾唇,“嗯。”

什么小棒大棒的,根本不存在,宋渊不管心情多么不好,也从未跟人动过手。

宋潜走到宋渊对面坐下。

宋渊亲自斟了杯茶放到宋潜面前。

举杯庆贺,斟茶道歉。

宋潜看着茶杯没有动,他不明白宋渊的意思。

好好的,为什么要道歉?

宋渊:“阿潜,你的事情……为兄关心得不够。”

宋潜认真看着宋渊的神情。

他了解宋渊,知道大兄绝不会为了点私事就如此郑重其事道歉。

宋渊不仅仅是宋渊,他还是宋家的家主。

宋潜:“大兄何出此言。”

宋渊的眼中满身不赞同,“你在厌火……”

他倏地压低了声音,“为何不通知为兄,为兄难道会不帮你吗?你可知道蚁多咬死象,你修为是高,可万一被围攻了……阿潜啊,为兄后怕啊。为兄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你竟不能相信为兄?”

宋潜眼中全是动容。

他的兄长对他真是没话说的。

父母是父母,他们对他不好,他迁怒不到兄长身上。

宋潜:“兄长多心了。”

宋渊:“厌火一乱,那就成了块无主的肥肉,谁都想上去咬一口。你占了先机不假,去将自己摆在了靶子的位置上,谁都瞧得见你,谁都瞄得准你。

“世家出了手,为兄难道还能干看着?或者阿潜你认为在这种时候,为兄会为了友谊袖手旁观,甚至……对你出手?”

宋潜面色一变,“自然不是!”

他坐得更端正了些,“大兄,我希望厌火依旧是厌火,与宋家无关。”

宋渊动作一顿,表情放缓了下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听明白了。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阿潜,你该明白另外建立势力意味着什么?”

他认真看着宋潜的神情,“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做人还是应该往前看……如果真的过不去……父母在,不分家,阿潜你稍微等一等,等……我不会拦着你。”

宋家子弟不是没有在外面另立山头的,那就等于与宋家拆分开来了,虽然都姓宋,却成了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宋家。

那时候才真的是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认不到。

所以提起宋氏时,都会带上祖籍,如南野宋氏,便是指的宋渊领导的这一支。

宋潜知道大兄想歪了,但这事儿他不能往明白了讲,只含糊其辞,“厌火与我无关。”

呃!

宋渊彻底糊涂了。

弟弟私底下调动了大量人力打探消息,而这些人是需要钱养的,只要动用了,得到了有用的消息,是需要打赏的。

钱如流水一般地花出去,如果不是账需要他过目,他还不知道弟弟干了那么大的事情。

现在他弟弟告诉他,费了那么多劲其实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为什么呀!

宋渊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不用说话,宋潜都读出了其中的意思。

宋潜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对象是阿铃,这个冤大头他就得当。

他几次张嘴,几次闭嘴,都没想好说辞。

宋渊摆摆手,“你别想瞎话糊弄我,你也不是编得出瞎话的人。”

宋潜被噎得够呛。

他确实不会说谎,阿铃又不在,他圆不回去。

索性就闭了嘴。

宋渊挑眉,沉声道:“阿潜,你总该给我交个底,如果宿老问起来,我也好有个说法。你不能消极抵抗吧。”

宋潜抬头望天。

“阿渊哥哥,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呀!”涂山铃从柱子后面闪身出来。

宋渊惊出了一身汗。

这语调,这说话的方式,是……涂山铃?

第386章 双方谈妥

宋渊统共也没见过涂山铃两回。

只是弟弟只有这么一个亲近的朋友,他难免多上心了些,自然派人打探过消息。

涂山铃的各种小习惯,宋渊心里都是有数的。

咋一听到这样的语气,看到这样的神态,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涂山铃。

待他定睛看去,却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没有丑的,只是漂亮的程度绝对要被涂山铃甩出一大截。

见宋渊在打量,涂山铃就站在那里任由打量,她甚至还想转个圈,好叫宋渊看清楚些。

想起来了!

宋渊忽地跪直了身体。

这姑娘他是见过的,在致用斋里,那时他去找山长下棋,偶尔会看到这姑娘蔫头巴脑地路过。

时间过得真快,那样一个小姑娘,竟长成了如此飞扬的模样。

等等。

重点不是这姑娘长什么模样。

重点是这姑娘明明是宋家的后辈竟然叫他阿渊哥哥。

这是从哪儿论的辈分?

宋渊抬起了手,想拍拍脑袋,却因为于礼不合,又倏地放下了。

他弟弟这几个月一直带着个姑娘游历,难不成那姑娘就是她?!

这个发现让他五味杂陈。

涂山铃没管宋渊的神情,她反应极快地侧开了身体。

宋渊是宋潜的哥哥,长兄如父,算是宋潜的长辈,也就是涂山铃的长辈,她哪里敢受宋渊那一跪。

宋渊注意到了涂山铃的动作,知道自己失态了,面皮一红,重新跪坐回去。

他看向宋潜。

宋潜板板正正地坐在那里,眼睛却一直看着涂山铃,仿佛还在使眼色。

或许是因为面部表情太过不明显,从宋渊的角度看过去,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宋渊清清嗓子。

涂山铃乖乖坐到了宋潜身边,伸手帮宋渊添茶,“阿渊哥哥,你想知道的,我都能回答,你问我吧。”

宋渊刚把茶杯举到唇边,些许茶水刚入口,耳边又响起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茶水立时呛进了嗓子眼里。

他捂着唇剧烈咳嗽起来。

宋潜带着些谴责地看了涂山铃一眼,微微倾身,帮兄长拍背。

宋渊摆摆手,拿出帕子擦了擦。

他刚才是真的震惊了,涂山铃那话无异于说她能当宋潜的家了,这可真是……

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宋渊又想扶额了,他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竟这般用来形容阿潜了。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恢复了淡然,道:“怎么称呼?”

涂山铃笑吟吟的,“阿音。”

宋渊又差一点失态。

阿音。

无音。

太像了。

不过他知道不是,这姑娘叫阿音,应该是名字里面带了个音字吧。

父母取的名字,是不能改的,所以……二弟跟这姑娘走得近,到底是因为真的心悦,还是因为执念呢?

他心中有些不得劲,面上却带着浅笑,“阿音,那你就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涂山铃点点头,“我有个门人,叫白明轩,是土生土长的厌火人,我已经全权把厌火的事情委托给他了。”

宋渊紧抿着唇。

他处理家族事务多年,早已学会了听弦外之音。

门人是最不牢靠的关系。

门人是因为利益而跟随,没有了利益,他们会离去,而利益打到他们足以自立门户,他们也会离去。

是以家族用人都喜欢用有血缘关系的同族,或者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如父子的徒弟。

厌火的事情由门人来管,就等于说厌火跟宋家没有关系,宋家哪怕在厌火之战中花了钱,也千万别将手伸过去,人家会毫不留情砍掉那只伸来的手。

宋渊头痛了。

弟弟调动资源的事情瞒不了人,如果最后发现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族中的人怕是会有意见。

涂山铃:“厌火经历了战火,百废待兴,因为人口锐减,有些建设不是本土人民可以完成的。官方会给第一批进入厌火援建的人相当的优惠政策。”

厌火人靠着上不得台面的灰色经济支撑着国内的民生,那些经济在涂山铃进入厌火后就陆续被摧毁了。

要让经济复苏,仅凭厌火本土那些毫无经验的人,根本做不到。

这是事实。

宋家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比较厚道的,是一个比较好的合作伙伴。

初期可以减税,甚至不征税,只要能尽快恢复经济就行。

而这样一来,正好可以给宋家宿老一个交代了。

宋渊微微颔首,看着涂山铃的眼神很是满意。

这么安排也算是很妥当了。

他站起身,“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了。”

宋潜紧跟着起身。

他感觉到了大兄对他态度的不同。

他又低头看了涂山铃一眼。

眼中淡淡浮出了笑意。

是因为大兄觉得他有了更亲密的人,所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了吗?

宋渊侧身道:“留步。”

他的身姿依旧挺得笔直,但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

他回首过去的几十年,第一次觉得似乎错过了许多风景。

人在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情,才能不留遗憾。

涂山铃歪着头看宋潜,眼中满是笑意。

一连几日,两个人都住在小山居里。

涂山铃偶尔跑到水榭,钓宋潜养的锦鲤,偶尔又去园子里修剪花枝,反正每天都能找到不一样的乐子。

而宋潜总是待在不远处,低头静静作画,画的全是各种神态各种姿势的涂山铃。

是涂山铃,而不是宋宁音。

哪怕涂山铃此时还顶着宋宁音的皮囊,宋潜画中人的脸也换成了涂山铃的脸。

涂山铃好奇宋潜在画什么,每每突袭,都被宋潜躲了过去。

这日,她又想趁机靠近,脑袋刚刚准备往前伸,一只青鸟就停在了她的脑袋上。

混账东西!

青鸟歪着脑袋看看涂山铃,豆子眼眨巴眨巴,模样相当无辜。

宋潜趁着这点时间,从容地收起了画。

他伸手到青鸟面前。

青鸟顺势跳到了他手腕上。

又来了消息。

是关于女煞的。

女煞在傲岸出现了。

可真是巧了。

涂山铃:“去看看?”

宋潜:“嗯。”

将小山居留给宋宁音的父母住,两人立刻出发前往傲岸。

傲岸乃著名的水乡,境中水脉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且还有一片千里泽国。

第387章 再见故人

一望无垠的大湖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傲岸人。

大湖上星罗棋布着小岛。

飞在高空中,却看不十分分明。

涂山铃:“女煞会来这种地方?你的人是不是看错了?”

宋潜微微摇头。

他骈指掐诀,朝着前方一个小岛飞去。

行尸和僵尸还不一样。

僵尸晋阶成白毛飞僵就能飞了。

行尸主要靠走,晋阶后能跑能跳,但……从岸边到小岛之间的距离绝不是蹦就能蹦过去的。

涂山铃摸着自己的良心想,哪怕是她的全盛时期,她也做不到。

所以说女煞在这种地方现身那是相当的无稽。

她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画面。

女煞泡在水里,拼命地一蹦一蹦,不停蹿着往前游。

噗!

画面太有喜感,她不自禁笑出了声。

宋潜侧头看来。

涂山铃摆了摆手。

小岛在视线中渐渐变大。

岛边,一个手持两根旗帜的人在拼命指挥靠近的修士。

有的修士往左降落,有的修士往右降落,看上去倒是十分井然有序。

轮到宋潜了。

旗语,向右。

宋潜没有丝毫停滞,直接落在了右边地面上,画出的框框里。

双脚刚刚踏到实地上,一个戴着帽子的小子便递上来两张传单。

“找向导吗?我是本地人,吃的,喝的,玩儿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我保证推荐又便宜又好的。”

傲岸的耕地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种粮食谁都养不活,只能种一点菜,算是补贴家用。

傲岸人主要靠捕鱼和副业过活。

像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便是靠着做向导生活。

傲岸四季如春,早晨和晚上,大湖上会升起薄雾,宛如仙境。

渔民在晨曦或者夕阳中捕鱼,便美好得像一幅画,是以很多文人墨客都喜欢到傲岸泛舟作诗作画。

在这里做向导,银钱不会少赚,生意也很好做。

小少年名叫六五,他做向导已有二三年了,有相熟的店铺。

店铺每次给他的提成都不会拖欠,而他也主动不要太高的提成,反倒是要求店铺提供的东西保质保量,他的生意也就更好了,回头客不老少。

他今天就是出来等熟客的,只是熟客还没来,怕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正好接别人的活。

涂山铃:“最近岛上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六五身体微微后倾,“姑娘可别乱说话,我们一岛的人全靠着游客吃饭。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传出来了,待会儿人就该跑光了。”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人还没跑光,女煞就还没来过?

行吧。

涂山铃:“我们需要住店,你推荐一家吧。”

六五:“好咧,您二位请跟我走。”

坐在东边大石头上晒太阳的小伙子酸溜溜地喊六五,“六五你小子的生意这么怎么好?!”

嫉妒六五的人不少,只要没有背后下黑手,说几句酸溜溜的话,六五向来不在意,就当时调剂生活了。

他嘿嘿嘿地笑,摸了摸后脑勺,十分憨厚的样子。

涂山铃:“你的名字倒是有趣。”

六五:“父母没读过书,不会取文雅的名字,我生下来重六斤五两,所以就叫六五了。如我这般取名字的还有不少。”

涂山铃大感兴趣,跟六五交谈起来。

她以前游历时,在乡下,也见过不少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不过他们取名字就粗糙多了,大丫二丫,大狗二狗的。

在村子里喊一声大丫,能出来一群。

涂山铃听了一路各种取名的方法,如天气取名法,又如月亮盈仄取名法,才知道民间取名字的方法原来这么丰富,倒是长了见识。

正说着话,三人就停在了一家店铺前。

六五:“出来个人,有客人到了。”

站在柜台后面的少年倏然抬头,露出了一张涂山铃熟悉的脸。

是薛槐。

薛槐也认出了涂山铃,笑着就跑了出来,“二位前辈,来玩儿?”

涂山铃含笑点头,“是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薛槐:“我离开……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正好遇到一队行商,他们说要到傲岸来送货,我就跟着来了。”

六五见二人认识,挠挠头,一句话都不说,就准备走了。

这向导费,他不要了。

涂山铃眼角余光瞄见了,赶紧叫住他,“哎,你还没收钱呢!而且我们也确实需要向导。”

六五看了薛槐一眼,意思是如果要向导,这小子也可以。

涂山铃:“一码归一码,不能耽误他上工。”

六五就觉得涂山铃很厚道了,不像有的人家的亲戚,来一趟连吃带拿不算,耽误了人家的活计,还觉得是应该的。

他喜欢跟厚道人打交道,“我明儿再带你们逛,你们先歇歇脚修整修整,朋友间也好说说话。”

他说完就溜了。

留在那里也是尴尬,人家到底招待不招待他啊?

涂山铃更觉六五有趣了。

薛槐让同伴帮忙看着柜台,他亲自带涂山铃往楼上去,“客栈常年留着两间最好的湖景房,就是为了给突然到访的贵客住的,二位前辈正好……”

宋潜的视线落在了薛槐身上,清冷冷的。

薛槐一个激灵,忽然想了起来,这二位是住一间房的。

他打了个哈哈,“二位前辈正好可以挑一间喜欢的。”

宋潜收回了视线。

薛槐:“您二位喜欢看朝阳还是夕阳?看朝阳住这间最好,看夕阳住那间最佳。”

涂山铃无所谓看朝阳还是夕阳,她只是不想被西晒,西晒真的很热。

她指着看朝阳的房间,“就这边吧。”

薛槐开了门,请涂山铃二人入内,“这个房间天天有人打扫,可以放心住。”

涂山铃:“你别忙了,坐下来,我问你点事情。”

薛槐一脸迷茫,先去关上了门,才坐了下来。

涂山铃:“你最近有没有听说鬼啊煞啊的?”

薛槐面色有一瞬间不自然:“那些东西倒是没注意过,要真说起来,倒是有奇怪的黑影在岛附近游来游去,已经有不少人看见了,只不过为了岛上的生意,大家都主动掩盖,这话我也就只跟你们说。”

涂山铃:“黑影?没人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第388章 出了怪事

薛槐为难地摇头,“真没人看清。那个黑影身周天然笼罩着一层烟雾,只能朦朦胧胧看到那里有个东西,再加上速度奇快,根本无法断定那是什么。”

涂山铃看向宋潜。

黑影,速度快。

这很有可能是宋潜的门人断定女煞有可能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看样子,女煞并没有上过岛。

这却是又不知是为何了。

涂山铃:“那黑影一般什么时辰出现,每次出现大概间隔几天。”

薛槐想了想便摇头,“毫无规律。不过大体在晚上。”

确实毫无规律,有时候一晚上被人看到三四回,有时候隔一两天都不出现一次。

晚上啊,那就晚上去看看。

时辰尚早,涂山铃在房间里闷不住,留下宋潜独自看书,她一人到了客栈大堂,闲坐。

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猜他们的身份和来此的目的,也很有趣。

到了每天办理入住的高峰期,薛槐忙得不可开交,他对着涂山铃歉意地笑笑,便低头忙活开了。

门外走进一个穿着大斗篷的女人,脸全部隐藏在斗篷的阴影里。

女人左右观察了一下,取下了斗篷,她的脸上却还戴着面纱,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手指叩了叩柜台,“要一间湖景房。”

薛槐熟练地办理好了入住登记,伸手请女子站到一旁。

女子却没有动弹,她眸光清冷地看着薛槐。

薛槐保持着微笑,“请问这位姑娘,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女子点了点头,“如果……”

她秀眉微微蹙起,“如果有一个名叫崔明义的人找来,请千万别说我住在这里。啊,他或许会用化名……那怎么办?”

很是苦恼的样子。

薛槐见女子穿着很是富贵,便认为崔明义其人大概是想纠缠这位姑娘攀上高枝的存在,心里先不喜了三分。

他特别厌恶利用女子的男人。

就如他憎恨着玩弄了他母亲的父亲一样。

他心里竟生出些同仇敌忾的心思来,“你手里可有那人的画像?”

女子眼睛一亮,“却是没有,不过我会作画。”

薛槐态度极好地请女子站到旁边来,又取了纸笔,请女子作画。

而他则继续帮后面的客人办理入住。

客栈的生意很好,除了各个向导提前过来预定出去的房间,和原本预留起来的房间,便都住满了。

薛槐揉了揉脖子,看向那女子,女子也快将画画好了。

她停下了笔,吹干了墨,将画递给薛槐。

这男子相貌倒是不错,是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有这样的长相,好好追求一名女子,女子鲜少会拒绝,何必用如此恶心人的方式纠缠呢?

薛槐卷起画,“我记住他的长相了,定然不让他靠近姑娘。”

女子很是满意薛槐的态度,弯了弯眉眼,转身朝楼上而去。

薛槐到这时才松了口气,走到了涂山铃对面坐下。

涂山铃:“这个活计不轻省吧?”

薛槐:“赚得也多。”

他当初离开时,涂山铃送上了程仪。

不过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些钱是向涂山铃借的,今后一定要还。

他如今做的这个活,一站就是一天,有时候还会遇到难缠又不讲道理的客人,但赚的确实不少。

他吃住都在客栈,要不了两年,他就能把钱还上。

涂山铃:“这些客人会经常提出奇奇怪怪的要求吗?”

薛槐:“哦,您说不让某某打扰他?这还算是正常的!”

涂山铃挑了挑眉。

薛槐:“这座小岛主要依靠旅游维持经济,大家对服务非常重视,但凡是住进客栈的客人,我们都会尽量满足要求。

“如此一来,像是躲债的,幽会的,都会选择到这里来。

“我们也会尽量不让这些人打扰到我们的客人。”

涂山铃:“也就是说,如果我想打听什么事情,也一定打听不到咯?”

薛槐笑笑,“您当然是不一样的,您有话问我,我一定好好回答。但出了这道门,去了别家,他们肯定是不会回答的。”

涂山铃无声笑笑。

薛槐待在这里能够得到的消息是有限的。

涂山铃来了傲岸要探查的就不仅仅是女煞了,她还得找她的灵尾。

有一条灵尾被水所镇,但傲岸到处都是水,她该上哪儿找去?

还得从蛛丝马迹处着手。

她想了想说:“那么便请你帮我留意异常情况,只要是你觉得不对劲的,不管是客栈里的,还是客栈外的,你都告诉我一声。”

薛槐见涂山铃的神情非常郑重,他不由得郑重地点了点头。

过了晚饭点,天空渐渐的黑了下来。

涂山铃和宋潜到了岛边,等女煞自投罗网。

将将等了半个时辰,六五便匆匆而来。

涂山铃站起身。

六五:“宋姑娘对吧?可叫我好找,薛槐说客栈来了异常的人,请你过去瞧瞧。”

他只是带客人去他预定的客栈的,谁知道刚刚帮人办理了入住,薛槐就让他跑腿。

这小子,还真是会使唤人!

涂山铃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阿潜,你且在这里守着,我去瞧瞧。”

她说完,也不管六五准备干什么了,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六五:“……”

卸磨杀驴都没你们这么快的。

他的脚微微挪动,朝的是家的方向。

算了,好奇呀,还是跟去看看吧。

他到底是跑惯了腿的人,脚程快,没多会儿就追上了涂山铃。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栈。

客栈柜台前有一个男子被薛槐挡了下来。

男子语气颇不耐烦,“你好好找找,绝对有崔明义的预约,我叫了向导来办的。”

薛槐看了涂山铃一眼。

涂山铃满眼兴味,她之前还在想崔明义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只是这人与她想象中的差别很大。

至少……他的脸上没有猥琐之气,不像是个会纠缠跟踪女子的下作人。

而且最关键的是,崔明义身边还带着个女子,女子长得娇俏可人。

世上有一部分男人最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但看这女子与崔明义相处的状态,好似还没有正式成为碗里的……

那么再说他盯着锅里的,就好似不恰当了,毕竟手边这位……目前也算是锅里的。

第389章 一男一女

薛槐立刻安抚男子,“请稍安勿躁,我立刻再帮你查查。”

涂山铃微微一笑,“二位的感情看起来真好,是准备成亲还是刚成亲出来游玩?”

女子与男子深情地对望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甜蜜。

薛槐趁机将他抽调的一页预约记录夹回去。

女子笑弯了眉眼,“我们刚成亲。”

涂山铃双手交叠放在腹前,“那就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

女子踮了踮脚,晃了晃男子的胳膊,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的样子。

男子宠溺地看了女子一眼,从袖中拿出个钱袋子,抽出一张银票,放到柜台上,算是对涂山铃嘴甜的打赏。

第一次因为这种原因得到奖励的涂山铃:“……”

她顺手把银票推给薛槐。

薛槐装模作样地找了一阵,呀了一声,“找到了,崔明义,预定了三天,对吗?”

崔明义一脸的“我就说有预定吧,你废什么话的表情”。

薛槐:“抱歉抱歉,刚才看差了,您的房间在三楼三一一号房。”

等那一男一女走了,涂山铃伸指点点银票,“收起来。”

六五看得很无趣,他还以为有什么稀罕事能看呢,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只不过不一定在这家客栈罢了。

他跟薛槐打了声招呼,转身走了。

大堂里又恢复了安静。

趁着没有客人,薛槐从抽屉里拿出麻辣小鱼干跟涂山铃分享。

“这种小鱼干在这里挺受欢迎的,炸得金黄酥脆,咸鲜可口,不少人离开时,还要带几斤十几斤离开。您尝尝?”

涂山铃最爱吃零食,几天不吃就想念。

闻言,她也不急着离开了,走到柜台后面,坐了另外一张椅子,拿了小鱼干往嘴里塞。

确实很好吃。

辣得很过瘾。

在傲岸这种潮湿的地方,吃点辣的东西最好了。

薛槐:“您先吃着,我去找找那个蒙面女子,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总得做到。”

涂山铃叼着小鱼干,看着薛槐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切觉得怪的,都值得注意。

她抓了一把小鱼干,把剩下的放回抽屉里,颠颠跟在了薛槐身后。

她走路轻灵如猫,薛槐根本没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客栈是一个椭圆形建筑,大堂的方向楼层最高,而临近湖面的方向,楼层较矮。

最好的湖景房便在外侧的中间两间,那两间一间由涂山铃住了,另外一间空着,只不过那一间是预留出来以防万一的。

是以女子想要好的湖景房,就只能住在内侧的高层了。

从四楼往上,视野还是不错的,不会被前面的建筑遮挡。

尤其是五楼,居高临下,视野更加不错。

薛槐给蒙面女子安排的就是这样一间房。

他敲响了五零三号房的门。

没等多久,蒙面女子便打开了门,“那个男人找来了?可把他挡回去了?”

薛槐:“确实是找来了,但那位客人提前预定了房间,我不能把他赶出去。”

女子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你保证过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万一他缠上我了怎么办?”

薛槐面露愧疚,这也是他没办法的事情。

涂山铃听了这话,觉得怪怪的感觉更加浓厚了。

她斜靠在墙上,往嘴里塞了一条小鱼干,继续听着。

薛槐沉默了,他没法给女子任何保证。

女子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他住哪个房间,我要离他远远的。”

薛槐:“您离他已经够远了。”

女子:“我不信,你一定在忽悠我。你之前还保证不让他骚扰我的,结果他还不是住进这家客栈了。”

薛槐心中叹气,这确实是他没考虑周到。

女子继续责问:“看,说不出话了吧,他是不是就在这层楼?万一他晚上来敲我的门,怎么办?”

薛槐相当无奈,“他没在这层楼。”

女子相当神经质:“那他在哪儿?”

薛槐:“在三一一,距离您够远了吧。”

女子松了口气,很是感谢薛槐。

涂山铃却觉得更不对劲了。

这女子不像是要远离崔明义,而像是特地打听崔明义的下落似的。

她留了心,在薛槐过来之前,闪身躲进了杂物间里。

杂物间里全是拖把、笤帚之类的东西,还有小虫子飞舞。

有些不长眼的蚊子像叮涂山铃,涂山铃伸手弹了一下不响,所有蚊子都死了。

她没等多久,走廊里又有了响动。

脚步声渐渐远去。

涂山铃背着手,缓步追了上去。

女子一路下楼,停在了三楼上。

她左右看了看,看清楚了门牌号,立时朝左边而去。

往左边去,门牌号的数字逐渐变小,三一一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涂山铃停在楼梯口,没往那边去。

女子伸手敲门。

等了几息,里面传出应门的声音,“谁?”

女子:“客栈的人。”

崔明义:“不要任何服务,滚开点,不要打扰。”

女子:“您是入住我们客栈的第一千八百八十八名客人,我们客栈要送一份大餐给您。”

又等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门刚刚开了一条缝,女子便飞起一脚踹开了门,门后的人直接被踢飞出去,门撞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又反弹回来,在关上前,被女子抵住了。

女子冲进门里,反手关上了门,骑在崔明义身上,对着崔明义的脸一顿抓挠。

崔明义被挠得哇哇大叫。

涂山铃:“……”

好一出大戏。

看惯了沙场杀伐的天乐元君,忽然看到这么……小清新的打架方式,真真是耳目一新。

嗤!

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阴谋呢,原来是这样。

看到这里,涂山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不就是一场正头娘子抓外室的好戏么。

于她要查的事情没半点关系。

她转身就走了。

路过柜台时,她又去抓了一把小鱼干。

薛槐看到她还惊讶了一瞬,“还以为前辈出去了呢!”

涂山铃摇摇头,“没有……不过你小心点,当心被崔明义迁怒。”

薛槐不解其意,不过半个时辰后,三个人出现在了大堂里。

那一对所谓的新婚夫妻脸上纵横交错着血道子,看上去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第390章 胡搅蛮缠

呃!

薛槐惊呆了,这是怎么说的。

就算崔明义跟踪了那位姑娘,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吧。

这张脸,今后可怎么见人哟!

蒙面女子站在旁边,淡淡地说:“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了,我是带着留影石去的,完整记录了所有情况。”

崔明义看了女子一眼,“算你狠。”

他果断办理了退房,甩着手走了。

而他带来的那个女子要拉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蒙面女子语调凉凉,“这种容易被人勾到手的男人最是不可靠,你做出不要脸的事的那天,就该想到有今日的下场。”

她嗤笑一声,“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个恶心的男人了,可以拿着大笔的钱离开,而这个男人,既然你这么稀罕,就留给你吧。”

那女子站在原地呜呜地哭,“你这个恶毒的妇人。”

蒙面女子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她收拾了东西回了她的房间。

反正来都来了,钱也付了,何不享受一天再走呢?

至于为什么要逼着崔明义退房,很简单,因为她不乐意别的女人花她的钱。

薛槐缩了缩脖子。

女人,太可怕了。

等了一会儿,见那女子还在哭,他道:“别哭了。”

女子:“我都被赶出来了,连哭都不让我哭吗?”

说老实话,这样哭对客栈的影响确实挺不好的。

但薛槐不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不至于连哭都不让女子哭。

只是……“眼泪流进伤口里,你不疼吗?”

女子:“……”

真疼!

瞧了一整场热闹的涂山铃回到了岛边,与宋潜并肩坐在一起。

宋潜挑眉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嘴角抽抽,很是一言难尽的样子。

宋潜没有移开视线,显然还等着涂山铃跟他说之前发生的事情。

涂山铃:“……”

她从回到客栈开始讲,最后讲到崔明义二人的下场,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看着都疼啊。

宋潜:“……”

人心坏了。

他二十岁上,哪里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糟心事。

五界分元,到底是弊大于利。

涂山铃伸手在宋潜眼前晃晃,“怎么这个表情?你该不会觉得如果师尊在,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吧?并不会!

“这世上,有的男人被谁都专情,他们专情地爱着年轻美貌的女子。”

宋潜:“……”

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身为男人的一员,宋潜深知在这种时候反驳涂山铃,肯定会被涂山铃当成是男人的代表喷个狗血淋头。

他紧闭着嘴,任涂山铃数落好了。

涂山铃说了一阵,也说得乏了,就靠在宋潜的肩头休息。

哪怕是夏天,临湖而坐,也有些凉。

宋潜拿出披风,披在涂山铃肩头。

被温暖包裹,熬不得夜的涂山铃沉沉睡去。

初升的太阳,阳光很柔和。

涂山铃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了眼皮。

日出啊。

涂山铃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欣赏了日出的美好景色后,便拉着宋潜溜溜达达回了客栈。

客栈包早餐。

傲岸产鱼,早餐提供的是鱼粥。

将鱼的腥筋挑出来,再挑出鱼骨,之后再将肉剁得碎碎的,放入锅中,加入大米熬煮,最后在加上姜末和葱花。

早上美美地来一碗鱼粥,一整天心情都会很好。

佐餐的小菜是凉拌豆腐皮、凉拌豆芽、麻辣腐乳外加一小碟包子。

不要包子的,可以换成糕点。

涂山铃拿了包子,让宋潜拿糕点,他们就可以换着吃了。

正吃着饭呢,一个衣着十分夸张的男子便走了进来,表情嫌弃地看了看桌椅,从袖子中摸出帕子,至少将桌椅擦了三遍,才勉强坐下。

涂山铃用筷子戳宋潜,“呐,像不像你。”

宋潜的脸顿时黑了。

他是爱干净,不是有病。

他刚才进来时看了一下,觉得客栈打扫得挺干净,直接就坐了,哪里夸张到要擦三遍桌椅的地步了?

他看涂山铃的眼神就带了几分谴责。

涂山铃呵呵笑,“开玩笑嘛。”

话音还没落,夸张男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伙计,上早饭,你们客栈不是包早饭的吗?”

旁边就有看不下去的人说:“是包早饭,但是得自己去那边取。”

夸张男的脸阴沉下来,“就这样的服务态度,也敢说是岛上数一数二的,我呸,不要脸。”

涂山铃嘴里叼着包子,她正觉得这馅儿挺好吃的,看了一眼,只看出里面有肉有粉条,还有什么就看不出来了,正研究着呢,那人就来了这么一下,吓得她差点呛住了。

宋潜不高兴地朝夸张男看去。

夸张男丝毫没有觉得打扰到别人应该抱歉,相反的,有这么多人注意他,他还有些得意。

薛槐听到风声,匆匆来了,站到夸张男身边,礼貌地道:“这位客人,请问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夸张男:“我哪儿哪儿都不满意。”

这就很过分了。

周围的住客都露出了不忿的神情。

薛槐的出身摆在那里,他长到这么大,受过的白眼冷遇不知凡几,听到夸张男故意刁难的话语,他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过。

他微微欠身,“很抱歉让您不满意了,您有什么意见可以跟我提,我会尽量满足您。”

夸张男说了一堆,诸如床太硬,洗澡水不够热,之类的毛病。

薛槐听得很认真,并认真解释,“床是标准硬度,如果睡不习惯可以跟打扫房间的人说,他们会为您多加一床被褥。

“至于洗澡水不够热……我们提供的水的温度都是稍稍比人的体温高一些的,这样既可以泡澡,又不至于被烫伤。

“当然了,如果您坚持,我们可以提供水温更高的水……”

夸张男的每一个质疑,薛槐都恰到好处地做了解释,并耐心说明如果有需要他们会改进。

夸张男的神情就有些讪讪的。

于是,他又提起了早饭。

薛槐:“客栈会为每位客人提供早饭,只不过需要自行领取,这一点对每个客人都是一样的。”

夸张男满脸地不高兴,“我从来没过过还需要自己领饭的日子。”

薛槐:“给您造成了不便,非常抱歉。”

涂山铃暗暗点头。

薛槐这小子确实长进了。

n.

第391章 又是这人

薛槐并没有因为客人的指责而毫无原则地改变立场,也实在是不能。

那么多人看着的,今天他一旦开了口子帮客人端了饭,在场这么多人万一有样学样怎么办?

客栈并没有那么多人手。

夸张男脸上怒气未消,却也懒得跟薛槐掰扯了,早饭确实挺香的,他也饿了,挥挥手让薛槐自行离去。

薛槐没有马上离开,他先到了涂山铃跟前,“二位前辈,实在抱歉,打扰到你们用餐了吧?”

涂山铃浑不在意,“在这样的地方做活,也挺有趣的嘛。”

有趣……吗?

薛槐不至于对客人发火,但心中却不是真的毫无波澜。

有的客人太过分,他也忍不住想把盘子扣到他们脸上去,只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他才生生忍了下来。

这样的生活没被气死都算是好的,实在谈不上有趣。

他难看地笑笑,“前辈来柜台待几日,就知道有趣不有趣了。”

嗯?

这是个有趣的提议。

岛上的人上下一心,嘴巴比蚌壳还紧,除了能从薛槐嘴里打听到一点事情,想从别人那里打听点什么,那简直痴心妄想。

在其他人嘴里,小岛是安宁祥和的,绝对不可能发生奇奇怪怪的事情。

而薛槐又不知道涂山铃具体想听什么,讲给涂山铃听的,未必合她的心意。

那么还不如亲自上阵。

涂山铃眼睛亮晶晶的,“我去,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薛槐:“我平时在柜台,也是一个人,您去了,什么都不用做,坐在那里就成,不会添麻烦。”

涂山铃便笑着看向宋潜。

再一次被无情抛下了的宋潜:“……”

客栈有统一的服饰,宋宁音的个子比较小,就算穿最小号的,也撑不起来。

涂山铃低头挽起袖子。

宋潜瞄了一眼又一眼,终于还是没忍住,直接伸手放下了涂山铃的袖子,大概比了比长度,指尖剑气流淌,将长的部分裁掉了。

他拿出针线,帮涂山铃锁了边。

涂山铃拉了拉袖口,针脚挺密的,还不错。

她扬起脸冲宋潜笑笑。

薛槐:“前辈,您准备好了吗?”

涂山铃朝宋潜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薛槐上下打量涂山铃一眼,“前辈穿这身衣裳还挺精神的。”

挺精神的涂山铃往柜台后面一杵,就知道薛槐的钱没那么好赚了。

谁也不知道客人会什么时候进门,这就要求站在柜台后面的人得站得稳稳的,不能一直动,要不然不好看呐。

一直走动还没有那么累,不能动,不出一会儿,涂山铃的额头就见汗了。

薛槐:“别一直这么站着,得偷偷换一换重心。”

他眼角瞄到个人影,立刻站直了身体,“客人是来办理退房的吗?”

涂山铃挑眉。

好巧不巧,来办理退房的,正是之前闹过事的那位夸张男。

他换了身衣服,却依旧夸张不减,明明是个大男人,衣裳的颜色却艳丽无比,衣摆上还绣着大团大团的花。

这审美……辣眼睛。

夸张男:“嗯,退房。”

薛槐:“请您稍等,我们的人会尽快汇总账单。”

他端了杯茶放到夸张男手边,请夸张男坐下等待。

说是汇总账单,其实并不仅仅如此,还会有负责打扫的人进入房间清点东西,看是否少了什么。

少了的东西,如果无法退还,则需要计入账单。

夸张男双脚不停抖动,等了一会儿,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又站了起来,“还要等多久?”

薛槐躬身,“快了。”

夸张男:“你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就说快了,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薛槐:“根据经验,一般顶多需要两盏茶时间,所以我才说快了。”

夸张男坐回椅子上,继续等着。

一名用布巾包着头的妇人快步走过来,凑到薛槐耳边说了几句。

薛槐点点头,“客人,请您确认一下,是不是误把房间里的东西装走了。”

夸张男脸往下拉,“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了你们客栈的东西?”

薛槐:“并不是这样的,房间里有的东西很小,手不小心碰到,滚落到包里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请您检查检查。”

夸张男显然不想配合,“既然不是怀疑我偷了东西,我就没有配合的必要了。赶紧的,我还着急着坐船离开呐。”

涂山铃朝那妇人招招手,低声问:“丢了什么东西?”

妇人:“一只小茶杯。”

涂山铃点点头。

不响轻动,夸张男包裹里的东西也跟着震动了起来。

因为材质的不同,哪怕用同样的力道敲击,不同的东西也会有不同的震动频率。

涂山铃发现包裹里的东西应该都是衣服裤子等柔软之物,绝无可能有杯子。

薛槐还在跟夸张男掰扯。

夸张男:“如果我打开包裹让你检查,你没查到,又该怎么说?”

薛槐苦笑,“不是我要检查,是请您查一查。”

夸张男翻了个白眼,“那我就不查。”

薛槐:“……”

怎么油盐不进呢!

涂山铃:“给这位客人办理退房吧,不用查了。”

薛槐诧异,但却不好反驳什么,直接取过账单给夸张男结账。

夸张男蹙眉打量了涂山铃几眼,重重哼了声离开了。

妇人却有些着急,“东西丢了,可需要我们赔的。”

东西在谁手底下丢的,相关责任人平摊费用。

涂山铃:“不要着急,我们先上去看看。”

她和妇人一同到了夸张男住过的房间。

茶盘里放着一只茶壶和三只茶杯,显然少了一只。

她在房间里随意走动了几步,便锁定了目标。

她指着床榻,“掀开看看。”

床榻下面反馈回来的震动有些不同寻常。

妇人掀开床褥,一只小杯子就卡在床板的缝隙中。

呃!

这人无聊不无聊啊!

涂山铃眯了眯眼,忽然觉得这个客栈还真是庙小妖风大。

夸张男吃早饭时就想找茬,结果没成功。

他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

如果他们真在大堂闹起来了,再传出个把客人当贼的名声,这客栈可就完蛋了。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思及此,涂山铃抬手招来只鸟,让它跟上夸张男。

第392章 不留遗憾

鸟看人,就是脸盲,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好在夸张男的穿着很有特征,要不然仅凭他那一张没什么特别大特点的脸,要让一只鸟从人群中找到他,难度太大了。

鸟接了命令,振翅飞走了。

涂山铃施施然回到了大堂。

薛槐:“前辈真是厉害,当真找到了茶杯。”

已经有人通知他了。

涂山铃摇摇头,“这一口气松得太早了。那人明显是来故意找茬的,如果不查出他背后的人是谁,说不定什么时候麻烦还会再次上门。”

薛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

这个客栈在他最困难最迷茫的时候收留了他,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他决不能容忍谁来破坏他的家。

他朝涂山铃行礼,“还请前辈出手援助。”

人都跑远了,他是拿那个人没一点办法了。

前辈的手段应该比较厉害,说不准还有办法。

涂山铃笑吟吟的,“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时辰,鸟儿回来时,累得只差吐舌头了。

它身体一歪,倒在柜台上。

谁都别理它,它得歇歇。

涂山铃取来了清水和小米。

小鸟一骨碌跳起身,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停了下来。

它眨眨豆子眼,又吃了几口小米,才叽叽喳喳跟涂山铃汇报情况。

涂山铃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

同时,她又觉得这小岛上的商家果然团结得很,这种陷害同行的事情不是他们做出来的。

薛槐一脸期待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岛叫栖霞岛?”

薛槐眨巴眨巴眼,“哦,是,那个岛比咱们这个岛略小一些。

“岛上遍植一种红叶树,每到落日,红叶红火宛如天边晚霞,仿佛霞光尽数落到岛上一般,那个岛便由此得名。

“您提到这个岛,莫非是那个岛的人来搞破坏了?”

涂山铃点了点头。

薛槐的脸扭曲了一瞬,“就知道他们会报复!”

嗯?

涂山铃一头雾水。

薛槐却已经朝客栈某处跑去了。

那里应该是客栈挺重要的地方,跟过去不合适,涂山铃便叫来了之前打扫房间的小妇人。

“你们岛和栖霞岛有什么恩怨?”

小妇人磨着牙道:“也不是咱们客栈惹的事情。当初是前面那个客栈,就是靠近岛边的那个客栈,伙计早上出门打扫门前空地时,发现了一具泡胀了的尸体。

“那个样子的尸体一看就是淹死的,湖水涨潮带上了岸。

“这本也没多大的事,哪个河湖没淹死过人啊。

“偏偏那家起了歪心思,偷摸把尸体运到栖霞岛,丢到人家门口去了。”

呃!

真是个人才!

涂山铃以寻常人的思维思考这件事。

天还没亮,看到了一具尸体,要么报给治安署,怕惹上麻烦,直接在尸体的脚上绑了石头,推回河里,也是有可能的。

但……运到隔壁岛,丢到人家门口,这简直超乎寻常人的想象了。

还不够麻烦的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然后呢?”

小妇人:“然后栖霞岛又丢了回来。”

涂山铃:“做事情这么不小心,被人看到了?”

小妇人:“不是。他们查到栖霞岛的人看到尸体,连查都没查,直接丢到我们岛来了。”

都是人才!

涂山铃:“你们该不会又给丢过去了吧?”

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这两个岛的人相互甩锅的决心。

这个岛的人早上把尸体丢去栖霞岛,晚上就被丢了回来,每一次还要添一点生活垃圾,死鱼烂虾之类的,总之什么难闻丢什么。

而这边的岛民也不是好惹的,栖霞岛做初一,他们做十五,在垃圾上又添点臭鸡蛋烂葱,那味道简直绝了。

恰逢天气越来越热,栖霞岛也扛不住这样的自杀式袭击,终于罢手了。

两个岛要么早上臭烘烘,满是蚊蝇,要么晚上臭烘烘,满是蚊蝇,住客肯定受不了,人家是要闹的啊。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但两个岛的仇就算是这么结下了。

这才偃旗息鼓了大半个月,栖霞岛就又想出了报复的法子。

听完了如此幼稚的报复,涂山铃忽然有点感兴趣薛槐他们的应对了。

午饭前,薛槐再次现身。

涂山铃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薛槐。

薛槐一脸苦笑,“不是不愿意告诉前辈,只是……好吧,还请前辈不要觉得我们幼稚。”

哈?

你们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涂山铃:“你且说说看。”

薛槐:“我们准备派人去栖霞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涂山铃:“你们要派人过去找茬?太明显了!人家的人毕竟刚刚才走。”

薛槐:“没关系,反正客栈众多,只要不是花钱请那人的客栈,就不会穿帮。”

涂山铃敲敲下巴,“啊,这样啊,那你们去吧。”

薛槐:“我不去,我每天站在这里,进出的人都看得到我,我这张脸他们太熟悉了。去的人已经乔装了,从后门离开了。”

还挺……谨慎的。

涂山铃手指敲敲柜台。

一只蚂蚁爬到了她手边,触角碰了碰她的手,不一会儿,就爬走了。

岛上,蚂蚁的数量不计其数,它们联合起来要找一个人,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赶在客栈派出的人上船前,几只蚂蚁跟着混上了船,有一只还顺势爬到了妇人的衣服上。

碧波荡漾,小船悠悠,速度并不快。

小船并没有直端端朝栖霞岛而去,而是绕着栖霞岛划了半圈,从另一面上岛。

两岛交恶,连那个方向来的船只都会更加留心盘查。

一名长相普通,穿着普通的妇人下了船。

唯一特殊的便是她的眼睛不方便,眼睛上遮着布条,手里拿着树枝,行动也极为缓慢。

向导见了,立刻迎了上来,“这位太太,需要住店吗?”

妇人:“嗯,要好的。”

向导上下打量妇人一眼,心中奇怪,这样一个普通的妇人,要住好的地方,怕不是要准备住霸王房吧?

妇人注意到了向导的迟疑,“小妇人生病了,五感已失一感,想趁着五感完全消失之前,好好享受一回,不留遗憾。”

这么说,向导倒是理解了。

第393章 画风不对

向导对小妇人生出了浓浓的同情。

他领着小妇人朝路最好走的客栈而去。

一路去那家客栈,几乎没有台阶,只有少量的缓坡。

小妇人感觉到了向导的善意,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向导挺直了脊背,“来我们岛,是您最正确的选择,我们一定会让您度过最舒心的假期。”

小妇人淡淡笑笑,“希望如此吧。”

向导听这话头不对,转头打量了小妇人几眼,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二人沉默着往前走,遇到岔道,向导才会出声提醒小妇人一句。

走了大概一刻钟时间,抵达了一处很有特色的宅院。

这是栖霞岛上很有名的五彩客栈,整个客栈都是用石头砌成的,外墙用颜料涂成了彩色。

每一栋楼都只有三层高,只能住三个客人,楼与楼之间还隔着一定距离,保证相互不打扰。

向导把小妇人领到了柜台,“来客人了。”

哪怕小妇人的眼睛上绑着布带,负责接待的人依旧笑脸迎人,“您好,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房间呢?”

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小妇人:“我不知道,请给我介绍一下。”

接待员耐心介绍,“我们的房间根据外墙颜色的不同而有所区别,比如说蓝色的房间,里面充斥的是海的味道……”

她足足介绍了盏茶时间,介绍完了之后,便期待地看着小妇人。

小妇人蹙眉想了想,“你刚才介绍的第一种房间是什么呢?”

接待员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依旧微笑着说:“是蓝色的房间,有海的味道。”

小妇人:“我不喜欢海,咸腥咸腥的。”

向导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

你不喜欢,你提什么提?

他摇摇头,转身走了。

向导费会由客栈支付,他先走也无所谓,合作这么久了,不怕客栈赖账。

接待员:“请问您喜欢什么味道呢?”

小妇人:“要淡淡的花香味,不要太浓的那种。”

接待员耐心地听着,最后给小妇人推荐了一个房间。

小妇人点点头,很满意的样子。

她转身要走。

接待员赶紧上前扶住,“您且慢着些。”

小妇人走得不算慢,一路上也没有遇到需要她减速避过的障碍。

接待员推荐的是一栋粉红色的楼,楼里充满了浪漫的花香味。

小妇人鼻子动了动,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在一楼的房间里安顿下来。

接待员牵着小妇人的手在屋里走,一一介绍每样东西是什么,放在哪里。

小妇人身体一转,坐在了大床上,“很软。”

接待员很高兴,“您满意就好。”

蚂蚁偷偷离开了小妇人的衣服,开始独自在屋里转圈。

而剩下的蚂蚁,则出了房间,在岛上闲逛起来。

涂山铃借由蚂蚁的视角,看清楚了栖霞岛的情况。

栖霞岛的风格跟涂山铃所处的瀚兰岛根本不一样。

栖霞岛可说是百家争鸣,只要能招揽到客人,各家想把客栈弄成什么样都行。

而瀚兰岛的风格则是统一的,都走的是清幽雅致风。

涂山铃神识分成好几股,相互并不影响。

有一股神识还在客栈内。

小妇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鼻子动了动,倏然坐起,伸手摸索着寻找房间内的铃铛拉绳。

她在床头柜附近摸到了绳子,用力拽了拽。

小楼外挂的铃铛便叮铃铃响了起来。

在院子里巡视的侍者听到了铃声,迅速确认了房间,赶紧赶到了小楼。

叩叩叩。

小妇人伸着手到处摸索,摸到了树枝,才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她拉开了门。

“客人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小妇人让开门,转身往里面走。

她指着床,“你闻闻,床上有一股霉味。”

岛上潮湿,被褥不经常抱出去晒的话,很容易有霉味。

但侍者很肯定,他家客栈的被褥三天两头都在晒。

被子上不可能有霉味,要说有味道,那也一定是阳光的味道。

就是这么自信!

不过因为客人提了,他还是凑近闻了闻,确实没有闻到霉味。

他好脾气地说:“我帮您闻过了,确实没有霉味,您是不是闻错了?”

小妇人的眉头渐渐蹙起,“你是说我眼睛瞎了,鼻子也不灵了吗?”

侍者面色一僵,声音却依旧温和,“不是的。请您再闻闻,或许是闻岔了也不一定。”

小妇人抱着双臂坐在了床上,抗拒的姿态非常明显。

耗得时间有些久,客栈的管事过来了。

客栈有规定,铃响之后多少时间内必须处理完客人提出的问题,处理好后,需要过去报备一声。

一来是给别人提供参考经验,二来也是考评的依据。

同时规定超过时间没有来报备,管事就会断定过去处理的侍者没有处理好事情,便会由他亲自出马。

管事进门来。

侍者的面色僵了僵,退到了一旁。

他又要挨训了。

管事:“客人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小妇人指着被褥,“有霉味。”

管事凑近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怪味道。

他当机立断,“抱歉,这是我们的失职,我立刻帮您换个房间。”

侍者在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瞪了小妇人一眼。

小妇人一无所觉。

管事亲自把小妇人带到了另外一栋粉色的楼前,“希望这里能使您满意。”

这栋小楼与别的小楼不一样,这里整栋楼都归入住的客人使用,还带着温泉池。

管事:“需要安排人照顾您吗?”

小妇人摇摇头,“如果有需要,我再摇铃。”

管事:“随时欢迎您摇铃。”

他说完就退出去了。

涂山铃却看得啧啧称奇。

难怪傲岸土地少、产出少,却依旧富裕了。

有这样的服务态度,来玩儿过一次的人,肯定还想来玩儿第二次。

在这一点上,青丘就比不过人家了。

青丘比的从来不是服务,而是……脸!

漂亮的小姐姐往门口一站,招招手,“小哥哥,住我家客栈吧。”

小哥哥的腿便自有主张地往客栈里走。

咦?

这画风好像不太对啊。

后知后觉了几十年的涂山铃忽然发现,好像青丘招揽生意的方式很有问题。

第394章 谈话声音

小妇人暂时安静了下来。

涂山铃就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别的蚂蚁上。

蚂蚁沿着街道前行。

涂山铃听到说闲话的人,便指挥蚂蚁停下来,她静静听听,搜集可能有用的信息。

逛了两条街,小妇人那边又有了动静,她又摇了铃。

小妇人在客栈内部已经被列为了难缠的客户。

这一次在庭院中巡逻的侍者没有直接进小楼,而是通知了管事。

为了客栈的声誉,难缠的住客一般由管事亲自处理,就怕一个处理不好,客人闹起来。

管事敲开了小楼的门。

小妇人一脸淡然地站在门边,丝毫没有给人添了麻烦的自觉。

管事“客人您好,请问您对哪里不满意吗?”

小妇人扶着墙壁往前走,指着房间说“大小不对。”

管事一愣,“这一栋小楼的大小一直如此,客人您确定之前来的时候住的是这一栋吗?”

小妇人摇头,“我要的只是我之前住的那种房间,不需要你们给我换一间更大的,我不想占谁便宜。”

管事难掩脸上的错愕,好在小妇人看不见,他赶紧收拾心神。

“您是说只需要我们为您提供一个单人套间是吗?”

他得再确认一下。

一般无理取闹的住客都是因为想免费换更大的房间。

他先前没在那间房里闻到霉味,下意识就觉得小妇人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客人,才做主换了个大房间。

这栋小楼是供家庭出游用的,三层都归一户使用,非常大。

居然还有人嫌房子大的。

小妇人“是,我付了多少钱,就享受多少钱的东西,我不占你们便宜。”

管事心里就有些不确定了,难不成小妇人的嗅觉天生异于常人,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道?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笑着说“倒是我们疏忽了,弄错了房间,请您稍等,我马上让人去确认同等房间还有没有空房。”

他说着便走了出去,朝立在树下的一名侍者招手。

侍者匆匆走了过来。

管事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侍者便朝大堂走去,他翻查了记录,找到了几间粉色的空房间。

有几间空房间在楼上,这些根本用不上。

眼盲的人上下楼很不方便,他们客栈绝对不会做不体贴的事情。

那么就只剩下这三间了。

侍者抽走了房间的钥匙,“这三个房间暂时留一下,如果没用上,我待会儿再来还你。”

他颠颠跑回到管事面前递上钥匙。

钥匙上有号牌,管事一看便知道房间在哪里。

他点点头,转身进了小楼,“客人,我们为您找到了三间符合要求的房间,现在就陪您去看看,您觉得哪一间比较舒适,就住哪一间。”

小妇人“不用这么麻烦,随便找一间就行,反正我眼睛也看不见,哪个房间对我来说区别不大。”

管事的态度却依旧良好,“总要选一间让您满意的房间才好,这是我们客栈的宗旨。”

小妇人眉头皱紧,“如果你们客栈真是这样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事情做好?现在什么时辰了?

“外面安安静静的,只听得到虫鸣声了,时辰应该不早了吧?

“赶了一天路,我早就累了,你们连个安生觉都不让我睡,这就是你们说的让客人满意是你们的宗旨?”

话相当难听,管事却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他微微躬身,“这一次确实是我们没做好,今后我们一定改进。给客人您造成了不便,我深感抱歉。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需要现在去看看吗?”

小妇人没有再坚持,随着管事朝外面走去。

管事在旁边虚扶着小妇人,手并没有碰到小妇人,却能够保证如果小妇人摔倒,他能第一时间扶住小妇人。

两人沿着林间的小石子路往前走,来到了另外一栋粉色的房子前。

这一栋房子的二楼和三楼的房间已经亮起了灯。

管事打开房门,哪怕知道小妇人看不见,还是点亮了房中的灯。

“您觉得这个房间如何?”

小妇人嗯了一声,“我累了,不想再走了,就这里吧。”

客人都这样说了,管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立刻道“祝您好梦。”

小妇人神情淡淡,丝毫没有因为受到了客栈的重视而露出半点自得的神情。

她关上了门,躺在床上打盹。

月上中天之时,小妇人醒了。

醒了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拉响了铃铛。

值夜的侍者有些绝望,他换班时,便听同伴说客栈来了一位特别难缠的客人,这位客人眼睛看不见,但其他四感却极为敏锐,得小心对待。

铃声一响,他看着那响铃的房间,便知道又是那位姑奶奶哪里不舒坦了。

管事已经下工回去休息了。

侍者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一般而言,入夜后,大家都睡了,不会有人找麻烦,是以并没有值夜的管事。

偏偏小妇人不是一般人,这就惨了。

他敲开了小楼的门。

小妇人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门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不是说你们客栈要让每个客人满意吗?就给我换到了这种房间!”

侍者打量室内。

挺好的啊,没有哪儿不对劲啊。

他温声道“不知道您不满意哪里呢,我立刻派人给您换了。”

小妇人“你听,说话的声音。”

侍者侧耳倾听,说老实话,他真是什么都没听到。

这家客栈在建时,就考虑过隔音的问题,后来装潢,又加强了隔音,住在客栈里绝对不会被楼上楼下的人打扰到。

他试探着问“请问您听到了什么声音?”

小妇人“说话的声音。”

侍者仰头朝二楼看去。

这一片归他管,他自然看过住客的基本情况。

楼上入住的是一个斯文儒雅的中年人,每天背个画板出去画画,天黑透了,说不定都不会来,他还得画星空。

就这么一个人,会自言自语吗?

他说“楼上那位先生是个儒雅的人,断不会大晚上高声喧哗吵到人的。”

小妇人“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声音不大,好像在低语。”

呃!

侍者背后立刻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白毛汗。



第395章 没有找到

侍者猛然转身朝身后看去,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他警惕地打量着房间,咽了口唾沫,拿起高几上的花瓶,曲着膝盖哆哆嗦嗦地朝房间里面走。

“客人你不要害怕,我先去看看。”

他猛然拉开衣柜的门,伸进花瓶划拉了划拉,并没有发现藏着人。

他关上了那一扇衣柜门,又走到下一扇衣柜门前,再次猛然拉开,里面挂着的浴袍晃动了晃动,却还是没有人。

他依次打开五扇衣柜门,并没有发现藏匿的人,微微松了口气。

他又看向大床。

床底是能够藏人的!

他大着胆子撩开床单,倏然朝床底下看去,床底下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别说人了,就连灰尘都没有。

还有哪里可以藏人呢?

他又看向了盥洗室。

他放轻了脚步,背靠着盥洗室的门,警惕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入侵者,他才举着花瓶走了进去。

盥洗室里除了跳跃着火苗的香薰蜡烛,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转身准备再去问问小妇人情况,谁知道小妇人就在他身后,结结实实吓了他一跳。

他还不能怨怪小妇人走路没声音,因为小妇人是客人。

他捂着胸口,轻轻放下花瓶,“客人,我并没有发现您说的那两个人,或许是您听错了呢?”

小妇人侧耳听了听,“不,我没听说,他们说话的声音距离我们很近,越来越近了,呐,就在那里。”

侍者再次回头,那里什么都没有。

等等。

鞋柜虽然只有衣柜一半高,但要藏人还是能藏的,只是藏进去的人会比较难受罢了。

侍者再次拿起了花瓶,挨个打开了鞋柜,鞋柜里面只有客栈为客人准备的拖鞋,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觉得有些可怕了。

最近岛上流传着一则传闻,那就是晚上有黑影倏然出现又倏然消失,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再联想到之前被瀚兰岛丢过来的尸体,闹不好就是被黑影杀害的。

黑影的速度极快,那么他一转身的时间,黑影就能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侍者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严重。

他还不能让小妇人察觉到,他安抚地说:“您先在这里休息休息,我立刻去找更厉害的人过来检查房间。”

小妇人点点头。

侍者狂奔向大堂,将之前遇到的事情跟接待员说了。

接待员翻看了小妇人的记录,眉头皱得死紧,“已经换过两次房间了?”

侍者点头。

接待员啪一声关起了记录,“你确定她不是故意的?”

侍者还真不能确定。

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小妇人很有可能是故意找茬的。

第一次嫌弃屋子里有味道,然而管事并没有闻到。

第二次嫌弃房子太大,如果真是那样,刚刚进房间的时候就该提出质疑。

她相信客栈管事的办事能力,进入房间时,肯定会耐心地给小妇人讲解房间的情况,东西都放在哪里。

第三次又说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

事不过三,接待员很难相信小妇人不是故意找茬的。

侍者有些为难,“就算她是故意找茬的,我也不能把她赶出去啊。万一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接待员:“你指的是什么?”

侍者:“之前不少值夜的人不是都看到了黑影吗?万一是那个黑影怎么办?如果客人知道我们的客栈不安全,还有谁敢来住?”

接待员:“不要自己吓自己,那个黑影从来不上岛,或许她根本离不开水呢?”

侍者被接待员的话说服了,但是心里还是有着隐隐的不安。

接待员:“这样吧,你再给她换个房间,如果还不能住到天亮……退她所有房费,把她好好地请到隔壁客栈去住吧。我们是没法满足她的要求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

大晚上的,如果闹起来了,会影响到其他客人的休息,这是接待员绝对不允许的。

这种影响简直太坏了。

但是把人请出去了就不一样了,万一隔壁客栈就投了小妇人的脾气呢?

就算还是不投脾气,那不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么!

反正小妇人的眼睛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客栈的名字,就算出去说哪个客栈半夜把她往外推,她也说不到点子上。

再说了,她不是还准备退还房费么,她觉得很对得起良心了。

侍者听了这一个处理办法,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很是妥帖。

但是……“我刚才说了要请很厉害的人回去再检查一次,言而无信会很奇怪。”

客栈决不允许失信于客人,明确说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

接待员很为难,却还是答应了。

她去联系客栈的供奉。

客栈还是怕有人闹事,每个客栈都请了供奉镇场子,就是以防万一的,万一遇上不长眼闹事的,客栈好请供奉出手收拾烂摊子。

供奉都是修士,修为还算看得过眼,基本都是气境以上的修士。

而且修为再高的修士也用不上,客栈也请不起。

合境的修士都是有名有姓的,他们也要脸,不会跟个小客栈掰扯,是以反倒不用防着他们了。

接待员敲响了一间兰室的门。

“进。”淡漠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接待员恭恭敬敬地说:“有客人说房间里面有奇奇怪怪的声音,想请先生过去看看。”

木门被推开了,走出来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他的就像是在水中泡久了似的,有几分病态的苍白。

“在哪?”

接待员恭敬低头,连一眼都不敢多看这青年。

“在那后面,我带您过去。”

青年嗯了一声,便背着手随接待员朝一栋粉红色的小楼而去。

侍者等在必经的小路上,看到供奉来了,神情比见到客人还恭敬几分,老老实实地跟在了供奉身后。

小妇人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

侍者:“客人,我们客栈的供奉来了,您说听到了什么样的奇怪声音,可以跟供奉讲。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肯定能解决问题。”

小妇人指着某处,“你们听,那里有说话的声音。”

供奉手里拿着罗盘,罗盘的指针并没有转动。

屋里根本没有阴物。

n.

第396章 谎话连篇

谎话连篇!

供奉可没有侍者的好脾气,他的脸色当场就变得很难看。

他认为这个小妇人在耍着他玩儿。

实际上,小妇人在耍着整个客栈玩,但这话谁都没挑明。

侍者见供奉一副要打死小妇人的模样,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要是他们客栈的人打死了客人,客栈也就不用再开下去了。

他脚步一错,挡在了小妇人面前。

要死就死他好了,东家肯定会给他的家人非常高的抚恤的。

不管什么事,只要是涉及到供奉的,东家根本不用问缘由,往往都是直接赔钱。

供奉烦躁地看了侍者一眼,重重地哼了声,转身离开了小楼。

侍者暗暗松了一口气,“客人,我们的供奉检查过了,屋子里确实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妇人:“那是他本事不够高。”

侍者无语看苍天,“我家的供奉修为在岛上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您很难再找到比他更强的人了,他说没有,换其他人来,也肯定检查不出来。”

涂山铃对那个供奉很感兴趣,不能让他们把小妇人赶出去了。

她的神识所过之处,皆是不响的施法范围。

她用不响引起空气震动,发出类似于说话的声音,只是声音比较尖细而已。

侍者缩了一下脖子。

妈呀!

他也听到了!

他转身跑到门口,“供奉大人您别走,您别走,我也听到了。”

他不敢大声喊,一直用气声,喊得他都快缺氧了。

供奉走得不快,听到声音脚步一顿,走了回来。

“怎么回事?”

侍者看了接待员一眼,“我听到声音了。”

接待员脸色白白地点头。

供奉诧异,“你们都听到了?”

两人忙不迭点头,他们感觉事情有点可怕了。

供奉赶紧摸出罗盘,开始一寸一寸检查屋里的情况。

要说害怕,那当然是小妇人最害怕了。

最开始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最清楚,说有声音,那都是她胡诌的。

可是侍者也听到了,事情就不太对了。

要不怎么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呢!

她今儿才刚刚做了一点亏心事,有一点点响动,她就心惊胆战的了。

涂山铃终于看清楚了供奉的面容,在她的神识中,供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淡的潮气。

但是这人修炼的又不是水属性功法。

再说了就算是修炼的水属性功法,谁也不会把自个儿修炼成这样。

涂山铃估计再过一段时间,这个供奉便跟瀚兰岛捡到的浮尸差不多了。

供奉手捧着罗盘朝接待员摇摇头。

确实什么都没找到。

涂山铃勾了勾唇。

再次弄出了对话的声音。

供奉的手一抖,差一点把罗盘扔出去。

竟然真的有声音。

他心里毛毛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提议:“换个房间吧。”

小妇人巴不得一声,这个房间她确实是待不下去了。

侍者和接待员也怕得很。

他们再也不怀疑小妇人是专门来捣乱的了。

小妇人脚软得走不动道,需要人扶着。

饶是如此,她也没忘记她是来干什么的。

走到了门口,她颤抖着声音说:“太可怕了,这个地方太可怕了,竟然有看不见的东西在说话。”

声音虽然颤抖着,但却并不小,在安静的夜里,可以传出去好远好远。

有些睡眠浅的客人直接被这句话给惊醒了。

侍者大惊失色,“客人,还请冷静一些。”

小妇人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你让我冷静一些?你让我住进了那样的地方,我怎么冷静得下来?那房间闹鬼啊!”

轰!

听到了这话的客人彻底睡不着了,纷纷打开窗朝这边张望。

闹鬼?

鬼不是被拘回鬼城了吗?

为什么还会有留在客栈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鬼会不会溜进自己的房间来。

客栈里很快出现了骚动,不少客人离开了房间,冲进了花园里,朝供奉这边围拢过来。

如果不能让他们安心,他们要连夜离开这家客栈,不,他们要连夜离开这个岛。

侍者心肝都在颤抖,“怎么办,客人都出来了。”

接待员也很想知道该怎么办,如今这情况,如果说瞎话,肯定是混不过去的。

但要说实话……那肯定更不行。

为今之计只有寄希望于供奉了,只要供奉找到了发出声音的东西,客栈的危机就能躲过去了。

“供奉大人,还请您拿个主意。”

供奉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每年收客栈这么多钱财,在关键时刻却帮不到客栈,明年他再想拿钱时,客栈恐怕不会那么干脆了。

他说:“你们等着,我再去看看。”

他根本不敢给保证,如果真的有鬼,那么对方的修为肯定比他高,没在他进入房间时把他干掉,他都该庆幸那鬼很仁慈了。

他多加了几分小心走近了房间。

蚂蚁就趴在鞋柜的缝隙里,给了涂山铃近距离观察供奉的机会。

这家伙肯定借用了不该用的东西修炼,他整个人从内到外的气息都很不对。

他的丹田压不住灵力,灵力隐隐有外泄的趋势,这才影响到了他的肉身。

他应该是动用了水属性很足的灵气修炼。

水属性啊。

涂山铃觉得那是她要找的东西。

灵尾被水镇压,水域太大,无从找起,那么遇到一点点与水有关的异常,都值得注意。

供奉还在屋子里转悠。

涂山铃眨眨眼,决定再吓一吓他,最好把他吓回房间里躲着,或者直接收拾东西逃跑,最好了。

到时候她就能看清楚,供奉到底用什么东西修炼了。

那样东西肯定对修炼有帮助,这种东西一般对于修士而言都有致命的诱惑,绝不可能轻易丢弃。

那么供奉离开,肯定会收拾出来,带在身上的。

涂山铃给蚂蚁下了指令,让它随时做好准备,跳到供奉身上。

蚂蚁很小,又没有灵气,又不具备攻击力,只要不爬到皮肤上,哪怕是修士,不注意观察自身,也很难注意到它。

“嘻嘻嘻,又有人来了,他来找我们了,你说他能找到我们吗?”

“瞧他那傻样,我们明明在他背后,他还往前走。”

这一刻,供奉的头皮都麻了。

第397章 竟是真的

供奉正在往前走,那么隐隐约约的谈话声,说的那个有着傻样的人,可不就是他!

他猛然转身,并没有看到人。

“笑死人了,他还在找我们,就他也找得到我们?”

“他这样的修为还真是不够看,再修炼个百八十年,我可能还会用正眼瞧他。”

“错了,错了,修为如何还得看天赋,你觉得以他的天赋,只花个百八十年就能赶上我们吗?”

“哈哈,你说得对,赶不上的!永远都赶不上的。”

供奉的脸黑如锅底。

但他发作不得,甚至都不知道该朝着那个方向发火。

这里不能待了。

那两个神秘的东西现在只有戏弄他的心思,万一待会儿起了杀他的心思怎么办?

他的修为不如别人,落到别人的手里只能任人宰割,这可不行!

他吐出口气,尽量让脚步稳稳的。

他走出门来,面对站了一圈的人,淡定道:“都散了吧,已经解决了。”

“他撒谎,他明明被我们吓住了,还说解决了我们。”

“这样的人真欠揍,我们要给他个教训吗?”

“嘻嘻,好的呀!”

……

围观的住客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场面安静了一瞬,他们回过神来,便尖叫着逃命去了。

侍者遵循本心,也反身逃跑了。

倒是接待员显得更专业些,她还记得有一位眼盲的客人在这里,她伸手扶住了小妇人。

“您当心点,前面有块石子儿,请走这边,我带您去大堂。”

既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她至少得让客栈没有伤亡才行。

进了亮堂的大堂,小妇人心里还懵懵的。

她蒙眼的帕子并不是一丝透不过东西,她其实隐约能看见。

所以她才更害怕了,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看到,而且有声音根本就是她找茬瞎说的话,谁知道会真的有声音传出来呢?

她呼哧呼哧地喘气。

接待员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小妇人手边,“您先喝一口水压压惊。”

小妇人:“我要离开这里。”

接待员:“好的,请您稍等,我这就去安排船只。很抱歉给您添了不必要的麻烦,这一次的所有费用,我们将给您全免。”

小妇人已经不在乎钱的事情了,她只在乎自己的命。

她只是过来找麻烦的,可要是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这可太不划算了。

她只想快点离开。

与她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许多,一时间码头上涌入了不少人。

夜间行船不安全,只有少量艺高人胆大的船家在等候着生意,看到那么多人过来,他们都懵了。

今儿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这么适合乘船深夜游湖?

人群中吵吵嚷嚷的,谁都不让谁。

船家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些人并不是来游湖的,他们是在逃命!

客栈出现了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扬言要给供奉一个教训,那可是客栈的供奉啊,是修士,那东西都敢说给教训就给教训,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人了。

船家心里一惊,但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

没事的,他在船上,那东西在客栈,不会追过来的。

既然没事,船资是不是能往上提一提呢?

所有人都在争抢上船的资格,想有人独乘一条船是不可能了,只要能上船便是万幸。

码头上响起了竞价的声音。

平常几个铜板就能坐的船,短短十数息内,就翻了百倍不止,价格还在往上攀升。

在船头马灯幽暗的灯光下,一片金灿灿的叶子落入了众人眼中。

“这个,足够我上船了吧?”

船家心头火热,金叶子啊,哪怕是一分的金叶子,那也值一两银子,这个出价可比周围的人都高了。

能出来游玩的,谁身上又是没有钱的呢?

当即就有人拦,“不就是一两银子吗?我出二两,赶紧让我上船。”

众人又推搡起来,一时间竟没一个人上得了船。

客栈的接待员跑到码头上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急得额头直冒汗。

怎么办?

答应了要将客人送走了,眼下看来是送不走了。

她调头朝回跑,得先问问客人的意见,自家客栈不能住了,那么换到别家客栈应该能接受吧?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乘船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五两银子一位了。

哪怕围过来的人小有家资,用五两银子坐一次船,也会心疼,而且他们也无法肯定他们上船后,那些东西不会跟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稍稍后退了些,那就不争了吧。

有些人身上的钱到底宽裕些,当价格飙升到十两银子一位时,绝大多数人都熄了心思,只有少部分人面不改色地摸出银票,获得了上船的资格。

一只只小船在船家的船桨下,朝远处驶去。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一条黑影从船边一滑而过。

看到的人揉揉眼睛,黑影消失得太快了,他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了。

“你没坐上船也不用这样吧,嫉妒得有些太明显了。”

这人有些恼羞成怒,“谁嫉妒了!哎,你们快看。”

这一次他喊得很快,不少人看过去时,也看到了一条黑影。

寒意从他们的后脊背上升起。

原来真不是上了船就是绝对安全的了!

船上的人听到了惊呼声,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下意识朝岸边看去。

一个人刚刚移转了视线,就对上了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朝船舷边看来。

一个女子正扒着船舷,撑起半个身体,与船上的人对视。

胆子小些的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原来客栈真的有鬼。

这才来了一只女鬼就这么可怕了,如果那个男鬼再出现了,又当如何?

“靠岸,快靠岸啊!”

没有人敢跳船,他们可不敢说自己泅水比女鬼还泅得好,跳下船,那才真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女煞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船上的众人,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手一松,普通一声落入水中,一蹦一蹦地追着另外一条船去了。

她不用呼吸,根本不怕湖水没顶,哪怕落入水底了,再蹦起来花的时间有点长,她也不在乎。

第398章 看你不爽

女煞哪怕是用蹦的,速度也不慢,蹦了几次,就追上了另外一条船。

船上的人早就发现了对面船的动静,看到女煞闪动一次就靠近自己这条船一点,船上的人前所未有的齐心起来,哪怕是用手,也开始帮船家把船往前划。

嘭!

手掌击在船舷上的声音响起。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船体随着这声响剧烈摇晃起来。

女煞从水里冒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船上的众人,她的鼻子动了动。

船上的气味有些复杂,一时间,她难以分辨到底哪种气味是从谁身上发出来的。

她用力按了按船舷,船体倾斜,她探身朝里看,鼻翼依旧翕动着。

不是他们。

没有要找的人。

女煞果断松手,船倏然落回到原处,剧烈摆动起来。

船上的人不妨女煞来这么一下,有人便落入了河中。

“啊啊啊,救命啊,我不会游水,谁拉我一把啊。”

“不要乱动,这样你会连我也扯入水中。”

糟糕了!

岸上的人心中全都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得尽快远离岸边才是。

女煞出现在了水里,是不是说明客栈其实已经安全了?

一群人乌泱泱又跑回客栈。

不对,女的出现了,男的还没出现呢?

还是不能住在这家客栈里了,还是得离开。

他们又乌泱泱朝着隔壁的客栈跑。

接待员都被门口的嘈杂声弄懵了。

这是咋的啦?

她摇摇头,收拾心情,“客人,非常抱歉,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帮你租到船,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客栈,我可以安排您住进岛上的任何一家客栈,费用由我们客栈出,如何?”

小妇人:“你能保证那些鬼东西一定不去别的客栈吗?”

接待员的嘴角抽了抽。

她还怕得要死呢,她怎么能向小妇人保证呢?

小妇人:“看,不能保证吧,我要离开,必须现在就离开。”

侍者跑了进来,“客人,那鬼东西现身了,就在湖里,挨个扒拉离开的船只,您最好还是不要离开?”

小妇人蹙起了眉头。

她并不相信侍者的话,世界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没有船了,她却闹着要离开,马上就有人来说鬼东西在湖里现身了,这怎么看都是托词。

侍者:“真的,那些花了十两银子上船的人,正往岸上游呢!”

呃!

小妇人倏然起身,“我不走了,快,带我去安全的地方,要门窗紧闭,不,不,我要待在人多的地方。”

侍者:“请跟我来吧,客人们都往礼堂去了。”

客栈有一栋小白楼,便是礼堂了,专门为了举办婚礼而建的,里面足够大,足以容纳入住客栈的所有客人了。

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客人们聚集在一起,总能给心理上一些安慰。

供奉心里也慌得很,生命安全无法得到保障时,他不能不慌。

他听到了外面的东西,加快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他能够用储物袋,逃跑起来倒是比旁人方便许多。

涂山铃隐隐觉得外面的骚动有些不对劲。

什么时候人的胆子这么小了?

就算听到点奇怪的声音,也不至于跟要丢了命似的啊。

她分出部分注意力注意着窗外。

人们仓惶逃向一个方向。

涂山铃的眼睛忽然被一个蓝盈盈的东西晃了下。

她回头看来,却见供奉手里拿着一块灵石,灵石中蕴含着磅礴的水灵气。

就是那东西了!

涂山铃驱策蚂蚁朝前爬了一些。

供奉却忽然偏头看来。

涂山铃急急控制着蚂蚁躲进了衣服的褶皱里。

好险!

供奉摇摇头,“看来是精神太紧张了。”

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他不敢远离人群了,也随着大流进了礼堂。

他倒不是需要壮胆。

如果独自待着,鬼东西来了,要吃人,那肯定吃的就是他。

而如果待在人多的地方,鬼东西来了,要吃人,也吃的是跑得最慢的那个。

他有自信,他肯定能比那些普通人跑得快!

他进入礼堂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人们挤在观礼台上,眼神麻木地看着前方。

孩子因为害怕哇哇大哭。

他们并没有看到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但他们受了紧张的气氛感染,一直怯怯的,进入礼堂后,又听大人们谈论鬼东西,害怕的情绪涌上心头,委屈喷涌而出,止也止不住地哭出了声。

供奉有些烦躁。

他频频朝小孩子看去。

并不是所有修士都跟涂山铃一样,尽量平等地对待所有人,更多的修士自认为高人一等,并不将普通人看在眼里,甚至觉得奴役驱使普通人都是应该的。

供奉便是这样的存在。

他平时就看不起客栈里那些卑躬屈膝的人。

是的,他认为客栈里的工作人员尽量为客人提供优质服务的姿态是卑躬屈膝。

只是他需要客栈的供奉,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现在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他心里的恶念被放大了,他恶狠狠地看着哭闹的小孩。

他的手攥紧又放松,放松又攥紧,他的腿动了动,就要站起身,过去给那小孩一个教训。

“别动,我就在你身边,你再乱动,我就拧掉你的脑袋,我说到做到。”

供奉的头皮发炸。

不是说那女煞在湖里吗?

他身边的这个是什么?

“为什么跟着我?”

涂山铃:“嘻嘻,因为你那个蓝色的石头很漂亮啊。”

供奉的面色更僵了。

竟然是因为灵石!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拿了那东西,你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

涂山铃挑挑眉,原来还有其他人也得到了那种灵石。

“因为……我看你不顺眼。”她的语气异常冷硬。

这样的理由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供奉:“你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涂山铃:“等等。”

她的视线投向了那个孩子。

供奉虽然没有行动,处于恐惧中的人却异常容易烦躁,一个高壮的汉子走向了那个孩子。

母亲惊恐地看着那汉子,微微侧过了身体,紧紧抱住孩子,避开那个男子的视线。

那个男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弯腰从孩子母亲手里抢走了孩子。

他高高举起孩子,作势欲摔。

第399章 怎么办呢

母亲发出了尖叫声,扑上去想垫在孩子身下,却被高壮男子一脚踢开了。

涂山铃凉凉的声音响起,“这种禽兽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吱!

长而尖锐的声音在高壮男子耳边响起,紧接着他便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母亲扑上去接住孩子,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涂山铃:“看到了吗?我要杀人,如杀蝼蚁,你最好老实一点。”

如果说供奉之前还抱着侥幸心理,那么此时,他只求舍财免灾。

他取出灵石,颤抖着手说:“都给你,你放过我吧。”

涂山铃:“不够。”

供奉:“我只有这么多了。”

涂山铃:“还有哪些人有。”

供奉:“岛上的供奉基本上都有。”

涂山铃:“哪里来的?”

供奉:“我也不知道。”

吱!

供奉耳朵里出现了尖锐的声音。

他惊恐地捂住了耳朵,“我真不知道!我没有骗你。

“那天是岛上一年一度的祭水节,所有供奉都出席了仪式。

“仪式过后,普通人都回去参加宴会了,只有供奉留了下来。

“我们的宴席每次都会单独准备,那一次宴席也是我们交流修炼心得的机会。

“我们正吃着饭,就发现了一股磅礴的灵气。

“我这个人向来求安稳,没有去看,但有人结伴而去。

“去了五个人,最终只有一个人回来了。他带回来了一兜子灵石。

“他将灵石分了一部分给我们,却绝口不提其他四个人的事情。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懂那个人的意思,那些灵石是封口费。

“我们当时试着吸收了一下灵石中的灵气,发现灵气非常精纯,吸收一颗灵石基本抵得上我们一年苦修了。

“反正死的又不是我们,我们自然没话好说,就拿了灵石,默认封口的事情。”

涂山铃:“谁发现的灵石?”

供奉:“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竹云居的供奉。”

涂山铃:“你们都是供奉,还一起吃饭,你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供奉只差指天发誓了,“我真不知道!我觉得他这人太阴了,不值得深交,一直离他远远的,从未互通过姓名。”

看他这架势,涂山铃倒是信了他的话。

那么……就放过他吧。

涂山铃:“今后好好做人,我会看着你的,如果被我发现你……嘿嘿。”

有时候不把话说完才是最恐怖的,到底是起了坏心思害人性命会找他算账,还是随地吐痰都要找他算账,这就说不清楚了。

供奉心中一片冰凉,他没想到他贪心了一点点,竟然给他惹出这样一场祸事来。

他胆战心惊地问:“大仙你还在吗?”

无人应答。

此时,涂山铃已经驱使着蚂蚁朝竹云居而去了。

岛上绿油油的房子不少,涂山铃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竹云居,只好挨个看招牌去了。

却原来竹云居在岛的另一端,并没有受到黑影事件的影响。

竹云居一派宁静祥和。

蚂蚁走进了大门,停在了一丛云竹下。

院子里没有高大的绿竹,顶多就是些云竹,也不知道为什么取了个竹云居的名字。

涂山铃仔细观察了一下,没发现危险,便驱使着蚂蚁继续往里走。

路过大堂的时候,却听到了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这个人肯定住在你们客栈,他每次来栖霞岛都住这家客栈,错不了。”

蚂蚁停下了脚步,靠在门边朝里看。

“对不起客人,我们这里真的没有您说的这位先生。”

“是不是他给你们打过招呼了,不让你们告诉我他的房间号?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们不要管,不让我上去也行,你们把他叫出来。”

“客人,请您冷静一点,我们这里确实没有那位叫田忠的先生。”

“我是他的太太,你告诉他,他如果不下来,他就完蛋了。”

接待员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翻转,她朝一旁静立的侍者使了个眼色,侍者一溜烟朝后跑去,去找那位叫田忠的先生确认去了。

巧得是田忠住的房间距离大堂并不远,侍者很容易找到了人。

“先生,有一位女士声称是您的太太,此刻就在大堂,他要找您。”

田忠的脸上满是不耐烦,“我没有成亲,哪里来的太太,不要随便什么人冒充我的太太你们都放人进来,哪有这样办事情的,实在太不牢靠了。”

“对不起先生,给您添麻烦了,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侍者又跑回大堂,轻轻朝接待员摇了摇头。

接待员原本还在跟那位女士打太极,看到侍者的动作,态度又变得强硬了起来。

“客人,我们的登记信息里,并没有一个叫作田忠的人。”

“他或许使用了假名,你让我进去找,我能找到。”

“客人,这不符合规定。”

“那么……就让我入住吧。”

“……可以,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房间?”

“距离田忠近的房间。”

接待员几乎被气个倒仰,“我们这里真的没有田忠这位先生。”

女子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却拿滚到肉一般的接待员无可奈何。

她还以为她只要花钱入住,这女人就会给她行一点方便呢!

接待员打开册子,“这些白色的区域就是我们的空房间,您可以选一间您喜欢的入住。”

涂山铃驱使蚂蚁靠近册子。

竹云居修的房子基本都是五层楼,成弧形排列在一起,前面一排向外凸,后面一排向内凹,合在一起就是一片叶子的形状。

这样的房子有不少。

仅凭涂山铃自己去找,要从这么多房间中找出供奉来,她得累死。

不过从客栈登记入住信息的册子中,说不定能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女子死死盯着册子。

一层楼有八个房间,一栋楼有五层,就是四十个房间。

就算只有一栋楼,她恰好选在田忠身边的几率就已经很小了,更别说还有那么多栋楼了。

她的目光不停闪烁着。

该怎么办呢?

涂山铃也在想,怎么办呢?

供奉住的地方一定很好。

但是竹云居的房间都是一样大的,那么肯定只是内部装潢很好了。

这样一来,想从册子上看出端倪就不容易了。

n.

第400章 深夜变装

涂山铃的神识附在一只蚂蚁身上,能做的事情有限得很。

她的视线转向那个女人。

说不得得借用这个女人的手了。

这个女人一副抓奸的架势,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女人和接待员还在对峙。

女人:“那你随便给我挑一间房吧,我相信你们的专业素养。”

接待员微笑着躬身给女人挑了一间房,双手递上钥匙。

女人拿了钥匙便朝后面走。

侍者紧跟而上,“客人,请让我为您带路吧。”

女人挑眉,紧抿着唇让她看起来有些刻薄。

“想监视我?”

侍者躬身行礼,“并不是这样的。如果我的行为让您产生了误会,我在这里向您道歉。但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忙而已。”

女人态度依旧冷淡,“不需要,我的房间我自己能够找到。”

侍者:“天太黑了,路灯不够明亮,您不熟悉我们竹云居,恐怕不容易找到房间。”

女人的耐心已经被客栈的人耗尽了,她没有好气地说:“你们既然知道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做好?

“明知道路灯的光线不够明亮会给晚上入住的客人造成麻烦,你们就该弄得明亮一些。”

侍者看了一眼拢在灯笼里的烛火,“我们的蜡烛是特制的,经过反复试用,只有这种光线不会打扰到住在一楼和二楼的住客。

“有的住客他们睡觉不喜欢拉窗帘、关窗,太过明亮的光,会影响他们的睡眠,还请客人您谅解。

“晚上入住的客人也不必担心找不到房间,我们每天晚上都有如我一样值班的侍者为客人带路。”

一番话说得女人哑口无言,她哪怕知道侍者就是在防着她乱跑找人,也没办法再甩开侍者了。

她心里虽然极不耐烦,却也尽量压制着脾气,她不想给人留下个不讲道理的印象。

她不想找到田忠那臭男人后,这些人在她背后嘀咕:瞧瞧,就她这样的女人,难怪男人会出轨了。

侍者在前面带路,女人安安静静地跟在了后面。

一只蚂蚁一动不动地趴在女人的腰带上。

侍者将女人带到了某栋楼的三楼上。

房间是面朝花园的,视野并不算多好,看不到远处的风景,要看只能看园子里中的花草了。

女人进了门,当着侍者的面,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蚂蚁趁机跳下女人的腰带,顺着鞋柜溜到了地上。

它快步跑到落地窗前,朝外张望。

供奉应该都会值夜,他们需要睡觉的时间少,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是以屋里应该不会熄灯。

涂山铃要找的就是到现在还没有熄灯的房间。

然后……她就无语了。

竹云居朝里的这一面,零零星星竟然有不少房间亮着灯。

数量当然比总数少很多,但涂山铃如果要一一确认,工作量也会很大。

大晚上的,这些人不睡觉,想干嘛啊!

气人!

她一回头,便看到女人在给自己化妆。

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转眼间就变得平淡无奇了,甚至还添上了一些皱纹。

女人抖了抖手里的假发,放在了头上。

人瞬间老了三十岁不止。

如果不是涂山铃亲眼看到女人变装,她可能都不会怀疑,眼前的人不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妇人。

啧!

这样的易容方式才是最天衣无缝的,没有丝毫的法术痕迹,最容易叫人忽视了。

涂山铃跃跃欲试的。

有点想学。

等等啊,现在不是垂涎变装术的时候。

这女人很显然不死心,还想出去。

那就搭她的顺风车好了。

蚂蚁又蹬蹬蹬地爬回到女人身上。

女人对镜照了照。

完美,看不出一点破绽。

她大步朝门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瞬间佝偻起身体,整个过程速度很快,却毫无违和感。

瞧瞧,遇到了一个渣男,硬生生把一个好好的姑娘给逼成了什么样!

女人关上了房门,朝着走廊一端尽头走去。

她看了一眼尽头处的房间,很显然,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她转身朝另一端走,在另一端发现了清洁间。

她从里面取走了清洁车,放好了工具,推着车便去敲响了第一个房间的门。

呃!

涂山铃震惊了。

她虽然承认女人的伪装很出色,但再出色的伪装也不能侮辱别人的智商啊!

哪家客栈的清洁工大晚上打扫客房,那么哪家客栈就该倒闭了呀!

但女人不在乎,她只需要一个正大光明敲开客人房门的机会。

屋里没有声音。

女人再次敲门,敲门声越来越急。

门猛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露出了一张极不耐烦的脸。

男人穿着浴袍,脸上的五官因为起床气挤在了一起。

女人学着客栈的人说话,“很抱歉客人,刚才发生了小型地动,岛上的蟑螂受了惊吓到处乱跑,有些蟑螂上了楼,不知是否方便让我检查一下您的房间?”

呃!

这个女人也是个人才啊!

涂山铃都震惊了,这编瞎话的能力竟然比她还强。

男人显然被脑补出的画面恶心到了,只要一想到屋里进了一串蟑螂……

天啊,他肯定一晚上睡不着觉。

女人镇定自若地把清洁车推进了房间,速度不快,眼睛却紧盯着大床那边。

“嗯?什么事?”是女人的声音。

抓自家丈夫的女人瞬间没了兴趣。

先前虽然是男人开的门,但在她并没有亲眼看到房间里的另外的住客之前,她都不能确定房间里没有她丈夫。

谁规定她丈夫出轨只能出轨男人的!

男人半靠在床上,温声安慰女伴。

女人装模作样地拿扫帚这儿扫扫那儿扫扫,又特地去看了盥洗室等能够藏人的地方,直到确定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了,她才收拾好了东西。

“客人,非常抱歉,打扰了。您的房间已经检查好了,并没有发现蟑螂,祝您好梦。”

女人淡定自若地离开了房间,还轻轻关上了门,显得很是专业的样子。

她用同样的方法敲开了这层楼的所有房间,房间里并没有她要找的人,她也不气馁。

她将清洁车推回了清洁间,上了一层楼,又从清洁间里推出了另外一辆清洁车,开始重复之前做的事情。

第401章 谁在那里

涂山铃的内心有些复杂。

她非常希望女人晚一点找到她丈夫,这样的话,她就能蹭顺风车找更多房间呢。

女人找得房间越多,涂山铃需要亲自确认的房间就越少,距离她找到供奉就越容易。

“谁在那里?”

女人正准备敲一个房间的门,一名提着气死风灯的侍者突然出现了,警惕地看着女人。

女人镇定地朝侍者打招呼,“在做卫生而已,是接待员让我来的。”

侍者心里有些狐疑。

接待员按理说不会这么糊涂呀,大晚上的打扫卫生,不是会影响客人休息吗?

他转念一想又想通了,有的东西味道太大,不赶紧打扫了,也是会影响客人休息的。

他渐渐放松了警惕。

就在这时,女人突然把清洁车往前一推,然后猛然朝楼梯口跑去。

她知道侍者的放松只是暂时的。

这些岛上的客栈,办事情向来严谨得很,哪怕暂时相信了她的说辞,也会要求她一起行动,甚至要求她一起回到大堂去。

她决不能被抓个现形,那样会被赶出去的!

她没命似的疯跑。

还好,她装的是清洁人员,穿的是软底布鞋,跑起来不费劲。

她确实是不费劲了,搭她顺风车的蚂蚁却遭了大罪了。

蚂蚁用细小的腿死死抱着女人的腰带,好悬才没让自己滑下去。

清洁车阻拦了侍者一瞬,等侍者将清洁车推到旁边,再追过去时,女人已经跑下了一层楼。

她决定做得非常果断。

她没有躲进灌木丛里的打算,她准备直接跑回房间。

只要没被人堵在房间外面,只要回到了房间里,以这些客栈的一惯做法,他们是不可能敲门打扰她,更不可能进屋搜查的。

那么这一关,她也就过了。

剧烈的跑动,让她的肺部火辣辣的疼。

侍者手里提着气死风灯,限制了他的速度。

他一咬牙,放下了灯,再拔步追来,速度果然提高了不少。

女人没有回头,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便足够让自己心惊了。

到了,到了,快到了。

她直接蹿入了楼里,先嘭嘭嘭地拍打路过的房间的门,才蹿上了二楼。

侍者进门时,面对的就是愤怒的住客。

“神经病吗?大晚上这么敲门,想吓死谁?”

“你们客栈到底是怎么管理的,让人来搞这种恶作剧,我要投诉你。”

“到底怎么回事?不给我个合理的说法,我跟你没完。”

……

侍者只能连连跟住客道歉。

他的内心相当复杂,他也很想骂人好吗?

好不容易安抚了住客,让那些住客回去睡觉了,他追上了二楼,却哪里还有人。

那个狡猾的家伙随便躲在哪一层,只要注意听他的脚步声,听到他上楼了,再从另一头下楼,他便逮不到人了。

他气得咬牙切齿,没在楼里多耽搁,直接回了大堂,将事情报给了接待员知道。

接待员这里是消息汇总之地,所有的消息都得告诉她,并由她通知其他人。

侍者刚刚说起这个情况,接待员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女子的形象。

侍者:“年轻女子?不是,是一个脊背稍微有些佝偻的老妇人。”

女子的变装非常专业,哪怕她处于逃跑状态,依旧没有忘记得佝偻着身体。

但她跑得非常快,这一点又引起了侍者的怀疑。

侍者:“等等。也不一定是老妇人。如果年龄真的那么大的话,她能跑得了那么快吗?”

接待员:“你在说什么?”

侍者就把他看到的情况说了,还说了他心中的怀疑。

接待员:“不要随意否定任何一种可能。也就是说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是个女性,身高在五尺到五尺一寸之间,对吗?”

侍者点头,“对!”

接待员神情凝重。

之前那位找茬的女士身高也在五尺到五尺一寸之间。

接待员:“你去看看1302号房间是否亮着灯。”

1302号房间,指的是1区三楼第二个房间。

侍者确实是从1区过来的,而且正好就是一区的北楼。

一区的南楼,哪怕是三楼,都是从1310开始编号的。

从数字上很容易房间分辨到底处于哪一栋楼。

听到了接待员的吩咐,他神情凝重,几乎可以确定,住在1302号房间的住客就是半夜推个清洁车到处骚扰人的人了。

他们最不欢迎的就是这样的住客,这些住客不是单纯的对客栈不满,但他们的行为往往会伤害客栈的声誉,让他们这么多人经年累月积累起来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是以哪怕他们的服务态度再好,遇到这样的客人,都会把他们请出去。

但前提是他们真的有证据证明确实是那位客人在捣乱。

侍者气哼哼地朝着1区走去,然而抬头看向1302号房间的窗口时,却发现屋里一片黑暗。

他很肯定那间屋子没有拉上窗帘,这一点敏锐的直接,他在客栈工作久了,早就培养出来了。

他要服务一位客人,首先就得判断,那位客人脾气好不好,大概是什么性格,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才好。

这是一种直觉,没道理好讲。

他有些不甘心,又看了1302号房的窗口一眼,房间依旧是黑暗的。

他才垂头丧气地转身往大堂走。

楼上,女人终于出现在了窗口,她朝楼下看去,就看到了侍者离开的背影。

这个女人比想象的还要谨慎,哪怕回到了房间,哪怕知道客栈的人不会随意打扰,她也依旧作出了在沉睡的假象。

涂山铃早就知道不能小看天下英雄,但这个女人还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平心而论,就算她亲自来执行这个计划,也不会比这个女人做得更好了,甚至很有可能仗着自己的能力,直接暴力弄晕侍者,从而逃出生天。

女人抱着双臂,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取下了假发,走进了盥洗室,卸掉了妆容。

今晚已经出现了打扰客人的人。

她觉得客栈很有可能利用这一点,来她的房间查看情况。

如果她没有问题,客栈就会把一切推给那个装扮成清洁人员的客人。

女人洗漱好了,摸出一颗夜明珠,借着微光,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脸和脖子,确定没有遗漏,才躺到了床上。

第402章 锁定对象

女人并没有真的睡觉,她穿着舒服的寝衣在床上翻身,一会儿右侧躺,一会儿左侧躺。

她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看不出一点点焦虑的情绪。

门就在她翻身的时候响了。

她停下了翻身的动作。

敲门声又响了。

她打着呵欠应门,“谁?”

侍者:“客人您好,我们是客栈的人。”

女子趿着鞋子,懒洋洋地打开了门,一只手还揉着头发。

侍者近距离观察女子。

女子穿着寝衣,寝衣上还有褶皱,显然不是刚刚才换上的。

女子的头发有些凌乱,不是故意揉乱的那种,是很自然的,刚刚离开枕头的感觉。

侍者立刻觉得很抱歉。

因为他们无端的怀疑竟然打扰到客人休息了,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立刻向女子躬身行礼道歉,“对不起客人,我们客栈今晚出了点事情,我们在进行安全检查,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女人打着呵欠让开了门,转身靠在了墙上。

侍者却没有动。

女人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侍者,眼角还带着微红。

“怎么?不是要安全检查吗?赶紧的,我要早点睡,明天还有正事要做。”

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侍者再次行礼,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罗汉床有坐过的痕迹,而大床上也很凌乱,很显然有人刚刚睡过。

侍者确定,真的是他们多心了,那一场骚乱,不是这个女子弄出来的。

他面带羞惭地送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

托盘里是一小壶红酒和一小块蛋糕。

半夜被吵醒,肚子很有可能会饿,而有的人被吵醒后,很难入睡。

客栈准备的这两样东西正好合用。

女人接过东西,神情淡淡的,显然先前积压的怒气已经消失了。

侍者离开了房间,并带上了门。

女人捧着托盘走到窗帘后面站定,没有拉上的窗帘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完美地遮挡了女人的身形。

女人亲眼看到了侍者离开了北楼,才反身回去,吃掉了蛋糕,却把红酒放在了茶几上。

同样的方法已经不能使用第二次了。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她舔了舔牙齿。

既然如此……我就要不客气了。

她迅速换下寝衣,将寝衣摆成随手拿起也能快速穿在身上的样子。

然后再换了一身纯黑的夜行衣,又收拾了拳头大小的一小包东西,偷偷出了门。

因为有了第一次被发现的经验,这一次出门,她并没有反锁房间的门。

房间里没有值钱的东西,没什么值得偷的。

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有眼皮子浅的人偷她的东西,她……也认了。

先前已经检查到了三区,只不过还没检查几个房间,就被发现了,她得从三区继续检查。

她进入北楼,从小包袱里拿出一块东西粘在门上。

随手粘了两块,她快速往回走,路过那两块东西时,还拿出瓷瓶,往上面洒了一点水。

她离开了北楼又快速进入了南楼,她做了同样的事情。

在离开南楼时,北楼那两块小东西已经开始发红发烫了。

她没有留在现场看结果。

她快速地穿梭过灌木丛,回到了一区。

她脱下夜行衣,换上了寝衣,再回到茶几旁,喝掉了那一小瓷瓶红酒。

她闻了闻,身上沾上了酒气。

她从容地将所有东西收回她随身携带的藤箱里,再将藤箱放到床边,一如侍者进来检查时一样。

客栈超好的服务为她提供了便利,哪怕再怀疑,没有证据,客栈的人也不会翻动客人的东西。

她不担心藤箱里的东西被发现。

嘭!嘭!

三区北楼发生了爆炸,还接连爆炸了两次。

客栈里的房间陆续亮起了灯光。

门被爆掉的住客立刻被吓醒了,他们冲出房间,就看到了汹汹的火焰。

住客回身抓起自己的东西,从窗口翻了出去。

“走水了,走水了。”

木质的房屋最害怕的便是走水,他这一嗓子喊得楼上还在观望的人连停顿都不敢地开始往出跑。

就在这时……嘭!嘭!

两声巨响先后从南楼传来。

汹汹火焰席卷了整个一楼。

如果说北楼的爆炸还有可能是住客哪里没注意到导致的,但南楼也同时发生了爆炸,那只可能是有人蓄意搞破坏了。

“走水了!”

“走水了!”

“救命啊!”

……

不是所有人在慌乱的时候都能如北楼那位住客一样,冷静地从窗口翻出去。

哪怕身处一楼,有的人也没想起来要翻窗。

不少住客跑到了楼下,眼神惊恐地看着三区。

女人知道差不多了,她该下去了。

当所有人都下去看热闹,她却躲在房间里,那才奇怪呢。

女人如其他所有人一样踉踉跄跄地跑下楼。

她凑到那些讨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堆里,偶尔说上一两句,眼睛却紧盯着慢慢汇聚的人群。

哪怕路灯再昏暗,她也能一眼认出那个男人,化成灰都认识,她有这样的自信。

那名怀疑过女人的侍者靠了过来。

如果没有再发生奇怪的事情,侍者可能已经完全打消了怀疑,巧的是事情又发生了。

他凑近之后闻了闻,闻到了酒气。

他摇摇头。

不是她。

谁干坏事还敢喝酒啊,生怕别人闻不到吗?

他这么想着,又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涂山铃几乎要为这个女人鼓掌了。

这一手玩儿得……妙啊!

女人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

涂山铃的视线也一样。

下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客栈会布置隔绝神识探查的阵法了。

原来客栈不止会住进来普通人,就连修士也认可客栈的服务,住了进来。

涂山铃一眼扫过去,就扫到了七八个修为不同的修士,那几名修士看上去并不像是相互认识的样子。

而且小小一家客栈也养不起那么多供奉。

涂山铃的嘴角抽了抽……她真是想骂人了。

她还以为借着女人闹事可以顺便找到人,结果……最终还是只将目标缩小到了八个人身上。

她要找的人没找到,女人要找的人却找到了。

女人死死攥紧了拳头,她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冲上去暴打那混蛋一顿的冲动。

她一直等着,等到有人来疏散人群……

第403章 要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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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悄无声息地跟上了田忠。

田忠还不知道他被盯上了,他伸手朝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揽去。

女子伸手推他,他却厚着脸皮腻上去,丝毫不以为意。

女人一直盯着前方两人的背影,眼神越来越冷。

涂山铃都能感觉到女人身上的杀气几乎化为实质。

同为女人,她都被这样子的女人给吓了一跳。

她当初征战沙场时,都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她征战只是因为道祖需要她征战,并不是因为有个人仇恨。

但很显然,这个女人不是的。

人渐渐散去,有的人住得近,钻进了楼里,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女人快跑几步,纵身齐跃,脚对准了田忠的后心。

巨力传来,田忠直接朝前扑倒,顺便带倒了他的女伴。

女伴尖叫出声,相当刺耳。

这样的尖叫声肯定会引来客栈的人。

不过这也在女人的考虑范围内。

女人丝毫不迟滞地对着田忠拳打脚踢,哪里痛踢哪里。

涂山铃毫不怀疑,如果田忠不是正面扑街,这女人肯定会照着他的命根子踩一脚。

下手太狠了。

女人凶狠的模样吓到了田忠的女伴。

女伴虽然没有挨打,却一动不敢动,就那么蜷缩在石板路旁边。

田忠痛得连呼吸都是错的,他只会哀哀痛呼,连求救都不能了。

女人心里算着时间,估计顶多还有几十息,客栈的人就要到了。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她撩开裤腿,露出贴着小腿的小刀。

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找到这该死的男人,只打他一顿,怎么能解气?

她毫不犹豫地将刀捅进了田忠的身体里。

田忠的女伴又开始尖叫了。

女人就着这背景音,手起刀落,快速在田忠身上捅着窟窿。

涂山铃在旁边计数。

二十七刀。

刀刀避过了田忠的要害,又刀刀往最痛的地方捅。

这样做的好处是,田忠痛得生不如死,偏偏出血量不多,女人就算被治安署抓住了,也顶多赔钱了事。

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女人捅完了人,淡定起身,将手拢进袖子里,避过了客栈的人最可能来的方向,绕着三区走了一圈,才绕回了到二区的路上。

她一路穿过二区,直接回了一区。

而田忠只能躺在地上,“啊啊啊啊,救命啊,杀人啦。”

他痛得麻木了,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

客栈的人脑袋都大了,他们还没有安抚好受了爆炸惊吓的客人,这儿又多出一个被人刺杀的客人,这……这……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赶快请大夫,得尽快救治。”

田忠的女伴被吓傻了,直到侍者扶她起身,她才有力气站起来。

至于问她问题……

不好意思,她一问三不知,她确实是看见了,但她的脑子当时根本没转,一点没看清凶手是谁。

涂山铃本尊暂时没法过来,她觉得这女人的脑子很好用,可以合作一下。

她主动出声了,“这位姑娘,很高兴看到你出气的精彩操作。”

女人面色大变,朝周围看去,“什么人?”

慌乱只是暂时的,她很快镇定了下来,“你别想用这件事威胁我,就算闹到了明面上,我顶多是陪田忠丢脸罢了,再赔点钱,事情就过去了。”

这个女人下手果然是有分寸的,恐怕连下手的地方都是事先预演过的。

涂山铃感觉自己的头皮有点发麻。

宋潜回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涂山铃摇摇头,“待会儿再说。”

她重新将全部心神投在了栖霞岛上。

她说:“威胁你?我没有兴趣。我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你帮我一个忙,同样的,我也帮你一个忙。”

女人脊背放松了,好似她相信了涂山铃的话似的,但注意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眼神依旧警惕。

“很抱歉,我没有兴趣。”

涂山铃:“你会有兴趣的。你恨透了那个男人对吗?打他一顿,捅他几刀,你真的就解气了吗?如果我有可以让你一直出气,却不会弄死他的方法,你要试试吗?”

女人呼吸一滞。

如果换成钱,换成宝贝,她不会心动,她根本不会在乎那些东西,但如果这莫名其妙的声音说的是真的,她愿意一试。

那个恶心的男人害了她的孩子,她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女人名叫黎会,她并不是田忠的妻子,她只是他众多女伴中的一个,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他还有其他女伴。

她一心一意跟田忠在一起,也不嫌弃田忠的收入低,还准备跟他成亲。

谁知道这王八蛋居然有外心,得知她有孕后,竟然跑得不见了人影。

她好不容易找到田忠的落脚地,才发现他竟然住进了一个女人家里,吃上了软饭。

她不是脑子不清醒的女人,她当时就不准备再要这个男人了,但她得揭穿他的真面目,不能让里面那姑娘也被骗了。

瞅准了机会,趁着田忠离开家的时候,敲响了那个女人家的门。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田忠忘记带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回转了回来,恰好碰上了她。

田忠好不容易傍上了一个家境非常好的姑娘,那姑娘家里的父母并不同意,但她却愿意先跟田忠生米煮成熟饭,逼父母同意。

他自然不愿意就此放弃。

他下意识捂住了黎会的嘴巴,把黎会带离了房子。

黎会到底是个姑娘,又没有修炼天赋,力气不大,面对田忠时,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可能。

她反手对着田忠又抓又挠。

距离房子近的时候,田忠堪堪忍耐,距离房子远了,田忠才不耐烦地推开了黎会。

黎会被田忠推得踉跄。

她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又想到之前这个男人的种种温柔,心里升起浓浓的屈辱感。

这个男人太恶心了。

她的怒火烧没了理智,她冲着田忠冲了上去,想扇田忠的耳光。

田忠的忍耐早就到了极限,他相当不耐烦应付黎会,看到人冲了过来,他重重地推了过去。

力道太大了,黎会踉跄着往后退去,退了好多步都没能稳住身形。

嘭!

飞驰而来的马车撞在了她的身上,血顺着她的腿汩汩往外流。

黎会闭上了眼睛。

她绝对不会让田忠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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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达成合作

涂山铃不知道黎会的经历,但她看出了黎会眼中的动摇。

心动了。

心动了就好。

黎会“我连你是什么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怎么跟你合作?”

她被田忠这个曾经很亲密的人骗得太惨了,她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涂山铃“我不在这里,在隔壁的瀚兰岛,你结束了这边的事情,可以来岛上找我,我会让一个叫六五的向导在码头等你。”

为了取得黎会的信任,她不惜主动暴露了所在的位置,因为她觉得黎会值得。

黎会蹙紧了眉头,她心中快速衡量着利弊。

对方很显然是修士,如果修士想不守承诺,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既然是修士,要对付普通人简直易如反掌,根本没必要藏头露尾。

那么只有一个结论,对方要对付的也是修士。

对付修士啊,很麻烦,弄不好还要把小命搭上。

她只想报复田忠而已,但是为了报复那么一个恶心的男人,搭上自己的命就太不值得了。

但是……同样的,对方是修士,那么说的那种神奇的可以虐待人,又不会把人弄死的东西就多半存在了。

该怎么选择呢?

黎会“我得先听听您让我办什么事情,才能做决定。”

涂山铃早就知道这女人是个谨慎的人,提出这种要求,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刚才吸引出了客栈几乎全部的人,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其中有八个修士,我要让你做的事情就是从这八个人里,找出客栈的供奉。”

黎会错愕。

就这样?

“如果是要找供奉,直接找客栈询问就行。”

行个鬼!

要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家客栈的供奉带走,严刑拷打一次,问出想知道的事情,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来,哪里能直接问客栈的人呢?

涂山铃可没忘,她在人前显露过她认识薛槐的事情了。

根据岛上的规矩,她算半个瀚兰岛的人,如果被发现干了这样的事情,两个岛的斗争说不定要升级。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她的实力是强,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但凡是做过了,就会留下痕迹。

只要有聪明人参与调查,万一找到点蛛丝马迹呢?

是以留下的痕迹越少越好。

当事情完成后,涂山铃也会让暗卫跟黎会接头,并不会亲自露面,避免一切牵扯上薛槐的可能。

“我有不能让客栈的人知道的原因。”

黎会紧抿着唇。

这样的原因她不想知道,这种原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握紧双拳。

赌了。

“好,我答应跟你合作。”

她原本准备天一亮就离开客栈的,但眼下不用离开了。

只不过……她得想好说词,以应付很有可能出现的询问。

她不搞事情,客栈就恢复了安静。

她躺在床上,精神处于高度亢奋状态。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她才从收了点利息以及即将有更好玩的事情的兴奋中,渐渐脱离出来。

她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边,涂山铃将事情大概跟宋潜讲了,“这姑娘……我遇到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宋潜神情复杂,那么多年了,他也没弄懂女人是怎么回事,像涂山铃这种什么都懂,却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女人并不多。

四海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几十万上百万人住在城里,各种各样的事情以各种方式钻进他的耳朵里,不管他主观愿意还是不愿意。

两个曾经相爱的人翻脸后,会出现很多匪夷所思的情况。

有不甘心不愿意放弃的,就继续待在一起互相折磨。

有愤怒到烧没理智的,直接杀死对方。

有冷静的装作没有发现对方出轨,然后利用各种方法转移财产的。

还有双方地位都比较高,不能够和离,一方便将另一方坑进天罚海的。

……

他坐在宗令的位置,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听说过。

他听得越多,越是难以理解那些人的心理。

就比如说知道对方出轨了,还要继续待在一起,明知心里有疙瘩,肯定会互相折磨,还是不肯放手。

这就像吐出来的东西,舍不得丢,又吃进去。

之后又觉得恶心,吐出来。

吐出来还是舍不得丢,又吃进去……

反反复复的,不是只能越来越恶心吗?

涂山铃在宋潜眼前打了个响指,“你在想什么?”

宋潜“很多人不懂,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这个道理。”

涂山铃勾唇浅笑,“道理很容易懂,但是做起来难,如果有人那么对我,我做不到黎会那样周密地去计划,我……呵呵,我大概会直接变回原形,将他所在第地方踩踏吧。”

那种恶心的男人不值得她费一点点神。

宋潜心里一寒,诡异地看着涂山铃,心里甚至诡异地想,如果他和涂山铃打起来,在不伤到涂山铃的情况下,他能不能自保。

他闭上了眼睛,微微摇头。

他为什么要跟阿铃打起来,他又没有做对不起阿铃的事情。

涂山铃眯了眯眼睛,胳膊一抬,靠在了宋潜肩头,“嘻嘻,阿潜,你在想什么呀?”

宋潜紧抿着嘴唇,“明日如何?”

