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 - xp1024.com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


楔子 三哥家的神河

大概是周琅这几年过的太过顺利,老天爷要给他制造一些障碍,他在印度进行商务考察间隙,鬼使神差的突发兴致去著名的恒河边散步,谁想毫无征兆的跌落河中,只看到助手在岸上大喊大叫,周琅很想游上去,他游泳的水平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在平缓的恒河中无能为力,可是他惊慌的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背着千钧重担异常沉重,被拖在河水中渐渐漂远。

在混浊的夹杂着各种生活垃圾的神水中沉沉浮浮,意识在渐渐模糊,脑子里不断的闪过一些记忆片段。

他这个人,可以被称作一个企业家、创业者,或者叫做冒险家,也可以叫做掮客,投机分子甚至骗子。他有着烫金的履历,国内名牌大学毕业,在西方名牌大学镀金。他本可以找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甚至在国外的跨国巨头里面谋取一个稳定的职位。

但他不是那种安分的人,早在留学期间,他就开始了创业。在导师的风险投资下,搞过互联网公司,趁着互联网泡沫,出售了没有什么内涵的网站,博取了第一桶金。毕业后拿到国内政府基金的支持,在国内开始二次创业。可互联网泡沫破裂了,破产之后的他并不甘于给人打工,而是开始转型做实体。

他运气很好,碰上了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国际大宗商品价格高昂,中国正是最大的买家。但他还是没有按照常理出牌,在互联网时代培养的虚浮心态,让他无法安心下来慢慢做实业。他也不可能在国企巨头垄断的国内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所以他的业务还是赚快钱为主,而且做的有些不地道。

他利用国企巨头们热衷于出海的盲目国际化心态,经常收购一些国外的废弃矿产资源,经过一番包装,做一些漂亮的数据,找一些国际勘探公司出具夸张的鉴定证书,然后转手高价卖给国内的矿业巨头牟利。

这次之所以来印度,就是因为全世界刮起了一股印度热,大家都认为印度会创造中国在之前三十年所创造的经济奇迹,因此投资印度的热浪经久不息,而中国人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人群,所以筹划投资印度的中国企业如过江之鲫,周琅就是看中了这股风潮,恰好他曾经做过印度的矿业,于是决定来印度考察,想借这股机会捞一笔热钱。至于如何操作,那简直太简单了,在印度成立公司,包装成新兴企业,短期内烧钱烧出一定的热度,然后卖给国内的心理同样虚浮,对印度又不够了解的互联网巨头们,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熟门熟路了。

可能是亏心事做的多了,老天要收了他,结果莫名其妙的掉进了印度人的神河里。

周琅的意识好像消失了,但又好像一直存在,这是一种无法描述的状态,如同老僧的禅定,这种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宇宙诞生,好像天地开辟,时间出现了,他的感觉也出现了。

他感觉到有人在拖动他,慢慢有了触觉,他感到了痛,显然拖动他的人或者东西有些粗暴。

他看到了光,然后是影,他的视觉恢复了,一个光着膀子,穿着类似短裤的服饰的一个光脚印度人拉着他的一只胳膊,正往岸上游泳,那人的动作随意,丝毫没有拖着一个人的模样,倒更像是拖着一件死物。

周琅被拉上了案,扔在了岸边,印度人坐在他身边喘着粗气。

尽管被粗暴的对待,但周琅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这个印度人救了他,无论如何,这是一个见义勇为将他从大河里捞出来的好人,他下定决心等自己回去后一定好好报答他,但现在他却没有丝毫力气,几乎用出了全身的力气,他也只是用印地语说了一句“谢谢”。

一声谢谢,把救命恩人吓了个半死,惊惶半天才发现了周琅,跟周琅的眼睛短暂的对视后,救命恩人惊恐的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一个小时之后,周琅就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他的叫名恩人名叫维木拉,是一个专业的收尸人,这种人在任何国家都不可能是社会精英,比如在中国,虽然大家不至于歧视这种人,但绝对不愿意过多的接触,可中国人更多是出于一种恐惧。在印度则不然,印度的收尸人,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而是一种特定身份的人群,他们被称作不可触摸者,俗称贱民。

维木拉就是一个贱民,贱到什么程度?他能从事的工作只能是收尸,扫垃圾之类的,连伺候人,给人当仆人这种工作都没有他的份,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他走路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以免踩到别的高种姓人的脚印,他也必须随时注意路人,以免自己的影子扫到别人,因此一旦遇到别人,他往往只能缩到角落,等别人都走过了,他才敢继续上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轻则一顿毒打,重则丧命,而且政府和法律都不会追究。说白了,他没有任何人格,社会地位远远比不上一头牛。

不过周琅依然很感恩,只是心里郁闷,因为他是作为一个“尸体”被维木拉拖上来的,维木拉以为他死了,所以将他拖起,最后见到他是活的,所以吓坏了。当周琅明白这些情况,并且发现自己身边有一顿死猪、死狗,他就被放在其中的时候,吐了一个昏天黑地,不吐不行啊,鬼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印度人的神河水,而那水里都有什么,又只有鬼知道,反正看着这一大堆尸体,周琅就是恨不得将肠胃都翻出来洗一洗,当然绝不会用恒河水洗。

弄清楚的另一件事则让周琅感到一些惊慌,又感到一些刺激,他心中基本认定他所处的时代已经不是之前的时代了,通俗点说那就是他穿越了。恒河水流淌了几万年,他在恒河中逆流了几百年。

之所以确定这点,除了维木拉告诉了他具体的年月,此时是西元1792年,还有周琅自己的发现,他没看到任何现代元素,满大街看到的都是穿着印度传统服饰的人,尽管这种服饰在后世的印度依然很常见,可任何现代元素都没有,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某一个穷乡僻壤,但这里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而是加尔各答。

1792年的加尔各答,作为统治者整个孟加拉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总部的加尔各答。

等等,为什么维木拉这个印度贱民会知道现在是1792年呢,会知道西方人的纪念方式呢,周琅不由得看向了依然没有摆脱惊恐的救命恩人。

“你认识英国人?”

周琅十分认真的问道。

第一节 加入东印度公司

维木拉很想改信基督教,英国牧师维克多也很想为他洗礼,但维木拉一直在犹豫,他担心这么做会有人杀了他,而且信仰一个陌生的神灵,总是从内心深处让他感到恐慌,那种不知所措甚至比死亡更让他惊惧,因为所有人都说,信仰了洋人的神灵,就会永生永世沉沦苦海,这怎么看都比今生受苦还债,下一世轮回一个好出身的结局要恐怖的多。

对于周琅来说,这就没有任何困扰了,事实上现在的周琅自己都很迷茫,他看着那个被挂在十字架上的木像,心里犯嘀咕,难道是这样的神将自己弄到这个时代的?

周琅生在中国,所受的教育背景,让他不可能成长为一个虔诚的信徒,事实上他什么宗教都不信。但他却也从不否认神灵,当然如果神灵解释成更高等级的星外文明和科技的话,那么他是愿意相信宇宙中有这种“神灵”存在的。

其实这是一个世界现象,很多科学领域走到顶峰的大师到了最后都会奇怪的研究神学,牛顿如是,爱因斯坦亦如是。

不过到了现代社会,大家更倾向于用更科学的方式来解释未知的世界,在周琅发家的硅谷中,那群科技大能,世界知名的科学翘楚和新兴巨头认为世界是虚拟的,人类世界乃至整个宇宙不过是一个复杂的程序罢了。

人都是复杂的,周琅也是复杂的。周琅既不肯定神灵确实存在,也不否认神灵存在的可能性,这有点像孔子说的敬鬼神而远之;同样的,他既不肯定世界是虚拟的,也不肯定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周琅其实是一个不可知论者。

他对于神秘现象既不否认,也不迷信,而且他不执着于破解所谓的真相,所以他又是一个典型的活在当下的现实主义者。

这让他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接受他远离了现代社会的喧嚣,来到波澜壮阔的工业革命时期。至于是满天神佛将他送来的,还是偶然遭遇了某种自然现象,亦或者是超文明的外星人将他投送到了这个时代做实验,他并不执着。因为他知道,就像世界上无数未解之谜一样,他穷尽一生心力也不可能找到答案,那么干嘛白费力气呢。

因此在他穿越一个小时之后,他就开始思考在这个时代,他该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随波逐流不是他的性格,他是被外星人投掷到这里做实验也好,是神佛将他送来完成某种使命也罢,他不在乎,他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愿行事,而他是绝不甘于庸庸碌碌一生的。

在21世纪的商场沉浮许久,周琅很清楚,依靠单打独斗就能打下一片山河只存在于故事中,他个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需要一个平台来施展,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平台比英国东印度公司更适合呢?

所以当从维木拉口中清楚现在的加尔各答早就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领地,并且被他们经营的铁桶一块之后,周琅就明白东印度公司将是自己发挥的第一个舞台,所以他来到了当地唯一的一座教堂,圣约翰大教堂。

在任何文化中,宗教都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一面联系最底层的普罗大众,一面又跟上层保持紧密的联系,由于这种特殊的因素,让宗教的神职人员往往地位超然,在西方国家,神父往往都是当地社会生活的中心,是一种特殊的精英,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即便是在宗教氛围相对微弱的中国,一旦官方稍微放松,一个个道士、和尚乃至各种各样的大师,很快就会取得这种社会地位,到了后来甚至各级官员活动都还要通过各种大师,这些大师将他们经营成了类似社交平台一样的身份,有如旧社会的交际花,西方社会的贵族沙龙主人。

这就是周琅让维木拉带他来教堂的原因,因为教堂的神父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接触的到,同时又能跟英国统治者上层人物有联系的人物,他需要神父将他引荐给东印度公司的股东,甚至是东印度公司的总督。

维克多神父对周琅也同样很感兴趣,光是周琅中国人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充满想象了。西方社会,从古罗马时代开始,就对东方充满了各种幻想,从波斯帝国到印度,最后到中国。只是波斯帝国早已没落,随着西方殖民者在印度的扩张,印度的神秘感也不复存在,倒是中国因为满清的闭关锁国政策,神秘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显神秘了。

维克多对中国的了解,甚至还得从明末的耶稣会传教士的传记和书信中获得,所以周琅自称中国人的身份,足以引起他的好奇。

周琅并没有拐弯抹角,他简单的介绍了他的情况,当然有所保留,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穿越的现实,他也不能判断这种神异的故事如果说出来,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基督教可是有烧死异教徒和女巫的传统的,近代的西方宗教变得稍微开明,但周琅还是不愿意当那个异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告诉维克多,他是一个从中国来的商人,在海上遭遇了风浪,漂流到了加尔各答。

维克多询问了一些中国的情况,周琅按照自己在书本上学到的一些清朝历史进行对答,周琅不了解这个时代的中国,维克多更不了解,因此也基本上没有出现纰漏。加上海上漂流的说法也比较合理,维克多并没有多少怀疑。

很快俩人的交谈就变了味道,神父当然是热衷于向周郎讲述福音,在这个时代,能来到地球另一端的神职人员,无一例外都是一群信仰极为坚定甚至是狂热的家伙,他们真的是从自己内心深处将自己当成了上帝的仆人,这样的人,人生最大也基本是唯一的快乐那就是传播上帝的福音,让更多的人信仰上帝。周郎来到教堂,目的自然不是为了什么信仰,他的目的是通过神父这个社交平台性质的人物,跟东印度公司上层结交。

最终发现维克多的传道热情无比炽热之后,周琅选择性的顺着维克多的话题走,而且总是能问一些搔到痒处的问题,让维克多的谈兴大大的释放了一次,自从来到印度传教,还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爽的对象,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对方已经被他说动,只是“稍微”有些犹豫,“稍微”有些疑惑,他只需要“稍微”努力一下,对方一定会对主的存在毫无置疑,从此在自己的引导下成为一个不再迷茫的羔羊。

在维克多心情如此顺畅之下,自然不会拒绝周琅一点不算过分的请求,比如答应暂时帮周琅找一份会计的工作。

至于那个犹犹豫豫,一直对自己的迷信不肯回头,哪怕深受各种歧视,承受各种屈辱,却总以为吃苦是因为前世的恶报的贱民维木拉已经被维克多神父忘在了一边。

维克多甚至非常热情的安排周琅就在教堂住下,周琅正好没地方去,乐的得到一个体面的住处。但俩人的目的还是不一样,神父希望自己能够“稍微”努力一下,成功感化周琅这个迷途的羔羊。周琅则希望暂时稳定下来,等待或者自己想办法加入东印度公司。

神父留了周琅三天,这三天中,周琅始终对神父的传道保持一种适当的兴趣,让神父既不会对他感到失望,从而放弃向他传道,又始终让神父感觉到周琅心中还有迷惑,但那种迷惑却越来越少,距离皈依上帝的怀抱越来越近了。

除了装作对真神的信仰很感兴趣的听神父宣讲之外,这几天周琅也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着,几乎每天都有白人前来教堂忏悔,这些远渡重洋来到陌生世界的白人,除了维克多神父这种宗教人员外,无一例外都是奔着发财来的,大多数还都是一贫如洗的底层人物,发财是他们的唯一目的,因此他们颇有些不择手段,对于其中一些信仰比较虔诚的人来说,来教堂忏悔会让他们犯下罪恶的心灵感到安宁一些。

因此这几天暂时帮教堂做杂役的周琅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他知道自己身处教堂,身上带着宗教的光环,所以友好的跟这些人接触,很容易拉近跟这些冒险家的距离,唯一可惜的是,遇到的人物大多都是底层,有来自黑森的雇佣兵,来自利物浦的罪犯,却没有周琅渴望结交的东印度公司上层。

直到第三天是礼拜日,教堂中涌入了上百人,这次他终于见到了东印度公司的高层,甚至东印度公司的总督也在这里,相比中国的儒道,西方的宗教显得更加平等,毕竟上帝之下人人都是兄弟的理念摆在哪里,可惜这一日也是教堂最忙碌的时候,周琅甚至没有找到机会跟那些高层说句话。

机会很快就来了,维克多神父告诉周琅,已经帮他解决了工作问题,东印度公司答应聘用他做一名会计,维克多说自己是推荐人,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维克多认为周琅是一名合格的会计,因为周琅三天来将教堂的账目理的清清楚楚,水平相当不错,因此他才愿意推荐,而神父的推荐,东印度公司是乐意给一个面子的。

中国人讲究圈子文化,并认为是传统文化的糟粕,其实西方人更讲究人脉,在二战之前,西方世界基本上所有的晋升渠道都是被上等阶层垄断的,就连美国那种缺乏贵族文化和传统精英阶层的移民国家,普通人想从正常体系中往上攀爬,都是需要有介绍人的,比如二战名将布雷德利如果不是拿到了州长的推荐信,他是不可能进入西点军校的。

相比之下,中国传统的科举制度被抨击的体无完肤,但在公平性上却比西方始终要靠谱的多,至少中国古代寒门出贵子的机会,比西方穷人通过努力成为贵族的机会要大得多。后来中国的文化名人许多还抨击高考制度,很多吃瓜群众跟着瞎起哄,假如真的取消了高考制度,试问穷人还有多少通过考试进入名校的机会呢?恐怕名校中会挤满了了可以轻易拿到各种文化名流推荐信的富家子弟,而穷人恐怕连见到那些名流的机会都没有。

西方世界一直没有诞生出相对公平的科举制度,将推荐制度一直延续了下来,但他们慢慢将这项制度完善了起来,推荐人往往较为负责,并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戚就随便写推荐信,而是会认真考察,将真实情况写入推荐信中,一旦被推荐人情况不属实,最后作为社会名流的推荐人的名誉往往也会受损。

所以在推荐周琅进入东印度公司工作之前,神父维克多是认认真真考察过周琅的,确认周琅可以胜任一份普通会计工作。

离开教堂正式去履职之前,维克多邀请周琅陪他一起去参加一个舞会,一个庆祝舞会,周琅十分乐意去,因为东印度公司高层官员都会参加,因为这是一场庆祝战争胜利的舞会,英国人打赢了第三次迈索尔战争。

这场胜利极为辉煌,他们不但击败了印度南部最大的对手迈索尔王国,夺占了对方一半领土,让对方赔偿三百万英镑,最重要的是通过这场战争,他们终于搬开了迈索尔王国这个阻挡他们向南印度扩张的绊脚石,又通过夺取迈索尔的国土,将他们在印度占领的领地练成了一片,因此这场战争极具战略意义。甚至可以说是印度人在征服印度过程中,迈出的重要的一步。

周琅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战争双方,他心中对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实力,立刻就给予了更高的判断,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在他心中形成了清晰的具体细节。

迈索尔王国并不是自己之前想象中的菜鸡,而是一个相当强大的对手。

印度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地理名词,表面上有莫卧儿帝国,事实上地方割据严重,这种分裂的状态下,小势力有机会通过激烈的竞争而强大起来,犹如西方国家在激烈的竞争中走向强大一样,迈索尔王国最近几十年就扮演了这个崛起中的角色。

迈索尔王国这些年在强力国王海德尔的掌控下,进行了大量的革新,对传统封建贵族施行屠杀政策,把贵族的土地分配给他的军官,从而打造出了一只忠诚度极高的軍队,用利用忠于自己的军队建立了统一的赋税机构,加强了财政实力;接着利用强大的财政势力,组建新式军事力量。迈索尔聘请欧洲教官训练军队,建立以步兵为主,骑兵、炮兵为辅的西式军队,仿照欧洲军队设立野战医院,建立侦察队,实行统一指挥。

这样的軍队迈索尔有五万多人,纪律严明,战术灵活,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在强大的行政和军事机构支撑下,迈索尔王国不断扩张,吞并了几乎整个印度西海岸,打通了迈索尔去阿拉伯海和经营香料生意的道路,成为英国在南印度最大的政治和商业竞争对手。

结果就是双方先后爆发了三次战争,前两次都算是胜负未分,第三次终于取得了绝对的胜利。周琅根据自己的历史知识判断,一只模仿西式軍队建立起来的五万大军,怎么看都比同时期的满清軍队强大的多,要知道鴉片战争中,英国几千人就从南到北,从珠江打到了长江,切断了漕运,第二次鴉片战争甚至直接攻入了北亰城,所用兵力也不过万人。

这种程度的军事差距,已经不是个人勇武或者将领灵机一动的智计百出所能够弥补的,周琅很确信,历史继续发展下去,英国人一旦腾出手来,鴉片战争的结局不会改变。

那么他能改变这一切吗,很难,但这种困难,却让周琅异乎寻常的感到兴奋。

舞会很热烈,觥筹交错,周琅很善于社交,他在舞会上左右逢源,除了从对取得的胜利十分骄傲的军官口中得知了一些战争的详情外,他也跟大大小小十余个东印度公司高级官员进行了交谈,对方对他也颇为好奇,神秘的中国人身份给他带来了一些便利,但帮助也很有限。因为这种因为好奇的原因,还无法让周琅跟这些官员建立起紧密的联系。尤其是总督级别的高官,那都是众星捧月,他依然无法找到机会接触。而他也不急于往总督身边挤,那种渴望跟最高层搭上关系,从而平步青云只是新入职场的菜鸟不切实际的幻想。

周琅最用心的,其实是跟自己的上司,东印度公司的财务官乔纳森,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伦敦金融家族出身,父亲和兄长都是伦敦金融家也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东,有这层关系他在东印度公司的职场相当顺利,而他对前途也早就失去了野心,最管兴趣的是女人和红酒。

周琅很好的迎合了长官兴趣,将自己记忆中美国、法国、德国、俄国当然也包括中国女人点评了一番,还探讨了对于法国和意大利红酒的品质区别,俩人关系很快变得融洽起来。

参加完舞会,见过了自己的上司,确定了报到时间后,周琅就算正式加入了东印度公司,从这一刻起,他跟英国东印度公司同床异梦的勾搭也开始了。

第二节 周琅的计划

舞会次日,周琅正式进入东印度公司总部工作,他的职务是会计,但很遗憾,他负责的并不是什么核心业务,甚至没有他自己曾经设想过的,东印度公司跟中国之间的贸易业务,显然英国人目前并没有,也不可能将他当作核心职员,另一方面也说明,跟中国的贸易,是具有相当分量的,在东方仅次于跟印度之间的贸易。

周琅的工作说起来很低端,他负责东印度公司跟周边几个印度市集之间的账目清理,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业务,业务量不大,利润微薄,但十分的繁琐,涉及的货物都是一些针头线脑之类的低价值商品,可是商品门类却多达上百种,极其容易出错。

这本就是一个交给新人,而且是用来打压新人的业务,可周琅却做的清清楚楚,他没有丝毫抱怨的将所有的工作都能按时完成,为此他多次主动加班,这让他的上司很满意,当然只限于他部门的上司,至于更高层次的上司,目前根本不可能关注到他这个小职员。

周琅所在的部门很小,就是负责加尔各答本地的贸易,还不包括港口转口贸易,因此包括经理在内也只有七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秘书。经理是一个苏格兰平民,以平民身份混到他这个层次,基本上也就到头了,处于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秘书来自爱尔兰,据说之前的工作是女仆,她现在做的事情,大概跟之前也没什么两样,最重要的工作是为经理泡茶和冲咖啡。

另外还有两个提货员、一个资料员和一个库管,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除了周琅之外,都是来自英国的白人,跟上层人物不同,全都是平民身份,都做着繁琐但没什么难度的工作,可值得一提的是,领取的薪水却异常丰厚,周琅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部门创造的收入绝对抵不上他们领取的薪水,因为就连刚刚进入公司的周琅,就领着一份年薪两百英镑的薪水,这放在此时的满清,比一个县令的正经工资都高。

不过这放在东印度公司并不算什么,因为在伦敦总部的一名普通文职人员,年薪也都在三百英镑左右,来到印度工作的,还有可观的补贴,而一个普通英国工人此时的年薪还很难达到五十英镑。

如此高的薪水,当然不可能是普通商业机构能承担的,事实上此时的东印度公司,所从事的远洋贸易,跟后市的硅谷高科技公司性质差不多,都是处在先锋领域,高工资对应的是高营收以及低水平的员工数量,在东印度公司伦敦总部的职员也只有一百多人,每年的营收近五百万英镑,因此单个职员创造的收益极大。

在印度的雇员虽然数量更多,但大多数并不是正式雇员,绝大多数都是军事人员,只有少部分是欧洲雇佣兵,收入水平比正式职员更高,大多数是领着低廉薪水的印度本地佣兵,俗称印度土兵。

大概是看在神父的面子上,或者是因为所从事的工作属性更具技术含量,再或者是物以稀为贵,鲁迅先生留学日本的时候感受到自己受到优待,作为这个时代在印度的中国人周琅大概也受到了这种优待,结果周琅的工资标准是跟白人等同的,工作满一年后,他将领取四百英镑的年薪。

不过周琅不可能等那么久,他来东印度公司可不是来发财的,更何况领取一份体面的工资也称不上发财,他想办法加入东印度公司是希望以这个强大的组织为跳板,通过这里来实现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很宏大,很有野心,他要改变世界,改变历史,但他现在得先安顿下来。

第一天上班,他就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他得先找一处住处,不可能一直住在教堂里。

拿着东印度公司的薪水在加尔各答生活,好比后世拿着美国工资在中国生活一样惬意,周琅可以在这里过着优渥的生活,但对于目前还没有任何积蓄的他来说,还不可能太奢侈,至少住在加尔各答核心富人区还是只能想想。

加尔各答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城市,英国人将其建设的很好,沿着胡格利河,用石头修建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街道,两旁都是欧式建筑,由于是英国印度领地的首府,所有这里的行政官员和公职人员颇多,事实上如果刨除数万士兵,这里的人口还不到五万。

加尔各答的前身是三个印度村庄,被英国人从印度政府手中购买了管理权,此时还能看到三座村庄的影子,现在是三处印度人聚居区,加尔各答没有城墙,防御工事一个是城堡,比如1700年建成的威廉堡,另一个则是环绕周围的一道壕沟,称为马拉他沟,是为了防备马拉他人的,现在这条沟是加尔各答的边界。

不管怎么说,英国人全力打造的加尔各答,无论在规模上,还是在外观上,都远超葡萄牙人经营的澳门。而澳门已经在葡萄牙人手里两百多年了,加尔各答被英国人实际控制,充其量也只有半个世纪,而且直到三十年前,英国人在这里依然处于弱势,胡格利河对岸的法国人和荷兰人贸易据点时常对加尔各答形成威胁,印度莫卧儿王朝也更有力量,1756年的时候,甚至因为英国人在加尔各答修建防御工事,印度人可以可以直接占领加尔各答,将所有英国人都投入监狱。但1757年的英国人就夺回了这里,并且打赢了对印度人的战争,之后占领了整个孟加拉,至此英国人才算彻底掌握了加尔各答。

因此英国人建设加尔各答的时间,其实也就是最近三四十年,尤其是1772年加尔各答被指定为英属印度的首府后,英国人才开始大力建设这里。用了二十年时间,英国人就将加尔各答发展成一个超过十万人口的大城市,远超此时的澳门。

这一方面是英国也葡萄牙新老两大帝国的实力体现,另外一方面也是各自重视程度的问题,澳门只是葡萄牙人全球贸易的一座普通据点,尽管因为跟中国的贸易利润丰厚,可能地位稍微特殊一些,但葡萄牙人从来无法完全掌控澳门。英国人则不一样,他们真的是在用建设一座首都的心态来建设加尔各答的。

但这种建设局限于英国人居住区,东印度公司没有兴趣改善印度人聚居区的环境,客观上让加尔各答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处,英国人区和印度人区。东印度公司加高了英国人区的地面以免被洪水定期淹没,建设了排水系统,还搬来了围绕教堂的一整套英国式公共体系,有邮局,有警察局,有政府机构等等。

英国人区建设了壮观的公共建筑,印度人区则任由印度贫民聚居,形成一处处贫民窟。因此加尔各答的英国人区号称宫殿之城,印度人区则称为黑镇。

英国人区的核心区域,诸如靠近河边的河景房,或者靠近总督府、教堂的区域,豪宅比比皆是,周琅目前还没有能力住进去,但他至少要住在白人区,至少这里可以享受到干净的供水,并非他耽于享乐,其实对他来说,即便是白人区的居住条件也没什么吸引力,跟后世绝对无法相比,居住在白人区的好处是,他可以更接近白人上层,更接近东印度公司的权力中心,而这是他要实现计划必不可少的。

找房子没那么容易,虽然这里有专门做地产生意的中介,但合适的并不多,而且大多数是出售,而周琅买不起,他只想租,除非他愿意去贫民窟买一个窝棚。

几经周折,一周后,他才找到了一处略微满意的房子。一处位于白人区边缘地带的二层洋楼,房主是东印度公司的一名船长,这座房子本是一个荷兰商人的,商人欠债破产,将房子抵给了船长。

可是因为太靠近贫民区,一直没有卖出去,船长本人每年只在加尔各答做短暂的停留,在卖不出去的情况下,也能接受出租。问题还是有,那就是周琅无法一次性预付全年的租金,船长也不可能按月收租。最终经过三次繁琐的商谈,在周琅答应船长下次来加尔各答的时候,将全部租金一次性支付完全,同时船长委托了当地一个经纪人来按月向周琅收租之后,才算定下了此事。

房子之前船长住过,因此可以直接入住,周琅迫不及待的就搬了进去,他担心长期在教堂中,很快就会让神父失去耐心,一旦失去了宗教这层纽带,对他在加尔各答立足是十分不利的。他也不是不可能皈依,但他总担心扯上宗教之后,会有麻烦,除非他能看到远超这种麻烦的利益,否则他不会松口。但教堂他还是一定回去的,每周他都回去,因为礼拜日的时候,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一定会去。

船长的豪宅两层十四个房屋,还有一个小院子,前面的阳台正对胡格利河,房屋以北是一条水沟,水沟那一边就是杂乱的贫民窟,据说以前是一个印度村庄,一条水沟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不来,光是收拾就足以让他头痛了,所以周琅还雇了一个人,一个印度人,正是救过他性命的维木拉。他答应每个月给维木拉三英镑,维木拉很满意这份“高薪”工作,更满意的是工作性质,仆人可比收尸人等级高的多。

雇佣一个仆人是十分必要的,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而是实际的需要,因为周琅真的很忙。白天繁琐的工作并不需要他浪费多少精力,他曾经是考取过高级会计证书的,而且从恒河中逆流到这个世界,给他带来了一些异乎寻常的变化,其中最早发现的一个情况是,他确定自己变年轻了,从外貌上很容易分辨这一点,他的皮肤变得跟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般,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在河水里泡久了的原因,后来才确信自己真的变年轻了,精力十分旺盛。

真正让周琅破费力气的是晚上加班做的私活,他一直都有一个计划,但只是一个概念,要将概念变成真正的计划,他需要做一份详细的计划书,而且一定要写出来,因为计划书不但是用来执行的,更是给人看的,给投资人看的。

周琅需要投资人,因为他不可能一个肩膀顶一个脑袋,就大言不惭的去改变世界,那是中二少年干的事情,现在的周琅充其量是他自己,加上一个印度仆人,这显然不是改变世界的人员组成,所以他需要拉投资,组建一个合理的组织。

一个类似东印度公司的组织,一个以商业作为基础,拥有军事、司法和行政权力的强力机构。

要打造自己的东印度公司,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但同样很有故事性,只要自己的计划书做的有模有样,相信能够打动一些人的。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英国正处于冉冉上升的最好阶段,在这个阶段的英国国民充满了梦想,充满了想象力,只要给他们将一个好故事,他们可以大胆的压上自己的全部。

问题是英国人已经有了一个自己的东印度公司,为什么还会为另一个组织来投资呢,所以周琅必须找出自己独特的优势,东印度公司没有也不可能有的优势,另外他还需要一个绝佳的契机。

周琅也不纯粹是闷头一个劲的编计划书,生意做到他的水平,甚至可以说一定程度上已经跳出了商业本身,更多的是经营资源,最重要的资源其实就是人脉资源,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商业巨头们热衷于钻圈子,西方人也一样,不过他们称为做社交,西方人对社交的重视,甚至要超过中国人钻圈子的热情。

因此周琅另一个活动则是跟同事进行工作外的交流。

第一个月的时候,他还仅仅是局限于自己的部门,做的也不急迫,偶尔请同时去啤酒馆喝喝酒之类的。慢慢的也开始有人请他了,他的中国人身份是酒桌上一个很好的话题,加上能言善辩,且善于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很快周琅就成为同事中一个人缘不错,脾气温和且很有趣的人。

周琅的这种能力,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留学期间慢慢锻炼出来的能力。这种能力以前帮助他建立了复杂的人脉网络,现在也开始发挥效力,他的人脉开始在东印度公司的底层慢慢积累。先是跟自己的同事,接着是自己同事的朋友,其他部门的英国职员,人脉网络十分复杂,他甚至认识了几个雇佣兵军官。

除了跟东印度公司的同时进行社交活动,在没有活动的时候,周琅也是天天都去小酒馆喝酒的,不是为了解闷,也不是为了消磨时间,他过的可不闷,他的时间也很宝贵,他来这里是跟那些素不相识的水手沟通的,尤其是那些去过中国的水手,最重视的是那些刚刚从中国返航的水手,每每得知有船从中国归来,周琅甚至会婉拒同事的邀请。

他需要从这些水手口中得知近期的中国情况,这些情况会为他的计划书提供最贴合实际的素材,让他的计划书看起来没有那么虚浮。

经过两个多月的打磨,周琅的计划书已经相当详实,组织架构就参照的东印度公司,有东印度公司的圭玉在前,也更容易让英国投资者接受,但他的计划书中仍然缺少最核心的优势。

他将公司定位为东印度公司的辅助,致力于为东印度公司提供充足的中国商品,以中国到印度的贸易为主。短期愿景是跟中国商人建立紧密的贸易关系,但这一点东印度公司甚至一些英国散商,也就是港脚商人的商行已经做到了,没有绝对的竞争力;中期愿景是在中国取得一个固定的贸易基地,类似葡萄牙人的澳门,东印度公司也一直想获得这样的贸易基地,可东印度公司多做不到的,周琅凭什么做到?长期愿景则是中国政府的贸易特许,做类似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中国东印度公司”,从中国皇帝手里得到对印度贸易的特许权。这一点倒是跟东印度公司的经营迥然不同,另辟蹊径,可将其当作优势来说,还是显得太空。

因此周琅一直都没有将自己的计划书推出,直到三个月后他碰到了一个人,第一次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并且邀请这个人加入。

这是他在小酒馆中碰到的一个从欧洲驶来的商船水手,可这个水手的身份极为特殊,他跟周琅一样,竟然是一个中国人。

这个中国水手名叫谢清高!

第三节 风口来了

混浊的小酒馆中,汗臭混杂在酒气之中,和喧嚣一起蒸腾在整个酒馆里。

只知道德国人能喝啤酒,原来英国人同样喜欢啤酒。

角落里一对特殊的人物,却在喝着咖啡,俩人需要清醒的意识来谈事情。

其中一个人自然是周琅,穿着考究的西装,跟周围的水手装扮格格不入。另一个人则是周琅今天刚刚听说,就立刻花了三个英镑的金币,特意让赌钱输光了的一个英国水手去加尔各答城里请过来的。

“谢兄,你难道不想做一个船长,驾着自己的船,到任何地方去遨游吗?”

周琅用饱含激情的口气游说着。

对面的谢清高却一副木讷神情,他的表情跟他的外观十分相符,跟这里所有的低级水手一样,他穿着英国式的粗麻布衣服,跟制服标准的英国海军完全不同,更像是加勒比海盗的装扮,唯一的不同是他脑袋上大半光秃秃,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是光头,只有在脑后留着一小撮筷子粗细的辫子。

这就是谢清高,一个生活在乾隆时期的中国人,发辫跟光绪时期的阴阳头截然不同,而是号称金钱鼠尾的正宗满洲发型。

“我自己的船?”

谢清高十分迷惑,脑门上的皱纹,加上黑红的脸膛让他仿佛一个四五十岁的农夫般迷茫,可实际上他只有二十七岁,不过长期的的营养不良加上海上艰辛的生活,让他比实际年龄要大的多。

“是的,你自己的船,你想往东就往东,想往西就往西,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一个人说了算,你就是船长,你就是主人。”

这样的条件,对于一个以普通水手身份在英国人商船上劳碌了十年的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唯一的担忧恐怕是会不会遇到了骗子。

周琅从谢清高的眼神中立刻就看出了这些,立刻补充道:

“谢兄,在下是东印度公司的职员,这一点你可以在这里仔细打听。但我想做大买卖,做跟东印度公司一样的大买卖,所以我希望你帮我!”

周琅一边打消谢清高的顾虑,一边诚挚的邀请他。

谢清高微微点头:“周兄是说英国公班衙?”

公班衙才是这个时代南洋一带的华人对西方东印度公司的称呼,不管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他们都称作公班衙,一个“衙”字,很充分的显现出华人对于带有政府权力色彩的东印度公司的认识。至于公司二字,在这个时代是有另外的含义的,主要是用来指中国东南一带的一种类似帮会的社会组织,比如兰芳公司,大港公司等华人公司。

周琅说道:“没错,是英国公班衙。英国人能做公班衙的买卖,我们华人为什么不能,我等岂能不必上夷人?”

谢清高拱拱手:“周兄好气魄。容小弟请教一二。”

周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谢清高娓娓道来:

“据在下所知,西洋诸夷国,国主与朝廷皆大力扶持本国公班衙,遣能人异士为该国开拓万里波涛,为国争利。可我大清富有四海,朝廷不但不扶持大清子民海外开拓,反倒力行海禁。这公班衙的买卖怕是做不得。”

周琅笑道:“正是因为难做,才有做头不是?要是人人皆可做得,你我也不需去做了。虽说大清朝廷海禁之政甚严,但也有广州一口通商。大清朝廷或不扶持我等,可夷人这里或可通融一二,夷人重利,但凡有利可图,必能为我所用。”

谢清高叹道:“海禁甚严,根子就在防夷,若是通夷,必获重罪。朝廷有令‘严禁内地商人在外国打造船只,违者严加治罪’。若用华船,又有禁止‘其梁头不得过一丈人尺,舵水人等不得过二十八名。其一丈六七尺梁头者,不得过二十四名’,且携带‘鸟枪不得过八杆,腰刀不得过十把,弓箭不得过十副,火药不得过二十斤’,若遇海寇劫掠,如之奈何?。”

严格来说满清的海禁并不是“片板不得入海”的绝对禁止,可是限制太多,打造船只不能太大,康熙时候甚至不允许打造双桅杆的帆船,载重量不能超过五百担,后来虽然允许打造双桅海船,可却对船只桅杆高度做了规定,不能超过一丈六七尺,还不允许船员超过二十四名,这大大影响了中国的造船技术发展,明朝时候的宝船远超同时期西方的帆船,可满清两百年限制下来,中国人反倒失去了打造大船的能力,满清官员看到来访的西方帆船竟然会惊叹的无以复加。

船小不说,满清朝廷还限制出海贸易的商船携带武器,这导致中国商船的自卫能力极低,西方海盗发现就算用最小的船,也是想抢中国商船就抢的,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谢清高提出船只的自卫能力,这一点恰好说明他真的是一个内行,作为一个在英国人商船上做了十年水手的老海员,他确实看到了问题的要害。因为这个时代的海盗,确实是海洋贸易无法回避的一个棘手问题。英国人开始成为海上霸主之后,改变了以前官方的海盗行为,转过来开始打击海盗,加勒比海盗们没有以前那么猖獗了,但在世界的其他地方,海盗问题依然严重。

尤其是在东方,由于越南的西山起义,整个国家陷入混乱的战争状态,导致越南权力秩序失衡,影响了整个东亚的秩序。西山农民起义后,招揽了大量的中国水手,组建水师。许多中国海盗积极响应,通过西山朝这个稳固的基地,他们迅速发展壮大。张保仔、蔡牵等海上巨寇,动辄啸聚数千艘船,数万海盗,满清朝廷的水师力量完全无法压制。可以说此时的东亚海域,是继明末郑芝龙势力之后,海盗另一个辉煌的巅峰。

对这个恶劣的现状,周琅自然清楚,他的计划书中甚至专门为此建立过预案。

他回答的很从容:“谢兄。在下自然是要找夷人买大船,装大炮,务求船坚炮利,自然无需忧虑海寇袭扰。至于朝廷那边,想必谢兄也清楚,从粤海关到京城里的王公大臣,多有与夷人勾结谋利的。这些大人既然能与夷人方便,只要肯使银子,自然也会给我们方便。所以若谢兄与在下一起谋事,将来少不得要跟朝廷里的大人们打交道了。”

周琅的回答有理有据,直接告诉谢清高,自己就是要拉拢满清权贵忠臣参与进来,这样即便不能解决朝廷明面上支持的问题,却也不会让官府成为阻力。而且还告诉谢清高,他以后会跟满清权贵打交道,这对于此时的中国底层民众来说,是有巨大吸引力的。

果然谢清高眼神一动,他心动了。

周琅心中一松,明白游说这个人跟自己做事,已经十拿九稳了。但他心里明白,他所说的拉拢权贵,其实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情。可他真的不能告诉谢清高实情,如果他告诉谢清高他用来解决官方支持的最终手段,是取满清而代之,恐怕会直接吓走谢清高,因为那对中国人来说意味着造反。

谢清高沉默了片刻,最后提出了一个疑问。

“周兄为何看重在下?在下不过区区一介杂役,岂能担此重任?”

心动归心动,谢清高颇有自知之明,他就是一个英国商船上的普通水手,像他这样的人虽说不多,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但这个时代,抓捕渔民做水手的事情,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发生。美国西海岸的波特兰早期的地下水道甚至就是海船用来绑架市民做水手的走私通道,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人也是见到美国船马上就连人带船一起征用,最后引发了美国向英国宣战,结果英国人烧了美国的白宫。

西方人到中国贸易,恶劣的气候造成海员损失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他们就会在中国沿海抓捕愚民充作水手,澳门的葡萄牙人绑架出售苦力的生意已经做了两百多年了。谢清高早期也就是上了葡萄牙人的当,以为是去码头做杂役,结果被裹挟出海了。跟一般被贩卖的苦力不同,谢清高一干就是十年,除了一开始,之后他都是自愿留在英国商船上的,不是喜欢大海,而是喜欢海外的风土人情。跟着英国人他去过南洋各地,去过北欧诸国,去过新生的美国,他一点都没有感到厌倦。

谢清高是真的不明白周琅为什么看中他,因为在他看来,他真的身无长物,他对航海本身兴趣不大,也没有自然科学的基础,很难掌握航海中需要的技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过是学会了许多他国语言罢了。真要说掌握一艘海船,在他看来,大多数夷人的水手,做的都要比他更好。

周琅神秘一笑:“因为你这双眼睛。”

谢清高疑惑:“我的眼睛?”

周琅点头:“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已经看过了这个世界。”

他用了句看似神秘很有内涵,其实什么都没说的答应应付了谢清高,然后就结束了这次拉拢,跟谢清高约定,让他用三天时间来考虑,三天后还是在这个酒馆见面,然后付了账就告辞离开了。

周琅回答谢清高问题的答案,当然不是纯粹的敷衍,但很可能谢清高没有听懂。周琅所谓的眼睛,其实指的是谢清高开眼看过这个世界,抡起来他比林则徐更有资格成为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只可惜他没有林则徐出名,没有林则徐地位高,因此他没有这个资格。

只是周琅不知道的是,谢清高的命运真的跟他的眼睛有关。历史上,常年的海上生活,营养不良缺乏必要的维生素让他的眼睛在三十二岁的时候就看不见了,结果被英国商船解雇,最后沦落到澳门给人口头翻译为生。幸好他遇到了一个对他的遭遇很有兴趣的老乡,将他的经历记述了下来,名为《海录》,这本书首次记录了南洋一些华人势力,后世大名鼎鼎的兰芳公司第一次出现在文字中,就是在这本书中,谢清高本人亲自到访过兰芳公司,见过罗芳伯本人。

谢清高可以口述成书,不但因为他有良好的语言表达能力,事实上他是识字的,虽然连秀才都没考中,可他确实上过私塾,这就已经很难得了。他还懂得英语、荷兰语甚至马来语等南洋地区一些土番的语言。他还走遍了全世界,去过欧洲和美国,仅此一项就足以让周琅邀请他了。

周琅想要做大事,自然需要有帮手,有自己的团队。完全招募一群洋人他自己都不可能放心,如果要找中国人的话,这个时代还真的很难遇到像谢清高这样的人。

但能让他以急迫的心情,立刻在酒桌上见第一面后,就许诺重利拉拢,则是因为周琅真的十分满意这个人。之前他只是从一个英国停靠商船的水手口中得知了他们船上竟然有一个自己的同乡,所以兴起之下掏钱让人将谢清高请了过来。短暂的面谈之后,他马上就认定谢清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是因为谢清高的见识,谢清高是走了很多地方,见多识广。可这些知识就是从书本上也一样可以学到,翻开几本西方人的地理学著述,恐怕比谢清高的见识更加详实。

他看重的也不是谢清高自身的能力,谢清高十八岁登上英国商船,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可一个十年的老水手,依然没有学会独自掌握航海能力,只能当杂役,本身就说明他并不具备航海的天赋。

但周琅通过沟通,他发现了谢清高内在的品质,他发现这个人是一个徐霞客式的人物。

中国人总给人一种保守的感觉,对外界缺乏好奇心,没有冒险精神,这种印象大体是不错的,大多数中国人确实是这样的,确实是小富即安,不愿意冒风险。但中国很大,中国人很多,总会出现一些另类,他们机缘巧合之下,或者是天性使然,一直对外界充满了好奇。比如徐霞客,他本身出身富家,可就是喜好游历,最终游遍三山五岳,写下了著名的游记。

谢清高也是这样的人,他十八岁误入英国商船之后,并没有像其他苦力那样,发现自己受骗之后,想尽办法逃亡,或者是等合同到期之后回国,而是一干就是十年,跟着英国人跑遍了全世界。他不热爱航海,大海上的生活他并不向往,他向往的是大海的彼岸,为了到大海的彼岸,他愿意忍受艰难的漂泊,就好像徐霞客为了山顶的风光,可以忍受跋山涉水的艰苦一样。

周琅在一定意义上也是这样的人,他其实并不热衷于财富,可他前世却无数次创业,他享受的是创业成功后的愉悦,至于真的挣了多少钱,反倒并没有什么概念,也没有自虐到享受创业过程中艰辛的程度。

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就更能理解这种心中有一股劲驱动的人的力量,一旦给予他们合适的平台,这种人能做出的成绩,远超那些单纯为了钱或者前途的人。

仅仅是谢清高的见识就已经是周琅求之不得的理想合作伙伴了,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心中有“劲头”的特殊人,所以周琅迫不及待的就在酒桌上向他发出了邀请。

而这一次的招聘是很成功的,三天之后,谢清高明确的答复了周琅,愿跟跟着周琅干。至于干什么,谢清高没有详细问,表示“唯马首是瞻”。

周琅也不需要谢清高马上投入工作,让他先向英国商船辞职,然后搬进了自己的别墅。暂时周琅的计划还无法启动,在没有拉来第一笔投资之前,什么都不能做。

至于启动计划,目前该有的基本都有了,计划书已经完备,核心团队也招来了谢清高,短期内也不可能找到更多合适的人,因为在印度他很难在遇到一个中国人,所以一开始他只能依靠西方人或者印度人。

之后就是开启计划,拉来投资,然后买船出航了。

但目前他还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将他的计划抛出来,因为他在这里的人脉关系,还没有达到跟那些有能力投资他的人建立紧密且信赖的关系,凭空抛出一份计划,能拉来投资的可能性为零。

周琅本来打算慢慢扩展自己的人脉资源,他现在距离成功已经越来越近了,虽然他还无法挤入东印度公司的高层圈子,但随着慢慢跟中低层的英国职员进行社交,已经开始有一些中层贵族官员在小聚会上邀请他,当然主要还是他中国人的特殊身份,可继续这么下去,周琅相信自己出色的社交能力,会让他慢慢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人物。

这本是一个长期计划,周琅本来是计划用一年时间来扩展人脉的,可他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因为就在十天之后,整个印度的英国人中就掀起了一股中国热,从伦敦来的消息声称,英国国王决定派遣正式使臣前往中国,以给中国皇帝乾隆拜寿的名义,打通两国间的全面贸易。

这个消息对于所有在印度经商的英国人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心针,因为中国跟印度一样都是让西方人充满想象力的国度,对于那些已经在富庶的印度发了财的商人,他们很希冀中国商道的开放能给他们带来新的巨额财富,对于那些在印度没有找到机会的商人来说,中国则成为他们翻身的一个希望。

总之对财富充满了渴望的英国人,加上中国这个在西方流行了几百年的财富传说的刺激下,整个印度的英国人都谈论起了中国。

这让周琅认定,他的风口来了,传说就是一头猪迎着风口都能起飞,此时是推出他的计划的绝佳时机。

第四节 合伙人

此时已经是九月,周琅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五个月了。

印度的天气九月就能热死人,周琅每天早晚必洗两次澡,可每天依然会带着一身臭汗回家。尤其当他每天一定要穿着层层的正装的情况下,这种情况就必不可免。

欧洲人十分奇怪,他们来到了印度,到了这个热带国度,可却依然顽固的保留着他们在欧洲的传统,东印度公司高层且不说,就是他们的女眷都是如此,她们的穿着仿佛他们仍旧在伦敦,穿着层层叠叠的套裙,里面是衬衣,衬衣下还有束腰、束胸等内衣,带着阳帽,举着小伞。居住的地方,建筑一定是欧洲的,就连房前屋后的植物,他们都坚持跟伦敦保持一模一样。

周琅租住的豪宅后面的花园中就全都是欧式花卉,他没有资本雇佣园丁,导致已经死了一大半了,倒是后来移栽的两株菩提树长势喜人。

欧洲人的执拗让周琅糟了不少的罪,因为他必须迎合对方的喜好,如果投资人穿着一身正装,周琅T恤短裤在拖着一双人字拖,那基本上不可能拉到投资。所以周琅也只能西装革履,整天都是一身正装,这种装扮在印度,那已经不能用蒸桑拿来描绘了,简直就是蒸馒头,人肉馒头。

幸好住处有良好的洗浴设施,修建豪宅的荷兰富商建造了一间专门的浴室,有给排水管道跟英国人修建的供水系统连接,还有一个面积相当奢华的浴池,每天在这里泡泡冷水澡,是难得的享受。

这几个月来,租住的豪宅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十几天前入住的谢清高,比谢清高早一个月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印度女人。这个女人并不是周琅的禁脔,他此时全部的精力都高度专注于他的大计划,暂时没有找女人的心思。这个女人其实是维木拉的。

女人叫苏什拉长得相当漂亮,年纪十八岁,比维木拉小两岁。这样的女人当然不是维木拉这样的贱民正常情况下能得到的,因此这个女人来到周琅家里并不是什么正常情况。

苏什拉也是一个贱民,家里世代是剥皮的,屠宰业在印度也被认为是不洁的职业,属于贱民专属的一种职业。但屠宰业虽说是贱业,却也比捞尸体要高一些。印度的种姓制实在是发展到了巅峰,据说有的地方会有高达三百种不同等级的种姓。同样是贱民,种地的就比剥皮的要高贵,剥皮的又比捞尸体的高贵,甚至还有整个群体都是女妓的贱民。

因此捞尸体的维木拉得到世代剥皮的苏什拉算是一种高攀,一般情况下不容易成功,可是苏什拉自己出现了问题。由于英国人闯入印度社会,对印度的种姓制有了一定的冲击,苏什拉家族因为经营屠宰业,跟喜好肉食的西方人有了最早的解除,苏什拉作为家里不受重视的小女儿,很早就被送到了一个英国贵族家中做仆役。等她稍稍长大,竟出落的颇为俊秀,引起了男主人的兴趣。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苏什拉怀孕了,不幸的是不久女主人从伦敦来到了印度,苏什拉被赶了出来。

苏什拉家族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女儿不公正的待遇而憎恨白人,反而将所有的激愤放到了自己女儿身上,甚至因为害怕影响了家族跟白人之间的生意,几个兄长联合将怀孕的女儿赶出了家门。

维木拉遇见苏什拉的时候,苏什拉已经沦为了乞丐,在街上捡拾垃圾为生。维木拉自己因为周琅的关系,命运发生了改变,而且他越发的坚信好人有好报的印度传统信仰,就对落难的苏什拉进行了救助。一开始只是每天带给苏什拉一点食物,不知怎么的俩人就走到了一起,几个月后,维木拉竟然战战兢兢的苦求周琅能够收留苏什拉。

周琅是很不情愿的,实际上他已经发现跟印度贱民扯上关系后,所带来的不便。东印度公司管理人员中虽然大多数都是白人,可也有为数不少的印度人。尤其是軍队之中,中下层军官无一例外都是印度人,而且出于拉拢印度旧统治阶层的目的,这些印度军官,往往都是出身很好的婆罗门种姓和刹帝利种姓。得知周琅家里住着一个贱民之后,这些印度军官坚决不跟周琅来往,哪怕周琅有心结识几个已经掌握了西方军事技术的印度军官,人家也不跟他解除。

维木拉毕竟是周琅的救命恩人,既然对方已经住在了自己家中,他也不好将其赶走。可是要再住进来一个贱民种姓,周琅心中还是很不情愿的,不是他没有同情心,而是他害怕惹麻烦。

可是维木拉苦苦哀求,再三表示他的女朋友只需要住在屋檐下,绝不走进屋子一步,看着一个可怜的大男人痛哭流涕,周琅一时不忍,反正已经因为维木拉跟印度人高层发生了矛盾,所谓虱子多了不臭,他也只能允许了。

他当然不可能让一个女人住在屋檐下,而是让她直接住进维木拉的房间,或者允许她独占一个房间。反正这里的房子多的是,楼下有八间房,楼上也有六间,楼上还有一座很大的露台。

维木拉选择让苏什拉住进了自己的屋子。

至于俩人怎么住周琅一点都不想关心,现在的他是坚决不会进维木拉的房子的,不是尊重对方的隐私,而是他实在是看不惯这个印度人。刚住进来不久,又一次周琅有事情交代维木拉,去过他的房间一次,结果让他大为不解的是明明有前主人留下的漂亮的大床,维木拉非要睡在地毯上。

问过之后才明白,维木拉是因为不敢跟主人一样睡在床上的原因,劝说了好几次未果,周琅也就不想管维木拉这种底层在印度社会生活中养成的奇怪自卑了。总之你让一个走路都要注意自己影子是不是会扫到别人的贱民开始接受人人平等的观念,那简直是让奴隶翻身作主人一样困难,难在人心。几个月生活中周琅还发现了维木拉其他的毛病,比如他从来不使用周琅的餐具,甚至从来不在周琅洗浴的浴室中洗澡,他洗澡都独自在后花园用木桶洗。

后世的中国公知总喜欢批判中国人的奴性,但跟印度人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对于内心深处装了几千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思想的中国人来说,印度人心中那种“任命”简直是无法想像的。

意外的是同为贱民的苏什拉反倒比维木拉正常的多,这大概跟她自幼进入英国人的家庭有关,也因此她可以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但也仅此而已,这个年轻的女人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的人才,她的前男人主人显然并没有刻意培养她,至今她依然是一个文盲。她跟维木拉不同的是,她能做到很自然的坐到饭桌上跟周琅吃饭,也非常享受在奢华的浴池中泡澡,但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苏什拉并没有什么劣迹,她是一个很勤快的女人。住进来之后,她就开始帮维木拉一起做家务,屋内的洒扫工作都能干,主要是做饭,维木拉则主要负责一些粗活。周琅也没有像维木拉苦求的那样,仅仅是收留苏什拉,事实上还是给了她一份月薪一英镑的薪水,周琅并不打算剥削她的劳动力。

唯一让周琅感到不舒服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女人在引诱自己,好几次他刚刚回家就碰到这个女人衣冠不整的刚刚从浴室走出来,而且多次在浴室中发现她遗留的私密衣物。还有她看自己的眼神,也让周琅感觉到别有含义。

但苏什拉是维木拉的女人,周琅是不可能打主意的,反倒是这个女人明明受惠于维木拉的收留,却有勾搭男主人的心思,按照中国人的看法,是有些心术不正的。

另一个住客谢清高则跟周琅一样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在周琅的计划启动之前,谢清高也没有闲着,周琅给他安排的事情是读书。谢清高懂好几国语言,连南洋的土著语言都懂一些,他也识字,可却不认识欧洲文字。但这不是问题,之所以不认识,是之前没有人专门教他,他也没有兴趣学。对于西方文字来说,只要会说,学习文字是十分简单的,就那么几个字母,记住了,直接拼写就行了。至于语法之类的,周琅也没有时间教谢清高,直接给了他一本莎士比亚全集,扔了一本字典让他自学去了。同时还让他每天都读报,他需要谢清高具备一个高级经理人的素养,现在还没有,只要他自己努力,是有这种潜力的。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只要持之以恒,前台也可以成长为总裁。

周琅的计划启动之后,谢清高的任务就来了。周琅给谢清高的主要任务是,让他拉起出海的班底,至于出海需要什么,谢清高比周琅更清楚,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周琅的经验,事事躬亲已经不符合现代管理理念了。谢清高是周琅内定的船长,他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大副,而且因为谢清高本人的航海水平有限,因此他需要一个专业知识跟船长一样的大副。还要招募一群经验丰富的水手,至少在各个专业岗位上需要熟练水手。打杂的倒是可以用一帮新手,这一点很容易,印度跟中国一样,最不缺的就是人力。

所以谢清高的工作每天就是泡码头,重点招募那些有经验的海员,不管是欧洲人还是印度人,可以给更高一些的工资,但一定要是合格的,最好是没有劣习的,这是最早的班底,宁缺毋滥。在投入上,周琅是很大方的,甚至知会谢清高,如果真的遇到那些经验丰富,且人品可靠,同时还有理想愿意投资未来的熟练船长,甚至可以用股份来吸引对方,吸纳对方做自己公司的合伙人。至于合伙人的概念,游历过全球的谢清高也知道一些,周琅又特别给他讲过一次,因为周琅给谢清高的位置就是一个合伙人而不是一个纯粹的员工。

最忙的当然还是周琅。他忙着找投资,此时确实是一个绝佳时机,他的计划已经在东印度公司内部小范围公开了,有兴趣的人不在少数,因为他的计划实在是一份看起来可行性极高,预期收益率很大的计划。毕竟他脑子里装的可是发展了几百年的商业知识,他又深谙此道,知道怎么样做计划能够瘙到投资者的痒处。

但立刻招股还没到那个地步,他现在做的应该算是造势。当然他也吸纳投资人,但他对原始股东的要求很严格,并不仅仅是要钱,他更看着初始股东的背后资源,比如对方的人脉关系,对方的背景,以及对方的性格等等。因为这些初始股东在他看来,是要跟他长久共事的合伙人,说不好听点是需要情投意合的,挑选过程跟找老婆一样严格,找老婆不认真最后得离婚,找合伙人不严格,最后就得散伙。

在这样严格的条件下,目前周琅的工作也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已经确定了一个合伙人,并且有三个后备选项,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将自己的合伙人扩展到五人,谢清高加上四个英国人。

目前已经加入周琅团队的英国合伙人是周琅的顶头上司,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苏格兰平民了,而是一个年轻但野心勃勃的英国贵族,名叫亨利皮特,他接替了周琅的前任成为这个小部门的管理人。

作为声名显赫的皮特家族的一员,他的野心绝不仅仅如此。

皮特家族是英国伯爵家族,仅仅贵族身份并不能完全解释这个家族的深厚背景,现任英国首相,正是皮特家族成员,名叫小威廉皮特,仅仅如此依然无法完全描述这个家族的显赫地位,值得一提的是,小威廉皮特是24岁就成为英国首相的,而且从1783年起一直到现在已经做了十年的首相,期间经历过政治危机,但他得到国王的鼎力支持,始终屹立不倒。一个在24岁就能成为国家元首的人,无论如何是无法用个人能力来解释的,只能说他的家族对英国的影响力太过巨大。可就算这样,还是无法概括皮特家族的显赫地位,因为小皮特首相的父亲老皮特首相同样是英国首相。

也就是说皮特家族是一个两代首相家族,并且是现任英国首相家族。

而且最特殊的是,这个家族历史上一直跟印度有解不开的渊源,甚至可以说这个家族就是通过在印度的经营而发家的。老皮特的祖父是一名在印度进行掠夺的商人,他在印度曾经花两万五千英镑买了一块鸽子大的惊人的钻石,因此获得钻石皮特的雅称。这块钻石后来以十三万五千英镑的价钱卖给了法国摄政王奥尔良公爵,之后被称为摄政王钻石。

在印度发家的老皮特祖父,有能力将老皮特送入剑桥大学学习,后来成为一名军官,并在七年战争的欧洲战场上立功,成为贵族,接着参加政治,慢慢爬上了英国首相的地位。

皮特家族不但从印度起家,而且四代人一直没有离开在印度经营。他们家族一直都是东印度公司股东,而且是最大的股东之一。研究东印度公司历史的学者认为,东印度公司虽然是一家股份制公司,可是真正掌控这家公司的,只有两百个大股东,皮特家族就是其一。

出身于这样的大家族的亨利皮特,却又是家族众多男丁中的一个,根据英国传统的赢家通吃的长子继承制,连他当首相的哥哥小威廉皮特都无法继承家族财产,更不用说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儿子了。所以他来印度是为了给自己搏出一个辉煌的未来的,但是在东印度公司内部厮混是实现不了他的野心的。目前的状况让他很难施展,因为现任印度总督康华利勋爵在他哥哥小威廉皮特首相的支持下,正在对东印度公司进行改革,他们这些显赫的股东家族子弟,可以在东印度公司内部谋取到一份薪水丰厚的职位,但很难做出自己的事业,因为现在的东印度公司禁止职员进行私下贸易。

对于周琅来说,无论是亨利皮特的深厚背景也好,还是他个人的勃勃野心也罢,都很值得拉拢成为自己的合伙人;对于亨利皮特来说,由于东印度公司禁止职员在印度进行私下贸易,周琅提出的,组建一个中国东印度公司,开展中国跟印度之间的贸易这种方式,正好成了规避公司规定的一个方式。

于是俩人一拍即合,亨利皮特成了周琅第一个英国合伙人,亨利皮特也利用他的背景,为周琅介绍了更多的其他优质合伙人和投资者。

这些人也大都是类似亨利皮特一样的,家族背景显赫,接受过英国式的精英教育,通过家族的关系,进入东印度公司,并且轻易成为中低层官员,可却对目前的改革很不满,尽管改革符合英国政府和股东的利益,可却不符合他们这些无法继承财产的股东二代的利益,因此他们都无比渴望创出一份自己的事业。

他们要的不仅仅是发财,以他们的身份来说,即便不来印度,在英国也可以通过家族关系谋取到理想的职位,比如政府官员,軍队军官,可他们却冒着风险,来到人生地不熟,对他们而言堪称环境恶劣的印度,显然他们不是来发财的,不是来享受安逸的人生的,而是来拼搏的,是来创造自己独有的未来的。他们不但要发财,而且还希望能够立下功勋,成为一个新的贵族家庭。

可东印度公司现在的改革磨灭了他们的野心,因此他们需要另一个机会,而能像印度这样大的,能够让他们取得贵族权位的机会并不多,显然中国无论如何够得上这个分量,于是在亨利皮特的引荐下,对周琅的计划感兴趣的年轻贵族很多。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手里掌握的资金却不多。

第五节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对于资金问题,周琅的解决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引入风险投资。

跟引入合伙人相比,引入单纯的资金,并没有特别的计较。目前的合伙人之所以只有亨利皮特和谢清高两个人,就是因为周琅很清楚,后世的创业失败百分之九十的原因都是因为创始团队的问题。因此哪怕是亨利皮特这样背景显赫的人物,他也经过自己仔细的考察和甚重的考虑之后,才跟对方签署了合伙人协议。

而对于亨利皮特热心介绍的其他几个朋友,周琅则始终保持谨慎态度,一直都没有松口允许对方加入。

因为,既然合伙人中已经有了亨利皮特这样身份背景超强的人物,再引入其他类似合伙人的意义不大。

所以周琅暂时不急于引入新的合伙人,而是开始寻找初始资金。目前的周琅能够利用的资金十分有限,加入合伙人之后,亨利皮特付出了两万英镑的投资,换取了百分之三十的原始股,亨利皮特对此是相当满意的,因为亨利皮特是用现在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来对比未来的中国东印度公司的潜力的。

周琅对合伙人很大方,因为他其实并不太看重金钱本身。作为合伙人他给了亨利皮特百分之三十股份,他还给了谢清高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自己保留了百分之四十,让自己能够成为最大股东,同时他有信心让谢清高始终支持自己,这样就足以取得对公司的控制权,引入新的合伙人,股权势必进一步稀释,到时候他对公司的控制权就会降低,这正是他最大的顾虑。

尽管没能让自己的朋友加入,但亨利皮特还是同意了周琅吸纳普通股东的建议,根据周琅的设计,他们将抛出百分之十的股份,吸纳十万英镑的投资,这意味着他们暂时对公司的估值高达一百万英镑,这是一个夸张的数字,更夸张的是两个同样疯狂的人都认为这个数字十分合理。

目前在印度英国人的中国热高烧不退,投资人有时候极为盲目,加上有亨利皮特这种显赫家族的公子哥的背书,拉投资并不难。光是亨利皮特几个好朋友就有能力吃下这笔钱,要知道在印度的英国贵族子弟多如牛毛,他们都不需要家族的资金支持,自己掌握的金钱就足以让他们进行这笔投资。

东印度公司现任总督康华利对东印度公司已经进行了十年的改革。康华利这个人,美国人十分熟悉,因为他正是美国独立战争中英军的副总司令,也是最后一场决定性战役约克镇战役中向美国人投降的指挥官。但他的战败并没有影响他的仕途,反而在不久后的1782年被提名出任印度总督,可惜的是美国跟英国的俘虏交换谈判出现了问题,康华利只能在美国继续做俘虏,而影响了他上任。

康华利最终在 1786出任印度总督,他来印度是带着洗刷在美国失败的耻辱和改革东印度公司的特殊使命的,这两个使命目前他都完成的很好。战争中,他终于彻底击败了阻挡英国向印度内陆扩张的绊脚石迈索尔王国,割让了对方一半的国土,让迈索尔王国已经彻底失去了跟英国东印度公司对抗的潜力。改革上,他一改东印度公司从占领孟加拉后就开始泛滥的私下贸易问题,他利用支持自己改革的小威廉皮特首相赋予的特殊权利(皮特法案),利用法案中,包括财政大臣、国务大臣和四名由国皇任命的枢密院顾问官组成的委员会管理印度的权力,康华利大力削弱了印度东印度公司官员对印度的直接控制。

这等于断了很多东印度公司官员的财路,作为弥补,康华利给予了高薪回报。由于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官员,主要成分其实是那些在伦敦的大贵族和股东们给自己子弟谋取地位的一个方式,所以有大量类似亨利皮特这样的权贵子弟。康华利试图用高薪换取这些人放弃私下贸易,大幅度提高了职员的工资待遇,最低级的普通职员也可以拿到五百英镑的年薪,像周琅明年开始就能拿这个工资。

官员的工资更高,中低层官员的薪水超过一千英镑,高级官员的薪水超过一万英镑也很寻常,因此只要工作上几年,就会有一笔不费的积蓄。

康华利的改革,加强了英国政府对东印度公司和印度的控制,保护了在英国的东印度公司普通股东的利益,可损害了大量东印度公司官员的利益,而这些官员的背景却足以左右这家公司的生死。据统计在英国议会中常年有上百名议员,同时也是东印度公司股东。而康华利改革完成后,东印度公司股东在英国议会中的席位降低到了三十多人,之后不久英国政府就取消了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贸易垄断权。

周琅目前的投资人中,这种有一定的积蓄,却对改革中丢失权力十分不满的权贵子弟一抓一大把。按照亨利皮特的意见,他几个要好的朋友就能凑齐第一笔十万英镑的投资。但周琅坚持拉拢了十个股东,每个新股东限制认购一万英镑,占有公司百分之一的股权。

增资很快完成,公司已经在加尔各答注册,同时召开了第一次股东大会。会议上周琅汇报了目前公司经营的进度,依然在创始阶段,但基本架构已经建立起来。股东大会同时还任命了各级管理人员,公司没有设立类似后世的总裁职位,但已经按照业务任命了两个总监,周琅负责中国业务,而亨利皮特则负责印度业务。另外还有总财务官由周琅兼任。谢清高为公司船队主管。

公司的行政架构在股东大会上确定,实际业务的人员招募工作也进行的比较顺利,谢清高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船长,并且在港口招募到了三十名船员,足够驾驶一条五百吨级商船出海贸易了。

但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谢清高没能找到船。这个问题是周琅一开始没预料到的事情,加尔各答是一座港口,可以直通大海。因此这里有众多造船厂,技术能力最高的当然是东印度公司的造船厂。可这里还有为数众多的印度私营造船厂,一大批印度人从维修西方商船积累技术到现在早就能生产西式商船了。

就连广州的工匠都因为维护西方商船拥有一定程度的修建经验,更何况跟西方贸易长达几百年的印度了。这些印度私营造船厂制造大型军舰或许技术能力还不够,制造的商船质量也不及东印度公司的精良,尤其是在铸造火炮方面,几乎是技术空白。但周琅要求的也不是军舰,只是一艘带有一定武装力量的武装商船,这些印度造船厂完全可以满足。

可是谢清高走遍了整个加尔各答的大小造船厂却找不到人愿意为他建造船只,谢清高很沮丧的在股东大会上将这个利空汇报了出来,好几个从小混迹勾心斗角的贵族圈,精灵似鬼的股东立马就反应过来,有人出了盘外招,而有能阻止整个加尔各答的造船厂不做生意的就只有一个组织,那就是东印度公司。

这个坏消息周琅早就知道,作为合伙人的亨利皮特也知道,在创业初始阶段,周琅是很开诚布公的,合伙人的不和是大忌。但几人还是要在董事会上说一说,一来表明尊重股东们的权力,二来亨利皮特也有心再次展露自己的能力。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十个新股东的神情,发现真有几个面露退意,很显然这些股东对东印度公司不满,但真让他们跟东印度公司决裂,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勇气的。

沉默了片刻后,亨利皮特马上站出来大包大揽,当众承诺船的问题他会解决。

没人怀疑亨利皮特的保证,尽管他才不过二十三岁,尽管他还只是东印度公司最低级的官员,但没人相信一个能将二十四岁的家族子弟推上英国首相职位的家族成员,会在东印度公司的低级职务上长期待着,所有人都明白,亨利皮特刚刚来到印度做低级官员,用不了多久就会升职,而且是不断升职,没人怀疑他会在一年之内爬上东印度公司高级官员之列。

即便现在他还只是一个低级官员,恐怕就是印度总督康华利也得给他面子,那么他出面解决商船的问题,应该不是问题。唯一要担心是东印度公司阻止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决心到底有多大,如果大到连亨利皮特出面都无法解决的程度,那才是真的该考虑这个新公司的前景了。

所以大多数股东纷纷露出了赞许,奉承只要有皮特勋爵出马,就不用担心了云云,事实上这只是他们开始考验新公司实力的一次考试。

对亨利皮特来说,这则是他展示影响力的一次机会,一旦他成功搞定东印度公司,之后新公司将一帆风顺,再也不会有人怀疑,做大做强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董事会结束之后,亨利皮特立刻活动起来,他得先打听清楚到底是谁在阻挠他们公司的起航,此时他还信心满满能够摆平一切。

周琅则有些不好的预感,之前的一切都太顺利了,没想到最后跳出来一个大老虎,让他措手不及。如果东印度公司真心要阻挠他开创中国东印度公司的计划,这个商业计划真的就只能胎死腹中,因为至少在印度,东印度公司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让自己买不到船,恐怕只是东印度公司随便出手而已。东印度公司自己的造船厂且不说,就算那些印度造船厂,也都是主要靠着东印度公司来为生的,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客户断了财路。因此东印度公司只要打声招呼,就没人敢卖船给周琅的公司。

东印度公司的阻挠虽然意外,但却也在情理之中,周琅成立中国东印度公司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甚至都已经注册了。而在公开的计划书中,确实有一部分业务是跟东印度公司存在竞争的。可这种竞争在印度的许多英国散商也在做,比如后来著名的怡和洋行、宝顺洋行的创始人们,现在可都是这种散商。

不一样的是,这些散商必须获得东印度公司的许可才能在中国和印度之间贸易,他们的货运是委托东印度公司运输,他们的自己汇兑是通过东印度公司,可以说他们是受制于东印度公司的。而散商们的抗争,早就在伦敦议会进行过很多次了,很多人都试图打破东印度公司的垄断权,可因为国际大环境影响,从七年战争到美国独立战争,现在法国又大革命了,英国根本抽不开身直接投入海外扩展,只能依靠东印度公司,因此只能继续给予东印度公司垄断权。

现在周琅则通过另一种方式打破了东印度公司的垄断权,理论上来讲,周琅建立的东印度公司,是中国东印度公司,跟英国没有任何关系,不受英国国王和议会的特许权制约,虽然还没有完成像荷兰东印度公司、瑞典东印度公司等公司那样的国家许可,可给了大家一个巨大的想象力,因为周琅一直在宣传公司的宗旨就是争取中国皇帝的贸易许可。

不管成或者不成,一个以中国和印度之间贸易为计划主业的公司,都对东印度公司的垄断地位造成了冲击。可之前周琅并没有想到东印度公司竟然会出盘外招,因为这种竞争荷兰人也在做,瑞典人也在做,丹麦人也在做,就连新生的美国都有这样的机构跟英国东印度公司竞争。

另一个原因是,英国政府和东印度公司对中国的贸易中,一直存在的巨大难题并不是过度的竞争,主要还是无法从中国购买到足够的商品,一来是清政府对贸易的不热衷,二来是广州官府的各种压榨,导致西方人很不适应,致使贸易额始终增长不上来。

所以之前周琅一直认为自己公司的业务是对东印度公司的一个补充,而不是竞争,就好像东印度公司支持那些散商一样,目的是为了将中国货物更多的带到印度来,最后运回欧洲。荷兰人则积极鼓励中国商人将货物贩运到荷兰殖民地巴达维亚,甚至有时候会采取劫持的手段将过路商船拦截到巴达维亚交易,著名的哥德堡号商船就曾被荷兰人拦截到巴达维亚多达半年时间,就是因为荷兰人自己无法从中国采购到足够的商品。因此周琅一开始甚至动过寻求东印度公司支持的想法,但一来担心东印度公司这个巨无霸会吞并自己公司的自主权,二来担心会沦为那些被东印度公司控制的散商的地步,所以最后才选择了亨利皮特这些野心勃勃的年轻权贵作为合伙人和投资人。

但现在东印度公司确实出手了,这让周琅意外的同时,还不由有些小小的得意,这至少在一定程度说明,东印度公司为自己的动作感到了一丝紧张,哪怕是一点点,也说明自己的分量了。

但至于真正的原因,靠猜是猜不出来的,一切就看亨利皮特的政治能量,这正是引入这个有足够影响力的合伙人的好处,可以帮你解决一些商业外的问题。可是很快亨利皮特就传来了很不乐观的消息,因为亨利皮特顺利摸清楚了阻碍来自东印度公司最高层,也就是印度总督康华利在阻挡他们。

这就麻烦了,买不到船只是一个小问题,有的是方法解决。大问题是,如果康华利这个印度总督真的有心阻挠,就算你有船也不可能从印度的港口起航!因为此时的康华利的权力大到无法想像,英国政府和小威廉皮特首相为了根治东印度公司的官僚和腐敗,真的是下了太大的决心,给了康华利几乎绝对的权力。

英国分别在1783和1786两年先后两次出台针对东印度公司的法案,除了设置管理委员会,让政府官员和议会来控制这个机构之外,就在康华利到来前,还专门出台了1786年法案,1786年法案大大增加了总督的权力,规定在特殊情况下总督可以不顾委员会多数意见而自己负责做出决定,还规定总督和军队司令可以由同一个人担任。

也就是说只要康华利想,他可以在东印度公司内做任何事情,有法案做保证,别说亨利皮特无法影响到他,就是首相威廉皮特都无法干预,所以康华利现在在阻挠周琅的计划,除了让康华利放行外,周琅没有其他办法。

可是康华利想要什么呢?

亨利皮特说:“他要入股!”

康华利不是本人要入股,他正在大力禁止公司职员的私人贸易,自己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带这个头。

康华利也不是这种人,他是贵族家庭出身。他不像之前的家道中落的孟加拉总督克莱武,从底层重新爬上来,一身诸如吸食鴉片的恶习;也不像前任印度总督黑廷斯,自幼被父亲遗弃由叔父养大,不幸的童年造成不健康的性格,最后在印度疯狂的敛财,因贪腐被罢免,回国后被以腐敗罪名弹劾。

康华利的一切都很完美,出生于伦敦高档社区,父亲是勋爵,母亲是内阁忠臣子爵家的千金,自己家族是名门望族,家族多个成员是议会议员,两个叔父一个是坎特伯雷大主教,一个是直布罗陀的总督。他自幼就读于贵族学校伊顿公学,后来就读于剑桥大学,接受的是严格的英国贵族精英教育。

这种人是典型的英国统治阶层的一员,他的世界观是跟国家统治利益十分一致的,是最有改革意愿的。

最关键的是他还有改革的能力和资源,即便在美国战况不利的情况下,他可以从容接受投降之后还能十分轻易获得重头再来的机会,这个世界对他是宽容的,因此他对这个世界也显得更有信心。

所以他才信心满满的来印度进行改革,他的教育背景以及长期的军旅生涯,让他性格严谨和自律,又有极强的执行力和强硬的决断力。于是他以一个极为勤奋的公职人员形象,背负英国政府交给的使命之后,来到印度辛勤工作,他在给他儿子写的心中表示,他一天处理的公务,比儿子在学校一年的作业还要繁重。

这样的人不可能为自己谋私利,他说的入股是代表东印度公司入股。

康华利的要求让周琅生出了巨大的危机感,跟东印度公司合作自然事半功倍,可同时也有可能被这个公司控制,就好像无数孟加拉王公一样,周琅可不想成为一个领取东印度公司年金的高级经理人。

周琅很郑重的表示道:“我要跟康华利谈判!”

亨利皮特受挫感也很沉重,他点点头:“我会替你转达。”

第六节 与狼共舞

作为一个低级职员,周琅想要见到康华利这个总督是不容易的,除了在教堂做礼拜外,到目前为止他只见过康华利一次,就是那次庆祝迈索尔战争胜利的酒会上,而那次酒会是维克多神父带周琅进去的,否则他依然没有任何机会。

即便是现在,因为创建中国东印度公司,周琅在印度的英国权贵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托亨利皮特的福,他成了不少贵族聚会中的常客。即便这样,也仅仅局限于小型的私人聚会,多是一些沙龙式的小型聚会。像那种有康华利这种高级官员和政要参加的正式聚会,周琅依然没办法参加,因此他始终没有跟康华利进行过任何交往。

他对康华利自然也就不可能了解,所知的无非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一些康华利的事迹,这远非直接交流和沟通来的真实和直观,所以对这个谈判对手了解几乎一片空白。

但不妨周琅制定相应的对策,他仔细分析了一下康华利的性格,对于这种典型的英式贵族,他还是接触过不少的,性格中有一些共性,比如傲慢,比如自信,比如自我感觉良好,自以为能主宰一切。

他相信康华利性格中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类似的特点。

周琅认真准备了三天,三天后亨利皮特来传话说康华利邀请周琅会面,地点在总督府。

康华利在自己的办公室接见了周琅,他没有穿便装,不知是不是有意立威,他穿着红色的将军制服,系着白色的丝质压花领结,头上还得带着假发卷,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周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势,平静而威严。

周琅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气势,他穿着正装燕尾服,头上还带着绅士帽,也是人模狗样,同样平静的看着对方,脱下帽子向对方行礼。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谁也没有率先说话,暗战却已经在进行中。跟康华利不一样,周琅并不是想给对方施压,老实说这种场面他见的多了,他的前半生很大一部分时间就是在见投资人中度过的,他很肯定自己经历的商业谈判远比康华利多。尽管康华利经历的风波可能比周琅经历的要重大和严峻的多,可谈判经验未必有周琅丰富。

周琅是用一种很自然的态度做到了不卑不亢,并不是刻意做出来掩饰紧张,而是他真的从容,这是从上百次面见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投资者的经验中磨练出来的能力。但周琅心中其实也不是一面平湖,老实说他是有些许兴奋的,因为这是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谈判,可以决定他将要做的最大的事业的成败。

周琅突然从康华利的眼神中看出一星赞许的神色,然后就听康华利开口了。

“您真的认为您的公司能够成功吗?”