涂山铃坐正了身体,“去栖霞岛。”

这才是涂山铃的风格。

她为了取信理会,告知了她所在的位置,但她绝对不会在这里久留,她得去栖霞岛就近观察才行。

而且……女煞出现在了栖霞岛附近,蚂蚁赶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女煞离开的背影。

趁夜赶过去毫无意义了。

反正也追不上了,要查看遗留的痕迹,次日也能办得到,没必要趁夜赶路。

白天时,涂山铃补完了觉,让六五带路领着她逛了逛小岛,她和六五差不多熟悉了,请六五办事,又是要付钱的,她并不担心六五会拒绝。

天刚亮,她就到了码头上,找到了已经占据了显眼位置的六五。

六五看到涂山铃朝他走来,他很是高兴,不提他跟薛槐的交情,就说涂山铃是个出手大方的客人,他就没有道理不高兴。

涂山铃“麻烦你件事儿,从今天开始,之后几天,有可能会有个女人到岛上来找我……”

第405章 应对盘问

涂山铃不疾不徐地说“那个女人叫黎会,如果来找你带路,说要见我,你就把这件东西给她。我有急事,忽然要离开几天。这是报酬。”

六五接过东西,摸着后脑勺,嘿嘿嘿地笑,“说什么报酬啊,我跟薛槐多熟啦,反正又是顺手的事儿。”

涂山铃摇摇头,“给你,你就拿着。如果那个女人要给你报酬,你也拿着,不要客气。”

很多人觉得,大家是朋友,那么熟了,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让朋友帮忙办事,朋友搭了钱、人情和精力,他们没一点表示。

但涂山铃觉得,是朋友,才更不应该让朋友吃亏。

六五每天的生意很好,如果要帮涂山铃接待黎会,必然会耽误他的时间,让他少赚钱,这可不行。

是以该付的报酬,她不能少付了。

六五冲着涂山铃露出了笑容,笑容暖暖的,如三月的暖阳。

认识一个人的时间不需要多长,能不能成为朋友,只在转念之间。

这样的朋友,他六五认了。

涂山铃走上小船,朝六五挥了挥手。

六五“以后常来玩儿啊!”

涂山铃“好。”

涂山铃和宋潜乘坐的小船慢悠悠划向栖霞岛。

黎会美美地睡了一觉,顶着清晨的阳光醒了过来。

她揉揉脑袋,看着窗外,大脑第一时间转动了起来。

她敢说门外等着客栈的人,甚至还有治安署的人,她得应付完他们,还得尽可能不动声色地查知供奉的位置。

应该怎么做呢?

她揉了揉头发,心里有了主意。

她如真正的游客一样,起床洗漱,梳妆完毕,戴着顶帽子,准备出门游玩。

她所料不差,刚刚开门就看到门边站着的两个人。

她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不过她心里到底松了口气,治安署的人没有等在这里。

没有治安署的人虎视眈眈,就意味着没有人掌握了确凿证据,证明她就是昨天晚上捅伤田忠的人。

顶多只是怀疑和例行问话而已。

至于为什么确定门外的两个人都是客栈的人,而不是一个是客栈的人,一个是治安署的人。

那当然是因为只有客栈的人会照顾客人的心情,绝对不会打扰到客人休息。如果是治安署的人早就嘭嘭敲门了。

她异常镇定,仿佛从不曾看出眼前之人的意图。

“有事?”

侍者“抱歉客人,打扰一下,治安署来人了,想问您几个问题。”

黎会很不耐烦,这也符合她昨天就表现出来的性格,“我好好在房间休息,凭什么被治安署的人问话,还是说你们……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句话在暗指客栈的人暗害了她。

侍者脑袋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这话太诛心了,要是传了出去,客栈的名声也就不必要了。

“请客人您不要误会,真的只是普通的问几个问题而已,您昨天在大堂表示过认识一位名叫田忠的先生,那位先生出事了,治安署的大人想向您了解一点情况。”

黎会依旧不快,却没有再继续找麻烦,她哼了声,“在哪儿?要问就快点问,不要耽误我的行程。”

仿佛她真的是来游玩的,每一天都有具体的安排似的。

她很快被带到了客栈的兰室里,这里是留给客栈高层商量事情的地方,不过此时却被治安署的人征用了。

治安官坐在矮几后,看到黎会进来,都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

黎会丝毫没有被怀疑的自觉,看到矮几对面空着的坐席,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治安官一共三名,很显然,他们以中间那名为首。

“姓名?”

黎会抿唇不语。

治安官挑了挑眉,又问了一遍,“姓名?”

黎会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拍桌子站起了起来,“我是犯人吗?”

治安官齐齐一愣。

黎会冷笑,“我只是来配合回答你们一些问题的,如果你们要用对待犯人的态度对待我,很抱歉,我没有空闲时间陪你们耗。”

她转身就要走。

坐在中间的治安官站了起来,“你……”

唰。

黎会猛然回身,将一本半个巴掌大的小册子送到治安官眼前,几乎拍在治安官脸上。

“我是临溪薛氏的人,没有正当理由,你敢扣下我?”

临溪薛氏这几个字代表的就是好战,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他们开战的理由,半个月前,临溪薛氏还调动过大军,但也不知道打了哪儿,或者打没打,反正没多久就调了回去。

如果没打,那么那些人肯定憋着一股劲,要真是给他们找到了借口,自家这小身板还不够别人打的。

治安官立刻改变了态度,“你不要误会,我们并不是要扣下谁,就是例行问话而已,你坐,你先坐下嘛!”

黎会偷偷松了口气。

她昨天在大堂拍桌子咆哮的样子,客栈的人应该记得很清楚,而且这些治安官肯定已经了解过相应情况了。

如果她刚才表现得跟昨天有一点点不同,都会被认定为心虚,那她的麻烦才真正来了。

不过……她好像已经过了第一关了。

她翻着白眼重新坐下。

治安官擦了擦额头的汗。

所以说,最讨厌这个来游玩的了,根本不知道是哪个家族治下的人。

那九大超级家族的人,根本惹不起啊。

心累。

“我听说你昨天到了客栈,一来便提出见田忠,你是跟着他来的吗?”

这件事情瞒不了人。

她一开始只是想用最简单的办法处理事情,没想到客栈的保密制度直接让事情复杂化了。

不过也没关系,说词她昨晚上就想好了。

“是,也不是。”

治安官压抑着小暴脾气,认真地看着黎会,想听听原因。

黎会“我曾经和田忠交往过,交往期间他多次劈腿,每一次都是到这个岛上……我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这里,这家客栈……好在哪里。”

她牵起一边唇角,满是嘲讽地笑了。

她继续说“但我不是跟着她来的,我早在昨天中午便已经上岛了,入住了另一家客栈,这个你们可以去查。”



第406章 想出办法

黎会的声音机会没有起伏,听不出心情如何,“我在岛上闲逛时,偶然看到一个人的背影跟田忠很像。

“你们应该懂的,如果是讨厌的人,那真是化成灰都能认得出来,我认出了他。

“我当即决定跟上去,但当时正是岛上最热闹的时候,很快,我跟丢了。

“我并不死心,岛就这么大,要找还是很容易能找到人的。

“我继续在岛上转悠,直到晚上,我路过酒馆一条街时,才又看到了田忠。

“这一次我没有跟丢,一直跟到了竹云居。

“我亲眼看到田忠进了这里,可我到大堂让他们帮我安排一间田忠附近的房间,他们却告诉我没有这个人。

“真是满口谎话的人,我当时就火冒三丈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但顺序是有变动的。

她得知田忠会到栖霞岛游玩,为了提前布置,她早田忠几个时辰上了岛。

她入住客栈后,就去码头走了一圈。

栖霞岛的码头有四个,东南西北各一个。

他们从北而来,为了隐藏身份,降低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不会选北边的码头,而去南边的码头太绕了,田忠虽然谨慎却怕麻烦,所以南端的码头也可以直接忽略。

就只剩下东西两端的码头了。

到底是哪一个呢?

黎会在实地看过之后,选择在东边的码头蹲点。

田忠不是第一次来,肯定也知道小岛的情况,所以他一定会选东边。

他这个人假情假意,想要得到,却从不肯多付出,哄女孩子的,用的都是惠而不费的东西,比如说……情话。

西边的码头附近有很繁华的商业街,街上有卖玉石珠宝的店铺,女人大多对这些东西没有抵抗力。

如果同来的女伴想要这些东西,田忠买还是不买?

田忠肯定是不愿意买的,他身上的钱大多来自于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能忍受他的不思进取多久,他也不知道,是以他得存钱。

该玩儿的,他照样会玩儿,就是不会往里面投入大笔钱财,仅此而已。

而东边的码头就不同了,那边全是岛民摆的地摊,上面卖的也是岛上的姑娘大婶阿婆做出来的手工艺品,全部不贵,买一个顶多十几个铜板或者二三十个铜板而已。

黎会把田忠的心思猜得透透的,她就等在东码头上,看到田忠下了船,就跟了上去。

她一直在找机会下手。

她没想到的是,田忠竟然是跟团来的,一行有三十几个人,有专门的向导带路,这些人一直一起行动,一路到了客栈。

没有给她一点机会。

她就守在客栈外面。

是猫就没有不偷腥的。

哪怕嘴里已经叼着一条鱼了,遇到更多的鱼,不也可以暂时把嘴里的鱼藏起来,先吃了别人的鱼再说么?

她就不信田忠真能忍住,一直在客栈陪着那个女人。

她等到了天黑,田忠果然出来了,却不是独自出来的。

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几个看上去跟他很熟悉的人,他们说说笑笑,露出意味莫名的神情,一同往外走。

黎会立刻判断出,这些都是一起去玩儿的人。

呵!

她越发觉得这些人恶心了。

这些人在上岛之前,身边没有女伴,上岛之后,与另外一个游玩团汇合了,而那个游玩团刚好全是女人。

用上了这样的方法偷腥还不足兴,还要相约出去找刺激?

他们不出事,谁出事!

黎会混进了酒馆里面,然而……那几个男人比她想象中更恶心,更玩儿得开。

哪怕是将看中的女人勾到了手,他们也是在一个雅间里“玩耍”的。

黎会看不下去,退到酒馆外面等机会。

然而机会并不曾来临。

再之后她就跟着田忠进了客栈,她知道她不进客栈不行了。

之后的事情便是涂山铃亲眼见证的事情了。

黎会说的所有事情都经得起查证,她并不担心。

治安官一直观察着黎会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破绽。

他们又各自向黎会问出了感兴趣的问题,也是他们认为有漏洞的地方。

黎会一一作答,“我喝了红酒,回到房间后就睡了,再之后怎么样了,我不清楚。”

治安官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问题了,便示意黎会可以离开了。

黎会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兰室,整个人的气压有些低,一副被问烦了,谁都不要理她的样子。

就算走出了很远,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她离开客栈一会儿后,一个人钻进了审问过她的兰室。

“老大,那个女人没有丝毫表情,没有得意,没有愤怒,只是肢体语言上表现出了些微的不耐烦。”

根据经验,有些嫌疑人会在成功糊弄住了治安官后,露出志得意满的阴险笑容。

是以从一开始便有一名治安官隐藏在最容易观察到兰室的地方,然而他还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观察到。

“可能真跟她没关系吧。田忠的女伴已经吓傻了,只知道是个女人。被田忠的女人多了去了,或许还有隐藏在暗处没被我们发现的。倒是这个明面上的,成了靶子。”

“说得对,如果我要干这种事情,一开始肯定会非常低调。”

“想想就可怕,二十七刀啊,我的天,心得有多狠。”

“不是人家心狠,是田忠太脏了,如果我是女人,我也忍不了他。”

治安官也是有偏好的,出了案子该查还得查,但是如果他们能力有限,查不到真正的凶手,那可就怪不到他们了。

田忠那种人确实该受点教训。

黎会离开了客栈,走出很远,才在路边买了一杯果汁来喝。

甜甜的,跟她的心情一样。

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闪烁着喜意。

另一边,距离竹云居很近的茶楼上。

涂山铃“看到没,那就是黎会。”

宋潜“……”

我看她干什么?

涂山铃“我很好奇她会怎么排查那八个修士。”

宋潜“如果是你呢?”

涂山铃目光微闪,“如果是我……全部抓起来打一顿好了,敢不说实话吗?”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

宋潜“胡闹!”

短短两句话间,黎会已经路过了茶楼。

第407章 步步执行

黎会并不确定还有没有治安官注意着她,她当真就跟普通的游人似的,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反正看热闹呗,看热闹是没错的。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她回到了客栈。

她将一叠卡片丢在床上,站在窗边朝外望。

她昨天晚上主要的精力用来寻找田忠了,但是她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时,还是注意到了几个格格不入的人。

这些人只看了一会儿热闹便离开了,他们是最先离开的人。

他们不全住在一栋楼里,但都住在二区。

二区距离大堂最近,有什么需要,客栈的人几乎立刻就能帮忙解决。

而如果有仇家攻打进来,二区也是最安全的,一区和三区处在两端。

竹云居就是这样,建筑成三列排列。

黎会基本能确定,八名修士就分散住在二区里。

二区南楼和北楼加起来一共才八十个房间,很好处理了。

黎会的视线中,一群三十五岁往上年纪的女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客栈。

这群女人直往二区去。

而她们还有帮手留在了大堂,跟接待员和侍者等人鬼扯,绊住这些人的手脚,好叫同伴能顺利进入客栈。

黎会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中年女人们进入客栈,她们每个人站在一个房门前,剩下的人继续朝楼上走,直到整栋楼每个房门前都站了人,才伸手敲门。

跟约定好的似的。

她们虽然年纪大了,可服务态度更好呢!

不像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仗着年轻漂亮,傲娇着呢!

瞧瞧她们,连雇主的面都没见到,只收了定金,说让到哪里来就到哪里来,说要找什么样的姑娘,她们就给找什么样的姑娘。

这个岛不够人数不要紧,她们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从临近的岛上请来了足够多数量的姑娘。

说好了每个房间一个姑娘。

她们便不会多派一个,也不会少派一个。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整齐极了。

第一层有一扇门打开了,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女人?

女人也没关系,钱都收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住客看着眼前忽然靠到自己身上的大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情况啊,这个样子,明显住客比较吃亏吧,她又年轻又漂亮。

她懵住瞬间,隔壁又有一扇门打开了。

旁边传来催促女人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再然后就是巴掌声和争吵声。

女住客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知道面前的女人是来干嘛来的了!

“喂,你走,不要靠近这里,走远点,我要叫客栈的人了!”

女人甜甜一笑,“不要害羞,反正都有人付了钱了。”

女住客狠狠推了女人一把,再嘭一声关上了门。

黎会一直紧盯着二区的方向。

她去找掮客时,就明说了,要找那些平时没什么生意,耐心特别好的人。

这些人的价格很低,大概几十个铜板就能请到,哪怕要请整整八十个,也在她可承受的范围内。

但这样的人有个好处,她们特别会缠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目标。

因为她们害怕拿不到钱。

黎会现在就要等到底哪个修士先出面去找客栈的人解决问题。

一群大婶在修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修士高高在上,根本不屑于跟她们掰扯,直接关上门即可。

可如果是供奉那就不一样了,那是他们自家的事情,客栈里出现了这么一大群乱七八糟的人,于情于理他都得出面解决的。

至少他也得通知相关人员才行。

二区两栋楼的灯陆陆续续亮起,嘭嘭的故意的摔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明显。

有几个房间根本没有亮灯。

黎会估计那几个房间要么没人,要么住的是修士。

听到有陌生人敲门,能这么淡定,丝毫不予理会的,除了修士,也没别人了。

当然了,她并不会单纯的认为开着灯的房间里就一定不会有修士,只是那些房间的情况更加难以判断,需要更多的辅助信息罢了。

又过了一刻钟,第一个女人走出了南楼,她还回头看了南楼一眼,显得悻悻的。

紧接着女人们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黎会默默数着数,一共有八十个女人,然而数到最后一个,也只有七十二个人。

呸!

连这种便宜都占!

自己叫没叫人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黎会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那最后的八个女人出现。

她心里清楚了,那八个女人真的被留下了。

她并不着急,又等了半个时辰,才换了舒适的衣服,拿着小包,出了门。

路过大堂时,侍者招呼她,“客人,您出去逛吗?”

黎会仰着头看了一眼侍者,见是熟悉的侍者,便勉为其难地嗯了声,“逛夜市。有优惠券吗?”

小岛上的人对外是一个整体,对内却分成了许多个小团体,各个小团体存在着竞争关系。

小团体内部却相互提供方便。

就比如说向导会将客人带到合作的客栈,而客栈会留下合作的商家的宣传单或者优惠券,这样一来,入住这家客栈的客人就更有可能去合作的商家那里消费。

侍者应了一声,跑到柜台后,打开抽屉,拿出几张优惠券。

“客人,这些店铺您可能会感兴趣。”

黎会扫了一眼,顺手收了优惠券。

这年头的商家真是越来越精明的,过去的优惠券还是打折券,现在却变成了满减券。

如果是打折券,客人很有可能只买自己需要的商品。

而满减券却不一样了,客人很有可能会拼命凑够那么多钱,如此一来,商家就能有更多收入了。

黎会向来信奉做戏就得真做,才经得起查。

她是肯定会去消费的。

一想起这些满减券,她就觉得肉痛,满二两银子减二百文钱,看似很划算,但她并不需要手工艺品,就算花一文钱,都是浪费。

她安慰自己,只要从那个神秘的修士手里拿到需要的法宝,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花的请姑娘的钱值得,买手工艺品的钱也值得。

她将优惠券甩得哗啦啦响,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外。

片刻后侍者出现在了治安官面前。

n.

第408章 暗度陈仓

治安官挑眉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侍者,“什么事?”

侍者:“目标嫌疑人离开客栈,应该是去逛夜市,拿走了一堆优惠券。”

治安官:“嗯,你做得好。”他转头看着同伴,“你们去跟进一下。”

黎会拥有超乎寻常的敏锐洞察力。

她才刚刚逛了两条街,就发现有人乔装打扮跟了上来。

她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她早知道会这样。

她却并不着急,有时候被监视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治安署的人不相信她,却一定会相信同是治安署的治安官们,有他们作证,谁还敢说她有问题?

她淡然地往前走,遇到路边烧烤,她还会停下来尝一尝,吃到烤糊了的,还蹙眉摇摇头,一脸嫌弃。

顺手将吃剩的烤鱼扔给路边的野猫,她走进了一家酒馆里。

夜里,酒馆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

酒馆大堂已经挤满了人。

不少比黎会找的姑娘年轻许多的姑娘穿梭其中。

黎会扫视了一圈,见大堂乌烟瘴气的,便朝伙计找了找手,“还有没有雅间?”

伙计赔笑着搓了搓手,“对不起客人,雅间已经满客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堂,“您介意与别人拼桌吗?那边,靠角落的位置,也是一位女客。”

黎会摇摇头,“我非常介意。我不习惯跟陌生人同桌,算了吧。”

伙计眼中虽然有遗憾,却还是恭恭敬敬地送黎会离开了酒馆,“客人您慢走。”

黎会刚刚离开,酒馆二楼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胖女人就露了头。

胖女人挥挥粉红色的手绢,“姑娘们,照顾好我们尊贵的客人!”

她转身下了楼梯。

黎会沿着街道继续朝前走,按照原计划,进了一家会营业到凌晨的手工艺品店,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商品来。

暗处,两名负责监视的治安官。

“她在酒馆里接触了什么人?”

“一名酒馆的伙计。”

“没有其他人了?”

“没了。”

“你去问问她和那名伙计都说了些什么,我继续跟着她。”

片刻后,两名治安官再次汇合。

“没说什么,就是问有没有雅间,没有雅间,她就离开了,连大堂都没有踏足。”

“嗯。”

黎会背对着门,稍稍用身体遮挡着柜台的情况。

治安官的注意力都在黎会身上,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柜台后面的人悄悄换了人。

胖女人换了身家常衣服出现在了黎会面前。

黎会相当嫌弃,“怎么不换个妆容?”

胖女人呵呵笑,“哎哟,一共也没有付多少钱,怎么还那么多要求?如果不是请那些人搭上了我的面子,我还不想来了呢!这个时辰,我的生意正好做。”

黎会撇撇嘴。

她对胖女人这样的人并没有好感,她厌恶这些人就跟厌恶田忠是一样的。

在她看来,田忠这种管不住自己的人固然可恶,可那些做生意的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人有意无意不知道破坏了多少家庭。

黎会接着看一个小葫芦的机会,把钱放进了托盘里。

“东西呢?”

胖女人将一卷纸顺手放进了托盘里,“没空帮你整理了,你自己看吧。”

她朝门外看了眼,又稍稍曲了曲膝,“娘的,你被人盯上了?”

黎会:“你怕了?不是说什么钱都敢赚,什么人都敢接待吗?”

胖女人的脸色很难看,“敢是敢,可没人喜欢惹麻烦!”

黎会拿起一个水晶状,半透明的东西,举高了瞧。

“你放心,并不是多麻烦的事情,我只是……用你的人骚扰了几个修士而已。”

胖女人的脸顿时青了。

神经病啊!

骚扰了修士,还说没什么事!

她顿时觉得再跟这女人说话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了。

她缩回柜台底下,弓着身子朝后面走去。

门帘动了动,胖女人便消失在了店铺里。

门帘又动了动,店铺原本的东家回到了柜台后面。

胖女人做的生意特殊,确实很招女人恨,但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她控制的姑娘们,从来不做岛上男人的生意,这样一来,其实岛上的女人对她没太大恶感。

她跟店铺东家表示要借用店铺一小下,店铺东家便同意了。

黎会趁着东家还没有站直的空当,取走了那一卷纸,藏进了袖子里。

她继续看手工艺品,“你这里有盒子吗?我准备送人的。”

东家笑容灿烂,“那当然了,您喜欢什么样的盒子,我们这里各种档次的都能提供。”

黎会心疼得不行,“送家人和朋友的,你看着办。”

东家心里有数了。

送给亲朋好友的,那当然是以实用为主了,并不需要看起来多贵的。

而送给领导的就不一样了,那一定要怎么贵怎么来。

“我们店铺有这种风铃,拿到月光下,会发出微光来。”

他递出一个盒子。

黎会打开来,提起风铃,站到了街上。

风铃上散发着微微蓝光,还挺漂亮的。

她立刻做了决定,“那行,那就买三个吧。”

她付了钱,“东西送到竹云居去。”

岛上的商家很值得信赖,并不用担心东西丢了。

东家用宽丝带将三个盒子绑在一起,提着准备往外走。

治安官便进了店铺。

他们亮了身份证明,取过盒子检查。

店铺东家不满意极了,“小店绝对诚心敬意,没有半点假冒伪劣产品。”

治安官没有给东家任何反应。

岛上的店铺卖的东西是不是合格,并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

两个人翻完了盒子,相视摇了摇头。

他们直觉黎会有问题,但调查到的结果证明,黎会没有问题。

太矛盾了。

到底是因为黎会太强了,瞒过了他们的眼睛,还是因为这个女人真的没有问题,他们只是想多了呢?

两人摇摇头,快速跟了上去。

再往前是夜市。

黎会在街口喝了一大杯冰镇酸梅汁,揉了揉肚子,转头找茅房。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看起来很急。

有小贩看出了她的窘迫,朝角落里指了指。

黎会赶紧跑了过去。

治安官强忍着羞耻感,跟了上去,守在了距离茅房门口不远的地方。

第409章 一箭之仇

茅房里的光线很昏暗。

黎会打开纸卷,需要非常努力看,才辨认得出上面的字迹,她看的速度不慢,眼睛不久就胀痛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灯光确实不适合看书,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字儿太丑,看起来费眼睛。

她不敢在茅房里面待太长时间,将信息看完后,便撕碎了丢进茅坑里。

她舀来水,冲了厕所,才离开了茅房。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前走,走过了几家店铺,停在一家店铺的门口,拿起一个灯笼,仰起头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放回去,重新挑选。

她趁着低头的瞬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茅房方向。

眼角余光中闯进来一个人,看背影是个男人,他进了茅房,还是明确标注着女厕的地方。

她放下灯笼,偏头看了看,一脸狐疑。

摊主非常热心,“客人,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黎会挠挠头,“我怎么好像看到个男人进了女厕,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摊主面色一变,这年头什么变态都有,并不能排除真有男人进了女厕。

他叫对面卖茶汤的婶子,“东大姐,帮个忙,去……”

他朝茅房指了指,“看看呗。”

东大姐面色微变,之前就出过变态在茅房偷看的事情,当时把她恶心坏了。

整条街的人追着那个人打,打得很惨。

这才过了多久啊,又有人敢来了。

东大姐朝灯笼摊摊主比划了一个放心的手势,气势汹汹地朝着茅厕去了。

治安官万万没想到,他刚刚从女厕出来,就对上了大婶杀人般的目光。

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还没来得及有更多的想法,大婶就叫唤开了。

“来人啊,有变态啊,又进女厕了啊。”

街上的人齐刷刷转头。

店家们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他们这边的治安不好,很影响生意的。

男人们不知从哪儿摸出来木棍,手拿着木棍,大步朝茅厕方向冲去。

而游人更是瞪大了眼睛,本来只是随便逛逛的,没想到还有热闹看,真是意外惊喜。

他们都最爱看别人家的热闹了,当然了,被别人看热闹,他们就不怎么乐意了。

治安官根本没机会解释,群众的棍棒就已经打在了他身上。

为了便于跟踪黎会,他穿的是便服,再加上灯光昏暗,别人还真没认出来他就是平时总在街上转悠的治安官。

哇哦!

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粗的棍子打在人身上是什么效果,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噗!

黎会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她绷直了唇角,变成一脸严肃的模样。

“打他,打他,打这个死变态!”

她同围观的所有人一样,开始高呼。

治安官被打得受不了了,只能抱头逃跑。

而他的同伴,另外一名治安官则面向墙壁,紧贴着站好,一副不认识被打的人,还不会挡路的模样。

黎会心里舒畅极了,报了被跟踪的一箭之仇,她大大方方地买了个灯笼,提在手里往客栈走。

另外一名治安官在后面跟踪。

直到黎会回到客栈里,那名被打的治安官才脱离群众的围追堵截,鼻青脸肿地去跟同伴汇合了。

“嚯,你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他摇摇头,“甭提了,我去茅厕检查那个女人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痕迹,结果被个大婶撞见了,她什么都不问,直接大呼小叫起来,那条街上的男人全都追着我打,你瞧给我打的。”

虽然知道幸灾乐祸同伴不好,但其他三位治安官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们才问:“你到底发现什么了没有?”

“我要是发现了什么,还不至于这么郁闷,就是没发现,这顿打才是白挨了。”

“……你们说那个女人会不会真的没问题?”

“我的直觉告诉我,很有问题。你难道忘记了,我们破的好几起案子都伪装成了自杀,结果却是他杀。如果不是直觉有问题,我们会往深查吗?”

当然不会。

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么还得继续盯着黎会。

整个大湖被人为分割为了十二块,也就是十二个区。

他们的治安署负责第六区的治安,与其他十一个区是合作与竞争的关系。

出了案子,如果需要其他区的帮助,其他区也会帮忙,这是合作。

但是到了年底评优选先时,他们就是竞争关系了。

这一次,他们虽然一接到报案,立刻登了岛查案,如果查不出真相,让案子成了悬案,肯定会影响年底考评,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这个叫黎会的女人还得查。

黎会还不知道别人对查她有着怎样的决心。

她回到房间,将得到的消息全都默写了下来。

她逐一分析每个房间的情况。

没有住人的房间并不多,一共三间,北楼一间,南楼两间,都集中在一楼。

她将写着这三个房间门牌号的纸张先取出来撕成了碎片。

然后是住了两个人的房间。

并不能确定修士就一定没有带着家人住。

但有一点很明确,被抓花了脸的人一定不会是修士。

如果女方是修士,多半会直接拔剑。

而女方不是修士,试问一个普通人如何能伤到修士呢?

黎会让那些女人把看到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写下来,包括各种细节。

那些女人的观察力不弱,连那些男人被打了几下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把记载着这些内容的纸条抽出来,撕碎。

再然后继续看剩下的记录着双人间的内容。

她在查看那些内容时明显谨慎很多,不敢错过一丝细节。

最终她还是将这些房间排除了,其中有个房间的住客年龄比较大,开始显老态了。

如果是修士,这样的人应该已经闭关最后冲击晋阶了,算是拼一把运气,如果能成,就还能再活几百年,如果不成,也不算亏。

如此一来就排除那间房里住的是修士了。

剩下几个双人间也用类似的细节排除掉了。

黎会将目光对准了单人住的房间。

如果她知道的消息是准确的,那么客栈的供奉必然是个男人。

她首先排除掉单独住的女性住客。

第410章 不见供奉

客栈不请女性做供奉并不是因为歧视,而是因为惹不起。

众所周知,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特别不好惹,动不动就发脾气。

客栈打开门做生意,并不敢保证女修心情不好的那几天一定不会有麻烦上门。

从前其实也有客栈请过女修做供奉的,这不是因为女修心情不好将住客打了么,后来大家为了避免麻烦,渐渐的就不请女修做供奉了。

这也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哪怕有女修找上门主动提出想做供奉。

客栈的东家也只会请女修吃一顿饭,再送上程仪,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竹云居做得这么大这么好,完全可以排除东家是奇葩的可能,那么就不会特立独行到请个女修做供奉。

是以女修就能排除了。

黎会又排除了三分之一房间,目光落在了最后几个房间上。

她又根据体型等等因素,排除了一批人。

最后剩下的房间刚好是八个。

她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她将所有碎纸条扔进洗手池里,冲走了,才施施然出了门。

她走到二区南楼的五楼,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门开了,露出了一张极不耐烦的脸。

“供奉您好,之前发生的事情您知道吗?东家请您过去一下,说明一下情况。”

“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你连你家供奉住哪里都不知道吗?走走走,别再来打扰我。”

是的,这就是黎会想出的办法。

既然已经排除了绝大多数房间,那么直接找个借口去敲门就行,反正也不费事。

她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客栈的住客被骚扰了,供奉不该出面吗?

太该了。

她如法炮制,挨个敲每个修士的房门。

前面七个房间住的都不是供奉,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房间了。

肯定是这里。

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要做最后确认。

她神色不变地敲响了那间房的房门。

门被打开了,她问出了同样的话。

“这家客栈的服务越来越不行了,住在这里一点都不省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供奉?”

“你看清楚点,我是你家的供奉吗?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

“对不起客人,请您息怒,我立刻离开。”

黎会懵了。

那个神秘的女人说有八个修士。

她亲自排查一遍,客栈确实住了八个修士。

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八个修士没一个是供奉?

翘脚坐在茶楼里的涂山铃也懵了。

嗳,不是。

那名找到特种灵石的修士不就是竹云居的供奉吗?

那人呢?

黎会跑回房间,“前辈,前辈,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涂山铃:“我知道了。东西照样给你,你到瀚兰岛来拿。”

黎会松了口气,“我现在就能离开栖霞岛吗?”

涂山铃:“你随时可以离开。”

黎会连片刻都不想耽误,径直收拾东西,就准备离开了。

她收拾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去了瀚兰岛还是得找地方住,那个向导晚上肯定要休息,去了也找不到人。

黎会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勉强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涂山铃回头看着宋潜,“竹云居的供奉不见了。”

宋潜微微敛眸,“非是不见,应是陨落了。”

涂山铃:“如何说。”

宋潜点点涂山铃的袖口,“特种灵石。”

对啊,特种灵石。

我们要找的就是拥有这种灵石的修士啊。

涂山铃低头看着袖口。

旋即,她恍然大悟。

她从一名修士手里得到的这枚灵石,当时那名修士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对,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像是被水泡透了似的。

她当时并没有上心,只以为那名修士的修炼功法出了问题。

灵石并不大,她指挥蚂蚁运走了灵石,藏在茂密的草丛里,她上岛之后才将之取出来。

期间,她派了一只蚂蚁在藏灵石的地点放哨,蚂蚁并没有受到灵石的影响。

蚂蚁相比起修士,太过弱小了,如果灵石有害,不用吸收里面蕴藏的灵气,它们也会如那名修士一样,慢慢被浸透,然而并没有。

这从侧面证明了,真的是那名修士的修炼功法有问题。

她便直接将灵石这一茬丢到了脑后,她只想知道这些人是在海底哪个位置找到的灵石。

但现在想来,只要是修士,得到了能够提升修为的东西,就罕有不用的。

用得多,身体便会被富含水灵气侵蚀得快,用得少便被侵蚀得慢。

竹云居的供奉从海里捞出来的灵石看起来确实不多,但他是个胆大的人,并不能排除他二次三次下海,捞更多灵石上来。

吸收得少的修士,肉身都成那样了,吸收得多的修士,还能得着好啊?

涂山铃觉得宋潜说的很有可能发生。

她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你记不记得薛槐曾经说过,有一具尸体莫名其妙出现在了瀚兰岛上?”

宋潜颔首。

他自然记得,那一具尸体引发了两个岛相互丢垃圾的事件。

薛槐并没有提到那具尸体最后如何了,左不过是跟那些垃圾一起被处理了。

那么问题就回到了原点,灵石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为今之计,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涂山铃和宋潜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起身朝岛边走去。

祭水节的举办地点每年都不同,是顺时针,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依次选地点举办的。

今年的祭水节恰恰好在东边,距离竹云居很近。

不过片刻,他们便抵达了岛边。

湖水一片平静,只在微风过时,起些微的波澜。

二人找到没人的地方,悄没声息地下了水。

湖里与海里并不相同,湖里有不少淤泥,而不是海底那种细密的沙石。

宋潜带着涂山铃绕着东部小岛游了小半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奇异的地方。

就这样的地方,说下面有一条灵石矿,涂山铃都不太相信。

二人钻出水面,弄干了衣服。

涂山铃:“或许是因为时间不对。祭水节是望日。我们等望日再看看吧。”

三天眨眼便过。

涂山铃在望日这天,早早到了岛边,盘膝坐在大树上,眼睛紧盯着湖面。

如果今天还没有变化,她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第411章 我见过她

祭水节水面出现了异常,至少说明祭水节那一天,达到了让水面产生异常的条件。

单是望日还不够的话,就得等到明年的祭水节,那可就太耽误事儿了。

涂山铃就得另外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好她的运气还没有差得离谱。

日上三竿之时,湖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涂山铃跳下树,走到湖边。

宋潜拦住涂山铃,“我去。”

不等涂山铃反驳,他便径直进入了湖中。

有漩涡的地方太危险了,哪怕跑惯了那条航路的船只,偶然遇到漩涡,还有可能沉没,更别说涂山铃如今用的这具身体的修为近乎于没有了。

万一……宋潜不允许这种万一发生,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涂山铃的要求,索性根本不给涂山铃开口的机会。

涂山铃摸摸鼻子,站在了原地。

她当然知道轻重,并不会逞强,她刚才只是想说让阿潜注意安全而已。

刚刚进入湖中,宋潜便感觉到脚底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仿佛有无数双手拉着他的脚踝。

他骈指掐诀,斩念飞入他的手中。

他却没有斩断漩涡。

这样的漩涡对他构不成威胁,但对于岛上供奉级别的人,威胁还是不小的,他们根本无法如他一样,干脆地斩断漩涡。

那名供奉当时进入水中,很有可能被漩涡卷着落入了湖底。

如此想着,他放松了身体,任由漩涡拉扯着他,不过扣住斩念的手指却从不曾放松半分。

三天前,他下过湖,知道湖大概有多深。

这漩涡好像加深了湖水,在他的意识中,仿佛下潜了足足十丈距离,身体才穿过了一层光膜朝下坠落而去。

斩念嗖地飞到他的脚底,托起了他的身体。

这是一个湖底石窟,石窟里全是涂山铃得到的那种灵石,灵石半露在外,散发着淡淡的幽蓝的光。

宋潜落在地上,顺着甬道往里走。

这确实是一条灵石矿脉,而且是天然的,只不过人为地将无属性灵石改变成了水属性灵石。

如此大的手笔,很像那位镇压灵尾之人做的事情。

阿铃的灵尾应该就在这里。

他马上做出了判断。

越往里走,他越是谨慎,灵力已经蓄势待发。

灵脉绵延向前,他足足步行了一刻半钟才走到底。

他抬手摸向灵脉尽头。

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向大脑。

这里没有隐藏阵法。

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这里就是一条被人为改造过的灵脉。

他转身往外走。

一个答案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心里。

有人用灵脉为阵基布阵,镇压灵尾。

只是如今只找到一条灵脉,根本无从判断这些灵脉到底组成了何种阵法,也就无从推断阵眼在何处。

他回到陆地上,将发现的东西跟涂山铃说了。

涂山铃手里拿着树枝,在水里划来划去。

“依你所见,灵脉的走向是这样的,对吗?”

宋潜:“是。”

身处灵脉中,要判断走向是十分难的一件事情,但涂山铃相信宋潜的判断是正确的。

涂山铃拿出傲岸的地图,平铺在地面上。

她用笔在灵脉的位置画了一笔。

世上的阵法何其多,用这样走向的一个阵基的,不在少数。

单纯这样判断也难。

不过花容既然提醒了,灵尾在傲岸,那么他必然知道些什么,或者说……

灵脉的气息便是花容故意泄漏出去的,要不然过了那么多年了,早不出现漩涡,晚不出现漩涡,偏偏现在就出现了漩涡。

有一点涂山铃很想不通,既然花容已经知道了灵尾的地点,为什么费心提醒,而不是直接把灵尾取出来?

这种游戏,好玩吗?

她有很多话想问花容,却丝毫找不到花容的行迹。

一个人随便往哪儿一躲,只要不想被人发现,有九成的可能别人发现不了。

她摇摇头,丢了手里的树枝,“走吧,找薛槐问问,看他有没有听说哪里还有这样的漩涡。”

他们二人乘船往瀚兰岛去时,黎会已经取到了东西,准备离开瀚兰岛了。

她已经甩开了治安官,治安官又没有确实的证据指向她,她要离开,傲岸边界的守卫也不会阻拦她。

她准备等过段时间再试试法宝的效果,田忠如果再在这里出一次事,只会让她的嫌疑大增。

她提着东西,满面笑容地朝预定的船走去,上船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涂山铃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黎会,她脚步丝毫不慢,装作根本不知道有人在看她,快速朝岛内走去。

她再一次感慨,这个女人好敏锐的洞察力。

从来没有见过面,居然还能被她锁定了。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她超强的智慧,却收走了她的修炼天赋。

这么说起来,九尾大妖还真是上天的宠儿,身体强大,天赋绝佳,繁殖能力不弱……

嗯?

也不对。

她那三个糟心的弟弟,好像连心仪的女子都没有。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把九尾大妖生得太漂亮了,看谁都没有自己好看,看谁的天赋都不如自己……那干什么还要心仪他?

这就是注定孤独终身的心态啊。

这么一想,上天给九尾一族这么强的繁殖能力,还是为了照顾九尾一族,不让他们轻易灭族了?

很有可能。

宋潜见涂山铃脸色连变,“怎么了?”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涂山铃的肩膀。

涂山铃倏然回头,正好不用回答宋潜的问题了。

她心虚得很。

反而看到叫住她的人时,没那么心虚了。

叫住她的人是黎会。

黎会试探着问:“前辈?”

涂山铃笑吟吟的,“我的修为并不比你高多少,你不用叫我前辈。”

黎会眼中的打量并没有减少半分,“不管是不是前辈您,我都有件事情要告诉您。

“我不认识别的修士,平时基本上也见不到修士,请允许我耽误您一点时间,事情真的很重要。”

涂山铃看了宋潜一眼,旋即便点点头,答应了黎会的请求。

黎会笑了笑,“最近闹得很凶的黑影。就是那天在栖霞岛现过身的黑影。我见过她。”

第412章 同回青丘

涂山铃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非常认真地看着黎会。

“你确定吗?你那时应该还很小吧?”

那个女煞是最近才跑出来闹妖的,之前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地底。

那么黎会见到女煞的时候,女煞必然还是活着的,而根据聚阴成煞的时间,这时间不会短于二十年。

哪怕女煞怨气重,可以缩短这个时间,耗时也应该在十五年以上。

十五年前,黎会必然还小。

黎会苦笑一声,“我看起来年轻,其实只是保养得宜,我已经二十五了。”

田忠会离开她,而且是毫不犹豫地逃跑了,其中就有她年龄大了这一点。

田忠还是喜欢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黎会当初跟田忠在一起时谎报了年龄。

田忠以为她只有二十一岁,这样的年龄,他勉强可以接受。

更何况他吃住都在黎会家,算是黎会养着的,那就更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至于小姑娘,他可以偷摸去外面找嘛。

只是有一次,他偶然看到了黎会的户籍证明,知道了黎会的真实年龄,当时就膈应得不行。

他当时还没找到下家,还肯跟黎会虚与委蛇,等又找到了冤大头女人后,他便立刻抛弃了黎会。

涂山铃听了,恍然大悟,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孩子嘛,五六岁都开始记事了。

她点了点头,“嗯,你请说。”

黎会:“我记事比较早,三岁以后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所以我真的记得见过那个女人。

“那一次是我跟着我的父母去青丘,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初夏,青丘一种很有名的酒,会在这时候被大量贩卖,我的父母就是去买那种酒的。

“我被母亲抱在怀里,看到那个女人跟在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身后,那个大姐姐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我听人说,她就是青丘涂山家的少主涂山铃。”

涂山铃的呼吸一滞。

如果那是她,而女煞身前跟在她的身后,女煞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顾怜。

她捡到顾怜之前,她跟竹山的师兄弟一起出门,一直是并肩的状态。

她捡到顾怜之后,发现了姑娘畏缩的小毛病,也曾经提醒过她,不要跟个侍者似的跟在她身后。

却不知为什么,顾怜一直没有改掉那个毛病,始终如一地落后她三步。

她回忆了一下,鞠昇叛变前,她确实回过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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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249年。

涂山铃带着已经十六岁的顾怜回了青丘。

那是顾怜第一次踏足青丘地界,她带着好奇打量着青丘的每一样东西。

兔子精喜欢住蘑菇屋。

松鼠精急了会用手边的干果砸人。

鸡精一叉腰,整条街的人都会跑光,因为鸡精骂人时,声音特别震耳欲聋。

……

一切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而在这里,她好像感受不到身份不同带来的压力,她感觉她和其他许多人都是一样的。

她渐渐站直了身体。

涂山铃没说为什么带她回来,有的事情在尘埃落定前,并不适合被当事人知道。

“姐姐!”涂山锦丰从后面追了上来,抓住涂山铃的胳膊看了一眼,“姐姐,真是你啊!”

顾怜瞪大了眼睛,倏尔又低下了头。

她第一次距离如此帅气的少年这么近,面皮微微红了,甚至连呼吸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涂山锦丰被太多小姑娘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了,以至于都麻木了,根本不在意顾怜的神情。

他只顾叭叭说他的,“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拉着涂山铃的手就朝家跑。

涂山铃回头叫顾怜,“快跟上。”

顾怜死死咬着唇。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被涂山锦丰这样的少年郎忽视,她的面子有些下不来。

在竹山上,她不是正式弟子,也不是记名弟子,甚至不是游学弟子,在许多人眼里她就是涂山铃的贴身侍女,但因为涂山铃的身份地位很高,无人敢忽视她。

这还是她十岁之后,第一次这样被人对待。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下意识的,就不想跟涂山锦丰同行。

同胞姐弟很难得相见一次,两个人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就没注意到顾怜闹着小脾气,没有跟上来。

等顾怜回过神来,才发现涂山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涂山家的大门里。

她走上前去,刚刚踩上垂带踏跺,就被侍卫用长矛指着了。

“哪儿来的小姑娘,这里不是你可以随便停留的地方。”

顾怜的手不停地绞着衣摆,“我是跟着……天乐元君来的。”

侍卫对视一眼,并不相信,“信物。”

顾怜拿出自己的腰牌递上去。

侍卫:“这不是我们青丘的信物。姑娘既然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么请去别处等待。”

顾怜的手缓缓攥紧,她的心里满是不忿。

凭什么都是人,涂山铃就可以高高在上,不管是在竹山,还是在青丘,所有人都要敬着她。

而她顾怜连涂山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她比涂山铃差哪儿了?

在竹山上,两名侍者提着食盒,涂山铃从她们面前路过,她们除了行礼问安,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到她从旁边路过,那两个侍者便嘻嘻笑着把食盒塞到她手里。

涂山铃看谁不爽,轻则骂人,重则打人,谁敢反抗。

而轮到她了,她不小心弄脏了一个游学弟子的书,直接被抽了一鞭子。

事后那人只说不知道她是涂山铃的人,那事儿也就完了。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顾怜气得双眼血红,她低垂着脑袋,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我马上就走。”

侍卫本等着顾怜拿出别的东西证明身份,或者说出可靠的证据证明她确实是与涂山铃同来的。

没想到顾怜却走得干脆,他们便没有多想,直接站回了各自的岗位上。

涂山铃跑了一阵,和涂山锦丰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不跑了,被阿娘看到,又要拿鸡毛掸子打人了。”

她偶然回头,却发现顾怜没有跟上来。

“我去找找。”

涂山锦丰拉住她,“哪里去需要你亲自去,我派人去就行。”

涂山铃想了想,点点头,“也行。”

她也有许多话要跟大弟说呢!

第413章 有点邪性

涂山锦丰的长随在青丘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带个把个人进涂山家,只要打好了招呼,定然畅通无阻。

涂山铃知道不会有问题,一路跟着大弟去看他最近新得的宝贝了。

顾怜冷冷地看着涂山家的匾额,瞧见门里有人跑了出来,哪儿也不去,朝她直端端而来。

她的心脏突突而跳,知道这是来找她的。

她转身就走。

长随正准备唤顾怜,看到姑娘这种反应,当时便呆了一呆。

“顾姑娘请留步。”

顾怜这才停步回头,“你找我有事?”

长随:“少主和我家公子在里面等你,还请随我来。”

顾怜的手拢在袖中,早已攥成了拳。

她在心里疯狂大吼:我是竹山养大的,不是你们涂山家养的狗,不想叫我进去时,便将我赶走,想叫我进去时,便派人来喊我,真当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了吗?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嘴里却说:“我还是不进去了吧,我毕竟不是涂山家的人,也不姓涂山。”

长随一愣,没想到顾怜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因为涂山铃的关系,便登堂入室,找得准自己的位置,他倒是对顾怜高看了几分。

他拱拱手,“如此,我便去跟少主回话了。姑娘可去城外半妖谷,那里有很多人类,姑娘无需担心自身的安全。”

顾怜福了福身,转身走了,背影挺得笔直。

长随揉了揉鼻子,总觉得顾怜显得有些倔强,但他到底是男子,有些粗心大意,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匆匆跑回涂山锦丰的院子,院子里已经盈满了咸腥的大海的味道。

唉,他的主子就是这么幼稚。

涂山锦丰最近刚刚得到的宝贝就是一个大海螺,大海螺是一个天然法宝,里面自带小小的空间,可以养海产。

有咸腥的味道证明海螺已经被激发了,涂山锦丰正从里面抓海产呢!

涂山铃笑眯眯地站在旁边指挥,“多抓点螃蟹,要大个的。”

长随恭敬地朝涂山铃行了个礼,“少主。顾姑娘说她就不进来了,毕竟不是涂山家的人,进来恐多有不便。属下已让她去半妖谷暂且歇脚了,安全定然无虞。”

涂山铃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

她此次回来便是想找她爹涂山愿商量,让顾怜入族的事情的。

一个没有家族的人便如浮萍一般,一身飘零,没有一处是可以安身的港湾。

她看出顾怜有些自卑,想来想去,便认为是因为顾怜没有家族,才会如此。

竹山上的人,谁都一样,并不会少了谁什么,唯有顾怜没有家族,这是她与大家唯一不同的地方。

涂山铃便想着如果顾怜有了家族,或许就会慢慢开朗起来。

这是她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

而且顾怜十六了,再过四年,便是她的及冠之礼,没有及冠仪式,没有长辈为她加冠,就不能算圆满吧。

虽然当初是顾怜硬赖上她的,可既然带回了竹山,涂山铃就想尽量让顾怜生活得好点,少点遗憾。

现在让顾怜暂时住在半妖谷也不错,等入了族,再以族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进来,似乎更好。

涂山铃这么想着便继续指挥大弟抓螃蟹去了。

涂山锦丰捞出一只展开足有四尺长的螃蟹,扔在了地上,“这是我从北边极冷的地方抓来养着的,你尝尝。”

他说着,直接一刀杀死了螃蟹,“长姐,我觉得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有些邪性,你最好不要跟她靠太近。”

涂山铃笑容渐渐收了起来,蹲到了涂山锦丰身边,“怎么说?”

涂山锦丰:“直觉。”

涂山铃一拳头砸在弟弟的后背上,“要是凭直觉判断一个人的好坏,青丘不知道要出多少冤假错案。

“顾怜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本性并不坏。我当初在封鬼之战的战场上遇到她,看得出她只是拼命地想要活下来而已。

“她想要活着,想要活得好,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涂山锦丰:“想要活得好的人多了去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嗳,这么说吧。我接触过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哪些姑娘是为了我的家世靠近我的,我知道。哪些姑娘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动了哪些心思,又出手害了哪些姑娘,我心里都有数。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虽然说是因为直觉,但绝对是经得起检验的直觉。

“我现在只要看到姑娘的眼神,基本就能猜到她心中的想法了。”

哈!

涂山铃揪住涂山锦丰的耳朵,“涂山锦丰你很厉害啊,我是不是可以用阅女无数来形容你啊?”

呃!

涂山锦丰真想抽自己一耳光,他为了增加话语的可信度,不小心把真实情况秃噜了出来。

完蛋了。

他一刀切下蟹腿,“姐,这个蒸出来特别美味,肉质鲜嫩,爽滑可口,你肯定爱吃。”

涂山铃将手里的耳朵旋了一圈,大弟在她手里嗷嗷叫,“我跟你说,涂山锦丰,如果你敢玩弄女子的感情……”她的视线移到了涂山锦丰的双腿间,“这玩意儿,你不用要了。”

涂山锦丰相信这事儿绝对是他亲姐做得出来的!

他记起了东街那只胖白猫,一到春天就嗷嗷叫着霸占那一片的所有母猫,母猫生崽之后,那只公猫却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于是在某个春天,那只胖白猫又多了一百多只后代后,被涂山铃果断阉掉了。

涂山铃手起刀落。

胖白猫甚至没感觉有多痛,伤口只养了两天就恢复了。

过后它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他习惯性地把爪子放在关键部位揉了揉,再揉了揉,本来是想爽爽的,却骇然发现它少了样东西。

涂山锦丰一辈子都忘不了,胖白猫倏然睁大的不敢置信的眼睛。

他颤抖着声音说:“姐,我的亲姐,我守身如玉的,什么都没干,你不能这样吓唬我!来,我们吃蟹。”

涂山铃:“你为什么要把螃蟹的身子丢了?”

涂山锦丰:“他们当地人都是这么吃的,用筐子捞起了蟹,当场切下腿带回家,把身体丢在地上,大概是因为不能吃吧。”

嗯?

第414章 再等一晚

涂山铃捡起螃蟹的身体,用小刀敲开闻了闻。

无毒。

无毒为什么不能吃?

她挑了一点点肉到嘴里,味道竟然意外的鲜美,并没有普通螃蟹那种咸腥的味道。

涂山锦丰吓了一大跳,“我的亲姐,吃不得,你赶紧吐出来。”

涂山铃把螃蟹抛到大弟怀里,“不要人云亦云,这东西能吃,还很鲜美。”

涂山锦丰也继承了母亲的血脉,虽然父亲的血脉体现得更明显,但是最基本的,判断有没有毒还是能的。

他当即挑出一点肉尝了。

嘿,真的能吃。

“你说得对,不能人云亦云。所以阿姐,看人也不能只看表面。”

涂山铃啧了一声,“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她的。”

涂山锦丰深深地看着姐姐一眼,眼中有戏谑,但心却放回了肚子里。

只要涂山铃说会注意,那必然就会注意,顾怜那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能逃得过长姐的注意!

而戏谑嘛……是他的恶趣味,他挑衅长姐总被打,却还忍不住要继续挑衅,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涂山铃了解大弟,就如她了解她自己一样,他大弟那一眼明显在说:瞧瞧,刚刚还对我说的不屑一顾,现在还不是要采纳我的意见!

她看到大弟如此讨打,她就放心了。

她伸手抓向大弟。

涂山锦丰诶嘿嘿地躲开了,正想嘲讽一句大姊宝刀已老,连他都抓不住了,却感觉腰间一轻,那里似乎少了样不断拍他腿的物件。

他低头一看,那沉甸甸的钱袋子不翼而飞了。

他今天本来出城是去买一对珍稀鹦鹉的,据说有上古凤凰血脉,带了可多的银子,里面还有金票和金豆子。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那一对鹦鹉到了青丘大概水土不服,从昨儿晚上就开始拉稀,到今天早上就彻底不成了。

他去得还算早,见到了那两只鹦鹉最后一面。

他钱袋子里的钱一分都没花出去,全落到了长姐手里!

“嗷,你怎么能这样,弟弟花销大,你知道这是存了多久的钱吗?”

涂山铃手一翻,收了钱袋子,“呵呵,你如果不跟个花蝴蝶似的,招惹小姑娘,你能存下很多钱。”

涂山锦丰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说起这事儿,他冤不冤啊?都冤死了。

他指天发誓,他没招惹那些小姑娘,肯定也没人信他。

但这是事实。

最初的最初,他还在学堂里念书时,他收到了不少姑娘送的吃食。

他琢磨着应该礼尚往来,便给那些姑娘送了回礼,还拉着两个弟弟一起,挖空了心思买来了姑娘们喜欢的东西。

姑娘们收到礼物很是开心。

涂山锦丰当时也很开心,讨人喜欢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呢!

事情很快就不对了,他书案上的礼物吃食越来越多,还有很多并不是他喜欢的东西。

姑娘们送出的香包腰带等东西,为了与别人的有很大区分,用色越来越大胆,有的甚至堪称花里胡哨。

涂山锦丰看到那些东西就眼皮狂跳。

可那些都是别人送出的心意,他总不能通通扔出去,那样不对。

他便将东西通通收进了柜子里。

他收了礼物就得回礼,这是礼数。

于是又引来了新一波的礼物。

这么循环往复之下,他的钱包日渐消瘦,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某天他终于连买一条新腰带的钱都不够时,终于咬着后槽牙,拿出了姑娘们送的腰带。

姑娘们看到他用了腰带,更加来劲了,礼物铺天盖地朝他而来。

事情便成了死结。

他自己还委屈得要死呢,明明不是他要的东西,他还为此花了那么多钱,结果他还得了个花花公子的名声。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冤的人。

噗!

涂山铃笑了。

与其让大弟把钱拿去换一堆无用的东西回来,还不如给她,她也不会真用大弟的钱,她从小到大从大弟那里坑来的钱,全都存了起来,等将来交给弟媳妇。

她想,到了那时,大弟应该就不会收姑娘们的礼物了……吧?

姐弟两人时不时拌一句嘴,又都守在灶台前等螃蟹蒸熟,心情都跟着飞扬了起来。

然而顾怜的心情却并不怎么好。

她进了半妖谷,看到了半妖谷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却并没有住进去。

她去了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客栈,她要让涂山铃看看她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她吃了些东西垫肚子,才又点了几样卖相很不好的素菜放在桌上。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

一片菜叶子要在嘴里嚼二三百下,也不肯往下咽。

真是太难吃了。

越是素菜才越考验厨艺,有的人的素菜做得跟馊了似的,委实不是人吃的。

她也不是真要吃,她只是希望涂山铃找到她时,正好看到她在吃。

她又不知道涂山铃什么时候来,只能这样折磨自己了。

她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依旧没有等到涂山铃,她丢了筷子走到窗边。

半妖谷已亮起了万家灯火,红彤彤的灯笼绵延向远方。

一步一个灯笼将半妖谷照得恍如白昼,街上行走的人面容清晰可见。

没有涂山铃。

顾怜的拳头渐渐攥紧。

为什么涂山铃不来看她,她不知道她被人欺负受了委屈吗?

还是觉得她不重要,不过是个丫头,被欺负了也就被欺负了?

她紧紧咬着唇,嘴里有了铁锈的味道。

她气得发抖。

她习惯了她稍微露出胆小怯懦的姿态,涂山铃就会丢下所有事情来安抚她,就怕她不开心。

可她从未想过涂山铃没有义务这样做。

她在心里想,就再给涂山铃一个机会,就再等一个晚上,如果再不来,那么过去的恩情一笔勾销。

她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她在窗前站了一夜,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裳,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冷沉。

她到底没有等到涂山铃。

涂山铃此时正堵在涂山愿的静室门口。

涂山愿夫妇在一起时,并不需要人伺候,所有侍者都等在院子外,要等家主和夫人起了,他们才会送洗漱的水进来。

涂山铃要往里面闯,侍者们拦不住也不敢拦。

n.

第415章 改名换姓

涂山铃刚刚站在门口,便听到了里面腻腻歪歪的声音。

“再睡一小下,眼睛都睁不开。”这是涂山愿的声音。

“你明明已经睁开过了,赶紧的,不要赖床,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是彤鱼璟的声音。

“不起,得你亲我一下才起。”

噗!

涂山铃没忍住,笑出了声。

涂山愿的脸顿时就黑了,睁开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喝道“外面是哪个兔崽子?”

除了他家的兔崽子也没谁敢不经通报闯进来了。

涂山铃“我若是兔崽子,娘可要打您了!”

瞧这话说的,可是坑死爹了。

这不是明晃晃地指摘他爹可能在外面胡来了么!

他知道他没有!

他转身抱住了彤鱼璟,“别听那臭丫头的挑拨,所有挑拨我们夫妻感情的人,都应该拉出去打五十大板。来人啊!”

他这是怕被彤鱼璟十八般酷刑逼问有的没的的事情,选择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用打涂山铃来转移注意力。

反正堂堂天乐元君,打不死的。

一群人冲了进来,看着涂山铃没有半点为难。

涂山铃还没来得及有半点反应呢,那群人就拖来一条长凳,往上面绑上了一床被褥,挥动板子往上打。

板子落在棉被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嗯?

涂山铃震惊了,这是什么时候有的规矩,打人开始假打了吗?

打棉被的人超级认真,还忐忑地说“少主请忍忍,很快就好。”

我该配合着叫痛吗?

涂山铃眼珠一转,叫了起来,“阿娘,阿爹又打我,我都多大啦,我不要面子的吗?”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涂山铃。

少主还是没经验啊,这种时候怎么能向夫人求救呢?很容易被拆穿的啊!

在这一点上,大少爷就比较厉害了,毕竟这方法也是他发明的,他往往在打完了板子才跑到夫人面前哭诉,看得夫人心疼,然后……家主果断被甩脸色,罚睡书房。

没打完就求救……

他们听到屋里有脚步声。

完蛋了!

他们立刻加快了打被子的速度。

彤鱼璟冷笑一声,这些人还真是长本事了啊,明知道她出来要解救她的女儿了,他们还加紧要把五十板子打完。

哼!

她的脚步更快了些。

啪啪啪啪!

最后几下打得非常草率,打完之后,一名侍者赶紧抱着被子先跑了。

彤鱼璟气哼哼地开门出来,恶狠狠地等着眼前这些不懂得看眼色,只知道听家主话的阿谀小人。

侍者们能冤死。

要是少主不求救就好了,他们从从容容打完被子,这会儿都退下了。

彤鱼璟实在说不出怪罪的话来,这些人也只是听令行事而已,她转身一指头戳在了涂山铃脑袋上。

“你是傻子啊,打你你不跑?”

涂山铃呵呵笑。

这么个打法,她要是跑了,就真成了个傻子了。

不过嘛,他们姐弟四个坑爹的技能却一直没有落下过。

她当即道“阿娘,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阿爹要打我,我哪里敢跑啊。”

果然还是那个老东西的错!

彤鱼璟撂下一句,“你在门口等会儿”转身跑进了屋。

涂山铃抬头望天。

听说母亲从前是最温柔不过的人,从来不跟人红一下脸,更别说打人了。

直到他们姐弟四人出生,父亲被他们气得狠了,拿起棍棒打他们,母亲才从父亲那里学会了打人。

所以父亲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么一想,她果然不再有负罪感了。

屋里有拳头到肉的闷响声,又含含糊糊的说话声。

涂山愿到底是要面子的。

只两个人在时还好说,被彤鱼璟揍,怎么告饶都没关系,反倒是两人间的情趣。

偏偏门口堵着他家的小兔崽子,他连求饶的声音都不敢大了。

彤鱼璟如今正在气头上,别说如此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求饶了,就是哭天抢地地求饶,他都不一定能被饶了。

涂山愿单方面被揍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彤鱼璟才心满意足的再次露面。

她伸手牵涂山铃的手,“还没吃早饭吧,跟阿娘去吃,就让你阿爹饿着。”

涂山愿“……”

都说女人不能生孩子,生了孩子丈夫的地位会随之下降,瞧瞧,他都快降到地底去了。

走远了,彤鱼璟才问“你那么忙,年节都不一定回来,今儿怎么想起回来了,出了什么事?”

知女莫若母,她一猜就中,涂山铃也没有反驳。

“确实是有事。

彤鱼璟“我就知道。大妖生命漫长,对于你来说,几年时间不过眨眼而已,回不回来的,并不重要,突然回来,哼,肯定有事儿求你阿爹。说吧,什么事儿,提前让阿娘知道,才好帮你说话。”

涂山铃就将事情说了,“那孩子跟我学了几年了,还怯懦得很。我观察过了,有时候身份还是很重要的,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便想着在她及冠前,能有个家族,她有了庇护,大概会好些。”

彤鱼璟微微叹气,“阿铃,施恩太过,反而容易结仇。涂山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不能养大了她的野心。”

涂山铃“嗯,我知道。姓了涂山,就有了继承权,她又跟着我,地位特殊……我并不一定要让她姓涂山,七十二氏族也不错,地位也不低,仅次于涂山家、纯狐家和有苏家。”

彤鱼璟点头,“你想得明白就好,我也就是白嘱咐你一声。你看看挑哪家,我去找他们家主谈。”

涂山铃“女儿少的吧。女儿多的,我送他们一个,他们也不稀罕,女儿少的,白得一个女儿,还搭上我的人情,大面儿上,应该会做得很好看。”

彤鱼璟就开始瞪涂山铃,“也就是你了,为一个捡来的丫头劳心费力的。”

涂山铃嘻嘻笑,脑袋靠在了母亲肩膀上。

涂山愿来得有些晚,他揉散两只眼睛上的乌青用了些时间,刚刚坐下,一口粥都没喝上,彤鱼璟就单刀直入地把事情说了。

涂山愿哼笑一声,“这可不是我女儿的风格,我女儿最大方了,要给人改名换姓,那肯定用的也是涂山,对吧?”

这就是小心眼报复了。

第416章 达成一致

涂山铃丝毫不觉得被顶了肺,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很是不要脸。

她爹现在也就这点本事了,就让他嘴皮子上占点便宜也没什么,就当是尽孝了。

她当年犯了错,就被她爹拎起来一顿好打,可那也是当年了。

现在她跟她爹的地位是一样的,而且……修为比她爹更高了,她爹不敢动手,只能动动嘴皮子了。

涂山愿将杯子捏得嘎吱嘎吱响,他呼哧呼哧吐气,显然被噎得不轻。

涂山铃看了杯子一眼,“阿娘,这杯子是哪个窑出的,质量挺好,我离开时,带一批回去。”

咔!

杯子终于裂了。

涂山愿紧紧握着杯子,趁着水还未漏出,尽数倒进了嘴里,又轻轻放下杯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涂山铃看了杯子很久,琢磨着要不要戳那个杯子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戳了,搞不好她爹真的会翻脸的。

她收回视线,“阿娘也跟我说姓涂山不现实,那么就不姓涂山,您看着给挑个氏族出来,让他们认下顾怜这个女儿。”

涂山愿想得比涂山铃和彤鱼璟更多。

拜入氏族门下也不是不行,但就跟涂山家会有顾虑一样,人家也会有顾虑。

虽然说涂山铃没有用这种方式夺权的必要,可事情没有发生前,谁敢保证一定不会呢?

她开口,地位稍微低一些的人,都不好意思跳出来认顾怜这个女儿,而认下顾怜的人地位太高,顾怜就有了继承权。

贸然去提,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涂山愿“要找女儿少的人家……这就太苛刻了,世家大族枝繁叶茂,定居一地就是要繁衍生息,世世代代下来,女儿儿子都不会少。

“还是实惠些的好。我看殷家就不错。殷家的太夫人还健在,亲儿子当家,她地位高,却不掌权,是最佳的人选。”

成为太夫人的,都是丈夫去世了的女人,要不然会被称为上主母,而不是太夫人。

既为太夫人,那么必然是儿子继承了家主之位,之后哪怕儿子死了,也是孙儿辈继位了,没有太夫人的儿女什么事了。

这样做是最安全最不会引人怀疑的。

涂山铃将殷家的氏家谱背了一遍,就知道父亲的用意了。

真是老奸巨猾啊!

啊,不是,是老谋深算啊。

她觉得这样做非常妥当,便朝涂山愿竖起了大拇指,“我爹永远是我爹。”

涂山愿被这句话逗笑了,捻着胡须,洋洋得意。

彤鱼璟白了丈夫一眼,亲手为丈夫盛了一碗他最爱的皮蛋瘦肉粥。

都说老小老小呢,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都白修炼了,一到女儿面前,就想证明他比女儿墙。

这什么毛病?!

简单吃过了早饭,涂山愿便召来了殷家家主,表达了他想让殷家太夫人认顾怜为女的意思。

“家母最喜欢孩子,又是乖巧的女孩子,她老人家一定愿意。”

涂山愿摆摆手,“还是要遵从老人家的意愿,你且回家问问得好。”

殷家主心里巴不得呢,而且就算母亲不同意,他也有把握说服老人家。

涂山铃可是少主,从小又没长在青丘,说实话,跟青丘的所有家族都不亲,没有情分,将来少主上位成家主了,公事公办的时候肯定更多,他们要办的有些事情就不那么容易了。

顾怜却是一直跟在少主身边的人,若成了他们家的人,今后有什么事情,通过顾怜递话岂不方便?

家族,谋的都是将来。

不过涂山家主说让回家问问,那就得回家问问,最快也得明日再来给答复。

涂山愿和殷家主坐着说了会儿话,前面就来人叫了,应该是有急事。

“不打扰家主了,某这就告辞了。”

涂山愿拱手,“有事在身,恕不远送。”

殷家主受宠若惊。

往日过来拜见,能得一盏茶,跟涂山家主说几句话就不错了,他们今天可都说了小半个时辰了。

能有如此殊荣的人可不多。

他,也成了其中之一呢!

他得赶紧回去问问娘的意思。

殷太夫人的精神还好,身体相当不错,每天能绕着花园暴走三圈,一顿吃得下两碗饭。

殷家主回到家时,殷太夫人正在跟侍者们打牌。

侍者们非常不喜欢陪殷太夫人打,原因无他,只因为……

“太夫人,您这是花猪,您看你这个,都没有缺一门,您这样,不仅不算胡了,还得赔我们钱!包全场,赶紧的。”

包全场也就是一百八十个钱的事情。

殷太夫人一副疲惫至极,掀不开眼皮的样子,“啊,啊,你们说什么?我年龄大了,耳朵不好,没听清楚。”

侍者们能气死,太夫人有儿孙孝顺,是个十足十的老太太,还装傻充愣,赖她们几个钱。

不是她们不敬,是她们真的没法相信太夫人的耳朵真的不好。

她们平时在街面上吃到什么好吃的,买到什么好玩的,躲起来偷偷交流。

太夫人可好,隔着十米远就听见了,跟顺风耳似的,还突然跳过来,要求她们带她老人家出去逛逛。

这要是还说耳朵不好,世上就没有耳朵好的人了。

真是太气人了。

“太夫人,您看,你这三张做将的牌是万字牌,但你不要万字牌的啊!”

殷太夫人点点头,“哦,今天晚上吃芝麻汤圆,好的啊,我挺喜欢吃甜食,就是不能多吃。”

殷家主笑着进了门,挥挥手让侍者们出去了。

他的长随等在门口,挨个给侍者们补贴钱。

侍者们呼哧呼哧生气也是真生气,被太夫人的无赖样给气的,但也不会记仇,毕竟每回都会有家主弥补她们的损失,就当是哄着老人家玩儿了。

殷太夫人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门外,见人都走了,她才笑着,一骨碌翻身坐起,哪里还有刚才的老态。

殷家主就笑着说“母亲何必跟她们争那三两个大子的,您又不缺那点钱。”

殷太夫人“你懂什么,这不是钱的事,这是输和赢的差别,既然玩儿,我肯定是想赢的啊!”

殷家主“那您今天赢了多少?”

殷太夫人忽然来劲了,打开面前的小抽屉给殷家主看。

第417章 您真厉害

小抽屉一动,里面便哗啦啦响。

一个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铜子竟然几乎填满了小抽屉。

殷家主眼皮狂跳。

他母亲这无奈耍的一家吃三家,一把都没让人家赢过呀!

陪老太太玩耍,能有多大的赌注,还不都是一个铜子。

胡了,素的就赢一个铜子,翻一番就是两个铜子,翻到顶了也就是八个铜子。

瞧老太太这一抽屉的铜子,还指不定是怎么耍赖混来的呢!

他就说嘛,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侍者,老太太是什么样的,她们早知道,也早就该习惯了,万万不该这么着恼的,却原来如此……

欺人太甚啊!

他哭笑不得,“阿娘,您真厉害。”

殷太夫人兴致更高了,“这些钱都给宽儿留着,给他娶媳妇。”

呃!

殷家主被噎住了,他儿子娶媳妇还得从侍者手里抠银子,他是得多没用啊!

而且得这样存银子,他儿子一万年恐怕都未必娶得到媳妇。

隔壁老邻居家娶媳妇花了足足十万两,他娶媳妇决不能少于这个数。

这么想着,再看那些钱,就觉得有些糟心了。

他伸手推上抽屉,“给儿子挣聘礼是我的事儿,这些年,阿娘您拿着想买点什么吃就买点什么吃。”

殷太夫人就很不高兴了,“孩子们大了,不让我管着孙儿辈的,我能管着谁?”

说起这个……

殷家主:“正好有件事儿要跟您说,涂山少主收养了个孤儿,眼看着年龄大了,要及冠了,想找个家族给她个庇护,今后也好出嫁,不至于被夫家轻视,就想到了我们家。

“涂山家主第一个就想到了您,说您最会教养儿女,教出来的孩子都品貌俱佳,想把那孩子记到您名下,请您教养一二。”

殷太夫人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她活得太无聊了,妖族最不缺的就是性命,所以她才拼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新乐子来了,她才不会拒绝。

更何况涂山家主夸她了,这是对她莫大的肯定。

今后谁要是说她不好,她都能抬出涂山家主来。

她是涂山家主金口玉言认定过的品貌俱佳的人啊。

殷太夫人:“你这事儿做得不对。”

殷家主敛了笑。

他看着母亲,仿佛多年前,那个高坐父亲身边的人又回来了。

是的,他的母亲曾经也能上马征战,丝毫不逊色于父亲,他猛然一惊,原来母亲不是糊涂了,耍赖只是表象而已。

“请母亲指教。”

殷太夫人摆摆手,“母子说话,别这么文绉绉的。我问你,路上随便一个人要拜入我名下,做我的干女儿,这行吗?”

殷家主想也没想地说:“当然不行。”

殷太夫人点点头,“这不就是了。为什么涂山家随便往我们家塞个人就行呢?是因为他家仗势欺人。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想,我也不会这样想,但我们控制不了别人不这样想。

“这好说不好听。既然决定要办这件事,就得将事情办漂亮了,得把涂山家的面子给兜住了。

“这样,你去准备礼物,过两天带着礼物上门,就说老婆子我觉得顾怜那孩子不错,想认作干女儿,希望涂山家成全。”

姜还是老的辣啊。

殷家主只想着不拒绝,而他母亲却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们把事情办漂亮了,不仅涂山家会在心里记他们一笔,就连天乐元君的心里也会有个印象,将来他们家的人想上竹山游学,就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了。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幸好有您,您提醒了我,这事儿就照您说的办。”

殷太夫人先是呵呵笑,笑着笑着突然冷了脸,“你说谁老了?”

殷家主:“……”

夸您呢?

您怎么听的重点?

他不敢再坐了,他娘的脸是真的黑了,黑得无比彻底。

他这么大一个家主了,要是再被当娘的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那才真是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涂山愿给殷家这边投了口风,事情肯定十拿九稳了。

涂山铃便溜溜达达地去了半妖谷。

她不常回来,青丘的人还是都认识她。

想起这个,她的嘴角就抽了抽。

都是涂山锦丰干的好事啊。

有一回回来,青丘的人没认出涂山铃,涂山锦丰气哼哼地告诉人家,青丘最漂亮的那个就是他阿姐。

第二回回来,他故意问人家认不认识涂山铃。

天可怜见,那时候涂山铃正出于女大十八变的时期,别说街面上普通的商贩了,就算是涂山愿和彤鱼璟,久不收到涂山铃的画像,他们都未必认得出人来。

涂山锦丰一听那人不认识他阿姐,当时就不干了。

如果不是涂山铃拉着他,他的手指都快戳到人家眼睛里去了,问人家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本来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算完了,结果远远不是这样的。

涂山锦丰这个面皮厚的,每隔半年给青丘所有人家都送一幅涂山铃的最新画像,命令所有人要将画像挂在床头。

涂山铃得到消息时,人已经在竹山了,她当时几乎气炸了。

宋潜眼睁睁看着她砸了一屋子的东西,根本不敢拦。

没有理智的女人,最好不要招惹。

涂山铃发泄完了,宋潜才敢问出了什么事。

她咬牙切齿地把事情说了,“你说说,把我的画像挂在床头这像话吗?人家夫妻……是看对方,还是看我……我真的是……我要打死这个弟弟!”

宋潜面皮狂抽,差一点失态。

他原本就觉得强制给每家每户送画很不妥,听了涂山铃的话,便觉得更不妥了。

“去收回来吧。”

涂山铃:“我大弟一根筋,不记吃也不记打,我打他一顿,让他收回来,他隔天等我走了,就敢再散出去。算了,我懒得管了,也实在管不了。”

就这么的,涂山铃成了青丘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认识的存在,哪怕是刚记事的五岁小童,问他们这是谁,他们也能说出那是少主。

涂山锦丰那不要脸的,连小童也会送一卷画轴啊。

涂山铃刚进入半妖谷,在街上做买卖的半妖就认出她来了。

“少主,您找昨天住进来的那个人吧?她在后街最里面那间客栈里。”

n.

第418章 愿不愿意

半妖谷狭长形状,沿着山谷修了三条街,正街、前街和后街。

正街是最繁华最宽阔的,两边的房屋高大,鳞次栉比。

而前街和后街差不多,都紧贴着山壁,很窄,日照时间也短,很是潮湿。

它们唯一的区别便是,前街距离青丘主城更近。

这种近是只直线上的,并不是说从前街有路直接通往主城。

顾怜那孩子怎么会住后街?

是没钱了吗?

涂山铃脚步一转,进了后街。

后街的墙角长着厚厚的青苔,其他的地方倒是干净,每家每户每天都会出人打扫门前的路,没人会乱扔垃圾,乱泼水。

“少主!”

涂山铃转头笑笑,“你好呀。”

走了两步,又有人向涂山铃问好,涂山铃好脾气地一一回礼。

顾怜缓缓坐直了身体,眯了眯眼。

少主啊,她终于来了,可叫人好等。

顾怜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哭得眼睛通红了,才胡乱抹了抹泪,趴在了桌子上休息。

涂山铃进了客栈,客栈的伙计一溜烟儿跑了,片刻后,带着东家一溜烟儿跑出来了。

“咱们家别的没有,就是有好酒,开一坛给您喝。”

东家说着,直接拍开了酒封,拿碗倒了,递到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仰头咕噜噜喝了,“好酒。”

她顺手拍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抬脚就走。

东家乐呵呵地笑,他已经习惯了涂山铃的做派。

涂山铃走在街上,不管谁送给她什么东西,只要是她觉得好的,都会付钱,并不会占人便宜。

用她的话说,谁活着都不容易,何必给人增添负担呢?

伙计跟在涂山铃身后,“您要找的人在最后一间客房,请往这边走。”

后街本来就潮湿,还住的是两头的房间,岂不是更加潮湿了?

这孩子,缺钱怎么不说?

“少主,就是这间了。”

涂山铃抬手敲门,门没闩上,一敲就开了。

她朝门里看去,顾怜小小一个人趴在桌上,看上去很是可怜。

听到响动,顾怜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

隔了七八步距离,涂山铃还是看清楚了,顾怜的眼睛有些红肿。

想来是哭过了。

涂山铃反手指了指门,伙计便伸手将门拉上了。

她走到桌边,“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顾怜低垂着眼眸,“正街上的客栈住一晚比干什么都贵,我舍不得,就找了这家便宜的。您别看它小,其实还不错。”

涂山铃“真心话?”

顾怜“嗯,真心话。”声音里却带上了哭音。

涂山铃在心里叹气,“你心里有什么不满,大可以说出来,有问题解决问题。”

顾怜死死握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惶恐不安。

“没有,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没什么问题,您千万不要因为我责罚别人,我已经够麻烦别人的了。”

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悲哀,如果是亲的,受了委屈,能不讲吗?

涂山铃如是想。

“也别委屈自己,喜欢吃什么,喜欢用什么,只管买,不要怕花钱。你可不是侍者,你今后也是人家家里的小姐了。”

什么意思?

顾怜倏然抬头。

她心口狂跳,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天乐元君要赐她姓涂山?

她定定地看着涂山铃,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她人好像还在凡尘间,又好像飘到了云端。

很快,云雾散开,她又从云端跌落了下来。

顾怜怔怔愣愣地看着涂山铃,“什么?”

涂山铃“已经给殷家主透过口风了,让你记在殷太夫人名下,应该没有问题,以后你便是殷家的小姐了。”

顾怜“为什么是殷家?”

为什么还是你家的奴仆,我在你心里,一辈子就只能做一个下人吗?

涂山铃“因为殷家最合适。殷太夫人的地位高,你以后的大哥是殷家主,很多事情都会很容易解决。”

顾怜低下了头,掩饰眼中的愤恨。

说什么事情容易解决?如果姓涂山,根本就不用解决事情,谁敢给她惹事?

“现在就没人敢欺负我!谁不知道我是天乐元君身边的人啊,欺负我干什么?”

她说着话脑袋埋得更低了。

涂山铃认真观察着顾怜的神情,在分辨顾怜是真不乐意还是假不乐意。

“跟在我身边也未必不会有人敢欺负你,有的人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呢!”

世间的所有东西都是相对的,自由是相对的,平等是相对的,财富也是相对的,没有人可以站在绝对的顶端。

就连掌控了元界的师尊,不也心中惶然吗?

最开始只是细心的宋潜发现了师尊的不妥,后来涂山铃也发现了。

师尊觉得时间不够用了,好像有什么驱赶着他,迫使他不断前行。

那样一个人尚且觉得心有畏惧,更遑论其他人呢?

顾怜攥着袍角,不说话也没有的动,她实在是怕她一说话就暴露自己真实的心思。

她在心里极力嘲讽瞧瞧,口口声声是为我好,实际上心里还是觉得我不如你,有的人连你的面子都敢不给,更何况是我呢,是吧?

涂山铃见顾怜的兴趣确实不高,便道“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事情没有传出去,我再给殷家透个话,也就行了。”

顾怜“不用为我为难,我听话,元君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涂山铃揉了揉额头,“不是我让你做什么,是你想不想这样做?”

想吗?

顾怜问自己。

她心里没有这样的期许,如果换成是涂山家,她或许是想的吧。

但真的一点都不想吗?

相比起她如今无根无基的状态,殷家说起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歹是个氏族呢!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怜愿听从元君的安排。”

涂山铃是个干脆的人,她也更喜欢干脆的人,她已再三问过顾怜意见了,不可能再继续问下去,既然说了愿意听安排,那就听安排吧。

“好,你自己在谷里好好玩儿,不知道什么好玩儿,随便在街面上问一问便能知道。”

顾怜倏然抬头。

元君竟然还不准备带她进涂山家?!

第419章 元君找我

顾怜站在窗口,凝视涂山铃远去的背影。

回到了涂山家,是个人都比她顾怜重要吧,行色如此匆匆呢!

涂山铃似有所感,回头朝窗口看来。

顾怜已经习惯了注意涂山铃的各种细微动作,刚察觉涂山铃有回头的趋势,立马站得更直了些。

见涂山铃看来,她还朝涂山铃挥了挥手。

有的事情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身在其中久了,未必能察觉的到,但是一但有人戳了一下,提醒过了,事情的味道就变了。

涂山铃先前觉得有些不对,猛然回头,想看看顾怜的真实反应,入眼的顾怜一如往常,一点没变。

她摇了摇头,涂山锦丰那混小子的话真是听不得。

她本不是多疑的人,都被那小子弄得疑神疑鬼的了。

三天时间匆匆而过。

殷太夫人和殷家主联袂登了涂山家的门,阵势不小,门口来来往往的商贩门全都翘首朝大门里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外热闹,门里也丝毫不逊色。

涂山家的小崽们向来是好动的性子,有人来了,便满地跑,问人家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

显得好客得紧。

殷家主好脾气地摸了摸一个小崽的脑袋,“伯伯不吃,你吃去。”

等的就是这句话!

小崽回了一句好呀,抱着点心盘子一溜烟跑走了。

大妖体魄天生强大。

也确实是强大,打断了腿,就算不用药,第二天也能长好,过两三天,也能下地走路了。

可体魄强大并不包括牙齿。

或者说用牙齿吃肉,再强大的灵兽妖兽的肉,都能咬得动,但偏偏敌不过蛀牙。

体魄再强大也没有不坏牙这项天赋技能。

小崽们被勒令少吃甜食。

可天下哪有不爱吃甜食的小孩呢?

这不,他们就想方设法弄甜食吃呢!说是给客人准备的,能不给吗?送去给客人了,客人不吃,也不能浪费吧,可不就进他们的嘴了。

他们啊,最喜欢家里来客人了。

家里闹闹哄哄的,一路上都有人问殷家母子要不要吃东西,弄得人家很不好意思。

涂山铃抓住一只皮猴子,啪啪打了两下屁股,“你不要太过分,我看到你已经来问过了。”

这小崽根本不怕涂山铃,捂着屁股,还朝涂山铃吐舌头,“我聪明。”

这崽子的确聪明,他骗到了吃的,不跟其他小崽一样,蹲到什么地方急匆匆的吃,而是先把东西藏起来,又跑来再问一次。

涂山铃放了这小崽,“你再闹,被你阿娘抓住就不止打两下了,二百下都嫌少。”

小崽打了个寒颤,终于知道怕了,理了理裤子,终于跑了。

涂山铃站起身,冲殷家主拱手,“让您见笑了。”

殷家主连连摆手,“您客气了。”

涂山铃站在这里就是专门接殷家母子的,接到了人,便随他们一同入内。

两家人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

殷太夫人先开了口,“说起来惭愧,老小老小,人老了,反而像个小孩了。这不,那日我在街上看到少主身边的顾姑娘,心里喜欢得紧,今儿便厚着脸皮来了,想收下这位姑娘做义女,不知可否?”

两家人心中有数,自然不会推拒。

彤鱼璟笑着说“这可是那孩子的造化了,能够在你膝下受教,怎么着都能长几分本事。”

殷太夫人呵呵笑,“承蒙您夸奖,我一定会将人教好的。”

彤鱼璟“我新得了一株山茶花,不知你有无兴趣一观?”

涂山愿拉着殷家主往外走,“时辰尚早,手谈一局正好。”

虽然大家心照不宣,但来了之后直拉拉说了来意,又呼拉拉地回去,不好看,再怎么样,都得把今天消磨完才行。

涂山铃去了大厨房,看看灶上准备的吃食如何了。

殷家母子无论如何都是要在家里吃午饭的。

用过了饭,涂山铃带着殷太夫人去午歇,让人去将顾怜请过来。

还没有真的入族谱,让顾怜出来孝敬殷太夫人会显得过于热情,脸上不好看。

不过却可以跟着殷太夫人回家,适应几天,等良辰吉日到了,再祭告天地祖宗,正式给顾怜上族谱。

顾怜站在房间门口,又见到了那个可恶的长随。

能两次被涂山铃派来,这个人在涂山家一定不简单。

她恼恨这人看到了她狼狈的模样,还对她不屑一顾,却不能对这个人摆脸子。

她微微一笑,“元君找我?”

长随嗯了声,“殷家太夫人和家主上门了,说是要认你为女,姑娘来了大造化,今后可别忘了我呀!”

顾怜心里更加恼恨了。

这口气,这语调,活脱脱将她当成了与他一样的侍者,突然一朝发迹,让她不要忘了昔日的情谊。

顾怜“我们很熟吗?”

嗯?

长随愣住了,他之前明明感觉这个小姑娘怯懦内向,很好说话,怎么忽然变得言辞犀利了?

顾怜没等长随想明白,她忽地一笑,“不管熟不熟,我们都有一份香火情在,我也算是涂山家养大的嘛,你以后有困难尽管来找我。”

帮不帮的,到时候再说。

得了准话,长随倒是很高兴,走在前面带路,“姑娘跟我来,殷家太夫人正好在午歇,你过去正好她起来了,也好见见你。”

顾怜“涂山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

长随“什么?”

顾怜“我们自然得快些过去,得赶在太夫人前到哪儿,我得伺候太夫人起床呢!”

她说的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她注意的是长随的用词,什么你啊你的,简直太难听了,她现在怎么说也是世家小姐了,被侍者称呼一声“您”都不行吗?

不过长随显然没觉出哪里不对,反而相信了顾怜的说词,“这样啊,也对,那我们走快些吧。”

说是用走的,当真就是用走的。

长随过来,并没有准备马车。

他还是将顾怜当成了涂山铃的侍者,接区区一个侍者,准备什么马车?

顾怜低着头,还是一副怯懦的样子,眼神却无比凶狠地落在了长随的后背上。

“呀!”

不知谁家的小崽好奇地打量了顾怜一眼,被吓到了。

第420章 容易解决

长随动手赶那小孩,“一边玩儿去!”

小崽吐吐舌头,并不怕长随。

青丘的人并不怕三大家族,他们知道只要他们不犯错,三大家的人也不会将他们如何。

小崽偷偷瞄了顾怜一眼,赶紧缩着脖子跑远了。

长随大哥哥不可怕,可那个没有穿涂山家服饰的姐姐就很可怕了,眼神像是要吃人。

小崽是最敏感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最是能感受到。

这个小崽这样的反应……

长随多打量了顾怜几眼。

他看不清顾怜的模样,这个姑娘头埋得低低的,又留着厚重的留海,叫人很难看清她的神情。

长随搓了搓耳朵,回过头,继续朝前走。

他将顾怜送到了殷太夫人的房门外,便告辞离开了,至于顾怜要在哪里等,那是顾怜的事情。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等太夫人起床后再来也是一样,顾怜自己不肯听,那就怪不到他头上了。

他一溜烟跑回涂山锦丰的院子。

涂山锦丰又在捣鼓螃蟹,“你慌什么,被白毛飞僵追了么!”

长随“呸呸呸,您就不能念我点儿好?我们这不是正准备出门么。我可是跟在您身后的,我被白毛飞僵追了,您又能得着什么好?”

涂山锦丰毫不在意,“你也说了,你跟在我的身后。”

啊?

啊!

长随听懂了,这是说他跟在他身后,要死也先死他。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

太过分了。

长随气鼓鼓的,“大公子,您怎么能这样,我跟着您这么多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替您挨了多少打!”

涂山锦丰一愣,好像是的啊。

他嘿嘿一笑,“给你,给你,你的奖励。”

什么东西?

长随只觉手里一湿,然后……

“啊啊啊啊啊!”

螃蟹的钳子狠狠夹住了他指腹的肉。

长随“我有事情禀报,正经事,您这是干什么呀!”

涂山锦丰正了脸色,一刀砍端了蟹钳。

长随的眼泪狂飙,“您能不能负责任点,这钳子还留在我手上呢!”

涂山锦丰一把扯掉蟹钳,“少婆婆妈妈的。”

长随“这蟹钳没夹在您身上,您当真是不知道疼啊。”

涂山锦丰“是啊!赶紧地说出了什么事。”

长随被梗住了,却还是道“我感觉顾怜有问题。”

涂山锦丰坐直了身体,“是吧?我也觉得有问题。你来说说你看出什么了。”

长随“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她身上透着一股子违和感,当我觉得她柔弱时,她仿佛又不那么柔弱,当我觉得她怯懦时,她仿佛也不是那么回事,反正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涂山锦丰翻了个白眼,“直觉她不对还用你说!我见她第一眼就觉得不对了。但我需要证据,你知道什么叫证据吗?没有证据,我怎么能动姐姐身边的人?”

咦?

听这话的意思……

长随“直接跟少主说当然不行,不过要动也容易,您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套麻袋打人的事情吗?只不过这一次,我们不是要一个人受伤,而是要她死而已。”

涂山锦丰眼睛亮亮地看着长随。

既然觉得顾怜有问题,那自然是尽快解决,不能让有问题的人留在长姐身边。

他当即拍板,“这种事情别自己去。你这么笨,很容易被阿姐查出来,会坏了我们的姐弟关系。”

长随“……”

忽然有点想故意把事情办砸,看大公子挨打啊。

涂山锦丰警惕地看着长随,长随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懊恼,他便猜到自家这长随肯定没想好事。

他拍了一下长随的头,“这事儿得抓紧办。得在那女人被殷家记入族谱之前。我们家虽然势大,可也不能随意打别人家的脸。”

长随朝涂山锦丰恭敬施礼,“大公子放心,我做事有分寸,这就去了。”

涂山锦丰看着长随的背影。

这个长随长得不算好看,为人处世也不太行,有时候还特别聒噪,还好吃贪嘴……但做事还是靠谱的,一般交代下去的事情,都能完成得很漂亮。

咦?

我的长随有这么多缺点吗?

那我为什么要一直留他在身边,还留了这么几十年?

真是……久在鲍鱼之肆不闻其臭。

长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咕哝一声,“谁在背后骂我呢?”

要不被查出来,就不能动用涂山家的人,不过青丘做天下生意,只要是生意皆可做。

天和谷里有一家名叫断义楼的店铺,做的就是杀人的生意。

天和谷里做的生意大多是见不得人的,有伤天和的,所以才取一个这样的名字,就像人缺什么就想要什么。

进进出出这里的人大多身穿斗篷,还用面具遮面,一眼看去,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长随也做了这样的打扮。

他拿出定金,直接被侍者带进了一个房间。

在这里,不看来者是谁,也不管要杀的是谁,一切用钱说话,钱给得多,就提供更好的待遇。

长随用的是涂山锦丰的钱,涂山锦丰……不太有钱,他被带到了一间银灿灿的房间里。

金银铜是通用的货币,在之上还有灵石这种稀有货币,到了银灿灿的房间,就证明这笔生意比最低档次的好一点点而已。

他坐在案前,不多会儿,有人开门从案后走了出来,那人也浑身隐在斗篷之中。

“杀谁?”

话语简单,声音还用的是假音,听不出男女,听不出老幼。

长随更放心了些,这些人考虑得越周全,事情做得越隐秘越好。

“一个侍女。”

“谁的?”

“天乐元君。”

杀手起身便走。

杀侍女,用白银级的钱,显然高了,但如果是天乐元君的侍女,这个钱就给得低了。

既然是侍女,那必然是常年跟在元君身边的,元君一掌就能拍死他,这事儿不能干。

长随伸手拦,“嗳。”

他在小房间里左右看看,又打开门往外面探头,并没有看到人来,身后的门又响了。

他赶紧坐回椅子上。

断义楼的规矩就是如此,客人来了,有杀手愿意接这笔生意,就会留下来谈,不愿意就会离开,再换人来。

聊五毛钱的

知道消息得有点晚,今天才看到群里在说新合同的事情。

我一脸懵,这就成了纯正的码字工了,在平台写完文章后,版权不属于自己,属于平台,自己就是个纯打字的。

收益就更奇妙了,是扣除平台运营成本后的50%,运营成本让作者背了,平台就拿纯利润是这个意思吗?我就想问一句,人血馒头好吃吗?

更奇妙的是,网站的各种赠币,各种看视频解锁章节,这些行为不得视为损害作者的利益,但视频广告的钱却跟作者没关系。

我???

我一直是一个小渣渣作者,知道没什么人会看得到我说的话,写这些就是意难平,吐槽两句而已,除了吐槽,我也无能为力。

《大妖归来》聊五毛钱的

大妖归来

第421章 刺杀刺杀

长随稳稳当当地坐回去,使自己看起来不像个乡下人。

杀手也不会嘲笑顾客,第一次来不知道断义楼的规矩十分正常,没什么好嘲笑的。

为了减少暴露身份的可能,客人都不喜欢与别人多接触,领路收钱的人也只是做完事后,立马离开,把整个空间都留给客人。

长随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杀手却点了头,“可。”

长随“今天或者明天?”

杀手斟酌片刻,点头,“可。”

不趁着顾怜在青丘解决掉她,等她去了竹山,就更难了。

要说别的侍女,杀手不一定知道,但说天乐元君的侍女,天下谁人不知?

从封鬼之战开始,一直跟在元君身边的,可不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不用说姓名,不用说长相,天下皆知。

长随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他看了杀手一眼,起身往外面走。

杀手也转身离开了房间。

长随“……”

哦,这笔生意这就是成了吧。

他颠颠跑回去,躲在远处观察着顾怜那边的动向。

殷太夫人午歇的时间有些长,到现在还没起,顾怜就在门外等着,也不怎么动弹,腿脚站麻了,便微微动动,更多时候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门里传来了响动,还有要水洗脸的声音。

顾怜动了动脖子,接过侍者端过来的水。

她端着水进了屋子。

殷太夫人没有回头,她身边的侍者指了指架子,让顾怜将盆子放下。

顾怜依言放下了盆子,笑吟吟地走到殷太夫人身边,垂手站立。

殷太夫人从镜中看到了顾怜,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转过身来,握住了顾怜的手。

“孩子,你可来了。”很是热情的样子。

顾怜带着几分怯意和羞涩地道“干娘。”

殷太夫人顺手将手上的珠串撸到了顾怜手上,“跟着你长兄长姐叫阿娘即可,叫干娘就太生分了。”

顾怜依旧是怯怯的样子,“阿怜怎么敢?!”

殷太夫人认真地看着顾怜。

她眯了眯眼睛,她活了三百多年了,见过的人,见过的事,多如牛毛,不敢说慧眼如炬吧,但自认还有几分识人的本事。

眼前这小姑娘几乎把装怯懦当成了本能,但是不是真怯懦,她还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这小姑娘不是。

甚至透过表象,看更深层的东西,这小姑娘还有可能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

没有野心,就不用演戏,不用博同情,博好感。

要博同情吗?

呵呵,给元君这个面子!

她拍了拍顾怜的手背,“说什么傻话呢,面对母亲,有什么敢不敢的!”

顾怜迟疑着,抬起头来,声音低低地叫了声,“阿娘。”

殷太夫人笑了,“正该如此。”她转头吩咐身边的侍女,“去,准备一身衣裳来,伺候你们小姐梳洗。”

侍女行礼应是,转身出去了。

殷太夫人“不用在这里伺候,这些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去隔壁歇着吧,瞧你一头的汗,这么热的天,怕是在门外等久了,得梳洗一番才爽快。”

顾怜恭敬地应是,顺从地往门外去。

侍女手上已经捧了一身全新的衣裙。

顾怜站直了身体,唇角带上了微微的笑意。

终于有一天,她能仰着头,而身边的人只能低着头的。

这种感觉……让人着迷。

顾怜洗漱换了衣服,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了殷太夫人的面前。

没有歇息多久,二人便相携往外走,坐上马车往殷家去了。

离开涂山家,自然不会有涂山愿和彤鱼璟相送的,连涂山铃都没有露面,只有长随远远看了一眼。

他心里有些犯嘀咕,那个杀手靠谱不靠谱啊,就让殷太夫人这么把人带走了,要再想弄死顾怜,可就难了。

想都想得到,殷太夫人为了显示对顾怜的重视,顾怜在青丘时,必然住在最靠近殷太夫人的院子里,或者干脆就住进殷太夫人的院子。

惊吓到殷太夫人,殷家主势必追究到底。

那可不行。

长随跟了出去,想着要不要使点小手段,将马车拦上一拦。

前方,一辆拉橘子的板车忽然翻倒橘子滚了满地,车夫勒住了马,跳下车,站到车窗边,低声跟殷太夫人交代了几句。

殷太夫人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点点头。

车夫重新上马,赶着车准备驶进一条小巷子绕路。

就在这时,一道银亮的光芒从马车边一闪而过,车帘倏然断裂,紧接着一道劲急的弩箭破空而来,直直刺向端坐的顾怜。

原来刚刚板车翻倒拦路,就是为了让车夫去跟殷太夫人汇报情况,好让杀手确定殷太夫人到底在左边还是右边。

顾怜清晰地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她头皮发麻,双眼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雪亮的箭头。

“啊!”

殷太夫人眼睛一眯,伸手按着顾怜一起低头,箭哆一声扎在了车厢上。

一击不中,刺客立即退走。

殷太夫人抬眼去看,那人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她垂眸看了一眼顾怜,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这么一个小丫头,哪里能惹来杀手啊,这怕不是认这小丫头为女的事情,涂山家内部有分歧吧?

明面上同意给这个小丫头一个身份,那是为了不得罪涂山铃,转过头,他们便找人对这丫头痛下杀手。

殷太夫人一转念便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

如果说殷家是棵小草,涂山家就是大树,小草哪能跟大树对抗?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事儿做不得了!

殷太夫人“危险,前方有埋伏,快,回涂山家,请涂山家护卫我们回家。”

顾怜心中生疑,她看了殷太夫人一眼,又朝窗外看。

连小巷子都没有进,哪里能知道前方有埋伏呢?

太阳照在雪亮的箭头上,反射的光进入她的眼睛里,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真的……有埋伏啊!

车夫可不管前方是不是真的有埋伏,总之,太夫人吩咐了,他照做也就是了。

马车掉头朝涂山家而去。

涂山铃接到殷太夫人回返的消息很是吃惊,待听说他们遭遇了刺客,她就更吃惊了。

殷家与世无争,为什么要刺杀他家的人?

第422章 装聋作哑

刚刚从涂山家离开就遭遇刺杀,涂山家的人无论如何都需要出面慰问一番。

涂山铃等在了甬道旁,亲自扶了殷太夫人下车。

“您感觉怎么样了?”

殷太夫人似乎被吓得不轻,下车时,整个人还有些发抖。

“刺客很厉害,很专业,应该跟天和谷那群人脱不开关系。”

涂山铃挑了挑眉,“您请先进去休息,天和谷那边,我会亲自去查。”

殷太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拍了拍涂山铃的手,以示安慰。

轻轻的三下拍得涂山铃一愣,这是一种安抚似的拍法,这种拍法让涂山铃立刻意识到,刺客真正的目标不是殷太夫人,而是顾怜。

她向顾怜看去,顾怜的脑袋都快埋进胸口里了,整个人显得可怜弱小又无助。

杀顾怜?

这样一个小姑娘?

为什么?

涂山铃顺势扶住了殷太夫人,“很抱歉,让您受到了惊吓,我已命人准备好了安神茶,您喝一杯,暂且在涂山家休息几天,等我查明的事情,您再回家不迟。”

殷太夫人从善如流,“多谢少主。”

涂山铃向涂山锦丰看去,“去看看殷家主那边什么情况。”

涂山锦丰点点头,朝后面跑去。

涂山铃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心却跟着涂山锦丰朝后面去了。

如此乖巧听话的涂山锦丰可不多见。

这样的大弟,只有在犯了错时,才会出现。

涂山锦丰,是你吗?

涂山铃不动声色,送殷太夫人进了屋,亲手送上了一杯安神茶。

“阿怜,你好好陪太夫人。”

顾怜怯怯懦懦地点头,直到涂山铃走了,才敢继续往自己杯子里倒安神茶。

殷太夫人闭眼假寐,透过眼皮的缝隙,将顾怜的行为看在眼里。

她闭紧眼睛,抛开了遇刺的事情。

殷家主不能多留,涂山锦丰招呼卫队护送他回家。

涂山铃站在月洞门里,等马车碾地的声音消失后,才转了出去。

涂山锦丰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大跳,“长姐!”

涂山铃看着涂山锦丰的眼睛,“是你?”

涂山锦丰很想说不是,可看着长姐笃定的眼神,他说不了谎。

“是。”

涂山铃:“就因为你觉得她可能有问题?”

涂山锦丰:“不是我一个人觉得。”

涂山铃:“没有证据,一言定生死,会滋生人心里的恶。”她点了点涂山锦丰的心口,“人的心会不断膨胀。”

涂山锦丰:“我让你失望了。”

涂山铃:“我不失望。”

涂山锦丰瞪大了眼睛,都这样了,阿姐还说不失望,怕不是在哄人。

涂山铃微微叹气,伸手揉了揉大弟的脑袋,大弟长得已经比她高了。

“你做得很好,不人云亦云,是对的。”

涂山锦丰:“长姐?”

涂山铃:“但是你做事的方法不对。哪怕顾怜真的有问题,你也不能因为她将来可能会犯错,就现在处罚她,更何况是采取的还是直接毁灭的做法。

“我很高兴,哪怕我驳回了你的看法,你依旧坚持。我们以后做事,可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处置事情得讲证据,不能随心而为。

“你得记住,我们的实力强大,家世强大,如果不自己给自己加一层枷锁,会失控的。你明白吗?”

涂山锦丰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怎么感觉长姐说的东西很深奥的样子。

长姐不是从来想揍谁就揍谁的吗?

枷锁在哪里?

涂山铃看明白了涂山锦丰脸上的疑惑,“枷锁就是证据,但凡是我出手处理的人,我手里都有他们作恶的确凿证据。

“罪不至死的,如何处理,罪大恶极的,又该怎么处理,心里得有一杆秤。

“你不能因为有人在背后非议你,便诛杀他。你也不能因为犯事的是亲朋好友,便放过他。

“心里的这杆秤代表的是公平和正义,就算你不能做到不偏不倚,只要能大致保持平衡,你便足以傲然立于这天地之间。”

涂山锦丰:“姐姐,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涂山铃一掌呼在涂山锦丰的脑袋上,“现在认识了吗?”

涂山锦丰捂着额头呵呵傻笑,“认识了。”

涂山铃:“赶紧去撤销委托,别干出格的事情了。”

涂山锦丰应了声就跑,跑了两步又退了回来,“阿姐,出了这样的事情,殷家心里怕是有疙瘩,这事儿……成不了了吧?”

涂山铃作势要打,“你也知道啊!”

涂山锦丰双手护住脑袋,“打两下出气就得了啊!那什么,阿姐,撤销了委托,定金是不会退的。”

涂山铃拍了涂山锦丰两下,“你花钱杀我的人,你还想找我报销,脸怎么这么大呢!”

涂山锦丰抱住涂山铃就不放手,没脸没皮的。

涂山铃被缠得没办法,把之前从涂山锦丰那儿抢来的钱袋子丢过去,“拿去花。”

“谢谢阿姐。”涂山锦丰高兴接过,“嗳,这本来就是我那个钱袋子,我为什么要谢谢你啊!”

涂山铃朝身后摆了摆手,去了殷太夫人跟前。

“天和谷的事情解决了,您在这里住两天,或者现在归家都可以。”

殷太夫人:“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还是喜欢自己住惯了的地方,伸手抬脚,要拿什么都很方便拿得到。”

涂山铃:“行,那我安排人送您回去。”她又吩咐顾怜,“好好照顾太夫人。”

殷太夫人掀开眼皮,“啊?带一车葫芦回去?呵呵呵,我不要葫芦,我从你家带一车葫芦回去像话吗?”

涂山铃微微一愣,便笑道:“不是让您带一车葫芦,我是让阿怜好好照顾您。”

殷太夫人点头,“哦,对,葫芦是用来做瓢的,这个我知道,不用特地告诉我。”

涂山铃如果还看不出来殷太夫人是故意的,她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老太太这是不愿意让顾怜进殷家的门了,怕惹麻烦。

“今天的刺杀就是个误会,以后不会再有了。”

殷太夫人呵呵笑,“你喜欢吃的是芦荟?还要特地过油炸?你的口味还真是挺独特的。”

涂山铃:“……”

她站起身,招呼顾怜,“向太夫人道谢,我们便不打扰了。”

n.

第423章 姑娘小心

顾怜站起身乖乖地跟殷太夫人道谢。

殷太夫人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吃梨?好呀!就是这天气,不容易买到梨。”

顾怜攥紧了衣衫。

涂山铃却扬声吩咐:“去将冻库里的梨装一篮子过来。”

殷太夫人有些心疼。

这是多好的跟涂山家攀上关系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飞走了。

建冻库可是大手笔,建的时候花钱,养护的时候照样花钱,一般的豪富家里,根本不敢建这么奢侈的东西。

涂山铃拉了顾怜就走。

没有行礼。

她将顾怜当作晚辈看待,按原计划,殷太夫人成了顾怜的母亲,也就算是成了涂山铃拐着弯儿的长姐,她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但现在嘛……她是宗家的少主,殷太夫人只是附属家族的太夫人,不想给她做脸,就可以不做。

殷太夫人后悔的心思更浓了,这是没有交好涂山家,反而交恶了啊!

她嘴唇翕翕,想挽留涂山铃。

涂山铃脚步一转,露出含霜的侧脸。

殷太夫人便打消了挽留的念头。

她怎么忘了,涂山少主还是传说中的天乐元君,杀魑魅魍魉如杀土鸡瓦狗,岂能容她再三出尔反尔?

涂山铃回眸看了殷太夫人一眼,迈脚跨出了门槛。

“没关系,我再给你挑一家好的。”

顾怜垂着脑袋,眼泪吧嗒吧嗒掉,小小的泪滴落在地面上,一滴一滴重合在一起,洇湿了一片。

“不用了。”

涂山铃:“嗯?”

顾怜:“请给我留一点尊严,被让我觉得是一个被所有人嫌弃的人,我不想再去同人低声下气了,我就这样好好的。

“看不起我的人,我离她远点,愿意跟我玩儿的人,我再同她交好,行不行?”

这一番话说得涂山铃心里酸酸软软的,“好,随你。”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宋潜,不管如何被同修欺负,脑袋总是仰得高高的,他把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

顾怜咬着嘴唇,哭得一抽一抽的,她忍了好几次才忍住。

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她赧然道:“对不起元君,我失态了,我不该这样任性的。”

涂山铃:“不要为不是自己的错误道歉。你去玩吧,确实该交几个朋友了。”

有了自己的朋友,有些不好跟她说的话,就有人能说了。

哪怕是说她的坏话呢,也比憋在心里好。

涂山铃活到如今这份儿上,骂过的人多,骂她的人也多,她早已不在意言语上的那点便宜了。

顾怜还站在原地没动。

涂山铃:“去玩吧,城外有专供采摘的果园,还能乘竹筏看景,都是小姑娘爱玩的,你不用一直跟在我身边。”

顾怜行了个礼,低着头转身离开了。

涂山铃脸色铁青地去了涂山愿的兰室。

兰室里,几案后坐满了人,案上摆了茶点,需要商议的事情,耗时不会太短。

涂山铃进了兰室,里面的人便停下了议事。

涂山愿挥挥手。

家臣们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涂山愿:“怎么了?谁惹你了?你在青丘不是属螃蟹的吗?也会吃瘪?”

涂山铃噎得不轻,“您真的确定您是我爹吗?就这么把家业交给我这个……捡来的孩子,真的没问题?”

涂山愿挑眉,“呵,去了竹山,就看不上青丘的家业了,丫头,贪心太过不太好。”

涂山铃:“什么?”

涂山愿愣住了。

原来这事儿,阿铃并不知道。

前段时间有传言说,道祖准备让涂山铃接掌清静台。

他也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就借着打趣的机会说了出来。

看样子,消息真不了,阿铃本人都不知道呢!

“我教训你呢,这都听不懂?有事说事,我这儿忙着呢!”

涂山铃坐了下来,“阿爹,殷家欺人太甚……”

她出了兰室,背着手朝外走,心情很显然比来时好了很多。

顾怜茫然地走在青丘的街上,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无意识地跟着前面的人走,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出了城。

出城便出城了吧。

青丘有一片竹海,竹海里小道蜿蜒散布其中,除了步道,还有水道,这天气,不仅仅是小姑娘们喜欢乘竹筏在里面游玩,很多文人骚客也很喜欢这里的景致。

顾怜刚刚上了竹筏,坐在了矮矮的竹凳上。

一青衫公子便匆匆上了筏子,“等等,等等。”

艄公:“公子,这位姑娘包下了我的筏子,你且下去等等,后面的筏子很快就来。”

青衫公子不甘不愿的,他看看艄公,又看看顾怜。

“我愿意承担一半费用,姑娘可愿让我同船?”

顾怜缓缓上移视线,一张清俊的面庞便落入眼中,正是世人最推崇的,剑眉星目的长相。

她面皮微微一红,躬身往前走了几步,坐到筏子前端的小竹凳上。

青衫公子:“多谢姑娘行方便。”

艄公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出钱的人都不介意,他自然更加不介意。

筏子稳稳驶出,在河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筏子不知道撞哪儿了,震动了一下。

顾怜下了一跳,顿时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青衫公子赶紧伸手来扶,“姑娘小心。”

艄公:“嗳,别乱动。”

原本只是小晃荡的筏子,因为青衫公子的动作,猛烈摇晃起来。

顾怜落水前,看到的就是一张错愕的脸。

她忽然有些想笑,在竹山,她接触的都是很厉害的人,乍一遇到这么笨手笨脚的,感觉还挺稀奇的。

“啊呀,在筏子上怎么能跑动呢!”艄公赶紧把竹竿伸过来,连连说,“赶紧抓住竹竿,这里的水很深。

顾怜抱住了竹竿,又伸手去捞青衫公子。

青衫公子赧然地看着她,“我不是有意的。”

顾怜笑了笑,“嗯,没事。”

两人回到了筏子上,青衫公子解下身上的配饰,脱了外衫,拧干了水,低头整理湿发。

顾怜回头想问青衫公子需不需要帮忙,却看到了他脚边的玉牌。

薛!

上面还有薛家的族徽。

这位小公子竟然是薛家的人!

她不再犹豫,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呐,给你。”

第424章 有心交好

薛家的小公子一时间窘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看着帕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顾怜咬咬嘴唇,僵在了那里。

她下定决心要走出这一步,也是很不容易的,如果被这位公子拒绝了,她恐怕没有勇气再提一次。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就在她准备缩手时,薛小公子接过了帕子。

薛小公子的头埋得低低的,面皮微微发红,“多谢。”

顾怜飞快地偷瞄了薛小公子一眼,见薛小公子很是紧张害羞,她的心反而定了。

她灿烂一笑,拿出帕子坐回到小竹凳上,开始擦头发。

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脚,她抬头看去。

薛小公子朝她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我洗干净还你。”

顾怜跟被火烫了似的,一把夺过了帕子,“不,不用。”

薛小公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顾怜咬咬唇,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万遍,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她就是这么表现的!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场,她都想扇自己一巴掌了。

“一方帕子,本不值当什么,我自己收拾就行。”

两个人又没有什么话说了。

薛小公子站在那里却没有动。

顾怜难免心生好奇,又抬头打量了一眼。

薛小公子却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注意到了顾怜的视线,他垂眸问:“怎么了?”

顾怜忙乱地摇头,别开脸不敢看薛小公子。

薛小公子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指着顾怜的袖口,“你是竹山来的?”