康华利微笑道,神情松弛了下来,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松弛下来面容比年轻人更平和,表情瞬间就没有那么严肃了。

周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摊摊手:“您不请我坐下吗?”

在周琅平静的注视下,康华利微笑着承认了自己的失礼,摆了摆手,旁边站立的一个如同雕像一样,胸膛高高挺着,头恨不得昂到天上去的管家摸样的中年仆人微微躬身,从一旁搬来了一张绒面椅子。

周琅轻轻点头,但他的礼貌被对方无视了,管家的头昂着,似乎比他的主子还要高傲,这让周琅不由得想到一句话,说真正的贵族眼中除了其他贵族就只有天空,平民是入不得贵族的眼的。

他不由莞尔,起了玩笑之心,对管家道:“麻烦给我拿一杯绿茶。如果没有的话,就一杯咖啡吧。”

英国人喜欢红茶,周琅就偏不要红茶,以此表明自己的立场不同。这也算是一种谈判的伎俩,细心的人就能发现,新闻中播放的谈判画面往往都是各自坐在谈判桌的一端,表明相互对立,等到签约的时候,一定会坐在同一端,表示分歧消除。

周琅坐下来,余光瞥到管家的神情很不自然,偷看了主人一眼后,带着不甘的表情去泡茶去了。

一杯绿茶很快就送了上来,英国人虽然喜欢和红茶,可作为大陆国家,法国人却跟中国人一样,此时喜欢的同样是绿茶,直到英国人击败拿破仑彻底称霸欧洲几十年后,英国的饮茶文化才征服了法国人,法国人才开始喝红茶。因为有法国这个重要客户,东印度公司作为欧洲最大的茶叶供应商,储备一些绿茶不足为奇。不过总督府中也备着绿茶,就让周琅有些意外,本来就是开玩笑作弄一下管家,缓解一下谈判的紧张气氛的手段,现在看来反倒成了英国人展示实力的一种方式。

茶上来了,沉默也结束了。

周琅并没有去碰那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鬼知道心怀不满的管家会给里面放什么,吐口唾沫他也喝不出来。

“茶是一个好东西!”

康华利率先开口。自从欧洲人彻底打开了东方海陆之后,暴利的香料贸易利润下降的很快,可另一种商品却异军突起,这几十年来,茶叶在欧洲越来越畅销,乃至茶叶贸易提供的关税收益已经是英国政府第一大单一税种了。

周琅回应道:“中国是一个好地方。”

工业革命之前的中国,真的是一个好地方。尤其对于商业文明的欧洲来说,中国的各种资源禀赋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工业时代之前,哪怕西方人通过大航海造就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市场,中国也是这个世界市场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原因很简单,中国拥有工业时代之前世界上最好的大宗交易商品。

在海运可以变得廉价到忽略运费的时代前,全世界能够贸易的大宗商品就那么十几种,其中规模最大的无非是纺织品、奢侈品和特产。在纺织品领域,中国的丝绸在长达两千年中一直居于垄断地位,为此诞生出了著名的丝绸之路。当养蚕技术传入印度、波斯甚至欧洲之后,中国的瓷器迅速成为欧洲人渴求的奢侈品,欧洲人一度以为瓷器是用宝石打磨的,为此中国国名在英语中跟瓷器同名。等到烧制瓷器的技术也被欧洲人掌握之后,已经到了大航海时代,中国人特有的饮品茶叶迅速引领世界潮流,成为比咖啡高雅,比酒精健康的三大饮料之首。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丝绸还是瓷器或者是茶叶,都不是那种稀缺的资源类产品,不是越挖越少的金银矿藏,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石,基本上都是可以控制产量的商品。瓷器虽然要用瓷土来加工,但瓷土在全世界的蕴藏量都算不上稀缺;丝绸和茶叶就更不用说了完全就是基于农业的可再生资源,想要多少就能生产多少。

因为可以大量提供,所以保证了中国几千年来持久的贸易顺差,西方人不管是自己挖矿也好,在海上抢掠也好,压榨美洲印第安人也罢,总之他们弄来的金银很大一部分最后都送到了中国,各种数据不一致,最多估计有超过一半的世界白银产量流入了中国,中国被称作白银黑洞。

唯一可惜的是,中国掌握着如此好的贸易优势,却没将贸易优势转变为技术优势,或者转化成资本优势,中国既没有率先进入资本社会,也没有开启工业革命,这让外国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但不管怎么说,此时的中国依然是一个巨大的白银黑洞,西方人从中国换取商品,依然要一船一船将金银运到中国去,在马嘎尔尼使团访华之前,西方主流依然认为中国是一个极其富庶的黄金之国。

所以康华利也不由得点了点头,甚至露出艳羡的神情,中国所具有的条件实在是太让人艳羡了。

“所以我们很渴望打开跟中国的贸易。”

康华利说道,英国人的心态一方面是对想象中的中国财富眼红的都要冒血,一方面却始终无法在跟中国的贸易中形成优势,他们总是出于逆差状态,不得不将大量的贵金属用于跟中国进行贸易。他们偏执的认为,不是因为中国人不需要英国的商品,而是中国政府的故意阻挠,就好像欧洲人几百年来一直做的一样:限制别国商品输入,鼓励本国商品出口。这种心态最后带来了两次鴉片战争。

周琅随口答道:“是的,中国和印度作为人类已知世界最大,人口最多,最为富庶的两个大国,如果两国之间的贸易能够顺利展开,我认为创造的财富将是无法估量的。”

周琅就是不直接说自己的公司,也不说东印度公司的限制,他在等康华利主动开口,他要掌握谈判的主动。

康华利发现了这点,他居于优势地位,并没有这种担忧,他终于切入正题了。

“我听说你们在买船?”

“是的。”

“东印度公司可以代为运输,我们也有能力包销你们能提供的所有商品。”

康华利说道。

周琅轻轻摇了摇头,如果运输和贸易都被东印度公司控制的话,那么自己成立这家公司跟在印度进行贸易的英国散商,跟那些港脚商人又有什么两样?只能受制于东印度公司。

其实他的目的并不在赚钱,否则这也未必不是一种双赢的合作模式,只要自己能从中国得到货物,包销给东印度公司其实是最简单的,利润和资金都有保证,伍秉鉴那样的十三行商人可以富可敌国足以证明跟东印度公司合作是一个发财的捷径。

但问题是周琅组建自己的东印度公司目的并不是发财,他看重的是东印度公司这种集合政治、外交和军事为一体的强大组织带来的力量,这是他掀翻这个世界最有力的武器,一旦时机成熟,他的公司机构就能转变成政权,他船队就能成为雄霸东方的海军,他的步兵就能成为正规軍队。

而这一切是将贸易、运输委托给东印度公司所得不到的好处。

所以周琅拒绝的很坚决:“很抱歉。我对我们公司未来贸易量的预计十分乐观,不认为目前东印度公司的运力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所以我们必须组建自己的舰队。我们可以将珍贵的中国商品源源不断的运输到印度来,当然我们很乐意跟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达成紧密的合作。我相信贵公司是会欢迎我们前来贸易的,就好像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一样。”

周琅语调平静,实则暗藏威胁,明确的告诉康华利,自己不止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逼急了去跟荷兰人合作。

康华利点头道:“当然,我们十分欢迎中国商人来印度贸易。而且我个人和公司都十分看好您的公司前景,所以我本人十分诚恳的希望入股贵公司。”

周琅痛快道:“当然,本公司对热情的投资人十分尊敬,也十分欢迎东印度公司这样的有实力的投资人入股,这也是对我们的一种鼓舞。”

康华利大概没有想到周琅会如此痛快,他甚至僵硬了片刻才开出了价码,不知道这个价码是不是临时起意。

“本公司需要三成的股份,我们愿意支付三万英镑。”

周琅摇摇头:“您这个笑话并不好笑,本公司刚刚进行了一轮扩股,我们引入了十万英镑的投资,付出的是十分之一的股权。我希望您能给予我们专业的评估。”

康华利笑道:“本公司可以提供普通股东无法提供的资本,比如商船,我可以立刻给你一艘商船,外加三万英镑。”

周琅笑道:“十万英镑,外加三艘不低于一千英吨载重量,装备必要火炮的商船。我们公司愿意付出两成的股份。”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达成共识,东印度公司提供两艘武装商船,总装备火炮数量不低于四十门,一艘栽种五百英吨,一艘八百英吨,同时支付五万英镑先进入股,换取中国东印度公司四分之一的股权。

讨价还价是在双方十分轻松的心态下进行的,因为从开始讨价开始,事实上双方已经没有任何冲突,多一点股份,少一点股份,其实周琅并不在乎,多一艘船,少一艘船,多一万英镑,少一万英镑,其实康华利也并不在乎,如果双方多坚持一下,对方还会让步,但对双方来说都没必要了,因为开价之后,就意味着双方对一些潜规则都有了默契。

什么样的潜规则?

东印度公司不打击周琅公司的潜规则,不给他制造不合理的阻碍,以较为平等的态度来看待对方。

事实上周琅来之前做了详细的准备,他已经做好了跟康华利强硬对抗的打算,拿出荷兰人进行威胁只是一方面,最坏的底牌他打算拿出放弃在印度经营,直接转回中国,他甚至打算告诉康华利,他之所以先在印度注册,是因为康华利也明白的中国政府对商业不够重视的原因,但周琅会信誓旦旦保证他可以想办法打通跟中国高层的关系,一年不行就两年,总有一天可以打通这个关系,一旦中国高层认识到贸易带来的便利,到时候授予周琅跟印度独家贸易的特许资格之后,到时候双方就会成为直接竞争对手。

可康华利没有在船只的问题上为难周琅,意味着康华利放弃了利用行政手段打压周琅的公司,那么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而周琅轻易答应东印度公司入股,这绝对是无可奈何之举,因为康华利说的客气,但这就是东印度公司的条件。

因此一方不打压,一方允许对方入股,就等于解决了一切其他非商业阻碍。

达成结果来的如此轻松,让周琅的许多说辞,许多准备都没能拿出来。周琅相信,康华利肯定也准备了许多手段,结果周琅轻松答应让东印度公司入股,康华利也没能说出来。

俩人之所以都放弃了精心准备的那些底牌,说白了还是见面后都发现对方是行家,尤其是康华利通过周琅的表现,认识到周琅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不是一个能够打压的对手,逼急了对方真的可能放弃在印度经营,这对康华利来说是得不偿失的。

而且周琅忽视了一个政治上的因素,康华利的出身始终都是政客,做军官的时候是指挥官,到印度后是总督,他的身份并不是纯粹的东印度公司高官,从他内心深处恐怕更认为自己是英国政府的一个公职人员,是英国国王的一个仆人,他优先考虑的肯定是政治利益。

康华利最大的政治利益是什么?是在印度进行的改革,他要根绝东印度公司内部的腐敗问题,收回私人贸易,将贸易垄断权再次收归东印度公司,那么最大的阻碍是什么呢?是那些既得利益者,是那些利欲熏心但偏偏能量极大的东印度公司大股东、大贵族送到东印度公司来的子弟。

而周琅创建的这个非常有想象力的专营中国和印度之间贸易的公司,吸引了那些野心勃勃贪婪无度的年轻官员的心思,如果那些人都能找到一个新的投资渠道,那么对于东印度公司禁止他们在印度进行私下贸易无疑起到了一种巨大的缓解作用。

这才是康华利轻易答应不阻挠周琅公司的最大原因,之所以要设置一些困难,是因为康华利不想看到印度跟中国之间的贸易,有朝一日完全失控,如果周琅经营顺利,那么东印度公司还能以大股东的身份,继续向周琅施加影响力。

周琅只能看到东印度公司入股是希望影响甚至控制自己的公司,却没有想到那些政治上的因素,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更多的是以商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是从商业角度出发的,哪怕考虑那些政治问题,他依然带着商业的思维模式。

但有一点周琅很清楚,引入了东印度公司,无论如何都是引入了一个大麻烦,意味着以后必须在东印度公司的影子下展开自己的行动,无疑是在与狼共舞,与虎谋皮,火中取栗,最后还要取得成功。

第七节 马嘎尔尼背后

跟康华利的协议达成之后,周琅代表中国东印度公司,跟英国东印度公司签署了正式的协议,对方承诺提供两艘武装商船,并投入五万英镑现金,对方享有的权利包括正常的分红之外,还有权向董事会派遣一名代表。

这些协议内容基本上都附和商业合约惯例,只要对方不出盘外招,周琅就能够接受。可是让东印度公司这样的机构完全按照商业规则行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对方可不是一家普通商业机构,而是一家习惯了垄断的组织,就连他们的总督现在都是一个纯粹的政客。

所以一开始周琅并没有去寻求东印度公司的支持,原因就在这里。可木已成舟,康华利的突然介入,让他不得不让东印度公司参与进来,现在也只能在东印度公司的眼皮子底下发展了。

这一切都让事态突然变得混浊起来,按照之前周琅的计划,不同于书面商业计划的另一个计划,周琅是打算用几年时间好好经营公司的,等到公司拥有一定的实力,至少有上百艘商船,上万的武装力量的时候,他就可以常识使用军事手段回中国建立基地了。可现在东印度公司加入进来,周琅不由得担心,自己在中国一旦成功建立起基地,会成为东印度公司的机会。

一旦让东印度公司在中国拥有了立足点,那么以东印度公司的组织能力,加上西方世界现在领先的军事硬实力,周琅不认为满清会做的比印度好,至少印度一些王公已经组建了数万西化的軍队,而满清的八旗吗,真的就不用提了。

现在既要继续组建自己的力量,又要防止一切都是给东印度公司做嫁衣,这让一切都变得模糊,再也没有了成熟的发展方案。

可计划依然要进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至少做了还有希望。

所以周琅继续抓进行动。

东印度公司给的船让周琅有些不太满意,他们给的船当然是旧船,旧船就旧船吧,至少是能用的,可根据谢清高的看法,这两艘船都比不上英国船坚固,吃水也浅,谢清高雇来的船长哈拉尔看过,哈拉尔说这是两艘法国船。

东印度公司为什么提供法国船,因为他们在印度海域没少跟法国人干仗,俘虏几艘法国船并不奇怪。法国船也不是不能用,周琅不满,或者说担心的是,东印度公司显然对自己十分防备,不肯将最好的武装船只装备自己,现在就这样,今后恐怕会变本加厉,想一帆风顺的在东印度公司的视野之外默默发展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不可能了。

两艘法国船的情况也不是太好,船龄倒是不长,但法国船的特点是耐用性不如英国船,法国船普遍比英国船要轻,吃水要浅,在同样大小,载重量相同的情况下,法国船比英国船用料要少很多。这并不是技术不行,而是不同的造船理念造成的。

英国人造一艘船,从采伐木料阴干开始,往往需要十多年时间,英国人常常夸耀百年海军,并不是说训练一只海军官兵需要一百年,光是从硬件上,就真的需要这么长时间。可一旦英国的军舰打造好之后,可以使用很长时间,五六十年都是正常的,甚至用上百年的都不稀奇。而法国船能用二三十年的都很少见。

但这并不是说法国人非主流,事实上法国人这种做法才是主流,之前的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船只建造的也都没有英国船厚重,尤其是荷兰人的船,颠峰时期他们有上万艘商船,显然不可能耐心用十几年建造一艘船。甚至荷兰人连火炮都不装,这让他们的船装的更多,吃水浅跑的更快,运费就只有英国的几分之一了,结果欧洲商人都更愿意让荷兰人帮他们进行运输,逼的英国最后不得不退出航海法令,规定英国跟殖民地之间的贸易只能用英国船。

这两艘法国船也带有荷兰的特点,吃水浅,跑得快,不过却是有固定炮位的,可以安装火炮,五百吨那艘可以装十五门火炮,八百吨那艘可以装二十五门,都是正规的主力火炮,这些都附和周琅跟康华利达成的协议,可是太巧合了,不由让他感觉到康华利是早有准备。

两艘船还得进行认真的维修后才能出海,另外火炮还得让东印度公司提供,这些都需要时间,三个月之内都不能出海。

经过这一番努力耽搁,已经到了1793年初,按照目前的进度,4月底能够出海,最快也得三个月才能到达中国,但这只是不懂航海的人的想象,事实上还得等待风期,能够在下半年抵达中国,就已经很快了。

英国人的中国热在这几个月中继续高烧不退,并在2月份达到了最顶端,因为去年九月就从英国出发的马嘎尔尼使团抵达了印度,东印度公司为马嘎尔尼一行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

周琅依然无法出现在这种层次的宴会上,可是他的合伙人亨利皮特是可以出息了,短短半年时间,亨利皮特就已经升职了,不再是小部门的官员,而是调到了一个东方特别处,专门负责跟中国之间的贸易,显然他高升了,也许正是因为跟周琅组建中国东印度公司有关。

周琅从亨利皮特那里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在马嘎尔尼的欢迎宴会上,并没有特别的消息,事实上英国人此时对中国的了解很有限。但英国人对马嘎尔尼此行充满了信心,这也正是这些英国人掀起中国热的原因。

这股热潮并不是他们对中国有多少信心,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们自己高度的自信。

这种信心让英国人毫不怀疑马嘎尔尼此行一定能收获到他们想象中的成功,他们认为既然英国正式派出了使臣,那么就没道理无法跟中国达成条件优厚的通商协议,这是一种十分不理智的自信,也正是一种国力高速提升时期的国家的国民心态。就好像21世纪的中国,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国家能够创造任何奇迹。

英国人也相信随着马嘎尔尼访华,他们很快就能彻底打开跟中国之间的贸易来往,这种盲目的信心,恰好帮了周琅一把。否则他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只提出一份计划书,就能来来十来万英镑投资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疯狂。只是英国人可能太过于自信了,导致连东印度公司都注意到了周琅。这是周琅没有想象到的,他主要目的就是那些年轻,轻率,又没有多少经验的年轻投资者,谁能想到最后东印度公司高层都介入了。

亨利皮特带来的其他信息,倒是让周琅对马嘎尔尼访华这件历史事件产生了新的看法,他惊讶的发现,马嘎尔尼访华在法理上,并不是英国的政府行为,竟然只是东印度公司的行为。这跟他的历史常识有很大的出入,他一直以为马嘎尔尼是代表英国国王,可实际上他代表的是东印度公司。

原因很简单,此时的英国国王是一个神经病,是不可能做出这种重大的外交决策的。在英国这件事也没有经过英国议会的授权,一切程序都是在东印度公司内部进行的。不但马嘎尔尼此行的所有经费都是东印度公司提供,礼物也是东印度公司准备的,包括其中著名的天象仪,就是东印度公司专门在德国拍卖的。连马嘎尔尼本人此行,都领取了东印度公司一万五千英镑的天价补贴。

可如果说英国政府毫不知情,那也不对。因为现在东印度公司的委员会成员可都是政府派出的高官,这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美联储,政府向其中派遣官员,但性质上却是一家私营机构。因此访华这件事,不但英国政府知道,皮特首相也是清清楚楚。而且他们也认可马嘎尔尼可以代表英国政府,因为根据他们给东印度公司的特许权,东印度公司可以在东方代表英国政府。

因此事实上,这是一起英国政府高层通过东印度公司的框架,绕过议会进行的一次特殊的外交活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次行动跟国王没有半毛钱关系,首先写给乾隆的那封信就不可能出自一个神经病国王之手。

马嘎尔尼此次出行的目的,也绝不仅仅是商务谈判,而是一次全方位的政治刺探。周琅打听到马嘎尔尼的使团中包括大量的科技人员,他们精通军事、天文、化学、力学、制图、航海等方方面面的知识,这让使团人数高达六百多人。如果说只是一次商务谈判,显然不太正常。

历史上,马嘎尔尼回国后,没有向议会进行汇报,而是在东印度公司委员会上进行了汇报,这确实说明他只对东印度公司负责,而汇报的内容中还包括专门对长城和城墙做的侦查内容,马嘎尔尼报告说,中国的城墙防御能力能够抵御小型火炮,但无法抵御重型火炮。

这些周琅并不关心,因为他无法改变。他关注的是马嘎尔尼的行程,对方竟然只在加尔各答待了几天时间就出航了,而且并不是马上前往中国,他们打算尽快赶往马六甲海峡,然后在哪里等到3月,3月风气转变,他们可以就近出航前往中国。

周琅还关心一点,同样是历史书上没有写到的,那就是此时的英国人认为,这次出访,他们是接受中国政府邀请的。起因是去年南海县令亲自出面,广州十三行总商蔡世文作为翻译,代表两广总督长麟在广州城外的十三行走访了各个外国洋行,要求他们派遣使臣去庆祝即将到来的乾隆登基六十周年庆典。

周琅十分清楚,这只是总督长麟这个官员试图拍乾隆皇帝的马屁,可是在西方国家看来却具有不一样的味道,他们以为这是对他们的外交邀请。各国其实都派遣使团前来访问,只不过英国人最为重视,他们派遣了正副使都是贵族,团队高达六百人的超大团队,而且从欧洲精挑细选的挑选礼物。事实上庆祝乾隆登基六十年的使团不止英国一家,荷兰人的使团并不比英国人小,不一样的是,荷兰的使团是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直接派出来的,礼物甚至都是在外商云集的广州直接采购的。当地官员积极配合荷兰人采购礼物,并且在英国人后一年荷兰使团行程中,长麟一路陪同,显然长麟希望弥补前一年英国使团出访失败,让乾隆不悦的过错。至于葡萄牙、西班牙等国的使臣,就只有一些常住广州的洋行大班而已。

周琅不关心这次访问是不是长麟拍乾隆马屁的办法,但他得知这是两广总督邀请在前,他明白这次出行肯定特别顺利,至少在广州不会遭到满清官员的刁难。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跟随马嘎尔尼使团出行,那么行程将及其顺利,在广州进行贸易也会十分顺利,取得一个好的开头,对他十分重要。

因此他积极活动,希望可以跟随马嘎尔尼使团一起行动,但东印度公司却拒绝了。

可是东印度公司拒绝了,拒绝的十分干脆和果断,对他们来说,马嘎尔尼访华比周琅是否能扩大对华贸易更加重要。东印度公司甚至拒绝周琅的船队跟马嘎尔尼一起出发,一起抵达广州坐顺风车的请求。

合伙人亨利皮特已经动用了他所有的能量,依然无法成功让自己的船队加入马嘎尔尼船队,这让亨利皮特十分不高兴,在周琅的鼓动下,亨利皮特接受了这样一个建议,那就是不跟马嘎尔尼一起出发,但却一定要一起进入广州,制造一个船队的错觉,这样方便他们在广州展开贸易。

显然对亨利皮特来说,损害东印度公司的利益,换取他自己的利益很合算。

于是在马嘎尔尼出航三天之后,周琅船队也起航了。

一共两艘船,一艘船上没有任何货物,全部都是银币,一箱一箱,总值十万英镑的银币,这艘船的船长就是谢清高重金雇佣的哈拉尔船长。

哈拉尔并不是一个英国人,而是一个挪威人,挪威此时属于丹麦控制,但挪威跟英国之间的贸易关系更紧密,丹麦则跟德意志地区的贸易更多。而挪威地产贫瘠,在工业化之前航海业是最重要的产业,一度以一个一两百万人口的小国,支撑起了全球第三的商业船队。

因为挪威有悠久的航海传统,国民第一大产业就是航运,因此拥有大量的水手,在英国船队中的挪威人很多,哈拉尔就是东印度公司雇佣的一个挪威船长。因为不是英国人,所以他真的只认钱,其实英国籍的船长也只认钱。

谢清高承诺了两倍的工资之后,哈拉尔就答应跟谢清高干了,至于周琅当初答应的股份之类的承诺,哈拉尔并没有提。

另一艘船则由谢清高亲自指挥,这段时间他恶补了航海知识,至于他是如何在毫无自然科学基础的情况下,用了半年时间学到的航海技术,那就不是周琅能弄明白的了。总之谢清高表示他可以完全独立掌握从中国到印度这段航程,不过他聘请了一个虽然年轻,但却在航海学校中正规学习过的苏格兰人作为大副。

谢清高的船是那艘五百吨级的商船,船上则装满了这段时间准备的价值三万英镑的印度货物,主要是棉纺织品和一些铁器,棉纺品还好说,那些锄头、铁锅之类的商品自然不可能在广州出货,佛山的铁器都比这些好。谢清高的目的其实是婆罗洲,也就是加里曼丹岛,岛上有兰芳公司等华人组织,主要以淘金为业,谢清高曾跟罗芳伯有一面之缘,因此他这些货物都是去哪里变现的,换取兰芳公司的黄金,然后去广州换取茶叶。

这也算是一个三角贸易,周琅之前计划中就有,因为他在东印度公司工作的时候发现,东印度公司跟婆罗洲华人之间的贸易规模竟然不低,每年通过向西婆洲出口印度产的商品,可以赚取黄金年均12462盎斯,价值52966英镑。

舰队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公司的股东们联手为周琅举办了一场奢华的送行晚宴,从他们殷殷目光中看得出他们对周岚的期望。

第二天一早他们则全部在码头上送行,温热的海风吹佛,回首加尔各答,周琅突然发现这个欧式小城的风景竟然那么美,这段时间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再次回首是什么时候了。

带着一丝没来由的感慨,周琅的船只开出了河港,半天后进入了印度洋,撞碎了一倾碧波,冲向一个不知道未来的彼岸。

印度洋的海景对周琅毫无吸引力,他心中激昂的情绪全都是因为未知的前景,但心中的激动更多于紧张,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做挑战性的事情永远都充满了激情。

唯一让他难忘的只有一次晚上的波涛,汹涌的让船队似乎要倾覆一般,甚至第二天两艘船之间都失去了联系。硬是搜寻了两天半,才终于在锡兰以北洋面找到对方。一番耽搁,让周琅担心追不上马嘎尔尼的船队,于是他决定兵分两路,跟谢清高不在一起行动。

————————————

在1857发的群号果然又被删了,很奇怪网站为什么要删这个,不是现在跟企鹅是一家了吗?1857的完结版在群里,没加群的加一加啊:145095539、446561342

第八节 分头行动

之所以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无论哈拉尔还是谢清高都表示,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在大海上出现风浪然后船队被打散的情况很普遍,上次遇到的风浪还算小的。

鉴于这种情况,让周琅感到时间紧迫,难怪马嘎尔尼船队迫不及待的赶往马六甲,恐怕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宁可在马六甲等候,也不敢拖延以免耽误风期。如果真的耽误了,可就不是一两个月,有可能会将行程拖延到明年。当年瑞典东印度公司的哥德堡号就因为延误风期的原因,不得不在巴达维亚等了一年多。

事实证明周琅的决定是正确的,当周琅进入马六甲停泊的时候,马嘎尔尼一行已经离开了,尽管才刚刚到三月,可是风向十分理想,马嘎尔尼船队提前出发了,而周琅又在路上拖延了几天,导致双方错过了。

此时已经不用多考虑,就算之前没有计划过分开行动,此时也必须做这个决定。因为对周琅来说,跟随马嘎尔尼船队能得到的好处是巨大的。

这样就只能让谢清高带人前往婆罗洲贸易,交换哪里的黄金,周琅只能继续追赶马嘎尔尼的行程,俩人在马六甲碰了次头,周琅计划是这样的,他追赶上马嘎尔尼,然后顺利打着英国使团的旗号进入广州,先缴纳一部分定金采购货物,等谢清高带船到来后在支付其余的货款,这样不影响采购,又不耽误借助英国使团的方便。

只休息了三天,让水手们适应一下旅途的劳顿,同时采购一些新鲜蔬菜,船上不少人,尤其是一些新水手,已经出现了营养不良的情况,周琅很清楚这是因为缺乏维生素,解决的办法是采购了大量的橘子,同时几乎扫干净了马六甲当地华人制作的泡菜,周琅知道泡菜中是含有一定的维生素的,另外豆子是一个神器,可以方便的炮豆芽,干豆子中没有维生素,可是发芽后就跟新鲜蔬菜一样,富含维生素,这个知识西方人直到一百年后都没发现,日俄战争的时候,俄国人空有大量喂马的黑豆,却被日本人封在旅顺港口中大量得了败血症。

由于周琅是一艘船,而马嘎尔尼是一整只船队,所以周琅的速度更快一些。

哈拉尔的驾船技术毋庸置疑,作为一个从十四岁就开始从学徒成长为船长的老水水,他精通船上任何职位的工作,而且他在东印度公司的船队中,多次航行中国,对这条航线十分熟悉。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在海上航行了一个月左右,就在南沙海域看见了马嘎尔尼船队的旗帜,双方没有接触,按照周琅的指示,在超越马嘎尔尼船队的时候,释放了礼炮表示友善,这一点是被哈拉尔反对的,他担心会引起对方的误会。

超越马嘎尔尼船队之后,周琅就踏实了。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他将赶在马嘎尔尼船队之前到达广州,哈拉尔告诉周琅,根据东印度公司的做法,马嘎尔尼船队是不会直航中国的,应该会在马尼拉进行补充,然后直航澳门。

周琅船上因为储备大量的橘子和泡菜,以及用雨天收集的雨水泡的豆芽菜,船员的身体状况目前很好,并没有出现败血症等疾病,马嘎尔尼船队甚至连柑橘都不准备,尽管这种方法英国医学家林德已经发现,可他的学说没有得到重视,只有库克船长等少数航海家进行过实践,英国海军都还没有采纳。据周琅所知,马嘎尔尼船队并没有采取过实际行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英国正规舰队中,船长等管理层的伙食跟普通水手不同,船长都是独自用餐,而且都喜欢使用新鲜的食物,这让败血症打击不到船队中的高层,他们并没有迫切解决问题的动机。

周琅现在可以提前抵达中国海域,他的计划是在葡萄牙人控制的澳门停靠,等待马嘎尔尼船队,倒时候一起抵达广州,在澳门期间也可以提前进行备货,总之无论他买来多少茶叶等特产,回到印度都能够卖掉,而且能保证相当大的利润。要知道几十年前,哥德堡号返航的时候,是直接被荷兰人拦截到巴达维亚的,倒不是要抢劫他们,而是希望他们将货物在巴达维亚变卖,中国货的普遍缺乏才是大问题。

周琅只需要一次成功的贸易,能带给股东丰厚的回报,第一步就走成功了,接着他就可以借势发行更多的股本,打造更庞大的舰队,招募更多的武装人员。至于那种依靠利润慢慢积累的方式,见识过资本运作优势的周琅是绝对不会去考虑的。

在他自己的计划中,他是打算用三年时间,就建立起一只能够纵横中国海域的舰队的,这种速度的扩张也只能靠资本,而不能依靠积累,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好好做生意。

海上不辨日月,根据哈拉尔的航海日志,此时已经到了六月,他们快要进入澳门海域,大家的心也都放松下来。

现在他这艘船的情况还算良好,因为是曾经俘虏的法国船,老船名叫什么没人提及,按照管理公司给这艘船起了一个新的名字东方曙光号,并编入档案。这艘船有三层甲板,底层甲板是货舱,中间的甲板则安置着二十五门火炮,是一艘火力相当的武装商船。

东方曙光号一路上也遇到过多次疑似海盗船,但对方看到东方曙光号的模样,都悄悄远离了。倒是周琅很有兴趣跟那些“西山海盗”们交流交流,但目前船上缺乏懂中国话的水手,他不可能自己冒险做小船过去,因此跟海盗集团建立联系的计划只得作罢。

等到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跟这些人联系起来,对他来说,纵横中国海域的这些海盗,是一支值得拉拢的力量。

船上物资依然充足,毕竟这几乎是一艘空船,有太多空间储备物资了。船员们对发酸,发臭的橘子已经很恶心了,但是他们却渐渐的爱上了豆芽菜,奈何受限于淡水的短缺,不敢放开手脚来泡制豆芽,现在即将到澳门海域了,在哈拉尔的建议下,周琅也同意让在马六甲雇佣的中国厨师泡制尽可能多的豆芽菜,让所有人都能美餐一顿,说是美餐也不过是清水煮豆芽,放上一些盐巴和香油罢了,但这对海上的水手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乐极生悲,大家大餐一顿,晚上却预见了风暴。

海上风暴,过惯了陆地上平稳生活的人是无法想像的,周琅发现天空几乎都压了下来,风中有各种声音,让人能联想到魔鬼的嘶吼。大海则好像翻了过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海水,好像船只已经沉没,对于他这个海上新手来说,他甚至无法辨别上下左右,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船正在下沉,可突然天就亮了起来,才发现他们被抛到了海浪上面。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周琅只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其实什么也干不了,脑子一片空白。最冷静的哈拉尔,这个老船长此时抓着一根缠在桅杆上的绳索,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在船上大吼大叫,竟然能够遮盖风声,骂人,打人,他用一切办法让船员动起来。老水手们也还算冷静,新手们则一个个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的有之,抱着桅杆或者任何他们能抱住的东西的有之,痛哭流涕的有之,虔诚的向他们信仰的神灵祈祷的有之,总之船上的情景十分混乱。

周琅只看到在哈拉尔指挥下老水手们将风帆都收了起来,然后他就不知道甲板上的情景了,因为哈拉尔让人将周琅绑了起来,绑在船长室的椅子上,椅子则是用铆钉固定在甲板上的。

颠簸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大海的怒气才平息下来,周琅才被放出了船长室,此时他分不清时辰,天色还是很暗,他不知道是早晨还是晚上,或者就是中午。

哈拉尔说他不知道现在船在哪里,分不清方向,但是他却很肯定此时是大中午,他告诉周琅他们还没有走出风暴区,随时还会遇到剧烈的风暴。讲解了这些基本常识之后,他就扔下了周琅,去训诫那些新水手去了。

这些新水手,大多数都是印度人,各个阶层的都有,甚至大多数都是贱民,贱民才会从事这种冒险的行业。船上自然有翻译,不用专门聘请,好几个印度老水手就能做这份工作。

在哈拉尔愤怒的咆哮面前,一个个新手瑟瑟发抖,他们此时真的认为这就是个恶魔,因为就在不久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哈拉尔将三个昨天表现极为糟糕的印度水手扔下了大海。

理由是那三个人昨天竟然不肯服从他的命令,并在他试图强行让他们干活的时候,动手反抗了船长。

周琅没有来得及阻止哈拉尔,扔人的时候,周琅还被绑在船长室呢,惩罚了不听话的水手之后,哈拉尔才想起了船上还有一个公司的高官。其实就是周琅早点出来,他也未必能阻止的了哈拉尔,在船上船长具有绝对的权威。

难得的平静下,大家的心却不平静,都有些忐忑的等待着可能再次袭来的风暴。平静的午餐吃的人心惶惶,船长室的餐桌上十分压抑。

一共三个人吃饭,船长哈拉尔、周琅还有东印度公司派来的监督。

三人脸色都很平静,但周琅确信,恐怕只有哈拉尔是真平静,那个监督跟他估计一样,心情绝对没有表现出那么平静,周琅认为没有人在刚刚经历海上风暴之后,还能这么平静,这不是心理素质的问题,纯粹是一种本能。

周琅并不喜欢这个监督,因为他怀疑此人是东印度公司特别派来的间谍,这也是做贼心虚,如果他是一个正正经经打算好好做生意的人,就不会有这种怀疑,可他偏偏抱有异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东印度公司好好合作,那么怀疑这个人的身份就很正常了。

因为这个人不是一个普通人,东印度公司派到周琅船队的监督,既不是一个财务人员,也不是一个商务人员,更不是精通法律或者懂得中文的翻译人员,而是一个军事人员,这怎能不让人怀疑。

“科林勋爵,不知道您手下的士兵情况如何?”

餐桌上的气氛着实压抑,心态最好的哈拉尔有意缓解气氛,跟前两位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一个是他的雇主,一个是东印度公司的上尉军官,还是一个贵族,虽然并没有继承家族爵位,也没有继承的资格,但他依然是一个贵族,用勋爵(My Lord)来敬称是这些没有爵位的贵族都喜欢的。

“情况很好,我手下的雇佣兵都是经验丰富的士兵,有一半都参加过在北美的战争,有航海经验。”

对这个科林周琅是即防备,又拉拢,他怀疑对方怀着特殊的任务,因此许多话就不能对他说,可是此人是目前船上最有权力的人,四十名装备精良的黑森雇佣兵让他拥有决定船上众人生死的能力。

之前东印度公司派他来的时候,就表明此人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在迈索尔战争期间,率领300名欧洲人组成的步兵团,击退过两千人的印度軍队。

“那就好。我担心在风暴袭击之后,紧接着遇到海盗。”

“船长请放心,我这四十名士兵都是最优秀的炮手,就算遇到法国海军也不用担心。”

周琅接话道:“勋爵,我听说这四十个士兵可都不是英国人,他们的忠诚有保证吗?”

科林笑道:“这就要看您了?”

“看我?”

科林点头:“他们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叛变,那就是没人支付他们工资的时候。”

这些人都是雇佣兵,不是著名的瑞士雇佣兵,而是黑森雇佣兵。

这些其实周琅都知道,他可没少跟那几个老雇佣兵聊天,在他看来,跟这些人搞好关系十分重要。因为他的未来计划中,军事力量至关重要,而这几个人如果能拉来几个,是很好的军官种子。

可他还是故作不知问道:“他们是雇佣兵对吧。只认钱吧。我有些担心,如果战场上我们的敌人出的钱更多呢?”

事实上雇佣兵没有普通人想象的那样不靠谱,欧洲打了几百年仗了,大多时候扮演主要角色的就是雇佣兵,如果真的靠不住,那些贵族领主也不会雇佣他们了。拿瑞士人说事,如果瑞士雇佣兵真的那么不靠谱,经常在战场上倒戈的话,谁还敢雇佣他们。在大多数时候,只要雇主及时支付他们薪水,这些雇佣兵相当可靠。甚至战场上大多数时候,对垒的双方都是来自瑞士的雇佣兵,他们却能死战到底。唯一不可靠的是他们的军纪,一群为钱杀戮的士兵,杀人越货的事情不可避免,三十年战争后,德意志地区的人口下降了一半,这种比例的人口减少,已经不可能是纯粹战争的杀伤了,只能是来自劫掠后的屠杀。

历史进入到火器时代后,以长矛方阵文明欧洲的瑞士雇佣兵就没落了,更加军事化的黑森雇佣兵走上了前台,七年战争的时候,英国武装了九万人,其中只有两万是英国人,其他大多数都是雇佣兵,来自黑森地区的雇佣兵就占了一半,比英国籍士兵还要多。美国南北战争时期,更是大量的黑森佣兵为双方作战,美国著名的无头骑士就是一个黑森雇佣兵。

黑森雇佣兵都是被英国雇佣去北美作战的,甚至一度是北美英军的主力,毕竟只有不到一千万人口的英国,不可能组建太大规模的軍队。可是这些来自德意志黑森地区的士兵,到了美国后,很多被美国政府收买,美国政府许诺他们,只要他们愿意留在美国,以德裔美国人的身份加入美国軍队,那么会给予他们每人五十英亩的土地作为补偿。

有很多雇佣兵竟然成建制的倒戈,甚至有的军官为了能多拿土地,还故意让手下的士兵送死,最后导致这些雇佣兵伤亡了一大半,比美军和英军的伤亡都高。

因此周琅表示担心这些人会被敌人收买,不是没有道理的。

科林说道:“在您及时支付薪水的情况下,他们绝对不会叛变。因为他们不但跟我们有协议,而且他们的国家跟我们的国家还有协议。”

“哦?”

周琅这一点倒是没想到。

接下来科林给他说了一些之前所不知道的情况。

跟瑞士雇佣兵不同的是,黑森雇佣兵并不是被一些雇佣兵头子雇佣,而是黑森公爵亲自送到其他国家中去的,这意味着黑森雇佣兵帮别国打仗,属于一种国家行为。因此这些黑森雇佣兵不单单是为金钱作战,他们还是为他们的公爵作战,为他们的国家而战。而他们的国家跟英国签订有协议,这大大约束了他们个人的选择权力,让他们不敢随意倒戈。

按照科林的说法,黑森公爵跟英国政府签订的协议最为优惠,英国跟别的德意志邦国签订协议中,都包括大量的抚恤金,而在黑森的协议中,不包括抚恤金。这被看作是黑森公爵对英国的善意,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对于黑森这个以出租士兵为生的公爵领地,他们将出租士兵行为看作是带有外交性质的行为。黑森公爵为此换取了英国的保护承诺,英国承诺,在他们租借士兵期间,如果黑森遭遇到其他国家的攻击,英国将会对黑森进行援助。

明白这些情况之后,周琅终于明白,为什么黑森雇佣兵能够取代瑞士雇佣兵了,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更加熟悉火器,更适应火器时代的战争,更是因为黑森雇佣兵是一种国家行为,而瑞士雇佣兵则是大大小小的雇佣兵团体的生意。

但这却让周琅更不放心了,他是很欣赏那些黑森雇佣兵的专业素养的,他发现这些士兵不但能够熟练使用各种步枪,对大炮的操作也是得心应手,最重要的是其中为数不少的还受过教育,简直就是最好的军官。如果自己也能够从黑森雇佣一批这样的士兵的话,能够最快速的形成战斗力。

可没想到他们能为英国作战,是因为他们的政府跟英国政府有协议,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协议,所以黑森雇佣兵帮助英国作战,帮助普鲁士作战,帮助奥地利作战,偏偏就不帮助最强大的法国作战,因为他们公爵坚决不同意为天主教国家作战。

这就堵死了周琅从欧洲雇佣信用可靠的雇佣兵的路子,因为法国人至少还信仰上帝,中国人的信仰就更远了,恐怕更难得到黑森公爵的支持。就算雇佣来了,跟欧洲国家对垒,鬼知道这些士兵会不会直接把周琅绑了。

几人一聊天,紧张的情绪渐渐就消失了,一聊就聊了很久,反正外面的天色很黑,从生物钟中感觉到,此时应该到了深夜。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一直担心的风暴没有再次到来,倒是到了中午,观察员在桅杆上欢呼看到了陆地。

周琅不久之后也亲眼看见了陆地,至于是什么地方,连哈拉尔也不敢确定,但是根据数学计算的结果,他预计船已经驶过了澳门海域,大概往东北方向偏移了几度。至于眼前看到的陆地是岛屿,还是大陆,暂时还无法确定。

这个分析让周琅放下心来,澳门的东北方只能是广東沿海一带,在中国东北,总不至于跑到日本去吧,只要登陆了中国陆地,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他倒是有些担心跟他兵分两路的谢清高,不知道谢清高是不是也遇到了这场风暴。

如果谢清高在婆罗洲出货顺利,然后一路紧追的话,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至于马嘎尔尼就不用担心了,既然历史上他们成功来到中国,周琅的出现还无法改变这种历史,因此马嘎尔尼肯定会成功来到中国。

马嘎尔尼的行程周琅都打听到了,这是亨利皮特的功劳,他很清楚的知道,马嘎尔尼会现在澳门停泊,然后进入广州,最后在中国广州官府的安排下一路向北去北京。

现在周琅就是要登陆,找个海湾停靠,补给一下,同时修复一下受损的船只,接着赶紧去澳门等待马嘎尔尼。

船只按照计划终于找到了一个海湾,接着哈拉尔派人称作小船查看附近的地形,继续测量数据,计算他们所处的大概方位,这次计算的结果让人大吃一惊。

哈拉尔告诉周琅,他们偏离的可能有点多,目前极有可能驶过了整个广東,目前他们所在的地方极有可能位于台湾海峡附近,他们所在的陆地有可能是福尔摩沙,也就是台湾岛。

第九节 权力之争

船只经过风暴,受损情况已经查清楚了,有几处裂痕都不算严重,但三根桅杆中的最后一根断了,必须经过维修才能继续起航,否则船速将受到很大影响。

哈拉尔告诉周琅,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港口和船厂,那么三五天就能修好,可如果运气不好,附近都没有合适的港口,恐怕十天半个月都无法起航。

周琅倒是要求哈拉尔强行开船,先往澳门走,可哈拉尔拒绝了,他是船长,在船上拥有毋庸置疑的权力,哪怕是周琅这个雇主也不能命令他,这让周琅非常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知道,哈拉尔是对的,只是这有可能耽误他的大事。

派出去查看的小船下午就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一个消息,往北三里外就有一座海港,这是很幸运的事情,只是那座港口很小,他们这艘八百吨的大船只能趁着涨潮入港,而且没有可以停靠的码头,好在这座港口是一座由海岸泻湖形成的港口,吃水浅但海底是柔软的海砂堆积而成,可以直接将海船搁浅,在沙滩上修理,修理后拖入海中即可。只是一来一回,加上修理的时间,大概得十天。

十天就十天,总比没有期限要好,周琅自认为心理素质很好,此时也不免焦躁。可这种感觉偏偏让他冷静了下来,因为他追求的人生从来不曾平静,这种感觉时常遇到,可每一次他都成功化解,反而让他的成功显得更为难得一些。

冷静下来后,他不免开始回想这一次的计划,跟自己过去做的每一次计划书一样,都有曲折和阻碍,但这一次仿佛格外不顺。反倒是一开始很顺利,让他放松了心态,直到东印度公司介入之后,麻烦就接连不断,最后还遇到了海浪,才让周琅的心态失衡,甚至跟船长发生了争吵,这在任何一次商业开拓中都不曾有过,因为他心中始终有一条原则,那就是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作为创始人只需要负责监督,不需要干涉专业人士的工作。

想到这些之后,周琅的心态再次开始稳定下来,而且变得更加冷静,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一般再次高速运转,他明白最大的对手并不是那些意外,不是遭遇的风暴,不是坏运气,而是东印度公司。

也正是因为这个对手太过强大了,所以他才执着于借助马嘎尔尼的东风,可回头一想,即便没有马嘎尔尼访华这件历史事件,难道他的计划就没有可行性吗?不管是他拿给那些股东的商业计划,还是他内心深处的野心计划,都是经过周琅深思熟虑后的结果,都具备逻辑上的可行性。

排除杂念之后,周琅再次开始工作,这次不是干涉船长的工作,而是提出了一些建议,他不干涉专业人士的工作,但是提出合理化建议还是很正常的,甚至有时候是他必须提出要求,然后由专业人士负责去执行,这样才最有效率。

争吵之后,周琅主动找到哈拉尔船长,跟他进行了沟通。船长的意见是,派人立刻前往海港,跟港口取得联系,让他们允许东方曙光号进港,并且向他们请求援助,当然必要的费用是必须自己支付的。

周琅认为哈拉尔的思路已经很清晰,不需要自己补充太多的内容,毕竟对方应对风暴的经验极为丰富,这种事恐怕不止一次遇到了,不过对方对于中国的风俗习惯还不太了解,所以周琅建议多带些钱,拿钱开道在这个国家比放低姿态的请求更有用。

一行十二人很快出发,他们驾着救生艇,其中四个士兵,八个水手,带着一箱三千个银币,去港口联系救援。

商船则在泻湖外抛锚,等候使者传回好消息,但直到天黑也没见到他们回来,至此大家也没觉得意外,哈拉尔却发出警告,认为可能情况不妙。倒是周琅觉得不应该,这些人带着不少钱去办事,即便遇到奸商,大不了被人欺生,狠宰一笔,应该不会出现意外。

但哈拉尔却警告说,这几个人很可能遇到了意外,并表示他遇到很多次这种事情了,在非洲、太平洋海域,经常有船员上岸后被土著杀死,还举了许多航海前辈的例子,比如麦哲伦死于菲律宾。

周琅却不认为这样,怎么能拿中国人跟那些部落土著相比呢,而且他很确信,此时的中国人绝对比21世纪的中国人更加恭顺,这时代的中国人才是真正的顺民,就是把刀子递到他们手里,他们也未必会动手。

哈拉尔认可周琅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他来过中国多次,有过冲突,但对方还算讲理,他也觉得印度、波斯和中国这样的古老文明国家,是有道理可讲的,所以才敢派人去联系,如果真是非洲的话,就不是派几个人去联系,而是带兵上去了。

哈拉尔的话也让周琅也开始反思,他突然想到这个时代的台湾还有不少土著部落的,如果几个人真的意外落入土著部落的手里,恐怕结果也不会好。但是之前的侦查明明发现前面是一座港口啊,土著又不可能建造港口。

十二个船员失踪,身处陌生的海域,让整艘船上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哈拉尔让全员做好准备,科林集结了剩余的士兵,全部武装起来,并且轮流值夜。三人在船长室开了一个碰头会,都同意第二天天亮后,马上派探险队登岸,寻找失踪的船员,十二个人的生死不是小问题,就算他们死了,也得找到原因,给其他船员一个交代,高层对底层船员的生死不闻不问,在海上引起反叛的事情多了去了。

不过疑惑在他们派出探险队之前就被揭开了,因为那十二个船员回来了,他们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了好消息,对方答应尽力帮助修复船只,还保证说他们有修复桅杆的备货,只要船上了岸,他们很快就能修好。但是对方开了一个高昂的价格,他们留下了十二个船员带去的三千枚银币,说是作为定金,要求商船再给他们七千枚银币,他们才愿意帮忙修船。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钱不是问题,一万枚银币,价值七千多两白银而已,相比一趟航海的利润,值得投入,只是船员描绘的他们跟岸上中国人沟通的情况,让周琅起疑。

船员解释他们之所以在岸上待了一夜,是因为跟岸上的中国士兵发生了误会。他们上岸之后,在船上唯一的一个中国人,也就是在马六甲招募的那个华人厨师,带着他们去港口上的船厂探寻,这只是一个小船厂,而且是当地唯一的一个船厂,主要业务确实也是修船,可是他们没修过大船,平时修的大多都是渔船。

船员们的目的其实也不是为了找人维修,这种小船厂的设备也完全不达标,最后维修都得靠人力,船上配有专业的木匠,因此需要的其实主要是材料,他们需要一颗可以用作桅杆的原木,以及一些填堵裂缝的麻线、桐油和板材,这些原料船上本来是有的,但谁也没想到船体会出现裂痕,因此有些不敷使用,像这种基本原料再小的船厂也应该是必备的。

只是船厂没有他们需要的桅杆料,船厂主人也是木匠师傅建议他们去城里找找,看看那里的木材商人有没有,实在不行就只能雇人去山上临时砍伐了,虽然没有阴干的新料耐用,但临时替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城叫什么名字?”

周琅突然插话。

“他们说叫左营。”

厨师一口闽南话,在台湾倒也算到对了地方,反倒是跟周琅交流起来有些费力。

左营两个字周琅听清楚了,不由皱眉:“是军营吗?”

他对军事太敏感了,此时还不是他跟满清政府冲突的时候,而且听到“营”字,他心中顿时就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他确信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可能比后世更加的恭顺,是真正的顺民,但他同时对这个时代的士兵十分不放心,这时代的士兵是真正的兵痞。

“就是一座城,城不小,人不多。南北有山,东边有湖,西边望海。”

厨师说道。

周琅点点头:“你继续说你们在城里的事儿吧。”

厨师道:“我们进了城,南北都有山,倒也有木行,但他们也没有大料,说是大料没有现成的,得等。我们问上山现斲得等多久。掌柜的说运气好两三天,运气不好就没准了。我们问过之后,拿不了主意,本想原路返回,谁知道这时候有人找上了我们,说他有料。说官府本来让他们修城西的文庙,谁想最后又不修了,备下的料子都放了五年,早就阴干了,适合我们做桅杆。我们就跟那人去了,结果被他带到城西湖边的孔庙里,二三十个绿营兵就围了上来,说我们是海寇。”

“他们动手了没有?”

周琅插话道。

“没有,我好言跟他们讲明白了,说我们是天竺国的商船,遇上了风暴,桅杆折了,来这里找修桅杆的大料。他们就问带钱来了没,我们就说带了。最后他们真的给我们看了他们的料子,庙里确实备着不少的料子,有我们能用的大椽子。最后他们就说钱不够,要我们再拿钱,当时天黑了,他们就留我们住了一宿,今天一大早放我们走的。”

听完厨师的话,周琅总觉得其中有古怪,他甚至认定岸上的绿营兵痞给他们设了个局,打算引诱他们上岸谋夺财物。

抱着这种想法,周琅很快就跟哈拉尔、科林三人碰了个头。

另外俩人也在各自询问自己的人,因为派去联络的那十二个人中,不但有懂闽南语和客家话的厨师,也有水手和士兵,周琅问询厨师,船长哈拉尔问询自己手下的船长,科林则问询自己手下的士兵。

三人问到的事实基本一致,可是对此的判断却产生了分歧。

“必须走。这次一定要听我的。我们的船就是少一根桅杆依然能够航行,可要是在这里跟当地軍队发生了冲突,损失太大。”

周琅认定岸上的绿营兵没安好心,他觉得冒这个险完全不值,他们一艘破船,百来个船员,只有一半是合格的武装人员,可对面是未知人数的满清绿营,战斗力不确定,但人数绝对比自己这边多,而且他们的后备是源源不断的,因为一旦跟他们发生冲突,意味着是跟满清政府发生冲突。

“对方没道理放着发财的机会不要,您过于谨慎了。”

哈拉尔却觉得对方只是想做生意,坚持要上岸完成这笔交易,因为他的人十分确定的看到了那些木料。

周琅人觉得恐怕是哈拉尔的水手不懂闽南语,肯定没有自己了解的更清楚,对中国绿营兵的道德水准也太没有警惕性了。

周琅坚持自己的考虑:“也许他们只是想发一笔财,可谁敢说他们不会有阴谋,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哈拉尔同样坚持:“是的,上岸可能有风险。可是任何陆地上的风险,永远都无法跟大海上的风向相比。我们不做任何维修冒险出海,遇到的风险只会更大。”

周琅实在是无法理解哈拉尔的坚持,他之前明明咨询过哈拉尔,如果实在无法进行维修的话,哈拉尔保证即便无法维修,也不影响船继续航行,只是速度会下降很多。可现在哈拉尔却认为出航的风险很大,这要么是之前说谎,要么就是现在说谎。

周琅这几天跟哈拉尔的关系并不好,因为之前就发生了一次争吵,因为之前周琅急于赶往澳门,哈拉尔坚持先修船。或许是因为情绪的原因,导致哈拉尔此时坚决反对周琅。

这种创业型企业的内部冲突远比成熟公司多的多,因为创业型企业总有快速发展或者快速崩溃的特点,又缺乏长期以来形成的固定组织架构,相对更不稳定。而内部冲突最多的原因基本都是因为意见不合,有的创始人要做长线,要完成ABC轮融资,然后上市,有的创始人则希望尽快变现,甚至愿意尽早高位抛售了公司套现。有的认为应该尽可能多的引入有能力的投资者,有的则坚持要将控制权握在手里。各种各样对发展不同的判断,导致大量创业公司早早失败。

周琅经历过多次内部斗争,可无外乎都是因为根据自身利益对公司发展的看法不同而引起了,很少有像现在这样的因为斗气而产生的冲突。

为了斗气实在不值,而且哈拉尔只是周琅雇佣的一个船长,顶多算是一个高级经理人,连合伙人都算不上,周琅觉得跟这个人斗气实在不值。

他强压怒气,主动跟对方沟通:“哈拉尔,我知道我们之前争吵过。但我们应该理性的想一想,此时如果跟当地政府发生冲突,我们能够承受吗?”

哈拉尔有些不耐烦了:“我们为什么要去跟当地政府发生冲突,我们只是维修船只,还是花重金去维修,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扯到当地政府。”

周琅道:“我没说一定会冲突,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可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哈拉尔道:“停停停,让我们停止这种无谓的争吵。我是船长,好吗。我得为全船的船员负责,我不能让我的船在没有维修的情况下,贸然驶入不熟悉的大海。”

周琅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必须纠正一点,船是我买的,你是我雇的,所以你必须听我的。”

哈拉尔没有说话,看着周琅的眼睛片刻,露出一个失望的眼神:

“只要在大海上,我就是船长,这就是我的船,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周琅这次真的愤怒了,直接指着哈拉尔的鼻子:“等回到加尔各答,我一定要求公司解雇你!”

哈拉尔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周琅异常气愤的推门而出。

科林跟了出来,在后面喊着:“周!”

他是做和事佬的:“不过是几个兵痞想发财而已,这种事不值得大惊小怪。我相信没人会真的想抢荷枪实弹的欧洲士兵的。”

周琅只能点点头:“这次确实应该全副武装了。”

上次因为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上岸的人都没有挟带重武器,只是几个士兵藏了手枪,这次继续交易的话,必须全部带上武器,震慑住对方的话,也许能避免麻烦。

说完周琅径直走进自己的舱室,一个原本是大副的卧室,远没有船长室宽敞,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而船长室中甚至安装了沙发。

他不知道那边科林转身就又走进了船长室。

更不知道哈拉尔的脾气还没发完呢,冲着科林一通抱怨。

“法克!老子跟法国士兵做过生意,跟英国軍队做过生意,跟美国軍官做过生意,也跟印度的王公做过生意。跟中国人我也做过生意!”

哈拉尔喊叫着伸出两根手指。

“两次!”

接着道:“就在澳门,跟他们的海军士兵,卖给他们鴉片!”

强调道:“还是走私!”

“放松,你应该放松一些。”

科林建议道。

哈拉尔哼道:“还要解雇我,老子才不稀罕给他干呢,要不是老子的船去年沉没了,会给他干?船是他买的,船上的人都是老子的!”

科林和哈拉尔在船长室交流,周琅却在大副室沉思,事实上他并没有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

他心里想的是,自己跟船长发生了明面上的冲突,如果科林真的是东印度公司派来监视他的间谍,那么对方一定会放心了吧。

但是跟哈拉尔的争吵却是真的,船上的权力分割,也确实让周琅现在很被动,他是真的失去了对东方曙光号的控制,至少是被架空了。

哈拉尔要去左营修船的决定更改不了,周琅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补救可能发生的危机,他需要进行风险分析,准备一份可行的危机预案。

第十节 麻杆打狼

高鹏是一个精明的绿营军官,他也是最底层的绿营军官,本以为运气不好,谁想还有这种财运。

他是满清绿营兵最底层的机构“汛”的一个军官,官职是把总,手下名义上有五十人,可这年头哪有不吃空饷的,他手下实际上就只有十四个兵,算上他也不过十五个,但这城里地痞不少,地痞跟士兵这年头都快混成一个德行了,因此他常常雇佣城里的地痞充数。

他运气不好,去年被派到左营做把总,之所以说运气不好,是因为左营前些年还属于凤山县治所,虽然易守难攻,郑成功时代,就在这里驻扎着两只軍队,一名左冲,一名右冲,所以留下了左营这个名字,清朝在这里建立了县城,两边夹山,面向大海,背靠湖泊,依然是理想的防御堡垒,可偏偏这些年台湾不太平,五六年前林爽文造反波及整个台湾,左营被两度攻陷。

林爽文之后,当地文官觉得左营这个地方确实有地利之便,实在找不出理由,借口说这里多兵灾,是不祥之地,将县城搬去了更繁华的埤头街。可左营毕竟有军事价值,而且这里有一座港口,还是设置了一个汛地,将高鹏调到这里做把总。

一个废弃的县城,有多少油水?虽然有一座港口,这这些年官府根本不管,港口淤积严重,商船已经越来越少来这里了,只有一帮穷渔民还靠着哪里谋生,可水上的渔民也没什么油水,那些船把头,龙头之类的货色也不好惹,所以高鹏觉得自己运气真不好。

其实他已经算好的了,这年头绿营兵过的如同乞丐,他至少还有一座县城,附近的其他一些汛地,有些甚至是在山上,不靠打猎都吃不饱饭。但人就是这样,至少高鹏认为,来左营当把总,配不上他几年前立下的功劳,多少他也是从头到尾参与了镇压叛乱的功臣。

好在这里被官府废弃了,也没人管,竟成了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高鹏在这里为所欲为,靠着勒索商户日子倒也过的下去,可发大财是不用想了。他倒也不是没想过靠海吃海,可这里的港口都快废弃了,他手里也没有船,不能像鹿港等那些汛地的官员能够走私发财。

谁想到昨天来了一群蕃商,满世界打听买木头的事儿,高鹏听到消息马上就觉得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恰好手下奎四儿想到这里的文庙里确实有一批木头,现在也没人管了,庙里是有一个学堂,可学堂里的老夫子也不敢管他高把总的事儿。更何况他并没有想过真的跟蕃商做生意,他想的只是蕃商的钱。

谁想到这些蕃商真的很肥,随身就带着三千个银元,这到让他改了注意,让对方看了木头,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需要这些木头,于是他又狮子大开口,管对方要七千个银元,如果能用这些木头换一万个银元的话,那真是一笔横财。随便拿出来一点活动活动,高鹏觉得自己就可以挪挪窝了,去东港那边做一个千总应该没有问题。

但一天过去,高鹏的心思就又变了,尤其是手下鼓动说蕃商应该很有钱,能随便拿出一万个银元的肥羊可不能放过,不然就真的是愧对祖宗了。可高鹏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赚一万个银元已经很不错了,可如果能多榨一些的话,那当然更好了。所以他拒绝了手下提出的扣了对方的船,把人以海寇身份交给凤山县衙,钱财就私吞掉的建议。因为高鹏很清楚,钱太多了有时候烫手,把人交给凤山县,那么钱就不好独吞,到最后没准连一万个银元都保不住,如果让县老爷觉得自己有私藏,恐怕自己都要搭进去。

所以高鹏拒绝了,可他越想越觉得蕃商有钱,自己还是开口太少,觉得自己太吃亏了,他觉得等对方来拉木头的时候,可以改口,随便找个借口抬价。

按照约定,今天一大早对方又来了,高鹏本来还打算抬价,可看到对方的架势,他顿时就放弃了,因为对方派来了六十个人,其中四十个人都背着鸟枪,杀气腾腾的样子,让他都感到头皮发麻,觉得这些人肯定是杀过人的狠角色。

这时候他已经不是担心对方会不会给钱,而是要担心对方会不会黑吃黑了自己,结果最后对方还是老老实实给了银子,木头也没有都拉走,而是挑挑捡捡,将最好的几根梁木用雇来的牛车给拉走了。

带着一帮同样战战兢兢的手下,高鹏送这批人离开左营城才放下心来,他突然想到,如果这些真的是海寇的话,刚才可就能占了这座城,而他高鹏会因为失陷城池人头落地,他相信到时候县老爷会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他的头上,自己万无幸理,弄不好为了给上面交代,凤山县还会把他的家人都推出去,流放三千里算是轻的了。

想到这里高鹏就感到后脊梁发寒,他觉得再不敢轻视这些蕃商,马上派人去港口紧紧盯着蕃商的一举一动。

此时作为自己的心腹小弟,奎四再次活动了心思,告诉高鹏,那蕃商的船甚大,怕是藏着好货,高鹏说蕃商人可不少,奎四建议联系附近的赤山汛一起做这笔买卖,反正是蕃商,时候没人会管。

高鹏有一瞬间的心动,可是还是拒绝了,如果成了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万一出事了,他兜不起,马上严词喝令手下这几天都小心点,不要去惹那些蕃商,等他们修好船走了就好了。为了安抚手下的心,他还拿出了一千个银元分给了这些人,让他好一番肉疼。

周琅在船上等到中午,一直等到科林亲自带人将木材运回来,他才放下心来。他也不认为绿营的兵痞一定会黑吃黑,毕竟自己出了一大笔钱,加上派去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让对方忌惮,将危险降到了最低,但一直还是不太放心,现在看到木材回来,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尽管看似一切顺利,但周琅还是按照自己昨天想了一夜的危机预案,来跟科林商议。

虽然一直怀疑科林是东印度公司放在自己身边监视自己的,可一路来,科林对自己却保持了更多的尊敬,所以当周琅提醒科林不能放松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对,马上就安排下去了。

船在昨天就已经进港,没人阻拦,现在就搁浅在港口的沙滩上预先挖好的沙坑中,四周用长长的椽子撑起来,十分牢固,即便是海潮起落,暂时也无法推动这艘船。四十个老兵全副武装在船上站岗,盯着四周的一举一动,桅杆上的了望哨里一直保持一个水手在观察,对海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进行汇报。

另外还有一群木匠在忙碌的工作,用锯子、刨子加工各种木材,赌上船上的裂缝,在接缝处塞入麻线、石灰和桐油,甲板上在进行大动作,更换一根桅杆,尽管从港口和城里雇了十几个木匠,可人手还是远远不够,所有的水手都参加了工作,甚至哈拉尔这个船长,也参加了工作。

工料齐备,一切都很顺利,只要平安度过十天的工期,他们就能再次出航了。但这十天绝不是轻松的十天,而是难熬的十天。

“晚上也不能大意。”

在天黑前,周琅再次找到科林,提醒科林。危机预案跟他商量过,只是来提醒一下。

“您放心吧,已经安排下去了。所有人都会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岗哨一直轮换,每晚至少有十个人在值夜。”

科林是正规军官,执行力毋庸置疑,这点周琅十分满意。他甚至在想,如果科林不是东印度公司的人,他可以花高价雇佣这个人。

“安全第一,但愿不出意外。”

周琅叹道。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辛苦你了,回头我会向公司给你申请奖金的。”

不经意间,周琅对待科林的态度都有所改变,这实在是目前船上的权力格局使然。周琅空有一个中国东印度公司中国总监的身份,却基本上是一个光杆司令,哈拉尔以船长身份,几乎掌握了最大的权力,而掌握船上军事力量的科林,就成了平衡权力的重要一环。

区区一艘船上,竟然也有如此复杂的权力构成,权力真的人类社会最复杂的社会构成。

前三天很平安的过去了,工程进度十分理想,多亏了船员的努力,以及重金在当地招募的木匠异乎寻常的吃苦耐劳,船员的辛勤,这归功于哈拉尔的铁腕管理,当地木匠的吃苦耐劳则归因于中国人一贯的品质,于是工期进度喜人,哈拉尔认为会提前完成维修,也许第八天就可以出航。

但也只是也许,真正的施工第五天基本就能完工,之后还要等待新刷的防水桐油晾晒,如果天公作美,两天也许就够了,可如果天公不作美,连绵阴雨天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时值七月,正是台海台风多发时节,大雨随时都有可能落下。万幸这几天天公作美,一大半工程结束,都没有碰到半点雨滴,甚至连续两天都是好天气,这算是坏运气中难得的好运气了。

周琅却一直出于谨慎状态下,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会放松,但他可以绷紧心弦,却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如此,工作顺利的情况下,周琅从大多数人的脸上看到了轻松的表情,这不是什么好事,他多次提醒同事,包括哈拉尔他也提醒,虽然俩人有矛盾,但还要合作,跟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人合作,这种心态周琅还是有的。

让周琅有些担心的是,虽然科林的合作态度一直很好,可是科林自己难免有些松懈了,他是一个年轻的英国贵族军官,在美国打仗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到现在也不过三十多岁,却一帆风顺的成为一个上校,前途远大,有时难免得意;倒是跟周琅有过节的哈拉尔反而让周琅更为放心一些,这个不好相处的船长,确实经验丰富,而且管理严格,他手下的水手一直都处于紧张之中,不过紧张的也不过是工作,心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这边周琅在担心,那边高鹏也在担心。

一开始他是担心这些蕃商赖在左营不走,会惹来大麻烦,把自己牵连进去。天天派人盯着,看到对方一直老实的在修船,而且船也快修好了,这本该让他轻松,可事与愿违,他想闷声发大财的想法终于实现不了了。因为别的军营知道了左营的情况,知道他高鹏发了一笔大财,而且还有更大的财在等着他们。

距离左营最近的,位于凤山县城以北观音山上的赤山汛也叫观音山汛,位于左营以东十里,有驻防千总一员,目兵七十三名。赤山汛千总黄老二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左营这里停了一艘油水很肥的洋船,派人来联络高鹏,话里话外隐隐透露着警告,警告高鹏不要吃独食。

赤山汛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艘洋船的,高鹏弄不清楚,他怀疑过是他手下去告的密,毕竟都是一块混的绿营,满清的绿营兵世袭,父传子子传孙,一带一带驻扎一地,军官却是换的频繁,所以他手下的营兵跟其他汛的营兵之间难免有剪不断的各种关系,消息走漏出去并不奇怪。

但这件事还无法追查,因为也不好说是不是真的是手下人露出的消息,毕竟那么大一艘船停在港口,不出两天整个左营的人都知道了,这就根本无法保密了。这是高鹏疏忽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对方一两天就走呢。

现在赤山汛都知道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其他汛也会知道,什么凤彈汛、岐后汛、西溪汛的人不可能不想分一杯羹,甚至凤山县都会知道,一旦凤山县知道了,他们这些绿营想独吞这笔横财,就很难了,就算能分到,那也是驻扎凤山县的南路营守备有份,他们这些基层汛塘想都不要想,弄不好高鹏拿到手的那一万银元都得吐出来。

如果事情不顺,蕃商真的很扎手,最后兴师动众啥好处都没得到,还被上面知道,那才是最麻烦的事情,因为出事的地方是他驻扎的左营,到时候问罪他肯定没跑。因此至此高鹏是真的不想对那些蕃商动手了。

可是赤山汛的把总黄老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派人来催问,要高鹏跟他一起,将蕃商拿下,信誓旦旦的表示赤山汛收到密报,有蕃商在左营走私,他要来稽查。这就是明摆着要分一杯羹了。

财帛动人心,现在谁都知道蕃商有钱了,因为他们出手阔绰,在港口上雇人做事,给的钱大家以前想都不敢想,一个木匠一天就给一个银元。让黄老二放过这么肥的肥羊,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打发的,除非高鹏能把自己到手的那一万银元分出一半,否则根本打动不了黄老二,可要高鹏拿钱,比杀了他还难受。

事已至此,就在黄老二等不到高鹏确切的回信,竟然亲自带着人来了左营后,高鹏知道事儿拖不过去了,他必须给黄老二一个交代。

“那些蕃商可不好惹,手里可都有家伙呢,一水的鸟枪。那船上还有炮,炮筒子得有这么粗!”

高鹏还试图打消黄老二见财起意的贪心,用双臂比划着。

可是身材矮小,一双眯眯眼如同毒蛇一样的黄老二丝毫不信,冷笑着:

“呦,高把总这盘子都踩明白了,怕是老子不来,你可就真的发财了。兄弟奉劝老哥你一句,独食不肥啊!”

高鹏就知道事情麻烦了,此时他突然无比痛恨那群蕃商,一怪他们买了木头不赶紧走,二怪他们不走就罢了,还大手撒钱招惹是非。但他怪不起黄老二,一来黄老二是个狠角色,二来事情是在他的地盘出的,这是他的把柄,惹恼了黄老二,把事情捅出去,给他安一个通番的罪名。

想到这里,加上他依然很眼红蕃商的钱财,顿时心里一横,一不做二不休。

“那就干这一票!”

看到高鹏终于肯下决心后,黄老二眉开眼笑,眼睛眯的只有一条线了。

“那事成之后?”

黄老二问道。

高鹏道:“当然是一人一半!”

黄老二很满意,毕竟是人家高鹏地盘上的买卖,他能分一半有何不满意。

“只是得好好谋划谋划,那些蕃商确实有些扎手。”

高鹏依然对那些杀气腾腾的蕃商有些忌惮。

此时手下心腹奎四突然跳了出来:“高爷黄爷,小的有句号不知当不当讲。”

高鹏点点头。

奎四笑道:“关庙西口赌场的六爷,还有鱼帮的魏把头也在打听这件事呢。”

高鹏和黄老二互相看了一眼,不由笑了起来,既然事情扎手,让自己人去确实不划算,可这不是有现成的打手吗。

兵匪一家,蛇鼠一窝,自古皆然!

第十一节 夜袭

第四天的太阳依然升起,预示着又有一天好天气,今天如果在干一天,就剩下些收尾的工作了,最重要的桅杆都完成了更换,这意味着即便遇到了危险,随时都可以撤走。

此时即便是依然坚持小心谨慎的周琅,也没有那么严苛了,对工人们说说笑笑的工作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那些抱着步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士兵,也只是稍微叮嘱一两声,对这些士兵来说,恐怕他们现在的工作更多是防备那些雇佣来的工人偷东西,更多余防备可能出现的危险。

周琅站在船舷边,看着天朗气清,远比后世清晰的多的空气,从船上到港口一览无余,甚至能够看到三里外左营的城门。

这是一座泻湖形成的天然港口,所谓泻湖,指的是在自然条件下形成的沙嘴、沙坝或珊瑚在海岸与外海之间分割形成的一处海域。东方曙光号此时就在泻湖中,背后是一连串沙洲,而海岸则堆积起了一道沙坝,泻湖形成的沙坝都很平直,此时看起来就像大海边的一条白线。

左营的渔民依托沙坝,修建了码头,一条条木制泊位深入水中,浅浅的海岸托浮不起大船,一艘艘渔船停靠在码头上。东方曙光号则在码头的南方一处沙滩上搁浅,跟码头几乎就是挨着的,方便从码头上的渔村里获得补给。

渔村不大,大多数是参差不齐的茅草屋,只有最靠近码头的是一整排砖瓦大屋,那是做生意的商人修建的一些仓库,茅草屋中间偶尔有一两间砖瓦房屋,据说那是村民的祠堂和庙宇,祠堂里供奉祖先,庙宇里供奉妈祖娘娘。

沿着渔村径直往西,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往左营城,道路还算宽阔,因为这是以前的官道。可惜随着凤山县城从左营搬走,官道也无人休整,港口也渐渐废弃,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些渔民苦苦支撑。

从渔村到东方曙光号之间的沙滩上,有一条条印痕,那是这几天人和车马走过的痕迹,除此之外,一切平静,这种平静的状态,让人心灵安宁,感到放松。

突然嘈杂声惊扰了周琅,两个士兵正在扭打一个工人,工人则在苦苦讨饶。

周琅快步走了过去,士兵不懂中国话,双方无法交流,而且仅从民族的角度出发,周琅就觉得两个白人士兵殴打一个黄种人工人的画面极为刺眼。

“怎么回事?”

周琅喝止了士兵,然后询问原因,

“我们看见他去船舱里偷东西。”

“我的料用完了,去船里搬料,路不熟走岔了。”

双方各执一词。

此人是重金请来的木匠,已经在船上木匠头的指挥下,帮忙换好了桅杆,进行最后的休整工作。每天给这些人的工资是一个银元,不花大价钱招不来来不说,还有可能偷懒。所以花高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周琅看了看木匠,是一个身材干瘦,肤色黝黑的中年人,脸上的一道道皱纹似乎都在表示他的忠厚。

“我们看见他往最底层的船舱去了。”

两个士兵继续解释,最底层的船舱,放着最重要的物资,也就是那些成箱的银币,舱门一直关闭,上了两把锁,分别由周琅和船长各拿一把。

这个木匠跑到底层船舱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因为还要经过中间的船舱,维修用的料大多都直接堆放在甲板上,少部分放在中间的船舱,对方却去了底舱,确实可疑。

但周琅还是摆了摆手:“算了,让他走吧。”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相信,这个木匠或许真的心里有了偷盗的想法,但他不想计较。尤其是在两个白人面前,就更不想惩罚自己的同胞,反而迫不及待的想要轰走他,这让他如同自己偷东西被人发现了一般。

这件事让周琅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在船上巡视了一圈,喝斥了几个偷懒的士兵,催促了干活的工匠之后,就回了船舱。他突然发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民族自尊心竟然如此的脆弱,是因为留学时候遭到的隐隐歧视,还是国人近代历史中积累下来的自卑?