顾怜赶忙捏住袖口。

出门在外,大多数时候需要隐藏身份,代表身份的族徽通常绣在不起眼的地方,竹山也不例外。

这是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同时,路上万一出个意外,陨落在了外面,路过的人查看后,也知道该把遗体往哪儿送。

顾怜衣服上的纹饰绣在袖口内侧,一个说不起眼也不起眼,说打眼也打眼的地方。

她心里乱糟糟的,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到薛小公子开了口。

“你是在竹山游学吗?真巧,我很快也会去竹山游学,我听说竹山的规矩很大,不知道姑娘到时候能不能带带我?”

顾怜听见自己的心嘭嘭狂跳。

老天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肯怜惜她一次了吗?

顾怜胡乱地应着,心里却琢磨开了,她一定不能让薛小公子知道她只是跟在涂山铃身边的类似于侍者的存在。

涂山铃在竹山上基本上也就接触那么几个人,都快活成传说了,她跟在涂山铃身边,见过她的人自然不多。

如此一来,就算她跟薛小公子接触,胡乱编个身份,应该也不会被识破。

薛小公子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搓了搓。

他的眼神在顾怜看不到的时候深沉沉的。

他是从竹山追着涂山铃一路过来的,就是为了找机会接近顾怜这个没怎么接触过外界的小姑娘。

他有信心顾怜没有见过他,或许见过,但都是擦肩而过,顾怜在山上时,一直低着头,应该没有看清过他的长相。

顾怜果然没有认出他,“即是游学,就无需担心什么,用不着专门问我,也自有人能给你答疑解惑。”

薛小公子哦了一声,很是失望的样子。

顾怜却又道:“不过你人生地不熟的,多有不方便的地方,如果侍者有照顾不到的,你可以来找我。我没别的大本事,帮你打声招呼还是行的。”

这话就说得很诚恳了。

她其实也不太敢兜揽事情,她怕她办不了,万一需要动用涂山铃的名义,那些人做了好事哪里肯不留名,多半转头就告诉涂山铃了,她可就露馅儿了。

这种事情,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

黔西陆家想搭着涂山家做笔生意,他们家前些年走了下坡路,墙倒众人推的,不但没人搭把手,还趁机抢占他们家的生意,弄得他们家苦不堪言。

他们家当家的人去青丘拜访过涂山愿好几次,奈何连面都没见到,这才将主意打到了涂山铃身上。

他们认识涂山铃,涂山铃却并不认识他们,腆着脸投了名帖拜访,心里忐忑得很,并不知道涂山铃会不会见他们。

当时是顾怜接待的,他们就对顾怜说了一箩筐好话,顾怜第一次被人这么捧着,心里多少有些欢喜,人就有些发飘。

在没有得到涂山铃准话时,就偷偷拿了涂山铃的名帖给陆家的人用。

涂山铃根本不会主动拜访谁,名帖放在匣子里,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丢了一万年,她都不一定知道。

偏偏陆家搭上的涂山家的关系与涂山铃这个嫡支有些远,办妥了陆家的事情之后,就想借着这个机会,搭上涂山铃的关系,表表功,顺便抬抬身价。

他们就这么来了。

涂山家的人,不管姓不姓涂山,前来求见,涂山铃都会给个体面,见一见的。

见面闲谈了一会儿,人家就切入了正题说他们看到了涂山铃的帖子,半点不犹豫,带着陆家的人做生意,还自己担大风险,让陆家占大利益。

涂山铃听得一愣一愣的,她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问了一句,“陆家是哪个陆家?”

顾怜一辈子都记得那时的气氛有多么尴尬。

涂山家的人小心翼翼地打量涂山铃的神情,见涂山铃不似作伪,心里就有些凉。

而且让他们办了事,也没必要不认账,他们又不是来讨具体好处的,只夸奖一句,惠而不费的东西,也没必要斤斤计较。

那么这事儿涂山铃根本就不知道。

他们的心就更凉了。

涂山铃清清冷冷地看着桌案后的人,眼里带着审视和打量。

顾怜绷不住了,害怕地跪在了涂山铃面前,承认了名帖是她一时糊涂私下给陆家的。

涂山铃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涂山家的人去把名帖要回来。

事后几天,涂山铃都没让顾怜跟着,让顾怜好生在静室里面反省。

顾怜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害怕,问了来给她送饭的侍者,才知道名帖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些人拿着涂山铃的名帖做生意,鲜少有人干不给面子,做了坏事,也都会算到涂山铃的头上。

第425章 一半一半

禁足的时间过了,顾怜老老实实站到涂山铃面前,交代她反省出了什么东西。

涂山铃听完了只点了点头,也没说满意不满意,但从那之后,涂山铃在清静台上设的处理事情的兰室就不让顾怜进了。

也没有明确地说过不让顾怜进的话,就是唤人送茶点,都唤的是别的侍者,叫人进来帮忙传个话,也是叫的别的人。

顾怜觉得伤了面子,自然而然就不往上凑了。

涂山铃的本意是磨磨顾怜的性子,做事别那么浮躁,得知道轻重缓急。

然而顾怜并没有理会到。

她唯一记住的事情就是不能随意打着涂山铃的名号做事情。

她收回思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薛小公子。

薛小公子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多谢了。”

顾怜的脸蓦地一红。

薛小公子:“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顾怜:“坐吧,反正没人。”

薛小公子呵呵笑,有一句每一句地跟顾怜说话。

也许因为是陌生人,也许因为薛小公子没有一点架子,顾怜和他说起话来很是轻松,等回过神来时,早已落霞漫天。

时间过得真快。

这还是顾怜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从这天开始,她便不断往外跑。

涂山铃只当顾怜交了新朋友,或者遇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了,并不多问,随她去了。

涂山铃要办的事情没有办成,在家里留了十天,便带着顾怜回了竹山。

离开前一天,顾怜还特地跟薛小公子说好了,今后在竹山见面。

回到了竹山,涂山铃见好不容易活泼了些的小姑娘,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便催促顾怜出去玩。

顾怜心里记挂着薛小公子,没有坚持留在涂山铃身边,从善如流地逛起了竹山。

就那么逛了大半个月,她终于在后山遇到了用弹弓打鸟的薛小公子。

薛小公子没有带同伴,时不时还要观察一下周遭的情况,生怕被人逮到。

竹山上是不允许随意猎杀鸟兽的。

顾怜拍了薛小公子的肩膀一下,“嘿!”

薛小公子手持弹弓转身,石子儿却正对顾怜的眉心。

他吓了一跳。

顾怜也吓了一跳。

薛小公子赶紧收了手,却还是白着一张脸,“你没事吧?”

顾怜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明明是她举止不稳重,却连累薛小公子受惊吓。

“你都没有松手,我哪里能有什么事情!你在干什么?”

薛小公子的脸色就有些讪讪的,“膳堂的饭食太素了些,我在家吃惯了大鱼大肉,连着这么吃了几天,人都没有精神了。”

竹山的菜不能算素,可也不是大鱼大肉。

中午是有荤菜的,但晚上主张吃素和粗粮,便只备着少量的荤菜,打饭去得早的弟子能抢到,后面的就抢不到了。

他说完了,又很是害怕顾怜怪罪的样子,“算了,我不打了,多忍两天,到了休沐的日子,就可以出去打牙祭了。”

竹山每旬休息一日。

顾怜咬咬牙,跺跺脚,“你打吧,我就当没看到。”

薛小公子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顾怜点点头,“嗯,你烤好了,记得分我一只就行。”

薛小公子很有经验的样子,“待会儿在鸟身上裹一层湿泥,烤出来的鸟,没有调味料也好吃。”

顾怜点点头,“我等着。”

两个人打了十几只鸟分食了,至此便有了小秘密,关系好像也变得更亲了似的。

两人时不时在后山见一面。

顾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每次涂山铃问她出去做什么,她都撒谎了。

去后山的时候,也刻意避着人。

薛小公子很照顾她,在外面吃到什么好吃的,玩到什么好玩的,总要带一份给她。

两人很快熟悉起来,感情也日渐深厚起来。

又到了见面的日子,顾怜按时在后山等着,却没有等来薛小公子。

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她如是想着。

她勉强收拾心情回了静室休息,好不容易熬到下一个见面的日子,她去了后山,依旧没有等到薛小公子。

一连等了几次都没等来人,她难免着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么熬了几天下来,熬得她眼下一片青黑。

涂山铃看了不免多问几句,顾怜心中更加烦闷了,乱七八糟地应了几句,见应付不过去,就只说有烦心事,叫涂山铃不要多问了。

涂山铃只当顾怜有了少女的心事,不好多问,便撂开手了。

顾怜又等了好些天,才终于等来了薛小公子。

薛小公子看上去很是憔悴,跟病过了一场似的。

顾怜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薛小公子欲言又止。

顾怜神情黯然,“不方便说吗?那就算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放宽心,什么坎都能过的。”

薛小公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而已。”

顾怜挑眉看着薛小公子。

薛小公子面皮发烫,“我,我之前骗了你,我们在青丘相识,我那时还不确定你是什么人,说话留了一半。

“我确实是薛家的子弟,但不是无关紧要的旁支,而是……而是家主嫡亲的兄弟。

“我……我们熟了之后,我怕你知道我骗了你,你会不高兴,我一直没太敢说实话。

“可这回的事情,我不说实话,就说不清楚了。我这段时间没来,其实是家里出了事情,我……”

他细细地把薛家的事情说了,说了那件事情对薛家嫡支子弟有多么重要,他不得不回家一趟。

顾怜哪里会生气,她高兴还来不及。

她当初只以为逮到个薛家的普通子弟就已经很高兴了,哪里知道这个普通子弟摇身一变成了嫡支子弟。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薛小公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怜的神情,“你还是怪我了。”

顾怜双颊红红的,“不是,我也有事情瞒着你。正如你说的,在外面游历,说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的,我对你说的也不全是真话。

“我其实不是在竹山游学,我是天乐元君身边的人,不是侍女,是元君捡来养的孤儿。

“我们都说了谎,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

第426章 共度周年

薛小公子很是高兴的样子,“你真的愿意原谅我?”

顾怜低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薛小公子很是高兴,扑上去抱着顾怜转了一圈。

顾怜发出惊呼声。

薛小公子惊觉失礼,“抱歉,抱歉,我,我……我该死,你打我吧。”

他抓着顾怜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打。

顾怜吓了一大跳,“你别这样!”

她的脸红扑扑的,却不是气的,而是羞的。

薛小公子“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你打我两下,你打到高兴为止,你可千万……千万别不理我。”

说到最后,声音已细若蚊蚋。

顾怜“我没有不高兴。”

薛小公子一愣,定定地看着顾怜,“你说什么?”

顾怜“我说,我没有不高兴。”

薛小公子脸上就有了灿烂的笑意,“那你就是高兴咯!”

顾怜的头更低了。

薛小公子上前一步,弯着腰,凑到顾怜的耳边说话,“你高兴不高兴,喜不喜欢我那样对你?”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温热的吐息就落在顾怜的耳朵上,脖子上,湿湿的,痒痒的,仿佛一只猫爪子在挠顾怜的心。

她的心狂跳起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薛小公子“小心。”

他伸出手抓住了顾怜,稍稍用力,便将人带到了怀里。

他低着头,语带担心地说“小心点,后面有块石头,当心硌了脚。”

顾怜贴在薛小公子的胸膛上,手悬在空里,她迟疑了一下,手缓缓抬高,环在了薛小公子的腰上。

原来男子身上是这样的味道。

原来男子的身体硬邦邦的,不如女子柔软。

原来男子的怀抱这样温暖。

原来……原来……

顾怜轻轻靠在薛小公子的肩头,有点留恋这种感觉。

薛小公子唇角微勾,眼中却没有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后退一步,赶紧给顾怜作揖道歉。

“我我我,又失礼了,我不是故意的。”

顾怜气得跺脚,“你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我故意的咯!”

她转身就要走。

薛小公子拉住她的手,“你别气,我这个人笨得很,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跟我说,千万不要不理我。”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千万不要不理他这种话了。

顾怜的心仿佛泡在了蜜水里,里外都透着甜。

她低着头,眉梢眼角却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

她轻轻哼了声,“我不理你就不理你呗,你又不是没有别的朋友,你怕什么?!”

薛小公子“我离开竹山的这几天,看到茶杯想的是你,看到道边的繁花想的是你,看到街头的小吃,想的还是你。

“你要是不理我,我想你了怎么办?阿怜,我们可不可以不置气?”

顾怜浑身都在发烫,连看都不敢看薛小公子一眼了。

薛小公子小心翼翼地晃了晃顾怜的手,“好不好?”

顾怜“那得你不惹我生气。”

薛小公子叫屈,“我哪里会惹你,我逗你开心还来不及呢!我喜欢看你笑。”

顾怜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

之后一段日子,顾怜的心情都异常飞扬。

涂山铃见小姑娘恢复了些小姑娘应该有的样子,还很开心,叫了人来给她做首饰,做衣裳。

顾怜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拒绝涂山铃的好意,她笑眯眯地应承下来,连发丝都透着甜。

涂山铃便看出来了,这是有了心上人了。

她怕小姑娘面皮薄,并没有深问。

顾怜每天都在等与薛小公子见面的日子,每到见面的日子便精心打扮一番。

时间一晃一年过去。

某天,薛小公子带着酒菜到了后山。

顾怜“你还没吃饭吗?那赶紧吃啊。”

薛小公子展开餐布,铺在地上,放下了酒菜。

“这顿饭,不是我一个人的,应该我们两人一起吃。”

顾怜揉了揉肚子,“我可以陪你再加点儿。”

薛小公子转过头,看着顾怜的眼睛,“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怜怔住了。

今天不年不节的,能是什么日子?

啊!

是他们认识一周年的日子!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仿佛有光。

薛小公子见她想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抱了抱她。

他抬起手,手里有火苗蹿出,空中有一根线被点燃了,火光蜿蜒向前,依次点燃了挂在树上的灯笼。

一盏盏莲花灯将两人一圈圈围绕在内,两人如坠星河。

顾怜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薛小公子圈住了顾怜,“明年的今天,我们也要一起过,后年也是,大后年也是……永远在一起。”

顾怜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然后……衣带是怎么解开的,头发是怎么散开的,口脂是怎么没了的……她都不记得了。

她只感觉自己是大海里的小船,随着波涛起伏着。

倦意汹涌来袭,她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她猛然转头看去,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薛小公子笑了笑,轻轻亲了她的脸蛋,“累不累?”

顾怜害羞地往披在身上的衣服里一缩。

薛小公子就闷闷地笑,“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你,真好。”

顾怜心里的那点害羞当即没了,她伸出手在薛小公子身上画圈圈,“我也这样觉得。”

薛小公子捉住顾怜的手,“如果……元君管得不严,你能不能偶尔这样陪陪我?”

顾怜趴在薛小公子的身上,恨不得再也不要分开了。

可是她知道不能。

涂山铃现在虽然不常叫她办事了,可一直不出现在涂山铃的面前,还是会被怀疑了。

她还需要涂山铃身边人的这个身份,要不然她连清静台都上不了,还怎么跟薛郎在一起?

她闷闷地说“只是偶尔吗?”

薛小公子笑了,“原来不止我觉得不够,你也觉得不够。”

顾怜拍了薛小公子一下,“你说什么呢!”

薛小公子“你别恼,我是说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够长。”

顾怜动作顿住,“我何尝不是这样觉得的呢!你且等等,我想办法把居所调到偏僻的所在,那样你就可以来看我了。”

她回到静室,便开始找茬,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搬到远离其他人的地方。

第427章 想好再说

顾怜想法子想得头痛。

到底怎么样才能既不搭上自己的名声,又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这间静室当初是涂山铃选的,那自然是极好的,而且去年还趁着她去青丘做客整修过,就是想挑静室的毛病,她也是挑不出来的。

这间静室坐北朝南,采光好,又通透宽敞,别说只住她一个人了,就算是隔开了,住三个人,也不觉得憋闷。

她又看了看周围的花木,修整房子的时候,没有动一点花木,也没有新移栽花木过来,她就是想拿这个做筏子也不能够。

她都来竹山多少年了,现在才开始嫌弃这些花木,不嫌晚吗?

再说邻居。

她这间静室是厢房、会客室带书房的格局。

书房靠近邻居,而厢房靠近林子。

她平时不怎么看书,邻居就算要吵她,也是吵不到的。

而说吵她睡觉,这就更夸张了,那得多大的声音啊。

夜晚,清静台禁止喧哗,如果出了那样的事情,都不用她跑去告状,巡夜的弟子都会先将人抓起来打板子。

还能用什么借口呢?

好像用她自己说事,怎么说怎么错。

还得借涂山铃的名头。

她咬咬牙,去了涂山铃的兰室。

每天这个时候,涂山铃都在兰室里处理公事。

以前涂山铃和宋潜共用一间兰室,后来,两人处理的事情大多不一样,便分开了。

宋潜回了自己的兰室里。

此时,兰室里只有涂山铃一个人。

涂山铃看了一份下面递上来的条陈,眉头紧锁。

她拿起朱笔批了几个字,丢到了旁边的匣子里。

到了时辰,自然有人将匣子抱走,发往各地,该怎么处理事情,就会按照她的批示处理。

侍者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涂山铃的身旁,她的眉眼稍微动了动,抬头朝门口看去。

顾怜被拦在了门外。

侍者微微朝涂山铃欠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顾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顾怜看了涂山铃一眼,差点没压住脾气。

她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才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元君说过不让我进去吗?我做错了什么事情?”

模样甚是可怜的样子。

侍者气得不行。

有些事情不用明说的,不叫顾怜做事了,顾怜心里就该有点数,被排除在了权力的中心之外,就该有点被排除了自觉,不该上蹿下跳的。

真叫人瞧不上。

听说当初元君之所以会捡顾怜回来,完全是因为被顾怜赖上了。

元君当初是叫顾怜回家的,甚至还派人送顾怜回最近的城镇,结果每回都被顾怜追上。

元君大发善心,给顾怜取了名字,将人带了回来。

整个天音卫的人都知道!

既然是被捡回来的,就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事没事就往兰室跑,被谁说几句衣服穿得不得体了,都要跑到元君身边哭一哭。

真把自个儿当青丘的小姐了!

青丘的小姐都没这样的!

道祖经常闭关,九圣代管天下事,那得多忙啊。

没见元君和重光君都忙得没空一起吃饭了吗?

真想把这个人直接打出去啊!

侍者捏着鼻子说:“当然不曾!只是元君还忙着,你且等她忙完了这一阵再来。”

顾怜:“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侍者:“这么热的天,你去茶房,让小丫头奉茶。”

顾怜:“我不渴。”

侍者气得几乎咬碎满口牙。

她当真想敲开顾怜的脑袋看看,这么闹腾,她当真能得了好吗?

情分是越闹腾越薄的。

涂山铃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以她的修为,每天处理八至十个时辰的事情,精神也疲惫得很。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吵吵什么?”

侍者赶紧回身,躬身行礼,“没有吵吵,是顾怜来了。”

涂山铃:“进来吧。”

侍者狠狠瞪了顾怜一眼。

顾怜只当没看见。

涂山铃指了指对面的坐席,“什么事?”

顾怜毫不客气地坐下,连礼都没有行。

侍者看得撇嘴。

元君宽和,也不是顾怜托大的理由!

顾怜却看了侍者一眼。

侍者几乎气个倒仰。

涂山铃顺着顾怜的目光看去。

侍者心里再不舒服,还是转身离开了兰室,守在门口不远处,听不到室内的话,又能及时拦住想进入里面的人的地方。

顾怜松了一口,声音低低怯怯地说:“元君,我,我现在住的静室不合适。我以前不懂事,没有发现不妥,现在……现在……我能换个静室吗?”

要说不妥,也确实是不妥。

当初涂山铃刚刚作为记名弟子上山时,住的也只是单间静室,还跟同修们的静室连成排。

而顾怜却连记名弟子也不是。

可要说妥当,也确实是妥当的。

涂山铃安排顾怜住处时,已经是天乐元君了。

凭借她的地位,给亲近的人安排什么样住处都不为过。

“谁说了你什么?”

涂山铃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她已经接连几天没有休息过了。

今年的年生不好,不是东边涝了,就是西边旱了,再不就是南边被台风过境了,北边地动了……没个消停的时候。

她这段时间一直处理的就是傲岸的事情。

傲岸本来就是一片泽国。

连续降雨导致水平面上升,湖中的岛几乎被全淹,湖水还漫了出来,淹没了不少良田。

那边继续粮食、药材、衣服,涂山铃正让人查各地的收成状况,准备调物资救急。

顾怜却完全没有听出涂山铃声音中的疲惫。

她闷不吭声,等着涂山铃猜她的心思,然后主动帮她解决问题。

她以前一直是这样做的。

涂山铃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顾怜的回答。

心里难免有些烦。

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傲岸等着她调集物资,晚一天,有可能就会饿死病死成千上万的人。

她实在没心情猜顾怜的心思。

“没想好?那你去想好了再告诉我。”

顾怜愕然。

她坐着没动。

涂山铃却已经扬声喊了外面的侍者。

自打顾怜轻狂得没边儿了,私自取了她的名帖给人用,她便注意着不在顾怜面前处理事情了。

有的事情在尘埃落定前,是不宜被别人知道的。

第428章 又是一年

侍者唇角含笑,请顾怜出去等。

顾怜就是再不愿意,涂山铃发了话,她也不得不离开兰室。

她的手攥得紧紧的。

守门的侍者心里窃喜着,却没敢表现出来。

来来回回路过的侍者,都没那么客气了。

“啊呀,你看,这不是那个轻狂得没边儿的人么,今天终于被罚了啊。”

“看着不像是罚站,大概她想进去,元君不让吧。”

“她不是想进就能进吗?什么时候改的规矩?”

“你很久不过来了吧,规矩早就改了,自她未经允许拿了元君的名帖给别人用,她就不能随意进出了。”

……

顾怜气得发抖。

她轻狂?

她哪里轻狂了!

她在竹山上比谁都低调。

真正轻狂的人是涂山铃吧!

她狠狠朝侍者瞪去。

侍者脚步轻快地跑走。

“哟,还瞪我们,我们好害怕呀!”

“竹山又不是没规矩的地方,我们没有犯错,谁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呵呵,就是,她去跟元君告了多少回状了,元君每回还不是让我们好好相处,几时因为她欲语还休的样子,处罚过我们了?”

……

顾怜眼中的泪水打转。

此时此刻,她更觉得薛小公子对她好了,薛小公子知道了她的情况,却还是没有看不起她。

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几名侍者鱼贯而来,手里提着食盒。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涂山铃取出饭菜,闻着饭菜的香味,因为过度忙碌,而产生的淡淡烦躁感,在慢慢消退。

用餐的时间,是她近来最轻松的时间了。

“阿怜还在外面吗?”

侍者躬身回答,“是的。”

涂山铃:“让她进来吧。”

顾怜低着脑袋,跪坐在了涂山铃对面。

涂山铃指指菜,“边吃边说。”

顾怜端起碗,嗯了一声。

涂山铃吃着饭,等着顾怜开口。

顾怜吃着饭,等着涂山铃先开口。

一顿饭倒是吃得消消停停的,眼看着涂山铃碗里的饭只剩下一点点了。

顾怜开始着急了。

她知道涂山铃的习惯,每顿只吃一碗饭,然后喝小半碗汤,一餐饭就算用完了。

她如果再不开口,等涂山铃开始做事了,恐怕又会把她赶出去。

她下定了决心,“我不想住现在的静室了。”

涂山铃:“是因为别人说了你什么吗?”

顾怜:“不是,我不想与众不同,与众不同会被人排斥。”

就是说,还是因为别人的话而选择退让。

涂山铃顿住筷子,抬眼看着顾怜。

顾怜紧张地攥紧了碗筷。

涂山铃:“如你所愿。”

她当初还想过让顾怜加入涂山家,幸而最后,她改变了主意。

顾怜这性格真不适合涂山家。

涂山家,敢为天下先。

岂会因为别人议论几句,而选择退让?

顾怜却松了一口气,她没心情吃饭了,只胡乱吃了几口,看涂山铃放了碗,她便马上离开。

她要马上搬去没有什么人住的地方。

涂山铃微微摇了摇头。

要说心中没有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顾怜一路狂奔回静室,靠在墙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她办到了呢!

她收拾好了东西,赶紧搬进了她看好的地方。

涂山铃对顾怜失望归失望,却还是在百忙之中命人来帮顾怜搬家。

顾怜浑身都绷紧了,生怕她和薛小公子的事情被人看出端倪来。

幸好侍者对她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她们来帮忙完全是因为涂山铃的命令,帮完了忙,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直接离开了。

其实最开始竹山的侍者也很想跟顾怜交朋友,但顾怜不希望别人将她跟侍者混为一谈,并不愿意跟侍者玩。

侍者们多邀请了几次,被拒绝后,她们就不再邀请顾怜了。

时间久了,她们也能感觉到顾怜对她们身份的排斥,好像跟她们玩儿就低别人一等似的。

她们就更不愿意跟顾怜来往了。

谁愿意热脸贴冷屁股呢!

看到侍者们离开了,顾怜当真松了一口气。

她还要在这里等薛小公子过来呢!被侍者们遇上了总归是不好的。

再说了,她也不知道薛小公子什么时候过来。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她洗好了澡,早早等在屋里。

整个人患得患失的。

一会儿想,薛小公子来了,她应该怎么办,一会儿又想,薛小公子要是不来,她应该怎么办?

等到了月上中天,也没等到薛小公子,她失望极了。

她想薛小公子应该是不会来了吧。

她收拾了东西,往屏风后面走。

单间的静室,巴掌大的地方,只能用屏风隔出里外间来。

其实说是里间,也就是一个碧纱橱而已。

她刚刚躺在床上,就听到有小石子砸窗棂的声音。

顾怜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

“谁?”

“是我。”是薛小公子的声音。

顾怜心中一喜,走过去打开了后窗。

薛小公子撑着窗框翻了进来。

顾怜:“怎么这么晚才来……”

一句话没有说完,人已经被薛小公子抱在了怀里。

她的唇角便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薛小公子:“小傻瓜,你又没有告诉我,你搬哪儿了。我想打听你的情况,又不敢打听,怕元君怪罪。

“我旁敲侧击了好久,又托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有人搬到了这边来,我一猜就是你。

“那些人吵吵着让我请他们喝酒,我请了酒,这不,赶紧过来了。”

顾怜心里甜丝丝的,抱着薛小公子不愿意松手。

薛小公子:“我忙活了一天,身上臭烘烘的,赶紧放我去洗个澡。”

顾怜:“我去给你准备水。”

薛小公子拉了顾怜,“我们一起。”

顾怜耳朵红红的,低低地嗯了一声。

薛小公子至此便在顾怜这里住了下来,每天避着人来,避着人离开。

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一年。

这天,薛小公子白着脸回了静室。

顾怜紧张地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吗?”

薛小公子眼中有不容错失的疼惜和黯然。

他抓住了顾怜的手,“我,我把我们的事情跟阿娘说了,我说我要娶你……”

顾怜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你阿娘如何说?”

n.

第429章 机会来了

薛小公子眼中满是歉意,“我阿娘……不同意。”

顾怜就像是过了水的小白菜似的,顿时蔫儿了。

她就知道,以她的身份,想嫁入世家嫡支,除非是修炼天赋奇佳,现在就有了神境的修为,否则根本不可能。

薛小公子伸手揽住顾怜的肩膀,“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顾怜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薛小公子,他让她不要担心,她就当真不担心了。

之后一段时间薛小公子都闷闷不乐的,顾怜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摇头,不让顾怜担心。

顾怜哪里能不担心呢?

薛小公子越是这样,她越是寝食难安的。

终于有一天,薛小公子拿着一张字条跑了回来。

“我今天刚收到的传书,我阿娘终于同意给你一个机会了,只要你有功于我们薛家,你就能做我的妻子,堂堂正正地站在我的身边了。”

顾怜的心嘭嘭狂跳,“真的吗?”

薛小公子重重点头,“真的,你开心不开心?”

顾怜“我只怕我做不到!”

薛小公子的眸光闪了闪。

一直注意着他的顾怜却没有错失他表情的细微变化。

顾怜问“你知道你阿娘让我做什么事情吗?”

薛小公子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了些,“不是容易的事情。”

顾怜有些急切地问“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说说看。”

薛小公子走到窗边,左右看了看,关上了窗户,又布下了结界,才敢说话。

“去非君鞠昇叛出竹山了,你知道吗?”

顾怜点点头。

她如今一心挂在薛小公子身上,但她每天在涂山铃身边行走,多多少少还是听说了些事情的。

薛小公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生怕被谁听见似的,“我家其实站在去非君那边。”

“啊!”

顾怜捂住了嘴巴。

她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怎么会这样?这岂不是要与天下为敌!”

薛小公子“我家的人本来就好战,名声都是打出来的,这一回站在去非君身边,为的就是让声名更上一层楼。”

顾怜担心得心都揪了起来,“还是太危险了,太太平平的不好吗?”

薛小公子“做人就得敢赌呀!如果我家赌赢了,我家就可以与鞠家东西而治了,天下我们一家一半。这岂不是很让人心动吗?”

顾怜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这确实很让人心动。

可是风险真的太大了。

薛小公子握住了顾怜的手,“我知道你的担心,我家现在并没有跳到明面上来,要不然我哪里还敢待在竹山。

“我家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子弟在竹山打探消息,谁得到的消息最重要,最能影响战局,谁的功劳就最大。”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家族扎在竹山的钉子。

顾怜听懂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的不是特别危险。

但她还是叮嘱道“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薛小公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宁肯不建功,也不要犯错,要是被赶出去了,那才真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顾怜觉得很是,嗯嗯嗯地点头。

薛小公子心满意足极了,搂着顾怜睡了。

听着耳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薛小公子悄悄收回了手,神情变得晦涩难明。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他需要顾怜的全心帮助,只可惜差一个让顾怜奋不顾身的条件。

他摸了摸额头,闭上了眼睛。

且再想想办法吧。

一觉到天亮。

顾怜一改往日不愿意去涂山铃兰室看人脸色的状态,她早早用了早膳,等在了兰室门口。

侍者看见她都觉得诧异。

她也怕引人怀疑,主动说“闲太久了,浑身都像是生了锈似的,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到元君的地方。”

侍者就暗暗撇嘴。

顾怜只当没看见,“帮忙端个茶,送个水也好呀!”

侍者无意与顾怜多说,站到了她该站的位置上来。

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屑的,顾怜现在才想起来争宠,会不会有点太晚了?

好好的一副牌,打得稀烂。

如果换成是她,能够在元君跟前长大,就是不能入青丘的籍,怎么着也得考一个竹山的记名弟子吧!

是的,竹山的记名弟子是需要考核的。

涂山铃当年虽然是个混世魔王,但她聪明啊,别人学三四个月的东西,她三四天就学完了。

被道祖带到竹山上,用了半天时间,就考核合格了。

顾怜上山快十年了,每天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争的也不过是一些闲气,哪怕守着涂山铃,可以有人请教,她一共也没看几本书,更别提考上记名弟子了。

顾怜站在兰室门口,心里想着涂山铃怎么还不来。

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的目光,快把她烧着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脚。

前方一阵骚动。

涂山铃终于来了。

她身后跟着一群人,她哪怕是走在路上也没有闲着。

不太重要的公务,由身边的人读给她听,她边走边做决定,再由身边的人记录,青鸟传信出去。

顾怜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忙而不乱的画面。

好羡慕啊!

有的人生来便众星捧月,万众瞩目,这是别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

“元君。”她小声叫了一声。

涂山铃抬头看来,疑惑挑眉。

顾怜往前迎了两步,“近来见元君事忙,我受了元君大恩,不能再不懂事的每天疯玩儿了,我想帮元君解忧。”

涂山铃动了动脖子,觉得顾怜真是长大了。

她略想了想就说“你去明心堂等我。”

明心堂也是一间兰室,就在涂山铃兰室的隔壁,之前一直没人用。

原来在顾怜不知道的时候,这间兰室被涂山铃启用了。

涂山铃也是没办法,战事一起,各种事情就多了起来,她启用的兰室不止一间,还有左近的那间。

将民生、经济和战事的相关事宜分成了三个部分,负责哪一块的人就去相应的兰室里去等着回话。

涂山铃是三个兰室来回跑。

而她让顾怜去的那个兰室是管民生的。

顾怜欢欢喜喜地过去了。

这个兰室虽然也有侍者守着,但只要进来了,不就有机会了么!

第430章 满心算计

顾怜在明心堂里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涂山铃才露了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与战事相关的事情,涂山铃这边都优先处理。

于是过来得就晚了些。

涂山铃整理好了衣袍,盘膝坐下。

守在兰室里等候差遣的属官们,立刻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比菜市场还热闹。

顾怜错愕,怎么净说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根据资料记载的情况,这个地方连续旱两年,就会涝一年,就算不涝,降雨量也会比往年高很多,粮食等不到收割,就会被雨水泡坏了。

“往年还好说,今年又起了战事,粮食恐怕会短缺,恐怕粮价会飞涨,饿殍遍地啊。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提前征调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吧。”

涂山铃听到粮食就头皮发麻。

她刚刚在隔壁才被人追着要粮食,过来还是被人追着要粮食。

天下太大了,不是今儿这儿受灾了,就是明儿那儿受灾了,不管是哪儿受灾了,说得最多的还是粮食,有了粮食,就不会出乱子。

她心里是知道的。

只是她刚刚从涂山家征调了一批应急,短时间内却是不能再从涂山家征调了,要不然青丘的两家就稳不住了。

她脑袋很痛,又不能表现出来。

“各个粮仓都巡查过了吗?”

属官知道她的意思,这时候说的巡查,并不是查防火防盗,而是盘点账目。

他们的表情就为难起来。

涂山铃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属官叹了口气,道“战事一起,有的世家就不服管教了,我们派人去查粮仓,他们推三阻四,基本不肯爽快地答应我们开仓。

“更有甚者,我们的人连边境都入不了,直接将我们堵在外面了。”

涂山铃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这些世家就是要观望的意思了。

天下世家之多,不知凡几,但顶尖的,还是师尊亲手扶起来的九个世家。

除开一家反叛的,余下八家,分一部分力量支持竹山,也能度过难关。

“宋家那边如何了?”

属官“我们并不清楚。”

道祖将天下分为了九块,交给徒弟管理,宋家那一块,自然归宋潜管。

涂山铃指着门外,“去打听打听。”

不多会儿,属官回来了,“宋家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会抵达。”

大批量的粮食,还是需要大队人马运送。

一般是一个人带两个储物袋,一个储物袋里带一千石粮食。

这样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有修为高的人搞破坏,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哪怕是涂山铃亲自出手,她能同时杀十人百人,也不能同时杀千人万人,打起来了,总有人能带着粮食逃跑。

从宋家老老实实飞过来,如果是气境的修士,还得飞几天。

涂山铃的手指在几案上连点。

宋潜调了粮食,就证明他那里也需要粮食。

涂山铃并不能确定宋潜那里能匀出多少来。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那些连连受灾的地方,肯定没有余粮,而有余粮的,正出于隔岸观火状态,根本不愿意开仓。

涂山铃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兰室里的人都噤若寒蝉。

顾怜眼珠转了转,起身倒了杯清热祛火的茶到涂山铃手边。

这件事情是怎么解决的,顾怜并不知道,她也不关心。

晚上回到了静室,看到了薛小公子,她便急巴巴地把事情告诉了薛小公子。

“我也不知道你需不需要这个消息,但我看元君挺恼火的,琢磨着这个消息应该挺重要的。”

薛小公子搂过顾怜,吻在了顾怜的额头上,“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顾怜脸都羞红了,“吃饭了吗?我准备了宵夜,你要不要加点儿?”

薛小公子,“那就加点儿!”

顾怜起身准备吃食。

薛小公子谨慎地看了顾怜一眼,才从腰间摸出一粒药丸,丢进了茶壶里。

顾怜笑着将一盘水晶虾饺和一碗什锦豆腐捞放在薛小公子面前。

“尝尝,我自己学着做的。”

薛小公子站起身,正正经经给顾怜行了个揖礼,“阿怜辛苦了。”

顾怜的脸腾地红了,赶紧侧身避开。

薛小公子笑眯眯的,“不肯受我的礼啊,那喝一杯我倒的茶,总行吧。”

他说着便拿起茶壶,不动声色地晃了晃,给顾怜倒了一杯茶。

顾怜也笑眯眯的,将茶一饮而尽。

薛小公子便边吃东西边跟顾怜聊天,他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多似的,怎么都说不完。

顾怜陪着说,不一会儿,便口干舌燥。

薛小公子便又给她倒茶。

他吃完了夜宵,顾怜便基本上把那一壶茶全都喝完了。

薛小公子的眸光闪了闪,搂着顾怜便去了内室。

他得趁着药力,成就好事才行。

修士不容易有孕,他给顾怜吃的药,却是便于怀孕的药。

只是这药的副作用很大,一般人都不愿意用。

这药用了,有孕的几率提高八成,但生产时血崩的几率却提高了十成。

一旦血崩,孕妇就很难保住命,如果事先有准备,带了补气血的灵丹,命倒是能保住,但自此之后,都别想再有孕了。

而且人身体会衰老得很快。

是以这药算不得珍贵,但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哪怕没有子嗣,也不会用这种丹药。

有没有子嗣,全看天意。

薛小公子怕顾怜不肯全心全意做事,或者说不肯冒险获取重要的消息,他得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增加筹码。

在他眼中,最好的筹码无疑是孩子了,有了孩子,顾怜就看到了做主母的希望,这是母凭子贵,而她做了主母,她的孩子就有了家族继承权,这是子凭母贵。

顾怜这么会算计的人,其中的厉害关系,肯定能想得很明白。

薛小公子收拾心情,他得再努力一点,让顾怜有身孕才行。

云收雨歇。

薛小公子抚了抚顾怜的鬓角,“我还有事,你先睡,我待会儿再回来陪你。”

顾怜累得够呛,轻轻地嗯了声,便沉沉睡去。

薛小公子离开了顾怜的住处,赶紧往外放了条消息南野宋氏粮草在运,立劫。

第431章 选择背叛

涂山铃半夜被惊醒,“什么时辰了?”

侍者鱼贯而入,撩起帐子,“才三更天。”

也就是说才刚刚睡了一刻钟。

涂山铃揉着涨疼的额头,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竹山夜里禁止喧哗。

外面的响动听起来不小,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推开窗户,朝外面看去。

宋潜居所方向,灯火通明。

涂山铃回头吩咐,“去问问出了什么事情。”

侍者不敢耽搁,立刻跑了出去。

剩下的侍者帮涂山铃取衣服的取衣服,帮她倒茶的倒茶。

她们都很佩服涂山铃,这么高强度的处理公务,换成是她们早就累死了。

涂山铃喝了口茶,她才发现她的手有些发抖。

修士也是人,又不是铁打的,还是需要休息,她这么连轴转,身体终于到了极限了。

她闭目倚在窗框上。

匆匆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涂山铃睁眼望去,挑了挑眉,询问的意思非常明显。

侍者躬身道“最新消息,宋家的粮队被袭击了,损失有多大,暂时无法估算。”

涂山铃放下茶杯,“无法估算?”

侍者“是!宋家的粮队分成了三队,通过不同的路线赶来竹山。被劫的是水路那支,另外两支的情况暂且不明,是以暂时无法估算损失。”

涂山铃放下茶杯就往宋潜那里去。

事情也太巧了些。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今天刚刚让顾怜进了兰室,就出了事。

她哪怕不愿意怀疑亲手带大的孩子,也不禁心生怀疑。

怀疑归怀疑,她却不会因为这一点点怀疑,去把顾怜揪来审问。

她得先排除宋潜那边的因素,如果宋潜那边没有泄露消息的可能,她……

她捂了捂胸口,想到那种可能,她心里便有些难受。

宋潜去了兰室。

涂山铃没在居所找到人,也绕道来了兰室。

宋潜的表情阴沉得可怕,仿佛一头随时要吃人的老虎。

涂山铃“阿潜!”

宋潜脸上的寒霜,如被春日的暖阳照化了,瞬息变得和煦起来。

他刚刚还凌厉的眉眼,却已是一派平和了。

他看着涂山铃没有说话,眼神中却有着询问之意。

涂山铃不客气地坐在了宋潜对面,揉着太阳穴道“你那边怎么回事?”

宋潜直言不讳,“有人泄密。”

啊?

啊!

涂山铃错愕了一瞬,“查出是谁了吗?”

宋潜的表情又阴沉下来,“是谁家安插在四海城的钉子,粮队刚刚出城就被盯上了。”

涂山铃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顾怜就好。

叛变,不是别的错,不是打一顿,骂几句的事情。

真做了叛徒,基本只有死路一条了。

顾怜是她带来的,背叛了竹山,得她亲自清理门户。

她下不了手。

别说人了,就连一只兔子,一只鸡,养熟了,那就不是家禽家畜了,那是宠物,有了感情,就下不了杀手,吃不了它了。

她再次庆幸,还好不是顾怜。

“人抓到了吗?”

宋潜刚想说话,一只青鸟就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

他看过消息,直接把字条推到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看得蹙眉。

好快的反应!

宋潜的人冲过去抓人时,那人竟然已经悬梁自尽了。

屋里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厨房里油盐酱醋茶一应俱全,看不出口味偏好来。

他们搜遍了整个院子,没有搜出来一片纸,也没有搜出一丁点在四海城买不到的东西。

这个人非常谨慎,根本看不出来历。

宋潜疲惫至极,再怎么防备,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心情有些低落。

涂山铃拍拍宋潜的肩膀,笑容依旧灿烂,“你得往好的地方想,至少出卖你的人,是无关紧要的人,你不必因为他的背叛而伤心难过。”

宋潜点了点头,“得另想办法。”

涂山铃“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得罪的人太多了,不到穷途末路,不能用那个办法。”

宋潜“什么办法?”

涂山铃手指轻敲桌面,“抢!”

宋潜一脸的不赞同。

赶在被教训前,涂山铃道“我手里掌握了不少家族的证据,哪怕现在清静台对天下的掌控力弱了,那些家族也不敢随意让我们曝光这些证据。

“有的证据是很要命的,身败名裂算是小事,家破人亡才是大事。”

她的暗卫给她搜集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没准备搞那些世家,也就按了下来。

像什么公公觊觎儿媳妇,儿媳妇生的孙子,其实是儿子这种,简直不要太多。

光鲜的背后,全是阴影。

宋潜勃然大怒,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涂山铃也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宋子牧,你吓唬谁呢!不用这些证据威胁,就不用,你凶什么凶!”

宋潜气得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搜集了如此多的证据,为何不处理?”

换句话说,他觉得涂山铃此种手段太过下作,留着证据威胁人非常的不光彩。而且那些人明显是败类,留着他们一天,他们就会多祸害人!

涂山铃气得不想跟宋潜说话。

她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有些时候,和平稳定是大局,为了大局,有的人暂时不能动,我就不会动!”

这是两难的选择。

动了那些人,那些人铤而走险,会造成很大的杀孽。

她在没有把握完全掌控住局面时,向来不会对世家大族的嫡支出手。

而不动那些人,肯定会有更多的人受难。

这两种选择,一种死伤的人多,一种死伤的人少。

无论选择哪种,都无对错,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而已。

宋潜依旧不是太赞同涂山铃的观点。

如果是他掌握了证据,那肯定是掌握一家对付一家,决不会留着他们过年。

两人不欢而散。

涂山铃的脑袋更痛了。

她回到静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倒不是在生宋潜的气,是粮食的缺口越来越大了,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沉甸甸的,让她呼吸不畅。

她翻了几次身,实在是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去了兰室,继续处理公事。

“报!”

涂山铃倏然转头看去。

传信兵高举着令旗而来。

第432章 想出办法

涂山铃的眼皮跳了跳,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

她看着传令兵,“说。”

传令兵感觉到了涂山铃身上的冷意,心里也苦得很。

“报,南地十三城望风而降。”

涂山铃闻言顿住了脚步,“鞠昇的人还没到,何来的望风而降?”

传令兵瑟瑟发抖,几乎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却非卫的人扛着大旗,绕着城池跑了一圈,他们就降了。”

涂山铃:“他们怎么敢分兵?师兄没发现吗?就没有突袭他们?”

传令兵一脸牙疼的样子,“他们一队只三人,一人扛旗,两人护旗……”

哈!

三个人就把一个城池的人给吓得投了降!

涂山铃只觉得荒唐。

区区三个人,派个百人小队,磨也能磨死他们,至于开城投降吗?

具体的,从这传令兵口里也问不出来,还得等暗卫的消息。

她挥挥手,让传令兵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宋潜也得到了消息,气得脸色铁青,拍着桌子骂那些人没有脊梁风骨。

侍者们第一次见如此情绪外露的宋潜,都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宋潜先涂山铃一步得到具体的消息,他拿着消息就去找了涂山铃。

涂山铃累得脑子都不如平时转得快了,看着字条,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鞠昇在攻城时,凡是反抗过的,破城后,先屠一半人,反抗得尤为激烈的,直接屠城,而开城门放行的,他派人接管了防务,反而不会杀一人。

得到了消息的世家都吓破了胆,生怕他们世代努力,经营起来的城池,就那么沦为了炼狱,这才望风而降。

涂山铃:“他怎么敢?”

这是她现在唯一说出来的话。

杀老弱妇孺,他的名声就坏透了,他的字就成了个笑话。

无咎。

呵!

宋潜:“他心有怨怼。”

涂山铃将桌子拍得啪啪响,“是师尊对不起他了,还是我们对不起他了?他怨怼什么,有什么可怨怼的!”

怨怼什么?

宋潜也不知道。

他只记得鞠昇策马离开竹山时,回头看的那一眼,眼神中的怨恨,让他胆战心惊。

之后鞠昇就宣布叛出竹山,起兵攻打城镇,一副誓要铲除竹山势力的模样。

竹山上到底谁得罪他得罪得这么狠呢?

宋潜不敢深想。

若是他,鞠昇当攻击南野。

若是涂山铃,鞠昇当攻击青丘。

若是别人,攻击的也应该是家族。

那么让鞠昇心生怨怼的是谁?

不言而喻。

他却不敢深究。

涂山铃依旧暴躁,“你看,你也说不出来吧!这个人就是忘恩负义,枉我把他当哥哥,还去他妻姐的婚礼帮他做脸!”

宋潜知道涂山铃就是这狗脾气,不让她发泄出来,她会一直窝火,火越积越大,临了爆发出来,炸到了谁,都是不可预料的。

涂山铃大骂了一通,心里确实好受了很多。

她又说:“既然举一杆旗就能让他们投降,我们也派人举一杆旗去好了,这种世家就是墙头草,连抵抗都不抵抗,你当他们能对鞠昇多忠心?”

这倒也是。

宋潜:“我安排人去办。”

也许是发|泄了一通,涂山铃心里的压力消减了不少,她在兰室里,竟然打起瞌睡来。

她索性仰面倒在地上,随心补觉。

阳光照在身上,她醒了过来。

刚醒来,坏消息就扑面而来。

宋家的粮队又被劫了一支,只有一支完整地送到了清静台上。

不过第二支粮队被劫时,有了防备,发现情况不对,不能力敌,他们立刻炸了储物袋,将粮食变成了爆米花,撒得到处都是。

如此一来,抢粮的人也没法再利用那些粮食了。

这也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了。

涂山铃这么安慰自己。

她昨天还想着如果宋潜那边有多余的粮食,先从他那边调用一些,等她筹措到了粮食,再给补上,现在看来恐怕宋潜也是捉襟见肘了。

粮食,粮食,粮食!

她听到粮食都想吐了。

侍者端着早膳过来,香喷喷的小米鸡汤海参粥,白生生的汤包,金灿灿的油条,怎么看怎么诱人。

涂山铃端起碗,却没什么胃口。

她吃上了饭,可还有很多人没有吃上饭呢!

侍者看着涂山铃愁眉不展,大着胆子问:“元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涂山铃摆摆手,“我心烦的事情,你们帮不上忙。”

侍者:“我们听听也好啊,说不定,就能说出个什么有用的主意来呢!”

涂山铃:“我有饭吃,可很多地方的人都快吃不上饭了。”

侍者笑道:“元君的心地真善良。”

涂山铃哼笑,“如果事情是心地善良就能解决的,那就好了。”

等等。

有的事情是心地善良就能解决的啊!

她眸光闪了闪,推开了早膳,伏案写起信来。

“找只青鸟来。”

侍者应声去了,不多会儿,便提着个鸟笼子过来了。

涂山铃将信绑在青鸟腿上,嘱咐道:“速速送去海外佛宗。”

青鸟嘎嘎叫了两声,振翅飞走了。

想出解决办法的涂山铃心情非常好,端过碗,呼噜呼噜吃粥,连包子都吃了三个,待觉得撑了,才停下了筷子。

“今天的饭菜不错,赏。”

侍者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上位者心情不好,她们跟着战战兢兢的,上位者的心情好,她们哪怕犯点小错,也不会被责罚,从心理上来说,就轻松很多。

青鸟飞进了海外仙岛上。

也没有具体要给信的人,它找到信筒,将竹筒投了进去,又飞向下一个海外仙岛。

佛宗收拾信件的人发现了竹筒,赶紧交给住持。

住持并不知道信里有坑,高高兴兴地打开了信,手一抖,就差点将信扔出去。

开头一句,便是大师,见字如面,吾涂山无音,素闻大师有善名……

道修就是如此的不要脸。

连老衲法号是什么都叫不出来,还好意思说“素闻”,谁信啊!

罪过,罪过。

被道修一气,差点就犯了嗔戒。

再往下看,原来是请佛宗救济灾民。

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庙里的浮屠就先别忙着造了,先拿出粮食来救人吧!

第433章 问题解决

住持气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臭不要脸的道修啊!

他们打他们的,却还用这种方法来找佛宗要粮草。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但元界各处,确实遭了灾,急需粮食和药材,佛宗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却还装聋作哑,何谈普度众生?

那不是成了虚伪的小人吗?

住持捂着胸口,他们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种粮食,每年还要抵抗天灾和海底妖兽的袭击,得多困难才存下点粮食啊。

这个人倒好!一开口竟然问他们要了一半的存粮。

心好痛。

天乐元君怎么会知道他们宗门有多少粮食,该不会出了叛徒吧!

住持眯了眯眼睛。

涂山铃多厉害啊,她家学渊源,做天下生意。

哪怕青丘的生意都在大陆上,她也睁着一只眼睛盯着海外。

海里的妖兽是巨大的财富,佛宗的人不吃肉,可道修吃啊,每回佛宗把妖兽打得奄奄一息,就该行商们上场了,他们拖着妖兽上岸,出了海外佛宗的地盘,再将妖兽打死,剥皮拆骨,分卖出去。

而涂山铃盯妖兽,主要是盯妖丹,有的比较珍贵的丹药,需要加入妖丹,是以一直对海外的事情比较上心。

她又不是个闲得住的,既然了解了妖兽的事情,那是不是得顺便了解一下岛上的事情啊,于是……佛宗弟子什么时候下种,下了多少种,海上的气候如何,收成又如何,她一清二楚。

几年观察下来,涂山铃就对佛宗有多少家底了如指掌了,了不起算个平均数,再估算着佛宗的人口,扣除他们的嚼用,算出余粮,再开口问他们要一半就好了。

这就是君子欺之以方。

涂山铃明知道佛宗接到了这封信会跳脚,会在心里骂得她狗血淋头,却肯定会慷慨解囊,于是就写了这封信。

在她看来,佛宗的人肉痛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受灾了的人却等着那些粮食救命呢!

她挨几句骂也就挨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她不是给佛宗留一半了么,他们还可以躺在那一半存粮上吃吃喝喝,也不怕受灾。

今年收获了,明年存粮不就又变多了么!

不是大事。

住持站在粮仓门口,气得几欲吐血。

他倒是想不按照涂山铃要求的数量给粮,可那样他就枉作小人了。

给了东西,还得不到个好名声。

给吧,给吧,早点给,省得看了心烦。

他叫来了知客和尚,“开仓,取粮。”

知客和尚负责接待来客,但像这种与外人沟通的事情,一般也会交给知客和尚,其他的和尚大多数时候都在清修,不沾染俗务。

知客堂的和尚带着粮食离开了岛,心里却是在滴血。

他得劝多少香客捐香油钱,才能弥补这些亏空呀!

涂山铃却笑眯眯地等在清静台上。

一道遁光远远而来,金灿灿的,是禅杖的光芒。

不等人落地,涂山铃先抬手行礼,“大师高义,未能远迎,实在失礼。”

和尚双手合十,向涂山铃行了个礼,“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前有佛祖割肉喂鹰,我们只是拿出点米粮,何足挂齿。”

涂山铃挑眉。

不足挂齿么。

好的,那咱们就不提了。

就来提提实在的东西吧。

涂山铃:“不知大师带了多少粮食来?”

和尚指了指兰室。

涂山铃点头,“是我太心急了,还请大师里面奉茶。”

顾怜站在远处,帕子都要揪烂了。

她根本不知道涂山铃什么时候请来的和尚,也不知道涂山铃到底要做什么!

她脚一跺,就准备跟着涂山铃进入兰室。

涂山铃身形一滞,忽然回过头来看了顾怜一眼。

顾怜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她做的事情是被发现了吗?元君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身上的气被泄掉了,再也不敢举步跟进兰室。

涂山铃回过头,进了兰室。

和尚狐疑地看着顾怜一眼,顾怜的脑袋埋得很低,他什么都没看见。

两名侍者一左一右站在了兰室门口,用身体挡住了路过之人的视线。

涂山铃看顾怜一眼,意思是赶紧奉茶。

顾怜自己心虚,解读错了涂山铃眼神的意思,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涂山铃和和尚分宾主坐下,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顾怜来送茶,她忍不住扶额。

果然啊,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宋潜。

不管什么事情,她只需要给他一个眼神,他就能看明白。

她扬声道:“奉茶。”

和尚的嘴角抽抽,他还以为元君不待见他呢,连口清茶都不给他喝!

听到有茶,他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主动说起来意。

“救苦救难,我们佛宗也有责任,您需要的粮食,我都带来了。”

他说着便起身解下了袈裟,袈裟内侧衣襟处密密麻麻挂满了储物袋。

里面装的都是粮食!

难怪和尚看起来尤其胖呢!

涂山铃起身给和尚行礼,“大师高义。”

和尚受了礼遇心里还挺乐呵的,眉梢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涂山铃收了粮食,高声吩咐,“给大师准备一桌素席,要最好的那种!”

和尚心里就更高兴了。

清静台这是表达出了对他和他宗门的重视啊。

涂山铃也很高兴,这样就拿到了她最需要的粮食,这样的好话她能说一箩筐。

反正……脸面又不能当饭吃。

她在这里没脸没皮的,天下人又不知道,而且佛宗的规矩严,又不能在背后说人是非,她就更放心了。

她送走了这个和尚,刚刚将储物袋收进箱子里,第二个和尚就到了。

涂山铃收粮食收得不亦乐乎。

她笑容和煦地接待了每一个来访的和尚。

而且随着来访的和尚数量越来越多,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甚至告诉守山门的弟子,今日但凡看到是和尚来访,都不要查问了,直接放行。

她的心情倒是非常好了。

和尚们不小心碰了面,心里却忍不住骂开了。

真是臭不要脸啊,敢情不止骗了他们一家,这是将所有海外佛宗都一网打尽了呀!

另一边涂山铃命人抬着一部分粮食去了宋潜那里。

“粮食的问题解决了,这些你拿着,看看怎么支配。”

第434章 不可置信

宋潜看着眼前堆成小山包的储物袋,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他神色郑重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手里哪怕掌握着世家大族的罪证,派了人去威胁他们,他们家族内部还得开会商议如何处理此事,一来二去,没个三五天,七八天的,不可能有结果。

这才多久?

半天。

粮食就被送到了竹山,除非涂山铃派人去打劫了各大家族的粮仓!

涂山铃一看宋潜的眼神,就知道宋潜在想什么,“你放心好了,这些粮食都是我从正规途径募捐来的,你就放心用吧。”

宋潜满眼的不相信。

募捐来这么多粮食?这是把青丘搬空了吧!

涂山铃摆摆手,呵呵笑,“我已经问青丘要过一次粮食了,怎么好意思再要。青丘是三家共理,并不是我们涂山家一家独大,我也不可能搬空了青丘来贴补竹山,那是要出乱子的。”

宋潜的视线又落在了储物袋上。

他的手指挑了挑储物袋,露出一个莲花纹样来。

他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这么损的法子,阿铃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无音。”

涂山铃背着手,冲着宋潜嘻嘻笑,“啊?你叫我,你叫我干什么呀,是不是我的名字太好听,你才这么叫我的呀。那我可得谢谢你了。”

宋潜的眼里就有了几分无奈。

阿铃插科打诨的,就想把这事儿赖过去,那是没门儿的。

“几家?”

涂山铃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身体一软,坐在了宋潜的几案上。

宋潜见了,眉头蹙了蹙,到底没把涂山铃给拎起来。

涂山铃有气无力地比划了个“一”出来。

宋潜的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可能只打劫了一个宗门,一个宗门哪里会有这么多存粮?

给他的存粮就如此多了,涂山铃那边留的,只怕更多。

阿铃没说实话,这让他感觉非常愤怒。

涂山铃的手晃了晃,就收回来,撑在了桌子上。

拖长了声音说:“我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呀!”

宋潜的呼吸一滞,震惊莫名地看着涂山铃。

海外佛宗的人又不是傻子,让送粮食来就送粮食来!

涂山铃一直在竹山,哪里都不曾去过,可见只是派了青鸟送信。

一封信就把粮食要来了,阿铃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

涂山铃歪着脑袋,斜睨着宋潜,“想知道我写了些什么吧?”

宋潜紧抿着唇,不说想也不说不想。

涂山铃哼笑,“瞧你那个别扭的样子,想知道就说想知道呗,想知道又怕我漫天要价,小哥哥,你这样就很不对了,做事儿哪能不付出点代价呢?”

宋潜上上下下看了涂山铃一眼,似乎在说,以涂山铃的性格,能够写出什么样的信件,他的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涂山铃:“你又知道了!”

宋潜:“捧!”

哈!

涂山铃觉得没意思极了,她还想让宋潜猜的,结果宋潜猜都不用猜,就说中了。

可不就是捧么。

她先将佛宗捧到了天上,说佛宗济世救人、慈悲为怀,多少多少人受过他们的恩惠,又有多少多少人在家里供奉神像。

然后就说起佛宗割肉喂鹰的典故,信佛的人当以佛祖为表率。

再然后才提多少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其中可能有多少多少人是海外佛宗的信徒。

佛宗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来吧,这里有这么多人需要拯救,就等着你们的粮食了。

涂山铃在信的末尾还说,她会给佛宗立碑,宣扬佛宗慷慨解囊的事迹,而且碑都已经在造了。

这些人被涂山铃亲自捧到了天上,这下子下不来了。

碑都在造了,岂不是说很多人都知道了?

如果他们不答应,那些灾民还不得把他们骂个死臭,他们也就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开了仓,让人带了粮食过来。

涂山铃撇撇嘴,“我都不爱跟你说话。”

宋潜的唇角却含着浅浅的笑。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往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谁又能瞒得过谁呢!

涂山铃挥挥手,“没意思,我走了。”

宋潜抬手指了指多宝阁,“那个匣子,你带走。”

涂山铃狐疑地走过去,就看到了一个紫檀木匣子。

她打开匣子,只见红绒布上躺着一套祖母绿宝石头面,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她抱着匣子,回头瞪宋潜,“好你个宋子牧,竟然用这种方式说我老了!”

宋潜一愣,他去买首饰时,只说要最贵的,却不知道戴首饰还得分年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瞬间站得笔直,“不是!”

涂山铃翻了个白眼,抱着匣子就走了。

心里却开心得冒泡泡。

她当然知道宋潜并不懂穿戴上的事情,去买首饰肯定是买最贵的,呵呵,收到这么贵的礼物,她当然开心啦。

她蹦跳着离开,脚步十分轻快。

宋潜看着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他又看向了粮食。

现在是有钱买不到粮食,宝石反倒无人问津。

阿铃送来了粮食,他却只给了她一套头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当然不是因为知道涂山铃要给他送粮食,才给涂山铃送头面的。

他和阿铃这么多年了,四时八节的,一直相互送礼。

也不仅仅是阿铃,关系好的,礼物一次也没有落下。

最近太忙了,阿铃可能忘了吧。

涂山铃确实忘了,收到礼物后,就想了起来。

阿潜缺什么呢?

好像什么也不缺。

她很是头痛,她都不知道该送什么好了。

她回到兰室时,顾怜又站在了兰室门口,她顺嘴就问了顾怜。

顾怜疑惑地看着涂山铃,“送礼物当然实用最好啊,收礼的人用得上,心里也会觉得熨帖。”

涂山铃连连点头。

顾怜说得很对。

半个时辰后。

宋潜神情空茫地看着往自己兰室搬东西的人。

那一箱子一箱子抬进来的到底是什么?

箱子全部摞在了一起,几乎占据了他三分之一个兰室,搬箱子的人还没有停下。

他伸手打开一个箱子,白生生的东西就落入了眼帘。

那是一捆捆绑好的卫生纸。

涂山铃!

涂山铃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嗯,阿潜对礼物肯定很满意。

第435章 疑点重重

涂山铃心情好了,处理事情的时候都带了笑。

属官说“傲岸那边的救济粮最迟今天晚上就得拨过去了,不然就得饿死人了。”

涂山铃点头,“嗯,拨。”

她大笔一挥,粮食就拨了出去。

顾怜瞪大了眼睛,不是说没有粮食了吗?涂山铃怎么还敢往外调粮?就不怕最后连竹山上的人都没有粮食吃?

属官也很迷茫,“敢问元君,粮食从何处来?”

涂山铃抬手指了指墙角的箱子,“去领吧。”

属官走过去掀开箱盖,呼吸就顿住了。

储物袋,好多的储物袋!

他抖着手打开储物袋,储物袋里面全都是粮食。

他震惊地看着涂山铃,“这,这……”他咽了口唾沫,“是涂山家?”

涂山铃摇头,“不是!”

答应了要给海外佛宗立碑,就得说到做到,涂山家可不能居功。

“是海外佛宗,他们以慈悲为怀,见不得苍生受苦,实乃我辈典范,我辈当以他们为榜样,好生学习才是。”

属官激动得脸都红了,“是是是,是该以他们为榜样!”

至于掏空家底去帮助别人……他还是决定不学习了。

涂山铃目光灼灼地看着属官。

属官心口一跳。

他好像没有领会到元君的意图。

元君想干什么呢?

哦哦哦,是想将海外佛宗的义举宣扬出去。

这种惠而不费的事情,他做起来可是太顺手了。

他立刻行礼道“属下明白怎么做了。”

涂山铃的视线还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属官面露疑惑。

还有什么遗漏的信息吗?

涂山铃摇摇头。

算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跟宋潜似的,不用多说一句话,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她缓缓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属官对涂山铃佩服之至,在这种时候都不忘在舆论上坑鞠昇一把,不愧是天乐元君啊。

只是……元君如此厉害,道祖为何不把元君放出去与鞠昇鏖战,反而派了别人,结果被打得节节败退呢?

他有些想不通,却也不敢问。

他带着满腹心事离开了。

有的事情属官不知道,涂山铃却是知道的,师尊在闭关,不可能实时掌握战局,而且临阵换帅是大忌。

既然之前没派涂山铃去,之后也不大可能换了她去。

“报!”传令兵再至。

涂山铃看到传令兵就烦,每回报来的都不是好消息。

“说!”

传令兵感觉到了涂山铃身上的寒气,消息就在唇边,他也不太敢说出来了。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讨喜。

有的事情还是得清静台这边拿主意,虽然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说法,可报不报是一回事,听不听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报就是托大,不把清静台放在眼里。

而报了,又得了指示,却没有听,还可以说成是情况临时有变,改变了策略。

他心里苦,嘴里却还是说“我方人员扛旗,收复城池后,却非卫立刻攻击城池,破城后,城中百姓无一幸免。”

涂山铃听了心里就咯噔一下,一阵阵针扎似的麻疼感,从心脏蔓延至全身。

她在这边想尽了办法救人,鞠昇在那边挥舞大刀,一杀杀一片。

她都快不认识鞠昇了。

她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让鞠昇这样办事?就非得倾覆清静台吗?

鞠昇来这么一手,之后想收复那些被占领的城池将非常困难。

那些人向来会见风使舵,抵抗了清静台的大军,就算被破了城,他们也会没事,甚至还会帮他们恢复城中的秩序。

相反的,抵抗了鞠昇的大军,那真是死路一条了。

之后的形势必将对清静台更加不利。

对鞠昇望风而降,对清静台拼死抵抗。

涂山铃丢开手里的条陈。

她大步朝道祖的静室而去。

她跪在静室门外,“师尊,涂山无音请战。”

室内没有反应。

她继续道“师尊,涂山无音请战。”

室内依旧静悄悄。

她站起身,往前一步,被结界挡了回来。

她跪回原地,“师尊,涂山无音请战。”

路过的侍者劝道“道祖上次出关时说了,得一个月之后才会再出关,现在距离一月之期还有十多天,您别跪在这里,道祖是听不到的。”

涂山铃诧异,“师尊何时出过关?”

侍者是专门负责道祖饮食起居的侍者,对道祖的情况了若指掌。

他掐着手算了一会儿,便道“道祖出关,前前后后不足半个时辰,应该谁都没惊动。”

这也就是说师尊连见他们的时间都没有了。

涂山铃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她站起身,“师尊什么时候出关了,你来通知我一声。”

侍者满脸为难,“元君,这不合规矩。”

道祖身边的侍者必须对道祖的事情守口如瓶。

比如道祖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具体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睡,一律不能往外传。

他见涂山铃有急事,即便回了话,可也答得很模糊。

怎么可能等道祖出关后,还特地去通知涂山铃一声啊!

涂山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规矩,呵!你怕师尊知道了处罚你,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能收拾了你。”

侍者心里叫苦,深悔自己嘴贱,上来搭了一句话。

带他的前辈早就告诉过他,清静台九圣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不要为了走捷径,就往他们身边凑,万一一个尺度拿捏不好,就是万劫不复的事情。

他以前不以为意,现在信了。

直面九圣之威,吓得他腿肚子直打战。

涂山铃“可记住了?”

侍者躬身应是,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想如果他按照涂山铃的吩咐办事,可能还有活路。

涂山铃毕竟是道祖最疼爱的小徒弟,他为道祖的这个徒弟打听事情,应该不会被处死……吧?

应该不会!

还没听说清静台处死过谁。

也不是。

处死过罪大恶极的人。

但好像真的没有处死过侍者。

他略略放下了心。

涂山铃往兰室走,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师尊那边有事。

顾怜听到脚步声,赶紧将她翻乱的文书放回了原位。

涂山铃心里有事,没有注意到桌上的东西有了细微的变化。

第436章 再露消息

顾怜缩手缩脚地站在墙角,不住地用眼神瞄涂山铃。

涂山铃的心神都在师尊那边,想从记忆中寻找出点蛛丝马迹来,好判断师尊到底在做什么事情。

她从上山伊始回忆,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中。

属官来了,大气都不敢喘,放下条陈就走,有的人有急事,便垂手立在一旁。

顾怜看了,暗暗松了口气。

有这些人送来的条陈,就能掩盖她之前翻动几案的痕迹了。

哈哈,老天都在帮她,可见她做的事情是对的。

涂山铃回过神来,看着桌上不减少,又变多的条陈,嘴角就抽了抽。

她终于忍无可忍道:“有些小事,你们自己拿主意就行,何必来问我!”

属官放轻了呼吸,根本不敢抬头,就怕跟涂山铃视线相对,让涂山铃记住了他们,下次找茬的时候,专门揪住他们不放。

涂山铃看了他们的样子就来气。

这些属官其实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他们商量出来的对策,基本都行之有效。

他们递上了条陈,请涂山铃过目,涂山铃也只是写个“准”字。

而他们拿不定主意的,会在条陈上面言明困难之处,涂山铃看了,或让人去核准消息,或者直接处理了。

照涂山铃来看,其实前一种条陈,她根本不用费时间看了,明明属官就处理得很好嘛,她只需要抽时间看第二种条陈即可,如此一来,她的工作量立刻减少十之七八。

偏偏这些属官都是老油条,没一个愿意担责任的,不管什么事情,一股脑推到涂山铃面前,让涂山铃签字盖章。

属官们眼观鼻鼻观心,哪怕被涂山铃喷了,他们也只当被和风细雨拂面,适时露出惶恐的神情,心里却并不害怕。

有规矩的地方,就得按照规矩办事,哪怕是元君,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处置他们!

涂山铃的火气就跟被淋了一盆冷水似的,倏然散了。

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他们不一直是这样的么!

她盘膝坐下,开始处理今天的事情。

家户人家每天都还有点伤脑筋的事情呢,更何况是元界,那么多事情压在七个人的身上,这几个人累得真是连喝水的时间都没了。

涂山铃埋头看完一个条陈,写了“准”字,丢到了一旁的盒子里。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

涂山铃甚至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一天就过完了。

顾怜归心似箭地回到了静室。

她先用小火炖上当归乌鸡汤,才拿了本游记,歪在凭几上看。

老时间,后窗响了一声,薛小公子翻了进来。

顾怜抬眼看向薛小公子,眼中满是眷恋。

薛小公子整理好衣袍,摸了摸顾怜的脑袋,才盘膝坐了下来。

“多亏你昨天给我的消息,我及时阻止了宋家运粮过来。竹山本就势大,再有了足够的粮食,我们就再无喘息的余地了。”

说起这个……顾怜的笑容就多了几分勉强。

薛小公子敏锐地发现了顾怜的情绪变化,展臂将人搂在怀里,“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顾怜抓着薛小公子的胳膊,“薛郎,竹山不缺粮!”

薛小公子心头狂跳。

他毁了宋家的运粮队,竹山怎么可能不缺粮?

竹山的粮食,他已经盘清楚了,只够支持前方战事三个月,如果要救济灾民,那点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而不救济灾民,竹山的名声就毁了,到时候墙倒众人推,竹山覆灭起来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他怎么算,竹山的粮食都不够用。

声音就有些急躁,“怎么回事,你好好跟我讲讲。”

顾怜对薛小公子的态度很是不满,哼哼着,拧了薛小公子一下。

薛小公子心里烦躁得很,说着正事呢,做这种小女儿姿态干什么?

难怪天下之大,也只出了一个涂山铃呢!

顾怜小心打量着薛小公子的神色,发现他脸色渐渐变得不好看了,她赶紧收拾心情,将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娓娓道来。

薛小公子身体一僵,手下无意识用力,抓得顾怜有些疼。

顾怜很想闹脾气,可看着薛小公子的样子……她觉得闹脾气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她按捺下来。

薛小公子:“也就是说,涂山铃从海外佛宗那里用来了大量的粮食?不仅可以支撑前方战事,还有多余的粮食救济灾民咯?”

顾怜:“嗯,是这样的,今天元君批粮食批得特别爽快。”

薛小公子横眉立目的,“涂山铃莫不是把海外佛宗一网打尽了?那些佛宗的人是脑子有病吗?这种时候,粮食比黄金还值钱,他们说拿出来也就拿出来了!”

他正了神色,又问:“涂山铃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顾怜歪着脑袋,这一茬她是听到了的,便如实说了出来。

薛小公子气得脸色铁青,“为了虚名,哈!”

如果他早知道那群秃驴为了几句好话,就能拿出粮食来,他早就去了!

到底是什么脑子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啊!

他抱着顾怜安抚了一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恐怕都没法过来了。涂山铃弄来了粮食,于我家很不利,你乖乖地待在涂山铃的身边,等我来明媒正娶你。”

顾怜轻轻地嗯了声,显得很是乖巧。

薛小公子却没什么心情敷衍顾怜了,连顾怜为他顿的乌鸡汤他都没心思喝一口。

等人走了,顾怜看着那一锅汤,蹙起了眉头。

她感觉受到了怠慢。

心里隐隐生出些火气来。

只是从来都是薛小公子来找她,她不知道去哪里联系薛小公子。

火气在心里憋了好几天,憋着憋着就没有了,她又开始思念起薛小公子来。

顾怜靠坐在涂山铃兰室的墙上,嘴里喃喃地说:“怎么还没有忙完啊?”

涂山铃愣了愣,“嗯?你有什么事,你就去办,我这边一时间忙不完。”

顾怜赶紧做好,“我没什么事!”

她背过身,眼里闪过了明显的不耐烦。

她想要堂堂正正地做薛家的太太,不想在涂山铃面前伏低做小了。

涂山铃瞄了顾怜一眼,觉得顾怜怪怪的。

顾怜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她越发不敢动弹了。

第437章 心有顾忌

涂山铃的视线在顾怜身上一闪而过。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关注顾怜。

顾怜趁着没有人注意她,她软手软脚离开了兰室。

一道熟悉的人影从树林中晃过。

草木葳蕤,她看得并不分明,她抬脚朝前方追去。

薛小公子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有脚步声匆匆追来。

他心里有些烦躁。

这个地方距离涂山铃的兰室非常近,该不会是顾怜看到他了吧?

他赶紧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先走,我想起件事情需要跟无音谈。”

众人自然不好再留,相互行礼后,脚步匆匆而去。

没等几息,顾怜果然出现在了视线中。

薛小公子手指紧紧攥成拳头。

他实在不耐烦应付顾怜了。

顾怜看到薛小公子却十分欣喜,“真的是你!”

她不管不顾地扑进了薛小公子的怀里,“这么久了,你怎么不来看我?”

薛小公子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腻歪情绪,语气却依旧轻柔,“我这不是有正事吗?”

他拍拍顾怜的肩膀,“你乖啊,我在为我们的未来奋斗,你也要为我们的未来奋斗才行。”

顾怜腻在薛小公子的身上不愿意下来。

她哼哼唧唧的。

薛小公子继续安抚,“你不愿意吗?是不愿意受累,与我一起奋斗?还是因为是我,你才不愿意奋斗?”

顾怜的脸都吓白了,她仰起头看着薛小公子的脸,“你怎么会这样想,你还不知道我吗?只要是为你好的,我都愿意做的呀!”

薛小公子:“那你现在是……”

顾怜赶紧站直了身体,“我只是想你了。”

薛小公子揉了揉顾怜的脑袋,“傻丫头,我们还有一辈子,你修行努力点,这个一辈子会很长。

“即便你修行的速度慢,也不打紧,我家的库房里有好几种延寿的丹药,你进了我家的门,成了当家主母,那些丹药还不是任由你调用么。

“一辈子还长,得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不要一味的只争朝夕。”

顾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薛小公子的一番话,说得她羞愧不已,好像她只知道闺房那点事似的。

她去过了青丘,见过了当家的主母,自然知道仅凭讨好男人,是坐不稳那个位置的,她也应该打起精神来,好好学点东西才是。

可荒废了十年,再想努力,却无从下手了。

“你说,我做点什么好?”

薛小公子笑意盈盈地摸了摸顾怜的脑袋,“你就待在涂山铃身边,多听多看多学,那不比什么都强吗?好多人想要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呢!”

顾怜很不服气涂山铃,她觉得涂山铃只是运气好生在了世家而已,如果她也有这样的出身,并不会比涂山铃差。

让她真心实意地向涂山铃低头学习,她心里很有些疙瘩。

薛小公子:“不愿意呀?”

顾怜:“也不是。你的事情我知道的,我只有待在她身边,才能得到对你有用的消息。对了,你得到消息之后怎么没有动静?”

薛小公子摇摇头,“涂山铃的兰室不是那么容易近的,就连我也没办法。你能进出兰室,能帮我毁了里面的粮食吗?”

顾怜如受惊的小兽,一下子跳开了。

毁粮食?

当然不行!

能够自由出入涂山铃兰室的只有她,其余人进去都得有两个以上的人陪同,方便相互作证。

兰室出了事,根本不用怎么查,几乎第一时间就能锁定她!

薛小公子的眸色就暗了暗。

果然啊,提前准备是对的,就是不知道那丹药有效果了没?

他笑了笑,“跟你开玩笑的,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我能不知道毁了涂山铃兰室中的东西有多危险吗?我这么心疼你,怎么可能让你去做!”

顾怜赧然地低下了头。

她懊恼不已,她真是不禁逗啊。

薛小公子状似无疑地问:“你脾气忽阴忽晴的,小日子来了吗?”

顾怜的脑袋埋得低低的,“已经过了。”

薛小公子眼中闪过失望。

他揉了揉顾怜的脑袋,温柔的笑从他唇间流淌而出,“这么说,你身体没有不方便咯?我很久没去你那里了,我晚上去找你吧。”

顾怜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薛小公子:“你赶紧回去,别让其他人起疑。”

顾怜点点头,朝着来路跑去。

薛小公子回过身,嫌弃地拍了拍衣服,好像要把那不存在的灰尘拍掉似的。

顾怜突然冲进兰室的门,所有人同时转头看向她,她这才惊觉,她来得不是时候,屋里的这些人恐怕在讨论很重要的事情。

她的心嘭嘭狂跳,踟蹰片刻,还是溜到最后面的位置坐下。

属官脸上就露出了几分不悦的神情。

他们最讨厌开会不守时的人了!

顾怜的脑袋就埋得更低了。

属官:“今天许多地方都误了农时,不是人跑了,没人种地,就是没有足够的良种……”

……

顾怜回到静室,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了半天,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涂山铃竟然能不动如山,从早听到晚,直到她回来前,涂山铃依旧在处理事情。

只不过没有民生上的事情了,她被打发了回来。

她咬唇而笑,甜蜜蜜地沐浴更衣,等着薛郎过来。

她笑吟吟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被三更鼓惊醒。

三更了啊。

薛郎还不来吗?

正这么想着,后窗就被人拉开了,薛小公子翻了进来。

薛小公子揉揉额头,“帮我烧壶水,泡杯茶吧,我都要累死了。”

顾怜依言烧水去了。

薛小公子将两只茶杯摆在面前,往其中一只里放了颗丹药。

没等多久,顾怜便提了壶水过来。

薛小公子接过来,泡了茶,顺手倒了两杯,一杯放到了顾怜面前。

他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

顾怜看了,也笑着喝了一口。

薛小公子:“这茶不错。”

顾怜又喝了一口,“这是涂山铃给的茶。”

薛小公子勾唇浅笑。

在他的影响下,顾怜也开始涂山铃涂山铃地叫了呢!

顾怜喝完了茶,看着杯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似的。

难道没洗干净?

薛小公子看得眼皮一跳,扑过去抱住了顾怜……

第438章 斗智斗勇

薛小公子直接丢下还在熟睡的顾怜,离开了静室。

顾怜给他透了消息,他知道涂山铃的兰室里存了大量的粮食,怎么可能不急?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

涂山铃的兰室附近突然出现个陌生人,很快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根本不可能得手。

他只能临时收买一个本来就在那边当值的侍者。

人和人要建立信任都需要不断接触,这个时间不会太短,太短了,别人怎么可能性命相托?

他得让对方相信,就算被抓了,死在了涂山铃手里,其家人也会被他照顾好。

磨了将近一个月,他还提前把那人的家人接走了,才勉强取得了那个人的信任,两人约定好,最近两日就动手。

这就不是会告诉顾怜的消息了。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

一个人避开了巡逻的护卫,接近了涂山铃的兰室。

他咽了口唾沫,在门口给自己打了好几次气,才提起勇气打开兰室的门。

兰室不用他打扫,他天天从门口路过,里面是什么格局,他了然于心。

身处黑暗中,借着微弱的星光,他依旧能准确找到屋里角落处的几口大箱子。

粮食就藏在箱子里。

他的心嘭嘭狂跳,马上就要得手了。

只要能毁掉粮食,他就能得到一笔几辈子吃喝不愁的钱财。

兰室忽然亮起灯,涂山铃出现在了兰室门口。

侍者悚然一惊,眼中闪过狠毒之色,他不管不顾地将准备好的东西倒在箱子上。

涂山铃眼神淡漠地看着侍者,缓步入内。

侍者狂笑,“哈哈哈,天乐元君又如何,还是让我得手了。此种毒物,可无视空间阻隔,直接渗透进储物袋里。”

涂山铃挑眉,“哦,是吗?”

侍者心中伸出不妙之感。

涂山铃挥挥手,“拿下。”

云卫一拥而上,摁住了侍者。

涂山铃:“谁派你来的?”

侍者紧抿着嘴巴。

涂山铃:“你该不会以为指使你来的人会善待你的家人吧?你就真的这么无所顾忌吗?”

侍者瞬间抬头,眼神莫测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那个人是有可能守信,善待你的家人,处理你的后事,但前提是,你完成了他交代给你的任务。”

她说着,绕过了侍者,伸手打开箱子。

她取来一柄玉如意,挑开箱子的储物袋,露出了下面的东西,下面不过是并排放着两个矮凳而已。

侍者错愕地看着箱子。

涂山铃尤嫌打击不够,一掌击碎了一个储物袋,储物袋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东西掉出来。

侍者:“怎么会?!”

涂山铃轻蔑地笑。

她明知道有人会打粮食的主意,怎么可能将粮食存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粮食存在了兰室里,就是为了在这里放置一个鱼饵,就等着哪个笨蛋上钩。

如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是一样的道理,兰室看似防卫严密,却不一定最为保险。

涂山铃每天晚上回静室休息时,都在袖子里揣几个储物袋回去。

她房间地板下面原本用来窖藏美酒的地方,全部被腾了出来,专门用来存粮。

她估摸着属官可能会伸手找她要粮食了,她才带几个储物袋去兰室,等属官开口,她就装模作样地指指箱子,好叫所有人觉得,粮食还在这里。

这不,果然有人上当。

侍者面如死灰,跪地求饶,“元君,我知道错了,求您饶我一次吧。”

涂山铃不为所动,为了一己之私就要毁掉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食,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饶过了他,他在做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饶过那些可能会饿死的人呢?

“老实交代,我放过你的家人,给你留个全尸。”

侍者瑟瑟发抖,却又紧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他的家人被那个人捏在手里,他什么都不说,还能落下个好,他如果说了,他的家人就死定了。

涂山铃挑眉,“你的家人被接走了?”

她转身打开个匣子,里面有一叠字条,她抽出了其中一张,看了看又丢了回去。

“你寓居竹山,瞒着家里的父母妻儿,在竹山另外娶了妻房,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对吧?

“你对外声称自己叫常秀宁,儿子女儿也姓了常,没有人将他们和你联系在一起。

“他们如今应该还住在山脚下的村子里……”

太可怕了!

侍者深深后悔,他就不该与虎谋皮。

清静台九圣就没一个好惹的。

涂山铃当然不好惹。

她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

她让暗卫盯住了兰室,平时有意无意在兰室周围晃悠的,都被列入了观察名单,暗卫将这些人查了个底儿掉,连最后一次尿床是什么时候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出手了,涂山铃怎么可能不将人抓在手里。

侍者倏然抬头看着涂山铃的眼睛,“堂堂尊圣,也会拿妇孺威胁人?!”

涂山铃点点头,“是啊。”

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

侍者又气又怒,“你就不怕传出去了,有损你的名声?”

涂山铃:“名声值几个钱?”

侍者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热气烤得他浑身冒汗,他的中衣不多会儿就被打湿了。

一边是他的父母兄弟,一边是他的妻子儿女,他该怎么选?他又能怎么选?

怎么选都是错的!

涂山铃:“给你三息时间,不回答,我就送你们一家人上路。”

侍者定定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一、二……”

咻。

破仙矢呼啸而至,从侍者前额刺入,从后脑贯出。

侍者眼睛定住,身体往后倒去,瘫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涂山铃一步跨出兰室,腾跃着朝灭口的人追去。

她刚追了两步,就发现她小瞧了对方毁掉粮食的决心。

派来灭口的人的修为竟然与她不相上下。

那个人对竹山的布防了如指掌,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很快下了竹山。

刚刚下山,旁边便冲出一群死士,拼死拦着涂山铃。

涂山铃收拾完死士,那个人已经逃得远了。

她蹙着眉回了清静台。

宋潜却在入口出等她。

n.

第439章 真是嚣张

涂山铃招招手,“走,回去说。”

宋潜跟着涂山铃回了兰室。

涂山铃大敞着门窗,不让任何人接近。

“那个来搞破坏的人,修为很高,鞠昇亲自出手也不过如此了。这样的人在整个元界,屈指可数。我却没想起来,谁跟那个人是一个路数。”

宋潜:“我看看。”

涂山铃便将那人腾挪跳跃的模样模仿了出来。

很多时候,从细微的动作可以看出灵力运行的轨迹,从而推断出修行的功法究竟是什么。

宋潜眸光沉沉若有所思。

涂山铃盘膝坐下,“如何?你见过?”

宋潜:“很熟悉。”

涂山铃诧异,宋潜几乎不与外人接触,哪怕是下山游历,也是独来独往,他说熟悉的话,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清静台的人。

涂山铃神情严肃,“是谁?”

宋潜:“这人故意改了常用灵力的习惯。”

涂山铃略一回忆,便知宋潜所言不错。

她确实觉得那人运行灵力时有滞涩之感,这是很不符合常理的。

但如果是故意纠正过,那就说得通了。

常年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的,让人看了难免觉得别扭。

涂山铃:“清静台上,与我修为不相上下的,只有六位师兄了。”

她说完这句话,心神一震。

她起身朝外走,招呼护卫,“有奸细混入,封锁清静台。”

警钟响彻竹山,云卫闻声而动,将竹山围得如铁桶一般。

涂山铃气势汹汹,亲自带了人检查每个人的居所。

她在记名弟子和游学弟子居所只晃了一圈就出来了,重点检查的还是她几个师兄的居所。

她笑呵呵地敲开了耿庭芳的大门,“大师兄。”

耿庭芳大半夜的还在练刀,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就来开门了。

涂山铃已经习惯了这样大大咧咧的耿庭芳了,她知道耿庭芳这样练完刀,在院子里提一桶水上来,兜头浇下,就算完了,是以并不以为意。

耿庭芳:“你大半夜的,跑来敲我的门,子牧知道吗?”

涂山铃点头,“知道。”

耿庭芳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他原本只是想打趣涂山铃一番的,谁知道涂山铃竟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你来有什么事?”

涂山铃:“有奸细混入竹山,我正在查人。”

耿庭芳的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分头查。”

涂山铃哭笑不得,大师兄什么都不知道,分头查,他查什么啊?

有的事情不好当着太多人的面讲,她含含糊糊的。

耿庭芳就知道这事儿有猫腻,取了搭在一旁树枝上的外袍披上,也不穿中衣,就那么跟着涂山铃往外走。

涂山铃就道:“那个人的修为与我不相上下,路数阿潜也看着眼熟,我估摸着就是……刺史不宜声张,如果能查到,那就清理门户,如果查不到,就只当是寻常的清理奸细的行动了。”

耿庭芳听得直皱眉。

不过中心思想他听懂了,就是谁不在,谁嫌疑最大呗。

他手一挥,带着一半的人走了。

有的事情就是宜早不宜迟,有人帮忙自然是好。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涂山铃的兰室碰面。

兰室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耿庭芳:“这儿死人了?”

涂山铃:“我当场摁住了来搞破坏的人,那人已经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了,结果被人一箭射杀,我这才追了出去。”

耿庭芳听得青筋直冒,“好大的胆子!”

涂山铃无意纠结过去的事情,只问:“你那边情况如何?”

耿庭芳一屁股坐下来,“没查到,所有人都在。”他抬起头看着涂山铃,“你那边呢?”

涂山铃摇摇头,“也都在。”

兰室里一片静默。

不是竹山的人,查起来可就难了,范围太大了。

宋潜:“未必。”

耿庭芳:“什么意思?”

涂山铃却懂了,“你是说那个人离开了竹山,绕了一圈又跑了回来?”

她回到清静台,下令封锁竹山,距离她追丢那个人有一段时间,他趁机跑回来了,也不是没可能。

耿庭芳站起身,“老规矩,外松内紧,我安排去了。”

涂山铃和宋潜立刻站好行礼,送耿庭芳离开。

另一边,薛小公子回到了居所,换下衣服。

室内走出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公子。”

这人说话,竟是女人的声音。

薛小公子:“怎么样?”

女子抹了把脸,瞬间变成倾国倾城的妖艳面孔,“没发现。”

薛小公子松了口气,“你下去吧。”

女子也松了口气,还好来查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是涂山铃,如果是涂山铃,天生在血脉上对她有威压,只怕一个照面,便会将她拆穿。

薛小公子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晦暗莫名。

涂山铃果然狡诈,挖了那么一个坑等着他。

他翻了个身,不禁怀疑,难不成师尊是对的,涂山铃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合该接掌清静台成为天下的主人?

不,不,涂山铃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女子,年龄还比他们所有人小,从小还顽劣不堪,她凭什么继承道统?

他又翻了个身,脑海中全是涂山铃和师尊相处的画面。

他一掌重重拍在了床上。

真是可恨,师尊就是偏心,不管涂山铃做了什么,师尊也还是觉得她好。

他越想越觉得意难平。

他这边兀自生着闷气,涂山铃也没好多少,气得咬牙切齿的。

她甚至变回了原形,威风凛凛地站在大殿的飞檐上,带着几分威胁地打量着清静台的各个居所。

有侍者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人还有点懵,怎么感觉没睡多久,天就亮了呢!

推门出去,才发现,不是天亮了,是天乐元君站在飞檐上,通身雪白点朱的九尾狐狸,浑身浴火,看了就让人害怕。

吱,吱,吱。

薛小公子屋里,一个女人突然变成了一只狐狸,趴在地上乱滚。

来自涂山铃的威压,其他人只感觉心惊胆寒,而同为狐狸的女人,却被压制得死死的,甚至连人形都不能维持。

薛小公子满心恼火,他推开窗,朝远方眺望。

涂山铃,还真是嚣张啊。

第440章 这怎么行

宋潜:“阿铃!”

涂山铃收回了妖火,跳到地上,斜睨着宋潜。

她知道宋潜是怕她吓到普通人。

实际上,她吓不到普通人,她变回原形出现,反而能让普通人感觉到安心,他们都知道不管他们有什么冤屈,天乐元君都能帮他们伸冤。

涂山铃外出办事,变回原形,已经不止一次被人拦过道了,求她主持公道。

她无所谓地挥挥爪子,“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让人摸不清虚实就行,你怕什么?”

并不是竹山出了事,她才会发火嘛,也可能是因为她心情不好。

宋潜蹙眉。

涂山铃却已经转身冲出了竹山。

隔天就传出了天乐元君大半夜心情不好,砸塌了一座山的消息。

再隔天消息就变成了,天乐元君心情不好,烧干了一个湖,如果不信,可以去看,那湖里已经没有水了,只有几条死鱼在湖底发臭。

再隔天消息又变了,变成了天乐元君心情不好,在村子里瞎逛,热得一个村子的人睡不着觉……

消息真真假假的,反而没有人注意到涂山铃最初发火是在竹山了,竹山可能出事了的消息,就这样被掩盖了下来。

涂山铃还颇为得意,不过这份得意在她回到兰室后,便烟消云散了。

这几天积累的公务堆得到处都是,案头放不下了,就堆在地上。

真是一群没有同胞爱的师兄!

她不在,竟然没有一个人帮她处理事情。

她哀嚎一声,扑到了公务上。

宋潜是故意不帮涂山铃的,这狗一样的脾气,不惹她的时候,她就乖乖的,见了谁都软糯糯的笑,惹着她的,便不管不顾地翻脸。

这怎么行!

就得让她吃个教训。

得让她知道,被人摆了一道,发火是没用的。

发完火,该做的,还是得她自己做。

涂山铃看条陈看得一把辛酸泪。

宋潜到底没忍住,中途来看了一回,见涂山铃可怜兮兮的,叹了口气,走进了兰室,无声地帮涂山铃处理起事情来。

涂山铃没好气道:“你的事情做完了?”

宋潜紧抿着唇。

他的事情当然没有做完,事情也不可能有做完的时候。

他只是见涂山铃特别沮丧,进来搭把手而已。

涂山铃:“哈,还给我摆脸色看。”

宋潜抬头看了涂山铃一眼,“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就走。”

涂山铃马上老实了。

这么多事情,她不吃不喝不睡也做不完啊。

她冲着宋潜讨好地笑笑。

宋潜轻轻勾唇,处理事情的速度明显更快了。

顾怜得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茶。

涂山铃不在,顾怜进了兰室也没用,也就一直没来。

那些条陈上都加了火漆封口,她根本不敢打开看,会被涂山铃发现的。

而涂山铃看过的,都被属官带走了。

顾怜匆匆而至,进门后才发现还有个宋潜,愣了一愣。

宋潜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悦。

这个丫头这么多年了还冒冒失失的,没有一点规矩。

竹山上的众人,哪怕疾步而行,也依旧稳当。

顾怜手里那杯茶,怕是有半杯洒进了托盘里。

顾怜很憷宋潜,她总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似的。

“重光君。”

涂山铃头也没抬,“给重光君上茶。”

顾怜根本不敢将茶杯放到宋潜面前。

这样一杯茶,给涂山铃喝,涂山铃可能不会说什么,毕竟平时大大咧咧惯了。

可给宋潜喝……她还没那个胆子。

她听到人说涂山铃回来了,赶紧赶过来,都没来得及烧开水,是用瓶里的水泡的。

温温的水连茶叶都没有泡开。

宋潜的动作停下了,就那么看着顾怜。

顾怜额头冒汗。

涂山铃察觉到气氛不对,问:“怎么了?”

顾怜低着头,“刚才走得急,水洒出去一半……”

涂山铃不在意地摇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重新去换一盏来。”

顾怜如蒙大赦,转身跑了。

宋潜眼里全是不赞同,却因为教养,并没有在顾怜背后说她坏话。

涂山铃却知道宋潜在想什么,“她还是小孩子嘛,慢慢教。”

宋潜将手里的条陈甩到桌上。

这种不长记性的人,就该好好受累才行。

顾怜还是小孩子?

二十几岁的小孩子!

涂山铃:“你干什么?”

宋潜转身就走,“我还小。”

涂山铃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阿潜,怎么别扭得这么可爱。

顾怜端着托盘回来时,兰室只剩下涂山铃一个人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

不喝茶早说啊,害她白跑一趟!

她心里气得要死,脸上却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她弯腰放下茶杯,“元君,您要吃点心吗?我去给您拿点?”

她弯腰的瞬间,偷瞄了条陈一眼,条陈上说,最近被遗弃的女婴骤然变多,此风不可长,得尽快解决。

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她收回视线。

涂山铃分出一丝心神答道:“不用了。”

顾怜守在兰室里,只有偶尔添茶时,才能看一眼条陈的内容。

可恨涂山铃竟然不召人来议事,害她得到消息的难度增大。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没再得到过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天,她回到静室,忽然觉得胸闷气短,扶着墙,哇一声吐了出来。

“都是涂山铃给我气的。”

她厌恶地看了地上的秽物一眼,神情恹恹的,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打扫为什么,不然就得闻着臭气入睡了。

万一再被薛小公子看到,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她强打起精神,打扫了静室,便回了内室,翻身躺在床上,再也不愿意动一下了。

薛小公子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顾怜。

他心中颇烦,嘴里却很温柔地问:“阿怜,你哪里不舒服,要紧不要紧,需不需要下山就医?”

一般而言,侍者生病都会在屋里窝几天,并不敢被人知道,一旦被医修查出生病了,会被立刻移除竹山。

竹山上那么多人,出去容易,回来难,病好了,原来的差事可能也丢了。

是以侍者们病了都会私底下偷偷找人看,这已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顾怜听薛小公子把她和普通侍者相提并论,心里很不舒服,却又没有精神计较。

n.

第441章 各有心思

薛小公子看着顾怜懒洋洋的样子,心中一动,摸了摸顾怜的额头。

不烫。

他心中生出几分期盼来。

他伸手揽了顾怜入怀,“你这样的不舒服,我不能安心,还是下山找大夫瞧瞧的好。”

顾怜在薛小公子怀里拱了拱,人并没有清醒过来。

薛小公子的心狂跳着,他有预感,他的目的可能达到了。

他抱了顾怜就走。

顾怜被风一吹,睁开了眼睛,“你带我去哪儿?”

薛小公子“去看大夫,你乖啊,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到地方了。很多时候小病会拖成大病,千万不能不重视。”

顾怜疲惫地露出个笑容,轻轻地嗯了声。

没想到薛郎这样重视她,她的心像是浸泡在蜂蜜水中似的,透着丝丝的甜。

她轻轻靠在薛小公子的肩上,任由他抱着,腾挪着奔向山下。

薛小公子一脸沉静,确定顾怜睡着后,就把人交给了属下,由属下抱着。

要不是御剑飞行太过显眼,他断然不会抱着顾怜跑这么长时间。

属下很是尴尬,怎么说顾怜也是主上的女人,他被迫接过了顾怜,小心打量着主上的神情,却见主上脸上不存在一丝怜惜,仿佛只是把怀里的一只小猫小狗交给了属下而已。

他暗暗松了口气。

帮着抱一抱顾怜没问题,怕就怕事后,主上回过味来,要把碰过顾怜的人给灭口,他死得才冤呢!

一行人疾行下山。

薛小公子已经拢在了宽大的黑斗篷里。

属下叩开了医馆的门。

大夫一看他们这个架势,瞌睡立刻醒了,让开门,请他们进去。

薛小公子“大夫,请帮忙看看,她得了什么病。”声音竟意外的非常沙哑。

大夫两指搭在顾怜的脉门上,沉吟了片刻,又将手搭在了顾怜另一只手的脉门上。

“这位姑娘八成有喜了,只是时日尚短,老夫不敢十分肯定。”

薛小公子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件事情他期盼太久了,突然成真,他还有点不敢相信。

他丢下一锭银子,招招手,带着属下去了下一个医馆。

一连跑了七八家医馆,大家给出的答案都一样,他才从好事突然降临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计划中的最重要一环终于接上了。

他又找到一个偏僻的医馆,偏僻到大夫绝对不可能认出他的程度,他才脱下了斗篷,接过了顾怜,亲手抱着走了进去。

他用连蹭蹭顾怜的脸,将顾怜弄醒了,“医馆到了,待会儿再睡,先听听大夫如何说的。”

顾怜迷茫地睁开眼睛,她眨巴眨巴两下,才回过了神来,“到啦?”

薛小公子温柔地说“嗯,到了。”

顾怜就挣扎着下地。

薛小公子的手紧了紧,“你慢着些。”

在他的计划完成前,他一定不会让顾怜肚子里的孩子出事。

顾怜冲薛小公子羞涩地笑笑,“没事,我自己走。”

薛小公子才轻轻地把顾怜放到地上。

大夫打着呵欠,拿出脉枕,仔细为顾怜诊脉。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恭喜太太了,这是喜脉。”

顾怜如遭雷击。

喜脉。

竟然是喜脉。

她还住在清静台,有了孩子,她该怎么办?!

不行。

她抓住了薛小公子的手,“薛郎,这个孩子不能要!”

薛小公子的眼中有幽光一闪而过,他花了多大力气才弄到那么两丸药啊,且不说搭进去的钱,就说搭进去的人情,便是天价。

他反握住顾怜的手,“阿怜,是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你怎么能说出不要我的孩子这样的话,你知道我听着有多伤心吗?”

顾怜这一次却并没有被轻易的哄住,“不是,跟你没关系,是我,我待在……身边,我不能,我会被她赶走的,要是那样,我什么都没了!”

她已经害怕得胡言乱语起来。

薛小公子轻拍顾怜的背安抚着。

大夫也是乖觉,听了个一鳞半爪,便猜到可能涉及到内宅的阴私事,立刻起身朝后堂去了。

薛小公子抬头时,只看到了还在晃动的门帘子。

他唇角勾了勾,聪明人总是能活得更久。

他安抚地亲了亲顾怜的头顶,“你别总往坏处想。修士多难有孕啊,我家里只有我和我胞兄两个后辈,你能有孕,我们的婚事也能顺利些。”

顾怜抬起头,“真的吗?”

薛小公子“你帮我拿到了消息,谁又知道是你拿到的,如果我阿娘要反悔,我也拿她没办法。

“但现在不同了,你有了我的孩子,就算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她也会接纳你。

“差只差你为咱们家立功了。上次劫粮虽然顺利,没成想,涂山铃棋高一着,竟然弄来了大批粮食,破了我们的局,我们也就没什么功劳可言了。”

顾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家到底要什么消息,得给我个准数,我才好去探听啊。”

薛小公子贴在顾怜的耳边说话,热气喷在顾怜的耳朵上,脖子间,“要能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信息,比如行军路线,比如攻城计划。”

顾怜大惊失色,“那个兰室,我从来都进不去。”

薛小公子“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努力想办法进去。”

顾怜隐隐有了退缩的意思。

被逮到了,她真的会死得非常难看的。

薛小公子紧握住顾怜的手,“你希望我们的孩子被人指着骂野|种吗?你愿意他刚刚出生就低人一等吗?”

当然不!

顾怜的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她现在只有肚子里这么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她当然希望他好。

如果在涂山铃和肚子里的孩子之间选一个,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涂山铃。

她咬了咬牙,道“我知道,涂山铃想去前线,如果她真的要去,你放心,我会跟去的。只不过你得帮我,在涂山铃身边,想传递消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薛小公子只觉得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他就知道,没有孩子,就不能让一个没有婚约的女人彻底归心,瞧瞧,现在就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知了。

涂山铃要去前线,这可真是太好了,她只要去了,就让她有去无回。

第442章 形形色色

涂山铃一直试图在道祖出关的时候,堵道祖请战,只是一直没有实现。

她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不算秘密,但因为没有成功,大家顾忌着她的面子,都守口如瓶,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薛小公子知道这件事情后,就派人盯住了涂山铃。

很快发现,涂山铃确实每隔几天,就会去道祖的静室附近晃晃。

薛小公子知道后,很是错愕,涂山铃做事情什么时候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她竟然连道祖什么时候出关都不知道,就跑去请战,她请个鬼的战。

涂山铃也无奈得很,这些个侍者油盐不进的,她再怎么威胁,也不会把道祖具体的出关时间告诉她。

不过按理说,知道个大概时间,也能行。

事实证明,是不行的。

师尊就像是特地躲着她似的,哪怕她知道了大概的出关时间,前后两天都过去等着,她也依旧没能堵到道祖。

她看着道祖的静室,眼中就有了几分思考的神色。

师尊,他该不会根本不在静室里闭关吧。

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道祖掌天下,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必要掩饰自己的行踪吗?

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道祖真有可能不在这里。

事出反常即为妖,她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

她脚步挪动了几下,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大步朝静室冲去。

冒犯师尊大不了被训斥一顿,她不能明知道这件事情有问题,还放着不管。

“无音,你放肆!”

是道祖的声音。

道祖疾步从夹道中走来。

涂山铃瞬间站得笔直,老实极了。

她远远的就给道祖行礼。

心里却乱七八糟的想着:师尊恐怕是得到了消息,这边的侍者拦不住我,特地跑去报信了。

师尊果然不在静室啊。

那师尊去哪儿了?

她歪着脑袋偷偷打量道祖的神情。

道祖怒瞪涂山铃一眼,“你给我进来。”

涂山铃笑嘻嘻的,一点都不害怕道祖的样子。

道祖刚刚走到几案后,还没有坐下。

涂山铃就一屁股坐下了。

道祖的视线就凉凉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乖乖站起身,缩了缩脖子。

道祖被她弄得没脾气了,“坐吧。”

涂山铃笑呵呵地坐了,伸手取桌上的水果,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水果的味道并不新鲜,从树上摘下来起码十天了。

道祖瞄了涂山铃一眼,心中叹气,就知道瞒不过这个小徒弟。

进来之后一句话都不用问,便通过一个苹果,得到了答案。

他面上严肃,心中却非常骄傲。

这是他的徒弟。

“你来干什么?”语气很不好的样子。

涂山铃嘻嘻笑,“我如果说我是来逛逛的,您信吗?”

道祖面沉如水,“阿潜最近在做什么?”

涂山铃立刻坐直了,“师尊!别叫他来。嘿嘿,我不是来胡闹的,我有正事,您得信我。”

她最怕师尊叫宋潜教她规矩了。

宋潜每回都板板正正地拿来规条,用没有太大起伏的声音,一遍一遍读给她听,那声音比一万只苍蝇围着她飞还烦人。

她有一回,她直接被宋潜念吐了。

宋潜的脸黑如锅底。

涂山铃只求他别念了,一直伏低做小,说她是中暑了,不是烦他,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很多。

她都把规条背得滚瓜烂熟了,真不想再听宋潜念了。

道祖的脸色就好看了些,还好有怕的东西,要不然真就无法无天了。

“说吧,什么事?”

涂山铃正了正神色,道:“我想去前线。”

道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封鬼之战时,涂山铃杀戮过重,回来后,脾气变得暴躁了不少,有时候明明是一件小事,换作从前,她可能嘻嘻哈哈就过去了,但那时候,她却红着眼睛,像是要把人打死似的。

还好宋潜在旁边拦住了。

涂山铃的气也就持续了一会儿会儿,脾气压下去后,也一阵后怕。

道祖知道后,就命令涂山铃抄经。

涂山铃来问缘由,她自问没有犯错。

道祖只道是帮他抄的。

涂山铃就是有再多的话,都不好说了。

一连抄了好些年,她的心境才平和了下来。

又放她出去征战吗?

道祖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你师兄在外面顶着,还轮不到你,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涂山铃赖在静室不肯走,嘟嘟囔囔地说:“您有本事就把我丢出去!”

然后……她幽怨地看着静室的门,揉着摔疼的屁股走了。

道祖看着涂山铃的背影,微微摇头。

他觉得他跟普通的父亲没什么两样,孩子小时候对他又敬又怕,长大了,敬还是敬的,却不怎么怕了,一个个的,都敢跟他开玩笑耍赖了。

涂山铃磨着牙回到了自己的静室。

顾怜一直注意着涂山铃的动静,看到了涂山铃的身影,她后脚就提着食盒跟了过来。

她站在门口,“元君,我能进去吗?”

涂山铃灌了一杯茶,“进。”

顾怜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涂山铃狐疑地看着顾怜,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哪里不同了。

原本脸上怯懦畏缩的神情,被讨好谄媚取代了。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顾怜有所求。

她没有主动问起,想看看顾怜究竟什么时候自己开口。

顾怜将食盒中的碟子全都拿了出来,“元君,听说您要去前线?”

涂山铃:“听谁说的?”

顾怜差点被噎死。

一般人听到这话,不该是否认或者承认这个消息吗?至多不过含糊其辞。

问听谁说的……也太奇葩了吧。

她支支吾吾的,总不能说是她盯着涂山铃,自己看出来的……

涂山铃一双眼睛却一直看着顾怜。

顾怜的心狂跳起来,总觉得要被涂山铃看穿了似的。

“有几个侍者在廊下说闲话,就说起您去道祖静室那边请战的事情。”

涂山铃点点头,高声叫了侍者,“去通知令史,给我查,到底谁在背后嚼舌根。天下事天下人说得,唯清静台之人说不得,这个规矩可是忘了?!”

天下事天下人说,说得再热闹也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但清静台的人说,有心人就会以此揣摩九圣乃至道祖的意思,从而做出些令人扼腕的事情来。

为了防微杜渐,这个规矩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443章 杀鸡儆猴

顾怜吓都要吓死了,她根本没想到涂山铃的反应竟然这般大。

如此高调地让人去查多嘴多舌之人,万一查不出来,怎么办?

她不由地求情,“元君,他们不过是闲聊几句,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吧,就这么处罚了他们,他们将来怎么办啊?”

涂山铃淡淡地瞥了顾怜一眼。

顾怜头皮发麻,顿时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尊圣发话了,哪有其他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私下里还好,涂山铃笑眯眯的,几句话就揭过去了,但叫了令史,这就不是私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也就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令史接了令,大肆清查起侍者来。

侍者好日子也是过得太多了,真有不少嘴碎的,没事儿了,就坐在茶房扯闲篇,什么话都敢拿出来了,还评论尊圣这事那事处理得对不对。

令史领着云卫围住茶房时,把他们逮了个正着。

这就连辩驳都辩驳不得了。

第一批被处置的,就是被逮个正着的,他们被全部押到山门殿前的空地上,排成几排,齐刷刷地被打板子。

来往进出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个噤若寒蝉。

第二批被处置的,就是他们攀咬出来,被证实确实议论过道祖闭关相关事情的侍者。

一时间,清静台上下哀嚎声不断。

侍者们战战兢兢的,就求到了孙密面前。

“静渊君,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快过不下去了,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一天到晚不说话,谁不憋得难受啊。

“我们又没有对外人说,这些消息倒过去倒过来的,还不是在我们自己人中间流传。

“元君要处罚我们,我不不敢有怨言,但是一天到晚战战兢兢的,能做好什么事情?事情办砸了,我们还得受罚。

“旧伤累新伤的,全都得在居所休养,清静台上还有什么人可用!”

孙密苦笑,“这是无音做的决定,我能有什么办法?”

侍者们并不放弃。

他们都知道只有静渊君最好说话。

“我们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以后连话都不能说了,活得也太压抑了吧!”

孙密就叹气,“我去找无音说说。”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耿庭芳在拍桌子。

“早就该管了,惯得他们!你瞧瞧,他们被处罚了,不但不思悔改,反而上蹿下跳地找人,来找你说项,照我说,还是罚得轻了,真逐几个下山,他们就老实了。”

涂山铃笑着摇头,“没严重到那个地步,还是按照规条来吧。”

孙密顿住了脚步,身形一转,径直离开了。

涂山铃得到了耿庭芳的支持,这件事情无可更改,就不用开口了。

不止孙密被求情了,有些病急乱投医的,还找到了宋潜,宋潜还好,只是凉凉地看着那些人,那些人便一个字不敢多说,心惊肉跳地退下了。

找到梁路的,就非常的不识好歹了,他这个人原本就阴阳怪气的,那些人找到他,他又把人收拾了一顿。

这些都还算是好的,找到薛晋脸上的,才非常无语。

薛晋:“你们被打板子啦?”

侍者一脸懵,“是的啊。”

薛晋直接撩开裤腿,“你瞧瞧,好家伙,让我跪了三天三夜,还不准闭眼休息,我膝盖都给跪肿了!”

侍者都看待了,合着您也被处罚了啊!

惹不起,惹不起!

他们直接就撤了。

薛晋就跟长不大似的,成天招猫逗狗的,哪儿有热闹往哪里钻。

他就在第一批被处罚的人中,是被令史堵个正着的那批人。

令史看见薛晋就牙疼,这个人他们不能处罚,可又不能不处罚,不能让这个人做坏榜样呀!

他们就抓着薛晋去见了涂山铃。

涂山铃看见薛晋也一阵牙疼,实在不好像处罚侍者似的,把人押到山门殿前去挨板子,就罚他去跪三清雕像。

薛晋委屈得不行,根本不想跪。

涂山铃亲自去请了耿庭芳过来,耿庭芳亮出本命宝刀裂月,薛晋就乖乖去跪着了。

薛晋不服气的时候很多,被耿庭芳打服的时候也很多,这么多年了,也学会识相了。

涂山铃以雷霆手段处置这些人,本就有杀鸡儆猴的意思,谁能想到薛晋成了最大的那只鸡呢!

不过效果出奇的好,至少负责薛晋那一片宫殿群的侍者,全都老实了。

顾怜看着心里暗暗着急。

竹山上下风气一清,她再想听到什么消息可就难了。

她摸了摸肚子,扭身朝居所去。

她现在特别容易饿,又不敢当着人吃太多东西,每回都偷摸回居所吃。

路过一间茶房时,里面隐隐有谈话的声音传来。

顾怜唇角微勾,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胆子这么大的人,竟然还敢在背后议论竹山上的事情。

她脚步放轻,慢慢靠了过去。

“……都怪元君身边的那个顾怜,如果不是她这个耳报神,元君那么忙,哪里就注意得到我们平时聊了些什么!”

“我对她一直喜欢不起来,可见我的感觉是对的,她那个人假得很,一副畏畏缩缩恭谦的模样,实际上,心里恨不得把我们踩在脚底下。”

“她平时在做什么?我们也盯紧些,呵呵,她可千万别被我们抓到什么把柄,不然有她好瞧的。”

“你去元君那里告状未必有用,她可是元君捡回来的。”

“你当我傻了么!我要告状肯定去最刚正不阿第一圣那里。”

第一圣就是耿庭芳。

顾怜气得发抖,这些人竟然把受罚的事情赖在了她身上。

真是柿子挑软的捏不成!

她忽然觉得有些恶心,怕惊动茶室里的人,捂着嘴巴,快走了两步,被夹道中的风一吹,她整个人才觉得好些。

她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团,回到居所,胡乱吃了些东西。

眼中渐渐冒出炽热的光芒来。

等她立了功,成了薛家的夫人,看这些侍者还敢不敢在背后议论她。

薛郎。

薛家的小公子。

应该是薛晋的弟弟吧。

她今后就是薛晋的弟媳妇了。

有了这一层关系,就连涂山铃都得用正眼看她!

顾怜想到这个,心中就无比畅快,她翻身靠着凭几,咬着牙琢磨如何将消息弄到手。

n.

第444章 频频出错

顾怜吃饱了,便起身去了涂山铃的兰室。

涂山铃看也没多看她一眼,自顾自忙着事情。

顾怜无聊地坐在坐席上,很快脑袋就一点一点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涂山铃抬起头,揉揉脖子,一眼便看见了脑袋快要低垂到地上的顾怜。

“累了就回去睡。”

顾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揉揉眼睛,赧然道“不比元君修为高深,跟着忙了这么些天,身体到底有些吃不消。”

在心里,她却极度懊悔,自己怎么打起瞌睡来了呢?

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人来回禀重要的事情。

涂山铃“嗯,你去休息吧。”

顾怜咬着牙说“您都没有休息,我哪能休息,还是在这里候着吧,万一您有事情吩咐,我也好帮着跑跑腿。”

涂山铃笑着说“竹山上哪里就少了跑腿的人!行了,你休息去吧。”

顾怜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离开去吃东西都是着急忙慌的,就怕错过重要的消息。

要真是被支回去休息了,还不知道要错过多少消息呢!

她摇着头说“不行!他们已经觉得我很没有用了,我再连跑跑腿的事情都不做,哪里还有脸面留在竹山上!您就让我留在这里,尽尽心吧。”

涂山铃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这孩子肯定又听到了什么关于她的闲言碎语。

这孩子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学会不要理会别人的眼光,做自己的事情就成了。

她在心里暗暗叹气,指着一叠条陈,说“你去叫了陈属官来,我这些需要他处理。”

顾怜心里烦得很,涂山铃还真指挥她跑腿去了!

她又不能不去,只得挺着不舒服的身体,找陈属官去了。

属官们的兰室不如涂山铃的良多,大小虽然差不多,但密密麻麻并排放着两排几案,每个人都伏案处理着文书。

顾怜平时根本不关心他们,自然不知道那个姓陈了。

她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立刻有侍者发现了她,走过来呵斥,“做什么的?”

或许是因为有孕的关系,顾怜的脾气变得特别不好,被人问了这么一句,她就差点没忍住脾气跟人吵起来。

她深呼吸了几次,才说“我是天乐元君身边的人,来找陈属官,有点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听到顾怜的话,有四个人同时抬起了头。

顾怜错愕,继而又有些懊恼,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姓陈的属官,先前也没问清楚那人到底叫什么。

侍者看得在心里直摇头,“是什么事情?”

具体是什么事情,顾怜不知道,却知道是与民生相关的事情,她照实说了。

就有两位姓陈的属官站了起来。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来传话的小姑娘不怎么靠谱,估摸着就算他们有意问点什么,以确定元君到底找的是谁,恐怕都不太现实。

索性都去吧。

顾怜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眼神,窘迫得面颊绯红,“二位先生,请这边走。”

属官点点头,抬步朝涂山铃的兰室而去。

那个地方,他们去了许多次,根本无需带路,又不好将顾怜撇下,只得耐着性子跟在顾怜的身后慢慢走。

有一位属官脾气有些急躁,忍不住催促,“姑娘还是快着些,万一元君有什么急事,这么磨蹭,岂不耽误事情?”

顾怜心里恨得要死,脚步却丝毫没有加快。

大夫说了,头三个月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孩子就容易没了。

让她快步走,她做不到!

属官看着能被急死,眼看着就要跳起来了,却被另外一个拉住了。

“你且稳重些,她是元君身边的人,出没出大事的,她难道还不能猜测一二,你看她那个样子,出来前,元君的情绪应该是好的,那就是没出大事,你也不用着急了。”

另一位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人就稳当下来,踏踏实实地慢慢走。

他们进了兰室的门,刚刚给涂山铃作揖行礼,涂山铃不悦的目光就朝他们看了过来。

他们心中一跳。

涂山铃蹙着眉头道“怎么来得这样慢!”语气很不好的样子。

出事了!

一个属官当即认错,“我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来得慢了,还请元君责罚。”

涂山铃的面色稍霁。

那位脾气急躁的属官却不肯背不是他的错,“元君,在路上,我们已经催促过这位姑娘快着些了,她却不肯听我们的,我们又不能将她抛下。是我们的错,我们认了,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认。”

涂山铃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顾怜,我说让你回去休息,你要帮我跑腿,你就是这么帮我跑腿的!”

顾怜膝盖一软,跪在了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眼中全是失望。

她带在身边的孩子,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呢?

“你自己去领罚。”

顾怜的脸都白了,“元君饶我一次吧。”

涂山铃却别开脸不看她,不下狠心,是长不了记性了。

那位很急躁的陈属官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脚。

不等他说出求情的话,涂山铃已经高声喊了立在廊下的侍者,“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打男子的板子三指宽,打女子的也有两指宽,打在身上非常的痛。

顾怜被人架着,哭着哀求,“元君,饶了我吧,饶我一回吧,我以后一定不敢耽误正事了。”

涂山铃神情冷淡,指着那一叠条陈,“天气炎热,战事频繁,有时候没有空打扫战场,尸体随意丢弃,不少地方出现了瘟疫,你们得尽快着手处理……”

脾气急躁的属官就往后退了一步,医家的事情不是该他管的。

不过他在心里却真是觉得顾怜这顿打挨得不冤枉,瘟疫泛滥起来,死的可是一城一城的人,而且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把病带到外地去。

得尽快控制才行。

他躬身退出了兰室,兰室里还有涂山铃不疾不徐交代各种注意事项的声音。

顾怜被拖着朝山门殿走。

刚走了一半的路程,就有人匆匆上来拦了侍者。

“哎,你们慢点儿。你位姑娘犯了什么事?如果不大就卖尊圣一个面子,饶过她算了。”

第445章 丝丝入扣

两位侍者都懵了,他们就是奉尊圣之命,处置顾怜的呀,这位哪儿冒出来的,就敢说这话。

他们不同意,“这是天乐元君的命令,要放人,也得元君来说一声。”

“元君是尊圣,我家主上也是尊圣,元君说话算数,我家尊圣说话就不算数了吗?”

“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你是哪家的,我们倒要去问问,这到底是你的也是,还是当真是尊圣的意思。”

“当然是尊圣的意思!这里可是清静台,谁敢冒尊圣之名!”

两名侍者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顾怜身上。

这位就敢!

别人捧她两句,她就敢私自取了元君的名帖给别人用。

清静台有一个这样的人,就难保不会有第二个!

“你们在吵吵什么?你也是,尊圣让你做点事情,你也做得拖拖拉拉的,刚还在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来的是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子,名叫清风的。

“清风,是你啊。原来真是尊圣下的命令,我们这就放人。”

顾怜希冀地看着清风。

清风是薛晋身边的长随,成日跟在薛晋身后,看到了他,就等于看到了薛晋。

原来薛郎还是想着她的,知道她受了过,赶紧请了哥哥来保她。

顾怜整了整衣襟,朝清风看去。

清风却转身就走。

走到了一处桃林,朝着树下的人行了个礼。

不等他说话,那人已经转过身来,正是薛小公子。

“话已经带到了吗?他怎么还不回来,办个事情磨磨蹭蹭的。”

清风想着与人为善,便不由得解释了几句,“是那几个侍者不晓事,没认出您的人来,好说歹说都没放人,这才耽误了时间。”

薛小公子“也就是我跟你家尊圣熟了,你才认识他,别人哪里知道他是谁呀!”

清风就有些尴尬,“我家尊圣还有事情交代我做,我不能久留,先告辞了。”

薛小公子“去吧,去吧。”

薛小公子斜着眼睛看着清风的背影,目送他走远了,才从桃林出来。

他的人正等在桃林之外,见了他立刻行礼,道“事情已经办妥了,姑娘没事。”

薛小公子神情阴晴不定。

他花了多大的心思才有了这个孩子啊,谁能想到,涂山铃无意中的一个举动就差点毁了他的布局。

难不成老天真的站在涂山铃那一边?

怎么可能!

涂山铃也不过就是出身好一点罢了,瞧瞧她结交的那些朋友,全是三教九流,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很快收拾了心情,还是决定去看看顾怜的情况。

他的成败有一般系在顾怜的身上。

顾怜被吓得不轻,软手软脚地回了静室,躺在床上,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了。

她感觉到她的肚子一抽一抽的疼。

她抬头看了看,没有见红,这才放了些心。

薛小公子从后窗翻了进来。

顾怜吓了一大跳,撑着身子看过去,“你怎么来了?大白天的!”

薛小公子的唇角就凝了一丝凉薄的笑。

说什么喜欢,说什么在意,在威胁到她自己的安危时,还不是希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绕过屏风,唇角弯曲的弧度增大,变成了灿烂的笑容。

“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要被元君责罚,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还好我救兵搬得及时,听说是赶在用刑前拦下来了。”

顾怜就伸手摸了摸肚子,“倒是没伤着,就是肚子一抽一抽疼。”

薛小公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你该早说的。不能耽搁了,咱们下山去找大夫看看。”

顾怜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会变得非常打眼,哪就能那么容易下山?”

薛小公子的神情变幻莫测。

顾怜说的其实有些道理。

他沉吟片刻,道“我们去后山等着,我让人去偷偷请了大夫上来。”

顾怜的肚子确实疼得她心慌,闻言便同意了。

薛小公子抱了人就走,路上还担心地说“我们的事情得尽快放到明面上来才行,你这个样子,随便谁都能责罚,我不放心。

“修士的子嗣十分艰难,我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一定不能让他有事。”

顾怜听了分外感动,她轻轻靠在薛小公子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放心,我会让薛家赢的,我也是薛家的一份子。”

薛小公子露出个凉薄的笑容来。

薛家会不会受益,暂且还不知道,但是薛晋却真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薛晋从坐席上一跃而起,“什么事情你就怪到我头上,我还在养伤,哪儿都没去。你要处罚人,你处罚你的,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去管。”

涂山铃斜睨着薛晋,“呵,敢做不敢当?!清风把人从我的人手里领走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薛晋能冤死,“清风根本没在山上,我让他帮我办事去了。”

涂山铃冷哼,“你能有什么正事!”

师尊知道薛晋不靠谱,分给薛晋管的地方在极北之地,那里除了一头应龙和一群看不见的人,啥也没有,平时根本不可能有事。

薛晋瞪大了眼睛,“你瞧不起谁!”

这是重点吗?

涂山铃分外恼火,“你知道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你就敢保她?让她养成了习惯,总觉得犯错了无所谓,反正这个不保她,那个也会保她,她只会犯更大的错。”

薛晋急得在屋里转圈圈,“我说了,不是我!”

涂山铃“那你叫清风出来对质。”

薛晋“……”

都说了,他不在啊。

涂山铃看他那个样子,就冷哼了一声,“好,你说,他做什么去了。”

薛晋“……”

我要能说,我早说了。

涂山铃“没话可说了?三清殿最近有些冷清,你去坐镇吧。”

薛晋一口老血憋在胸口,“都说了,不是我,凭什么又让我去跪三清啊!”

跪三清,谁敢用灵力护体?那还不是跪多久,都是身体硬扛着的。

涂山铃“叫清风出来对质。”

薛晋“……”

那还是直接去跪三清好了,找清风对质,说不定问出来的问题更大。

他整个人都蔫儿了,在心里把陷害了他的人骂了八百遍。

第446章 花开两朵

薛小公子将顾怜安置在了草地上,草铺得厚厚的。

他的人偷偷捉了个大夫上山。

大夫脑袋上罩着个黑布袋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所有的山没有修建建筑,看起来都是大同小异的,只要上了山,就不怕大夫看了。

到了地方,两个心腹扯下了罩着大夫的黑布袋子。

薛小公子的声音从树后传来,“给她瞧瞧,到底怎么了。”

大夫被人捉住,还以为有人要谋财害命,心里怕得要死,但看到了病人,他就镇定了下来,只要还要用他,他就不会轻易被处置掉。

他见过不少大家族的阴私事情。

有的家族心善的,事情了了,会将大夫远远打发了,让大夫永远不要回来,或者干脆将大夫收为心腹,不让大夫乱说话。

有的家族心肠歹毒的,直接杀人灭口,更有甚者,为了消除后患,将大夫全家斩草除根的。

他得有个准备才是。

他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却丝毫不慢地搭在了顾怜的手上,搭了左手又换右手。

“公子,这位姑娘动了胎气,得好好养着,不然恐有滑胎的危险。”

薛小公子“让你来治需要几天?”

听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想让他留下来……

大夫心中一凛,这万万是不行的!

留得越久,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这个道理,他真是太懂了。

他当即摇摇头,“这得看,看太太的具体情况,我先开三服药给太太吃着,六天后,我再来复诊,那时再看情况给太太治病。

“太太只要记着,少吃寒凉的东西,不要吃活血化瘀的东西,安心躺在床上静养,按时吃药,过了三个月,胎就坐稳了。”

顾怜狐疑,“活血化瘀的东西?”

大夫点头,“就比如说桃子,平常人吃了很好,但像太太这样的,本来就动了胎气,再吃就危险了。”

顾怜还想再问。

薛小公子却插了话,“需要注意什么,你开药方子时,一并写下来,我们也好注意。你最近哪里也别去,有问题,我还会差人去请你的。”

他心里有些烦,他没想到女人怀个身子竟然有这么多事情!

难道不应该吃好睡好就行的吗?

他小时候听人说过,他娘怀他的时候,还下地做农活,到快生了都没有停下来,结果直接把他生地里了。

他摇了摇头,像是要驱赶心中的烦闷似的。

顾怜心里却欢喜得很。

她觉得薛郎都是为了她好,把需要注意的东西全都写下来,比她在这里问妥当很多,也不容易出错。

大夫哆哆嗦嗦递上两页纸,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一直盯着地面,仿佛递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似的,看得分外专心。

薛小公子接过了方子,没挑出错来,点点头,递给属下。

属下再次罩了大夫的头,带着下山去了。

大夫回家,便请了忠仆,将小儿子用采药的背篼背了,偷偷送到别处去养着,以防万一,他们家真的被清算,好歹也能留下一条血脉来。

而他则赶着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所见所闻,每个人的行事做派,声音如何,顾怜的长相如何,手上有什么特征,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

如果没人动他们家就好,如果有人动,他至少得留下线索,以期昭雪的那一天。

而这些涂山铃都不知道。

她听着传令兵汇报战况,心里急得不行。

师兄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她不能因为自己心里急,就写信去骂师兄,这要不得。

她深吸了几口气,把火气压下去,冲着传令兵笑笑,挥手让他走了。

传令兵受宠若惊,他报告的又不是什么好消息,元君笑什么?

难道是气疯了,不会拿他开刀吧?

他这么想着,也不准备在清静台住一晚了,带着各位尊圣要给前线的消息,直接离开了。

涂山铃又开始在道祖的静室周围晃悠了。

这么晃悠了一个月,连道祖的一片衣角都没看到。

涂山铃气得不行,她觉得师尊肯定故意躲着她!

她轻哼一声,您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呵!

涂山铃带着她的人到了道祖静室之前,她伸手划拉,“在这里,给我建三间茅草屋,我以后就在这里办公了。”

天音卫唯涂山铃之命是从,得了命令,谁拦都拦不住,直接去找了茅草来,准备盖草庐。

云卫看着天音卫行事想拦也不敢拦。

云卫隶属清静台,是道祖的亲卫,道祖不理事,九圣都有调动他们的权力。

涂山铃杵在这里,云卫不敢越过她行事。

天音卫足有三千人,搭三个草庐而已,早上下的命令,晚上就搭好了。

宋潜处理完事情,过来就看到了这么奇葩的三间草庐。

涂山铃已经把东西全都搬了进去。

宋潜看着草庐眼皮狂跳,总觉得在气势恢宏的宫殿群建筑中混入了奇怪的东西。

草庐……还没有门。

准确地说只建了三面墙,坐在草庐里,可以将外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宋潜“胡闹!”

哪有做徒弟的,盯师尊的梢的。

师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徒弟的没有过问的权力。

涂山铃指着宋潜,“你凶我!”

宋潜缓了语气,“我没有。”

他刚说完,就感觉上了涂山铃的当。

他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能让涂山铃这么含混过去!

“收拾东西。”

涂山铃往地上一躺,“我不走,有本事,你就把我拖走。”

宋潜的额头青筋直冒,却又不能对涂山铃动手动脚。

他是守礼的人,最没有办法对付的,就是涂山铃这种无赖行径。

“你起来。”

涂山铃翻了个身,索性不看他。

宋潜深呼吸了几口气,温言道“我帮你处理这些事情,你跟我走。”

涂山铃眼珠转了转,似乎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点了点头,“好,你处理完了,我就跟你走。”

宋潜略略松了口气,他坐下来,快速帮涂山铃处理着事情。

他处理事情比涂山铃快很多。

不是说涂山铃的能力不如宋潜,而是涂山铃看到不如意的事情,总要吐槽两句。

而宋潜完全不带任何感**彩,只把自己当成了处理公务的傀儡。

条陈刷刷而过。

第447章 雪落战停

涂山铃看着垒放在匣子里的条陈,面露佩服之色。

“阿潜,你很厉害啊,处理得这么快。”

宋潜根本不受她这马屁,站起身,淡淡地看着她。

涂山铃摸了摸鼻子,“你干嘛这样啊,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不用催得这么急吧。”

她说着就叫了人进来,将匣子给属官抱去。

宋潜的视线还落在涂山铃身上,似乎再问你还要拖多久?

涂山铃慢腾腾站起身,又慢腾腾往外走。

宋潜极有耐心,就那么慢腾腾地跟在涂山铃身后。

他早就通知了云卫,他弄走了涂山铃这尊大神,云卫就来拆草庐。

涂山铃哼哼的,“你就知道欺负我。”

宋潜“站直了,好好走。”

涂山铃跑跳起来,“我偏不!”

宋潜脸色铁青,“当心被人看见!”

涂山铃“那有什么关系,他们看见了,也只会当没有看见,难不成还敢跑到我面前来说教么。”

她说话的时候斜着眼睛看宋潜,那意思就像是在说除了你,谁敢跑到我面前来说教啊!

宋潜气结。

他紧抿着唇不说话,却不错眼地看着涂山铃,生怕这个人半途跑掉了。

涂山铃仿佛不知道宋潜的想法似的,乖乖回了居所。

“你还不走吗?”

宋潜不说话。

涂山铃就解了外袍的系带,“还不走吗?”

宋潜的眸子凉凉的。

这种花招,涂山铃又不是没玩儿过,就是吓他的。

他站着没动。

涂山铃磨牙。

好你个宋潜,不是守礼么,现在怎么不守了?

她心一横,脱了外袍丢在地上,“这样也不走?”

宋潜的脸腾的红了。

涂山铃的手却已经放在了中衣的系带上。

宋潜慌张地转身,夺路而逃。

涂山铃哈哈大笑。

她弯腰捡起外衣,披上就从后窗翻了出去。

她大步流星地赶到了草庐,天音卫和云卫正在对峙。

“干什么呢?我不过是去散了个步,你们就开始欺负我的人了。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觉得我师尊的决定错了?”

天音卫留在竹山上是道祖同意了的。

只不过平时天音卫都在规定的地方训练,得有传召才能上清静台。

云卫嘴里发苦。

他们从前可是最受羡慕的人,因着是道祖亲卫,谁的面子都不用给,道祖让抓谁,他们都敢抓。

现在却夹在两位大神中间,左右为难,偏偏没有一位是他们惹得起的。

一个云卫率先收了剑,垂手立在原地。

其他人也跟着刷刷收了剑。

天音卫便退到了暗处,消失不见了。

涂山铃“你们啊,让我说你们什么好,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就躲远点,省得受波及。

“你们明知道这个草庐是我今天刚刚建好的,怎么可能任由宋子牧拆嘛,所以啊,还是你们办事没过脑子。”

“涂山铃!”宋潜冷厉的声音传来。

涂山铃笑嘻嘻地转头,“啊呀,这是谁,这不是子牧大兄弟么?”

宋潜几乎被气个半死。

这个人竟然教云卫有选择地听命令,这还了得!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上手逮了涂山铃就走。

涂山铃指着云卫,眼含警告。

经此一事,倒没有人敢拆涂山铃的草庐了。

宋潜倒是敢拆,只是他得盯着涂山铃,而涂山铃被盯得紧,又没有机会跑去盯梢,时间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天元年末,瑞雪初下,双方休战。

巫琛焦头烂额地回到了清静台。

他被鞠昇打得太惨了。

他直奔耿庭芳的居所,都快走到门口了,脚步一转,去了涂山铃那里。

“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有了战事,涂山铃和宋潜的事情瞬间少了一半,两人互相盯梢,谁也不让谁,没什么事情就大眼瞪小眼。

宋潜是个安静的性子,有时间宁愿看看书,偏偏涂山铃不肯消停,他一错眼,人一准儿跑得不见了踪影。

听到了巫琛的声音,他的耳朵瞬间红了,起身给巫琛行礼,“存中,回来了。”

巫琛啧啧两声,又拍拍宋潜的胳膊,“你这语气,我也不知道你欢不欢迎我。”

涂山铃调侃,“他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很欢迎你了。你看看他如何对我的,再看看他如何对你的,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巫琛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就是在说,宋潜欢迎让他放心的,不欢迎让他提心吊胆的,他还得花时间亲自盯着。

宋潜又蹙起了眉头。

涂山铃伸手覆在宋潜额头上,两指一分,就把宋潜的额头抚平了。

宋潜“……”

巫琛又哈哈笑,“自打开始打仗,我的心情都抑郁好几个月了,看到你们两个活宝,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

宋潜头一转,瞪着巫琛不说话。

巫琛就跟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瞬间没有了玩笑的心思。

“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想趁着休战,请师尊换将的,我实在是打不过鞠昇。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

“呵呵,即便我不说,这事儿也瞒不住,天下人迟早都会知道的。”

语气里很有几分怅然。

涂山铃和宋潜都不好多说,特别是涂山铃,她是打赢过封鬼之战的,那么大的战役,她指挥得举重若轻。

这个时候劝慰巫琛不合适,总给人显摆的感觉,教训巫琛就更不合适了,这不就成了雪中送冰雹么,叫人讨厌。

巫琛一扫颓唐,对着涂山铃横眉立目的,“师兄来了,你连口水都不给喝!”

涂山铃这才注意到,她竟然忘记给巫琛倒水了。

宋潜自己对涂山铃的要求颇高,却听不得别人说涂山铃半句,巫琛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提着水壶给巫琛倒了一杯水。

巫琛看着可以照见人影的水杯,怒了,“瞧你抠的,宋子牧,你去我那儿,我哪回不是给你喝最好的茶!”

宋潜老神在在的,当没听见。

涂山铃失笑,“这是我的居所!我不爱喝茶,只有果茶,呐,给你!”

她手一伸,两片干果片落进了巫琛的杯子里。

巫琛阻止不及,只能干瞪眼。

算了。

跟师妹置什么气呢!

犯不上的,反正她又不会改。

第448章 商量定计

巫琛确实口渴了,嫌弃地喝了一口水。

甜甜的,是梨的味道。

并不难喝。

他又喝了一口。

涂山铃:“刚才还嫌弃呢!”

巫琛手一僵,把杯子重重地顿在了桌子上。

涂山铃嘻嘻笑。

巫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才意识到涂山铃是逗他玩儿的。

他最近的心情确实太压抑了,刚才把火发出来了,反倒舒畅了些。

他叹了口气,“我回来是向师尊请辞的,你们帮我说项几句,我也知道临阵换帅不好,但是一直这么输下去,我们还有什么颜面?

“你们都不知道,鞠昇的人少,没法占领很多地方,但只要打出他的旗号,那些没有被他占领的地方,也会紧闭城门,任由他通过,只当没看见。

“这么一来,他不管想从哪个方向偷袭我们,都办得到,而我们的情况却恰恰相反,那些该死的,帮鞠昇蒙蔽我们的耳目。”

涂山铃看着巫琛不说话。

巫琛低头看看衣服,又摸摸嘴巴,不知道哪里脏了,值得涂山铃这样看。

涂山铃:“这事儿我已经找师尊提过了,被师尊驳回了,恐怕还得存中你多担待点。”

巫琛腾地站起来,“天啊,那我岂不是要留下千古骂名了!”

涂山铃很无奈地耸耸肩,“我在师尊的静室外面蹲守了好几个月,都没蹲守到师尊现身,如果你觉得你能堵到师尊,并说服师尊换帅,算你的本事。”

巫琛刚刚上山,哪里都没去,直接跑到她这里来说换帅的事情,背后有什么深意,涂山铃自然知道了。

这是希望她顶上去啊。

是涂山铃的责任,她从来不推托。

更何况她也主动提过这件事情,却被驳回了。

她就是想顶上去,也顶不上去。

正好巫琛回来了,撺掇他去堵师尊正好。

男孩子皮糙肉厚的,被打一顿,也不见得多痛。

涂山铃的视线就在巫琛身上转了转,巫琛被看得莫名其妙的。

宋潜垂眸端起了茶杯,他只喝了一口,就蹙起了眉头。

他面前那杯白开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涂山铃丢了两片干果片。

涂山铃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眼里却多了几分促狭之意。

她屋里其实有好茶,只是宋潜太气人了,她故意只拿果茶出来,爱喝不喝。

宋潜嘴里包着一口果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涂山铃呵呵笑起来。

巫琛摸了摸鼻子,“我刚才说的事情这么好笑吗?这可是我想出来的,最妥当的处置办法了。”

呃!

涂山铃和宋潜的表情都多了几分不自然。

他们俩都没听见巫琛说了些什么。

宋潜的耳朵已经红了,很是不好意思,蹙着眉头,想要道歉。

涂山铃沉吟片刻,赶在宋潜开口之前,抢话道:“你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不如你说说你是怎么考虑的吧,然后万一出了纰漏又该如何处理,我们一起讨论,查漏补缺,尽量不出错,如何?”

宋潜一阵无语,这确实是涂山铃的风格。

巫琛却没有怀疑,他仔细想了想,“师尊闭关的地方无外乎那几处,要堵人,自然是我们分头堵一处即可。这其实没什么好讨论的吧。”

涂山铃:“这你就说错了,我们是堵不住的。”

巫琛讶然,“师尊开辟了新的静室吗?”

涂山铃指着宋潜,“他不会帮我们盯梢的,他不来阻止我们,我们就应该偷笑了。你看,把他除开,我们哪里堵得住。”

巫琛张大了嘴巴,“子牧,你不是吧,你就这样看着我们作难,也不愿意伸援手吗?”

宋潜看着巫琛的眼睛,不避不让,非常坦然。

涂山铃懒洋洋地说:“他不是看着我们作难不愿意帮忙,他是觉得身为徒弟,不应该盯梢师尊,那样做大不敬,他是不会看着不管的。”语气很是幽怨。

巫琛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刚才进来的时候你们怎么大眼瞪小眼的,敢情你已经试过了,现在被子牧紧紧盯着,哪里也去不了啊!”

涂山铃点头,“是的啊!所以啊,你要去盯梢师尊,还得分出一个我来阻止宋子牧,不然你休想得逞。”

宋潜转头瞪着涂山铃,很是无奈的样子。

巫琛也笑着点头,“对极对极,我终于知道我的计划哪里出了疏漏。既然你有办法堵上这个漏洞,那我们就分头行事吧。

“这事儿找别人不合适,我估摸着还是得找薛晋,那也是个不怕挨打的。”

他说着站起来就要离开。

宋潜都要被气笑了,这两个人当着他的面讨论这件事情,真当他是死的不成!

他起身要拦,胳膊却被涂山铃抱住了。

涂山铃糯糯地唤:“子牧哥哥。”

宋潜半边身子一酥,让巫琛给跑了。

远远的,他还能听到巫琛那非常欢快的大笑声。

宋潜气得脸通红,巫琛却已经去得远了。

“放手。”

涂山铃嬉皮笑脸的把脸贴到了宋潜的肩膀上,“我放了手,你会追过去吗?你要是追,我是不会放的。”

宋潜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句不追的话来。

他要么闭嘴不说,一旦开了口,说出来的必定是真话。

他只要在此时说了不追,那必定是不会追的。

涂山铃就是要逼宋潜说出这话来。

宋潜自然是不会让涂山铃得逞的,他紧抿着嘴唇。

两个人便又回到了最初的对峙状态。

谁都奈何不了谁。

巫琛先去找了薛晋。

薛晋大感兴趣,他看戏不怕台高,“长这么大,我还没看过师尊吃瘪,无音都没堵到师尊,我们却堵到了,师尊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巫琛却想:恐怕你挨打的时候,脸色会更精彩。

薛晋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有可能会被打这件事情。

他已经很多年没挨过打了,就算谁想罚他,也只说三清殿太过清冷,想让他去陪陪三清,并不会打他。

只要没人看见,他丢不了面子,事情就不大。

“走,我们现在就去。”

巫琛的眼珠转了转,“我们两个不够数,还得再找一个人。容稀太多端方了,不适合做这事儿,大师兄知道了肯定会骂我们,更别说帮忙了……”

第449章 分头行动

薛晋听得连连点头。

巫琛说得都对,考虑得很是周到。

薛晋在心里盘算了一圈,竟然觉得没有可用之人。

涂山铃那个鬼灵精用来看住宋潜,真是大材小用了!

“我们还能找谁?!”

巫琛:“你算掉了一个人!远之不是还在山上么,请他帮忙再合适不过了!他那一手驾驭阴物的手段,简直出神入化。

“有的地方,你我二人这样过去,哪怕隐藏了行踪,还是容易被发现。

“远之就不同了,他驾驭阴物,能悄无声息地靠近目标。”

对极!

薛晋随手抱了个匣子,装成要给梁路送礼的样子,拉了巫琛往外走。

梁路跟谁都不亲,离群索居。

听到有人敲门,他觉得很是奇怪,开门的速度就慢了些。

薛晋却等得不耐烦了,门刚刚打开条缝,他就推开了梁路往里走。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又不是小姑娘。”

梁路凉嗖嗖地看着薛晋的背影。

这种不请自来的人,还有理了!

薛晋丝毫没有被人讨厌了的自觉。

他进了静室,自顾自坐下,倒了杯茶喝了,才拍拍匣子,“存中刚刚回来,给你带了礼物,我和他一起来送给你。”

他的小眼神还瞄着梁路的脸,心里琢磨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拿了他们的东西,总不好拒绝他们的要求了吧。

梁路有些惊讶。

给他送礼?

薛晋确定没说错吗?

他们可没什么交情!

他从前游历回来,没有给他们带过任何东西,而他们游历回来,也没有给他带过任何东西。

突然间变了……

他的眼神就变得郑重起来。

薛晋暗道糟糕,有的人的思维跟大家是不一样的,如果猜到他们有事情麻烦他,说不定连礼物都不要了。

他有些急切地说:“打开看看吧,说不定你喜欢呢!”

他说着就打开了匣子。

在场的三个人都僵住了。

一匣子草纸!

梁路看巫琛的眼神都不对了。

大老远从外面就带这么些玩意儿回来?

他揉了揉额头,“我会好好用的。”

巫琛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直都觉得薛晋靠不住,却也没想到这么靠不住。

有送人一匣子草纸的吗?

哦,还真有,涂山铃干过。

但人家不是送一匣子,是送了半屋子,那手笔可就大多了。

这样一来,反衬得他特别的抠门了。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

薛晋估计也没想到他随手抱了一个匣子,竟然抱的是装草纸的匣子。

他心中暗恼,到底是哪个又换了他屋里的摆设!

其实他怪不到别人头上,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他的东西都是哪儿用的丢哪儿,下次要用的时候现找,也无怪乎随手抱,能抱一匣子草纸了。

他打岔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梁路能说什么?

他深沉地点点头,生怕自己露出异样,伤了本就不多的同门情谊。

巫琛磨牙。

薛晋笑得难看,“那个,远之啊,我跟你说个事儿,我们准备……”

他嘚嘚地讲巫琛的打算说了出来,也不管梁路答应不答应,径自分派任务,“禁地那块就交给你了。”

梁路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师兄弟的请求,这次也一样。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人愿意交好才是,实际上,因为他的性格太过清冷,摆出了一副“你们有事就说,没事别找我”的架势,竹山上还真没什么人同他交好。

巫琛松了一口气。

薛晋终于办了件靠谱的事情。

薛晋:“如果被师尊带到了,你就说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千万别把我们牵扯进来,如果我们被师尊逮到了,当然也会用一样的方式处理。”

巫琛只觉那一口气松得早了些。

这个薛晋啊,果然还是最不靠谱的。

请别人帮忙,竟然是摆出了撇清关系的态度,换了谁,谁不想打他啊。

再往深了想,涂山铃在道祖常待的静室没有堵到人,而且也没在清静台其他地方看到过道祖,那么禁地就是道祖最有可能待的地方了。

把这么一个地方丢给梁路去守着,还说出这样的话。

巫琛面皮都微微发烫。

梁路轻轻看了薛晋一眼,没有说话。

偏偏薛晋还没有被嫌弃了的自觉,接着说:“如果师尊问得急了,你也不要害怕,只管往无音身上推,师尊罚她每次都雷声大雨点小,把她推出去挡着,我们肯定都没事。”

呃!

巫琛震惊了。

薛晋跟涂山铃有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这么算计涂山铃。

哎,不是,薛晋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算计涂山无音!

涂山无音看着成日里笑眯眯的,却绝对不是绵和的性子,这一点问封鬼之战中被打死打残了的那波人就知道了。

梁路略略挑眉,一直古井无波的眸子中,终于泛起了涟漪。

薛晋被看得不自在,“怎么了嘛?!”

巫琛摆手,“没怎么。”他又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薛晋眼睛一亮,“你也觉得是个好主意?那我们就这么办!”

巫琛就跟被烫到了似的,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你要那么干,随你。但我要是被抓住了,我就实话实说,这是我的主意,我没什么不敢认的。”

他转头朝梁路看去,他身边哪里还有人。

再朝后一看,梁路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好嘛,梁路也有些怕涂山铃。

梁路很赞同巫琛的话,还矜持地点了点头。

薛晋悻悻然地摸摸鼻子,“我这不是为大家好么,怎么你们都不领情?”

梁路和巫琛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只当没听到薛晋的话。

只有薛晋这种记吃也不记打的人,才敢惹涂山铃。

薛晋便提也不敢再提让涂山铃背锅的事情。

“那我们别耽搁了,赶紧行动吧。”

梁路收拾了点东西,装进储物袋里,看来是准备一直留在禁地那边,不回来了。

巫琛看得心中一动,向梁路借了些日常用的小物件。

三人一同出发,没走多远,便分头而去。

巫琛回头看了薛晋一眼,暗暗决定,以后如果不出什么大事,他一定要离这个二愣子远些。

第450章 道祖现身

宋潜起身往外走。

涂山铃仍抓着宋潜的胳膊不放手。

宋潜:“松手。”

他的脸色已隐隐有些发青。

涂山铃:“不放。”

宋潜闭了闭眼睛,“我有事。”

涂山铃:“你能有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宋潜忍了忍,没忍住,咬着牙说:“如厕。”

涂山铃并没有立刻放手,她的视线在静室里一转,落在了一个霁红梅瓶上。

宋潜的脸色就更青了。

他挣脱涂山铃的手,逃也似的跑了。

涂山铃踉跄两步,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了,她赶忙跟上去,宋潜那家伙还没承诺过,不去阻止巫琛呢!

宋潜冲进了官房,关门的那一瞬间,正好看见涂山铃溜溜达达地走过来。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声音发紧地说:“你走远点。”

涂山铃眼珠一转,“你想跑?”

宋潜:“……”

他还做不出那么没品的事情!

他只不过是怕涂山铃听到什么不雅的声音罢了。

涂山铃没得到回应,以为自己猜中了,让宋潜哑口无言,就更加不会走了。

宋潜手撑着门框,只觉生无可恋。

“你走开点。”

涂山铃:“我一走开,你就跑啦!”

宋潜:“我不跑。”

涂山铃在心里嘁了一声,她才是咬文嚼字的高手,跟她玩儿这套,阿潜还嫩了些。

他是说不跑了,可没说不走,是不是?

涂山铃:“你得保证没得到我的允许,不离开我眼前。”

宋潜难受得都放轻了呼吸,他被迫点头,“好。”

涂山铃满意了,转身去了远处。

宋潜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这才安下心来。

涂山铃靠着朱红的廊柱,看着拐角处,那里是宋潜出来的必经之地。

宋潜从容地出现在了涂山铃的视线中。

涂山铃便想起宋潜之前的脚步慌乱,再对比现在,她终于明白宋潜为什么会妥协得那么干脆了。

她笑眯眯的,觉得这招很好用。

宋潜看到涂山铃的眼神,便猜到了她的想法,脸色顿时阴沉得都不能看了。

涂山铃:“我要去看看巫琛他们的情况。”

宋潜:“不可。”

涂山铃:“这可由不得你,现在是你不经同意不能离开我眼前,而不是我不经同意不能离开你眼前,所以我去哪里,你得跟到哪里。”

宋潜震惊地看着涂山铃。

能一本正经说歪理,也是一种本事吧。

涂山铃招招手,“走,看看去。”

宋潜:“……”

月华如水,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前面的人因为诡计得逞,而唇角含笑。

后面的人却并没有因为被摆了一道而心生不满,他眼中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和柔和。

涂山铃带着宋潜遛了一圈,终于决定在梁路旁边看看情况。

她也觉得如果到处都找不到人,师尊在禁地的可能性更大。

没有人知道禁地里面有什么,就连耿庭芳也不知道。

耿庭芳跟着道祖上山的时候,被安置在了半山腰那一块,道祖布置好了阵法,将禁地这一块划为禁地,才带他去看,告诉他,这里不能来。

后来陆陆续续上山的人便由耿庭芳告诉,禁地不能进,否则会被杖五百驱逐下山。

大家好奇心很重,却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非得进禁地看看。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守规矩。

那些一心想着上清静台镀一层金,好回家族继承家业的纨绔子弟,可不会考虑那么多,有人真的试图混入禁地。

只不过刚刚挨到禁地的边,就被抓住了。

道祖召集了所有弟子,就在山门殿前,执行了杖刑,五百杖打下来,人就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也还不算,还不让人在山上养伤,直接让他们收拾了东西,片刻不耽误地滚蛋。

以至于后来,大家在提起禁地,心里都不免发毛,偶尔有弟子采药需要路过此处,都低眉敛目,脚步匆匆而过,生怕别人误会他对禁地有什么企图。

涂山铃、宋潜、梁路坐镇此地,又没有隐藏行踪,山上的弟子越发不敢过来了,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宁肯下了山,去山下买,买不到就翻山越岭,相隔几座山的地方找。

那边的土质、气候和竹山差不多,山上能够存活的植被大同小异。

只不过竹山上的药材是竹山弟子特地种的,而那座山上的药材却是竹山弟子路过时随手撒的,这个去采了药,随手撒点种子,那个去采了药,也随手撒点种子,并没有人人特地照管。

药材长得瘦瘦小小的,但药效却很足。

竹山弟子虽然觉得麻烦,却也不敢有怨言,一个个的都避开了禁地。

一连过了几天,道祖终于现身了。

道祖的脸色很苍白,就跟灵力消耗过度似的。

涂山铃狐疑地看着师尊,明明是闭关修炼,何至于灵力消耗过度?

她嬉笑着说:“师尊,我们还没有进去看过,您带我们进去看看呗!”

道祖:“你们在这外面晃了好几天了,到底要做什么?”

涂山铃:“师尊,涂山无音请战。”

道祖有些头痛,“你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干完了。”

涂山铃:“您闭关太久了,有些消息恐怕还不知道吧?您要不要先看看……”

道祖听着涂山铃的语气,眉头便是一跳,他意识到事情真的不太妙了。

他当初派了巫琛去,也是有考量的,巫琛性格随和,攻击性不强,是以让他防守非常合适。

鞠昇想颠覆清静台,他是攻方,而巫琛正好做守方,这才多久,竟然守不住了?

其实早就守不住了。

巫琛的攻击性不够强,所以那些墙头草看了鞠昇害怕,看了巫琛却并不害怕,是以个个为鞠昇大开方便之门,把巫琛坑惨了。

道祖:“我先看看。”

涂山铃松了口气,只要师尊肯重新考虑,她就还有机会翻盘。

鞠昇的地盘占得太快,根基并不稳。

此时不打他,更待何时?

于涂山铃而言,可没有什么冬天休战的规矩。

道祖领着一群徒弟回了兰室。

他快速翻看着最近几个月的战况,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难怪巫琛守不住了,鞠昇竟然连人都不做了,做出来的事情猪狗不如!

第451章 无音出征

道祖的头一阵眩晕,闭上了眼睛,稳了稳心神,才没在弟子面前露出颓态来。

他放下奏报,看着涂山铃,“无音,你有把握吗?”

涂山铃腾地站了起来,朝着道祖躬身行礼,“有把握。”

道祖挥挥手,“你去吧。”

涂山铃:“定不负师尊所望。”

宋潜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了拳头。

事情紧急,涂山铃不准备多待,她回去之后便召集了天音卫誓师,命令他们尽快调整状态,三日内出发讨伐鞠昇。

天音卫嗷嗷嗷地吼着,他们如困在笼中的野兽,终于有了出笼的机会,显得兴奋无比。

涂山铃脚步轻快地回房收拾东西。

第一天还好,她处在即将出战的兴奋中,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了第二天,她终于意识到少了点什么。

宋潜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过了。

涂山铃丢下手里的东西,跑去找宋潜。

两个人的交情是清静台上最好的,她想着再怎么说,离开前,都要给宋潜打声招呼。

宋潜的兰室和静室大门紧闭,一副他并不在的样子。

涂山铃伸手敲门,也没有人应门。

宋潜端坐在几案后,捂着胸口,自打师尊决定让阿铃出战,他就心慌慌的,有一种要出事的感觉。

每逢大事,总要讨口彩。

有的话,他不能说,连看都不能让涂山铃看出来。

他不想影响涂山铃的判断,这才想躲一躲,等心里没那么慌了,再去见她。

他听到涂山铃喊他,他心里却空落落的,翕翕唇准备回答,外面却没了动静。

有侍者来找涂山铃,询问调拨粮草的事情。

涂山铃跟着侍者回了兰室,她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的,倒把宋潜这一茬给放到了一边。

临到出征,她才想起来,她还没有跟宋潜道别。

宋潜披散着头发,只勾了两撮头发,用簪子松松的绾了,端坐在几案后读经。

沉浸而安祥。

他倏然从自己的世界中退了出来,侧头看向更漏,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他快步走向涂山铃的静室,涂山铃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拿着单子,做最后的检查了。

“阿铃。”

涂山铃闻声回头,未语先笑,“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宋潜:“你要注意安全。”

涂山铃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鞠昇还伤不到我。”

宋潜抓住了涂山铃的胳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涂山铃的脸上多了几分郑重,“你不要担心,我会带走天音卫,他们是我的亲信,除了他们,谁都不能靠近我。”

宋潜点了点头,“好好吃饭,注意休息。”

涂山铃乖乖点头,“好。”

宋潜想了想,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又不愿意放开涂山铃的手。

涂山铃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宋潜。

宋潜后退了一步,“需要帮助,就给我传信。我会帮你盯着粮草。”

涂山铃拍拍宋潜的胳膊。

有人帮她盯着粮草,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在外征战,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在后面拖后腿,粮草也不是不给,就是晚个两三天,他们在外面的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宋潜:“走吧,我送送你。”

涂山铃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到了山门处。

宋潜停在了高高的牌楼下,目送涂山铃独自走下台阶,与天音卫汇合。

涂山铃翻身上马,回望了宋潜一眼,淡淡一笑,策马狂奔而去。

巫琛靠在薛晋的肩膀上,目送涂山铃走远了,他的心才落了地,涂山铃替他征战已成了事实,这就好啊。

他的小心肝实在是受不了了。

鞠昇几乎把竹山附近的城池全占了,对竹山形成了包围之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动总攻。

而他本人和他的亲卫在哪里,巫琛根本不知道。

涂山铃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时间不等人,她不可能坐等暗卫将查证了鞠昇的所在才有所行动。

她只看了看舆图,便立刻决定攻敌之所必救。

她坐在马上,手一挥,“进攻,堂庭。”

先锋出击,一路打出她的旗号,高喊:“天乐元君在此,闲人退让!”

鞠昇是打出来的名声,同样的,涂山铃也是打出来的名声。

换成巫琛,这些墙头草还敢拼命抵挡,但眼下是涂山铃,他们只略略犹豫,便给涂山铃大开了方便之门。

路过好几处关隘,根本连打都没有打,便直接通过了。

涂山铃这一队人行进速度奇快无比,等到堂庭鞠氏得到消息时,涂山铃距离他们只有半天路程了。

鞠家的人破口大骂。

“鞠昇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然反出了清静台!他反也就反了,家族没得到他一点好处,现在还给家族带来了灾祸,这样的人就应该逐出门墙。”

“你们看着鞠昇快打下大半个元界时,怎么不说这样的话,现在遇到点困难,就想推诿责任,鞠昇有你们这样的族人,真够羞耻的。”

“行了,别吵了,涂山无音来势汹汹,我们得尽快拿出个章程来,是战是和,得有个说法。”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战啊,他们拿什么跟涂山铃战?

涂山铃的先锋是天音卫,据哨探来报,距离城下只有不足五十里了,而她的大军足足有五万人。

用五万人攻一座城听上去好像挺少的,但也得看是谁指挥。

如果是别人指挥,他们还能组织城里的民众帮忙抵抗,但现在如果让他们知道是涂山铃打来了,他们不想办法开城门迎接涂山铃入城就是好的了!

和的话那鞠昇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他在前面打得欢实,他的后花园却被人掏了,别说鞠昇了,就连他们想想都觉得丢人得很。

“报!天乐元君已经抵达了城下,有人开始喊话了。”

厅中的人齐齐色变,怎么来得这样快?

不是说还有半天才到吗?

涂山铃搓了搓脸,老北风刮在脸上,伤不到她,却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看过天色,再过一两个时辰,可能会有暴雪,她不敢耽搁,随着先锋先过来了。

如果大部队过来不了,就让他们原地待命。

准备围点打援。

第452章 武力震慑

涂山铃:“试着进攻一次。”

天音卫走的是精英路线,三千人全是修士。

涂山铃的命令一下,三千人腾空而起,脚踩飞剑,手掐法诀,漫天火球便轰然降落。

鞠家的人都惊呆了。

长途奔袭,竟然不修整一晚,立刻开始攻击,谁给他们的自信?

城里孩子哭,大人闹,场面顿时变得异常混乱起来。

有人高喊:“不要慌,不要乱,躲回地窖,地窖里更安全。”

寻常人家,冬天要储菜,每家每户都有地窖,有什么事情,往地窖钻,确实是最安全的。

刚才只是突逢变故,心中慌乱而已,经过提醒,所有人都回过了神来,开始朝地窖跑。

与普通人家相反的,却是鞠家本家的人。

世家大族哪里可能在房前屋后挖地窖,火球从天而降,打烂了房子,点着了屋舍,他们没处可逃,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相互间碰倒的,踩伤的不在少数。

天音卫一波攻击结束,便停了手。

他们令行禁止,哪怕看到了城里的情况,也没有立刻扩大战果。

涂山铃要的不是人命,所以她并不着急着攻击,她要的只是逼鞠昇现身。

这场战斗注定是她和他之间的。

“元君,有人往阵法控制中枢去了。”

涂山铃来过堂庭,她手下的人自然跟着来过,基本上摸清楚的堂庭的情况。

堂庭的护山大阵是什么阵,阵法中枢在哪里,他们摸得清清楚楚。

倒不是涂山铃包藏祸心,只是当初训练天音卫时,便是这样训练的,不论到了哪里,搜集消息都成了他们的本能。

涂山铃:“斩杀!”

她举起了右手,“准备第二波攻击。”

一名天音卫搭箭上弦,破仙箭带着破空声朝那人的后心射去。

那人似有所感,准备回头看,他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心脏就被刺破,正面扑在了地上。

不用涂山铃多吩咐,那名拿着弓箭的天音卫一直瞄准着控制中枢附近,但凡有人敢接近,他便直接用破仙箭招呼。

涂山铃本来没有准备再攻击。

不过是看着有人打着去开启阵法的主意,才给了他们一个警告。

护山大阵都开启了,哪里还能逼得出鞠昇来。

护山大阵就跟个乌龟壳似的,不打破了,伤不到里面的血肉。

真让他们开启了大阵,就不是涂山铃算计鞠昇,是把自己撂空里了,到时候只能灰溜溜退走。

鞠家的人显然没有明白涂山铃的意图,死了一个人后,又有人自告奋勇要为家族捐躯,径直朝控制中枢冲。

天音卫手一松,破仙箭飞出,将人钉在了地上。

之后又发动了一次攻击。

鞠家有些人看着眉头就跳了跳。

“你们别忙着动,或许只要我们不去开启大阵,元君就不会再攻击了。”

“你老糊涂了吧,不开启大阵,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完全被元君拿捏在了手里,要死要活都是她的一句话。”

“不,不,不,元君并不是要我们死,她如果真那么计划的,几波攻击之间就不会留那么长的间隙。”

“你说得有道理,具体如何,还得找人试试。我鞠家的好儿郎何在?去一个人试探一下。”

立刻有一个少年郎走了出来,朝长辈方向行了个揖礼。

少年人总有一股不畏生死的勇气,他面色坚毅,神情镇定,眼睛紧盯着控制中枢,微微吐出口气,拔脚便跑了过去。

涂山铃蹙了蹙眉头,对于鞠家用人命试探的行为很不满意。

她飞在天上,鞠家人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得很清楚。

明明已经犹豫了,就说明有人猜到了她的意图,却还是坚持用人命来确定猜测。

她讨厌这样的人。

她挥挥手。

天音卫的箭便钉在了少年人前进的道路上。

少年郎吓出了一身冷汗,顿住脚步,朝涂山铃看来。

他可不认为天音卫会将箭射歪了,还歪得这么离谱。

涂山铃的手缓缓抬起,却朝另一个方向指去。

那里站着鞠家的长辈们。

自打发现待在屋子里不安全后,鞠家的人都集中在了空地上,有人相互配合结阵,撑起一个结界,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涂山铃刚刚收回手。

几个天音卫便先后射箭,几支破仙箭汇成一条线朝那空地而去。

第一支破仙箭射在了结界上,结界纹丝不动,紧接着第二支便到了,撞在了第一支箭刚刚攻击过的地方。

结界上荡起了涟漪。

没等结界泄开力道,第三支、第四支依次抵达。

结界上破开个小洞,后面的箭矢顺着洞钻了进去,射穿了一个面容是中年人的男子。

如果这个男子再躲慢一点,被射中的就是心脏了。

这个警告就很明显了,鞠家的人再不敢试探。

那个少年郎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母亲赶紧叫他,“快回来。”

少年郎咬咬牙,转身跑回了结界里,他娘赶紧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再冲动行事。

“这个天乐元君,欺人太甚。”

所有人都朝说话的人看去,看到是个义愤填膺的愣头青,他们便低下了头。

和这种人说得清楚个什么!

嘭!

天上升起了火红的烟花,凝而不散,是代表九尾的火焰纹。

涂山铃微微一笑,“继续控制场面,剩下的人跟我迎敌。”

一百名天音卫便分了出来,手持弓箭,对准了城里的人。

九百人落在了地上,戒备的看着城门。

剩下两千人随着涂山铃迎了上去。

信号弹是涂山铃交给中军将领的,叮嘱他们遇到鞠昇的人不必拼死抵抗,稍微打打,就放人过来,只是得第一时间通知她。

信号弹升空,就证明鞠昇来了。

看来鞠昇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连家人都不顾的地步嘛。

涂山铃带着人在离城十里的地方摆开了守势。

鞠昇策马狂奔而来,看到涂山铃,眉头就先蹙了起来,“阿铃,我没有对不起你吧?”

涂山铃一怔,她证明都没想到,两军对垒,鞠昇竟然先攀交情。

她笑眯眯的,“没有。”

鞠昇心中微叹,“既然没有,你就回去吧,不要坏我的事。”

第453章 狭路相逢

大妖归来疑云篇第453章狭路相逢涂山铃:“无咎,存中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鞠昇微微一愣,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自然明白涂山铃的意思。

巫琛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还把巫琛打得那么惨,现在何必又来打感情牌呢?

在他心里,涂山铃和巫琛是不一样的,当初他请涂山铃给大姨子出嫁撑场子,涂山铃二话不说丢下了手上的事情,就去了祁家,成了娘家送嫁队伍中的一员。

就凭这一点,他就不想与涂山铃为敌。

“你非得跟我作对吗?”

涂山铃撇了撇嘴,“这话问得新鲜!我也想问问,你就非得跟清静台作对吗?”

鞠昇面色发苦,“有的事情你不知道,不要掺和。”

涂山铃声音带寒,“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你告诉我不就行了,你这样将自己放在我们的对立面,我就是想帮你也有心无力。”

鞠昇低下了头,欲言又止。

涂山铃意识到,鞠昇叛出清静台可能另有隐情。

“无咎,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叛出清静台。”

鞠昇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我要毁了它!”

涂山铃:“清静台养你长大,教你做人,你这么做无异于忘恩负义!”

鞠昇:“阿铃,你走吧,我不想跟你打。”

偏偏是阿铃。

他不想与阿铃为敌。

再好的情分,只要刀剑相向过了,情分也会没有了。

涂山铃:“好巧,我也不想跟你打。你跟我回清静台,只要诚心请罪,师尊定然不会为难你的。”

谁家的孩子不调皮,打死不至于,小惩大诫肯定是有的。

就是鞠昇调皮的年龄太大了些。

鞠昇脸上的神情渐渐转淡,看着涂山铃的眼神也开始变冷,“阿铃,这是你逼我的!”

他本不想毁掉与妻子相关的美好记忆。

可涂山铃坚持,那他就不得不应战了。

涂山铃眸光一凝,收起了笑容,不响跃入手中。

鞠昇腾身站在了空中。

下一秒,大地传来轰然巨响,一个大坑出现在了脚下。

他手下的人没有他反应快,十之七的人都陷入了坑里。

一时间烟尘四起。

十里外的人都听到了动静,鞠家的人脸都白了。

如果天乐元君用这种手段对付他们,他们有几条命用来死的?

城里的人躁动起来。

留守的天音卫连发几箭,才控制住了城中的局势,逼着他们留在原地,再不敢乱动。

鞠昇谨慎地看着涂山铃,涂山铃的手段太适合群攻了,面对他们,完全有压倒性的优势。

擒贼先擒王。

他提剑攻向了涂山铃。

涂山铃手持不响,身上却腾起火焰来。

灼热的温度烧得周遭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鞠昇讶然,他很显然没想到涂山铃的个体战斗力会这么强。

那为什么打猎时,宋潜总是挡在她前面,一副害怕她受伤的样子?

来不及多想了,火焰在涂山铃手里凝成了一把长剑,迎向了鞠昇的剑。

鞠昇的本命灵剑蕴养了快二十年,品质绝佳,不惧与涂山铃的火焰硬碰硬。

火焰之剑快与鞠昇的本命灵剑碰上时,火焰化为一条鞭子缠在了剑上。

涂山铃拉进了与鞠昇的距离,“你一心一意想毁掉清静台,为何还要用这把剑?”

鞠昇神情震动。

他仿佛被烫到了似的,竟然握不住那一把剑。

是啊,他口口声声要与清静台势不两立,用的却还是清静台赐下来的剑。

涂山铃瞧准机会,趁着鞠昇心神失守的空当,夺过了剑。

她快速给剑下了道封印,丢在了地上。

本命法宝只有主人能用,哪怕品阶再高,留在手里也就是个占地方的垃圾,如果好看,或许能当成摆设用。

涂山铃却没有收藏这些战利品的习惯,索性扔了。

鞠昇恼羞成怒,赤手空拳与涂山铃打在了一起。

有的时候没有被点破,自然什么都好,一旦被点破了,心里的别扭感便会与日俱增。

两个人打得天地变色。

涂山铃不仅和鞠昇对战,同时还能分心用不响压制鞠昇的千军万马。

两千天音卫对上十万叛军,竟然隐隐有了胜利的趋势。

鞠昇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当年仙翁来与道祖论道时,道祖曾经亲口夸过涂山铃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他当时在旁边奉茶,听了道祖的话,并不以为意。

他只当涂山铃是个女子,道祖的要求低些,只要做得跟他们这些师兄弟一样好,在道祖心里,涂山铃就比他们更厉害。

谁知道道祖的话却没有水分。

涂山铃真是厉害!

天上开始飘雪。

雪花还没有来得及落在地上,就被涂山铃散发出的灼热温度给蒸发殆尽了。

鞠昇:“祸不及家人。阿铃,我们换个地方打。”

鞠昇确实没有动过青丘一草一木。

涂山铃懒洋洋的,“我都快赢了,你让我住手?无咎,你当我傻吗?”

鞠昇的脸都快气青了,“赢?还早着。”

他话音刚落,哒哒的马蹄声轰隆而至,那是数万匹战马,整齐踏地产生的浩荡声势。

鞠昇讶然。

留守外围的人不是已经被打散了吗?

怎么还有勇气闯过来?

涂山铃的眼睛笑成了弯月,“我不给你开一道口子,怎么能两面夹击你呢?”

正好回答了鞠昇的疑惑。

鞠昇冷笑,“你就不怕被两面夹击的是你。”

涂山铃哈哈大笑,眼中有潋滟的得意。

“只要他们敢,只要他们出得来,我陪他们打一场又如何?”

她留在城门处的一千人可不是摆设。

她一早就吓破了鞠家人的胆,他们哪里敢出来与她对战。

她留下的一千人,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鞠昇气得肝疼。

这群尸位素餐、贪得无厌的人!

他战事顺利时,这群人开口就要一半的战利品,也不想想,他们凭什么分走别人出生入死得来的东西?

战事不顺利了,他们倒是躲在城里装乌龟了,真叫人不齿。

鞠昇咬咬牙,“撤!”

鸣金声响彻天地,却非卫领着中军有序撤离。

他知道这一撤意味着什么。

他不败的神话被打破了,他收下的人以后遇到涂山铃,气势先弱了三分。

他一拳击退涂山铃,眼神很是复杂。

第454章 无可阻挡

鞠昇看着涂山铃的眼睛,“阿铃,眼睛看到的东西,有时候未必是真的。对你好的人,未必不会包藏祸心。你好自为之。”

这话里隐隐透露出的信息让人心惊。

他到底在暗指谁?

涂山铃“无咎!”

鞠昇摇了摇头,“我受过他的恩惠,有的话,我不能说。”

他捂着胸口,但他毁了他最珍视的东西,那么他也要毁了他最珍视的东西。

他背向涂山铃而立,仿佛不怕涂山铃偷袭他似的,“今日一别,再见便是不死不休。阿铃,再见了。”

涂山铃“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鞠昇身体一僵。

他确实感觉得到,涂山铃手下留情了。

要不然他的人落入坑中,涂山铃顺手就能将人埋了,却并没有那么做。

涂山铃并不嗜杀,或者说涂山铃还抱着劝降的心思,所以逼他现身,想跟他谈谈,才没有把事情做绝。

可慈不掌兵,义不理财,涂山铃能领兵打赢封鬼之战,就绝对不是善茬。

下一次见面,不可能再如今日这般,情势温和了。

鞠昇抱拳,朝身后举了举,算是感谢涂山铃今天放过了他的人。

涂山铃摇摇头。

她确实想劝降,同时,她也想全了他们之间的师兄妹情分。

情分已了,再见就用实力说话就是了。

涂山铃撤回了镇住鞠家的天音卫,带着人神出鬼没地收复失地。

鞠昇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说人聪明,会说狡诈如狐了。

涂山铃真是诡计多端。

经常打得人措手不及。

她能在进攻这座城时,派人到那座城去挖地道,地道挖好了,她留下帐篷和大锅,转头就通过地道进城,把那座城占领了。

而这座城的人还以为涂山铃守在城外,连动都不敢动弹。

涂山铃带走了绝大部分人,却还是命人点火烧饭。

只不过烧的是水而已。

每天浓烟滚滚的,看上去就跟很多人吃饭似的,其实都是烧给城里的人看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计策。

涂山铃智计频出,每次用的手段都不一样,弄得鞠昇焦头烂额的。

一场场捷报传回了清静台。

清静台一扫巫琛领兵时的阴霾,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好像打了胜仗的是他们似的。

巫琛也松了一口气,“我果断让贤其实还是做对了的,总算是没有辜负师尊对我的教诲。”

宋潜的手顿住了,看巫琛的眼神就有几分奇怪。

师尊教巫琛,行就上,不行就缩吗?

听起来怪怪的。

耿庭芳就没那么客气的,“瞧你这点出息!上不了前线,你就去管后勤,衣衫、铠甲、伤药、粮食、马匹……你帮着过问一二,千万别短了阿铃的。”

简直是飞来横祸!

后勤那一块被宋潜管得滴水不漏,他去管……呵呵,他才不要去看宋潜的脸色呢!

果然啊,直到最后,宋潜都没有客气地说一句“多谢师兄帮忙”之类的话。

宋潜起身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怜静室里的气氛就不如宋潜他们的好了。

薛小公子坐在她对面,“这个涂山铃端得厉害,鞠昇在她手下竟然走不了一回合,有的城池经营大半年了,她一去竟然也快速拿下了。”

顾怜已经过了头三个月最难受的时期。

她终于有精神过问外面的大事了,事情却急转直下,朝着不利于她的方向发展。

她能等,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等不得,一天天的,孩子在她身体里长大,她能够感觉得到,而且大夫也说了,要不了多久,她就要显怀了。

显怀了,事情就捂不住了。

她要她的孩子是堂堂正正的嫡子,而不是jian生子。

“我们该怎么办?”

薛小公子“最重要的还是消息,如果我们能提前得知涂山铃的部署和安排,我们就能抢占先机。

“我看,你最好还是到涂山铃的身边去,不然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涂山铃的行事过诡,毫无规律可言,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要不然也舍不得你和儿子去前线冒险。”

儿子……

顾怜的思绪却飘远了,“你觉得是个儿子吗?”

薛小公子很烦顾怜这个样子,明明说着正事,重点却总是跑偏。

他耐着性子哄,“我觉得是个儿子。但不是儿子也不要紧,我们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的。”

顾怜心里就跟吃了蜜似的甜。

她当即伏案给涂山铃写了封信,表达了想去前线的意思。

涂山铃已经切断了堂庭和鞠昇的补给线,收复了大部分城池,逼迫鞠昇收缩站在,偏安竹山之北的一隅之地。

她接到了顾怜的信,心里有些失望。

早不来信请战,晚不来信请战,战斗快要结束了,所有失地都快被收复了,顾怜请战来了。

这跟明摆着来摘桃子有什么区别?

涂山铃在心里叹气,觉得这样的手段很上不得台面。

就算她给了顾怜这个体面,让她来了,其他人真就会认为顾怜有功劳吗?

或许当面会奉承几句,可背地里,谁不加倍嘲讽?

这事儿做得太急切了些!

她丢开信件。

走出帐篷,沐着月光,眺望竹山方向。

她告诉自己,不要跟个孩子置气,年轻人嘛,做事急切些也是有的,竹山群英荟萃,没点本事站不住脚,那孩子只是着急罢了。

被同龄人排斥的感觉不好受。

如此劝了自己两句,她心里那股子火才慢慢熄灭了。

她重新回到帐篷里,提笔给顾怜写了信。

顾怜接到了信非常高兴。

她几乎是跑跳着到了薛小公子面前,将信递给薛小公子看。

薛小公子揽住顾怜的腰,“你慢着些,再高兴,也得顾着孩子。”

顾怜赧然。

薛小公子“行船走马三分险,我送你过去。”

顾怜诧异地看着薛小公子,“你不怕被……元君发现吗?”

薛小公子抚抚顾怜的背,“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重要,你好生生的,就算我被元君责难了,心里也不觉得苦。”

顾怜重重点头。

她当天就收拾好了东西,和送物资的队伍一同下山。

薛小公子在山下等她,全身笼罩在黑斗篷中。

第455章 仁者见仁

云卫立刻拔剑相向。

顾怜赶紧拦了,“别紧张,是我的朋友,来送我一程。”

云卫收了剑,警惕之心却没有丝毫减少。

薛小公子仿佛不知道一般,策马到顾怜身边,一声不吭地朝西北行进。

他根本不知道涂山铃在哪里扎营。

有一场战斗,涂山铃赢得莫名其妙,那三千天音卫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让人仔细去查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给他查到点蛛丝马迹。

涂山铃竟然利用了那一片特殊的人文环境作为掩饰。

那一片是上古时期的皇陵,陵墓规模宏大,且连成片,说不好具体有多少。

时间久了,探索的人多了,盗洞比比皆是。

涂山铃便利用原有的盗洞,稍微施工,连通了几个皇陵,形成了一个突袭的快速通道,打了鞠昇一个措手不及。

除了涂山铃,受正统教育的他们,哪里能想出如此促狭的主意?

他都能想象涂山铃从人家陵寝过时,还会说抱歉抱歉,借过借过。

涂山铃行踪飘忽不定,以为她在这里,其实她早就带着先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在涂山铃身边,薛小公子还真不敢说,他知道涂山铃在哪里。

不过涂山铃要接收物资,肯定会告知清静台她的具体位置,跟着过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多少都能知道点。

距离涂山铃的扎营地点还有一百里时,云卫再次出手拦住了薛小公子。

“前路不方便与外人同行,还请见谅。”

薛小公子讶然,什么时候云卫实行了新规矩,他都不知道!

“大营就在前方吗?我怎么没看见?”

云卫“潜公子定的规矩,不得让任何不相关的人知道大营所在,抱歉了。”

薛小公子环视一圈,见云卫脸上的表情非常郑重。

他心中骇然,宋潜竟然让云卫归了心,把他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般执行!

云卫是道祖的亲卫,道祖每个亲传弟子都能让他们帮忙做事,但只是帮忙而已,绝对不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

既然不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那么这个徒弟说一句,他们听着,那个徒弟说一句,他们也听着,两个徒弟的意见相左,他们索性罢工。

但归了心就不一样了,归了心就能如臂使指,哪怕宋潜不在现场,他们也会丝毫不打折扣地执行宋潜的命令。

宋潜又不是道祖的开山大弟子,云卫怎么会归他辖制呢?

这样一来岂不是说道祖把自己的安危也交给宋潜了?

薛小公子待不住了,他很想立刻飞回竹山去探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索性朝云卫拱拱手,表示自己没有窥探的意思,又拍拍顾怜的肩膀。

他压低声音说“你安心过去,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你写信告诉我,我想办法偷偷请了大夫给你送去。”

顾怜连连点头,也压低声音说“你路上小心。”

薛小公子驱马后退几步,停在道旁,目送队伍远去,才调转马头,奔进了树林中,换下了斗篷,一掌拍在马屁股上,让马自己找路回去。

而他则正大光明御剑飞回了竹山。

他还没有进山门,便开始打量起守门的云卫来。

云卫目视前方,并不像从前似的,还要朝他微微点头。

他暗恼自己大意。

他太想从顾怜这边突破了,在顾怜身上花了太多心思,身在竹山,却忽略了周遭的变化。

他暗叫糟糕,一路上山,他一路观察云卫的布防情况。

看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道祖的每个徒弟都能调动云卫,云卫的布防难免给人杂乱无章之感。

今日再看,布防外松内紧,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细节处,叫人感受不到紧张,完全就是宋潜的风格。

宋潜就是这样一个看着清冷,却心思细腻的人。

薛小公子试着调动云卫,“山下出现了异常的阴气波动,你们随我去看看。”

云卫朝薛小公子行礼,“没有接到潜公子的命令,我们不能擅离岗位。”

薛小公子摆摆手,转身离开了,做出一副很是着急的样子。

薛小公子的心微微发凉。

难不成师尊真准备让涂山铃执掌竹山不成?

宋潜控制了云卫,就等于涂山铃控制了云卫。

涂山铃平息了叛乱,声望将空前绝后。

师尊再将竹山交到涂山铃手里,那么内外都将不会有反对的声音。

可……凭什么?

谁做得比涂山铃差了?

师尊谁都看不到,只看得到涂山铃。

他还记得当初有人满怀恶意地说“……涂山铃长得那么漂亮,道祖又一生未娶,如果不是碍于师徒名分……嘿嘿。

“如果是我,我也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心里的那个人……”

他当时听到那恶心的笑声,恨不得扇那个人一巴掌。

现在再想起来,他却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没有过倾慕的人,却见过鞠昇如何对待妻子的。

那会儿鞠昇成亲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祁昕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鞠昇不着急,祁昕却急得很,一直闷闷不乐。

鞠昇便带了祁昕去逛街。

薛小公子便是那会儿与他们遇上的。

祁昕拿起托盘里的簪子看,看了之后又放回托盘。

鞠昇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薛小公子聊天,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妻子。

祁昕看完了这个托盘里的东西,又转去其他柜台继续看首饰。

鞠昇却忽然伸手指向托盘,“这个,这个,这个……”他一连点了七八样,“都给我装起来。”

薛小公子相当诧异,“你买女人用的东西做什么?”

鞠昇眉眼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她喜欢。”

薛小公子“你怎么能确定她喜欢的?刚刚不是都放回去了吗?”

鞠昇就笑着说“她的目光在这一件首饰上停留了一息,这件也是,那件上停留了三息,而这件停留了足足三十息,足见还是有点喜欢的。”

……

薛小公子并不很懂这种,只要心上人觉得还可以,就要把东西捧到心上人面前的心理。

不过不妨碍他产生联想。

他撇了撇嘴,心里一阵腻歪。

第456章 什么打算

薛小公子目光微闪,他得试试师兄弟们对宋潜暂管云卫的态度。

他叫来了两个心腹侍者,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两个心腹侍者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依附于主上而生,自然希望主上得势,而不是那个规矩严得能憋屈死人的宋潜。

他们退了下去,紧接着便出现在了花园里。

隔了一道花墙,薛晋在石桌上作画。

薛晋常说冬有冬的景,春有春的景,景致各不相同,而今年的景,又与去年的不相同。

他有了空闲,就会到处作画,说是要搜集起来,等老了再看,也别有一番意趣。

今天天气正好,很适合画雪景,他一早便抱了东西待在亭子里俯瞰竹山半山景致。

两个侍者对视一眼,便嘀嘀咕咕起来。

“……云卫不是道祖的亲卫吗?怎么由潜公子管着了?就算云卫行事没有了章法,道祖看了不喜,也应该让芳公子出来主持大局,哪里就轮得到潜公子了?”

“嘿,你可真是看戏落泪,替古人伤心。道祖其他几个徒弟都没意见,哪里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的。”

“我这不是就跟你说说嘛,我哪里敢出去说!上次元君收拾那些背后叨咕小话的人,看得我心惊胆战的,我现在都不大敢往茶室去了。”

“你知道就好!别说了,我们赶紧走吧。”

两个人窸窸窣窣地离开了花墙。

他们绕了一圈,找到个绝佳的位置观察薛晋。

薛晋神情淡然,依旧在作画,好似丝毫不受那些话的影响似的。

他们心里就有数了,薛晋是真的不在意。

薛晋这个人七情六欲全部上脸,如果心里不舒服肯定会嚷嚷出来,眼下这么淡定,可能他心里也觉得让宋潜执掌云卫很合适吧。

他们心里一惊,赶紧去了下一个地方。

云卫正在找梁路的麻烦。

“还请公子配合一下,清静台住着这么多人,您弄得鬼影幢幢的,吓着人就不好了。”

梁路凉嗖嗖地看着云卫。

两个侍者都来了精神。

这要是打起来了,可就精彩了,这根本就是不给宋潜留面子了嘛。

谁知道梁路盯着云卫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进了小院子,嘭一声甩上了门。

云卫面面相觑,正琢磨着要不要敲门。

梁路又出来了,不仅出来了,还一副收拾好了行礼,准备离开竹山的架势。

他最近在研究阵法,想模仿天尸海的远离,布置出个自动拘魂的阵法来。

弄这种阵法,清静台上鬼影幢幢的,就很正常了。

云卫脸上就有了几分尴尬,“公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要赶您走。”

梁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云卫,御剑飞走了。

两个侍者的心里哇凉哇凉的,又一个不在乎云卫管理权的人飞走了。

他们俩赶紧去了巫琛那里。

有意无意地说起了之前那番话。

巫琛打了个寒颤,抬手便在他们脑袋上拍了一掌,“你们休想害我!我是不适合掌兵的人,躺在这里喝喝小酒,吹吹小风不好吗?

“非得去争那些叫自己肝痛的东西!滚滚滚,看见你们就烦!”

他从来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好日子,但现在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不能更好了,这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两个侍者跑了一圈。

他们确定了一件事情,好像除了自家主上,别人对于宋潜掌云卫根本没表现出任何不适来。

完了!

独木不成林。

他们回去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主上。

薛小公子的脸色阴沉得如暴风雨前的天空,仿佛下一刻就会电闪雷鸣般。

两个侍者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

薛小公子伸手一拂,桌上的茶壶杯子丁零哐啷地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公子息怒。”两个侍者趴伏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自家主上在外人面前一直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何曾发过这样大的火?

他们看到了主上这样一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善终。

薛小公子撑着桌面,大口大口喘气,过了半晌,他的神情恢复了一惯的温和平静。

“这件事情你们办得很好,下去吧。”语气里全是疲惫。

旁边落地罩后面走出来一个人,递上两个荷包,给侍者一人一个。

侍者一入手便感觉分量不轻,回去打开一看,却见是一包金豆子,喜得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们如同所有的市井小民一样,拿了金豆子放在嘴里咬了咬,想看看是不是真金。

金豆子上出现了几个牙印。

是真的!

两人相视一眼,脸上都流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这份惊喜却并没有维持多久。

他们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瞪大了眼睛,窒息感一阵强过一阵。

不过几息,他们便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声息。

薛小公子却在问他收的门人,“如何了?”

门人“已经处理干净了,我们这边所有和他们有关系的人都一并被处理了,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与我们的关系。”

薛小公子很满意,“你办事,我放心。令慈身体如何了?”

门人腰更弯了,“劳您惦记,家母的病好多了。”

薛小公子摆摆手,“我多有仰仗你之处,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需要什么药,只管去我的生药铺子抓就是了。

“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才能安安心心处理外面的事情。”

门人“是,我知道。我定然不会跟公子客气。”

薛小公子点点头,看着门人的眼神很是和蔼。

他很信任这个门人。

倒不是因为这个门人有过人之处,而是这个门人非常孝顺。

他以照顾门人的娘亲为由,将那瞎眼的老妇人接到了家里,让家人代为照顾。

他不用担心老妇人逃跑,也不用担心门人背叛了。

只要老妇人还活着一天,门人就得老老实实当他手里的刀。

门人走出静室,仰望着天空,突然生出莫名的感慨天空那么大,我看到的却如此之小,何也?

涂山铃终于有空见顾怜了。

“你来这里有什么打算?”

顾怜惊讶地看着涂山铃。

问她有什么打算,是什么意思?

第457章 没有打算

顾怜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仔细分辨着涂山铃的语气,没从里面读出一丝怨怪的意思,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这才有心思思考涂山铃的问题。

她有什么打算?

她认真看着涂山铃的眼睛,涂山铃同样也看着她。

她心口一跳,“我自然是听元君的安排。”

涂山铃在心里叹气。

她问这话的意思,其实想探听顾怜是来历练的,还是准备来混资历的。

如果是来历练的,那自然是去一线,那里能学到更多东西。

如果是来混资历的,那还有什么地方比涂山铃的身边更好呢?

将来说起来,也是在中军混过的人。

顾怜哪里知道涂山铃的心思,她看到涂山铃的眼睛,先瑟缩了一下。

“在哪里都好,只要能学到东西。”

这么一说,涂山铃就知道顾怜的意思了。

她叫来了人,把顾怜安排到了前线去。

顾怜就算没有实战过,可也知道前锋是什么地方。

她的脸色煞白,就她这个月份,她往前锋凑,就是送死。

她有些着急,但是话都说出了口,眼下再想反悔,说不定要被涂山铃收拾,这事儿还得徐徐图之。

她老老实实去了前锋,跟着天音卫跑了几天,身体就跟要散架了似的,肚子也开始抽疼起来。

她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眼珠一转,她倒在了地上,原本就不舒服,强打起的精神松懈下来,汗珠就大滴大滴顺着脸颊滑落。

天音卫的人都愣住了。

“赶紧请大夫,怕是得了什么急症。”

急行军途中,出现了伤病员,伤病员都会被留在当地接受治疗,其他人继续前进。

顾怜摇头,“我没事,就是吃坏了肚子。”

天音卫眼中就有了几分不屑。

他们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就是干面饼子,他们吃了都没事,就顾怜有事,可见顾怜有多吃不得苦了。

顾怜面皮涨红,挣扎着要去避人的地方。

天音卫的人都不自在地别开了脸,过了一会儿,卫队长便吩咐两名亲卫,“你们留下来照顾顾小姐,剩下的人跟我走。”

军令如山,他们决不能因为一个小女子而误了元君的大事。

顾怜脚步艰难地躲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她背靠着大树,却不敢坐,地上太凉了。

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

天音卫的人都以为她要拉肚子,男女有别,离得都很远。

顾怜便趁机从荷包里拿了颗药丸出来塞进嘴里,药丸是保胎药,她吃进肚子里,不多会儿,抽疼的感觉就消失了。

她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估摸着天音卫已经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从树干后绕出来。

被留下的两个亲卫,看顾怜的神情就有些尴尬。

顾怜“我不能适应行军节奏,还要麻烦二位送我回中军。”

两个亲卫都松了口气,他们最怕顾怜明明跟不上节奏,还非要闹着跟上去,那样不仅会拖慢前锋的行进速度,还要分出人手照顾她,还不够添乱的呢!

能把这烫手的山芋给元君送回去就好,哪怕是出了事,也是在元君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元君就谁都怪不着了。

顾怜不知道两个亲卫的想法,只感觉他们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她就松了一口气,原来也不只有她一个人不喜欢奔波啊。

涂山铃着急的手下的大将议事,定计完毕,撩开帐帘就看到了顾怜。

她挑了挑眉。

顾怜很是赧然,“我……我吃坏了肚子,怕拖慢前锋的节奏,就主动提出回来了。”

涂山铃朝两个亲卫看去。

亲卫朝涂山铃拱拱手,并没有提出异议。

涂山铃就知道顾怜说的是真的了。

她心里叹气,出门在外,连她都吃的是冷面饼子,根本不敢生火,就怕烟尘被鞠昇的斥候发现了,从而推断出中军在哪里。

她是好日子过得,苦日子也过得,倒是顾怜,自打上了竹山,吃食无一不精细,穿着无一不舒适,突然到这样的环境中来,难免不习惯。

她这么想着,就放缓了神色,“如果实在不能适应,就回竹山去。”

顾怜“我留下来照顾元君吧。”

涂山铃的脸色又不太好看了,“胡闹!在这里,谁不是亲力亲为?我何需人照顾!”

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她不能做出表率,又怎么能要求别人这样吃苦呢?

让人照顾她饮食起居,这是绝对不行的。

顾怜就瑟缩了一下,“我,我实在不知道在哪里才能帮得上忙了。”

这是很想帮忙吧。

涂山铃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在心里琢磨,到底什么事情是顾怜能够做,也做得好的。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你去负责管理粮草吧,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可千万马虎不得。”

运粮草的队伍并不会急行军,他们那边除了冷面饼子,偶尔还有肉干吃,让吃不得苦的顾怜过去,再好没有了。

顾怜的心狂跳起来。

她当然知道粮草的重要性,当初薛郎费了多大的劲才抢了宋家的粮草啊,如果她去管粮草……

她屈膝朝涂山铃行礼,“元君放心,我定然好好协助大人。”

涂山铃暗暗点头。

顾怜能知道轻重就好。

涂山铃原本还担心顾怜过去之后跟转运官起冲突,两个人在这种时候争权影响太坏了,好在顾怜知道她只是从旁辅助。

她这么想着就点了点头,“你去吧。运粮食也不是绝对安全的,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多长一分心眼。”

顾怜诺诺应是。

涂山铃巡查了一遍大营,便回了大帐。

顾怜则跟着人去了民夫队伍。

前锋的口粮自行携带,而大军的粮草由民夫转运。

主要是因为大军的人数众多,而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修士,是以得由专门的运粮队伍转运。

顾怜跟着人越走越偏,越走距离中军就越远。

她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粮草并没有和中军在一起。

涂山铃行事果然诡秘。

涂山铃为了保持大军的机动性,粮草辎重一向不与大军在一起,每人身上都只带着两天的干粮,是以粮草辎重距离大军一般都不会超出一天的路程。

第458章 被聪明误

顾怜在一个山坳里见到了粮草辎重,这个地方气候有异,草木竟然葱茏得很,看上去跟很多地方的秋季差不多。

转运官命人编织了草网,盖住了粮草辎重。

如果有修士从天空飞过,也发现不了这里藏着人。

顾怜睁大了眼睛,她这才意识到,涂山铃能够一直赢也有她的道理。

转运官接到了消息,一早就等在山坳附近了,“顾小姐来了,你看,你住在哪里合适?”

青鸟早就到了,现在都在鸟笼子里吃练实了,自然把顾怜的消息带了过来。

转运官既然知道顾怜是因为拉肚子,才被涂山铃从前线拎到运粮队来的,他就不敢大意了,得把人照顾好才是。

顾怜却笑得随和,“我住哪里都可以。”

转运官呵呵笑,“这可不行!闹肚子的原因有很多种,有可能是吃坏了东西,也有可能是凉了胃,我们不知道姑娘你是因为哪种原因病的,还是小心些的好。”

顾怜的脸羞得通红。

吃坏了肚子这种事情,怎么好叫别人知道?

偏偏的,好像是个人都知道了。

她不自在了好一会儿,却又觉得这样也好,省得叫她一会儿做这事儿一会儿做那事儿的,伤到孩子那才是得不偿失了。

她便笑着说:“多谢您的好意了。”她脸上又有了几分为难之色,“只是……我怕让元君失望。”

转运光就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情,“您是元君身边的人,元君肯定要为你安排一个好前程,只是没有功劳不好安置罢了。

“您来这里,也就是晃一圈,并不是真的要您做什么,您且安心待着,等回了竹山,身份自然又不同了。”

顾怜矜持地笑笑,算是认可了转运官的说法。

她被安排住进了避风的位置,条件比在竹山上差远了,但却是整个山坳里最好的。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羊皮垫子,勉勉强强睡了个觉,醒来时,已经月上中天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民夫们套车的套车,牵马的牵马。

天气太冷的,转运官安排人给马匹穿上了褐色的衣裳,看上去十分滑稽。

顾怜伸手摸了摸,衣裳是羊毛做的,很是保暖。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马匹才不至于被冻僵跌倒吧。

难怪别人领兵,到了冬天都要休战,而涂山铃却丝毫没有休战的意思,原来是这样办到的。

她趁着运粮队准备开拔,没人注意到她,她便偷偷写了信,交代了这边的情况。

再把青鸟藏在大树后面一个小小的树洞里,脚上套了绳套,绳套一端斜斜燃着一支香,等香烧完一半,就会烧到绳套上。

绳套不过发丝粗细,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绳套烧断,青鸟也就能展翅高飞了。

那时候队伍都去得远了,谁能知道她给外面送过消息?

薛小公子接到消息时,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怕就怕顾怜太蠢,被涂山铃看出破绽。

没想到顾怜倒是争气,没被看出破绽,还趁机给他送了信来。

他看了信上的内容,目光微闪。

涂山铃想的这个办法并不高明,人被冻僵了,知道添衣,马被冻僵了……谁又不知道应该给它们保暖呢?

可是有的事情知道归知道,但做起来却难。

用羊毛给马织一件衣服,得花多少钱?

出外征战的军队,足有三十万!

那得有多少马,又得给马做多少衣服?

打仗烧的就是钱!

她涂山铃身后站着青丘,她一句话,说调二十万两银子来,青丘闷不吭声就给调来了,还不是从青丘调来的,是就近从山下的商行调来的。

有这样的财力,涂山铃想做什么做不成?

他将信放在手心里一搓,信纸化为了飞灰。

他想到信里,顾怜有意无意让他学学涂山铃的话,唇角就勾起了一抹冷笑。

顾怜在涂山铃身边这么多年,不也没学会涂山铃一丝行事风格吗?

竟然到现在都没悟出来,有的行事做派是需要钱支撑的,不是谁都学得来的。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涂山锦丰到竹山来找涂山铃玩儿,姐弟两个临窗而坐,侧面对着西府海棠,西府海棠粉白的花,还没有他们手里玩儿的弹珠炫目。

他们手里玩儿的弹珠是一颗颗浑圆的宝石,涂山铃的是大红色的,涂山锦丰是翠绿色的。

寻常人家有这么大颗的宝石,谁不珍藏起来,用来压箱底,哪能像那姐弟俩似的!

薛小公子唇角的冷笑更胜了,能够调动的资源再多又如何,受到再多的人尊敬又如何,那也得人活着才行,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想把她塑造成什么样的人就塑造成什么样的人。

不过顾怜的信里透漏出一个信息,他觉得还是很重要的,那就是粮草的位置。

粮草的机动性差,运送的速度又不快,从那个地方开始找,要找到并不是难事。

他立刻召集人手,赶往那个山坳。

涂山铃坐在中军大帐内,放掉青鸟。

她垂眸看手中的条子。

不明目的的力量有异常调动情况。

她早就发现了,她在和鞠昇对战时,一直有一股很小的势力不明目的的在他们周围打转,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却跟苍蝇一样烦人。

行军途中最烦的就是这种来骚扰的人了,不管他们吧,万一他们冷不丁儿地上来咬一口,那就糟糕了,管他们吧,势力又太小了,实在是不值得兴师动众地出手。

涂山铃有一种预感,她和鞠昇就快进入决战了,那么像这种苍蝇就不能留着了。

她当即给天音卫下命令,命他们回击。

天音卫行踪诡秘,就算有异常调动,上下都不会觉得奇怪。

天音卫很快跑得没影儿了。

而距离中军有一天路程的顾怜根本就不知道天音卫被派了出来,更无从谈起给薛小公子报信了。

薛小公子的人冲进了山坳里,寻找起蛛丝马迹来。

这个山坳三面环山,一面开口,跟一条口袋似的。

薛小公子的人很容易看出运粮队从哪个方向离开了。

他们正准备离开,天音卫便从山坳外面冲了进来,收紧了袋口。

第459章 大开杀戒

天音卫一往无前,大开杀戒。

对方似乎心有估计,怕天音卫看出他们的路数,整个战斗过程畏手畏脚的,很快落入了下风。

只有极个别的人翻山逃走了,剩下的人都被击毙在了当场。

天音卫清理战场,没能从这些人的身上搜出一点点与身份有关的东西。

卫队长眸色冷沉,“把这些人挂起来,我倒要看看背后的人来不来取尸体。”

如果不来收尸,难免给人凉薄的感觉,很多时候,心里哪怕知道是陷阱,但为了让手下的人归心,也不得不派人来。

可就算是不来,把这些人风干了对他们也没损失。

他就是要让那些人看看,敢阴魂不散地缠着天音卫伺机而动的人,就得做好被歼灭的准备。

这样的事情,涂山铃不是没有做过。

封鬼之战时,有一个谋士很厉害,给她添了很多麻烦,有几百个跟了她小二十年的天音卫因此陨落了。

涂山铃大发雷霆,扬言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就要那个谋士死。

她带着大军兵临城下,那个谋士带着人护着一个车队偷偷从另一个方向跑了。

她带人去追,谋士隔着千军万马与她对望,眼中露出嘲讽的笑意,拔出佩剑自刎了。

她撩开车帘,才知道那个谋士在嘲讽什么。

谋士护送的并不是城主的家眷,而是几头大肥猪。

为了让车辙印看起来跟坐了人的一样,他命人一辆车运一头猪,还将猪洗得干干净净的,熏了香。

涂山铃追过来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可是……她追的本来就是那个谋士啊,她就是想让那个谋士死,城主一家人跑了就跑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更何况她要是想抓城主一家人,方法不要太多!

她命人将谋士的尸体挂在城门口的旗杆上,“如果他的主子不来救他,就让他在这里风干,让他被鸟啄被虫吃。”

听到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人的要求有时候很高,希望获得富贵荣华。

人的要求有时候又很低,不过是希望死后落叶归根,能有个全尸。

涂山铃很显然不想给谋士留个全尸了。

第一天,没有人来收尸。

涂山铃站在城门口说“看来你的主子还没有得到消息,那我们再等等。”

第二天,依旧没有人来收尸。

涂山铃口气淡淡的,“你的主子跑得真快,这就跑得不见人了呢!”

第三天,乌鸦来了,却仍不见人来收尸。

涂山铃颇为感慨地对天音卫说“女怕嫁错郎,男怕跟错主上,你瞧瞧,他以身犯险帮他的主上引开了追兵,他的主上连派一个人来给他收尸都不愿意呢!

“说不定人家还说,他用命换来了大家活命的机会,大家千万不要再跑回来,要不然就辜负了他的一番安排,让他死不瞑目。

“啧啧,人为了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真是什么掩耳盗铃的方法都想得出来。”

这话刻薄得要死。

偏偏句句戳在了人的死穴上。

她说话时没有避着人,这话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而那城主一家人很快就成了被嘲笑和不齿的对象。

又等了两天,那家人终于自投罗网来了。

来的是他们家两个少年郎。

世人多为名声所累,为了名声,连命都可以不要,很显然这两个少年郎就是如此。

他们不管不顾地到旗杆下,一人护着另外一个人,对付着靠拢来的卫兵,而另外一人则挥剑斩绳子。

涂山铃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生出丝毫波澜来,只转头问“查出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了吗?”

暗卫躬身行礼,“查到了,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涂山铃不可能留着根,等春风一吹,让他们冒出新芽来。

城主一家人真的派人来救了,不管救不救得了,也全了他们的名声。

只要他们愿意,随便找个地方,再次登高一呼,就会有人聚到他们的麾下,与涂山铃作对。

这仗打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

涂山铃才不会做那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事情!

她就是要将人打痛了,让他们知道厉害了,才不敢再来捋她的虎须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那两个少年郎被天音卫顺利拿下了。

那谋士的尸体却还高悬在旗杆上,涂山铃并没有把他放下来。

直到封鬼之战结束,那个谋士还吊在旗杆上的。

现在有没有被放下来,涂山铃就不知道了。

而今,天音卫有样学样,将尸体全都挂在了树上,他们就等在旁边,看那些人什么时候来救人。

涂山铃听到回禀,直到天音卫这样处理后续的事情,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让中军分出三千人与天音卫换防。

她手里的剑,自然得握在手里才行,守在那里看尸体算是怎么回事?

薛小公子得到消息后,一张脸气得青紫。

他的人都是他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当,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要培养出一个忠心耿耿战斗力还强的人,得花多少银子啊,可以说花与人同等重量的黄金都不为过。

他还不像涂山铃,他的家底都是他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损失一个,他就跟被剜了心一样的疼。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涂山铃杀了他一千人,他就要涂山铃的天音卫全灭。

他,说到做到。

他深呼吸了两口气,看着手中的阵石,再次沉下心来雕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要是不能一出手就要了涂山铃的命,那最好还是别出手了。

而要一击毙命……他手里的阵石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天道公平,所有人所有物都有弱点。

而涂山铃的弱点就是,她是大妖。

上古时期,人族和妖族水火不容,到了谈妖色变的程度,人修更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

自然而然的,上古就流传下来了不少厉害的大阵,专门针对妖族。

他现在做的就是赤焰伏妖阵的阵基。

这种将阵纹铭刻在阵石上的方法,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方便携带,稳定性却比阵旗和阵盘好。

只是材料非常难得,他花了三年时间,还亲自进了十几次上古仙墓,才凑齐了。

涂山铃死在这个阵下,也死得其所了。

第460章 最后一战

顾怜待在运粮队里。

她不骑马,就被安排躺在了运粮车上。

躺在运粮车上并不比骑马舒服,颠得她浑身都要散架了。

只是她又不敢骑马了,之前骑马让她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她还记忆犹新。

她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看周围的情况,只是运粮队到了指定地点,她依旧没有等到薛郎的人来。

难不成没有收到消息。

转运官一脸谄笑地走到了顾怜的身边,“顾姑娘,你看我们什么时候给中军送粮食过去?”

这是她能决定的吗?

顾怜在心里腹诽不已。

都是涂山铃下的命令,偏还跑来问她一声,真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哄了!

她勉强扯出个笑容,“你安排就好,这些我都不懂,还得多跟在您身边学学呢!”

转运官就跟三伏天吃到了冰水似的,别提多惬意了,如果这小姑娘能在元君面前也这样说,那他更加愿意哄着她玩儿。

“呵呵,学习谈不上,我们相互探讨嘛。我实践的机会多,你在元君身边见识得多,正该多多交流才是。”

顾怜想着以后需要什么消息还需仰仗转运官,她便收敛了脾气,“只要大人不嫌弃我见识浅薄,我自当知无不言。”

转运官:“元君身边的人要是还见识浅薄,我就无地自容了。”

顾怜跟转运官虚应了几句,等缓解了身上的不适,才从运粮车上滑下去,溜溜达达地四处转转。

运粮队居然找到了一个山谷。

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山谷、山坳的地方啊!

转运官当然是故意的,歇在平地上,没个遮挡,被发现的几率会大很多。

但藏在山坳里,有草木遮挡,哪怕草木枯黄,甚至树叶掉光了,树枝横斜掩映,不也能提供掩护么。

转运官是涂山铃手下的老油子,封鬼之战时,就是他负责运粮食。

他早就熟悉了涂山铃的风格,也一早将地形摸清楚了,无论涂山铃在哪里安营扎寨,他都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藏粮食。

顾怜的心拔凉拔凉的,看眼下这情况,薛郎要赢,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行,得想个办法。

“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转运官呵呵笑,“我其实也不知道呢!元君只让我们到这附近待命。”

顾怜眼珠一转,“这里好像非常靠近竹山了吧。”

转运官竖起大拇指,“姑娘好眼力!只不过我们所在的地方在竹山北边。”

顾怜好奇地问:“那鞠昇在附近吗?”

转运官很肯定地摇头,“不可能在附近,如果在附近,我们就不会接到原地休整三天的命令。”

顾怜差一点点就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涂山铃用兵诡诈无比,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连绵不绝。

她手里有三十万大军,就会把三十万大军指挥得团团转。

前锋打甲城,左翼就去打乙城,右翼策应。

像这样郑重其事的停下来休整,还是开战后的第一次。

凭她对涂山铃的了解,她立刻意识到,决战要来了。

她转头对转运官说:“我坐太久车了,身上软绵绵的,不舒服,我出去走走。”

转运官自然不会说什么。

顾怜强压着想狂奔的心情,溜达着出了山谷。

她从腰间摸出一枚铃铛。

这是驯养青鸟的铃铛。

青鸟送到它们各自主人的手里前,都会由训鸟人训练好。

训鸟人训鸟时,用的就是特制的铃铛。

青鸟被训练好后,认识了主人,就不再需要铃铛了。

它们听得懂命令,会按照命令行事。

但是训鸟铃的优先级永远高于命令,无论何时何地,青鸟听到它们专属的训鸟铃的声音,都会飞过来。

顾怜不知道涂山铃什么时候会放出青鸟,她便用一根绳子串了训鸟铃,挂在树上。

冬天的风很大,吹得铃铛滴溜溜转,发出人听不到,青鸟却听得到的声音。

顾怜不敢守着铃铛,怕被转运官发现。

她出了林子,在羊肠小道上来来回回踱步。

转运官派人找来,看到她在散步,也不敢靠近,转身去回禀了转运官。

转运官嘿笑一声,就不管了。

有如涂山铃那般不逊色于男儿的女子,就有如顾怜这般娇娇俏俏,不愿意跟臭男人一般吃苦的女子。

他何必勉强呢,又不是他家的孩子,轮不到他教。

顾怜往谷里看了一眼,确定暂时不会有人来找她了,她便将斗篷叠成了几叠垫着坐了。

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训鸟铃还在滴溜溜打转。

一只青鸟突然从天而降,落在训鸟铃旁边。

顾怜看到了那一抹艳丽的颜色,拔腿就往林子里走。

青鸟茫然地站在树枝上。

它不明白为什么同时接到两个命令。

顾怜取下训鸟铃,套在手上晃了晃。

青鸟便自动落在了顾怜的胳膊上。

顾怜毫不客气地取下了青鸟脚上的竹筒。

她脸色大变,竹筒里装的是涂山铃给道祖的信,而且是一封请求决战的信。

她手捂着胸口,如果不是她一向喜欢把过手的东西,不管有用没用全都收集起来,她就不会有训鸟铃,也就拿不到这封信。

那她……和薛郎岂不是完了?!

不行!

得快点通知薛郎。

涂山铃请求的出战时间是三天内。

只要道祖允战,那么三天内任何一天都有可能成为决战的时间。

她快速将信抄了一份,用青鸟送了出去。

而给道祖的青鸟,她则在手里压了一刻钟,才重新给竹筒封了口,绑在了青鸟腿上,将青鸟放飞了出去。

薛小公子先道祖一步接到消息,他脸色大变。

怎么会这么快?

鞠昇怎么会这么不抗揍?

得快点了。

他草草收拾了屋子,便朝着北方赶去。

道祖接到了信件,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应允了涂山铃的请求。

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显然已经不能劝服鞠昇了,那就打败他,将他带回来,再慢慢问缘由吧。

他教出来的孩子,他了解,绝不会无缘无故与清静台为敌。

他给涂山铃回了信。

涂山铃立刻开始调度各卫。

首先就把转运官叫了回来。

既然是最后一战,那就得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她命人埋锅造饭,让大家先饱食一顿。

n.

第461章 心黑手狠

顾怜跟着运粮队高高兴兴吃了一顿。

她心里忐忑不安,她给薛郎传递了消息,知道薛郎肯定会有所行动,跟着涂山铃会很危险。

她正准备找借口不跟着涂山铃,谁知道转运官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粮食吃完了,他们就可以撤退回竹山了。

顾怜这回相信,连老天都站在她这边了。

民夫给大军准备了两天的口粮,先一步撤离了前线。

顾怜中途找借口离开了运粮队。

转运官听说元君安排她去做其他事情,也不好问,便由着她去了。

“要不要安排两个人护送你?”

顾怜笑得有点勉强,“不用了,这一大片山河,不都被元君收复了么,我在这些地方行走,能出什么事情?”

转运官想想觉得也是,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顾怜根据舆图找到最近的一座大城,租借了飞禽,直接飞回了竹山,她将飞禽拴在山下,匆匆上山取了东西,又匆匆下山,乘坐飞禽跑了。

她一路上都非常小心,没让人发现她的行踪。

她根本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忽然想起来,青丘治下有一座叫做翁源的城治安非常好,哪怕是女子在里面独居,也不会有人敢骚扰。

她立刻决定去翁源。

翁源没有受过战火的洗礼,城中一派繁华景象,人们看到有飞禽降落,也只是看看而已,半点没有流露出畏惧的神情。

她降落在了指定地点,接受了城卫的检查,就把飞禽放走了。

这种训练好的飞禽不会迷路,完成了任务后,会自行飞回去。

她付钱是按天付的,是以钱已经付过了,别人也不用担心她赖账。

她在城中僻静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子。

她问过了,周围的宅子都是行商的,这些行商天南海北的跑,一年里能有两三个月住在这里就不错了,相互间都不熟悉,住进来一个她,也不觉得突兀。

她怕别人认出她,根本不敢让家里进人,她便让人做好了吃食,照一天三顿的送饭。

她的衣服会在别人收空盘子空碗时,一并递出去,她会按月给洗衣费。

她安顿好后,就给薛小公子送了消息。

薛小公子却并没有回信来。

顾怜的心有点慌,她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一天后,天乐元君陨落的消息传遍整个元界。

送饭的婆子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又惊又喜,惊的是涂山铃竟然就那么死了,喜的是她为薛郎立了功,马上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薛郎身边了。

她重新躺回躺椅上,晒着冬日的暖阳。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元君陨落了,薛郎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收尾,她耐心等着好了,薛郎一定会来接她的。

薛小公子确实很忙,却没有顾怜想象中的那么忙。

他悠闲地骑在马上,看着手下打扫战场。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师尊,这一回看您又准备将竹山交给谁。

他策马回到竹山,并没有见到道祖,却听见耿庭芳怒气冲天地说:“这个不肖弟子,竟把师尊气吐了血!”

薛小公子冷笑,这哪里是被鞠昇气吐了血啊,这是听到涂山铃的死讯了吧。

他不误恶意地想着。

他什么事情都不沾手,老老实实等待着师尊的法旨。

他倒要看看,师尊到底会选谁执掌竹山。

时间一天天过去,师尊那边还没有任何反应。

薛小公子意识到一件事情,他师尊恐怕对所有师兄弟都不太满意,弄不好会重新培养一个孩子来执掌竹山。

这绝对不行!

他叫来了收养的小狐狸,“你有多大的把握模仿涂山铃?”

小狐狸瑟瑟发抖,“她是大妖,可不是我能够模仿的。”

薛小公子的眼神清清淡淡的,“你不是有苏家的人吗?也是大妖一个,怕什么?!”

哪里能一样!

别说旁支和嫡支的血脉有差别。

就说她祖上曾和别的种族联姻过,血脉就绝对不如涂山铃纯正。

她模仿不来的。

小狐狸低下了头。

薛小公子掐住了小狐狸的下巴,眼中有不容错识的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又不是让你去骗涂山铃,你在害怕什么?难道连普通的竹山弟子都骗不过去吗?”

小狐狸睁大了眼睛。

她觉得有点窒息。

仿佛有一张阴谋大网网住了她。

薛小公子:“你别忘了,你当初差点死了,是谁救了你,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谈条件?!”

小狐狸低下了头。

她的出生确实是丑闻,要不然有苏家也不会任由血脉流落在外了。

她的母亲不愿意嫁人,喜欢上了同宗另一支的堂兄弟,虽然两家往上数七八代都不一定有关系,但是同样姓有苏,这就不行。

那两人没羞没臊的,背着家人有了首尾,饶是如此,家人依旧没有松口让他们在一起。

她的母亲这才慌乱了,用了很多种方法落胎,可能是因为她太顽强了吧,她的姐妹兄弟都落掉了,只有她顽强地长在母亲肚子里,最终活了下来。

母亲根本不敢要她,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大冬天的,把她用小被子裹了,丢在了雪地里。

被人捡了,就是她运气好,被冻死了,也省得在世上受罪。

主上刚好路过,听到有细若蚊蚋的哭声,这才救下了她。

这些都是主上告诉她的,还出示了主上调查到的证据,由不得她不信。

她的命是主上给的,她多活了那么多年,已经是赚到了,既然主上用得着她。

她便豁出性命,助主上一臂之力又如何?

她缓缓单膝跪下,“单凭主上吩咐。”

薛小公子满意点头,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自这天起,薛小公子就分出了一只眼睛盯着道祖的情况。

他接到道祖现身的消息,立刻让小狐狸化作涂山铃上山,直奔道祖的静室而去。

有苏氏的幻术唯有涂山氏可以媲美。

小狐狸一路上山,根本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妥之处。

道祖端坐在静室里,一副在等涂山铃的模样。

小狐狸低着头走进了静室,很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道祖:“怎么弄成这样的?”话语虽然严厉,却隐隐透着一股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n.

第462章 赶紧上路

小狐狸跪在了道祖面前。

道祖心中闪过异样的感觉,倏然抬头看来。

小狐狸心口一跳,决定先发制人,她率先朝道祖发动了攻击。

二人距离太近,以至于竟然让她得手了。

道祖一掌劈出,打飞了小狐狸。

小狐狸惊骇地看着道祖,人却撞在了墙上。

她惊骇的不是道祖的反应竟然这么快,她惊骇的是道祖竟然没有传说中那么强大。

传说中,道祖是唯一一位进入了太虚境的修士,这样的修士,哪怕受伤了,打她一掌,她也该立刻就死的。

然而她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人却还活着!

道祖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他眨了眨眼,便看破了小狐狸的幻术。

小狐狸也无力再支撑幻术了,不过几息便主动撤去,一心一意要击杀道祖。

道祖大怒,招式凌厉无比,“说,是谁让你来的。”

小狐狸紧抿着唇。

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出卖主上的。

道祖的内腑火烧火辣的疼,他不断用自身的灵力加固境地的结界,消耗过大,早就伤到了根基。

他这些年一直在培养接班人,为的就是能在他出事后,继续稳定元界。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弟子竟然背叛了他,而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还陨落在了她师兄的手里。

可是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还没想出处理办法,就有不怕死的狐狸送上门来,不斩杀他,别人还不把清静台当成菜园子,想进就进啊!

他眼神一凝,“谁派你来的。”

“是我。”声音倏然靠近,是薛小公子。

不等道祖回头,薛小公子已经出掌印在了道祖后心。

心脏被击碎了。

道祖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只有熟悉的气息才能靠近他,而他熟悉的气息只有他的几个亲传弟子。

这个出手偷袭他的是什么人,不用回头便已有了答案。

他连连摇头,“是……你……”

还是看走了眼啊,他以为的老实敦厚的人,却原来是一匹豺狼。

薛小公子靠近道祖,“是啊,是我!我就弄不明白了,我比涂山铃差哪儿了,您宁愿将竹山交给她,也不愿意交给我。

“您说说,如果您一早打算将竹山交给我,鞠昇就不会叛变,涂山铃就不会陨落,宋潜就不会成了个半死人……

“师尊,这都是你逼我的呀!”

道祖已经说不出话了。

原来鞠昇叛变,也有他这个好徒弟的手笔!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已经无力回天了。

薛小公子:“师尊,您就安心地去吧,您的基业,我会帮您守护好的,哈哈哈。”

他转身而去,交代小狐狸,“处理干净痕迹,尽快撤离。”

小狐狸愣愣地点头。

她还以为她死定了,原来不用死了。

这可太好了。

她动作很快,在静室里弄出打斗的痕迹,又把薛小公子来过的痕迹烧掉了,这才匆匆离开了静室。

她站在岔道口,一条路通往山下,一条路通向薛小公子的居所。

她咬咬牙,朝着山下跑去。

她该还的恩情这就算是还了。

她不能再待在公子身边了,太危险了。

连教了他,养了他的师尊,他都能亲自下杀手,还有什么人是不能杀的?

她连头都不敢回,疯跑着下山了。

心腹门人昂首挺胸地走进薛小公子的静室,躬身行礼道:“公子,她跑了。”

薛小公子手指轻敲桌面,微笑着说:“看来留不得她了,你去处理吧。”

门人躬身退出静室,招来属下,交代了一番。

属下便如魅影般隐入了林中消失不见。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便带回了九条尾巴。

薛小公子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脏死了,拿去烧了。”

血滴滴答答往下流,弄脏了地面。

可这样说……

门人往前一步。

薛小公子抬头看来,直视门人的眼睛。

门人微微摇头。

薛小公子自觉失言。

他的心腹大患已经被解决了,心神放松之下,竟然将他压抑多年的本性流露了出来。

不行,今后得更加谨慎才行。

经营起一个良好的形象不容易,可要毁掉却太容易了。

呵呵,涂山铃的形象,他会亲手毁掉的。

他摆摆手说:“算了,好歹跟了我一场,好生安葬了她吧。”

属下这才退了下去。

薛小公子起身拱了拱手,“还好有你提醒我。”

门人只觉脊背发凉,连声称不敢,“我一辈子都记得是因为谁才走得到今天,这份恩德我哪怕穷尽一身,都难报万一。”

薛小公子心里很受用这话,也不去分辨话里有几分真心。

竹山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只剩顾怜了。

他眯了眯眼睛,这个愚蠢的女人,呵,留着也只是浪费粮食。

这么多年了,她竟然都没看明白,竹山上,有涂山铃,才有她的立足之地,涂山铃都陨落了,谁会拿正眼看她一眼啊!

还想嫁进他们家,她不觉得心虚,他还觉得丢脸呢!

他侧头对门人说:“你盯着这里的情况,我要出去一趟。”

门人诧异,“这种时候?”

一直在竹山的人,在道祖陨落后,突然消失不见了,这不是把嫌疑往自己身上引么!

薛小公子:“有问题?”

门人闭上了嘴巴。

他不觉得在主上志得意满的时候提出异议是个好主意。

薛小公子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了静室。

他直接去了耿庭芳的居所。

耿庭芳打开门,看到是他,还很诧异,“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薛小公子立刻红了眼眶,“家里出了点事情,我想回去一趟。”

耿庭芳微微蹙眉,“这是应该的,你赶紧回去。”

薛小公子:“我又担心师兄有事找不到我……”

耿庭芳拍拍薛小公子的肩膀,“别婆婆妈妈的!出了事情,没有你处理,也有别人处理,赶紧回去吧。”

薛小公子歉然地看了耿庭芳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天色将明之时,他抵达了翁源。

他根据顾怜给他的地址,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顾怜。

顾怜看到薛小公子非常开心,“你是来接我的吗?”