即便是到了21世纪,中国人在国际上的名声依然不好,当然有国人出国之后的恶劣表现的原因,可周琅始终认为,这还是一种偏见。中国人中的个别人确实有一些恶习,出国之后也不愿收敛,比如随地吐痰,占小便宜偷拿酒店的免费用具之类的。但其他国家的人也都有一些不同的恶习,只是中国人受到的刁难格外多,动辄就会登上当地的报纸头条,显然中国人的恶习被人有意无意的无限放大了。

周琅认为,至少比之美国人,中国人的恶习并不显得更多。他多次在机场看到,有美国家庭大庭广众之下,在候机室没有座椅的情况下,他们可以一家人脱了鞋席地而坐,而中国人宁可站着。周琅也发现,在公交车和地铁上,法国和意大利人同样喜欢大声交谈。德国的醉汉在大街上随地大小便。英国的足球流氓会在比赛后砸破球场附近的商店。可是美国人,德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和英国人,他们遭受的批评,却远少于中国人。

一直抱着这种带有民族自尊的世界观,让周琅很难接受白人带有有色眼镜的批评,可一个中国木匠却疑似偷盗,被两个白人抓了个现行,这让周琅的自尊受到了打击。

可能木匠并没有偷盗的打算,可能真的是走错了方向,但周琅知道这种辩驳很苍白。但他并不愿意去怪木匠,因为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中国人生活的远比后世要辛苦,21世纪的中国人尚且无法改正所有的恶习,更何况这个时代的国人呢。

带着一股郁闷,周琅竟在大白天沉沉的睡去了,这几天他也着实累坏了,不是身体上的疲惫,纯粹是心理上的煎熬。他一直担心出现意外,心里那根弦一直紧绷着,其实他比那些辛勤工作却不需要劳心的工人更累。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声枪响,突然将周琅惊醒,醒来后他迟迟无法清醒,因为他心里懵了,一直紧张,刚刚放松,却突然真的发生了意外,这中剧烈的心理变化,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很快噼啪噼啪的枪声响了起来,周琅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墨菲定律这个让人很不喜欢的规则果然逃不过去,“越是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周琅深吸一口气,胸中憋闷着一腔怒意,大踏步走出了船舱。

甲板上忙做一片,但却并不慌乱,训练有素的黑森雇佣兵全都行动了起来,他们靠着船舱,不停的装弹射击。

袭击来自北边,正是渔村和码头那边,这艘船的长度只有四十米的样子,而防守的士兵足有四十个,因此平均一米一个人,绰绰有余了。更何况还有为数不少的其他船员在帮忙,因此船舷显得颇为拥挤。

周琅找了个空档趴在船舷查看,袭击者数量并不多,显得零零散散,而且从沙滩上往东方曙光号攻击,速度大受影响。可他们却接连不断,三三两两的赶过来。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通枪响,每一次都有人倒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科林作为军官也站在船舷边,他并不参与攻击,就那么站着,手里拿着佩剑,穿着整齐的制服,宛如一根旗杆,他确实就只能起到一个旗杆的作用,现在这种程度的攻击,用的上的手段不多,对方的表现明显是一群乌合之众,这边自然无法用攻击密集阵列的排枪攻击,只能让士兵自由攻击,而且大炮也用不上。对方不但参与攻击的人不多,而且零星攻击,好像添油一样,来多少也攻不下这艘船。

哈拉尔也在船上,他指挥自己的手下参与防守,但他的手下表现并不出色。哈拉尔作为一个老船长,他不是一个人孤身加入周琅的公司的,而是拉来了一整个团队,大副、水手长等都是他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可以轻松架空周琅,并不仅仅是因为海上船长负责的惯例。这有点像后世大酒店的后厨承包制,整个厨房往往都是一个厨师长承包下来,他走的话,又会带走一整只厨师团队。

来自未知对手的攻击,科林手下的雇佣兵就能轻松对付了,哈拉尔因此也没有参与,只是让自己的手下帮忙配合,从船舱里搬出一桶桶火药、子弹等。而且他的手下也确实不擅长使用火枪,哈拉尔的手下中,有十来个炮手,都是欧洲人,是他几十年来培养出来的,但步枪这玩意,在海战中用的并不多,虽然都会用,但还比较生疏。

噼里啪啦的枪声响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停了下来,当然周琅感觉到时间很长,可怀表确实只走过了半个小时。

来攻击东方曙光号的敌人已经不再出现在沙滩上,反倒是一群群从沙滩上往码头上逃,那些没有逃的,都躺在沙滩上,有的已经一动不动,有的在哀嚎着。滑膛枪时代的火枪,确实不太可靠,这一通噼啪,可以确认倒地不起的敌人竟然只有七八个,而哀号的最多也就十个左右,打出去的子弹都上千了。

眼见对方停止了攻击,也许看到商船的防护能力后会被吓住,也许会不死心再次来攻击,谁也说不好。周琅、可怜和哈拉尔三人临时聚在一起商议。

“我建议派十个人下船,在沙滩上列队,与甲板上的士兵一起夹击对方,这样更有利。如果可能的话,拆两门炮下去。”

科林说出自己的建议。

周琅想了想否决了:“敌人不明,光线不好,还是在甲板上依托地利防守吧,拖到天亮在看看。”

周琅提出的保守建议,科林想了想也没有反对。

哈拉尔则一直保持沉默,显然在这里修船是他力主的,而周琅一直在反对,现在周琅的话应验了,果然遇到了危险,这让他心理受了打击,没有底气在跟周琅争辩。

但他不提意见,周琅却开始见缝插针,利用他的心理,直接给他安排工作。

“哈拉尔船长,你把船员们都组织好,熬过今晚就好了。不求他们能拿枪打仗,只要他们不乱,能帮点忙就帮点。如果像上次风暴时候一样,只能帮倒忙。”

哈拉尔点点头默认了。

预计中的第二波攻击一直没到,对方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他们有持续攻击的能力,而且还打算继续攻击,就不应该中断,而应该利用人数优势,持续不断的攻击;如果他们想等一个更好的时机,那就不该贸然攻击,让敌人打草惊蛇。或者他们更高明一些,用持续不断的袭扰来疲惫敌人。可他们什么都没做,仿佛放弃了攻击一样。

但周琅这边可不敢放松,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他从东印度公司买了两百只步枪,装备所有人都绰绰有余,但使枪的人不够,就只发下去了五十支步枪,除了科林的四十个雇佣兵,水手只有十人拿到了步枪。可是两百支步枪全都装填好了,这是英国制造的十分成熟的滑膛枪,准确性确实让人诟病,可性能稳定,威力也不俗,打中了基本上也就完了,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铅丹钻进人体之后,几乎没救。

一个小时后敌人都没有攻击,船下的沙滩上哀号的敌人也渐渐没了声息,显然都死了。

让人窒息的平静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此时已经到了深夜,接近凌晨。

事实上敌人同样感到窒息。

就像周琅认为的那样,高鹏他们这些人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个时代的满清绿营兵早已腐朽,而台湾的绿营腐朽的更为厉害。就在不久的五六年前,林爽文的起义几乎席卷了整个台湾,彰化、凤山这样的县城都被攻占。农民起义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却不但能攻占州府,连台湾知府都被打死,可见绿营是比农民军更乌合的一群乌合之众。后来清政府从福健调来了大军才平息了叛乱。

高鹏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手下有几斤几两,所以高鹏在看到蕃商的武装之后,就不打算动手,可黄老二插了进来,将他逼上了梁山。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主动攻击,精明的高老二更没有派手下送死,之前冲击蕃商船的是他们从左营城里拉来的一群地痞流氓,以及帮会打手之类的角色。

当然他们也没有这么蠢,他们的目的是杀人越货,而不是派地痞去送死,之所以攻击草草收场,是因为说好的鱼帮没有到。本来大家约好的,鱼帮从另一边包抄,这边让地痞们佯攻,可佯攻的攻上去了,包抄的却没有出现。

高鹏和黄老二俩人大怒,死人并不多,况且是十来个帮会打手和地痞,关键是让蕃商有了防备,他们的怒气全都撒到了渔村的鱼帮身上,可鱼帮的船已经出发了,是去包抄的,他们现在觉得鱼帮的人耍了小聪明,很显然打算让他们拼命,最后捡现成的。

“把魏把头的家小都给老子抓起来,派人去海上通知魏把头,告诉他天亮前看不到他们拿下蕃商的船,他就是通番!他的小老婆和姑娘也用不着了,老子会好好照看的。”

高鹏在左营一带作威作福已久,知道如何让这些地头蛇驯服,而且在这些人面前,他有他的威风。

“老高,别逼的紧了。告诉魏老大,还是说好的那样,大家两头夹击,不过这次得他们先动手,我们听到枪响会派人上去的,得了好处有他们一份。”

黄老二在一旁劝说,此时他才开始信了高鹏的话,这群蕃商确实有两把刷子,很扎手。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来摸一摸这烫手的山芋,因为出了事儿,是在高鹏的地盘上,他不用担风险,可得了好处却是平分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经是丑时,高鹏他们终于听到蕃船上响起了枪声,知道魏老大那边动手了。

“老高,该让人上去了。”

黄老二提醒高鹏道。

高鹏却看了看旁边一个矮胖的黑脸汉子。

这黑脸汉子面色不悦,他正是关庙赌场的老大六爷,人称鬼手六。

高鹏没少从鬼手六手里拿好处,那群鱼帮却是一群穷鬼,给他的孝敬就少多了,过了今晚他还得在左营混,犯不着过于逼迫鬼手六这样的地头蛇。

“在等一等,万一我们上去了,魏老大他们又撤了,可就把我们坑了。让大家在等等,养精蓄锐,争取一次拿下蕃商。”

现在上的都是左营的人,黄老二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中暗暗鄙视高鹏成不了大事。

枪声噼里啪啦的响了半个时辰后,高鹏才在黄老二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让鬼手六派手下打手去冲。

但已经吃过一次亏的鬼手六留了个心眼,派出去的人只冲了几十步,而且非常缓慢,在对方发现后放了机枪,就嚎叫着逃了回来,连说蕃子鸟枪厉害,一打一个准,还专打头,兄弟们冲不上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高鹏这边还没商议好,无论用什么压力,鬼手六只一个劲的苦求说冲不上去,反而建议让两个把总派大兵上去,还不等他们扯皮完,枪声都停了。

高鹏气的大骂,甚至扇了鬼手六一个巴掌。黄老二却冷笑,认为高鹏是在做戏。

两个把总也终于商量是不是让自己的手下也上去冲冲,不等他们扯清楚,远处的天已经有些亮了。

俩人互相指责,甚至发生了争吵。

“不对,天没亮,好像起火了!”

站在码头上的两个把总停止了斗嘴,顺着奎四的指点看去,蕃船那边的两广一闪一闪,还真的像是着火,而不是天亮了。

高鹏顿时大笑:“魏老大果然是条汉子!”

第十二节 夹击

不管是从正面的,还是从背后偷袭的敌人,都没什么战斗力。

即便敌人突然从背后出现,其实也没有让船上的防御出现混乱,因为对方早就被发现了。这是一群渔船,从大海上绕道另一边,从商船的南边包抄,跟码头上来犯的敌人一南一北夹击。

可他们还在海上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科林的雇佣兵注意力一直被正面码头上的敌人吸引住,可哈拉尔一直布置着瞭望哨,他们早就发现了渔船并且示警。

因此可以说,从海上来的敌人,一直都处于东方曙光号的监控之中。但这些人的突袭,还是让人很紧张。因为大家担心这是敌人的两头夹击的战术,刚才他们已经从北边攻击过一次了,现在又开始从南边攻击,如果他们同时攻击呢?

为了防止北方的敌人突然攻击,雇佣兵们不得不有所分心,尤其是当大家发现北边也有敌人出现之后,科林马上下令一半士兵到北边船舷防御,尽管南边的敌人正在进攻,可他还是让北边早做准备。或许是出于英国人的本性,他们总觉得来自大陆的敌人比来自海上的敌人危险。毕竟大海上的敌人总是有限的,而来自陆地的敌人却可以源源不断。科林根据自己的经验,认为来自北边的敌人依然是主攻的,来自海上的不过是佯攻。

但是来自渔船那边的攻击却显得更为坚决,这更让科林认为是佯攻。但突然调走一半的防御兵力,怎么说都是不妥的。结果突击更坚决的渔民们有几个成功闯到了船下,这种航海商船,往往有个大肚子,截面成半圆形,尖尖的船底虽然坐在沙坑里,可是船肚本身在底部就是向内弯曲的,结果这几个渔民躲到这里,别说击中他们了,就是看都看不见。

这时候大家又出现了另一个失误,科林认为这几个人即便到了船底也没什么威胁,因为这艘船高将近五十米,对方就是往上爬也没那么容易,更何况就几个人他们未必敢爬上来,最大的可能是对方聚集足够多的人后,才会向上攀爬,那时候只需要注意他们仍上来的勾爪就足以打退他们。

总之科林一直都轻视了这些敌人。

战斗开始后,周琅本着一贯的作风,不影响科林指挥战斗,他只是看着,实在觉得自己有合理建议的时候才会说,而到现在,他确实没提出过什么有价值的建议,因为他自己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没有慌乱就已经是心理素质过硬了。

很快北边来犯的敌人被轻易打退了,科林依然没有调动北边的士兵,他认定北边还会发起进攻。南边此时的情况也已经好了很多,因为哈拉尔的十个水手顶了上去,加上士兵们渐渐补上了突然抽走战后留下的空当,再次让渔船上的敌人无法靠近。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他们发现船的南面起火了,火焰顺着船体向上攀爬,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轻视这些敌人了,他们突入船底并不是为了等着伙伴一起攀船,他们从没有进行跳帮战的打算,他们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冲到船底然后放火。

南边起火了,北边的敌人随时可能进行攻击,此时怎么办?

情况真的很紧急,周琅并不责怪科林的指挥,相反他此时无比懊恼自己的保守,因为科林建议过派士兵下船,是他拒绝了,他也将高大的船体看成一种优势,却忘记了这是木船,是怕火的,而中国人,不管是官方还是海盗,历史上用来对付洋人坚固的大海船最常用的办法都是火攻,比如明末郑芝龙集团和荷兰人争夺东亚海权的料罗湾海战,三国演义中曹操的连环战船也是用火攻攻破的。

可是周琅忽视了,他真的没想到,因为他虽然不慌,可脑子并不清醒,根本无法高速思考。科林总体是一个陆军军官,对海战没有那么清楚。哈拉尔的主要对手都是西方的海上势力,不管是英国、荷兰的海军,还是没有国籍的海盗,西方人很少使用火攻。尤其是对哈拉尔最长碰到的对手海盗来说,他们的目的是劫船掠货,并不愿意烧掉敌船。

这个错误是如何犯的,此时已经不重要了,当发现着火后,几人都知道他们失误了,科林这个正规军官都感到事态严重,马上请周琅和哈拉尔碰头。

科林建议让他的士兵下船,可是只能派下去十个人,他很担心敌人会从北边突然攻来,希望哈拉尔的人加固北边的防御,他将从北边抽调十个人下船,然后从北边绕道南边去清扫船底放火的残敌,之后会返回北方列阵,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敌人继续突入船底,或者北边敌人大举进攻都会十分危险。

周琅毫无办法,他没有经验,也没有人手。

“让我去吧!”

哈拉尔却表态了。

哈拉尔继续道:“你的人留在船上更能发挥。让我带人下去吧。”

科林说道:“你的人能尽快结束战斗吗?”

哈拉尔道:“短兵相接应该没问题。”

时间紧迫,科林手里也确实缺人手,加上吃过一次亏之后,再也不敢小看任何敌人,现在他的人留在船上确实更稳妥,于是点点头。

哈拉尔没有多言,马上就要行动。

“小心点!”

临走周琅叮嘱道。

只见哈拉尔马山出去吩咐,他召集了十个手下,加上他一共十一人,全都拿出了弯刀,这种海军佩刀,类似于马刀,倒着弯曲的弧度,但更短一些,十分便于在狭小的空间搏杀,因此不但海军喜欢,海盗也喜欢。

周琅看着这群来自挪威的北欧大汉,嘴里叼着短刀,如同他们的祖先北欧海盗一样,从船舷上系着的麻绳上麻利的溜了下去,恍惚间竟有点加勒比海盗的即视感。

船上的枪声已经停了,但人心却没有松懈下来,大家都担心敌人的再次攻击。科林的军事经验认定此时是敌人进攻的好时机,趁着船上起火,如果对方南北夹击的话,真的是一个大麻烦,他尤其担心北边,他始终坚持认为北边的陆地方向,是敌人的主攻方向。

周琅则更担心起火,这毕竟是木船,而且还好几天没有见过水,只有船底在潮水涨落之间能够浸泡到海水,上层船身基本是干的。尽管海船常年累月浸泡在大海中,不可能完全干透,可一旦起火,湿木头照样燃烧,更何况半干的木船呢。最担心的是,这是一艘武装商船,计算火势最后可以控制住,但过程中稍微一点不小心,一个火星子都可能让火药爆炸摧毁整艘船。

哈拉尔的安排很到位,其他水手在大副和水手长的指挥下,将火药全部往船北边搬运,尽量离得火焰远一些,一旦火焰升腾到甲板,他们要立刻将火药扔下船。另外还准备着灭火措施,一桶桶储备的淡水被搬了出来,燃油沿着着火的船舷浇下。

这些只是补救措施,最关键的还要看哈拉尔带人能不能尽快将防火的人消灭,否则任由对方破坏,船保不住还在其次,所有人恐怕都活不了。

因为更重视南边的情况,周琅就一直在南边的船舷观察,他发现火势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蔓延也没有那么快,火苗时不时能舔到目光所及之处,大多数时候只看到红光,而且只局限在船中间的十米左右,其他地方并不见起火的征召。

周琅看不见船底的情形,但是很快他就听见了声音,是厮杀声,有哈拉尔等人的嘶吼,他们的嘶吼很有特点,简直就是怒喊,另一方的嘶吼则显得比较杂乱,有怒吼的,惊叫的,咒骂的等等。

但这些杂音很快就平息了下来,显然哈拉尔取得了胜利。哈拉尔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大多数都是跟哈拉尔一起从贫瘠的挪威沿海出来的,历史上维京海盗纵横欧洲,原因不是什么素质,其实就是因为穷。都快接近北极圈的地方,且不管土地是否肥沃,光是太阳的辐射量就不够,一年撑死种一季庄稼,土地还贫瘠,根本养不活多少人,于是人口增长后,他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出去抢。

土地养不活人,但他们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瑞典、挪威那一带偏偏盛产优质铁矿砂,因此他们在一切技术领域几乎都落后于西欧,偏偏锻造兵器的技术差距不大。高寒地带各种动物都比温暖地带要大,严酷的环境下只有最强壮的人能生存下来,因此当时的维京海盗个个都人高马大,西欧人一度盛传巨人的传说。

这个时代的挪威人已经不在干海盗的勾当了,但依然算不上一个富国,因此出海谋生的人不在少数,可以说航海和捕鱼,靠还吃饭是挪威第一大职业。哈拉尔就是这样走向海洋,一开始就给英国人服务,后来一度积累资本买了一条自己的船,可惜前几年遭遇了风暴,他就破产了,只得继续给东印度公司服务。

船沉了,可他手下这一票水手却还在,而且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弟兄,他们的作战素养说不上多高,可是战斗经验却相当丰富,甚至不比科林手下的雇佣兵厮杀的少,因为他们是在一片群狼环伺的大海上谋生的好汉,而他们战斗最多的对手当然就是海盗,甚至他们中有三人曾经就是海盗,被各国通缉,在欧洲待不下去,才在哈拉尔的船上谋生,跟着哈拉尔来东方闯荡。

这样一群跟海盗搏杀过多年的水手,用来正规作战,肯定是不如那些雇佣兵的,但用来清扫几个渔民,那就是绰绰有余了,虽然他们的武器并不占优势,可渔民们手里也顶多拿一把单刀,双方半斤八两,况且他们还占人数优势,闯进船下的渔民,只有四五个而已,而他们有十一人之多。

不过哈拉尔并没有赶尽杀绝,他留下了一个活口,这个人被他们逼到了船底一角。

这是多么可怖的一个画面,一个平日依靠打渔为生,日子过的异常艰辛,常年营养不良的东方渔民,却碰见一群来自世界上平均身材最高的北欧地带的大汉,而且这十一个大汉,还是挪威当地身材都算冒尖的。

刚才这十来个人突然吼叫着,拿着刀就将自己的同伴一个个砍死,现在向自己逼了过来,将自己挤进了一个角落,对方每一个人都拿着刀子,刀子上还带着血,都想自己嘀嘀咕咕说着听不懂的鬼话。

渔民怕到了极点,突然精神崩溃一般喊着:老子要死也拉你们垫背!

哈拉尔是想抓活的,但他不懂中国话,他的手下拿着刀子将最后那个渔民逼到角落,而且不断的告诉他让他放下武器,可发现自己这边越是安抚对方,对方越是惊慌,越是往角落挤。

突然对方高喊了一声,向角落深处跑去,最后甚至是趴着往里爬,一开始哈拉尔等人还以为对方是想逃,想借助娇小的身材逃走,等他们也蹑手蹑脚,弯腰猫背的跟过去,突然哈拉尔大叫一声:跑!

哈拉尔看到渔民趴在船底一个包袱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火折子正在吹火绒,火星子已经燃烧起来。

十一个挪威人拼命的往外跑,可他们刚刚跑出船底,突然一声轰隆巨响,将他们震得都趴在了地上,泥沙从船底喷射出来,盖了他们一身,所有人都趴在地上,竟然多数都被震晕了过去,还有两个距离船底最近的,鼻眼都流出了血,竟然给震破了五脏。

哈拉尔顾不得看顾那两个倒地不起的,马上就爬起来同时招呼其他人赶紧跑开,因为他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船上的人都给震坏了,虽然不至于震死,也少有震伤的,但也给震得七荤八素,一时头晕脑胀,很多人都摔倒在地,最关键的是大家都吓坏了。

周琅也吓了一大跳,他一直关注着情况,最担心的本是火焰蔓延,但火焰一直没有蔓延开来,让他还有些奇怪,同时有些庆幸,接着就听到下面的厮杀声结束,正在奇怪为什么厮杀停了哈拉尔还不赶紧准备灭火的问题,突然整艘船似乎都震了起来,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甩了一下,险些掉落船下。

震动刚刚结束,所有人的心还出于狂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船在动。周琅站在南边的船舷,这种感觉还不强烈,那些靠着北边船舷的士兵们,已经感觉到船在向南倾斜了,因为他们有些站不稳了。

等周琅发现情况时,还伴随着船底的一声声噼啪声,此时船已经斜了一个角度,让周琅真切的看到,那是用来支撑船底的那一根根木椽子被压断的声音。只是有些奇怪,那些椽子为什么会这时候断掉,要知道这些椽子可是插的很深,而且都是比较粗的椽子。

别人不清楚,哈拉尔却清清楚楚。因为有一些椽子,是爆炸的时候,被直接冲掉,即便没有冲掉的,地下的沙土也已经松了,还有几根是因为刚才燃烧的已经很不结实,此时稍微挤压,就断裂了。

其中最先断裂的就是船底中间部位那五六根一直在燃烧的椽子,燃烧的是椽子,而不是船体,这是哈拉尔走下来后才发现的情况,而船体竟然离奇的没有真正烧起来。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就如同点燃一张纸,如果从边缘去点,十分容易就能点燃,而如果从纸张的中间去点,是没有那么容易点燃的,只有用火靠上一段时间,等纸张的温度真正达到燃烧的高温后,才会点燃。这属于化学范畴,哈拉尔并不懂这个道理。

也是因为看到船体没有燃烧,而且短时间内还不容易烧着,哈拉尔才在椽子烧着的情况下,不急于救火,却先去抓那个活口,谁想到那个活口点燃了火药包。

哈拉尔幸运的跑了出来,跟他一起跑出来的只有五个人,有两个当时直接就死了,还有一个被崩断的木椽打中,一个在之前的爆炸中伤了腿,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跑慢了几步,没能在泥泞的沙滩上躲过倾倒下来的大船。

哈拉尔心中一阵哀痛,那些人都是他的朋友。他以为他们都能跑出来的,如果他们不受伤,如果这沙滩不泥泞,他们就能出来。哈拉尔抬了抬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海水已经盖过了脚面,涨潮了。

这潮水对哈拉尔来说很不幸,对周琅来说就很幸运了,因为半边船舷倒在了潮湿的沙滩上,彻底压灭了火焰,他最担心的火灾没有发生。

他还很庆幸船上几乎没有人员伤亡,因为船只虽然倾斜,最后并没有完全倒下去,他所在的这边船舷依然距离地面有十多米,正是船身最肥厚的部位,现在顶在了沙滩表面,支撑起了整个船体。

因此整个船身虽然倾斜的厉害,却没有发生把人甩出去的情况,更没有整个船翻过来,将人压在下面的悲剧。只是在船倾斜的过程中,北边船舷边的人都滑落到了南边,还有一些堆积的火药桶等物滑了过来,因为倾斜过程并不剧烈,因此最后发生的撞击并不严重,只有几个倒霉蛋要么是滑倒了,要么是被重物砸到,受了一些轻伤。

但是周琅的庆幸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科林告警了,大声喝斥所有士兵做好战斗准备,敌人竟然这时候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打过来了。

第十三节 速胜

魏把头是万丹村的渔民老大,万丹村就是码头附近的渔村,因为这座码头叫做万丹港,所以他们的村子也就有万丹村的名字,或者是因为他们村子叫做万丹村,这座港口才叫做万丹港,先来后到村里最长者也说不清。

魏把头能做万丹村的渔民老大,除了年纪大,资历老之外,主要还是能力强。他的能力具体体现在灵活和胆魄上,灵活方面,魏老大八面玲珑,他一边跟官府应付自如,一边还能跟海上的各路牛鬼蛇神搭上关系,可谓长袖善舞,常年活跃在海商、海盗以及各种各样的走私者之间;胆魄上,他又敢带着渔民们玩横的,官府不公的时候,他敢带头出面,出海捕鱼遭遇海寇的时候,他敢带头对抗。

魏把头最出名的一次,是他们渔民出海赶鱼,十几个人被海盗给绑架,如果不出意外,这些人也只能沦落为海盗,可魏把头虎胆包天竟然亲自找到那群海盗,将人要了回来,一举奠定在他万丹村的威望。

在渔民们看来,魏把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说一不二的大人物,是他们村的主心骨顶梁柱。可自己有苦自己知,魏把头很清楚,他的威风只是做给村民看的,真正遇到了那些难惹的人,他其实就是一条狗。官府的差役可以欺压他,海上的巨寇可以欺压他,各方面前他都得陪着笑脸,在夹缝中吃一口残羹冷炙。

可即便如此,魏老大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现在的地位,起码他也是一号人物。有时候,想被官府欺压,被海寇压迫,那也是要资格的。

所以这次被绿营的高把总强迫来帮忙打蕃商的大船,魏把头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他确实不想真的出力,因为那意味着死人。作为在海上讨生活的鱼帮把头,魏老大远比绿营的大头兵更了解洋夷的厉害。当年国姓爷和红毛鬼争台湾的故事,在他们渔民中可是故老相传的,国姓爷那是何等样人物,能跟国姓爷杀个七进七出的洋夷,又怎么能不厉害。

魏老大在之前也比高鹏等绿营兵更清楚船上的情况,知道这里有不少洋夷,还都有枪。这绝不是好惹得,让他不由得想起不时从过路客商口中听到的南方的洋夷故事,他找人查看过,这艘蕃商船,果然有不少大炮。

因为知道的多,所以魏老大更知道利害,但他也同样动心。因为蕃商雇的人里,就属他们渔村的人多,几乎所有的木匠,这段时间都在给蕃商做活,工钱高的让人眼红。除了雇工,蕃商还买东西,同样是舍得花钱,这段时间他们给蕃商送来了新鲜的蔬菜、水果,每天打来新鲜的鱼都是第一个送到蕃船这边,足足让他们村子赚了几千个银元,短短几天的收获,快赶得上他们一年干的了。

所以傻子都知道,蕃商真的有钱,靠苦力去赚蕃商的钱,那是普通渔民的想法,魏老大这种人,想的绝对跟高鹏、黄老二一样,都想发一笔横财,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是狼。

可魏老大的心思跟高把总他们一样,想付出的少,得到的多。跟高把总不一样的是,魏老大之前很有信心自己能够做得到,因为他知道太多高把总他们不知道的情况,对此他也做了详细的准备。

魏老大知道,蕃船的底舱里,有不得了的东西,因为夷人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里。这里要么存着银子,要么就放着比银子更值钱的宝贝。所以魏老大为了从船上弄走宝贝,筹划了许久。比如准备了火药包,用来炸开船底,从容拿走宝贝,人不知鬼不觉的发笔横财。

可魏老大并不想跟蕃商拼命,所以一开始他消极怠工,并没有按照约定同时进攻,而是带着人在海上徘徊,密切的观察着战场的情况,一旦蕃商开始逃跑,他就会迅速赶过去,拿走他早就计划好要拿的东西。

谁也不是傻子,可官府的人更横。魏老大没有按照约定进攻,不想那高鹏事情做的那么绝,竟然派人抓了自己的家人,还派人来传话,这将魏老大逼上了梁山,不得不拼命了。

可即便这样,魏老大也不想真的拼命,因为他们村子拢共就那么四五百人,能出海打渔的青壮一百来人,家家都沾亲带故,死一个就得家家戴孝,伤者谁都不好。不过他的计划得变一变。至少要做出一个拼命的样子给高鹏看,否则时候不好见面。

于是魏老大真的开始派人去冲,他本以为洋人的鸟枪也跟绿营的鸟枪一样,是样子货,吓唬人的玩意,所以人人举一块木板就能保证不死。谁知道洋人的鸟枪是不一样的,将近一寸的木板一打就断,子弹穿不透,却打着木屑溅射,同样伤人。而且厚木板不可能护着全身,能护住全身的木板,一个人也就不可能举着奔跑了。因此每个人其实都只拿着一块能遮挡胸腹等要害不为的小木板,锅盖大小的样子。这显然无法防护住腿脚等部位,结果他们冲上去后,伤者极多。

可幸运的是,终于有几个人冲近了对方的船底,完成了魏老大的第一步计划。但看到这一波冲击的伤亡,魏老大心痛不已,这些人不止是他的亲戚和手下,更是他的资本。他觉得冲一次,也算给了高把总一个交代,于是再也不愿意冒险去冲,只是派人悄悄去将那些在沙滩上嚎叫的伤员拉回来,对方竟然也没有开枪。

很快魏老大就看到了火光,这是他的计划之一,放火的最大目的并不是要烧了船,老实说这么大一艘船,就这么烧了,魏老大心里还有些不舍得。他是用不了的,但卖给海上的巨寇,绝对赚一笔。放火的目的,其实是吓人。一开始是他希望高把总他们能吓走蕃商,好让他去捡便宜。但他的家人被控制后,他就想到用放火来吓走蕃商,至少放火让蕃商惊慌,然后他会炸开船底,取走里面的银子。

点火并不难,他弄了一些蘸了鱼油的麻布,缠在支撑船体的木椽子上,很容易点燃。可船体要整个烧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直到起火,魏老大的计划都很成功,但战场上有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敌人永远不会老实的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火是点着了,蕃商却没有逃跑也没有惊慌,反而派人下船来厮杀,结果魏老大眼睁睁看着他的那几个冲到船底的手下,被凶神恶煞一样的蕃商砍杀。

眼见计划即将成功,却功亏一篑,魏老大这时候是真的动怒了。就在此时,他突然看到,也听到了那一声巨响,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火药包还是爆炸了。喜从天降,魏老大顿时横下一条心,吆喝着手下马上往上冲。

爆炸仿佛是一个信号,这边犹豫不决的高鹏和黄老二也突然下定了决心。

发现起火的时候,黄老二就心动了,建议高鹏跟他一起冲,他们俩人的手下加起来,有五十个人,另外还有三十个地痞流氓,八十个人往上冲,是很有希望的。尤其是俩人并不知道爆炸的原因,他们以为是蕃商船上的火药炸了,心想蕃商大概都给炸的差不多了,上去直接就是捡便宜。

爆炸带给了所有人勇气,却也打击了东方曙光号上的士气。

此时就算是那些久经沙场的黑森雇佣兵,都有些意志消沉。

科林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军官,跟美国和印度人都打过仗,他看到自己士兵的样子,知道战斗拖延下去,战斗意志迟早崩溃,但有时候在士气低落,陷入绝境的情况下,反而能爆发一口气。科林并不知道这在中国兵法中叫做背水一战,或者叫做困兽犹斗,有时候反而回光返照一般的能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悍勇。

可这种悍勇往往是精神的燃烧,此时的士兵开始丧失理性,技术性变得的很不可靠。

于是科林知道,在让他们继续用步枪阻挡敌人,效果不会太好,因为此时不但士兵的装填等动作都不再顺畅,瞄准也不太靠谱了,设计速度和精确度都有失水准,可看他们一个个呐喊吼叫的样子,显然去拼命很合适。

于是科林马上下令,所有士兵下船,他依然认为北边是敌人的主攻方向,将三十个人派往北边,背靠大船,面向敌人,排成一条紧密的直线,人挨着人,好似互相取暖,所有人的枪都装填好了,但却不让他们马上射击,反而让大家上刺刀,之后做瞄准状。

科林在南边只留了十个人,可在周琅看来,南边比北边安全多了。因为哈拉尔手下的所有水手都在这边,每人手里都拿着武器,多数人没有像样的武器,甚至拿着一把刺刀。这让南边的防守力量多达近百人,而对手也不过是一群手持冷兵器的渔民,自己这边拿着刺刀,对方甚至拿着菜刀,鱼叉,装备更差。

同样是不开枪,等着敌人冲上来。

周琅依然留在船上,其实他是很想下去一起战斗的,不是真的为了打赢,而是觉得这个时候是博取人望的好机会,可哈拉尔和科林都拒绝他参战,因为之前周琅跟他们没有在一起配合做过任何事情,现在这种情况下,让周琅跟他们一起战斗,俩人都认为是帮倒忙。最后坚决要求他跟一些实在没什么战斗力的后勤人员都留在船上,所以他只能跟厨师、会计等几个人留在船上。

周琅站在最高处,手扶着北边的船舷,这样他两边的战斗情况都可以看到。

两边的敌人确实是同时冲的,此时看的比之前清楚多了,因为这时候真的天亮了,还看不清人的面孔,但已经基本能分辨敌人衣服的颜色了。科林的判断没有错,北边的敌人更多一些,而且其中有一大半都是穿着清军绿营军装的士兵,这些士兵未必比渔民更有战斗力,但看着唬人,至少每人都有一把像样的武器,单刀和长矛。

绿营兵的阵形也更紧密一些,他们的速度不快,人挨着人,弯腰猫背,抱着团向前慢步冲过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穿着平民衣服,拿着短刀、斧头等乱七八糟武器的敌人。

相比南边的渔民们冲的更快一些,他们大多数人还都举着木板,这些木板形状不一,基本都是方形木板,或许是他们打造渔船的边角料,或者是用来准备随时维修渔船的备料,因此相对厚实一些,铅弹打上去,也许能打裂,但可能穿不透,有一定的防护能力,看着不好对付。

渔民的人数也不少,跟北边敌人相当,有七八十人。他们冲得快,队形就显得散乱,可声音却不小,跑着喊着,闹哄哄的。

短短两三百米的样子,双方硬是跑了一刻钟之久,因为脚下是海水泡着的沙粒,每一脚都带出一个水坑,真的是很吃力的。可这一刻钟却仿佛过去了一个小时那么漫长,进入一百米了,敌人冲的更慢,更谨慎,尤其是绿营兵,直接开始往前一步一步慢慢挪,仿佛猎人在慢慢靠近猎物。渔民压低速度之后,阵形也显得紧密了一些。

突然一道枪声响了,是南边这边的雇佣兵,接着噼里啪啦的全都响了。此时渔民们距离已经接近到了八十米左右,在这种距离,受不了的压力的一个士兵开枪了,其他做瞄准状的士兵纷纷开枪,还有七个会使用步枪的水手也跟着开了枪。

十几枪后,对面的渔民给打的一愣,瞬间就停了下来,可却只有几个人被打到在地。而开枪的船员这边,也愣了一愣,最后还是那十个雇佣兵比较冷静,军官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冲了上去。哈拉尔呐喊一声,带着他的水手往上冲。十几个老水手冲在前面,新水手落在了后面,甚至等到前面已经快要冲到敌人面前的时候,还有十来个水手愣在原地。

战场的情况吸引了周琅的注意力,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忘记了呼吸,胸口发闷,但突然一下子发空,好像一圈打空,因为他看到渔民们突然一下子炸开,疯狂逃跑了,双方竟然根本就没有接战。

这种情况,让周琅有些措手,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松了口气,南边的敌人退了!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北边还有敌人的,脑子突然一顿,怎么没听到北边的枪声?

他马上看去,北边的敌人靠的比南边更近,已经接近五十米了,可是三十个雇佣兵依然没有开枪。周琅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些士兵,因为他发现,这三十个士兵跟南边的士兵不同,他们都是半跪着,一条腿跪着,另一条腿向后蹬着,这是跪射的姿势。周琅并不知道,其实在战场上,跪射的姿势,是最容易发起冲击的姿势。就好像短跑起跑的时候是曲着,比站着更能快速发力。

科林举着一把手枪,嘴里却有节奏的不停高喊,是军事术语,翻译过来应该是让士兵稳住,或者控制住。显然他依然不认为到了开枪的时机。可他的手下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天色已经亮了,这么近的距离,连对方的媚眼都看的清楚,而且对方明显人多。周琅倒是不紧张,因为在他印象中,满清軍队就是烂的代名词,可这些雇佣兵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这些士兵是中国士兵,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国家的士兵。有一个黔驴技穷的成语,在发现驴子只会嚎叫之前,老虎其实也很怕驴子。

科林跟他的手下一样紧张,甚至更紧张,但是他以为,他的机会只有一次。在美国战场上的经验告诉他,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的士兵,有可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打出漂亮的战斗,可却无法持久,让他们机械一般的装填弹药,持续不断的射击,很难做到。

所以他必须等到距离足够近,用一轮精准射击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同时发起冲锋,用爆发出来的那股悍勇之气,瞬间摧毁敌人的意志,否则鏖战下去,失败的就是自己。

但也许是科林的误判,给了绿营兵勇气,让他们以为对方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在清军的意识中,一直有一种轻视火器的传统,这主要是因为满清对八旗铁骑这种冷兵器部队长达两百多年的有意识宣传作用。所以不管是把总高鹏、黄老二,还是普通士兵,都存在一种鸟枪只是一种不太靠谱碰运气的武器,是胆小鬼的玩意,真正的好汉必须面贴面,耳贴耳的厮杀,而且他们都认为,对上鸟枪兵,只要贴上去了,对方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在看到蕃商们迟迟不开枪之后,绿营兵心里的信心是越来越大的,距离越来越短,他们越来越觉得自己要赢了。

终于三十米了,绿营兵竟然停了下来。此时科林的手枪响了,同时还有开火的命令。

绿营兵停下来,是因为要整队发起最后的冲击;科林开枪就是在抓这最后的机会,三十条枪,近距离射击,几乎都能打到人,可因为绿营兵的阵形比较紧密,正面根本不可能有三十个人,因此这一轮精确打击,其实也只打中了十个人而已,可这十个人基本上死透了。

顿时绿营兵就跟给打懵了,他们还准备发起最后的冲锋,两个把总还打算兵分两路,他们两侧包抄,让背后的赌场打手在中间冲呢,结果这时候对方却开枪了,这一波射击,可比昨天晚上猛多了,几乎一枪就打死了他们的排头兵,在他们阵形前方削了一层皮,仿佛老墙被播了一层泥胚一样。

不等他们有时间反应,蕃商们就高叫着冲了上来,每一个蕃商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带着高高的帽子,挺着长矛一样长的带刺刀的鸟枪,他们人高马大,集体冲锋的时候,真有一种墙压过来的感觉。

高鹏和黄老二俩人都跟林爽文起义时期的起义军打过仗,平日自诩悍将,尽管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但确实是见过战场的,可这些蕃商跟林爽文的农民军差别太大了,即便冲锋的时候,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紧密的阵形,速度还不慢,这让俩人瞬间也有些失神,很快他们就清醒过来,马上喝令士兵,打算迎敌。

可他们俩人暂时能经受压力,他们手下的士兵可没这么好的素养,当兵吃粮不过是为了糊口,没人愿意战死,这些绿营祖祖辈辈都是兵油子,都很清楚战场上一切都是虚的,保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没人有死战的心思。尽管如此,军官没有带头,暂时还没有逃兵出现。

可他们的队友,那群赌场的打手,比这些兵痞还没有节操,他们看到敌人冲杀了过来,看到对方整齐的武装,自己手里却是五花八门的武器,马上就有地痞出身的打手喊了一声妈呀,扔了刀子就往回跑,不求当短跑冠军,比自己的同伴跑得快就行。

瞬间三十来个昨天就吃过了枪子的打手,一个接一个生怕跑的慢了,赶去投胎一样的往码头逃去,这瞬间瓦解了绿营兵的士气,不等接战,后面也开始有人逃。高鹏和黄老二本在后方压阵,看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拔出刀子杀人,杀几个兵就能稳住。可是高鹏突然看到不停有人逃,在一看黄老二,他拔出刀子没有上前,而是眼睛提溜转了一下,猛地回头,跑啊!

黄老二一看高鹏跑了,骂了一声妈的,显然对方是打算让自己当替死鬼,帮他挡住凶悍的蕃商,想的美。他也举着刀子马上往回跑,他才不会给高鹏当垫背的呢。两个军官逃跑,士兵们更没有战斗的理由。

结果当科林带着士兵跨越三十米的距离,只有十几个傻乎乎没反应过来的绿营兵在他们面前,被他们一波冲锋刺死,而前面的敌人已经跑出去了二十多米,速度那叫一个快。科林带着人继续冲,一直追赶到了码头边上,看着敌人钻进了渔村的建筑之中,这才压下了进攻的脚步,整队返回。

清点战果,他们这一次攻击,竟然击倒了对方五十多人。

可当科林他们清点完战场后,惊奇的发现,被他们“击倒”的敌人中,竟然有十来个毫发无损,是躺在地上装死的。

他们不打打赢了一场仗,还抓了十三个俘虏!

————————————

感谢书友20171211201010819的打赏,话说你也不起个昵称,这太没有特征了吧,别人还以为是刷票的小号呢。

第十四节 曙光暗淡

科林又打了一次胜仗,他有理由高兴,因为这是面对一个新的国家,意味着他这个英国军官又击败了一个国家的軍队。

哈拉尔高兴不起来,首先这场仗是打赢了,但从一开始都就不认为会出现这种情况,是他的误判带来了这次战争,其次他几个朋友死在了这里,最重要的是,船还出现了问题。

昨夜,船先是受到了火烧,虽然没有造成整体的大火,可是南边的船体被火药炙烤,最后浸水,竟然开裂了多处,最致命的是那次爆炸。因为渔民埋的炸药就在船底,底下是沙滩,上面就是船底,而且比较接近龙骨,由于有地面反射能量,导致出现了爆破效应,船体承受了爆炸的大半能力,不但在船底炸开了一个洞,而且有可能伤及龙骨,龙骨如果出现损伤,意味着一艘船几乎报废。

一个船长报废了自己的船,比士兵丢失了武器还要耻辱,西方海洋文化中,可是有船长与船同亡的传统的。

这让哈拉尔感到万分的耻辱,最耻辱的是,他还活着。所以他战后一直一言不发,情绪十分低落。

周琅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但事已至此,他极为务实的性格反而让他不再纠结于损失,他甚至能轻松的拍拍哈拉尔的肩膀。

“中国有句古话,祸兮福所倚,这也不一定是坏事。”

哈拉尔完全无法理解这种道理,西方人的意识中,坏事就是坏事,好事就是好事,周琅的道理听起来更像是狡辩,但他心里依然好受了不少,毕竟怎么看,周琅更应该感到沮丧,这可是他的船。

“叫上科林,我们去审审那几个清兵!”

周琅稍显命令的口吻,哈拉尔并没有反驳,不知不觉间,他跟周琅之间分庭抗礼的心理瓦解了。

说是共同审讯,不如说是周琅讯问,同时充当翻译。在需要问专业问题的时候,咨询一下哈拉尔和科林。

出于稳妥起见,他们对俘虏进行了单独问询,几乎问的都是一样的问题,而且得到的答案也基本一致,因此审讯过四个俘虏之后,就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了。

“现在大家基本上知道了我们的处境。都说一说看法吧。”

周琅一副总经理主持会议的做派。

哈拉尔叹了口气:“我们的船情况不好,船底破了一个洞,船身多处裂缝,龙骨也有可能受损。这都怪我——”

周琅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一个小小的挫折而已,不值一提。我们是一个团队,所以努力的方向也应该是一个,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是团结起来摆脱目前的困境。哈拉尔,你能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能起航?”

哈拉尔道:“如果龙骨没有受损的话,至少也需要一个月时间,如果龙骨受损严重,船有可能报废。我愿意承担——”

周琅又打断哈拉尔的自我批评。这种人,继续说下去肯定是他们愿意负责,可他一个被人雇佣的船长能负什么责,最多就是引咎辞职,这个关头他辞职没半毛钱好处。

周琅转向科林:“勋爵,你有什么想法?”

科林的心态比较轻松:“我觉得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中国人的战斗力大家也都看到了,不是?”

显然经过一次战斗,让科林彻底看不起满清士兵的战斗力了。

周琅道:“继续。”

科林耸肩:“很显然,我不认为他们还有勇气继续来攻击我们!”

周琅问道:“所以你认为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在这里修理我们的船,然后等一个月后起航?”

科林点头:“难道不是这样吗?”

周琅叹道:“我只希望你从军事角度来分析,如果对方再次打来,而且用更多的兵力,我们是不是会处于不利状态。”

科林摇头:“这不可能。刚才那几个中国兵都说的清清楚楚,附近像左营这样的连队,他们总共只有五处。总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人,以他们的战斗力,我不认为两百人对我们能够造成威胁。”

根据几个俘虏交代,周围像左营这样的汛地,一共有四处,这次参与攻击的是左营和附近打鼓山上的赤山汛,另外还有负责守卫打狗港的岐后汛,县城附近凤弹山(笔架山)上的凤弹汛,守卫下淡水溪(高屏溪)入海口的西溪汛。汛下面是塘,不过人数更少,更没有战斗力,汛上面则是驻扎在凤山县城的南路营,是台湾府城以南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但这些武装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人,这是纸面上的,事实上实有的可能只有一千多人,还不可能全部派出来,因此科林有恃无恐。

周琅追问:“如果他们全军出动,我们怎么防守呢?”

科林很无奈的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根本不符合军事逻辑。别说他们不会这么进行军事行动,不可能全军出动来跟我们决战。左营附近的军事部署十分空虚,如果是单纯从军事角度考虑,不该是我们担心他们打过来,而是他们担心我们会占领左营。”

周琅马上接口:“那就占领左营!”

科林顿时一愣,哈拉尔也很迷惑。

冷场了片刻,科林才严肃的问道:“您是认真的吗?”

周琅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

科林眨了眨眼睛,他实在是迷惑。

想了想了只问了一个单词:“为什么?”

周琅道:“因为——”

刚说道这里,突然船长室的门被砰砰的敲响,打断了他们的会议。

哈拉尔开门,大副急匆匆走了进来。

“船长、勋爵、先生!”

他分别向三人问候,然后说道:

“有一群人围了上来,看样子是附近的村民,而且很奇怪,大多都是妇女和老人,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确实很奇怪,昨夜的袭击者中,就有附近渔村的村民,最后有三十多个人被打死了,如果说渔村的村民来寻仇,并不奇怪,可他们来的是一群妇女和老人,这就奇怪了。

“出去看看!”

周琅也弄不清楚情况,只能暂时放下会议,先出去看看情况,万一对方不是来找麻烦的,可因为互相之间语言不通造成误会就太遗憾了。

出了船长室,周琅马上让人去将林圃叫来。

“林圃,你马上下去看看,问问他们要干什么。”

林圃就是从马六甲招来的厨师,当然他只是厨师之一,船上的厨师还有好几个,有一个丹麦的厨子,一个印度的厨子,炉头则是一个爱尔兰人,另外还有六个厨房杂役,都是印度人。

林是福健的大姓,林圃正是一个从福健下南洋到马六甲的,不过他算不上是苦力,因为他是去投奔他父亲的,他父亲在当地已经有了一点小产业,种菜为生,也经营着一个菜店,林圃之所以愿意上船做厨师,除了周琅当时招工的时候,许多的丰厚薪水之外,主要是林圃家里来信,让他回家成亲,他本来就一直在等船回国。

林圃脸上的犹豫一闪而过,唉了一声,就准备下船。

周琅突然又叫住他:“小心一点。不要靠太近了,跟我们的人待在一起。”

林圃嗯了一声,终于走下去了。

东方曙光号商船此时已经板正了,又坐回了沙坑,船身周围又支撑起了木椽。可是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船只受损还是小事,关键是就算能修复,也耽误了时间。保守估计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也赶不上马嘎尔尼的船队了。

给船起名东方曙光号,寄托着周琅的很大希望,现在这缕曙光显然刚开始就变得暗淡。

但周琅反而没有之前的焦躁,他的脑子又恢复了冷静,可以做出理智的判断。

事情已经出了,他就不考虑缘由,那是没有意义的,最重要的还是要应对眼前。

林圃走了下去,慢慢向从渔村那边走来的村民走去,在他前面已经有一群士兵戒备。林圃慢慢的越过了士兵,此时跟渔民们已经很靠近了,他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远远的站着喊话。双方就那么说了一阵,突然渔民中一个老者慢慢走了出来,老人还拄着拐杖,走在沙滩上十分吃力的样子。老人走近林圃,跟林圃面对面说了很久。

船上的空气不好,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让人仿佛置身于火葬场。周边的水手们,正在清理沙滩,将昨夜打死的那些偷袭者一个个抬到沙滩上挖出的一个坑里,坑底填满了柴火,扔上几个人后就点火焚烧。人烧成了灰烬,等下一个涨潮之后,连骨灰都一块带到大海,这个人存在在这个世界的印迹就消失了。

烧掉的遗体极有士兵的,也有地痞的,又有渔民的。

周琅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时候前面的事情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看到林圃面前的那个老渔民突然跪了下去,林圃拉了几次都没拉起来,双方拉扯了片刻,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林圃摇着头开始往回走。

一直目视着林圃走上船。

“周老爷,村民想要收敛尸体!”

林圃回来告诉周琅。

周琅点了点头,他刚才已经猜到了。

“嗯,我去安排吧。”

第十五节 占领左营

万丹村的渔民在给他们的亲人收尸,第二天一早,船上的雇佣兵就开到了村口。

对周琅来说,军事行动进行的已经有点晚了,可科林这个正规军官却认为这已经是极限了,因为经过前天夜里一夜的作战,士兵极为疲惫,他坚决反对连续作战。

雇佣兵开进村口,目的并不是为了占领渔村,而是用沙袋将村口通往左营城的道路封了起来,显然目的是左营。

军事行动的人手总共一百人,除了四十个雇佣兵之外,能动换的水手也全都参战。

十个雇佣兵加上三十个水手,用四十人封锁渔村跟左营之间的道路,其余六十人向左营城开进。

大部分人都参与了军事行动,东方曙光号的维修工作,都只能暂时停止下来。

还从船上拆下了四门大炮,由于没有牲口,炮车只能让水手们拖着前进,因此不能将大炮全都拆下来,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拖拉。

从他们行动开始,就没有保密的意识,因为这几天总有人盯着沙滩上的一举一动。

所以行动一开始,消息就传回了左营把总高鹏的耳中,他顿时面色惨白。

“奎四,在去催催黄千总,让他无论如何拉兄弟一把。告诉他事后必有重谢!”

自从上次偷袭蕃商失败后,高鹏就没睡过一天好觉,他一直担心对方会打过来。他想过很多对策,一开始打算跟黄老二一起向上面告警,就说他们遇到了海寇袭扰,把蕃商污蔑为海寇,这样就可以将所有事情遮掩过去。他手下死了几个营兵的事情,也就又了解释。可是黄老二竟然不愿意承担,反过来表示说,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回到赤山汛后就再也拒绝跟高鹏联络。

如果有黄老二帮忙一起遮掩的话,这件事遮过去的机会就大的多。可现在黄老二摆明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反倒让高鹏难做了。自己一个人跑去告诉凤山县说海寇来袭,万一知县、守备和巡检那些老爷们当真派大兵来打,跟蕃商一接触,他见财起意擅自袭击蕃商的事情就败露了。

他想过拉黄老二下水,可万一对方一口咬定不知情,这件事最后还得是他高鹏兜着,毕竟事情出在他的汛地。

总之麻烦的是,要先摆平县里那些老爷,所以高鹏这两天也不是没有动作,他已经派人去县里给各衙门送礼去了。在打通关节之前,他不敢把事情全盘脱出。只要他打通了关节,有人肯替他说话,到时候这件事就由他说了。也就不用担心黄老二那边,甚至他都想将事情推到黄老二头上,可这很难办,毕竟事情不是发生在赤山汛。所以他恨黄老二归恨,最现实的做法还是将一切都推在蕃商头上。

他现在也恨死了蕃商,这件事他都不打算这么了了,等他打通了关节,尤其是跟城里的千总、守备等武将谈好之后,他甚至还想借兵把那些蕃商都灭了,当然蕃商的银钱大多数肯定得孝敬那些千总、参将,他能喝些汤就不错了,但这口气得出。

可他没想到,他派去送礼的人还没回来,对方竟然就打上门来了。

“总爷,不好了,他们到庄头了!”

左营所在地叫做兴隆庄,庄头就是离城不远的官道入口,哪里有两株大榕树,据说是平台湾那时候种下的,还有说是国姓爷时候种下的。

到了庄头可以说就是兵临城下了,距离城墙不过一里地,看到手下惊慌的模样,高鹏反而怒拍桌子。

“这些蛮夷,欺人太甚!当我大清无人吗。”

高鹏强装镇静,马上命人登城作战。

等他带着残存的二十多个绿营,外加从城里拉来的二十多个打手,以及临时抓来的乞丐、脚夫等壮丁,抓壮丁从今天早上得知对方行动后就开始了,现在他手下有一百多人。

高鹏登上了左营城西门,城外是护城堑壕,广一丈,深八尺。城墙跟护城堑壕之间,还有三道密密麻麻的刺竹。城门楼上还有炮台,炮台上有大炮两门。

看到这些,高鹏迅速恢复了信心。甚至隐隐有些憧憬,仗着这座城池,如果他打退了蕃商的进攻,之前的事情不但能遮掩过去,这还是大功一件啊。只要没有人深究,那么这件事就是一起海寇袭扰,而他高鹏击退海寇,守城有功。

至于有没有人深究,高鹏太了解上面的老爷了,就算到时候有人知道了真相,只要他能打赢,也没人关心,因为放着一件大家都能分润的功劳不取,跟同僚内讧,这是犯忌讳的。

看到蕃商的人停在了庄口,高鹏也将自己的人马都摆在了西门,附近城墙上甚至都没有放人,一来没那么多人,二来有那些刺竹挡着,对方只能从城门出入。

左营的情况在望远镜中看的一清二楚,周琅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刺竹也有些头痛,城墙倒不是麻烦,因为这是一座土城,磊土筑城的方式是北方诞生了,有几千年的历史,鼎鼎大名的西安城、北亰城无不是如此,只不过明代时候,都给外面包上了砖,在之前,甚至包括汉唐时期,其实中国的城墙大都是土城。

这种筑城方式放在干旱少雨的北方,尤其是西北地区当然可以,黄土铸就的西安城可以屹立几百年,阻挡无数游牧民族的袭扰,可这是台湾,是亚热带地区,土城的耐久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当年荷兰人占领台湾期间,建造城堡的时候,是用红糖跟沙石混在一起建造城墙的。而清政府显然不愿意投入这么大。

周琅之前已经跟村里的老者打听过这座城的情况了,康熙平了台湾之后,就在这里建立了凤山县,可一直没有筑城,因为担心被反叛势力利用,只建设了衙署,直到康熙六十年,才修筑了县城,据说是衙署被人攻破过。雍正年间,知县在城墙外种了三重刺竹加强防御,乾隆年间,又有知县在四门修建了炮台。

但这些措施似乎都没产生过什么作用,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林爽文起义,台湾南方天地会首领庄大田响应,攻破过左营城,之后凤山县就从左营迁到了陂头街新城。林爽文起义在台湾闹了两年多,也就是五六年前的事情。这座城五六年前曾被攻破,之后又没有休整,而是直接搬走了,加上是土城,还是康熙时期修筑的老城,整体情况很不理想,从望远镜中都能看出多出垮塌。

反倒是那些刺竹很麻烦,刺竹这种职务,带有尖刺,刺倒是伤不了人,可这种植物可以密植,一株挨着一株,简直就是一道竹墙,就只有城门附近没有刺竹阻挡,除非周琅他们愿意费力清除这些刺竹,否则就只能从城门附近正面进攻。

至于怎么打,军事指挥上,周琅还真说不上话,他不由的看向了一边的科林。

科林正拿着一张新绘制的地图跟他的副手在商议,左营的清军都知道盯着东方曙光号的一举一动,作为这个时代最正规的西方軍队军官,科林打仗当然不可能不做侦查,所以他也派人做过侦查,并绘制了简单的侦查地图。

科林的其他安排也在进行着,虽然只有三十个雇佣兵,但他们的显然更正规一些,有人在指挥水手将大炮安置到位,有人在把其他水手整成队列,至于什么时候发起进攻,怎么进攻,这些周琅都不清楚。

他走向了科林,周琅心中着急,他最担心的是拖延时间久了,敌人的增援随时会到,所以在他决定要占领这座城的时候,他就恨不得马上占领。

“怎么样了?”

周琅询问道。

科林放下手里的地图道:“这座城不大,不难打。我计划派炮兵正面与对方炮战,掩护步兵从侧翼迂回过去。”

他说着手指了一下城角,那里有一处垮塌,但有没有垮到底看不清楚,被刺竹挡住了,不过从垮塌的状况判断,即便没有垮出一个缺口,也能攀爬上去。

一刻钟之后,一个士兵来报告,科林表示准备好了,马上命令炮击,发布命令的时候,丝毫没有征求过周琅的意见。

周琅看过去,炮兵阵地安放在两座榕树旁边,这里是一个缓坡,坡下是官道,其他士兵就在官道上列阵。

炮手并不是科林的人,科林的三十个雇佣兵现在也列阵在坡下,开炮的是哈拉尔的那几个挪威水手,他们都是很好的炮手。

四发炮弹呼啸着砸向左营城,一样高度的炮口,炮弹的轨迹却偏差很大,一发炮弹径直飞入了城中,一发炮弹打在了城墙上,一发则轰在了附近的刺竹林里,还有一发谁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炮手们训练有素,立刻重新装填,校准方位,将反冲偏移的大炮恢复原位。

周琅紧紧盯着城头,他知道左营也是有大炮的,可却迟迟没有开炮,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哈拉尔用的是开花弹,这种使用木条作为延迟引信的开花弹,在西方已经很寻常了,也十分可靠,一般是用来压制敌人步兵,攻城则是用实心弹重炮,但这几门大炮既不是重炮,现在也不是为了轰塌城墙,只是为了掩护科林的雇佣兵争夺城墙,因此用的是开花弹。

发射了三轮过后,左营城上的大炮终于响了,可是谁也没看到炮弹飞来,谁都不知道什么情况。

这时候阵地上已经弥漫了一片白烟,科林命令雇佣兵出战,他们排成三列纵队,跑步向右侧快速推进。

大炮还是按时响起,但发射的速度并不快,繁琐的装填过程,好几分钟才能响一次,但左营的炮台一直没有反击。

周琅更关注科林的行动,看到他带着人跑步靠近了城角,这座城并不大,城周只有八百丈,一面城墙也就两百丈长,六七百米而已,科林的三十个雇佣兵很快就跑到了城角附近,然后拿着军刀开始砍伐刺竹,他们砍出了细细一条路,然后放了许多火药,点然后炸开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看着科林带着士兵钻入了刺竹林,隐隐能看到他们在攀登城墙,周琅始终没发现他们遇到什么阻碍。

过了一刻钟的样子,突然城头上冒出一个旗帜,英国人的圣乔治旗,也就是红十字旗!十字军东征的时候出现,被英国人带回了英国,成为英格兰的国旗。科林打着这面旗帜,当然不是说代表英格兰,现在英国是联合王国,旗帜是米字旗。科林故意打这面旗帜,目的是有宗教色彩的。

周琅并没有去解读这其中的味道,他只是十分惊讶,从科林带人攀上城墙,到他现在抵达城楼挥舞旗帜,这过程中难道没人阻挡他们?但凡有一点阻碍,也不能这么快啊。

这么一想,他确实没听到有枪声,炮声缓慢,不可能完全遮掩枪声,也就是说科林可能真的没有遇到战斗。

指挥开炮的哈拉尔此时也停止了炮击,他也不明所以,只是看到城头上冒出圣乔治旗,知道科林他们到了城头,因此不敢开炮,怕误伤。至于接下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因为科林没有告诉他。

他立刻来找周琅,询问意见。

周琅刚想说派两个人近距离看看,跟城墙上的科林联络呢,突然城门就开了,就看到几个雇佣兵走了出来,接着吊桥也放了下来。

他们是真的拿下了城头,同样是一枪没放。

整个战斗过程中,对方就开了一炮,然后就没有任何战斗,就丢失了城门。

岂止是城门啊,周琅跟随大部队一起进入城门后才发现,是整座城都丢失了。

这时候周琅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城墙上的清军开了一炮后,很快就逃跑了。为什么逃跑谁也说不清楚,这一炮还炸膛了,科林以为是对方看到自己迂回到了城墙那边,所以知道抵挡不住,明智的选择了撤退。哈拉尔感觉是自己的大炮吓跑了对方。

周琅则是惊诧的不知道该怎么想了,就开了一炮,还炸膛了!清军炮兵得有多操蛋!

其实如果清军的武备松弛的不是这么离谱的话,四座城门上各有两门炮,就足以吓退林爽文起义时候的天地会乌合之众了。历史上还有更离谱的记载,海盗蔡牵直接带人去进攻清军水师的汛地,夺取十多门大炮而归,时候调查对方的大炮竟然是埋在土里的。因为当地士兵不愿意保养,同时平时也不出现在汛地,而是在别处做营生。

现在科林带人进攻了废弃的县城,对方的大炮炸膛至少还在。

站在城头上,科林拿着望远镜俯瞰全城,也观察附近的地形。

放下望远镜就感叹:“这真的是一个好地方,我想我们应该能守很长时间。”

左营当然是一个好地方,东边是一个湖泊,名叫莲池潭,北边是有座半屏山,南边是打鼓山,东边是大海,地理上就是一个好位置。具体地形更为险要,有人为半屏山做过一首诗,“陡然拔地起,半擘凌芳洲。翠色空霄漢,嵐光銷綠疇。鳥道晴峰拱,云帆碧海收。影入蓮潭水,千年勝蹟留”,且不说文人诗作多少带有夸张风气,半屏山并没有诗中描写的那么险要,可有一点很重要,诗中有句“影入莲潭水”,却很切实的描述了一个现实,那就是连水潭直接跟北边的半屏山相连。

半屏山最南边的一座山峰,被叫做龟山,而城南打鼓山最北边也有一座山峰,叫做蛇山。因此凤山县志中将龟蛇二山称作左营的两肩,这两座山十分有利,因为从打鼓山往北必须蜿蜒而下经过蛇山,也因为势若长蛇,最后这道山才有蛇山的称谓,是从南进入左营的必经之地。

因此左营就是这样一种地利,东边有莲池潭作为依仗,西边直面大海,大海上还有一处处泻湖沙洲阻隔,北边是龟山,南边是蛇山,将这个地方拱卫了起来,从外面打进来很不容易。

周琅当然不知道军事上的地利因素,其实他现在看到这些风景,他也并不清楚要如何利用这些地利。但不妨碍周琅知道这个地方的价值,因为周琅知道这个地方最早是郑成功驻兵的地方,满清占了台湾后又选择这里作为凤山县这个土著很多的地方的县城,这些都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琅确实没什么军事经验,可郑成功有啊,打下台湾的施琅有啊。而且中国的城池,跟西方不同,更多是选择易守难攻的地方,而不像西方更多可能是建立在交通便利有利交通的地方。

所以周琅才说服科林来占领左营城。他告诉科林说,如果放任左营不管,那么清军就有可能利用这里作为进攻沙滩上停靠的东方曙光号的基地。如果占领了这里,就等于保卫了他们的船只安全,这样才可以放心的去维修损伤。

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科林确实费了很大功夫,但一切都附和逻辑,科林最后是十分不情愿的答应采取这次军事行动,还抱怨周琅太过紧张。

但事实真是如此,真是周琅太过谨慎了吗。科林一直不太愿意进行军事行动,难道是英国这个海盗国家的军官真的对在异国他乡采取军事行动如此克制吗?

俩人当然都有各自不能为人道的原因。

第十六节 各怀鬼胎

有备无患,占据有利地势,总比被敌人占据的好,这在军事上怎么都讲得通。

可为什么科林就一直不同意,一直表示说周琅太谨慎了,一直各种理由说清军不可能来进攻。

这绝不是英国军官的做派,英国人在这个时代的做派充满了海盗味道,就不提他们在印度干的那些个破事了。就单说他们早年曾经试图开通跟中国之间的贸易的做法。

那是1635年,也就是明朝时的事儿。当时东方贸易掌握在海上马车夫荷兰人手里,台湾都还是荷兰人的殖民地呢。那年,为了打破荷兰的垄断,英王查理一世任命威德尔上尉为指挥官,率领6艘船舰前来中国。

威德尔在澳门被葡萄牙总督拒绝之后,决定启程直接前往广州。到达虎门亚娘鞋停泊,驻守虎门炮台的明军鸣炮示警。威德尔马上下令扯下圣佐治贸易旗,升起英国国王的军旗,随即指挥船队炮轰虎门炮台。攻上炮台后,英军扯下明军旗帜,挂上英王旗帜,并拆下了三十五门大炮,作为战利品搬到船上。

之后发生的事情出人所料,按照一般的逻辑,你都打了人家,还攻占了人家的炮台,拆了人家的大炮,基本上这生意也就黄了。可英国人不是,葡萄牙人居中说和,他们将大炮还给了广州地方政府,接着就派了两个人去广州要求贸易。

可是他们的船不顾广州官府的警告,一路深入广州内河,这可是携带重型武装的军舰,而且一路上抢掠中国渔船、商船,夺取了物资还打算去广州变卖,种种行径激起了广州官府的愤怒,派船驱逐走了英国军舰,当时明朝的船舶技术跟西方差距还没有清末来得大,明军的火器装备水平也比清军要高,发射的火箭和火炮让英国人不得不退出了广州内河。

之后威德尔的做法,非常具有海盗精神。他在虎门地区纵火烧毁了三艘中国帆船,焚毁一个市镇,抢夺30头猪。又攻占并炸毁虎门亚娘鞋炮台,焚毁了大帆船一艘。

不过明朝时期的中国海上力量显然比清末要强一些,西方商船别说跟明朝政府水师对抗了,就是政府诏安的郑芝龙集团他们都斗不过。所以威德尔担心中国政府报复之后,在葡萄牙人的调停下,他们赔款了白银2800两之后,他们的舰队才得以离开中国。

这还是一百多年前英国军人的作风,而科林可是一百多年后,英国已经隐隐有世界帝国姿态时代的军官,威德尔一直是在挑衅,科林却是平白被满清的軍队偷袭,可威德尔被广州官府拒绝贸易之后,是烧杀抢掠泄愤,科林在被偷袭之后,反而一再的反对攻占左营。

一直到周琅表示说,占领左营不是为了跟当地官府对抗,而是为了安全的维修商船,船修好后马上离开,科林才答应采取这次军事行动。

很显然,科林的目的是不得罪任何中国政府,如果联想到东印度公司正在派使团去北京觐见乾隆,谋求打开中国贸易这件大事,就该知道科林的心思了。只是科林是一个军官,这种政治味道的想法,必然不可能出自他的心里,只能说东印度公司,或者说是印度总督康华利之前交代过他的。

周琅正是猜到了科林的心思,最后才告诉科林自己并不打算永久占领左营,并不是要跟当地官府对抗,甚至表示愿意在合适的时机,跟当地官府取得联系,解释误会。

经过这一番劝说,周琅摸清了科林的心思,可科林却根本不知道周琅背后的考量。

周琅当然是真的不打算占领左营,至少是现在不打算如此做,他是要在中国取得立足之地的,但他的计划中时机还没有到,他还没有自保的能力,即便占领了这里,也不过是给东印度公司做嫁衣。

那周琅为什么还要一而再的占领左营呢。

其实他跟科林说的理由中,有一点是真的,他真的担心当地官府会利用左营来继续进攻他们的商船。满清軍队烂成什么样子,历史书上的记录还是可信的。既然左营把总都有胆量来进攻他们,目的是图财,那么没理由更高级的军官没有这个胆量。之前因为修船只需要十来天时间,周琅还不是很担心,可现在船只遭此遭受了损伤,没有一个月时间是无法修复的,一个月时间,足够其他地方的高级军官了解到港口这里发生的事情了。

所以周琅不得不防。

没有跟科林说的理由,则是周琅对中国当官的心态的揣摩。他知道在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始终有这样一种弊病,那就是流氓化,欺软怕硬。你一再忍让,反而会被一再欺压,你一旦强硬,对方反而要迁就你。俗话说,杀人放火受诏安就是这个道理,周琅目的不是为了诏安当官,他仅仅是不想让对方来惹麻烦而已。

所以他不能缩回去,反而要站出来,把事情搞大,最后反而会不了了之。

所以他要求科林占领左营,并且守住这里,守住这座城市总比一直在船上被对方攻击要容易的多。一旦能够守住左营,当地官府发现攻不下这里之后,他们就会想其他办法。以满清官员的尿性,必然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会派人来联系他们,赔偿他们的损失,之后放他们走。东印度公司在中国的贸易往事中,就多次出现过这种情况。当洋人欠下十三行商人的钱后,清政府往往会压迫商人,不予追究。而如果十三行欠了洋人的钱,洋人跑到衙门一闹,行商甚至有可能被官府抄家。

比如潘家的同孚行为了追回美国商人的欠债,甚至去华盛顿打过官司;而大名鼎鼎的十三行总商蔡世文经营失败,吞鴉片自杀,他的家人甚至被清政府流放新疆,只因为他欠下了洋人的债务,皇帝觉得丢了大清国的脸,不但让其他十三行商人负责赔偿,还要加倍赔偿给洋人。

到时候凤山县打不下左营城,势必要跟周琅联系,周琅就可以摆明一副左营把总偷袭在前,自己防卫在后的正义姿态,要求对方赔偿。即便最后当地官府不会赔钱,也为修船争取了时间。

如果不占领左营,反而是向当地清军示弱,让他们以为即便打了自己也没什么后果,恐怕之后就是接二连三的苍蝇扑上来,今天是左营,明年就是赤山汛,后天是岐后汛甚至凤山县的驻军都会来插一脚。

但这些内情周琅却无法向科林解释,难道告诉他们狠狠打清朝的官,不但没事,反而打的越狠,对方越容易妥协,这不等于给英国人开窍了吗,鴉片战争提前爆发都有可能。周琅很确信,只要英国人确信打了清政府,就能开关贸易,以东印度公司现在的力量,是有这个能力的。

他们不需要占领北亰城,只需要派几千士兵,来广州晃荡一圈,跑去镇江切断漕运,清政府马上就会妥协。一旦让英国人提前打开了中国贸易,在中国立足之后,他们的注意力恐怕会从印度转到中国身上,也许这对印度是一件好事,他们有可能保住自己的独立地位,至少也会将这个时间向后推移。

可对周琅来说,与其让中国替印度分担英国的压力,还不如让三哥先自己撑着,当然三哥支撑的这段时间,可不是为了像历史上那样让清政府苟延残喘的,而是周琅用来发展自己的力量,在中国站稳脚跟的。

占领左营后,大家并没有闲着。

科林要为左营的防守进行准备,根据这里的地理特点,敌人要么从北,要么从南,因此左营南北两座山头就显得至关重要,好在清军之所以看重这里,就是看重这里的地利,因此这两座山头上,都还有一些建筑,比如龟山下就有观音亭等,山上还有废弃的军营。

科林没有足够的人手分开防守两座山,他要做的是,在两座山上都放四门大炮,各派十名士兵分别把守。其他人留在城里策应,有这两座高地上的炮兵阵地存在,敌人不可能直接进攻左营。至于左营东边的莲池潭的防御,他选择在城墙上安放十门大炮,配合步兵防守。

唯一的死角就是敌人从海上打来了,但现在他们的海船受损,在这方面确实没法防御。

海上就看哈拉尔了,哈拉尔目前的任务是,抓进时间修复船只。万丹村的人不能用了,杀了人家几十个青壮,现在万丹村的人看到他们恨不能吃了,多少钱都雇不到。可是左营城里的人更多啊,贴出招工告示没多久,刚刚还在炮声中关门闭户,看起来胆小无比的居民,竟然纷纷踊跃报名,真是出奇了。

左营城里的木匠、铁匠别万丹村显然更多,他们之前甚至都有被东方曙光号雇佣过的,毕竟这里距离渔村很近,听到每天都可以挣一块银元,早有心思活络的工匠自己找过去做工的,现在再次贴出告示,这些人带头,自然有更多人相信这些蕃商会按天付钱,所以就有很多人前来应招。

第十七节 夸大其词

工作就需要人手,科林需要将大炮从船上拆下来运过来,哈拉尔还需要水手帮忙修船,因此人人都很忙碌。

周琅也没有闲着,他担心城里发生混乱,因此他一直在写告示,告诉城里的居民,他们只是暂时待在这里,等他们的船修好之后,就会离开。而且保证士兵不会骚扰居民,要城里的人也不要袭击士兵。这算是一份安民告示。

忙完这些之后,一天时间已经过去了,这时候周琅找来了哈拉尔,他需要哈拉尔帮他做一件重要的事情。科林说他能在这里坚守三个月,周琅不是很放心,尤其是科林这个人看起来一直都对他很客气,不像哈拉尔跟他吵了两次,但周琅心里更放心哈拉尔这个船长。

“哈拉尔船长,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先生,您说。”

哈拉尔自从被偷袭之后,就对周琅客气多了。

周琅道:“我需要你立刻派人赶往澳门,我们的另一艘船估计已经到了澳门,我要你帮忙联系上他们。”

哈拉尔皱眉:“可是我们的船。”

周琅道:“我们不能安心的等船修好,你明白吗。我认为在这里并不安全,这一次你愿意相信我的判断吗?”

上次就是因为不相信周琅的判断,导致真的发生了危险,他们被偷袭,船只被炸伤,这些都严重打击了哈拉尔的自信。

他这次不敢坚持,问道:“可是我们要怎么做?”

周琅道:“万丹村不是一个渔村吗,总能找得到船的,我要你找到一艘船,一艘能航海的船,马上出发度过海峡去澳门。”

哈拉尔问道:“然后呢?”

周琅道:“后面的事情我自由安排,你只要把船开到澳门,找到我们的人就行了。”

之后周琅又找来林圃。

“这里有一封信,澳门会有我们一艘船停靠,船上当家的叫谢清高。你跟哈拉尔的人去澳门,找到谢清高,把信给他。然后你愿意回乡就去回乡,还愿意回来就回来。”

周琅做这些事,都没有告诉科林,因为科林是东印度公司的人,他很确信,如果东印度公司跟自己同时给科林发布命令,科林会毫不犹豫的服从东印度公司。

所以他才要派人去澳门找到谢清高,让谢清高将船开过来,一来有谢清高那艘武装商船在,从海上来的威胁也会降低,二来即便最后事不可为,谢清高还能将他们所有人救走,大不了放弃东方曙光号这艘船。

还有一点,谢清高是自己的人,谢清高一来,就能改变目前周琅手里无人可用的窘境,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科林和他带领的雇佣兵,周琅始终不踏实。

周琅希望谢清高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因为谢清高的船上,或许会有一只中国人组成的队伍。

丢了左营,左营把总高鹏可算是完了。

但他逃了一条命,而且他还想一直活下去。

这次他没有去找附近赤山汛的黄老二,他心里可把黄老二恨死了,要不是这个人见死不救,他哪里会这么狼狈。

当时他在城上防守,蕃商开炮了,他就让自己的士兵也开炮。结果就炸膛了,那些炮都是几十年前的旧货,平时没什么人会保养。他的手下也不是专业的炮兵,之前这里的炮手随着凤山县都去了新城。这些炮其实也等于被废弃了,有段时间高鹏甚至动过卖了这些炮的念头。

炮本身就不行,他的手下也不是专业的炮手,炸膛不奇怪。

炸膛后他从城里抓来那些壮丁就撒丫子跑了,他都来不及阻止,等他从炸膛的灰头土脸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城上就只有他手下那十几个绿营兵了,他三十个手下现在就剩了这么点人,其他的那些都在偷袭蕃商船的时候,被打死在了沙滩上,他此时还不知道有些没有死,而是被抓了当俘虏,现在在做苦工呢。

就十来个手下,还是偷袭那夜被蕃商的鸟枪吓了个半死的惊弓之鸟,这些人怎么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蕃商的鸟枪那么狠,一下子就能打死那么多人。炸膛后不久,他们就发现蕃商的鸟枪兵往城角哪里迂回,高鹏跟心腹手下商量要不要去当着他们。

所有人意见一致,根本挡不住,那这还守什么,赶紧跑吧。所以其实还没等科林带人攀上城墙,城里的兵就跑了。

跑出了左营,高鹏又开始惊恐,他这算是丧城失地了啊。满清政府对这种罪行向来是严惩的态度,所以每当城池陷落,文官多是自杀。这点上比明朝的文官强的多,倒不是满清的文官比明朝的文官有骨气,而是满清政府对官员更狠,丧城失地或者投降的,会株连,家人流放三千里。于是为了不牵连家人,文官大多上吊。

清朝的武官地位稍高,但高鹏这样的,也死定了。

可他还不想死,于是他跑去了凤山县,他向凤山县告警,说是左营受到了海寇袭击。

他说他是杀出一条血路前来求援的,他的手下现在还在坚守。也就是说他还没有丧城失地,他只是来报信而已,只要凤山县的援军去的早,还来得及,去的晚了,那也不能怪他。

问他有多少海寇,他说无边无沿,怎么也得几千。问他是哪里的海寇,他回答说是红毛贼。

高鹏并没有被抓起来,不是因为他的说辞,而是因为几个老爷都拿了他的钱,所以他说完了这些,然后被请了出去。

县令、巡检和参将三个凤山县最高级的文武官员共聚一堂。

“他说的可靠吗?”

地位最高的当然是进士出身的文官县令,但他也不得不跟另外两位商量,因为清朝不是明朝,文贵武贱的观念虽然有,可事实上武将的地位并不低,尤其是当两位武官还是旗人的情况下。

巡检说:“红毛或者有,可未必是红毛贼。”

他们这个级别的官员,又身处台湾这个地方,对海上的情况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至少知道西方人很厉害,从荷兰人统治台湾开始,西方人在台湾就被叫做红毛。现在西班牙还统治着吕宋,荷兰人统治着南洋,就是海上的巨寇,往往也不太愿意招惹洋人的船。不过海上巨寇手下夹杂几个洋人,倒也不稀奇,当年他们还勾连过倭寇呢。所以守备不太愿意相信是洋人突然来打台湾。

参将说:“千人或者有,可未必有几千人。”

这些年海上不太平,作为凤山这种靠海的县,他们还是比较关心一些海防的,他们也能从朝廷下发的邸报中经常看到海上巨寇的消息,尤其是福健海域的蔡牵、朱濆已经成了气候,公然向沿途商船收取海税,俨然有明季郑芝龙的势头,俩人早已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们自然知晓。可就算这俩人,也很难聚集起数千人来攻打陆地。可千人的规模,还是有的。

“可能清剿?”

县令问道。

巡检道:“剿之不易!”

参将道:“抚之如何?”

连武官都不想打仗的时候,也就到了一个王朝的末路。

县令叹道:“量福健之力,尚不能抚,区区凤山县何能抚。”

如果真能招抚,福建省就招抚了,哪里轮得到凤山县。蔡牵、朱濆这样的巨寇,已经祸乱福健多年,却一直无法剿灭,就凭凤山县怎么可能招抚得了他们。

巡检道:“南路营目兵五百名,能战者不过一二百,寇却有千人,且多少亡命之徒,剿之恐不得胜。”

凤山县县城驻扎着南路营的营兵,有五百兵额,但谁还不吃个空饷,最多两百人能打。

千总道:“与州府告警如何?或请水师助战?”

互相推诿,缺乏担当,遇到事情第一想到的是报告领导,这就是官场上的风气,一片暮气沉沉,大家都宁可不做事也不愿意做错事。要么向上报告给台湾府,要么就是交给水师,反正剿海寇也是水师的责任,他们这些陆地汛地可是为了对付生番的。

县令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县令又何尝想打仗,武将都不想打,更何况他一个文官了,他更不想惹麻烦,反正这是大家的意思,到时候包团在一起,上面也不可能把凤山县的高级官员一竿子打死,大家包团在一起,更容易脱罪。

接着县令行文给台湾府衙门;巡检给凤山县另外两处军营下文,一处是左营以北三十五里的冈山营,有目兵一百八十名;一处是左营以东五十五里的下淡水营,有目兵三百名。但他们实际兵力能有一半就不错了。所以巡检并不是让他们出兵,而是警告他们小心防备。

参将则有模有样的去整顿兵马,做出随时出征的打算,样子还是得装一下的。

凤山县三个最高级的官员,一番认真讨论,把事情看的很严重,却不知道他们所讨论的根基完全是来自左营把总的一片夸大之词,目的是为自己脱罪。

他们这些官员,没有一个想过去核实一二,官场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滑稽,可谁又会当真呢。

但经过他们这一番运作,把事情一下子就搞大了。

感谢打赏

感谢书友20171216001957109、书友20171211201010819和孤风子傲的打赏。

在这里向大家求一下票票,推荐票,又不要钱,应该很多人都有就是懒得投。

目前来说,这个票还是很有帮助的,能够让本书在历史新书榜上,这样看到的人会多一些,未来的成绩也许就会好一些。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感谢打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节 各方势力

从凤山县发出的告警公文随着驿站上奔驰的军马,从台湾岛的南方一路向北传递,凤山县遭遇巨寇袭击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开始只有官方知道,可这年头的满清官府哪里还有什么隐秘可言,神通广大的人总是能从官府哪里知道更多的东西,只有平头百姓才会一无所知。

周琅这边同样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他依然按照自己的想法在执行进化。

周琅之前推测,他们占领左营之后,有两件事情会大概率发生,一件就是敌人来攻击,没有任何一个政府,会在自己国土上的城市被攻占之后保持沉默的;一件就是敌人来谈判,不会保持沉默,要么进攻,要么谈判,就这么简单。最可能发生的事情是,对方先进攻,进攻无果之后来谈判,这是周琅对当地官府最合理的判断。

可是他推测的两件事都没有发生,至少暂时没有发生。

一连过去了十天,都没有见到一个清兵出现,却经常发现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出现在左营附近。

就算没有军事常识,也知道这些人是官府的密探之类的,因此不可能让他们随意进出左营。科林负责军事行动,在要道口都布设了烧卡。没有足够的兵力,只能是两三个雇佣兵,再带上几个武装起来的水手。好在左营的地理特征,进出这里就只有两条道,一南一北两道哨卡,外加山上的炮台防御,就足以掐断敌人进出的可能。

即便如此,也得二十个人,人手就显得格外紧张。四十个雇佣兵是目前毫无争议的主力,科林尽可能将他们集中起来,但也只能将三十个雇佣兵保持建制,抽调出了十人作为军官,负责带领和训练那些水手。

火药目前还很充足,他们的船是一艘武装商船,装备着二十五门大炮,为大炮准备的火药自然不少,可并没有遇到多少开炮的机会,用这些火药来供应步枪消耗的话,那是绰绰有余。可铅弹就有些不足了,所以目前让水手们训练并不是实弹,火药可以装填,但往往只能空放,却也噼啪噼啪相当热闹,每每能吸引到一些围观的百姓。

中国人的性格远比任何民族要复杂的多,要说中国人胆子大吧,冒险精神却相对缺乏,那些喜好冒险的中国人在同胞看来完全是“作死”,中国文化中十分讲究求稳,什么平安是福,小富即安,知足常乐之类的思想深刻的烙印在国人心态中。同时中国人也对外界缺乏好奇心,大航海时代西方冒险家的驱动力有两个,一个是对金钱的无比渴望,另一个就是对未知的强烈好奇。中国人之所以一直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历史上从来没有向外殖民,绝不是缺乏技术能力,郑和下西洋的技术力量,可是远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技术力量强大的,之所以没有走出去,主要还是因为缺乏冒险精神和对外界缺乏好奇心和兴趣。

可要说中国人胆子小,对外界缺乏好奇心吧,国人看热闹的爱好却实在是太浓厚了点。明明这些占领左营的夷人,怎么看都是外邦侵略者,怎么看都充满了危险性,可是左营的居民在发现他们并不骚扰平民之后,慢慢就走出了屋子,很快守城门的雇佣兵周围,就开始有百姓远远的围观,并且指指点点,但一开始还只局限于围观,距离也比较远,甚至还都假装做着其他事情,这倒是让一些小贩发现了商机,在城门附近摆摊,可以吸引到一些来看热闹的人假装顾客,在小贩的催促下,这些假装的顾客多少都会买点东西。

慢慢的围观的看客也不再假装,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夷人根本就不管他们,加上人多了有从众心态,也就慢慢自然的聚在一起对夷人指指点点,此时偶尔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人走上去跟夷人说两句好,还能博得一众喝彩。

很快大家也就发现了更好的看戏去处,那就是夷人固定的火枪操练,这简直就是免费的杂耍。看着夷人们经过繁琐的装填程序,最后扣动扳机,枪口喷出火焰,发出一声脆响,周围的喝彩声此起彼伏,让人宛如到了北亰的天桥。

如何对待这些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周琅跟科林之间进行过一次争论,作为一个服务于东印度公司的英国军官,身处异国他乡,科林内心深处不可能不谨慎,他可以鄙视清军的战斗力,但他不能无视当地人的潜在危险,所以他一开始是要求驱散这些围观群众的。周琅作为一个中国人,哪怕相隔几百年的世界观,也不影响他认同这些人是他的同胞。周琅知道这些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其实没什么危险性,他反而担心雇佣兵的军纪,担心他们骚扰百姓,那样才可能引起麻烦。宗法制度时代的中国,底层百姓是有组织力的,一个人遇到危险,是能引动一个宗族为他出头的。鴉片战争时期,英军跟清军打仗的时候,都有百姓跟着看热闹,没人管他们的官府跟洋人的战争,可英军在三元里欺辱了当地的寡妇,就能引动十里八乡的村民围攻他们。

因此周琅坚决不允许驱散群众,反倒认为这种近距离的解除,可以打消双方对对方的误解,很多矛盾和冲突往往就是由于误解。同时周琅要求约束雇佣兵的军纪,亲自跟雇佣兵中的军官谈话,要求他们约束好部下,当众许诺,如果没有发生任何骚扰当地人的行为,等大家返航回到印度后,他会给每个士兵发放一百英镑的奖励,给军官则发放三百到一千不等的奖励。

在这种高额奖励的鼓励下,以及身处陌生环境下的谨慎,让雇佣兵目前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军纪。

在周琅这种友好的处理下,雇佣兵跟当地百姓之间的关系也相对融洽,至少目前没有发生任何冲突。更好的现象是,当地人对向雇佣兵们兜售商品表现了浓厚的兴趣,十天过去,已经没有人会为跟雇佣兵讲两句话而喝彩了,大量商贩每天争先恐后的早早等候雇佣兵们出操,然后将他们精心准备的早点向他们推销,换取雇佣兵手里成色十足的银币。

受益于这种良好的氛围,周琅为軍队建立了稳定的物资供应渠道,他联系上了当地的几个较大的商铺,向他们采购粮食以及新鲜的蔬菜,甚至还买来了一些布匹等消耗品,甚至连火药都能买到,只是当地的火药质量不达标,科林认为没有实用价值。

十天时间,左营的社会秩序奇迹般的稳定,仿佛没有发生任何情况,当地人依然过着过去的生活,大多数人都继续留在城里,只有一些大户人家和富商悄然离开,但商人离开并没有影响商业运转,因为大多数商铺的东家离开了,掌柜的和伙计多少都留下来了。

周琅很庆幸没有跟当地人发生对抗,反而能够利用当地的商业体系,他将此归因于自己对当地人释放的友好,其实是他想多了。历史上,鴉片战争以及之后的每一次跟西方人的战争,中国的老百姓其实都是中立的。英国的资料记载中,两次鴉片战争,他们的物资供应大多都是直接在当地采购的。从广州到北京,一直存在着这样的现象,那就是有小贩挑着货物跟着他们的軍队行动,时刻准备着向他们供应商品。甚至在天津登陆的时候,当地妇女将自家的鸡蛋放在篮子里向他们的军营兜售。

这看起来不可思议,但不能用后世的国家观念和民族观念来要求王朝时代的中国百姓,自从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中国就不再是一个民族国家,而是一个帝国。老百姓心里就没有了强烈的民族关键,不再是统一之前的赵人、秦人,都只会意识到自己是天子的子民。至于谁是天子,跟他们的生活离得太远,根本感受不到。反正谁当天子,都需要他们纳粮纳税。所以对于谁去争天下,老百姓并不在乎,只要不伤害到他们,他们无所谓。

不过这十天周琅在左营的做法,也不全是没有作用的。他写的那些安民告示多少的有点作用的,每天在大街上巡逻的士兵,也让社会秩序没有失控,否则谁知道会有多少牛鬼蛇神出来破坏呢。

而且他的行为显然让当地的精英产生了误解,竟有人上门来投效。

周琅已经接见过三个自称举人的读书人,他们都是亲自投书上门,见了周琅后,都是满口“天下”“仁义”之类的说辞,表现的也都是一副贤人的城府,另外一个共同点则是,这三人都没用真名,周琅只知道他们的姓,名帖中是“王某,刘某”之类的。

这是很让人沮丧的事情,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带了几十个人占了左营这么一座小城,竟然就有带路党上门,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英国人把中国早些研究透彻,他们是真的有机会在统治印度的同时占领中国的,因为他们在中国真的能找到一大批带路党,而且是颇有能力的带路党。

对这些人周琅是鄙视的,而他并没有跟他们撕破脸,对投书上门的人,他都接见,也都和颜悦色的听完他们的话,并且感谢他们,可绝不说出请他们帮自己的话,这些人也都端着架子,周琅不开口,他们也绝不会纳头便拜。于是周琅既不招他们,也不惹他们,但愿跟这些人井水不犯河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

除了这些精英外,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当地的地痞流氓头子周琅也见过,城里经营赌场、院妓这些灰色产业的帮会头子送来的两百两银子他也安然笑纳,并且保证不会骚扰他们,可也要求他们不要趁乱作恶,对方唯唯诺诺的表示不敢。

当地不得志的读书人,下九流的流氓头子,这些人周琅可以敬而远之,不求他们为我所用,但求他们不搞破坏,可有一些势力,则让周琅都感到有些矛盾。

那就是当地真正反抗官府的会党势力,也就是天地会。

他进入作用第三天,就有一个自称天地会堂主的人拜访,他们并不是来投效的,而是来联盟的,他们希望周琅发兵凤山县,表示说他们几百兄弟可以作为内应。

乾隆朝末期的满清,并不是教科书中描写的康乾盛世,而是相当复杂和矛盾。

台湾作为一个边疆之地,则更加复杂,因此这里也是最混乱的地方。中国古代的社会矛盾,基本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人地矛盾,就是农业社会中的土地养活不了越来越多的人口,从经济上表现为农业无法为劳动力提供足够的就业。就业不充分意味着有大量的闲散人口,这构成了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这种情况在台湾也存在,经过满清两百多年的开发,台湾的平原地带基本上都开垦成了耕地。而且由于是殖民性开发,往往带有一种特点,那就是土地过于集中。台湾的地主占有的土地比例远比大陆更高。清政府在鼓励台湾开垦过程中的政策,助长了这种土地垄断。最开始是奖励收复台湾的功臣,比如施琅家族早在康熙年间,就夺占了台湾南部已开垦土地的一半之多,名为“施侯租田园”,将这些土地出租给佃户,收的租子叫做“施侯大租”。

康熙之后,当地官府采取鼓励开荒的方式来增加赋税。开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的人力物力投入十分惊人,私人往往无法承担。历朝历代往往是由官府统一组织开垦。可是清政府对台湾的态度一直十分不重视,结果当地官府主要采取了鼓励私人开垦的办法。从福健、潮汕等地招募有能力的富人前来垦荒,允许他们圈占大批生地进行开垦,这些承垦的人家称之为垦户。这些垦户自行招募佃农,他们承担开荒的前期投入,最后成为地主,佃农则成为他们的佃户。因此后期开发出来的土地,大量集中在这些垦户手里。

随着台湾的开发完成,台湾社会中的佃户比例比大陆更高,这些没有自己恒产的佃户,很容易分化成无业游民,加上愿意出海移民的人,往往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人,所以台湾的社会风气远没有内地安分。

还有开发耕地的过程中,许多原本是当地土著居住的地区,也被那些垦户承包下来,他们从当地部落手里租下或者买下这些土地,然后垦荒。失去土地的土著生计困难之后就会反叛,官府最后往往会偏袒这些地主,一次次镇压土著之后,导致台湾原住民最后大多居住在山区。可民族矛盾积累了下来,这也是一大不安定因素。

还有一个问题则是,台湾是最后统一进国家的地区,因此一直就有反抗的基因存在,天地会就是这个反抗文化的旗帜。

大量的无业游民,不安分的社会风气,激烈的民族矛盾和旧有的反抗文化,这些加起来,让台湾社会格外的动荡。

所以在乾隆五十一年至五十三年(1786年到1788年)发生了林爽文起义,从南到北,整个台湾都被波及。林爽文就是天地会的头目。

林爽文起义,也不过是五年前结束的事情,可以说他的影响还没有结束。遍及全台湾的天地会余党进入了地下活动,但却一直在积聚实力,打算卷土重来。

周琅矛盾在于,这些天地会的人手,有可能会在自己跟当地官府的冲突中帮助到自己,但也有可能引起更大的混乱。周琅并没有现在就在台湾建立基地的打算,台湾在周琅的计划中,也不是建立基地的选择,因为这里没有他需要的贸易基础。他需要以商业贸易来积累势力,广東和福健这两个茶叶出产基地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如果真的跟天地会结盟,有可能引起范围广泛的起义,倒是波及太广,死伤太大。

周琅的道德水准算不上圣母,可基本的道德还是有的,如果他打算在台湾建立基业,那么让台湾乱起来火中取栗的事情,他可能会考虑。但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发展,那么让当地彻底混乱起来,就没有意义了。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能力火中取栗,他就是一个光杆司令,手下的军事力量,现在都掌握在科林手中,科林则是一个听命于东印度公司的军官,周琅真的能够火中取栗,那也是给东印度公司做嫁衣。

所以他目前当然不能跟天地会合作,除非他手里有几百自己的嫡系,然后以此为核心,大肆招兵买马,才真正有可能跟当地官府对抗。就算手里有自己的人马,周琅也不愿意将台湾作为自己的基地,更何况他还没有这些资源呢。

因此他目前的计划依然是修好船优先,如果遇到变故,则寄希望于谢清高能及时赶到将大家接走。

算算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现在出发前往澳门的船应该到了,不知道他们跟谢清高联系上了没有。

更不知道,谢清高收到信后,会不会如周琅所愿马上来台湾。

第十九节 两封密信

船确实已经到了澳门。船是从渔村里租来的,说是租,跟抢也没什么区别,因为渔民不肯租,最后是强租下来的,答应给船主三百个银元,损伤包赔。这是渔村里最大的渔船,属于村里的渔把头,周琅打听到渔民经常二三十个人称作这艘船出远海捕鱼。

出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捕鱼能赚多少钱。租来后才明白,这艘船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因为里面有隐秘的夹层暗舱,这种设计显然不可能是纯粹用来捕鱼的,更可能是用来走私,所以这是一艘走私船,或许是这个原因,才让船把头不肯出租,担心他的秘密被发现。

驾驶这艘走私船的,是东方曙光号上原来的大副约翰·卡鲁,以及十三个水手,还有周琅派去的信使林圃。

当然没人知道林圃是去送信的,他公开的目的是搭乘渔船回大陆,回去成亲的。

到了澳门,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码头上停靠的谢清高的船,按照约定谢清高会在这里跟周琅汇合。

可是当谢清高到了澳门后,却没有见到比他更早出航的周琅,多方打听周琅的船也未曾进入澳门,这让他有些担忧,他是跑惯了海路的,知道大海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联系到前几天周边海域的大风,他就更担心了。

这种担心绝对不是虚的,而是心急如焚一般。因为对于谢清高来说,没有周琅,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杂役水手。他这个人对名位的渴望并不强烈,生来就喜欢游览四方,对海外诸国的风土人情充满了痴迷。可是搭乘英国人的船,他并不能够自由自在的去游览,自由对他这种人物十分重要。那种被人束缚的感觉,如同做囚牢一样。所以当时周琅告诉他,他可以有一艘船,到任何地方去,走走停停都是他说了算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心动了。

现在船有了,周琅却失踪了。谢清高也不可能永远保留这艘船,他有可能被打回原形,他现在已经喜欢上了当家作主的船长身份,让他再回到从前那个任人吆五喝六的杂役身份,他心里无法接受。所以到了澳门后,他一方面按照周琅之前的交代,在澳门采购货物,一方面多方打听周琅的下落,可一直没有消息。

这时候周琅派来的人找上门来,谢清高如何不激动,马上将林圃请到了船上,见面之后,谢清高才知道,此人是来给他送信的,而且还是一封密信。

谢清高甚至没顾及到招呼林圃,迫不及待的就拆开了信。

“谢兄如晤!今愚弟处境艰危,先于海上遭遇风浪,后于台湾之左营遭遇匪徒袭击,船再受重创。望兄见信,即刻启程……阅后即焚!”

谢清高看完了周琅的信,其中很多要求他都不太理解,但他看完后还是不动神色的将信直接烧了。

这才想到跟前的林圃,他立刻向林圃打听具体情况,信中所写毕竟不够详细。

果然从林圃口中得知的情况让他很震惊,因为周琅信中并没有写是谁偷袭了维修中的东方曙光号,林圃却明确告诉谢清高是左营的清军偷袭了他们,而且他们还反攻过去,现在占了左营。

谢清高不管跟徐霞客如何相像,不管对外界多么有好奇心,但他依然是一个中国人,对造反这种事有深深的忌讳,现在周琅竟然攻下了朝廷的城池,这让他无比的震惊和恐慌。

谢清高为此揪心,竟然彻夜难眠,担心是不仅仅是周琅攻打左营这件事,还有周琅信中让他所办的那些事情,结合对方攻下左营的情况,也有了别样的味道。

可到了第二天,他依然马上命令起航。

林圃没有随行,他是回来成亲的,所以送完信后就迫不及待的告辞了。

送林圃来的挪威大副卡鲁也没有乘坐这条船,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昨天把林圃带到澳门后,卡鲁跟谢清高联系之后,竟然乘坐一艘英国人的船去了广州,没有说明目的。

事情紧急,谢清高不可能等待卡鲁,于是马上率队起航。

他不知道卡鲁其实也是去送信的。

卡鲁搭乘的是一艘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去广州是见东印度公司的大班的,他也有一封迷信。

周琅可以派林圃来给谢清高送信,科林当然也能派人给东印度公司送信。

不过这封信却不是给大班看的,而是委托大班转交给总督康华利的。

当卡鲁从广州返回澳门后,悲催的发现,谢清高的船竟然走了,将他一个人仍在了这里,从澳门回印度都比从澳门去台湾的船多,一时间卡鲁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

抛弃卡鲁的谢清高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一个星期,船上每天都能听见枪声,但他们并没有遇到危险,跟东方曙光号一样,这也是一艘武装商船,这样的船一般没人抢,除非海盗别有目的,比如看上了船只本身,加上确实形势很有利的情况下,才会对西方商船发起攻击。

谢清高每天看着船上的水手兴高采烈的玩着火枪,他心中百味杂陈。

训练水手是周琅心里要求的。而且特别要求将中国船员进行训练。

这些中国船员,也是按照周琅之前的交代,在南洋招募的,都是很好的精壮小伙子,身体差的人不会出海,不会活着度过艰辛的海路抵达南洋,更不会在南洋恶劣的气候条件下活下来。

这样的华人青壮船上一共有八十人,都是从婆罗洲招募的,许多人之前是兰芳公司的淘金工。周琅之前告诉谢清高,让他放开了在南洋招募华工,能招多少招多少。谢清高之前还以为这是周琅打算为日后扩充船队做准备,可现在看来,周琅的目的谢清高根本就没猜透。

他招来了八十个人,大多都是潮汕地区的客家人,因为罗芳伯自己就是梅县客家人,加上客家人本身的生活比广东普通百姓更艰苦,所以下南洋谋生的客家人很多,兰芳公司中很多都是客家人,尤其以梅县、嘉应州的居多。

可尽管都是客家人,都是潮汕地区的客家人,但依然亲疏有别,在兰芳公司旗下,真正日子过的好的只有梅县人,其次是嘉应州人,再次是潮州大浦县人。主要原因是兰芳公司里的头领都出自这些地区,一直垄断着兰芳公司的权力,甚至罗芳伯死后,还立下遗嘱,规定兰芳公司总厅大哥只能由嘉应州本州人担任,副头领则由潮州大浦县人担任。

但整个潮汕地区下南洋的客家人非常多,因此还有其他地方的客家人前去婆罗洲淘金,这些人自然会受到打压,尤其是惠州的客家人数量同样不少,而且靠海,海丰、陆丰地区的客家人出海的传统比梅县尤甚。

这些人抱着去南洋拼一把的念头,渴望着能淘金发一笔财,然后衣锦还乡。可去了之后才知道,金子是能淘出来,可未必能落到手里。他们既要给兰芳公司缴纳脚仿金,还得满足大大小小的头领的压榨,还要接受那些跟头领关系密切,垄断金矿商物资供应的采买人的高价剥削,因此金子是能淘到,但真的很难落到口袋里,真正依靠淘金发财的人,其实并不多。

由于受到这么多压迫,肯定有人大为不满,谢清高去招工的时候,开出的工资又高,自然有大把人心动。但是挖兰芳公司的墙角不是那么容易的,当他招到了八十个人的时候,兰芳公司就发现了,险些扣了他们的船。要不是船上有一定的武装力量,谢清高能不能完好离开婆罗洲都说不好。

因为之前一直将这些人当作水手,所以谢清高一直按照水手的模式培养他们,每天安排他们在船上的各个岗位上当学徒,做杂役。一直没有训练过他们军事技能,现在只能临时抱佛脚。

这些人是出海的客家人,却并不是天生的水手,因为客家人其实主要是山民,他们也是农耕为主。沿海的渔民,主要是本地人和疍民。结果这些人刚上船那会儿,不少人甚至还会晕船。

现在虽然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可是还无法做到在摇晃的甲板上如履平地一样,因此让他们学习队列是不可能了,只能让他们熟悉一下火枪。

军官是现成的,跟东方曙光号一样,这艘船上也有一些雇佣兵。由于船小,没有东方曙光号的雇佣兵多,只有二十个人。如果两艘船在一起,这些雇佣兵其实也是归科林指挥的,但现在两艘船分开了,雇佣兵的头领就是他们自己的一个军官,一个黑森军官,菲舍尔上尉。

菲舍尔上尉跟他手下的士兵一样,都是因为黑森大公跟英国政府的协议,整体被租借给英国的,来印度为东印度公司服役。他们在黑森的时候,就是正规军。因为协议的关系,在印度服役期间,他服从于东印度公司的军官。可现在科林不在身边,他有足够的自主权。

谢清高许诺了一笔额外的补贴后,菲舍尔十分乐意为谢清高训练水手。

船上有现成的火枪,由于这时代的步枪都是消耗品,受到材质影响,枪管使用是有授命的,加上不缺钱,周琅从东印度公司手里购买了尽可能多的武器,在东方曙光号上储备了两百只赫贝斯步枪,谢清高的船上也有一百只。

火药储备也很足,加上受到周琅的信后,谢清高紧急在澳门高价采购了一批火药和铅,这些物资足够这些水手用来训练了。

年轻人哪里有不喜欢武器的,大家的训练热情很高,不需要催促,几天下来,大多都掌握了滑膛枪的装填射击技巧,至于水平有多少就说不好了。菲舍尔认为他们完全是在浪费弹药,他说上了战场,这些人连枪都拿不稳,但谢清高愿意付钱,他懒得管。

去台湾并不是顺风,这艘帆船能跑四节,这就得十天左右才能到达台湾,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时间,谢清高不知道等他到达的时候,周琅哪里会是什么情况,是不是他去了就要跟官府大军打仗,这让他十分矛盾。

跟官府打仗,这意味着造反,从内心来讲,他是不愿意的,他热衷于游历海外,可他依然是一个中国人,他有亲人,有朋友,造反会连累到他们。

可周琅对他有恩,不提那些未来的许诺,让谢清高苦思一夜后,决定来帮周琅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那就是他从周琅这里得到了礼遇(尊重),谢清高认为这是知遇之恩,知遇之恩当以死相报,因此他无法做到无视周琅的安危,只求自保。

但救周琅归救周琅,不愿意造反是不愿意造反,谢清高甚至打定主意,等到了台湾后,如果周琅真的造反了,他也要苦劝周琅悬崖勒马。

第二十节 三面合围

身在台湾的周琅陷入了巨大的困境之中。

这种困境比周琅预计的要大,简直就是内外交困。

外部的困境是清军采取了出乎意料的行动,之前周琅以为占领左营之后,当地官府肯定会采取行动,周琅根据俘虏的清军士兵分析过,凤山县拥有的武装力量不会超过两千人,而且分散在四方,凤山县城里最大的机动兵力不过五百人,这还是不计算吃空饷的情况。

除非对方愿意空城而出,那么周琅所要面对的敌人绝对不会超过五百人,科林保证过,只要对方兵力一次投入不超过己方的五倍,他就有绝对的信心依靠有利地形坚守住。现在科林手里有四十个雇佣兵外加六十个水手组成的一百人武装力量,能够抵挡一次投入五百人的进攻,显然即便凤山县空城而出,也不可能一次性将所有兵力都压上来,因此守住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能守住左营,周琅百分百确信,凤山县官府不会跟他们死磕,见识到不可能用武力收回左营之后,对方肯定会选择和谈,这一点是有历史经验的,鴉片战争的时候,咸丰派出的钦差大臣琦善在遭遇虎门失利之后,都敢私下跟英国人签订穿鼻草约,事后被撤职查办。

琦善是钦差大臣,虎门被英国夺占,这对于整个中国来说,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地方了,这样小的失利,琦善都敢私下谈判,相比现在的左营对于凤山县重要性要大的多,遭受的失败也更大,凤山县的官员就更有理由因为这种程度的失利跟周琅谈判了。

对方主动来谈,周琅就占据了主动权,琦善敢私下许诺英国人六百万银元,凤山县的官员拿出两三万银元应该不成问题,城里有的是供他们逼索的商人,就好像琦善逼索十三行的行商一样。周琅目的不是谋财,只是通过这种强势的态度,让对方不敢招惹自己,然后可以安然度过维修船只这段时间。说白了跟那些五毒但却拥有色彩斑斓的动武一样,不过是一种威慑色彩。

他强硬的目的不过是自我保护,因为对于整个台湾的地方官府来说,周琅现在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如果一直认怂,对方不断的欺负上门,他受不了这种消耗。

但跟周琅预计的对方会派軍队来攻打左营不一样,凤山县官府的谨慎态度出人意料,他们确实派出了軍队,而且派出了三路大军,南北和东方开进了一支军队,但却不来攻打,反而卡住了所有进出左营的官道,做出了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

这实在是出人意料,周琅怎么算计,也算计不出清朝官员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小。尽管科林在左营南北建立了哨卡,一直在努力杜绝间谍的渗透。可实际上左营的情况是堵不住的,因为需要当地人提供物资,所以就不能断绝贸易,来往商队一直都是受到欢迎的。

这些进出的商队,肯定将左营的实际情况告知了凤山官府,凤山官府一定知道左营就只有百十个夷人士兵,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没有胆子发起一次进攻啊。

可是现在,根据科林手下侦察兵带回来的情报,他们北方的清军有上百人,东方莲池潭那边清军大概两百人,南方是清军的主力接近五百。按照这样的兵力,基本上可以认定,凤山县几乎调动了境内三大营的所有兵力,北边的应该是兵员数量一百八十的冈山营,东边的则是拥有兵额三百的下淡水营,南边则肯定是从县城方向调来的南路营主力,兵额五百。

敌人总兵力接近一千,而且不是采取直接进攻的方法,而是采用围而不打的战术,这确实让周琅陷入了困境之中。因为周琅的计划中,最大的依仗就是雇佣兵更先进的武器,更强的战斗经验和组织能力,加上地利之便可以抵挡数倍敌人的进攻。最大的缺陷是兵力不足,根本就没有余力反攻出去。可现在敌人明明拥有十倍的兵力,却并不发动进攻,反而采取包围战术,长期封锁的话,左营这个地方就是死地了。

可就算是被封锁,注定要死的话,那也需要一个死亡的过程,真正的疾病是,左营高层内部出现了问题,科林跟周琅就目前的局势意见出现了分歧,而且俩人都很坚持己见。

科林认为目前敌人采用了最正确的战术,抓住了己方兵力不足的死穴,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扩张兵力,他要求周琅立刻拿钱出来,在城里招募当地士兵。

“勋爵,这种做法只会让我们更加被动。贸然雇佣当地人作为士兵,他们的忠诚完全无法保证。”

周琅觉得这简直就是常识问题,根本就没想到科林会提出这种业余的建议。

他们跟当地的关系表明上不错,但那是基于他们不骚扰当地人,还能给当地人带来实惠的情况下,周琅认为当地人最大的好处是可以让他们得到物资,可从当地招募士兵,这就太异想天开了。

在这里能招募士兵的地方,一个是左营城里,这里毕竟过去是凤山县城,尽管官府搬迁,带走了官员、胥吏和士兵等几千人,可留下的居民依然有两千多,这些大都是商人、工匠,以及一些店铺的伙计,另外还有一些闲人。这些闲人倒是能雇佣来,但恐怕一打仗,他们就当了逃兵。城外有几个村庄,比如渔村万丹村。可问题是,之前跟万丹村打过一仗,杀了他们几十个村民,现在家家戴孝,不组织起来来寻仇就不错了,万丹村民是不可能来帮他们打仗的。

左营附近的几个乡村也不用考虑,乡村社会的中坚力量是地主和宗族,这些宗族势力不可能投靠一个不靠谱的外族势力,反而在左营失陷之后,几个村庄的青壮都武装了起来,组成了团练,他们不帮当地官府来打左营就烧高香了,还指望能从他们哪里招募士兵。

可是科林就是不信:“忠诚?周先生,您是再跟我开玩笑吗!这世界上还有比效忠金钱更坚定的忠诚吗?只要你愿意花钱,多少人雇不来?而且我不需要多少人,只要在给我三百个人,我就能打出去,解除敌人的封锁。”

周琅心中暗叹,文化差异啊,他大概能猜到科林的想法。作为一个生长在以雇佣兵为主力进行战争的国家,科林对拿钱办事的士兵实在过于放心了。

周琅只能解释:“勋爵。我必须郑重的提醒你,我们是不可能从周围村庄招募到士兵的,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应该知道,不久前我们还在港口杀过人,中国的乡村各个村庄之间都是有亲戚关系的,我们杀了渔村的人,周边的村庄肯定不会跟我们合作。我们能招募到的,最多就是城里一些无业流浪汉。这些人是靠不住的,你前脚出去进攻,后脚这些人就可能打开城门迎接清军进城。”

科林哼道:“这不可能。我会带着他们一起去进攻。我保证您担忧的事情绝不会发生,我们在印度招募了数万士兵,我们知道如何利用东方人来打仗。”

周琅总算知道科林提议雇佣当地人的信心来自何处了,这原来是将在三哥身上试验出的经验套用在中国了啊。

周琅知道这个时代的英国人太过自信,跟他讲地域文化是说服不了他的。

周琅叹道:“我不想说临时招募的士兵在战场上的战斗力问题,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只想说一点,就算你成功发起了进攻,突破了对方的封锁,也无济于事。他们即便不用軍队来封锁,当地官府一封公告,就足以让大多数商人对来左营贸易望而却步了。也就是说,就算你打赢了正面的敌军,也无法像之前那样,从当地商人手里得到继续坚守这里的物资。”

科林很倔强:“周。这是借口。你说服不了我,没有一个商人会拒绝生意的,我们可以提高价格,自然会有人给我物资的。”

周琅道:“我知道跟你解释这些是没用的。但是你不用着急,我们现在储备的物资,还可以坚持半个月。半个月之内,我们在澳门的幸运号一定可以来到这里,最不利的局面,我们也可以乘坐幸运号离开。”

幸运号是谢清高称作的商船在印度注册的名字,同样是东印度公司股东们集体取得,寄托的还是他们的希望。

科林急切道:“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反对。是在担心支出问题吗?我认为我们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半个月之内幸运号如果不到呢?你也知道我们只能坚持半个月,所以我们时间很紧迫。我还需要对新招募的士兵进行训练,从现在开始招募,时间也很紧张,我们不能耽搁了。”

周琅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无法说服这个人了,对方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周琅明白他没有跟对方僵持下去的底气,因为科林掌握着軍队,随时可以发动政变,到时候就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了。

可是将城里的流浪汉武装起来,给他们武器,这周琅觉得恐怕比被清军封锁更危险。

他做了最后一次争取:“给我十天,不,五天吧。让我跟城外的清军谈谈,如果五天之后无法说服他们解除封锁,那么就按照你说的,雇佣当地士兵吧。”

科林沉默了片刻,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天,最多三天时间!”

周琅点点头答应了。

然后他写了一封信,将信交给之前在沙滩哪里俘虏的一个清军,让他带去城外的清军军营。

第二十一节 决裂的边缘

“为什么不说我们先被左营軍队攻击的事实?”

对周琅写信的内容科林竟然也要提出异议,俩人貌合神离的关系已经到了濒临破裂的边缘,可以说跟撕破脸也差不了多少了。

“没有意义。左营的军官已经逃了出去,左营这里发生的事情凤山县的官员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结果只有两个,如果左营的把总现在已经被凤山县抓起来了,我们检举他将没有作用。如果他现在是安全的,那意味着他的长官庇护他,那么我们写信指责他不但没有作用,反倒有可能让庇护他的官员继续隐瞒实情,我们的信可能会被私下毁掉。所以我在信里只提了我们被左营的匪徒袭击,凤山县的官员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而且也不至于毁掉信件,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向他们传递信息。”

周琅解释道。

科林十分狐疑:“你们中国人的想法真是复杂。我还是觉得应该陈述事实,这样我们进攻左营的行动,才是合理的,是他们挑衅在先。”

周琅其实很不理解此时科林的心态,他记得之前科林一直都在努力避免招惹中国官方,可自从击退了左营绿营的进攻之后,他似乎就变得更好战了。

周琅相信这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故事,只是他毫不知情,因此无从推断。但他明白,跟科林已经没办法进行理性的沟通,他也不愿意浪费这个力气。

“你懂中文吗?”

周琅指着桌上的信问道。

科林摇摇头。

周琅一直觉得,科林作为东印度公司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有一个巨大的缺点,那就是既不懂中国话,又不懂中国字,这样很多信息他根本不可能监控到位。

但这也确实难为东印度公司了,因为他们自己懂得中文的人才就极为稀缺,也就几个常驻广州的大班懂中国话,而且还是广东话,对中国的官话十分陌生。这种懂中文的人才的匮乏,甚至影响到了马嘎尔尼使节团,他们在伦敦组建好了出使团队之后,死活找不到合适的翻译人才。马戛尔尼不得不委派他的副使斯当东到欧洲大陆到处寻找翻译,在巴黎、歌德堡、哥本哈根及里斯本都找过,最后巴黎的教会人员告诉他,在意大利可能会有中国人。最终他们在意大利那不勒斯修道院里找到了四个在这里学习的中国神父。后来他们跟乾隆谈判的时候,就是其中一个叫做李自标的身份进行当面口译的。

寻找一个合适的翻译如此困难,让康华利给科林配一个翻译,这成本也太大了,所以科林虽然是来见识周琅的,却根本无法跟周琅用中文沟通。

这封信其实还是周琅自己翻译给科林的,可科林自己根本就看不懂内容。所以周琅暗示的很明显了,你不懂内容,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你干涉不了我。

“您确定要我重新写一封吗?”

周琅问道。

科林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周琅转手就将桌上的信交给了旁边一个惨兮兮的清兵,他是那次夜袭中的俘虏,做了一个月的苦工,过程中当然会受到虐待,要知道监督他们干活的那些挪威水手可是有朋友死在他们的偷袭中的,因此清兵俘虏的情况格外悲惨。

“记住这是你的机会,不要错过了。你带着我们的信回去,相信你的长官也不会为难你,要是你打算拿着信跑掉,外面都是清兵的军营,你是跑不掉的。”

清兵唯唯诺诺,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能不再跟那些凶神恶煞的红毛鬼待在一起,让他干什么都行。

这个清兵走后,周琅又让人再带进来一个,同样的信,同样的交代,让这个清兵也去送信。他需要消息确定传递给凤山县的官员,如果互相之间消息不能传递,这场仗就一定会开打了。

但周琅也是迫于无奈,如果有的选,他是不愿意主动给清军写信的,在他看来,谁先动意味着谁示弱,会给对方传递一个自己没有底气的信息,即便真的进行了谈判,恐怕也会吃亏。

他更愿意在打一场之后,让清军明白靠武力很难打下左营,或者让他们知道,即便打下左营也要付出沉重代价,这样谈判的时候,自己就占据主动了。就好像琦善跟英国人谈判期间,英国人要攻占虎门炮台一样,那不仅仅是示威,也是为了取得谈判桌上的筹码。

现在左营被对方围困,周琅这边还真的没什么拿得出的筹码。

回信是第二天送来的,送信的人还是那个被周琅释放回去的俘虏,他战战兢兢再次来到左营,显然他自己根本不想来。收到回信就好,这至少说明消息送到了,双方也建立了稳定的沟通渠道。

但回信的内容,按照科林的说法那就是毫无诚意,因为对方竟然要求周琅这边交出罪魁祸首,至少三名夷人头目。在信中他们当然是一番大义的指责,什么毫无信义之类的,然后做出大度状,表示大清朝的各位大人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表示一定要将罪魁绳之以法。还在信中强调道,说将罪魁直接交给他们也好,只要周琅这边表示悔过,也可以容许他们自己行刑,然后将首级交给他们。

科林很愤怒,在他看来,这种条件当然不可能答应,交出罪魁,这岂不是要将他交出去吗,他可是这里夷人中最大的头目。

可周琅却从这封信上看到对面清军的诚意,是的,对方是有诚意的。只要首级,这就是诚意,这是给周琅提供了一个空子。

对面的清军肯定也知道,在之前他们的人在沙滩上跟这些夷人水手打过一仗,打仗就有可能死人。那么他们不要活人,只要几颗死人头,这并不是为难对方。至于说的罪魁祸首,只要夷人的脑袋过去了,周琅这边说这是夷人头目,清军那边当然不可能追究。然后凤山县的官员拿着人头去请赏,又是大功一件。

但是以科林的认识,确实不能领会信中隐含的内容,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让他们投降。周琅也不说破,他已经对科林毫无信任。就让科林绝望,然后努力跟对面的清军对抗下去,否则万一事态严重,科林把罪责推到周琅头上,将周琅绑了送给清军换取妥协的话,那就糟糕了。

“你怎么想,对方说了,只要我们交出三个负责人,他们就愿意让我们平安离开左营,保证不会追击。”

周琅隐瞒了隐含的消息,反而直接询问科林和哈拉尔的意见。

科林一口回绝:“我拒绝这个要求。而且我要求我们现在马上招募士兵,必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哈拉尔不表达意见。

周琅叹道:“冷静。让我在回一封信过去,再跟他们谈谈。我们只需要平安,如果他们可以安全放我们离开,我们还是可以接受的。”

周琅又写了一封信,同样让送信来的清军带回去。

科林虽然没有反对,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就擅自行动了,他没有跟周琅商量,竟然抄录了之前周琅所写的招工告示贴在城里,招来的人直接拉到了他的军营。

但他要解决的问题多了,钱不是问题,英国軍队行动往往习惯随军携带大量的金币,比如他们在欧洲打仗,都是拿着金币直接向所在国商人采购物资的。科林虽然没有带金币,但却带了不少银币,有备无患,这些钱一直没动过。问题是周琅之前写的那些招工告示,是为了维修商船招募工人的,招够了人手后,那些告示就撕了下来。现在科林贴出去后,人虽然也能招来,可这些人都以为自己是去当杂役修船的,却被拉进了军营,语言不通,无法交流的情况下,要让这些人明白,他们是来打仗的,就够科林费一番心思了。

就算让这些人明白他们要跟清军打仗,而且愿意在重金的悬赏下接受这份玩命的差事,训练他们同样要费很多心思。

翻译是如此的稀缺,英国要向满清派遣使团,都还要去意大利找几个来这里学习神学的中国人,周琅一发现谢清高这个人才,就立刻不惜代价的拉拢到自己身边,科林向找一个翻译,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翻遍了整个台湾都不一定能找到一个人来,更何况他只能在左营寻找。

不过有一个现成的,那就是周琅,可周琅绝对不会去帮忙。至少今天不会,因为他跟科林约好的时间还没有到。

果然科林忙碌了三天,竟然都无法找到那些跟那些工人沟通的办法,用手比划完全无法表达足够详细和复杂的意思,无法交流的状态,让跟夷人接触的工人又十分紧张,几乎每天都有人逃走。

同时周琅跟清军的交涉也以失败告终,清军从没有索取赔偿,但就是坚持要人,最后降低到了至少一个人头,但这也不是科林能够接受的。

科林知道离开周琅,他确实很难让新招募的中国士兵形成战斗力,就算用手比划着,让他们跟着其他士兵学会了走队列,学会了使用火枪,但如何在战场上指挥他们行动呢,所以他必须请周琅给他当翻译。

就在他打算第二天就开口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变化,谢清高的船终于从澳门赶到了,一停靠在码头上,谢清高就立刻赶到了左营。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科林还在龟山的营地中努力跟一群茫然的中国士兵打交道,一收到消息,他马上放下军务,火速赶回城内,直奔周琅的住处,过去的凤山县衙。

第二十二节 科林的想法

谢清高能来周琅很高兴,他之前一直很担心谢清高会不来帮他。原因就是人性,周琅的信中虽然没有详细跟谢清高说他们遇到的是清军的进攻,并且他们反过来攻占了一座台湾的城市。但他知道,只要谢清高有心,是可以从林圃哪里弄清情况的。

事实确实如此,谢清高仔仔细细的向林圃询问了情况,然后他还是来了。

这样的表现,让周琅心里真的有一些感动,这意味着这个人可以为他冒风险,而且是相当大的风险。要知道对谢清高这个满清王朝统治下出生成长的人来说,跟官兵动手,那就是造反。

这好比是21世纪,有一个人明知道你刚刚炸了一个警察局,然后还不远千里来帮你,这样的人已经可以看作是生死之交,是可以托付后世的忠诚密友。不过这个朋友,得知你炸了警察局后,却不是来帮你跟四周包围你的武警部队干仗的,而是打算在武警的包围中救你出去。

是的,谢清高不是来帮周琅打仗的,而是来劝他离开的。

周琅已经知道谢清高从婆罗洲招募了八十个华人青壮,这让他十分高兴,从印度出发到现在,周琅始终因为手里没有自己的人而受到别人的制约,不管是哈拉尔还是科林,都因为手里拥有自己的人马而让周琅一直疲于应付,这八十个人对现在的周琅来说极为重要。

谢清高也按照周琅心中所说,在澳门采购了一批物资,其中最重要的粮食是解了燃眉之急。可这批物资现在并没有送过来,而且看谢清高的态度,恐怕根本就不想送过来。

这是让周琅颇为郁闷的事情,之前因为手里没有自己的人,周琅已经受到颇多掣肘,现在谢清高来了,同样跟自己意见不和,谢清高招来的人,现在准确来说算是谢清高的人,如果跟谢清高意见不合,周琅依然是一个光杆司令。

他当然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发生,所以说服谢清高跟自己保持一致,同时抓紧时间将谢清高招来的人培养成自己的人,这十分关键。

弄清楚谢清高的态度后,周琅苦笑道:“谢兄,你以为是我想在这里打仗啊,是那些英国人想打这一仗!”

周琅一下子就将责任全部推到了科林头上,现在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周琅要求攻占左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跟当地官府对抗,而现在科林却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战斗慾望十分强烈。

谢清高说道:“英国人想留在这里,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好了,你跟我走。我的船随时可以起航。”

周琅正要说话,敲门声响起,门外还响起了科林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到,真是邪门了。”

无奈,周琅站起身开了门。

科林还是很礼貌的,点头示意,同时朝里面望去:

“我听说谢先生来了,我想请他帮帮忙,我想您不会介意吧?”

谢清高身份上是中国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但同时也是员工,周琅又是公司中国事务的负责人,因此名义上是谢清高的直属上司,想让谢清高帮忙做事,科林是必须取得周琅的同意的。

俩人毕竟还没有撕破脸,周琅点了点头:“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

科林笑道:“谢谢。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

科林就是冲着谢清高来的,而且显得十分急迫,否则不会这么直接上门,这对于一个贵族来说,是相当冒失和失礼的。

科林就这么当面请求谢清高充当他的临时翻译,表示他在训练中国士兵的过程中,遇到了沟通问题,实在是找不出一个懂中国话的翻译,所以想请谢清高临时帮这个忙。

谢清高根本就不想搀和进公司跟中国官府的冲突中来,想都不想一口就回绝了。

科林反复诉说训练当地士兵的重要性,谢清高却直接建议科林马上乘坐他的商船撤退。

要说服谢清高其实比说服周琅更难,最后科林无奈的看向周琅,如果无法说服谢清高,他就只能拉下脸来请求周琅帮这个忙了。

周琅叹了口气道:“谢!我想你应该帮这个忙。”

周琅故意用英语说着,让科林能够听明白。

谢清高也用英语回答:“我想我们应该马上走,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即使训练再多的士兵,也不可能跟大清国的百万雄兵相比啊,如果惊动了八旗铁骑有多少人也没用啊。”

满清两百多年对八旗的骑射宣传,让普通百姓心目中始终认定八旗铁骑是不可战胜的。

周琅叹道:“我之前告诉过你了。占左营的原因是担心清兵从这里出发攻打我们港口上的船。我们的船还没修好,昨天哈拉尔找过我,说是再有十天就能完工。我们只要在左营再待十天就可以走了,可是这十天十分重要。现在大兵压境,清军三面合围,如果我们不能守十天的话,到时候就是要走,也没有那么轻松。”

谢清高犹豫了:“曙光号确实是一艘好船。”

显然现在走就要放弃那艘大船,这可是目前中国东印度公司的旗舰啊。

周琅继续游说:“所以我们只需要在坚守十天。也不一定会跟他们打仗,清军已经围了我们二十天了,根本就没打过一次,大概是想围死我们。现在我们占着地利,他们大概不会主动进攻。只要十天,你就去做十天的翻译,帮着科林组织人手守着要地就行。”

谢清高沉思了,十天,只需要十天时间,就能保住东方曙光号一起平安离开,十天又不一定会真的打仗。

在谢清高心目中,船是很宝贵的,船可以带他到充满吸引力的海外诸国,他也是因为周琅答应会给他一艘自己做主的船,才心动之下跟随周琅的。

心中权衡了一番之后,加上周琅的请求,他不是一个善于拒绝别人的人,勉强的点了点头。

“十天一到,咱们都必须走!”

谢清高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周琅马上表态:“当然要走,我恨不得现在就走。”

科林面色犹豫,但什么也没说。

周琅看到他的神色,心中更确定此人心中有鬼,基本上摸清了科林的心态,原来科林竟然不打算离开左营了!

这让周琅极为不解,同时又十分警惕。

科林不想离开左营,显然是想将这里作为一个立足点。

科林负有东印度公司的秘密使命,这难道是东印度公司的计划吗?

英国东印度公司想在在中国取得一个立足点,这并不是一个秘密,他们一直很羡慕葡萄牙人可以在中国的土地上拥有一个自己的据点,这次马嘎尔尼访华,就有这样的目的,他们希望清政府可以将舟山群岛中的一座小岛割让给他们作为贸易据点。

周琅有一点不解,东印度公司目前正在派遣使臣拜见乾隆皇帝,之前科林也一直不愿意得罪当地官府,可现在却想要长期占据左营,这跟他前后的想法不一致,科林不可能得到新的指示,因为这段时间他们跟外界的联系都是中断的,科林也不可能预知马嘎尔尼访华失败这件事,事实上所有的英国人都寄予厚望,他们过于自信,觉得英国都已经以国王的名义派遣了时辰,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有拒绝他们的国家。

所以周琅判断,这只能是科林自己内心想法发生了改变。是不是因为看到清军糟糕的战斗力后萌生的想法,周琅也不敢断定。

周琅暗自猜测,科林却已经走了。

科林走后,周琅跟谢清高做最后的交代,既然谢清高已经到了左营,那么他招募的那些华人青壮就应该调过来,船上的一部分物资也应该送到左营来。

谢清高答应了,他暂时走不开了,已经答应去帮科林做翻译,马上就要去。他派了一个手下去联系,他船上的大副将安排这一切。另外幸运号船上的雇佣兵也接到了科林的命令,将全部开拔到左营来,对科林来说,那二十个雇佣兵此时也是一股重要的力量。

第二天,八十个南洋青壮如期赶到左营,周琅将八十个人集合起来。

这些人是他将要进行的事业中,第一股力量,他需要把这股力量牢牢握住,而第一步,就是了解这些人。

凤山县旧县衙中,周琅摆了十张桌子,上面都是丰盛的佳肴,他在给这些精壮洗尘。

饱餐一顿后,他们都有了一个美丽的心情,周琅这才开始训话。

“各位兄弟,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没人知道。

一群苦力,地利常识为零,能知道他们现在在台湾的都没几个,之前的生活浑浑噩噩,反正是别人带他们到哪里,他们就跟着到哪里,没人有我的命运我做主的觉悟。

“你们现在在台湾的左营,这里是原来台湾府凤山县的县衙门,那为什么会在我们手里呢?因为这里的大清兵马被我们打跑了。现在四面八方都有大清的兵马围困,八旗铁骑随时会来攻打这里!”

周琅说完,所有人都愣了,幸好周琅等他们吃饱之后才说,要是饭前说的话,八成没几个人有胃口。

愣神了片刻之后,很快大家就激动了起来,先是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终于有人大声嚷嚷了起来。

所说的无非是,“这是不是造反啊”,“跟咱们没关系吧”,之类的词语。

周琅早料到这些人的反应了。这太正常不过,任谁听到自己的公司突然就跟政府干了起来后,恐怕都会是这种反应,第一反应会想弄清楚是不是违法,第二反应则是会不会牵扯到自己。

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乃至后来什么词语都听不清了,周琅这才大声喝斥。

用了两三分钟,才让激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周琅这才开始讲话:

“你们想知道这是不是造反吗?你们想知道跟你们有没有关系吗……”

求推荐

这个推荐票实在是有点少啊,连分类新书榜都上不去,大家帮忙投一下票啊。

之前几本书虽然扑,但新书榜还是没问题的,这本实在是太惨了点。喜欢的朋友就投一下票吧,这个时候上不去估计会扑的很惨。

感谢大家了。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求推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节 员工档案(1)

周琅以平静的口吻向八十个南洋华工说清楚了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隐瞒,就是告诉他们最坏的结果,就是告诉他们,他们的东家也就是周琅本人,现在在跟大清的官府打仗。

他说完后,刚刚嘈杂无比的情况变成了一片死寂,甚至周琅能从大多数人的目光中看到恐惧,这种恐惧是出于对周琅的恐惧,是出于对自己现状的恐惧。

之前他们以为自己只是受雇于一个做生意的海商,虽说出海都是有风险的,但他们既然肯下南洋,大多数人就已经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念头,而且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是难以忍受家庭的穷苦,甚至是根本活不下去了,才冒险去南洋的,后来东家出的工钱够高,满足了他们的心理价位,所以都答应来船上做工。

可是现在东家告诉他们说,是在跟大清的官府打仗,这个东家显然不是一个正经海商,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冒出一个念头:“东家是海寇”!

所以他们开始对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只是个子相比其他人要高很多的东家另眼相看,开始有些畏惧起来。

更让他们恐慌的,则是对他们未来的不确定,他们之前以为自己是在船上做工,拿着一份让人心动的工钱,可现在东家都是海寇了,他们显然也突然变成了海寇,这是跟着造反,九死一生不说,死了都进不了祠堂和祖坟。

看到这些人的表情,周琅并不意外,这都是正常反应,放在以前的周琅身上,如果突然他公司的老板告诉他,他们其实并不是什么正常公司,而是一个恐怖组织的话,周琅同样会惊恐和迷茫的。

周琅还相信,此时这些人出于震惊之中,一时大脑接受的信息太过出乎意料,出于一种无法思考的状态,就是俗称的懵了。如果他们理智一些,现在应该联合起来,将周琅擒获,然后交给官府立功。但人类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因为他们没有组织,在趋利避害的本能下,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这就是为什么战争中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少数几个持枪的士兵就可以看守比他们人数多得多的俘虏,甚至是屠杀成群的手无寸铁的平民,而对方却明明总体力量更强大的情况下,没有一个反抗的。记录中还有更加耸人听闻的现象,比如两三个蒙古兵可以命令占领地的平民排成一行让他们砍脑袋,不会遇到反抗;比如纳粹軍队命令犹太人自己挖好坑跳下去,然后他们用冲锋枪扫死,还继续命令后面的犹太人把坑填上。

现在这些工人没有固定的组织体系,缺少一个有威望的头目,所以是不可能有一致性的行动的,这就是人类的特点,一种有群体本能的社会动物。

当然如果他们有首领的话,恐怕也不敢跟周琅冲突,因为在这个院子四周还有二十个荷枪实弹的雇佣兵,这是科林留在左营城里的后备力量,说是为了保护左营的安全,在周琅看来大概也有控制自己的意图。

虽说有可能是监视自己的力量,却也能为周琅所用,这就是周琅目前跟东印度公司关系的复杂性,既相互防备,又相互利用。

周琅很满意眼前这些工人的茫然,一群没有任何组织和首领的松散人群,这就是构成权力最好的素材,他可以从容将他们组织起来,形成一股稳定的力量。

之后周琅开始询问:“情况就是这样,我要跟凤山官府打仗,有谁愿意帮我吗?”

所有人都不说话。估计他们现在都觉得自己是被绑架了,沿海的海盗成员是怎来的?大多数都是通过绑架渔民。他们的情况有些不一样,是被高薪吸引来的,可这种手段,他们这些闯南洋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可是知道在荷兰人的殖民地,有许多苦力就是被诱骗的,那些被诱骗到荷兰人的矿井没日没夜做苦力的,被称作猪仔。他们则是被人骗回国当海盗!

没人说话,周琅继续说:“俗话说拿人钱财帮人消灾,前前后后,我也给你们发了不少工钱了吧。现在东家我遇到了一点点难处,被官府欺负,你们就能坐视不管?”

周琅完全是在强词夺理,拿钱办事是一个道理,可拿钱造反是另一个道理,对这些做惯了顺民的人来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造反这是大道理,拿钱办事那只是小道理罢了,古话还说大礼不辞小让。

还是没人应和,周琅继续唱独角戏:“好了,我不说虚的。只要拿起家伙跟清兵干的,我出一个银元一天,如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琅开始使用金钱攻势,其实他是在摸底,财帛动人心,他在试探多少钱能让这些人忘记危险。

说着还摆了摆手,四个士兵抬着一个红色的木箱,抬到县衙中间,当着八十个华工的面打开,一整箱亮晃晃的银币,西班牙铸造,成色十足!

果然所有人的眼光都被银币的光芒吸引了过去,他们出海为了什么,他们上船又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些玩意。他们对金钱的渴望并不是贪婪,他们还没达到那个层次,他们只是贫穷,有了还想要那才是贪婪,没有想要那是贫穷。

“怎么样?本东家说话算话,也不说一个了,一天两个,一天一结,绝不拖欠!有人愿意干吗?”

说完周琅继续观察,大多数人脸上露出了遗憾,显然他们放弃了这个诱惑,有钱拿没命花的事情,他们不敢干,眼看着这些钱却不敢挣,所以遗憾。

“不说了。一口价,一天三个银元,愿意干就干,不干拉到!”

周琅继续开价,他依然从多数人脸上看到了遗憾,几乎看不到一个人有心动的模样,仿佛造反在他们心中就是一个不可触碰的法则一样。

周琅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很难,平白无故忽悠人去跟官府干仗,好比在21世界公开在街头招零工去打警察局一样,给多少钱都不可能有人干。

所以钱是不可能打动他们的,就只有开出另外的条件了。

正要开口,突然一个人站了出来。

“东家,你也别一个一个添油了,好不痛快。一天五个银元,我跟你干!”

周琅闻声看去,一个毫不起眼的人,黑瘦身材,穿着粗布衣服,还打着赤脚,浑身上下唯一让人能记住的,就是那一双黑亮的眸子,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周琅盯着他看,此人耷拉着肩,平垂着手,一双手又细又长,手掌稍微弯曲,仿佛伸不直一样。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周琅颇为意外,但怎么看此人也不像个不在乎生死的亡命之徒,倒仿佛是刚从田里回家的老农。

但他是第一个敢于跟周琅造反的人,周琅终于点了点头,指了指他。

“你跟我来!”

此人也二话不说,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周琅身后进了中堂。

“兄台贵姓?”

周琅问道。

“免贵姓赵,单名一个文字。”

赵文答道,他有些意外,这个刚刚在外面还一副黑心扒皮一样的东家,到了屋子里反倒是客气起来。

“赵文?姓赵的,好啊。我问你一个问题。”

“东家请问。”

“你真敢拿刀为我卖命?”

“岂敢有假!”

周琅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敢造反?”

这是周琅很奇怪的地方,八十个人中七十九个都不愿意为了钱跟官兵动刀子,就这个赵文敢,是什么原因呢。

赵文笑道:“东家高看小人了,小人可不敢造反。”

周琅一愣:“你既然愿意拿刀帮我跟官兵干仗,却又说不敢造反,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赵文叹道:“拿刀归拿刀,打官兵归打官兵,跟造反是两回事。”

周琅迷糊:“愿闻其详。”

赵文说道:“朝廷不让人造反,可朝廷也不让人出海啊,每年还不是照样大把人出海。不都是图赚了银子回乡光宗耀祖吗。只要回去了,发了财,谁管这些钱哪里来的,谁管这些钱怎么来的。捐些银子办个学堂,修座桥,还能落下一个善人的名声,没准官府还能送一座牌坊。”

周琅点头:“你的意思是,你在这里跟官兵打仗,没人知道,所以不怕。”

赵文说道:“东家明察。”

周琅诈道:“可要是你的名字、籍贯都被官府知晓,朝廷下了通缉,恐怕天下之大,也没有你容身之处了。怕是善人名头没有,反贼名头倒是有一号。”

赵文十分镇静,笑道:“东家又怎知赵文就是在下的真名,又怎知在下的籍贯何地呢?”

周琅心中满意,这是一个聪明人啊。

但他继续试探:“那么说你是打算在我这里挣了钱,然后衣锦还乡当善人了。你就不怕在我这里人财两空,钱没赚到,人没了!”

赵文苦笑:“小人还有的选吗?难道小人不答应,东家会送小人回乡吗?”

赵文真是聪明,他认准了形势,就算这时候不给周琅卖命,他们也不可能完好无损的回去。

周琅笑道:“你真是个聪明人。真是可惜了,如此聪明之人,竟然需要下南洋谋生。”

赵文叹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小人的命数不好,怪不得别人。不过东家,不,或者该称一声大王才对。大王想让小人卖命,小人斗胆要大王起个誓!”

“起誓?你说!”

第二十四节 员工档案(2)

衙门里七十九个华工的心思极其复杂,对于目前的处境,有人会恐惧,有人会哀怨,有人已经开始思索着投机取巧如何逃脱这个处境,也有人在计算着如何能不跟着造反的情况下又不得罪海盗王,从而让自己活下去,也有人天真的认为,自己会平安无事,对危险缺乏认知。

但所有人都很好奇海盗王(周琅)将他们中的一个(赵文)带进中堂里干什么。

此时赵文的遭遇,好似他们自己,充满了代入感。

于是当赵文和周琅一起从中堂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一瞬间停止了私下交谈,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俩人,甚至更多的看向了赵文。

但可惜的是赵文就这么跟着周琅走向了众人,距离十步左右停了下来,然后安静的站在周琅身边,一言不发,也不给其他人询问的机会。

这时候周琅又说话了:“兄弟们。我已经跟赵兄弟谈好了,愿意跟着我打官兵的,每天都能拿五个银元,而且我发誓就算他们死了,给他们的银元也一定会托人捎回去给他的父母妻儿。而且死了,还会有五百银元的抚恤。现在,还有人要帮我打仗吗?”

周琅所说的话,正是赵文让他立的誓。

从赵文的要求中,周琅还揣摩不出什么,因为一切都很正常,这似乎就是一个聪明人,看透了自己没有选择的处境之后所做的最好选择,既然无可避免的要为周琅卖命,那么换到足够多的钱似乎就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侥幸活了下去自然最好,就是死了还能给家人挣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不过这个价码确实足够高了,也是周琅的底线,五个银元一天来雇佣士兵,这个成本他有些承担不起,如果要养一万士兵的话,一天就是五万银元,以他目前的财务水平,根本不可能长期坚持。

可是不出这么高的价格,凭什么让别人给你玩命呢,毕竟还没有到活不下去的时候,不像李自成时代,只要能给一口饭吃,有大把饥民愿意交换自己的性命,所以只能出高价。

这个价格也确实足够高,尤其是五百银元的抚恤金,这让这些真的穷的在出海前甚至连银子都没见过的人十分心动。

周琅等了一刻钟左右,终于有两个人钻出了人群,其中嘴里还骂着:

“妈的,富贵险中求,老子豁出命去了!不就是杀人吗,不就是造反吗,老子干了!”

骂人的是一个壮汉,虽然依然是典型的广东人,厚嘴唇、深眼眶,皮肤黝黑,但两道眉毛极为惹眼,两道眉毛不但又粗又黑,而且几乎长的连在了一起,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一个恶人,这才有点周琅心中亡命之徒的样子。

另一个人没有说话,是一个很年轻的人,眉目显得清秀,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一般,走出来的步伐甚至略带着一丝紧张,腮帮子一直紧咬着,用力太猛甚至都让脸皮不时的抽搐。

又等了一刻钟,在没有其他人站出来,周琅知道重赏的效果也仅限于此了,招了招手。

“你们两个跟我来!”

这两个人也跟赵文一样,被周琅叫进了中堂,然后开始刚才一样的询问。

“我姓马,爹妈不识字,生我那天打雷,就起了个大雷。”

恶眉汉子先报名字。

周琅点点头:“马大雷,好名字!”

随意的夸赞让马大雷呵呵笑了起来。

说着,周琅将马大雷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

然后接着问道:“马大雷,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敢跟我打官兵,你不知道打官兵是造反吗,你不知道造反要诛九族吗?”

马大雷闷哼一声:“官兵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就打了,反就反了。诛九族,咱爹妈死的早,族里没什么好东西,要诛就诛!”

这个人倒是光棍。

周琅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思维单线条”“做事易冲动,但也果决”两个评语,又换了一行,写下“家眷皆无,无牵无挂”。

之后又转向那个年轻人:“那么你呢,你叫什么?”

“我,我叫陈逆直。”

年轻人显得紧张,仿佛第一次面试一样。

为了缓解他的紧张,周琅扯了两句闲话:“也是一个好名字啊,逆曲为直,拨乱反正,你父亲应该是一个很正派的人。”

陈逆直没有说话。

周琅道:“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活不下去的人家,为什么去婆罗洲呢?”

陈逆直长得眉清目秀,身子骨瘦弱,但是眼睛清澈,没有普通人身上那种麻木的眼神,让人很怀疑他甚至读过书。

陈逆直道:“是家兄送小人去的。前年家父死后,家兄说南洋是个好去处,说托了人,送我去学做生意,把我送上了船。谁料——”

说到这里,杜仲的眼眶开始发红了。

果然下南洋的人,每人背后都有一个心酸的故事,但大多数都是那种穷的要卖儿卖女,陈逆直这种牵扯到富家家门内斗的,倒是少有。

周琅叹道:“就没人给你说话吗?你母亲呢,族里的长辈呢?”

问道这里,陈逆直下意识的沉默了片刻。

最后很小声的说道:“我母亲是小妾。”

周琅了解了,虽然明清法律规定,不管长幼嫡庶,都有平分家产的权力,甚至连私生子都有继承正常男丁一半家产的权力,目的是为了防止民间富户过大,鼓励大家分家,可实际上,宗族有宗族自己的家法,许多家族是嫡子分家产,别说丫头生的私生子了,就是小妾生的男丁在有的地方都分不到,而且还没处说理去。同样,女人也没有资格继承财产,有人研究红楼梦中,林黛玉之所以一直寄居贾家,是因为林黛玉在林家分不到任何家产,因为她是个女儿,他父亲林如海死后,家产一定会归于侄子门。所以爱女心切的林如海将女儿送到贾家,然后通过转移财产的方式,让贾家帮林黛玉保留一份财产。

陈逆直虽然是小妾所生,是一个庶子,但法律上他跟嫡子拥有相通的分家权力,谁想到却被长兄骗到了南洋当苦力,至于他为什么没有被卖到黑矿井当苦力,而是去了婆罗洲淘金就不得而知了。

周琅问道这里,也不再多问,因为陈逆直已经呜咽起来,声声念叨“母亲”!显然在为他的母亲担忧,他一个家族男丁都受到如此对待,想他母亲一个女人,孤苦伶仃,又没有了儿子保护,处境必然更加艰难。

周琅在陈逆直的评价下写下了,“家族庶子,自幼受欺,性格懦弱”“心理有缺陷,容易走极端,承压能力差”,又在家庭关系上写着,“母亲尚在,牵挂母亲”。

问完这两个人之后,周琅再次走出中堂,再次忽悠工人们。

“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你们放心,你们在这里跟官兵打仗,没人会知道的。就好像你们下了南洋,谁会在乎,只要你们拿着大把的银子回去,谁会管你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他完全将赵文的想法说了出来。

果然引起了大家的激烈讨论,是啊,他们在这里打仗,跟他们下南洋一样,官府都是不准的,可官府不知道,谁会管呢。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这种有钱赚,最后还能洗白的事情,他们还是愿意干的,至于杀人和被杀的问题,这些人不考虑了,下南洋的人谁不是抱着拿命换钱的想法。

这也是周琅为什么让谢清高在南洋能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的原因,他知道相比在国内忍受困苦饥寒都不愿意出去闯荡的人来说,下南洋这些人无疑是这个时代中国社会底层最具有冒险精神的一群人。

同时这些人又都是生活困苦,对改变自身处境充满了渴望,对社会不公最有怨言的人,如果要忽悠人跟着自己造反,连这些人是最好的选择,换句话说,如果连这些人都忽悠不来的话,那么其他人群就更难了。

于是看到有人站出来,周琅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没错,欣喜的是,还不是一个人站出来,而是两个,三个,一个又一个,最后呼啦啦总共站出来了三十个人。

如同之前一样,周琅将这三十个人叫进中堂,一个一个问话,写上他们的基本情况。

三十个人的档案编完后,走出来已经到了午后,时间过的真是快。

但周琅并没有中断,别看他优哉游哉在这里忽悠工人,好像是在浪费时间,实际上周琅心里是很着急的,他的时间紧迫,他恨不得能马上建立自己的直属力量。所以直接强行把这些人组织起来,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可周琅管理团队有自己的方式,他必须摸清楚自己的下属的基本能力,可塑性和培养方向,这是关乎长远发展的问题,马虎不得,因此不管时间多么紧迫,对手下的摸底依然要进行。

“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有这么多钱拿,家乡的乡亲又不会知道,官府更不会知道,为什么还不敢在这里跟官兵打仗呢。是不是害怕刀剑无眼啊,那么大家放心,你们都看到了,我手下可是有这些夷兵的,冲锋在前的活儿肯定都是这些夷人去干。我们兄弟呢,就是跟在后面呐喊助威而已,不会真刀真枪的去打打杀杀的。”

说道这个份上了,如果还没人动心,那就不正常了,至少放在这些下过南洋的人身上,绝对不正常,所以又有三十个人站了出来。

周琅给这些人的评价是,想要获得回报,却又不愿意冒大的风险,性格多有投机取巧的成分。

即便这些人,周琅放到篮子里也是菜,最后剩下那十七个一直没动的工人,就真的让周琅失望了。

周琅已经告诉他们,他们既有丰厚的工钱拿,又不会被官府追究,还不用直接跟官兵交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都不敢站出来,那意味着这些人根本就不愿意冒一丁点风险,刀子递到他们手里都不敢拿着的人,确实无法忽悠他们造反啊。

可周琅依然没有放弃他们:“好了。既然你们不肯跟我上战场,我也不强人所难。工钱照付,而且是一天一银元,不过你们得干活!”

这时候留下的人中,突然一个略带恐慌的声音问道:

“大王,活儿干完了,是不是就放我们走?”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如果说是,那么那些接受上战场的人心里会如何想,什么危险都没有,只是干活一天也有一个银元,他们是不是会退缩。

周琅没有多做思考,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就有了,他又不是海盗,不需要通过绑架来增加人手,同时也不是赵文猜测的那样,即便他们拒绝了,周琅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杀了。

所以周琅马上保证:“当然,等这场仗打完了,去留随意,不但你们想走就走,就是跟我打仗的兄弟,也是想走就走,绝不强留!”

一个绝不强留让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希望,不是一入匪窝,终生为盗的那种绝望。

可到时候他们真的会走吗?

就连海盗组织都能持久存在,那些被绑架上了船的渔民,过上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成了真的海盗,海盗组织都有这种对成员持久的约束力,周琅自信他管理人员的能力,比那些海盗首领要强的不止一点半点。

他有信心把他的团队越带越大。

人员招募完毕之后,就是进行建立组织机构了。

总共六十三人,前三个人是在周琅没有告诉他们身份不会暴露,而是直接告诉他们是造反的前提下加入的,这三人的反抗精神显然更强,赵文或者是因为更聪明,看的透彻,但谁敢说八十个人中,就没有其他人看的透彻呢,甚至最后拒绝的人中,都又看透的。

因此这三人的冒险精神,反抗精神都比其他人要高一些,至少目前表现出来的更高。

中间站出来的三十个人,是周琅告诉他们他们在这里的一切行为不会被家乡父老知道,更不会被家乡官府知道的情况下才答应帮周琅打仗的,这三十人算是好的,至少他们心中有了上战场的觉悟,只要不让他们在这里做的事情,变成造反就行。这群人是可以冒更大的风险,但只要这风险不让他们没有退路就愿意去做。

最后站出来的三十个人,是周琅保证不会让他们冲在前面后站出来的,这些人可以接受一定的风险,或者是因为胆怯,或者是因为奸猾,想得到更多想付出更少。这些人真的上了战场,一定会抱着优先保命的私心,当逃兵的几率比冲锋的几率更高。

所以周琅寄予厚望的只有中间那三十个人,于是将他们分成三队,并且任命了三个队长,分别就是最先在造反状态下表态的赵文、马大雷和陈逆直三人。

最基本的组织架构搭建起来之后,接着就是对他们进行训练了,而这个得让科林帮忙。

第二十五节 练兵

科林这几天极为忙碌,因为他只有十天时间,十天后他就会失去翻译。

他现在已经招募了三百个当地士兵,而且已经采取了严密的措施,可以杜绝逃兵了,随着谢清高的到来,对这些人的训练,也进入了正轨。

可这种状态只能维持十天,所以科林需要在这十天之内解决问题。他开始让谢清高教当地士兵英语。谢清高是潮汕地区的人,语言跟福建话相近,而且他确实很有语言天分,客家话、闽南话他都会说,所以跟这些当地人交流没有任何障碍。

可就算这些士兵跟科林跟谢清高一样,也拥有语言天分,十天时间也绝对无法让他学会英语,所以科林的方式是采取简化方法,也就是尽量利用简短的军事术语来解决问题,让谢清高教会这些人听懂几个简单的军事术语即可。

虽然这会严重影响到士兵执行复杂军事命令的能力,但跟着大部队一起进行简单的行动还是可以的。

至于说让科林学中国话,这不是一个选项,一来是高傲的科林自认为高人一等,二来是他觉得中国语言太复杂,是一种低等的原始语言,根本不值得去学习。

但中国人很聪明,短短几天时间,在有雇佣兵示范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明白了简单的军事术语的作用,懂得齐步走,跑步走等军事技能,也能在军官的简单命令下排成整齐队列,看起来有模有样。

这时候周琅派人来请他,跟他商议对周琅从南洋雇佣的那些华人进行训练的事情,对此科林没有理由反对,人手很重要,他费劲了力气,才留下了三百个当地士兵,周琅这里可是有六十多个人呢,是一股不容忽视的人力。

但科林提出让这些人直接编入他的队伍,他的理由是统一训练统一管理,这样能更好的形成战斗力。

周琅满不在乎:“你说的对。不过我建议让他们在城内进行训练,一方面也可以充实我们城里的防御力量,另外我本人也希望能参加训练,增长一些军事经验。现在我又不方面长期留在外面。”

科林想了想,然后答应了。

他就近派遣城里的二十个雇佣兵对周琅和那些南洋华人士兵进行训练,这二十个人,正是谢清高船上过来的,调到左营之后,就被留在城里,而一直跟着科林的那些雇佣兵,全部都调出了左营,补充城外的防御力量。但不管是周琅还是科林,都很确信这二十个人,都只听科林的命令,因为他们也是因为黑森大公跟英国的外交协议,被黑森政府租借给英国的。

训练地点就在城西夫子庙外面的广场,对面就是莲池潭。文庙的建造有一定的规制,那就是庙前必须有一座半圆形水池,称之为泮池。儒家非常讲究礼法,这种泮池制度是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形成的,依古礼,天子太学中央有一座学宫,称为辟雍,四周环水,而诸侯必须降一个级别,只能南面泮水,所以诸侯建立的学宫只能称为泮宫。

孔子被历代皇帝册封,贵至文宣王,所以祭祀孔子的文庙、夫子庙都又资格建泮池,而且也必须建造泮池作为标志。泮池上一般有石桥,科举考试时,学生过桥去拜孔子,称为入泮。

一般的孔庙的泮池,往往是人工挖掘的,只有极个别的孔庙会以天然河湖作为泮池,格局就显得更加气魄。比如南京的夫子庙,泮池就是秦淮河。左营的文庙建造的时候,正好也利用了莲池潭作为泮池,省却了挖掘的麻烦,而且显得更有气势。

只是在文庙前的训练只进行了一天时间,就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周琅选择了很多投书,虽然没有留下性命,但都以读书人自居,大多数内容都是劝解周琅不要在圣人面前动兵戈,劝告他不要冲撞了圣人,也有的书信内容很难听,充满了斥责和谩骂。

周琅从善如流,马上换了地方,换到了关庙前。是庙,庙前往往有较大的空地,节令时期方便祭祀,寻常时期则方便集市,所以有庙必有市,称之为庙市。

之前选在文庙训练,确实是疏忽了,没想到这会招致读书人的反感,但周琅并不想招惹这一带的精英力量,要知道附近乡村的大地主毫无疑问可都是这个阶层,他们现在都已经组织起了村里的青壮,虽然目的是为了自保,可要是给他们一个契机联合起来,也是麻烦。

到了关庙后,就没人有意见了,毕竟关老爷本就是一个武神,加上关庙往往比文庙要世俗的多,这里的忌讳也就小得多。

训练正常进行了,可周琅却发现有些没有意思,训练的大多数内容,竟然他都经受过,跟他中学、大学期间接受的军训差别不大,也就是说,除了武器训练外,这些步伐训练,周琅也会。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自己都可以训练这六十个人,后世一个教官带一个班,很容易带的过来。

周琅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些雇佣兵受到科林的暗示,有所保留。于是他借机摸过这些雇佣兵的底。

雇佣兵军官是一个上尉,名叫菲舍尔。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德国姓氏,据说本意是渔民的意思。但菲舍尔的职业早就跟渔民不搭边了,他的家族世代为军人,从他爷爷开始,就一直是军职。从菲舍尔口中得知,黑森的军事化非常严重,年轻人中甚至有一半人当兵,导致大量的土地撂荒。

周琅本以为这会给黑森的经济带来严重影响,然后经济问题引发社会问题,造成严重的民怨,之后是革命频发,但他想多了,菲舍尔十分支持黑森公爵的军事行动,在他口中,黑森的军事化不但没有带来黑森百姓和政府的经济囧怕,反而让黑森人的生活较为优渥,政府甚至有足够的财政大量减免税收。

周琅对此保持高度的怀疑,认为菲舍尔恐怕只是这一政策的既得利益者,最广大的老百姓生活肯定会受到影响。周琅不知道的是,西方军事学者彼得·泰勒的《18世纪黑森-卡塞尔军事制度和乡村变革史》中记录,1793年全黑森15-25岁的年轻人中,士兵占到了34.3%,确实造成了严重的土地荒芜,可因为向周边国家和地区出租士兵,黑森的财政收入极为宽裕,黑森大公在长期受到议会制约的情况下,政府却能良好运作,就是依靠了这些雇佣兵收入。美国南北战争后,英国根据协议,一次性就给予了黑森两千多万英镑的补贴,显然这种生意的收益十分丰厚。

对于军事训练,周琅也从菲舍尔口中了解到,现行的西方军事训练制度,基本上都是来自普鲁士,在七年战争中,腓特烈大帝的卓越表现,让欧洲国家普通认同了普鲁士的军事训练方式,纷纷引进。而普鲁士的军事制度,又是受益于法国路易十四时期的军事制度,法国人又是学习荷兰人的,荷兰军事家莫里斯的军事改革,又是通过总结西班牙方阵来完善的。

可以说欧洲人在近两百年来,通过激烈的竞争,被迫相互模仿,相互引进最好的经验,结果将世界其他地方的军事远远超越了。晚清名臣张之洞对此看的十分透彻,他说过“欧洲小国林立,如群虎相伺,各思吞噬,非均势于敌,不能自存,故教养富强之政,步天测地、格物利民之技能,日出新法,互相仿效,争胜争长。”

菲舍尔是军事世家出身,受过良好的教育,对这些来源的讲的清清楚楚,这才打消了周琅的疑虑,确信目前这些军事训练科目,就是最正常的训练流程,对方并没有刻意隐瞒。

本来周琅还以为这些真正上过战场的专业军官,会有一些特别的训练方式,比如影视中出现的那些特种兵训练之类的。

接受了现状之后,周琅也就老老实实跟着训练,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打算掌握这些具体的军事技能,主要是为了学习如何训练士兵,而不是被训练,也为了跟士兵建立关系,让他们天天看见自己,强化谁才是他们真正雇主的观念,要不然自己招来这些人给这些雇佣兵拐跑了那就真的是欲哭无泪。

第一个目的暂时没有完成,训练是一个十分系统的工作,菲舍尔进行的十分细致认真,要完成基本训练需要很长时间;第二个目的却已经开始达到,士兵们发现,自己的雇主真的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只要他们抱怨两声训练辛苦之类的,周琅很容易就会宣布加餐,只要能买来鸡鸭等肉食,都会满足他们。

其实作为管理者,周琅是一个很宽厚的人,除非员工在工作时间违反了严重原则,否则他一般都不去干涉,就像这些士兵在训练之后,希望忽悠老板请客,他是十分大方的,但要是他们不好好训练,周琅是十分坚定的支持菲舍尔对他们进行处罚,甚至会帮助菲舍尔亲自执行这些处罚,一般都是抽鞭子,打棍子。这个时代的欧洲軍队充满了体罚,这也是普鲁士军事训练传遍欧洲的恶果。直到拿破仑横空出世,拿破仑坚决反对对士兵实行提法,他支持用荣誉来管理和约束士兵,这才将欧洲軍队带入了现代。

几天训练下来,让周琅摸到了一些门道,他没有像科林那样,教士兵们英语口令,而是直接将这些军事口令翻译了过来,诸如“齐步走”“跑步走”之类的军事口令,第一次出现在了汉语词汇之中。

训练到第九天,正常的训练就不得不暂停,因为科林来见周琅,他要求将周琅手下这六十个士兵转交给他,理由是他要发动一次军事行动。

科林打算进攻龟山北边的清军!