薛小公子:“对,我是来接你的。”

顾怜:“那我们赶紧上路吧。”

第463章 跃然纸上

我确实是来送你上路的。

薛小公子眼神温和,心里想的却是最无情的事情。

他推着顾怜往里走,“不要着急,得将这里的痕迹全部处理了才行。”

他摸了摸顾怜的肚子,“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女人,我的孩子,在这种地方住过,这里也太简陋了些。”

顾怜温柔地靠在薛小公子的肩膀上,“不简陋,我只要想着,我是在这里等你的,这里便连清静台都比不了。”

薛小公子反手关上了门。

手底下似乎有一只小脚踢了他一下。

他神情一僵,垂眸看去,顾怜的肚子已经显怀了,也就是说孩子已经成形了。

他的手没有及时拿开,那孩子没得到回应,似乎很不甘心,又踢了他一下。

他的手跟被烫到了似的缩了回来。

顾怜笑眯眯地看着薛小公子,“你感觉到了吧,我们的孩子会动了呢!之前有一个有经验的阿婆说,我这肚子里很有可能是男孩。

“他很爱动,阿婆说,他肯定是一个有修炼天赋的健康孩子,我很开心,你开心吗?

“这几天,我一直拿着书在翻,想看看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合适。”

薛小公子第一次犹豫了。

他的孩子,已经会动了。

真的要杀死他吗?

孩子的母亲在生下孩子时,肯定会血崩而亡,那么留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迟疑间,他们已经走进了正屋。

顾怜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书,指着摊开的一页,说:“晨,是一天的开始,而这个孩子的到来,也意味着我们全新生活的开始。

“我们的孩子以后就叫薛晨好不好,这个名字不管是男孩儿还还是女孩儿都能用。”

薛小公子的头上如同被谁浇了一盆冰水似的,瞬间清醒过来。

薛,晨。

他的孩子怎么能姓薛呢?

这个孩子只要活着,他就忘不了这个孩子是怎么有的,里面又藏了多少算计。

他硬了心肠,“好,叫什么都好,只要你觉得好就行。”

顾怜喜滋滋的,她转身拿着书去了内室,“这书,我要带走的。”

她转身的瞬间,薛小公子手里多了一条捆仙绳,绳子无情地套在了顾怜的脖子上。

顾怜下意识抓住了绳子,书跌落在了地上,在她的挣扎中,被踩了无数脚。

她反手去抓薛小公子的脸。

薛小公子微微后仰,避开了顾怜的手。

薛小公子凑在顾怜的耳边说:“你不要怪我,涂山铃死了,她是死在鞠昇手上的,也只能是死在鞠昇手上的,和我没有关系。

“你不能活着,你活着,秘密就不是秘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我怎么做都行吗?那这一次,请你为我去死,也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顾怜的手无意识乱抓着,她抓到了一块温凉的东西。

那是代表薛小公子身份的玉牌。

薛小公子亲手扼杀儿子,精神高度紧张,竟然没有注意到他腰间的玉牌被扯了下来。

直到顾怜停止了挣扎,他才松开了手。

“感谢你为我做的事情,今生偿还不了了,等来世,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哪怕提到了来世,只是虚无缥缈的未来,他依旧不愿意让顾怜这样的女人做妻子,他宁愿付出大量财物。

他转身抹除了来过的痕迹,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翁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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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抬起头,双眼直视着黎会,“你敢发誓,你说的没有半句假话吗?”

黎会郑重点头,“我敢发誓!”

涂山铃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消失不见了。

她呼出一口气,冷静地说:“你能凭借记忆将那两个人画出来吗?”

黎会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嘴里说的两个人,指的是那个闹得很凶的女煞,以及已经陨落了的涂山少主涂山铃。

她想了想,才说:“可以。只是画技不佳,恐怕表现不出元君万一的风采。”

换作往常,如果涂山铃被别人这样夸,说不定会小小地高兴一下,可现在她实在没那闲工夫。

涂山铃拱拱手,“那就耽误你一点时间,请将那两个人画出来吧。为了解决女煞,你煞费苦心,我提傲岸的人谢谢你。”

黎会被夸得面皮一红,“我也没有您说得那么好……”

她只是做她觉得该做的事情。

知道作祟的女煞是谁,就可以去且末招魂,以魂压制尸身。

那样对付起来,就事半功倍了。

不像现在,那女煞速度太快了,大家都拿她没办法。

黎会跟着涂山铃二人回了客栈。

涂山铃也不跟薛槐客气,直接道:“麻烦你去找一套画画的工具来。”

薛槐连问也不问,把柜台交给别人看着,匆匆去买东西去了。

来岛上采风画画的风雅之士如山如海般多,画画的工具非常好买,只不过都是比较普通的。

顶尖的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根本不会流传到市面上来。

他只能挑了看上去最好的买了。

涂山铃接了东西,宋潜顺手要付钱。

薛槐的面皮涨得通红,“不过是买了一套画画的东西,怎么能收您二位的钱呢!”

他说什么都不肯要。

宋潜却沉了脸,将钱放在了柜台上。

吃饭穿衣其实不贵,这些和风雅沾边的东西,才是真的贵。

这样一套东西,薛槐怕是得不吃不喝几个月才凑得齐。

涂山铃:“给你,你就拿着,要不然就是不给他面子。”

薛槐犹豫了一下,便收下了银子。

涂山铃:“这才对嘛。我们还得麻烦你帮忙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呢,你要是不收钱,我们可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薛槐紧绷的肩膀这才松懈下来,“后面有休息室,这个时辰,通常没有人用,你们可以在里面作画,我在门外守着好了。”

涂山铃眯着眼睛笑,“好啊,多谢了。”

黎会跟着薛槐进了休息室,她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才动手画画。

她的画技不错,或者说她很聪明,凡是她想做的事情,就错不了。

青丘的街道跃然纸上。

街上出现了三个人,一个男人正是涂山锦丰,而一个女人正是涂山铃,涂山锦丰拉着涂山铃在说着什么,神情很是愉悦。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便是顾怜了。

第464章 不会伤他

涂山铃记得这一幕,这是她刚回青丘时的场景。

她可以确定了,黎会真的见过他们。

黎会画好了一幅画,将画纸放到一旁,闭眼沉思了一会儿,才提笔画第二幅画。

第二幅画没有用彩墨,黑漆漆的。

她随手勾勒,一个只有白色瞳仁,披头散发的女煞便出现在了纸上,女煞僵着一张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她放了笔,期待地看着涂山铃,“我绝对没有认错,这个女煞就是跟在元君身后的人。”

涂山铃心情震荡。

她还命暗卫去查顾怜的下落,却原来顾怜早就陨落了,尸身还变成了女煞,不仅如此,她还隐隐有变成旱魃的趋势。

这得有多大的怨气啊!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顾怜产生如此大的怨气呢?

涂山铃隐隐觉得或许跟顾怜背叛她有关系。

她的行军路线泄露,之前已经推测是顾怜干的了。

或许她陨落之后,许诺给顾怜的好处,并没有兑现,不仅如此,为了保守秘密,这个人出手弄死了顾怜。

顾怜的一切期盼变成了梦幻泡影,所以她愤怒,她不甘,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有一点涂山铃想不通,既然尸变了,是来报仇的,去找仇人就好啦,她怎么满世界乱跑?就跟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似的。

嗯?

涂山铃呼吸一顿。

她一直没能连成线的证据全都联系在了一起。

对方隐藏了身份,是如何让顾怜相信的呢?

顾怜跟在她身边,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各个世家的情况应该了若指掌。

并不是什么人来,顾怜都会信。

对方一定拿出了顾怜不会怀疑的,证明身份的东西。

而对方让顾怜背叛涂山铃,开出的条件也一定很诱人,那个时候涂山铃已经是天乐元君了,还有什么是那个人能给,而涂山铃给不了的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是什么?是金钱,是权力。

要钱,涂山铃给了顾怜足够的权限,单次调动不超过五万两,都不需要经过涂山铃的同意。

要权,元君身边的亲信走出去,谁不给几分薄面呢?在竹山,她也就只比道祖的几个亲传弟子弟子低一些。

不过这样的身份,在有的人看来,可能跟侍者差不多。

顾怜大概不甘心吧。

她想摆脱这样的身份,本身又吃不得苦,那么就只有一条捷径了——嫁人!

嫁到普通人家做当家主母,说不得还不如在涂山铃身边风光。

只有对方的身份地位与涂山铃不相上下,顾怜才会上当。

而清静台九圣里,涂山铃已知的丢过身份玉牌的人只有薛晋。

薛晋的地位够高,薛家与涂山铃不相上下,所以如果有人利用了薛晋的身份玉牌,哄骗顾怜,顾怜为了自己,便索性背叛了涂山铃。

涂山铃只觉仿佛拨开了迷雾,好像很多事情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看着休息室的大门。

门外还站着薛槐。

顾怜是个害怕失去舒适生活的人,必然有一件事情是她背叛涂山铃的导火索,而有了身孕似乎是一个强有力的理由。

修士怀孕的可能性多低啊,有了孩子,她就不必担心对方言而无信了。

对方就算不想要她,也得考虑孩子吧,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果不娶她,孩子就没有继承权,这样的孩子生了和没有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可以狠心到连孩子都不要的程度。

涂山铃还记得初见薛槐时,他说他是被好心的孤魂野鬼用阴气养大的,他娘是被人勒死的,他那时已经有好几个月大了。

她心里发寒,她的师兄里竟然藏了这样一个豺狼般的人物,那么多年了,她竟然没有发现!

她抬眼朝宋潜看去。

宋潜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想到了。

涂山铃:“那孩子……”

宋潜握住了她的手,“不会伤害他。”

他不是在保证不会迁怒薛槐,而是说就算利用薛槐找他的生父,也不会伤害到薛槐。

涂山铃咬住了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件事情,他有知情权,我们得告诉他。”

宋潜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涂山铃笑了。

她就知道,宋潜是君子,做事情光明磊落,肯定会同意她的主意。

她转身朝黎会拱了拱手,“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

黎会侧身避开了涂山铃的礼,“我也算不上纯粹的好人。”

她说完,推门而出。

她做的有些事情有些踩线,她心中不安,只是想尽量弥补而已。

她与薛槐擦肩而过时,说:“二位前辈找你有事。”

薛槐没有丝毫怀疑,走进了休息室。

涂山铃看到薛槐,没有丝毫诧异。

黎会的聪明,她早就见识过了,既然黎会出去了,告知薛槐也不是不可能的。

涂山铃指了指坐席,“坐吧,我有事情跟你说。”

薛槐没来由的慌乱起来,他依言坐了,嘴里却磕磕巴巴地问:“二位前辈,找我有什么事情?”

涂山铃:“我记得你想寻找父亲,对吗?”

薛槐猛然睁大了眼睛,“前辈知道我父亲在哪里?”

涂山铃摇头,“我不知道,但你知道。”

薛槐不解,“我知道?我不知道啊!”

涂山铃:“有一个术法叫梦寻。便是以你的血为引,强行拉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入梦,让你们在梦中相见。”

薛槐冷静下来,“这个术法有危险吧。”

涂山铃没有说话。

薛槐的唇角弯了弯,接着说:“如果没有危险,当初我寻父时,二位前辈恐怕已经告诉我这个方法了。

“我能问问出了什么事情吗?您们是不是在查什么事情?我的身世与这件事情有关,所以你们不惜……”

涂山铃握住了薛槐的手,“不是的,就算我们想知道真相,也会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你母亲有可能是我养大的。

“她就算犯了错,我也只会惩罚她,不会祸及你,你放心吧。”

薛槐收回了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母亲是您养大的?您是我祖母?”

呃!

涂山铃被噎住了。

如果非得这么攀关系的话,她确实算是吧。

第465章 跟我走吧

涂山铃半晌没说话。

突然成为祖母对她的打击有点大。

涂山家这一辈,从她往下,全是单身,别说孙子孙女了,就连侄儿侄女都没有。

她看着薛槐欲言又止。

偏偏薛槐沉浸在找到亲人的兴奋中,完全没注意到涂山铃的纠结。

宋潜弯了弯唇角,他不自然地伸手从唇上抚过,掩饰似的抚平了唇角的弧度。

涂山铃憋了半天,才说“你还是叫我前辈吧。那个人只是有可能是你母亲。而且我把她带在身边,却从未将她当女儿看,更多的是当妹妹看。”

薛槐从善如流地行礼,“前辈。”

涂山铃点了点头,“我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清楚,如果愿意,我们才继续,如果不愿意,此事就作罢。这虽然是最直接的方式,但我们也不是不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出真相的。”

薛槐低下了头。

如果真的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出真相,前辈就不会对他开这个口了。

他咬了咬牙,毅然地抬起了头,“前辈!”

涂山铃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轻易做决定,有些决定一旦做了,哪怕发现是错的,也不能回头,不然跟这你行事的人会无所适从。”

她这是在教薛槐如何做一个上位者。

顾怜之于涂山铃到底是不同的,她对顾怜多了几分宽容。

就算是小猫小狗养了十年也养出了感情,被小猫小狗咬一口,难不成还要咬回去吗?自然是不会的。

薛槐就算真是顾怜的儿子,涂山铃也不想祸及他。

该教的东西她也会教,至于薛槐将来能够站在多高的高度,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薛槐也感觉到了涂山铃对他的指点,他想起了客栈的东家,每回做决定前都会思考很多天,从来不轻易说出什么话,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呢?

涂山铃推着薛槐往外面走,“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吧,先去跟你们东家把工辞了再说。做事情得有始有终,你还得站好今天最后一班岗。”

薛槐感激地看着涂山铃。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教他做人做事的方法,以前他做的事情只是凭借本心,觉得该做就去做。

他再次朝涂山铃行礼,转身离开。

他去了东家的静室求见。

东家听到是他求见,还挺意外的。

他最满意的就是薛槐了,做事踏实,又没有这事儿那事儿的,不像有的人,刚来的时候夹着尾巴,混熟之后,就觉得这儿不好那不好了,总想涨工钱。

他几乎立刻就同意了薛槐的求见,还态度和蔼地给薛槐倒了一杯水,“小薛啊,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跑来见我?”

还没有到下工的时间,薛槐应该站在岗位上才对。

薛槐面露愧色,“这几个月多谢先生照拂了,只是我家人找了过来,我得跟着他们离开了。”

东家蹙眉,他之前就听说有薛槐的熟人来了,熟人嘛,过来受到点照顾是人之常情,升个房间的档次,多提供几次免费的餐饭,这都没什么。

他对手下的人还是比较宽容的,只要不是三天两头来亲朋故旧,他对这样的事情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只是没想到薛槐会要求离开。

“可是你的家人对我这里不满意?”

薛槐连连摇头,“不曾!只是家里有事,长辈让我回家而已。”

这就没办法了!

东家遗憾地说“我对你还是很满意的,如果你将来找不到合适的活计,我依旧欢迎你过来,我这里永远有你的岗位。”

这样踏实的伙计已经不好找了。

薛槐很感动,“多谢东家。”

他辞了东家,去司房结算了工钱,便回到柜台站最后一班岗。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对客人依旧耐心。

涂山铃点了点头,“他和他娘不一样。”

顾怜多有偷奸耍滑之处,涂山铃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自家孩子嘛,她比较宽容,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薛槐虽然聪明,做事情却踏踏实实的,跟顾怜一点都不像,或许是像父亲。

涂山铃眨了眨眼,那个人给她的感觉是步步为营的,说起来真算是非常踏实了。

她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如此说起来,就算薛槐考虑之后,决定拒绝帮忙施展术法,他们其实也可能根据薛槐的特征,反推出他的父亲是谁。

可惜的是薛槐被小鬼养大,长相受了阴气的影响,要不然凭借一张脸,或许就能看出他父亲是谁了。

宋潜伸手在涂山铃眼前晃了晃。

涂山铃瞪他。

宋潜“别看了。”

都看得人家孩子不自在了。

薛槐确实被看得不自在了。

之前涂山铃也没这样看过他,他不安地动了动脚。

涂山铃收回视线,“哎,你说,有办法消除他身上的阴气吗?他一个大活人,带着阴气终归不太好吧。

“阴气消除后,说不定他的样貌就会复原,我们或许可以通过他的样貌找到他的生父。

“梦寻……还是有风险。这风险不仅仅是对他的,也是对你的。”

梦寻是由施术者带受术者入梦的一种手段。

施术者的修为越高,通过术法能够拉来的入梦的受术者血亲的修为也会越高。

换言之,一个神境的施术者是无法通过血脉拉一个合境的修士入梦的。

宋潜“师兄弟中,无人修为超过我。”

语气淡淡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丝毫骄傲的情绪。

涂山铃竖了根大拇指,“厉害!”

也就是说,就算只能用梦寻也没关系了。

薛槐收拾好东西,他今天的活就算是做完了。

“二位前辈,我这边的事情结束了。”

涂山铃站起身,“走吧。”

薛槐跟着涂山铃往外面走,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客栈,这是第一个给他提供了温暖和庇护的地方。

他回过头来,“前辈,我们坐船离开吗?”

他还以为前辈会飞走的。

涂山铃面上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笑开了。

她现在无法御器飞行,如果要飞就得宋潜带着两个人飞,这画面简直太……美妙。

宋潜侧头淡淡看着涂山铃,“上船。”

第466章 走吧走了

宋潜其实想说不许笑,可以涂山铃那性子,越是不叫她笑,她越是憋不住,他索性闭了嘴。

三个人鱼贯着上了船。

涂山铃“去最近的荒岛。”

船家“最近……还是别去荒岛了吧,到了雨季,很容易出事。在荒岛上,求救都找不到人救。”

他其实想说最近不太平,最好还是别去荒岛,人多在一起都不一定安全,更何况是荒岛呢!

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岛上的居民都的自觉维护小岛的利益,这种有可能引起恐慌,从而减少岛民收入的事情,是不允许的。

他就换了一种说法。

涂山铃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顺着船家的话说“多谢提醒。麻烦你带我们到就算涨水了也不会被淹的地方。”

船家“……”

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明明就是叫你不要再去了啊!

他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雨天看湖景,是最美不过的事情。”

船家“……”

就知道这些穷酸文人最喜欢干不靠谱的事情了,去年冬天,还有个穷酸要赏雪,徒步走在被冻结实了的湖面上。

冬天的湖面望过去全是白茫茫一片,又没个参照物,那个人就那么走迷了路,等他的同伴发现不对劲,通知客栈帮忙找人,那个人都冻死在路上了。

船家觉得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个好人,他想再尽力劝说涂山铃一次,“你们去荒岛可找不到什么吃的。我看你们也没带吃食,不如就此作罢吧。”

涂山铃“船家你说得对,我们没带吃食确实是不行的。这样吧,你抽空往我们那边送些吃的喝的吧。不用送得太频繁,每三天一次就行。”

船家“……”

您有听我说话吗?

他已经努力过了,对方不听劝,就算出了事,也不赖他。

哎,算了吧。

他根据涂山铃的要求,当真把他们载到了一个荒岛上。

岛不算太大,但是岛边礁石林立,就算涨水,也不容易漫到岛上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船家“船过不去了,各位需要自行游过去。”

游过去……可还行?

涂山铃嘴角抽了抽。

如果他们真是普通人,怕不是真得游过去了。

她抓向薛槐,腰间不响轻轻震动。

湖水聚集到一起,在小范围内相互挤压,就那么托住了涂山铃。

薛槐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既能操纵火,也能操纵水。

他当初摸到涂山铃的房间,涂山铃明明是用火攻击他的,他记得很清楚。

涂山铃似乎知道薛槐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有时候会骗人,你看到我操纵的是水,却未必真的是水。”

薛槐很想摸摸,这不是水,还能是什么?

涂山铃哈哈大笑,“你慢慢悟吧。”

薛槐迷茫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拘了一团水在手里,“你说,如何将这一团水变成冰?”

薛槐“降温。”

涂山铃托举着水团没有动,但水团却在薛槐眼前变成了冰。

薛槐并没有感觉到温度有变化!

涂山铃将冰块放进薛槐的手里,“眼睛会骗人。”

薛槐点了点头,握紧了冰块。

他会努力学会用心来看这个世界。

涂山铃带着薛槐沿着礁石上了岛。

薛槐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种在任何地方都如履平地的手段,当真让人震撼啊。

涂山铃笑着说“慢慢来。只要修为提升上来了,都能如我这般,在任何地方行走。虽然每个人用的具体方法各有不同,但殊途同归,要办到这一点并不太难。”

薛槐“请前辈教我。”

涂山铃颔首,“灵气和阴气是两种相克的东西,你要修行,必须先祛除体内的阴气。你是阴气滋养长大的,阴气已经深入骨髓,可以说是与你融为一体了,要祛除,无异于刮骨疗毒,非常痛苦,你受得了吗?”

薛槐坚定地点了点头,“受得了!”

涂山铃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慰。

很多事情就是不破不立,但知道是一回事,有勇气去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便是所谓的知易行难。

涂山铃自问如果换成是她,她恐怕也得好好想想,或许想着想着就退缩了,世上的普通人千千万,他们活得好好的,自己那样活为什么不行呢?

薛槐有这样坚定的信念,哪怕根骨不佳,未来也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涂山铃“今日不成了,明日吧,午正时分,天地间阳气最盛阴气最弱,那时候再来祛除阴气,你也少受些苦。”

薛槐乖乖听话。

涂山铃把做饭搭屋的工作交给了薛槐。

薛槐本想说没有食材,可是……

宋潜从储物袋里拿出了桌椅板凳、杯盘碗碟、瓜果蔬菜……要什么有什么。

原来前辈说需要船家送食物只是一句客气话啊!

再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小宋前辈往礁石上一蹲,朝着湖里说了一句什么,湖里的鱼便悍不畏死地跳上岛来。

宛如险隘的礁石都没能阻止鱼赴死的心。

那些鱼只有特别大,特别强的,才能跳上岛来。

薛槐舔了舔唇,他觉得这样的鱼肯定也特别好吃。

涂山铃“会做鱼吗?”

薛槐连连点头。

涂山铃“煎、炸、煮、蒸,你随意,只要好吃就行。”

她说完就不再管了。

有事弟子服其劳,她小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好不容易年龄足够大了,事情就交给小辈去做好了。

薛槐却没有当了苦力的感觉,前辈多信任他啊。

能够将入口的东西交给他处理,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信任。

他先将柴禾找齐,再挖坑埋锅,锅里烧上水,这才开始剖鱼,鱼用料酒等调料码好,等水开了,他立刻将鱼放入锅中。

他在宋潜拿出来的食材中,找到了番柿和豆腐,便切好了备用。

涂山铃抽空瞄了薛槐一眼,很是满意薛槐的麻利,这个小弟子比薛耀和尹玄琛看起来还要有用。

啧!

她收回视线,继续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选择一座荒岛并不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行为,傲岸的水域无边无际的,要在这里找到灵尾,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准备在岛上布一座阵法,用阵法辅助寻找。

第467章 果然上当

阵法几乎已整座岛为载体,体量之大,几乎可以排进存世的阵法的前十之中。

布置这样一个阵法,需要消耗的材料也是非常多的,宋潜身上根本没带那么多东西。

涂山铃一边布置阵法,一边传消息给暗卫,让暗卫调集物资过来。

而且她还有几个藏宝库,里面存了些什么,她都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东西倒是都能够动用,只是需要调人过去清点,把东西登记造册才行。

她跟宋潜不一样,宋潜是没有必须下山的理由,一定不下山,而她是没有理由都要创造理由下山,更何况及冠之后,师尊对她的管教松了很多,只要她愿意,随时下山都可以。

妖类天生嗅觉听觉都比较灵敏,她是大妖,也一样。

她就占了这个便宜,往林子里一钻,往往能闻到不少好东西,她都遇到了,总不可能当作没看见吧?于是顺手挖了出来。

储物袋装满了怎么办?

她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建藏宝库。

之后储物袋满了,她就顺手把东西丢进附近的藏宝库里,是以她经常知道自己有那样东西,却想不起来东西具体在哪里,毕竟收拾的时候就没有用心。

暗卫去了藏宝库,他们都懵了。

藏宝库选择的地点都是灵力比较充裕的地方,一来是为了保证各个大阵能正常运转,二来也是为了减少灵草、灵药、法器上灵气的不必要逸散。

把有灵气的东西放在没有灵气的地方,灵气会损失得很快,哪怕贴了封禁符也不能完全阻止。

而把有灵气的东西放在灵气充裕的地方,能起到滋养的作用。

但是……这灵气可能充裕过头了。

涂山铃存在宝库中的部分灵植竟然生根了,现在长成了郁郁葱葱的一片,暗卫们都下不去脚。

这里的灵植少说也有二三十药龄了,可以入药了,合境的修士用不到,但气境的修士完全可以用。

他们一脚踩下去,踩死个几株,那得心疼死人。

他们面面相觑。

怎么办?

看到青鸟飞来,涂山铃停下了动作,揉了揉腰,站起了身。

涂山铃看着信上的内容,嘴角狂抽。

她的藏宝库已经乱成那个样子了吗?

哈,哈哈……

宋潜取过字条,再看涂山铃时,眼神中就多了几分谴责。

涂山铃皮厚得很,被宋潜看几眼,根本伤不到她。

她呵呵笑,“也不知道阿花那边怎么样了,阿花做事情最仔细了,让他过去整理药田,肯定能处理得好好的。”

整理药田需要将杂乱无章地长在一起的灵药移植到别的地方去,因为不能伤着灵药的根,就需要特别有耐心。

部分灵药被挖出来后,得用小刷子把根刷干净,经过晾根,再重新种回土里。

部分灵药在挖的时候却必须带着土,连着土一起移栽。

部分灵药挖出来后,还得修根,得把多余的须根给剪掉,再种回土里。

……

不同的灵药有不同的习性,总的来说,麻烦得很!

这种事情如果交给涂山铃来做,她可能挖不了两株灵药,就想手一挥,把药全部烧了算了。

宋潜:“厌火在收尾。”

厌火人早不知道干嘛去了,厌火国被灭了之后,他们突然变得非常爱国起来,南边那一块,今天成立个南厌火,明天成立个东厌火……挨个灭了他们,他们后天就能成立个西厌火……

偏偏每个势力都不大,最小的只是一个村,可没完没了的,落在谁手上,谁都烦。

留在厌火的三个少年便分头行动,用雷霆手段,梳理着各方势力。

今天早上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没有愣头青敢于冒头说又成立了某厌火国了。

涂山铃:“叫阿花过来吧。”

宋潜点了点头。

尹玄琛接到青鸟传信时,正和白明轩、薛耀开庆功宴。

三个人都挺开心的,特别是薛耀,没有人管着了,他的建议又被白明轩采纳了,从早上一直乐呵到现在。

薛耀一直吵着要看歌舞表演,还要看那种腰细无骨般的舞姬跳的舞。

他提了很多次,都被白明轩驳回了。

白明轩委婉地表示,厌火还没有平定,还不到享乐的时候。

薛耀就一直憋着,憋到现在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

趁着尹玄琛看信,白明轩凑到薛耀身边,压低声音说:“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是清白之身。”

他说着还挑了挑眉。

薛耀莫名其妙地看着白明轩,“她们是不是清白之身,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明轩:“……哎,你不是吵着要看么?”

薛耀更加莫名其妙,“我看到了啊!哎,你这个人怪得很,看个跳舞而已,你管人家清白不清白,跳得好不就行了。”

白明轩身体晃了晃,整个人都凌乱了。

敢情你丫说要看跳舞真的只是看跳舞啊!

白明轩一直以为薛耀要进行一点什么少儿不宜的活动呢!

合着是他想多了。

他的面皮微微发烫。

薛耀摇摇头,继续看跳舞。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没有贼心也没有贼胆,他就连跟着他爹去勾栏之地,也是去看跳舞、吃饭的。

他上次还告诉尹玄琛哪家勾栏的饭菜好吃。

白明轩甩了薛耀一个大白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完字条的尹玄琛勾了勾唇。

他自然将薛耀二人的对话听在了耳朵里,很满意薛耀没有乱来。

他扬了扬字条,“师尊让我们回去。”

薛耀瞪大了眼睛,“我还没有玩儿够!”

尹玄琛从善如流,“那你留下吧,我自己回去。”

师尊本来也没说得将薛耀带回去。

是他不放心薛耀,才决定将人带回去的。

只是薛耀……他是知道的,越是想压着他回去,他反弹得越是厉害。

他索性反其道而行之。

薛耀果然上当。

他怀疑的小眼神在尹玄琛身上扫来扫去,“说,你想撇下我去做什么?”

尹玄琛蹙起了眉头,“胡说!明明是你不愿意跟我离开,反倒指责起我来了。”

薛耀扑到尹玄琛身边,抱住了尹玄琛的脖子,“花哥,你要去干什么,带我一个吧。”

呵。

第468章 坦言相告

尹玄琛脸上嫌弃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减少,人却已经站在飞剑之上了。

薛耀愉快地跟着尹玄琛朝前飞。

白明轩嘴角狂抽。

所以说最后被抛下的,只有他咯。

抱紧自己,坚强不哭。

薛耀在路上还在问“花哥,我们去干什么啊?”

尹玄琛“你不是崇拜天乐元君吗?”

薛耀“是的啊。”

尹玄琛“前辈找到了天乐元君的藏宝库,我们去开库。”

开你个头!

你想开谁的宝库?!

薛耀瞬间炸毛了,“那是元君的东西,你怎么能动元君的东西呢?”

尹玄琛翕翕唇,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能说是元君让他动的吗?

“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物尽其用!”

薛耀在空中拦下尹玄琛,“不行!就算元君陨落了,那也是元君的东西!除非是她的后人出现,否则谁都不能动用!”

尹玄琛无语了,“元君没有道侣,哪来的后人。”

薛耀“那就让东西烂在藏宝库里,反正就是不准你动。”

尹玄琛一个头两个大,“你还讲不讲道理了?东西得拿来用了,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薛耀冷哼,“元君的东西得用来陪葬,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尹玄琛很想抓着薛耀的肩膀用力晃晃。

“你知道我们现在用的很多东西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吗?”

薛耀警惕地看着尹玄琛。

尹玄琛“如果这些东西在外面,肯定早就被用坏了。我们现在手里还掌握的上古的东西,都是从仙墓中带出来的。

“如果人人都跟你似的,不让人开仙墓,很多东西的制作方法都失传了!”

薛耀一脸的“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尹玄琛“而且我们要开的又不是元君的墓,只是藏宝库,她收藏那些东西,本也是为了用的啊。”

薛耀“反正我就是不允许。”

死小孩,说不通了。

说不通了,那就打通吧。

尹玄琛撸起袖子就开始揍薛耀。

薛耀也不会束手待毙,奋起还手。

两个人就这么追追打打,一路朝着傲岸而来。

薛槐将饭菜摆上桌,回头准备去拿碗筷,就看到天边有震荡的气流,好像是……两个人在打架。

他心里一紧,赶紧喊涂山铃,“小宋前辈,有人一边打架一边往这边来了。”

涂山铃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

阵法形成后会非常强大,但形成前会非常脆弱,稍微施加一点外力,都能将其破坏掉。

如果有人打架波及到这里,那她和宋潜忙活了半天,就算是白忙活了。

她眯了眯眼睛,然后……“你们俩在干什么!还不快给我下来!”

打了一路的两个人身体一僵,悻悻然降落到了地上。

薛耀抢先告状,“花哥欺负我。”

尹玄琛能被冤死,“我欺负你?是你不讲道理。”

涂山铃“你们俩好起来是真好,一翻脸就开始相互插刀,这是……还没长大啊。”

尹玄琛的脸憋得通红。

薛耀“凭什么说我,明明就是他不占道理,他还要打我。”

尹玄琛瞪着薛耀。

薛耀“你还瞪我!我哪句说错了,你说,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尹玄琛缓缓吐出口气,“我说回来开启元君的宝藏,他非不准我开启,我跟他讲道理讲不通啊。”

涂山铃震惊了,“为什么不能开启?”

薛耀“元君的东西,谁都不许动。”

涂山铃看向尹玄琛,尹玄琛朝她点了点头。

“东西就是拿来用的啊。”

薛耀“元君的东西,只有元君能用,谁动,我跟谁翻脸。”

哈?

都是身外物,连她这个本尊其实都不是很在意,她还满世界的埋宝藏,撒藏宝图,让大家去寻宝,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东西。

没想到她不心疼,倒是有别人来帮她心疼了。

涂山铃伸手揉了揉薛耀的脑袋,“没关系,元君不会怪你们的。”

薛耀挣脱开涂山铃的手,双眼含泪地看着涂山铃,“不行,我说,不行!”

涂山铃伸手拉薛耀,“你听话。”

薛耀不可置信地看着涂山铃,“你们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

涂山铃叹了口气,这小孩固执起来,真是让人头疼。

她想了想说“我有个秘密,可以告诉你,但你听了之后,暂时不能离开我身边,你还想听吗?”

薛耀一脸的不高兴,“你的秘密跟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涂山铃摊手,“当然有关系。”

薛耀张了张嘴。

涂山铃指着他,“你想好了再说,一旦开口,就不许反悔。”

薛耀抿了抿唇,“我是那种会随便反悔的人?”

涂山铃用力揉了揉薛耀的脑袋。

她拿出不响,“认识吗?”

薛耀伸手碰了碰铃铛,“一对破铃铛,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拿出来炫耀。”

他明显心气不顺。

涂山铃很不客气地又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不是崇拜天乐元君吗?怎么连不响都认不出来?”

薛耀“哈?不响!不响不是在……”

他猛然转头朝宋潜看去。

是啊,不响一直在重光君手里。

他脸都气白了,“重光君,您怎么能这样。”

涂山铃真是被薛耀的轴给打败了,“你这么了解元君,就该知道,只有在元君手里,不响才真的不响。”

薛耀梗着脖子说“那当然!”

涂山铃就晃了晃不响。

不响没有响。

薛耀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指着涂山铃,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急急缩回了手。

“你你你你,你怎么可能!元君的模样长得元界第一……”

涂山铃一巴掌糊在了薛耀的额头上,“小孩子不要那么肤浅,臭皮囊而已嘛,用不了就换一个咯。”

薛耀整个人都凌乱了,这说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说换件衣服就可以了似的。

他拿着涂山铃上上下下打量,“所以说……啊!”他猛然看向尹玄琛,“你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尹玄琛非常坦然“也不是很早。”

他虽然早有怀疑,却一直没有点破,直到前不久,前辈才亲口对他承认的。

第469章 分派任务

薛耀一副受伤的模样,“这么说,你还是比我早知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我明明才是最崇拜您的人啊!”

他眼泪汪汪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揉了揉薛耀的脑袋,“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轻易告诉你。你看,我让阿花去处理宝藏,他就能很冷静理智地去处理,而你却感情用事,说什么都不愿意。”

咦?

是因为这样吗?

薛耀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了,“我以后一定改。”

成功忽悠住薛耀,涂山铃便将需要两个小崽做的事情仔细交代了一遍,“你们此去如果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只管拿,不要客气。”

薛耀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这样的提议很感兴趣。

涂山铃是真不在乎那点东西,大家开心就好嘛。

只有宋潜一直用若有若无谴责的目光看着涂山铃。

阿铃,又欺骗孩子了,虽然是善意的谎言……

在场的人心里其实都有数,不告诉薛耀真相是因为……薛耀真的不太可靠,人咋咋呼呼的不说,心里还藏不住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事情秃噜出去。

所以涂山铃才会要求薛耀在知道事情真相后,待在她身边。

薛耀却毫无所觉。

他喜滋滋地记下了涂山铃交代的所有事情,生怕将涂山铃以元君身份交代他做的第一件事情给办砸了。

他反反复复将要点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才拉着尹玄琛要飞走。

涂山铃招呼他们,“也不急着这一时,饭菜都上桌了,吃了再走吧。”

薛耀拍拍尹玄琛的肩膀,“我们都可以短时间辟谷了,几天不吃没事的。我们不耽误时间了,这就上路了。”

涂山铃伸手点了点树荫处。

一个暗卫现身出来,立刻走到了薛耀跟前,“我来带路。”

涂山铃真没急着让薛耀他们去的意思,她想也想得到藏宝库得乱成什么样子,暗卫才会特意来请她示下。

都乱成那个样子了,急肯定是急不来的,也不在乎耽误这一顿半顿饭的时间。

奈何薛耀实在是着急,他一个劲儿地拖着尹玄琛要走。

尹玄琛看着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很是舍不得,这样的菜,在外面很难吃到。

“吃了再走。”

薛耀抱着尹玄琛的胳膊一直晃,“花哥,我最亲爱的花哥,你就不能将就我一次吗?”

尹玄琛“……”

我都将就你多少次了!

最终,他还是没敌得过尹玄琛的软磨硬泡,跟着尹玄琛离开了小岛。

薛槐乐呵呵地站在旁边看,一点都没有要加入他们的意思。

涂山铃招手,“吃饭,吃饭,吃饭,吃完饭,还有别的活儿干。”

三个人在八仙桌上坐了,大快朵颐。

炖的鱼汤先前一直闷在锅里,现在突然开盖,鲜香的味道铺面而来。

涂山铃喝了一口,“鲜啊。”

她立刻毫不客气地点菜,“我布阵累了,晚上还要喝这汤。”

宋潜立刻要反对。

没有一道菜连着上的规矩。

涂山铃严肃着一张脸,给宋潜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敢阻止我吃东西,看我不跟你急!

宋潜忍了忍,忍得肝疼了,才忍下心里这口气。

算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吃过了饭,两个人布置了一会儿阵法,手里的材料就不够用了。

宋潜索性丢开了大阵,开始伐木造屋。

岛上没有什么成材的树木,都长得又细又矮,想大正儿八经的木屋十分不现实,只能搭个小窝棚。

薛槐看着非常不安,“我知道有地方卖木材,要不我去一趟吧,横不能让两位前辈住在这样的地方。”

涂山铃背靠着树,曲着一条腿站着,“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高级的房子了。这,可是重光君亲手盖的啊!”

薛槐歪着头看着慢慢成型的窝棚,忽然觉得这一根根比小手指还细的树枝似乎在闪闪发光。

窝棚与窝棚还是不同的啊。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潜。

如果他也能住进这样的窝棚就好了,也不虚此行了。

宋潜被薛槐看得脊背一僵。

他谴责地看着涂山铃。

好好的一个孩子,又被阿铃给忽悠瘸了。

涂山铃耸肩笑笑,挑了挑眉,意思是如果不这样,难不成还这让他去买木材吗?

她倒是知道栖霞岛上有卖木材的,但人家都是乌木啊!

上好的木材用来盖房子是不是奢侈了点,乌木用来做传世的家具都是行的。

宋潜默默算了算他的小金库。

小金库确实是不充裕了。

打厌火说是以战养战,却并不代表不消耗他的储蓄。

战后不还得重建吗?

要恢复生产,就必须提供足够多的活计,让人有一口饭吃。

商人没有信心投资怎么办?

就得他拿钱出来修路、修水渠、修堤坝……

而那些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东西,反倒是没什么收益的,只能等未来用厌火的税收填补这一部分缺额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完全是寅吃卯粮的状态。

可不能乱花钱。

涂山铃无声笑笑。

也不戳穿宋潜的窘迫。

阿潜没钱其实没关系,她有钱啊,只能暗卫把她的钱带过来了。

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

她愉快地看着忙活的宋潜。

然而抵达了藏宝库的薛耀却一点都愉快不起来了。

他指着密密麻麻的灵药,“没人说过是来整理这个的啊!而且为什么藏宝库不铺设青石板地面,全是泥土地啊,元君也不缺钱啊。”

尹玄琛倒是有点理解涂山铃的心态,正是因为不缺钱,所以只要建个藏宝库,布下禁制不让别人发现,其他东西随手往里面丢就行了,也无所谓会不会坏。

“别吵吵了,赶紧整理吧。得把这些灵药整理出来了,我们才能去前面的房子里取布阵的材料,而且……”

而且元君需要的布阵材料还不一定在这里。

薛耀警惕地看着尹玄琛,“而且什么?”

尹玄琛同情地看着薛耀,决定暂时不打击薛耀弱小的心灵,“而且还能磨练你的心智,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还毛毛躁躁的,正好沉下心来处理这些灵药。”

薛耀“……”

总觉得你要说的不是这个。

第470章 客气客气

别说是薛耀了,就连尹玄琛都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灵药重重叠叠长在一起,根缠着根的,要解开,可比解九连环还要困难。

尹玄琛拿着小刷子刷了半天土了,都没能完整地分离出一株灵药来。

薛耀:“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我们直接拔吧,根保持得完整的,我们就种到整理出的药田里去,根坏了的,我们索性炮制了,拿出去当灵药卖了,如何?反正这么多灵药也不可能全部移栽到药田里去啊。”

尹玄琛僵住了,他抬起头看着薛耀,看得非常认真。

薛耀被看得非常不自在,“怎么了嘛,我就算说错了,你讲出来就好了啊,没必要这样看着我吧。”

尹玄琛摇头,“不是说错了。我觉得你说得非常对!”

这些药如果真的全部移栽,恐怕几十上百个药田才够!

是他想岔了,元君只说整理药田,又没说必须将药全部移栽过去。

他丢掉小刷子,选择距离灵药一掌宽的位置下药铲,然后小心地将灵药往外撬。

几株灵药被带着一同撬离了地面。

尹玄琛抖抖灵药,土哗啦啦掉,灵药的根就松开了。

他便将根系没有被破坏的灵药挑出来放到托盘里,而根系有损的放进了盒子里。

薛耀揽住尹玄琛的脖子,“花哥你看,我还是有用的吧,你都采纳我的意见了。”

尹玄琛:“是,你是挺聪明的,如果不耍小聪明,踏踏实实地做事,那就更好了。”

薛耀:“你别找到机会就教训我!”

尹玄琛:“赶紧干吧,我们赶时间。我们不把材料送过去,元君那边的事情就进行不下去了。”

对哦!

薛耀赶紧低头,开始挖灵药。

灵药满了一托盘,自有暗卫拿去种。

这些大老粗干不好分灵药的事情,挖坑种个灵药、浇个水还是行的。

薛耀:“花哥,你这边还没采呢!”

尹玄琛:“是不是傻,我们先采一条路出来,让他们先进去,剩下的,我们慢慢挖也行。”

对哦!

薛耀呵呵笑,“花哥,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尹玄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右边挪了挪,离薛耀远些,再远些。

他总的来说一直笔直笔直地成长,从未长歪过,也不希望谁将他带歪了。

他长在世家大族,也知道某些人的爱好。

那些人都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不找点新鲜刺激的事情做都活不下去,他不一样,他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实现着自己的价值。

所以……那些歪的邪的,他敬谢不敏。

薛耀感受到了尹玄琛的嫌弃,他挠了挠脑袋,想不明白这又为的是哪般。

算了,随便吧,他哪天不被嫌弃呀!

他安静了一会儿,胳膊又伸向了尹玄琛,“花哥。”

尹玄琛挡住薛耀的手,“你什么毛病!说话就好好说话,这么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薛耀扁了扁嘴,“花哥,你嫌弃我。”

尹玄琛:“……好好说话。”

薛耀:“我是想说,那些人里就没有修土属性功法的吗?那么多人呢,真的一个这样的人都找不到吗?找个这样的人出来,直接用术法排开土壤,将灵药拿出来不就行了吗?”

尹玄琛侧头看着薛耀。

“大兄弟,没想到你的脑子也有很好使的时候嘛。”

薛耀撇嘴,“我的脑子一直都不差!”

行吧。

尹玄琛无力吐槽了。

薛耀的脑子一直都是这样发挥不太稳定的样子,有时候贼聪明,有时候贼……一言难尽。

他们蹲在地上足足挖了一个时辰灵药,他才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就是最好的证明。

尹玄琛自己就比较稳定了,一直属于大众水平。

两个人找到进入木屋收拾的暗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暗卫也是一脸懵。

他们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办法呢!

他们紧急联系了一只土属性的鼠妖过来,不过一刻钟,地里的灵药就完全被翻了出来。

他们一群人蹲在地上分拣就行了。

效率瞬间提高了一千倍。

一群猴妖涌入,将分拣好准备出售的灵药全部装进储物袋,然后一句话不说,将灵石袋子放到尹玄琛脚边,便呼啦啦走了。

尹玄琛拍拍手上的土,数了数灵石袋子里的灵石,“他们给的价格很公道。”

薛耀不以为意地说:“这不是废话嘛!元君的暗卫敢坑元君?借他们三百个胆,让他们试试。”

尹玄琛:“……”

突然觉得还是笨笨的薛耀比较可爱。

这样逮谁怼谁的薛耀,他有点吃不消了。

哦,也不是逮谁怼谁,好像从头到尾只怼过他。

暗卫将各种炼器材料,法衣布匹都归置完毕,取走了材料单子上需要的几种,便准备带着尹玄琛二人离开。

“元君有令,二位公子可以挑选需要的东西带走,不用客气。”

薛耀斜着眼睛看尹玄琛,“说不用客气只是客气客气,你可千万别当真。”

尹玄琛一阵心塞。

在野外是谁做东西给这小子吃,平时是谁照顾这小子,伤心的时候又是谁安慰这小子啊。

元君都说不要客气了,这小子居然一副帮元君心疼的模样是闹哪样?

真是一个养不家的玩意儿!

偏偏薛耀还很没有眼色,“我跟你说话呢花哥,你听见了吗?”

尹玄琛:“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请你闭嘴。”

本来也未见得有多想要元君的东西,帮长辈做事,应该的嘛。

但他被这小子一顶,还非得带点东西走不可了。

他气哼哼地走进木屋,眼睛就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晃花了。

这哪里是个小木屋啊,这就是个介子空间,只不过比储物袋的外观大,里面的空间也比储物袋大罢了。

靠近门口这一块是好几个大柜子,这些柜子新得不得了,应该是今天才放进来的,柜子上放着一本本册子,记录的应该都是空间中存放的物品。

每一个柜子上都挂着一支笔,方便取东西的人把册子上的东西给勾掉。

尹玄琛取下一本册子,脚下就是一滑。

册子中全是珍稀的灵矿,在外面找到一块都难,在这里最珍稀的灵矿数量都是十,还是至少三尺直径的那种。

n.

第471章 有点良心

有了本命法宝的修士就没有不喜欢灵矿的。

本命法宝放在丹田里蕴养,却也需要时不时加一点灵矿进去,不断提升法宝的品质。

尹玄琛之前去小岛时,宋潜将请人给他炼制的法宝给了他。

他是用剑的,宋潜给他的当然也是一把剑。

剑非常漂亮,挥舞起来,灵光呈冰蓝色,剑鞘却古朴大气。

他一看就很喜欢。

剑刚刚入手,就与他有血脉相连的感觉。

当初宋潜要帮他炼制本命法宝时,直接用秘法封存了他一滴心头血,交给了炼器大师。

剑快铸造完成时,投入了他的心头血,他用起剑来便可以如臂使指。

他才刚刚开始蕴养灵剑,暂时还不需要品阶太高的灵矿。

他盯着册子流了一会儿口水,便放了回去,反而找到了一本记录着四五六阶灵矿的册子,他拿着册子进去照着寻找灵矿。

空间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置物架,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口口箱子,箱子上有编号,十分好找。

尹玄琛打开目标箱子,从里面抓灵矿石。

薛耀:“还算你有点良心。”

四五六阶的灵矿对于涂山铃这个级别的修士来说基本无用了,放在这里就是填充库房的。

薛耀对于尹玄琛只拿这种涂山铃用不上的矿石很满意。

尹玄琛眼皮狂跳,“你守着我做什么?你自个儿挑有用的东西去。”

薛耀摇头,“不用了。”

尹玄琛:“你就算没有本命灵剑,不还可以找点做法衣的材料吗?”

薛耀:“我不拿元君的东西,那些材料,我家肯定有,我要的话,回家拿就行。”

尹玄琛:“……”

平乐君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不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后悔过。

从来只见人把外面的东西往家里扒拉的,还没见过有人不用外面唾手可得的东西,非得回家坑爹的。

但……这话尹玄琛又不好说,说出来就是鼓动薛耀占元君的便宜。

哎,不是,他哪里是占便宜啊,明明是元君让他们随便拿的啊!

算了,这事儿不能深究。

四五六阶的矿石都不是按块计算的,是按箱计算的。

尹玄琛也不贪心,每种需要的矿石,他都只拿了三块,放进储物袋了。

薛耀还在唠叨,“拿那么多啊……”

尹玄琛:“……”

他能被薛耀气死。

他们两人还不一样,他没有来自父母的帮助,跟着师父的时日还短,就算短缺了什么,也并不好意思向师父开口。

薛耀就不一样了,薛家管事的,一个是亲爹,一个是亲大伯,他要什么没有?!

他叹了口气,呼噜呼噜薛耀的脑袋,“你不懂。”

薛耀:“又是这句话!我不懂,你教我啊。”

尹玄琛转头看着薛耀。

薛耀眼神认真。

尹玄琛才说:“你在家里,如果想要一朵四灵花,驱除不需要的四种灵气,从而加快修炼速度,你好意思开口吗?”

薛耀哈了一声,“这不是废话嘛,我努力修炼,我阿爹高兴还来不及!”

尹玄琛点头,“可如果是在我家呢?你好意思开口吗?”

薛耀愣住了。

四灵花的数量不算稀少,但因为极为实用,买的人多,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而且这种花……还是消耗品。

一朵四灵花只能维持修士七十二个时辰的修炼。

但效果是显著的。

修士修炼时,本应该从空气中的五行灵气中提取自己需要的那一种,而四灵花帮修士完成了这最麻烦的一个步骤,修士只需要一股脑把灵气吸收入体就行了。

如此一来,修炼的速度提高了三倍不止。

谁都知道四灵花的好处,却不是谁都用得起的。

四灵花虽然是一茬一茬开花,四季花开不败,奈何消耗得也快,一朵花价值一块灵石,而且概不用金银交换。

这样一来,其实与用灵石修炼也差不多了。

除了像薛耀这样的世家嫡系子弟,别人顶多在突破瓶颈时买来用用。

薛耀翕翕唇,“那我肯定……不好意思的呀!”

尹玄琛颔首。

薛耀就明白了尹玄琛的意思,他拉住了尹玄琛的胳膊,“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又暂时找不到的,你告诉我,我找我阿爹要去。”

尹玄琛摇摇头,“那不行。”

薛耀:“你看不起我阿爹是不是?元君给你东西,你就心安理得的收,我阿爹的东西你就不要!”

尹玄琛觉得这小孩心还是好的,就是不太通人情世故。

“元君给我东西,是长者赐不可辞,而我明知道向你开口,你会去找平乐君讨要东西,我还开这种口,这是把你当傻子糊弄,把平乐君当冤大头。”

薛耀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了,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有一次他带着糕点出门去玩,那些小孩看见了,想吃他的糕点,就主动拉着他玩儿。

他那时并不明白,想和他玩和想吃糕点才和他玩的区别,在他的心中,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跟他玩儿,他并不介意。

他将糕点分给那小孩吃,那小孩很高兴,还把朋友介绍给了他,大家一起吃他的东西。

分别时,他们还告诉他,第二天他们想吃桃酥、桂花糕和枣泥糕。

他回家告诉阿爹这件事情,他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薛晋很高兴他能和别的小朋友玩儿到一块去,便命人准备他需要的东西。

翌日,他高高兴兴地拿着东西出了门。

那些小孩看起来都很欢迎他。

就这么一连过了很多天,所有人都相安无事。

有一天,他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早,到的时候,那群小孩正蹲在墙角说话。

“这是我阿娘给我做的红烧肉,你们尝尝好吃不好吃。”

“好吃,比大亮家的还好吃。”

“那你们快吃,再等会儿那个傻子就要来了,我可不想给他吃。”

他话说完了,其他人跟着嘻嘻笑了起来,很显然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都把薛耀当成了傻子。

薛耀赌气似的回了家,发誓不再把他们当朋友。

他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后来也不再交朋友。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会把他当朋友的人就会把他当朋友,而不会的,给再多好处都勉强不来。

第472章 携手布阵

薛耀动容地看着尹玄琛,“花哥。”

尹玄琛:“好了,闭嘴。”

他真怕薛耀说出什么肉麻的话来。

薛耀:“你每种灵矿是要三个对吧,我帮你拿。”

尹玄琛:“……”

喂,不要拿别人的东西大方啊。

两个人挑好了灵矿,便跟着暗卫去了下一个藏宝库,有了整理第一个藏宝库的经验,他们整理第二个藏宝库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薛耀暗搓搓地问:“元君有多少个藏宝库,我们需要全部整理完吗?”

尹玄琛:“我不知道具体数量,不过我觉得我们似乎不用全部整理完,只需要搜集到足够多的材料就行。”

他顿了顿又说:“你还是改改对前辈的称呼吧,最好还是别元君元君地叫了。

“众所周知,五千年来,只有一位元君,再往前虽然有元君,可记录基本上都遗失了,你这种不看书的人,知道的可能性不大”

薛耀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当然知道事情有多重要,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他左右看了看,见所有人距离他都很远,才说:“你这是在变相说谁是文盲呢!”

尹玄琛:“我没那么说,我只是说你不看书。”

薛耀:“说我不看书,就约等于说我是文盲啊。”

尹玄琛:“……”

薛耀用胳膊肘拐拐尹玄琛,“好啦,花哥,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我以后都不叫元君为元君了,我就叫前辈,行不行。”

尹玄琛点点头。

说话间,这个藏宝库就整理好了。

“二位公子,材料够了。”

尹玄琛和薛耀并肩往外走。

薛耀没什么感觉。

尹玄琛却有些诧异了,二位前辈到底在布置什么阵法,竟然需要这么多材料!

他们可是足足跑了六个藏宝库才凑齐的。

而且他看暗卫装储物袋的架势,材料的数量不少,质量也很高。

“我们现在是继续整理藏宝库,还是回前辈那里?”

暗卫面无表情,“看您二位方便,您二位要去整理藏宝库,我们便跟着,您二位要回小岛,我们也不会拦着。”

尹玄琛就听懂了。

暗卫是要继续整理藏宝库的,他们暂时不会回那个小岛。

而尹玄琛和薛耀彻底成了自由人,他们想干什么都没人管。

尹玄琛思考了一会儿,朝暗卫拱拱手,“我们先回小岛,整理藏宝库的事情就麻烦各位了。”

暗卫听到尹玄琛的选择,暗暗点了点头。

跟着他们去整理藏宝库,意味着可以得到元君的一些库藏,算是能小发一笔财,而回到小岛,却意味着能跟在元君身边布阵。

那种见识布置超大型阵法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时候见识过最难的东西,再高屋建瓴地去学习简单的东西,往往能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薛耀是无可无不可的,反正他是要跟着尹玄琛的,去哪儿都行。

离开了藏宝库的禁制范围,他就拉住了尹玄琛,“花哥,我饿了。”

尹玄琛:“坚持坚持,这里距离傲岸并不远,我们过去刚好能赶上前辈他们吃早饭。”

薛耀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你是魔鬼吗,让我饿两个时辰!”

尹玄琛:“忍受饥饿也是一种修行。”

薛耀:“……”

两个时辰后,两人回到了小岛上。

宋潜盘膝坐在窝棚外面,朝他们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薛耀委屈巴巴地看着宋潜。

宋潜闭上了眼睛。

薛耀一直看一直看,根本不错眼。

宋潜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了,站起身,示意尹玄琛守好窝棚,示意薛耀跟上来。

宋潜:“何事?”

薛耀:“我饿了。”

宋潜错愕。

这么大的人了,饿了就吃的道理都不懂吗?

薛晋的教育得有多失败!

薛耀往后面退了一步,他读懂了薛晋的眼神,那根本就是一种看傻子的关爱眼神。

他赶紧解释:“我是想吃来着,花哥不是不让嘛,他让我饿着回到小岛等吃早饭。”

宋潜颔首:“去修炼。”

薛耀:“……”

嗯?

果然啊,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可以不重视!

他气鼓鼓的。

他是可以辟谷,修炼确实可以缓解饥饿,但他的重点是这个吗?他的重点是花哥不够关心他啊。

宋潜:“还有事?”

薛耀:“没!”

宋潜转身就走。

薛耀看着宋潜的背影深深叹气。

也不知道花哥跟着师叔学久了之后,会不会也变成师叔这样。

啧。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花哥最好是不要。

薛槐朝薛耀招招手。

薛耀屁颠颠走过去,“你这是在做什么?”

薛槐将锅卡在两块差不多高的礁石中间,正在熬煮着什么。

“饿了?来一碗。”

薛耀:“做早饭啊,怎么不去里面,在这里多不方便?”

薛槐:“这不是怕香味影响前辈的睡眠吗?昨晚前辈夜观天象,测算了什么东西,忙到很晚,重光君特别交代,不要打扰前辈休息,让她睡到自然醒。”

薛耀撇嘴。

这差别待遇,简直大如鸿沟。

薛槐把碗递给薛耀,“小心烫。”

薛耀接过,呼呼吹了两口气,便小心喝了一口,“嗯,这味道不错,好鲜啊。”

薛槐:“我吊了一晚上的高汤,用了鱼和羊一起炖,早上再加姜末煮粥,起锅时,再撒点葱花,味道非常鲜美。”

薛耀呼噜噜喝完,“再来一碗。”

“看来昨天你累坏了呀!”涂山铃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薛耀立刻吧啦吧啦说开了,从最开始他们不得要领,如何如何辛苦,到后来又是如何解决困难的说得非常清楚。

涂山铃赞赏地点了点头,“你们处理得很好。”

薛耀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前辈需要我帮什么忙,只管开口,我一定义不容辞。”

涂山铃:“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薛耀:“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涂山铃点点头,转身指着地上的线条,“看到我画的线了吗?待会儿将碧英石粉末均匀地撒到线上,越均匀越好。

“碧英石可以作为灵力的载体,提高启阵的速度,能否均匀地撒上碧英石,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n.

第473章 不会逾矩

薛耀听了一脑袋的布阵知识,头有点晕晕涨涨的。

他就记住了一件时间,碧英石得细细地撒,得撒均匀了。

涂山铃听着这傻孩子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一时无言。

行吧,他要这样理解,就这样理解吧。

尹玄琛翕翕唇,最终还是放弃跟薛耀讲道理了。

前辈讲了那么多布阵知识,这个大兄弟只记住了百分之一,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薛耀:“喂,花哥,你那是什么表情?!”

尹玄琛木木地说:“是你真棒的表情。”

薛耀嘿嘿笑。

薛槐摇摇头,端着早饭去了餐桌上。

早饭做得相对简单点,只熬了一锅粥,不过准备了金银馒头、烧麦和小笼包。

薛槐:“前辈尝尝,这是我跟客栈厨房的大师傅学的,做过几次,还算拿得出手。”

涂山铃夹了个馒头咬了一口,朝薛槐竖起了大拇指,“嗯,很不错,可以出师了。”

薛槐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喜欢吃他做的食物,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薛耀:“槐哥,明天早上还吃金银馒头。”

宋潜立刻谴责地看着涂山铃。

这就是不给孩子做个好榜样的后果。

涂山铃:“……”

这就不讲道理了是不是,她昨天点菜的时候,薛耀那小子根本就不在。

她哼了声,“明天不吃金银馒头。”

薛槐愣了愣,但很快回答:“好的前辈。”

薛耀当时就震惊了,“前辈,为什么呀?”

涂山铃拍了拍宋潜的胳膊,“你们重光君说,不能连着吃一样的菜,你下次想吃金银馒头,起码得等十天。”

薛耀:“重光君,我们难道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如果连喜欢吃的东西都不能吃了,我们还这么努力干什么?”

宋潜看着薛耀,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薛耀已经做好了要跟宋潜大辩一场的准备了。

然而……宋潜:“食不言。”

哈哈哈哈!

果然是宋潜没错了。

涂山铃笑得不行。

薛耀却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都快憋屈死了。

涂山铃:“你知道‘七十随心所欲不逾矩’这句话吧?”

薛耀:“知道。”

涂山铃:“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薛耀:“人到了七十岁,做什么都对。”

涂山铃:“为什么?”

薛耀:“人到七十古来稀嘛,如果不是修士,到了这个年龄都得准备身后事了,晚辈们还不得哄着玩儿啊,那自然是做什么都对。

“我听说翻过七十按年算,翻过八十按月算,翻过九十按天算,可见多不容易了。”

嘿,这孩子。

涂山铃:“错了!不是这个意思。

“你想想啊,人到七十了,他前面活了六十几年,该学的规矩都学了,还经过了那么多年的践行,都刻入了骨子里。

“你就是让他做些不符合规矩的事情,他都会觉得难受。

“这才是七十随心所欲不逾矩。

“你们重光君是想你们养成良好的习惯,等你们到了七十岁,也可以不逾矩。”

薛耀嘴角狂抽,“我爹到了七百岁……”

宋潜的目光转冷。

薛耀骇了一跳,想起了重光君的规矩:不可妄议尊长。

他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出口时就变成了,“我爹到了七百岁,依旧是我爹。”

宋潜收回了目光。

涂山铃哈哈大笑。

薛耀知道自己明天吃不到金银馒头了,便埋头苦吃。

桌子上那一盘金银馒头,基本上都进了他的肚子。

吃饱喝足,四个人各司其职,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

薛槐本准备去捕鱼的,却被涂山铃叫住了。

“你把篓子放到湖里,下了鱼饵就过来帮忙。”

薛槐鼻子立刻就酸了。

去捞鱼自然没有跟在长辈身边好,跟在长辈身边才能学到东西。

虽然是刚刚认回来的长辈,对他却是真的好。

薛槐下了饵料,回到涂山铃身边。

涂山铃指着地上的矿石,告诉他们每种矿石的用法和特性,以及布这个阵为什么要用到这种矿石。

她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才把基础工作交给了三小只负责。

而她则和宋潜去刻画阵纹去了。

他们昨天花了一部分阵纹,等三小只磨好了碧英石,细细撒进去就行了。

碧英石有一种特性,磨细之后,那种状态只能维持大概两刻钟,超时之后就会板结在一起,是以得马上磨马上撒。

而撒入阵纹的凹槽内,过两刻钟,它们自然定型,组成勾勒出大阵的基础符文。

薛槐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觉得很神奇。

涂山铃远远地看到了,还笑着说:“觉得有趣可以试试把那些粉末撒在地上,撒出一个图案来看看效果。”

薛槐却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看看就行。”

涂山铃:“只看看,不上手,你学到的东西永远都是虚的,过段时间就忘了。

“没事儿,你试试吧,反正就算定型了,也能再度磨开的。”

她开玩笑说:“反正最终磨的人也是你,你要是弄出太奇怪的形状,到时候不好磨,你可别叫累。”

薛槐呵呵笑,却没再推辞,果然抓起碧英石粉末在地上撒出了一条直线。

他又抓起粉末,撒出了曲线。

涂山铃看薛槐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怜惜。

哪怕她说了没事,薛槐仍旧没有放开玩儿,他画的线条正好是布阵需要的,算是提前练习练习了。

宋潜朝涂山铃摇了摇头。

小树苗长歪时,动手将之掰正,是作为长辈的责任。

可一直扶着小树苗,小树苗反而长不高,长不大,实在是好心做了坏事。

涂山铃知道宋潜的意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继续低头平整泥土地,在地上刻画起阵法来。

薛耀和薛槐的性格完全不同,他看着有趣,便让薛槐给他点粉末试试。

他在地上画了超级丑的三个小人,还指着小人说:“这是我,这是花哥,这是你。”

尹玄琛立刻露出嫌弃的神情。

薛槐也挺嫌弃的,不过还算给面子,只呵呵笑了笑,便走开了。

两人都是一副太丑了,不忍直视的模样。

薛耀似乎觉得尹玄琛的头发太少了,他又抓了点粉末往上撒。

尹玄琛凉凉地道:“你画的画,待会儿你磨成粉末。”

n.

第474章 下湖捞鱼

薛耀身体一僵,很想跟尹玄琛求饶,却实在是抹不开面子,只能作罢。

又不是只有花哥,槐哥还在呢,他还得保持神秘的形象不是!

薛槐却完全不知道薛耀的想法,他只是按照涂山铃教他的东西在练习着,越练习,他对那些知识的感悟就越深。

足足练习了两刻钟,他才终于敢拿着粉末往大阵中撒了。

其实涂山铃和宋潜已经将准备工作做好了,需要撒多少,其实不需要考虑,因为凹槽是固定深和固定宽的,他只需要撒得均匀,将凹槽填满就行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屏气凝神,手指捻动,粉末便落在了凹槽内。

尹玄琛看了薛槐一眼,用小布兜装了他磨好的粉末,站在另外一段凹槽内,开始撒粉末。

薛耀见了,也急急装了自己磨的粉末进了大阵。

尹玄琛看了薛耀一眼,道“你别往里面撒了,你把磨好的粉末交给阿槐就行。”

薛耀立刻炸毛,“你这是看不起谁!”

尹玄琛眼皮狂跳,“这不是看不看得起的问题,这是提高效率的问题,如果我们三人都自行磨粉,自行往阵中撒粉末,就肯定有接不上的时候。

“如果你专门磨粉,我们就可以一直专注地撒粉末,不仅会更加熟练,也能不耽误时间。”

说得其实也有道理。

薛耀立刻接受了尹玄琛的说法,乖乖将粉末交给了薛槐。

尹玄琛松了口气,他真怕薛耀那毛毛躁躁的性子进了大阵后乱来。

大阵那一段稍微被踩踏了一点,说不定就会启阵失败。

还是把薛耀忽悠去做苦力好了。

薛槐显然意识到了尹玄琛的意图,他抬头冲尹玄琛笑笑,嘴里却说“耀兄弟磨的粉末又细又均匀,比我磨得好多了。”

薛耀猛然抬头,整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真的吗?”

薛槐真诚地看了薛耀一眼,“真的特别好。你知道的越细的粉末就越容易撒得均匀,不留一点空隙。”

这话薛耀爱听,连连点头。

“对,就是这个道理,没想到你悟性还挺高的。

“我正是觉得得磨细一点,才能更好地布阵,才下死力气的。

“你瞧好吧,我一定能磨出又多又好的粉末来。”

他说着,果然埋头磨起碧英石来,而且还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尹玄琛朝薛槐看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都有了几分了然。

薛耀,可怎么得了哟,这么容易就让人摸到了脉门,还不得被人耍着团团转呀!

涂山铃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朵里,笑得不行。

她压低声音说宋潜,“这是小辈们的事情,你可千万别管,知道了吗?”

宋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同意不在此事上多言。

他们要指使薛耀做事情就指使,反正也不是要害他。

而且如果能让薛耀开点窍,别那么傻乎乎的,别人捧他他就找不着东南西北,别人踩他他就炸毛,涂山铃觉得其实这事儿还是有正面意义的。

薛耀那样用力,其实手臂早就酸了,他甩甩手,脑海里全是尹玄琛和薛槐崇拜地看着他的模样,他立刻满血复活,继续磨碧英石。

他的唇角含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美事儿。

薛槐看到这样子的薛耀,内心隐隐生出几分愧疚来,他几次看向尹玄琛,尹玄琛却一直埋头撒粉末。

他实在是经不住良心的谴责了,转身准备朝薛耀那边去,胳膊却被尹玄琛拉住了。

他挑了挑眉。

尹玄琛轻轻摇头。

薛槐便站定了,继续撒粉末,嘴里却说“为什么?他那样帮忙,我们不该这样对他。”

尹玄琛“你去告诉他真相,那才是伤了他。

“你看他,笑得多开心。说不定心里还在想,因为有他磨的粉末,我们的阵才能布得那么成功。

“你说说,是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好呢,还是让他觉得是因为他做事不够仔细,兄弟们才把他忽悠去做体力活好呢?”

薛槐不动了。

他先前忽悠薛耀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后来见薛耀不仅没有反感,反而很尽责,心里便隐隐不安起来。

他这样是不对的,一件事情既然做了决定,就应该坚持下去,如此反复,反而容易坏事。

他朝尹玄琛拱了拱手。

尹玄琛轻轻摆手,“我们算得上是同门,互相提携本就是应该的,你不必如此客气。”

薛槐心怀感激。

要融入一个小圈子非常难,尹玄琛却这么容易接纳了他,他怎能不感激?

尹玄琛接纳了他,就意味着尹玄琛这一方的修士都会接纳他。

薛耀“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喂,我又磨好了这么多碧英石,你们倒是快些啊。”

薛槐“知道了!”

尹玄琛“你别吵,我们也不容易。”

薛耀撇嘴,“有我不容易吗,你看看我的手,我说什么了!”

他的手起了泡,还微微颤抖着。

他这辈子哪里做过这样的粗活,如果不是跟尹玄琛在一起,谁又会把这样的活分给他做。

薛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薛耀哼哼唧唧的,“我想吃金银馒头都没得吃,你问了我有什么用。”

薛槐“那个真没办法,那不是重光君不同意么,你重新想一个。”

薛耀当真认真思考起来,“那你给我做个糖醋鱼吧,我不要鲤鱼做的,要草鱼做的。”

薛槐看向那个鱼篓,好像还没有动静。

他咬咬牙,“好!就算没有草鱼上钩,我待会儿也亲自下河去摸一条给你吃。”

薛耀这才满意了。

他放下粉末,继续磨碧英石去了。

忙活了一个天,三小只都没有追上涂山铃和宋潜的布阵速度。

涂山铃看着暗沉沉的天,忽然说“得布个禁制才行,这天看上去要下雨了。”

宋潜不疑有他,立刻着手布置禁制。

涂山铃向来对天气变化敏感,她五行属火,下雨前,会感觉空气非常潮湿,让她浑身不舒服,而下雪前,则感觉冷气往身体里钻。

薛槐取回了鱼篓,里面只有一条鳗鱼,并没有草鱼。

他将粉末交给尹玄琛,“你拿着,我去湖里看看。”

第475章 女煞针对

薛槐脱了外衫,跳进了湖里。

薛耀和尹玄琛就站在礁石上等着。

薛耀根本没有修为,身体素质只是比寻常人厉害些,但那是因为他的身体被阴气改造过。

这样的改造,相对于修士来说,还是太轻微了些。

他们都怕薛耀在水里出现什么意外。

涂山铃本来说今日中午帮薛槐洗去阴气的,但薛槐拒绝了。

他们三个一起布阵尚且嫌速度慢,如果他再洗去了阴气,会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辅助布阵的人数会减少一人,岂不更慢了?

涂山铃当时说:“也不在乎早一天还是两天,先处理你的事情就行。”

薛槐仍是不答应,他说:“反正我身体里的阴气存在那么多年了,也不在乎早消除一天还是两天。”

涂山铃见薛槐实在是坚持,便同意了薛槐的决定,是以吃过了午饭,薛槐仍旧跟着两小只一起辅助布阵。

尹玄琛带着几分责备地看着薛耀。

有什么吃什么就行,干嘛非得吃草鱼?

薛耀:“喂,你别这样看着我,是他说我点什么都行的。而且我是不会泅水,我要是会,就不会让他下去了。”

尹玄琛吐出口气。

很可惜,他也不会。

虽然他出生在四海城,听上去挺多海的,实际上那几个海都不适合泅水。

特别是天尸海和天罚海,一个全是鬼尸僵,一个全是劫雷……

薛耀不自在地动了动,高声喊:“槐哥,算了,我不吃了。”

距离有些远,且隔着水,薛槐没怎么听清,他浮在水面上,朝岛上喊:“你说什么?”

薛耀手拢在唇边,“我说,我不吃了,你回来。”

薛槐:“湖里鱼很多,你等下,我马上就抓到了。”

薛耀刚想说什么,嘴巴忽然就张大了,“槐哥,小心。”

一道黑影倏然靠近薛槐,从身后揽住了薛槐的腰。

薛耀疯狂大叫,“前辈,二位前辈你们快来啊,上次欺负过我们的女煞又来了。”

斩念铮然出鞘。

宋潜跳上飞剑,眨眼便飞到了湖面上。

薛槐距离女煞太近了,宋潜不敢贸然出手。

女煞此前从来没有伤过人,顶多是把别人吓得够呛。

今天却一改之前的作风,凶狠极了,恨不得吃了薛槐的肉,喝了薛槐的血。

涂山铃终于看清楚了女煞的样貌。

黎会没有看错,也没有说谎,这个女煞确实是顾怜的身体所化。

顾怜,筹谋的时日那么久,冤枉却一朝落空,她很不甘心吧,所以哪怕没有了灵魂,身体也会凭借阴气怨气化成如此厉害的女煞。

只是涂山铃却并不觉得顾怜可怜。

而现在更是觉得顾怜可恶了,顾怜的怨气没有冲着祸害了她的男人而去,反而冲着她的孩子来了,这算什么?

女煞张大了嘴,准备朝薛槐的脖子咬去。

薛耀不可抑制地发出了惊呼声。

涂山铃敲了敲脖子上的槐木牌。

赤豹凭空出现,一缕黑烟似的飘到了女煞身边,才化出身形。

它的尾巴死死缠在女煞的额头上,用力把女煞的脑袋拉得后仰,不让女煞咬到薛槐。

宋潜御剑朝女煞的手臂斩去。

斩念刺在女煞手臂上,只出现了一道印子。

女煞已经成长到几乎与宋潜同晋阶的地步了。

如果女煞正式晋阶为旱魃,宋潜可能都没办法留下那一道印子,毕竟女煞的所有能力都加持在了身体上。

而活着的人能力虽有侧重,总的来说还是均衡发展的。

涂山铃身上腾起火焰,湖面上立刻腾起氤氲的水汽,挡住了女煞的视线,也影响了女煞的嗅觉,她有些茫然。

趁此机会,宋潜将薛槐救了下来。

薛槐心有余悸地看着湖面,虽然已经看不到女煞了,之前那种濒死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宋潜抛出一条捆仙绳,将女煞牢牢捆住。

涂山铃调动狐狸妖火烧女煞,只烧散了一些女煞的煞气,女煞依旧活蹦乱跳的。

为什么到了如今还存在着一些上古封印的厉害妖兽呢?正是因为杀不掉。

要破他们的防御很难,但利用他们灵智低下的特点,布置大阵将他们困起来还是容易的。

女煞被丢在地上。

离开了烟雾朦胧的湖面,她就恢复了嗅觉,她立刻朝着薛槐大吼。

吼声如凶手一般,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薛槐胆战心惊地挪动了一下脚步。

他很快发现,不管他挪到哪里,女煞都会挣扎着正面朝他。

他半个身体都麻了,哆嗦着走到涂山铃身边,“前辈,她她……好像在针对我。”

涂山铃张口瞎话就来,“嗯,她一般针对长得好看的人。”

薛耀立刻不干了,“她是不是瞎,我长得这么好看,她看不见吗?怎么也不朝我吼两声?”

涂山铃立刻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薛耀。

这有什么值得争的?

她拍拍薛耀,“如果女煞挣脱束缚,你不是更有机会逃掉吗?”

咦?

对哦。

薛耀眼睛亮晶晶的,他看向薛槐,劝慰道:“你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不会那么不讲义气,丢下你逃跑的。”

薛槐嘴角抽了抽。

如果薛耀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幸灾乐祸的光芒不要那么明显,可能更有说服力一点。

薛耀一打岔,倒是把薛槐先前的问题给岔了过去。

涂山铃其实也不太想回答那个问题,那个问题不好回答,凭她便瞎话的水平,一时半刻的,也编不出像样的瞎话来。

女煞是行尸的高级形态,再是高级,也没脱离行尸的行列。

行尸不会思考,只有本能,是以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攻击一个人,不会说看今天谁谁谁穿的衣服不好看,就要攻击他。

他们只会攻击与他们生前有仇的人。

这就很奇妙了。

薛槐生来吃千家饭长大,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得罪谁。

所以……女煞攻击薛槐的原因不是那么容易瞎编的。

涂山铃在暗松一口气的时候,薛槐却很不懂事地又问了一遍,“她为什么针对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薛耀:“都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了。”

薛槐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薛耀。

这话就连他这个没有修炼过的人都知道敷衍得很!

n.

第476章 如此变通

涂山铃知道敷衍不过去了。

“我们才刚刚抓到她,很多事情都没有查清楚,你问我她为什么要针对你,我能给你的回答就是,她和你有仇。

“是,你是不可能见过她,也不可能惹到过她。但有句话不是说,父债子偿吗?

“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可是她通过你气血的味道,却能判断出你是你父亲的儿子,所以她在针对你。

“我知道你想问你的父亲是谁,但是我也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和重光君曾经请你帮忙施展一个术法吗?就是为了寻找你的父亲。

“我离开了太久,很多事情对于我来说都是个迷,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

“问重光君其实也没用,他向来什么事情都不关心,能知道什么八卦才奇怪了。”

薛槐翕翕唇,紧抿上了嘴巴。

他娘的死状有多惨,他长大后还听人说起过。

原来他爹不仅仅对不起他娘,还对不起另外一个女人,以至于这女人死了变成女煞也要让他爹断子绝孙。

有这样一个爹,虽然他连见都没有见过,却依旧觉得羞愧,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他原本就淡了的寻爹心思,如今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半晌,他说:“如果我答应帮忙,找到我爹后,我可不可以不认他?”

宋潜蹙起了眉头。

这种知道爹是谁,却不认的行为,太过大逆不道了。

涂山铃指着宋潜,示意他别说话。

“可以,我答应你了。就算他要认你,我也不允许。他那种人就应该没有儿子供奉香火。

“你自力更生长大了,吃了那么多苦,凭什么他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白捡你这么好一个儿子啊,太不公平了。

“别担心受天下人非议,天下人是什么人?是一群不重要的人。

“他们要说你不孝,说去好了,反正说的是薛槐,你可以是薛槐,也可以是张槐、李槐。

“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做错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薛槐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前辈。”

宋潜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毫不客气地捂住了宋潜的嘴巴。

哈,让宋潜教出第二个宋潜来,她才不愿意呢!

如果她是宋潜,她绝对不会允许徐颖那个女人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还到处说自己不好。

即便不撕破脸明着反抗,至少给徐颖的供奉不会那么精心。

就比如说送节礼吧,一般送土仪。

竹山附近的土仪有很多种,有山药、酸枣糕、红茶、云雾茶、竹丝画、甲鱼等等。

而每回送土仪的价值都是二百两。

宋潜一直都置办的是云雾茶这种能够放很久的,或者甲鱼这种吃了对身体好的。

涂山铃曾经无数次撇嘴,让宋潜四时八节全给徐颖送酸枣糕算了。

二百两银子的酸枣糕,可是好大几车呢,看着多好看。

面子有了,谁还在乎里子是什么样?

总不至于在别人夸宋潜孝顺的时候,徐颖还能跑出来说,其实她收到的全是酸枣糕吧。

她那么要面子的人,不可能的。

那她可就憋屈了,她人前只能笑嘻嘻,别人夸的时候,她还得跟着夸,背后看到那么多酸枣糕,只有被气得肝疼的份儿。

然而这么好的主意却被宋潜无情地否决了。

父母就是父母,他不能做这种小动作坑害父母。

涂山铃当时听到这话几乎被气死,是以她绝对不会让宋潜教出与他一样迂腐的后辈来。

宋潜:“你听过卧冰求鲤的故事吗?”

涂山铃:“哦,就是那个因为愚蠢得引起了所有人注意的抓鱼行为,而受天下敬仰,从而获得了更高地位的人的故事吧,啊,我听过的。”

宋潜:“……”

这个故事被涂山铃这样一解读,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明明是二十四孝的故事,明明是他准备教小字辈的少年要孝顺……结果……

薛耀跳了起来,“我就说我当时读这个故事时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呢,原来是这样!”

薛槐没受过正统教育,并没有听过这个故事,他立刻问:“故事是什么样的?”

薛耀:“有一个人,他死了亲娘,爹娶了后娘,变成了后爹。但他依旧非常有孝心。父母生了病,他衣不解带地伺候。

“后娘想吃鱼,大冬天的,湖面都冻结实了,他脱了衣服趴在冰上,求鲤鱼。后来司马世家听闻了这件事,给他了很好的官职。

“你说说,人家冰钓都知道凿冰,他却直接趴上去,他那不是给后娘抓鱼,是给自己捞名声。”

宋潜深深后悔提起这个典故来。

经过涂山铃一点拨,这个典故再从薛耀嘴里讲出来,就完全变了味道。

那位王公子完全成了沽名钓誉之徒。

三小只眼中全都是“哦,原来如此”的光芒。

他想圆都把话圆不回来。

他憋了半天才说:“世家子弟宁可过方,不可过诡。”

涂山铃点头,“嗯,所以我们涂山家超级有钱,你们家却只能守着祖产过日子。”

宋潜:“……”

薛耀深以为然地点头,“如果我家只有端方君子,我家恐怕还不能打下这一大片基业。”

宋潜:“……”

他看向尹玄琛,其他两个他管不了了,至少得管自家徒弟。

尹玄琛正了神情,朝宋潜行礼,“师尊说得对。”

宋潜:“……”

罢了,根本没走心。

涂山铃笑眯眯地说:“师尊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你那一套叫自己受委屈的行事方法已经过时了,也不怪大家不听你说。”

说话间,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的。

小岛上却像有个透明的罩子,将雨隔绝在外。

薛槐突然转身朝后跑去,“得赶紧生火,待会儿变潮湿了,就不容易点着火了。”

宋潜看了涂山铃一眼。

有阿铃在,哪怕在雨中,照样能点着火。

涂山铃屈指一弹,火苗落进柴堆里,瞬间引燃了木材。

薛槐:“今天吃烤鳗鱼行吗?”

涂山铃:“行!”

她打眼一看,那么小一条鳗鱼……“能辟谷的,别吃了。”

宋潜:“……”

薛耀:“……”

尹玄琛:“……”

薛槐有些局促,“要不我不吃吧,给重光君吃。”

第477章 引动灵气

入了夜,雨依旧不停。

风声雨声,都不及女煞的吼声大。

涂山铃听得烦了,终于拿出东西塞住了女煞的嘴。

不过女煞的咬合力惊人,不管塞住嘴的是什么东西,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碎片。

涂山铃:“你们注意更换塞嘴的布。”

三小只连连点头。

涂山铃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转头对薛槐说:“你还没有开始修炼,不要熬夜。”

薛槐朝尹玄琛和薛耀投去抱歉的目光,他颠颠跟着涂山铃去休息了。

尹玄琛看着涂山铃的背影,眯了眯眼。

他觉得涂山铃的反应有些奇怪,元君是那种后辈没有修炼,就让他们早睡的人吗?

她并不是的啊,从她以往的作风来看,她一直觉得少年人连续熬几个通宵都没关系,这跟是否修炼了没有关系。

尹玄琛将视线投到女煞的身上,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女煞的身份有问题。

薛耀:“你盯着她看干什么?别说她的长相只是寻常,就算她长得倾国倾城,你跟她都是不可能的,你家的人不会答应。”

尹玄琛嘴角狂抽,看了薛耀一眼,盘膝坐下来,根本不想跟这个二货说话。

斗转星移,一夜很快过去。

众人又恢复到了忙碌中。

一连好几天,他们都在忙活着布阵,这天,大阵终于被布好了。

宋潜打开储物袋,拿出一个匣子,递给尹玄琛。

尹玄琛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匣子灵气内蕴的灵石。

灵石也属于灵矿的一种,整块开采出来后,再行切割。

可以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当货币使用,自然也能切割成金砖一般储存。

尹玄琛第一次见这么多灵石,手都有些抖了。

倒是薛耀的见识不一般,他认出了这些灵石,“这是极品灵石,市面上根本不流通的。”

宋潜颔首。

要启动这么大的阵法,普通灵石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恐怕刚刚启动,灵石中的灵气便会被瞬间抽干,阵法再次归于寂灭。

灵石分为九品,九品之上才是极品,市面上流通得最多的是一品灵石,涂山铃从厌火得到的,也多是这种品相。

而极品灵石却是一条矿脉的精华,在矿脉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只会生成那么一块而已。

宋潜手里的这些极品灵石,基本上就是一条矿脉所能生成的所有极品灵石了,切割的时候还剩下一些边角料,不过都是很少量的。

薛槐和尹玄琛的眼神都落在灵石上。

涂山铃:“想摸,就摸摸吧。”

小孩子就是好奇,看到什么没有见过的,都想要摸一摸。

她自然不会阻止。

薛槐和尹玄琛便都伸出了手。

涂山铃:“手感和普通灵石有什么区别?”

尹玄琛:“普通灵石入手冰凉,极品灵石却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

薛槐却没有见过普通灵石,他就在一旁仔细听着。

涂山铃:“普通灵石和极品灵石的区别绝不止于此,你们先去启阵,再来仔细观察其中的区别。如果两种的灵石的区别只是灵气重量上的差别,极品灵石就不会如此珍贵了。”

三小只懵懂点头。

他们一人取了几块灵石分别放进阵眼的凹槽内。

灵石中的灵气被大阵抽取了出来,顺着碧英石组成的符文脉络,流遍整个大阵。

无形的波动散开,笼罩在了整个小岛上。

女煞感觉到了来自大阵的威压,多少天了,她第一次主动安静了下来。

她动物般的本能告诉她,这突然出现的力量很危险。

嘭!

湖面上骤然爆出冲天的水柱来,直冲霄汉。

水柱到底有多少条,尚且不可知,不过数量不会太少。

这个大阵可以引动灵矿中的灵气,使之集中爆发。

既然已知涂山铃的灵尾被变异了的水灵矿镇压着,即便不在他们曾经到过的灵矿,也会在别的灵矿内,只需要找到灵矿即可。

而这个大阵正好帮他们定位灵矿的位置。

瀚兰岛的游客都惊呆了,他们看着那一条冲天而起的水柱,四下逃窜,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危险,便纷纷围过来看,更有画家抱着画板开始在湖边作画。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傲岸的许多地方。

这是比龙吸水更壮丽的景观,还是非常无害的景观,令他们心驰神往。

涂山铃和宋潜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幕。

灵矿的灵石总量是有限的,换言之可以引动的灵气也是有限的,他们得迅速行动,在灵气被抽完之前,走遍所有的灵矿,要不然这些天的忙碌就算是白费了。

尹玄琛见涂山铃和宋潜神色间显露出了些许急色,他主动道:“我们虽然不能帮前辈们什么大忙,但知道可以记录下有水柱的地点。

“师父和前辈大可从容行事,不必如此着急。”

涂山铃勾了勾唇,很显然认可了尹玄琛的说法。

宋潜点了点头,“我们往东,你们往西。”

尹玄琛躬身应是。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叠灵符,“阿槐守阵,阿耀跟我来。”

至于让薛耀和他分头行事什么的,他真是想都没想过。

他不太放心薛耀,既然水柱的位置比较重要,万一薛耀记录错了怎么办?

毕竟薛耀靠谱的时间少,不靠谱的时间多。

薛耀丝毫没有觉出异样来,反正他一直跟尹玄琛一起行动,他们一起去记录水柱的地点,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只有薛槐心里怕怕的,“能不能让阿耀留下来守阵?”

尹玄琛:“嗯?”

薛耀:“是男人就不要害怕!再说了,这个大阵有自动防御的功能,如果有人闯阵,可能到不了你面前,就被大阵给干掉了。你且放心好了。”

薛槐却朝女煞看去。

女煞现在老老实实的,可谁也不知道女煞待会儿还会不会老实。

尹玄琛明白了,立刻道:“我带阿槐去,阿耀留下来。”

薛耀立刻不干了,“凭什么!”

尹玄琛:“你想想你刚才说的话。”

薛耀翕翕唇,到底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要是再坚持拒绝,他岂不是成了个害怕有人闯阵,不敢留下来的胆小鬼了么!

第478章 一个匣子

薛耀目送兄弟们离开,开始与女煞大眼瞪小眼。

涂山铃和宋潜停在一处矿脉之上。

涂山铃朝宋潜点点头,宋潜便冲入水柱之中,而她则踩在水面上,神识延伸出去,将神识所及的湖面情况全都记了下来,然后拓进玉简里。

宋潜进入矿脉后没多久便出来了,他朝涂山铃摇摇头,打出几个禁制,隔绝矿脉的气息,冲天的水柱便失去了支撑的力道,软软地倒了下来,哗啦啦的,比疾风骤雨的气势更加惊人。

涂山铃身上腾起妖火,护住自己。

水流落在火焰形成的防护罩上,氤氲出一片水汽。

她瞪向宋潜。

宋潜却面无异色。

过了半晌,他才觉得他似乎应该解释两句,“我知你不会有事。”

涂山铃一掌拍在宋潜背上。

难怪薛晋那么不靠谱的一个人都有了孩子,宋潜还单身一人,就这样的性子谁受得了啊。

她撇了撇嘴。

宋潜却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走。”

他朝着下一个水柱飞了过去。

一连查看了好几根水柱,二人都没有什么收获。

眼见着就到了东边最后一根水柱面前。

涂山铃拉住了宋潜,“你可真是太倒霉了,这次还是我去吧。”

宋潜紧抿着唇不说话。

涂山铃也不说话。

宋潜败下阵来。

涂山铃跳入水中,不响帮她排开了水,她顺着水柱摸进了水底矿脉。

又是一条小矿脉。

涂山铃放出赤豹将储物袋交给它,“挖灵石,能挖多少挖多少。”

赤豹嗷地低吼了一声,被涂山铃轻轻一瞥,便乖乖认命,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拼命刨矿了。

它的利爪比很多工具都要锋利,挖矿的效率比很多专业矿工还要高,涂山铃才往前走了几步,它就挖下一大块矿石了。

涂山铃顺着矿脉的天然缝隙往深处走,越往里,缝隙就越是狭小,她得侧着身体,才能勉强挤过去。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这样的地方,必定不可能有她的灵尾。

但世上的事,不到最后一刻是说不准的。

她不亲眼看一眼最深处,她上去之后肯定还会时时记挂这个小型矿脉,与其如此,还不如稍微费点时间,将矿脉探查一遍的好。

一路上,矿脉都没有雕琢过的痕迹,到了最深处,却有一座灵石搭成的房子。

涂山铃加快了脚步,她走进门里,里面没有她曾几次见过的封禁大阵,只在房子最中间的地上放着一个匣子。

不响微微颤动,不响碎裂而开。

箱子里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还掉出一朵风飘雪月来。

箱子里的全是涂山铃曾经埋藏在各处,等待寻宝人寻找的宝贝。

原来花容把它们都找出来了吗?

他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他引她来这里,难不成就是为了炫耀他找到了她留下的东西?

太幼稚了吧!

涂山铃蹲下身,将东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上面并没有附着什么厉害的毒物,这才将东西一股脑收了起来。

她拿起风飘雪月,本想放进怀里,那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上面,临了手腕却一转,将花簪在了头上。

怀里抱着东西,出去就更困难了。

“大黑,先挖这边。”

吼!

叫声弱弱的,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眼神也带着几分讨好。

看在它这么乖的份上,可不可以不要挖矿了。

好歹它曾经也是叱咤山林的阴兽,被人收服已经够惨了,还沦为矿工,它以后都没脸在人前混了。

涂山铃:“不要讲条件。你连女煞都打不过,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吼!

不是,做人要讲道理啊,那位女煞都快成旱魃了,谁能打得过她?

那钢筋铁骨的,崩牙。

涂山铃斜睨着赤豹。

赤豹嗷呜一声,低着脑袋凑了过来,两只前爪快速翻动,灵石哗啦啦往下掉。

通道被拓宽了,涂山铃抱着东西走了出去。

赤豹刚刚转头准备跟上,就听见涂山铃说:“把挖好的矿装起来。你别急着跟上来,装满了储物袋,再来找我。”

涂山铃说完,便在赤豹身上留下了一点气息,好让赤豹循着气息来找她。

赤豹委屈巴巴的,却没有胆子反抗涂山铃的命令。

涂山铃身上的那种让它害怕得浑身颤栗的气息越来越重了。

涂山铃浮出水面。

宋潜一眼看到了她怀里的东西,眉头微微动了动。

涂山铃打趣宋潜,“哟,真是难得,重光君居然也看得上我的东西。来来来,我这里还有,你看上什么了,全部拿去。”

很是豪爽的样子。

她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宋潜得到了部分她埋藏的东西。

以花容的性子,既然已经那么无聊,挖出了她的东西,肯定会尽力把能找到的挖完的。

是以绝不可能只有一匣子这么一点点。

虽然不可能每个矿脉中都有,但他们把东边的矿脉都逛遍了,只剩这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中有匣子,前面那几个矿脉中,至少有一个也放着匣子。

这才像她认识的花容。

宋潜脸上有几分不自在,他动了动手指,想拿出东西,又有些犹豫。

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鬼使神差的,不想让涂山铃知道花容给她留了东西,才闷不吭声地将东西收了起来。

现在反倒让他骑虎难下了。

涂山铃不过是跟宋潜开玩笑,她向来知道宋潜面皮薄,却没想到薄成这样,连这样一个玩笑都开不得了。

她立刻把东西往宋潜怀里一塞,道:“帮我装起来吧。”

宋潜看着她的眼睛。

涂山铃理所当然地说:“我的储物袋交给赤豹了,抱着不方便。”

宋潜垂眸朝水底矿脉的方向看去。

涂山铃伸手在宋潜面前挥挥,“不许看!哎呀……我现在那么穷,挖点灵石备用怎么了?我不挖,别人也要挖啊!”

宋潜总算是知道涂山铃那些个藏宝库是怎么被填满的了,就这雁过拔毛的手段,她的藏宝库填不满都没有天理。

他最终也没阻止涂山铃,任由涂山铃遣了赤豹搜刮灵矿。

涂山铃撇嘴,厌火重建需要大量资金,总不能真的让宋潜一力承担吧,这不是有无主灵矿么,挖呗。

n.

第479章 灵石殿宇

两个人转头朝西边飞去。

抵达第一个水柱时,涂山铃拉住了宋潜的袖子,在他袖子里摸啊摸的,摸出了几个储物袋。

宋潜的眼角抽了抽。

涂山铃:“你放心我不会挖光的,不会破坏矿脉的坏境,只要矿脉还在,经年累月后,依旧会产生灵石的嘛。”

宋潜无话可说,他转身进入了水里。

尹玄琛带着薛槐过来汇合了,“这边一共九条水柱,我们全部记录了下来,这是玉简。”

涂山铃接过了玉简,朝尹玄琛眨了眨眼睛,“你们刚开始游历,应该还没什么家底吧?我给你们个机会,去捞一笔。

“你们带好储物袋,拿着这张玉简往东边去。那边重光君已经检查过了,里面没有危险,你们只管进去挖矿就行,挖到多少都算你们的。”

尹玄琛一愣,竟然让他们……去挖矿?

薛槐有点踌躇,“这……这不好吧?”

二位前辈在做事情,他们却去敛财了,这怎么看都是不对的。

涂山铃语重心长地道:“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能够自力更生,也是好事,来,这些储物袋你们拿去。你们能在给自己敛财的时候,顺便填满我和重光君的储物袋,就算你们孝顺了。”

薛槐:“……”

尹玄琛:“……”

二人心情微妙地接过了储物袋。

等他们回过身来时,已经懵懵懂懂地飞到了玉简标识的有矿脉的地方。

尹玄琛欲言又止。

他很想替师尊辩解几句,想说这种敛财的行为不是师尊的风格,但那样说却是置元君于不义的境地了,他索性闭了嘴。

其实他不知道,元君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会在背后非议她,只要他把她交代的事情做好,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薛槐戳戳尹玄琛,“你停在这里做什么?已经到地方了吗?”

薛槐也是个只能蹭飞剑的存在。

尹玄琛拿出一片叶子,“含在嘴里,可以让你在水下呼吸。”

薛槐只感觉一个壮阔的修仙世界在他眼前敞开了大门,很多神奇的东西也展露在了眼前。

他带着隐隐的激动,将叶子含在了嘴里。

这一刻他只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尹玄琛拉着薛槐跳进了水中,“走。”

他没能力撑开护罩护住薛槐,两个人入水的瞬间,浑身就湿透了,狼狈地朝水下潜去。

他很快发现了宋潜的气息,因为熟悉,才立刻判断出了那是宋潜布下的禁制。

禁制不具备攻击力,只有封印气息的能力。

他顺着禁制钻进了矿脉中。

尹玄琛从储物袋里摸出两颗珠子来,给了薛槐一颗,“带在身上。”

珠子上散发着蒙蒙的光华,让矿脉中的景物依稀可见。

尹玄琛拿出工具开始挖矿。

薛槐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撼动矿石,他就守在旁边,老老实实地帮尹玄琛拿储物袋。

尹玄琛回头看了薛槐一眼。

薛槐冲尹玄琛不好意思地笑笑。

尹玄琛:“要不你帮我分类灵石吧,不用分得太细,一二三品是下品灵石,四五六品是中品灵石,七八九品是上品灵石,这三类灵石的光泽度是不一样的。

“你看这种,光芒在珠子照耀下显得很暗淡,还有些驳杂。

“你再看这种,光芒就比较纯粹一些了,而且有了朦胧月光的感觉。

“这边这种,数量最少,它在珠子面前,光华一点也不会逊色。”

薛槐认真比对每种灵石,他朝尹玄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尹玄琛松了一口气,一直被薛槐那样盯着,他也超不自在的。

话毕,矿脉里又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涂山铃站在湖面上,站累了,又盘膝坐在湖面上,宋潜依旧没有出来。

她猛然起身。

她忽然意识到,很有可能她要的东西就在下面的矿脉里了。

如果没有东西,宋潜进去溜达一圈就会出来,而他在里面待的时常很显然已经超过了溜达一圈这个概念。

他应该在里面破阵。

涂山铃跃跃欲试,那是她的东西,她下去自然更容易拿到。

就在此时,宋潜浮出了水面,他的手拢在袖中,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九尾狐的气息。

涂山铃:“……”

这是怎么个情况?

宋潜扬手抛了个储物袋过来。

涂山铃下意识接住。

嗯?

她赶紧打开储物袋,然后……哈哈哈哈哈!

她实在无法想象,气质高洁出尘的重光君趴在那里挖灵石的模样。

宋潜的脸色微微泛青。

涂山铃赶紧顺毛,“这么多灵石都是给我的吗?”

重光君还是很靠谱的,根本没有低品灵石,储物袋的空间被最大化利用了起来。

宋潜的脸色自然了些,“嗯。”

涂山铃:“我们赶紧去下个矿脉吧。”很是兴奋的样子。

宋潜的脸色更好看了些,他带着涂山铃朝下一个水柱飞去。

涂山铃照样等在水面上。

这一次她好似没有倒霉得那么彻底。

宋潜再次浮出水面时,告诉她,“你下去看看。”

涂山铃丝毫不敢耽搁,跟着宋潜沉入了水底。

宋潜在前。

涂山铃明显感觉到有一股惊人的排斥力朝着宋潜而来。

排斥宋潜的气息还很熟悉。

是花容。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完全不同于其他矿脉的作风,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靠近了矿脉。

与宋潜的情况完全不同,她不仅没有被禁制排斥,还隐隐有把她朝里面拉扯的感觉。

她转头对宋潜说:“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宋潜颔首。

涂山铃轻松进入了矿脉中。

呼!

这条矿脉里空气都是潮湿的,黏糊糊,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越往里走,潮湿的感觉越明显。

滴答。

一滴水底从顶上落了下来。

涂山铃蹙起了眉头。

零星的水属性灵石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那么前面……

她拐过一个弯,立刻进入了一个水蓝色的世界。

前方视野开阔,用极品水属性灵石建成了一个殿宇,规模不亚于竹山上的奉先殿。

费心费力镇压她的人还真是看得起她,竟然舍得用这么珍贵的极品灵石!

她撇了撇嘴,朝那座殿宇走去。

第480章 集齐灵尾

殿宇地面上还有阵法残留。

涂山铃看得出阵法被破坏的痕迹。

这是有人先来了。

而且来的人多半是花容。

涂山铃动了动鼻子,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顺着闻到的味道朝前走,停在了一个符文面前。

她蹲下身,符文上干干净净的,但是侧着头看去,还能看到符文的刻痕中有淡淡的血迹。

花容受伤了,而且为了隐藏这个事实,还特地清理过现场。

只是符文比较特殊,没能清理干净而已。

涂山铃心口一跳,她总觉得花容这样的行为显露出几分不祥的意味来。

得找到她才行。

她立刻传信暗卫,让暗卫上心寻找。

她继续朝里面走,在殿宇最中间的祭台上,果然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只不过原本应该插在盒子上的镇魂钉却随意丢弃在了祭台上。

涂山铃抓过盒子,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花容真的将禁制全都破坏掉了,只留下了这个盒子。

涂山铃打开盒子。

嗯?

她的眼神凝在了盒子上。

盒子里不止躺着一根灵尾,她剩下的灵尾全都躺在盒子里。

花容留字条引她来这里,原来不止是告诉她一条灵尾的线索,而是直接让她来取这些灵尾。

他为什么不见她呢?

涂山铃眉头紧蹙。

能够布这么大一个局的人,定然不简单,花容这样做无异于破坏了那个人的计划,他说不定已经被人盯上了。

所以才一直不肯见她吗?

她立刻给暗卫追加了一条命令,让暗卫秘密寻找花容,再暗中保护,不要被人发现了行踪。

她抱着盒子往外走,神情非常严肃。

宋潜:“没有?”

涂山铃打开盒子给宋潜看。

宋潜也是一愣。

不是没有,是太多了。

涂山铃挥挥手,“先回四海城再说,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不安全。”

宋潜点点头,心里却有一点点开心。

阿铃将四海城说成是自己地方呢!

他们回到了小岛,收拾岛上的东西,顺便给小岛施加了一个隐藏阵法,修为高不过他们的,都发现不了这座小岛了。

岛上的阵既然是他们布的,那么自然得留给宋家或者涂山家的人用。

这个阵用作引灵只是很基础的用法,其实这个阵还能辅助修炼,很多修士爱吃丹药或者使用灵石等物辅助修炼,那样修炼的速度能够提高不少,但却会造成修士的根基不牢或者灵力驳杂。

而这个阵却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是以这里可以留作两家后辈的修炼场所。

宋潜刻画了两个玉简,标注了小岛的方位,还说了启阵的方法,分别用两只青鸟,一只将一个玉简送到宋家,一个只玉简送到涂山家。

他做完了这些,尹玄琛和薛槐还没有回来。

这俩挖矿完全挖得忘乎所以了。

那完全等于是将无主的钱往自己兜里扒拉就行了,谁都控制不住自己。

宋潜:“我去看看。”

涂山铃赶紧拦了,“随他们去吧,这样轻松赚钱的机会毕竟不多。”

她转头吩咐薛耀,“你去帮忙吧。”

薛耀:“我?去哪儿?”

涂山铃又复刻了一张地图玉简出来,递给薛耀,“找去吧。”

薛耀乐颠颠地去了。

他爹豪是豪,可豪在金银上,给他的灵石真的不多,有机会自己赚灵石,他还是很开心的。

特别是想到他拿着灵石回家,然后哐当一声放在桌子上,说:爹,从今天起,我养你。

哇,这感觉简直爽歪歪。

薛耀想想就觉得美,飞得更快了些。

宋潜盘膝坐了下来。

涂山铃却掐住了顾怜的下巴,她左看右看,才说:“你说我们能利用女煞异于常人的嗅觉,找到那个人吗?”

宋潜点头,“能,但麻烦。”

确实是麻烦,再厉害的嗅觉也不可能站在傲岸就把五界所有人都闻一遍。

如果是那样,这女煞还满世界乱跑干什么?

不过……“我们以宋家为中心,向四周寻找,每到一地,让她闻一闻,不就得了,这也比让薛槐辅助施展寻梦术法要好吧。”

宋潜:“对薛槐是好。”

那就行了。

涂山铃:“我们先回去看看我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还是用自己的身体舒服啊,这具身体弱得我都想流泪了。”

宋潜转头看着涂山铃,眼神似乎在说,没看出来。

涂山铃差点被噎死,“你那什么眼神!”

宋潜收回了视线。

他们足足在岛上等了三小只一天一夜,三小只才兴奋地回到了岛上,顺便带回了一只仿佛被蹂躏过的赤豹。

赤豹走路都走不稳了,前爪一直打颤。

这是挖灵石挖到手抖了呀!

赤豹挪到涂山铃面前,放下一只储物袋,翻倒在地上,连动都不想动了。

涂山铃点点槐木牌,“回来吧。”

嗷!

赤豹低低吼了声,化成一股烟,融进了槐木牌里。

涂山铃笑着问三小只,“收获如何?”

薛耀撇嘴。

涂山铃:“收获很少吗?”

不该的啊。

薛耀就瞪向了尹玄琛,“呵呵,有花哥在,当然会给长辈留大头呀,我们挖到的高阶灵石全都进了您的储物袋。”

原来尹玄琛让薛槐分类灵石。

他挖得差不多后,就把高阶灵石装进了涂山铃给的储物袋里。

而剩下的灵石,他分成了三堆,他、薛槐和薛耀一人分一堆。

那会儿薛耀还没过去汇合呢,他就这么分,可以说是很厚道了。

薛槐也没什么意见,对于他来说,其实真没出什么力,尹玄琛肯带他玩儿,他就应该感恩了,哪里还能提出质疑?

是以等到薛耀与他们汇合后,再提出反对也没用了,因为二比一,薛耀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他一直叫嚣着要让白明轩来汇合,至少白明轩来了,他们能打个平手。

尹玄琛当时就凉凉地说:“你可别忘了,白明轩其实是前辈的人,他来了,知道这些高阶灵石是给前辈的,你觉得他会反对?”

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薛耀当时就蔫儿了。

涂山铃哈哈笑,“都进了我的储物袋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呀。”

咦?

噫!

薛耀几乎被气死了,“大人怎么能跟小孩抢东西!”

n.

第481章 气氛正好

涂山铃坦然地看着薛耀,“我也是个孩子。”

薛耀震惊地看着涂山铃,甚至觉得有点窒息,“您还是个孩子?”

涂山铃连连点头,“是的呢!我永远是我爹娘的孩子。”

呃!

哈哈哈哈。

尹玄琛和薛槐没忍住,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薛耀一张脸憋得通红,扯住了宋潜的袖子,“重光君,您看她呀。”

宋潜的神情多有无奈,眼神似乎在说:你第一天认识她吗?

薛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认命了。

这群人是不会帮他的了。

涂山铃:“我借用一下你的飞剑。”

薛耀懵懵的。

好好的说着话呢,怎么开始借飞剑了?

他的动作向来比脑子快,涂山铃借了,他也就给了。

涂山铃接过飞剑,将女煞绑在了飞剑上。

喂喂喂!

薛耀赶紧扯住了绳子,“前辈,您这是做什么?”

涂山铃:“我们准备离开了呀,所以把这女煞带走处理,有什么问题?”

薛耀:“为什么是我带着她?”

涂山铃:“你看啊,重光君带我,阿花带阿槐,只有你单独飞,所以只能你带。”

绝对不是因为阿花自觉自愿献上了所有高阶灵石。

薛耀挠挠头,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行吧,那就这样出发吧。

等飞在了天上,他才反应过来,是这样个鬼!

为什么不能是他带薛槐,让尹玄琛带女煞?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抗议了。

涂山铃:“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薛耀:“这不是细节!”

涂山铃:“大概是因为……你比较可爱吧。”

哦,是这样的吗?

薛耀呵呵笑了。

尹玄琛别开脸,简直没眼看,这孩子一如既往的单纯好忽悠。

薛槐还没搞清楚这群人的相处方式,决定多看少说。

宋潜为了照顾三小只的速度,刻意降低的飞行速度,他们在路上花了好几倍的时间才回到四海城。

四海城一如既往的热闹。

薛槐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是他第二次进这种超级大城,第一次是去临溪薛氏的主城寻亲,那时根本没心情注意街上的景象。

涂山铃:“你们手里有钱,不如就逛逛吧,阿花认识路,你们玩儿好了,再来与我们汇合就行。”

薛槐:“不用了。”

薛耀:“好。”

尹玄琛:“……”

薛槐收回了视线,他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薛耀只要有得玩儿就行。

尹玄琛无可无不可。

涂山铃:“去吧,去吧,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你们暂时帮不上忙。”

她说的是实话。

她和宋潜在蕴养自己的身体,她的肉身太多年不用了,都有些僵化了,血脉没有流通,灵力没有运转。

她怕回到身体后,突如其来的冲击,会让血脉崩裂,筋脉尽断。

是以她得回去检查自己的身体。

而这是三小只帮不上忙的。

至于给身体做按摩,恢复肌肉弹性……呵呵,她能让三小只做吗?

当然是不能的。

她只要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奇怪。

她坐在旁边看三小只在她的身体上揉按……算了吧,这种事情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两人从小山居正门而入,虽然绕了点路,却避免了从何陋居穿过的尴尬。

主要是宋潜觉得尴尬。

每回徐颖闹脾气,宋潜在面对宋渊时,都会尴尬一阵。

过一阵就好了,兄弟两个都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坐下来相顾无言了。

小山居里有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打破了小山居沉寂的氛围。

这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事情了。

或者说自小山居建成,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宋潜不由得驻足,朝前方看去。

那里围着好几个人,看数量……小山居的侍者绝大多数都集中在了那里。

很多地方有春天放纸鸢的习俗,可实际上只要有风,只要愿意,随时随地都能放。

那群人此刻正好在放纸鸢。

冬儿带着一个未留头的小姑娘在疯跑着,纸鸢嗖的飞上了天,她再把线交到宋玹手里。

宋玹就坐在树荫下,笑着放纸鸢。

冬儿是宋潜的侍女,快要出嫁了,而她带着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她培养出来准备接替她的。

“我的最高,我的最高。”

“高有什么用,你看我的!”

话毕,那个蜈蚣纸鸢便朝着鲤鱼纸鸢撞去。

另外一个侍者也不肯落后,也带着自己的鲤鱼攻击蜈蚣的腹部。

宋玹:“赢了比赛的,明天可以休一天假。”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侍者们纷纷拉扯着自己的纸鸢朝别人的纸鸢撞去。

宋潜的眉头狂跳。

他从来不知道他身边的人这么懒,为了休一天假,可以这么卖力地……哗众取宠!

他的脚刚刚抬起,一股大力就从身后传来。

涂山铃一手扯着宋潜后背的衣服,一手扯着宋潜的胳膊,把人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他们的氛围正好,你就不要去扫兴了。”

宋潜挑眉。

涂山铃:“大家开心不好吗?非得弄得死气沉沉的?让他们玩儿吧。”

宋潜紧抿着唇,到底是跟着涂山铃走了。

偌大的小山居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重光君回来了。

宋潜回到了静室,先检查了一遍禁制,没有人触动过,这就说明这段时间,没有人来过这里。

他放下了心,才朝内室走。

涂山铃的身体被安放在床上,周围布置了阵法,吸收转化着灵气,慢慢温养涂山铃的身体。

涂山铃抓起胳膊揉了揉,“还不行,还得等一段时间。”

宋潜:“嗯。”

涂山铃:“要不换个地方温养吧,留在这里,都没人帮你打扫房间了。”

房间里到处是灰,她都看不过眼了,更何况是宋潜。

宋潜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涂山铃以为宋潜去重新找静室去了,也没管,自顾自坐在床边帮自己的身体按摩。

哐当。

涂山铃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宋潜松开了拿着铜盆的手。

下一刻,宋潜将帕子丢进了铜盆里,拧干了,拿出来,开始打扫卫生。

涂山铃:“……”

你说你这样,我是帮忙还是不帮忙呢?

我那么讨厌打扫卫生!

宋潜:“不用你帮忙。”

涂山铃都惊呆了。

阿潜这是听得到她的心声?

n.