第二十六节 东印度公司的图谋(1)

科林的建议受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

此时左营的权力构成,依然是分为三股,周琅作为名义上最高官员,中国东印度公司的东方总监,现在随着谢清高的到来和组织起了六十多个南洋士兵,手里的力量得到了增强,不在像之前那样是个光杆司令。可是科林依然是最强大的一股势力,因为他手里不但掌控着所有的黑森雇佣兵,而且他的力量增强更多,不但有跟谢清高一起到来的菲舍尔带领的二十个雇佣兵,还有他从本地招募的三百个当地士兵。另一股力量则是哈拉尔代表的水手势力。

周琅的计划一直就是,争取时间修船,然后出航。因此之前进攻左营的军事行动,也是围绕着争取时间这个主题,这是得到哈拉尔支持的。

可现在,哈拉尔已经组织水手和工匠,加班加点的将船修好了,科林却建议继续进攻,而不是按照大家之前的商议尽快起航。

三股势力,而科林又是最大的一股,加上始终担心科林背后的东印度公司势力,周琅一直不愿意跟科林正面冲突。严格来说,科林并不是周琅的手下,这点跟哈拉尔完全不同,科林的身份,是作为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派到中国(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他是股东代表,而不是中国公司的员工。

出于不愿意过早跟英国东印度公司直接冲突的目的,周琅借口发起这么大的行动,应该跟其他人商议一下,他拉来了谢清高和哈拉尔,谢清高的身份同样是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而哈拉尔则是目前的旗舰船长。

果然谢清高跟哈拉尔坚决反对进行没有意义的军事行动,俩人态度一致,那就是马上起航,尽快赶往澳门进行贸易准备,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如果再耽误时间,他们很可能赶不上返回印度的风期,那就得等到明年了。

由于谢清高和哈拉尔的反对,这让科林即便是想采取强硬手段,也有一些顾忌,毕竟哈拉尔掌握着商船的权力,科林的雇佣兵可不能完全脱离海路。

所以争取周琅的支持,就显得十分重要了,只要周琅这个总监支持,他就有理由留在这里,可问题是他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呢?

“把左营作为中国(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基地?”

这是科林给周琅的建议。

科林是在会后私下来游说周琅的,对他来说,现在只有得到周琅的支持,他才能够毫无顾忌的进行军事行动。所以他不得不将自己隐藏在心底的真实动机说出来了,因为如果对方不能够通力合作,即便他调动他手里的武力强留在这里,也没办法长久坚持,一旦跟周琅撕破脸,哈拉尔和谢清高开着船离开,他的那点人马留在这里没有后援不说,而且没有意义。

只要周琅能够接受建议,肯花费力气经营这里,将这里当作中国(东印度)公司的一座商业基地,才能够持久的维持下去。

“是的,您不觉得这里的地理环境十分优越吗?”

科林用诱惑的口吻问道。

周琅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知道您的依据从何而来,但我认为,这里是最不适合作为基地的。”

周琅强调道:“我们是一家商业公司!我们当然渴望在中国可以开辟一块商业基地,可左营这里确实不适合作为商业基地,因为这里没有发展商业的条件。”

“这些天您忙于军事,或许不太清楚本地的商业条件。我在这里进行了一次调查,很遗憾的发现,这里能用来进行贸易的物产极其稀缺。有贸易潜力的物产无非是盐、糖、酒、毛皮等物,可这些物产价值低廉,短途贸易或许有利可图,长途贸易则毫无利润可言。我们在中国所求无非是茶叶、丝绸和瓷器三类,而这三类物产本地皆无。”

周琅对科林说道。

科林坚持道:“可是本地一边靠海,南北夹山,后方有湖,从军事角度考虑,这里易守难攻,可以让我们投入最小的成本占有。至于商业利益,我的想法跟您完全不同,我认为这里的商业潜力巨大。”

周琅还真没有从科林身上看出商业眼光,也心存试探,问道:“请您具体说一说。”

科林道:“商业的繁荣与否虽然与本地物产是否丰富有很大关系,但这也不是绝对的,荷兰人的国土上有什么,可荷兰的发达商业,更甚英格兰。”

周琅没有说话,伸手示意科林继续。周琅当然知道荷兰的商业发达,哪怕到了现在,英国的国力已经远超荷兰,可在商业文化氛围上,依然比不上荷兰人。英国强在工业势力,可在一定程度上,英国撬动工业革命的原始资本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荷兰的投资。

荷兰输在没有物产,输在地理位置太靠近大国,可也胜在没有物产,胜在距离大国更近。荷兰的国土都是填海出来的,整个荷兰都位于海平面以下,人口只有两百来万,土地上几乎没有矿产资源,完全没有进行工业革命的资源和人力禀赋;地理上位于大陆强国周边,一边是强大的法国,一边是强大的德意志,近百年来,荷兰人之所以失去了海上霸主地位,其实并不是因为英国海军的打击,最大的原因还是路易十四时期,法国进攻荷兰本土,荷兰人直接将填海的大坝炸毁,海水淹没了整个荷兰国土,所有的商船、渔船也都被摧毁了。

可正是因为荷兰物产贫瘠,整个国土大部是填海所得,位于海平面一下,除了用来耕作之外,这些填海的土地上是不可能有高价值的矿产的,事实上荷兰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靠渔业维持生计。这种本国缺乏绝大多数物产,甚至生活物资都无法自给自足的状况,让荷兰人必须跟其他国家进行贸易,所以荷兰很早就被迫走向了对外贸易的道路;地理上,位于欧洲出海口的位置,横穿德国内陆地区的莱茵河和从法国流出的马斯河都从荷兰入海,这让荷兰拥有了极好的地理优势,荷兰的船上可以沿河深入法德这两个欧洲最大国家和地区的内陆。于是被贫穷逼上商业道路的荷兰,又借助了优越了地理位置,迅速成为欧洲大路上一个商业中心,近代世界商业法则大多就从这个小国出来。带给英国荣耀的东印度公司、英格兰银行等重要的股份制公司和银行制度,其实就是从荷兰诞生的。

周琅也明白即便此时已经没落的荷兰,商业氛围上依然要比拥有大量乡村庄园的英国要浓厚,但他还是不能将台湾跟荷兰联系起来,除了这里曾经沦落为荷兰殖民地这一点外,台湾跟荷兰没有任何交集。

“这并不能说服我。左营这里并不具有荷兰的条件,除了缺乏丰富物产这一点外,其他方面跟荷兰相差太大。”

周琅说完,继续看着科林,他需要将科林心中真实的想法榨取出来,他一直很疑惑这个人为什么前后差别那么大,一开始坚决反对军事行动,最后又坚决主张军事行动。

科林感慨:“您或许不知道,荷兰之所以能够发展商贸,是因为他靠近法国、德意志邦国和波罗的海的原因。这跟左营类似,虽然我们这里没有详细的海图,但我跟您都清楚,海峡对面就是福健和广東,那两个中国省份无论从人口还是物产方面,都不输给法国和德意志邦国。而现在马嘎尔尼先生正在跟中国皇帝谈判,我相信很快中国人就会向我们开放北方,这样我们的商船就能一路向北。而中国北方将是一个远比波罗的海更大的市场,而海峡将是这条向北航路的必经之地,左营将是这条航路的必经之地。所以我认为,这里的潜力,比荷兰更大。”

“我不同意!”

周琅很坚决,这完全就是扯淡。虽然后世左营附近的打鼓港(日本取名高雄港)曾发展成了亚洲第一大港,可是主要是在整个大陆自我封闭的情况下形成的畸形状态,等大陆开放之后,亚洲大型港口,甚至世界大型港口迅速被大陆上的港口取代。中国真正能跟荷兰的地理优势相比的,那应该是上海,而不是孤悬海外的台湾。用台湾比英伦三岛还差不多。

大概是从周琅果决的口气中听出了对方不可能支持自己,科林也失去了耐心,他终于摊牌了。

“我认为,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是应该听听董事会的意思吧?”

科林面色严肃的说道。

周琅笑道:“我就是最大的股东。”

科林说道:“您确实是最大的个人股东,可您别忘了,现在公司的股权结构。您个人持有的股份已经稀释到了百分之二十七。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作为法人股东,占有百分二十五,跟您的股份差距并不大。”

在增资扩股之前,周琅的股份是百分之四十,第一次扩股后,降低到了百分之三十六,东印度公司强行介入之后,则稀释到了百分二十七,这让周琅很被动,因为经过稀释之后,谢清高的股份降低到了百分之二十,这让周琅跟谢清高的股份加起来,也无法达到简单多数,这等于他已经在法律上失去了对公司的绝对控制。

周琅反对道:“很抱歉,我不但是最大的个人股东,还是整个中国事务的负责人,我有责任为全体股东负责,我认为在左营的军事行动风险太大,而且这是跟中国官府直接冲突,会影响本公司长远的贸易进行,所以我不同意您的建议。”

科林已经摊牌了,他就必须强硬到底。

“我不同意您的看法。我认为您这不是为公司负责,恰恰相反,您这是在随意放弃公司的重要资产。左营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这是一座港口,是一座天然的贸易基地,而您现在要轻易放弃,我认为这是严重损害股东利益的行为。所以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必须行使我的权力,代表东印度公司要求对左营事务召开全体股东大会进行讨论。在投票结果出来之前,我要求必须保持左营的现状。”

科林态度强硬,实际上他心中很紧张,因为他并没有得到相关的授权,他其实无权代表东印度公司发起投票,康华利并没有给他这个权力,但现在骑虎难下了,他必须逼迫周琅同意他的建议。

谁想到周琅连一秒钟的耽误都没有,十分痛快的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支持你的军事行动了!”

这反而让刚刚鼓起打算战斗心态的科林一瞬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周琅却继续说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科林道:“您请说。”

周琅道:“我招募的那些华人士兵,训练时间太短,我不会允许他们参与你的军事行动的。”

科林反对道:“这不行!他们也是中国(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力量,必须履行公司统一的军事行动。”

周琅依然痛快的让科林不适应:“可以。但是我坚决要求不能将他们放在进攻的第一线,因为作为没有受到合理训练的士兵,让他们贸然进攻等于是送死,而他们的伤亡,是公司重要军事力量的损失。”

这次科林也痛快了:“这个我可以保证!”

结束这次谈话,科林得到了他想要的,只是他总感觉成功来的太轻松了,这跟他以往与周琅解除的经验有很大落差,让他觉得很不踏实。

但得到了周琅的支持,科林就可以发动军事行动了,谢清高和哈拉尔的反对,自然有周琅却平衡,而且得到周琅同意之后,左营作为公司商业基地的事实,也就落定了,这是最大的收获,因此尽管心中有些不踏实,可他还是觉得这是一次了不起的成功。

可周琅之所以答应科林的原因,这个职业军官就完全不清楚了,事实上在周琅看来,这一次的交锋,科林完败,而周琅自己完胜,因为他终于摸清了科林以及科林背后的东印度公司的图谋。

第二十七节 东印度公司的图谋(2)

自从在加尔各答被康华利强行投资之后,周琅计划的节奏就被打乱了,此后困扰他最多的,并不是公司如何发展,而是东印度公司的目的。

打死周琅都不相信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入股中国(东印度)公司是看好公司的发展前景,如果换一个人,换成荷兰人周琅或许会稍稍这么想一下,可康华利这本质上是一个政客和军人,是英国的精英,他绝不可能将商业利益放在整个国家利益之上,不可能将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利益放在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利益之上,为了英国的国家利益,康华利可以毫不犹豫的损害东印度公司的利益,为了东印度公司的利益,康华利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损害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利益。

所以康华利并不是一个让人放心接受的投资人,所以摸清康华利的真实目的,就一直是周琅的一块心病,可即便在印度,有亨利皮特那样地位显赫的人也无法打探清楚,没想到却在左营这里,通过康华利派来的一个军官摸清楚了。

康华利代表东印度公司强行入股周琅的公司,最大的目的肯定是要控制这家公司,以免东印度公司出现竞争对手,可这种大的战略目标往往没有什么意义,周琅更忧虑的是东印度公司更直接的战术目标。

通过科林的口,现在周琅知道了,那就是占据一个商业基地。

这至少是东印度公司的战术目标之一,而且是分量很大的一个目标。

弄清楚这点之后,之前很多的疑虑也就此解开了。

现在的英国人,依然对马嘎尔尼使团的成功毫不怀疑,他们坚信他们可以超过所有的欧洲对手,率先打开中国北方市场,而且对在舟山群岛占据一处贸易基地有很大的信心。这也是科林此前一直不愿意在左营跟当地清军冲突的原因,因为担心此举会触怒中国官方,从而影响到马嘎尔尼的政治使命。

可舟山群岛的位置在中国中部,这一点英国人未必弄的很清楚,但基本认识应该是又的。毕竟明朝时候的传教士都给中国皇帝绘制过皇舆全图了,中国全图的副本即便不在西方某个图书馆存着,那么概图他们肯定有,不然英国人也不可能挑的那么准,就选定了舟山群岛这个几乎位于中国海岸正中间的位置。

可如果以舟山群岛作为北进基地的话,英国商船从南方到舟山群岛之间,就没有一个中继站,他们可以将中国北方的货物大量运输到舟山,可如果在南方地区没有一处基地的话,返回印度就有很大的问题,要么他们愿意继续看澳门的葡萄牙人脸色,要么他们就得自己开辟一处基地。

但开辟商业基地的顾虑依然在,那就是担心触怒中国官府。那么科林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了呢,他不可能收到东印度公司和康华利新的指示,只能说他们之前就又相应的准备,在什么条件下可以冒险。

台湾的地理位置当然不能跟荷兰在欧洲的地理位置相比,可是作为舟山群岛的中继站的话,那简直再好不过了,这里是海岛,只要拥有海军优势,防守上十分便利。可英国人并没有想过要攻占整座岛屿,他们很清楚当年荷兰人的遭遇,将整座岛屿都占领,跟中国官方冲突的风险是无限大的。

那么只占有一处小港口呢?这就容易多了。但这一处港口水利条件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易守难攻,左营完全附和了这个条件,所以当科林轻松攻入左营之后,马上就认定了这里。

另外为什么一定要取得周琅的支持呢,这同样是因为风险的原因,科林现在掌握的力量,完全可以踢开周琅,单独采取行动,将左营控制在东印度公司名下,可这样一来,就是东印度公司直接跟中国产生了领土纠纷,如果挂在周琅建立的中国(东印度)公司名下,就多了一层保证,大大降低了风险。

这个考虑,恐怕康华利从强行入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否则实在是难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小公司感兴趣。康华利可不是头脑发热的年轻权贵,而且也不在乎商业利益,周琅公司的前景也未必比在印度经营中国贸易的那些散商要好,可他偏偏选择了周琅,最大的原因就是周琅可以为东印度公司提供一个旗帜,一个不用东印度公司直接出面,而又能充分利用的旗帜。

“我这是被当成傀儡了啊!”

想到这一点,周琅不由感慨。

同时他也终于想明白了其他一些现象。比如为什么入股之后,东印度公司对中国公司的军事力量格外关心,如果是出于对海盗威胁的顾虑,派一批印度雇佣兵就行了,可他偏偏派出了六十个黑森雇佣兵,要知道这些黑森雇佣兵即便是在欧洲,也是精锐軍队,在印度战场上,那完全就是王牌部队。

况且这些雇佣兵竟然各个都是老兵,都有丰富的战争经验,大多数都参加过北美战争,显然让这些人来中国,并不仅仅是充当保安力量的,他们都是作为军官被送来的。

康华利打算通过周琅之手,在中国复制东印度公司的印度模式,也就是用欧洲军官,带领中国士兵,组建军事力量。

摸清楚这些信息之后,周琅认为这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收获。现在他已经弄清楚了东印度公司对他的图谋,可东印度公司却还不清楚周琅对东印度公司的图谋,以有心算无心,周琅认为自己赢的机会更大。

但是力量对比上,他依然跟东印度公司差距过大,所以他还必须隐忍一段时间,可他不能一直当傀儡,否则做事就得缩手缩脚,本来就跟对方差距大,放不开手脚的话,这个差距很难弥补。

不过要改变这种状况也不难,只要切断东印度公司用来控制自己的傀儡线就行了,而这根傀儡线正是东印度公司派来监视自己的科林。

所以周琅最后才答应支持科林采取军事行动,他要借清军的刀,斩断这根傀儡。

第二十八节 借错了刀(1)

虽然周琅同意了科林的军事行动,但是哈拉尔和谢清高的船还是起航了。

但他们的方向是不一样的,谢清高将去马尼拉,西班牙人统治下的菲律宾首都。哈拉尔将前往澳门,接着赶往广州。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动作,明明这边已经跟台湾当地的官府开战了,那边还敢跑到广州去自投罗网。原因是周琅看不起满清的行政效率,他觉得有八成此时的广州甚至还不知道台湾发生了什么事情。

根据满清官府的流程,加入凤山县没有耽误任何时间,在得知左营被占领后,立刻就向上级汇报,他们的上级也同时向上级汇报。那么消息从凤山县传到台湾府,然后从台湾府传到福建省,在到闽浙总督处,最后上报给乾隆的六部机构,没有半年时间,基本上消息都传不上去。满清的地方官如果死在任上,他的继任者普遍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才能到任,就是因为这个流程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这还是人人都盯着的官缺这种好事,现在是城池被占这种坏消息,恐怕传递的速度更慢。要是那一个环节不愿意影响政绩,而是压下来勒令下面先解决问题,然后再向上面报喜的话,恐怕消息传递上去就不知道多久了。

等到满清朝廷知道了情况,然后再向广東发邸报通报,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而周琅他们占领左营到现在,也不过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消息有没有传出台湾都很难说,广州知道的概率很小。

即便广州知道了,他们又凭什么知道是哈拉尔船上的人占领了左营,除非广州官府全面打击,宁杀错勿放过,将整个前往广州贸易的洋人都抓起来。

但依然是有风险的,满清政府的行政效率很慢,可西方人的行政效率并不慢,周琅已经从台湾派船去过一次澳门了,他不敢保证消息是不是一直保密,如果荷兰人、葡萄牙人这些英国商人的竞争对手知道了,他们向广州官府通报的话,广州地方官立功心切,将哈拉尔和船员都扣押然后上交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周琅才派了哈拉尔,而不是让谢清高去,原因就是哈拉尔死就死了,他不可惜。

谢清高却马尼拉也是有风险的,哪里的统治者是西班牙人。不过谢清高带着整套的加尔各答英国东印度公司政府开具的文件,加上船上的水手和船员大多都是白人,西班牙又跟英国没有开战,因此西班牙人对谢清高动手的几率是很小的。即便没有这些文件,作为商人,去马尼拉贸易,西班牙人也一般是欢迎的。要知道这个时代,马尼拉贸易的主力,依然还是华商。

哈拉尔跟谢清高担负的风险不一样,他们的目的也不一样。哈拉尔去澳门和广州,目的是为了采购中国商品,最主要的就是茶叶,然后运回印度出售,完成中国(东印度)公司的第一次贸易。完成这次贸易之后,就可以向股东证明中国跟印度之间的贸易是可行的,增加股东的信心,接着周琅打算让他们追加投资。

周琅从没想过依靠利润慢慢扩张,否则他就不需要按照西方商业模式组建这个公司了,直接建一个商铺就行了。之所以要建立一个股份制商业公司,目的就是为了利用西方已经形成的资本市场和商业文化。他要借助资本市场可以数以百倍膨胀的资本力量,迅速扩大公司的实力。

周琅认为这个计划可行性很高,因为他还将左营作为了重要的热点宣传,告诉在印度的股东们,公司目前已经拥有了一处位于中国东南,靠近茶叶产地的商业基地,这会给股东带来巨大的想象力的。

重新筹集的资金,将用来继续购买船只,雇佣水手,增强公司的海上力量。保守计划,公司将在印度打造三艘新的武装商船,将公司的船队扩大一倍。如果情况理想,投资者踊跃的话,周琅将会把舰队规模直接扩大到八艘,也就是打造六艘新船。

相比之下,谢清高去马尼拉的任务,就轻松多了。他就是去采购物资的,是去花钱的,花钱永远比筹钱容易。他会在马尼拉大量采购粮食,有条件的话,尽量向西班牙人购买一批火药和铅。

也就是说,哈拉尔的任务是回印度向股东证明公司的商业模式,而谢清高则留在东方继续支持公司在左营的军事占领。

所以两艘船的出航,并不影响科林的军事行动。

就在他们出发的同时,科林的军事行动也展开了。

他拥有的军事力量主要是他所控制的六十个雇佣兵和招募来的三百当地华人士兵,以及周琅手下的六十三名从南洋招募的士兵。

周琅也随同前往,战斗打响之后,周琅将会跟自己那只南洋连队待在一起。在之前,周琅则跟科林站在一起。

科林十分兴奋,他的行动计划并没有向周琅隐瞒,反而一直在炫耀着。

现在他手里拥有四百人的武装力量,没人都配备了正规的燧发枪,还从船上卸下了二十门大炮,他认为这股力量足以横扫周围的清军,而他的打算也是将四周的清军全部击败。

而作为敌人的清军兵力,科林这些天早就已经摸清楚了,他的侦察兵甚至画出了比满清官方地图更精密的军用地图,标注出了每一处清军军营位置,兵力部署情况等。

清军的兵力跟之前估计的差不多,在一千人以内,北方的半屏山中部署了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人,东边莲池潭东岸部署了四百五到六百人,南方的打鼓山方向则有一百五十人到一百八十人,总兵力绝不超过一千人,这跟之前通过俘虏了解的清军兵力情况一致,因此可以确信为准确的情报。

科林十分兴奋的告诉周琅,说清军如此部署简直就是白痴,将兵力分散在他的外围,让他可以从容的利用内线优势,迅速调动軍队各个击破,他自豪的向周琅介绍了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在七年战争中如何利用内线优势,采取强行军的方式将强大的法国、奥地利、俄国軍队逐个击破的案例。

周琅倒是想起了满清的老祖宗努尔哈赤当年采用的“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战术,显然也是利用内线,集中兵力逐个击破。但要说清军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那也说不上,因为他们没有选择,在不敢进攻左营的情况下,除了包围,他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过周琅并没有科林那么乐观,甚至他认为科林失败的概率高达八成,原因很简单,科林率领的四百人中,大多数都是不可靠的当地士兵,还没有完成训练,这样的士兵,怎么可能能够打仗,上了战场恐怕拖后腿的机会更大一些。科林能够利用的,无非是他手下的六十个雇佣兵,这就意味着他是在用六十人对抗六百人,而且还是主动攻击。

正是因为预料科林失败的几率更大,所以周琅才答应支持科林,真实目的极其险恶,是打算借清军的刀,除掉科林这个威胁。

既然认为科林必败,那为什么周琅还要跟着来呢,一来是不让对方起疑,二来周琅也是以防万一,如果科林的进攻顺利的话,周琅不介意给他制造点麻烦,这时候战场上这只目前只服从于周琅的南洋连队就会起到很大的作用,比如率先逃跑,比如散步失败谣言,动摇整个军心。

但如果科林战败后,周琅怎么办?

他当然是跑了,后路都想好了,手下六十多个南洋雇佣兵,将会保护他逃向港口。谢清高和哈拉尔的船都跑了,可是从渔村里强租的那艘走私船还在,周琅让谢清高留下了十个水手,足够驾驶这条船将周琅他们安全带走了。

可以说周琅把一切都计划到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清军腐敗的程度,竟然杀不死科林!

他借错了刀!

第二十九节 借错了刀(2)

本来看着科林意气风发,一路叨叨的走向战场,周琅还以为自己是在给科林发丧,一路上都失去了跟对方斗嘴的兴趣,只是一个劲的迎合对方的吹嘘。

而且周琅心中真的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以为自己在设局让科林跳,无奸不商,商人的道德感一般来说达不到洁癖的程度,商场中的龌龊手段什么都有,但到把人坑死这一步,那还是有些触碰底线了,因此周琅还是颇有些自责的,好几次他都想放弃,劝一劝科林,别带着这些杂牌军去硬杠清军了,虽说清军也烂,可毕竟是軍队,而且还占有地利优势防守,看起来这边有四五百的人数优势,可实际上能打的就那几十个雇佣兵,而且还要分出一些来指挥这些主要由城里地痞组成的士兵,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打赢。

不过周琅还是战胜了内心的道德,因为他知道,他这回要做的事,可不是以前那些普通的商业项目,不是一次一次敲钟上市,而是一次国势的转型,做生意做到买卖天下,这是中国商人的巅峰,历史上就只有吕不韦一个人做到过,现在周琅也在走这条路,不死人,那是不可能的,将来恐怕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有危险,那么牺牲科林这么一个傲慢的英国殖民者,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们要去攻打的是北边半屏山上的清军,从龟山阵地出发,距离对方只有五里路,可这五里路并不好走,因为都是蜿蜒的山路,但因为左营过去两百多年一直是凤山县的县城,所以道路状况还不错,算是有正规的官道,因此除了因为曲折和坡度让人比较费力之外,其他难度倒是没有,甚至连炮车都可以行进。

清军的阵地在官道旁一个山头,山头挤压下,官道在这里转了一个湾,因此在山头上建立的清军阵地可以控制整条官道的进出,居高临下不说,根据科林的情报,清军在阵地上还布置了五门大炮。

解决掉这五门大炮是进攻的前提,因此大家前进到距离清军阵地还有两里地的距离时,就停止了前进,清军装备的大炮,最远可以射击到1500 米的距离,但有效射程也就三四百米,超过这个距离根本就没有准确度可言。因此距离两里地是非常安全的,可两里地却是西方步兵炮的有效射程,因为这些炮普遍较大,之前是船上的舰炮。

英国軍队一般装备四种炮种,长管加农炮、榴弹炮、臼炮和舰炮。舰炮的特点是威力大,射程远,跟加农炮的区别在于,尾部有一个圆孔,可以用绳索穿过这个圆孔,将火炮固定在甲板上。

正常情况下,陆军是不会使用舰炮的,但也不是不能用,早在进攻左营之前,科林就请木匠跟铁匠帮忙打造了炮车,虽然手艺上可能跟欧洲制造有一些差距,不能够完全发挥出大炮的火力,可综合性能上,依然胜过粗制滥造的清军大炮。

尤其是这些舰炮,全都是18磅炮,根据西方的经验,可以在800米的距离上轻易的打穿整个连纵队,有效射程超过1000米。所以现在清军的大炮还够不着他们,他们却可以吊打清军炮兵。

于是科林命令士兵开始构筑炮兵阵地,也就是在地面上挖一些坑,将炮车放在里面,用堆起的土来阻挡炮车的后坐力。

操作大炮的都是雇佣兵,周琅已经知道,这些人是东印度公司派来作为骨干军官的,因此很多人炮兵、步兵都能干。加上有几百个华人士兵可以利用,这些士兵的军事技能目前还不靠谱,但是做苦工却是一流。让他们帮忙挖掘炮坑,帮忙推运炮车,都十分胜任。

所以炮车很快就进入了进攻位置,装填好了弹药,在单发三发炮弹进行较射之后,雇佣兵中专业炮兵军官出身的一个上尉开始喊各种参数,其他指挥操作大炮的雇佣兵则命令开始调准。

这一番流程下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候才终于开始发起正式炮击。

清军也没有闲着,他们的大炮也响了起来,一开始倒是吓了周琅一跳,因为这边雇佣兵在慢条斯理的进行着各种炮击准备,清军的大炮却轰个不停,显得比这边火力猛多了。但很快周琅就不紧张了,因为他发现清军的炮弹根本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可当雇佣兵的大炮开始轰击之后,很快清军那边就哑火了,清军炮兵阵地上倒是没有出现影视剧中那种连续不断爆炸的惊险画面,虽然雇佣兵们使用的是开花弹,可毕竟只有十门大炮,不可能有多么密集的火力覆盖,但每一颗炮弹基本上都有谱,即便没有在清军阵地上爆炸,却也落在阵地附近。

炮击持续了半个小时,将几百人辛苦运来的炮弹打掉了三分之一,然后才停止了炮击。

这时候周琅本以为科林会命令士兵冲锋,直接拿下清军阵地,可没想到他却是让士兵向前推进。

过程中一直没有受到清军的攻击,一直到推进到对方阵地一里左右,科林命令停止前进,然后继续上一轮的表演,还是炮兵压前,有条不紊的构筑临时阵地,接着开始炮击。

清军的大炮始终没有响起来,不由让人怀疑对方的大炮是不是在刚才那一轮炮战中,就被摧毁了。

但此时周琅依然认为位于八十米左右高度上的清军阵地不是容易打下来的,阵地外有势头修筑的寨墙,即便刚才雇佣兵开花弹的攻击,也没能摧毁这些石墙,显然不是粗制滥造,那么坚守其中的清军,将始终占据有利地势,而且他们的防御工事没有被摧毁,里面的士兵一定得到了保护,炮击并不能大量杀伤他们。况且根据周琅刚刚向科林的询问,他了解到炮击并不是最主要的杀伤手段,其实杀伤效果最大的还是步枪,而步枪杀伤最多的,还不是子弹的设计,令人惊奇的是,科林很确信死在刺刀下的敌人永远比死在子弹下的多。

周琅不知道的是,直到线膛步枪大规模装备之前,滑膛枪的准确率都十分有限,所以才出现了排队枪毙的战术,双方排成两条线性阵列,然后在近距离互相射击几轮之后,然后发起冲击,事实上最后是靠白刃战解决战斗,射击并不能摧毁对方,除非双方兵力差距很大。第一次子弹的杀伤大于刺刀的战争,其实是发生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当时双方都已经装备了线膛步枪,可依然沿用的是陈旧的滑膛枪时代的战术,结果造成很多战斗,在双方发起冲锋之前,子弹就消灭了超过一半的敌人。

这一次的炮击依然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同样打光了大概三分之一的炮弹,但这时候科林依然没有让士兵直接冲锋,而是继续命令向前推进。

这一次推进到了距离清军阵地两三百米的距离,继续构筑工事,然后发起炮击。

周琅开始怀疑科林是不是真的打算依靠大炮打败对手,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炮击开始大量使用实心弹,清军的寨墙在实心炮弹更近距离的轰击下,开始出现了多处垮塌,但依然没有整体被摧毁,依然保持着有效的防御力,周琅觉得使用步兵从下往上的佯攻,肯定会遭到重大损伤。

果然科林开始整队了,由于大量雇佣兵被集中起来,导致大炮不能全力开火,最终只有四门大炮还在继续工作,每门大炮有四个雇佣兵操作。华人雇佣兵也被集合起来,在指挥他们的雇佣兵军官的带领下,通过简单的军事口令开始排列队形。

三百个华人士兵分成了三个方队,中间和两翼各一个,互相之间的距离大概五十米,没个方队为三排,人人都上着刺刀。

周琅和他带领的六十多个南洋连队并没有被要求参与集结,但周琅还是命令这些人在位于大部队后方排成了一个方阵,也是三排横队,上了刺刀。可周琅并不是打算随时去战斗,而是打算随时制造混乱,他的目的是等科林的进攻正处于焦灼的节骨眼上,喊上一嗓子,然后大家一起跑,他相信那三百个城里地痞闲人组成的士兵不可能有什么军纪,肯定会立刻混乱,跟着一起跑,到时候科林必败无疑。历史教科书中不就有无数这样的案例吗,什么淝水之战,不都是因为内奸制造混乱,最后导致大溃败的吗。

但是周琅远远的看着,却发现科林一直没有命令进攻,反而在军官们整理好华人士兵的队形之后,所有的雇佣兵开始集结,除了十六个炮兵之外,其他四十多个雇佣兵排成了一个单独的方阵,就位于所有人之前。

很快科林的的正式进攻就开始了,发起进攻的竟然就只有这四十多个人,其他三百多人就那么一直站在原地,支援科林的就只有四门大炮,而且也在他们向前冲了两百米之后,全部停了下来。

周琅就静静看着这四十来个人,先是排成队列,缓慢的向前推进,到了距离对方阵地一百米左右的时候,清军开始还击,主要是用弓箭还击,科林的士兵则以三段射击还击,这些雇佣兵确实精锐,竟然可以一边向前齐步走,一边不断的装填射击,还能保持基本的队形不乱,他们拿着高额佣金不是没有道理的,军事技能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就跟工匠做到了老师傅级别一样。

仅仅四十多个雇佣兵,用的还是准确度很低的滑膛枪,竟然就压制了依托石质阵地射箭的清军弓兵,等他们推进到四五十米左右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冒头射箭了,而此时双方的杀伤竟然是零,看不清雇佣兵给清军带来多少杀伤,反正四十多个雇佣兵全都没有受到创伤,连拿着军刀,一直大踏步走在前方的科林,都完好无损的样子。

这时候,突然科林回头向侧身后的雇佣兵们高喊一声,然后他带头发起了冲锋,四十多个雇佣兵同时跟进,几十个人的呐喊声,竟然有些震撼人心,震撼的不是他们的音量,而是迸发出来的勇气。

在这一刻,周琅突然有些感慨,倒在西方殖民者脚下的国家和民族众多,当年西班牙人几百人就能灭了美洲的印加帝国、阿兹特克帝国,用武器优势来解释这一切,恐怕是不公平的,倒在他们脚下的那些对手,恐怕在勇气上也输给了他们。

发展到这时,周琅心中已经感到不妙,可他心中还存有侥幸,他回忆着教科书中关于鴉片战争的描写,一段段关天培之类的武将手舞大刀英勇奋战的画面浮现眼前,白刃战而已,科林的兵力处于劣势,而且还是佯攻,清军如果有一个勇敢的将领站出来带领大家死战,应该是能够取得胜利的。

但周琅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阵地上几乎没有爆发什么激烈的战斗声音,很快就看到科林站在高处,挥舞着圣乔治旗。

如此轻易占领这里,周琅不用上去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战斗,清军逃了!

不知道为什么,科林打赢这一仗,破坏了周琅心中的阴谋,周琅却不恼恨他,反而对清军充满了怨恨。

在之前,他很确定有自己作为内奸配合,清军只要稍微抵抗一下,就足以覆灭科林带领的这只軍队。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不战而逃,别说杀死科林了,连一个士兵都没杀死。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到的,有关鴉片战争的记载中,有一个十分夸张的数据,说是英军战死的数量是个位数,之前周琅是不相信的,现在他有点信了。

同时周琅不由有些脸红,他之前还以为凭借一些教科书中,以及类似三国演义中记载的军事故事,就能阴科林这样的军官一把。可他太天真了,至少在打仗上,科林是一个比他专业的多的正规军官。

周琅都能看到的这些华人士兵的弱点,科林怎么可能看不到,所以科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这些训练只有十天的士兵投入战斗,至于让他们摆开队形,目的并不是为进攻做准备,恐怕是为了吓唬敌人。

此时周琅有些明悟,可能正是因为清军看到阵地外站着比自己数量更多的敌人,才给了他们理由,让他们选择了不战而退,当然此时的周琅还是太高看清军的节操了,就算没有这些理由,他们也能找到,甚至编造出合理的理由来。

周琅的军事经验还很浅薄,还无法从专业的军事角度看问题,但此时却不妨碍他发现一个隐患,那就是他看到三百个华人士兵站着整齐的队列,此时人人眼中都带着震惊。

恐怕这一场让三百人同时看到的战斗,会给这些士兵留下深刻的印象,清军在他们心中的威严将一扫而空,而雇佣兵们则将权威刻印在了他们心中。

如果下一次的话,这些人也许真的可以帮科林作战了!

“这是英国人在印度摸索出来的经验吗?”

周琅不由这样猜想。

第三十节 巨大的隐患

攻占了清军的半屏山阵地之后,科林在这里放了十个雇佣兵,外加一百个华人士兵,让他们驻防这里的阵地,大部队则全部返回城内驻扎,因为打破清军在半屏山的封锁之后,龟山阵地对左营的拱卫意义就失去了,左营的外部安全区向北方大大推进,三十里之内都看不到清军。

战斗了一天的士兵,天黑之前赶回了左营,然后进行休整。

这一夜,左营难得的热闹了起来,因为虽然那些华人士兵出力不多,科林却依然给他们发放了战斗补贴,每人都得到了五个银元之多,让这些生活习惯并不好的城市闲人狠狠的撒了一个欢,好女人的,拿着钱去找女人,好赌的,拿着钱去赌场,好吃喝的,拿着钱去下馆子,很是提振了左营的消费。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清军明明封锁了左营,可是还不到一个月,左营的商业就基本恢复了正常。大量货物从各个方向涌入这里,其中最大的一个物资来源,竟然是从海上来,万丹村的渔民虽然跟左营的占领军有仇,但发起横财来他们一点都不手软,似乎他们把高价向雇佣兵们走私物资当成了一种报复。附近的村庄也在向左营输送物资,粮食、布匹都有。

只是左营的物资依然短缺,物价比之前翻了一番,城里普通百姓的生活变得紧张,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三百个士兵最后稳定的留在了科林手下的原因,因为除了给科林当兵,真的很难找到糊口的生计。

半屏山之战结束后二十天,丢失了半屏山的清军始终没有在这个方向发动过反攻,似乎放弃了这个地方,而科林却又发起了第二次攻击。

这一次的目标是左营南方的打鼓山,从蛇山出发,蜿蜒而上,十多里的距离就是赤山汛的汛地,这一次科林又赢了。

周琅又一次全程见证了他的胜利,具体过程跟上次进攻半屏山也差不多,基本流程依然是炮击和冲锋,结果清军还是逃走了。让周琅担忧的是,这一次那些华人士兵的表现,尽管最后科林还是没让这些士兵一起冲锋,可三百华人士兵竟然能够在炮火的掩护下,跟雇佣兵一起推进到距离赤山汛主阵地一百米的距离,然后齐射了一轮。

这种情况让周琅相当担忧,这意味着科林对华人士兵的掌控能力更强了,他已经可以通过简单的军事术语,让这些士兵进行简单的战斗,而且让他们有了给科林战斗的愿望。证明科林真的有能力在左营建立傀儡軍队。

连续打赢两场战斗,似乎让科林更加膨胀,他马上就开始计划进攻莲池潭方向的清军,这是清军主力所在,兵力高达五百人,这意味着不管怎么算,都将是一次以少打多。

周琅也不反对科林继续发起对清军主力的进攻,彻底解除清军对左营的封锁,因为时间站在科林这边,随着时间的推移,华人士兵的训练水平越来越高,科林对华人士兵的控制力越来越强,而且指挥越来越顺手,假以时日,这些华人士兵必然像印度土兵那样,能够担当起英国雇佣兵主力的角色,到时候英国东印度公司可就真的在左营站稳了脚跟,真的在中国国土上掌握了一个基地。

虽然这个基地是以周琅建立的中国(东印度)公司名义占领的,可周琅很确信,他能从中得到的好处,肯定不会比英国东印度公司多,最关键的是,一旦英国人在中国国土内占有了立足之地,他们的管理能力会迅速将管辖范围内的人力物力组织起来,形成军事实力,就像他们在印度做的那样。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情况,因为周琅很确信,英国之所以成功殖民了印度,却没能殖民中国,根本原因并不在军事上,而是在政治和外交上。英国殖民印度的时代,恰逢欧洲大陆纷争不断,法国大革命的爆发,让法国跟欧洲其他强国进行了长达几十年的战争,等战争结束之后,英国人已经攫取了印度大半领土,其他国家已经失去了跟英国争夺印度的时机。

英国于是在打败法国之后,在印度开始吃独食,慢慢蚕食了整个印度。当英国将目光关注到中国的时候,他们基本上已经确立了在印度的统治地位,击败了印度最后的强大土邦迈索尔和马拉特联盟,但鴉片战争后,他们对印度的统治还不稳定。等到印度大起义之后,英国将印度的统治权从东印度公司手里直接收回英国政府后,算是稳定了对印度的统治。可这时候,英国的宿敌法国人已经恢复了元气,英国不可能像在印度那样,独自蚕食中国。同时还有野心勃勃的沙俄,因为克里米亚战争,将眼光望向了东方。

英国一来没有办法在沙俄和法国群狼环伺的情况下殖民中国,另一方面中国也比印度要大的多,打败中国的軍队容易,可是占领中国的地方很难,统治中国亿万民众更难,加上满清晚期涌现出了李鸿章等名臣,他们善于以夷制夷,利用洋人之间的利益冲突,苦心保持了国家的独立。

但现在周琅的介入,却有可能让英国将目光从印度转向中国提前四五十年,让他们在其他列强都无法在中国行动之前,就占据了一个基地。

这个风险太大了,周琅判断,现在东印度公司的主要注意力依然放在印度身上,因为印度是英国最大的海外市场。可一旦他们通过中国基地,从中国大量攫取利益,甚至超过了印度,或者只是有一个超过印度的可能,也许东印度公司会向中国投入更多的资源。

在周琅看来,英国东印度公司,不管是军事技术,还是管理能力,还是组织能力,都比腐朽的满清官府要强的多,他们更有能力将占领区的资源转化为硬实力,于是以左营为基地,他们很快就能站稳脚跟,接着开始向整个台湾扩张,一旦占领了整个台湾,大陆还远吗?

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周琅心中恨不能马上解决这个隐患,那么让科林遭遇失败,让他们在左营站稳脚跟的计划破产,就十分有必要。

现在半屏山和打鼓山都没有挡住科林的军事力量,与其让他一步一步变得更强,不如让他现在就跟当地最强大的敌人,凤山县的主力军进行一次决战,周琅依然确信,只要清军可以做出一点像样的抵抗,有他在背后捣乱,击败科林并不困难。

可就在科林准备出发前,凤山县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周琅心中长叹。凤山县的天地会发动了,而且因为城里主力在外,他们成功占领了凤山县,县令自杀。然后莲池潭的五百清军火速撤离,全部赶回收复县城,左营之围彻底解除了。

这个意外算是让左营的形势突然逆转,科林算是在这里彻底的站稳了脚跟,周琅最担心的隐患成了现实。

左营的形势不但不再恶劣,反而很快就变成了优势,不再是被清军封锁的死地,反而是一个被别人拉拢的香饽饽。

清军在凤山县城跟天地会交战之后,并没有轻松夺回凤山县,而是将凤山县城包围,天地会在城内武装了三百多人,突袭县衙成功了,可正面面对五百清军还是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借助城墙来防御,双方形成了包围与被包围的战略对峙。

而身处凤山县之外的左营,就成了一股可以左右双方战略平衡的一股力量,加上之前跟清军发生过冲突,被天地会看作是天然的盟友,甚至在他们发动起义之前,就联系过周琅,只是周琅没有答应共同进退。

现在天地会势力被包围在左营,他们再次来联络周琅,希望双方合作,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彻底打败凤山县軍队。

是否要接受天地会的提议,此时的周琅真正开始考虑。

第三十一节 联合天地会

上次天地会来拜会过周琅一次,但那次周琅是客气的拒绝了对方,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在本地待下去,可现在由于天地会的起事,让科林代表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势力在左营站稳了脚跟,清军已经无力改变现状,天地会再次来联系,周琅这次终于开始考虑跟天地会合作的事宜。

这个决定很难,因为天地会的实力,肯定是不如满清官府的,要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被满清镇压。但同时他们也拥有一定的实力,不然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失败之后重头再来。

问题是,现在满清官府都阻挡不了东印度公司的扩张了,天地会当然也不行。

满清官府无法阻挡东印度公司,并不是弱在绝对实力上,在周琅的考量中,主要是因为东印度公司的组织管理能力远胜满清官府。同样的左营,在满清手里,就是一块贫瘠的渔村,可到了东印度公司手里,却是一处黄金一般值钱的商业基地。同样的人力物力,在满清朝廷手里,就会搞的民怨沸腾,变乱四起,而在东印度公司手里,却能持续的创造收益,还能利用这些资源组建强大的军事力量,不需要英国政府投入,就能够持续壮大下去。

相比满清官府,天地会的组织管理能力,治理的经验水平,以及社会精英的归属感,都不及对方,连满清官府都无法用现有的人力物力阻挡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渗透,周琅心里绝不可能认同天地会能够起到这个作用。

所以跟天地会可以合作,但这个合作方式就得变一变,不再是之前天真的想要利用满清来打击科林的方式,周琅必须亲自站出来了,所以跟天地会的合作,必须以我为主。

周琅希望用自己的方式,用现代管理理念,将天地会的人力物力组织起来,形成更有效率的力量,这样才能跟东印度公司对抗。周琅相信,自己的管理能力,是不输给东印度公司的,所差的,只是时间和积累而已,一个不管多么连不起的管理人员,假如没有足够的资本给他利用,他也不可能做的比一个十分差劲的富二代好,这不是能力问题,这是资源问题。现在东印度公司掌握的资源比周琅强大了几万倍,他们拥有一个几千万人口的孟加拉,在人力上几乎是无限的,又有欧洲工业势力和技术能力最强大的英国为后盾,而周琅就是一个肩膀抗一个脑袋,两者目前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如果天地会的人力物力,可以为周琅所用的话,将大大弥补这个差距。加上周琅目前的状态,在东印度公司看来,周琅是他们的傀儡,可在周琅看来,他何尝不是打入东印度公司内部的间谍呢。有他里应外合,只要外面有个稍微像样的力量,也能攻克东印度公司这座堡垒。满清实在是不像样,那就只能自己打造一个像样的了。

唯一的问题是,天地会会听周琅的吗?

“跟你家大哥结盟当然可以,可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事成之后谁执牛耳呢?”

周琅一口答应合作,却向天地会大哥派来的使者提出谁当老大的问题。

“周兄真是快人快语。不过此时就谈此事还太早吧,暴清无道,天下英雄当先诛暴清,后分天下。”

使者打着马虎眼,不想谈谁大谁小的问题。

周琅笑道:“亲兄弟明算帐,我是个生意人,总喜欢先算清楚。陈兄,你说是吗?”

使者姓陈,名叫陈光辉,这个名字乍一听都不像一个古人名字。陈光辉的做派,也不像周琅印象中的古人形象,而是一看就是那种八面玲珑之人,擅长交际。

“哈哈哈哈。”

陈光辉笑了起来。

“陈兄为何发笑?”

周琅问道。

陈光辉道:“周兄当真是爽快人。那在下也不玩虚的。不分大小,共图天下如何?”

周琅再问:“倘若天下已定,又该如何?”

陈光辉道:“各凭本事,逐鹿中原!”

陈光辉说的十分大胆,眼前双方还在谈结盟的事情,他却说以后会刀兵相向,各凭本事争夺天下。

周琅也笑了:“你倒是一点不避讳。”

陈光辉也笑了:“大家都是反清的好汉,这满清的天下,你想要,我大哥也想要,当然得各凭本事了。何苦婆婆妈妈不爽利,徒惹人耻笑!”

“好!”

周琅赞叹。

陈光辉问道:“那么周兄可是答应了?你我里应外合,共破清兵!”

周琅道:“那是自然。不过我还是要再算一笔帐,我是跑海的生意人,打下凤山县,凡是靠海村镇,勿论大小,都划归于我。”

这就是分地盘了,陈光辉沉思了片刻,很痛快的一点头。

这也是各取所需,中国不是一个海洋文化国家,大海对中国人来说并不是财富之路,而是危险的来源,沿海地区,由于海水的侵蚀,往往不可能拥有肥沃的土地,所以沿海地区往往贫瘠,那种完全靠水吃水的疍民族群,甚至被歧视为贱民,原因很简单,他们太穷了。所以周琅提出要沿海土地,陈光辉略一思考,就觉得很划算。对方把沿海的地方拿去了,没什么油水,县城和大多数土地肥沃地方可都归了天地会。

答应之后,陈光辉即刻起身:“军情紧急,恕在下不敢耽搁。既然周兄应了,那就请周兄即刻发兵凤山县,共破清兵!”

周琅也起身拱手:“陈兄放心,三日内大军必到!”

说完送陈光辉离开左营县衙,一直送到大门口,看他在一个随从的帮助下,骑上了马,飞奔离城。

走回县衙,有一个人还没走。

“他答应了?”

科林问道。

刚才周琅跟陈光辉谈判的时候,科林也在当场,可他大眼对小眼,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周琅大大方方的在他面前跟天地会的人谈判,连他介绍都没介绍,完全将科林当成了背景。

“答应了!”

周琅笑道。

科林关心的,正是港口问题。左营固然是一处坚固的军事基地,可问题是这里的港口条件不好,如果人工修通的话,成本太高。可是往南不远就有一座现成的天然深水良港,雅称打鼓港,因打鼓山得名,俗称打狗港,日治时期称高雄港。

科林看重哪里,于是从周琅这里得知当地出现了叛乱,而且叛军实力强大,打下了县城,派人来跟周琅谈结盟的事情,科林就动了心思,如果能借助当地内战,就更容易谋取利益了,他们在印度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提出希望跟叛军合作,然后索要打鼓港。

周琅却要来了沿海所有有人居住的村镇,已经远远满足了他的要求。

这其实算是周琅自己的需求,东印度公司只需要条件优良的港口作为基地,可周琅却需要腹地的人力物力,尤其是人力,没有人怎么争天下。

“沿海村镇都是我们的!”

周琅如实告诉科林,在这种无法保密的事情上,周琅从不欺骗,否则反而引人怀疑。

“太好了!”

科林此时还想不到隐秘,他是负有监视控制周琅的职责,但周琅目前还没有露出任何对东印度公司有危害的行为,而且西方人的行为方式还是比较粗糙的,那种过于精密的阴谋,他们不擅长,他们习惯的是阳谋而不是阴谋。

“不过我们需要尽快出兵了,否则如果清军打赢了,我们就要失去一个可以联合的盟友了,到时候就得孤军奋战,独自抵挡清军的反攻了。”

周琅说道。

科林本来都打算出兵进攻清军了,是清军自己撤了,他知道必须消灭当地最大的军事势力,所以对出兵是十分赞成的,马上表示自己立刻去准备,明日一早就行动。

周琅也开始忙碌起来,他倒不是忙着进行军事准备,即便是他手下那六十多个士兵,这几天也都在黑森雇佣兵的训练和管理之下,没有军事行动的时候,科林一直派来五个军官帮忙训练。在具体管理上,周琅已经提拔了一些自己这段时间挑选出来的人才充任军官,搭建起了初级组织架构,放手让这些军官去管理一些军务,对他们是一种锻炼,对周琅来说,则是有效防止軍队完全旁落到雇佣兵军官手中。

周琅则忙着打探情报,而且还不是敌人的情报,而是自己盟友的情报。

说来荒诞,他已经跟天地会结盟了,却还根本不知道当地天地会的情况,这也是之前疏忽了,之前根本就不想跟当地势力发生交集,因此没有去关心这些,直到凤山县都让天地会攻占了,他才知道天地会在当地的势力,人家都派来使者了,周琅却还仅仅知道天地会首领的名字叫陈周全。

他需要了解一下陈周全这个人,虽然天地会的具体实力,不可能摸清楚,这是一个隐秘的会党,成员都通过秘密入会的形势,没人愿意暴露自己,因为暴露就会被抓,可陈周全这个人多少应该能打听到一些情报。

打听的途径很方便,直接询问科林军中那些当地士兵,这些人多数都是左营过去的闲散人员,没准其中就有天地会成员,至少他们中有大量的江湖人,他们就算不认识陈周全,听过的总会有。

打听的手段也很简单,直接悬赏,他们可以为了钱去当兵,这种出卖一点消息的事情,谁会不乐意。

这一打听,周琅还真的发现,陈周全是个人物,所拥有的力量不容小觑,因为他不是普通的天地会首脑,而是整个台湾的天地会大哥!

第三十二节 天地会势力

第二日一早科林点兵出征,在左营基地只留下了一百人,而且全都是招募的当地士兵,雇佣兵只留下了十个人做为军官。

周琅手下六十三人全部出动,按照科林的意思,他本想将周琅手下这只不归他直接指挥的軍队留在左营的,可周琅坚持要带着上战场。

周琅没有说理由,理由只有自己知道,他这只軍队得刷经验啊,多上几次战场,就算没有直接去战斗,那也是积累经验,而且是胜利的经验,就算对实际军事技能的提高没有什么帮助,心理却一定会积累信心,至少他们会越来越不怕清军,满清朝廷在他们心中的威严感也就慢慢随之减弱,最后更会心安理得跟随周琅造反。

除了这六十三人,周琅新增了三个手下,昨天傍晚,周琅让陈逆直去科林的军营打探消息,出赏金十个银元,悬赏知道陈周全消息的人,周琅猜测的没错,知道陈周全的人很多,呼啦啦四五十个人报名领赏,这三人知道的消息最为准确,最后得到了赏钱,而且还被周琅留下了,跟科林解释说,打算让这三人作为跟凤山天地会之间的联络人员,科林手下有三百个当地士兵,也不在乎这三个人,就放行了。

而这三个人是兴高采烈跟着周琅的,原因很简单,周琅可以给他们科林给不了的,科林能给他们的,无非是丰厚的饷银,而周琅不但支付饷银,而且还给了他们官位,分别许诺三人一个把总的官缺,让每人带十个手下。

于是他们就兴高采烈的投入了周琅门下。

周琅可以给他们官位,他们给周琅带来的,可不仅仅是陈周全的消息,还有一个人脉网络。

周琅猜测的没错,加入科林軍队的当地士兵中,确实有天地会成员,而且不止一个。

天地会的成员组成后世已经研究的很透彻了,没有地主,也没有普通的农民,大多数都是闲散劳动力、城市无业居民、以及各种其他不固定职业,在古代的分法中,这些人属于下九流,脱离了士农工商四个社会身份,少部分人跟士农工商中的“工”能沾点边,却还不是手工业者中的老师傅和作坊主,只是学徒和普通手艺人,更多的则是没有固定收入的群体,诸如码头上的苦力,跑江湖卖艺的,镖局的镖师,梨园行业的戏子,天桥说书的,甚至院妓的女妓,总之他们是属于社会地位最低下的那个阶层。

由于脱离了士农工商的传统社会关系,所以他们的利益没人保护,这才有了天地会生存的空间,说白了,就是一群穷苦人抱团取暖,对抗强势利益集团的压迫。因此绝大多数天地会成员,并没什么心思造反,不过是求个安全。比如码头工人加入天地会,是为了防止商人拖欠自己的辛苦钱,按时从自己微薄的收入中拿出一点钱缴纳会费,同时在闹事的时候,跟着老大起个哄,给船主之类的雇主施加压力,或者在跟其他码头帮会之间争夺地盘的时候,打打架之类的,要说这些人加入天地会是为了造反,肯定不可能,放到革命的高度,更不合适。

至少周琅招纳的这三个人绝对没有什么革命的理想,三人中一个叫魏连理,名字洋气,其实是一个院妓中拉条皮的,也给大户人家踅摸小妾,他家几代人都是干这个的,听说已经有了专业的技能传承;一个叫做陈小手,天生手小,他是一个手艺人,靠给牲口接生为业;还有一个叫做洪九指,他不是丐帮的,也是一个手艺人,是城里的铁匠,他加入天地会的目的显然不是造反,而是为了对抗另外一条街的铁匠行跟他们抢生意。

三人还都有江湖名号,或者叫做浑名,魏连理人称胭脂眼,他的眼睛确实柔媚一些,缺乏阳刚之气,但这个外号主要是形容他看女人准,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不是个美人儿;陈小手外号一手遮天,这主要是打趣他手小的,还有一个外号叫陈一手,据说他给牲口接生,从不下第二手,总是一手伸进去就能抓住要害,把牲口崽子拉出来;洪九指本身就是一个外号,打铁的时候砸伤了一根手指,从此脱离了铁匠行当,彻底在天地会厮混,但他自己坚称他的手是打仗的时候被人砍掉的。

就这三个货色,如果他们说自己的理想是反清复明,打死周琅也不相信。

可周琅却拉拢他们,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而是他们的关系。告诉科林说他们跟陈周全有关系是扯淡,其实他们跟科林招募的那三百个当地士兵的关系,才是周琅更看重的。

拉拢这三个人,就等于在科林招募的士兵中有了眼线。通过魏连理三人,周琅知道了科林手下那些华人士兵中,不但有天地会分子,而且他们还从中扩大,吸纳了相当多的人加入了天地会,此时三百个人中,至少有一百人开了香堂,拜了关公,互称兄弟了。这很类似清末軍队中充斥的哥老会组织。之所以会如此,原因也很简单,底层士兵跟底层民众一样,也得不到官府的保护,需要有组织为自己出头,还是抱团取暖。为什么会扩张的这么快,原因更简单,只要天地会存在了,不加入的人就容易受欺负。

所以周琅拉拢了魏连理三人,从而跟科林手下的天地会势力建立联系,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拉拢这个势力,从内部弄死科林,从而割断东印度公司安插在自己身边控制自己的傀儡线。

由于语言不通,周琅发现,只要弄死科林这一个人,周琅就可以从容的收编科林培养出来的当地中国人軍队,甚至能够拉拢到那些为钱二战的雇佣兵。

但现在还不能弄死科林,因为还需要他的军事才能,等到彻底在台湾站稳脚跟,周琅才会考虑用某种方式弄死科林,然后迅速增强自己的力量,防备东印度公司可能的反扑。

而且周琅还对可以帮助自己除掉科林的天地会有些担忧,对方的扩张速度太快了,科林招募的士兵中,一开始就只渗透了十来个天地会成员,可是短短一个月时间,他们就拉拢到了科林手下三分之一的华人士兵加入,这种扩张速度,让周琅担忧弄死了科林,自己能不能完全控制軍队,没准会跟清末一样,軍队的实际控制权落入会党手中。

其实何止是科林招募的,无法交流,完全不知道这些士兵私下生活,也不关心他们的个人行为的科林无法杜绝天地会组织和天地会的发展,就连清军同样无法杜绝,魏连理等人可是明确告诉周琅,其实清军中就有大量天地会分子,底层士兵中有,就连衙门里都又,衙役向来是天地会势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还有监牢等地,都有天地会成员。

通过三个天地会成员,周琅不仅初步了解了凤山天地会的情况,而且也摸清了他最想知道的陈周全的情况。

根据三人所说,陈周全不是凤山县天地会的首领,而是整个台湾的天地会首领。并且已经多次发动了起义。

陈周全祖籍福建同安,出生于台湾彰化,以贩糖为业。就在去年(1792年),他与另一个天地会首领苏叶合谋前往福建同安起事,事败之后,带领残余兵力返回台湾。回到台湾后,又来到凤山县加入了台湾天地会首领陈光爱麾下,在凤山发动了起义,攻击凤山县衙,结果再次失败,陈光爱此战战死,陈周全接替他为台湾天地会首领,之后逃离凤山,藏匿于彰化。

周琅听到这些情况后,对陈周全的力量做了新的评估,因为对方已经不是第一次起义,因此肯定有一定的组织和管理能力。而且他还是在凤山县第二次起义,显然在当地也有相当大的潜在力量。据说去年他之所以选择攻击凤山县县衙,就是得到了县衙衙役的里应外合,可惜一群乌合之众没能打得过正规清军。甚至他们连清军一个最基层的汛地都没打下来,他们曾出兵攻打石井汛都没打下来。

这个石井汛位于凤山县东二十里,控制着生番居住的兰坡岭通往台湾府官道。但兵力并不雄厚,清军在这里设置了一个把总,只有七十八个目兵,按照吃空饷的管理,实际兵力肯定没有七十八个,这样的兵力,陈周全都没打下来,只能说他的力量还太有限。

这次之所以能够突袭凤山县成功,除了接连失败之后锻炼出来的军事能力外,最主要的原因很容易猜到,那就是因为来攻击被周琅他们占领的左营,清军抽调了太多兵力,造成了县城空虚,结果给陈周全钻了空子。

这不得不说是清军的一个重大失误,他们低估了当地的反叛力量,但周琅不知道的是,其实当地清军也有难言的苦衷。

第三十三节 夹缝中的清军

对凤山县的清军来说,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处于夹缝之中,压力颇大。

当左营把总高鹏来报告说左营被海寇攻陷之后,出于推卸责任的目的,凤山县的官员马上就向台湾府上报了这件事,可是之后的发展,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将责任和压力推卸到了上面,反而被上面给压了下来。

台湾知府对此十分重视,因为台湾这几年实在是不太平,林爽文叛乱的事情发生还没几年,陈庄周这样的小股天地会叛乱接连不断,为了防止出现林爽文那样波及全台湾的叛乱,台湾知府严令凤山县立刻反攻左营。

结果凤山县不得不采取军事行动应付上面的压力,最终出动了近千人围攻左营,为了抽调这些人,他们不但大量抽走了凤山县的守备力量,从各个汛地也抽调了不少人马。

即便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可他们还是没有发动强攻,一来高鹏回报的夷人战斗力极为强悍,凤山县的守备、参将等武将不愿意强攻,二来打仗对他们而言并不仅仅是一项高风险的行动,而且也有丰厚的回报,开拔有开拔费,打仗有双薪,这些好处当然不可能都落到小兵的腰包里,绝大多数其实是军官的福利,因此他们更愿意围而不打,拖的越久,发的财就越大。

真正急于拿下左营的,其实只有一个凤山县令而已,这个文官当然也能从战争中捞取好处,可是收回左营的功劳他更看重,结果他就被一群不太愿意拼命又很想发财的武将给孤立了,天天收到的都是夷人凶悍,战之难胜,以及催要粮饷的文书。

打仗就要花钱,这一点县令自然知道,打仗同时也是捞钱的好时候,他更是知道。所以县令这些日子也拼命筹措粮饷,满清的财政十分不健全,他不可能得到从上面拨付的粮饷,按照惯例只能从当地临时筹措,也就是加派捐税,捐是一种临时的税收,不属于朝廷正税,没有一定的额度,可操作空间大。

结果加收捐税引起了很大的民怨,城里的商人们不高兴,乡下的地主也不高兴,可比这些人更不高兴的则是普通民众,因为社会压力总是会向下传导的,商人们要缴纳捐税,就会让自己的雇工们承担,至少是承担一部分,所以城市雇工的收入大大减小,地主则更是直接的向佃户加租,佃户们本就艰辛的生活立刻陷入困顿,波及的人群还不仅仅是这些人,几乎所有的城市居民都受到了波及,因为他们发现,随着战争的发生,城市的物价大肆抬高,老百姓谩骂商人囤积居奇,官府却因为商人们缴纳了捐税而无法对商人动手,另外也是拿了商人的好处,而不愿意动手。

结果大部分压力,其实是被社会底层承受了,而社会底层正是天地会生存的土壤。此时只要有人站出来领头,大量生活陷入困境的百姓,是会在一股怨气之下冲昏头脑,跟着起来反抗的。

这些情况都被凤山县的天地会成员传播了出去,远在彰化躲避的陈周全听到消息,马上认识到自己起义的机会来了,马上带领了几十个骨干,装扮成行商模样南下凤山,最终成功发动了起义,占领了凤山县。

凤山县失陷,县令自杀,在莲池潭一带带兵的凤山参将立刻就将军中戴罪立功的把总高鹏抓了起来,而且当夜高鹏就死在了军中,传言是他畏罪自杀。显然高鹏成了一个替罪羊,所有的责任肯定会被他那些上司推到他头上,那些上司都拿过高鹏的钱,所以高鹏必须死。

县城失陷之后,其实这些参将、千总之类的高级军官也开始恐慌了,他们知道事情闹大了,丢失县城,死了一个命官,这已经不是一个把总能扛起来的罪责了,他们中有多少人要掉脑袋,有多少人要流放,都说不好呢。

所以他们除了第一时间抓高鹏之外,还一起密商对策。最终决定,一边立刻反攻县城,于是马上从莲池潭撤军,返回县城;一边紧急向府衙求救,自己能收复凤山县城当然更好,如果收复不了就得指望知府的精锐标兵前来救援。

另外为了降低自己的罪责,他们跟之前的左营把总高鹏一样,拼命夸大敌人的实力。将攻占左营的红毛海盗夸大为五千人众,将攻占凤山县城的天地会兵力更是夸大到了数万人。

他们的告警文书通过驿站的快马送到台湾府后,台湾府会不会选择出动精锐的巡抚标兵还不知道,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的救急文书还没送到,他们也还没有成功反攻凤山县,左营的红毛海盗却出动了。

清军明白这个情况之后,立刻选择继续猛攻凤山县城,如果能在红毛海盗赶到之前,打下凤山县城,然后依托县城防御,还有机会等到府城的援军,如果一边打不下县城,一边背后遭到红毛海盗的突袭,两面夹攻之下,所有的武将都认为不可战胜。

选择全力进攻凤山县城,而不是先击破红毛海盗,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已经跟红毛交过手了,虽然他们没有主动攻击过红毛海寇,可是红毛海寇却两次主动进攻清军,并且轻松的打下了他们守卫的半屏山和打鼓山,逃回去的清军士兵无不是对红毛海寇的战斗力恐惧无比;同时去年他们就跟天地会的陈周全打过一仗,陈周全攻打县衙没打下来,攻打石井汛也没有打下来,两相对比,他们认为天地会的战斗力不值一提,如果他们全军压上,是可以轻松夺回凤山县的。

红毛海寇出兵的第一天天黑之前,清军的探马就回报了情况,第二天一早他们就从县城附近的凤弹汛出发,全力猛攻县城。

他们本打算在一天之内攻占县城,可他们的攻击雷声大雨点小,打的格外热闹,可是打了一天下来,竟然只死了十几个人,连城墙都没有爬上去。

气的参将要把负责进攻的三个把总问罪,在千总的苦苦求情下,才答应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严令他们第二天必须攻克县城,否则军法从事。

但他们低估了红毛海寇的速度,红毛海寇并没有给他们再次从容进攻一天的时间,就在第二天他们发动进攻之前,红毛海寇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后方。

第三十四节 南路辅国大元帅

清军本以为红毛海寇至少需要三到五天时间,才能赶到凤山县城的,谁想他们只用了两天时间。

可对于科林来说,这个速度已经让他抓狂了。

历史上,拿破仑的大兵团一日就能行进二三十公里,左营距离凤山县县城不过十五里,折合不到九公里,结果却跑了一天一夜时间。

英军的速度可能比不上拿破仑的軍队,可一天时间行进十公里还是可以做到的,但科林只带了三百多人,而且也不是大兵团,却用了一天一夜,这让他无法接受。

事实上这已经是个奇迹了,有多种巧合的因素,否则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要知道凤山县以山为名,此地之山极多,龟山、蛇山、半屏山、打鼓山、观音山、凤山、凤弹山、凤鼻山等等,几乎是山连着山,一路都是山路,当然就很难行军,就算是英国正规军,甚至是拿破仑的軍队,恐怕也不容易通过。

可科林的部队这段时间士气高昂,一方面是在科林的带领下,他们接连打败清军两次,另一方面则是得知凤山县城都被天地会占领了,感觉清军大势已去,心中无惧。

而且科林发现士兵的组织更加的严密了,他将此归功于严格的训练成效,却不知道他不用的士兵正在快速的天地会化。当然他也发现这些士兵经常私下聚在一起活动,他将此归于特殊的风俗习惯,在印度的各种族群士兵也都有类似的宗教活动,而且他也不太在乎,英军中都不禁止这种类似的活动。

可中国不是印度,更不是英国,这里的人在跟大一统的强权官府几千年的互动博弈中,诞生出了独有的文化,但凡是人聚集在一起,一般都是进行隐秘的活动,因为历朝历代都禁止集会,明朝朱棣时候,甚至因为某个县的老百姓办社火,而屠杀了几千人。

天地会的集会本就隐秘,科林也没发现过几回,加上双方目前依然无法沟通,虽说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们用手语交流的能力都大有提高,可依然无法进行复杂的沟通,没有沟通能力,又让科林更不愿意管这些当地士兵,因此天地会的活动十分频繁。

由于軍队的天地会化,科林以为自己管理着軍队,实际上是那些天地会成员替代科林任命的那些无法交流的雇佣兵军官,承担了组织管理责任。这些天地会成员,没有正式官职,却基本上成了有实无名的底层军官。

而这次军事行动,是去跟凤山天地会联合打击清军的,这些天地会成员当然十分乐意,所以在他们的约束下,其实士兵们普遍任劳任怨,比之前训练时候更加有效率。

这才用了一日夜,只在凌晨最黑暗的四个小时休息了一下后,连续行军,赶到了凤山县城附近。

但让科林失望的是,期待中的跟清军进行正式决战的情况没有发生,因为就在他们赶到之前,发现清军撤退了。

不但撤退,而且是匆忙的撤退,连他们在凤山县外的老营,凤弹汛的营地都放弃掉了,连军营中一些储备的粮食和兵器都没来得及销毁。

其实就在两个小时之前,清军的军官们还在考虑进攻凤山县城呢。

前一天作战失利的把总,给自己的士兵做动员,许下各种承诺,诸如死了的给抚恤金,家人会得到赡养,爬上城墙给重赏,攻占县城会发财之类的。

但是他们还没开始进攻,哨探就匆匆来报说红毛海寇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参将拍案而起,大骂红毛欺人太甚,当我大清无人,大有一副要出马跟红毛大战三百回合的气势。

但是在手下一顿红毛凶悍,目前又腹背受敌的苦劝之下,参将大人很勉强的从了大众,又开始询问那个把总可以先去拖住红毛,等他打下凤山县,然后杀个回马枪,一举荡平红毛海寇,让夷人知道咱大清男儿的威风。

手下一个个把总低着头不应声,门外却又有一个把总哭着爬了进来,正是去组织进攻的一个把总,进来就抱着参将的腿大哭,说是他让士兵冲锋,逼的急了,结果士兵哗变了,一百多人一哄而散,就剩下十几个老弱了。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阵前哗变,这些消息真的让参将大人上头了,大骂手下军官,却一个个没有站出来请命的,参将长叹一声,抽刀就要自刎,被千总眼疾手快的拦住,接着千总跟一大群把总,纷纷苦劝参将,说现在内外交困,死战无益,希望马上撤退。

最终参将强忍一副为国捐躯的情怀,答应保有有用之身,好为皇上鞠躬尽瘁,先撤离凤山县城,撤往东北方向的石井汛,守着官道等待府城的援军,然后一起杀回凤山,把贼寇赶尽杀绝。

于是他们连凤弹汛的老营都不要了,马上匆忙撤离这里。

在确认凤弹汛军营中确实没有清军之后,科林命令士兵开进了军营中,然后找到周琅,让他派人马上跟城里的天地会联络,尽快按照约定将该分给自己的沿海港口和土地拿到手。

在这些土地拿到手之前,科林表示,一定不能撤军,他说英国人在印度多次遇到这种情况,说东方人根本不重视契约信用,有很多次他们跟印度的土邦领主签订了协议,然后撤军之后对方反悔不肯交出割让的土地,非得要他们再打回来对方才认账。

还告诉周琅说,凤弹汛这个地方,地理条件非常好,如果对方要翻脸的话,他一定能守住这个地方。

因为这个汛地就在一座山上,名叫凤弹山,所以汛地叫做凤弹汛。凤弹山形似凤卵,所以得名,基本上这就是一处高地,坡度较为平缓,这算不上险地,可是方便筑城,所以凤弹汛的军营修建的极为稳固。

事实上凤弹汛军营比附近的凤山县城出现的要早,凤山县城是几年前才从左营搬来的,搬来之前这里叫做陂头街,是一个发展起来的商业市镇。凤山县搬到这里之后,就跟凤弹汛比邻而居,凤弹汛成了距离县城最近的汛地。

在县城搬来之前,凤弹汛就是一个要地,营盘坚固不说,还在营盘外环绕种了一圈刺竹,跟旧县城是一个待遇;另外还建造了烟墩、望高楼等防御设施。如果不是对方轻易放弃,真的进攻这里,并不容易。

现在有科林带领的士兵防守,对城里的天地会武装确实是一个威胁,前提是城里的天地会不会跟科林手下的天地会成员勾结。

一瞬间周琅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甚至想鼓励科林跟天地会对抗,操作起来太容易了,就说对方不肯交出土地,而天地会肯定会要求科林从凤弹汛撤走,周琅则告诉天地会他们不愿意撤走,双方肯定打起来,到时候科林没准会被自己雇佣的当地士兵打黑枪。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原因很简单,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科林手下的天地会成员哗变,一场混乱的内斗之后,科林也许被杀了,但周琅也未必能够幸免,同时这些天地会成员之后会投靠城里的陈周全,跟周琅就半毛钱关系没有了,毕竟陈周全可是整个台湾的天地会头目,又占领了凤山县,现在估计名气正盛,全凤山有野心的天地会小头目恐怕都想投靠他。

因此挑动科林跟天地会的冲突,确实能帮周琅解决科林这个心腹大患,但也让周琅瞬间失去所有的力量,他可是想将科林手下那些天地会士兵收归己用的。

科林确实很麻烦,可他背后的东印度公司势力毕竟远在千里之外,而陈周全的天地会势力却近在咫尺,先紧急后重要的管理原则周郎还是清楚的。所以他马上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那就是派人去联系天地会。

不过这个事情不用他做了,因为天地会比他更着急,对方主动找上门来了,陈光辉随同五十多个壮丁赶来军营,带来了五百多两金银,还有若干丝绸锦缎,十头猪羊,他是代表陈周全来劳军的。

周琅及时感到真的太让他感动了,清军虽然没打下凤山县城,可确实是把陈周全和陈光辉吓的不轻,清军相比科林训练的士兵,尤其是跟黑森雇佣兵相比确实烂透了,但天地会现在的水平比清军更烂,清军昨天发动了一次进攻之后,清军没死几个人,但天地会武装却死了不少,很多都是因为应对失当白白死的,甚至好几个人因为恐慌从城头掉下去摔死了。

陈周全需要时间对他的手下进行训练,如果不是周琅及时赶到,恐怕他都没机会把手下训练好,就会被清军夺回城池,自己得再一次落荒而逃了。

所以他在确认清军撤退,而周琅带的人进入了凤弹汛军营之后,马上派陈光辉来劳军,有真心表达感激之情的原因,其实也是一种示好,他担心这只击败了清军的軍队,会对他刚刚到手的县城感兴趣。

所以送来了不少礼物,金银周琅拿去赏赐手下了,猪羊也命令全部屠宰,让大家吃一顿好的,全军上下一片欢腾。

但周琅更感兴趣的是,陈光辉送来的另一间礼物,一面旗帜。

上面写着“南路辅国大元帅”七个大字!

之后周琅跟陈光辉提出了分割土地的要求,陈光辉满口答应,他巴不得周琅赶快走呢,但打鼓港等地现在也不在他们手里,他表示周琅想要那些地方,就得自己去取,但满口保证取之如探囊取物,因为那些地方的守军也大都被抽调到这里了,防守十分空虚,一副生怕周琅不敢去的样子。

送走陈光辉后,周琅几个手下纷纷涌了进来,魏连理等人见到周琅桌子上的旗帜,马上面带兴奋的红光,连连恭贺周琅。

周琅一问才知道,原来这面旗帜还是有来路的!