第482章 恭喜你了

涂山铃有点想说,其实他们用个净尘咒就可以的。

但她想想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

用净尘咒确实可以祛除灰尘,但是从人的心理上讲,没有沾水清理,就觉得不够干净。

而宋潜就是那种会吹毛求疵的人。

涂山铃的手指在自己的肉身上揉过,每到穴位,必停下用手法多按压几下。

她的拇指不多时便酸软了。

她原本的身体比宋宁音这一具更高,且更有肉。

并不是说她长得胖,而是宋宁音太瘦了,就算涂山铃接管肉身后,每天吃好几顿,依旧没能让身体胖起来。

或许宋宁音先天便有不足之症吧。

细细的微尘在光芒中飘浮,起起落落的。

涂山铃的心跟着平静下来,她的脑子难得的没有想任何事情,只手在下意识动作,只是稍微有些慢而已。

杂乱的脚步声从窗边跑过。

脚步声似是三个人的,听起来很急。

出事了。

小山居的人身上带着禁步,从来不会跑动,哪怕再着急,也只是小步疾走而已,一直显得从从容容。

这样着急,还是第一次。

宋潜:“我去看看。”

他离开了静室,顺手打开禁制,这才顺着脚步声远去的方向而去。

刚刚走到穿堂,孙典便抱着宋玹迎面而来。

孙典看到宋潜就跟看到了救星似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主动招呼,“阿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现场听到这个称呼的侍者震惊莫名地看着孙典。

这位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加牛气啊!

宋潜客气地点了点头,“刚回。”

孙典托着宋玹往宋潜面前凑了凑,“你赶紧帮我看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晕倒就晕倒了呢?”

晕倒?

宋潜挑眉。

忽然晕倒可大可小,千万别患了什么大病症才好。

他转头吩咐侍者,“传医官过来。”

哦哦哦!

侍者匆匆行礼,掉头就朝何陋居跑去。

小山居一共也没有几个人,并没有养着医官,有什么事情,往往都是去何陋居叫人。

宋潜:“随我来。”

一群人匆匆去了给宋玹准备的静室。

静室南北通透,有微风徐徐吹过,并不觉得气闷。

饶是如此,孙典还是不放心,伸手将所有垂地的薄纱给挽了起来。

宋潜伸手搭脉,“吃得不好?”

侍者脸都白了。

重光君好不容易有两个客人,他们哪里敢怠慢,每天自然是找了各种新鲜的食材,换着法儿地做给他们吃!

“我们准备的标准是每日家禽一只,河鲜二斤,或海鲜二斤,家畜肉二斤,各种蔬菜四斤,瓜果二斤。”

准备得很妥帖。

宋潜收回了目光。

他有些想不通了,宋玹吃得这么好,怎么会气血两亏?

是宋玹的身体本身有什么不妥之处,他没有看出来吗?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他不是医修,只能看出皮毛。

他站起身,道:“我只能看出,她需要进补。”

进补?

孙典嘴角一抽。

他想起宋玹那一个人能吃掉二斤羊肉的样儿,就觉得还需要进补,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他试探着问:“你看清楚了吗?”

侍者们个个低下了头。

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直拉拉质疑重光君的人。

宋潜:“我看到的情况就是这样。”

孙典小声嘀咕,“不该呀,她吃了那么多东西,又没有长胖,东西吃到哪儿去了?”

宋潜站在窗户前朝外望。

他见过有人一顿吃一百零八个包子,依旧不胖的。

他也不知道那人的东西吃到哪里去了。

按理说,肚子就那么大,装那么些东西,也不可能装得下,但偏偏就装下了。

是以孙典很着急,他却没有多急。

小山居和何陋居太大了,跑着去找医官,再跑着回来,依旧耽误了不少时间。

宋玹已经悠悠转醒了。

她一转头就看到了宋潜,她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重光君,您回来了!”

孙典按住了宋玹,“你快躺着,你刚才晕倒了你知道吗?”他回头看了一眼宋潜,“这里是他家,不用你招呼他,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宋玹的脸扭曲了一瞬。

重光君在宋家最危难的时刻挺身而出,拯救了四海城的所有人,他就是宋家的天。

这样说他,说的是人话吗?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孙典:“你这样跟他见外,他心里未必高兴。”

宋玹:“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说着就推开了孙典,再次起身,准备行礼。

她或许起来得太猛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连站都站不住了。

孙典的脸立时白了,他伸手扶住了宋玹,“你怎么样?我都说了,让你别逞强了。阿潜哪里会在这种时候跟你计较礼节上的疏漏!”

宋玹立刻朝宋潜看来,见宋潜神情平静,并无责怪的意思,才放下了心来。

她仍觉得孙典大胆至极。

哪怕他们的女儿真的能同重光君结为道侣,也不可将重光君当成普通的女婿看来。

远的不说,就说去非君吧。

去非君当年有多么宠爱夫人,现在都还在坊间流传着。

可去非君去祁家呢?依旧高高在上,并没有把祁家人当成他的亲戚,顶多就是拿祁家人当下属看待罢了。

而平乐君那么个随和的人,更是连去都没有去过岳丈家,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倒是冤枉薛晋了。

薛晋不是高高在上,他是脑子少根弦,压根儿没想起来应该去岳丈家献殷勤。

宋潜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夫妻两个相处,医官的到来解了他的困局,终于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了。

他站在旁边。

医官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他抬手擦了擦,暂时并不存在的汗。

孙典:“劳您费心,请看仔细些。”

医官点了点头,拿出一方丝帕搭在宋玹的手腕上,他轻轻搭脉,细细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朝宋潜拱手。

“恭喜重光君,这位夫人是喜脉。”

宋潜:“……”

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微妙。

孙典抓住医官的胳膊,“恭喜我,你恭喜我啊,我才是孩子的爹。”

医官:“……”

也没谁说你不是呀!

n.

第483章 事情真相

孙典目光灼灼地看着医官。

医官被看得无奈,只得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话。

孙典这才心满意足了。

他转过头看着宋潜,“我又要做父亲了。”

一把年纪还没有做过父亲的宋潜:“……”

孙典脚步轻快地跟个孩子似的,蹦跶到了宋玹身边,“非石你听到了吗?医官说,我们又要有孩子了。”

宋潜侧头看着孙典。

孙典似有所感,回头看来。

他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里面似乎带着不忍,又似乎带着坚定,又似乎带着几分叹息。

不等他看清楚,宋潜已然转身走出了门。

孙典被宋潜那一眼看得心头狂跳。

他的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心里的不安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陪着宋玹说着话。

“你有了身孕更应该好好吃好好睡。父母同为修士,孩儿多半也会有灵根,孕育他们的时候消耗会更大。

“你吃得好睡得好,孩子才会长得好。所以你什么都别想,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谁的面子都不用给。”

宋玹的嘴角抽抽。

这话哪里是说给她听的啊,明明就是说给重光君听的。

“你少说两句吧。”

孙典笑笑,“好,我不说了。我去厨房看看,他们给你炖的乌鸡汤如何了。”

宋玹似是非常疲惫,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旋即闭上了眼睛,又沉沉睡去。

孙典帮宋玹掖好了被角,轻手轻脚地退出静室,追着宋潜而去。

他本以为得好生追一阵子才能追得上宋潜,然而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宋潜的背影。

宋潜站在回廊里,眺望着远处的霜琴桥。

再过一段时间,霜琴桥上又将是红枫遍地了。

孙典快走几步,在宋潜身边站定。

“重光君,你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宋潜点点头,转身沿着回廊往前走。

孙典欲言又止,他转头看了一眼静室的方向,虽然有些不放心,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他有一种感觉,宋潜今天告诉他的事情,他必须要知道。

回廊连接着一处拱门,穿过拱门便是一个小花园。

松柏长得郁郁葱葱的,平时没什么人打理,任由它们野蛮生长,倒是多了几分古拙大气。

宋潜走到石亭里,随手施了个净尘咒,请孙典坐下。

孙典讶然。

他没想到宋潜竟然是一副长谈的模样。

宋潜:“涉及令爱,有些事情,必须说明。”

孙典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怎么了?”

他刚刚与宋玹相认时,宋玹冲他发脾气,踢打他,嘴里痛诉的最多的是宋宁音没有父亲,被同修欺负,养成了胆小懦弱的性子。

他当时觉得有些奇怪,他第一次见到宋宁音时,那个小姑娘明明自信中带着一丝狡黠,放佛俯视着众生,手里掌握着别人的生死荣辱。

后来又听说这个女儿一直跟在重光君身边,他以为是重光君教得好,让她改掉了身上的毛病,这才没有多想。

可是上一次再见,重光君却表示他跟“宋宁音”在一起了。

孙典不是瞧不上自己的女儿,而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如果见过了自家女儿那样懦弱的样子,恐怕都很难喜欢上吧。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阅尽了世间最出色的女子的重光君。

当年的竹山,谁不想把儿女送上去镀金?那里必定优秀者云集。

那些女人都没能让重光君动心,说自己的女儿能?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他上次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没有多想。

现在宋潜提起来,他立刻联想到了那些感觉怪异的地方。

所以他一早就将对宋潜的称呼从“阿潜”变回了“重光君”。

宋潜:“几个月前,新年刚至,令爱被同修霸凌,被迫进入天尸海,意外丧命。”

孙典脸上血色尽退。

来了,他最害怕的话终于还是从重光君嘴里说出口了。

然而他仍是不肯相信,“如果我女儿在那时已经陨落了。现在这个顶着我女儿皮囊的人是谁?”

宋潜:“你真的想知道?”

孙典脸上显出决然的神情。

宋潜:“知道了,就连小山居都不能出了,也想知道?”

孙典:“事涉女儿,我必须弄清楚事情。”

宋潜:“有人用天尸海镇压天乐元君的肉身,而你的女儿正好死在元君的棺椁前。

“她死前应该非常不甘,燃烧了魂魄产生了强大的愿力冲开了元君的封禁,放出了元君的神魂。”

孙典:“那些霸凌了我女儿的人在哪里?”

宋潜:“有一人逃跑了,由元君亲手处置,其余人等,目前正监禁在天罚海内。”

孙典捂住了脸。

有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渗出。

他知道宋潜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会有很多人质疑,阿音不过就是受了点伤,那些少年却要被罚入天罚海那样恐怖的地方。

但谁又知道他的女儿已经陨落了,那群魔鬼一样的少年全部该死!

他的情绪渐渐失控,肩膀不停抖动,嗓子里还有呜咽声传出来。

宋潜伸手进袖子,摸出一颗珠子来,放在桌子上。

孙典:“这是?”

宋潜:“魂珠。”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抱歉,我只在棺椁附近找到了这一点点残魂,放在魂珠内温养数月,收效甚为。”

这是他背着涂山铃偷偷做的。

如果他能温养出宋宁音完整的一魂一魄,他就会告诉涂山铃,不用愧疚,他会将宋宁音的魂魄送到师兄那里,请师兄送宋宁音去轮回。

借用轮回之力,宋宁音的魂魄会被逐渐补全,只是可能得做几世痴傻儿了。

然而他到现在还没能完成温养,自然什么都没说。

万一不行呢?

他不能给阿铃希望,再叫他失望。

孙典将魂珠抢入怀里。

宋潜:“将魂珠靠近阴物,可事半功倍。”

孙典连连点头。

宋潜:“去旁边的院子梳洗一番吧,别叫宋玹看出来。”

孙典站起身,朝宋潜行礼,“我知道二位圣尊肯定有大事要做,只是非石她现在……能不能请您二位暂时对她保守这个秘密?”

宋潜:“我二人不日便会离开,保密的事情由你上心。”

第484章 只余三人

孙典听懂了宋潜的话。

天乐元君并不是不会取回自己的身体,而是未来几个月他们不会出现在宋玹的面前,直到宋玹生产之后。

可是身怀有孕难免多思多想,要是忽然想起女儿来,他上哪里去找个女儿回来。

他连伤心都顾不上了,觉得这才是他现在最应该解决的问题。

他朝宋潜拱拱手,“这事儿,我还得再好好想想。”

宋潜颔首。

孙典转身匆匆而去,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他看着宋潜,指了指前方的小院。

宋潜点点头。

孙典便快速朝着小院跑去。

小院里有侍者等待着。

宋潜之前便吩咐人等在这里,所以才会提醒孙典到这里先洗漱一番再回去见宋玹。

宋潜目送孙典完全进入了小院,才离开石亭,沿着青石板小路一路往自己的静室走。

涂山铃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她看到宋潜进来,便问“出什么事了?”

宋潜“非石有孕。”

涂山铃观察着宋潜的神情,“所以……你将宋宁音的事情告诉孙典了?”

她是这样猜的。

毕竟就算是她,也会这样选择。

宋宁音是跟着宋玹长大的,每日相伴,感情自然非常深。

而孙典就不一样了,孙典连真正的宋宁音都没有见过,女儿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概念,加之宋玹有孕了,他肯定比较能够经受得住打击一点。

宋潜果然道“是。”

涂山铃松了一口气,“宋玹那边有他安慰,等孩子出生,她得知真相,就能撑得住了。”

为母则强,这句话适用于绝大多数女人。

她很是感慨了一会儿,才伸手点向眉心,那个一直压制着她的契约之力彻底消失了。

她如今想什么时候回归本体就什么时候回归本体。

半步太虚境,尸身不腐不坏,只要恢复了身体的生机和活力,只要神魂并没有转生,那么人就是假死状态,随时可以醒过来。

这就是为什么幕后之人要将她镇压的原因。

幕后之人千算万算,却独独算漏了,就算把尸身镇压在天尸海,依旧有人会进去。

时也,命也。

涂山铃收起了感慨,继续给自己的尸身通络。

宋潜“你觉得是谁?”

涂山铃“我觉得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证据。”

宋潜“你心中有人选了?”

涂山铃“谈不上。我看走眼了一次,说不定还会看走眼第二次。

“万一是薛晋呢?一直跟只单纯的小白兔似的,结果最后却发现是他坑了我一把,这又怎么说?”

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

如果薛槐手里的那个身份玉牌不是薛晋的而是薛家另外一个人的,那么薛晋的嫌疑会大大提高。

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出现这种傻子,派自己的手下去勾搭小姑娘做坏事,结果留下自己的身份玉牌做证据……

涂山铃这样说也只是打趣自己而已。

如之前所想的一样,能够完成这样一个大计划的人,地位肯定不低。

她一早就排除了二流世家的那些人,将目标锁定在了清静台的几位尊圣身上。

按照入门顺序,九圣依次是耿庭芳、薛晋、鞠昇、巫琛、孙密、梁路、宋潜、花容、涂山铃。

涂山铃首先可以排除,她不会自己害自己。

其次可以排除宋潜,镇压尸身是有风险的,天尸海里面满是阴气怨气,万一涂山铃的尸身尸变了,四海城将生灵涂炭。

以她生前的修为,肉身强度之高,就不是寻常刀兵可以毁伤的。

化尸后,失去了思考能力,肉身强度却会再次增强。

这样一具凶尸,怕是当世无人可以抵挡。

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但身为宋家人的宋潜却不会不考虑,所以既然幕后之人将她的尸身镇压在了天尸海,那么这事儿就不可能是宋潜干的。

而自涂山铃苏醒以来,出现风飘雪月的地方,都是给了她暗示的地方,在傲岸,甚至帮她找齐了所有灵尾。

虽然她没有正面与花容交谈过。

但她很肯定花容在帮她。

一个人不可能既帮她又害她,所以花容也不是幕后黑手。

如此一来,就可以排除宋潜和花容了。

耿庭芳更是在五界分元后,屡屡公开表示支持涂山铃的人。

涂山铃很肯定,耿庭芳也不是幕后黑手。

鞠昇更是死得不比涂山铃晚多少,自然可以排除。

再加上之前就排除了薛晋。

那么就只剩下巫琛、孙密和梁路了。

他们三个在涂山铃心中都有同等嫌疑。

巫琛一直输,回到清静台,哭着喊着要换涂山铃上战场。

涂山铃如果有败绩,他的脸面或许还好看点,可偏偏涂山铃旗开得胜,从无败绩。

战事到了后期,难免有人拿两人对比,真是越想越气。

然后就产生了杀人动机。

这是完全可能的。

而孙密……这个人成天笑眯眯的,可涂山铃与他接触得不多,总觉得他的笑容流于表面,显得很假。

涂山铃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是以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至于梁路,总给人阴沉的感觉,却属于外冷内热型,不管谁,只要求到他面上,他总是二话不说,直接帮忙。

可这样不声不响的人,要恨一个人也会恨到骨子里,不声不响地找机会捅一刀。

涂山铃并不十分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得罪过梁路,是以并不能完全排除梁路的嫌疑。

宋潜问她怀疑谁,她怀疑三个人。

她尚需验证到底是谁。

宋潜看着她微闪的目光,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

“巫琛、梁路、孙密。”

涂山铃并不意外,这就是他们多年培养起来的默契。

宋潜“巫琛龟缩一隅,梁路不言不语,孙密态度暧|昧。”

涂山铃知道宋潜这说的是有人把道祖的死栽赃给她时,他们三个的反应。

这三个人的态度都很值得玩味。

龟缩一隅可以说成是惹不起其他人,而躲了起来;也可以说成是隔岸观火,坐等收渔翁之利。

不言不语可以说成是默认了那一盆脏水泼给了涂山铃;也可以说成是不屑与其他人为伍。

态度暧|昧可以说成是为人圆滑,不愿意得罪任何一方人;也可以说成是不明确表态,就是要引人遐想。

第485章 冤大头们

涂山铃挑眉看向宋潜。

阿潜,你说的是哪种呢?

宋潜很快给了涂山铃答案,“先查梁路。”

涂山铃知道宋潜的心意,先查谁,并不代表宋潜认为谁最可能是幕后之人,相反的,先查谁,他便认为谁嫌疑最小。

而梁路是他认为的嫌疑最小的人。

五界分元后,梁路是真的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往日的同门同修,他真的一个都不想理会了,透出一种看透世事淡漠。

涂山铃点头,“我也觉得他嫌疑最小,他看着冷,骨子里却很有几分傲气,应该不屑于用那么脏的手段。”

她一句话说完,又觉得把巫琛和孙密带入进这件事情也怪怪的,他们长得像会用这么脏手段的人吗?

显然也不是。

所以之后的事情还是尽量客观判断,不要受到以前印象的影响了。

两个人都闭上了嘴巴,一个人安静地打扫卫生,一个人继续活络。

三小只玩得很开心。

准确地说玩得很开心的是薛耀和薛槐,尹玄琛的心却隐隐作痛。

这两个明明手里都有灵石,却不花自己的,非常不要脸地说:“这是在四海城,花哥要尽地主之谊。”

尹玄琛不是个小气的人,他当即答应了。

然而他小看了薛耀的臭不要脸,这个人竟然专挑那些他平时只能看看却舍不得买的东西买,灵石花出去跟流水似的,哗啦啦的,一去不复返了。

一块一品灵石等于一百金等于一万银。

可抵不住薛耀进一家店,一挥手就买下四五千两的东西,还拉着薛槐,让薛槐可劲儿地挑。

也许买东西带来的好心情是能够传染的,薛槐刚开始放不开,后来也渐渐放开了,买得相当开心。

平均下来,只要他们两个人进店,必会花掉一块灵石。

而且他们花灵石之前,还去专门切割灵石的地方,付了一笔手续费,才刚刚把灵石切割成标准大小。

一条街有好几十家店铺,就算不是每家店铺都进去,他们在一条街上也能花出去差不多五十灵石。

很快四海城街面上就流传出一条消息,城里来了三个二傻子,人傻钱多,大家赶紧把货准备好,编好故事,他们一准儿上当。

这话是有典故的。

两刻钟前,薛耀进了一家铺子,手刚刚拿起一个茶壶,那伙计就说:“这是上古雪莹神女用过的茶壶,用这茶壶泡茶,芳香多出三分,就算只喝清水,你瞧就是这样,数十个数,再将水倒出来,也自带一股芳香清冽的味道。”

薛耀对茶不感兴趣,那伙计倒出来的水,他根本没接,顺手就给了薛槐。

“你说的雪莹神女可是传说中那位雪山的化身,舞姿绝妙,若有幸能看到她在月下起舞,还能洗涤心灵,消除心魔?”

伙计连连点头,“我说的正是这位神女了!如今流传下来的神女月舞图,都难以绘出神女三分神韵。”

薛耀手一挥,豪爽道:“这个茶壶我要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伙计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薛耀已经迈步朝前走去了。

伙计赶忙跟上,看到薛耀拿起两个巴掌大的小锅,笑着道:“您看到这个花纹了没?”

薛耀歪着头看去,“哦,金乌吗?”

伙计:“正是!相传当年十只金乌在天上,晒得草木枯黄,民不聊生,后羿举箭射杀了金乌,金乌陨落人间,有三片金乌羽毛便落在了炼制这口锅的大师手里。

“那三片羽毛,正是您现在看到的这三个金乌图案了。我们往锅里倒水,不用添柴,不用烧炭,过一会儿,诶,你看,水开了。”

薛耀看得有趣,手一挥,“买了。”

买你个大头鬼呀!

尹玄琛赶紧拦着薛耀,又不好当着伙计的面说伙计骗人,他只能说:“要不你再看看?你不是刚买了个壶吗?又买锅做什么?”

薛耀有自己的道理,“咱们在野外,烧火做饭多不方便了,以后有了这个锅,我们连火都不用升了。”

身为修士,点了火能有多难?不就是一张引火符的事情吗?

尹玄琛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薛耀。

薛耀却已经笑着走向另外一件东西了。

然后尹玄琛就听了一肚子的各种故事,以及薛耀各种“买买买”的声音。

所有商家都把薛耀当成了冤大头,甚至有商家为了能卖出东西,而临时请了书生帮忙编故事。

东西卖出了高价,高出的部分还给书生们提成,书生们编的故事越发的引人入胜起来。

就拿雪莹神女来说,薛耀都没走出那条街,他就听到了雪莹神女月下起舞,助修士渡劫的故事,以及这个故事的前传和后传,好不精彩。

尹玄琛从最开始的面皮发烫,要去制止他,到后来的麻木只知道付钱,再到后来的……要买你们买,钱给你们,离我远点。

四海城的所有商家都沸腾了,比过年还热闹,毕竟过年……他们也甩卖不掉压箱底的陈货呀!

好在薛槐还挺正常的,买的都是吃穿用度,很实用的布匹,并没有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这算是给了尹玄琛一点点安慰。

四海城的商家信用很好,只要付了钱,不用派人守着,他们也会把东西送到指定地点。

冬儿听说有人订了东西,已经送到了小山居,她整个人都迷糊了一下。

小山居需要什么东西向来是叫了商家上门,带着货给他们挑选的,从来没有出去订购过,这是谁呀?怎么订了东西敢往小山居送?

她拆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壶,再拆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双筷子。

什么啊!

她打开壶盖,看清楚了这壶其实是双层的,夹层里好似有茉莉花瓣。

她嘴角抽了抽。

她虽然常年待在小山居,生活环境比较单纯,可也听其他侍者说过,有的人擅长骗术,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再编个故事,把东西卖高价。

所以……这是谁被骗了吧!

四海城谁这么大胆子,竟敢骗到小山居头上?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商户们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三个傻子竟然出自小山居。

这可怎么是好呀!

n.

第486章 然而此时

送货的伙计们回来都惊呆了,“千真万确,咱们照着条子上的地址找过去,大门上挂的匾额上写的确实是小山居三个字。

“在咱们四海城,谁家还敢给宅子取这样的名字啊,全城不就那么一个么。

“完了,全完了,这事儿要是叫重光君知道了,我们肯定会被收拾的。”

这还用你说!

重光君向来嫉恶如仇,知道他们存心转嫁亏损,还顺带捞了一笔钱,肯定会收拾他们的。

是的,他们才是第一波上当受骗的人。

只不过他们的进货价格都很低就是了,最贵的东西也不过花了二两银子,就算是上当了,觉得东西不好用,卖不出去,也就是堆在那里。

可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冤大头上门,还是薛耀这种脸上就写着人傻钱多的人,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轻轻放过去。

于是他们二两银子买来的垃圾,转头卖给薛耀二千两银子。

他们现在心里慌得跟什么似的,他们根本经不起查呀。

今天的这事儿算是一件事,他们平时偷税漏税什么的,也没少干。

只是四海城的税收每年有增无减,有关衙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跟他们多计较,可要是重光君让他们查,他们可就不会顾念什么面子了。

“快去,把东西追回来。重光君每天那么忙,不一定看得到那些东西。”

然而,此时。

冬儿匆匆来到了宋潜的静室门外,“重光君。”

宋潜打扫完卫生,刚刚把帐帘拆下来,准备换洗,冬儿来得正好,可以让她带走。

他将帐帘打包,提着打开了门。

冬儿看到这个样子的宋潜愣了一下,“重光君,您在打扫卫生吗?”

宋潜从来穿戴整齐,衣不染尘。

今天的宋潜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不是打扫了卫生,难不成还在地上滚了一圈么!

宋潜将帐幔放在地上。

冬儿汗颜,“这种事情您叫我们一声就行,怎能劳动您大驾呀!”

宋潜摇摇头,“无妨。你来此何事?”

冬儿“哦!咱们小山居的人不知道被谁骗了,买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什么有夹层的茶壶,可以伸缩的筷子,可以自加热的锅……”

宋潜一听便知道这个上当受骗的人是谁了。

薛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别人家的孩子真是不好教。

“你去把浣花他们三个叫回来。”

冬儿偷偷打量宋潜的神情,从宋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无可奈何。

“那些东西怎么办呢?”

宋潜“传令史台,查城中商户,凡卖假冒伪劣产品者,按照条例重罚,并没收非法所得。顺便清查一下他们是否有其他违法乱纪行为。”

冬儿在心里啧啧。

这些人也不把招子放亮点,骗钱骗到小山居头上了,不收拾他们收拾谁。

冬儿把手里拿着的帐幔丢到洗衣房,匆匆去了令史台。

这时,那一**商才登门求见宋潜。

宋潜却没有见。

不是谁求见重光君,重光君都会见的。

宋潜端坐在几案之后,等着三个被人骗得团团转的少年回家。

薛耀玩儿得真的很高兴。

单纯地花钱,就能让他高兴,他也是刚发现这一点的。

他乐呵呵看着柜台。

薛槐站在另外一个柜台,看到却是一叠空白灵符。

“花哥,开始修炼之后,是不是需要学习画符?”

尹玄琛“这得看情况,我家是要求全面涉猎的,有的家族却要求弟子只掌握与修炼相关的知识,等弟子突破气境后,寿元增加了,才会根据弟子的天赋,选择一种或者多种杂学辅修。”

薛槐“那你觉得哪种方式更好?”

尹玄琛“各有优劣。我家是延续竹山的教学方法,丹、器、符、阵可以不精通,却不能在遇到的时候完全不懂。

“而先专注修炼,确实更能集中精力,这样的家族子弟修行的速度确实是快过我们的。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如果独自历练,遇到阵法,而他们不会的话,说不定会在阵法中被困到死。”

薛槐点头,“竹山当年是何等样的存在?既然选择这样的修炼方法自然有他们的道理,那我还是根据竹山的方法来修炼吧。”

尹玄琛笑着说“这得看前辈的意思。”

薛槐“前辈也是……我想前辈也会选择前一种修炼方法。”

然后……他点了点空白灵符,“这样的灵符可以存放多久?”

伙计“您看看我们家这灵符用料多足,是绝对的上等灵符,您放进箱子里,再贴上封禁符,保管几十年后再拿出来都能用。”

薛槐“你们家的空白灵符,我全要了。”

尹玄琛“……”

合着您在这里等着我呐!

空白灵符可比薛耀买的垃圾贵多了。

成品灵符,最低阶的,比如引火符,都得一块一品灵石。

由此可见就算是空白灵符,也便宜不到哪里去,至少不会是那种能用银子结算的东西。

尹玄琛嘴角狂抽地看着伙计搬出了好几个箱子,然后开始打算盘……

伙计拨一个算盘珠子出去,尹玄琛的心就颤一下。

薛槐这哥们比薛耀还狠啊!

就在他心疼得直抽抽时,冬儿终于到了。

“浣花小公子,我可终于找到您了。”

尹玄琛转过身,拱手行礼,“冬儿姑娘找我何事?”

冬儿急得额头冒汗,“你,还有你的同伴,都赶紧跟我走吧,重光君等着你们的。”

她表情很是着急,“哎呀,你们呀!”

薛槐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怎么了?”

冬儿“你们买的东西送到小山居了!”

尹玄琛和薛槐同时转头朝着薛耀看去,这个坑货买了一堆垃圾,竟然连用储物袋装一下都不愿意,直接让人送回小山居了!

尹玄琛面皮瞬间涨红。

让师父知道自己被骗了那么多灵石,好丢脸啊!

他恨不得钻到地缝中去。

薛耀似有所感回过头来,“花哥,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冬儿从三个人的态度中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感情被骗的是那位呀!

果然浑身上下都冒着傻气。

“这位小公子,您赶紧出来吧,重光君找您有事呐。”

第487章 这件事情

三小只埋头随着冬儿匆匆回了小山居。

尹玄琛压低声音说“冬儿姑娘见过跟着师尊的那个小姑娘吗?”

冬儿头也不回,低声答“见过的。”

尹玄琛“我拜托姑娘一件事。”

冬儿“您请说。”

尹玄琛“请冬儿姑娘去请她来,就说我们三个等着她救命呢!”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被师尊布置的超多功课给支配的日子,在外游历了一段日子,他也越发待不住了,只要想到必须待在兰室里做功课,他就浑身不自在。

他一定是被薛耀给传染了。

薛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对,请冬儿姐姐赶紧去请那位姑娘过来,我们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

冬儿身体僵住了,这群少年在唆使她对抗重光君?

说是对抗或许严重了些,可效果差不多呀。

重光君要罚他们,他们不想受罚,就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对,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帮你们。”

薛耀哀嚎一声,“冬儿姐姐,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冬儿紧抿着唇,低着头,就是不应承。

尹玄琛“这样吧,你也别说是来救我们,你就说,给重光君送一杯果茶来,行不行?”

这样的话……好像行的吧?

冬儿咬咬牙,重重点头。

薛耀“多谢姐姐帮我们,我一辈子记你的好。”

冬儿连连摇头。

尹玄琛“你这大嘴巴别把她说出去,就是对她最大的好了。”

冬儿连连点头,很是认同尹玄琛的话。

薛耀“……”

他是多被人嫌弃啊!

冬儿站在兰室外面通报了一声。

宋潜清清淡淡如夜中月辉般的声音传来了出来,“来了,就进来吧。”

三小只鱼贯而入,老老实实在宋潜面前站了一排。

宋潜抬手指着地上的东西,“世家子弟……”

薛耀嘿嘿笑,“世家子弟怎么可能连这点见识都没有,我们终日打雁,还不至于叫雁啄了眼。

“可有句话不是说千金难买我高兴么,他们哄着我们玩儿,编了好多故事,我听着开心,为此付一点钱,有何不可。

“师叔,您不会为了这个处罚我们的吧。”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宋潜的神情。

宋潜“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你们不懂人间悲苦。”

薛耀“……”

他们花自己努力挣来的钱,怎么又错了?!

他刚想说话,胳膊就被薛槐拉住了。

薛槐拉拉尹玄琛的袖子,“地上那些只是为了让人看着开心的小玩意,无伤大雅而已。

“实际上,我们还买了很多其他东西。”

尹玄琛赶紧往出掏东西。

薛槐不会用储物袋,他的东西全都装在尹玄琛那里。

薛槐“我们买了很多便宜的,却穿着舒服的布料,想着入了秋转眼就凉了,便准备做一些冬衣分发给穷苦的人。

“还有笔墨纸砚,那些有上进心,却买不起笔墨的人,一定用得上。

“这些空白灵符,我们愿意捐一半给学堂,免费提供给同修们使用……”

还好薛槐买的全是有用的东西,一一细数下来,竟然都能派上大用。

宋潜依旧一副严肃的模样,三小只却神奇地觉得他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宋潜“这件事情,你做得对。”

他说得是薛槐能够考虑民生疾苦。

薛槐本就来自民间,吃百家饭长大,知道冬天冷,没有衣服保暖是什么滋味,也知道肚子饿了,却没找到食物,胃里火烧火辣的,是什么样的感受。

是以他看似占便宜似的,布匹、棉花、鞋子……全都买了很多,可在买的时候,确实想要分一部分给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

就在他们都以为自己过关了的时候,宋潜的手又动了,再次指向了那一堆东西。

三小只在心里哀嚎一声,不是都认可了他们的行为吗?怎么还揪着这一堆垃圾不放?

不等宋潜开口,涂山铃走了进来,往三小只脑袋上一人拍了一下。

“你们三个,真是浪费啊,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样一个垃圾茶壶,如果换成米,能买多少米?

“不是说你们心里有苍生,也确实为解民间疾苦做了准备,就可以浪费啊。

“两件事情,一码归一码,不可混为一谈。”

薛耀给涂山铃挤眼睛。

前辈,您这是来帮咱们的,还是来害咱们的啊?!

涂山铃瞪了回去。

小家伙,还是太嫩了些,不知道什么叫作同样的错误受一次处罚就够了。

她出手处罚了他们,宋潜就不好再处罚了,不然就有打她脸的嫌疑。

这是她与宋潜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

她走到宋潜的身边就还是呵斥薛耀,“你跟着你爹学了那么多年,都学到了什么?学到了败家吗?怎么就不长一点脑子,这么容易被人骗了钱,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还有你阿花,你是他们里面年纪最大的,你就应该肩负起大哥的责任,弟弟做得不好的,你该教训就得教训,哪里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哦,他如果想吃|屎,你难不成还拿碗去人家……下面接?

“你呢,阿槐,你不是没有错的,你的江湖经验最丰富,以往都是你骗别人,这才多久,就能让别人骗你了,这也退步得太快了些!”

薛耀先跳了起来,“谁想吃|屎了!”

涂山铃淡淡瞥了薛耀一眼。

薛耀缩了缩脖子,又看了看宋潜,终于哑火了,哼哼唧唧地说“我绝对不会做这种神经病一样的事情。”

涂山铃一锤定音,“所以,你们都有错,一个都别想跑,自己封了灵力,绕着演武场跑二十圈。”

演武场非常大,一圈大概有五里地,跑二十圈就是一百里。

还得封了灵力,薛耀都要哭了。

他封了灵力,体力连薛槐都不如。

他哭唧唧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不为所动。

尹玄琛却已经应了是,和薛槐一起,一左一右拉着薛耀走了。

他们当然更愿意被元君罚,元君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有时候扎他们的心扎得很,可每回处罚他们都轻轻的。

宋潜长谈一声,看着涂山铃连连摇头。

涂山铃笑眯眯的,“你去帮我检查一下身体吧,筋脉僵化得很严重呢!”

第488章 那块石头

宋潜被涂山铃打了岔,果然不再揪着三小只不放了。

两个人回到了静室。

宋潜低头帮涂山铃检查肉身,他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涂山铃并不完全是为了要给三小只解围,才说肉身僵化得很严重,哪怕用揉穴的手法揉按了,还一点一点用灵力温养了,也依旧没什么改善。

涂山铃:“神魂离体毕竟太久了,肉身已经‘死了’,要想复原,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记得有一种灵草,能够改善这种情况,叫肉灵芝,对吗?”

肉灵芝药效强大,哪怕肉身已毁,神魂附着其上,它都能化出一具适合的肉身来,更别说只是温养已经存在的肉身了。

只是肉灵芝数量稀少,上一次听说出世还是二十几年前了。

不过听这名字就知道,它的繁殖方式跟灵芝差不多,那一片长过一次,给那里点时间,肯定还会有新的肉灵芝长出来。

宋潜:“不错。只是要去找,却有点麻烦。”

原来那里出过肉灵芝后,就被重视了起来,几大世家联手控制,如果宋潜突然现身那里,很快就会被人注意到。

而这个举动很有可能会被解读为肉灵芝即将成熟现世。

那些世家很有可能会跑到那里守着,就等着分一杯羹。

别的东西也就罢了,这种类似于让自己多了一个肉身的宝物,怎么都得抓在自己手里才行,哪怕宋潜出面了,他们不愿意放手都是很正常的。

涂山铃:“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宋潜说了一个涂山铃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涂山铃:“这是什么犄角旮旯。”

宋潜:“那地方本来不为人知,只是有了肉灵芝后,才被人命名,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涂山铃撇嘴,“我说的采摘肉灵芝的地方不是那里,我知道一个长着很多肉灵芝的地方,只是那里有大妖守护,我们去抢,应该有一番恶战。”

大妖知道彼此间的一些秘密并不奇怪。

宋潜:“何处?”

涂山铃:“那个地方在海外,那里有个岛基本上光秃秃的,岛上到处都是石头山,就在山壁上住着许多鸟。

“我说的大妖族群就是他们了。他们不能天生化形,不过在达到气境后,就能化形。

“他们中地位比较高的,可以实用肉灵芝,短短几天时间就能化形。

“我们都知道,人类的经脉才最适合修行,是以他们将肉灵芝看得很重,别说外人了,就连自己的族人,只要不是嫡系,都休想获得一棵肉灵芝。”

宋潜:“……”

听起来确实有一场恶战等着他。

涂山铃:“不过我们去,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手里有一样东西,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用这样东西交换,应该能换一棵肉灵芝。”

宋潜怀疑的小眼神一直在涂山铃身上游走。

他有一种感觉,阿铃手里的对人家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她从人家族中盗走的。

涂山铃被看得不自在。

她当初真不是故意的。

她哪里知道那东西那么重要啊,她本来只准备拿起来看看的,谁知道刚拿起来,山上所有的妖都暴动了起来。

她那时的修为还没达到巅峰时期,自然是掉头就跑了。

等跑掉了,她才发现那一块不怎么起眼,只散发着微光的石头还被捏在手里。

让她再送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了,当时整座岛都戒严了,她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是以那块石头还被存在她的某个藏宝库中。

暗卫已经将藏宝库整理了出来,她点名要那块石头,应该很快很找出来。

宋潜:“也好。”

毕竟是别人的东西,趁此机会还回去了,也好。

涂山铃点点头。

她回头就给暗卫传信了。

暗卫的效率却不如她想象中的高,她足足等了一天,才接到回信。

藏宝库中并没有她描述的那种石头。

涂山铃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可能呢?

她记得很清楚,她确实把石头放进了藏宝库中,这一点绝对做不了假。

她腾地站起身,“我的藏宝库遭贼了?”

宋潜觉得不可能。

他挑眉看着涂山铃,那眼神明明白白在说:肯定是你放在哪里,你自己都忘记了。

涂山铃绝不承认。

她可以承认她确实不记得她把那块石头放在哪个藏宝库中了,但不至于连有没有放在藏宝库中都不记得。

而且她还敢说靠近海的三座藏宝库是最有可能的。

“我过去看看。”

她的藏宝库的禁制还是布置得很严密的,如果真的进贼了,肯定会留下痕迹,而且……她的藏宝库还设置了留影阵法。

一旦暴力进入,阵法就会启动,记录下来人的样貌。

她顺手拉起了宋潜,“陪我去。”

宋潜只好御剑带着涂山铃到了藏宝库。

涂山铃蹲在地上检查各种禁制阵法,确实没有被触动的痕迹,她疑惑地走进了藏宝库,快速翻看账册,里面每一项记录都很明晰,并没有一块用法不明的石头。

她有些失望地离开了她觉得最有可能保存石头的藏宝库,去了下一座藏宝库。

她继续检查阵法禁制,依旧没有发现奇怪的痕迹。

她通过了阵法,进入了藏宝库,兜头飞来一片阴影。

她伸手捞住阴影,却原来是一只鸟。

咦?

藏宝库中怎么会有活物呢?

她扬声问站在门口的暗卫,“这鸟哪儿来的?”

暗卫也一头雾水,“我们来整理宝库时,这只鸟就在这里了。这个藏宝库是所有藏宝库中最乱的,多半就是这只鸟干的。

“我们前不久才刚刚整理好,今儿又被它弄乱了一片。”

涂山铃把鸟举到了眼前,越看这鸟越觉得眼熟。

不会吧。

她转头看着宋潜,“你说,世界上有鸟类会生出石头一样的蛋吗?”

宋潜:“……”

他没听说过,但也确实不能说没有。

涂山铃有点崩溃,“这种鸟怎么这样啊,生出来的蛋还带发光的。”

暗卫弱弱地说:“可能不是鸟蛋发光,而是鸟蛋自动吸收天地灵气来孵化,那光是灵光。”

涂山铃:“……”

难怪当初那些鸟疯了一样地攻击她,原来她拿走的是人家的后代呀!

n.

第489章 傻鸟回家

涂山铃捏着鸟嘴巴,谨防它啄她。

“要不放灵兽袋里算了。”

宋潜看着涂山铃,“确定可以?”

涂山铃“只要在抵达前把它放出来就行。”

任谁的家长看到自家孩子被关在笼子一样的地方里都不会开心,但不让他们看到不就行了。

她也是没办法了,这鸟好像在叛逆期,特别皮,不让它干什么,它非得干。

就在一盏茶的功夫前,她看到它非得啄路过的鸟,她喝止了它,它就停了一瞬间,转过头,这家伙更加疯狂地叨路过的鸟。

它惹的鸟太多了,总要惹到一两只有脾气的。

刚刚一只非常有脾气的鸟就追着他们,要往他们的头上拉屎。

一坨坨鸟粪就跟暗器似的,一不小心就会粘上。

涂山铃这是受够这只熊鸟了,她怕她一不小心就打死它,是以最好还是先把它控制起来,免得它作死为好。

宋潜并没有什么意见,他也是被折腾惨了,谁家有个这么能惹事儿的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还是赶紧送它回家祸害它自己的家人为好。

出了海外佛宗的地盘,就是海上大妖的地盘了。

大妖一般跟佛宗并不会起冲突,但他们也不会管海里那些灵智低下的妖类找佛宗的麻烦。

没有他们的加入,佛宗和海中妖族处于微妙的平衡中。

总之,他们是一群被大家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轻易找麻烦的存在。

海面忽然翻涌起来。

宋潜立刻拔高了飞行高度,下一刻一条背黑腹白的鱼类妖兽冲天而起,它带起的水浪,远远看去像是瀑布似的。

它血盆大口朝宋潜二人张开,发出了类似于哞的低沉叫声。

涂山铃翻手就是一掌,一个巨大的火球朝妖兽的嘴中落去。

妖兽落在水中,痛得翻滚来翻滚去,搅动得海面掀起了三丈高的巨浪。

涂山铃手里的鸟终于安静了下来,根本不用装进灵兽袋里,就已经比小鸡仔还老实了。

呵呵,就是校训吃得太少了,才敢像之前那样嚣张啊。

水中的妖兽根本不买宋潜的账,哪怕宋潜放出了威压,它们依旧故我地攻击着宋潜。

涂山铃只好放出她大妖的气息。

妖兽感受到来自血脉的压制,才终于没有前仆后继来挑衅了。

只是……一群身穿白衣的人拦住了他们。

“不知二位道友来此有何事?”

人修到海上来猎几只海兽,剥皮抽筋什么的,他们根本不在乎。

只是海上的地盘基本被瓜分明白了,忽然来一个目的不明的大妖,到底是不是来抢地盘的,谁都说不清楚。

涂山铃看到他们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警惕,也是一阵无奈。

所以说她不愿意释放出气息嘛。

她拱拱手,“我去赤炎鸟族有点事,还请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

那群人伸长了脖子看涂山铃手里提着的东西,他们分明看到涂山铃的广袖中偶尔会有两只橙色的爪爪露出来。

涂山铃索性把衣袖拉起来一点点让那群人看。

“赤炎鸟!”

涂山铃摊手,“偶然见到的,便给他们送回来。”

一名白衣公子出列朝涂山铃行礼,“既是如此,我便送道友过去吧。”

涂山铃点点头,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这群人不就是防着她在这里搞事情吗?

她本来就没准备干点什么,何不大大方方地让他们跟着,那样还显得她为人坦荡呢!

白衣公子确实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很快调整了过来。

他在这里值守,完成的也是长辈交代给他的任务,没什么值得羞愧的。

涂山铃把傻鸟递给宋潜,她则把手放在了不响上。

她没有害人心,却得防着别人有害人意。

宋潜在海上战斗太吃亏了,他的剑气虽然犀利,但是他的灵力却会吸引更多的海兽来攻击,很容易陷入海兽族群和大妖族群的围攻中。

涂山铃出手就不一样了,她出手,至少海兽族得鸟悄着。

白衣公子注意到了涂山铃的动作,他只当没有看到。

他挑选了一条最短的路径将涂山铃二人送到了岩岛范围内。

他们刚刚降落,无数赤炎鸟便冲天飞起,明明通体雪白,飞动时,却带着火红的遁光,一群鸟飞过,天空都仿佛被烧红了似的。

不多会儿,一群化身为人的大妖便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道“不知雪狮一族突然到我族来有何事?”

白衣公子拱手道“倒不是我族找贵族有事,而是这二位道友有事来贵族,正好路过我族,我亲自将人送过来罢了。”

赤炎鸟族的族长拱手回礼,“原来是这样。”

他转头看向涂山铃二人,眼神变得十分不善。

他看得出,来的人是两个人族。

他们跟人族并无交情,这二人莫名其妙地来此,多半是为了赤炎鸟族的至宝肉灵芝了。

卑鄙无耻的人类,他绝对不会把肉灵芝给他们!

他冷笑一声,“我族向来不欢迎外人,恕不能招待二位,二位请回吧。”

他儿子丢了后,他对所有接近岩岛的外族人都很警惕。

甚至一度极为自责,想着如果当初就能这么警惕些,也不至于让人摸到了巢穴,直到偷走了蛋,触发了禁制他才知道。

宋潜拿开遮着傻鸟的手。

赤炎鸟族长的眼睛顿时睁大了,那是一只赤炎鸟,他绝对不会认错。

这么多年了,唯有一颗鸟蛋遗落在外,那就是他儿子。

他想都不敢想他儿子还能在回来,猝不及防的,他儿子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他面前,这……这……

他的神情异常激动,踉跄着走到宋潜身前,伸手就想抱过那只赤炎鸟。

涂山铃却伸手拦住了他,“哎,等等。虽然说施恩莫望报,但是……我们确实很需要一株肉灵芝,还请族长看在我们一找到这只赤炎鸟,就送回来了的份儿上,行个方便吧。”

赤炎鸟族长神情变幻莫测。

他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冲着肉灵芝来的。

可儿子在对方手上,他能不给吗?

他哈哈大笑,“二位将我族遗落在外的血脉送回来,于我族有大恩,只是要一株肉灵芝而已,我们还不至于吝惜。二位,请里面坐吧。”

第490章 东西到手

赤炎鸟族长态度转变得非常陡,几乎让涂山铃闪到腰。

涂山铃反而不敢相信赤炎鸟族长了。

她怕里面有埋伏。

她转头对宋潜道“你在外面等我一个时辰。”

赤炎鸟族长的眼睛眯了眯。

他确实有打算将他们骗进族里,再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他儿子丢了多少年了,他明里暗里派了多少人去找,都没有找到。

结果两个需要肉灵芝的修士,就那么刚好找到了他儿子,还将他儿子送了回来,这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他是不信有这么巧的事情的。

他更相信他儿子就是这两个人抓走的,时隔多年,当年的事情淡化了,他们才将他儿子送回来换肉灵芝。

然而这两个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狡诈,他们竟然不上当!

他笑着说“咱们岩岛虽然土地贫瘠,没有灵植灵草出产,但有一种长在岩石缝里的灵茶滋味非常秒。

“二位大老远来我族中一次,还是为了送回我族遗落在外的血脉,不进去喝一杯茶,实在说不过去。”

涂山铃站住了脚,笑眯眯地看着赤炎鸟族长,“您要是实在觉得过不去,就给我们俩包二斤带走吧。”

赤炎鸟族长的脸当时就扭曲了一瞬。

岩茶的产量本来就低,采摘也非常困难,每到秋季,他们都要派刚会飞的雏鸟上去采摘最嫩的茶叶。

成年的鸟反而不行,因为鸟喙太大了,会伤到茶树。

这样一来产量就更低了。

这个棒槌一开口就要两斤,他真想锤死她!

他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下熊熊怒火,语气依旧淡然温和,“恐怕要叫道友失望了,今年的秋茶还没有下来,如今喝的还是去年的茶,一共只余二两不到。”

涂山铃更觉得这人有问题了,故意说“没关系,春茶夏茶我都不嫌弃的。”

太气人了!

赤炎鸟族长差一点没有绷住,让脸上温和的笑容龟裂掉。

岩茶哪儿来的春茶和夏茶!

绿茶才喝春茶呢!

他说“道友恐怕有所不知,我们岛上的茶属于岩茶,只采秋茶。”

涂山铃“那春天和夏天冒出的茶叶不都浪费了吗?”

别墨迹了,直接开打算了。

赤炎鸟族长眼神微微转冷,终于不再与涂山铃虚与委蛇。

他冷哼一声,“我……”

涂山铃点点头,“哦,我知道,肯定是因为春天和夏天的茶味道不够浓。”

赤炎鸟族长的气势一泄,眼带几分茫然地看着涂山铃。

这个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能这么欠扁呢?

“是,确实是这个道理,二位道友,请里面坐……”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涂山铃却已经掐住了赤炎鸟族长的脖子,身后还显露出了巨大的九尾狐虚影。

她笑着说“我本来是准备跟贵族好说好散的,但既然族长准备动手了,我如果不先下手为强,在你们的地盘上,我可就太被动了。真是……抱歉啦。”

赤炎鸟族长气得脸色发青,这个可恶的人类,不,这个可恶的九尾狐,不愧是天下最狡猾的族群,竟然能这么轻易地骗过他!

涂山铃拿回了所有灵尾,也就恢复了九成实力,她要对付这个赤炎鸟族长简直不要太容易,只要她一个念头,赤炎鸟族长就会变成一只烤鸟。

“族长大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们去找这只小赤炎鸟也是花了大力气的,可见我们的诚意,你何不抬抬手,把我们要的东西给我们呢。”

赤炎鸟族长“你休想!”

涂山铃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捏得赤炎鸟族长的脖子咔咔响。

赤炎鸟族人赶紧上前,“道友手下留情,请千万不要伤害我们族长。我族确实有肉灵芝,但自从……”他看了一眼涂山铃怀里的小赤炎鸟,“失踪后,我们的肉灵芝大幅减产,这些年我族新化形的族人也逐年减少了。”

涂山铃这才知道,原来赤炎鸟族有超乎寻常数量的肉灵芝完全是因为她怀里这只鸟。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正好说明了这只鸟不一般么。

她笑了,“哦,原来我捡到的,是你们的少族长啊。”

她一句话说完,赤炎鸟族长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自打赤炎鸟族长见到他儿子后,嘴里说的都是我族遗落在外的血脉,并没有提起过那是他的孩子,就怕涂山铃用他儿子威胁他,谁知道事情就那么寸,涂山铃直接用他来威胁整个族群。

而他的族人心急之下,说出了更大的秘密。

他在心里叹气,如果他和他儿子都在今天陨落了,那么洞中仅存的肉灵芝将是族群最后的肉灵芝了。

今后族人还能不能以此化形,就得看运气了。

“族长,把肉灵芝给他们吧,我们的后代就算晚一点化形也没什么,而且他们还可以努力修炼,只要到了气境,他们自己都能化形。”

“是啊族长,就给他们吧,什么都没有您重要,我们赤炎鸟族如果没有了您的领导,肯定会被周围的部族欺负,那才是整个部族没落的开始。”

赤炎鸟族长心头一震,是啊,他们赤炎鸟族的繁盛从来靠的都不是肉灵芝,而是族人的团结。

他不能让部族在他手里没落下去,一咬牙,终于道“好,我答应你们了。去个人,采一朵肉灵芝下来。”

涂山铃“您早这样,我们早就可以坐下来谈了嘛。”

赤炎鸟族长“今天的事情,我定会向青丘要个交代。”

涂山铃“没问题,你随时去,我们随时给你交代。”

赤炎鸟族长呼吸一滞,他忽然意识到涂山铃在青丘的地位恐怕不低,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这个哑巴亏,他们吃定了。

以青丘那护短的作风,这人只要是直系,青丘就护定了。

肉灵芝很快被送了过来,那人递给涂山铃,让涂山铃检查。

涂山铃用下巴点点宋潜,“拿去让那位道友检查,我两只手都不空。”

所有赤炎鸟都愣了一下。

她的手里可不就是不空嘛,一只手捏着他们族长的脖子,一只手捏着他们少主的脖子。

赤炎鸟“……”

第491章 逮个正着

赤炎鸟将玉盒捧到宋潜面前。

宋潜接过玉盒检查了一遍,朝涂山铃点点头。

玉盒中的肉灵芝品相完整,没有一点损伤,也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炼化了就能用。

涂山铃“你先到海上去。”

宋潜御剑悬停在了海上。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白衣公子都惊呆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来要东西,要不到就威胁的,还好这两个强盗没看上他族里的至宝。

涂山铃先将小赤炎鸟还给了赤炎鸟族,却仍旧控制着赤炎鸟族长朝岛外走。

“这位道友,你要的东西,我们已经给你了,你这是……这是干什么呀!”

涂山铃笑眯眯的,“你家族长先前就想攻击我们,我得防着呀。所以就麻烦你家族长送我们一程,只要到了海外佛宗的地盘,我立刻放了他。”

赤炎鸟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个人类简直无耻之尤。

不,错怪人类了。

这只狐狸简直是他见过的最无耻的狐狸。

他却忘了,他这辈子就只见过涂山铃这么一只狐狸。

岩岛上除了赤炎鸟族,也没别的种族了。

涂山铃说到做到,果然挟持着赤炎鸟族长上了宋潜的飞剑。

宋潜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遁光又窄又短,只能站涂山铃而已,赤炎鸟族长整个身体都悬在空中,只能靠涂山铃的力气拉着他。

涂山铃“你故意的吧。”

宋潜并不回答。

他打出法诀,斩念便带着他们朝海外佛宗飞去。

距离结界还有两臂远时,涂山铃如约放掉了赤炎鸟族长。

她用力一甩,赤炎鸟族长就朝着海外大妖的地盘飞去。

赤炎鸟族长刚稳住身形,就朝涂山铃施放了一道攻击。

涂山铃一直防着他这一手,她抬手就挡下了攻击,还朝赤炎鸟族长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赤炎鸟族长一直飞在空中看着涂山铃二人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掉头朝岩岛飞去。

涂山铃伸手去宋潜袖子里摸,“肉灵芝呢?”

宋潜却按住了涂山铃的手,“别闹。”

东西太重要了,在空中看,万一掉到了海里,捡都捡不起来。

宋潜的掌心有些烫,覆在涂山铃的手背上有灼热的感觉。

涂山铃的手灵活地一转,握住了他的手,“你的手,怎么比我的还烫。”

宋潜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涂山铃如果再靠他近一点,他会更烫。

他抽回了手,声音发紧地说“并不是很烫。”

涂山铃啧了一声,阿潜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她戳戳宋潜的后背,“阿潜,飞快点,我饿了。”

宋潜默然加快了遁速,遁光再也掩饰不住,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线。

他们降落在四海城外时,三小只还没有起床。

薛耀“你们放心吧,我都打听好了,二位前辈一起出了门,没空管我们,我们只管躺着就行了。

“花哥,你说你,担心什么!重光君不是那样的人。你昨天都累成那样了,今天起不来上早课也很正常吧。

“你们家难道还不允许生病请假么,没这道理!”

尹玄琛躺在床上,心里依旧隐隐觉得不安。

他其实不是病了,就是肌肉酸痛,站起来双腿发抖,动一下都痛。

他去一趟官房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这其实还是运动得少了,封了灵力,全凭肉身力量去跑步,他的弱点一下子就暴露出来了。

剑修比的其实是近战实力,身体弱了,承受不住对方的剑气,也承受不住自己放出的剑气的反震之力。

如果他用这样的理由请假,不用怀疑,他师尊会给他安排更多的体能训练。

他想起昨天跑的一百里路就心里发毛,他真的真的在短时间内不愿意再跑了。

他知道了自己的弱点,也给自己制定了新的修炼计划,那就是第一个十天,每天跑三里路,第二个十天,每天加一里路,以此类推,这样循序渐进,身体也能受得了。

“我还是起来吧。”

薛耀伸出胳膊压住了尹玄琛,“你老实躺着吧,你那两条腿跟得了鸡瘟似的,不停地打摆子。”

尹玄琛“我总觉得要出事,还是起床为好。”

薛耀指着太阳,“赶紧的,对着太阳呸呸呸。”

尹玄琛紧闭着嘴没说话。

薛耀“谁叫咱们俩关系好呢,算了,我帮你呸呸呸吧。”

宋潜走到门口时,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神情严肃地走进静室,“呸谁?”

薛耀几乎吓尿了,“呸我,呸我!”

尹玄琛面色大变,“师尊。”

宋潜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转,道“好好养着。”

尹玄琛松了好大一口气。

薛耀一向不靠谱,这一次却被他说中了,重光君真的没有要处罚他们的意思。

宋潜转身,手中一物却抛向了尹玄琛。

尹玄琛接过,脸立刻就青了。

这样的册子,他是如此熟悉,是布置功课的册子没错了。

不是说好好养着么?

也对,好好养着并不是说不能做功课。

他打开册子,抬头望着承尘,心中一片绝望。

这一次的功课比上一次多了一倍不止,而且……还把他们上次没有做完的功课给附在了后面。

薛耀“重光君怎么这样啊!我们都不能动了,他怎么还处罚我们!”

尹玄琛还是懂一点宋潜的心思的,“这不是处罚,这是功课,仅此而已。

“我们不能动,躺在床上也是白白浪费光阴,所以师尊就布置一点功课给我们,让我们有事可做。”

薛耀瞪大了眼睛,“你说‘我们’,你的这个‘我们’范围有多广?”

尹玄琛伸手在他自己、薛耀以及薛槐的身上点过。

如烂泥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薛槐“……”

他才是最惨的那个,他的实力最弱,肉身没有被灵力滋养过,就是凡人的肉身。

跑一百里……他是分了很多次跑完的。

说是跑其实都夸张了,他到后面都是用走的,特别是最后一段,几乎是爬过去的。

他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怎么拿笔啊。

而且……他认识的字儿非常有限,都是看招牌学会的,就这样的水平,怎么做作业?

他哀嚎一声,将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第492章 神魂归位

薛耀和尹玄琛面面相觑。

尹玄琛怎么都没想到反应最大的是薛槐。

薛槐在他心中是那种虽然痞里痞气,但长辈交代的事情,他都会无条件完成好的人。

结果薛槐却一脸的生无可恋。

而薛耀也觉得,他才是最该哀嚎出声的那个,有什么事儿,他都是闹得最厉害的,薛槐这样,算是抢了他的活计,他有点不高兴。

他抗议道:“你连嚎都不让我嚎了,我的命好苦啊。”

薛槐:“……”

他动了动脑袋,抬起头,一言难尽地看着薛耀,“你知道吗?我不认识字儿啊!”

咔嚓。

薛耀和尹玄琛心里的某一根弦忽然断了。

啊哦,他们好像得多做一份功课了呀!

薛槐连字都不认识,他们能指望他学过什么,那一份功课还不是得他们俩帮他编。

最难的是,他们做自己的功课已经够惨了,帮薛槐做的时候偏偏还不能跟自己的那一份功课一样!

尹玄琛也哀嚎一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薛耀看看他们两个,也生无可恋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过了一会儿,尹玄琛最先恢复了精神,“不行,功课不能往后拖,越拖越做不完,那就从现在开始做功课吧。”

薛耀挣扎着朝尹玄琛竖起根大拇指,却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他已经放弃治疗了。

薛槐也打起了精神,“能帮我找个会读会写的侍者代笔吗?那些问题我知道多少答多少,相信重光君不会因此怪罪的。”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尹玄琛也觉得不错,拿出道传讯符,激发后对着灵符说了几句话,便放了出去。

薛耀又赖了一会儿,见两个小伙伴都打起了精神来,他知道他不能再颓废下去了,只得爬起来端正坐好。

他发现他只要坐着,一动不动,其实也并不是很痛,于是唯一让他痛苦的就只有功课了。

他告诉自己先做两道题,做完两道题就可以休息了。

于是三个人都用了各自的方法开始做功课。

涂山铃等在宋潜的静室里,她看到宋潜进来,就笑着说:“都在偷懒吧?”

宋潜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轻轻浅浅的,有些无奈。

走到涂山铃身边时,自觉掏出一个荷包放到涂山铃手边。

在回城的路上,涂山铃单方面跟宋潜打了个赌,“阿潜,你才三小只在干什么?”

宋潜并没有说话。

涂山铃:“要不我们赌一下吧,我赌他们三个肯定在偷懒,昨天累成那样,他们肯定起不了床,早课肯定混过去了。”

宋潜还是没有说话。

但有了结果,他还是履行了赌约。

涂山铃笑呵呵地接过荷包,打开一看,笑容更灿烂了,里面装着的全是她爱吃的零食。

那荷包看着虽然平平无奇,里面竟然有个储物空间。

重光君真是……习惯了低调的奢华啊。

宋潜走到床边,伸手按住了涂山铃肉身的脉门,他往里渡了一丝灵力,灵力顺着经脉攀升,行不多远就有了阻滞的感觉。

他不敢勉强灵力前行,只能缓缓收了回来。

果然还是不行的,哪怕用大阵温养了这么久,经脉依旧阻滞严重。

他取出肉灵芝,打出法诀,肉灵芝便悬浮在了他两掌之间。

他调取丹田丹火,包裹住肉灵芝。

肉灵芝上的杂质一点一点被炼化,一滴又一滴纯净的灵液在他掌中聚集。

涂山铃不敢打扰他,就站在一旁看着。

她不擅长炼药,主要是狐狸妖火也不适合炼药,药里带上了妖气,那药给谁吃?

炼化肉灵芝的过程并不快,甚至于相对于宋潜的修为来说,非常慢了。

宋潜一点都不敢大意,他怕稍有倏忽,肉灵芝的药效就会减弱,而减弱的那一丝丝药效刚好就是重塑涂山铃肉身所差的,那就糟糕了。

以他们和赤炎鸟族的关系,他们断然再弄不到第二株肉灵芝,那他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他才提取出了所有有用的药液,他将药液递给涂山铃,转身放下了重重帐幔,避到了外间。

涂山铃在宋潜房中找到了一支全新的毛笔,轻轻蘸了药液,一点一点涂到肉身上。

她涂得很小心,也尽量节约,她也很怕药液不够。

药液均匀地涂在身上,皮肤上好像笼罩上了一层膜似的,还散发着微光。

涂山铃的手很稳,涂得很均匀,她将全身的皮肤均匀地涂了一遍,见还剩下一些药液,便用毛笔蘸了开始点穴位。

其实如果药液不够,点不了穴位,她回归本体后,还是能够调动灵力冲穴的,一样能将穴位冲开。

但那样做很痛,既然有多余的药液,那自然要让自己少受一点苦了。

她点穴的速度更快,根本不用多看,下手便能点中穴位,运行灵力需要经过的穴位不多时便被她点了一遍。

她静静站在床边,等着肉身吸收完肉灵芝的药液。

她的身体僵化得确实比较严重,身体上的那一层光膜久久不肯消失。

金乌西沉,月亮爬了上来。

室内被重重帐幔包裹着,月光透不进来,显得尤为黑暗。

涂山铃肉身上的光膜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戳破了似的,发出轻微的“啵”声,碎裂开来,下一刻,光膜便全都被吸收进了涂山铃的肉身内。

涂山铃伸手按住肉身的脉门,往里输入了一丝灵力,灵力运转再无阻滞感,而且经脉比以前更加坚韧,似乎还被拓宽了些许。

这也算坏事变好事了吧。

她不再迟疑,伸手点在了眉心处。

没有主宠契约的压制,她的魂魄要离体便离体,根本没有任何阻碍。

她的神魂刚刚离体,宋宁音的身体便软软倒在了地上。

而涂山铃肉身的眉心却亮起了火焰纹。

涂山铃神魂归位,闭着眼睛适应着使用过多年的身体。

宋潜蓦然起身,抬头朝天空看去。

天上云层似乎在翻涌,连月光似乎都被搅动了。

这是晋升的异象。

他朝内室看了一眼,果断打出手印,启动了小山居的大阵,将小山居封闭了起来。

他要隔绝所有人的探查,包括宋渊。

他要让所有人以为晋升的是他。

第493章 太虚异象

涂山铃静静地躺在床上。

地上躺着的宋宁音身上挂着的九条灵尾挣脱束缚住它们的绳子,飘浮在了空中。

涂山铃的身上仿佛产生了一股吸力,又仿佛有一道细线,牵引着灵尾上的力量流入涂山铃的身体。

黑暗中,第一条灵尾上果真冒出了一条火红的灵力之线,蜿蜒着连上了涂山铃的丹田。

灵尾的力量缓慢而稳定地注入涂山铃的丹田,涂山铃的修为徐徐恢复着。

第一条灵尾干瘪掉落在了地上,而涂山铃的身后却忽然冒出了一条颜色更加鲜亮的灵尾。

灵尾仍是雪白的,只有尾巴尖儿那里有一抹红,只是这一抹红比她从前的更多而已。

第一条灵尾的力量吸收完之后,就轮到第二条、第三条……

一条一条灵尾的力量重新注入涂山铃的身体,涂山铃身后也一条一条重新长出了灵尾。

斗转星移。

一夜很快过去。

涂山铃还在吸收灵尾的力量。

天上的太阳似火般炙烤着大地,四海城的人第一次觉得秋天的气温这么高,竟然高过了三伏天,才只是清晨,就热得他们口干舌燥,要不停喝水缓解不适。

天空被染得火红,那似乎是太阳的颜色又似乎不是。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天空。

那是朝霞吗?

他们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朝霞呢!

宋渊察觉到了异常,他走出静室,抬头看着天空。

在他的神识观察下,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水汽直接被高温烧没了。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

除了旱魃降世,还没有谁能造成这种异象。

而旱魃……阿潜带回来的那个女煞还被禁锢在大阵中,绝对没有化为旱魃的可能。

那么如今这天地异象又是谁造成的呢?

他拿出锁灵盘,锁灵盘上的指针疯转起来,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方向。

他朝那个方向看去。

小山居。

小山居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

阿潜!

宋渊立刻御剑朝小山居飞去。

他的举动引起了宋家不少人的注意。

宋家的规矩,如非有紧急情况,绝对不能在城中御剑,而家主竟然御剑了,所有人都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

或许今天的天气热得异常并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什么秋老虎太厉害了,而是人为的。

人力能改变天气吗?

没听说过。

这太可怕了。

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那么他就已经超出人的范围了。

宋家的核心高层中,有人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样的情况似乎从前出现过的。

能够改变天气,能够改变山川地貌的人,曾经出现过一个。

道祖!

改变山川地貌不是说将山打碎,将大地砸出个坑。

而是说他代表了法则,他说让沧海变成桑田,于是沧海就变成了桑田。

海外佛宗以前也不是就在海外的,道祖一言出,说佛宗都得移到海外去,于是佛宗所在的仙山福地自动向外移,变成了一座座仙岛。

这就是太虚的力量。

有人在晋阶太虚。

他们悚然一惊,当各大世家都只有合境修士时,大家都是一样的,就算宋潜拥有半步太虚的实力,那也是半步,高不出别人太多,也是怕人围攻的。

是以哪怕宋家地位超然,也断然没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如果宋家当真出一位有太虚境界的修士,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有的人目光火热地看向小山居的方向。

而有的人却暗暗担心起来,他们开始私下里调动亲卫,将四海城团团围住。

如果真如他们所想,是有人在四海城晋阶太虚境,这是他们宋家的人愿意看到的,却并不是别家愿意看到的。

谁都不敢说晋阶会持续多久,而其他家族的人得到消息后,会不会过来捣乱。

宋家的人看着天空,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宋渊已经抵达了小山居。

小山居的阵法全面开启,果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阿潜,是你吗?

为什么不让人护法,就这样晋升,你的把握到底有多大?

天空中云层涌动,云卫仿佛天兵从天而降,将小山居团团围住。

云卫是道祖培养的亲卫,战斗力自然毋庸置疑,自打被宋潜收服后,便一直听命宋潜躲起来修炼,偶尔出去猎杀妖兽作为训练,等闲不肯露面。

其实他们也没有躲在多远的地方,他们一直在霜琴桥上,是以宋潜才会决意取消每年的赏枫会,就是避免别人打扰他们修行。

现在露面了,可以说是解了绝大部分人的疑惑。

在四海城晋升太虚的,果然是重光君无疑了。

宋渊急得不行,“里面的情况如何了?”

云卫站得笔直如松,仿佛只是雕塑,听不到宋渊的话,也回答不了宋渊的疑问。

宋渊:“有没有准备足够的灵石和丹药,有没有准备抵御雷劫的灵符和法宝?”

云卫一阵默然。

他们接到命令后,直接从霜琴桥上飞下来,并没有进小山居查看,哪里知道里面的情况。

但既然重光君能给他们下达命令,就说明此时重光君意识清醒,状态还不错吧。

至于其他的,他们真的不清楚。

宋渊看着云卫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一惯是个老好人,也不禁生出了一些脾气。

“你们到底知道什么?”

云卫似乎被宋渊弄得烦了,叹着气回答了一句,“重光君还活着。”

宋渊被噎得不轻,他看着云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当然知道阿潜还活着,天空的异象这不是还没散呢嘛。

他知道没法进去帮宋潜护法了,交代一句,“你们好好守着这里,如果出现异状,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实在是担心宋潜是临时修为突破要晋升太虚境的,那样的话,根本没有准备什么东西,渡劫就会变得极为危险。

他又看了小山居一眼,御剑匆匆往令史台飞去。

他就坐镇令史台,调动宋家各方力量,不仅仅是守卫四海城,他要把整个宋家治下给围得水泄不通,不给任何家族任何可乘之机。

一只青鸟飞入了河津。

耿庭芳抓住青鸟,取下青鸟脚上的字条。

四海城出现异象,重光君似在突破太虚。

第494章 各方反应

耿庭芳插着腰,对着天空哈哈大笑。

家臣门人被他笑得很是莫名其妙。

耿庭芳拔出佩刀,搭在肩上,这才说:“我师弟阿潜要晋升太虚了,走,我们给他护法去。”

一群人嘴角抽抽。

自家主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个时候过去,怕不是要被宋家的人当成是来捡漏的了,不太好吧?

就有人劝:“东泽君这时候去恐怕不太妥当,您不如准备好给重光君贺喜的礼物,等重光君一出关,您也好第一时间道贺不是。”

耿庭芳眉毛一竖,冷然地看着说话的家臣,“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去给我师弟护法,哪里不妥当了?我难道还会害我师弟不成。

“你你你还有你,全部给我起开,你们挡我路了。”

所有人眼皮狂跳,但还是站着没动。

这个时候过去,确实容易引起宋家不必要的误会。

耿庭芳冷笑一声,将刀搭在了拦在他正前方的家臣的脖子上,“老子正高兴着,你们别给我找不自在。

“这么些年了,你们叽叽歪歪的,让我待在河津,好好治理辖下,我都忍了你们了。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师弟了,趁着这一回去见见怎么了?我去见他还需要你们的准许不成?”

那个人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说:“当然不是!东泽君您想啊,宋家此时正是防着外人捣乱的时候,你这个时候过去,他们还得分出人手防着您,您这不是……”

他把添乱这两个字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看到了耿庭芳眼中的杀气。

他终究抵不住耿庭芳凛冽的气势认了怂,往后退了一步一步又一步。

耿庭芳大步出了兰室。

所有人都瞪向那个让开了路的人。

那人超级委屈,“你们瞪我做什么,你们有本事,你们刚才倒是拦着东泽君啊,刚才什么都不敢说,现在却来欺负我,嘤嘤嘤。”

他真是委屈大发了。

就因为他的职位比较高,每次出了事,他都两边不是人,专门受气。

所有人都有些不自在。

“哎哎哎,少说两句,东泽君都已经离开了,我们还是赶紧追吧,我觉得我们还是紧跟着东泽君比较好。”

这倒是大实话,他们家东泽君的脾气太耿直了,看到不平的事情,就要挥动大刀。

可这个世界上非黑即白的事情真的是太少了,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灰色,像他们家尊圣这样干,迟迟早早要把五界的人都得罪完。

一群人乌泱泱追了出去,临了还大喊:“东泽君,您等等我们呀,我们还得帮您调动人手和粮草呀!”

耿庭芳觉得也是,此去还不知道要多少天,确实应该带足够的粮草才行。

他这才停下脚步,哗啦啦甩着大刀,不耐烦地等着一群属下追上来。

如给耿庭芳报信的青鸟一样,许许多多的青鸟飞进了不同的人家。

有一只青鸟飞进了一处幽静的地方。

端坐在石桌之前的人,抬手轻轻接过青鸟。

他取出竹筒里的字条,一眼便扫完了所有内容。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当年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甚至牺牲了自己才解决掉涂山铃,如今又有一个人跳出来要跟他作对了吗?

他一把将字条攥进掌心里,揉成一团。

他狠狠地看着天空。

贼老天,为什么人人都能有跨入太虚境的机会,就他没有?

是的,这么多年了,不管他吃了何种灵药,用了何种办法,他的修为都一直停留在合境上,难以寸进一步。

他心里还迷茫着,不知道他跨入半步太虚的机缘在哪里,宋潜那个半疯子却已经莫名其妙地跨入了半步太虚。

他还听说宋潜正是因为半疯了,才迈出了那一步。

真是讽刺啊。

他们这是好端端的正常人都没有机会,他凭什么?

而他现在还在挣扎着触摸太虚的门槛,宋潜却已经要迈入太虚境了。

呵呵,他这回是全疯了吗?

借着那股疯劲儿一举将他推上了太虚境?

他狠得咬牙切齿,撑在石桌上的手指节隐隐发白。

他稳了稳心神,高声道:“来人!”

他绝对不能看着宋潜晋阶太虚而什么都不做。

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别人也休想做得到。

四海城的气氛因为卫队的调动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不少商铺见势不对,全都紧闭了店门。

有一部分东家只觉得心里苦,他们刚刚接受了重光君的处罚,并补交了大笔的税银,紧接着连店都不能开了,这比挖他们的心更加让他们心痛。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在这个时候被卫队认定为心怀不轨,那就不是少银子了,那是丢命。

他们再爱钱,也知道命比钱重要,有命在,就有钱赚。

对于这一点,在街上加强了巡查后,他们认识得更深了。

凡是在街上行走的人,都得接受严格的检查,如果拿不出身份证明,不管是来探亲的,还是来游玩的,亦或者只是暂时停留的,通通会被暂时看管起来。

一群人待在一家店铺的后院里,他们没事可干,围着桌子在打叶子牌,突然他们放在供桌上的一块令牌亮了起来。

他们立刻丢开叶子牌,守在了令牌前,等待接受新的命令。

令牌上浮现出一行文字:阻止宋潜晋升。

他们脸色大变,脸上都带上苦笑的神情。

他们在这里做生意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年来,他们一直相互作伴,连媳妇都不敢娶,就是怕突然接到足以让他们丢命的命令。

他们不想连累别人,这才一直孤孤单单。

好在他们一直没有接到过这样的命令,久到他们几乎忘记自己死士的身份了,每天打探一点消息,生意随便做做,反正有足够的银钱供应他们,他们吃吃喝喝便是。

但需要他们卖命的一天终于来了。

他们决然地拿起武器,看向了小山居的方向。

晋阶时是不能受到打扰的,只要他们能打扰到宋潜,不需要杀掉他,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们终于迈出了第一步,朝着死亡前进。

与他们情况一样的人还有许多,他们都来自不同的家族,却接到了同样的命令。

n.

第495章 启用钉子

在街上巡逻的卫队立刻发现了突然出现的人。

“什么人?立刻停下接受检查。”

这些人二话不说立刻出手攻击卫队。

他们也不需要说什么,这个时候出手,他们必死无疑,就算成功了,他们也得死,不能留下活口让宋家有机会抓到他们盘问。

他们不能让宋家查出幕后的人,不能把家族牵扯进来。

他们的攻击非常猛烈,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卫队立刻出现了伤亡,他们且战且退。

四海城街上彻底乱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四海城东城,也有一个人接到了命令:破坏宋潜晋升。

她目光微闪,笑容凄凉,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被派到宋家做细作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她有一天得在丈夫和家族之间选择。

还好她的儿子已经不在四海城了,还好她的丈夫与她的关系不好,宋家时候即便要隔离审查她丈夫,她丈夫也不会被怀疑。

她一直表现得飞扬跋扈的,还为难她丈夫心爱的女子,让丈夫对她敬而远之,不就是防着这一天吗?

她的丈夫离她远远的,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连蛛丝马迹都不可能察觉。

这样才是对她和他最好的。

她不会不舍。

而他也不会受牵连。

慎婕缓缓站起了身,收拾好屋里的东西,将她许久没有用过的剑藏入广袖之中,一步一步朝外走。

宋泺看到了慎婕,“阿婕,这个时候你去哪里?”

慎婕眨了眨眼,冲着宋泺冷笑,“你连我们的儿子都不管,你管我去哪里?”

宋泺几乎被慎婕一句话噎死,“你别闹了,我是不管他吗?我说了,等那事儿的风波过去了,过几年,等我立了功,再向重光君求情,赦免他的罪行。

“我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你就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哎,你别走,外面情况不明,绝对不要现在上街,你好好待在家里,等今天的事情过了,咱们再坐下来商量阿传的事情如何?

“你就算对……她有偏见,你也该信我,我终究是阿传的父亲。”

慎婕的眼睛一涩,眼前有迷蒙的雾气升腾起来,语气却越发凶狠,“你还记得你是阿传的父亲啊!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我把阿传放在心尖尖上,有什么风雨我都愿意为他当着,那是因为我只有阿传。

“而你呢,你呢!阿传只是你众多儿子中的一个,你能有多在乎他?!”

宋泺气得面皮青紫,“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直接拂袖而去。

慎婕默然转身,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宋泺,替我照顾好儿子。

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脚步踉跄地往前走。

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她回头看来,却是宋泺。

宋泺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平时随着性子,想干什么马上就要干,也就罢了,但今天真不行,街上已经乱了,你出去买东西万一受了伤……阿传该担心了。

“你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帮你买。”

慎婕心中剧震,她看着宋泺,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她的心里有刺刺的痛感传来,狠心道:“你心里只有你最爱的那个女人,何曾有过我,何必假惺惺的来关心我,你这嘴脸真叫人觉得恶心。”

她甩开了宋泺的手。

宋泺:“慎婕,我让你别胡闹了,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

慎婕撇嘴,“你的话,我想明白时明白,不想明白时就不明白。”

宋泺:“那你等着,我派些人跟着你。”

慎婕:“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派来保护我的人有没有派给那个女人的多。”

宋泺心里泛起一阵阵无力的感觉,他直想扶额。

两家是联姻,他们没有感情,他一直觉得只要做到表面和气,又有了嫡子,对各自的家族有了交代就行了。

可慎婕偏偏不那么想,一直纠缠着细枝末节,让他身心俱疲。

他长叹一口气,“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他说完便大步沿着回廊而去,走出去几丈,回头看了一眼,见慎婕还站在原地,他才回过头,加快脚步继续朝前方而去。

他手下的人手就这么多,调集了人手护卫着宅邸,必然就没有多余的人手,现在他得亲自去抽调人手。

他不可能只抽调一个地方的人手,那样的话只会让那个地方成为薄弱的点,他只能每个地方抽调一两个。

别的地方还好说,只是他的如夫人那里,他得亲自去解释一番。

他也实在是怕他最爱的女人伤心,也怕他的儿子们误会。

慎婕目送宋泺走远,她撇了撇嘴,毅然决然地朝着大门狂奔起来。

她是去赴死的,不需要人护送。

嘈杂的声音隔着东西城之间的城墙传了过来,慎婕微微勾唇,这些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明知道身在西城的人,要冲进来难度有多大,却还是选择了让他们冲,不计代价,不管他们的死活,只要阻止重光君晋升。

真够叫人心凉的。

然而她还得感谢这些人的狠辣,因为有他们狠辣的作风,才能帮她吸引更多的火力,而她才能更加从容地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东城的街道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

因着东城住的都是宋家的直系、旁系子弟,这边的巡查并不似西城严格。

慎婕走出了很远,才遇到了一队巡查的卫兵。

“你是哪家的人,请出示腰牌。”

慎婕停下了脚步,按照要求出示了腰牌。

她才不会傻到在这里就翻脸动手,如果那么傻,她连小山居的大门都抵达不了。

卫兵检查了腰牌,“宋泺府上的?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出门?”

慎婕:“我心里不安,想要去拜见湛源君,还请行个方便。”

卫兵蹙了蹙眉头,显然并不是很赞同慎婕这种时候还往上凑的行为。

慎婕:“我是宋泺的正妻,我们还有一个儿子,你们难不成还担心我做出对宋家不利的事情吗?宋家如果有个不好,难道我儿子就能好了?”

这倒也是!

卫兵:“你跟我们来,不可以有任何异常举动,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第496章 顺利潜入

宋泺步履匆匆地进了东路的小院子里。

院子不大,五间三进而已,但府中上下都知道这里是宋泺最爱的如夫人的院子,自然没有人敢怠慢。

不大的院子被布置得花团锦簇的,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全是府上的人精心培育的花苗。

宋泺往日看到好的,总要摘一朵顺手拿进去,簪在阿鸢的头上,再夸一句:人比花娇。

但他今天心中非常不安,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情,根本没心情赏花,空着手就进了第二进院子。

阿鸢手持团扇,端坐在石凳上,凳子上垫了软垫,而她的长子正在花架前帮她画像。

这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阿鸢和宋泺是真心相爱的,但苦于中间还夹了个慎婕,他们不可能经常在一起,以免碍了慎婕的眼,慎婕趁着宋泺不在,又来找麻烦。

于是他们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在宋泺不能来的日子里,让儿子给母亲画像,再送去给宋泺,以慰相思之情。

今天出了大事,哪怕是一直待在院子里几乎没有出过门的阿鸢都知道了,母子两个都以为宋泺不会来了,这才开始画像,谁知道宋泺却来了。

阿鸢很高兴地站起身,“老爷,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宋泺露出为难的神情,他握住阿鸢的胳膊,很有几分难以启齿。

阿鸢很善解人意,“老爷,您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我们二人相知相伴多年,还有什么说不得的吗?”

宋泺伸手摩挲了一下阿鸢的面颊。

他们的儿子红着脸退了下去。

阿鸢顺势在宋泺的手上蹭了蹭。

宋泺眼睛的焦点却不在阿鸢身上。

阿鸢的眸光闪了闪。

宋泺忽然说:“我今天早上加强了小院的守卫,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阿鸢笑着说:“嗯,知道的,足足加了三十人,步伐整齐,看着怪吓人的。不过我知道那是您派来保护我的,我心里就不害怕了。”

宋泺没有注意到阿鸢话中绵绵的情谊,他只说:“我恐怕得调走十个人了。”

阿鸢身体一僵,“这些事情妾身是不懂的,您安排就好。”

宋泺很满意阿鸢的懂事,他还是下意识解释,“你知道的阿婕她向来气性大,要做什么,必须立刻去做,她现在要出门,我得调集人手护送她。

“院子外的人不能动,只能从内院各处增加的人手中抽调了。”

守卫阿鸢院子的人原本就有三十个,他给加了三十个,就是六十个,哪怕抽调十个走,也还有五十个,尽可以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了。

饶是如此,这里也是整个内院守卫最严密的地方。

阿鸢揪着帕子,不敢让宋泺看见,她笑着说:“姐姐一直就是这般,您不要跟她计较,等她办完了她想办的事情,自然就回来了。

“您从妾身这里抽调十个人,够不够,不够的话再多抽调十个人吧。

“妾身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您,倒是姐姐,出门在外还是把稳些的好。”

宋泺怜惜地看着阿鸢,“你永远都是这样善解人意。这个阿婕啊!”

他摇摇头。

阿鸢劝他,“您快去忙吧,别叫姐姐等久了,待会儿又给您气受。”

宋泺拍拍阿鸢的肩膀,“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陪你出城游玩,秋天的景致格外好呢。”

阿鸢点点头,微笑着看着宋泺离开。

宋泺离开后,她的笑容就一点一点收了起来。

于她而言,慎婕就像一根刺,扎在了她和宋泺中间。

要说不怨,那是不可能的。

她和宋泺才是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好,也注定要走到一起。

然而慎家不要脸,非要跟宋家和亲,宋潜三兄弟自然不可能是和亲对象,最后就选了宋泺。

她原本能好好做一个妻子,最后却沦落给人做妾。

她的儿子天生比别人矮一头,而她从此之后都要对慎婕退让,凭什么呀!

要是世上没有慎婕这个人就好了。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宋泺调集齐了人手,匆匆赶往他让慎婕等待的回廊,然而哪里还有慎婕的人影。

他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耐烦。

也不能怪他,慎婕这样的,专门给他拖后腿,在关键时刻捣乱的人,谁看了谁讨厌。

宋泺还能在大事上护着慎婕,都算是有责任心的好男人了。

“你们,都分散去找夫人,赶紧的。”

所有人把周围的园子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慎婕。

再一问,侍者却说夫人已经出门了。

宋泺的汗毛根根竖立,他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了。

“都给我追,赶紧追,必须尽快找到夫人。”

他们注定追不上了。

慎婕此时已经站在了何陋居门口。

卫兵上前跟何陋居守卫交涉了一番。

不一会儿便有侍者出来,“你找湛源君有事?”

慎婕点点头,“是啊。”

侍者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这种时候,湛源君很忙,恐怕没空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慎婕泫然欲泣,“我是没法活了,我家的情况你们恐怕都听说了,原本我还能跟宋泺相安无事,可是眼看着重光君就要晋升了,宋家跟着水涨船高,宋泺那王八蛋也不把我往眼睛里揉了。

“他……他竟然起了休妻的心思,还要把那个小贱人扶正,这可不仅仅是打我的脸,这可是在打慎家的脸。

“我家的地位确实是不如宋家,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尤其是在这样的关键时期,叫别人知道了,还说宋家一朝得势,地位不同了,就藐视天下人了。

“这样的话出来了,宋家的千年清誉可就没有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还请姑娘行个方便吧。”

侍者觉得慎婕说得也有道理。

按理说这种乱七八糟家长里短的事情应该是由宗令管的。

然而他们已经习惯了宗令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不管什么事情找湛源君就对了。

宗令是宋潜,谁都知道。

于是宋泺当真要在这种特殊时期休掉慎婕,慎婕跑来找湛源君撑腰也是非常正常的操作。

侍者接受了慎婕的说法,“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通禀一声。”

n.

第497章 大阵被破

慎婕赶紧叫住侍者,“还请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等吧,今儿的街上看着好像不太平。”

侍者左右看看,全是巡逻的人,并没有什么冲突事件发生,倒是西城那边当真乱了起来。

她想或许慎婕心里没底,也很害怕吧。

她咬咬牙,说:“你可得跟紧我,千万不要四处乱看,以免惹了主子不快,我们也得跟着吃挂落。”

这就是答应带慎婕进何陋居了。

慎婕连声感谢,“只要湛源君帮忙教训了宋泺,回头我定然会好好感谢你。”

侍者连连摇头,“感谢倒是不用了。”

慎婕:“要的,要的。”

她说着就抓住了侍者的手。

侍者立刻察觉到自己的手里被慎婕塞入了什么东西。

慎婕冲侍者笑笑。

侍者不敢吭声了,她小心地朝周围看看,才咬着下唇,把荷包收进了袖子里。

她低着头带着慎婕快步朝何陋居的花厅走。

走到一个没人的所在,她突然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下巴,没等她有所反应,脖子便被猛然一扭,她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慎婕将侍者拖到草丛后,换了侍者的衣服,低着头朝小山居而去。

何陋居和小山居有一条相连的夹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慎婕沿着小道朝小山居方向走。

她看到巡逻的人,赶紧躲到月洞门里面去,等巡逻的人过去了,才继续朝那边走。

她也是胆战心惊的,她没想到居然连何陋居内部也巡查得如此严密。

如此一来,要想顺利抵达小山居,可就困难了。

她咬了咬牙,转身朝着一个院子走。

这个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是没什么人气,一看就是空置许久的。

她拿出灵符,往院子的四面墙上都贴上了灵符,还是攻击力特别强的灵符。

她离开了院子,躲在避人的地方,这才朝小院子甩了一张灵符,灵符瞬间引爆了那一院子的灵符。

爆炸声震天,火光冲天而起。

“敌袭,敌袭!”

巡逻的人迅速朝小院子靠拢。

慎婕冷眼瞧着他们跑过去将小院子围了,又谨慎地派人入内查看,这才转身朝着小山居狂奔而去。

巡逻的人被吸引到了那个小院子,防守就有了漏洞,正好给她可乘之机。

近了,近了,前面就是小山居。

然而到了近前她才发现小山居和何陋居之间的夹道竟然被封了。

这是宋潜下的命令。

倒不是宋潜未卜先知。

而是因为宋潜想要避免尴尬。

他当时的身份和涂山铃当时的身份,再加上宋玹的身份,这不是明摆着给宋家族长头上找个长辈吗?

想想就尴尬。

宋潜就让人封了夹道,两边各自进出,也免得宋渊遇到了宋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慎婕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一堵墙。

墙其实只能防君子,毕竟没有加任何禁制。

她只是觉得这堵墙的出现不太吉利,就好像预示了什么似的。

她呼出一口气,往墙上拍了一道灵符,身形暴退。

不多会儿灵符便炸裂了,顺带炸开的还有那一堵墙。

慎婕捂着口鼻冲了过去。

小山居的角门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角门紧闭,阵法开启,门外有云卫驻守。

硬仗来临了。

她惨然一笑,拔出了剑。

她从未在家里练过剑,这些年却从未真正放下过。

她清楚自己的价值,如果她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她的家人在慎家也就没有价值了。

她得拼,哪怕死在这里,也得死得有价值。

她提剑就上。

云卫围了上来,她一点都不慌张,在出剑抵挡云卫的攻击时,她还能拼着受伤,朝小山居的大阵上丢灵符。

爆炸声轰隆隆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穿进去。

如果能,就好了。

晋阶时,是不能被打扰的。

这样的声音如果是在小山居里炸响就好了,宋潜一定不可能晋升了,只可惜是在外面炸响。

云卫暗暗皱眉,出剑更加快准狠。

慎婕的身上多出了许多伤口。

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脸上还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她腰间的储物袋瞬间被打开,十数件灵器飞了出来。

灵器中被她注入了灵力,灵力在其中不断膨胀,继而嘭……爆炸开来。

灵器爆炸的威力比灵符大多了,乱飞的灵器碎片破开了距离最近的几个云卫的防御,深深扎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她炸掉的灵器都是上品灵器,全都是这些年慎家给她的供奉。

慎家不可能有这么多上品灵器,慎家的人也不可能告诉她这些上品灵器是哪里来的。

她也没有兴趣知道。

她只知道慎家是让她把这些供奉用在该用的地方。

而打断宋潜晋升很显然就是最该用的地方。

十数件灵器爆炸的威力让大阵震动起来,出现了一阵阵涟漪。

慎婕知道这是她的机会。

大阵在卸力,如果成功了,大阵就还将是那个她撼动不了的大阵。

但若趁着大阵还没将灵器爆炸的威力散掉,再次出手,这个大阵就算抵挡得住,威力也会减弱。

慎婕很善于把握时机,她避开了要害,任由云卫的剑扎进了她的肩头,她再次朝大阵甩出了十数件灵器。

云卫的瞳孔一缩。

哪儿来的这么疯狂的女人?!

一般人能有一柄灵器就已经是走运了,她短短的时间内拿出了恐怕得有三十件之多了吧。

慎婕根本不心疼灵器,炸了也就炸了。

大阵上的波动更加剧烈,却还是当下了灵器爆炸产生的威力。

慎婕再次伸手在储物袋里掏,又是一批灵器被甩了出来。

云卫被慎婕弄得灰头土脸的。

如此多数量的灵器,已经不是一个小家族拿得出来的了,慎婕身后站着一个世禄之家。

这是两个世禄之家的较量。

而不是个人的较量。

趁着云卫被巨大的爆炸威力逼退的空当,慎婕拿出了阵盘,她快速布阵,还放上了极品灵石。

有了极品灵石的支持,阵法开启的速度非常快,像一把利刃似的,直刺大阵。

啵!

似乎有一阵轻响,大阵终于还是被破开了。

连灵器都能炸,连极品灵石都拿得出来,那还有什么阵是破不了的。

慎婕哈哈大笑。

n.

第498章 这个叛徒

慎婕看着小山居眼睛里全是疯狂。

她要为这个地方而死,还将作为人人唾弃的叛徒而死。

哈哈哈哈。

真是可笑啊。

她手中下意识往外掏各种东西,疯狂地往小山居里扔去。

她根本不管云卫手里的剑。

云卫看到她这种不要命的劲头,心里也一阵阵发寒。

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

云卫一次次地被不要命的逼退。

“重光君!”

有云卫眼尖,看清楚了从小山居里走出的人。

宋潜神情淡漠,他骈指一点,斩念飞出,穿透了慎婕的胸口,又飞回了他的手里。

他说:“守好这里。”

便头也不回地回了小山居。

知道晋升的人有可能是他,还跑来搞破坏,那就是叛徒,对于叛徒,不用心慈手软。

阿铃对鞠昇心慈手软了,结果如何?

后来者要吸取教训。

慎婕的身体晃了晃,她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

是宋潜。

怎么可能是宋潜!

不是宋潜晋升,那是谁?

她还是白死了吗?

“阿婕!”

宋泺终于打听到慎婕进了小山居。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心慌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

他听到了猛烈地爆炸声,狂奔着朝这边赶来,正好看到慎婕倒下的场面。

慎婕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嘴角的血汩汩流出,模糊了她的笑容。

宋泺:“阿婕,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扑到了慎婕身边,跪了下来。

慎婕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只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举起了手。

宋泺看着那只手,只停顿了一瞬,便伸出手想要握住。

慎婕的生命却走到了尽头,手软软地垂下,与宋泺的手正好错过。

人生就是这样,慢了一瞬,或许就是永远错过。

宋泺的心绞痛起来。

一个和拌嘴了那么多年的人,一个和他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一个为他生儿育女了的人,就这么没了。

他的呼吸渐渐重了,将慎婕拉入了怀里,“阿婕,你这是干什么?”

他紧盯着慎婕的脸,然而这个人再也不会嬉笑怒骂了。

他在原地呆坐了很久,才站起身来,准备抱着慎婕离去。

云卫伸手拦住了宋泺。

宋泺的表情木木的,“什么事情?”

云卫:“这个人是叛徒,你不能带走她。”

宋泺转了转眼珠,“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云卫:“不会弄错,我们这么多人受的伤,都是她弄出来的,不仅如此,她还破了小山居的大阵,损毁了不少小山居的建筑。

“就算不是在特殊时期,有这样的行为,也会被视作叛徒。”

宋泺:“不可能。她是我的妻子,在四海城生活了那么多年,她还生了儿子,她做这样的事情,不考虑我,难道还不考虑儿子吗?”

他说完这句话就愣住了。

他与慎婕的关系一直不好,在东城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了,慎婕真有什么事情,他不可能知道,就算要追查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而儿子早就借着宋宁音的事情,被送去了慎家。

宋家就算想牵连阿传,也牵连不到了。

让慎家把人交出来,还交的是一个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宋家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慎婕真的有问题,她知道迟早会有背叛宋家的一天,才不肯与他好好相处。

是这样吗?

宋泺的眼睛酸酸胀胀的,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们两个相见从来没有好言,他却从来没有想过,那是慎婕想要保护他。

他红着眼睛看着云卫,“不能通融一二吗?”

云卫:“抱歉,不行。”

宋泺痛苦地看着云卫,“我会配合你们调查,可不可以让我暂时陪在她身边,直到调查清楚事情,再领回去安葬。”

云卫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道:“这一点,我们倒是可以通融,但你得明白,这样的叛徒是不能葬入宋家的墓地的。”

宋泺的身体晃了晃。

是啊,这样的叛徒哪里能葬入宋家的墓地呢,她都背叛了宋家啊!

他叹了口气,颓然地道:“我知道了,至少也得让她入土为安才行。”

云卫便不再阻拦,让宋泺抱着慎婕去了门房。

云卫用朱砂在地上画符,再把慎婕放入阵中。

慎婕刚刚陨落,魂魄还没有离体,趁此机会搜魂,便可得到慎婕的记忆。

云卫启阵,同时激活了留影石。

慎婕生前的一幕幕重要的事件全部被投影了出来。

宋泺渐渐睁大了眼睛。

慎婕给慎家回信说她不受宠爱,无法接近宋泺所以得不到太重要的消息。

慎家十分不满。

慎婕过了一段时间,自己经营了一点势力,以此打探消息,慎家这才满意了。

五界分元之战时,四海城差一点被破,有慎婕的手笔。

慎婕一直在朝外面传递消息,告知他们宋潜的情况。

她还向外界传递了不少关于宋家的秘密。

宋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些记忆就是最好的证据。

没有人能够修改别人的记忆,所以……这些都是真的。

慎婕真的是慎家派到宋家的钉子。

重光君看到这个,恐怕要跟慎家开战了吧。

宋泺心里牵挂着宋传,琢磨着是不是要去把宋传接回来。

这个时候,接受完所有灵尾力量的涂山铃突然睁开了眼睛。

整个静室在这一刻被红光照亮,仿佛朝霞落入了室内似的。

宋潜感应到涂山铃的气息有变,立刻到了静室之外。

他紧张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劫雷什么时候落下。

天空中云层涌动,似乎劫云正在汇聚。

然而过了一会儿,云层中出现了许多人的身影,他们朝着静室的方向遥遥行礼,好像在庆贺涂山铃步入太虚境似的。

居然没有劫雷。

宋潜没有见过谁步入太虚,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

他只能等着涂山铃来给他解惑了。

涂山铃活动了一下手脚,去净房洗了澡,又换了漂亮衣服,这才打开了静室的门。

她笑吟吟地看着宋潜,“阿潜,我回来了。”

宋潜往前走了几步。

涂山铃却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阿潜,我回来了。”

宋潜紧紧搂着涂山铃,“你回来了,真好。”

n.

第499章 只怕未必

涂山铃松开宋潜,遥遥天空中的人影行礼。

人影有的捻须颔首,有的表情严肃站得笔直,有的目露欣赏。

片刻后,天空中的人影渐渐散去。

宋潜:“成功了吗?”

涂山铃:“成功了。”

她感觉得到她体内的灵力起了变化,正缓慢而坚定变得凝实起来,而且以前从师尊口中才能得知的天道,她似乎也能隐隐感觉得到了。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还在慢慢变强。

四海城的人都望着天空,在他们的眼中,天空中突然多出了一团刺眼的亮光,没过多会儿,那团亮光就消失了。

哪怕在宋渊看来,也差不多,只是他能感觉到突然异常的灵气而已。

所以……这到底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呢?

宋渊提着剑站在小山居门口,静等府门开启。

小山居的大门紧紧闭合着。

宋渊心里越来越紧张,他朝云卫看去,惊讶地发现云卫竟然淡定如初,就好像里面正在晋升的人与他们没关系似的。

不愧是道祖培养出来的亲卫,单是定力就不是旁人可比的。

他哪里知道不是云卫的定力过人,实际上是里面晋升的人与他们真的没什么关系。

小山居的大门在宋家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终于打开了。

宋潜站在大门正中间。

宋渊的目光落在宋潜身上,心里咯噔一下,宋潜身上的气息与之前没有丝毫不同。

“阿潜。”

宋潜颔首,“大兄。”

宋渊往前走了两步,“阿潜你……”

宋潜目光淡然,“我未曾晋升。”

他说的是实话,可这话听在在场的所有宋家人耳朵里味道就变了。

宋潜果然是因为被人打扰了,所以才晋升不了的。

他们的眼神中就带出了几分忿忿之色。

“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渊和宋潜同时朝着说话的人看去。

他怡然不惧,“如果我宋家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依旧不敢多说一句话,我宋家今后哪还有立足之地。”

宋渊哪怕再不喜争斗,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族人说得对。

“备战。”

从开始有晋升异象,到晋升异象散去,期间只有一个人突破到了小山居附近,还当真用不计成本的打发破开了大阵。

这个人到底是谁非常好查。

宋渊:“将人带上来。”

宋潜:“不必了。”

他朝云卫伸出了手。

云卫拿出一块留影石放到宋潜的手心。

宋潜将留影石递给宋渊,“是慎家。”

宋渊恼恨不已,“这个慎家脑子也是糊涂了,他们追随的鞠昇十多年前就陨落了,他们跟着闹什么!我家就算不出太虚境修士,他们也比不上。”

宋潜:“只怕未必。”

鞠昇陨落得那么早,慎家未必就听命于鞠家,最有可能的是慎家明面上依附于鞠家,实际上背后却有别人。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五界分元之战刚刚开始,慎棠就敢宠妾灭妻,不但公然休妻,在祁旸离开慎家时,他甚至派人去劫杀了祁旸的人,并将祁旸囚禁在了慎家别院中。

因为他们家依靠的不是鞠昇,所以哪怕祁旸是鞠昇亡妻的姐姐,他也依旧不用再忍耐一时半刻。

宋渊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阿潜你说什么?”

宋潜:“慎家依附的未必是鞠家。”

宋渊:“拿下慎家再说,我不信到那时慎家背后的人还能憋着不出手。”

宋潜点头,“好。”

宋渊:“依你看,这一次派谁出战更好?”

宋潜回头看了一眼小山居大门。

宋渊:“阿潜可有人要推荐。”

宋潜正犹豫着,涂山铃戴着面具从门里走了出来。

“重光君,慎家并不难打,不如交给小辈练练手?”

宋潜不是看不起自家徒弟,浣花连功课都没做明白,真能指望他领兵打仗?

宋渊:“这位是?”

涂山铃顺势向宋渊行礼,“湛源君,小女宋宁音,您见过的。”

宋渊:“你的脸怎么了?”

涂山铃摸了摸面具,“之前跟着重光君出去游历,不小心伤了脸。”

宋渊:“这可得好好治。”

涂山铃:“是,正吃着药呢!”

宋渊便道:“阿音说得也有道理,是该让小字辈出去历练了。只是独独他们恐怕不行,阿泽最近刚好回家陪母亲了,要不就叫他去试试。”

宋泽太过懒散,成日到处游玩儿,不干一件正事。

他倒不是没有能力,他要是没有能力也就成不了云林公了,他就是看见公务就头疼,于是能躲则躲。

他这回可算是被宋渊逮个正着了。

宋潜听到宋渊的话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很显然他对于自家幺弟游手好闲的状态很是不满。

“就他了。”

宋渊就知道宋潜对宋泽不满已久,他下意识说:“先别告诉他,这回是让他做主帅,我怕他被吓跑了。”

宋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看宋渊的眼神就多了几分不认同。

好在他是个很理智的人,当着宋家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会驳了宋渊的面子。

不过私底下教训宋泽一顿是难免的了。

多大的人了,让他做点事情,还得用哄的?!

不像话!

宋渊苦笑,难怪宋泽见了宋潜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跑得比谁都快,阿潜也太严肃了些。

宋潜想的却不一样,他想的是都是宋渊太惯着宋泽了,所以有好处他回来,没好处他开溜。

涂山铃看着思维明显没在一处的两兄弟,哼笑着说:“耽搁一时,消息恐怕都泄露出去了,不如先给慎家下个战书吧。”

她的目光明亮。

宋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并不是真的觉得偷袭无望,索性光风霁月地下战书。

而是可以趁机观察下战书后慎家的反应,看看他们是否向别人求救了。

他立刻道:“可行。”

宋渊看了宋潜的样子,直想叹气。

真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就这被管着的模样,哪还有重光君半点威严啊。

他都没眼看了。

他摇摇头,索性带着人走了,“我去调集卫队,阿泽那里交给你了。”

如此安排正中宋潜下怀。

他正准备去揪住宋泽教训一顿呢。

一群人分头行事。

宋潜带着涂山铃出了城。

n.

第500章 如此父母

宋潜却罕见的没有御剑,他带着涂山铃骑马。

涂山铃骑在大白马上,闷闷地笑。

宋潜知道涂山铃在笑什么,他也不理她。

涂山铃无非不过就是觉得他学坏了,行事也知道兜圈子了。

他这也是没办法了,他弟弟看到他别谁都跑得快,他要是御剑飞在天上,他弟弟远远的看到熟悉的遁光,一老早就跑了,他哪里还抓得到人。

两个人越走越偏僻。

涂山铃都不知道南野还有这样的地方。

看着距离四海城并不远,却好像又荒凉又穷困,一路上的村民穿着破衣烂衫,还长得面黄肌瘦的。

她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扫过,见他们中只有几人手里提着猎物,便知道他们恐怕没有耕地,只靠打猎卫生。

这样的收入极不稳定,难怪生活得不好了。

宋潜注意到了涂山铃的目光,很自然地解释:“他们不是南野人。”

涂山铃:“嗯?”

宋潜:“鞠氏无道,辖下平民多有出逃者,他们便是鞠氏的人。”

涂山铃就懂了。

每个家族每年的税收都是有限的,有限的税收还得做很多事情,能够调拨来安置这些流民的银钱就很少了。

想必宋家还得花很多年才能彻底解决流民的问题。

涂山铃:“我们不是得了很多灵石吗?拿出来安置他们吧,总不能叫他们饿着。”

宋潜唇角就有了一抹笑意。

他忍不住策马靠近了涂山铃一些,两匹马不自觉蹭了蹭脑袋,而他们的衣角也不小心碰在了一起。

阿铃,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涂山铃笑眯眯地看着宋潜,“所以……阿槐说要把买到的物资分出来,你才会那么高兴。”

宋潜颔首,“这不是宋家的事,宋家看着如庞然大物,实则能力有限,没法照顾到边边角角,还得依靠好心人帮忙救助。”

涂山铃点头,“嗯!缺粮食就去厌火调集,那边一年种三季粮食,最是不缺粮食的。”

她开了口,白明轩不敢不听。

宋潜颔首。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一处山坳的入口。

说是山坳,其实三面环的山都不太高,从山下往上爬,不过半个时辰便能登顶。

入口大敞着,没有山石阻拦,是以在这里修建了高高的围墙。

宋潜朝围墙上探头探脑的人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人按动了机括,打开了大门。

进入围墙,才知里面的广阔。

内里地势平坦,修建着连绵不断的巍峨建筑,一眼看过去,看不到边。

涂山铃估计,这里大概不会比半个四海城小。

她嘴角抽了抽,“这里该不会就是你……出钱建的山庄吧?”

宋潜:“嗯。”

涂山铃觉得她应该重新评估一下宋潜赚钱的能力。

短短十几年间,赚到的钱能将这里建起来,手里还有余钱,这样的赚钱能力比之青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吧。

涂山铃的藏宝库看着东西多,如果真拿出来建这样一座城,瞬间就能给她掏空了。

她不由得真心感慨,“宋半城啊!”

宋潜:“……”

修为高有时候确实比较容易赚钱。

在道祖时代,元界上下只要老实交税,不管哪里出了邪祟,竹山立刻会派人去摆平。

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是税照交,如果是小世家辖下出了管不了的邪祟,小世家还得另外备礼物请宋家的修士出手。

宋潜清静台九圣的身份摆在这里,依附他的门人不少,这些人出去平事,收益还是会上交一部分给他的,是以他的收入真的比涂山铃想象中的高。

那些门人也不会有什么不满的情绪,毕竟如果不是借着重光君的名头,那些世家子弟哪里会给他们面子,又哪里会给他们那么多报酬呢。

而且相对而言,上交给宋潜的收益真的是少之又少了,他们曾听人说过,有的心黑一点的尊圣,要抽七成走呢。

重光君却只要一成。

这些是涂山铃不知道的。

在道祖时代,涂山铃想要有额外收入,不还是得开店嘛,要不然哪里会派暗卫出去开那么多店。

涂山铃侧头朝一旁看去,就不由得啧了一声。

她居然看到几个人在打理一棵桃树,而那棵桃树竟然开花了。

奢侈啊。

要想让一棵不该在这个时节开花的树,现在开花,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知凡几。

宋潜也注意到了。

他的脸色就有几分不好看。

这里建成后,他并没有来过。

他只是按年拨款而已,一般是父母说要多少,他就给多少,这是他的心意,至于大兄那边如何,他管不着。

他却没有想到他的父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在这座山庄的外面,有多少人面黄肌瘦的,连饭都吃不饱。

他的父母竟然耗费那么多银钱,只是为了在不对的季节看到桃花而已。

他开始注意观察起山庄的细节来。

每一片瓦当上都雕刻了图案,顺着看过去竟然可以连成一篇故事。

于他而言,这完全是不必要的耗费。

他看得额角的青筋直冒。

这样奢侈在细节处的地方太多了,他收回了视线,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直谏。

涂山铃撇撇嘴,“看,不听我的话吧,吃亏受气的还是你自己。”

换成是她,她就会派自己的人来建这座山庄,绝对让徐心颖作不起来。

反正建在这里,也没人能进来,东西只要能用就行了。

比如说家具,酸枝木做出来的是桌子,花梨木做出来的难道就不是了?

宋潜这回闷不吭声了,终于承认涂山铃说的其实是对的了。

孝顺不是这样孝顺的。

那些钱本来可以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涂山铃一直不喜欢徐心颖,她很高兴在她坚持不懈地努力下,终于也稍微动摇了一点徐心颖在宋潜心中的地位。

她无声笑笑,又说:“之前你阿娘不是说出去游历,再也不回来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宋潜:“……”

他阿娘虽然是个修士,但真的吃不得一点苦,离开两天,就开始埋怨吃不惯穿不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他阿爹带着他阿娘回来休养,他这个做儿子的能说什么?

总不可能把人赶走吧。

第501章 他跟我走

宋潜的消息向来不慢,尤其是有关父母的,那边一直有自己的人跟着,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会通知他。

当然了,他的父母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的本意是保护,可他也知道如果被阿娘知道了,肯定会斥责他不孝,派人监视他们的。

但现在涂山铃说起这件事情,他莫名有些尴尬,哪怕言而无信的并不是他。

他不自在地别开了头。

涂山铃拍拍宋潜的肩膀,“你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吗?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你今后如果有孩子了,一定不能让他靠近你阿娘。”

这话虽然还是在指责宋潜的阿娘,但宋潜听在耳朵里却莫名觉得顺耳。

宋潜有些不自在地看着涂山铃的眼睛,“好。”

涂山铃心里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她也不自在起来。

宋潜:“你呢?”

涂山铃:“啊?我啊,我肯定要跟我阿爹阿娘在一起的啊。等事情解决了,我还是涂山少主,要回去肩负起我应该肩负的重任的。”

宋潜:“好。”

涂山铃讷讷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有一种感觉,只要她离开,宋潜就会跟着她离开。

她偷偷瞄了宋潜一眼,宋潜还看着她的。

她似乎并不排斥宋潜跟着她回家。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宋渊翻脸。

护着长大的弟弟好不容易出息了,却跟着别人跑了,这个怕换成是谁都不会乐意的吧。

好在她现在是唯一的太虚境修士,要打架,她谁都没在怕的。

她歪着脑袋认真看着宋潜。

宋潜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涂山铃:“如果我让你跟我回家,你会跟我回去吗?”

宋潜身体一歪,差一点从马上摔下去。

他这一下连看都不敢看涂山铃了。

虽然很愿意,但他有点说不出口。

他脸皮薄得很,不像涂山铃,如城墙道拐处一样厚。

涂山铃鼓着腮帮子说:“不愿意吗?你说,如果我和你大兄一起掉水里去了,你救哪个?”