第三十五节 打入天地会内部

这面旗帜原来跟几年前的林爽文起义有关。

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台湾府知府孙景燧取缔天地会,逮捕天地会领袖林爽文的叔伯,林爽文率军劫狱以此发起了起义。

林爽文顷刻间就攻下彰化县,杀了台湾知府孙景燧,进驻彰化县衙门。于此同时,台湾各地的天地会纷纷响应。1月16日林爽文发起起义,18日他就攻陷了彰化,20日北路的王作、李同也率众起义,先后攻占淡水、竹堑城。时间间隔只有四天时间,因此各地天地会之间的联系其实是十分紧密的。南路的响应稍迟一些,但也在十天之内做出了响应。南路天地会的中心就在凤山县,首领名叫庄大田,他攻破凤山县城,几天内就发展到了几千人,成为南路天地会最大的一只力量。

短短一个月时间,除了台湾府、诸罗县,中部海港鹿港外,整个台湾的城市都落入天地会手中。

这些起义的天地会力量,名义上都以林爽文为首,但在这个信息传递靠脚的时代,其实各地都是各自为政的,各地的首领都自豪某某元帅,就连林爽文都自称“盟主大元帅”,而这个南路辅国大元帅的名号,正是当年凤山县起义的天地会首领庄大田的自称。

这就有意思了。

刚才陈光辉送来这面旗帜的时候,告诉周琅说没有一个旗号,难以统一号令,所以特别制作了这面旗帜作为庆贺大胜。一开始看到这几个大字的时候,周琅立刻问了一句,陈周全的旗号是什么,陈光辉告诉周琅说是盟主大元帅。陈周全的旗号是盟主大元帅,却给周琅送来一面南路辅国大元帅的旗号,但从字面的意思理解,就说明双方是有明显的上下级关系。

周琅以为这是陈周全的小手段,但他还是接受了,虽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可过盛的盛名却有可能害死人,高筑墙缓称王的道理周琅还是懂得。所以当时他也就没计较陈周全耍弄的文字游戏,反倒是觉得陈周全给自己这样一个天地会的名头,可以让自己拥有一个十分合理的名义,自己成了陈周全这个天地会大当家任命的南路元帅的话,岂不是说他周琅以后也就是天地会首领之一了。

正愁没有名义去暗地里收编科林训练出来的那批天地会士兵呢,因此他欣然接受,暗叹自己这算是变相的打入天地会内部,从此有名义借助天地会的名望,从而吸纳那些对社会现状最为不满的下层民众。

不过魏连理这几个天地会分子看到这面旗帜后的一番解释,让周琅突然明白,可能陈周全让陈光辉送来这面旗子,想要表达的意思恐怕另有深意。

现在陈周全已经打出了当年林爽文的旗号,又送给周琅一面庄大田的旗号,其中的意思恐怕是他在承认周琅的地位,当年庄大田可是林爽文天地会势力中的二号人物,而且大家之间也互不统属,各自为政,最多是互相配合而已。表达的意思就是陈周全不会干涉周琅的行动,可大家可以相互配合。

当然,周琅之前琢磨出来的道理也有,陈周全也确实在用这件事来制造一种周琅是他麾下的假象,只要周琅接受了这面旗帜,也就在字面上承认了陈周全的盟主地位,周琅得到的回报则是,陈周全承认他是天地会的二号人物。

陈周全用林爽文的旗号,让周琅用庄大田的旗号,还有另一层深意。当年这两位,一个是台湾总盟主,一个是南路天地会首领。这也意味着陈周全在暗示,如果他能成为台湾总盟主的话,可以让周琅成为南路首领,也就是说一旦陈周全占了整个台湾的江山,那么凤山县这里就可以交给周琅。背后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周琅继续帮助他夺取天下。

相通这一点之后,周琅顿时觉得有了一些意外的收获,因为他接受旗帜的时候,并没有想过陈周全将自己看作天地会的二号人物,这已经是十分确定的名义,至于能不能得到凤山县这个实际地盘,那就要看自己是否能帮助陈周全打下台湾了。要不要帮助陈周全,这一点周琅还要好好看看事态发展在做决定,但现在得到的东西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把资源捂在手里不是周琅的习惯,他是恨不能立刻将资源投入生产,产生更大的效益。

所以他现在有了天地会首领的名义,立刻就要把这杆大旗打起来,让魏连理三人大肆宣扬他的身份,吸引更多的天地会人员前来投靠。但在凤山县附近他们显然吸引不到足够的人手,因为吸引力更大的陈周全就在跟前。所以周琅让魏连理他们带着人,去周边地区进行招募,除了高薪之外,还打出歪招,许诺招来十个人就授把总,招来百人就授千总,招来千人直接任命参将。

周琅任命的这一系列官职,完全继承了满清的称呼,跟天地会内部的称号截然不同,但周琅认为这样效果更好,一来这比天地会内部的官职体系显然要正规的多,不像天地会内部充斥着各种将军、元帅之类听着很浮夸的称谓,实际上则很虚,一副浓浓的山寨味道,可能一个只有两百个手下的天地会头领就敢叫什么元帅。这种虚头的东西,确实短时间内很容易让知识水平底下的民众动心,从而迅速扩大势力,可毕竟太虚浮,导致内部权力结构十分混乱;二来满清的官职民众更清楚,甚至他们曾经见过这些官员,都知道一个把总多么威风,一个参将又多么霸道,民众会更直观的一下明白自己的待遇。可能对那些没有多少本钱,却总想一下子吃个大胖子的人吸引力不够,一个只有三两个兄弟的人想做将军,那当然会去投靠陈周全,但对那些比较理性的人吸引力更大一些,比如真正的实力派可能会选择周琅。

通过这些措施,部队扩张的速度超乎了周琅的想象,短短几天时间,就有上千人前来投靠,而且后继者络绎不绝。

第三十六节 清军的反扑

急速扩张的軍队规模有一个隐患,那就是军官严重缺乏,尽管大量任命那些自己带来人手的天地会头目,建立起组织架构,但要把这些人训练成軍队,技术军官的数量就完全不够了。

周琅的第一批手下官职几乎是用飞升来形容,基本上三十个最早跟他的核心士兵现在都成了基层军官,赵文、马大雷、陈逆直三人都升为了千总,三个跟随自己最早的天地会成员,魏连理、陈小手和洪九指也因为招募人员有功,升为了千总。

这些已经接受过雇佣兵军官训练过的军官,现在则开始用学来的经验训练他们的手下。但大多数中下层军官,还是那些自带人手过来的天地会头目,他们完全不懂如何训练士兵。

这时候科林手下那些当地华人士兵就成了周琅心中的香饽饽,这些人已经在科林手下训练了一段时间,其中不少人的军事技能已经有一定水准,把他们拉来充任底层军官,就能解周琅的燃眉之急。

而这些人还真的越来越希望投效周琅,因为他们亲眼看到周琅将那些带着人投效的天地会兄弟都任命做了军官,而他们在科林手下却依然只是一个小兵,眼看着别人可以去当官,自己却只能当小兵,一个个就越发的急迫。

可周琅却不愿意把这些人挖过来,第一这会造成跟科林的直接冲突,他现在还用得着科林,而且随着自己手下实力的增强,科林对他的威胁下降,除掉科林也就没有那么急迫了;第二周琅还需要这些人留在科林手下,这样在日后他跟科林翻脸的时候,更容易打垮科林。

为了安抚这些急切的想要当官的天地会头目的心情,防止他们无法在周琅这里得到想要的前程的情况下,脑子一热跑去投靠陈周全,周琅让魏连理出面,秘密向他们许下承诺,根据他们现在的地位,将其中十多名骨干任命为把总,大头目更是任命为千总。这样一来,他们投靠陈周全的可能性就大大下降,因为毕竟陈周全无法给手下支付丰厚的军饷。仅仅许诺官职还不靠谱,随着科林对中国文化的熟悉,谁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把他们拉过去,毕竟英国人拉拢印度土兵的手法实在是太成功了。

所以周琅还打算给他们发一份额外的军饷,按照官职大小,他们不但从正规渠道领取军饷,还可以从周琅手里领取一份补贴,但目前还不敢这么做,一旦被可怜察觉,一定会认为周琅在收买他手下的士兵,提前让他产生防范,那么科林手下士兵的天地会化就没那么顺利了。

本来可以让科林派一批雇佣兵的,但这个方法目前也行不通,因为科林借口大量雇佣兵军官生病,可实际情况则是科林跟周琅之间的矛盾又一次激化了。

矛盾激化,表面上是因为科林对周琅一直留在凤弹汛招募士兵,耽误了去接收那些划归公司的港口,事实上科林在看到周琅手下快速增强的实力,开始有些忌惮了。除非周琅愿意将这些士兵的指挥权交给科林,可今时不同往日,此时已经不是在左营的时候了,那时候周琅手下没人,科林掌握着军事力量我行我素;现在周琅以六十多个从南洋雇佣来的华人为班底,有能力掌握更大的军事力量,所以以缺乏翻译为由,根本就没跟科林商量,就将这些士兵单独编制。

科林完全插不上手的情况下,让他的手下帮忙训练这些士兵,那简直就是帮对手磨刀,他当然不愿意去做了。

不过技术军官的缺乏,也不是不能解决,只要是人的问题,都能通过主观能动性解决。周琅采取了先训练军官,然后让军官去训练士兵的做法。采取以点带面,最后全面铺开。

可物质的缺乏,就是真正的缺乏了。从印度离开之前,周琅采购了数百只赫贝斯步枪,经过打仗和训练,现在还能正常使用的,只有五百只。科林手下的雇佣兵和华人士兵,以及周琅手下早期那六十多个士兵,现在的军官,基本上就瓜分完了这批武器,导致新招募的人手连武器都没有。

装备问题极为紧缺,只能暂时雇佣铁匠打造冷兵器装备士兵。但这显然不符合周琅打造军事力量的标准,他可是一直将东印度公司,将西方军队看作他未来的潜在对手的,因此他的軍队必须装备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装备。

只希望哈拉尔明年回来的时候,能够带回来自己需要的武器,同时周琅已经开始找当地铁匠试制赫贝斯步枪了,只要能仿制出来,性能差一些也能接受,毕竟这是零跟一的区别,总好过没有的强。

人力上缺乏足够的军官,物力上武器严重缺乏,这让周琅不得不在十天之后,暂停了招募士兵的行动,跟科林商议出兵事宜。

让科林派遣雇佣兵帮忙训练士兵科林借口雇佣兵大半生病,但跟他商议出兵夺取优良港口的问题,他却决口不提这些困难,似乎这些困难并不是难以克服。

跟科林商议之后,还是以科林手下的雇佣兵加上三百个华人士兵为主力,向打鼓港发动进攻。

根据目前的情报,打鼓港的防御力量,并不是如陈光辉说的那样空虚,因为防守打鼓港的打鼓汛和岐后汛这两个汛地的士兵并没有被凤山县抽调,不是凤山县不想抽调,而是这两个汛属于海防汛,不归凤山县绿营管辖,不管是南路营的参将,还是巡检司都无法调动,他们归台湾水师管辖。

两个汛汛地位于打鼓港南北两个海岬,高居悬崖,地势险要,而且修筑有炮台,各有炮台一座、烟墩三座、望高楼一座。而且修筑有城池,早在郑成功时代就修建了海防要塞,著名的雄镇北门就是打鼓汛的炮台。

雄镇北门和岐后汛炮台,牢牢的锁住了港口,两汛驻扎的士兵有三四百人之多,跟科林兵力相当。

但清军的腐朽不止是陆军,水师同样腐朽,甚至尤甚。历史上十年之后海上巨寇蔡牵就从海上攻陷了这里,还一路杀到了凤山县城。而现在科林是从他的腹背进攻,设计来防御海上威胁的海防要塞完全没有发挥作用,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被科林攻下,不过这次终于有了死伤,依然带头冲锋的雇佣兵有十人被打死,华人士兵也伤亡了十余人。

造成这种结局的原因,并不是水师的战斗力就强于绿营,更多是因为海防汛地被陆地后方进攻,往往意味着守军陷于死地,因此做了困兽之斗,不像绿营陆军,有逃跑的可能。另外就是,华人士兵的指挥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出现了执行作战命令混乱,战斗意志也很有问题,冲锋的时候拖拖拉拉,队形混乱。

但到底还是打下来了,打下打鼓港之后,这里就成了目前中国(东印度)公司最有价值的资产,天然深水良港,加上科林发现自己手下并不是那么可靠之后,请求周琅派更多的人来驻守。

周琅一直留在凤弹汛,接到消息后,整顿軍队开始撤离这里。不撤离也不行了,由于长时间驻扎在凤山县城城外,已经导致跟城里的陈周全天地会势力出现了冲突。要不是凤弹汛的地形较为坚固,周琅到来给陈周全解了围,双方也约定结盟,加上台湾府清军的压力,没准陈周全早就来打凤弹汛了。他已经多次派陈光辉来催促周琅,要周琅将軍队调到沿海。对方的口气一次比一次生硬,周琅再不行动,双方关系破裂就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周琅招够了人马,立刻就开始行动。

对此,凤山县的陈周全非常满意,还派人送来了两千担粮食作为路上的军粮,但等周琅将三百人派去打鼓汛,三百人调回左营驻守,只剩下不到五百人的时候,陈周全却派人来联系,希望周琅不要走了。

本来周琅在凤弹汛招兵买马,一直都让陈周全十分顾忌,因此已经让陈光辉多次交涉,希望周琅尽快去攻打沿海地区,突然又请求周琅不要走,自然是因为发生了变故。

清军的援军到了!

清军马步军共计三千,从台湾府城而来。

陈周全起先并没有当回事,因为他最近势力膨胀的比周琅还恐怖,他是正印的天地会首领,在凤山县起事之后,就像当年林爽文起义一样,天地会会众争先响应,攻占凤山县城之后,不到十天时间,他就招募了五千兵马。

然后陈周全开始发兵四野,到处攻城略地,凤山县清军各处汛地望风而逃,一时间整个凤山县几乎被陈周全掌控,周边地区的天地会势力纷纷前来投靠,甚至北边的台湾府都有天地会成员来投靠,但也因为北边就是台湾府,导致跟嘉义县、彰化县等地的天地会无法联系起来,否则陈周全的势力发展恐怕会更大,就这样手下兵马也达到了一万多人。

所以陈周全意气风发,当得知清军援军到来后,他并没有担心,而是让手下大将黄朝带五千人马前去阻拦,结果在兰坡岭、石井汛先后被击败。

陈周全增派援军五千,让陈光辉带领,以总兵力八千跟清军在小店仔汛决战。可这次八千天地会起义军竟然再次败于三千清军之手。

小店仔是一处舖舍的名字,说文解字中,“舖”字的部首为“舌”部,因此这个字是有传递信息的意思的,舖舍合在一起就是传递信息的建筑,事实上舖舍就是所谓的驿站。但跟驿站不同的是,不负责有接待职能,单纯用来传递消息,而且还是军事消息。按照规制,十里为舖,舖兵五人。凤山县因为多是山地,所以没有安置目兵,而是雇佣当地番人,不给他们提供工食,只给一些火炬银。

像小店仔这样的铺设,从凤山县一路到台湾府,一共有六个。最靠近县城的叫做县前舖,之后是观音山舖,紧接着就是小店仔舖,因此清军抵达小店仔舖,意味着清军距离县城已经不远。

并且由于这些舖舍都是建立在官道上的机构,这也意味着通往县城的道路基本被打通了。

陈周全残余兵力依然超过一万,可是他的心态已经完全被打崩了,这才请周琅留下助他退敌。

周琅也终于感到事态严重,没想到清军竟然这么能打,让他一时摸不准府城精锐标兵的底细。

连忙派人去打鼓汛通知科林,要他带兵回来准备决战,说到底科林手下那三百多华洋混杂的,装备赫贝斯步枪的士兵,才是真正有战斗力的軍队。

第三十七节 分兵

科林手里已经拥有了六百人的兵力,至于这些人的忠诚度问题,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一群为钱二战的雇佣兵,这就是他对自己招募的华人士兵的定位。

可他却根本不懂,也不屑于去弄懂,中国从来就没有什么雇佣兵文化,中国的士兵从来不曾单纯为金钱战斗过。但凡是拿起武器跟官府开战的士兵,无一不是冲着升官发财来的,尤其是那些天地会头目,绝不是为了钱。

科林手下这六百人,别说周琅之后派来的,让魏连理带过来的三百人,就是科林手下原本自己招募的那三百人,现在也基本上都被天地会控制户了,转了一圈,科林真正掌握的,还是那几十个雇佣兵。

但这些雇佣兵的情况十分不好,他之前借口说雇佣兵大半生病而不愿意向周琅派军官,虽说是借口,但也是事实,一群北欧人来到台湾岛,如果说马上就习惯了,那是不可能的,哪怕这些人在印度已经适应过热带气候,可印度跟台湾的气候环境依然是有差异的,土壤、饮水中的微生物群体肯定不一样,带来的疾病也肯定不一样,所以登陆台湾之后,大量雇佣兵确实就染上了一些疾病,上吐下泻,但因为他们毕竟在印度待过,所以到不严重,没有影响到战斗力。

可是经过连番的战斗,他们身体越来越虚弱,这次之所以有十几个雇佣兵死伤,最大的原因也是虚弱影响了他们的战斗力,导致在跟港口上来不及逃走的清军的肉搏战中,竟然被打死了十几个人。此战过后,他们的体力下降更严重,已经有二十多个雇佣兵行走困难了。所以科林才会向周琅请求援助,没想到周琅大度的派来了三百人。

周琅的举动,让科林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周琅并没有针对自己的想法,一切都只是自己过于谨慎。但他依然决定,不再为周琅提供帮助,不会派人去帮忙训练士兵。原因很简单,他是来负责监视周琅的,他的任务是时刻保证中国(东印度)公司出于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控制之下,如果周琅的实力过于强大,想控制就难了。

但目前他还不太担心,因为相比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拥有十万以上軍队的情况,周琅目前的实力还很弱小,只有一千连武器都无法装备齐全的士兵而已,在科林眼里,这简直就是一群农民。

但这些农民干活倒是非常麻利,占领打鼓港之后,发现雄镇北门和岐后汛炮台的建筑都有些残破,科林就组织士兵进行修复。这里的地形真好,比左营半点不差,但水文条件更加优良,只要将两座炮台要塞修建好,任何来自海上的威胁都将不存在。

就在科林忙着进行土木作业的时候,周琅的消息到了,向他通报了目前凤山县的情况,告诉他清军三千精锐南下,单靠凤山县天地会的武力看来无法抵挡,周琅要求科林派人赶回凤弹汛,然后联合天地会力量一起对抗清军。

科林已经跟清军多次交手,对清军的战斗颇不以为意,但他也没碰过清军的精锐軍队,所以也说不好对方的战力,但他依然对胜利充满信心,原因很简单,就算对方训练更严格,可装备上却不可能有太大的飞跃,科林认为自己基本上是在面对一只冷兵器軍队,哪里有打不赢的可能。

唯一可惜的是科林手下的雇佣兵这次发挥不了多少作用了,他得第一次完全依靠当地雇佣兵来打仗。

疾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不得不将手下现在能用的雇佣兵一分为二,因为周琅并没有要求他本人去凤弹汛,而是让他去左营镇守。凤山县的形势不好,左营的形势也不好。

清军主力已经进入小店仔,哪里位于官道上,其实是一座小镇。历史上由于这种官府设置的舖舍,一来都在官道上,二来有舖兵存在,极有交通便利,又有安全保证,所以商人也乐于在这些地方集中,建立商铺,久而久之舖跟铺都成了同义词。

小店仔舖就是这样一个小镇,距离观音山舖只有十里,事实上清军到了小店仔舖就到了冈山营地头,距离左营就只跟着一个半屏山了。周琅认为清军没有任何理由绕过左营来进攻凤山县,所以很有可能在攻打凤山县之前,清军会先攻打左营。目前的形势是陈周全被吓怕了,可实际上周琅的老巢左营更危险。

因此周琅要求科林立刻回去坐镇左营,但同时告诉他凤山县更为重要,清军有可能不会分兵攻打左营,而是直接从官道进攻凤山县,要求科林派菲舍尔来帮自己指挥軍队。并且告诉他说,如果清军主力攻打左营,就让他派人来凤弹汛联系,周琅会让菲舍尔带兵去支援,如果清军放过左营主力来打凤山县,周琅也会派人去联系他,让他带人来凤山县支援。

这些分析也有道理,科林不疑有他,所以他马上开始行动。

他根本就不知道,周琅心中已经有放弃左营的打算,派科林去哪里跟清军决战,让科林挡住清军前进的主力,如果他够种,挡住了清军,不过是保持现状而已,如果他挡不住,不管是被清军抓获还是战死,对周琅来说都消灭了一个心腹之患。让他派菲舍尔来,理由也很充足,那就是菲舍尔是雇佣兵中经验最丰富的军官,除了科林,就他最合适在凤弹汛指挥。可实际情况是,周琅觉得菲舍尔更单纯,跟东印度公司是雇佣关系,在没有东印度公司的人的情况下,周琅是能把他争取过来为我所用的。

将打鼓汛的防御交给了魏连理后,科林将手下雇佣兵一分为三,其中二十人病倒,丧失了战斗力,留在打鼓汛休养,二十人跟着科林前往左营,十人则由菲舍尔带领,前往凤弹汛支援周琅。

左营现在还有周琅派回去的三百个天地会士兵,由赵文带领着,科林认为有六百兵力,依托左营的地形,他能挡住十倍敌人的进攻,所以根本无惧清军。

周琅所料不差,当科林带人赶回左营后,清军已经开始进逼左营,科林几乎没有进行休整,直接带兵就投入了战斗。

第三十八节 整训

菲舍尔此时也已经到了凤弹汛。

周琅交给他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训练,周琅手下有五百人需要训练,通通都交给了菲舍尔负责。

首先是五十个把总被挑了出来,进行单独训练,这些把总也很配合,因为他们都对目前的现状很满意,作为把总,周琅一天就给他们两个银元,而且作战的情况下还有五个银元的补贴,这样的军饷比个县官都高。另外他们过去大多数都只是贫苦农民,是的,农民,这一点倒是周琅之前没想到的。

招兵之后,周琅才发现,原来台湾天地会中的大多数成员,竟然都是农民。本来以为只有城市劳动者才有参加天地会的动机,后来才明白,其实农村,尤其是台湾农村地区,也有大量农民有参加天地会的动机。跟城市下层民众一样,他们加入天地会的第一初衷,也是求一个保护。

城市居民加入天地会,是为了依靠这个组织帮助他们对抗优势阶层,店铺伙计不想被掌柜的随便欺负,码头工人不想被船主赖账,这些都需要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天地会是最好的选择。农村的底层佃农,其实同样有这个需求,因为他们不想被地主随意加租的话,就需要有人帮他们跟地主说话。

台湾跟内地的情况有一点很不同,大陆地区,不管是沿海还是内陆,都存在着强大的宗族势力,这些宗族势力和宗族文化统治者乡村社会,同时也保护着每一个人成员,比如有的村子,田地全都是族田,大家都耕种老祖宗留下的族田,谁都不是地主,地主是虚无缥缈的祖宗祠堂,尽管族长和嫡系往往能利用权势多分一些,但大家毕竟是亲戚,总得让人都过得去。有的地方,则是全村一个或几个宗族,但都是佃户,地主则是别人,这样的情况下,地主也不可能随意涨租子,否则会遇到宗族的反弹。

而这些传统的社会关系,在台湾很少见,因为台湾是一个移民社会,大家都是外来人,而且由于历史上权贵的圈占,大地主势力的垦殖,导致台湾的土地十分集中,自耕农很少,尽管平均下来,这里的人均耕地比大陆多的多,始终都能吸引移民前来,但分配十分不公,社会矛盾很大。、12号到102号,201号,211号到301号组成一个队,以此类推,跨十个人进行编组,这就彻底打乱了原来的建制。由于大都是小股天地会成员,很少有超过十个手下的天地会头目,这样的打乱重建,基本上很难碰到旧有的关系了,因此实际上将旧有的关系全部打乱了。

周琅的目的是,防止軍队中从一开始就出现小团体的情况,以免到将来难以收拾。

当然,那些天地会头目也不是傻子,这种打散他们跟心腹手下联系的手段,肯定会引起他们的不满,所以周琅才将整训他们放在了最后。尤其是先将军官拉到一起训练,将军官跟士兵分开,一开始军官们并没有疑心,因为之前周琅就是先训练军官,然后让军官去训练士兵,他们以为完成了训练后,还能回去。军官们都分开了,然后才开始打散士兵,这时候士兵没有军官带领,军官没有士兵可用,完全没有组织,也就闹不起来了。加上周琅保证军官训练完成之后,他们还是军官,还是把总,又保证他们的军饷,因此也没闹出大事,除了私下里有些怨言外,就这么平稳的完成了建制的重组。

菲舍尔带着十个人,每人负责五个队的训练,五百人就这么分配下去了。

语言沟通依然存在问题,但问题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大了,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不少雇佣兵已经能听得懂几个简单的中国单词,但更重要的是,大家的手语表达能力得到了飞速的提升。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周琅将常用的军事术语不但翻译了过来,还将中国话口令,用西方音标标注了出来,等于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小词典,让军官们都背熟了。用口语现在没有一个雇佣兵可以交流,但所有人都学会了周琅翻译的军事口令。

加上之前这些士兵也都观摩过其他士兵的训练,算是基本明白他们要做的动作,无非是站站队、走走步,在雇佣兵军官连说带比划中,虽然杂乱,但也能站成队列,慢慢进行训练了。

可即便如此,训练效果也是奇差无比,让士兵去站个队几乎是军官一个个去摆弄士兵,左右转齐步走之类的动作,也是连拉带比划,往往是这个走对了,那个又错了,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纠正错误了。

所以周琅依然继续充当翻译,但他不可能给五百个士兵都做翻译,所以他只能做军官队的翻译,五十个军官是菲舍尔亲自训练,周琅作为翻译,即参与训练,也是加深跟这些军官的感情,以及相互了解的好机会。

后世的大学军训,往往都是一个月左右,训练的结果也顶多就是走走步、列列队,个别条件好的大学,可能还会给几发子弹去实弹射击一下,现在周琅手下这些几乎全部由文盲组成的军官,加上语言沟通效率不高(有翻译也不如直接沟通),就是给他们一个月,也不可能达到大学军训的水平,而大学军训在周琅看来就是花架子,所以时间十分紧迫。

科林那边第三天就传来了消息,他已经跟清军交战,科林详细的描述了跟清军的战况。他承认这次遇到的清军战斗力有所增强,科林用两百人防守半屏山阵地,其中有十门大炮,两百支步枪的火力,清军也有为数不少的大炮。但双方并没有爆发像样的炮战,对方似乎对炮战显得十分不适应,但清军依然能够在炮击之下保持冷静,在这个时代,大炮的威吓作用远大于实际杀伤力,清军不怕大炮的情况下,大炮并不能摧毁他们。接下来清军发起冲锋,他们拥有数量为三百的骑兵,这让他们几乎冲进了半屏山阵地百米之内,但在步枪攒射之下他们人马死伤不少,最后不得不撤退。

第一次冲锋失败之后,清军停止使用马队冲锋,而是让步兵推进。科林认为这些人是有勇气的,他们冒着大炮的轰炸,使用一种可以推着走的大盾牌前进,科林解释说有些像他们之前在渔村遇到的渔民的木盾。而且科林发现这些軍队使用的木盾更加坚固,大炮可以轻易摧毁,可步枪的子弹无法射穿,这给科林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结果科林用冲击力更大的实心弹,换上用来对付步兵最有效的散弹,散弹虽然也能打穿盾牌,可是贯穿力太小,清军很容易填补缺口。实心弹几乎能横穿清军整条阵线,所以对方补起来就很麻烦,而威力最大的,则是那种一般用来打击敌船桅杆的链弹,一扫出去就是一片。最终清军在炮火的轰击下退去了,如果让他们冲上阵地,科林认为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在心中通报了这些情况后,科林建议周琅对凤弹汛的防守也应该以火炮为主。

但科林写信的目的,并不是建议周琅如何打仗,而是告诉周琅一个很重要的情报,那就是清军并没有将主力放在左营,也不是放过左营,直接来攻击凤山县,而是兵分两路,一路直扑凤山县,一路进攻左营。

根据侦查,科林认为进攻左营的兵力在一千人左右,进攻凤山的軍队在两千人左右,跟天地会说的清军总兵力三千的结果相符。

由于清军分兵,科林认为自己没有多余兵力来凤山救援,而且他还提出了一个很危险的猜测,他认为清军多半会从海上进攻左营,他必须留在左营防备。

科林的信让周琅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周琅确实没打算去救援左营,哪怕科林来求援,他也不打算去救援。可没想到清军并没有将主攻方向放在左营,而是两头并进,这说明清军指挥官要么是一个愣头青,要么就是过于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兵分两路同时掐灭左营和县城的反抗势力。

现在科林也表明自己不会来救援,这让周琅不由得怀疑是否这也是科林的恶意?做贼者心虚,善谋者多疑,周琅在谋算科林,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第一反应就是科林恐怕也打着跟自己同样的主意。同样想借清军的刀杀掉自己,然后从容收编周琅的势力。

周琅琢磨了片刻,他发现真的有这种可能。如果说之前科林必须利用周琅,必须得到周琅的支持才敢在左营行动,那是因为科林需要利用周琅的旗号来在台湾建立一座商业基地,利用周琅为幌子,从而不让东印度公司直接跟清廷冲突。可现在天地会起义了,周琅的作用就不再是不可取代的,没有了周琅,他们还可以跟天地会合作。

有天地会这个幌子,未必比周琅的旗号更差,更有甚者,可以跟清军合作!

在东印度公司工作时,周琅知道了很多东印度公司发家时候的手段,其中很重要的一种方式,就是跟印度各个势力合作,以帮助他们镇压反抗势力,换取经商的特权。

一想到科林甚至可以跟清军合作,周琅就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第三十九节 转折

周琅很确定的知道英国在加尔各答发展的一些历史,最早的时候,这里只是三个靠近河流的,有商人居住的村子,英国人来到这里也只是经商。

就是因为附近的一个地区布德万发生了叛乱,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官员趁机要求允许其贸易站或工厂筑堡防守,当时孟加拉行省的官员急于镇压叛乱,只得答应了英国人的要求。

结果英国人在加尔各答修建了军事要塞威廉堡,迅速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几年之后,英国人打通了跟孟加拉行省的关系,购买三个村庄的柴达明尔权。这种柴达明尔,是印度特有的一种封建领地制度,皇帝或者行省政府、或者大土邦王公,不会给手下军官发放军饷,而是赐给他某处领地,允许在这些领地上收税,而柴达明尔领主则必须为皇帝或王公提供军事服务,这种柴达明尔领主,往小了说是包税商,往大了说就是一个土邦王公。

英国人购买了加尔各答的柴达明尔权力,按照印度的政治传统,东印度公司其实就是一个印度土邦了。以此为基地,英国人在一次次印度莫卧儿王朝和马拉特人的冲突中,慢慢建立了强大的实力,最后直接打败莫卧儿王朝,占领了整个孟加拉行省。

另外英国人还擅长扶持傀儡来进行统治。比如英军在克莱武的指挥下打赢普拉西战役,并没有足够的人力来统治整个孟加拉,他是扶持在普拉西战役期间,站在英军一边的孟加拉权贵贾法尔成为孟加拉王公,通过贾法尔间接统治,并在贾法尔不听话之后,将其废除,几年后又重新复立,但此后贾法尔就成了一个领着东印度公司年金的王公,实权完全操之于东印度公司之手,东印度公司这才完成了对孟加拉的全面控制。

突然周琅发现,随着天地会势力的出现,给了英国人巨大的操作空间。他们完全可以效仿在孟加拉的方式,选择扶持天地会,给予军事支持击败清军,之后借助天地会统治台湾,在时机成熟后,一脚将天地会踢开,将陈周全变成一个拿东印度公司年金的傀儡。

这意味着,周琅对于东印度公司来说,变得可有可无,成了一块随时可以扔掉的抹布。

一直以来,周琅都很清楚,自己跟东印度公司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只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拥有独特的优势,现在的情况发展,让周琅跟东印度公司之间的合作,变得越来越不利了。

“必须除掉科林!”

周琅心中暗道。

他知道只有尽快斩掉东印度公司放在自己身边这颗钉子,斩断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这个卒子,才能将东印度公司跟台湾的联系断开,让对方无法立足之前,快速积累自己的力量,才有可能继续跟东印度公司博弈。

但周琅顾虑的是,如果科林真的已经开始算计自己,那么科林肯定对周琅有了防备,想除掉他就不能用简单的方式了。

况且现在清军压境,周琅自身难保,一切都得等度过这个难关后再说。

目前清军尚未到来,周琅能做的,无非是加紧训练,尽可能在大战前增强自己的力量。装备问题一直都很困扰周琅,仿造步枪一直都很不顺,当地铁匠掌握的工艺,不足以制造出合格的步枪,而且铁本身就十分匮乏。

凤山县城所在的地方,之前被成为下埤头街,这不是一个什么很正式的名字,因为这个地方之前根本没有什么官方色彩,完全是大陆汉人移民拓垦形成的集市。但这个集市发展很快,原因是康熙末年开放了大陆移民来凤山垦殖的禁令,大量主要由客家人组成的移民团体来到这里,下淡水溪(高屏溪)沿岸的屏东平原,土地肥沃,是整个台湾岛唯一可以种植双冬早稻的地方,经过康雍乾三朝的垦殖,这里已经成为凤山县最大的稻米生产区,而下埤头街正好位于屏东平原到台湾府城的大道上,于是官府在这里建立了谷仓,慢慢发展形成了繁华的街市。早在凤山县从左营搬到这里之前,下埤头街就已经是凤山县最繁华的集市,甚至超过了凤山旧城。

由于是农业移民开垦过程中形成的集市,农业中最主要的工具就是锄头,是不可能不需要铁的,因此这里也有大量的铁行,下埤头街按说不可能缺铁,可问题是天地会起义断绝了贸易,同时天地会有上万人需要武装,城里存量铁根本不敷使用,因此周琅连铁都买不到,就更谈不上装备了。一度寒碜到只能用削尖了的竹竿作为武器,当真是斩木为兵了。

直到陈周全先后两次被清军打败,开始派人来请求周琅留下的时候,周琅的境况才开始变好。下埤头街一直就是凤山县谷仓所在地,这里的存粮根本不用愁,因此陈周全在粮食上一直都很大方,给周琅送来了很多粮食,这次为了让周琅不走,他直接送来了足够吃三个月的粮食。而且连周琅要求的武器也不吝啬,步枪、大炮这些陈周全也没有,但长矛他手里多的是,直接送来了一千根长矛。

相比周琅,陈周全做人的底线要低的多,他当时也遇到买不到铁的境况,买不到他就枪,城里近万户人家,一家都不放过,连钟楼上的铁钟都敲碎了打造兵刃了,因此他不但武装了一万多士兵,甚至还有富裕,只是全城老百姓做饭都成了问题。

周琅可没心情关心凤山县城的老百姓,好容易装备了武器,用长矛替代了竹枪,士兵们丢弃了竹竿之后,总算是有点軍队的样子了,看着不那么像丐帮了。有了武器更要抓紧训练,尤其是使用武器,没有步枪就用长矛当步枪,雇佣兵们可是很懂刺刀冲锋的,就让他们积极训练刺刀冲锋。

目前最大的缺陷是没有远程兵器,步枪是不用想了,现在基本上都在科林手上,弓箭倒是可以考虑,可打造一把合格的弓箭需要数月时间,陈周全倒是在凤山县的武库里缴获了一批弓箭,可他们自己都不够用,清兵装备的鸟銃更不考虑,因为连清军自己都不愿意使用,可靠性太差了。

所能依赖的,刚好就是科林信里提到的大炮,菲舍尔手下都能操作大炮,马上让菲舍尔挑选合适的士兵,组成炮兵,争取能将凤弹汛留下的六门大炮全都打响。找合适的士兵并不容易,不可能找到具备数学知识,能学会炮瞄技术的士兵,只能挑选一批军事术语学的最好的,能在军官用军事术语指挥下,准确进行动作的士兵,到时候雇佣兵作为炮长,亲自进行观瞄,指挥士兵帮忙移动大炮,这就是最现实的方法了。

可无论周琅如何计算,时间都来不及了,清军兵分两路,已经在左营开战了,那么距离进攻凤山县就不远了,进攻凤山县的同时,他们不可能放过位于凤山县东南的要地凤弹汛。

菲舍尔告诉周琅,他没有办法短时间内让炮兵形成战斗力,因为临时挑出来的士兵,连装填现在都学不好,根本无法战斗。

清军到底到了哪里,这情报至关重要,周琅只能一次一次去凤山县打探,现在情报只能依靠天地会的渠道。

今天去打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陈周全的使者陈光辉去来了,面带喜色。

“贼兵折返了?”

陈光辉为这个消息喜悦,据他说清军已经攻占了观音山,本来已经派兵南下,可是突然行至半路折返。

“贼兵为何折返?”

周琅继续询问。

陈光辉笑道:“这还得谢谢陈兄。陈兄麾下的夷人实在悍勇。在下以为,是因贼兵败于半屏山,是故不敢前进。”

周琅问道:“这却是为何?”

陈光辉说道:“贼兵沿大道南下必经半屏山与观音山,府治大道至楠仔坑(楠梓),然后分叉成二路,一路转向西沿半屏山西麓到左营,一路沿半屏山东麓过仁武丘最后到下埤頭,现在贼兵攻半屏山不下,势必不敢贸然前行。定是折返合攻半屏山矣!”

周琅点头,没想到科林提到的那次胜利,竟然吸引了清军折返,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继续询问:“清军可有后援?”

周琅现在能打的人手可都在科林手下,如果清军只有三千人,按照科林的说法,他手里的兵力就能够阻挡,那凤山县的危险就解除了,可清军如果还有援军,科林就未必挡得住。

陈光辉叹道:“贼兵狠辣,总兵哈当阿竟然亲援,有府标两千,水师一千,水陆并进。”

台湾总兵哈当阿亲自带兵赶来,还派出了精锐的标兵,台湾镇本部连同标营一般不超过五千人,一次出动两千,这已经是拿出了一半,没想到凤山县的起义,台湾府已经如此重视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有几年前林爽文的前车之鉴,估计台湾各地一旦出现天地会起义,台湾知府都会当成头等大事,甚至乾隆都会惊动,上次镇压林爽文,乾隆可是派来了福康安,而且还将镇压林爽文列入自己的十全武功之中。

现在凤山县的天地会已经攻占了县城,这已经是很大的动静了,就是乾隆现在知道了,也一点都不奇怪。

但周琅听完后,更震惊于另一个问题:“你说贼兵水陆并进?”

陈光辉点了点头:“台湾水师已经出动,据说澎湖水师也会出动。”

周琅叹了口气:“陈兄,在下怕是要告辞了!”

陈光辉一愣:“周兄要走?”

第四十节 海战

周琅当然要走。

对他来说,打鼓港的地位比凤弹汛要重要的多,如果局势不利,打鼓港也是一个退路。如果打鼓港守不住,周琅也不会死拼,而是集中兵力退往左营,然后从左营出海。

但这些可不能跟陈光辉说。

而是这样说:“陈兄。清军从海上来,若是打鼓不守,任由清军登陆,则凤山县危矣。今清军陆路受阻于半屏山,我又阻其海路,则凤山县可高枕无忧!”

陈光辉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便不阻拦。

“如此就有劳周兄了!若周兄遇险,请急告于我,我凤山县当全力相助。”

周琅也不客气,马上就道:“粮食、兵刃,或得盟帅助之一二。”

陈光辉痛快道:“周兄放心,明日一早就差人送来。”

周琅摇了摇头:“还望陈兄今夜就送来,五更我军即刻出发。”

周琅的口气让陈光辉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也不敢耽搁,竟然马上站了起来。

“既如此,在下也敢迁延,这就去回盟帅。”

盟帅就是陈周全,自称盟主大元帅,周琅的南路辅国大元帅,现在已经被称为南帅了。

陈周全现在的压力也很大,而且周琅现在的行为,完全符合他的利益,简直就是在为他顶缸,在陈周全看来,北边半屏山是周琅手下的夷人科林带兵挡着,现在周琅还要去打鼓港帮忙当着清贼水师,只是要一些粮食和兵器,他哪里有舍不得的道理。

于是他一下子送来了两千担军粮,加上之前送给凤弹汛的一千担军粮,现在周琅手里的粮食十分充足。武器上,又送来了一千杆长矛,甚至难得的给了一百张弓,十万之箭。

周琅没有耽搁,三更造饭,五更出发。

陈光辉一路相送,送了又送,两地相聚十五里,他硬是送了十里。

最后拜别,深深鞠躬。

“陈兄。南帅!保重。”

周琅还礼:“后会有期!”

打鼓港的情况比周琅预计的要好很多。

魏连理的表现超出了周琅的预料。

这个魏连理是一个青楼混大的角色,出身很低,人也没有什么骨气,甚至没什么勇气,平时很少跟人争执,甚至连他手下的兵都看不起他,可他从来不计较,反而始终和颜悦色。

但这种人有一种能力,拉的下脸,而且头脑聪明,善于使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周琅之前派魏连理来打鼓汛,是因为科林在这里,而且科林向周琅求援。所以周琅派了魏连理来,因为魏连理是一个天地会头目,至少现在是头目了。之前也是他一直在负责帮助周琅跟科林手下的天地会势力沟通,有他在科林身边,周琅更容易控制科林。

没想到清军突然南下,科林去了更需要他的左营,魏连理只能自己留在了打鼓汛。但是魏连理真的是不懂军事,可他善于利用人。他不懂,有人懂就行。左营这里还有二十个经验丰富的雇佣兵,之前因为疾病被留了下来。

魏连理给他们请来当地郎中,帮他们开了重要,每天亲自跑前跑后伺候,事后除了两个有外伤感染的不幸死了,其他人现在都已经开始玩女人了,魏连理给他们找来了十几个当地的窑姐儿。

来到打鼓汛之后,看到魏连理用低三下四的伺候,送女人上人家床的办法做事,周琅也只能暗叹了一声,这简直就是奸商腐蚀贪官的办法吗。但效果还是不错,不知道是出于救命的感恩,还是对魏连理做事方法的认可,这十几个洋人康复之后,很是帮忙。

双方依然很难完全沟通,用简单的单词,外加手语比划,他们成功让魏连理明白炮台的重要性,在周琅到之前,他们继续加固炮台,并且对清军留下的十几门大炮进行了维护,将其中几门不合格的淘汰,挑选出炮兵进行操练。

周琅到来后才发现,这里的秩序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尽管对魏连理的办法不是很认同,但对这个人的能力却有了一定的认识。

现在周琅立刻召集军官,接防了打鼓汛,委任菲舍尔全权负责防务。同时继续对軍队进行训练,从一天两练变成一天三练,争取在清军到来之前,让軍队的战斗力尽可能增强。

军事问题是现在唯一的问题,周琅自己也亲自参加训练,不是为了起带头作用,而是他真的需要学习军事经验。

现在周琅已经基本理解了西方军事训练的理念了,让士兵机械式的练习步伐等技能,目的并不是完全为了在战场上有秩序的机动,更重要的是让士兵学会服从。为了尽快取得理想的效果,周琅完全支持体罚,他不打算跟拿破仑争第一个反对体罚的将军的名誉了。

一边是高薪吸引,一边是惩罚威胁,这种进步是十分快速的。至少在打鼓港的这八百士兵现在齐步走是相当整齐的,刺刀拼杀也有模有样。但菲舍尔依然认为士兵还不够专业,他说要用训练让士兵将掌握的技能变成本能,让他们即便在战场上挨枪子,也不会走乱队形,这才算完成。

西方人能玩排队枪毙,能让士兵排成行迎接对面的步枪齐射,还能保持阵型不乱,这恐怕已经无法用勇武精神来解释了,只能是用惨无人道的训练,将人训练成机器。

理解了这些理念之后,周琅对菲舍尔要求加强训练的建议是完全支持,他恨不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让士兵训练。

时间之紧迫让周琅真的很希望有平静的半年时间来给他利用,但清军是不可能给他这个空闲的,来到打鼓三天后,清军的舰队就出现在了港口外海。

周琅站在鼓山上看去,目视清军竟然有一百二十多艘船。

他并没有恐惧,这些船普遍不大,装备大炮的大舰不过十来艘,而且就是这十来艘船,也无法跟西方的战列舰相比,努力在望远镜中寻找,也只能看到最多的战舰有十个左右的炮门,这意味着他们的主力舰只有十门火炮,而英国的三级战列舰就有六十多门大炮。

可这依然不是周琅现在能对抗的,两座炮台上一共只有十二个炮位,还因为扔掉了几门残次大炮,导致两座炮台上总共只有八门大炮。以八对一百多,一比十几的悬殊比例,想挡住清军并不那么容易。

炮战很快就开始了。

按照菲舍尔的说法,正常情况下,舰炮是不可能打得过岸防炮的,一来军舰能够承载的力量比不得炮台,因此炮台上可以装备更大口径、更远射程的大炮,二来军舰的空间能够安装的炮位有限,因此炮台上往往可以安装更多数量的大炮。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则是,稳定的炮台更容易瞄准。

但目前受制于大炮的数量,在火力上反倒是输给了清军舰队。胜利的唯一希望,菲舍尔放在了消耗战上,尽管周琅这边的弹药数量也不足,可还有一个凤山县支持,而清军则是漂浮于海上,没有可靠的基地可以利用,一旦对方的火药消耗过多,就只能撤退。

至于正面分出个胜负,菲舍尔认为己方击败清军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出现奇迹。

奇迹没有出现,倒是有点小意外,开战之后才发现,清军舰炮的准确性出奇的差。别说打到炮台上了,能落入港口中的都少,大多数炮弹竟然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开战一个多小时后,战场上弥漫着烟尘,可清军硬是没有一颗炮弹打到目标上,反倒是炮台上由雇佣兵指挥的岸防炮击中了好几艘战舰,但也没什么绝对的战果,一颗铸铁炮弹不可能摧毁一艘军舰。

但在差的炮术,数量多了,也能碰上,渐渐的有清军的炮弹开始轰击在炮台上了,这时候周琅手下的炮兵表现开始拙劣起来,指挥他们的雇佣兵军官倒是镇定自若,可是炮手的动作变形了,他们依然在装填,可动作变得不再流畅,反击的炮火变得稀稀拉拉,总共就八门炮,四门在鼓山上的雄镇北门炮台,四门在旗山上的旗后炮台,就这么几门炮,炮手操作又变得慌乱,好半天都听不到一声炮响。

对面的清军却开始逼近,显然他们也度过了恐慌心态,发现这边的大炮是纸老虎,无法对他们的军舰造成致命伤害,毕竟炮台上的大炮也是清军留下来的,所谓红衣大炮,性能就那么回事,明末时期的技术。

周琅还在鼓山顶峰观看着整个战场,他还没觉得到最后的阶段,他还在期待清军火药的消耗,可是当他从望远镜中看到,清军竟然采取轮换,两艘船退后,退到身后二里处的小船队中,竟然补充了物资。

这让周琅觉得,清军的物资储备一来比较充分,二来他们怕是打定主意要攻陷打鼓港,那么真耗下去,不定谁耗得过谁呢。

周琅心中知道,该到了决定走的时候了。要走,也不能一窝蜂的就走,看清军现在的架势,怕是打算在大舰的掩护下,派小船在附近抢滩了,周琅决定,派兵去沙滩上拦截,一旦发现他们有登陆的迹象,马上派兵去冲,打他们一个半渡而击。

打退清军的登陆后,不管结果如何,该撤就撤,不要拖泥带水,省的都走不了了。

至于打鼓港身后的凤山县,此时哪里还管得到天地会那些同志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望远镜的余光中突然闪过一张帆影,周琅立刻瞄过去,一艘大船!

“这是?”

等看清楚了,周郎都不由惊道:

“幸运号!”

谢清高的船竟然这个节骨眼来了,他会怎么做?

周琅一直都知道,谢清高是不愿意跟着自己造反的,那么谢清高突然到这里来,只是一个意外吗,是刚巧从马尼拉赶回来,那么他会参战,还是会退却。

周琅此时真的是一点都不敢确定谢清高的选择,而这个选择将决定谢清高的命运,也很有可能决定周琅日后的选择。

周琅看到谢清高的船突然出现在清军舰队身后,慢慢驶来,就在距离五里的时候,他的船上冒出了白烟,谢清高竟然开炮了,他的炮弹落到了清军拖后的小船队中,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周琅看着这幅场景,心中百味杂陈,谢清高终于做出了周琅希望的决定,可周琅偏偏高兴不起来,而是觉得有种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他的心中,因为谢清高的选择是违背本心的,是为了周琅而改变心意的,这让周琅觉得自己亏欠了什么。

这种亏欠感让周琅对清军的撤退都没有了什么欣喜,脚步僵硬的下了山,迎接谢清高。

————————————

大家有兴趣加一下群吧: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

第四十一节 摊牌

谢清高的出现,成了压垮清军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清军的战斗意志甚至还不如天地会呢,天地会士兵都是社会底层,好歹还有一个翻身当地主的希望,清军有什么,都是当兵吃粮的,混吃等死呗,还真以为人人都有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自觉,受过儒家道德教育的读书人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愿意为清廷而死,比如凤山县令,但大多数穷的只能穿补丁军服的清兵绿营,让他们为国死战,这不符合人性。

也许水师的军官受到了上面的压力不得不压迫下面的官员和士兵,但这种压力始终是有极限的,在看到对方炮台坚固,背后又出现了一艘比他们所有战舰都大的夷船的时候,他们马上就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同时也有了撤退的理由。

谢清高就远远的站在海上,看着清军因后方后勤船队遭遇袭击出现了危险,然后前方的主力战舰返回,后勤舰队乱糟糟逃窜,最后在谢清高的船和炮台之间汇合,紧接着没有向任何一个方向反攻,而是从中间谨慎的溜走,谢清高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停止了炮击。

谢清高像一个英雄一样受到欢迎,打鼓汛全体士兵都涌了出来,他们从内心深处发自肺腑的感激谢清高的到来。

可谢清高登岸后,一直阴沉着脸,似乎将海上的风暴带到了岸上。

菲舍尔组织士兵列队欢迎他,周琅在队伍的最后迎接他,带着笑脸。

可谢清高一言不发,只是礼貌性的拱了拱手,然后跟在周琅身后,一直走进军营。

周琅知道谢清高有话要说,周琅自己也有话要说,俩人的谈话关乎二人的未来。

坐到军营中军官官署,周琅先简单跟谢清高询问了一些情况。

他这才知道,谢清高并不是直接从马尼拉归来的,因为谢清高出航前,当时天地会还没有起义,左营被清军封锁,他出去马尼拉主要是去购买粮食的。

所以他回来也是先到左营,进港后才明白了这段时间的情况,但很快清军水师就来了,将谢清高的船堵在了码头。科林组织防御,成功阻挡住了清军的登陆,在这个过程中,谢清高一直没有帮忙,他船上的大炮一炮未发。

清军在登陆左营失败后,又开始南下。谢清高这次不能坐视不理了,他担心清军南下是去进攻打鼓港的,按照周琅送来的消息,周琅正在打鼓港防守。于是谢清高才带船南下,最后炮击了清军,吓走了清军。

其实如果没有之前左营科林阻挡清军登陆,并给了清军不小的杀伤,其实清军攻击打鼓港的行动不会这么草草了事,甚至都没有尝试登陆就撤退了。

至于谢清高其他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了,他去马尼拉基本上白去了,买来的几百担粮食意义不大,没能从西班牙人手里买来武器,因为马尼拉的武器都在殖民当局手里控制着,他们不肯卖。

“你还有话要问我吗?”

了解完基本情况后,周琅开口询问。

谢清高沉默了片刻,带着压抑的口气道:

“你真的要造反?”

周琅不想再隐瞒,甚至略带着歉疚回答:

“是的。从一开始我就打算造反,或者说我并不认为这是造反,我回来是要跟满清争天下的。”

谢清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不是过于吃惊,而是他突然感觉自己不认识周琅了。

而且周琅的态度是,从一开始他就打算造反,从印度招募自己的时候竟然就有了这个想法,却一直在骗他。

愤怒,有,委屈,也有,他一直把周琅看作知己,却不想他从一开始就骗了自己,骗自己回来跟着造反。

“为什么?”

许久谢清高才问出了这么一句,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要造反。

周琅叹道:“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不想让吾国吾民遭夷人欺凌。”

谢清高果然不信:“大清国有雄兵百万,还有八旗铁骑,岂能让夷人欺凌!”

周琅反问:“印度又如何?国不大?人不多?”

不管怎么看印度都是一个大国,可现在的状况,确实让人触目惊心,谢清高很清楚印度的现状。他毕竟是一个见多识广的,周琅相信拿出印度的例子,应该能够触动他的内心了。

谢清高还是不接受,但只是出于感情上。

有些事情不真正发生,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谁能相信这么大的中国,几十年间就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呢。

“印度四分五裂才给了夷人可趁之机,可我大清天下一统,金汤永固。”

谢清高还在说着,但口气已经弱了两分,这也就是他,亲眼见过印度不可思议的沦陷,换成另一个人,恐怕根本就说不通。

周琅继续道:“金汤永固我看未必,国弱民疲却是真切。”

谢清高嘴硬道:“可是西夷距我大清远隔万里重洋,且其国小人寡,安能祸乱大清?”

周琅道:“远隔重洋?他们已经来了!英国人据孟加拉,有户上千万,口三千万,岂能称小国。”

谢清高依然狡辩:“印度皇帝不恤祖宗之地,一战而割孟加拉。我大清圣主明君,固知祖宗之地不可轻弃,一尺一寸皆得来不易。”

周琅叹道:“清朝的土地难道不是从明朝抢过来的。乾隆姓爱新觉罗,不姓张王李赵,中国的地可以姓爱新觉罗,谁敢说不能姓英吉利、法兰西。”

谢清高道:“大清可不是与大明争的天下,是从创贼手里夺来的。”

这就是满清两百多年来一直宣传的道理,他们得到的天下,不是从明朝皇帝手里夺过来的,是从李自成手里夺过来的,他们还宣传自己是给明朝报了仇,是奉天应命,多尔衮还假惺惺的祭拜过崇祯。

周琅知道从民族、国家的角度来说服谢清高很难,因为民族和国家观念在中国人的思想文化中已经很淡了。

他需要用中国的方式来解释:“谢兄,你读过书,你知道有千年不易的王朝吗?满清得国已逾一百五十载,古语有云,胡无百年运,如今已过了五十载,满清之福泽即便再深厚,也该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谢清高听着神情更加低落,显然清末的气象让人很难有信心,贪官污吏横行,说民不聊生或许夸大,但民生凋敝却是现实,整个社会都充满了腐气。

周琅继续道:“这些年四处叛乱不断,乾隆自夸十全武功,那一次不是官逼民反。满清的国运快到头了,或许就是一两年,或许一二十年,可毕竟是快了。谢兄,你知道这一次谁会得国吗?”

谢清高茫然的摇了摇头。

周琅引导他:“天下必然要乱,对不对?夷人已经到了广州,对不对?天下一乱,夷人必然趁虚而入,对不对?倘若天下大乱,夷人趁虚而入,我们便是另一个印度!谢兄,天下大势,两百年必有英雄出。上一次李闯颠覆大明,满清趁虚而入,定鼎天下。这一次是不是更有夷人趁乱而起,以夷变夏呢!”

此时谢清高已经被周琅的逻辑完全弄乱了,他满脑子都是大清印度,满脑子都在闪现大清霍乱四起,夷人从东南侵入,天下饿殍遍地。

可一想到造反,他顿时清醒了,天下大乱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能背一个反贼的名头。

他依然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会造反的。”

周琅知道这个人完全无法说服了,叹了口气。

“人各有志,在下也不强求。你我相识一场,曾许诺你四海为家。你若想走,我不强留,那艘船你开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周琅说完,摆了摆手,谢清高拱拱手,面色阴沉的走了出去。

谢清高登陆的时候,已经是经历了半天海战,傍晚时候了,他跟周琅一席长谈,天色更晚,周琅心力俱疲,直接就睡下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醒来,竟然发现菲舍尔正在组织士兵从幸运号上搬运物资,如果仅仅是物资也就罢了,他发现菲舍尔还让人把船上的大炮都往下拆卸,这些都是东印度公司制造的欧式舰炮,威力和射程都比满清自造的大炮要优秀的多,幸运号上有十五门大炮,最大的二十四磅,最小的也有十二磅,而且质量都相当不错,有这些大炮在,打鼓港就更加万无一失了,即便遇到这次规模的满清水师进攻,防守下来也会轻松的多。

可是谢清高怎么能让菲舍尔拆他船上的炮呢,没有炮他还怎么远行?

周琅带着疑惑,很快就在船上碰见了谢清高,他竟然也在船舱中帮忙组织拆卸。

“谢兄,这是何意?”

周琅知道自己昨天没有说服谢清高,他已经放弃了说服这个人,这种读过儒家经典,受过传统教育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更改。周琅有些担心谢清高是想把炮留下,然后不带武装出海,那样也太危险了。

谢清高呼了一口气,苦笑道:“周兄。我可不想海外归国,看到夷人做了天下。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岂能万里腥膻!”

周琅点头,对谢清高,或者说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他们的民族观念,国家观念虽然很淡薄,可是文化的傲气却很强,尧舜禹的土地,怎么能沾染夷人的腥膻味呢。在这点上,读书人甚至有一些洁癖,就好像当年满清入关,在江南文化兴盛地区,遭遇到了最强大的反抗,底层百姓都出来反抗,原因仅仅是剃发易服。在这个文化认同多过民族和国家认同的社会,皇帝可以换,官府可以换,但衣服和头发是不能换的。以夷变夏,比什么都恐怖。

周琅拍了拍谢清高的肩膀。

谢清高补充道:“周兄,我不造反。我只反夷人,我不反朝廷!”

谢清高的话,让周琅有些意外,看来他还是没想通,周琅顿时觉得,他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认识还不够深刻。

但他不介意了,骑虎难下,现在已经不是谢清高能够决定的了。他已经留了下来,船上的大炮都拆了下来,满清打过来,他反不反,结果都一样。现在大家真正算是上了一条船,谁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了。

要做的,无非是做好准备,迎接满清的下一次,也是更猛烈的攻击。直到局势出现新的转机为止。

至于这个转机是什么,周琅心里有自己的期待,如果没有意外,等哈拉尔从印度回来之后,他将收获足够的力量,彻底改变目前的弱势。当然天不遂人愿,他不敢单纯的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哈拉尔身上,他必须随时做好意外出现的应对预案。

周琅目前认为最大的意外,就是他点燃的这个小火星,会在满清社会燃起多大的野火,天地会起义的范围和规模,很难通过数字来量化。至少天地会盟主陈周全的野心,是周琅无法控制的。

在周琅击退清军水师的消息传回凤山县之后,陈周全和他的手下们,终于开始按捺不住蠢蠢野心,开始为登基做准备,陈周全喊出了一个口号“争天夺国”,并且颁布了一个年号“天运”。

这些消息都是陈光辉带来的,他以劳军为名义,但看口气是在试探周琅的态度。

————————————

大家有兴趣加一下群吧: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

第四十二节 联姻

“盟帅立年号?好!名不正则言不顺,正该大涨义帜与清贼争天下!”

对陈周全打出争天夺国的旗号,周琅百分百赞成。树大招风,有这货拉起旗号,刚好方便了周琅高筑墙缓称王,闷声发大财。

“盟帅要北伐?好!届时天下群雄定当群起响应!”

周琅听到陈周全竟然打算北伐,这更是好事,有他冲在前边,也省的老是被清军打过来,周琅太需要时间稳固力量了。

“盟帅有一妹。好!什么?”

周琅正积极回应陈光辉的试探,突然说道妹妹,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陈光辉说道:“盟帅小妹,年方二八,待字闺中,德行皆佳!”

周琅点了点头,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陈光辉接着道:“听闻南帅尚未婚配,若南帅不嫌弃,在下愿保一桩大媒,岂不是一段佳话!”

周琅心中一叹,果然来了。

政治联姻吗,在北伐之前,陈庄周不可能安心周琅在他身后,可是又不能调周郎走,一来未必调的动,二来周琅一走,打鼓港的安全就没有保证,到时候清军从海上南下,容易断了陈周全的后路,倘若北伐失利,他连凤山老巢都回不来。

周琅叹了一口气,好像他怎么都躲不开这一桩婚姻了,陈庄周名义上比周琅地位要高,既然对方提出来了,周琅拒绝的话,那么就说明周琅另有所图,那么同盟关系即便不破裂,也马上貌合神离,对方即便是要北伐,那也得先灭了周琅,自己控制打鼓港这才安心。

一想到陈周全的妹妹,周琅绝不会认为那是一个千里挑一的美女,下层出身的百姓中,当然是有美女的,可这个概率太小。父母相貌都不出色的情况下,想生下一个绝美的女儿,那得要多少基因变异啊。陈光辉也没提对方的容貌,只夸奖对方的德行,无才便是德,恐怕这个底层天地会首领的妹妹,不但样貌不敢恭维,恐怕也没读过书。

但有什么办法呢,周琅只犹豫了三分之一秒的时间,马上做激动状:

“哎呀,如此真得谢陈兄大恩了。有朝一日在下得富贵,定不相忘!”

看到周琅答应的这么痛快,陈光辉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周琅跟陈庄周能联姻,那是大好事,这样陈周全就能从容北伐,打下整个台湾省后,到时候就不用担心周琅的势力了,况且一旦双方联姻,那就是亲戚了,周琅肯定会全力相助北伐。

至少在目前来看,陈周全想要北伐,没有周琅的帮助,第一关就过不去。

于是陈光辉说道:“既如此,那在下就回盟帅了。在下还有一事,盟帅北伐,清贼大军固守观音山,盟帅想请南帅派兵出半屏山,南北夹攻观音山!”

清军占领了半屏山东北边的观音山,但却被科林挡在了半屏山一带,目前交战数次,都没有攻下半屏山。现在陈周全认为自己恢复了元气,随着天地会成员的陆续投奔,他现在手下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两万,不但不考虑敌人来攻击,反而遏制不住的想要打出去。但北边的清军就是第一头拦路虎,如果能得到科林的支援,从半屏山北边绕道攻击清军后方,陈周全正面进攻,那么搬掉这头拦路虎的机会就很大。

周琅满口答应下来:“盟帅北伐,在下定当尽心辅佐。”

他的姿态放的很低,给人的感觉就是已经接受了以陈周全为主,自己为辅的现状,安心打算做陈周全的手下了。

陈光辉更是满意,很快就告辞,准备去操作联姻事宜了。

三媒六聘是少不了的,周琅这边也有一个专门人才,那就是魏连理,他全权负责帮周琅的婚事,将其当成当前的第一件大事来办。

全军上下每人发了一个银元的红包,但是假是坚决不能放的,所有人都必须进行严格的训练,甚至周琅依然跟士兵们在一起训练,每天三练一次都不缺席,这种带头作用,让怨言被打压在萌芽状态,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连大元帅都跟着大家一起训练,其实所有人心中都很平衡,包括那些军官也都不敢搞特殊。

基本上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魏连理,他忙着去凤山县活动。筹办婚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周琅让他去把凤山县的大大小小天地会首领都招呼到位,虽然通过跟陈周全合作,他名义上是台湾天地会二把手,可实际上在天地会内部人头很生,基本没人认同,这次跟陈周全联姻,是一次极好的,树立自己天地会身份的机会。他要确立自己天地会二把手的地位,但却又不融入天地会的组织,就好像德川家康跟丰臣秀吉的关系一样。

乃至于魏连理表面上最重视的三媒六聘的任务,反倒是不重要了。

请媒婆,送聘礼,定良辰吉日,这些都很快办完,因为陈周全很着急,联姻是他提出来的,他不可能刁难,女方不掉难,婚事就好办,自古皆然。

于是双方约定在八月十三迎亲,算算时间,也就十天了。这天是一个吉日,周琅不知道的是,乾隆此时也选定了这一天作为接见马嘎尔尼的日子。

联姻是一个大事情,双方都很重视,可联姻的人却不重要,荒唐的是,至今周琅都没跟陈周全,这个自己未来的大舅子见过面。而且他也没提出见面,见都不见,就将自己的妹妹嫁了出去,这个时代的女人地位可见一斑。

周琅也懒得去见陈周全,甚至他的手下也不建议他去拜访,魏连理等人都在天地会内部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不少人在陈周全面前说周琅的坏话,尤其是陈周全手下大将黄朝等人,都认为周琅是一个威胁,甚至传言黄朝曾提出要派兵攻打周琅,理由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凤山县只能有一个首领。

就这样在周琅没有去凤山县亲自结亲,魏连理就带着人吹吹打打的将人给迎了回来。

拜堂成亲,好不热闹,除了不让官兵饮酒之外,铺张的席面,热闹的喧嚣,一样不少。

应付完了手下的欢闹,已经到了后半夜,周琅这才进入洞房,大红的龙凤烛已经少了一半,红色的烛泪满了烛台,宛如离娘女儿的哀伤,但红光、红纱、红盖头又好不活泼,那是即将成人的女儿的期待。

周琅略带紧张,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后,掀开了红盖头,顿时一愣。

妻子长得虽不是美若天仙,但似乎也没有那么差劲啊,可之前以看人眼光自傲的魏连理偏偏说主母是一个没福气的,现在看来魏连理也有走眼的时候。

至少在周琅看来,眼前的女人眉宇端庄,五官周正,并不算丑,要说缺陷,也就是皮肤微黑,胸部平坦,可腰身苗条。

更让周琅满意的在后头,洞房花烛,可不能一夜无话,真的值得说道说道。对方的身段真的没得说,能看到的是苗条,看不到的是柔韧,腰腿借有力,这就只有老司机才懂了,总之周琅是食髓知味,不想早朝!

————————————

大家有兴趣加一下群吧: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

第四十三节 北伐

陈周全的妹妹,周琅明媒正娶的妻子,名叫陈淑贞,这是最近取得,因为陈周全发动起义,现在已经是一个人物,所以他认为自己家人应该体面一些,在之前的十四年中,陈淑贞只有一个名字,叫做陈三妹。

天地会组成复杂,既有林爽文、庄大田那样种地的,也有陈家这样的,陈家是做生意的商人,以贩糖为业。只是小商人,虽然无法大富大贵,但却不至于活不下去。所以陈周全起义,还真的不能算是活不下去的农民被官逼民反,硬套进农民起义有些生搬硬套。

陈周全这样的小生意人加入天地会的极多,因为他们不能跟大商人比,没有足够的本钱打通官府关节,得不到官员的保护,那就只能另辟蹊径,寻求与江湖组织,加入天地会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在做生意的时候,能不受沿途各路势力的欺压。

商人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流动性,所以陈周全可以结识各路人物,串联起天地会的各路势力,陈周全已经不止一次发动过起义了,返回老家福健同安起义失败,在凤山县跟陈光辉起义失败,这次终于胜利了,如果他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个农民,他不可能拥有这么大范围的活动能力;同时还有一个优势,跟普通农民相比,商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知识,起码能算账,走南闯北又让他们见多识广,因此容易在组织内爬上高位。

陈家这样的家庭和背景,让陈小妹的情况有些不同,作为商人之家,她没有挨过饿,没有受过苦,可是作为天地会头目的家属,她却多次受过惊吓,辗转过台湾多地,藏匿过无数次,还因为结交的多是一些江湖人物,她还从一个唱戏的前辈哪里学到了防身的武艺。

因为没有受过苦,所以陈小妹尽管因为走南闯北匹夫微黑,可是并没有庄稼人那么粗糙,她皮肤黑但是细腻,而且因为练过武,那个腰身真的很,老司机——

但魏连理就是认定这个女人姿色平庸,他为人谨小慎微,这些评价是婚前告诉周琅的,婚后他是一个子都不提,很久之后,才在一次轻松的酒后,告诉了周琅实情。魏连理认为陈小妹的胸大,屁股大,而且是尖下巴,这都是没有福相的状态,将来只会越长越丑。

说白了,其实就是审美观的差异,周琅觉得瓜子脸很好,古人认为不富态,圆下巴,最好有个双层下巴,跟弥勒佛似的,那才是好下巴,是好脸型,就跟唐朝人以胖为美一样,后人是很难理解的。

但最让魏连理不认同的,则是陈小妹是一双大脚。

大脚?周琅不觉得大,一双典型的女人脚而已,哪里有半分的大,甚至周琅还觉得是小脚呢,顶多35码哪里大?可没有缠脚的女人,就是大脚,依然是时代的审美问题,后人很难理解。

陈家走南闯北到处躲藏,家人也确实没有缠小脚的条件,况且台湾客家人极多,客家人是不缠脚的,因此台湾社会的风气,除了读书人家之外,天足的女人极多。这在周琅看来,并不是缺陷,反而让他搂着一双因为缠脚而折叠在一起的脚,他睡觉都会被吓醒的。

至于说胸大,周琅还觉得陈小妹平胸,可这个时代,审美讲究的是鸽乳,仅次于缠脚的变态。但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因为魏连理说的不是现状,他的眼睛据说可以三岁看老,魏连理现在觉得大,而且将来会越来越大,这还不是好事?

屁股大小,周琅倒是没有太多的喜好,毕竟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老司机。他觉得有力量就行,这一点现在就很符合要求。

总之陈小妹没有让周琅失望,反而有一些意外的惊喜。

这女人很勤劳,这不是优点,是这个时代女性的标配。白天伺候穿衣,晚上伺候洗脚,而且还抱怨周琅都没有几个丫头,不是因为累,而是觉得周琅的身份应该有好几个女人伺候着,当真贤妻良母。

但是食髓知味归食髓知味,意外惊喜归意外惊喜,周琅悲哀的发现,他不能跟陈小妹过普通的夫妻生活,至少现在还不能过,他不能对陈小妹敞开心扉,原因很简单,这个女人是陈周全送来的,即便是自己的妻子,尽管这个时代讲究嫁鸡随鸡,而不讲究人尽可夫。

可周琅能放心吗,这也是做大事的代价,至亲有时候都要防备,真的很累。

好处是陈小妹从来不过问周琅的公事,这让周琅十分满意,对她也千般的好。

因为陈小妹虽然是因为一桩政治婚姻而嫁给了周琅,周琅也是迫不得己接受了她,但他的道德感做不到将女人当成一个物品。

陈小妹的哥哥就不一样了,周琅结婚后第七天,也就是农历八月二十日,他就北伐了。

在此之前,周琅已经跟科林谈好,科林同意出兵合作。将从半屏山北面,绕道观音山的清军后背,跟陈周全两面夹击清军。

科林之所以答应,原因不复杂,这符合东印度公司的利益,东印度公司要在台湾站稳脚跟,将左营和打鼓港打造成商业基地,就必须将清军驱逐出去,至少也是让清军跟天地会势均力敌,搞平衡战术,这是英国人的拿手好戏。

随着科林手下士兵的训练水平提高,战斗力越来越强,尽管手下内部已经基本完成了天地会化,但这并不构成指挥问题,因为这是配合天地会的行动,他手里那些天地会头目,不可能不配合,另外周琅已经发去了指示,让那些天地会头目都用心作战,事后周琅会根据战果论功行赏。

另外这些天陈周全也没有浪费,他能在福健和台湾多次组织起义,绝不是浪得虚名,他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和策划秘密活动的能力,起码比辛亥革命时期那帮人要强,不至于还没起义就暴露了。

天地会势力也已经遍及全台,陈周全利用难得的一个月和平时间,不但恢复了兵力,还摸清了观音山一带的所有地形,这是一次组织严密的军事行动,背后还有科林偷袭,清军则在连续的作战失利下军心涣散,因此这次陈周全成功了。

他牺牲了数百人终于拿下至关重要的观音山汛地,与科林一起,消灭的清军超过千人,可谓是沉重打击了清军。

但这只是牛刀小试,北伐才是目的。

击溃清军之后,一路追击,軍队还越打越多,因为不断有当地天地会义军配合,兵力越来越强,短短一个月时间,就追击到了台湾府境。

台湾府就是后世的台南,是这时代台湾的统治中心,府城附近的安平港是台湾跟大陆之间联系最紧密的港口。

就在这里,在满清官府的统治中心,陈周全竟然也能吸引为数众多的支持者,原因是这里的经济最为发达,可民怨也更深。

大陆来的商人不断在安平港采购粮食,而林爽文起义才过去没几年,生产还没有完全恢复,导致当地粮价高升,虽然还赶不上内地的价格,但已经让百姓难以承受了。

高粮价对农民都未必好,因为很多最贫穷的农民,他们是没有能力一次性留够一年吃的粮食的,为了缴纳租金或者田赋,粮食收获之后,会卖掉绝大部分,还不等下一次粮食收获,往往就断粮了,这就是俗称的青黄不接,这种现象历朝历代都有,尤其以王朝末期尤甚。

往往青黄不接,最大的受害者就是贫民,这种时候往往就会欠下地主的高利贷,有的人会背好几代人都还不清,沦入类似农奴的处境,不得不为地主家当牛做法。

按照革命观念,这就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只要有一个火星子,就会星火燎原,陈周全的天地会就是这个火星子。

所以当陈周全一万北伐军到了台湾府境内,竟然发展壮大到了两万多人,清军龟缩进了台湾府城,陈周全意气风发,竟然开始围攻府城,但清军进取不足,守成有余,而且守城的态度很坚决,一时之间陈周全攻之不下。

清军抵抗的为什么这么坚决,原因是清军不是本地人,如果是本地人,就很容易被天地会渗透了,然后里应外合,甚至是打开城门。可满清在台湾采取的是轮班制度,主力軍队全都是班军,主要是从福健抽调来的,都不是本地人组成的士兵,两三年就会轮换一回,不让士兵跟当地产生紧密的社会关系,这种方法类似官员异地做官的制度,有效的防止了地方势力做大。

不像衙门里的胥吏,许多都是天地会的暗桩。

陈周全连续攻打了一个月也没能攻下台湾府,不得不派兵包围,然后北上,因为此时北方的彰化、淡水都发生了天地会起义,陈周全要跟这些天地会义军汇合。

陈周全的到来,很快就在府城以北掀起了又一轮起义的高氵朝,尤其是彰化,这里也因为米价甚至引起了抢粮事件,而且陈周全就出生在彰化,他在这里有非常密切的社会网络,而且这里潜伏着最多的天地会成员,一直都是天地会活动的中心地区。结果陈周全还没有到彰化,当地藏匿的天地会人马就发动了起义,等陈周全到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包围了县城。

陈周全的大军轻松攻下了彰化县和附近的鹿港,然后北上攻打斗六,目的是希望能跟淡水厅的天地会义军汇合。

一时间天地会起义燃遍全台,除了台湾府城之外,几乎处处有烽烟,陈周全的起义,已经跟几年前的林爽文规模相当了。

在这种情况下,清廷如果还不重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精兵强将,早就已经在路上了!

————————————

大家有兴趣加一下群吧: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

第四十四节 烫手的援助

陈周全亲自带兵北伐,凤山县境内难得的平静了,连之前盘踞在柴山(寿山)多年的匪患都消失了,因为土匪头子也想择机而起,跑去投靠陈周全当大元帅去了。

陈光辉坐镇凤山县,手里有一万兵力,并没有闲着,已经分兵夺取了凤山县境内所有的清军据点,所过之处,大小汛塘的清军望风而逃,毕竟只有几个兵和只有几十个兵防守的塘和汛都不可能抵挡数以千计的天地会軍队。

陈光辉几乎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整个凤山县,将后世地理上的高雄平原和屏东平原掌握在了手里,这都是米粮产地,是重要的基地。

除了陈光辉势力外,整个凤山县还有周琅的势力,周琅亲自在打鼓港坐镇,科林驻守在左营,虽说是两股势力,但周琅觉得是三股,不像天地会将科林这个无法交流的夷人当作是周琅雇佣的夷人打手,周琅自己清楚,他根本就指挥不了科林。

周琅对于科林动向的关心比对陈光辉更甚,而且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科林似乎已经发觉手下的不可靠,发现手下天地会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严重,接连遣散了好几个天地会头目。对手下天地会组织进行了一次沉重的打击,尽管之前三百当地士兵中,天地会分子几乎高达两百,可大多数都是被胁迫,真正的核心就是那十几个在左营时候加入的天地会分子。

没想到科林在语言无法沟通的情况下,竟然能把这些人都找出来,还能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他们赶出了軍队,这倒是出乎周琅的意料,他实在无法理解科林是如何做到的。

如果换做周琅自己,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可能连这些秘密发展起来的天地会组织都无法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个弄不好就是内部火并。

除了时刻关注这些消息外,周琅就是闷头练兵,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几个月的训练,让周琅白皙的匹夫也变成了棕色,双手磨出了老茧,身上练出了肌肉,加上他接近一米八的个头,显不出的彪悍。

他手下的士兵情况跟他差不多,一起训练的情况下,差距不会太大。起步、跑步都能纹丝不乱,即便手持武器快速冲锋的情况下,也能保持大致的阵形,这在周琅看来,已经很不错了,就连陈光辉来看过几次操练之后,都连连夸赞。但菲舍尔依然认为不行,他觉得士兵的技能还没有练成本能,依然会有恐惧这样的感情。

菲舍尔说不行,周琅就继续支持他高强度练兵。

至于到底行不行,其实得都得上了战场才检验的出来,可周琅短时间内是不打算上战场的,他的胜负不再战场上,而在于战场之外。

准确的说,就是哈拉尔能否从印度带回援助,其中有他要求的步枪、大炮,有各种战略物资,以及最为重要的钱。

周琅从印度出发的时候,携带了大量的银币,总共四十万银元,可是到目前为止,已经消耗了一大半下去。给士兵的军饷就是一笔不费的开支,为了吸引别人跟着自己造反,周琅可谓是不惜重金,军官日薪高达五个银元,普通士兵一个银元,出战则翻倍。

现在周琅手下需要支付军饷的士兵接近一千五百人,八百人在打鼓港,六百多人在左营,每个月的固定开支基本在五万银元左右,现在就剩下二十三万银元,继续下去,坚持不了几个月了。

但这都在周琅的计划中,按照他的计划,哈拉尔应该已经从印度出航,现在都该过马六甲了。

哈拉尔是六月多离开左营,在澳门采购物资,然后七月离开广州。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航行,因为正常情况下,中国的航海是冬季出夏季回,因为季风在夏季是从海上朝陆地吹,适合返航,冬季正相反,是从大陆往海上吹,加上中国的地形,往往冬季时候会挂起东北季风,非常适合下南洋,因此郑和下西洋大多数都是冬季出发,夏季返航。

但也不是说夏季就不能出航,整合第一次出航就是在七月。

夏季出航的坏处是风向不稳,而且风暴多发,十分危险。可周琅顾不了危险,哈拉尔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他有能力应付这些,商船是一艘八百吨的大船,有抵抗较大风浪的能力,除非他的运气特别坏,否则哈拉尔应该可以应对。

7月从广东出发,顺利的话,9月底就能抵达印度,然后取得周琅需要的物资出发,10月前起航,到1月份就应该能返航。

而现在已经是中国农历十月了,阳历已经到了11月,在海上航行了近两个月,顺利的话,哈拉尔已经过了马六甲海峡。

可是哈拉尔能带来多少援助,周琅自己也没底,靠哈拉尔自己当然办不到这些,周琅让哈拉尔送了一封上万字的信给自己的合伙人亨利皮特,说是信,倒不如说又是一份商业计划书。

信中,周琅向亨利皮特详细介绍了目前公司在中国取得的商业优势,着重描述公司取得商业基地这一点,告诉亨利皮特公司已经走在了所有西方国家和商业势力前面,公司的未来比英国东印度公司都更有前景。

说白了就是又给亨利皮特讲了一个好的资本故事,目的是拉来更多的投资,迅速将公司这个资本气球吹起来。

周琅希望亨利皮特能融来一百万英镑的资本,但周琅心里没底,因为一百万英镑在这个时代实在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在公司还没有任何获利的情况下,让股东追加投资这么一大笔钱,确实太难了。

在周琅原本的计划中,他是不会这么急迫的,他本来是打算通过几次远航,顺利取得盈利的业绩,然后才会再次融资,毕竟上市也得有一些实实在在的光鲜成绩吗,可在台湾的情况,逼迫他不得不加快这个进度,不得不用尽办法扩张实力。

让亨利皮特帮忙融资,融资得来的资金,则大半用来购买增强军事力量的物资,其中包括大炮和步枪,还有军舰。

有亨利皮特在印度的影响力,周琅相信弄来几百门大炮和几千只步枪应该不难,难的是军舰。周琅希望能有现货,能购买到现成的旧军舰,招募来足够熟练的水手,让自己直接形成海上战斗力。

可如果东印度公司阻挠的话,别说军舰了,武装商船都买不到一艘。但周琅仔细的评估过,他认为此时康华利阻挠自己的可能性不大。买不到船的唯一可能是真的没有船,那么哈拉尔将在印度的船厂下订单,等待下一次才能拿到船了。

这样周琅的海上力量扩张就要推迟至少半年时间,但陆地力量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增强,只要有两百门大炮和三千支步枪,以及充足的军费,周琅就可以将目前的軍队规模扩张到两千人,有两千西式軍队,说自保那都是谦虚的,周琅甚至有能力发动军事行动。

周琅猜测的没错,哈拉尔的舰队现在确实已经过了马六甲海峡,甚至比周琅预计的还要快一些,已经到了越南海域。

周琅的担忧也成了现实,亨利皮特已经很努力了,但这次确实没能拉来足够多的投资,距离周琅要求的一百万英镑相去甚远,亨利皮特自己都投资三万英镑的情况下,也只拉到了三十万英镑。

印度的中国热烧了大半年,现在热潮已经有些退却,大家变得更冷静了,理智的投资者都想先看看马嘎尔尼的成果后在做决定,如果马嘎尔尼出事清廷顺利的话,那么周琅建立的公司真的前途无量,所以询问的人十分多,真正掏钱的却不多,这让亨利皮特很生气,对那些拒绝自己的人,表示永远不会再次接受他们的投资。

没有钱,哈拉尔自然无法采购足够的军火,无法购买足够的军舰,甚至连水手都没能招来一个。

可哈拉尔还是起航了,因为在哈拉尔看来,他得到了周琅需要的一切,完成了他这个船长的所有任务。

他带回来了五艘船,五艘装备二十门火炮的武装商船,上面都是齐装满员训练有素的水手,舰队的船舱里装着比周琅要求的还要多的武器,有五千支步枪和三百门大炮,还有充足的火药和铅弹。

可是哈拉尔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对周琅来说,实在是太烫手了一些。

因为这些武器装备都是东印度公司直接从自己的军火库中拨出来的,而且东印度公司不止给了武器,还给了軍队,随船而来的,还有一千五百英国军官带领的印度土兵。

康华利为什么要往中国派来軍队?

因为就像周琅给亨利皮特写了一封信一样,科林也给康华利写了一封信,一封迷信,并且在周琅的信送到亨利皮特手上之前,康华利就收到了科林的信。

————————————

大家有兴趣加一下群吧: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

第四十五节 混乱的战局

康华利收到的密信,是六月份科林从左营发到广州,由广州东印度公司大班找快船紧急传回印度的。

那时候科林刚刚占领了左营,发现左营的地形十分适合作为一个军事基地,同时认为清军的战斗力不堪一击,所以写了这一封密信,或者说调查报告,希望康华利能够提供支援,在左营修建军事基地。

在报告中,科林认为,只需要有三千武装力量,就足以将这里打造成稳固的军事基地,给北上中国的英国商船提供支持。

于是他向康华利要求一批援助以及建立军事基地的许可。科林并没有直接要求軍队,而是要求提供三千只步枪,以及一百门大炮,还有一批技术人员。当时的科林还很确信,他能在中国组建本地武装力量。

康华利仔细研究了科林送回来的左营地形图,以及方位图,他也认为这块地方有很大的商业价值。但是他有些顾虑,此时马嘎尔尼在北京活动的结果还没有传来,康华利是不敢冒险的。

不过不敢冒险,不代表无法操作,利用中国(东印度)公司的旗号,利用周琅作为傀儡来操作这件事,不跟中国官方直接冲突风险就小多了。

十多天后,谢清高的船队也来到了印度,并且让亨利皮特再次扩股,打算增加一百万英镑的融资。

这个规模的资金,在印度的英国商人不敢轻易出手,都想等着马嘎尔尼的消息出来后,再做决定。

可一般商人不敢轻易投资,东印度公司却可以承担,康华利知道的信息更多,知道这笔投资有利可图,但最重要的是,康华利认为东印度公司从投资中可以收获到远超商业利益的价值。

所以他找到了亨利皮特,告诉亨利皮特东印度公司愿意增加投资,亨利皮特只拉来了三十万英镑,康华利大包大揽,承担了剩余七十万英镑的资本投入。

但跟上次一样,康华利没有直接给现金,而是以物资入股。说服亨利皮特并不难,毕竟亨利皮特也是一个英国贵族,符合英国利益的事业,他不可能反对。尤其是在不影响皮特本人事业的情况下,他很乐于做这样一个爱国者。康华利保证会向英国政府报告亨利皮特的帮助,亨利皮特就一口答应下来,接受了东印度公司的第二次投资。

东印度公司刚刚打赢了迈索尔战争,不但拥有一支久经沙场的軍队,军火库里还有大量剩余军火,这些东西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放着还要支付仓储成本,作为投资直接交给亨利皮特,最后进入中国(东印度)公司手里,不但能换取对方的股份,最后还能变成科林掌握的军事力量。

此时康华利还不知道,不久周琅就在科林之外,打造了新的军事力量,已经开始跟科林争夺对武装力量的掌控权,他还以为科林一直在按照他的要求,牢牢掌握着中国(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力量呢,因此康华利以为增加中国公司的武装力量,就是增加科林手里的力量。

所以他慷慨的从军火库中划拨了比科林要求的更多的武器,五千只赫贝斯步枪,三百门大炮,其中两百门是各种口径的步兵炮,还有一百门是大口径,可以用作要塞防御的重炮。

除了这些武器装备,康华利比科林更谨慎,因为他对中国人的了解更多,马嘎尔尼访华开始后,他就开始大量阅读东印度公司整理出来的中国情况,他不敢肯定科林可以复制在印度的经验,成功组建当地中国人组成的軍队,所以他还派出了一支现役部队提供支援,一千五百人,其中有一百个欧洲军官,两百个欧洲籍专业炮兵,和一千两百印度土兵。

另外五艘武装商船,也是直接从东印度公司的船队中调拨的,船长和水手都是熟练的老海员,拥有长期跟海盗战斗的经验,具备合格的军事经验。

康华利不知道,他的谨慎,给周琅带来了巨大的威胁,因为这一千五百印度土兵軍队,五艘武装商船组成的海上力量,都是直接听命于科林的,而几个月的发展,周琅跟科林在军事实力上已经分庭抗礼,这股生力军的加入,会直接打破双方的平衡。

而此时周琅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哈拉尔的援助呢,却根本不知道这个援助有多么烫手。

到了十一月,陈周全北伐一帆风顺的局面突然一转,他在六斗地区受到了巨大的阻碍,而且后方也不稳固。

虽然陈周全以巨大的兵力优势,曾经一举拿下嘉义县城,可嘉义县乡村势力对他的抵抗则很坚决。

随着北伐军在府城跟清军的对峙,浪费了太多时间,让当地官员开始组建地方力量。

嘉义县位于府城以北,彰化以南,之前名为诸罗县,正是在几年前林爽文起义的时候,嘉义县的地方乡绅站在清军一边,组织义兵与清军一起围剿天地会武装,事后,乾隆为了表彰当地百姓的忠义,改诸罗县为嘉义县。林爽文起义被镇压后,有大量的嘉义县乡绅,被封为清廷的官员,虽然都是一些带兵小官,诸如把总、千总之类的一大把,可这次他们依然站在了清军一边,组织团练,在县城失守的情况下,开始在逃出来的官员的组织下集结起来,开始骚扰天地会武装。

导致天地会軍队一出县城,离开官道,就有可能遭受伏击,让他们不敢放心大胆的去乡村征粮,只能控制官道沿线附近,极为被动。

随着嘉义县乡绅团练的慢慢壮大,甚至都有力量在县城附近活动,官道都不再安全,陈周全的兵力甚至有可能被嘉义从中断掉,从而被分割在彰化和府城两地。

中国社会就是这样,老百姓缺乏民族和国家观念,但宗族和乡土观念极强。林爽文是福建漳州人,而嘉义县的广东移民众多,所以当年他起义,嘉义县地主乡绅就反对,甚至连福建籍的泉州移民都反抗他。

现在陈周全起义,不但广東粤籍族群继续反对他,甚至之前支持林爽文的漳州人也反对他,反倒是泉州族群支持他。

这种乡土构成的特殊关系,唯台湾社会独有。台湾是一个移民社会,其中福健移民占十之七八,又以漳州和泉州移民最多,两大族群为了争地争水,没少发生大规模械斗,导致几乎是死仇,一方支持的,另一方必然反对。广东籍移民只占十之一二,处于绝对的弱势,因此往往更依赖官府,所以始终站在官府一方。

这些情况都注定,陈周全不可能得到乡村社会的共同支持,不管他怎么做,总有一方要反对,这就可以给清廷利用。

但清廷也没有将希望完全寄托到当地乡绅身上,福健省已经派遣了重兵,甚至联合广東共同出兵四万,其中八旗兵就高达八千,在起义军围困台湾府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完成了在安平港的登陆。

终于在十一月,他们发起了反击,在强大满清正规军的攻击之下,陈周全的天地会武装虽然已经膨胀到了六万人,号称三十万,但依然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对府城的包围瞬间被打退。

正面有已经登陆台湾府的清军大军,背后有活动在嘉义县的乡绅团练,台湾府天地会軍队出于进退两难之境。此时陈周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放弃北伐,马上撤回凤山,一个是继续北上。

陈周全选择了第二条路,他选择了北上。因为相比凤山县,彰化县才是他的根据地,陈周全本人就出生在彰化,在这里他能得到最大的支持。而且最重要的是,彰化县比凤山县更繁荣,人口更多,天地会在这里根深蒂固。

于是陈周全选择了战略性退到彰化县,然后联合了彰化县的四万大军,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万人,对外号称五十万。

可这十万人此时被围困在了彰化县。

北边的情况让凤山县的陈光辉心急如焚,陈周全姓陈,他也姓陈,陈周全是他的族叔。宗族社会,即便是天地会这种流动很广的社会组织,依然充斥着这种宗族关系。之前林爽文之所以起义,导火索就是林爽文的家人被官府逮捕,因为他一家子都是天地会分子。

陈周全现在被困在彰化县,陈光辉就想着去救援,他手里有一万士兵,就打算派遣五千前往增援。

陈光辉不但打算自己去救援,还希望能得到周琅的支持,毕竟周琅现在跟陈周全也是姻亲,他希望周琅能调手下的三百火枪兵助战,经过多次战斗,科林带领的三百步枪兵已经为人所熟知。

周琅没有答应,第一他并不想投入无休止的天地会起义中,第二周琅其实也无能为力,他很清楚,他可以说服科林帮天地会北伐,但很难让科林放弃左营直接跟着天地会去北伐。

但在周琅看来,是他命令不来科林,可在外人看来,就是周琅不想帮忙。可巧,此时一个极好的借口出现了,清军水师再次南下。

在击退了对府城的包围后,满清澎湖、台湾水师联袂南下。

这次他们的规模比上次更大,浩浩荡荡多达三百艘战船。

他们就像上次一样,仍然是先进攻北边的左营,但跟上次一样,被清洗了天地会势力,将三百个华人士兵更紧密控制的科林再次击败,付出了几百人的伤亡之后,放弃了在左营登陆,再次南下攻打打鼓港。

但是打鼓港的情况,已经跟上次不一样了,炮台得到了极大的加固,火炮数量更多,而且周琅手下的战斗力有所提升,周琅还按照菲舍尔的建议,将步兵布置在清军可能登陆的滩涂旁。

清军完全无计可施,在进行了长达四个多小时的持续炮战之后,被炮台击沉两艘战舰,损失比左营还大之后,他们跟上次一样,没有选择在更险要的打鼓港附近登陆,但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撤离,而是继续南下。

这股清军最后进入了南方下淡水溪出海口的东港。

根据跟天地会的协议,沿海村镇都归属周琅,可周琅之前一直都没有多余兵力去扩张,周琅没来得及去攻占,天地会则没有去攻占,所以东港成了一处漏网之鱼,竟然还掌握在清军水师东港汛的手里。

清军占领东港,对周琅的威胁并不大,但是却可以顺着下淡水溪(高屏溪)北上,从凤山丘陵背后攻击凤山县城。

在这种情况下,不但周琅不可能去北伐解救陈周全,就连陈光辉都不敢北伐了。不过双方倒是可以合作,对付东港的清军,因为这股清军对双方都是一个威胁。

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周琅期盼已久的来自印度的援助到了。

————————————

大家有兴趣加一下群吧: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

第四十六节 最大的威胁

“谢兄,你马上去一趟左营,夷人派兵来了!”

得到东印度公司援助到来的消息,周琅马上就发现事态严重了,第一时间就把谢清高请过来。

此时他心中各种杂念丛生,但他知道这种时刻反而更要保持冷静,但人性使然,纵使久经沙场的老将,在泰山压顶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完全冷静。

周琅强压杂念,认为自己应该派人马上去左营,因为那些印度援助都是先去了左营,因为带援助归来的哈拉尔,也不知道周琅已经占据了打鼓港。

谢清高这段时间一直留在打鼓港,他商船上的大炮都拆卸了下来,暂时也没有出海的必要,这里一应物资都有凤山县供应,凤山县无法供应的,在其他地方也基本买不到,比如步枪。

谢清高难得闲了一阵子,他是闲不下来的,四处走访,对当地的风俗习惯充满了兴趣,尤其是山上的藩社,他请导游带他走了一个遍,记录下了各种风土人情。做这些事情,谢清高充满了热情,他发现当地的藩社部落竟跟南洋一些地区的土著风俗类似,都是重生女不重生男,生了男孩甚至会送给别人家养。女儿成人后,招婿完成传宗接代,显然这带有母系社会的风俗。

婚嫁也比较自由,成年男子吹嘴琴,女子满意后出与之合,满意之后,才会告诉父母,准备酒食宴请同社之人,即成配偶,名曰牵手。夫妻不和,不论有没有孩子,轻易就把丈夫赶走,家产平分,然后富人重新跟其他男人牵手。

还沉浸在这些异域中国的风土人情中的谢清高,突然听说夷人派兵了,心中顿时一冷,他是一个看客,喜欢这些风土人情,但不意味着他就愿意变成夷人、蕃人,他是在以一个中国文明的眼睛在看这些事务,在解读这些事务,可最担心的,还是以夷变夏。

顿时不敢怠慢,连忙询问清楚了情况,立刻就准备按照周琅的要求,走一趟左营,跟科林交涉。

周琅最后交代他:“遇事不要急,不要跟科林口角,我让魏连理跟着你。最重要的是把那些枪和炮要过来,如果他硬是不给,也不要强争,去找哈拉尔。告诉哈拉尔,无论如何把物资给我送过来,这些是公司的资产!”

哈拉尔是可靠的,因为哈拉尔是谢清高招募的船长,而且这次收到消息,就是哈拉尔派人送来的,他来询问周琅的态度,要不要把货物都卸在左营。而科林是要求哈拉尔把货都卸在左营的,哈拉尔认为周琅才是东方事务的总监,而他是中国公司的员工,应该听周琅的,所以派人来征求意见。周琅这才知道印度的援助已经到了,可这个援助有些让人担忧,仿佛是专门援助科林的,而不是给他的。

早晨九点,哈拉尔的信使来到打鼓港,十点刚过,周琅就派谢清高出海了,一点时间都没有耽搁,结果下午科林的使者也来了,科林也没有耽搁。

科林派人来送了一封信,他要周琅立刻给他回信。信中商议的是港口的建设问题,科林认为目前打鼓的安全存在问题,所以希望能够集中力量营建左营港,雇佣工匠,建防波堤,挖掘航道,让左营成为可以进出大船的港口。至于打鼓港,暂时不需要修理,就能停靠大船,无非是泊位少了一些,但不影响使用。

之所以写信征求周琅的态度,那是因为周琅名义上是中国公司东方负责人,没有周琅的批准,程序上无法通过,没有周琅的签字,财政上不合理。况且现在钱都在周琅手里攥着,按月给科林送去军饷,哈拉尔新带来的现金,也拒绝直接交给科林,因此周琅不同意,科林手里根本就没钱可用。

科林还建议,让他继续招募士兵,组建一只三千人的軍队。现在那些东印度公司船队带来的武器,可都已经交到科林手里了,而他手下已经训练出了三百个士兵,并且清洗了其中的天地会势力,用这些士兵作为种子扩张到三千规模的軍队,并不是什么难事。

周琅从科林的信中确认了哈拉尔船上的一些物资都还没有交给科林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亨利皮特新融到的资金,一共三十万英镑,全部换成了银币。

这个时代欧洲因为大规模开采美洲白银,导致银价下跌,金银比价已经达到了1比15,中国则是1比10,日本的比价最夸张,是1比5。白银的贬值,加上东方世界对白银的吸纳,从英国开始,逐渐建立金本位。

在金本位之前,西方的货币十分混乱,尤其是连年的战争,让各国货币不断的贬值,无钱可用的各国君主,纷纷降低货币含金量,经济实力最强大的英国,决定结束这种状况,由著名的牛顿出任英国造币厂厂长,重新核定英镑的贵金属含量。牛顿认为,当时英国的汇率关系,导致黄金不断的流入英国,而白银则流出英国,认为英国应该以黄金作为本位货币,才更符合国家利益。

在牛顿的主持下,黄金价格跟英镑挂钩,规定1盎司纯度为0.9的黄金价值为3英镑17先令10便士,相当于1英镑等于7.32238克纯金,这被看作是金本位的开始。至于原始意义上的1英镑等于1磅白银的价格,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根据汇率,1英镑在使用白银货币的中国能够折换三两银子,30万英镑能换90万两白银,128万墨西哥银币。这个汇率一直到鴉片战争前,都没有太大的改变,直到欧洲各国开始纷纷实行金本位后,白银价格才大幅度下跌,到甲午战争时期,1英镑已经可以兑换7库平两白银了。(描写汇率这段,是为了解释书评区的一个评论,汇率我不是乱写的,都查过资料,资料是网上的不敢保证绝对精准,但大致是符合事实的。)

现在科林来信寻求周琅的同意,显然这一百多万银元现在不但还在哈拉尔手里,而且说明科林的一个态度,就是他目前还不敢动手强抢,证明他还在顾及周琅的力量,或者说周琅的作用,那就说明,科林还没有跟周琅决裂的打算。

但科林是不是要跟周琅决裂,周琅都不得不提高对科林威胁程度的评价,有时候不是因为对方想要干什么,而是因为对方能干什么才会决定最终事物的结果。现在科林手里突然有了1500个训练有素,战斗经验丰富的印度雇佣兵,瞬间就让周琅将科林看作他现在的最大威胁。

给科林的回信要写,因为科林不想跟周琅决裂,而现在的周琅,也不想跟科林决裂,就算想,他也决裂不起了。

但信不能马上回,他必须等谢清高回来再说,如果谢清高能把哈拉尔拉过来,那么周琅是一个回法,如果哈拉尔船上的货物被科林强行扣押了,则又是另一个回法。

只要哈拉尔船上那笔钱送到打鼓港,周琅才有可能继续制衡科林,否则科林钱也有了,武器也有了,还有一只两千人左右的軍队,那周琅拿什么制约科林。

这一等就是三天,谢清高才返回打鼓港,哈拉尔一起回来了。两艘船一前一后进入打鼓港停靠,周琅的心仿佛也找到了停靠的港湾,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但事情还没有完呢,周琅马上喊来了俩人详细了解情况。

谢清高表示跟科林进行了交涉,他懂英文,但是西方法律常识欠缺,就是一口咬定那些武器都是中国公司的,要求科林搬上船让他送到打鼓港去,科林拒绝了,理由是目前左营比打鼓港更安全,他认为武器放在打鼓港是不合理的。

按照周琅的指示,谢清高没有跟科林过多周旋,而是直接见了哈拉尔,让他立刻将船上的物资送到打鼓港来。哈拉尔听从了谢清高的命令,马上起航,将那些钱带了过来。

只是哈拉尔十分迷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到左营,科林就让他将钱送入左营的仓库,可当时他没见到周琅,并且知道周琅在打鼓港,他希望得到周琅的命令。而且他从中看到一些古怪,好像科林跟周琅之间发生了什么。

在哈拉尔看来,他是中国公司的雇员,周琅是公司东方事务的负责人,甚至在他看来,科林跟他的身份相当,不过有一个东印度公司代表的身份,并不绝对听从周琅的建议,但科林也没有权力直接命令哈拉尔。

显然股东跟经理人之间产生了意见分歧,但在这个分歧中,哈拉尔是必须听周琅的,是周琅雇佣了他,是周琅支付他薪水,这一点十分明确。

从这俩人口里得知了一些情况后,周琅单独跟魏连理进行了沟通。

派魏连理去左营,是因为魏连理此人人情练达,更重要的是他是天地会成员,派他去是摸一摸科林在左营军中对天地会清洗的程度,看是不是还有希望通过天地会影响那只軍队。

从魏连理这里发现的情况,让周琅明白,这段时间他出现了一个致命的失误。他本有机会除掉科林,本有机会占有现在所有的援助,而他错过了这个机会,反倒要受制于人。

————————————

大家有兴趣加一下群吧: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

第四十七节 釜底抽薪

印度援兵到来前,左营有两只武装,一只就是科林带领的雇佣兵和招募的三百华人士兵,另一只则是周琅派过去的,天地会成员组成的軍队,由下南洋的赵文带领。

根据魏连理的摸底,科林对手下三百士兵中的天地会势力清洗的十分彻底,几十个天地会头目都被清洗出去,剩余士兵之前虽然名义上拜了关公,可事实上并不是一股绳,科林通过任命了大量的华人基层军官,现在已经彻底掌握了这只軍队。

而在清洗之前,科林手里能用的力量,一度只有十几个黑森雇佣兵,这些雇佣兵,别说用来镇压三百华人士兵了,就是打乱分散去做军官都不够。

科林能够成功清洗华人中的天地会势力的原因,周琅这次也终于弄清楚了,是因为出现了内奸。一个极为聪慧,不得志的读书人,成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此人名叫王辅茞,是左营当地读书人,家道中落,多次科举不第,给人做账房为生。但左营的官署搬到凤山附近的下埤头街之后,他被商铺解雇了,生计都成了问题。穷困潦倒了一年之后,科林占领了左营,然后招募士兵,他就在这个时候成了一个当兵的。

但此人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直到三个月前,突然冒了出来。原因是他竟然学会了英语,可以直接用口语跟科林沟通了。

语言天才不常见,但绝对有,谢清高就是这样一个天才。马嘎尔尼使团中的小斯当东也是这样的天才,他从英国出发,一路上跟着四个从意大利招募的华人神父学习,到了中国他就能够自由使用中国话了。

这个左营的读书人王辅茞,跟英国人和雇佣兵天天接触,学会对方的语言虽然不容易,但只要有心,绝不是没有可能。

此人能够跟科林沟通之后,很快就得到了器重,也正是他让科林明白軍队中天地会势力的威胁,帮助科林找到了天地会组织核心成员,肃清了天地会势力,并将士兵打乱整编,提拔背景清白的士兵作为军官,完成了对軍队的掌控。

周琅长叹一声,心中悲凉,终于出现汉奸了啊。

另一个情况则好一些,赵文带领的那三百人,则一直都在赵文手里掌握着,不是科林没想过对赵文的軍队下手,而是赵文抵制了科林。赵文毕竟是周琅的人,在没有彻底翻脸的情况下,科林也不敢采取强制手段,否则掌握了自己训练出来的三百华人士兵之后,他是有绝对力量压制赵文的。

但赵文自身也确实有一定的能力,而且赵文还是军中少有的读过书的人,他家不是富贵之家,之所以能读书,是因为他爹是当地一个秀才,家里虽然贫穷,却可以读书。更多的情况,周琅就不知道了,因为赵文一直对自己的家世讳莫如深。

赵文一直谨慎低调,带队伍的能力,倒也不俗,这点周琅之前也观察出了一些端倪。之前周琅也在个赵文的信件来往中,知道科林曾经想清除赵文軍队中的天地会势力,但赵文表示他拒绝了。

从魏连理带回来的情况来看,赵文遇到的压力绝对没有他心中所说的那么轻松,因为科林利用自己的实力优势,多次给赵文制造麻烦,比如之前科林带兵去攻打观音山的清军,就将赵文安置在了一个极为不利的位置上,几乎直面突围清军的强攻,但赵文顶住了压力,不但成功保住了大部分兵力,而且成功拦住了上千清军,最后被天地会軍队全歼。

在抵挡清军水师南犯左营的时候,也是赵文带兵在沙滩上跟清军进行过最激烈的厮杀,科林带领的三百火枪部队,则占据有利高地,从容不迫的进行齐射。而这次赵文又采取挖掘壕沟,设置拒马,修筑沙墙等方式,保住了绝大多数士兵。

现在赵文手下原本的三百士兵,依然还有两百六十之多,损失很少。

可是这些困难,赵文一直都没有跟周琅提过,没有诉过任何苦。

这倒是让周琅对他产生了新的认识。

“现在还能除掉他吗?”

必须除掉科林,这是周琅早就有的观念,可一直阴差阳错没能成功,等到科林清洗了手下天地会势力之后,就基本上很难除掉他了,现在随着印度援军的到来,除掉科林,似乎变的有些天方夜谭了,正面冲突的话,科林反杀周琅才是最有可能的。

周琅心中一狠,他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科林,尽快除掉科林。

只是科林手里现在拥有两千軍队,而且训练水平和武装水平,都比周琅的軍队强的多。

不能用常规手段。

辗转反侧思考了大半夜之后,周琅终于下决心下一步险棋。

“必须釜底抽薪!”

半夜猛然起身,爬起来后就开始写信,睡眼朦胧的陈三妹打着瞌睡给周琅磨墨。

“你去睡吧!”

周琅说道。

陈三妹道:“老爷你有大事要做,妾身怎敢独自将息。”

不到一刻钟时间,一封洋洋洒洒的两千言长信就写好了,陈三妹看了看,完全看不懂,她本就不识字,在周琅的要求下,找了一个女先生学习,可这些字他别说看懂了,完全就跟天书一样,因为这封信不是用汉字书写的,而是用英文,这是给科林的信。

周琅信中告诉科林,经过自己的慎重,考虑,认为科林提出的扩大军队的建议很合理,允许科林招募三千士兵。同时告诉科林说,打鼓汛这边目前形势依然不容乐观,东港就驻守着清军士兵,告诉科林自己要调赵文那只部队尽快到打鼓汛驻防;还告诉科林,打鼓汛的士兵现在缺乏武器装备,要求将那批武器尽快送过来。

这封信其实也是一个交易,周琅同意科林扩大軍队规模,周琅同意了,就会为新招的士兵提供军饷,但也要科林将那些武器送来。至于调赵文的部队过来,一来是为了加强自己手里的兵力,二来现在那些人留在左营,如果跟科林翻脸,等于是送到科林嘴边的肉,随时都会被他吃掉。

这封信很重要,但这封信顶多算是继续麻痹科林的一个策略,带有拖延时间的目的,也有欲擒故纵的考量。

真正的杀手锏,则是要魏连理去做的。

“你尽快赶到广州,我要你把这个消息送到广州官府手里,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明确广州官府知道了情况,等他们有了动静你才能回来,明白吗?”

什么消息?是告诉广州地方官,台湾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英国人做的消息。

这才是釜底抽薪,让广州地方直接跟英国人冲突,哪怕为此提前爆发鴉片战争也在所不惜。

一向缺乏勇气的魏连理反而没有任何犹豫:“放心吧大帅,你就瞧卑职的吧。”

————————————

大家有兴趣加一下群吧: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

第四十八节 跪了的马嘎尔尼

今天就发一章了,一个大章。大家有兴趣加一下群吧: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

————————————

魏连理是称作哈拉尔的船去广州的。

哈拉尔当然不是专程送魏连理去的,周琅告诉哈拉尔,让他去广州采办货物,尽快再跑一趟印度,虽然已经到了阳历1月份,但中国现在还是冬季,现在出发是正常的航海季节,他会在明年6月前返回,这样的航行时间,按道理会顺风顺水,这是他船长该做的事,哈拉尔一点都没有怀疑。

周琅这边已经跟科林达成了默契,科林派船送来了两千只步枪,还送来了三十门重炮,随性的有十个技术人员,他们将帮忙将这三十门24磅要塞炮安装到炮台上,打鼓汛的旧式炮台也要进行改造。

送来两千只步枪,这就是默契,科林要招募三千人,而步枪库存总共只有五千只,所以他有充足的理由截留三千只。至于送来三十门重炮,这也不是科林突发好心,打算加强周琅軍队的火力,而是用来武装炮台的,打鼓港在周琅手里,这是符合东印度公司甚至英国利益的,所以这是为了保护打鼓港的。如果真有心加强周琅的实力,他就不会只给重炮,那些步兵炮却一门都不给了。

有了这些重炮,周琅軍队的火力水平也不是没有提高,至少炮台上的清军旧炮,还有谢清高船上的舰炮就可以腾出来了,那些旧炮都让工匠打造炮车,改装成步兵炮来用,舰炮则留下五门作为攻城炮,十门再次装到谢清高的船上去,有这么一艘火力强大的武装商船,对目前完全没有海军力量的周琅有很大的意义。

这几个月来,周琅一直都没有松懈,軍队的训练极为严格,至少菲舍尔已经表示,周琅手下八百士兵目前已经具备了进行战争的能力,可以送上战场了。他训练的炮兵也已经有模有样,教会文盲士兵观瞄技术不容易,但装填操作之类的并不难,苦练之下一百个炮兵已经能够机械的进行装填开火等所有战术动作。

陈逆直被任命为炮兵千总,带领这一百个炮兵,因为陈逆直作为一个地主子弟,他是真的读过书的,技术兵种总不能全部都是文盲,在周琅的严厉督促下,陈逆直也算刻苦,他是唯一一个学会了炮兵观瞄技术的军官。另外让陈逆直当炮兵千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此人的胆魄不够,从小生活在被嫡子们欺压的家庭,让他生性胆小,这样的人去冲锋陷阵,简直就是赶羊驱虎,也只能让他指挥远距离作战的炮兵了。

现在陈逆直手里有了八门清军大炮,还有五门舰炮改装的重炮,周琅的軍队也总算有了一只像样的炮兵。

至于上战场,眼下还没有机会,科林倒是提出建议,派兵攻打东港的清军,他将派五艘军舰前来,但陆地上则得让周琅派兵。

对这个建议,周琅充满狐疑,对方只派海军,却不派步兵,他怀疑对方是不是抱着借清军之手削弱自己的目的,如果真的想打东港,为什么可怜不把他手下三百士兵派来,那些才是能够熟练使用步枪的近代軍队,而周琅手下的士兵,尽管按照菲舍尔的说法,已经完成了训练,但才刚刚装备步枪,他们的步伐训练确实已经练成了本能,可大多数人才刚开始联系使用步枪,这样的軍队怎么可能上战场。

所以周琅婉拒了科林的提议。反而是建议科林尽快让船队去广州采购物资,趁着冬季风结束前还能跑一趟印度,争取尽快让公司盈利来回馈股东。这一点科林没法拒绝,反正占领左营的目的,就是为了贸易,暂时军事压力不大,物资储备充足,空留五艘武装商船,完全是浪费资本。

但他只派了三艘武装商船前往广州贸易,两艘留在左营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已经到了1月底,马嘎尔尼使团的访问已经结束了,周琅和科林都通过不同渠道得到了消息,马嘎尔尼使团跟历史上一样,失败了。

周琅是通过哈拉尔的船队知道消息的,在回到左营之前,哈拉尔曾在澳门短暂的停靠,那时候还是12月,但消息已经长了翅膀一样,在澳门的洋人中传开了,因为所有人都关心这件事,英国人希望能取得特权,其他国家的商人则担心英国人取得特权。因此马嘎尔尼的失败,让英国人如丧考批甚至充满愤怒,而其他国家的商人和商务代表则恨不能开香槟。

周琅现在无法判断科林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心理反应,也无法判断他会因此而做出什么举动,但想来科林的心情不会太好。

但周琅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因为马嘎尔尼失败,在他看来这是必然发生的,周琅的出现,以及周琅在台湾的行动,并不足以改变历史的大事,决定这件历史事件结果的乾隆根本不会因为台湾发生的事情,而对英国人有任何想法,因此也就不会给英国人特权。

不过这件历史事件,周琅倒是产生了新的一些看法。历史书上,不管是西方的,还是中国的,都将这件事推给了乾隆的傲慢,说是因为乾隆的傲慢,导致了中国晚打开国门几十年,最终导致了鴉片战争和中国的没落。

但从周琅得到的消息来看,乾隆并没有历史书上描写的那么脸谱,满清政府对待英国使臣也并不那么傲慢,相反给了英国极高的优待,只是这种优待,是用中国方式,不为英国人所认可罢了。

反倒是马嘎尔尼使团从一开始,就带有一些挑衅的味道,就算按照西方的方式,他们也不和礼仪。原本规定,马嘎尔尼使团应该在澳门登陆,这也是周琅之前一直计划在澳门等待马嘎尔尼的原因,然后从澳门走陆地进入广州,接着一路从内陆北上到达北京。

可是马嘎尔尼使团6月多在澳门短暂停留休整之后,竟然不顾广东官府安排的接待行程,不去广州,而是直接贸然开船从海上到了舟山登陆,这已经是乾隆发布一口通商之后,三十六年中首次有西方商船进入中国中部海域,这算是严重的挑衅。但广州地方当局出于和稀泥的心态,反而给沿路本该接待的各省官府发去了公函,表示是因为英国人准备的礼物很多,担心走陆路损坏,才走海陆的,还希望沿海各省给予接待。

从舟山登陆后,马嘎尔尼传到所过之处的港口,都会给予接待,到他们船上宴请他们。

最后乾隆皇帝知道情况后,也批准他们从天津登陆,这才算化解了这件意外带来外交冲突的可能。

根据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周琅知道马嘎尔尼船队在天津到北京之间也得到了良好的接待,他们需要的粮食蔬菜和肉食,一应供给全都是当地官府提供。官府甚至发动了舆论来宣传英国公使的到来,京城各大戏班子加班加点的排练英吉利使臣朝拜皇帝的戏码。

可是这些善意,最后都被马嘎尔尼做了恶性的解读,他不将当地官府提供的帮助看作是一种善意,反而在自己的日记中大肆抨击和嘲笑,说当地官府送来了吃不完的肉食,他们将吃不完死猪羊扔进了河里,而当地百姓马上跳下河打捞起来,对此马嘎尔尼感慨中国人的贫穷。

他们的大船到了天津后,发现白河水浅,当地官府在街上抓了一些当地跑船的船户,用小船载着他们进入北京,还因为水位下降搁浅,打了这些船户的板子,马嘎尔尼则嘲笑说,这些可怜的人,被平白无故抓起来做了两天苦工,然后得到的报仇就是一顿板子。

诚然满清王朝官府对待自己的百姓很不友善,但这个时代的英国政府对待他们的人民又何尝友善过呢?诚然这个时代的中国人非常贫穷,可伦敦贫民窟里的贫民又何尝富裕。总之马嘎尔尼看到了中国社会的阴暗面就大家嘲讽,却完全看不起中国官方对英国使团的友善,回去后就建议英国发动对中国的战争。

发动战争的依据,则是利用满清官府提供的方便,让马嘎尔尼一路上采集到了足够多的情报,包括天津白河口一带的水文,他们也进行了测量,到热河拜见乾隆,经过长城的时候,也对长城的防御功能进行了评估。

可悲的是,英国人这种充满恶意的解读,在民国时期被中国一大批大师级知识分子进行了更加夸张的加工。

周琅之前也对此深信不疑,因为这些都是写入了历史教科书的铁案。

可他突然发现,很多东西充满了诡异,完全没有常识。比如有人甚至说马嘎尔尼的船队带来了火车模型,但乾隆不屑一顾,事实上火车这时候还没发明呢。带来的模型是一艘军舰模型,这很可能被满清官员解读为军事威胁,所以才表示不屑一顾,是一种政治策略。

说满清傲慢,这确实有。但说这种傲慢是因为对外界一无所知,那就是无稽之谈了。

事实上,满清官府之所以如此重视马嘎尔尼访华,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是给乾隆拜寿的一次媚上的政绩。而是因为满清高层对英国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英国人比之前遇到的西班牙人、荷兰人、丹麦人、瑞典人的实力更强,所以才给了比其他洋人更高规格的接待,而一年后西班牙使团、荷兰使团的接待就没有这么热情了。

满清是从哪里得知英国的实力的,从洋人口里得到的情况未必可信,因为在中国的所有西方国家,在跟中国官府接触过程中,无不是吹嘘本国的实力,贬低其他国家的实力,因此没人会说英国人是欧洲第一强国。

清廷得知英国的情况,完全是自己触摸到的。

几年前,满清属国尼泊尔侵犯西藏,乾隆派大将福康安远征。结果在尼泊尔的軍队中发现了一些欧洲军事顾问。马嘎尔尼日记中就记载,在天津接待他们的三个中国官员曾“很肯定地说,近日孟加拉的英军,曾予西藏叛军以援助”。

显然清廷高层不但知道英国人很强大,甚至通过平定尼泊尔叛乱,触摸过英国的力量,并且知道英国已经占领了印度的孟加拉的事情,这说明满清是知道英国已经扩张到了中国疆界之外的事实,并不是教科书中描绘的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昏聩状态。

而在英国之前,满清对于欧洲人最直观的认识来自俄国,同样是因为跟俄国接壤,以及发生过军事冲突,所以此时的满清高层,为什么对英国使团另眼相看,原因恐怕是将他们跟俄国进行了对比,将对方看成中国的邻国。

但英国要求的常驻使臣的要求,满清朝廷却拒绝了,显然在满清眼里,英国人的地位尽管比荷兰人、西班牙人要高一些,但还不如俄国人,因为俄国在北京是有常驻代表的,还有一座康熙年间就建立起来的东正教堂,就是著名的罗刹庙。

另外周琅还得到了一个确实的消息,也是历史上一个很大的争议,那就是礼仪之争。历史书上,将乾隆坚持马嘎尔尼采用跪礼,而英国使团拒绝看作是乾隆傲慢的铁证。跪礼这种事是否牵扯到尊严问题,是否是腐朽的,这是后世的观念,但在这个时代,他是中国社会中重要且正常的礼节,马嘎尔尼去面见乾隆,却坚持不肯跪拜,还能得到一大群公知的点赞,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个很严重的自卑心态,凭什么中国的大臣要拜皇帝,英国使臣却不需要,这岂不是说英国人天生就比中国人高贵吗?

周琅是赞成废除跪礼的,但在跪礼废除之前,代表中国政权的乾隆就有资格接受西方使者的跪拜,这才能体现出平等。要知道雍正年间,派去俄罗斯恭贺俄国女王登基的使节团,可都是用跪礼跪拜俄罗斯沙皇的。派出去的时辰也是正黄旗权贵,俄国文献记载,满清使臣对俄国女王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并且在地上跪听了女皇的答谢词之后才起身的。

既然满清向外派遣的时辰可以向自己认可的平等的国家君主行三跪九叩的大礼,那么为什么英国使臣不该向乾隆行此大礼呢,这不但是英国人跟中国人之间是否平等的问题,还是两个国家之间是否平等的问题了。

但让周琅没有想到的是,根据他得到的消息,马嘎尔尼最后是下跪了!并没有西方人大眼不辞描述的马嘎尔尼义正言辞认为他只能跪拜上帝,并被中国公知歌颂的那套说辞。事实上马嘎尔尼双膝跪地了,而不是西方人说的单膝跪地,只可惜后世西方人掌握了话语权,全世界都以为马嘎尔尼没有跪乾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鴉片战争时期,咸丰还执着于英国人不肯跪拜的事情,如果他的爷爷乾隆都没有让英国人下跪,咸丰就没有坚持的道理了。

但马嘎尔尼也只限于下跪,并没有行三跪九叩的全套礼仪,这方面中国一些官员自欺欺人的说是洋人的腿不会打弯,这个说法流传甚广,乃至鴉片战争时期还不断在官员奏折中出现诸如洋人腿不利索,绝不敢跟八旗进行陆战的说法,就是因为满清官员实在无法理解英国人不愿意跪拜皇帝的道理,在他们看来,跪皇帝一点都不丢人,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跪皇帝的,英国人不感恩戴德的跪拜皇帝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会跪,腿弯不下去。

马嘎尔尼在中国官员的坚持下,下跪了,才见到了乾隆,结果乾隆拒绝了他的全部要求,别说允许他们在舟山建立商业基地了,连开放北方市场都没有答应,不知道这是不是马嘎尔尼后来生气的原因,如果下跪换来了足够的利益那也就罢了,可如果下跪了却什么都没有得到,他就有理由生气到建议英国向满清开战了。

不过现在马嘎尔尼还没有对东印度公司进行回复,他的船队还在澳门等待风期,可突然广州当局对英国人不友好起来,扣押了好几艘英国商船,其中就包括那三艘从左营开到广州的武装商船。

东印度公司的大班多方求告无门,不得不派人来请马嘎尔尼出面,希望马嘎尔尼以英国正式公使的身份向广州地方施压,要求他们释放英国商船,放行正常的商业贸易。

之所以出现这些情况,是因为马嘎尔尼的使命失败了,但周琅派到广州的魏连理的使命却完成了,他成功的让广州地方当局明白了占领台湾,并且引起天地会起义的,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由于台湾问题现在已经被乾隆重视,广州地方官也重视起来,此时的满清官府和官员,在面对洋人的时候,依然是充满了傲慢的,所以不假思索的先将英国商船全部扣押,船员先抓起来,经过审讯发现,英国人真的参与了台湾事件,这对地方官来说,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是一件自己送上门的功劳。

第四十九节 战争危机(1)

魏连理很满意自己的操作,他这个人是没有勇气,可做这件事完全不需要勇气,所以他接受周琅命令的时候,不但十分放心,而且充满信心。

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将自己放在危险的位置,他是去向广州官府传递消息的,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魏连理的身份是台湾天地会分子,天地会在整个中国都是乱党,况且现在台湾天地会已经起义了,他这个身份去见满洲官员,不被抓起来直接砍头都是好的。

但如果不跟广州官员见面,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就没什么危险了。不见面却要传递消息,这在魏连理看来,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跟哈拉尔的船一起来到广州十三行后,魏连理就一脑袋扎进了附近的院妓。

他是青楼长大的,对这一行的门道十分清楚。广州没有天地会势力,但广州的青楼院妓依然掌握在社会组织手里。这是有传统的,青楼赌坊大车店,这些营生,都不是体面人干的事情,都是下九流的社会人在把持。而且已经有了一套通行的规矩,南派北派稍有差别,可广東的跟台湾的差别是很小的。

魏连理很清楚,要打探消息在没有这些地方更方便的了,他花了点钱,很容易就知道了一些他想要的信息,而且还跟当地的一些社会帮派拉上了线,必要的时候,他甚至能找到几个可用的人,当然钱还是要花的。

谨小慎微的他并没有把事情闹到必须动黑手的程度,他只是打听出来十三行的总商蔡世文常常宴请各国洋商的花船,然后耐心在哪里守着。

蔡世文没有让他等多久,就带着一个瑞典商人到城外的花船游乐。魏连理雇了一艘船,追了上去,面对拦他的打手,他告诉对方自己要见蔡世文,有重要的事情,耽搁了打手吃罪不起,然后范儿十足的随手扔出了一颗五十两的银果子,对方马上答应帮他引荐,他就这样在船上见到了蔡世文。

“蔡大人,你可听说了台湾的事情?”

当面就问。

台湾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听,谁会不知道,这件事闹的很大,但其实广東地方也没有太在乎,毕竟是海外孤岛的事情,这年头小打小闹的造反多了去了,还不都是一帮穷鬼闹得。

蔡世文点了点头:“这位仁兄有话请讲。”

看到蔡世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魏连理也不卑不亢,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低三下四,什么时候就得装大爷。

他很倨傲的说道:“台湾的事情,是英吉利人搞的。他们一边在台湾谋反,一边还来了广州做生意。我就问一问,这件事官府管不管。”

蔡世文完全弄不清楚魏连理的门道,也不敢看轻对方。

但多一事不如是中国人的处世哲学,他马上把自己摘干净:“这事儿是官老爷们管的,在下只是一届商贾,不谈国事。”

魏连理一副无所谓的架势:“那就随便蔡大人了。反正我家大人的话我带到了,英国人就在广州,是否属实抓来问一问便知。我只把话带到蔡大人这里,至于蔡大人是不是要告诉海关的大人们,就不关在下的事儿了。不过在下不得不提醒蔡大人一句,同样的话不止你一个人听了。自然还有别人知道,并且他们也知道你蔡大人清楚这件事,要是官老爷有兴趣问起来,你蔡大人却没有告诉大人们,怕是要吃干系啊。”

说完魏连理就举手告辞,扔下一封信后,就跳上自己来的花船,钻了进去,很快就消失在粉色的广州河面上。

蔡世文感到莫名其妙,但吃花酒的心思也没有了,他完全弄不清楚魏连理什么来路,但他这一行见的人多了,这种找他又不是要钱的人,往往不好对付,本来按照他的性格,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现在对方放下话了,就像对方说的,官老爷问起来不好交代,而且对方阴损的说会告诉别人他蔡世文知道内情,如果他还不去通告各位大人,倒显得他蔡世文包庇英吉利人了。

反正告诉广州的那些大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他经常跟官面上的人物接触,到时候就随口一说,就说是有人传话到他耳朵里的,这事儿也就完了,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蔡世文确实常常跟广州各级官员见面,他第二天就不得不因为一件商务上的纠纷,去粤海关解释,就顺嘴将昨天碰到的事情跟粤海关监督说了一下。同时将那封信转交给了粤海关的师爷,至于信他连拆都没拆,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不好。

没想到海关监督认真了。

乾隆年间设立的海关监督,性质上是皇帝派去代表皇帝的监督,负责管理粤海关事务,往往以满族亲贵充任,具有与总督、巡抚平行而班次略后的官阶。这个职务,跟康熙年间的江宁三织造一样,其实有时候充当的是皇帝的耳目。这些满人亲贵的消息,往往比地方官更加灵通,台湾的事情闹的已经让皇帝很不高兴了。要知道乾隆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几年前镇压了林爽文起义,皇帝高兴的将其列入自己的十全武功,谁想没几年就又闹了一次,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乾隆都自称十全老人了,难道还要再镇压一次,给自己加到十一全?

皇帝不高兴,这些亲贵就有拍马屁的机会,让皇帝高兴了,谁都好。

就像魏连理说的那样,把洋人抓过来问一问,审一审不就全都知道了。

此时广州真的就有洋人的商船停靠,而且正在东印度公司广州办事处那里活动,粤海关立刻派兵去扣了船,抓了人,连夜审问。

抓的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搭载魏连理来广州的哈拉尔和他的船员。

哈拉尔去拜访东印度公司的大班,因为现在中国(东印度)公司在广州没有建立商栈,所以还得依靠英国东印度公司,好在英国东印度公司作为中国公司大股东,他们也愿意提供一定的帮助,上次哈拉尔就是在东印度公司大班的帮助下,才置办了货物,然后返回印度的,这次已经是第二次了,熟门熟路。

大班对哈拉尔也很客气,因为知道台湾的情况,所以还跟哈拉尔仔细了解了一下,想看看台湾有什么生意可以做,可以将东印度公司的业务扩展过去。一口答应帮哈拉尔备货,但得等上几天。

结果才到第二天傍晚,清军就上门了,找大班要人,而且是指名道姓,大班稍微支吾了两声,对方蛮不讲理,直接就进去艘,将可疑的哈拉尔抓了起来,然后一番逼问。哈拉尔哪里受过满清的酷刑,把自己船员的寄宿地点全都说了出来,结果被人一网打尽。

所有人带到广州的大牢这么一审,一切都明了了。

第五十节 战争危机(2)

哈拉尔不是烈士,他只是一个雇员,犯不着为了东家死扛酷刑,基本上因为嘴欠挨了一顿打后就老实了,别人问什么,他说什么。

这就从印度谢清高招募他开始,到周琅组建中国(东印度)公司,再到台湾遭遇清军劫掠,最后反攻左营,然后遇到天地会起义这些事情全都交代了出来。

审问的粤海关的官员,翻译是十三行的商人,一切都是满清官府自己人,这个结果他们当然相信。更何况他们去抓人的时候,就是因为得到了一封密信,审问的所有内容,都跟密信上的内容符合,完全没有理由怀疑。至于是谁透漏的消息,海关监督不想深究了,无非就是一些看不惯英国人这些年生意做的好的其他夷人使得坏,只要消息是真的,无论如何粤海关监督都立下了大功一件,皇帝怎么也得给他一个办事得力的评价。

而且这件事十分离奇,一个中国人跑到了印度,在哪里组建了一个跟洋人的公班衙一样的机构,然后雇了洋人当打手就跑去台湾占了一块地方。越离奇越好,越离奇就越有人感兴趣,粤海关受到的关注就越大,这件功劳也就越大。

所以粤海关马上上奏,基本按照事实来写,只是隐去了几笔,比如哈拉尔说他们因为风暴不得不在左营停泊,结果遇到左营清军的袭击,这绝对是污蔑,污蔑我大清兵弁,所以就只写是一个叫周琅的汉人,心怀叵测,居心不轨,勾结夷人,祸乱海疆。

为了让这件事显得更加意义重大,从而衬托出粤海关对海疆事务的敏锐,海关监督在奏折中还多次将周琅勾结英吉利夷人跟明末汪直等海商勾结倭人,最终酿成祸乱东南数十年的倭寇之乱相比较,建议朝廷尽快严整海疆,严防洋夷云云。

赶巧了,粤海关监督的奏折才上上去,就又有三艘英国商船听到在了广州,而且又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船。

根据哈拉尔的交代,周琅从印度不久前又弄来了五艘大船,粤海关监督心中疑虑乍现,马上让人将这三艘船的资料送过来查验,粤海关长期管理海贸,对洋人船只进出广州都有一整套管理办法。

当然这些管理,相对于现代关口管理来说,是显得粗糙了一些,但流程中还是相对严谨的,是广州地方摸索了几十年形成的流程。

首先商船到达广東之后,不能直接进入广州,而是要在澳门招募引水员,这些制度是一个乾隆九年就任澳门同知的叫印光任的官员制定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防范之前引水制度的混乱,导致很多洋人私自雇佣当地渔民引路,出入广州无法监管,不但走私情况猖獗,连海防都有很大的隐患。

根据印光任制定的制度,“洋船进口必得内地民人带引水道”,是不能随便就进出广州的。引水员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必须“请责县丞将能充引水之人详加甄别,如果殷实良民,取具保甲亲邻结状,县丞加结申送,查验无异,给发腰牌执照准充,仍列册通报查考。”

这种规定让洋船必须先到澳门,在澳门海关雇佣那些官府裁定的良民充当的引水员,然后才能进入珠江。

这些获得许可的良民引水员,“至期出口等候,限每船给引水二名,一上船引入,一星驰禀报县丞,申报海防衙门,据文通报,并移行虎门协及南海、番禺一体稽查防范。其有私出接引者,照私渡关津律从重治罪。”

引水员等到洋船之后,每船必须有两个饮水,一个上船引水,另一个则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将洋船的文件禀报澳门县丞,县丞则查过之后移送海防衙门,虎门水师以及南海和番禺县等衙门。引水员如果敢私自带洋船入珠江,就会被治重罪。

这些引水员,不能停在澳门,而是停留在珠江口外的万山群岛或担杆岛等候,久而久之为了让洋人分清是渔船还是引水船,引水员们甚至发展出了专门的船型。引水船相比渔船,既长又矮,桅杆很短,斜插在船尾,还经常挂上让外国人感到显眼的旗帜。

他们能有财力打造专门的船,其实就是因为引水这项业务有丰厚的利润,因为是跟官府合作的垄断业务,所以收费颇为昂贵,一个人往往就得30个银元,洋人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乃至鴉片战争之后,英国人甚至将引水权当作一项特权,写入了条约中,从此洋人可以自由雇佣他们想要的引水员,而不用受制于官府发放牌照,时常勒索洋人的那些引水员了。

按照澳门地方官府的说法,这些引水人都是由香山县丞选择殷实的良民,发给腰牌执照充任,说他们是单纯的好心人,领航结束后就以捕鱼为生。可实际上因为有利可图,官府的程序又有大把的空子可以钻,于是就出现了许多实际上对水文一窍不通,但在官府有关系,能弄来牌照的人垄断这些生意,然后雇佣渔民为他们完成任务。

这些引水员即便有牌照,也不能直接带船进入广州,因为他们属于外洋引水。根据官府的规定,各国船只来粤贸易,现将各国批照(出海关货物清单)交给引水看过,并且当面核查清楚,甚至会一一闻名船长和水手名字一起登基之后,去澳门县丞衙门挂号,挂号后引至虎门报验。

到了虎门,澳门的引水就算完成了任务,从虎门到广州黄埔港这段内河航道,这归内河引水管理。

由于几十年都是如此,以至从虎门到黄浦这段路程,都有了一个专有名词,称为上省,就是去省城的意思,离开广州去澳门的,则称为下澳。

洋人的船在虎门,接受虎门水师的查验,公文和货物都无误之后,会发给上省执照,这时候引水职责就结束了,有时候是粤海关派来的胥吏接管,带领洋船前往广州,有时候也有广州有执照引水员负责,总之管理充满了空子。比如只要肯给钱,稽查的关口往往不会那么苛刻,对偷报漏报的货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不肯多花钱,就是所有流程符合规定,也会难为你,甚至无理由扣你几天都有可能。

因此一般洋船不但会按照各种潜规则掏钱,也会按照官府的要求,老老实实接受稽查,除非是那些走私船,正经来广州贸易的,都会留下成套的公文备案。

这一套管理程序,让三艘英国商船还没有到广州,相关文件就已经送到粤海关备案了,一般情况下,这些文件是没人会看的,可海关监督现在不是正上心为皇帝分忧,睁大了眼睛在抓这件功劳吗,所以就查看了这些公文,结果一查就真查出来了。

根据引水员按照规定,王绍敏等三名澳门引水员查验了三艘船,报告说船上都没有货物,船上各有“商梢三十名,大炮十六门,鸟枪二十枝,剑刀二十口,火药二百斤,弹子一百个。船名、船长姓名、人数,出发地和国家等信息也都一一登记在册。”

那这些信息对比了之前哈拉尔的交代的情况,海关监督惊喜的发现,这三艘船竟然就是哈拉尔交代的五艘船中的三艘,海关监督当即就兴奋了,感慨自己真是好事成双,这送上门来的功劳是一件接一件。

没什么说的,三条船全部扣下,人全部抓住。

但这三条船,可都是正经的东印度公司的船,船上拥有强大的武装力量,而且他们确实有把柄在手,加上昨天海关已经在东印度公司抓过人了,从船长到大班都不敢让三艘船的船长水手被官府抓走。

历史上,东印度公司也不是没跟当地官府发生过冲突,甚至闹到对峙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比如广州一直对洋人设立了各种充满歧视的政策,比如不准窝藏妇女和军火、不准雇佣中国仆人、不准学中文、不准乘轿、不准进城、不准带家眷等等。

商人最多可以在城外的十三行商馆居住,可就算在这里,也不允许女人和武器进入。当地官府将洋人妇女跟大炮刀剑并列,虽然让各国商人十分不理解,可大家都从心里觉得女人跟武器的犯禁程度是不一样的,那些久经寂寞的各国商人,偶尔就会触犯这条禁令。

最早的是乾隆十六年时候,一个荷兰大班带妻子进入十三行的瑞丰行居住,结果甚至惊动了广东巡抚,被巡抚亲自派兵驱逐。

事实上他们不知道穿衣暴露的洋人妇女进入广州的街道上,会引起百姓的纷纷围观,这在讲究礼法的官员看来,造成的恶劣影响简直比大炮还要恐怖。

由于清廷一直出于强势地位,所以这些年洋人一直都很老实,尽管心中十分不满,可很少有人挑战这些禁令。他们只能自嘲,“我们这些可怜的广州外国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修道士,就连女人的声音都是一种奢侈品,广州的官员是不允许他们的外国同性们享有的。”

英国人自己都曾抗争过,东印度公司向两广总督写过抗议书,表明“全部大班(长驻广州商务人员)都是本国绅士,有的还是不列颠国家议会成员。公司人员每年需要6个月以上的时间留在商馆,不准携妇乘轿进入,使他们感到被贬为卑贱种族的侮辱。”

但这些都没有用,傲慢的中国官员根本就不理会这些夷人的无理取闹,这个时代,居住在广州的洋人被称作番鬼,不能出现的妇女被叫做番妇,两广总督只允许番妇居住在澳门,就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由于在广州跟官府的冲突往往没有任何好处,作为“东印度公司特派委员会”主席,也就是俗称的公班衙大班的亨利布朗(Henry Browne)在但凡有可能的情况下,都不愿意跟地方官府发生冲突,可这一次真的不能让官府把人抓走,况且是抓走那么多人。

一旦抓走,史密斯知道,台湾的事情可能把东印度公司牵扯进来,但多少还有周琅组建的中国公司作为缓冲,可这些人一旦进入官府的大牢,一个弄不好可就很难活着出来了,对于满清的法律,史密斯真的是充满恐惧,因为他就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件事到现在都让感到深深的内疚。

第五十一节 战争危机(3)

那是在1784年,距今已经过去了十年,那时候布朗也不是东印度公司驻广州的大班,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书吏。

当时出现了这样一件事,一艘名叫休斯女士号的商船抵达广州,按照惯例,为了表达远航到中国的喜悦,船长下令鸣放礼炮,但出现了意外,导致两个围观的中国人死亡。

当地官府强烈要求船长交出罪犯,要求把炮手法办,为了威胁休斯女士号交人,官府还绑架了一名船员。当时东印度公司也受到当地官府的压力,指示船长交出肇事水手,当时东印度公司的大班表示这名炮手会受到公正审理和宽大处理,因为根据他对中国法律的了解,造成意外死亡的当事人可以减刑。

可他没太不了解中国的司法了,那是有法但没有法制,法律放在哪里未必会照章执行,炮手被交出去后,根本就没有经过严格的审理,直接就被绞死了。

而当时在接受东印度公司要求交人的时候,休斯女士号的船长还给东印度公司大班写了一封措辞恳切的信,“恳请尊敬的史密斯(大班)照看这位老人,您最好为这位老人的案子与浩官联系联系,我希望中国人不要伤害这可怜的老人,因为那件事完全是一桩不幸的意外”。

不但如此,东印度公司大班还收到了一封两广总督的斥责信,指责他们没有在案发当时就交出人犯,给东印度公司严厉的警告。

布朗是这件事的亲历者,此事之后,他就对当地的法律充满了恐惧,对当地官员高高在上,不把人的生命,尤其是洋人的生命当回事的态度感到恐惧。

可正因为如此,他就更不能让三艘上的近百人都交给当地官府了,之前他们从商馆中抓走了哈拉尔,哈拉尔毕竟是一个挪威人,而且不是东印度公司的雇员,可是这些人都是直接从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中派到台湾去的,除了底层水手有不少印度人外,多数人都是英国人。

如果将这些人交出去,被当地官府审讯出他们跟台湾有关系,布朗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详细辨别英国东印度公司和周琅组建的中国东印度公司之间的法律关系,而是直接将这些人全都处死。

反正布朗不敢冒这个险,于是他第一时间让水手们武装起来,跟抓捕他们的衙役对峙。

同时他发动自己的人脉,先跑去找十三行总商蔡世文、潘启官这些在他们跟当地官府之间的中间人。

布朗知道跟官府对峙很严重,但当地官府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有钱就能办事,有钱就好办事,其实早在1722年的时候,就曾出现过类似休斯女士号这样的洋人杀人的事情,当使用2000两白银就平息了事件,只可惜休斯女士号事件的时候,东印度公司处理这些法律问题的经验还不够丰富,结果没有提前打点,没等到开庭,人就被秘密吊死了。

在中国已经混迹了十多年的布朗,却早就摸清了这些规则,所以他就打算先抗拒抓捕,然后用钱摆平。

可是蔡世文那些人传回的消息是,海关监督大人不肯通融,多少钱都不行,反过来要求东印度公司把这些人都交出来,否则威胁断绝跟英国的贸易。

潜规则已经走不通了,布朗只能走官方渠道,他派人马上去澳门等待出航的马嘎尔尼,他认为马嘎尔尼的身份是英国特使,代表的是英国政府,希望利用这个官方身份跟当地官府交涉,给当地政府施压。

布朗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这次海关对抓人如此执着,按照他的了解,粤海关的盛住大人可是一个十分喜欢银子的人,什么样的银子他都敢拿,什么样的事情他都敢兜着,可这次竟然就是不肯通融。

盛住确实是一个贪财的人。

除了粤海关监督,他还先后任过总管内务府大臣,工部和户部侍郎,署工部尚书等职。不但贪财,胆子还打,甚至将皇宫内库的珠玉瓷器甚至皇帝的玉宝拿出宫变卖。被发现后,皇帝也仅是将其革去全部差事,最后授予西陵总管内务大臣,办理皇陵修建事务。

皇陵竣工不久,到朔望祭日的时候,本该盛住亲自前往主持祭祀,但他却私下派人代替自己去,结果随从在陵区的白桩以外,青桩以内的风水禁地开塘取石,这是严重犯禁的事,是破坏皇陵风水的行为,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要杀头的重罪,因为老百姓都相信,坏人祖坟风水犹如杀人。

所以盛住被革职,发配到新疆。但皇帝还是不忍心,宽恕了他的罪责,还赏给他一个副都统的职衔。第二年盛住死了,皇帝还给了他恤典。谁知道,他死了,他做过的更大的事情才暴露出来,原来他在修造皇陵工程中,任意侵吞工程银两,偷工减料。皇帝这才发怒,命人抄家,结果查到一本旧账,账中记载了盛住扣留灰斤加价银五万余两,扣留四万两采办练山石银,两笔达九万两。

连修皇陵的钱都敢貪,相比之下在内务府偷买宫中宝物都不算什么了。这样的人当然是贪财的,但问题是,盛住为什么敢贪这种钱,这已经不能用胆子大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不要命,除非他是一个疯子,否则就一定是有恃无恐,即便出事了,也兜得起,他属于后者,因为几次案发,皇帝都从轻发落了他。

原因很简单,这家伙是一个权贵,而且不是普通的权贵,是满清一等一的权贵。

不用提从龙入关那时候的风光,就说他本人就是一个公爵,袭封他父亲的三等承恩公,依照清朝降等继承原则,他父亲的爵位更高。

可盛住的身份,还不能用普通的王公子弟来描述,因为他家实在是权贵中的权贵,王公中的王公,但事实上,盛住家十分普通,幼年也过着普通但向往富贵的生活,他父亲最高也只做到了内务府大臣职务,虽说也是权贵人家,但相比真正的王公贵族还差的很远,甚至小时候盛住常常遭遇同龄权贵子弟的歧视,因为他家是正白旗包衣出身。

发迹完全靠一件幸运的事情,那就是送入宫中做秀女的姐姐,在乾隆三十九年,被乾隆赐册成了皇十五子颙琰的嫡福晋。

二十年过去了,他姐姐不但给颙琰生了多个皇子、皇女,关键是他姐夫颙琰这几年颇得圣宠,年老的乾隆皇帝时常亲自教导,八旗权贵内部都在传言,颙琰很可能已经被皇帝立为了储君,名字早就藏在了正大光明匾的后面,只等乾隆一死,拿出遗诏就能继位。

姐夫的地位见长,盛住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不但官越做越大,还都是肥缺,比如内务府大臣,粮道之类的官他都做过,但最肥的还是粤海关监督这个缺。粤海关被称为天子南库,收取的税银其实并不上交给户部,而是直接交给内务府,因为海关就是归内务府管的,钱都是皇帝的内库所有。

这个职务就跟江宁织造一样,都是皇帝的贴心人才能担任,一边负责为皇帝监督地方,另一边其实也是皇帝照顾亲信的手段,就是让亲信去捞钱的,所以历任海关监督,少有科举出身的官员,都是权贵子弟充任,结果贪腐大案就出了四五起,可皇帝没有杀一个人,甚至出现了东印度公司大班洪仁辉实在无法忍受海关监督的勒索,打算跑去北京找皇帝告御状的丑闻,但乾隆依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革职了当时的海关监督,反而对洋人十分恼怒,把洪仁辉在澳门圈禁了三年,然后驱逐出境,拒绝其永久入境。

盛住这个纨绔子弟,就是因为是皇亲的身份,才得以得到粤海关监督这个肥缺的,本来以为就只能发财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立功的机会。

他这样的少爷羔子,尤其是现在行市见长,都传他姐夫会继承大统,他就不单单是想发点财了,也很想做出一番事业,给别人瞧瞧,尤其是给自己的姐夫,未来的皇帝瞧瞧,让自己的姐夫在乾隆面前长脸。

这次好容易碰上了台湾天地会起义还勾结洋人这种大案,他怎么可能为了一点钱,就放弃这么一个扬名立外甚至名垂青史的机会呢。

所以盛住及其强硬的要捉拿英国水手,结果遇到英国人武装抗拒抓捕的行为,盛住的脾气,马上就炸了,还反了他了,当爷是纸老虎?

于是他马上知会广州将军,要求对方调动广州八旗抓人。

盛住的身份地位放在这里,广州八旗将军也不敢不给面子,加上八旗将军也是旗人,不可能不帮助盛住而包庇英国人,所以很快广州八旗就出动了。

人不多,就一千马步兵,但足以将三艘英国商船,一百人的水手包围了。

此时大班布朗收到了马嘎尔尼的回信,告诉他不惜任何代价让士兵突围,不能让这些船员和水手落入清军手里。

八旗多么腐烂且不说,就是强盛时期的八旗軍队,也不可能拦得住西方的武装商船啊,结果对方选择突围,清军根本无处下抓,派出小船拦截,却被对方撞翻,开炮轰击,结果对方竟然还击了,打死打伤了二十多八旗兵。

事情到了这一步,盛住依然不怕,而是直接一封奏章,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头上,这次也不提周琅引夷人的事情了,就直接说都是英吉利夷人勾结天地会乱党,证据确凿,不等朝廷回复,他就让八旗兵封了东印度公司的商馆,没收了所有货物,不但封馆,不但扣货,他还抓人,直接连大班、二班、三班在内的所有东印度公司职员都抓了起来。

并且通过蔡世文这样的十三行商人,向所有洋人传话,在英国人交出肇事商船之前,不但不会放了这些大班,还永远停止跟英国人贸易,粤海关真有这个权力。

事情闹到这一步,其他洋人自然看戏,英国人却头疼了。

而东印度公司总部都被端掉之后,留在广东地区的,就剩下一些在澳门的散商,以及停留在这里等待风期,并且已经准备好出航的马嘎尔尼使团了。

作为英国派遣来的正式特使,又是英国贵族,他身份地位最高,立刻就成了所有英国人的主心骨,大家都希望马嘎尔尼能给中国官府施压,让他们马上释放东印度公司广州特派委员会的大班和职员,尽快恢复贸易。

马嘎尔尼本就在北京憋了一肚子火,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因为他有骄傲的事业,东印度公司和英国议会派他来进行这次外交活动,就是看重了他的能力。在英国,大家公开夸赞马戛尔尼善于交际、多才多艺、令人愉快,是大使的理想人选,他有着辉煌的外交事业,曾率领一个外交使团成功地访问过俄国,与那位难对付的叶卡捷琳娜相处融洽,可这次在北京却吃瘪了。

乾隆拒绝了他提出的所有要求,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给他,这让他有了沉重的挫败感。他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其实接受失败打击的承受力反而并不强,这种挫败感,又让他把出使过程中遇到的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都看成了一种侮辱。

他是来出访的,但上岸后当地官员就给他的船上插上了贡使的旗帜,好像他是一个属国进贡的使者一样,他面见英王的时候,也只需要单膝跪地,但中国人却逼迫他双膝跪地,他只用双膝跪拜过上帝。

如果他出使是成功的,其实这些遭遇也就不是一回事了,如果真的不能接受,早干嘛去了,满清官员给你插上旗子你可以拔掉吗,对方不同意你大不了不去北京了,你不肯双膝跪拜,同样也可以不见乾隆啊,大不了直接放弃访问,结束出访不是真正表达不能接受的态度吗?

可当时马嘎尔尼都接受了,结果乾隆没答应他任何条件之后,他马上觉得之前那些要求变得不能接受了,感觉自己英国绅士和贵族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任何事情一旦上升到感情高度,那就无法用理性来处理了,所以马嘎尔尼才写信告诉布朗大班说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产生武装冲突都要突围,结果引起了双方的交火,导致了八旗死伤。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马嘎尔尼会平静下来吗,当然不会,他反而觉得更加的愤怒,感到耻辱,这次他甚至认为,这已经不是满清对他的侮辱,而是对整个不列颠联合王国的侮辱,他认为必须做出回应。

西方人习惯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处事风格,无理且要搅三分,更何况现在马嘎尔尼觉得自己占理的情况了。

于是马嘎尔尼直接召集了澳门的所有英国人,让大家都先撤离大陆,登上马嘎尔尼使团的三艘大船,汇合了从广州突围出来的三艘武装商船后,马嘎尔尼的舰队规模达到了六艘,他直接封锁了珠江口。

并且向广州官府发出抗议,要求马上释放被扣押的英国人,并且对他们进行赔偿。

马嘎尔尼的态度是强硬的,可他的对手盛住也是一个无理闹三分的主儿,哪里肯服输,英国贵族马嘎尔尼要面子,盛住这个大清爵爷的脸也不能没处搁去。

所以盛住不但不交人,反而继续联系八旗兵动手,还行文虎门和各地水师,要求他们马上赶走英吉利人。

马嘎尔尼封锁珠江口就是为了威慑,可发现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光是封锁显然无法让对方妥协,于是马嘎尔尼开始攻击炮台。

明朝时期,英国海军威德尔舰队,就能轻松攻占虎门等炮台,更何况海军力量更加疲弱的清朝呢,所以马嘎尔尼轻松占领了虎门等炮台,甚至一度攻占了广州城外的几处炮台,但马嘎尔尼悲催的发现,依然无济于事。

因为对方根本就不跟他谈判,打不过对方也不来进攻,就这么耗着,派兵对峙着。

可是马嘎尔尼却拖不起,一来东印度公司那些职员都被广州官府扣押着,二来总不能一直这么对峙下去,那么贸易还做不做了。

但让马嘎尔尼服输,将三艘商船和上面的上百水手都交给盛住,马嘎尔尼却无法接受。

既然不能妥协,又不能消耗,那就只能继续施压,施加更大的压力,逼迫对方妥协了。

一边马嘎尔尼号召广東的英国人能战斗的都拿起武器,来捍卫英国王室和上帝的荣耀,一边则写信让人带回印度向东印度公司请求支援,同时他还想起了在台湾还有一只东印度公司的軍队,从广州逃出来的三艘武装商船的船长,也建议马嘎尔尼调动这只軍队来给广東官府施压。

所以马嘎尔尼除了向印度求援之外,也写了一封信让人送来台湾交给科林,希望能得到科林的援助。

————————————

就一个大章,当作两章吧!

第五十二节 发兵广东

科林收到信是十五日之后,他收到信后思考了一夜。

这封求援信,让科林的心十分复杂,但大多是兴奋、激动这类情绪,因为他从中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机会,一个创造奇迹的机会。

让他不由想到当年克莱武在孟加拉进行普拉西战役的故事,当时孟加拉当时拥有7万名军队,53尊法国东印度公司送给他们的大炮和40名法国炮手。克莱武的军队只有900名英国士兵和2000名印度士兵,如此悬殊的兵力,克莱武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战斗,这种战斗本身就已经让人热血沸腾,更让人热血沸腾的是克莱武还打赢了。

打赢一场兵力悬殊的战斗,就已经足够吸引科林的了,更让科林兴奋的是,克莱武打败孟加拉王公之后的收获,他个人从孟加拉的国库中掠夺了几十万英镑的巨额财富,对于财富的渴望科林并不强烈,可这场战役后,英国控制了整个孟加拉的结果,却让科林兴奋的难以自抑。

普拉西战役已经过去了四十年,现在的英国人已经对这场战役的价值有了充分的了解,可以说英国在东方世界之所以有如今的优势,全是拜这次战役所赐,而克莱武也因此成为了一个英雄,获得了爵位。

建功立业,才是对科林这种贵族子弟最强烈的吸引,当然能发财同样很好,没有钱那叫什么贵族。

科林之所以联想到克莱武,是他觉得他现在的境况,跟克莱武当年十分相像,克莱武面对的是印度莫卧儿王朝,科林现在则要面对同样古老的中国清王朝,克莱武在孟加拉打了一仗,结果获取了整个孟加拉,那么他科林去广东打一仗,是不是能获得整个广东呢。

一想到广东,他顿时就想到了茶叶、丝绸、瓷器,以及无穷无尽的财富。

他跟克莱武唯一的不同,那就是当时克莱武不但是英军统帅,还是孟加拉总督,现在可怜只是在中国的英国武装力量的统帅,却没有其他身份,可打赢了这一仗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他会得到什么?广东总督,不,应该是中国总督!

一想到自己现在得到的这个机会,将是成为整个东方最有权势的英国人,科林就忍不住的兴奋。

对这一点他毫不怀疑,因为这封求援信是马嘎尔尼写的,寄托了这两年英国人全部想象力的马嘎尔尼亲自写信请他援助,一旦他成功帮助了马嘎尔尼,他知道,他的功绩,将直接传入英国最高层,会直接放在英国议会、英国首相、英国内阁面前,会有无数的权贵讨论他的功绩。

至于英国国王,哦,那是个傻子,但摸着他的头顶册封他为伯爵的画面,一样美丽。

至于自己能不能打赢这个问题,科林心里没有一丁点的怀疑,他觉得他现在比克莱武当年的力量更强大,克莱武不过拥有不到两千軍队,而科林现在可是有四千多人的雄厚兵力,一千五百欧洲人和印度人组成的雇佣兵,以及他成功招募的三千多人的中国士兵,这股力量足以让他打败十万中国軍队了。

兴奋了一夜之后,科林才冷静下来,立刻軍队命令出航的准备,同时他派人来联系打鼓港的周琅。

这让周琅颇为意外。

科林要去广州,这不意外,这是周琅破釜沉舟计策的结果,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为此他不惜将自己的身份完全暴露在满清官府面前,目的就是为了拖英国人下水。

让广州官府对广州的英国人下手,以周琅对这时期的满清官府的了解,知道那些当官的可都不是什么讲理的主,而且跟鴉片战争后的情况完全不同,此时满清官员对洋人的态度充满了不屑,澳门县令打葡萄牙总督板子的情况从明朝开始就有了,至于英国人,也只有英国人自己把自己当回事,那些官老爷没几个知道英国的。

所以只要让广州官员知道是英国人参与了台湾叛乱,那么他们肯定会行动,这时代的满清官员对英国和英国人不屑一顾,可是随着实力的强大,英国人已经开始形成他们独特的自豪感,自认为在欧洲都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是不可能任人宰割的。

两个同样傲慢的组织产生冲突,结果很容易走向激化,周琅估计,满清官府抓英国人审讯的概率在八成以上,而英国人不肯束手待毙,采取抵抗措施的概率同样高达八成,也就是有八成可能,广州官府会跟东印度公司产生冲突。

产生冲突之后,两个同样傲慢的家伙,又绝不肯轻易向对方低头,那么事态肯定会有一波扩大化,都会针锋相对选择对抗,满清自不用说,他们在广东地方的兵力就很雄厚,可英国在东方能调动的軍队,最近的正是在台湾,他们不调动科林手里的軍队,还会调谁的?