宋潜青筋直冒。

且不说一个五界无敌的太虚境修士和一个合境的尊圣如何会掉进水里,就说他们俩掉进水里真的需要人救吗?

涂山铃直勾勾地看着宋潜,眼睛里带着笑。

宋潜却莫名觉得如果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好,涂山铃会打爆他的脑袋。

他老实真诚了一辈子的性格,阻碍了他在短时间内想出瞎话哄住涂山铃。

他认真道:“谁距离岸边近就救谁。”

总不能他大兄明明就在岸边,他还要抛下他大兄,去救更远处的阿铃吧?

涂山铃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了,打马嘚嘚地朝前方跑去。

宋潜知道他的答案不正确,只能埋头追。

他闷不吭声地跟在涂山铃身旁。

涂山铃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更生气了。

她催促马儿快跑。

宋潜也催促马儿快跑。

两匹马出自同一个马场,品阶什么的都差不多,很难甩开对方。

涂山铃索性放出赤豹,纵身一跃,跳到了赤豹背上。

宋潜策马再靠近时,赤豹回头嗷一声吼,马儿就急急的停下了脚步。

赤豹露出得意的神情,颠颠朝前跑去。

宋潜心里无奈,可他实在是没办法说出违背本心的话。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地跑到了徐心颖二人住的核心区域。

涂山铃站在大门口等着。

宋潜翻身下马,大步走向涂山铃。

涂山铃转身就要朝门里去。

奈何宋潜嘴笨得很,一直没想出能让涂山铃满意的话来,急得他上前抓住了涂山铃的手。

涂山铃挣了挣,没能挣脱,也就由着宋潜去了。

她斜着眼睛看着宋潜。

宋潜:“好。”

哈?

涂山铃眨眨眼,“好什么好?”

宋潜的声音变得很小,“跟你回青丘。”

涂山铃重新高兴起来,轻轻嗯了声,算是放过了宋潜。

往院子里走了两刻钟,他们才听到欢声笑语声。

宋泽撒着娇,“阿娘,您瞧瞧我是不是黑了瘦了,您都不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没有您和阿爹看顾着我,我出门之后就跟浮萍似的,谁都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徐颖嗔怪道:“我看你这小兔崽子今后还想不想着往外跑。”

宋泽:“不出去也不行啊,我在家能干什么?我这么大个人,总不能游手好闲吧!兄长们脸上也不好看呐。”

徐心颖一指头点在宋泽头上,“他们哪里需要你顾着,你顾着你自己就行。哎,对了,上次阿潜不是把宗令交出来了吗?就让阿泽做宗令好了,反正阿潜这些年拿着宗令也没做事。”

宋泽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您可别害我。二哥哪怕什么都不做,坐在哪里又有谁敢说什么?换成是我,我还不得天天被人挑刺啊。不干不干。”

徐心颖气不打一出来,“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宋潜停下了脚步。

涂山铃捏了捏他的手。

宋潜猛然惊觉,想要松开涂山铃的手。

涂山铃却紧紧反握住了宋潜的手。

她往前走了一步,又轻轻拉了拉宋潜。

两人这才出现在了徐心颖三人的面前。

宋泽眼睛一亮,“二哥。”

徐心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头仰得高高的,根本不理会宋潜。

宋潜:“宗令的事情,我答应了。”

徐心颖这才看向宋潜,“当真?”

宋潜:“当真。”

徐心颖的唇角有了一抹笑,但她不想给宋潜好脸色,还在挑刺,“你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的?”

涂山铃烦死这个女人了,不等宋潜回答,她便怒喝道:“你放肆!”

徐心颖冷了脸,“哪里来的野丫头,也有在我面前说话的份儿?!”

涂山铃释放出了太虚的威压,“你是怎么跟本尊说话的?”

徐心颖心口狂跳。

这这怎么话说的?

怎么可能是太虚境的气息?

那种想立刻叩拜的感觉,她太清楚了,这绝对不是合境修士做得到的,那么眼前这位只能是太虚境修士了。

五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太虚境修士了,偏偏还看中了阿潜!

涂山铃:“这是阿潜最后一次管宋家的事情,此次事了,他会跟我走。我希望你们没有任何意见。”

第502章 步步逼迫

涂山铃说的是希望徐心颖夫妻二人没有任何意见,实际上她的态度和语气都表明了:这个人我看上了,你们有意见也得憋着,我容忍你们只是因为我看重你们的儿子,你们最好不要给脸不要脸。

徐心颖气得脸色铁青,她看着宋潜,“你就看着这个女人这样欺负你的阿娘?”

涂山铃冷笑一声,伸手捏住了宋潜的下巴,修长如葱节般白嫩的手指在宋潜脸上滑过。

宋潜一动不动,任由涂山铃施为。

涂山铃:“你知道太虚境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天下无敌。意味着我看上谁,谁就是我的,反抗者死。

“你们是他的父母,知道这样的情况,却逼他来反抗我,是想让我一怒之下杀了他。

“还是觉得我非他不可,会听他的话,如对尊长一样对待你们?”

她松开了宋潜的下巴,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你们可不是我的亲戚,今天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

徐心颖捂住了胸口,好像真的受不了这份屈辱了似的。

“你,你这个女人……”

她指着涂山铃的手有些发抖。

涂山铃冷着声音说:“你放肆!本尊岂是你能指指点点的!本尊的怒火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宋桢脸色大变赶紧拉住徐心颖。

他太知道徐心颖的脾气了,只要徐心颖潜意识里认为有人给她撑腰,她是绝对不会服软的。

现在有他,有宋泽,还有宋潜在。

而宋潜看上去和那位尊圣的关系很不一般,徐心颖就更不会服软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尊圣给踩下去。

他不能看着徐心颖做出这种糊涂事儿来,太虚境的尊圣,他们称一句圣君都称得了,哪里能由他们指指点点。

他躬身道:“圣君明鉴,我妻子并没有其他意思,她只是脑子糊涂了,在说胡话而已,请您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徐心颖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说谁脑子糊涂了?”

涂山铃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不敢当。”

她师尊是圣君,她便做不得圣君,且她觉得是尊圣就已经很好了。

宋桢却没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她一定要跟徐心颖计较呢?

“您自然当得我一句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们计较。”

宋潜往前一步,拉住了涂山铃的胳膊。

他到底看不下去了,被指责的是他阿娘,在伏低做小的是他阿爹,他也不可能看见了当没看见。

涂山铃反手握住宋潜的手,“我无意与你们为难。只是阿潜以后的归属问题……”

宋桢第一次直面如此不客气的圣君,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从前他面见过道祖,但道祖那时为人和蔼可亲,平等对待各家家主,只要不犯事,竹山就不会冲他们露出獠牙,是以他从未觉得太虚境大能有多么可怕。

但这一刻他知道了。

太虚境大能是随手就能捏死他们的存在。

他擦了擦汗,说:“这件事情自然按照您的意思办,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涂山铃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桢,“哦,是我在抢人吗?”

宋桢心下一惊,“当然不是!是我们宋家愿意送人去服侍圣君,绝对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

“阿潜这些年为宋家忙里忙外,早已经将宋家的养育之恩还清了,今后他就跟着您好好修行,也算是我们宋家的一点心意。

“不知道您愿意不愿意?哦,您放心,阿潜住过的院子,用过的东西,我们一定会好好保留着,不管何时,他想回来看看,都一定看得见。

“我们家也会约束门下子弟,绝对不会随便打扰阿潜,这一点请圣君放心。”

短短一段话就把涂山铃摘干净了,不是她盛气凌人以修为逼迫他们答应,而是他们宋家利益熏心,急于媚上,才让阿潜跟着走的。

涂山铃对于宋桢的识时务很满意,但她还是强调,“不用叫我圣君。”

宋桢松了口气,“是。”

只是纠结称呼,没有对别的事情不满意就好。

徐心颖却尖叫了起来,“宋桢你说什么,你让我的儿子去服侍一个女人,服侍!你要脸不要脸,我怎么会嫁了你这样一个窝囊废!”

她的心里确实接受不了。

她再怎么不喜欢宋潜,也从来没有想过让宋潜去做赘婿。

一个男人在婚姻里处于弱势的一方,哪怕他本人是愿意的,也得接受外界异样的眼光。

哪怕女方是天下唯一一个太虚境修士,也不会例外。

宋桢被徐心颖劈头盖脸骂得灰头土脸。

他只当作没听见。

宋泽尴尬得很,他上前扶住徐心颖,“阿娘,这是外面的正事,您就别管了吧,怎么做,阿爹心里有数。”

徐心颖一指头戳在宋泽脑袋上,戳出了一个红印子。

“你阿娘是内宅妇人吗?!那些事情我有什么说不得的,我都说了几十年了,现在想起来我说不得了,是不是有点晚。”

宋桢心口一跳,看向徐心颖,“这句话你还真就说对了,我管教你确实管教得有点晚,好在我们现在还有大把的寿元,我还能再管教管教你。”

徐心颖:“你说什么?”

她没想到宋桢会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打她的脸。

宋桢:“如果我早一点管教你,你也不至于如此牛心左性。你以前在宋家吆五喝六也就算了,当着圣君……尊圣的面,也敢造次,这是谁给你的底气?”

他的神情非常疲惫,他就不该心软的。

在外面游历,徐心颖哼哼唧唧两句,他就心软了,同意回来住一段时间,如果不回来,是不是就没有今天的事情呢?

徐心颖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桢,“你说,我到底哪一句说错了?”

宋桢:“你争强好胜本来就是错的,你得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家里人让着你,外人可不会!”

宋潜没说话,他觉得他阿爹这回的话说的全是对的。

徐心颖的视线从宋潜面上扫过,她就知道这个儿子靠不住。

她紧握住了宋泽的手,“阿泽,阿娘能依靠的,如今也只有你了。”

宋泽尴尬得要死,一方是阿爹,一方是阿娘,一方是圣君,他夹在这三方中间,真是连呼吸都困难。

第503章 给你机会

宋泽轻轻抚徐心颖的背,“阿娘您不是不舒服吗?您可千万不能再着急生气了。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跟哥哥和阿爹说。不管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不是?”

徐心颖:“如果你阿爹和你哥哥非得将阿娘关起来呢?”

宋泽觉得心里很苦。

阿爹要把阿娘关起来,他能叫不关吗?他就算叫了,能管用吗?当然是不能的啦。

他看向宋桢,“阿爹……”

宋桢冷着脸看着宋泽,“你闭嘴,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论地位,你最低,论修为,你也最低,论见识,你依然最低,一边儿待着去!”

徐心颖就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的好丈夫宋桢这回是铁了心要收拾她了。

她捂着胸口,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宋泽:“阿娘!”

宋潜上前一步。

宋桢却摆了摆手,“你来是有正事的吧,你办你的正事去。不用担心你阿娘,我还不知道她,这些年但凡有个不顺心如意的事情,她就生病,已经病成习惯了。”

他哪里就这么笨呢,能够当上家主的人,就算刚开始看不明白一些小手段,后来看得多了,也能懂一些。

他装不知道,愿意配合徐心颖,那是因为他心里还有徐心颖,愿意陪着她闹腾,宠着她闹腾而已。

可一旦他决定要清醒了,他立刻可以变得比谁都清醒。

宋泽翕翕唇,看看宋桢,又看看徐心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是直接把徐心颖带走的好,还是继续配合着惊惧地叫两声得好?

宋潜朝宋泽招手。

宋泽指指自己。

宋潜颔首。

宋泽脸立刻白了,“二哥,我最近真的什么都没干!”

宋桢重重地哼了声,“你哥找你有事,你还不快跟着去,你阿娘这里有我照看。”

宋泽:“……”

不,我宁愿留在这里照顾阿娘。

呵呵。

宋潜转身往出走。

宋泽只好乖乖跟上。

徐心颖也顾不上晕了,“阿泽!”

她本心里不希望最喜欢的小儿子去给二儿子打下手,总觉得二儿子会掩盖住小儿子的光芒,明明他的小儿子能做得更好。

宋桢却再也不会给她一点发挥的机会了。

他弯腰抓住徐心颖的胳膊,用灵力禁锢住徐心颖,将人半拖半拽地往静室里面拉。

他边走边说:“你们办正事去,这里不用挂心。”

说话间,他就拉着徐心颖消失在了两个的视线中。

从这天之后,徐心颖就“病了”,还病得不能见人,之后不管谁来求见,哪怕是宋渊来了,宋桢都以徐心颖的病要过人为由,把人给堵回去。

徐心颖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过。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

宋泽此时跟只鹌鹑似的跟在宋潜的身后。

涂山铃淡淡瞥了宋泽一眼,她刚才就觉得这个受溺爱长大的小儿子少了几分担当,竟然连站队时,左右摇摆的人从来不可能有好结果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宋泽刚才态度多有暧|昧不明的时候,涂山铃可是看得很清楚的。

也难怪宋潜对这个弟弟怎么都不满意了。

走了一段路,宋泽怎么都憋不住了,“哥,我们这是去做什么?”

宋潜:“阿娘让你接任宗令。”

宋泽呵呵干笑,“那是阿娘说着玩儿的,哥你怎么还吃心了?这种事儿不是开玩笑的,你还是别乱说出口的好。”

宋潜:“我没开玩笑。我以后不会在宋家,宗令不能握在我手里,且我上次已经交出去了,现在在大兄手中,你迟早要接的。”

宋泽受宠若惊,他长到这么大,宋潜还是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

今天说的话,比去年一年对他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我……我如今只是云林公,哪里有资格接任宗令,族中还有那么些个尊圣,他们能听我的才怪了!”

宋潜转头看着宋泽,眼里写满了:你知道就好。

宋泽差一点被噎死。

他第一次发现他二兄竟然也有这么能噎人的时候。

宋潜都没发现,涂山铃归来后,他身上沉郁的气息一点一点消散,性格和行事方法也在缓慢的被影响着。

虽然现在还不太明显,但实际上真的有被影响。

至少他以前从来不这样噎人的。

宋泽:“哥啊,我的亲哥啊,您就别玩儿我了好不好?我虽然没做什么正事吧,在外面也没忘了给咱们家扬名呀。

“你看到四海城外面的流民没有,都是听我说四海城宋家有多么多么好,才千里迢迢过来的。

“瞧,我其实也不是没做事,是不是?”

宋潜看宋泽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也不是说不要流民,不管什么时候,人多了,才意味着有可能产生更多的修士,才能有更多的人耕地做工。

但是……也不能这么干吧,毕竟流民来了,他们也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安置他们的,前期并不能有任何收益。

而不管他们又很容易出乱子,管了又容易拖垮四海城的财政。

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宋泽说了。

涂山铃喷笑出声,“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弟弟,我一定要打死他。”

宋泽:“……”

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涂山铃继续道:“平乐君的独子,叫薛耀的,正在四海城中做客,他算是你的大侄儿,你可以去找他交流交流。

“他应该能跟你投脾气,你们俩能成为莫逆之交。”

宋潜微微叹气,阿铃骂人真是不带一个脏字了。

说宋泽和薛耀一样,自带坑自己人的属性,真是说得不露一点痕迹。

宋泽眼珠一转,“哦,这一次让我回去,是让我帮着带孩子吗?”

涂山铃和宋潜同时死死盯着他。

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个人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心性,他去带孩子还不得给带歪了呀!

宋泽:“不,不是这件事吗?哈,哈哈,那是什么事情?”

宋潜:“给你个机会,博名。”

不不不。

我并不想要名声。

宋泽顿住脚步,甚至还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我觉得云林公已经够我在五界行走了。谁不知道我宋氏云林公是湛源君和重光君的弟弟,谁也不会欺负我的。”

n.

第504章 兄弟谈心

宋泽觉得自己有些惨。

他都退步成这样了,大家还要盯着他不放。

他就是这么不上进,他有时候还要受夹板气呢,他要是上进了,这个说这件事你帮我这样办一下,那个说不行,这件事你要帮我那样办一下。

哇,就他这个脑子,根本平衡不了各方利益好吗?

“我的亲哥,你在跟我开玩笑对吧,一定是的。”

他露出一个非常夸张的笑容。

趁着宋潜没什么反应,他转身就跑。

好家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就知道见到二哥没什么好事了。

上次见二哥,给了他一件差事,他足足办了三年才办完,心里那个苦,简直别提了。

斩念出鞘,咻地飞到前面,拦住了宋泽的去路。

宋泽可不是那种会顺着路跑的人,他翻出了栏杆,准备御剑逃跑。

涂山铃打了个响指,宋泽的身体就被大道之音束缚住了,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你还是没有看清形势啊,居然想在本尊面前逃跑……太不给面儿了吧。”

宋泽能怄死。

他哥到底怎么凑到圣君身边的啊,就来叫他上进而已,居然让圣君出手了,那……他还跑得掉吗?

他陪着笑脸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涂山铃这才解开了宋泽的束缚。

宋泽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也就老实了。

“哥啊,你说让我去博名声,去哪里博,你有个章程没?”

宋潜:“拿慎家开刀。”

宋泽张了张嘴,“啊?”

他也是背过世家谱系的,自然知道慎家其实跟他家沾亲带故,对自家姻亲下手,这不好吧?

宋潜:“慎家往我们家派了细作,并对我出手。”

这可真是老寿星喝砒霜,找死了。

宋泽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们家的人是不是吃错药了?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他们就算算计掉了我们家一个尊圣,我们家还有那么多,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被拉得跟他们家成一样的地位。”

不得不说,宋泽是真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但宋潜显然不想跟他解释太多,“嗯。”

嗯是什么意思?

宋泽眨巴着眼睛看着宋潜。

行吧,二哥这是不想回答了,那就算了吧。

不过……“你准备将慎家收拾到哪种程度?”

打下即翼九江墟,让慎家割地赔款是一种打法,直接将慎家打残了,另外扶持一个家族管理九江墟,又是另外一种打法。

他得问清楚了,免得弄巧成拙,到时候又被自家哥哥收拾。

宋潜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直接打残。”

宋泽点点头。

圣君就是圣君,杀伐果断。

但涂山铃的考量却不一样,慎家背后站着的是她隐藏的敌人,能够断敌人一条臂膀,她何乐而不为?

敌我双方目前都在暗处,那就只能先清理掉明面上的棋子了。

宋泽:“是,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办妥的。”

他严肃认真起来,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打九江墟更好了。

他觉得他应该回家翻翻卷宗,当年九江墟能够被打成一次废墟,就能再被打成第二次,那一次的经验很值得借鉴。

宋潜把宋泽拎回四海城,他就撂开手不管了。

宋泽悻悻然去找宋渊。

宋渊看到宋泽就露出温润的笑容,“阿泽,你可回来了。”

宋泽拿起宋渊桌上供桌的水果就往嘴里塞,“这是什么,还怪好吃的。”

宋渊没好气地看了宋泽一眼,“这是欧李,最近正好是大量上市的季节,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他放下手里的公文,“让你回来干什么,阿潜跟你说了吧?”

宋泽撇嘴,“说了!哎,让我领兵打慎家是不是?我会努力的,要不然我也没法按要求接手宗令,你都不知道那位有多凶!”

宋渊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让你接宗令?谁说的?”

宋泽摊手,“看,你是我亲哥都觉得不靠谱吧!这事儿,还是阿娘在背后跟我说起的,谁知道就那么寸被二哥听到了呢。

“二哥当时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然后这样那样一说,就说让我接手宗令了,我还不能拒绝。”

宋渊:“可能是气话。”

宋泽:“不是!圣君都出面帮他威胁我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个小可怜被他们俩联手欺负有多惨。”

宋渊习惯性忽略掉宋泽夸张的言辞,抓住了重点,“你说圣君?太虚境修士?”

宋泽一脸八卦,“哥,原来你不知道啊!我二哥本事大了去了啊,他找了个太虚境修士做道侣!”

宋渊的脑袋似被闪电照亮了似的,他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一下子就想通了。

之前晋升太虚境的哪里是阿潜呢,分明是有别人啊!

是谁呢?

宋宁音?

不可能!

宋渊宁肯相信自己疯了,也不能相信宋宁音太虚了。

不是宋宁音,阿潜身边还有谁呢?

“你看到的人长什么样子?”

宋泽撇嘴,“我没看到,她神神秘秘的,戴了一张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又不是我熟悉的人,我真没认出来。”

宋渊也捉摸不透了。

他垂下了眼睑。

宋泽:“哦,对了,我二哥说,这次的事情完了,他会跟着圣君离开,然后……就再也不管宋家的事情了。”

宋渊面色大变,“不行。”

阿潜怎么能去做这种事情!

宋泽面露为难,“这事儿是阿爹答应了的,为了这个还把阿娘关了起来。我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之后的事情也好提前安排起来才是,这事儿吧,我们反对是没用的。”

宋渊:“他不要名声了?”

宋泽沉默半晌,最后才说:“二哥的名声早就不是无瑕的了,只是碍于他的地位,那些人不敢在我们宋家人面前说而已。

“我在外面游历日久,那些人怎么编排二哥的都有,说他当年倒贴青丘没有倒贴上,也还好他能力不济,要不然可能都被青丘牵连了。

“二哥他心里未必就不清楚,只是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罢了。

“有时候好的名声,真的不算什么,呵呵,你看我,我介意别人认为我是个纨绔吗?”

n.

第505章 你跟我来

宋渊看着宋泽久久不能说话。

他以为他将弟弟们保护得很好,他以为他尽到了做哥哥的责任,但好像他的两个弟弟,没有哪一个活得很开心的,也好像没哪一个过上了想要的日子。

“阿泽。”

宋泽搓搓胳膊,又拿了个欧李塞到嘴里,“哥,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想得太多了,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了。

“我们只是你弟弟,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呢?说白了,我们的亲生爹娘好像都没管那么多。”

他说这话有些亏心,他爹确实没怎么管他,但他娘是真的溺爱他。

但这话放在宋潜身上是正正好的。

宋渊觉得有些刺耳。

宋泽那时候还没有出生,有些事情并不清楚,是以有的话张口就来。

宋渊却不能不多想一点,“这样的话你在我身边说说就得了,千万不要在阿潜身边说,可记住了?”

宋泽无奈了,“哥,你真当我傻是不是?我跟二哥又没有仇,干什么要专门跑去扎他的心?

“我跟你说,二哥的事儿,你别管了。

“他这么多年都不开心,但这一次我看他,好像真的挺开心的,你就让他开心开心吧。”

在宋家不开心,离开宋家,宋家的尊圣反而觉得开心。

宋渊越发觉得这话刺耳极了。

他摆摆手,不想再接这话茬了,“阿潜有说他们去哪里隐居吗?”

宋泽:“没说。”

看人家的样子,真是一点都不想再回来受气了,这种事情干什么要说破呢?

宋渊迈步就要朝外面走。

宋泽伸手拉住了宋渊。

宋渊嫌弃地看着宋泽的手。

宋泽吃了水果没有洗手,红色的果汁全部糊在了宋渊衣袖上。

“大哥别去问,问了就是秘密,说不得的。”

宋渊:“我不是要问这个,我是想问,以后……阿潜的供奉送到哪里。”

宋泽跺脚,“哎哟,我的大哥!二哥可是跟着圣君离开的,他还能饿着不成?”

宋渊:“左右不能让阿潜吃喝一个女人的。”

宋泽:“那可不是普通女人!”他根本不松手,“别人想赖着圣君还赖不上呢!而且这是人家两个人的小情趣,哥你单身了一辈子,不懂,就不要瞎掺和。”

宋渊看着自家弟弟直喘气。

这哪是他弟弟呀,这是讨债鬼啊,句句话扎心,还一扎一个准。

他指着门,“给我出去,你这次要是打不出名堂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泽呵呵笑,抱起果盘一溜烟跑了。

他根本不怕宋渊的威胁,宋渊的处罚三件套,他太熟了,不就是罚站、抄书、听训吗?

他都习惯了好么?

另一边,涂山铃则来到了薛槐几个人的住处。

这三只还在做功课,做得头晕眼花的。

薛耀频频看向薛槐,他几次欲言又止。

薛槐不会写字儿,一直口述,侍者在旁边笔录,这就意味着薛槐一直安静不下来。

薛耀的定力还比不上尹玄琛,他听到旁边有声音,就不能思考,思路总是顺着薛槐的跑了。

不管薛槐做的功课对不对吧,反正现在做的比薛耀多了。

薛耀:“……”

涂山铃:“你们三个如何了?”

薛耀撇嘴,“你是哪个,我们的静室也是你能随便进的?”

涂山铃一巴掌呼在薛耀脑门上,“兔崽子。”

她转身指着侍者,“你下去吧。”

薛耀:“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小爷这里发号施令。”

他话音刚落,脑门上又挨了一巴掌。

“你你你……你就欺负小爷现在不能动,等小爷能动了,瞧小爷不把你打得屁股开花!”

尹玄琛和薛槐都低下了头。

他们两个的反应有快有慢,但都看出来了涂山铃的身份,只有薛耀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连涂山铃腰间明晃晃挂着的不响都看不到。

这样的小崽不挨打谁挨打啊!

涂山铃哼笑,“你不知道我是谁?”

薛耀上上下下打量涂山铃一番,“你很出名吗?我必须知道你是谁不成!”

涂山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薛耀。

“我跟你带了个朋友回来,你们俩应该很谈得来。”

薛耀:“你谁啊你,你介绍的朋友配得上小爷的身份吗?”

涂山铃:“……”

她又想打这小崽了。

“你爹幸好只有你这个独子,要不然可能都把你溺死在恭桶里了。”

薛耀脑补了一下,心里就是一阵恶心。

溺死就溺死,为什么要溺死在恭桶里?

哎不是,他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溺死他?

尹玄琛这个兄弟最够意思,他看到薛耀嘴巴动了动,就知道薛耀还要作死,他赶紧跳起来捂住了薛耀的嘴。

“是前辈,别乱说话。”

薛耀睁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的样子,“唔唔。”

尹玄琛怀疑地看了薛耀一眼。

薛耀点点头。

尹玄琛松开了手。

薛耀:“怎么长高了啊?好像还比之前胖了。”

尹玄琛手一抖,忍着腿疼缩回去和薛槐靠在了一起。

兄弟,哥们儿已经抢救过你了,你还这么悍不畏死,哥们儿就救不了你了。

涂山铃挥起巴掌就拍在了薛耀额头。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响,她拿开手后,薛耀的额头上清晰地留下了一道五指印。

“宋宁音那是瘦吗?那是瘦得过分!”她手摸了摸腰,“我这才是正常的好不好?”

好好好!

你是长辈,你说什么都对。

薛耀识相地连连点头。

等等,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前辈刚才说什么,她说……那是宋宁音的身体,这才是自己的……

他猛然往前扑,扑到涂山铃面前,“给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这孩子怎么虎了吧唧的?

涂山铃往后退了一步,挡开了薛耀的手。

她要是不愿意,又哪里会被薛耀得手?

她现在用的可是自己的身体!

薛耀撒娇,“给我看看吧。”

涂山铃:“你放肆!哪还有一点做晚辈的样子。”

薛耀甩手跺脚的,“看看嘛,看看嘛,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

宋潜走了进来,视线凉凉地落在薛耀身上,薛耀一下子就老实了,乖乖坐在原地,乖巧得不像话。

宋潜:“阿槐跟我来。”

涂山铃来本来就是来找薛槐的,只是被薛耀打岔了而已。

n.

第506章 最新消息

薛槐下意识看了尹玄琛一眼。

尹玄琛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才跟着宋潜往出走。

薛槐不知道二位前辈为什么突然找他,他心里还真挺没底的。

涂山铃:“没别的事,就是给你洗身上的阴气而已,不要紧张,只管跟着我们来就是了。”

她如今拿回了自己的身体,修为又往前进了一步,给薛槐祛除阴气只会更加容易。

薛槐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了。

他冲涂山铃笑笑,“真的吗?那我今后就能修炼了,是吗?那可太好了。我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涂山铃:“当然是来得及的,你的经脉被阴气改造过,本来就要比旁人宽一些,阴气被驱逐后,你的经脉也不会变窄,你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当然了,一切的前提是,他能扛过拔除阴气的痛苦。

这一点涂山铃之前已经提醒过了,她也不会总是去提起这件事情,省得摧毁薛槐的心理防线。

本来没多怕的,被她念叨得还怕了,这事儿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薛槐:“除了修炼,我还得学习呢,我的基础本来就比他们差,以后更得努力。”

他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涂山铃:“其实也不用着急,一步步来就行。”

薛槐:“我还得学写字呢。”

涂山铃:“……”

这不是基础差,这是没有基础啊。

她顿时也不再叫薛槐慢慢来了,这个年纪还没有正经启蒙过,确实该着急了。

宋潜:“让浣花带你。”

薛槐:“多谢重光君。”

涂山铃拍拍薛槐的肩膀,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三个一路到了宋潜的静室。

宋潜开启了禁制。

倒不是怕谁打扰,他在这里,涂山铃也在这里,来打扰的人就真是没有长眼睛,他是怕阴气逸散出去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涂山铃:“坐下来。”

薛槐乖乖坐下。

涂山铃盘膝坐在薛槐身后,灵力缓缓流入薛槐的身体。

她的灵力对于薛槐来说太过霸道了些,是以她的速度得慢,灵力过一寸经脉,就得停下来慢慢温养一处经脉。

整个过程显得非常缓慢。

整个四海城几乎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忙,只是在南野边境上,耿庭芳都闲得快要长蘑菇了。

“阿潜到底晋升成功了没有啊,也不来个人跟我们说一声。”

耿庭芳默默为“宋潜”护法,宋家的人根本不知道,自然也没有人通知他。

他为了不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发现他的气息,他还特地布置了隐匿气息的阵法,准备随时出手给敌人一个大惊喜。

没有人找得到他,自然的,青鸟也找不到他。

耿家留在四海城的探子早前就放出了宋潜晋升失败的消息,只是耿庭芳没有接到而已。

耿庭芳拍拍身上的土,“不行,我要去看看阿潜才行。”

家臣的眼皮狂跳,“这实在是不妥当,您再忍忍,再忍忍说不定就有消息传来了。”

耿庭芳强忍着想要踢人的冲动,“你都让我忍了十回八回了,你还要让我忍到什么时候。”

家臣:“再等……等一个时辰。”

耿庭芳动了动脖子,右手轻轻一动,将刀放在了家臣脖子上。

家臣:“……”

又玩儿这手!

您要玩儿这手,您早说啊,早说我就不拦着您了,反正拦也白拦。

耿庭芳绕过所有人,大步朝前走去。

为了避免引起宋家人的误会,他特地没有御剑,准备到最近的一座城池去租借大型飞禽,这就算是变相告诉所有人,他耿庭芳来了。

耿家的人看着耿庭芳威武的背影心里一阵发苦,他们到底是跟还是不跟啊?

跟过去……要是起了冲突,他们绝对是不占理的那一方,可要是不跟过去,尊圣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

蚁多还咬死象呢!

家臣家将们对视一眼,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耿庭芳没有回头,只挥了挥大刀。

家臣:“……”

家将:“……”

行吧,不跟就不跟。

南野边境就有一座小城,耿庭芳进了城,就听到很多人在谈论宋潜晋升的事情。

他蹙着眉头听了一会儿,眉头便紧蹙了起来。

原来阿潜晋升失败了啊!

他站在街边沉思起来,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他现在是去劝一劝宋潜好,还是当作不知道的好。

“嘿,大个子,别挡着道儿!”

耿庭芳瞄了喊话的小子一眼,只见这小子推着一辆手推车,车上满满放着一车写了字的纸。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诶,重光君晋升失败全系人为,南野宋氏发怒,要对外兴兵了。”

耿庭芳伸手朝车上的纸抓去。

小子大喊大叫的,“喂喂喂,小本生意,给钱!”

耿庭芳抛了一锭银子到推车上。

小子嘿嘿赔笑道:“谢爷的赏。”

耿庭芳没理会那小子的前倨后恭,他直接打开了那张纸。

纸上记录着普通人能够获得的最新的消息,当然了这消息对于世家来说恐怕不太新,但对于现在两眼一抹黑的耿庭芳来说算新的。

耿庭芳的表情停顿了一瞬,才露出了个笑容。

原来是这样,原来宋家要去攻打慎家。

这事儿他能帮上忙,自然是要去凑热闹了。

耿庭芳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反手往身后一扔,去了租赁大型飞禽的地方。

四海城的大型飞禽已经全部禁飞了,耿庭芳的飞禽还没有抵达四海城上空就被拦截了下来。

耿庭芳没有一点火气地配合了四海城的卫队,并接受了盘查。

“请出示身份玉牌。”

耿庭芳出示了更加的身份玉牌。

耿家和宋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四海城的城卫并不准备为难为难耿家人。

只是……“这位公子,实在是抱歉,四海城即将开战,恐怕不适宜接待来客,还请公子见谅。”

耿庭芳:“你去跟重光君禀告,就说故人来访,重光君会见的。”

城卫:“那……先生请降落飞禽,稍等片刻。”

耿庭芳:“不用那么麻烦。”

他直接跳到了城卫的飞禽上,“我跟你们走,这只飞禽自行回去。”

飞禽降落在了城里。

城里依旧被戒严着,没什么人在街上行走。

n.

第507章 终于相见

耿庭芳被请到了屋里奉茶。

城卫自去向宋潜汇报去了。

禁制被触动了。

宋潜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回头看了涂山铃一眼,才起身去开门。

“何事?”

城卫:“禀重光君,有人声称是您的故人,要求见您。”

宋潜冷着一张脸,微微蹙眉。

他所谓的故人一共也没有几个,而会在这时候来访的,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是谁。

他走了两步……蓦地睁大了眼睛。

该不会是……

他迈开了步子朝前方走去。

城卫赶紧跟上。

耿庭芳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咕噜噜喝茶。

别人喝茶是品,他喝茶是解渴。

宋潜还没有进门,只听到喝水的豪放声音,他就知道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来的果真是大师兄。

耿庭芳时不时看一眼门口,正好看到宋潜进门,“阿潜,这儿!”

他举起了手。

宋潜难得的露出了个笑容,“大师兄。”

耿庭芳:“你的事情我知道了,我是来帮忙的。”

宋潜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说:“你跟我来,这事儿比你看到的复杂。”

嗯?

耿庭芳朝左右看了看,点头道:“好。”

两个人并肩朝外走,步子缓慢,很是不疾不徐的样子。

“重光君,东泽君。”

“重光君,东泽君。”

“重光君,东泽君。”

……

一路上都是打招呼的人,还朝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实在是因为大家都在忙,而他们却显得太悠闲了些。

耿庭芳看向宋潜,“阿潜。两家之战,你难道不管?”

宋潜:“是。”

耿庭芳:“……”

他以刀杵地,哭笑不得地看着宋潜,“我是来帮你打架的,你都不去,我帮谁?”

宋潜:“有更重要的事。”

耿庭芳抖了抖刀,扛在了肩上。

宋潜停在了自己的静室门前,回头看着耿庭芳。

耿庭芳觉得宋潜这个举动很是奇怪。

在他的印象中,宋潜并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宋潜已经决定了要跟他谈谈了,事到临头却犹豫了,这本身就很奇怪。

宋潜闭了闭眼,还是转身推门而入,“大师兄,请进。”

耿庭芳迈步而入,一眼便看到了盘膝坐在地上的涂山铃。

他蓦然转头看向宋潜,“这……”

宋潜:“这便是我要给师兄说的事情。”

耿庭芳:“似乎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那么……去那边说吧。”

耿庭芳朝着涂山铃相反的方向指了指。

他盘膝坐下来,神情却变得异常严肃。

宋潜坐到了耿庭芳对面,“事情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他言简意赅地说出了涂山铃出征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阿铃能够回归完全是巧合。”

耿庭芳:“也就是说你们两个小混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

宋潜:“……”

耿庭芳:“你们查了那么久,连谁陷害的阿铃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鞠昇为什么叛变。”

宋潜:“……是。”

耿庭芳:“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你们两个小东西,竟然还敢逞能!”

宋潜:“……”

这种理所当然教训的语气,也就只有耿庭芳才能有了。

他可以说是耿庭芳带大的,耿庭芳想骂他就骂他,他就算不认同,也只能听着。

耿庭芳:“那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宋潜:“是。”

耿庭芳啧啧两声,“你们也是倒霉,这孩子长得不像爹。”

宋潜:“……”

他无语地看着耿庭芳,总觉得耿庭芳就是来扎心的。

耿庭芳却忽然笑了,还得意地摸了摸脑袋,“没想到我的小师妹成了太虚境修士,我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宋潜:“原本也没有。”

耿庭芳被噎得不清,嘿了一声,打了宋潜一拳,“你小子!”

专门说大实话这一点实在是太气人了。

涂山铃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收回了手,一双眼睛转了转,看到耿庭芳立刻笑了起来。

耿庭芳朝涂山铃招招手,“你来。”

涂山铃跑跳着到了耿庭芳面前,忽然停住脚步,然后手一挥,“免礼。”

耿庭芳:“你皮痒了是不是?”

涂山铃笑嘻嘻地坐下,“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其实也不是我们没用,我这不是得去拿回被镇压的灵尾么,这才耽误了时间。

“说起来,能够这么快找到灵尾,还多亏了花容。

“这些年你有没有见过他?”

耿庭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涂山铃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看着耿庭芳。

耿庭芳:“花容做事情……太过不择手段,他有一次去灭门,正好被我撞上,我出手阻拦他,他一边与我对战,还一边灭杀那家人。

“他……故意将我二人战斗的余波引到那些人身上。

“我们二人的招式对撞有什么威力,你们应该是清楚的,那家人最后也没能活下一个来。”

他当时就是顾及那些人,才特地控制了术法威力,要不然花容早就被他拿下了,岂会让花容那般从容的在他手下耍花招?

涂山铃:“然后呢?”

耿庭芳的脸色更难看了,“我要抓他回河津管教,他拼着受伤,生受了我一掌,借着那股力道快速退走了。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行事太狠辣了,你们见了他,要小心。”

涂山铃:“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耿庭芳:“七八年前吧。”

涂山铃看了宋潜一眼,追问:“在哪里遇到他的?”

耿庭芳:“钟山。”

涂山铃捂着胸口,一阵阵心疼的感觉几乎淹没了她。

是因为她,花容才变成这样的。

钟山是她推测过的,幕后之人很有可能用来镇压灵尾的一处地方。

这个地方代表的是饥寒。

她知道那些灵尾是怎么得到的了。

一条灵尾就代表了一桩惨案。

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如果你抓到了他,请千万留他一条命,把他交给我吧。”

耿庭芳不悦地看着涂山铃,“你行事有时候太护短,你就算囚禁了他又如何?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

涂山铃怒声道:“你竟然想让他偿命!”

耿庭芳:“他做的事情,足够他死一千次了。”

n.

第508章 长得像谁

涂山铃了解耿庭芳,一如耿庭芳了解她。

耿庭芳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他看到花容,真会弄死花容。

涂山铃:“这事儿因我而起,我有一半责任,但这事事出有因。

“如果那些家族不助纣为虐,他们就不会遭此一劫。

“说起来,这也只是天道轮回而已,他们罪有应得。”

耿庭芳:“小孩子懂什么,他们也该死吗?”

涂山铃:“花容对小孩子下手确实不对,但那些人也对小孩子出过手,又哪里管过利用的人是不是孩子?

“他们……做的事情报应在了他们的孩子身上而已。”

耿庭芳:“涂山铃!”

涂山铃:“耿庭芳!”

她不是宋潜,她在办事时,要讲究远近亲疏。

她确实同意处罚花容,却绝对不会讲究公平,让花容去抵命。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能保证相对已经很不容易了。

耿庭芳:“你放肆!”

涂山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才放肆!”

她身上太虚境的威压显露无疑,“我要保的人,我看谁敢伤他,谁能伤他。”

耿庭芳蹙起了眉头,“你这样谁能服你?”

涂山铃勾唇,“打服。”

耿庭芳气得呼哧呼哧喘气,“荒唐!”

涂山铃撇嘴,“你以为师尊最初是怎么服众的?还不是打服的。”

耿庭芳被噎得不轻。

说师尊是以德服人,耿庭芳自己都不信。

哪怕德行再高又如何,世禄之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能容忍别人踩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无事的时候,让他们交税,有事的时候命令他们先上。

刚开始肯定有很多人不愿意听话,甚至有想合攻道祖,灭杀道祖的人。

道祖反手就给他们一顿胖揍,等他们发现道祖的实力不是他们能用人数填平的时候,他们立刻老实了,还不是道祖说什么是什么。

涂山铃这话,耿庭芳还真是反驳不了。

耿庭芳:“你准备怎么处理?”

涂山铃挑眉,“人都没找到,说怎么处理太早了些,等找到再说不迟。”

耿庭芳不肯善罢甘休,“他做的事情明明白白摆在那里,有什么说不得的。

“处罚他,难不成还得跟他商量?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知道涂山铃和花容的关系有多好。

涂山铃认识花容甚至在认识宋潜之前,而且花容上竹山还是她推荐的。

他要是不把惩罚固定下来,真到了要处理花容的那一天,涂山铃说不定会找各种理由轻罚,那才真是没有天理了。

而只要逼着涂山铃说出了处罚内容,涂山铃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别的不说就说宋潜就不可能让涂山铃食言而肥。

涂山铃:“大师兄,如果是我做了那些事情,你是不是也要这样对我?”

耿庭芳:“你会吗?”

涂山铃被噎得够呛。

她当然不会这样做,但是……这不是假设吗?

“我是说如果。”

耿庭芳见涂山铃顾左右而言他,他直接道:“我同意你留花容一命,但我的底线你也得知道,我决不允许花容再有为非作歹的可能。”

涂山铃:“你什么意思?”

耿庭芳:“必须废掉花容的修为。”

涂山铃怒不可遏,“这跟直接杀掉他有什么区别?”

修士之所以寿元悠长,就是因为有灵力滋养。

失去灵力前,哪怕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失去灵力后,身体也会迅速恢复到正常状态。

也就是说,该几十岁看起来就是几十岁,身体状态也是几十岁的身体状态。

花容比涂山铃的年纪还大,一旦废除修为,真没有多少年好活了,还得活在病痛的折磨中。

废除丹田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耿庭芳:“这是我的底线。”

涂山铃和耿庭芳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半晌,涂山铃才说:“你说废除他的丹田,只废一次,是吧?”

耿庭芳:“那不然还能废几次?”

涂山铃:“好,我答应了,但你也得信守承诺。”

耿庭芳:“这个自然。”

涂山铃:“就算我找到了修复他丹田的办法,你也不能再对他出手。”

耿庭芳气得双眼圆瞪,好哇,竟然在这里等着他的。

但他话已说出了口,实在没脸反悔,只得认账。

不过修复丹田的药世间罕有,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短短十几二十年的世间,涂山铃想找到的……机会不大。

师兄妹两个各有心思,静室里渐渐恢复成了刚开始的平静状态。

薛槐体内的阴气被除掉了,他的容貌渐渐有了变化,开始朝着他应该长的样子靠拢。

耿庭芳坐的位置正好正对薛槐,他第一个发现了这个变化。

“你们看,他的样貌变了。你们绝不觉得他的样子越看越眼熟?”

他们以前修行时就经常这样,意见不同的时候大声吵吵,有时候还要出手,可吵过了,打过了,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是以耿庭芳刚刚逼迫过涂山铃做承诺,现在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涂山铃转头朝薛槐看去,薛槐的眉眼缓缓变化着,她却没有马上下结论。

她觉得眼熟是正常的,毕竟顾怜是她带大的,她要是不眼熟才是怪事了。

耿庭芳不可置信地看着涂山铃,“你们两个真没看出他像谁?”

宋潜的视线落在了涂山铃身上。

他看出来了,只是不敢下结论。

在他的印象中,涂山铃和那个人并无矛盾。

薛槐的样貌还在变化。

耿庭芳:“……咦,怎么又不像了?”

涂山铃:“别着急,再看看。”

他们三个一直盯着薛槐看,等薛槐的脸上再无变化时,他们脸上才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薛槐竟然长得非常像顾怜,这就让他们没法根据薛槐的长相推断其父亲是谁了。

涂山铃:“你们刚才想说他长得像谁?”

耿庭芳的脸色很难看,“孙密。那家伙看谁都是一张笑脸,谁说什么话,他都能找到夸的理由,让他评理,他就一会儿说这个有理,一会儿听了那人的话,又说那人有理。

“总之两边都不想得罪,没有一点是非观,虚伪得很。”

n.

第509章 盯梢孙密

涂山铃诧异地看着耿庭芳。

她还是第一次听耿庭芳这么直白地表达不喜欢一个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他师弟。

“他怎么得罪你了?”

耿庭芳冷哼出声,“你这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的你。鞠昇提出立翁仲,有人同意,自然有人不同意。

“不同意的人找到他,他赞同,说你是他师妹,你虽然不在了,可也不能这样对你。

“同意的人找到他,他也赞同,说什么欺师灭祖的人,再怎么践踏都是活该。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对他喜欢不起来。”

涂山铃看着耿庭芳低低笑了起来,“大师兄你怎么这样口是心非,刚刚还骂我呐,原来背地里对我这样好。”

这事儿她其实是知道的,但从宋潜那里知道和从耿庭芳这里知道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心里暖暖的,时隔多年归来,师兄依然没有忘了她。

耿庭芳被涂山铃肉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行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陪你们去做。”

涂山铃沉吟了一会儿,道:“既然大师兄觉得薛槐肖似孙密,哪怕他后来不像了,我觉得还是得盯着孙密。”

耿庭芳:“行,那我去盯着孙密。”

涂山铃:“师兄千万小心,最怕的就是有心算无心。”

耿庭芳:“嗯?听你的意思,你们不跟我一起?”

涂山铃:“我们一共怀疑三个人,得一个一个排除嫌疑才行。我们先去看看嫌疑小的,这样难度比较小一点,目前嫌疑最大的就交给师兄啦。”

这话耿庭芳听着很舒服。

“那我就先出发了。”

涂山铃:“不吃顿饭?”

耿庭芳:“做事情不要拖沓,既然决定了,就得马上执行。”

涂山铃无语地起身,“那行,我送你离开。”

她将耿庭芳送到了门口,从袖子里摸出个储物袋来,“我和阿潜上次发现了几条灵石矿脉,这是我们挖到的灵石,见者有份,也给师兄一份。”

她其实是想补贴耿庭芳。

出门在外,谁能不花钱?

耿庭芳帮她的忙,如果还要让耿庭芳贴钱,那可太不懂事了。

耿庭芳显然懂了涂山铃的意思,他嘿笑一声,“你……行,你今时不同往日了,哥哥就占你个便宜,就收下这些灵石了。”

他挥挥手,如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涂山铃和宋潜却没有马上出发,他们还要守着薛槐醒来。

耿庭芳还没有离开小山居,就换了一副面孔和一身衣服,离开四海城前又换了一副面孔和一身衣服。

他走在路上,跟普通人一模一样了,一点都不打眼。

梅州的北津坞依旧庄严肃穆,南津坞依旧繁华热闹。

孙家被涂山铃暗地里坑了一把,很多生活不如意又没有田地的当地人跑了不少,以至于生活不如之前方便了。

从北方逃难来的人,孙家不放心,把人全都安排在了矿上,准备让他们先挖个两三年矿,确定没有不轨的行为,再放进城来。

这就导致了本地人出逃后空余的职位没有填充。

耿庭芳走在街上很是无语,他连一辆马车都没找到,全程靠步行。

他懒得再走了,随便挑了一家茶楼进去听听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慎家破坏了重光君的晋升,宋家要对慎家用兵呢!”

宋渊其实已经知道晋升的不是宋潜了,但是身为家主,要么不做决定,一旦做了,就不能更改,哪怕是错的,也要错下去。

他在从宋泽嘴里知道真相之前,已经宣布了要用兵,就不可能朝令夕改,宋家打慎家打定了。

消息传到南津坞来了也不奇怪。

耿庭芳坐了下来,“给我上壶岩茶。”

正是秋天,岩茶最好。

小二提了壶茶来,却仍是竖着耳朵听茶客说话。

“也不知道这回静渊君会不会出面阻拦,听说上次,鞠家和耿家要用兵,静渊君便带着人去劝了的。”

“两件事情的性质都不一样,哪怕是劝也不一定能够劝住,所以我觉得静渊君肯定不会去劝,要不然到时候丢的就是他的脸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如果为了面子就不去做对的事情,那还是静渊君吗?”

“你才是说错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慎家错在先,如果静渊君去劝和了,那才是做了一件错的事情。”

“就是说嘛,如果谁都可以打世家的脸,世家还是世家吗?”

……

现场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为了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争得脸红脖子粗。

小二不好意思地笑笑,“客人请见谅,我们这儿的风气就是这样,静渊君宽容,他们说话就少了顾忌,这样吵吵是常有的事情。”

耿庭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听他们的意思,静渊君还在城里咯?”

小二点头,“可不是嘛,畋猎大会后,静渊君便一直待在北津坞,哪儿也没去。”

他压低了声音,“听说这次畋猎……孙家输得很难看,孙解少爷还受了伤,那可是孙家小一辈的独苗苗,哎哟,这下可惨了。

“也不知道静渊君留在北津坞有没有把解公子治好。”

耿庭芳觉得这消息大概半真半假。

如果孙家真的到了连继承人的消息都随便往外放,随便人议论的地步了,也就离完蛋不远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孙密确实在北津坞。

孙家讨厌就讨厌在双城而治,北津坞里来往的全是孙家的人,或者是孙家的心腹,要派个细作都困难得很。

如果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紧盯着北津坞的城门,还真不知道到底哪些人进出过。

但南津坞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人在不在这种消息应该还是可靠的。

耿庭芳:“静渊君真是厉害,这么久了闷在北津坞他也能闷得住。”

他看向了小二的眼睛。

小二瞬间明白了耿庭芳的意思。

这个人是想问静渊君有没有找女人吧。

哈哈,所有人都对上位者的私事很感兴趣呢,总想要探究一番。

他神神秘秘地说:“静渊君那方面好像不行,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带女人回北津坞,更没有见他出来玩儿过!”

n.

第510章 不能确定

耿庭芳的脸色变得非常精彩。

他当然不是问小二这样的问题。

他一个做大师兄的,关心师弟屋里的事情这像话吗?这不是变|态吗?

他的脸唰得涨红了。

他才是师兄弟间最纯真的那个,曾经他大早上的顶着朝阳练刀法。

一个侍女看到他古铜色的肌肤和精壮的胸膛,视线随着那一滴汗水往下滑,停在了裤腰的位置。

眼神非常明显了。

耿庭芳注意到侍女的眼神,还举起胳膊,秀了秀肌肉,给侍女来了一句,“你要是每天这样训练,也能跟我一样,有这样匀称的肌肉的。”

他说完还颇为得意地披上袍子离开了,只留侍女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侍女都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练得浑身肌肉,男人那样好看,女人那样……她欣赏不来啊。

是以像耿庭芳这样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他听到小二说起孙密那方面的事情,本能得很不自在。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静渊君平时不出来游玩吗?

“我听说北津坞为了加强安保,连高大的树木都没有,连灌木丛都很少,就是怕藏了歹人。

“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久了,肯定很不舒服吧,他就不出来逛逛?”

小二兴趣大失,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好八卦的,还不如八卦静渊君房里的事来得精彩呢!

“没听说过静渊君出来游玩。别说静渊君本来就不喜游玩了,就说他从前出门还被人刺杀过,他就更不会随意出门了。”

耿庭芳挑了挑眉,这样的事情他还真没有听说过。

“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啊?”

小二撇嘴,朝掌柜的方向看了一眼,装模作样地拿着抹布擦桌子。

“当然是真的啦,北津坞外又不是不准人待,有人的田地在那附近,亲眼看到静渊君浑身是血地回来。”

耿庭芳:“你这话说得稀奇,如果真是那样,定然是两位尊圣动手了,可我怎么没听说过哪两个尊圣结仇了呢?”

小二一副“你没见识”的模样。

“谁说只有尊圣才能伤到尊圣?”

耿庭芳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哦?愿闻其详。”

小二:“毒,往往带着奇怪的味道,要么腥臭,要么带着苦杏的味道,很难做到无色无味,自然是伤不到尊圣的。

“但如果是用迷药呢?就算尊圣不可能完全中招,只要能头脑昏沉,行动稍微迟缓上一两分,那么要伤到尊圣是不是就容易多了呢?

“世上这样的药可不止一种,我估计静渊君就是这样受伤的。”

耿庭芳:“……”

说得跟蹲墙根儿下看到孙密是这样中招的似的。

他都差一点要信了。

小二说的这种情况得有两个前提。

其一是孙密还没有辟谷,出门在外还大吃大喝。

其二是孙密愚蠢到入口的东西都不仔细检查,或者睡觉的时候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就那么被人吹了迷烟。

他简直不能相信孙密会蠢成这样。

如果真这么蠢,那么基本就不用考虑他是幕后黑手了,要不然中招陨落的涂山铃算什么,那岂不是蠢得没边儿了。

小二见耿庭芳不信,他心里就不是很乐意了。

他指天发誓地说:“真有这事儿!而且之后静渊君心气儿不顺,看不得花,连着好几年都让人把南津坞和北津坞的花全给掐了。”

如果换一个人来听,或许真会以为孙密是因为心气不顺才下了那样的命令。

但耿庭芳知道,弄不好伤到孙密的就是花容。

有的人有了尊圣的名号,实力却是不太拿得出手的,有的人没有尊圣的名号,实力却已经达到了尊圣的地步。

花容很显然属于后者。

花容打伤了孙密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耿庭芳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

小二:“您要问什么时候,我这一时间还真说不上来具体时间,印象中是很早的事情了。我只记得那年,南方许多地方都发了大水,有的人家三层的绣楼都被淹完了。”

这件事情耿庭芳倒是记得的。

那一年整个南方,从西到东不少地方都遭了灾,几乎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

那是……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花容打了孙密一顿?

这个时间点,耿庭芳倒是拿不准花容是不是因为涂山铃的事情打孙密了。

他听涂山铃和宋潜的意思,花容干的那些事情都集中在这几年。

而他撞见花容灭人满门的时间算是比较早的,可那也是五年前。

所以花容打孙密打得太早,他反而不敢轻易下结论了。

“静渊君那样好的一个人,谁会对他下手啊。”

小二嘻嘻笑,“人又不是银子,哪能人人都喜欢。复仇嘛,敌不过三种情况,仇杀、情杀和为了财铤而走险。

“为了财去打静渊君的主意实在不智,是以小人私以为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青丘才是豪富中的豪富。

“而仇杀和情杀都有可能,身居高位,哪能没个仇人啊。

“情杀嘛,嘿嘿,不是说静渊君身边没有女人,就不可能惹感情债了。

“也有可能是他招惹了某个女人,却不愿意负责,这才被报复。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您可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虽然位卑,见识却是不少的。”

耿庭芳觉得这小二说得也有道理,“既然你这么有见识,能不能告诉我在哪里可以见到静渊君?我想成为孙家的门人,却一直没有门路。”

他说着就放了一粒碎银子在桌上。

小二笑眯眯地拿过银子。

他就说嘛,这个人怎么一直向他打听静渊君的事情,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其实这也不奇怪,很多人不都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吗?

“说起来也是你运气不好,如果解公子没有伤,你去前面的三枝堂比武就行,三枝堂有个排行榜,解公子每次去都会看榜。

“他会让排名前十的的人和他的门人比试,赢了的,他就会带到北津坞去,查清楚了家世,再观察一段时间就会成为他的门人。

“而他也会将门人中很优秀的举荐给静渊君,可以说如果想当门人走解公子的路子最便捷。”

n.

第511章 意外线索

耿庭芳:“你说半天,说的尽是无用的话,你银子……”

小二将银子捂得死死的,“哎,且慢,小人只是说解公子那条路是最便捷的路,可不代表没有路子啊。

“别的事儿,静渊君不大理会,但农桑之事,他老人家还是会亲自过问的。

“只要等在稼穑园外,就能见到静渊君。

“稼穑园是孙家开辟出来的菜园,里面种的菜专门供给北津坞,而且里面还培养了不少良种和新品种菜。”

耿庭芳:“多谢告知,麻烦帮我租一辆车,我去稼穑园看看。”

既然有这么个地方,那么想蹲守孙密的人肯定都会去,不管那人怀的是不是好的心思。

小二:“嘿嘿,这位爷,咱们这儿的马车现在少了很多,如果要租,说起来也不是很容易呢,您看……”

他拖长了声音,眼睛却看向了耿庭芳,希望耿庭芳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不就是要银子嘛,行!

耿庭芳兜里揣着涂山铃给的灵石,不要太有钱!

他又放了两粒银子在桌上,“马车钱以及你的打赏。”

小二:“好嘞,先生您请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他回来得果然很快,还带了个车夫回来。

耿庭芳二话不说,付了茶钱,起身就走。

车夫看向小二。

小二拍拍车夫的肩膀,“兄弟,好好干,这位爷很大方。”

车夫这才跟了上去。

耿庭芳不用谁招呼,人就坐上了那唯一一辆停在茶楼边上的马车里。

车夫不敢耽搁,爽快地上了车,赶着马车朝稼穑园而去。

他来前小二就已经跟他交代得很清楚了。

稼穑园在南津坞和北津坞之间,占地面积非常大,几乎把两城间的土地囊括了一半进去。

车夫扬声跟耿庭芳介绍:“这边距离北津坞太远,不容易等到静渊君,等再往前面去一些。

“那里有很多人等着,您一看就知道的,绝对不是我故意拉着您绕路。”

他也是怕耿庭芳误会他想多赚钱。

他确实是想多赚钱,但绝对不是用绕路这种方式。

耿庭芳:“好!”

车夫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车帘子,车帘子连动都没动一下,很显然这位是个干脆的主,说好了,那就是信他了,连撩开帘子看一眼都不曾。

他感觉受到了尊重,开始跟耿庭芳攀谈起来,“公子为何想要去孙家做门人?”

耿庭芳:“因为大家都想去啊。”

车夫顿了顿,才说:“虽然大家都想去世禄之家做门人,但世禄之家与世禄之家是不一样的,公子这样好的人,还是不要去孙家的好,孙家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耿庭芳:“你为什么这样说?”

车夫支支吾吾的,“这个……这个你信我就好,我是看公子是个好人,才特地提醒的。”

耿庭芳:“是不是孙家的规矩太严?其实新到一个地方,不懂得规矩,做门人哪里有不受罚的呢?过段时间就好了。”

车夫:“不,不是,哎!”

他虽然觉得耿庭芳是个好人,却还是把要说的话给忍了下来。

毕竟是陌生人,有的话却不是虽然能说出口的。

耿庭芳钻出马车,坐到了车辕上,与车夫一左一右地坐着。

“小哥有话但说无妨。”

车夫的唇紧抿着,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耿庭芳:“我不是一个嘴碎的人。”

这是在向车夫承诺,不管车夫说了什么,他都不会往外说。

车夫却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是什么都不说。

耿庭芳向来是耿直的性子,明知道这里面可能有故事,可知道的人却憋着不说,他这个憋屈啊,恨不得把车夫的脑袋打开看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跟个普通人计较,人家提醒他也是好心。

“小哥,我看你也是好人,我也知道了你的好意,只是这机会难得,如果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又怎么甘心放弃这个等了多年的机会呢?”

车夫陷入了挣扎中,好像如果耿庭芳出了事,就全是他没有说清楚的错似的。

他不安地动了动身体,看了耿庭芳一眼,“其实也不是不能说,我只是怕您不信啊,毕竟这话谁听来都会觉得荒谬的。

“我之前有一次告诉了一个人,他不但不信,还将我打了一顿。”

耿庭芳:“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小哥是好意,如何还会打小哥!”

车夫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道:“孙家的门人最是当不得的,帮孙家的人办事很有可能会被灭口。

“我认识的一家人,他们的孩子十几年前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好可怜的。”

耿庭芳现在听不得十几年前这几个字眼,当下便追问:“具体是十几年前。”

车夫歪着脑袋,“十八十九或是更早……我那时才几岁,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耿庭芳:“你现在几岁?”

车夫不好意思地笑笑,“二十六了。”

二十出头了还没有成家立业,他有些抬不起头来。

耿庭芳却没注意到车夫的情绪变化。

他兀自算着,就算车夫那时只有五六岁,那么事情也是二十年前发生的了。

这个时间点很有趣啊。

“你确定你认识的人,家里的人是去静渊君身边当差了吗?”

车夫:“肯定的。还是非常信任的近卫,有什么事情都吩咐他们去办,所以每年他都要拿回家很多银子,我们那条街,也就只有他们家才会年年都放焰火了。”

原来是近卫消失了。

但是近卫消失也得分情况啊,或者是被派去做了很危险的事情,陨落了,或者是做了脏活儿,被灭口了。

这是说不准的。

他继续追问:“你怎么知道是被灭口的,难道不可能是意外陨落的吗?孙家难道没有给抚恤金?”

车夫:“您这就不知道,那个人非常孝顺,每次出危险任务前,都会给父母写信告诉他们,如果他回不去了,他们可以去哪儿哪儿哪儿拿钱。

“他每次外出任务,得到的打赏都舍不得花的,会偷摸存在出任务的地方。

“然而就是他没回来的那次,他根本没往家里写信,你说怪不怪?”

第512章 说来奇怪

耿庭芳的目光落在车夫的身上。

如果真如车夫所说,事情真有些奇怪。

要说出特殊任务,情况紧急必须马上出发,也没可能连随便留张条子的时间都没有。

道祖在时,建立了不少公共驿站,后来这些驿站被私人经营,经营得还不错,哪怕是在小镇上,都能让他们帮着寄信。

连留一张条子的时间都没有,那只可能是被灭口了。

他觉得车夫说得很有道理。

“你能带我去见见那家人吗?”

车夫有些为难,“他们家……没什么收入,乱糟糟的,而且他们本身也很不喜欢见人,您看能不能别去了。”

耿庭芳叹气,“如果他们家真需要帮助,我身上还带着些钱,可以先给他们家先用着。”

车夫感激地看着耿庭芳,“公子您真是个好人。”

耿庭芳:“你也别急着说我是个好人,这个世界上也没谁是纯粹的好人。”

他好不好只是相对的,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看法。

他现在去帮那家人,对于那家人来说可能是好人,但对于孙家来说,他怎么就那么讨厌呢!

他也不会因为车夫夸了他两句,他就飘飘然了。

马车转了个方向,朝着乡间小道跑去。

在远离两座主城的地方有一个小乡村,整个村子统共只有几十户人家,而且看上去条件都不太好的样子,没有哪家养着牲口。

牲口比人能吃,在没有足够的余粮时,是不可能养牲口的。

耿庭芳之前看到的全是南津坞的繁华,而这个村子简直像是繁华下的阴影,与南津坞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耿庭芳都不能相信梅州还有这样的地方。

车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耿庭芳的脸色,“他们家就在前面了。

“那一个小小的砖瓦房子就是他们家,他们家以前是咱们村子最富有的。

“可十几年没修葺过房子了,房子也半塌不塌了。”

耿庭芳便看到了一个塌了半间屋子的小院。

“住人的屋子怎么会塌?”

车夫:“咱们这儿不常下雪,就算是下雪也积不住,太阳一出就化了。

“那一年咱们这儿却下起了特别大的雪,咱们很多人都没经验,没有及时扫雪,屋子被压塌了不少。

“他们家算是好的,房子比较结实,只压塌了一间库房。”

耿庭芳就知道了,那屋子是那家人的儿子在时修建的,那个儿子非常孝顺,是以建得比谁家的都结实。

“走,我们进去看看。”

车夫就上前去敲门。

等了很久,门才被打开了。

一股子药味混合着说不出是什么的臭味扑面而来。

车夫笑得尴尬,“公子请见谅,大娘瘫了好些年了,味道是有些不好闻。”

耿庭芳仿佛闻不到,他冲来开门的老汉点了点头。

老汉搓着手不知道该不该请耿庭芳进去坐。

车夫:“大伯,这位公子是好人,是专程来看您家的情况的,您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他。”

老汉:“没困难,没困难,真没困难。”

这回轮到车夫发懵了。

这怎么能叫没困难呢?

这院子已经破落成这样了。

车夫:“大伯。”

老汉连连摆手,“我家挺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不用管了。”

耿庭芳:“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老汉:“没事,没事。”

车夫在一旁帮着干着急。

村子里的人家活得都很困难,说老实话,真没谁家有余力救助他们家,要么就是在他们家实在困难时,给半碗谷子不得了了。

好不容易遇到有愿意帮忙的好心人,老汉却自己不争气,不愿意说出困难。

耿庭芳:“你被人威胁了?”

老汉:“没有,你们不要问了,赶紧走吧,要不然我家就太显眼了。”

耿庭芳听出了老汉话语里的恐惧。

“你别怕,我既然敢问,就护得住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不妨告诉我。”

他说着就拿出了自己的身份玉牌。

老汉看了赶紧跪下。

他虽然不认识玉牌上的字,但也知道能用这种玉牌的人肯定不简单。

他呜呜哭着,“我今天发现那些老哥哥们都被人灭了口。”

车夫心更急了,“大伯您仔细点说,到底是谁被灭口了?”

他生怕耿庭芳不耐烦,还瞄了耿庭芳一眼。

耿庭芳却分外耐心,看着老汉也不催促,就那么等着。

老汉拉住车夫的手,“就是和我儿子一起跟随静渊君去出任务的那些人的家人啊。”

耿庭芳一阵无语,觉得这件事透着诡异,如果孙密要灭口早就灭了,哪里能留得到今天。

他一顿,也说不一定。

今天出现了一件足以改变整个大陆格局的事情。

外界传言宋潜被打断了晋升太虚境,宋家要对慎家用兵了。

这个世界上事情绝不是单独存在的,往往是这件事牵扯着那件事,处理一个人往往拔出萝卜带出泥。

这个时候要清理掉从前不在意的小尾巴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揉揉脑袋,他的行事风格跟其他人向来不一样,既然想不通,他也就不去想了。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被灭口了的?”

老汉:“不是发现的,我我我……就在那里,亲眼看见的。

“自打我们都失去了孩子,关系反而比以前亲近了,我们偶尔会在一起喝喝小酒。

“当然是谁家有就去谁家喝,我昨天就是在老哥哥家里喝的,喝得有点醉。

“反正家里的老婆子有邻居照看,我就在那边歇了。

“谁知道今天早上我在茅房里,突然有人跳进了院子中,他们直接冲到了正屋里。

“我心里害怕,就躲到了井里,我死死撑着井壁一点一点下滑,尽量不弄出声响,这才逃过了一劫。

“我抓着麻绳爬上来,就看到老哥哥一家全死了。”

耿庭芳看向车夫:“可有治安署的人出动了?”

车夫摇摇头,“没听说过。”

治安署是唯一一个在南津坞的衙门。

耿庭芳:“带我去看看。”

老汉跺跺脚,咬牙道:“好,我一条老命也活够本的,如果能给我儿子报仇,我豁出命去又如何!”

他喊来邻居帮着照顾老婆子,才和耿庭芳一起上了马车。

第513章 嫌疑上升

老汉指着前方,“就是那里了。”

入眼的院子比老汉的家要好些,好歹没有塌。

耿庭芳跳下车,背着手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横七竖八或躺或趴着几口人,这家人的人口数量比老汉家多很多,很显然这家人失去音讯的儿子并不是他们家的独子。

耿庭芳绕过尸体往正屋里面走,屋里老两口瞪大了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屋里没有翻动的痕迹,很显然闯入者要的就是这家人的命。

“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疯狂的叫喊声在院子里响起。

耿庭芳毫不迟疑地转身。

院子里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砍刀,挥舞着要砍车夫和老汉。

耿庭芳蹙着眉头,手掌一翻,一道灵力便打在了那个男子的手上。

那男子转过脸来,仇恨地看着耿庭芳。

耿庭芳微微有些诧异,他刚才随意发出的一道灵力,竟然没能打掉这个男子手中的砍刀。

这个男子竟然是个修士!

他是修士却克制着自己没有动用灵力,一直在用身体力量攻击。

而且他身上似乎佩戴了隐藏气息的法宝,以至于耿庭芳第一时间都没看出他是个修士。

耿庭芳刚刚的举动吸引了男子全部的仇恨,他不管不顾地攻击向耿庭芳。

车夫赶紧护着老汉退出了院子。

车夫大喊着:“公子小心,我们帮不上忙,就先退出去了。”

耿庭芳:“……”

他直接朝着男子放出威压,连一招都没出,男子就趴下了。

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耿庭芳,“为什么,你这么强大,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非得杀死我的家人?!”

耿庭芳:“你在说什么?”

男子破罐子破摔了,呸了一口,“别以为你乔装打扮了过来,我就不知道是你,这样的威压,世上能有的人一共也没有几个。”

耿庭芳:“你放肆!”

男子:“哈哈哈哈,我放肆,你杀了我全家,我还有什么不敢放肆的。”

车夫瑟瑟发抖地探头朝里面看,“这位公子你误会了,你家人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我们真是刚来的。”

男子怀疑地看着车夫。

耿庭芳收回威压,“我不是你以为的人。”

男子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都怪我,是我连累了家人。”

耿庭芳看向老汉,“你不是说这家的儿子也被灭口了吗?怎么看着不像啊?”

老汉也是懵的。

他扑过来抓住男子的胳膊,“你还活着,那我的茂儿呢,他在哪里?”

男子的眼珠转了转,“茂儿,哪个茂儿?”

老汉:“李茂!”

男子跟见了鬼似的,爬着远离了老汉。

耿庭芳在心里冷呵了一声,他大概看明白了,“你是被派出去灭别人口的人吧?

“看样子,当年你逃走了,为什么要逃?”

男子打了个寒颤,他感觉自己被眼前的男人看穿了,这种感觉很不好。

“我怕被人灭口,我们做的事情毕竟也不干净。”

耿庭芳:“看来你知道前一批人为什么被灭口。”

男子偷偷抬头看向耿庭芳,耿庭芳眸子清冷,仿佛在说:你尽管说假话,只要能够承受得住后果。

男子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在面前这个男人眼里或许跟蝼蚁差不多,如果蝼蚁太烦人,一般而言,大人物要么不理会,要么直接踩死。

他不敢赌这一半的机会。

他规规矩矩跪好,“大人,我确实知道,我愿意老实交代,求大人饶我一命。如果大人能为我的家人伸冤,我一辈子感激大人。”

耿庭芳被男子的磨叽弄得有点烦,男子汉大丈夫的,说话干脆一点不行吗?

“废话少说。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男子咽了口唾沫,才道:“是!他们那一批人被派去杀一只九尾大妖,得手后,静渊君怕走漏消息,就派了我们去灭口。

“这件事情的内幕本不该我们知道的,我知道了,所以心里害怕,这才在完成任务后,找个机会跑了。”

耿庭芳真是没见过如此愚蠢的人。

如果这个人不跑,根本不会被怀疑好吗?

他一跑不正好告诉孙密,他有问题吗?

“他们去杀谁?涂山无音吗?”

男子诧异,“怎么可能是天乐元君,元君那么厉害,岂是我们这样的人杀得了的!”

耿庭芳的心嘭嘭狂跳,似乎有一个真相慢慢在他眼前展露出真容。

“他们杀了谁?”

男子:“一只被逐出青丘的红毛狐狸。”

耿庭芳:“是有苏氏还是纯狐氏?”

男子:“我们平时都以姑娘称她,并不知她的姓氏。

“我有一回看到她变回了原形,通身火红的毛,只在脊背上有一溜子棕毛。”

是有苏氏!

不过……“她跟在孙密身边,必然是一件隐秘的事情,她又如何会变成原形让你看见?”

男子:“先生,我并不曾说谎。那时道祖还在,去非君却已经叛变了,几位尊圣共同主理元界之事。

“有一天,不知为什么,天乐元君忽然发怒,变成原形站在最高的屋顶上。

“那位姑娘便受不了血脉的威压变回了原形,那次不少人在站岗,都看见了!”

耿庭芳吐出口气。

有苏氏善幻术和变化之术。

要变成涂山铃,在清静台为非作歹,普通的人还真看不出来。

更何况这个人还被灭口了。

一时间,孙密在耿庭芳心中的可疑程度不断上升。

涂山铃什么时候陨落的,她自己不清楚吗?

然而在涂山铃陨落之后,还有个“涂山铃”进入道祖的静室偷袭了道祖,致使道祖陨落,就不得不让人生出不好的联想了。

“你可知道那只九尾大妖被埋在哪儿的?”

有苏氏也属火,用火烧是烧不坏尸身的,是以有苏氏的人陨落后,要么土葬要么水葬。

男子摇摇头,“这件事情是前一批人处理的,我并不知情。”

耿庭芳:“你还知道什么,全部说来,不要有遗漏,否则谁都救不了你。你也看到了你的旧主下手可是一点都不留情的。”

男子努力回忆着,“我们分为很多批人,分别做不同的事情,相互之间并不知道对方的消息,您问我,短时间内我也想不起什么有用的消息。

“啊,对了,有一次他们外出回来,嘴里全是荤话,说什么女人的滋味好还是什么的,他们具体做了什么,我却是不知道的。”

n.

第514章 各表一枝

耿庭芳听到男子的话脸色就黑了。

上行下效,一个真正高尚的人带出来的亲卫,再坏也有限。

听这意思孙密的亲卫还做过禽兽不如的事情,由此可见孙密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他阴沉着一张脸,“你说的这个女人是什么女人?”

男子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听他们话语里的意思,这个女人的地位应该很高,如果不是接到了这样的命令,他们恐怕一辈子都碰不了这样的女人。”

耿庭芳:“留下线索了吗?”

男子看着耿庭芳眼里杀人般的目光,他努力地回忆着。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给家人报仇了,他现在只想要活下来。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啊,对了,他们的语气颇为遗憾,说是慎家主更得主上信任,他吃第一遍,他们吃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最晦气,还没有完事儿,那个女人就死了。”

耿庭芳气得额角的青筋暴起。

这里面竟然还有慎家的事情。

他伸手抓住了男子,“走,跟我去慎家。”

反正宋家要打慎家,破城后,肯定要把慎家的人都抓起来,他到时候想审问谁都能审问了。

男子被抓得踉踉跄跄的,“公子饶命!静渊君肯定派了眼线守在那边,我一露面肯定就死定了。

“这些年我回家都只敢装成挑粪的人,大家嫌我腌臜,都离我远远的,我才没有暴露。”

耿庭芳拿出一锭银子抛给车夫,“你处理一下这里,再好生安顿老汉,我回头再来找你。”

车夫连连点头,“小人一定认真办事,小人一直在您喝茶的那家茶楼附近拉生意,您去就能找到我。”

耿庭芳点点头,二话不说,拉着男子就走。

这种重要的人证,他是不会留在北津坞附近的。

要杀孙密倒是容易,涂山铃出手就可以了,可要恢复涂山铃的名誉,势必要拿出相应的证据。

时隔太久,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只要找到一点点可能相关的,都得保护起来。

既然不能去九江墟,耿庭芳就决定把人送到四海城去。

四海城有众多尊圣镇守,不管是谁想在这里做点什么,都必须掂量一二。

然而此时,最让人忌惮的涂山铃却要离开四海城了。

薛槐醒了过来,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容貌,心里百感交集。

元君说,他长得非常像他的生母。

他想,原来他的生母长这个样子啊。

那个只知道怒吼的女煞原来表情不狰狞的时候,也可以很好看啊。

涂山铃告诉了薛槐修炼的方法,让尹玄琛帮着教导薛槐,她便和宋潜出发了。

他们得去且末一趟。

梁路到底有没有嫌疑,他们还是得亲眼看一看。

且末在极西之地,这里非常干旱,绿洲不多,一眼望去全是戈壁沙漠。

幸而阴魂也不需要吃正常东西,他们不需要种地,过得倒是自在。

且末阴气怨气罩顶,天气显得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雨又不下的样子。

涂山铃:“这地方怎么被弄得黏黏腻腻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曾经的封鬼之地也不曾像这般。

宋潜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梁路的想法。

他们很久没联络过了。

且末全境有结界,指引灵体过来,阻挡活人进去。

涂山铃又不是来结仇的,并没有硬闯,而是礼貌地触动了禁制,提醒主人,有客人来访。

梁路躺在竹榻上,闭目养神,忽然感觉到结界被活人触动了,便猛然睁开眼睛。

他警惕地看向结界边缘方向。

久久都没有人打过来。

他蹙眉凝视了一会儿,才起身朝边界飞去。

既然对方没有恶意,他也该以礼相待。

结果他刚刚飞入空中,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宋潜。

他略感诧异,宋潜连耿庭芳那里都不去,怎么会来且末,真是奇怪了。

他绝不会天真地以为宋潜是来叙旧的,事出反常,必然有不同寻常的缘由。

他没有打开结界,只是飞到宋潜面前,面对面问:“阿潜来这里可是有事?”

话语非常生硬,没有一丝客道的意思。

宋潜也不跟梁路客气,直接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梁路。

信,是当初祁旸给他的。

祁旸知道他是宋家的人,想让他将信转交给重光君,然后让重光君帮她妹妹祁昕伸冤。

宋潜就是重光君本人,自然就看了这封信。

他此来且末就准备用这封信做借口。

信抵在了结界上。

梁路紧抿着唇,伸出手,那封信这才得以进入结界。

他打开信封,展开信纸,只看了一行,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了。

他将信塞回信封,递还给宋潜,却在递还时,打开了结界,“跟我来。”

宋潜自然跟上。

结界却在宋潜进入后自动闭合了,把涂山铃给拦在了外面。

涂山铃:“……”

梁路还是这么冷心冷情啊,不管谁的面子,他都不给,除非……

宋潜:“那是我带来的人。”

梁路看了宋潜一会儿,才点点头,打开结界放了涂山铃进来。

要是不直接开口要求,梁路真会当看不见涂山铃。

涂山铃:“……”

她跟在宋潜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的眼睛却随意看着四周的景致。

经过多年阴气的熏陶,这里已经长出了很多阴属性的植物,甚至是变异植物,这是人为改变环境的结果,是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

一个阴魂忽然飘了过来,抓起地上一颗果子塞进了嘴里。

阴魂吃到了果子,身形更加凝实了一些,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涂山铃便知道这样的环境是梁路特地打造出来的了。

梁路把阴魂拘过来,身上没有怨气的,自然可以轮回,可有怨气的,轮回不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留在这里。

可人存在得吃东西,阴魂也一样。

不给他们吃血食,总得给他们吃点别的吧,不然他们肯定闹事,而梁路弄出来的那些特有的阴属性的植物,正好成了阴魂的食物。

梁路知道涂山铃在好奇地打量,他却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看就看呗。

行了差不多两刻钟,梁路停了下来。

涂山铃抬头看去。

招牌上写着三个字:庶人坊。

第515章 故人重逢

梁路迈步朝庶人坊里走。

庶人坊里没有客人,只有舞女懒洋洋地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化妆。

都是死鬼,脸能好看到哪里去。

不仅得上胭脂粉黛,还得把该修补的地方修补了,要不然跳着舞头掉了,那多扫兴。

舞女懒洋洋地看了梁路一眼,懒洋洋道:“有贵客到,恕不接待。”

掌柜立刻怒吼:“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贵客是谁,这可不是普通的贵客,他可是且末的主人,在这里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舞女撇嘴,“规矩是你们定的,你们想改就改,我们要是不遵守,又该受罚了。”

掌柜尴尬得要死,指着舞女一副不知道该怎么骂的样子。

舞女吐吐舌头,“你们聊,我要去找姑姑去拉,我这眼睛装得不好,蜜儿那丫头给我装成了斗鸡眼,丑死了。”

涂山铃“……”

心脏不强大的人,估计都接受不了且末的行事作风,梁路把这里封起来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掌柜凑到梁路面前,赔笑道:“幽栖君您大人大量,不要跟个没见识的小丫头计较。”

梁路摆手,“你们东家呢?”

掌柜:“东家在泡澡,现在不方便见客。”

梁路实力吐槽:“一年十二个月,你们东家十一个半月在泡澡,如果润一月,你们东家能泡十二个半月的澡。”

掌柜:“……”

这话您敢说,咱可不敢说。

梁路:“去把你们东家请出来,就说旧友来见。”

掌柜不敢拒绝,只得往后面跑。

后院,重重帐幔之后,一名女子果然在泡澡。

别人泡澡都是背靠池壁,而她则缩着身子,让水没到她的头顶,反正也不需要呼吸,就那么漂着呗。

掌柜到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具女尸一般漂在那里的东家。

“东家,幽栖君到了,说是旧友来访,请您出去一见。”

女子缓缓冒出了头,露出漂亮的面容,只是面色泛青,看上去阴森森的。

“你跟他说,我身体不舒坦,今天就不见了。”

掌柜:“……这不好吧,咱们还要在幽栖君手下讨生活,如果真的惹急了,我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咱们虽然叫庶人坊,只招待庶人玩乐,可是没有幽栖君支持,咱们这儿早就被砸了。

“东家您可千万不能跟幽栖君撕破脸啊!”

女子冷哼一声,“出息!”

她虽然这么说着,但到底还是听取了掌柜的建议。

她慢慢走向池边。

一袭阴气凝成的衣服自动出现在了她身上。

“将人带到雅间去,我随后就到。”

掌柜得了吩咐,如蒙大赦,迈步就朝外面跑去。

他将梁路三人带到了最好的雅间里,“请三位稍作,我家东家马上就来。”

三人坐定,没多会儿,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听那脚步声,定然是没有穿鞋子的。

涂山铃一念未毕,就看到了一条腿,就那么大胆地放在了梁路身上。

紧接着,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这个女人一句话没有,直接半扑在了梁路身上,还伸手指刮了刮梁路的脸颊。

梁路别开脸,蹙起了眉头。

他抓住了女人的手,“你疯了?!”

女人修长的腿打了个旋儿,落在了地上,她轻盈地站直了身体,“你怎么这么无情,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肯亲近我……在你心里我就这么脏?”

她说着便抬起了头,眸中水蒙蒙的,似有泪水在凝聚。

梁路朝宋潜看去。

女人也顺着梁路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捂住了嘴,一张脸瞬间青紫起来。

很显然憋得不轻。

鬼脸上不可能有血色,这可怕的青紫已经是她能做得到的极限了。

宋潜站起身,朝女人拱了拱手,“好久不见。”

女人略略不自在地整理好衣服,遮住裙摆下的雪白。

涂山铃也跟被雷劈过似的。

她看看梁路,又看看那女人,嘴里啧啧有声。

梁路恼了,眼神冷厉地朝涂山铃刺来。

涂山铃根本不怕,还问:“祁昕姐姐怎么在这里?”

她其实想问的是鞠昇对祁昕那么好,好到就算祁昕想要天上的月亮,鞠昇都会捧给她的地步了,她怎么会有怨念,又怎么会没有去投胎?

鞠昇给祁昕摘月亮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

当时祁昕就是一句戏言,鞠昇却绞尽脑汁想办法,连设置大阵,吸引天外陨石这种办法都想出来了。

最后还是涂山铃看不下去了,说:“只要将月亮捧在手里就可以,又不是非得将天上的月亮拿下来。你去打一盆水在月亮下交给祁昕不就行了。”

这样好的两个人,怎么会产生怨念呢?

她话音刚落,祁昕身上嘭地燃烧起绿色的鬼火来,重重黑气从她身上冒出,毫不客气地席卷向涂山铃。

梁路:“小心。”

涂山铃坐着没动,屈指一弹,重重阴气怨气就被破开了。

梁路顿住脚步。

他刚刚本来想出手救的,却没想到面前坐着的,看上去毫无修为的人,修为竟然比他还要高。

比他高?

那岂不是已入了太虚境?

他骇然地看向宋潜。

宋潜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涂山铃:“她怎么了?”

梁路:“这件事情得她告诉你们。”

涂山铃了然。

梁路不能说,那必然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祁昕的隐私了,要么得祁昕同意,他才能说,要么得祁昕亲口告诉他们。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出手拿下祁昕了。

涂山铃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祁昕。

祁昕疯狂地嘶吼着,原本就没法靠近涂山铃,涂山铃主动向她靠拢,她直接被涂山铃的气场压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涂山铃弯腰,一指点在祁昕头顶,祁昕身上的怨气立刻散了个干净。

“现在能跟我说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祁昕愤恨地盯着涂山铃的眼睛,可无论她怎么恨,都再也无法集聚起怨气来。

宋潜:“我们会帮你。”

祁昕:“呵!”

宋潜蹙起了眉头。

梁路:“说吧。就算我们不能,这位太虚境圣君也能。”

祁昕蓦然抬头,“你,能吗?”

n.

第516章 叛变动机

涂山铃:“如果连我都不能,这世上也没人能了。”

祁昕慢慢放松了身体,示意涂山铃放开她。

涂山铃见祁昕不会再发疯,这才松开了手。

祁昕搓了搓脸,“你们只知道鞠昇叛出了清静台,可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叛出清静台吗?”

涂山铃:“你知道?”

祁昕点头,“我知道。”

涂山铃看着祁昕,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祁昕:“是因为我,这也是我从梁路那里听到了些事情后,才推断出来的。”

原来当年,祁昕接到姐姐寄来的信,约她去竹山,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去那么远的地方,但还是去了。

谁知道去了就出事了。

等在竹山的,不是她姐姐,而是一伙歹人。

他们制住了她,将她装进一口箱子里。

而领头的人带着她往山上去。

期间她偶尔听到了几句话,说“慎家”“鞠昇”“供奉”之类的话语。

等箱子再被打开时,她已经身处一个静室。

静室的装饰非常简单,但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动作快一点。”

她听到门外有人说。

紧接着她就被人抓出了箱子,再然后,她就被人惨无人道地对待了。

她拼命挣扎,抓住了那人的面巾,将之扯了下来。

“姐夫!”

对她实施不轨行为的正是她的姐夫慎棠,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放开我,你这个畜生。”

慎棠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容,“本来你是不用死的,谁让你好奇心那么重,拉下了我的面巾呢,不好意思,你必须得死了。”

祁昕疯狂地捶打着慎棠,奈何她的灵力被封了,仅凭身体力量,她打在慎棠的拳头跟挠痒痒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祁家哪里对不起你,我又哪里对不起你,阿昇又哪里对不起你?”

慎棠死死压着祁昕,“没有,都没有。可谁让我要投诚呢,你是我交出去的投名状。

“不办了你,我就还有退回去的可能,我的新主子不能信我呀。

“只有这样,我才没有了退路,只能一心一意地跟着新主子干。”

祁昕哭得眼前一片模糊,“阿昇已经是清静台九圣之一了,还有谁能比他厉害,值得你这样做?”

慎棠的脸色冷沉,动作却丝毫不停,他的投名状还没有交完呢!

“谁叫我不喜欢你姐姐呢,我爱的女人永远要屈居她之下,我一点都不愿意。

“而只要你在一天,鞠昇便会护你姐姐一天,我爱的女人就还要委屈一天。

“所以不好意思了,只能让你去死了。”

他原本计划是让祁昕自尽的。

一个深爱着鞠昇的女人,身体不洁后,哪里还有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祁昕看到了他的脸,他就不能指望祁昕乖乖闭嘴,自行去死。

慎棠闭上了眼睛,等身体恢复平静才快速抽身而退。

他清理干净了身体,叫进来他新主子的护卫,“这个女人还不错,你们也尝尝。”

护卫们警惕地看着慎棠。

慎棠:“不是想收买你们,那些痕迹你们可以检查。”

他站在门外,低垂着脑袋。

这里是竹山,如果被人发现了他在这里做这种龌龊的事情,他将插翅难飞。

他做之前想过很多,也想过他那位主上是不是要陷害竹山上的某个人,挑拨那人和鞠昇的关系,才非得在竹山做这种事情。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

那人说他能将人调开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至少这里是安全的。

可那人在竹山并不是最有权势的,是以还是得越早离开越好。

他给自己预留的时间是半个时辰,他觉得半个时辰足够他交出投名状了。

届时哪怕云卫提前回来,他也能从容离开。

事情却有了变化。

他侧头朝屋里看去,那些人如此疯狂,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事儿的。

他收回视线,沿着游廊往前走,走到了角门位置。

站在这里,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外面的异动。

一旦他发现云卫回来了,他会撇下那群没有理智的人,先一步离开。

至于那些人被抓了会如何?

他相信他认为主上的人这点能力还是有的,肯定能在他们开口前,将他们灭口。

而投名状嘛,连最坏的情况都出现了,就暂时不要想投名状了,以后再找机会吧。

好在命运待他不薄,没有出现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

祁昕没有了声息。

那群人将她的尸体留在原地,快速整理好衣服出来与慎棠汇合。

他们看到慎棠靠在门边上,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满。

这样的姿态任谁看都是逃跑的姿态。

慎棠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谁又会在乎一群注定要死的人的想法呢?

“人呢?断气了没?”

护卫答:“断气了,测过鼻息,也测过脉搏,都没有了。”

慎棠拉起面巾遮住脸,低着头快速往前走,“通知主上,就说这里的事情做完了。”

护卫憋着气,给主上送了消息。

接到消息的人笑了笑,继而让人去找个面生的侍女通知鞠昇去道祖的居所,就说道祖找鞠昇有事。

侍女不明就里,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让她这样一个侍女去通知鞠昇,但她还是照办了,上有令,她违背不了。

鞠昇接到通知,赶到了道祖的静室,看到的就是满身痕迹,早已经惨死的妻子。

祁旸娓娓道来,她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似的。

“我那时魂魄尤在,还没有……”她回头看了一眼梁路,“还没有飘远,我看到了鞠昇疯狂的模样。他双眼赤红,提着剑要找道祖报仇。”

竹山上下敬道祖若神明,在鞠昇看来,除了道祖,也没人能在那间房子里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祁旸:“云卫不久便归来了。他不忍心我狼狈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听到动静,便用斗篷裹了我的尸身,带离了竹山。”

涂山铃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鞠昇叛出竹山前,她一直待在竹山上,她竟然不知道竹山上还发生过如此龌龊的事情。

她转头朝宋潜看去。

宋潜也摇了摇头。

很显然他也不知道。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如果不是最爱的妻子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鞠昇又岂会背叛师门呢?

n.

第517章 缺一不可

涂山铃沉默着。

宋潜沉默着。

梁路也沉默着。

祁昕却忽然轻笑一声,“你们也不用这样顾忌我,想说什么就说吧,那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涂山铃看着祁昕,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位在且末过得还算有滋有味的,她姐姐却时刻惦记着她的死,心心念念的都是查出真相。

涂山铃轻笑一声,“阿潜,你将信给她。”

宋潜便将信递给了祁昕。

祁昕说出了心中最不堪的秘密,已经破罐子破摔,毫不在意地接过信,“什么东西?”

她打开信,第一眼看见信里熟悉的字迹,整个人便如遭雷击一般。

她将信捂在心口,呜呜哭出了声。

人是适应能力最强的生物,哪怕遭受了再沉重的苦难,时间一长,伤口依旧能被抚平。

她刚刚来到且末时,确实颓废过,也自暴自弃过。

直到她遇到了梁路,梁路不苟言笑,也不太爱说话,但只要是她需要的东西,往往不用开口,梁路就会弄到手,送到她这里来。

她曾经幻想过,梁路是不是对她有别样的心思,才对她这么好。

她也曾经想过,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梁路对她好完全是因为她曾经是鞠昇的妻子。

梁路觉得照顾师兄弟的家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才会那样照顾她。

这样的认知让她觉得羞愧。

她觉得自己从里到外脏透了。

从那时起,她就不停地洗澡。

但人又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呢?

她越是压抑住自己的情感,等到再见到梁路时,情感反弹得越是厉害。

她控制着自己不去见梁路,不去想梁路。

然而梁路的形象却不可控制的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起来,而且或许是因为距离感,梁路那些不近人情的毛病在她眼里也变得可爱起来。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告诉自己反正已经不是人了,那就不做人了。

她开始频频去见梁路。

梁路的表现却越来越冷淡。

而祁昕却并不放弃,这才有了之前她举止大胆的一幕。

涂山铃摇头苦笑,这几个人……还真是一笔烂账。

梁路起身,“事情真相便是如此,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事情了。”

祁昕不顾宋潜在场,抓住了梁路的袖子,“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梁路蹙眉,“放手。”

宋潜也不是很高兴。

他不是不赞同女子改嫁,但祁昕嫁人可以,嫁梁路就不可以。

鞠昇算他们的兄弟,娶兄弟的遗孀算怎么回事?

他们在心理上接受不了的。

祁昕:“我的肉身早就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了,站在这里的只是我的神魂,这样子,你还要嫌弃吗?”

梁路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情,“我帮你,只是因为鞠昇。”

祁昕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我知道,不用你一再强调。”

梁路低头,看向了祁昕手里的信。

祁昕缩了缩手。

梁路的眼神太过直白,像是在指责她:连家人都不顾,却在这里纠缠他,合适吗?

祁昕再也抓不住梁路的袖子,她一点一点松开了手,踉跄着往后退。

她受伤地看着梁路。

宋潜看着梁路的眼神中有赞赏之意,能固守本心,就值得赞扬。

涂山铃尴尬得要死,偏偏这种时候她不能劝任何一方,更不能离席,离开得太突兀了,就太伤人脸面了。

梁路偏头对涂山铃说:“圣君请移步,我在府中款待二位。”

涂山铃:“祁姑娘请哪里都不要去,你是重要的人证,我们离开时,你需要同我们一道离开。”

祁昕定定地看着涂山铃,“圣君给我的感觉分外熟悉。”

涂山铃:“姑娘这时候才想起来与本尊套交情,似乎晚了点吧?”

祁昕尴尬地动了动脚。

她快速向涂山铃行了个礼,“谨遵圣君法旨。”

涂山铃收回视线,先一步朝外走去。

梁路便如一尊没有感情的傀儡似的跟在涂山铃身后。

涂山铃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做到没有一点好奇心的?”

梁路自顾自走路,好像那句话问的不是他。

宋潜清了清嗓子。

梁路猛然惊觉,“问我?”

他和这位神秘的圣君根本不熟,他以为圣君刚才的话是在问宋潜呢!

涂山铃:“……”

宋潜:“……”

宋潜自问他对很多事情都不十分关心,但基本的好奇心还是有的,是以他很确定阿铃那句话绝对问的不是他。

梁路注意到涂山铃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他才认真思考起来。

他为什么没有好奇心呢?

“我为什么要有好奇心呢?”

涂山铃:“……”

宋潜:“……”

一句话出口,梁路的话就说得顺畅多了,“那是别人家的事情,跟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我为什么要有好奇心。”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涂山铃闭嘴了,对于梁路这种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沟通了。

一直到了梁路府上,有了侍女接待,气氛才稍微融洽了一点点。

等到且末的特产端上桌,大家终于不必客道,直接开吃就好了。

且末活人能吃的东西不多,且多为各种颜色的浆果,颜色多到凑一条半彩虹都行了。

涂山铃拿起一颗紫色的塞进嘴里。

皮很薄,刚刚咬破,酸甜的味道便在嘴里散开,味道非常不错。

涂山铃转头看着宋潜,指了指紫色的浆果。

宋潜便拿起一颗吃了。

梁路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一转,他也发现了,这两个人相处的模式有些似曾相识。

涂山铃突然道:“过去十几年死去的人都在城里吗?”

梁路:“不曾。”

涂山铃:“换一种问法,过去十几年死去的,身带怨气的人都在城里吗?”

梁路:“绝大部分。”

涂山铃:“如何说?”

梁路:“城中的牵引大阵针对的是他们身上的阴气和怨气,必须二者兼备才会被拉扯过来。

“如果二者缺一,也是不行的。这是为了避免错误的将身带大怨气的活人拉过来,也是为了避免将可以投胎转世的鬼魂拉过来。

“但并不排除得到了大机缘的鬼魂有掩盖怨气的方法,是以我说绝大部分的怨鬼都在城里,而不是全部在城里。”

n.

第518章 排除嫌疑

涂山铃心说她大概不至于那么倒霉吧,就遇上了那为数不多的情况。

于是她问:“你这里可来过一个名叫顾怜的女子,就是那个曾经跟在天乐元君身后的小姑娘。”

梁路摇头。

涂山铃:“是没见过,还是不认识?”

梁路:“没见过,如果我见过,定然会妥善安置她,然而城中并无这号人物。”

涂山铃心说:原来我还真就这么倒霉。

她悻悻然道:“你可知道什么特殊的方法,能够将之找到?”

梁路:“你如何确定她不是转世了,而是来了且末?”

涂山铃:“她怨念深重,无法投胎。”

梁路:“如何确定?”

涂山铃:“其尸身已经成煞,差一步就到旱魃,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梁路想了想道:“神魂一道颇为玄妙,你倒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人死时,因怨气,确实有可能化为鬼尸僵,然而这种变化却有条件限制。

“成了鬼,就无法成为行尸,更不可能深埋地下多年,再变成僵尸。

“如果一个人的神魂和尸身同时转化,这不符合天道公平。

“我们都知道神魂是可以驱使身体的,若一只厉鬼再驱使一具煞尸,那岂不是无敌于天下了。

“是以这种情况绝不会出现。我可以断言,顾怜的神魂要么已经投胎了,要么在死去的时候就已经湮灭了。”

涂山铃颔首。

这倒是符合幕后之人谨慎的作风。

从祁昕的描述中,她可以听出,鞠昇到得非常快,而且云卫也随时有可能回到静室。

在那种情况下,幕后黑手为了保险期间,根本不会露面湮灭祁昕的神魂。

而顾怜就不同了,顾怜陨落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竹山,而且对幕后黑手并无防备,在她受到幕后黑手雷霆万钧的杀招时,人恐怕都还是懵的,自然也就无从谈起让一丝神魂逃走了。

涂山铃看着梁路。

梁路就任由涂山铃看。

涂山铃觉得梁路的嫌疑基本排除了。

如果是他,他怎么可能把祁昕留在城里,留在这里就有秘密曝光的一天啊。

“那么我最后问一个问题。鞠昇神魂强大,一般而言不可能被湮灭,那么他的尸身为什么也变成了行尸?”

梁路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吃惊得非常明显,“你说鞠昇死了?”

涂山铃:“……嗯。”

这位的消息还真够鼻塞的,鞠昇的尸身破坏了大半个鞠家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他果然如他所说,真是一点都不关心别人家的事情啊!

梁路:“谁能杀了他!”

涂山铃:“我们也很想知道。所以我才问你那个问题啊。”

梁路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这事儿很不可思议。

神识是伴随着修为的增长而逐渐强大的。

像他们这样的修为,在自知可能会死的时候,身体本能地会将神魂护在灵台之内。

灵台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坚固的。

脆弱是因为稍微倏忽大意,灵台就会被污染,进而让人产生心魔。

而最坚固是因为只要神魂被收入了灵台之内,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外人基本别想杀灭神魂。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如果敢于冒险,可以放出自己的神魂,侵入对方的神魂,将其绞杀。

但在别人的主场作战是十分不利的,很有可能死的是自己。

除非修为高出对方很多,才有可能做得到。

想到这里,梁路朝涂山铃看来。

涂山铃无语,“你别看我,我是最近才晋阶的太虚境。”

梁路这才收回了视线。

涂山铃:“会不会是你的认识出现了错误,如果神魂强大,其实神魂含冤可以成鬼,而肉身可以成煞?”

梁路:“不可能。这不是神魂强大不强大的问题,是天道不允许的问题。”

这样说的话,鞠昇的神魂消失得太奇怪了。

一直沉默着的宋潜却忽然开了口,“如果是他自愿的呢?”

他的眼睛直直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你是说他自愿消散神魂?这是为什么?他这样做连转生的机会都没了。”

宋潜的视线朝外面看去。

在这里,他是最能理解这种心态的。

他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他不能毁灭这个世界,那就毁灭自己。

梁路:“虽然这种说法很傻,但也不是没可能。如果在灵台自我保护神魂前,他主观不想要活下去,这种保护也就会失效了。

“神魂悬于肉身外,其实是不能久存的,哪怕没有外力作用,也会很快消散。”

宋潜紧抿着唇。

涂山铃看了他一眼,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快。

她起身道:“多谢如实告知,我们就先告辞了。啊,对了,我们就这样带走祁昕,没问题吧?”

梁路:“她应该知道应该带什么东西离开,没问题的。”

涂山铃知道梁路指的是路边长的那些果子。

她朝着梁路拱拱手,便与宋潜并肩离开了。

祁昕已经在路边等着他们了。

她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个人没有丝毫精神,而之前华丽繁复的衣衫也被她换了下来,重新穿上了样式简单的交领和八幅湘裙。

涂山铃:“东西带齐了吗?”

祁昕拍拍包裹,“带着的。”

涂山铃转身朝且末外走。

祁昕紧追几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自私?”

涂山铃挑眉看着祁昕。

祁昕:“我知道,你们肯定都是这样认为的。你们站在鞠昇的立场上,都会觉得他为我而死,我怎么都该为他守着。

“可你们不知道日子还长着,自己却孤孤单单的,平时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那种滋味多难受。”

宋潜太知道这种感受了。

世上的人茫茫多,而他内心的孤单却不能稍减半分。

正因为知道这种感受,他现在反而说不出一句指责祁昕的话了。

涂山铃以为宋潜肯定会批评祁昕几句,祁昕再怎么孤单,都不应该再在他们师兄弟之间找对象。

然而她却料错了,宋潜竟然保持了沉默。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祁昕咬着嘴唇,“你们果然是嫌弃我的。我知道我脏,我配不上……”

涂山铃的头开始痛了,“我们不反对也不支持,你若能搞定梁路,你尽管去,我们不拦着。”

n.

第519章 会倾慕吗

涂山铃的意思很明确了,他们不捣乱,也不会帮忙,一切只看梁路的意思。

祁昕眼睛一亮,她瞬间恢复了精神,“呵呵,那可就多谢你们了,这次跟你们出去,不管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好好帮忙的。”

涂山铃点了点头。

她觉得祁昕还是太过于乐观了点。

江湖中流传着一句话:女追男隔成纱。

可是那指的是普通男人!

梁路那冷心冷情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男人。

或者说他都不能算是人了。

他们一个鬼,一个半鬼,哪里适用人之间的规则呢?

眼看着距离城门没多远了,祁昕又开了口,“你们觉得我的机会大吗?”

涂山铃记忆中的祁昕是聪明活泼的,可眼前的祁昕却带着几分傻气。

她心里其实有答案的,却还是问出了口,好像从旁人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就一定能成功似的。

这样小心翼翼仰慕着梁路,倒叫涂山铃不好出言打击她了。

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祁昕见从涂山铃这里得不到答案,而她又实在没本事逼圣君回答她的问题,便将目标对准了宋潜。

“阿潜,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宋潜叹气,“不大。”

“嗯?”祁昕似乎没反应过来,“什么?”

宋潜说得更清楚了些,“机会不大。”

祁昕脸上的表情一僵,但她很快恢复了正常,强笑道:“我也知道机会不大,不过不大并不意味着没有机会啊。

“阿潜你得帮我。不为别的,就为当初咱们的情谊。

“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好不好?就算不看在鞠昇的面子上,我其实也将你当作亲弟弟的。

“你将我当成你亲姐姐不行吗?有你帮忙,我的机会就大很多啦。”

涂山铃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潜,“哦?她对你很好啊,我怎么不知道?”

宋潜:“不曾。”

祁昕的脸憋得青紫。

她当年一直跟着鞠昇东跑西跑的,好玩儿的好吃的享受过不少,却从来没有带着宋潜去玩儿过吃过。

要说对宋潜很好,真是很牵强。

她说:“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嘛。”

宋潜看着涂山铃,说:“不必。”

祁昕有些颓丧,“已经死过一次了,为什么就不能活得坦荡一点呢,如果这样还得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我还维持这个样子做什么?消散了好了。”

涂山铃看向宋潜,“已经死过一次了,是该活得坦荡一点。”

她朝宋潜伸出了手。

何必因为怕别人怀疑她的身份,就刻意与阿潜保持距离呢,凭本心而为就好啦。

宋潜迟疑着,将涂山铃的手握在了手心里,过了片刻,他手指分开,与涂山铃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十指紧扣。

祁昕瞪大了眼睛,“你,你们……”

她闭上了嘴巴,“只有我形单影只。”

涂山铃瞥了祁昕一眼,并没有因为祁昕的郁闷而松开手。

有的人死后会更加注重血脉,会想方设法回去看一眼子孙过得好不好,如果过得不好,他们还会发怒,认为子孙不成器,或是打醒他们,或是想办法帮帮忙。

而有的人死后,会认为他们与活着的亲人再无关系了,他们开始新一段人生了。

祁昕很显然属于后者,既然她都不将亲人放在心上。

那么他们这些故旧也就无需用以往的眼光看待她了,客客气气的就好。

祁昕还不知道她因为她对鞠昇的态度而失去了什么。

出了且末,涂山铃很自觉地坐到了宋潜的剑上。

她以前是不能飞,现在是懒得飞。

宋潜也惯着她。

祁昕盯着飞剑看了好一会儿,“没我的位置了。”

宋潜看了祁昕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涂山铃:“你可以自己飞。”

祁昕:“太狠了吧,我去帮你们作证,你们却这样对我。”

涂山铃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给我们作证,是给你自己作证。我们要找的毕竟是害你的人,不是吗?”

祁昕整理了一下头发,“哈,我又没有想要伸冤。”

涂山铃:“那你可太没有良心了,鞠昇因为这件事情而死,你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为他洗雪冤屈,啧啧。”

祁昕被噎得不轻。

她知道她再也不能说下去了,越说就越显得她没有良心。

她掐了个诀,飘飞而起。

鬼本身是没有什么重量的,她只需要些许阴气就能飞起来,比活人可容易太多了。

三个人朝着四海城飞去。

远远的,便有擂鼓声传来。

祁昕:“要开战啦,打谁?”

涂山铃:“你最想要打谁?”

祁昕:“我?我没有想过。”

涂山铃伸手从宋潜袖子里摸了个水果,咔嚓咔嚓吃着,心里却一阵无语。

祁昕自打喜欢上了梁路,好像思维就停滞了,除了想要这样那样梁路,连报仇都没有想过。

祁昕知道自己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问了。

不过她很快有了答案。

他们和所有要进城的人一样等在城门边,一队队卫兵正从四海城里出来。

涂山铃拿出个斗篷,施了法罩在祁昕身上。

“别吓到人。”

祁昕却不在意涂山铃的态度,她正竖着耳朵听旁边人的交谈。

“之前宋家宣布要打慎家,我还以为是说说而已的,没想到是真的打啊。”

“赶紧买些粮食屯着,过两天肯定要涨价了。”

“你们动作慢了点,我听说已经涨价了,可涨价也得买啊,再不卖,只能涨得更厉害。”

祁昕凑到涂山铃身边,“打慎家啊?能不能把那个王八蛋交给我?”

涂山铃自然知道祁昕说的王八蛋是谁,“你不是没想过报仇吗?”

祁昕磨着牙说:“确实没想过,可有机会报仇,我为什么不报?”

涂山铃:“……那个人,我还有用,不能交给你。”

祁昕:“我保证不会把他弄死了。而且弄死了他有什么好的,到时候他就跟我一样了,我哪儿还有优势可言,就得让他活着受折磨。”

涂山铃认真看着祁昕,好像第一次认识祁昕似的。

鞠昇倾慕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可以用天真烂漫语气说最残忍话语的人。

涂山铃:“如果梁路不是梁路,只是一个普通的怨鬼,你还会倾慕他吗?”

n.

第520章 趋虎吞狼

祁昕的眼睛闪亮亮的,“你说什么呢!梁路不是梁路,他还能是谁?”

涂山铃:“或者……我这么问你,如果当初帮你的,是一个普通的怨鬼,你会倾心吗?”

祁昕脸上的笑容不减,“没有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呀!”

涂山铃:“此间事了,有空回家看看,祁旸很担心你。”

祁昕嘟着嘴,“呀,我还能回去吗?难道不是做完证马上就得回且末吗?

“我听说像我这样的浑身都是阴气怨气的人,和亲人走得太近会让他们倒霉的。”

涂山铃:“见个面,又不是生活在一起,几乎没影响。”

祁昕:“好的呀。”

涂山铃不管祁昕有什么打算,反正那些打算最后都成功不了。

此间事了,祁昕身上的怨气就该消散了。

怨念是生前留下的最后执念,执念消了,就能轮回了,而不以祁昕现在的意志为转移。

祁昕恐怕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要不然她也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跟涂山铃二人离开。

毕竟她的怨念消了,就彻底跟倾慕的梁路无缘了。

祁昕踮着脚尖朝前看,“哇,这么多人,肯定能赢吧。”

涂山铃和宋潜都没有回答祁昕的问题。

倒是旁边的路人说:“那是肯定的!慎家接到宋家的战书,还没有开打就已经乱了,他们联起手来要换家主,还说要把家主送到宋家来赔罪呢!”

祁昕:“慎家连一战都不敢吗?”

路人:“你这小姑娘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慎家的靠山鞠家都乱成了一锅粥,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心思管慎家的事情。”

祁昕点了点头。

慎家的靠山却不是鞠家。

慎棠焦急地在兰室里踱步。

一个时辰前,他就放出了青鸟求救,然而到现在都还没有回音。

他低低地笑出了声。

要被放弃了吗?

笑声停歇。

他的目光变得冷沉。

如果那个人真敢放弃他,他就敢在死之前揭露那个人的真面目。

他可不管族人会怎么样。

反正那群人在知道宋家因为慎家埋的钉子,要对慎家用兵后,他们第一时间逼他退位,还准备捆了他去请求宋家的原谅。

这么不讲情义,又厚颜无耻的家人,不要也罢!

那个人一气之下要毁掉九江墟,那就毁吧。

无所谓了。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

耳边似乎有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

慎棠转了转眼珠,朝窗外看去,一只青鸟正朝他飞了过来。

他扑过去抓住青鸟,不管不顾地扯下青鸟脚上的竹筒。

青鸟被伤到了脚,嘎嘎嘎地惨叫着。

慎棠丢开青鸟,展开信纸。

上面的内容非常简单:老实待着,自有人救。

哈!

说得轻巧。

现在被当作攻击目标的不是他,他还隐藏在幕后,自然可以说这样的话,他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好。

他不仁,就不要怪他不义了。

他转过身,神情怨毒地朝书案走。

他要写下所有的事情,他要把那些事情全部公之于众。

“家主,家主,得救了,我们得救了,平乐君来了!”

嗯?

慎棠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平乐君来了。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慎棠松了口气。

原来真的有人来救啊。

仅凭慎家的力量,肯定无法抗衡宋家,但有了薛家的支持就不一样了。

他笑容满面地迎了出去。

薛晋却一脸阴沉,就连陪着笑脸上前去迎接的侍者都被他一掌推开了。

他这样子不像是来帮忙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慎棠拱手,“平乐君。”

薛家一把揪住了慎棠的衣领,“如果我儿子少了半根汗毛,我灭你满门。”

慎棠眨巴眨巴眼,有些回不过神来。

薛晋松开了慎棠的衣领,“这场仗打完了,你最好是识相地把我儿子送回来,敢食言,你就试试看。”

他哥坐镇族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旦慎棠食言,没将被绑架的薛耀送回来,薛家就要出手了,慎家满门一个不留。

慎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心肝颤抖,对那个人的怨恨又深了一层。

这手趋虎吞狼,他倒是玩儿得熟练,却彻底将慎家架在了火上烤。

慎家如何,他真的是无所谓了,可是慎家满门还包括他和他的儿子慎腾,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最爱的儿子送出去才行。

他这么想着,便道:“平乐君多虑了,我如何敢在您面前耍花招呢。”

薛晋:“但愿如此。”

慎棠:“那么,这里的事情就拜托平乐君了。”

薛晋淡淡地看了慎棠一眼,并不说话。

慎棠安抚住了薛晋,便离开了兰室,他步履从容地朝慎腾的居所而去。

慎棠丢了灵尾,慎棠便将他禁足了,他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待在自己的居所。

慎棠要找他,自然是一找一个准。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侍者们都垂手站在廊下,或者站在人不容易注意到的角落里。

慎棠压抑着怒气,穿过天井,直朝正屋而去。

正屋里也没有一点声音。

他推开正屋的门,靡靡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这个儿子怎么屡教不改呢?!

他负手朝里走。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惊醒了榻上的人。

女子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来人是慎棠,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她忙忙抓起一件衣服裹在身上,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就那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腾公子很喜欢她们,家主却很厌恶她们,一直认为是她们带坏了公子。

天地良心,如果公子自己是个好的,又哪里是人能带坏的呢?

而且公子学坏的时候,她才只有几岁呢!

不过这些道理都是不能跟家主讲的,家主一旦逮到了她们的错处,一定会重重罚她们,到时候死了算是幸运的,被卖到不好的地方,那才是一辈子遭罪。

她跑出门外,回头看了一眼,见姐妹们还没有醒,她在心里为她们祈祷一声,便再不耽搁,朝外疯跑而去。

慎棠站在床边看着儿子泛青凹陷的面庞,心里一阵火起。

他取过墙上的鞭子,对着床|上的人一顿胡乱鞭打。

慎腾梦中吃痛,醒了过来。

“爹,爹您干什么?”

他下意识抓过一个女人挡在身前。

n.

第521章 无一简单

女人在慎腾惊呼出声的时候就醒了,她脑子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鞭子就落在了她身上。

剧烈的疼痛从身上传递到大脑中,她啊啊啊大叫起来。

另外几个女人也醒了。

家主正在暴怒中,她们哪里敢逃。

一个个的滑下榻,跪在慎棠面前,“家主,求您饶了她吧,她只是个普通人,哪里禁得住这样打啊。”

慎棠的眼睛被这不堪入目的场面刺得有些痛,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加大了力道。

被慎腾用来当挡箭牌的女人痛呼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没了声息。

慎腾惊恐地看着慎棠。

他一把推开女人,双手无措地在床单上擦擦,似乎是在擦沾染到的脏东西一般。

“爹!”

他回过了神,连滚带爬地到了慎棠跟前,“爹,孩儿知道错了。”

慎棠一脚踢在了慎腾的肩膀上,别开脸,不去看儿子的丑态。

“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玩儿女人!”

慎腾再次趴到慎棠身边跪好,“孩儿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这么早睡觉了。”

慎棠捂住了额头,身体里的力气就像是被谁抽空了似的。

他的脊背在这一刻不可抑制地弯了。

他的儿子,住在距离他最近的院子,竟然连家族发生了什么大事都不知道。

一阵阵的疲惫之感漫上来淹没了他。

他第一次开始后悔。

曾经无数次有人跟他说,一个没有见识的女人,养不出什么好儿子来。

让他更重视嫡妻生的孩子。

他却顾念着旧情,根本不听那些反对的声音,一心想要扶这一团烂泥似的儿子上位。

可事实证明,烂泥就是烂泥是不可能糊得上墙的。

他重重地将鞭子丢在地上,“滚,给我滚出九江墟,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慎腾慌了,他握住了慎棠的脚踝。

他以前不管做了什么事情,他爹都不曾这样跟他说过话。

他今天又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他爹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啊。

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哪儿了。

“爹,孩儿知道错了,这回真的知道错了,您再原谅孩儿一回好不好?”

慎棠抻了抻脊背,“你现在滚,还能活,现在不滚,能不能活,我就不知道了。”

慎腾大惊,他难道干了什么坏事儿,他自己都忘了。

居然已经到了他爹都要弄死他的地步了。

他顾不上别的,赶紧穿上衣服,“孩儿这就走。”

一群女人哭哭啼啼的,要去拉慎腾。

她们本来就是伺候人的,对人的眼神最为敏感。

刚才她们从慎棠的眼神中清晰地看到了杀意。

慎棠要杀了她们灭口。

如果慎腾不带走她们,她们必死无疑。

慎腾抽回自己的脚,“滚开,爷们给你们一个好脸色,你们还真以为是爷们的正妻了?”

“公子,我们愿意一辈子伺候公子,哪怕吃糠咽菜都可以,求公子带上我们。”

慎腾偷偷瞄了慎棠一眼。

慎棠神情冷淡,连看都没看慎腾一眼。

慎腾立刻变得无比正直,“我是去逃难的,带上你们算怎么回事?都给爷滚。”

他带上平日里他娘塞给他的好东西,往门外跑,他一步三回头地看他爹,期望他爹能够挽留他。

慎棠却直到慎腾出了这个房间都没有任何表示。

慎腾失望而出。

他刚走到角门处,两道人影便蹿出,将他打晕了,用麻袋套了扛走。

慎棠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面前的一群女人,“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几个人,手里还拿着寒光闪闪的剑。

慎棠转身而出,在门关上的时候,他冷淡地说“腾公子不学无术,实在有愧先祖,他什么时候改好了,再什么放他出来,期间不许任何人探望。”

院子里的侍者眼观鼻鼻观心,应了声“是。”

不出一个时辰,慎棠对慎腾动了真怒,要软禁他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慎家。

薛晋缓缓睁开了眼睛。

“消息可属实?”

家将“无法查知,整个小院子都被人围了。”

薛晋却露出个诡异的笑容,“让人出去找,他儿子肯定跑了。”

家将“您如何得知?”

薛晋“猜的啊。区区一个慎棠,哪里有胆子绑架我的儿子。

“肯定不知道是谁绑了阿耀,让我们来帮慎家。

“慎棠自知惹不起我们家,又怕事后交不出我儿子,承受不住我们薛家的怒火。

“他这才未雨绸缪地把儿子送走了。

“我哪里会允许他把儿子送走呢,他就算不是主动绑架我儿子的,至少也是受益者。

“呵,世上哪有只占便宜,不付出代价的事情。”

家将这才知道薛晋所想,不觉暗暗心惊。

这位看上去胸无大志又一惯和蔼可亲的平乐君,在触到他的逆鳞时,他也可以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薛晋摆摆手,“去吧,事情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家将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家将进来了,“平乐君,宋家云舟已至,我们是否前去交涉?”

薛晋的手指从骨瓷杯子上滑过,“来的是宋家的哪位?”

家将“云舟上挂的是不认识的旗帜。”

宋家人出门在外虽都用九天玄鸟做标志,但细节处却有区别。

宋家几位尊圣的标志,五界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说是没见过的,那么来的就不是尊圣了。

薛晋一口喝了杯中的茶,“哦,来的定然是阿泽了。他该来见我才对,不该我去见他。”

家将踌躇半天,还是劝“这不是论家礼的时候啊,我们实在没必要为了慎家,真跟宋家打一场,不划算的。”

薛晋“就是要论家礼,我才不去见他。这是慎家的事情,我们出面算怎么回事?且待着吧。

“哎,我说,我儿子的情况你们到底确认过没有,他到底是不是被人绑架了?”

他放出去联系薛耀的青鸟如石沉大海一般,根本没有回音,而他又不知道薛耀在哪里,弄得他没法确定薛耀是不是无事,只能投鼠忌器。

家将“公子之前不是一直跟在重光君身边吗?您见过云林公,不就可以问到了吗?”

第522章 荒野会面

薛晋伸手拍了家将的脑袋一下,“你小子,有时候还是中用的。”

家将并不怕薛晋,嘿嘿笑着说“我晚上最中用。”

薛晋作势要踢,“满嘴荤话,当心本尊收拾你。你还不快去请云林公去郊外一晤。”

家将颠颠跑了。

薛晋回头安排人盯死了慎家的人。

慎家的人乱糟糟的,每个人都各怀心思,他们已经没心思抓家族里的钉子了。

那些钉子对于薛晋来说却十分有用,他能借此判断幕后的那双手到底是谁的。

不管是谁的,那双手伸向了他儿子,他就要砍掉他。

一切安排妥当,薛晋正准备出门,慎棠却来了。

慎棠朝薛晋行礼,“平乐君,宋家的人已至,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薛晋诧异,“我姓薛,你知道吗?”

慎棠面上露出受到羞辱的神情,只不过这神情一闪而过。

“平乐君说笑了,在下哪能不知道您姓薛。”

薛晋哈了一声,“那你怎么问我怎么办?你们慎家的事情,问得着我吗?”

慎棠的声音转冷,“平乐君!”

薛晋指着慎棠,“你放肆!”

慎棠再次低下头,“您是来帮我们慎家的,不是吗?”

薛晋“你也说是帮忙了,你见过哪个来帮忙的人,还帮着拿主意的。”

慎棠“好,那我就拿主意了,请平乐君派人镇守东城门和北城门。”

即翼在南野的西南方,宋家要进攻,多半攻东城门和北城门。

慎棠这样安排,无疑是想让薛家去直面宋家的攻击。

薛晋撇嘴,“你倒是胆子大,你就怕我故意放宋家的人进城?”

慎棠“薛家以战闻名,如果不战而退,岂不是羞死先人了,你肯定不会的。”

薛晋连连点头,转身离开了兰室。

他在算别人的人心,别人又何尝不在算他的呢?

他顾忌先贤之名,确实不可能不战而逃,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站在内城墙上,一连发出了数道指令。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城外,他还在等宋泽的回音。

宋泽早已下了云舟,此时端坐在刚刚搭好的大帐内。

他蹙眉看着亲卫,“你说,薛家的人求见?薛家的人这个时候跑到九江墟来干什么?”

亲卫很是一言难尽的样子,“城内的探子传回了消息,一个多时辰前,平乐君便带着薛家的人到了,而且就在刚刚,薛家的人已经接管了北城门和东城门的防御。”

宋泽一阵无语。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薛家没有关系,他们家瞎掺和什么!

“你去把那人带进来,我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薛家家将来得很快,他见了宋泽就行礼,“云林公,我家尊圣邀您在荒野一叙。”

宋泽“你们薛家在搞什么?!”

家将紧抿着唇。

宋泽可以议论薛家,可他不行。

宋泽轻笑一声,“可千万别告诉我,约我过去,那边有埋伏等着我啊。”

家将“绝对不会,就凭重光君和平乐君的关系,我家尊圣也不会对您出手。”

宋泽嘁了一声,很是不以为意。

如果薛晋真跟这家将说的一样,就不会出现在九江墟了。

“你帮我转告阿晋哥哥,大战在即,我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主将不能擅离。

“请他见谅,我不能去见他了。”

家将有些着急,“还请您务必见我家尊圣一面。”

宋泽“如果平乐君真有非见我不可的理由,那么请他来见我吧。”

家将“平乐君并不愿掺和到两家的事务中,这才约您出去见面,还请您体谅他一番苦心。”

宋泽上上下下打量家将,似乎是在判断家将说这话有几分真心。

他揉揉脑袋,“哎呀,真是要被你们害死了,如果我哥知道我中途离开过扎营的地方,肯定会收拾我。”

家将一脸尴尬,“湛源君一向待人宽厚,定然不会重罚的。”

宋泽“呵,我只有一个哥哥吗?”

假惺惺安慰谁呢,这个人不也知道另外一个哥哥不好惹,连提都没敢提一下吗?

他站起身,有气无力地往外走。

“阿晋哥哥现在在哪里?”

家将立刻朝天空放了一个信号弹。

“请随我来。”

薛晋匆匆忙忙下了城楼,隐藏了行迹朝城外而去。

既然没有意思公开见面,那么他肯定不会高调地飞出城。

他从灵兽袋里拿出一个蛐蛐罐来。

蛐蛐罐里养的并不是蛐蛐,而是一种嗅觉很敏锐的超小型灵兽,这种灵兽最善于追踪。

刚才那个家将燃放了薛家特制的信号弹,身上必定会粘上气味,不管他把宋泽带到哪儿去了,用此种灵兽肯定能找到他们。

宋泽一阵无语,“原来你来找我前,并没有跟你家平乐君说好会面的地点啊。”

这样办事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家将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就是不说一句话,只管在前面带路。

宋泽被弄得没脾气了,负手跟在后面。

家将并没有去太远的地方,离开营帐十里,他就拿出桌椅请宋泽上座。

宋泽看了一眼天色,“快点啊。”

他有一种感觉,他哥要来九江墟。

以他的修为,已经能模糊感应天道了,他感觉他哥会来,那么起码有八成的可能性,他哥真的会来。

他肯定不能在这里久留。

家将“快了,快了。”

他硬着头皮站在宋泽的身旁,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薛晋来得还算快,不算太坑。

他们只等了盏茶时间,就看到了薛晋狂奔的身影。

薛晋也是不容易,跑得那样急,还能保持风度翩翩的模样。

宋泽先行起身,等薛晋站定了,他先做了个揖礼,“阿晋哥哥。”

薛晋摆摆手,指指椅子,“坐吧,我们不讲究这些虚礼。”

宋泽便不客气地坐了,“不知你今日来此有何理由?”

薛晋“还不是因为我儿子!我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我能不重视吗?

“我接到消息,说他被绑架了,如果不来帮慎家,就直接撕票。

“我哪里敢耽搁,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我手下的人也是没用的,直到现在还没给我个准话,我儿子到底有没有被绑架。”

宋泽“我听说阿耀在小山居啊。”

第523章 急转直下

薛晋一怔,“你说,阿耀住在小山居?他什么时候住进去的?没出来过吗?”

宋泽一脸为难,“你这样问我,我倒是不能答了。你也知道小山居不是谁说进就能进的,连我也是一样。

“更何况今天的事情……小山居已经被戒严了,阿耀是否还在里面,是不是真的没有出来过,我也不能给你肯定的答案。

“这样吧,我给二哥去封信,小山居里的情况,没谁比二哥知道得更清楚了。”

薛晋连连点头,“你快着点。”

他在心里不由得埋怨薛耀,小山居是什么好地方,进去之后还没有住在学堂里自在,何苦去那里也不回家呢?

宋泽还有要事要办,哪里敢耽搁,只想着赶紧打发了薛晋,他好回大帐忙调派的事情。

他三两下写好了信,用青鸟送走了,“哥啊,你看,事情也说清楚了,我就不留了,先回去了啊。”

薛晋伸手拉住宋泽,“别忙!事情哪里就说清楚了,这不是还没得到回信吗?”

宋泽一脸无语,“你回去等也一样。”

薛晋:“哪能一样!那青鸟只认你,送信也只送到你手里,我不守着你,哪能第一时间得到回信?”

宋泽:“哥你别闹,我还得指挥战事。我人在这里,万一打起来了怎么办?”

薛晋:“你不下令攻击,慎家就要烧高香了,哪里会主动攻打你们的营地。你别闹,陪哥哥坐在这里等回信,耽误不了多久时间的。”

宋泽几欲抓狂,他再这么拖下去,说不定就会被定个贻误战机的罪名,还不得被二哥摁住打啊。

“哥你真的不要害我了,我虽然不是你亲兄弟,可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们这么熟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刚才放出去的青鸟就飞了回来。

两个人都愣住了。

薛晋摸不着头脑地问:“你们家的青鸟品种是不是不太好,这才距离南野多远啊,就迷路了。”

宋泽哀嚎一声,“我的哥,你这回可害死我了。”

他不是薛晋,不会凡事都往好的地方想,他想到了一种最可怕的可能。

他取下青鸟脚上的小竹筒,倒出信纸,其上只有寥寥数字:你在哪里?

果然。

他捂住额头,转身就跑。

薛晋又抓住他的胳膊,“别着急走。”

宋泽死死盯着薛晋的手,“你也别拉着我了,如果我再不回去,我哥就会过来收拾我了。呵呵,你恐怕也讨不了好。”

薛晋立刻明白宋泽嘴里的这个哥是哪个哥了。

他干笑起来,“哈,哈哈,子牧来了啊,我……也该回九江墟了。”

这回倒是宋泽按住了薛晋的手,“你们二人许久不见,正好叙旧,不如阿晋哥哥随我去吧。”

他在心里暗道:欺负我算什么本事,我哥来了,有本事找我哥说去啊。

薛晋:“这个就不用了吧。你向你哥问明白了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宋泽死死抓着薛晋不让他挣脱,“你不跟我去,我就算知道了消息,也不会告诉你,我还要跟我哥说,我是被你们绑来此处的。”

薛晋:“……”

算你狠。

宋潜端坐在大帐里,神情清清淡淡的。

宋家家将们坐在他面前,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他们都看得出宋潜似被冰封的海面,平静之下孕育着滔天巨浪。

走到大帐门口。

宋泽眼珠一转,伸手将薛晋给推了进去。

薛晋踉跄几步,就对上了宋潜寒冰般的眸子。

哦!

薛晋站直身子,心慌气短地说:“子牧,好巧啊。”

宋泽都想捂脸了。

巧个鬼,他哥出现在宋家的大帐内有什么好奇怪的。

宋泽落后一步,走进了大帐,他拱手行礼,“兄长,事出有因,还请听弟弟详禀。”

宋潜:“说。”

宋泽毫不犹豫地卖了薛晋,原原本本说完了所有事情,“……就是这样。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但阿晋哥哥的人说得很着急,我想着阿耀也算是我的大侄儿,他的事情我岂能不管,就去了。”

薛晋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听到宋泽这样说,他也闷不吭声,就好像宋泽一点没往他身上泼脏水似的。

然而那个来传话的亲卫却瞪大了眼睛。

不是啊,他来的时候并没有提耀公子一句,这是污蔑!

他一眼一眼地看着宋泽,只可惜在这样的场合没有他说话的份儿,重光君没有问到他,他只能干着急。

宋潜:“虽事出有因,却于军法难容,拖下去,打三十军棍。”

宋泽被人摁住了,嘴里还在叨咕:“哥,你瞧瞧,我这完全是被你害的。”

他心里很不平衡,但很快他就平衡了。

宋潜:“既然薛家参战,退之,你来了,就别走了。”

宋泽丝毫不给面子,“哈哈哈哈哈!”

薛晋几步走到宋潜面前,看到宋潜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责问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憋着气,压低声音说:“我不要面子的吗?”

他虽然不是自愿来的,可就算是被迫的,他也是薛家的主将。

还没有正式开战,主将就被宋家扣了下来,这叫什么事儿。

宋潜:“老实待着。”

薛晋:“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吗?对,我打不过你。但是为了薛家的脸面,我也不介意跟你动手。”

宋潜淡淡朝旁边一看。

涂山铃便从角落里站起身,她伸手轻飘飘地抓向薛晋。

薛晋看到了涂山铃的动作,他下意识躲避,下一刻,他的手腕却依旧落入了涂山铃的手中。

他心里大骇,立刻便要调动体内的灵力。

灵力却如遇到了天敌一般,瑟瑟躲在丹田里,一点都调动不出来。

他惊愕地看向涂山铃,“你,你……”

他本以为是师尊归来了,却发现抓住他的是个女子,“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涂山铃:“不该薛家掺和的事情,不要掺和。”

薛晋:“那我儿子怎么办?”

他焦急地看着宋潜。

宋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阿耀确实离开了小山居。”

薛晋心口狂跳。

也就是说那个威胁他的人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这怎么可以!

“不行,我必须立刻去找我儿子!”

n.

第524章 恕我无情

薛晋心神大乱,一刻也不想再留,挣扎了起来。

涂山铃只好出手镇压他,“你别着急。与其你漫无目的地去找,还不如我们这边派人找。

“你放心,我们绝对会尽心竭力。

“阿耀和阿潜的徒弟阿花在一起,你只有那么一个儿子,阿潜也只有那么一个徒弟,绝不会轻易放弃。

“你贸贸然行动,反而容易中计,还不如让幕后的人以为你被我们设计擒住了,你儿子的处境说不定还会安全些。”

薛晋却听出了涂山铃的未尽之言。

“处境说不定会更危险不是吗?一个没有了用处的人还留在手里做什么?直接灭口就好了啊。”

他闭上眼睛,痛苦地摆摆手,“你也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徒弟能跟亲儿子比吗?徒弟没了,还可以再收,我儿子要是没了……你们拿什么赔我?”

孩儿他娘都已经陨落了,他这辈子都可能再有孩子,薛耀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涂山铃:“你说得对,但……抱歉,我不能放你走。

“哪怕那三个孩子有可能遇到危险,我也要扣下你。

“我们现在在查的是十八年前的旧案,事关道祖,请恕我无情了。”

他们紧赶慢赶赶到这里,为的不就是想看看谁会出手帮慎家吗?

结果薛晋这个已经被他们排除了嫌疑的人竟然冒了出来,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薛晋的眼睛猩红一片,“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涂山铃淡然转身,“我不敢保证薛耀一定无事,但我会竭尽所能,如果薛耀真的出了事,我就在这里,随时恭候你来寻仇。”

在她心里,薛耀出事的可能性很小。

幕后的人探知了薛耀几个人偷摸离开了四海城,未必就真的抓住了他们三个,毕竟距离四海城太近,他们也怕弄出动静来。

涂山铃安排了暗卫保护那几个孩子。

因为在四海城里,她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是以暗卫都在远处盯梢,并没有盯到东城去,特别是还在宋家的神经敏感的时候,就更不会了。

而时间再晚些,这些原本就被安排保护三小只的暗卫也该发现他们的行踪了。

幕后之人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在各方的人都没有确实消息时,要挟薛晋出手。

涂山铃不允许不确定的事情破坏她的计划。

如果薛耀三人确实被别人抓住了,那人还送来了他们今日出门时佩戴的东西,涂山铃自然不会坚持,还是要以三小只的性命为重。

薛晋却抓狂了,“我儿子死了,我杀了你有什么用!你放开我,放开!”

涂山铃顺手封了薛晋的灵力和五感。

宋潜:“关起来。”

宋泽挨完打,一瘸一拐回来了,“哥,还真是一点不给我放水啊。”

宋潜淡淡看着宋泽,“若不是还要你指挥,不会是三十,是三百。”

宋泽立刻闭嘴了。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都说说吧,你们各部查到的情况如何?”

家将们依次开始汇报。

宋泽听完了汇报,便对宋潜道:“趁着慎家内乱,我们不如现在就动手,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问完了话,宋潜并无反应。

他摸摸鼻子,有些悻悻然。

有哥哥在场,他下意识问哥哥的意思,一时间倒忘记自己才是主将了。

他跪坐直了身体,“听我号令,立刻攻城。”

一众家将鱼贯而出。

涂山铃就教宋泽,“此时却不是最好的攻城时机,你应该派人去和谈,说这件事情与慎家的其他人没有关系,只要交出了慎棠以及慎棠的血脉,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那样一来,慎家会更乱,等他们乱得绝无合作的可能了,你再去打他们,会容易很多。

“他们家现在虽然也乱,但你这个时候打他们,他们立刻便能扭成一股力量,共同对付你。你反而暂时帮他们家压下了内部矛盾。”

宋泽一阵牙疼,看着涂山铃的眼神就带着几分谴责,那意思很明显:你为什么早不说。

他再看他哥,他哥眼里没有意思意外,很显然他哥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哀嚎一声,“你们怎么能这样!”

看着他出丑很好玩吗?

涂山铃:“所以……当着属下的面千万不要轻易开口,你刚才已经开了口,我们为了维护你的威信,不得不强忍着不去提醒你,很辛苦的呢!”

宋泽无话可说。

他自然也知道,如果他哥开了口,而最后还执行了他哥的决定,那么从此之后,他很难做到政令通达了。

那些个势利眼肯定会先看了他哥哥的脸色,才决定要不要照办。

宋泽颓然地搓搓脸,“我果然还是不适合。”

宋潜:“没人天生适合。”

宋泽翕翕唇,终究没有说出其他话来。

他逍遥自在玩儿了那么多年了,如果还说没有玩儿够,那真是没有良心了。

他往后一倒,侧躺在了地上,“知道了。”

咚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

九江墟里的人全都紧张地往家跑,家家关门闭户,生怕这场战斗牵连到自己。

慎棠瞪大了眼睛。

宋家明明知道薛晋在这里,他们怎么还敢进攻?

来的又不是宋潜!

不管他再怎么不肯相信,事实就是事实,宋家已经开始进攻了。

他转头问家臣,“确定薛家的人都守在城头了吗?”

家臣:“是,已经过去了。但是……”

慎棠猛然回头,“说话就一次性说完,不要吞吞吐吐的,没的让人讨厌。”

家臣赶忙躬身请罪,“平乐君不见了,没有人发号施令,不知道薛家的人会不会帮忙守城。”

慎棠揪住了家臣的衣领,“你说薛晋不见了?他能去哪儿?”

家臣:“最后见到平乐君的是内城的守卫,那之后,人就不见了。”

慎棠松开了家臣的衣领,一脚踢翻了凭几,“还不快去找薛晋!他们又不是慎家的人,你难不成还指望他们主动帮忙守城不成?”

九江墟的大阵被启动了。

慎家的修士主动飞入了空中,帮着守阵。

薛晋却如石沉大海,怎么找都找不到人了。

就在这时,宋泽突然露面了。

第525章 看你倒霉

宋泽坐在软轿上,被人抬着,他笑吟吟地看着九江墟的城门。

“还在等平乐君帮你们守城不成?怎么才这点人守在城墙附近?

“哎呀,太不好意思了,你们期待的平乐君,已经被我设计活捉了。

“哈哈哈,你们不信是不是?来,请平乐君出来。”

薛晋被捆仙绳绑在另外一个软轿上,被抬了出来。

他双眼中似有火焰在翻滚,死死地看着宋泽。

宋泽压低声音说:“哥,你也别怨我,这就是战场啊。而且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薛晋差一点被自己蠢哭了。

他确实不该来的。

两方既然已经对立了,就不能够把以往的情分放在心上,这不是就吃亏了么。

城墙上的薛家人这时已经看到了薛晋,立时骚动起来。

有一个领头的家将主动道:“立刻放了我们平乐君,一切好商量。”

宋泽扬声道:“我和你家平乐君是自家兄弟,只要你们现在退兵,我自然不会为难他。”

他笑了笑又说:“如果你们坚持不退,那就是为难我了,你们都为难我了,就不能指望我不为难你们平乐君了。”

慎棠冲上了城墙,“不能退!你们不考虑薛耀了吗?”

家将惊呆了,“耀公子怎么了?”

慎棠:“你们退了,薛耀会死。”

薛家的人全都脸现怒容。

他们终于明白平乐君为什么要亲自带兵过来支援慎家了。

慎家竟然如此下作,用耀公子威胁平乐君。

“你,卑鄙无耻。”

慎棠笑了,“我就是卑鄙无耻,你们想试试我到底有多卑鄙吗?”

一边是薛家尊圣,一边是薛家目前唯一的继承人,两相权衡,他们发现他们选谁都不是。

保尊圣吗?可万一薛家下一代再无所出,可怎么办?

保薛耀吗?可尊圣对于现在的薛家而言,明显非常重要。

在多事之秋,多一分力量,做起某些事情来,就多一分把握。

宋泽在城墙下看着,就知道楼上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扬声道:“别听他们胡说,薛耀好好地待在小山居,怎么可能被人掳走?

“我二哥半步太虚的实力,是他对手的人,已是屈指可数。

“更别说从他手下带走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说得有道理。

薛家的人就看向了慎棠。

慎棠巧言善辩,丝毫不慌,“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为什么要制住平乐君,何不放开他,请他来说句话。”

宋泽在心里暗骂,这该死的老狐狸。

他嘻嘻笑,“阿晋哥哥为人耿直爽朗,我用了些手段才擒下他,很是怕他叫出来丢我的面子,等战事结束,我亲自登门赔罪,那时,哥哥要如何骂我,我都接着。”

慎棠:“宋家三公子以前名声不显,还真是委屈你了。就凭你这巧舌如簧的本事,屈居你二位兄长之后,委实是有些屈才了。”

宋家家将脸上都露出愤懑的声音,怒斥:“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慎棠:“心中无鬼,又何惧人言?莫非宋氏三杰的关系已经微妙到了,连外人说都不能说的程度?一说,他们难不成就会打起来。”

宋泽大怒。

他们三兄弟因为父母的关系,并不如别家的兄弟那般亲近,可这些年来,他们都一起努力着,想要维持住这一份兄弟情。

被人当面挑破这一层窗户纸,他岂能不气?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宋潜并没有露面。

他大声道:“别跟他们废话,给我进攻,我倒要看看,打下了九江墟,慎棠还能不能嘴硬。”

一时间剑气灵光纵横交错,全都攻向九江墟的大阵。

轰隆隆的声音接连响起,震得人耳朵生疼。

九江墟里的孩子终于受不住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城里大人骂,孩子哭,城卫吼,乱成了一锅粥。

还有人深悔没有早点离开的,他们又不是慎家人,给慎家陪葬了,可就不合算了。

大家横冲直撞的,想要找个远离城墙,看上去安全一点,不容易被攻击到的地方。

城里彻底乱了。

慎家的人控制不住局面。

平日里对豪富心存怨怼的人,趁机冲进了富户家里烧杀抢掠,城里多处火光冲天。

甚至有人已经叫嚣着让慎棠对这次的事情负责了,更过激的已经叫嚣着让他自杀谢罪了。

慎棠听到了这样的言论,连声催促,“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抓人。”

城卫非常为难,“此时守城要紧,如果分出人手去抓人,很有可能会出问题……”

至于出什么问题,大家心里清楚,无外乎是破城而已。

慎棠的神情阴晴不定。

他正准备催促属下快去,结果城外就出现了一个此时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祁旸。

祁旸身穿眼神鲜艳的衣裳,被涂山铃救出慎家前的颓败之气一扫而空,如今颇有几分当年神采飞扬的样子。

她与慎棠遥遥相望,“慎家主,还认得我吗?”

慎棠眉头紧蹙,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女人此时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祁旸笑靥如花,仿佛看不到天空中炸开的灵光。

有人为她支撑起了一道灵力屏障,碰撞后,逸散过来,撞击在屏障上的混乱灵力,连让她眨一下眼睛都不能。

她的眼睛似乎只能看得见慎棠。

她缓缓开了口,“好久不见,慎家主,不开门迎客吗?”

慎棠只觉得眼前的女人疯了,这个时候,她不好好躲在祁家,突然冲到战场中,到底想要干什么?

宋泽并不认识祁旸,他转头问旁边的家将,“那是谁?”

家将:“那是慎家主的发妻,只不过被休弃了。”

宋泽哦了一声,就不感兴趣了。

依他所想,如果换成是他,他知道休了自己的人要倒霉了,肯定也要跑过来,亲眼见一见才好。

祁旸对于慎棠的恨意很显然不止于“亲眼见一见”。

她脸上的笑容转冷,“你是不是还在心里腹诽我,觉得我疯了,在这种节骨眼上,居然还跑到这里来,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是啊,这么受罪的事情,我为什么会做呢?

“哈哈哈,我是来给你送礼的啊。

“来人,把我的大礼带上来。”

第526章 落井下石

祁旸话音刚落,后面就走出来几个人,他们手里押着一个哆哆嗦嗦,连路都走不动的人。

这人脑袋上罩着布袋子,根本看不见容貌。

慎棠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儿子太熟悉了。

他一看到那个身形,就认出那是慎腾来。

他怒意上涌,加之多年来维护慎腾已成了本能。

他大喝出声,“贱妇,敢尔!”

祁旸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似的。

“贱妇,哈哈哈,他娘才是贱妇吧。

“一个年龄那么大,什么都懂的女子,居然勾着你这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公子,做了那等不要面皮的事情,还生下了这么一个孽障。

“到底谁贱啊,你还看不明白吗?”

慎棠气得面皮发青,“你给我放开他!”

祁旸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你吓唬我?我好怕呀!”

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来,教教慎家主什么是怕。”

祁家门人便立刻上手,对着慎腾拳脚相加。

打了一阵,祁旸才道:“把罩头的布袋子除了,让慎家主好好看看他儿子的模样。”

慎腾感觉到有人的手落在他头上,他立刻缩了缩身体。

等到布袋被拿开了,他脸上惊恐的表情立刻落入了慎棠眼里。

如此的懦弱,如此的没有骨气,这就是他悉心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慎腾确实是被吓坏了。

他先是被自家人制住带走,出城后,又被人劫,对方出手狠辣,丝毫不留余地。

对方抓住他,先将他打了一顿,也不打死打残,每一下都避开了要害,可痛也是真痛。

他害怕极了,只能报出家门,告诉他们,不管他们要什么,只要提出来,他爹都会给他们的,只要他们肯放了他。

对方却只是凉凉地笑。

他当时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一盏茶后,他就懂了。

祁旸露了面,而且用极为冷淡的眼神看着他。

他娘和祁旸斗了那么多年,他岂会不知道二人的渊源,他当时就被吓了个半死。

他知道他落在这个女人手里,肯定得不了好。

他哀哀求饶,只求这女人看在他那么低声下气的份儿上,饶他一命。

这女人眼中却只有深沉的冷芒,语调平缓地让属下罩住他的头,再没有了从前的气急败坏,就好像只是看见了一只让她臭虫,虽然叫她厌烦,却十分无足轻重。

这种感觉让慎腾心底发寒。

他挣扎着不走。

这个女人却在他旁边,说:“不走,就先将他惹祸的根苗切了。”

慎腾下意识夹住了腿,却再也不敢反抗。

等他能看见东西时,他已经在九江墟之外了。

祁旸凉凉地看着慎腾,“求饶啊,大声点,如果你能让你爹心软,帮你求我,我便会放过你。”

慎腾眼睛一亮,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

他根本没考虑在这种时候求饶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大声喊:“爹,你救我,你救救我啊,爹,我不想死,她太可怕了,您快救我出去啊。”

祁旸冷哼一声,“如果你只是这样求的话,我可能真的不会放过你。”

慎腾心肝一颤,立刻补充,“爹,您求求她吧,您和她不是夫妻吗?

“您求她一下,也没什么吧。爹,只要您肯求她,她就会放过我。

“爹,您不是最疼爱我吗?您就再疼爱我一次吧。”

慎腾疲惫地晃了晃身体。

城墙上有低低的嗡嗡声响起。

“这样的人,家主竟然还想让他继位,真是不够丢脸的。”

“竟然没有一点骨气,他姓慎,都让我臊得慌,真真是羞死先人哩。”

“这样一个几十岁的人,身上没有一点优点可言,真是叫人无语。”

……

城卫们已经压不住心里的不满了,直接在言语间表现了出来。

如果说以前慎棠还能粉饰太平,把慎腾伪装成一个风|流雅士,那么现在就连他自己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慎腾就是一滩烂泥,根本别想糊上墙。

偏偏慎腾还没有一点感觉,仍在催慎棠,“爹啊,你再不救我,可就救不了了,啊!”

祁旸:“你爹好像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在乎你啊。”

她话音刚落,就手起刀落,割掉了慎腾身上的一块皮肉。

鲜血汩汩而出。

慎腾惊恐地大喊大叫,“啊啊啊,爹,您看到了吧,您救救我啊,她是个疯女人,她要虐待死我啦。”

慎棠不想理会慎腾了。

今天该丢的脸也丢完了,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守城上,看到哪里需要人支援,便立刻调了人过去。

就在此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城墙。

如果换个场合,说不定会有人上前扶住她,说一声:“老奶奶,小心些。”

然而此时,没谁有这个心思。

老妇人走过去抓住了慎棠的胳膊,“你有其他的孩子,你可以不在乎,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在乎他!

“你问问那个女人,她要干什么?!她如果想要泄愤,只管冲着我来。”

这个老妇人正是慎腾的生母佟淼。

慎腾因其生母而得宠,却嫌其生母老丑,很少去看望他的生母,却告诉他的生母他要用功,平时很忙。

这话佟淼是信的,每次他问慎棠时,慎棠也说是他一直逼得紧。

是以在佟淼这个母亲的心里,她的儿子是世上最好的儿子。

如今看到她儿子受罪,她哪里还忍得下去!

慎棠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他终于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结发妻子逼他,最疼爱的妾室逼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还是在逼他。

他眼神茫然地看着城外。

真的是他做错了吗?

他摇摇头,沉声道:“阿淼,你不要胡闹。”

佟淼浑身都在颤抖,“阿棠,你还记得你曾经怎样期盼过这个孩子出生吗?

“他现在就在那里,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去死?

“我反正也没有几年好活了,拿我的命去换他的吧,我愿意的。

“算我求你了,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你,哪怕那少主之位,我也不求你给他啊。”

慎棠的心一阵阵发疼,最终只说出了一个字,“好,我求她放过阿腾,还不行吗?”

n.

第527章 生离死别

慎棠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双冰寒的眸子看着祁旸,“我求你,放过他。”

祁旸哈哈大笑起来,“慎棠,你是不是当家主当得太久了啊,连求人都高高在上的呢。”

慎棠:“你想如何?”

祁旸脸上恢复了恬淡的笑容,她抚了抚鬓角,“慎大家主,你没有求过人,你还没有被人求过吗?”

慎棠神情震动,“你!”

祁旸:“看来这个儿子对你来说并不十分重要嘛。”

她反手又从慎腾身上割下了一块肉。

她这么些年受到的苦,以及她一双儿女受到的苦,根本不是割慎腾两块肉能够消解的。

她就是要看着他们“一家人”互相逼迫,分崩离析。

既然表现得那么爱那个女人,那就请他爱到底,她还能高看他几分。

慎棠蹙眉看着祁旸,“你痴心妄想。”

祁旸一脚踩在了慎棠的背上,“不是我要杀你,是你爹不肯救你啊。”

慎腾哇哇大叫起来,“母亲,不要杀我,儿子以后一定会孝顺你的。”

祁旸挑眉,“母亲,谁是你母亲?”

慎腾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您是我母亲啊。”

祁旸:“哦?你的母亲难道不是站在你父亲身边的人吗?”

慎腾:“不是!那个贱婢勾着父亲乱了嫡庶,怎么配做我的母亲。母亲,我的母亲只有您啊。”

祁旸放肆狂笑,“慎棠,佟淼,你们听到没有,到头来,你们一心护着的儿子,可是认我做了母亲啊。”

佟淼只觉得胸口被扎了一柄利剑似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

慎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佟淼,“阿淼,是我没有教好他,你不要跟着生气。”

只是一眨眼时间,佟淼仿佛老了十岁,成了个土埋到了鼻子下,转眼就活不成了的老妪。

她声音轻轻的,仿佛提不起气来,“阿棠,你再气他不争气,他也是你儿子,他要是真没了,我们俩这一辈子又算什么呢?”

慎棠刚刚硬起的心肠被这一句话给说得软了。

他做的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可当时认为是为了妻儿好,再恶心,他也受得。

如果怀里的女人和城下的儿子都没了,他做的那些事情又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慎棠身体动了动,高度略略减少了点。

祁旸注意到了慎棠的动作,赶紧说:“慎家主,你在城墙上,就算求我了,被箭垛挡着,我也看不见,谁知道你是真求了,还是蹲下去拍了拍鞋子上的灰。”

慎棠:“你待如何?”

祁旸:“出城来。”

宋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慎家这可真是一场大戏。

感觉比两方开战还要精彩,没见有的修士已经开始走神了么,心不在焉的胡乱朝城上丢攻击,眼睛却一直在祁旸和慎棠身上来回转。

宋泽正看得起劲,袖子就被人拉了拉。

他不耐烦地回头,就看到一个亲卫正焦急地看着他。

他眉心一跳,赶紧问:“怎么了?”

亲卫凑到宋泽耳边,说:“重光君说,让您行个方便,让他们夫妻先解决旧怨。”

呃!

宋泽惊呆了。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哥还能出这样促狭的主意。

这不是相当于明摆着告诉那一对怨偶,你们打吧,先分出个你死我活再说,我们不着急的,等得起。

他虽然腹诽得厉害,却还是将宋潜的意思传达了下去。

宋家的人没有丝毫怨言,他们原本也不想错过这一场热闹。

一个个的悬浮在天空中,相互配合结阵,以防备九江墟可能的反扑。

祁旸见攻势暂缓,非常懂事地朝宋家大营的方向遥遥行礼。

她柳眉微扬,“慎棠,这下你还有何话可说?”

如果现在问慎棠最恨的是谁,那无疑是宋泽了。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比宋泽更会恶心人的人了。

佟淼期盼地看着慎棠,只差直接说出口了:你去跪着求她吧,一定不能让她伤害儿子。

慎棠了解佟淼,哪怕佟淼没将那句话说出口,他只看眼神还是懂了。

他闭上了眼睛。

佟淼再不是当年在那四四方方的圈禁地里,抱着他,柔声告诉他不要怕的人了。

有了儿子,儿子便成了最重要的人,而丈夫……丈夫死了,儿子上位,权力只会更大。

这也是他这些年来一直打压慎康的原因。

祁旸发现他心有所属,不吵不闹的,只是冷静地收拾佟淼,而在发现他将佟淼维护得非常周全后,便对他死了心。

而死了心,又做了什么呢?

联合他的父母给他下药。

这是觉得丈夫指望不上了,就指望儿子吧!

这样一个女人,他如何敢让她儿子上位!

她儿子做了少主的头一年,他恐怕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暴毙了吧。

他以前还觉得佟淼一心一意对他,和祁旸不一样,他到今天才发现,其实两个女人都是一样的,在他们的心里,儿子都比丈夫重要。

他微微低头,看向佟淼那沟壑纵横的脸,“今日之后,我不想再见你,你好自为之。”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佟淼眼睛里流出来,“阿棠,阿棠,阿棠……”

声音戚戚婉婉的。

慎棠把袖子从佟淼的手里抽了出来,头也不回地下了城楼。

他今日这一跪,跪掉了他的尊严,也跪掉了昔日的温情。

佟淼追了两步,却被人扶住了。

“您小心些,楼梯太陡了,您当心从这里滚下去。”

佟淼回头看来,扶住她的亲卫却朝她露出了个满带恶意的笑容。

她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个亲卫定然是祁旸的人。

她奋力甩开亲卫的手,“阿棠!啊!”

她的身体后仰,重心不稳,居然真的顺着楼梯骨碌碌朝下滚。

慎棠根本没有回头,他自嘲地笑笑。

这个时候叫住他,恐怕还是叮嘱他一定要带回儿子吧。

佟淼滚完了最后一级台阶,浑身都痛,她大口大口地吐血,伸手想要抓住慎棠。

慎棠的背影却越来越模糊。

她终于支撑不住,手软软垂下。

慎棠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九江墟城门沉重而开,淡淡的光从门缝中透过来,轻轻地撒在慎棠身上,让他的身形看上去有些许扭曲。

n.

第528章 祁昕出场

祁旸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紧盯着九江墟的城门。

慎棠走得不快,长长的门洞,他花了往日三倍的时间才走完。

他出现的那一刻,祁旸眯了眯眼睛,仿佛遇到了天敌的猛兽。

十多年的折磨刻入了骨髓,祁旸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慎棠注意到了祁旸情绪的细微变化,他轻嘲地笑了笑,“你这胜利者的姿态摆得不好,大约回去之后会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日日想如果我那日表现得更好些就好了。”

他语气温和,语调柔缓,说出来的话却极为扎心,刺得祁旸哆嗦了一下。

祁旸被圈禁在慎家别院时,私底下确实和两个贴身侍女说过类似的话,如果她当初怎样怎样做,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时说那些话,只是无可奈何下的奢望,而现在听来,这样的话却尤为刺耳,好像在说:祁旸,你早就输了,这个时候跑来闹,不过是为了找回点颜面而已。

祁旸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她大口大口喘气。

不行,不能乱,她是来洗雪她和她孩子们身上的屈辱的,歇斯底里的怨妇,她绝对不能做。

她只要失控,这一场讨伐慎棠乱了嫡庶的行动,就会变成她求而不得的携私报复。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唇角微弯,“慎家主提醒得是,我是该表现得更好些才是,毕竟我才是赢家啊。”

慎棠的眉角跳了跳,他怎么都没想到祁旸的情绪调节得这样快,只短短片刻,就平静了下来。

他停下了脚步。

祁旸反唇相讥,“慎家主刚才不是还想得很清楚吗?胜利者应该有胜利者的姿态,失败者难道就不该有失败者的姿态吗?

“站那么远做什么?你过来些,好叫我看得清楚些才行啊。”

慎棠心中恼怒,但既然已从城楼上下来了,那便是已经做出了决定,再拗着也是矫情。

他索性又往前了几步,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走出九江墟的护山大阵了。

“如今是战时,请恕我不能离开大阵范围。”

祁旸:“你在害怕什么?怕宋家的人反悔,明明说不动手,却背信动手。

“还是怕……呵呵,我出手对付你?

“你这是既想救儿子,又不想冒险啊,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

言罢,她一脚踢在了慎腾脸上,脚步一动,死死踩着摔倒在地的慎腾。

“你爹还是不肯救你呢?”

慎腾身上大块的伤口血流不止,到如今已头脑昏沉,他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祁旸:“你看看他,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真的不救他?”

慎棠挑了挑眉。

祁旸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以为你那样对我,康儿还能是你儿子?你真是想得太美了。我告诉你,康儿不姓慎,他现在姓祁。”

她这句话没能在慎棠心里造成多大的波澜,慎家的人却先乱了起来。

慎棠显然不能当家主了,慎腾那样一个人渣,更不可能当家主。

慎棠三个孩子,慎宁天赋不行,那就只剩慎康了。

慎康要是不姓慎,谁来接手这样一个烂摊子?

家族的一时兴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后继无人。

慎棠的脸色终于变了,“你怎么敢!”

祁旸:“我怎么不敢?你在过去那些年教我的孩子叫那个女人作母亲,你当我不知道?

“这大半年来,那两个孩子什么都告诉我了。

“既然你一点都不重视他们,那索性别要他们好了。

“呵呵,你能教他们叫别人母亲,我也能教他们教别人父亲。”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慎棠哪根神经,他竟然不管不顾地朝大阵外奔来,也顾不上宋家的人是不是会偷袭了。

祁旸啧了一声,“你这算什么?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能给别人,是吗?这副嘴脸可真叫人恶心啊。”

她刚才话听起来就像是她改嫁了似的。

她改嫁了,她的孩子自然得叫别人爹。

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对慎棠的仇恨比慎棠想象得还要深。

她深知自己哪怕改嫁十次,她的孩子也依旧是慎棠的孩子。

她才不要!

她前段时间就把两个孩子过继到了兄弟名下,女儿给了哥哥,做了家主的女儿,儿子给了弟弟,也能受到庇护。

别人看着她这样觉得她挺麻烦挺累的,她却有她的考量。

她两个孩子都有祁家的血脉,女儿还好说,天赋不行,儿子却不同了,若过继给了大哥,他就有了祁家的继承权。

嫂嫂和嫂嫂的孩子难免要防备他们,弄得骨肉血亲生疏,反倒是不美。

而慎宁是要嫁到孙家去的,正好用兄长家主的身份抬抬慎宁的身份,对于这一点,就连嫂嫂都是没意见的。

过继出去的孩子,那自然是别人家的孩子了,见到她这个生母,都得叫一声姑母。

那见到慎棠,自然也不可能叫父亲。

这是她的安排,她自然没告诉过慎棠。

慎棠此时听到这话,自动理解成了祁旸改嫁了,教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爹。

他脑子嗡的一下,气血上涌,便要找祁旸算账。

祁旸抬手指着慎棠,“给我拦住他。”

祁家门人前冲,要拦下眼睛发红的慎棠。

慎棠嘴里一直喃喃骂着,“我就知道,你是个毒妇。”

祁旸冷笑,“你难道没有听过,最毒妇人心吗?妇人自来是毒辣的,不独独是我,你去问问你的红颜知己,她难道就干净得跟出淤泥的莲花不成?”

慎棠:“你闭嘴!”

他一对多战了起来。

他的修为还没有高绝到睥睨天下的地步,一对多显得很是吃力,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

祁旸站在众人之后,偶尔刺慎棠两句,慎棠也只能听着。

涂山铃和宋潜站在大帐门口,距离虽远,以他们的视力,还是能将城门处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涂山铃拿出一把伞来。

伞通体黑漆漆的,槐木为骨,冰丝为伞面,通体散发着一股幽冷的气息。

她撑开黑伞,一个女子的身影从伞中显现而出。

正是祁昕。

涂山铃将伞递到祁昕手里,“去见见你姐姐吧。”

祁昕接过伞,朝祁旸方向遥遥望去。

第529章 可嗟可叹

祁昕压低了伞,步履缓慢地走着。

打得正酣的两方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

祁昕停在了距离祁旸十步远的位置,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祁旸身心剧震,她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一时间没敢回头。

祁昕又喊了一句,“姐姐。”

看到祁旸这个样子,祁昕开始为自己这些年的自私后悔起来,她该早一点想办法离开且末,回来看看姐姐的。

祁旸缓缓转身,终于看到了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女子,“阿昕,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慎棠与祁旸的反应截然不同。

一股让头皮发炸的麻感迅速传遍全身。

当年那人竟然没有帮他收尾,祁昕竟然没有神魂俱灭。

祁昕笑眯眯的,“我去了哪里,这得问我的好姐夫啊。姐夫,你在这里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很失望,我当年怎么就没有被你们灭魂呢?”

慎棠被祁昕一句话说得心神不稳,立刻被打中了一掌。

祁旸指着慎棠,“阿昕,你当初……是因为这个人……”

祁昕当时和鞠昇在外游玩,却忽然跟鞠昇说要回竹山一趟,鞠昇问她有什么事情,她也不肯答。

鞠昇陪祁昕回了竹山,祁昕却撇开鞠昇独自行事了,可后来再找到祁昕时,她已陨落了,还陨落得那般不堪。

想到这里,祁旸瞪向了慎棠,她眼中似有火海翻腾。

祁昕的声音却依旧清清淡淡的,“不是因为这个人。而是……就是他干的啊!”

祁旸心口一紧,之前尚且留存的一点理智,在这一刻完全被烧没了。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要杀了你!”

祁昕拉住了祁旸的胳膊,“姐姐你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你杀了他,也是脏了自己的手。”

她身姿笔直,“慎棠,我给你个机会,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幕后主使说出来,或许我可以为你求情,请圣君看着你坦白的面上,饶你一命。

“如果你咬死了要维护幕后的人,那我就只好请圣君出面,为我,为我的亡夫主持公道了。”

祁旸攥紧了祁昕的手。

祁昕安抚似的在祁旸手背上拍了拍,露出个镇定自若的笑容来。

祁旸的心跟着安定了下来,转头朝慎棠看去,眼神冷淡如冰,连原本复仇的快意都消失不见了。

慎棠被祁家门人围在了中间,“祁昕,你要我交代什么,不如你告诉我,我通通都交代出来。”

祁昕:“真是巧舌如簧啊,到了这个境地,你还想暗示是我构陷你吗?呵呵,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到他,只是麻烦一点罢了。”

慎棠紧抿着唇。

他坚信那人的眼线肯定就在附近,只要他咬死不松口,那个人就能看得到。

最后能帮他的就只有那个人了,他一定得抗得住。

祁昕却好似看明白了慎棠的期盼似的。

“你以为那个人会冒险来救你?那你可真是想多了,那个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会放过,更何况是你。”

慎棠的眉尖跳了跳,他生出了些许不妙的预感来。

祁昕恍若未见,笑眯眯地说:“你不知道吧,那个人曾经对他的亲生儿子出手,只不过他儿子运气好,被人救了。

“现在他儿子就在我们手里,用他儿子的血寻找他,总能找得到的吧。”

预感成真了。

慎棠的身体晃了晃。

就他所知,确实有这样的秘法。

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他不由得朝祁昕看去,将祁昕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收进眼里。

那个人确实有过一段不怎么光彩的过去。

当时为了说服他归附,有的事情是告诉了他的。

可不是已经处理干净了吗?

祁昕:“我不会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你该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大势已去,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事情的好。

“或许圣君看在你态度良好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

慎棠终于注意到了祁昕的用词。

圣君。

他先前心情震动,倒是忽略了这一点,此时听来,他几乎腿脚发软。

他下意识怒喝,“你们怎敢妄自称君!”

祁旸:“这会儿你倒成了天底下最忠心的人。”

祁昕却并不生气,“人家倒是不愿意称君,只是不称君,我们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太虚境修士了,倒是为难了我们。”

所有人都知道宋家有人晋升太虚境。

他们自动将那人认定为宋潜。

宋潜露面后,修为并无提升。

他们又自动认定宋潜晋升失败。

却原来有人晋升成功了,只是不是宋潜而已。

那是宋家的谁?

慎棠后背立时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太虚境修士出世,现在还有耐心等他自述罪证,无疑是给他们家最大的面子了。

可高阶修士有高阶修士的骄傲,等得太久了,难免容易翻脸,到时候翻手灭了慎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在绝对实力的面前,巧言善辩没有一点用处。

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多谢圣君给我机会自述。”

他说完便叩首,额头紧贴在地面,久久没有起身。

他在组织语言。

他心知自己摘不干净了,但至少别让太重的罪责落在身上才行。

他再直起身体时,眼中已是一片坚毅了。

他下定了决心,“我与妻子素日不合,娶她非我所愿,可碍于去非君,我并不敢休妻。

“某日,有一个不速之客到了我家,劝说我加入他的阵营,并许诺,只要我肯帮他,他一定能让我名正言顺地休妻……”

他娓娓道来,声音不疾不徐,让聚集了十万人的九江墟城外,安静一片,只余清脆的鸟鸣声。

祁旸的身体晃了晃。

这个人做了这么多恶事,为的只是要休妻而已吗?

她当年又何尝想要嫁给他,他怎么就不能好好跟她说,他们商量之后,共同使力说不定……

往事如刀子一般扎在祁旸的胸口,痛得她呼吸都困难。

有的事情涂山铃二人已经查知了真相,却不知起因,如今听当事人说起来,还真是滋味难言。

一场不幸的婚姻,竟然将那么多人拖入了深渊。

可嗟可叹。

慎棠:“那人帮了我几次,我与那人终于达成了同盟,之后也借了人手给他用……”

第530章 真相迟来

慎棠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是含糊不过去的,索性坦然地将那些事情都说了。

他借给那人人手去暗杀不服那人的人。

或者因为那人要博得某位夫人小姐的好感,他便命人假扮劫匪,半路拦截,好叫他英雄救美。

再或者派人去,将那人在办差事时,偷偷敛的财运到指定地点。

……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好在慎棠记性好,时间地点,派了哪些人,他都说得非常清楚,由不得人不信。

众人心中只剩下一种感觉。

无耻。

无耻之尤。

那位在慎棠嘴里还不曾提到姓名的人,让众人一阵阵犯恶心。

祁昕压低了声音,“如今我是鬼,没想到有些人比鬼还可怕。”

祁旸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祁昕抚了抚她的背,“他的事情跟你没关系,选了这个人做你的夫婿……是鞠昇的错。”

祁旸蓦然转头。

祁昕声音低低地道:“当初阿爹阿娘觉得你年纪大了,不能再疯玩儿下去了,应该找个合适的人嫁掉。

“鞠昇当时说慎家不错,慎家依附于鞠家,如果是你嫁过去,慎家绝对不敢轻待。

“而慎家在鞠家众多附属家族中,实力又算是比较强的,并不算辱没了你。

“因着有鞠昇开口,阿爹阿娘将这事儿信得真真的,不管你怎么反抗,都觉得你是在无理取闹,根本不肯听你多说半句。

“阿姐……是我们对不起你。”

祁旸嘴唇微张,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妹妹和妹夫的事情。

她原以为是她爹娘鬼迷了心窍,一门心思要和慎家结亲,却原来真相是这个样子的。

她当初那么不愿意,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爹娘提起了慎棠这个人,她私底下自然要偷偷跑来瞧瞧。

那日,她在九江墟中闲逛。

本就准备与慎棠来个偶遇,一路走过的地方都是她事先打听好的,慎棠最常去的那几条街。

也是她有心,果然遇上了慎棠。

慎棠骑在马上缓缓迎面而来。

几个纨绔子弟却忽然打马从街上狂奔而过,撞翻了不知道多少摊子。

有一个人还笑嘻嘻地伸手摸了街边的小姑娘一把,当时就闹了人家一个大红脸,眼睛里挂着泪水,要掉不敢掉的。

慎棠神情淡然地看着这一幕,既没有喝止那群纨绔,也没有上去善后的意思。

在那群纨绔路过慎棠身边时,他还朝他们微笑点头。

祁旸当时就觉得这个人不是个好的。

她回到了祁家,这样那样的将慎棠贬损了一通,可她的爹娘却认为那是她不想嫁,故意污蔑慎棠……

她抬起头来,看向祁昕,手却一点一点松开了。

祁昕一怔,“阿姐?”

祁旸:“我当初那样求你,你宁愿帮我逃跑,也不愿意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这又是为什么?”

祁旸拒婚得太过激烈,被她爹娘关起来了。

那时只有祁昕来看过她。

她和祁昕说了她的想法,并求祁昕帮她逃跑,祁昕答应了,而且将事情办成功了。

可她却很快被抓了回来。

她深恨自己不争气,笨得连这最后的机会都抓不住。

有的事情却经不住细想。

她此时看着祁昕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当初放我走,是不是想击溃我最后的信心,好叫我老老实实嫁给慎棠?”

祁昕身体抖了抖,缓缓垂下了眼眸,“阿姐,我没有坏心,我是为了你好。”

祁旸一巴掌甩在祁昕的脸上,“你就是这样为我好的?!把我当个傻子耍,就是为了我好?我要什么样的生活,该由我自己决定,有你什么事儿!”

祁昕伸手想拉祁旸的手,祁旸却往后连退了数步,避开了。

“阿姐。”

祁旸别开了脸。

祁家姐妹之间发生的事情很少有人注意到,大家的心思都落在了慎棠身上。

慎棠已经交代完他和那人自达成同盟开始,到天元251年之间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闭上了嘴巴,似乎接下来的话,他有些难以启齿。

祁昕心肝颤巍巍的,收回了落在姐姐身上的视线。

她做出吐气的姿态,实则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青白的面色更加青白了些,看着慎棠,忽然开口说:“那些事情对我的伤害才是最大的,我站在这里,都不曾觉得抬不起头来,慎棠你……怎么就说不下去了呢?”

慎棠心知别的事情都还好说,那些事情毕竟是那个人干的,他要依附于他,他向他要人,难道还能不给不成?

唯独这件事情,是他亲自做的,还做绝了,他怎么都赖不掉。

宋家大营方向,两道人影缓缓而来。

作女子打扮的人,脸戴面具,走在前面,作男子打扮的人,跟在她身后。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跟在后面的人不是宋潜是谁?

能让重光君以弱者的姿态落后半步,那么前面的女子是谁,不言而喻。

天空中的人刷拉拉降落到了地上,主动单膝跪地。

圣君出现,他们哪里还敢飞在头顶。

涂山铃走到最前方。

一道阴影突然出现,往她身后放了一把圈椅。

她看也没看,直接坐了,“说说吧,后面的事情,本尊也很想知道。”

慎棠咽了口唾沫,“那人说,我之前做的事情太过轻巧了,如果哪一天想要脱身,也能很容易脱身,于是……于是就……”

他额头冒汗。

他终于知道要在一位圣君面前耍手段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了。

单是那若有若无地落在身上的气势,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慎棠弯了脊背,终于支撑不住,往下说去。

“于是就让我交投名状。而投名状就是污了去非君妻子的清白。”

轰!

场面立刻乱了起来,声讨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虽然不敢说自己是圣人,却也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事。

涂山铃静静等着慎棠往下说。

慎棠知道躲不过去了,索性乖乖交代,他将那人如何安排的,他又是如何执行的,那人的人又是如何检查痕迹的,全都说了。

“因祁昕看到了我的容貌,那人的属下就将她……所以那些痕迹并不是我一个人留下的。

“当时云卫回来得很快,我们来不及处理……只得先离开。”

n.

第531章 幕后真凶

慎棠的未尽之言,他们都听懂了。

如果不是云卫回来得快,他们绝对不会留下祁昕的神魂。

祁昕看了一眼祁旸,祁旸却并不看她。

她心里空了一瞬,在这一瞬间,她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她惨然一笑,“慎棠,你说话不要避重就轻。我们敢来跟你对质,有的事情必然是已经查清楚了。”

慎棠:“你且不要着急,真相迟来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了。”

祁昕点点头,示意慎棠继续。

慎棠:“事后,我们将事情伪装成了道祖做的……”

嘈杂声四起,很显然大家都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

涂山铃挑了挑眉。

这个信息却是祁昕没有告诉他们的了。

慎棠:“如果不是这样鞠昇怎么会叛出清静台,又怎么会心心念念的,想让道祖偿命?”

涂山铃:“鞠昇叛出了清静台,于你们有什么好处?”

慎棠:“于我确实没有好处,于那个人却有大大的好处。

“当时传说,道祖要将清静台传下去。

“重光君为人太过冷淡,不适合掌事。

“平乐君太过跳脱,难以把控全局。

“静渊君家底太薄,没有强有力的支持。

“照对公洒脱不羁,万事不上心。

“东泽君目下无尘,水至清则无鱼,恐物极必反。

“无泽君才能平平,压服不住师兄弟。

“幽栖君所修并非大道,一早就可以排除。

“只有天乐元君的可能性最大,她一向得道祖偏爱,有能力,手腕圆滑,背后又有青丘的支持。

“除开天乐元君,就只有去非君的可能性比较大了,但去非君有一点明显不如天乐元君,他受制于女人,弱点太过明显。

“于是便有了这一石二鸟,废掉两位尊圣的计策。”

涂山铃:“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岂会告诉你。”

慎棠笑道:“有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明言,看也能看得出来几分。”

涂山铃:“好,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慎棠收了笑容,“圣君问,我自然不敢不答,只是……我还不想死。只要圣君承诺饶我一命,我自然会站出来指认那个人。”

涂山铃:“犯下如此大的事情,就算还活着,也一辈子不得自由,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慎棠耸耸肩,“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万一哪一天,他就被特赦了呢?

涂山铃:“如你所愿。”

慎棠:“圣君之言,一言九鼎,我自然信得过。好,我告诉你,那个人其实就是……”

一道雪亮的寒芒从旁边刺来,直取慎棠的咽喉。

涂山铃微微眯眼。

不响震动。

那寒芒周遭的空气同时挤压向那寒芒,逼得那寒芒现了形。

慎棠的瞳孔缩了缩。

那寒芒竟然是一柄巴掌大的匕首。

那人居然就在附近,冷汗看着这一切。

他寒毛倒竖,疯狂地朝涂山铃的方向跑去。

涂山铃却看也没看慎棠一眼,她身形一晃,速度极快地直扑向某个宋家家将。

那人自知暴露,一击不中,丝毫不停留,转身便逃。

然而他的速度却快不过涂山铃,只眨眼间,他就被涂山铃拿住了。

惊骇的光芒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确实是吓到了,他刚才听到祁昕一口一个圣君,只当她在吓唬慎棠,他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成就了太虚境。

可为什么没有雷劫?

如果他看到先贤向涂山铃行礼,万法臣服,就不会由此疑问了。

臣服了,哪里还敢劈涂山铃?

涂山铃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那人面部僵硬,一看就不是真脸。

她伸手揭掉了他的面皮。

“是你。”

孙密愤恨地看着涂山铃,“是你。”

短短两个字,这声音他太熟了,熟到刻骨铭心。

涂山铃换回了自己的身体,用了自己的嗓子,声音自然就是自己的声音了。

她拿掉面具,“不错,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孙密一惯温润的面庞立时罩上了一层寒霜。

他当年以为只要能晋升太虚,就算涂山铃解封归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他机关算尽,最后晋升太虚的却是被镇压在天尸海中的涂山铃。

涂山铃:“你想说天道不公吗?呵呵。如果天道真让你这种人晋阶了太虚,那才真是不公。”

这句话如一柄利剑扎在了孙密的胸口。

他忘记了畏惧圣君之威,冲着涂山铃怒吼,“你也配说这种话,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仗着会投胎,便自以为比别人高贵一些。

“你又高贵在哪里了?不过也是把别人自尊心往泥地里踩的纨绔子弟。”

涂山铃怎么都没想到孙密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当年为了主持公道,确实用了一些很激烈的手段,她以为孙密会说她仗着涂山家,嚣张跋扈、恣意妄为。

却没想到说她践踏别人的自尊心……

她蹙起了眉头,“我践踏了谁的自尊心?”

孙密哈哈大笑,“逆耳之言不好听了吧,这就开始着急了。”

涂山铃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又问了一遍,“我践踏了谁的自尊心?”

孙密眸光转冷,“我的。”

涂山铃讶然。

孙密咬牙切齿地看着涂山铃,“看,这就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干的事情,侮辱了人,从来不放在心上。

“你不记得了吧,你当初用狐狸妖火烧没了我的头发,伤到了我的头皮,害我当了整整三年的秃子。

“我在外面行走,时不时就要被人指指点点,问我一个海外佛修,为什么还要吃肉。

“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吧?”

听到这句话,涂山铃还没有反驳,宋潜已经提着剑冲了上来。

宋潜将斩念横在了孙密脖颈上,他的手有些颤抖,斩念也上下晃动着,在孙密脖子上割出了细细密密的口子。

孙密:“怎么,有脸干,还不让人说了?”

宋潜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气得狠了。

原来一切的起因是他。

是他害得……

涂山铃握住了宋潜的手,她手上的温度传到了宋潜的手上。

宋潜稍稍安定了些。

涂山铃:“你可千万不要为你的龌龊找借口了,我对你小惩大诫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第532章 半认半否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涂山铃身上。

有怀疑的,有信任的,有无所谓的,不一而足。

涂山铃恍若未觉,“那个下午,你们在竹山后山,挖了陷阱,来坑害当时尚且只有十岁的阿潜,还引了山下的狼来。

“若非我及时赶到,阿潜还有命在吗?

“我只是烧掉了你的头发,小惩大诫而已,你竟然记恨到现在。

“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错?”

孙密哈哈大笑起来,“涂山铃,你说得好听。如果你是当时的我,你反抗得了吗?

“我只是一个跟着主家才有机会上山附学的穷小子,他们要欺负宋潜,我难道还能说不?

“你有想过我吗?我只要表现得跟他们不一样,我就会被赶走,我就没有机会修习了!”

涂山铃冷漠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懂得生活的艰难,怎么还能对那些艰难求存的人下杀手?”

孙密“这种人根本就不该存在啊?”

“什么?”涂山铃掐着孙密的手加重了力道,“你再说一遍。”

孙密“再说多少遍,这都是事实。那些人只管生,不管教,生出来干什么呢?浪费粮食!”

听了孙密的话,现在不少人都愤怒了。

他们都出身于普通的家庭,如果照孙密所说,他们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资格都没有了。

涂山铃“你别忘了你也是这样的出身。”

孙密“所以我恨我的父母啊。”

他的脸上有狰狞的神情,“没能力让孩子过上好日子,那就不要生啊,别人家的孩子再差也不用为了三餐饭发愁,还有学堂可以上。

“而我呢,我得每天上山打猎,打到的猎物得分给弟弟妹妹们吃。

“打不到猎物,我就得饿肚子,而弟弟妹妹们却可以吃父母存下来的食物。

“理由是他们还小,要先顾着他们。

“这样的人家就该让他们自然消亡了最好,你管他们做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付出了一点点东西,却踩在他们身上获得了好名声。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更多时候,像你们这种世家子弟,看到可怜人只会感慨一句,真可怜啊,然后回家教育孩子,看到没有,不努力学习,你将来就会跟他们一样。

“事实是这样的吗?事实是,你们就算不学习,一辈子当纨绔也吃喝不尽。

“而我们呢,我们哪怕拼了命学习,努力一辈子,恐怕都达不到你们刚出生时的程度。

“一辈子当牛做马,临到头,还任由别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哈哈哈,所以我说,这样的人活着做什么?还不如死了干净。”

他一番话说话,很多人都迷茫了。

是啊,努力了一辈子,还不是在给别人当牛做马么。

就算努力进了令史台,成了尊圣身边最看重的人,其实也还是“奴才”而已。

涂山铃见势不对,这样的论调要是蔓延开去,不堪设想。

普通人最容易被蛊惑了,万一被孙密一番话说得集体去自尽了……

事情就难以收场了。

她当即冷哼一声,“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做人为什么要努力,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你当初只是附学的人,再看看现在,你已经是尊圣了。

“如果不犯下当初的大错,谁敢随便动你?”

孙密冷冷地看着涂山铃,“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说什么都可以。”

涂山铃“你还真是没有半点悔过的意思。”

孙密“我哪儿错了吗?与其伪善地活着,还不如坏个彻底。”

涂山铃“我问你,假扮我的那只九尾妖狐,在哪里?”

孙密奇怪地看了涂山铃一眼,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话。

“你不会觉得我束手待毙了,就会心甘情愿地帮你洗清名声吧?你怎么这么天真!”

他忽然扬声道“我承认,鞠昇是受了我的挑拨,才叛出清静台的,可道祖的死,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什么假扮的九尾妖狐啊,我认识的九尾妖狐,只有你啊。

“哦,我知道了,涂山铃,你是想把嗜杀尊上的罪名扣在我身上。

“你干的事情,你自己承认,想让我帮你扛,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啊。”

涂山铃沉默了下来。

她那时候已经陨落了,被镇压在天尸海里,她知道,宋潜知道,可天下人不知道。

而在天下人眼里,涂山铃还是那个枉顾人伦,袭杀了道祖的不孝弟子。

她一抬眼,就从孙密眼中看到了戏谑。

鞠昇的事情,有人证,他辩白不得。

但是道祖的陨落,竹山的侍者为证,是涂山铃干的。

他又凭什么承认呢?

涂山铃冷冷道“你以为我就没有证据吗?”

孙密一怔。

他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又何必处心积虑地陷害我,天下人又岂是用几句空话可以糊弄的?”

涂山铃撇嘴,给孙密身上下了一百零八重禁制,把人重重丢到了地上。

她回身指着宋泽,“让人立刻把那女煞送过来。”

孙密眯了眯眼,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女煞的存在。

宋泽不敢耽搁,立刻给四海城传消息。

耿庭芳此时正在四海城里发脾气。

他很有些埋怨师弟师妹,他们俩去了前线,却把他一个专门过来帮忙的人给丢四海城了。

宋渊看着,也只能忍受耿庭芳在他面前挥刀,刀气割得他秋里刚换的帐幔上全是刀口子,他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这事儿本是他弟弟的不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多担待些了。

家臣匆匆跑进来,附耳对宋渊说了几句什么。

宋渊便道“志洁兄,九江墟那边传来消息,让我们押送一个女煞过去,那女煞很是厉害,恐怕得请你出手了。”

耿庭芳“好。”

他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临了,他还带上了证人。

孙密盘膝坐在地上,身处的地方比谁都低,却偏偏坐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宋潜暗暗摇头。

孙密早不是当年的孙密了,他被权力迷了眼睛,根本看不起那些勤勤恳恳为他提供衣食住行的人。

日头渐渐升到正当空。

随着时间推移,消息早已传了出去。

看热闹的人渐渐向九江墟聚集。

第533章 证据再来

孙密脸色发青。

他对着涂山铃反唇相讥,“你还真是好心,让一群贱民当猴戏看,我真佩服天乐元君的胸襟。”

涂山铃只觉得孙密的脑子坏掉了,根本不介意孙密的说辞。

“天下的热闹,天下人看,这有什么不对的?”

孙密摇头,“你还真不配出身青丘涂山氏,若我们互换,我能做得更好。”

涂山铃终于转头看向了孙密,“若我们互换,我阿爹肯定早就把你逐出涂山氏了,你还能有今天?!”

如此品行不过关之人,青丘涂山氏是容不得的。

只看涂山家天子守国门的做法,就知道涂山氏看待普通平民比看待自家血脉后人还重。

孙密如此不将普通人性命看在眼里,与涂山家宗旨相悖,一旦发现,轻则逐出家门,重则毁去道骨。

如果不是如此,在危难来临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选择与青丘同进退了。

孙密被涂山铃说得一愣。

他忽而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围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他笑够了,才说“无数年来,名门寒门之争从未断绝过。

“我没想到,绝对的名门望族涂山氏,代表的竟然是寒门的利益。

“而我这个寒门出生的人,这些年来,尽心竭力维护的确实名门的利益。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他的话音刚落,就连被讨伐的慎家人都听不下去了。

“你一人之错,不要拉上别人。什么为了名门世家?

“我怎么从不知道你维护了名门什么?

“你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

孙密挑眉看了慎家子弟一眼,哼笑出声,“我竟然沦落到,连一个后辈都敢随意指责的地步了吗?

他微微一笑,“罢了。有的事情确实该让大家都知道。

“慎家十三年前,得到了小无量山的一座矿井,获利颇丰,这件事情有也没有?”

他看到慎家的人眼神闪烁,他就放心了,这说明知道这件事情的不在少数。

“小无量山原本属于某个海外佛宗,矿井又是某个不知名的村民发现的。

“怎么算那矿井都不该属于慎家。

“慎家偶然发现了村民私自采矿,便要夺矿。

“那村民也不傻,知道他一个人吃不下那矿了,便将事情宣扬得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

“那么多人一起占领了矿井,你们慎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全部屠杀,你们不敢的。毕竟重光君还活着呢。

“于是……你们家的家主慎棠就提议请我这个名声甚好的静渊君出面主持公道。

“最后你们慎家只是付给了发现矿井的村民一百两银子,其余参与的村民各一两银子,就将矿井收入了囊中。

“你们一共只付出了不到五千两银子,却得到了一个矿井,那可是金矿,这样的付出和收获,简直不成正比。

“你还敢说我没有维护你们家吗?”

他转头朝四周看去,“不止是慎家。七年前,唐家偷偷来找我,说独子强抢民女,时候又虐杀至死。

“重光君已经有了线索,求我帮忙清理首尾,我难道没有帮忙?

“还有李家、张家、谢家……我难道没有帮过你们?

“我维护的是你们的体面和利益啊。”

孙密说的是事实。

他每次处理事情,看上去小民得到了一些好处,实际上,世家得到的好处肯定更多更大。

现场有那些被点到名的家族的人,他们丝毫辩驳不得,只蹙眉看着孙密。

孙密还想说什么,却被涂山铃挥手打断了。

涂山铃“手握权力却不知节制,不懂得为天下人言,你就不配拥有这些权力。”

孙密“涂山铃,我只是犯了包庇罪而已,好嘛,再添上一条教唆杀人,又如何呢?我是尊圣,你还能废我仙骨不成?顶多是幽禁罢了!废话那么多。”

“是吗?”铿锵的声音似从天外而来。

耿庭芳嘭的一声降落在地面上,荡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他手提着女煞,带着几个人证穿过烟尘,朝孙密走来。

孙密的面色一僵。

耿庭芳最是铁面无私,就算今天犯错的是与他关系最好的宋潜,他也不会网开一面,更何况只是孙密呢!

孙密收起了他所有的嚣张和不屑,端正坐好,“师兄来了,请恕师弟受制于人,无法起身行礼了。”

耿庭芳哼了一声,“惯会做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孙密相当无奈,“师兄啊,你讨厌我也讨厌得太过明显了吧,真叫师弟伤心。

“我若不讲究虚礼,你会说我不敬长辈。

“我讲究了虚礼,你又说我虚伪,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巴结你好了。”

耿庭芳满脸的不喜,“师兄弟间何需巴结,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了。”

孙密苦笑摇头,“如果是涂山铃笑嘻嘻地跟你说话,你会这样顶回去。”

涂山铃指着孙密,“哎,你拿我做比较可就找错人了,我先前才被大师兄呲了一顿,他要骂我,也不会给我留丝毫面子的。”

孙密面皮抽了抽,他可不信世界上有如此油盐不进之人。

他一直觉得耿庭芳那么刚正不阿,那是觉得师弟们皮实,怎么收拾都可以。

对于唯一的师妹,耿庭芳还是照顾的。

然而涂山铃的说法却给了他一巴掌。

涂山铃“你嫌我话多,正好我也懒得跟你说话了,来看看大师兄带给你的礼物吧。”

耿庭芳用力一甩,将女煞甩到了孙密脚边的地上。

涂山铃“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女煞头发乱糟糟的,挡住了脸,叫人看不分明。

但她感觉得到,那一股她一直追寻的契机距离她很近,她倏然扬起头来,甩开了头发,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来。

孙密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女煞似乎被孙密的这个举动刺激到了,她嗷一嗓子就往孙密身上扑,张嘴胡乱朝孙密身上咬去,一副要生啖其肉的架势。

孙密“还不将这阴邪之物带走!”

涂山铃“她似乎很恨你呢?静渊君,你对她做了什么,才让她如此恨你呢?”

孙密“当年的旧人还没有死光,这人是谁,相信那些人都认识。她恨我,很正常啊。你不是说,你是我害死的吗?”

第534章 那个孩子

孙密这种逻辑是正确的,顾怜是涂山铃养大的,孙密杀死了涂山铃,顾怜就应该对孙密恨之入骨。

孙密踩着顾怜的肩膀,将顾怜推得远了些。

“大家都看看,这是天乐元君亲手养大的孩子,名叫顾怜。

“她想咬死我,很奇怪吗?想用这一点定我的罪,未免太过有失公允了吧。”

涂山铃看着孙密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并没有被挑衅到。

她不疾不徐说“静渊君,您老记性似乎不太好啊,您刚才不是咬定,道祖陨落与我有关吗?”

她环视一圈,“我想,天下不少人,都有这种想法吧。”

她丝毫不气恼,笑眯眯地说“我总得活着,才能为非作歹,是不是?

“既然如此,我养大的孩子岂会因为我而产生执念呢?

“更何况,连我都是最近才知道害我陨落的人是静渊君你,而不是鞠昇。

“我身边的人又如何得知呢?”

孙密“你终于承认你害死师尊了!”

涂山铃摆摆手,“哎,不要着急,事情咱们一件一件说清楚。

“你不要岔开话题。

“我刚才说的话可对?顾怜是我带大的,她总不可能希望我死吧。

“天底下那么多人都认为我活着,她有什么理由认为我死在了你手里呢?”

孙密凉凉地笑,“顾怜陨落之时,你还没有出来为恶,她自然以为你死了。”

“哦?”涂山铃拖长了声音,“你竟然知道顾怜是什么时候死的,呵呵,连我都不知道呢!这是不是说明,人就是你杀的?要不然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尊圣,怎么会关心区区一个小丫头的死活呢!”

涂山铃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你可千万别说你关心小人物,你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说得很清楚,你认为小人物连活着的资格可都没有呢!”

孙密心口狂跳,他一个不察,竟然被涂山铃引入了绝境!

涂山铃“让我来猜一下,我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值得你必须灭口的呢?”

孙密当机立断,决定抓大放小,“别猜了,我告诉你。因为她泄露了你的行军路线给我,这样的事情于我名声有损,自然得灭她的口了。”

涂山铃摇头,“不是。打仗嘛,互相安插钉子,很正常的,这有什么值得灭口的呢?除非你让她成为钉子的手段非常的不正当。”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当年,你们师兄弟几个一起去泡温泉,事后,薛晋的身份令牌便丢失了。是你捡去了吧?”

孙密怒斥“胡说八道,我捡他身份令牌做什么?!我捡了,难不成就了成为薛家嫡系?”

涂山铃“你捡了,自然是……”

她眼角余光忽而瞄见三个人,却是之前失去了踪迹的三小只。

他们三个偷偷离开了四海城,跑到九江墟来凑热闹了。

涂山铃转头怒斥,“你们三个,还不退下!这里岂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本尊待会儿再收拾你们。”

薛耀咽了口唾沫,伸手拉住了尹玄琛和薛槐。

薛槐却挣脱了薛耀的手,跟着了魔似的一步一步朝孙密走。

涂山铃刚才的话代表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涂山铃“本尊的话你也敢不听?还不退下!”

薛耀和尹玄琛如梦初醒,纷纷上前拉住薛槐的胳膊。

尤其是薛耀,心里悔得跟什么似的,如果不是他出馊主意,甩掉那些保护他们的人,跑来看什么热闹,薛槐也不会跟着了魔似的,非得往是非里面卷了。

薛槐没有声嘶力竭,他不急不缓地说“师兄弟,就放开我。”

薛耀看向尹玄琛,手松了松,又抓得更紧了,“我不能看着你往深渊里走,这件事情了了,你就算不当我的兄弟了,我也没有怨言。”

薛晋被绑在宋泽身边,看到儿子,几乎目眦尽裂,“臭小子,你还不快给我过来,你知不知道,你惹下多大事了?!”

薛耀为难地回头看了薛晋一眼,很快他又坚定下来。

兄弟这边明显有事,而父亲那边……好吧,父亲的情况也不好,但宋世叔绝不会弄死父亲,还是先顾着兄弟吧。

他抓着薛槐的胳膊,非常坚定地不松手。

薛晋被气得几乎七窍生烟,“这到底是什么孩子啊这是!喂,宋泽,你还不给我解开,我儿子在这里,我还能跑哪里去!”

宋泽看着薛晋,嘿嘿地笑,“你这儿子有意思,此间事了,借我耍耍。”

薛晋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特么离我儿子远点,不然我打断你的第三条腿。”

宋泽啧啧出声,“你的思想真肮脏,你以为我会做什么?我还肩负为宋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岂会乱来?!你儿子送我……我都不要。此耍耍非彼耍耍,你不要乱想。”

薛晋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宋子牧,你弟弟对我上下其手,我活不成啦!”

宋泽的脸唰的白了,猛然转头朝宋潜看去,连连朝宋潜摇头。

他嘴皮不动地说“薛退之,算你狠。”

他手指勾了勾,捆仙绳回到了他手里。

薛晋得了自由,连看都懒得看宋泽一眼,一阵风似的奔到儿子身边,东摸摸西摸摸,确定儿子没事儿,才抓着儿子往宋家大军中去。

薛耀哇哇大叫,“你放开我,我要帮我兄弟。”

薛晋“你再不闭嘴,等你大伯收拾你时,你爹我绝对不会帮你了。”

薛耀心肝一颤,想起大伯的雷霆手段,心里发憷,到底不敢再触老爹的眉头了。

一众薛家强者面面相觑。

他们家的尊圣都去了宋家那边,他们还待在慎家这边合适吗?

一群人哭笑不得的从城墙上下来,溜边儿汇入了宋家大军。

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也影响不到薛槐。

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孙密。

孙密不经意看来,心口却跳了跳,薛槐给他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那是血脉相连的感觉。

他看着这孩子,很自然地想要亲近,根本讨厌不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这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竟然还活着。

他一脚踢开顾怜所化的女煞,挣扎着想要起身,将薛槐看得更清楚些。

第535章 已解两件

女煞不依不饶地蠕动上前,压在孙密的身上,不将孙密咬死,她誓不罢休。

孙密抬腿又是一脚。

他灵力被封,只剩肉身力量,只把女煞踢得滚了两圈,女煞身形稳住了,又扑上来想咬他。

他烦不胜烦,只得重复之前的动作,再将女煞踢开。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薛槐。

“你叫什么名字?”

薛槐:“槐。”

孙密眉头紧蹙,“你姓什么?”

薛槐:“我没有爹,哪儿来的姓。”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似的,直戳孙密的胸口。

孙密定了定心神,对薛槐道:“你再过来些。”

薛槐依言朝前面走了几步。

孙密却心急道:“你再过来些。”

薛槐又往前走了几步。

孙密一把抓住了薛槐的手,“你,你……”

他发现了薛槐只有一点点修为,如果出生在世家,一个五岁的孩子的修为都该比薛槐深厚。

薛槐抽回了手,“养我长大的是阴鬼,教我修炼的是元君。”

他朝涂山铃恭敬行礼,“请元君赐名。”

涂山铃饶有兴味地看着孙密,并没有拒绝薛槐取名的请求。

孙密看着涂山铃,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涂山铃笑眯眯地说:“你母亲姓顾,你便随了母姓吧,她好歹生了你一场。”

孙密两眼几乎喷出火来,“涂山铃!”

涂山铃:“你要跟我拼命?凭什么?我不过是给一个孩子取了一个名字而已,你激动什么?”

孙密:“你明明知道!”

涂山铃:“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完后,又看向薛槐,“快叫你孙世叔别那么激动,他灵力被封,这么激动很容易爆血管的。”

薛槐:“世叔,还请保重身体。”

涂山铃用很欣赏的眼神看着薛槐。

这小子在经过最初的震惊过后,已经恢复正常了,还能配合她气孙密,真是孺子可教。

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无分吗?

不是。

是教他的孩子叫别人爹,叫他叔叔。

孙密的脸已经被气得青中泛黑了。

“我是你爹,你不要听那个女人挑拨,她不是好人。她杀了她的师尊,不值得信任。”

薛槐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依旧笑眯眯的,“阿槐,看事情不要用眼睛,要用心。你跟我接触了这么多天,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我值得信任,你就信我,如果我不值得信任,你就信他,我不会怪你。”

薛槐大声道:“我自然信您,是您在我最绝望时,给了我希望,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

孙密身体一震,低下头呵呵笑了起来。

“你不信我是对的,我有时候都不能信自己呢!”

薛槐转身就走。

孙密:“站住。”

薛槐停步,却没有回身。

孙密:“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薛槐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曾经很想问我阿爹,为什么要勒死我的母亲,为什么那么厌恶我的存在,为什么……很多为什么。

“但那是问我阿爹的问题,不是问您的。我阿爹给我留下了一个身份玉牌,他不姓孙。”

他想问的那些问题,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阿爹不爱阿娘吧?

心里哪怕还有一丝顾念阿娘,他也不会那样一次又一次踢向阿娘的身体,宛如踢一只死狗。

不爱的人怀的孩子,天生就不被他期待吧。

不仅如此,还是他卑鄙无耻的证明,他要想自己的名声洁白无瑕,就得让孩子和女人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薛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既然当初那样厌恶,现在又何必做出一副想要认亲的样子!

他再次迈开步子朝前走,走到涂山铃跟前时,他突然朝涂山铃行礼。

“元君,我会代替我娘在您跟前尽孝。”

有的罪总要有人赎。

涂山铃:“你有你的生活,你斩断了某些联系,有的事情就不必你背。去吧,去找你的小伙伴。”

孙密:“你站住!”

薛槐十分听话地走向了宋家阵营。

孙密踉踉跄跄起身,根本不管女煞。

他们俩都被制住了,谁都不会比谁好很多,女煞要攻击他,一时间也得不了手。

涂山铃横移一步,挡在了孙密的去路上。

“孙密,你倒行逆施,捡了薛晋的腰牌,引顾怜上当,让她以为你会娶了她,所以她才会不遗余力地帮你,甚至不惜背叛我这个大靠山。

“我说得对不对?你对不起薛晋的兄弟之情,也……有悖伦常。你认不认?”

孙密双目喷火。

他不想认,可他和唯一的儿子的关系已经这么僵了,再不承认,他恐怕这辈子都没法让儿子叫他一声爹了。

人就是这样,在没有看到亲生孩子时,可以不以为意,那样一个小东西好不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真当看到了孩子,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便会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孙密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薛晋那样惯着薛耀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薛槐,艰难地说出两个字,“我认。”

涂山铃:“静渊君还真是叫人意外啊!”

孙密目光如电地射向涂山铃,“你也不必嘲讽我,曾经的手下败将!”

涂山铃也不恼,“两件事说清楚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大师兄,请证人。”

耿庭芳便带着一个汉子走了过来。

涂山铃:“你是什么身份?”

耿庭芳的传书很简单,只说他找到了证人,证人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他一概没有说,涂山铃有此一问,实在是因为她也不知道,倒不是故意问给别人听的。

汉子朝涂山铃躬身行礼,“小人曾经是静渊君身边的亲卫。”

孙密:“胡说!我几时有过这样的亲卫。”

涂山铃:“你先别着急,先听人把话说完了再说。”

孙密凉凉地笑。

那汉子从前就是孙密的人,看到孙密那个样子,他胆子先破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耿庭芳看得大怒,当即就要上手揍人。

涂山铃赶紧拦了,“你怕什么呢?他现在已经被我拿住了,是个阶下囚而已。而且他那一层伪善的皮已经被扒了,人人看到他都会躲远些,你以后看到有人躲,你跟着躲也就是了。”

n.

第536章 那个关键

耿庭芳跟着点头,“就是!”

一句话说完,他在心里呸了涂山铃一声。

就是个鬼。

两个人的修为差距巨大,如果孙密想取汉子的性命,隐匿气息靠近了,那汉子都未必知晓。

跑?

怎么跑?

那汉子定了定神,居然听信了涂山铃的说辞。

他咽了口唾沫说:“我真的是静渊君的亲卫,当年被派去执行一项任务,我得知任务内容,心知自己也会被静渊君灭口,在半路上就跑了。

“如果不是静渊君心狠手辣到灭我满门,我也不敢站出来指证他。

“我只求天乐元君能为我主持公道。”

涂山铃颔首,“你且说说你被派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汉子:“静渊君派我们去灭口,灭杀的是另外一支亲卫队伍。很不巧,我刚好知道那支队伍的任务内容。

“他们受命去灭杀一只九尾妖狐,不是元君你,是有苏氏除名的一只大妖。

“我知道此时关系重大,我们第二层负责灭口的人员,最终肯定也会被灭口,连给家人留一封信都来不及,便赶紧逃了。

“只是我并不知道第一支队伍将九尾妖狐埋在哪里了。”

孙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一个梅州人士,到哪里去认识九尾大妖。哦,我倒是认识一个,不就是天乐元君吗?”

涂山铃懒得跟孙密这样一个已经彻底不要面皮的人多说什么。

她手里把玩着不响,说:“你也听到了,静渊君并不承认你说的话,你还有什么证据,尽管说出来吧。”

汉子一路上想了很多,把他知道的关于九尾大妖的事情都想了起来。

“那只九尾大妖的原形我见过,是一直通体火红的狐狸,只在脊背处有一条笔直的棕黑色容貌。

“她当初被静渊君所救,发誓效忠静渊君,一直听凭静渊君调遣。

“静渊君在竹山时,她也一直陪伴跟随。”

涂山铃打了个响指。

暗卫现身。

涂山铃:“去有苏家核实一下,是否有一只被除名的大妖,具体是在什么时间被除名的。”

“不用查了。青丘三族在此。”

涂山锦丰走在最前面,昂首阔步,他依旧是少年的容貌,却没有了当年的青涩。

这些年他虽然没有涂山少主之名,却有涂山少主之实,不少青丘大事,都是在他的主持下完成的。

在距离涂山铃还有一丈远的地方,涂山锦丰驻足行礼,“阿姊。”

涂山铃点了点头,“阿弟,近来可好?”

涂山锦丰严肃的神情笑容,朝涂山铃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好!明明该是阿姊的事情,阿姊不做,全落在了我头上,我活得好苦啊!”

薛耀偷偷问他爹,“那位是谁?长得还不坏。”

薛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鼻梁太高,下巴太尖,皮肤太白,不如你爹我好看。”

薛耀震惊了,“阿爹,咱们能不睁眼说瞎话吗?”

薛晋幸而没有蓄须,要不然已经吹胡子瞪眼了。

薛晋:“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这算什么?”

薛耀超级委屈,“您又不是我娘。”

薛晋几乎被噎死。7问

哦,不是你娘,你就可以嫌弃了是吧?

他懒得看这小兔崽子了,继续看向涂山锦丰。

涂山锦丰已经和涂山铃叙完了旧。

他朝旁边一人抬了抬手,“这位便是有苏家少主有苏云了,阿姊要问有苏家的事情,他最清楚。”

有苏云朝涂山铃行礼,唤了一声,“阿姊。”

涂山铃眼里有着温柔的光芒,“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有苏云面皮一红。

他还记得当初跟在涂山家四个捣蛋鬼后面捣蛋的日子,他那时候没少挨打。

有苏云:“阿姊莫要取笑我。”

涂山铃哈哈大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半晌,她收了笑,“你们来了不短的时间了吧,我要问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你便替我查一查,那个小狐狸是怎么回事吧。”

有苏云恭敬应是。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卷竹简,伸手一点,竹简便定在了天空中。

捆缚竹简的绳子自动解开,竹简在众人眼中缓慢展开。

站位角度不好的围观群众趁机调整角度,想要看清楚竹简上的内容。

然而站在竹简正面的人却一脸茫然。

竹简上没有一个字,有苏家的少主让他们看什么?

有苏云:“这一卷竹简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是一件法宝,上面记载了我有苏家立家以来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绝无遗漏。

“哪怕先祖不是很确定的事情,也都会记录下来,并旁注待求证。”

他解释完,便一指点出。

竹简上慢慢浮现出文字来,全部都是被有苏家除名的人。

被除名,原因千奇百怪的,但全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有苏云并没有让别人围观有苏家秘史的兴趣。

他挥挥手,年代太过久远的人的信息逐一被隐去了。

文字一点一点往前挪。

有苏云:“与我们同辈的被除名的有苏家子弟,只有这一家,父亲名有苏南,母亲名有苏彤,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名叫有苏青瑶。

“阿姊,你要找的人,大概就是这一家了。”

涂山铃朝天空中的竹简看去。

竹简记载了这家人所犯的事情,有苏彤勾结外人,盗取有苏家镇家之宝。

事前,有苏南并不知情,有苏家并不想处罚有苏南,但是事发后,有苏南执意维护有苏彤,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帮有苏彤出逃,而后重伤不治陨落了。

而有苏彤带着有苏青瑶出逃,路上一直被追杀,身上旧伤添新伤,眼看着就要被击杀了,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神秘人,将有苏彤和有苏青瑶救走了。

涂山铃:“你家的镇家之宝找到了吗?”

有苏云面皮一红,“有一半被带回了,还有一半当时被有苏彤吞进了肚子里,随着有苏彤被救而失踪了。”

涂山铃点头,“嗯,你去北津坞找找,说不定能在静渊君的寝殿找到。”

有苏云拱手,“多谢阿姊指点。”

孙密:“青丘涂山氏果然嚣张霸道,连一族之长的寝殿也说搜就搜。”

涂山铃:“一族之长的寝殿,我们当然是不敢搜的,但阶下囚的寝殿就不必有所顾忌了。”

第537章 逼入穷巷

孙密的眼睛注视着涂山铃,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我孙密不才,这些年来修为毫无精进,但是也没有短视到把所有的资源都堆在自己身上。你以为我孙家当真那么可欺?”

涂山锦丰抱拳拱手,“涂山家愿为圣君一战。”

孙密撇嘴。

有苏云上前抱拳,“有苏家愿为圣君一战。”

孙密依旧不为所动。

青丘三族,看似强大,但因为三族共掌青丘,能够获得的资源有限,用有限的资源能够培养出多少大高手来?

纯狐雪上前一步,“纯狐家愿为圣君一战。”

孙密神情淡然,“我孙家尊圣数量不如青丘,却可与你们一战。”

他的意思很明显,孙家还没有被破,他还不是阶下囚。

宋泽瞄了一眼宋潜,一步跨出,躬身行礼,“宋家愿为圣君一战。”

孙密的脸色变了,“宋潜与涂山铃齐名,宋家竟然向涂山铃俯首称臣,真叫人不耻。”

宋泽根本没有理会孙密的话。

他斜着脑袋,露出半张脸,朝孙密眨了眨眼,“等我们大军踏破北津坞,静渊君再来硬气不迟。”

薛耀戳戳薛晋的后背,又戳戳薛晋的后背。

薛晋怒而回头,“熊孩子,你干什么!”

薛耀:“阿爹,赶紧的,轮到您了。”

薛晋大怒。

这到底是什么孩子啊,撺掇着自家老爹去跪在别人脚下!

偏偏这个人还是他的小师妹。

他受不了这委屈。

他握掌成拳用力在薛耀脑袋上钻啊钻啊。

薛耀:“阿爹,你瞧瞧,你失去最佳的表忠心的机会了。”

耿庭芳:“耿家愿为圣君一战。”

薛耀嘟嘟囔囔的,“元君说了,又笨又懒的人连抢屎吃都抢不到热的。”

薛晋被薛耀说得胃里一阵翻涌,“涂山无音到底能不能教你一点儿好?!”

他嘴里虽然抱怨着,却还是赶在小家族表忠心之前,站了出去。

“薛家愿为元君一战。”

随着几大世禄之家表态,在场看热闹的家族相继站了出来表忠心。

涂山铃:“孙密,你大势已去。”

孙密依旧没有认输,“强权在上,想逼我认我没有犯过的罪,我也没法不认。

“只是天道好轮回,天乐元君如此行事,你就不怕将来某天,有个人修为超过了你,也对你涂山家想搜就搜,想毁就毁吗?”

涂山铃颔首,“你如此自信,看来东西并不在北津坞了。慎棠,你追随孙密多年,知道他的事情应该不少。你是否猜得出他会将东西藏在哪里?”

慎棠眼神闪烁不定,“如果我猜出来了,是否算我立功?”

涂山铃:“算。”

慎棠:“是否能饶我不死?”

祁旸下意识想要阻止,她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看戏似的的祁昕,顿时失去了兴趣。

连祁昕本人不在意那一段过往了,她再执着又是何必?

她停下所有动作,等到涂山铃的答案。

涂山铃:“功劳够大,饶你不死。”

慎棠松了一口气。

二十出头时,他觉得死又何妨?

三十出头时,他开始保养,尽力让各种疾病远离。

四十出头时,他开始寻找延年益寿的东西,以作备用。

……

而现在……他能多活一天活一天,他还不想死,没有活够。

他朝涂山铃拱手,“慎棠愿为圣君犬马。”

涂山铃并没有理会慎棠这句话。

慎棠心里苦笑。

能够为涂山铃所用的人太多了,涂山铃并不在意是不是多一只犬马。

慎棠看了孙密一眼,“静渊君,对不住了。”

他盘膝坐下来,开始推演。

孙密脸色大变,慎棠推演的手法建立在其窥破了他部分隐秘的基础上,已经部分掌握了他藏宝的规律。

涂山铃一直观察着孙密的脸色,她知道慎棠猜对了。

她笑眯眯地说:“容稀,被亲近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我十八年前尝过了,现在也叫你尝尝。”

她言笑晏晏,众人后背却出了一层冷汗。

这些人忽然意识到,这位新晋的太虚境强者与道祖是不一样的。

道祖时代,如果反叛的,感觉打不过,立刻投降,家主自尽谢罪,家族当权人全都退位,让新一辈上位。

再被打压一段时间,确定他们没有二心,他们便会再次得到重用。

而这位新圣君,却是一个以牙还牙的主儿,刚刚宣誓了效忠,那就得永生永世效忠,只要敢背叛,这位肯定不介意将他们的家族从世上抹去。

当然了这种抹去不一定是肉身意义上的,很有可能是精神层面上的,留着他们的小辈后人,却断了他们的传承。

他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是个惹不起的存在。

孙密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他并不是我亲近之人。”

他从未完全信任过慎棠,他用慎棠办事,却也防着慎棠,很多秘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慎棠,甚至他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只有他知道。

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才是秘密。

这话对,也不对。

有慎棠这样的聪明人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他单是用猜的,也能猜出几分。

每件事情猜出个一二分,事情多了,他再将一二分真相串联起来,就能得到最后的实情。

不该小觑天下英雄的。

孙密面色灰白,神情颓唐。

慎棠:“找到了。”

他将推演出的一幅地图摆出来给涂山铃看。

涂山铃看了一眼,颔首,“去将东西取回来。”

这一样东西将成为最有利的证据,证明是孙密救下了从有苏氏叛逃的女子。

孙密为什么竭力隐瞒这件事情呢?

孙密又为什么要灭口有苏青瑶呢?

那自然是因为他派有苏青瑶做了不能外传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是什么,不言而喻。

孙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就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他难道不该死吗?

“说是师尊,因材施教,可他平等对待过他所有的弟子吗?

“他对你和宋潜永远是最好的。

“你出去历练,他还偷偷跟在你身后,这样哪里像师尊,简直就像是……”

涂山铃爆发出来,“你住口,自己心思龌龊,便看什么都龌龊!你一双眼睛盯着别人,又哪里看得见师尊对你的付出!”

n.

第538章 一个秘密

孙密一言未毕,涂山铃已猜到了孙密想说什么。

这个人的心思龌龊得涂山铃想吐。

道祖不独对涂山铃因材施教,他对所有人都一样。

他看出宋潜沉默寡言,又被家庭所累,怕宋潜心生怨怼,扭曲了心理,长歪了,便特地让心思澄澈,为人端方的耿庭芳带着宋潜。

他知道薛晋性子跳脱,又不爱读书,便让当时看起来最懂事的孙密带着薛晋。

只可惜他看错了孙密。

身为师父,自然会对调皮捣蛋的弟子关注得多一些,因为怕这样的弟子惹祸,而对省心的弟子关注得少一些,因为这样的弟子无需他多操心。

即便是这样磊落的心思,落在孙密眼里,都成了师父觊觎徒弟……

涂山铃恨不得现在就捏死孙密。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孙密挑眉,“怎么?你想弄死我?”

涂山铃紧抿着唇,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孙密哈哈大笑,“没想到斩仙台还有再次动用的一天,我也算是虽死犹荣了,但……涂山铃,你杀不了我。”

涂山铃挑眉。

孙密:“我知道一个秘密,道祖守护的秘密,你要是杀了我,你永远都别想知道这个秘密。”

涂山铃怔住了。

她当然知道孙密说的是什么秘密。

道祖统一元界两百多年,从未想过收徒,却在最后几十年,建立了竹山清静台,还收了九个亲传弟子,这中间要说没有原因,是不可能的。

而且最后那几年,涂山铃看得出来,道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特别是道祖宣称在闭关,却根本不在静室里。

道祖有时候从境地里出现,有时候甚至从竹山外回来,很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里面肯定有秘密。

涂山铃冷哼一声,“你想用这个秘密拿捏住我,然后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你可真是天真!”

她看看天边,“你也说了,道祖最关心的是我这个小弟子,他这个秘密,连我都没有告诉,难不成还能告诉你?

“别逗了。这个秘密肯定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你一个只敢躲在女人背后放冷箭的小人都能猜得出来,我难道还猜不出来?

“就算我猜不出来,还有阿潜,还有大师兄他们,我们集所有人的智慧,难道还比不过你?

“你安心去吧,我不会过度牵连,与那件事情无关的孙家子弟,我不会动,但有关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孙密还没有说话,薛晋却十分不爽。

师兄弟几个,在场的有他,有宋潜,有耿庭芳。

涂山铃提的时候,提了他们,独独没提薛晋。

这是瞧不起谁?

他好歹知道这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好歹按捺了下来。

要不然耿庭芳发起飙来,肯定会不分场合打他。

孙密脸色大变,“那个秘密关系到我们这一界的生死存亡,我们浪费了十八年,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确定还要浪费时间去猜,不问我吗?”

涂山铃紧盯着孙密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孙密这句话的可信度。

孙密任由涂山铃打量,“我说的这句话是真的。”

涂山铃心里确实很担心师尊的秘密,能够伤到师尊,还让师尊一直虚弱下去的秘密,必然是一个极大的秘密。

她在心里衡量这件事情的得失。

孙密放肆地笑了起来,“涂山铃,一边是这一界的所有生灵,一边是你的个人恩怨,你要怎么选呢?我拭目以待。”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涂山铃身上。

涂山铃也扬起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和你不一样。我心里更多的还是要让更多人活得更好。

“你要活,我就让你活着。

“你却不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

“你要的承诺,我给了,你可以说出那个秘密了吧。”

孙密点头,“当然!我现在只是你的阶下囚,哪里敢耍着你玩儿。”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简,扔给涂山铃。

涂山铃神识进入玉简。

玉简中是一幅地图,地图上标注着很多个红点。

“红点是什么意思?”

孙密:“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这幅地图不全,十多年过去了,肯定还出现了更多这样的地方,并没有被标注在地图上。

“涂山铃,你愚蠢到要把那些凡人背在背上,我睁大眼睛看着,你可以背多少年。”

涂山铃:“那你好好看着吧。”

她抬手一招,孙密落入她手中。

孙密惊恐地看着涂山铃,“你什么意思?你承诺过,不杀我的。”

涂山铃并没有回答孙密的话,她一掌印在了孙密的丹田处。

孙密的身体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豆大的汗珠从孙密额头滑下。

“涂山铃,你说话不算话。”

涂山铃:“放心,你死不了。”

她转头叫人,“带下去,好好治伤,他如果死了,我唯你们试问。”

阴影中冒出两个人影来。

他们架着孙密就走。

涂山铃扬声道:“今日,我涂山无音在这里清理清静台叛徒,叫大家见笑了。今日之事还望大家公允地传遍天下。”

在她威势最重的时刻,自然没有人敢说不好。

她环视一圈,没看到有表露出二心的人,这才让所有人散了。

宋潜、耿庭芳、薛晋几个人自然聚集到涂山铃身边。

他们先前离涂山铃很近,自然听到了涂山铃与孙密所有的对话,也知道玉简关乎道祖的秘密。

他们也想知道这个秘密。

“既然师兄们都在这里,那我们便一起去看一看这几处地方吧。”

涂山铃将玉简递给师兄们。

耿庭芳先看,“这些地方寻常得很啊,我基本上都去过,哪里有什么特别的。”

他把玉简递给宋潜。

宋潜看了又递给其他人。

所有人都记住了地图之后,这才出发。

玉简上标注的最明显的一个红点就在竹山上。

是竹山的禁地。

那里是道祖划出来的地方,道祖陨落后,为了以示对道祖的尊敬,他们更加严格遵守道祖的规定,当真没有起过一点闯入禁地的心思。

此时,他们站在禁地外。

涂山铃:“都准备好了吗?”

耿庭芳吐出一口浊气,“准备好了,进去吧。”

n.

第539章 世界真相

几个当世强者,严阵以待,进入了禁地,然而他们想象中的危险却并没有。

咦?

他们左顾右盼,看到的也只是竹山寻常的景象而已。

涂山铃“我们分散找,找到之后相互通知一声。”

师兄弟几个自然没有意见。

禁地里有几间草庐,很显然是道祖住过的。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东西了。

这就很怪了。

他们闯进来时,遇到的禁制是对内的,也是对外的。

对外的,防止他们进来,这很说得过去,可对内的,又是防备着什么呢?

宋潜“在这里。”

他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回响,很像是进入了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似的。

在山洞里。

一群人匆匆赶了过去,果然在一处很隐秘的山洞里,看到了宋潜。

宋潜指着地面。

地面上有一个大洞,洞口有着道祖的封印。

涂山铃“下面有妖怪,还是有凶尸?”

她蹲在地上,仔细打量洞口。

封印是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的,按理说并没有隔绝气息,她怎么一点都感知不到里面的东西呢?

很奇怪。

“大师兄,待会儿我破开封印,你和退之守在这里,别放任何东西出来。

“我和阿潜进去看看,如果真的有麻烦,我会尽量想办法解决,如果解决不了……

“等我们出来,就再次封印这里,然后再去加固其他封印。”

耿庭芳觉得涂山铃想得很是周到了。

他立刻答应了下来。

涂山铃灵力鼓荡,破开了封印。

她看了宋潜一眼,率先跳下了洞。

宋潜立刻跟上。

洞似乎很深,他们掉了很久才脚踏实地。

两人并肩朝前走。

他们半个背靠在一起,一人戒备两个方位。

然而洞里并没有危险。

他们往前走了没有多远,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阳光透过洞口撒进来。

两人相视一眼,飞出了洞口。

洞外又是一个山洞。

但很显然不是他们刚刚进来的那一个。

洞口不仅有禁制,还有隐藏阵法,道祖人为的将这个洞口藏了起来。

涂山铃站在宋潜的剑上,凑头过去看,并没有发现外面有什么危险。

她破开了禁制,跳出洞口。

如果道祖还活着,她要破这禁制肯定不容易,这禁制是不断汲取道祖的法力修为,用以强化封印的。

道祖便像是个中枢,哪个禁制出了问题,他布下的其他禁制的封印之力,便会通过道祖,传到出问题的地方,以此支撑到道祖来支援。

只可惜道祖已经陨落了,中枢不在,别的禁制的封印之力传不过来,再加上没有了道祖的法力支撑。

涂山铃这个与道祖同境界的存在,很容易便破除了禁制。

她顺手给洞口加了一层禁制和隐藏阵法,这才与宋潜一道,警惕地往外走。

山洞蜿蜒向外,头顶上是一线天,时而有鸟雀降落在洞顶崖壁上。

两人一路出了山洞,却什么都没有遇到。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

难不成那危险的东西跑了?

窸窸窣窣声响起。

两人转头看去。

却是几个身穿道袍的弟子踏叶分花而来。

这些人的道袍有些特别,并不是常见的制式道袍。

“二位道友,这厢有礼了。我们追着一只三阶赤脚兔而来,不知二位是否看见了,还请指一条路。”

赤脚兔?

涂山铃自问学识渊博,却从未听过这种生物。

而且……三阶?

这是怎样的区分修为的方式?

她神识一扫,眼前的人是什么修为,她心里便有数了。

是一群精境的小修士。

她拱了拱手,和蔼地说“未曾看到,真是不好意思。”

那几个小修士特别失望,转身就要离开。

涂山铃叫住了他们,“等等。”

小修士们转过身来,朝涂山铃抱拳,“不知这位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涂山铃就站在那里,没有释放出威压,他们却还是能感觉到,涂山铃给他们的压力如山如海。

这是一名高阶修士。

他们心里立刻有了判断。

涂山铃“冒昧问一句,几位都是什么修为?”

小修士们面露狐疑,对方的修为明明比他们高那么多,应该一眼能看穿他们的修为,却来问他们这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心中不解,却还是道“我们都是炼气期修士,我是大师兄,是他们中修为最高的,已经炼气八层了,他是我师弟,也有炼气六层修为,三位师妹,一个炼气五层,两个炼气四层。”

涂山铃几人听了,都不禁眉头微动。

炼气期……

这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

“就你们几个人出门游历吗?没有长辈陪同?”

小修士“倒是有一个筑基期的师叔陪同,只是这次历练是我们的事情,没有遇到致命的危险,师叔不会出手。”

正说着话,一个青年男子便御剑而来。

这人应该就是小修士口中的筑基师叔了。

青年男子看到涂山铃几位的修为吓了一大跳。

他筑基了,能够准确看出金丹修士的修为,然而面前几个人,其中几个人的修为,他只能模糊感应到,应该都是元婴修士,而唯一的那一个他完全看不出修为的,应该是化神修士了。

化神大能怎么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

他额头冒汗,“不知化神老祖和各位元婴尊者在此,多有打扰,还请恕罪。”

小修士听了这话,腿脚一软,差一点给涂山铃跪下了。

涂山铃笑眯眯的,“不要紧,不要紧。我们只是出来选一处灵山福地,想要开宗建派,正好走到了这里,还在查看情况,并没有被你们打扰到。”

青年男子松了一口气,“我们是离此处最近的正阳门的弟子,对这里的情况很是了解,如果前辈不嫌弃,我们可以带路。”

涂山铃“好呀!”

青年男子主动道“这座山虽然有灵气,但缺只是灵脉的残脉,算不得灵山福地,从此地往南,有一个地方,那里……”

通过这个男子的介绍,涂山铃几人很快知道了一些消息。

这里的修炼体系比涂山铃那边的完整很多,化神之上,还有炼虚、合体、渡劫、大乘。

大乘之后便是飞升。

涂山铃心头一跳。

难怪师尊要将洞口封印起来了,如果这里的人过去了,肯定会给那个世界带去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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