因此这一切完全是周琅计划好的,现在也在按照他的计划来,至于事态最后发展到什么地步,鴉片战争是不是会提前爆发,周琅已经顾不上了,破釜沉舟的意思就在这里。

这让周琅心理是有一定负担的,因为这意味着他提前将英国势力引入了中国,中国的命运会怎么样就说不好了,这就是周琅的心理负担,他不认为任何人有权力将民族和国家推入危险的境地。

为此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现在英国的国力还没有鴉片战争时期强大,印度也没有完全被英国统治,他们能用到中国的力量比鴉片战争时期要少得多,而中国也没有咸丰时期那么虚弱,乾隆的个人能力说到底比他儿子和孙子要强一些,在英国实力没发展到顶峰,满清势力没有虚弱到谷地的时候,让他们碰撞一下,也许结果会有些不一样。

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也就是英国打赢了战争,结果又会如何,顶多像鴉片战争一样,割地赔款,想必此时的满清比几十年后的满清也更能承担损失。更何况还有周琅存在,满清被削弱,但英国又无法打垮满清,更没力量统治中国的情况下,周琅在中间获得的空间,也许更大一些。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周琅将来能成事的基础上,如果他失败了呢,那么他现在的行为,就是引狼入室,他将比吴三桂的行为更加可耻。

就在周琅心情复杂的时候,科林突然派人来了。

派人来周琅也不意外,因为科林手里掌握的軍队,名义上是属于中国(东印度)公司的,作为中国公司在中国地区负责人,没有周琅的同意,科林调动軍队在程序上不合法,除非科林想要撕破脸,那么他就会来征求周琅的同意,反正这也不过是走一下过场,周琅同意当然好,就是不同意,他依然会调动軍队。事实上周琅并不知道,科林来征求周琅的同意,是马嘎尔尼在信中要求的,科林这种军官可以不在乎程序的正义性,马嘎尔尼这种外交官却认为很有必要,所以提醒科林尽可能征求周琅的同意,当然周琅不同意,科林也是要发兵的,只是那样就跟中国公司撕破脸了,这对马嘎尔尼来说,是一种损失。

让周琅意外的是,科林竟然请求周琅一起发兵,他竟然希望周琅能带打鼓港这里的一千多士兵跟他一起去广州作战。

这是周琅没想到的,以他对科林的了解,这个年轻傲慢的英国军事贵族,充满了自信,怎么还会看得上自己手里这点兵力。

而且按照周琅之前的计划,他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卷入这场东印度公司和满清地方官府之间的冲突中来,计划的全部意义,就在于东印度公司从台湾把科林弄走,然后给周琅腾出足够的发挥空间。

可现在科林却希望自己跟着一起去广州,这下子让周琅犹豫了起来。

但他只犹豫了片刻,他就决定要去广州,还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他无法说服自己把民族和国家推入未知的风险,而自己却置身事外独善其身,所以他要去,尽管他去了可能也没什么用,但他心里总觉得,他去了总能做些什么,说白了还是为了内心好受一些。

于是科林在准备出航,周琅也开始准备出航。

理论上来讲,周琅可以一次性将出击士兵都都送上船,因为他手里有一艘栽种五百英吨的幸运号,满载运兵的话,最多能挤下一千人,而周琅手下目前就只有一千两百士兵,还要留下防守打鼓港的兵力,所以能一次全部出航。科林就不行了,他手下现在有三艘武装商船,其中一艘是从澳门来报信的,另外两艘是之前就留在左营的,都是载重五百到八百英吨的大船,一次性装载三千士兵是足够的,可是科林手里有四千人,除了最开始的三百华人士兵,还有一千五百印度援军,以及新招募的三千新兵,总数将近五千人。

但最后双方都决定分两次运载,原因很简单,哪怕是周琅现在部队,也不再是简陋的拿刀农民了,而是有一定分工的軍队,有步兵,有炮兵,如果拉上必要的武器装备和一些补给的话,一次运输就太紧张了。

周琅决定留下三百人来防御打鼓港,就留下赵文带领的两百多士兵,以及之前训练出来的一半炮兵,另一半五十个炮兵,则让陈逆直带领着一起去广州,周琅需要自己的部队积累战斗经验,这次跟科林指挥的軍队一起作战,是非常好的刷经验的机会。

准备了三天时间,已经到了1月底,周琅终于下令兵发广州!

第五十三节 广东局势

陈三妹真的是一个好妻子,知道丈夫出征,她也不哭不闹,默默帮忙收拾好了行装,这就是天地会儿女了,换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怕做不到这么冷静。

陈三妹从不干涉周琅的正事,默默做着一个贤内助的角色,但周琅并不认为她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哪有女儿不想娘家的,可是她的娘家,她的哥哥现在被清军包围在彰化一带,已经许久没有准确的消息传回来了。

陈三妹从没有在周琅面前提过她哥哥的事情,也没有哭求周琅去救她哥哥,但周琅不相信她不关心。周琅一直也没提过,因为他始终将天地会当成潜在的对手,将陈周全看作自己最大的威胁,可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对妻子有一份亏欠。

“等我从广州回来了,我就发兵北伐,大哥一定没事的!”

临行前周琅许下了这样一个承诺,没看到妻子的表情,因为她背过了身,让出征的丈夫看到妻子流泪,这不吉利!

自从上了船,周琅就觉得热,他甚至拉低了领口,让冰冷的海风吹进他的胸口,但依然无济于事。

他站在船头,看着起伏的船身砸碎碧蓝的翡翠,天际一望无边,看不到彼岸,犹如人的未来总是遮在命运面纱的后面。

再远的行程也有尽头,十个日夜之后,船就到了澳门外海。

没有贸然入港,因为此时陆地上的情况不明,马嘎尔尼跟当地官府的冲突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周琅也不清楚。

谢清高拿着望远镜在珠江口一带搜寻,他在寻找引水员,寻常时期看到海船到来,就有引水船靠上来,因为这是他们的生意,一次三十个银元,是相当丰厚的酬劳。

可是今天很奇怪,外海一片平静,连渔船都看不到几艘。

显然正常的社会秩序已经受到了冲突的影响。

“进伶仃洋看看吧,也许官府已经把英夷平了。”

谢清高放下望远镜后冷冷的说道。

他对这次出击十分不满,因为表面上看这是周琅在帮夷人对抗官府,他甚至骂出了认贼作父的话来,即便后来周琅向他坦诚自己并不是跟英国人一条心,跟英国人一起去广州,也许还能制约英国人,但谢清高也是半信半疑,觉得多半是借口。

可他还是来了,因为就像周琅想的那样,他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谢清高不来,他船上的大副可以来,而谢清高还真舍不得把自己的船交给别人。

进入伶仃洋不久,还真的就碰到了一艘船,对方直接就靠了上来,这时候周琅才弄清楚了目前的状况。

让他惊奇的是,这艘船明明都是广东人,可竟然是为马嘎尔尼服务的,船是常年在珠江流域迁移的渔船,人是不被社会接纳的疍民。

他们拦截周琅的船,本来是要挡回去,发现是马嘎尔尼的援军之后,就一路将幸运号接引到了虎门。

到了虎门情况更加明晰。

马嘎尔尼一个月前开始行动,当时他手里只有七艘武装商船和军舰,这在广州洋面上,已经算是一只不可忽视的力量了,更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有相当数量的陆军,因为马嘎尔尼可不是一个人,他来中国是带了一只数量庞大的使团的,总人数高达600人,除了一些文职人员,研究学者和后勤人员之外,大多数都是军事人员,其中就有高达300人的陆军士兵。

但这样的兵力跟广东官府对抗,依然远远不足,所以马嘎尔尼当时就号召在广东的全体英国人武装起来捍卫英国的尊严,响应者为数不少,在澳门就有几艘英国商船等待出航,这是正经的航海季节,有许多去年夏天到来的商船集中,要不是有许多船已经走了,马嘎尔尼会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这些在澳门的英国商船和水手武装起来,为马嘎尔尼增加了一百个士兵,同时多了三艘武装商船和四十多门大炮,马嘎尔尼还在澳门雇佣了一批无业的欧洲冒险家,又多了两百个士兵。

加上从台湾到广州的两艘武装商船,马嘎尔尼一时间拥有了一只十二艘舰船,还有一千兵力的武装力量。

尽管用这一千杂乱无章的軍队去攻打广州不太可能,但攻占几处险要关口是足够了,马嘎尔尼选择的是,从澳门进出广州的咽喉虎门,清军在这里有一个水师协,数百名水师士兵驻扎,还有为数不少的大炮,以及坚固的防御工事。

可竟然没有阻挡马嘎尔尼舰队超过一上午,早晨攻击,下午马嘎尔尼就坐在水师协的官署里喝下午茶了。

占领虎门之后,马嘎尔尼闹出的动静足够大了,他以为当地官府会迫于压力跟他谈判,可迎来的是当地一次次调兵遣将,对方派出的援军很快就到了,但却没有贸然进攻虎门,而是远远驻扎,对方不进攻,马嘎尔尼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反击,就一直这么对峙着。

陆地上进行对峙,水面上马嘎尔尼却没有停止动作,由于占领了虎门这个咽喉,而官府却没有妥协,马嘎尔尼一边请求援军,一边自己努力给当地官府施加更大的压力。

他采用的办法是阻绝贸易,封锁一个国家的海岸线,断绝对方的贸易,一直是西方国家用来给敌人施加压力的最好办法,因为西方国家都是小国,贸易是必需品,就算大如法国,也无法承担断绝贸易的后果,但这个方法在满清身上也不好使。

不过结果没有收到,战术是完美的完成了。

依靠十二艘舰船的强大力量,又有虎门咽喉要道的地利,广州到澳门之间的贸易一时之间确实被阻断了。

不过马嘎尔尼也遇到了很大的压力,因为满清官府对封锁还没有表示,在澳门的各国商人却都受不了,纷纷通过各国的代表向马嘎尔尼提出抗议,此时正是航海时节,大家都忙着进行最后的备货,这个节骨眼封锁贸易,给他们带来的损失太大了,等待了一年,眼看着就要起航,少一批货物就少了数倍的收益,一年时间可就白等了。

马嘎尔尼也不想跟所有国家为敌,他是一个外交官,他不但不愿跟所有人为敌,甚至还反过来游说各国,希望各国支持他,大家一起给当地官府施加压力,要求他们制定更有利的贸易政策,而且要求更多的法律权力,也就是寻求治外法权,这是对所有欧洲人都有利的。

同时在阻断贸易的同时,马嘎尔尼也没有对各国的商船采取强硬措施,没有扣押各国商船,只是雇佣当地疍民拦截,让他们返回澳门等待。

通过这些手段,马嘎尔尼虽然没有拉拢到各国跟他站在一起,但也没有让各国商船站在官府一边,算是让其他国家都保持了中立。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说到底尊严还得靠自己才能捍卫,自己丢的脸,那就得自己争回来。

但马嘎尔尼不是科林,他没有科林那么激进。虽然他的军事素养没有科林高,可这并不妨碍他能更理性,更正确的看待问题。

首先马嘎尔尼本人的能力确实很强,他出身于贵族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毕业于都柏林三一学院,之后进入伦敦坦普尔大学进修,师从荷兰伯爵(霍兰伯爵)亨利·福克斯。1764年,被任命为全权特使,赴俄国与叶卡捷琳娜二世商谈结盟事宜。之后他进入英国议会。1769年,返回爱尔兰出任爱尔兰议会议员,并出任爱尔兰事务大臣。1775年,他出任加勒比群岛总督。1780年,出任印度马德拉斯总督。1786年,他拒绝出任印度总督,返回英国。

虽然马嘎尔尼的主要履历是从政经验,缺乏军事经验,可常年作为海外殖民地总督,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而且他也在印度做过马德拉斯总督,对印度的历史和现状比科林要清楚的多,他当然也知道辉煌的普拉西战役,但他很清楚,那是一次野战。

他不但比科林更懂印度,最关键的是,他比科林更懂中国,甚至可以说,马嘎尔尼是现在最了解中国的英国人,这半年来他就一直在研究中国,走访了许多中国地方,中国让他最震惊的地方在于,即便是最普通的一个县,都会有一座颇具规模的城池。

城堡化!这是马嘎尔尼认为中国跟印度最大的区别,他使团中的军事专家做过评估,即便是中国最坚固的长城,也无法防御重炮的轰击,可同时他们也很清楚,有城墙跟没有城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中国国土的城堡化,让马嘎尔尼认为,要攻占中国,就必须一座堡垒一座堡垒的攻击下去,需要消耗的兵力是无法想像的,别说英国了,就是整个欧洲都不具备这种规模的人力。

因此跟科林不同,马嘎尔尼并没有天真的想要通过一场战役,就占领中国的一个省,或者其他什么目的,他更多的是要争尊严和争利益。

尊严自不用说,对方得给英国一个说法,释放扣押的东印度公司职员,并给与道歉和赔偿,利益方面,马嘎尔尼希望能得到自己去北京没能得到的利益,也就是开放贸易和建立商栈。

当然一座城池一座城池打下去,别说整个中国了,就是一个广东省都打不下来,可广州城还是有可能的,因为这座城池就靠近河流,可以直通要害,直逼中枢。

但依靠自己手里的一千来人依然不够,广州可是一座大城,整个欧洲比这座城市大的,也没有几座,一千人铺开了,手拉手都围不住这座城,所以他需要更多軍队。

这时候周琅来了,马嘎尔尼是十分高兴的,开办了热烈的舞会招待这个中国人,这个一年之内在英国人中声名鹊起的中国人。

出席宴会的,除了马嘎尔尼和使团中一些头面人物,比如著名的斯当东等,还有周琅的老熟人科林,比周琅更着急的科林比周琅早了一天来到虎门。

第五十四节 虎门宴

所谓宴无好宴,因为入腹的是美酒佳肴,出口的总是尔虞我诈。

不同的利益需求,不同的思想理念,带来的就是认识的不一致。

相比在印度的时候,周琅根本没有资格跟马嘎尔尼这样的人站在同一个位置,现在他的地位则大大提高了,俨然已经是在场众人中最耀眼的几个。

可周琅还是很低调,他知道他之所以得到瞩目,依然不是因为他的实力,他身上的民族和身份光环依然给他加了分,这些都是泡沫,都是水分,当不得真。

当然,不知不觉中,周琅的成就确实让人刮目相看,一年时间,从无到有,他拉起了一个公司,还在中国建立了基地,尽管目前还没有稳定的产出,可没人会怀疑在中国这样一个富庶的国度,拥有一座商业基地的前景。

如果周琅不是一个中国人,而是一个白人的话,那他这段时间的行为简直堪称传奇了。

所以他现在能站在靠近马嘎尔尼最近的位置,听他们最核心的谈话。

也仅限于听,周琅端着一杯酒,只听不说,除非别人问他,他不发表意见,大有一副徐庶在曹营的架势。

周琅不想说,有的是人想说,科林就急切的在表达他的态度,偏偏他现在是这里的最高军事统帅,手里拥有几千人的兵力,别人不想听也得听他说。

只用了很短时间,周琅就摸清了科林目前的心理状态,他已经跟科林很久没有接触了,因为互相之间有了猜疑,所以科林一直在左营,周琅一直在打鼓,俩人都没有见面,也默契的谁也不请谁,见了面反而麻烦。

周琅再次跟科林接触,结合以前对科林的了解,他马上发现科林此时完全不在状态。似乎急于立功,又患得患失,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心态,反应的是他矛盾的内心,作为一个指挥官,这种心态很容易出事。

科林年近四十,虽然是一个贵族子弟,但家族的爵位是他无法继承的,以英国坑儿子的继承法,他继承家族财产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以周琅对科林的认识,这个人对财富并没有特别的渴望,对女人也没有特别的痴迷,那么结合他的年龄和状态,建功立业就是他最大的心结。

青年军官急于立功,渴望建功立业并不奇怪,但周琅发现科林对此过于执着了,于是就容易患得患失。这也就解释了科林为什么请求周琅援助,按道理来说,他拥有的兵力足够,可却依然希望得到周琅手下可有可无的兵力支持,那么说明他看似自信,实则分寸大乱。

一方面他心理是带有催眠一般的对胜利的自信,似乎他出兵就一定能取得胜利,完全不考虑失败的后果;一方面,却又拼命将能得到的力量都抓在手里。事实上就是对这次胜利的渴望,完全打乱了他的心里分寸。

现在他急于请战,也是这方面的原因。科林的理由是,虎门的情况比他想象中好的多,可以说他们已经在这里站稳脚跟了,而清军目前还在调动,因此趁清军没有准备好之前,就应该突袭广州。

这种理由看似合理,实则无理,别人有没有准备好是别人的事情,可军事常识上,首先应该做好自己的准备,然后才考虑利用敌人的弱点,要是自己还满是弱点的时候,却只看到敌人的缺陷,那么这种指挥官往往死的很快。

科林不是没有指挥经验,却犯下这种初级错误,只能说他现在心里很乱。

马嘎尔尼老成持重,不断的解释目前还没准备好,必须等台湾的軍队全都调过来后,才是合适的时机,贸然向广州进军,一旦失利后果不堪设想。

这才是正确的态度,因为毕竟是在异国他乡,英军即便军事力量上强大,可根基不够,根本就输不起,敌人却是输上一两场无所谓。所以英国人就更应该谨慎,等待自己的所有部队就位后在计划发动攻击,才是合理的做法。

可科林之前担心自己兵力不够,还要拉上周琅一起来,来了之后,又担心敌人增援到来,反而不等自己的軍队集结,就要发起进攻,思路混乱如此,几乎不适合作为一个指挥官了。

但偏偏他现在就是这里军事经验最丰富,兵力最雄厚的军官,又理所应当的拥有最大的军事话语权。

马嘎尔尼是坚决不同意的,甚至最后征求了一下周琅的意见,周琅两不得罪,即说稳妥有稳妥的好,也说速战有速战的好,没有任何结论。

最后表面上一团和气的宴会无聊的结束。

从这场无聊的宴会上,周琅得到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信息。

指挥官如此急于求成,看来他来这里不一定是毫无用处。

那么他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呢,在像之前计划的那样,从中捣乱,太不现实。

但他基本上可以判断出英军会进行什么样的军事行动了。

首先急于求成的科林,在援兵抵达后,会毫无顾忌的向广州进攻,以周琅对清军战斗力的估计,广州清军恐怕挡不住科林,广州外围的防御工事会很快失陷,最后只能依托广州城来防御。

英军扫清外围之后,会进攻广州城,以满清对官员的管理,广州知府等文官是不敢放弃城池的,不然落得一个抄家流放的后果,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但以清军的战斗力,极有可能被科林攻陷广州。

根据宴会上科林和马嘎尔尼的争执,周琅了解到科林竟然抱着攻占广州,然后逼迫满清王朝割让广东的心态,他竟然抱着可以通过一场决战,夺取整个广东的荒唐想法;而马嘎尔尼则强调这次作战的目的是给清王朝施压,最后要求对方道歉赔偿,并且对英国开放更多的贸易口岸,以及治外法权。

俩人不一致的态度,恐怕到攻下广州后都无法达成一致,毕竟如果通过战争夺取广东,对科林这个军事人员来说,那功绩太大了;如果通过谈判,得到一些特权,只是完成了马嘎尔尼通过外交途径没有完成的使命罢了,对科林毫无意义。

所以到时候英军中一文一武两位官员自己会爆发无法弥合的冲突,这就是周琅的空间,至于这个空间要怎么利用,周琅还得看看事态的变化,才能找到更适合的切入点,也许这个空间他一直都利用不上也说不定。

可他有强烈的预感,他能从英国高层内部不和中,得到难以想象的利益!

第五十五节 谈判

虎门的状态一直很好,清军已经出现在了四周,可是就是不进攻,真的很难理解这些军官畏战的原因,如果说是鴉片战争之后,他们已经了解敌人的强大,不敢进攻还情有可原,可是这是在乾隆年间,是他们充满对夷人鄙视的时代,竟然也不敢发动进攻,这真的让人感叹恐怕衰落的不是军事力量,弱下去的根本就是人心。

之前都不敢进攻,现在虎门出现的英军越来越多,就更不敢进攻了。

一边是政府的軍队不敢进攻,另一边民间则开始跟侵略者勾勾搭搭。

在周琅刚来的时候,就碰见了马嘎尔尼招募的疍民渔船,这样的渔船马嘎尔尼招募了五十多艘,之前一直让他们帮忙拦截洋人商船,付给的薪水让这些贫穷的疍民足以冒巨大的风险,而且在看到这第一批疍民跟洋人合作没有发生任何危险,反而挣了很多钱之后,效仿者越来越多。

马嘎尔尼招募了一百艘渔船之后,就开始停止招募渔船的行为,因为这些渔船无法用于战斗,只能是他封锁珠江的辅助力量,多了没什么用,白白浪费军费。

但依然有无数渔船来往虎门,后来的这些渔船已经不是马嘎尔尼雇佣的了,他们是来做生意的,英国人为补给付钱十分痛快,以高出当地物价一倍的水平采购物资,足以让大量贫穷渔民趋之若鹜,其中已经不仅仅是疍民,东莞、香山等虎门下游沿河地区的渔村,都参与了这个生意中来,甚至为此每天都在虎门外发生一些冲突。

这些场景让周琅看的真是脸红。

但能指责那些穷人吗?在一个两三天不开工,老婆孩子就没饭吃的情况下,让他们饿着肚子爱国,这符合人性吗?在他们的官府将他们不当回事,随意抓捕、奴役,最后还打一顿板子的情况下,让他们无条件站在官府一边,这公平吗?

还是那句争议很大,但其实在每个人内心都曾经挣扎过的问题,你爱国,国爱你吗?

这个国家不曾真心实意的爱过他的百姓,有理由在生死之际让百姓无条件爱国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道理虽然壮怀激烈,可国家兴的时候,匹夫没有任何权力,国家将亡的时候,却说匹夫有责任,这公平吗?

周琅看着这些现象,内心沉重,最后他反倒得出了一个荒唐的结论,那就是爱国是有成本的,穷鬼竟然连爱国的权力都没有?因为你爱不起!

难怪管子说,“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

管仲这样的大家,果然看的透彻,管理一群有能力爱国的有钱人,确实比管理一群行走在饥饿边缘的穷人要容易啊。

周琅这样想着,对他日后的行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言归正传,随着英国人在虎门跟当地人之间的贸易变得越来越频繁,物资补给的情况就不再是一个问题了,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每天都还能吃上新鲜的蔬菜、肉食,让人匪夷所思。

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多天后,终于从台湾来的第二批軍队抵达了。

科林果然急切的请战,马嘎尔尼建议他让士兵休整一下,科林表示二十多天前到来的第一批軍队已经休息好了,可以先让这批人作为先头部队,对广州进行一次试探性进攻,如果不顺,则等待后续部队休整完后,在进行总攻。

这次马嘎尔尼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科林才是这次军事行动最合理的指挥官,跟军官冲突如果太大,不是什么好事,这个道理,马嘎尔尼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政客是非常明白的。

于是这一次他没有阻拦科林的行动,并且许诺他手里的舰船都可以无条件配合科林。

现在虎门的英国人武装力量分为两股,一股是马嘎尔尼使团的舰船,一股则是名义上属于中国(东印度)公司的那几艘武装商船,那些武装商船没什么说的,都是四五百吨载重,有大炮二十门左右,真正强大的,其实还是马嘎尔尼使团的军舰。

比如他的旗舰狮子号,是舰队中最大的船,最重要的是,这是一艘真正为战争而设计的船,这是一艘正经军舰,虽然只是英国三级战列舰,可其实也是英国海军的主力舰,因为一级、二级战列舰,虽然被后世专家学者无限夸大,但其实那只是噱头。

由于数量太少,造价高昂,英国人的一二级战列舰数量很少,一级战列舰才5艘,二级9艘,这对于数以百计的英国皇家海军来说,起不到真正的作用,历史上,一直到风帆战舰退出历史,海战中主要的战舰依然是三级战列舰。

这艘狮子号,就是一艘三级战列舰,火力十分强大,装备有26门24磅炮;26门18磅炮;10门4磅炮;2门9磅炮,光是这一艘船,就足以跟广州所有的炮台对抗。

使团中还有一艘1200吨级的印度斯坦号大货船,虽然是货船,但以英国人的尿性,依然有不俗的火力,装备的火炮多达三十门,当然没有狮子号的大炮数量多,也没有狮子号的大炮口径大,可也不容小觑。

还有一艘二桅小帆船豺狼号,一艘途径巴达维亚时候,买来的法国小帆船克拉伦斯号,这两艘小帆船,载重都只有两百吨左右,火力相对弱小一些,只有铜炮六位,铁炮二位,步枪十六杆。

仅仅是使团的海军力量,就能在珠江一带横着走了,更何况科林手里还有五艘五百吨级的武装商船,周琅带来了同级别的幸运号,还有大小不一的三艘英国商船,这么一股海上力量,才让马嘎尔尼拥有了短暂封锁珠江水域的能力。

也让英军只要在水面上,一直到广州,都不需要惧怕清军的阻挡。

所以科林进攻广州城,真的就是点穴式的,直刺要害!

在强大火力的支援下,很快就占领了珠江南边一直作为海贸港口的黄埔港,接着压制了清军炮台。

在急于立功的科林一股锐气下,一天之内,他们就攻占了两座炮台。

正是广州城南河中沙洲上修建的两座炮台,英国人成为荷兰炮台和法国炮台,也标注为第一炮台和第二炮台,中国人称之为东炮台和海珠炮台。

占领黄埔港,让英国人在广州城外有了一块稳固的基地,攻占两座炮台,让广州城南完全洞开,从河面上甚至可以毫无顾忌的炮轰广州城了。

结束了一天的战斗,科林激情万丈,连夜筹划攻占广州的计划,他已经等不及后续部队,也不愿意等马嘎尔尼。

周琅倒是建议他尽快将战况回报给马嘎尔尼,可科林潇洒的表示,马嘎尔尼来的时候,他会将一座完整的广州城交给马嘎尔尼。

周琅也不力荐,事实上他暂时根本就不打算跟科林有任何冲突,他不会反对科林的任何建议,欲使人灭亡先使人疯狂,科林现在已经快要疯狂了,等占领了广州城,恐怕他就会膨胀的无视马嘎尔尼的态度,到时候双方才真正会产生无法调和的矛盾。

反正周琅就是来攒经验的,他就跟在科林身边多看多学,軍队甚至都直接让科林指挥,他的炮兵直接编入科林的炮兵中,步兵也在马大雷、陈小手和洪九指的带领下,跟随科林的步兵一起战斗。

就在周琅认为,明天科林就会发动对广州的总攻,然后经过一番血战,或者一两天,或者三五天之后,就占据广州这颗岭南的明珠,结果当夜竟然有清军的使者前来。

他们是来谈判的,态度极为谦卑,跟之前满清官员的倨傲判若两端,将权贵的丑恶嘴脸充分的暴露了出来。

惊恐的进入黄埔的是两个商人,为首的正是十三行总商蔡世文。

作为他这样的商人,如果不是被逼的,是不可能冒这种险的,作为身价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十三行商人来说,应该说他们是这个时代中国商界的大人物,但是他们这些豪商,在满清官员眼中,依然是不入流的小人物,随便一个县令就能脱了他们的裤子,当街打板子。

可是这些已经赚够了钱的行商,被逼迫进入军营后,显然对他们的使命没有信心,惊恐就写在脸上。

科林基本的风度还在,虽然一心想要攻下广州城,一次建立自己的功业,但对方既然派来了使者,他还是礼貌的请了进来。

周琅陪同他面见使者。

蔡世文态度卑下,鞠躬连连,表示都是误会。

说出来一些情况,比如他们抓的洋人都在城里好生伺候着,官府愿意放人。然后希望英军能够退兵,然后大家以后还继续做生意。

但科林拒绝了所有的提议,他提出,要广州城无条件投降,他保证所有人的声明安全,并且保全私人财产。

这样无理的要求,结果对方也没有马上回绝,反而表示他需要回复广州的大人后,才能决定。

科林态度强硬,限广州城二十小时内答复,否则他将重新展开军事行动。

周琅一直注视着蔡世文的表情,发现这真的是一个夹缝中生存的人才有的表情,谄媚的神态,讨好的神情,绝不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应该有的姿态,但这就是中国商人。

根据短暂的谈判过程,周琅第一时间闪现出一个词汇,“缓兵之计”,他条件反射一样的判断清军在拖延时间。

可是他又有些不自信,所谓缓兵之计,目的是争取时间,争取时间用来反攻,可清军真的打算认真打这场仗吗。

他不由得想起了鴉片战争时期,琦善私自签订的《穿鼻草约》,怎么看都像是兵临城下的缓兵之计,因为一个大大的帝国,实在是没有道理在只丢失了几座炮台的情况下,跟对方签订城下之盟,可琦善是真的打算用一个草约打发英国人。

实在是不能以常理来揣度这个时候满清官员和稀泥的态度,连林则徐这样的名臣,都在给皇帝的奏折中不断的虚报军功,更何况其他官员了,风起如此,如之奈何。

但广州城里的情况,周琅现在是两眼一抹黑,真的不知道那些大人是怎么想的。

直到第二天一早,又有一个人来军营,周琅这才知道了一些详情。

这人正是周琅派到广州的魏连理。

第五十六节 嘴脸

守门的士兵,都是华人士兵,而且是从台湾来的华人士兵。

虽然不是周琅的手下,但魏连理也有办法对付,因为这些士兵也都是来自凤山县的,魏连理轻易就套上了老乡关系,并且表示他是南帅周琅的手下,很容易就被人带了进来。

在这些凤山县士兵,大都属于后来招募的那三千人。按道理来讲,一下子从一个县招募三千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台湾本就不缺乏土地,人均耕地面积,比内陆要多很多。原本的闲散人员,大多数都在天地会起义中,追随天地会去了,大多数都去北伐了,留在凤山县的,也更愿意去投奔陈光辉。

可正是因为天地会起义,让凤山县的社会秩序变得动荡,原本平静且脆弱的农业经济,顿时出现了问题,大量穷苦人家无以为生,这时候怎么办,许多家里儿子多的,老二老三,就只能除外谋生,可能提供给他们生计的,也就只有当兵这种高风险的职业,加上科林提供的薪水确实很高,所以他很快就招募到了三千士兵。

在这些士兵的眼中,尽管他们是科林招募的,指挥他们的是科林派来的军官,可实际上他们也分不清科林跟周琅的关系,有人说科林是周琅的手下,有人说科林是夷人,周琅是天地会大元帅,俩人是盟兄弟,总之各种离奇的说法都有,这也是目前周琅跟科林关系的复杂性使然,就连那些黑森雇佣兵都弄不清楚,就连哈拉尔这样的高层都会在周琅和科林之间的权力之争中迷茫,更何况普通的士兵了。

总之无论如何,他们都知道周琅是个大人物,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就足以让魏连理扯起虎皮了。

魏连理被负责守门的军官带到周琅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抬起头已是满脸的热泪。

“大帅,卑职可等到您了!”

哭着就往周琅身边爬,大有抱大腿的架势。

周琅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周琅是真的很气愤,他给魏连理的任务是,让他向广州官府通风报信,并且在确信广州官府采取行动之后,就让他回台湾,并且是立刻回台湾,原因是让周琅提前得到消息,好早作准备,可结果魏连理一去不回,周琅知道情况的时候,还是科林派人来告诉他的,这让周琅一度很被动。

魏连理痛哭流涕:“大帅啊,不是卑职不想回去,实在是找不到船。”

周琅疑惑:“哈拉尔的船呢?出海了?”

哈拉尔的任务确实来贸易的,并没有参与到周琅的阴谋之中,但周琅告诉过他,如果有必要的话,将魏连理送回来。结果魏连理没坐上哈拉尔的船,那说明在哈拉尔起航前,魏连理没有收到广州官府行动的确定信息,所以没赶上。

周琅是这么想的。

魏连理则告诉他:“大人不好了,哈拉尔被官府抓走了。卑职也是九死一生,才逃了一命,要是卑职稍微不甚,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说着魏连理已经保住了周琅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好了,起来吧,真是辛苦你了!”

周琅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起来并且把魏连理扶起来,总不能一直让他在自己腿上抹鼻涕。

只是魏连理说的完全符合逻辑链条,可周琅就是有一种直觉,这家伙没说实话。

不过周琅不打算深究,本来派魏连理来广州跟地方官府接触,就是一项很冒险的行动,只是耽误了回程,不好过于苛责。

而且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有些事情别人做不好,魏连理却很擅长。

首先周琅得先了解一下城内的情况。

魏连理还真的知道一些事情,这些消息对周琅的帮助还真不小。

根据魏连理的说法,之前主战的,主要是粤海关,主事的人是盛住。广州八旗是支持盛住的,但是广州府并不支持。可之前盛住有证据在手,又有驻防八旗支持,根本不在乎广州府的态度。

马嘎尔尼在珠江口示威的时候,广州知府就希望息事宁人,放了那些洋人。但当时盛住态度强硬,后来马嘎尔尼占领虎门的时候,盛住还很强硬。

就在昨天,英国人占领了黄埔后,盛住态度改变了,在广州知府去找他商议的时候,突然发火了,表示他不管了。

不管了!

这种态度让周琅愣了一下,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然后撒手说不管了,还是在惹完麻烦后,一直搅和的小麻烦变成大麻烦,之后变成无法解决的危机之后,突然说不管了。

这种嘴脸让周琅仿佛回到了后世。

周琅认识不少各种二代。有少部分二代其实很出色,他们善于利用手里的资源,做出非常了不起的事情。绝大多数二代都相对平庸,但也很低调的活着。只有极少数的二代,那真的是奇葩。

这些奇葩他们手里拥有巨大的人脉资源,间接掌握着巨大的权力,但他们并不是用到正途上,而是用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故意给人找麻烦,没有任何理由的刁难人,有时候还不是为了讹人,只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周琅就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做过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所有环节都谈妥了,政府那边突然不批准,找了各种关系,才发现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阻挠。

在周琅看来这完全就是欺负人,尽管这种人是极少数,但总是存在。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显示自己很了不起,自己很有能耐。

但这是一种极其不成熟的行为,没有任何正面的意义,可这些人就是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胆子真的很大,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人都敢得罪,或许在他们看来,这很了不起。

但这种胆子大,是因为他们内心的有恃无恐,他们知道自己惹出的事情有人兜着,甚至连法律都无法制裁他们,这是他们的底气所在,可真的不是什么勇气。

事实上这种人在遇到真正的危险的时候,反而变得异乎寻常的胆小,撂挑子不干,脑袋钻进沙子里躲起来,是他们最后的表现。

现在盛住的表现,真的是这种无良二代的典型嘴脸!

可一般情况下,真敢这么做的二代,是真的很有背景的那种。

周琅也不由得好奇的问道:“这个海关监督盛住是什么背景?”

结果魏连理的回答,当然吓了周琅一跳。

第五十七节 忽悠

“颙琰?颙琰!”

周琅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他脑海里似乎没什么印象,他能知道乾隆之后是嘉庆,就已经比大多数人的历史常识好多了,嘉庆的真名叫什么,他就真的不记得了。

“能确定这个颙琰会当皇帝吗?”

周琅问道。

这些天魏连理混迹于广州大大小小的青楼瓦舍,收集了许许多多广州官方的情报,对这些他有天生的天分,也热衷此道,乐此不疲,其实就是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但这些情报,对周琅来说极为重要,尤其是听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叫做盛住的权贵的身份背景。

没想到盛住竟然是一个皇亲,姐姐还是乾隆第十五子颙琰的嫡妃,而这个颙琰竟然皆传很可能已经被立为皇太子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在旗人的圈子里,更是流传甚广。早在十七年前,发生了一件事。

乾隆四十三年,这年他到辽东的盛京祭祖,回来的途中,锦县一个叫金从善的秀才上书请愿。金从善请求乾隆立太子、立皇后,还质问皇帝:“大清不宜立太子,岂以不正之运自待耶?”

这个金从善有可能是一个想出名想疯了的人,用不客气的语气向皇帝上书,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教育皇帝,倘若皇帝装出一副从善如流礼贤下士的态度,那么他就发达了。也有可能是被人当枪使了,估计二者皆有,如果不是渴望富贵到发疯的程度,满清的读书人怎么敢对皇帝不敬,可如果背后没有人支持,他一个小小的秀才怎么可能把上书送到乾隆的面前。

总之对金从善的质问,乾隆气得火冒三丈,杀了金从善。又觉得金从善的心理大概代表了很多人,于是又诏告天下,告诉天下人说早在三十八年他就立太子了。还表示他并不贪恋皇位,我早在元年就发誓,能活到乾隆六十年就自动退位,传位太子。

这件事影响很大,而且日期日渐逼近,今年已经乾隆五十九年了,过了年就是乾隆六十年,所以旗人圈子里尤为关注这件事,大家都想看看,乾隆皇帝是不是会退位,这可是两千年历史上都少有的事情,活着的皇帝交出皇位,这影响太大了,一个弄不好就会酿成巨大的祸端,赵武灵王就是例子,交出了王位后,自己竟然在两个儿子的权力争夺中被活活饿死。还有许多兄弟相残,父子相争的故事发生在王权更迭的过程中,这天下是旗人的,所以旗人格外关心。

但这件事太过于敏感,因此都只在旗人的小圈子里流传,魏连理能打听出来,确实下了一番功夫。

只是乾隆说六十年就退位,他会不会退都不一定,毕竟在放弃皇位这种事情上面,即便是一言九鼎的皇帝食言了,也不丢人。假如乾隆会退位,那么谁会继位,这就很重要了。

周琅恰恰是知道乾隆是清朝唯一一个在没死之前,就禅让皇位给嘉庆的皇帝,所以他就更关心下一个皇帝是谁,是不是这个颙琰,如果是,那么盛住的身份就非常值得利用了。

但这种情况,魏连理就说不准了,毕竟如果皇帝的更迭,民间都能打听出来,那就太过夸张了。

魏连理却提供了一个选项:“都说十五皇子颙琰和皇孙绵恩有望继承大统。”

绵恩是皇长子永璜的次子,永璜作为皇长子,却早就死了,据说早亡是因为乾隆的过失,乾隆十三年,携皇后富察氏游泰山,结果皇后身染风寒,死于山东济南。灵柩回北京的时候,皇长子永璜迎丧,乾隆认为永璜脸上没有悲痛,是欣喜皇后死了,以后没有诞下嫡子的可能,永璜就可以继位了。

事实上这是乾隆是因丧妻而迁怒于庶子,永璜即便再傻,也不可能在皇后的棺材前面,当着皇帝的面笑啊。结果皇帝一番迁怒,而且接连下旨斥责,吓到了永璜,以为自己的政治生涯完蛋了,两年后年纪轻轻的永璜就死了。

永璜死后,据说乾隆十分后悔,所以十分善待永璜的两个儿子,尤其是次子绵恩。不但在许多皇子之前将绵恩这个皇孙封为亲王,还给了绵恩担任京师禁卫军的差事,负担保卫北京的重担,另外绵恩身材魁梧,仪表出众,武功超群,被认为是难得的人才。

相比乾隆格外厚待皇孙绵恩,对皇子颙琰就显得格外冷淡,别的皇子成年之后,都会在各部挂个闲职,混一份俸禄,可颙琰没有任何差事,已经成年却还一直跟着那些七八岁的皇孙、皇曾孙、皇玄孙在宫里读书,只是年头长了,乾隆让颙琰负责督促这些年幼皇孙功课,相当于做了皇家班的班长。

看似冷淡,但偏偏鬼灵精的满清权贵们就从中看出了端倪,对待绵恩自然厚待,授以重任,有培养的嫌疑;但对颙琰也是区别对待,不给他任何差事让他锻炼,却让他一直读书,虽然得不到锻炼,可是满清皇室对子嗣教育十分重视,隔三差五就要过问,因此颙琰有大把机会跟乾隆亲自接触,这被认为是乾隆刻意为之。

所以大家都开始盛传,储君会在颙琰和绵恩之中诞生,乾隆已经昭告天下,说他早就立了皇太子,只是满清自雍正之后,开始实行秘密立储政策,由皇帝亲自立下储君,名字封存起来,放在乾清宫的正大光明匾后,只有皇帝死后才能打开,皇帝有没有册封皇太子,册封了谁,往往只有皇帝一个人知道,所以立了谁,大家就不知道了,只能猜测最有可能的就是颙琰和绵恩。

这个猜测已经形成了共识,不止权贵圈子里流传甚广,甚至连国外都知道了。比如经常去北京进贡的朝鲜,他们的使臣在北京打探之后就认为,未来的皇帝将在十五子永琰和皇次孙绵恩之间产生,而且绵恩的可能性更大。

周琅搜刮自己的脑子,也不敢确定乾隆到底是传位给儿子还是传位给了孙子,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不过这不妨碍周琅按照自己的经验来猜测一下,乾隆皇帝传位,还是活着的时候传位,这种权力交割的特殊性,肯定会影响到乾隆对继承人的考虑。周琅想到无数大公司、大企业的权力传承,凡是强势的总裁,往往不会选择一个同样强势的继承人,反而会选一个性格稍弱的继承人,就是担心继承人会将自己的一套政策全部推翻。放到国家层面同样如此,诸如苏联这样的由前任选后任的国家,领袖也往往会挑选一个忠诚于自己,无法威胁到自己的人来做领袖。

所以周琅押宝颙琰,因为那个绵恩实在是太让人不放心了,能力过于出众,这对活着的乾隆是一个威胁,而颙琰则是一直在乾隆身边读书读了几十年,皇帝一直看着,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乾隆是在刻意培养颙琰,根据魏连理的情报,这个颙琰性格沉稳,一直很低调,这反而是他的优势,会让人产生一种没有威胁的感觉。

既然押宝了颙琰,那么广州城里颙琰的小舅子盛住就很值得拉拢了。

周琅问魏连理道:“你还能在进城吗?”

魏连理马上跪下:“大帅饶命,小人现在进城怕是会被当成奸细啊!”

周琅点点头,再让魏连理去广州城确实危险,现在城外是英国人的軍队,城里肯定严防进出,魏连理的身份很容易暴露,毕竟他不是本地人。

不过周琅有必要跟城里的满清官员建立直接联系,盛住这种看似大胆,实则毫无勇气的纨绔子弟实在是太容易拿捏了,加上地位高,影响大,对周琅很有帮助,所以他必须派一个人到盛住身边,魏连理这个人精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周琅不容置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今晚城里的蔡世文还会来回复,你跟他一起进城是不会有事的。要是蔡世文不来,你就不用去了。”

一听又要进城,魏连理马上面如土色,痛哭流涕。

周琅怒喝:“好了,哭什么?这是大事,做成了,我保你一生富贵!”

摆摆手让止不住哭啼的魏连理出去了。

晚间蔡世文果然又来了,没有直接答应科林的要求,但却提出了新的建议,让广州城投降,这是不可能的,蔡世文提出的建议,也是只要不投降,似乎什么都可以谈,比如赔钱。

科林冷哼一声,就让人送蔡世文出去。

周琅拦了下来:“且慢。”

然后在科林耳边低声道:“城里关了几十个英国人,如果谈判破裂发起进攻的话,难保这些人不会被杀害。要是东印度公司几十个职员死于广州,到时候我们可能也会惹麻烦。你觉得东印度公司会不会追究,到时候就算打下了广州城,恐怕也会有人攻击你。就算要攻击,这个责任也不能你我来承担,最好拉上马嘎尔尼。他是外交官,这种外交交涉的事情,就推给他,死了人自然是他承担。我们负责军事,攻下广州城的功劳就是我们的。”

科林果然犹豫了起来。

周琅是捏准了他急于立功,又不想出现意外的矛盾心态。

科林犹豫道:“可他们不投降,我们就必须要进攻,对方以人质为威胁,难道我们就要缩手缩脚吗?”

周琅笑道:“这件事交给我。我向他们许诺,先让他们放了人。然后你下令进攻,就没有任何意外了。”

科林心动:“这样可以吗?广州(官府)会轻易相信吗?”

周琅说道:“当然可以。我以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名义跟他们签订协议,他们肯定相信,到时候你以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名义下令进攻,这样谁也没有违背协议。”

科林觉得很有道理,笑了笑,冷哼一声甩手离开,跟周琅约定好,就交给周琅了。

科林走出营帐,周琅立马换了一副面容,和颜悦色的对卑躬屈膝站在眼前的蔡世文道:

“蔡大人,要不要喝杯茶啊?”

同时摆了摆手,很懂得察言观色的魏连理就马上给蔡世文搬过来一张椅子。

第五十八节 讹诈(1)

蔡世文走出军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达成的协议。

他当然知道周琅,根据盛住对哈拉尔的审讯结果,现在广州官府都知道周琅是一个类似明末汪直那样的大海商,不过汪直勾结的是倭寇,周琅勾结的是英夷。

按照哈拉尔的说法,目前占领广州城外的夷人軍队,大多数都是周琅的部下,周琅才是主子,手下那些夷人不过是打手,而且现在他们看到的大多数士兵都是华人,就更相信周琅才是幕后头目,至少周琅是头目之一,是说得上话的。

现在这个头目答应,只要广州官府放了他们的人,他们就可以撤军。周琅还好心提醒,可以先放一半人,另一半等撤军之后释放也可以。并且保证可以立字据,但必须先放一半人之后才能立字据,而且周琅要求确认他们的人都活着,所以要派一个人去广州城查看。

这个人当然就是魏连理了。

蔡世文很难相信,但却不由得不信,对方不但答应立字据,还派了一个心腹,这简直就是送人质,分明就是表示诚意啊。

但跟上次一样,蔡世文表示他只是一个传话的,尽管他也穿着顶戴花翎,穿着七品的官服,可这是他花钱买的候补,平时是为了在平民百姓面前立威,现在是为了取信于洋人才装扮起来的,在那些真正的官员严重,他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商贾。

所以进出敌营这种冒险的活儿他可以干,但拍板做决定他做不了。不过看到条件这么优厚,蔡世文觉得城里的大人们应该不会拒绝,也许他这个苦差事快结束了。经过这一次,大概那些当官的会更觉得他蔡世文有用,他以后在生意场上会更加如鱼得水。

走出军营不久的蔡世文竟然已经开始盘算他能得到的好处了,越想越高兴,就越相信周琅的诚意了,因为他希望周琅有诚意,这种心理影响了他的判断。

跟蔡世文一起进城的魏连理是战战兢兢的走进广州城的,但进城后他发现,他的处境并没有那么遭,不但住进了蔡世文的豪宅,而且还得到了对方可以的巴结和奉承,不但成捆的银洋送上来,还招来了好几个女人伺候。

魏连理马上摆出了嚣张跋扈的“海寇”面目,狐假虎威这一套他很熟,而且十分享受狐假虎威的过程。

广州城的大人们确实很着急,前半夜蔡世文去紧急汇报谈判成果,后半夜他们就召见了魏连理,魏连理在这些大人面前多少有些拘谨,可仍能基本装出“海寇”的蛮横态度,对方竟然也不在乎,还满足了他夜里去探望俘虏的建议。

魏连理见到了哈拉尔,哈拉尔的形象很惨,审讯的时候就被打惨了,但手段高明的狱卒们只是让他受皮肉之苦,却没有伤到内脏骨头,因此哈拉尔也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过程十分痛苦,实际上伤并不重,甚至现在都能行走。

哈拉尔看到魏连理,简直就是见到了亲人,连忙问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来保他们的。魏连理对周琅好一番夸赞,将周琅这次出兵说成了为救哈拉尔,迎来了好一番感激。

他拍胸脯向哈拉尔保证,为了救哈拉尔出去,大帅是不惜一切代价的,让哈拉尔把心放到肚子里。

接着魏连理就向看押的狱卒们发了好一顿火,斥责他们没有好生照顾,逼的蔡世文连夜就将这些人送到了一处民宅安置。当然东印度公司那些职员,也同样安置了,魏连理同样没少在这些人面前,给周琅卖好。

魏连理甚至见到了广州知府,可却没有见到盛住,好像真像盛住说的那样,他不管这些事了,这到让魏连理有些郁闷,他的职责是来跟盛住沟通的,现在却见不到盛住,完不成任务啊,但他也不在乎,这又不怪他,最好盛住一直不管事,他真的很不愿意跟这些性情乖张的八旗权贵子弟接触。

第二天,广州府就决定先释放一批人,可这些人经过他们的甄别,都是些小卒子。船长哈拉尔和大班布朗这样的大人物,一个都没放。

魏连理很郁闷,他高高兴兴的拿着蔡世文的孝敬,然后跟着对方押送第一批俘虏出城,可周琅竟然又让他再次进城。

魏连理心里都开始骂娘了,他是青楼出身的天地会小角色。当年左营还是凤山县县城的时候,青楼里也还能混得开,后来县城搬走了,他就失业了,做起了给大户人家踅摸小妾的人肉伢子生意。

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什么忠诚思想的,对天地会如此,对周琅也是如此。无非是图一个富贵而已,没什么事值得他玩命。

所以周琅派他来广州的时候,他更看重的,并不是立功,而是周琅给的五千个银元的经费,周琅告诉他,这些钱不管他怎么花,只要把事情办好了,一分钱不花也都是他的。

于是魏连理过来之后,选择了一条风险最低的办法,把哈拉尔给出卖给了广州官府,因为这样最能取信对方。至于他怎么回台湾,有五千个银元在手,就是不会去了那又如何?

所以之后魏连理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流连在烟花之地,过去他是个伺候人的,现在被人伺候的感觉那真是好,但是钱花的也是如流水一般。

不久,谁想到周琅竟然带兵打过来了,还占了城外的炮台和黄埔。混迹在广州城外花船上的魏连理又动起了心思,好像这时候去找周琅,没准还能有更大的收获,于是这才又回到了周琅身边。

谁想到周琅又给了他一个危险的任务,让他在这个节骨眼进城跟盛住联系。

他冒险进城,可没见到盛住,接着送俘虏的机会,跟蔡世文一起出城,但周琅又坚持让他去,你奶奶,欺人太甚!

于是魏连理答应了,他哪里敢反对啊。

魏连理只是一个小人物,从身份到心理都是,周琅并没有猜度这种人的兴趣,他更关心目前的局势发展。

由魏连理探听到的情报,周琅知道,现在广州城里的清军数量不断增长,据说已经有上万人。早在马嘎尔尼占了虎门的时候,广东巡抚甚至两广总督就开始行动了,调集軍队赶赴广州,就是担心洋人攻打广州城,丢了广州城盛住这个纨绔子弟死活不重要,他们这些大员也跟着倒霉。

可即便有上万兵马,城里的大人也不想冒险开战,打赢了不是什么大功,打败了,丢了广州城可是要掉脑袋的,尤其是科举出身的文官,对战功没多少兴趣,反倒是失陷城池要追究他们的责任,到时候除了自杀外,没其他办法。

因此文官普遍比较厌战,而武将在跟夷人軍队打过一仗之后,也没多少打仗的兴趣了,因为他们发现这股夷寇不好对付,打炮台和黄埔的时候极为凶悍,就算是八旗的将领,也不想跟这些亡命徒拼命。

所以广州城上下开始出现主和的声音,本来主和最大的障碍盛住都不管事了,主和似乎就成了必然,唯一的麻烦是,夷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好在夷人中主事的,好像是一个中国人,所以大人们马上答应先放一半人,然后要求对方撤军,至于签字句的事情,他们想了想还是不要签。

这些精明的大人仔细斟酌之后发现,让夷人签字句确实能够约束他们,可是留下自己的字迹,也容易给自己留下黑底,万一将来事发,他们就死定了,而且容易成为夷人的把柄,他们甚至怀疑这就是周琅的阴谋,所以反复斟酌后,他们决定不要字句了,反正重要的俘虏在他们手里,不怕对方不就范。

广州的官员们不要字句,马嘎尔尼却坚持要签订协议。

马嘎尔尼终于赶到了黄埔,他是听到科林攻占黄埔后就出发的,终于在今天早上赶到。

科林的速度有些超乎马嘎尔尼的预料,他本以为清军怎么也能在炮台坚守一两天的,没想到不到半天时间就结束了,早知道这样,他就跟着一起来黄埔,而不是留在虎门坐镇。

马嘎尔尼一来,就听周琅跟科林向他介绍了目前的情况,知道了周琅跟科林的协议,马嘎尔尼没有反对周琅欺骗清军放人的方式,对手非法扣押人质在先,自己欺骗他们在后,这不损诚信。

但马嘎尔尼对周琅的谈判内容不满意。

在见到清军释放了一半人质之后,马嘎尔尼认为清军有谈判的诚意,所以他希望趁此机会跟他们谈判,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要求。

马嘎尔尼想要的,一个是满足他荣誉上的损失,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利益。他提出了好几条内容,并且直接跟蔡世文谈判。

提出撤军的要求是:第一、广州官府出面道歉,并给予那些扣押人员赔偿,总计二十万银元;第二、广州官府必须马上恢复贸易,并在香山、东莞各开放一个口岸允许英国商人贸易;第三、仿照澳门,在广州附近辟一地,为英商停泊、居留、存放货物之用,当地官府不得干涉侨民的生活。

蔡世文没想到释放了一半人后,对方突然返回加码了,提出了新的条件。这时候他想找周琅,发现他见不到周琅了,就只有马嘎尔尼跟他谈。

他最后只能无奈的将这个消息带回广州城,幸亏魏连理又一次跟他进城,否则他真担心城里的大人会认为是他蔡世文办事不力,得罪了夷人。

第五十九节 讹诈(2)

蔡世文将消息传递给了广州知府,果然大人勃然大怒,险些直接把蔡世文下狱了。

对广州官府来说,恼怒的并不是夷人失信,说好的放人换撤军,突然就改口了,夷人在他们眼中本就是不讲信义的,哪怕商人们普遍觉得洋商比官府更讲信用,但不妨碍这些不了解洋人,也不屑于去了解洋人的文官坚信夷人都是无信无义之人的偏见。

官府恼怒的是对方提出的要求。赔钱倒是无所谓,二十万银元也不算多。道歉就很难接受了,让他们堂堂官员向夷人道歉,岂有此理!开放香山、东莞贸易根本不用考虑;而划出土地让英国人居住,这简直就触犯了底线。

广州的官员们太清楚澳门允许葡萄牙人居住带来的问题了,历史上每每洋人跟当地民人之间的冲突,都能引起总督的注意。而葡萄牙人居住在澳门,又不可能没有冲突。为此广东官府没少直接上书到皇帝一级,从康熙到乾隆,为了解决澳门的问题,不得不改变了很多。比如印光任之所以去澳门制定那些海贸制度,就是因为香山县令总是包庇洋人,两广总督认为县令官职太小,无法震慑夷人,所以才建议设立一个同知来专门管理夷人事务。朝廷因为复设官员动静太大,建议将广肇罗道的海防同知搬到澳门,直接震慑夷人,这才有了印光任就任澳门同知的事情。

小小一个澳门周边,总税关设在澳门城里,县丞衙门位于关闸,海防同知在前山寨,还有一个香山县,虎门还驻扎这水师,这些都是为了防夷,现在又要给英国人开辟一块土地,那得又附设多少官署,不是广州官府能够决定的,而且动静太大,他们之所以跟洋人谈判,就是不想事情闹大,最后皇帝追究下来,要是满足了夷人的要求,反倒把事情闹得更大。

因此广州官府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些条件。

但他们也没有派蔡世文来回复,而是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躲在城里不言不语,按照大人们的说法,那就是晾番鬼几天,看他们不能贸易能撑几天,等他们撑不住,自然求上门来,这就是广州官员们对来贸易的洋人的认识,认为对方来贸易完全是求着大清,没有贸易,他们就得饿死。

另外官府手里还有一批俘虏,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和哈拉尔船上的一杆重要船员可都没放呢,也不怕夷人翻天。

这一晾就是三天,马嘎尔尼很失望,科林则很高兴。

自从马嘎尔尼来黄埔后,科林就很不满意,因为马嘎尔尼竟然决定要跟当地官府谈判。

科林则强烈要求进攻广州,即便是谈判,也必须是在攻占广州之后再谈,他认为如果不给清王朝足够的压力,对方是不肯平等谈判的,还污蔑中国人毫无信用,即便对方做出了承诺,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些情况他在印度见的多了,最后都得动用武力。

可谁知道马嘎尔尼哪根神经错乱了,竟然在看到广州官府放了一半人质之后,产生了跟对方就此谈判的心思,坚决反对科林在谈判期间采取军事行动的要求。

所以自从马嘎尔尼来到黄埔,科林就跟马嘎尔尼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和冲突。

可马嘎尔尼向蔡世文提出要求,让对方带回广州后,一连三天广州也没有派人来联系,这让科林马上占据了上风,提出采取军事行动的要求就更有说服力了。

马嘎尔尼叹了口气,同意了科林采取军事行动的要求。

于是战斗再次打响。

科林这次比上次进攻更加冒进,多路进攻,一路占据广州城西南的十三行商馆区,一路沿江而上由城西北登岸,包抄城北高地,攻占城东北各炮台。

由于占有水路优势,科林的行动清军完全无法阻止,商馆区很快失陷,接着科林亲自带人在城西北登陆,向俗称四方炮台的越秀山蟠龙岗上的永宁炮台发起进攻,在付出了十几个人的伤亡后,就打退了防守这里的一千多人,攻占了这座炮台,现在可以向整个广州城发动炮击。

对清军而言,广州附近要地全失,一万八千清军退入城内,秩序大乱,两广总督长麟立刻把广东巡抚郭世勋、布政司陈大文、广州知府朱栋,甚至连南海县令李枟这样的小角色都召集起来。

叫这么多人来,原因很简单,要负责任了,那么就不能一个人来背黑锅,大家都有份,到时候谁也别咬谁。

但还有一个人没来,粤海关监督盛住,这几天盛住闭门谢客,把他惹起的这些事情当作跟他没关系一样,确实让广东官场不齿,但却无可奈何,可这次盛住不出现不行了。

派人去了请了,但对方不开门,长麟决定亲自去请,因为现在盛住水涨船高,有盛住顶缸,眼前的困局更容易解决。

长麟还带去了一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他是打着恭贺的旗号去的,根本不提城外连天的炮火,让人准备了礼物,坐着轿子去海关衙门拜会盛住。

“我闲人一个,能有什么喜?”

盛住果然表现出无赖模样,把自己跟眼前夷人围城的事情,撇的一干二净。

长麟也不点破,笑道:“盛大人莫非没听说,最近跟和大人谈论经史的事儿?”

盛住虽然是皇亲,而且坐着天子南库之称的海关监督的职务,消息一向很灵通,但还是比不上长麟这个两广总督的,尤其是在夷人围城的情况下,盛住的私人渠道受到很大影响,另外和珅的口风一向很紧,不给钱轻易不会透露口风,像盛住这样沉不住气的权贵子弟,有时候即便给钱,和珅都不敢说话。

所以长麟很确信这件刚刚从北京发生的秘闻盛住一定不知道。

盛住不知道,也不在乎,乾隆爷好学,或者说好卖弄,跟大臣谈经史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于是阴阳怪气的道:“主子事情,在下一个做奴才的,哪里能知道。”

长麟笑道:“盛大人谦虚了,皇家的事情,盛大人也不是外人。况且这件事可是关乎盛大人家呢,大人真的不知道?”

一听关系到自己家,盛住马上反应过来,但他真的不知道。

连忙问道:“总督大人不要打马虎了,快说吧。”

长麟笑道:“和大人跟皇上谈到明太祖朱元璋,您猜皇上怎么说的?”

盛住疑惑,朱元璋跟他家有什么关系?他盛家包衣出身,跟明朝开国太祖八竿子打不着,也跟天地会那些乱党八竿子打不着,说道朱元璋能有盛家什么事?

“别卖关子了,您要不说,我这儿可得送客了!”

长麟呵呵笑道:“您急什么。万岁爷说,朱元璋将皇位传给孙子,埋下了后来骨肉相残的祸根儿。”

盛住以为长麟还在卖关子,急道:“你就说跟我家有什么事儿吧!”

长麟叹气:“这您怎么还听不出来?这是孙子的事儿。万岁爷说不能传孙子!”

长麟对盛住这种不学无术的家伙,也确实是无奈了,干脆直接点破。

这时候盛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惊喜的站了起来。

乾隆说朱元璋直接绕过儿子们,把皇位传给了孙子,是祸根儿,那么乾隆爷当然不能给大清朝留祸根儿啊,就不可能绕过儿子立孙子,意思不是很明显了,那就是乾隆爷不可能立绵恩,不立绵恩那当然就是立颙琰,立他姐夫了啊!

听到这里,盛住怎能不喜?这当真是大喜事一件啊。

可盛住太沉不住气还补问了一句:“消息可靠吗?”

长麟却是一个沉稳的人,不愿多说:“言尽于此,言尽于此啊!”

盛住嘿嘿笑着:“得,得,不问,不问了。说吧,你找我有事?”

盛住是皇亲,长麟的身份也不一般,这可不是清末,当官能当到总督的,很少有真正凭借科举,完全靠能力上来的,长麟的身份从他姓氏就能看出来,他是爱新觉罗氏,姓觉罗,说白了,他是宗室。如果盛住不是皇亲,而且姐夫基本上板上钉钉的要当皇帝了,长麟的身份,是不可能亲自来请他的。

正是因为长麟是宗室,盛住又是皇亲中的近亲,所以俩人说话才那么随便,毕竟都是权贵子弟圈子,谁还不知道谁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话没有跟汉官之间那么生分。

长麟哼道:“能没事?走吧,其他大人可都等着呢,是战是和,得一块堆儿拿主意!”

盛住依然不想去:“您是总督,您拿主意不就得了,我一小小的海关监督,就是替万岁爷看库门儿的,我能有什么主意!”

长麟激将道:“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你比谁都清楚。难听的我不说了,在这么闹下去,十五爷脸上可不好看。要不我让我给十五爷哪里去封信?”

十五爷就是皇十五子,正是盛住的姐夫颙琰,一提颙琰盛住脸色就变了。

摆摆手:“”得得。别提十五爷了,我跟您去还不成!

说道颙琰盛住就来气,尽管一心想着要给颙琰争脸,可他这姐夫不领情啊。

第六十节 讹诈(3)

盛住之所以那么认真,那么卖力的在广州抓英国人,还不都是为了给颙琰长脸,想着能给他姐夫争皇位添一份力。

但他没想到,他在广州的事儿,传到北京之后,结果反被家里来信斥责了,还带了口信说他姐夫颙琰让他在广州安分点儿。

这叫什么事儿!

他盛住连洋人孝敬的银子都不要了,想认真办一件差事,到头来反惹了不是,干脆他就撒手不管了,爱怎么怎么去,刚好夷人看着凶悍,还打了虎门,盛住正好趁机脱身。

但突然传来消息,说皇位稳当了,盛住当然高兴,他姐夫当了皇帝,他日后也就是享不尽的富贵。

长麟又逼着他去管事,这时候也不好推脱,而且盛住也知道,自己这回把事情惹大了,当然他不怕,他是抓海寇,总占着大理呢,说破大天去,他也没罪,只是那个谨慎的姐夫不愿意惹是非,还不是因为皇位没稳吗,现在万岁爷都说立孙子是祸根儿,就不用担心了。

正好铲平了这事儿,也是给姐夫一个交代。

想着这样,盛住就同意跟长麟走一趟了。

开会的内容大家都知道,是战是和的问题,却也不是问题,而是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问题。

到了此时,他们都不认为夷人有多么了不起,就算很能打,可又怎么样,就那么几千人而已,大清国真跟他们计较,那么点夷人哪里经得起天子一怒。

他们的目的仅仅是不想惹麻烦,大清国当然能打赢夷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可问题他们广州打不赢啊,短短几天,只要对方进攻,就没有挡得住过,炮台全都丢了,广州城在炮口之下,真打下去,广州陷落已是板上钉钉。

即便将来大清国把夷人打败了,重新收复了广州城,可这失地之罪,他们这些人可一个没跑,更何况打下去,广州陷落,先不提朝廷会不会追究,他们能不能在夷人的炮火下幸存下来都两说呢。

于公,大清朝打夷人没什么用处,夷人打不过了,坐上船跑了,大清国占不了一分钱的便宜,每年还少了一些税,打的时间久了,把广州打成了渣子,还是朝廷的损失;于私,打输打赢,他们这些在广州当官的,恐怕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所以打下去于公于私都没有好处,和谈就是最合理的选择。

可问题是,跟夷人私自和谈,这传出去容易授人以柄,清朝的御史言官没有明朝那么厉害,但让他们盯上了,也没什么好事。

所以既要跟夷人谈,给他们点好处,保住广州,还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这件事就得进行保密,广州所有的当官的,都得参与进来,人人都要担干系,否则这件事做不严密。

可是谈的问题,夷人给的条件太苛刻,一条都不答应,夷人肯定不干,这就得大家商量一下,那些可以答应,那些不能答应,那些可以表面答应,那些表面上都不能答应。

讨论进行的很激烈。

都表示给钱没问题,哪怕多给一些也无所谓,关键是不能去道歉,堂堂大清官府,向夷人道歉,这传出去别说朝廷会不会追究失了体面的问题,自己以后都没脸了。开港口,辟地给夷人居住,这事更不成,他们定不了。

可不答应,怎么让夷人退兵,说着急躁的就表示干脆跟他们打,出重赏,募死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不信那些番鬼就是三头六臂。

这时候基本没怎么说话的盛住风轻云淡的摆摆手:“有什么争的,不就是退兵吗,答应他们不就得了,应了,都应了他们。”

话音刚落,所有的争执都停止了,连长麟都不可思议的看着盛住。

这是疯了吗,道歉的事儿就不说了,辟地给英国人居住,和珅都做不了这个主。

只见盛住讥笑道:“多大点儿事,应了他们不就得了,退兵才是紧要。”

其他人面面相觑,长麟真想确定一下盛住是不是疯了:“答应后怎么收场?”

盛住摇头苦笑:“让蔡世文去做,大不了事后杀了他。”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玩流氓手段,先让蔡世文去答应夷人,然后事后来个不认账。

长麟摇了摇头,果然是个不学无术的,也就会使些偷鸡摸狗的把戏。

长麟反问道:“如果番鬼要签约如何?”

英国人可不傻,要求跟广州官府签条约怎么办。

盛住道:“这有何难,给他们弄个假印,番鬼还能认出来怎么的?”

众人都是苦笑连连。

盛住不耐烦了:“你们觉得不行,你们倒是拿一个行的章程出来?”

众人还真的没有好办法,让眼前的夷人退兵才行,之后哪怕不认账对方再打过来,也有足够的时间调集兵力了,现在广州城不到两万大军,好像挡不住对方,那么就调三万,五万人来,到时候就不怕他们了,对方认账也得认,不认账也得认。

至于遮掩的问题,有长麟和盛住在,朝廷哪里倒也应付的过去。

到时候夷人看到米已成舟,在多少给他们一点甜头,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大家都是混日子,你好我好大家好,相信那夷人也不是不开窍的。

一番商议,最后商议出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于是蔡世文只能再次来到城外大营。

这回马嘎尔尼满意了。

对方基本上答应了他的所有要求。

会派人来道歉,至于是谁没说,这点马嘎尔尼也不深究,他也不过是要一个面子,对方也愿意赔偿,有二十万银元,应该足以补偿那些职员受到的精神损失了。最关键的是,对方答应开放香山和东莞,允许英国人在黄埔居住经商。

取得这样的成果,马嘎尔尼觉得他可以昂着头答复东印度公司了,甚至他还打算去英国议会上做报告,也可以昂着胸接受其他议员的称赞。

马嘎尔尼还煞有介事的弄出来一份草约,分别签着马嘎尔尼的名字和盖着两广总督的大印。接着草约一式两份,马嘎尔尼会拿到印度让东印度公司批准,他不想回伦敦总部批准,根据目前的法案,印度总督就有权力批准,蔡世文这一份则应该交给清王朝去批准,然后越好明年来换约。

之后就是对方释放人质,自己这边则开始退兵。

广州官府的动作很快,人质第二日就释放了,包括哈拉尔和布朗等人都完好无损的送出了广州城。并且蔡世文代表两广总督当面向马嘎尔尼表示歉意,交付了二十万银元的赔偿,然后马嘎尔尼装作大度的表示了谅解,并且邀请蔡世文参与庆祝舞会。

科林很不满意,他已经攻占了广州城外所有的战略要地,就要对这座东方最著名的城市发起进攻,却因为马嘎尔尼的外交原因,不得不答应对方撤军,他不甘心!

误会上周琅看到科林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大半,找上科林。

“现在退兵太可惜了!”

周琅专门往科林心里扎。

科林喝了一口闷酒,不说话。

周琅道:“如果您不愿意退兵,那我们就不需要退兵!”

科林闷哼一声:“这怎么可能,条约已经签订了,军事行动已经结束了。”

周琅善意的提醒他道:“签条约的是马嘎尔尼,不是你,不是我。”

科林烦心的摇头:“马嘎尔尼代表的是英国王室,英国议会,他现在就代表英国政府,他签订了条约,就等于英国政府同意结束军事行动,现在大家恢复和平状态了。”

周琅点点头:“你说的对啊,马嘎尔尼只能代表英国政府,或者他还能代表东印度公司,不列颠东印度公司!”

说道这里科林顿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中国——公司?”

周琅点点头。

科林心中顿时激动起来,现在马嘎尔尼跟当地官府签订条约,法理上确实代表英国政府,或者说拥有在东方外交权力的东印度公司跟当地政府停止战争状态。可周琅没签字,周琅代表的是中国东印度公司,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机构。而科林手下的軍队,在法律上,其实是中国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力量,跟英国东印度公司没有任何关系,跟英国政府更没有关系。

所以他的行动理论上,其实并不受马嘎尔尼的制约。

“这个可行吗?”

科林尽管为这巨大的机会而心动,在这种巨大的利益面前,尽管有些投机取巧,他也管不了了,只是还是有些犹豫,这样一来他可就得罪了马嘎尔尼,而他本来还想着通过马嘎尔尼让他的事迹传入英国高层呢。

周琅道:“可行不可行,就要看你有没有能力打下广州了。”

科林不容置疑道:“当然,攻入广州轻而易举!”

周琅道:“这就可以了,我们先等马嘎尔尼爵士撤军,然后我们按兵不动。等爵士走了,你就强攻广州。”

科林虽然攻取广州心切,甚至可以说,进攻广州此时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但他依然很担心后果,如果马嘎尔尼追究他的责任,那么他恐怕会惹上麻烦,毕竟他建功立业的目的,也是为了在英国得到认可,否则打下广州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爵士追究责任的话怎么办?”

科林不由担忧道。

周琅安慰他道:“所以你得保密,在攻下广州前,不要让爵士知道。事后爵士追究的话,由我全部承担,你就说是遵照我的命令进攻的广州,别忘了你的身份。”

科林点了点头,他名义上的身份,是中国(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代表,手下的武装力量名义上也都属于中国公司,因此名义上周琅有权力命令这只軍队,到时候只要周琅愿意承担责任,在法理上,马嘎尔尼找不到他的把柄。

至于得罪马嘎尔尼的其他后果,在面对攻下广州城的巨大诱惑前,科林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了这样一句话,“一个人能否成功,就看他有没有野心!”

第六十一节 讹诈(4)

跟科林达成了默契之后,当广州官府不放心,派蔡世文来催促撤军的时候,科林跟周琅十分配合,将军队从广州城附近的炮台和要地撤回了黄埔。

他们建议马嘎尔尼先走,因为马嘎尔尼肩负着政治使命,最好尽快离开广州,一旦晚了,就错过了今年的风期,如果现在出发,在夏季之前就能返回广州,到时候对方也完成了条约的批准。

马嘎尔尼确实很着急,如果不是突然发生了这次冲突,他早就走了。他本来的日程是1月下旬,结果现在都2月下旬了,他却还没有出发,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风期了,虽然可以强行出海,但危险性大增,对于他肩负的使命来说,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加上这里的主要士兵主要是台湾的武装力量,还是要回台湾的,并不需要马嘎尔尼在这里,所以马嘎尔尼在蔡世文的送行下,带着第一批軍队,也就是他使团中的軍队,加上临时征募的那些英国商人、水手和其他欧洲冒险家离开了广州。

马嘎尔尼离开第二日,蔡世文依然来催促,城外的军队一天不走,城里的官员就一天不能安心。

可是这次,城外的軍队非但没有走,反而再次向广州开进,尽管马嘎尔尼带走了许多舰船,但科林手里的五艘武装商船,周琅手下的幸运号,和广州官府归还的东方曙光号,都足以控制这段水面。

炮台虽然移交给了清军,可是已经丢失过一次的阵地,守军完全没有防御下去的信心,关键是没想到对方还会攻来,根本就没有打仗的准备,结果科林再次轻易占领这些炮台,比上次还要轻松。

蔡世文目瞪口呆,他滞留在黄埔,等来的消息是夷人大军重新占领了那些炮台。

知道晚上,他才得到了召见。

“大,大帅,这是为何?”

蔡世文也按照这里的士兵称呼周琅的方式来称呼,他实在不明白周琅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明明已经答应了的事情,怎么突然又反悔了。官府的老爷什么意思,蔡世文十分清楚,就是缓兵之计,连蔡世文都看出来答应那些条件是不可能的,甚至他也清楚他盖下的那颗大印根本就不是两广总督的,除了几个字之外,规制和形式都不对,甚至连字体都不对,难道这个天地会乱党的反贼也发现了?

如果对方发现了,那么会怎么对付自己,要知道可一直都是蔡世文在跟对方沟通,如果对方认为是他蔡世文骗了他的话,是不会迁怒于他,在这里就把他杀了祭旗?

只见周琅冷哼一声:“何事?何事,你会不知道吗?”

事到如今,蔡世文只能咬牙死扛到底了:“小人着实不知啊,小人都是按照广州府的大人们的吩咐做事的。”

周琅笑道:“我当然不会迁怒于你,只是广州的大人们有些欺人太甚了!”

蔡世文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对方果然发现了。

“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周琅点点头。

其实周琅确实猜到了广州官员们玩的猫腻,没别的,他们答应的太痛快了,这不正常。马嘎尔尼要求的那些条件,基本上都快赶上鴉片战争时候了,历史书上可是写的明白,鴉片战争那真是一波三折,最后都闹到北京去了,所以周琅才猜测,这肯定跟琦善一样,是广州的官员们玩的缓兵之计,根本就没打算认真履行协议。

至于用假大印的事情,周琅确实没弄清楚,他也没见过两广总督的大印,反正印章上的字就是两广总督等字,这点上他跟马嘎尔尼一样都没有疑惑。

但他不需要知道全部真相,他只需要一个猜测,然后诈一下蔡世文就可以了,果然蔡世文暴露了对方果然搞鬼的事实。

“你回去告诉城里的大人,我可没有那些夷人好糊弄,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说完就赶蔡世文离开。

蔡世文再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怎么回到广州城的都不知道。

城外炮台再次陷落,广州城比上次还要慌乱,因为大家好容易松懈下来的心,突然因为诡计暴露又一次遇到了险境,上次还能在危机中勉强维持镇静,这次就真的慌乱了。

几个官员又聚在一起讨论,这一次坚持打的人就少了,提出应该撤离广州城的官员多了起来。

别人可以撤,广州知府是绝对不能撤的,他是地方官,担的干系最大,其次是当地的军官,广州将军也不能撤,广州知府得死,他也得流放。

盛住这次不敢出馊主意了,最后大家还是决定,依然要跟对方谈谈,这一次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还是一条,先让他们退兵,再说其他的。

盛住离开巡抚衙门刚刚返回粤海关,就听下人通报说有人在等着他,说是城外来的人。

盛住吓了一跳,城外的人还能是谁,找他干什么?

来拜见盛住的人,正是魏连理,他带给盛住一句话,说他家大人愿意保盛住性命,告诉盛住,不要离开海关衙门。盛住问原因,魏连理说他家大人想跟盛住交给朋友,其余的话一句没说就要告辞。

盛住很矛盾,目前的情况是,城里的兵根本就挡不住那群海寇,城丢了他根本不在乎,追究责任他也排在后面,他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小命,可城外的要地都被对方占了,水路海寇的大船又锐不可当,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唯有化装成平头百姓逃亡这一条路可走,但现在对方跑来说希望他留在海关衙门,愿意保他一命,说是想交个朋友,这可信吗?

盛住打死都不相信,招惹夷人这件事的起因,毕竟是他盛住查海寇引起的,现在海寇都打上门来了,不找他盛住算账还会找谁,让他不要走恐怕是想抓了他问罪。但如果要走,又实在是放心不下家当,化装成百姓出逃,也着实太过冒险,那等于放弃了一切反抗,被人认出来可就真的完了,另外路上风餐露宿的,他吃不了那个苦啊。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横:“先生且慢!”

先叫住这个使者再说。

结果魏连理被扣下做了人质。

广州炮火连天,蔡世文却又一次见到了周琅,就是来问周琅怎么才肯退兵的问题。

现在周琅也做不了主了,军事进攻已经全部是科林在指挥,总兵力有五千人,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是一千五百印度土兵,科林和周琅手下各三百华人士兵,但打惊慌失措的广州城的清军是足够了。

周琅也认为,打下这座城怕是不难,难的是占领和统治。

统治周琅就不考虑了,就算是占领也没有力量抵挡清军之后的反扑,占着广州城不走,等于跟清王朝宣战。

现在就跟满清全面开战,周琅还没有这个本钱,他得先走好这一步,这一步走好了,他才能积攒第一桶金。

首先就是先吓一吓那群尸位素餐的官员,只有真正把他们吓住了,才能要什么有什么,相信蔡世文带回去的消息,会把他们吓到的。

因为这消息的背后,则是科林向广州城发起的猛烈攻击。

科林是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军官,可广州城实在是太大了,英国人估计广州城和城外西关等商业区有一百万人口,这恐怕是英国一些商人为了鼓励其他人来中国进行贸易而进行的夸大宣传,但这座城拥有五十万人却不夸张。

光是城墙以内恐怕就有二三十万人。

人且不说,对军事影响最大的是城墙,将近四千丈长,科林手里能用的兵力有限,全面进攻兵力不足,因此不断的从黄埔抽调軍队过去。

科林自己的五千人全都调走了,周琅手下训练时间最长的三百人和陈逆直指挥的五十个炮兵也在跟随科林作战,但刚刚突入城区,科林就感到兵力捉襟见肘,广州城内弯弯曲曲街道,实在是让人头痛,给敌人提供了太多偷袭的机会,导致科林需要防备的方向越来越多,兵力越来越紧张。

现在守卫黄埔的,就只剩下周琅手里的五百士兵。

就这点士兵,科林依然派人来求援,希望能增援三百人过去。

周琅则建议,科林先暂缓进攻,熟悉一下广州的情况,慢慢推进。

打下广州城不难,难得是占领这么大一座城,这是周琅一直都很清楚的情况。现在科林兵力变得紧张,不是战斗力不够,而是攻击太快,造成入不敷出所致。只要缓慢推进,广州城里的清军是挡不住的。

现在科林已经占领了四方炮台以及广州城北段城墙,南方的商馆区暂时放弃了,可城南沙洲上的炮台却在手里。

这些炮台、城墙都需要分兵占领,导致进攻兵力日渐薄弱,兵力一少,控制面积不足,洒在广州城那么大的进攻正面上,当然处处空档,清军虽然羸弱,可总能激起一些小股部队的勇气,或者悬赏重金也能找到一些亡命徒。

但科林等不及了。

他担心马嘎尔尼返回,他必须要在马嘎尔尼知道情况返回之前,拿下广州城,造成既定事实。于是他亲自跑来催促援兵,由一艘小船搭载从前线回来了,身边只带了十几个护卫。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踏入盈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第六十二节 讹诈(5)

黄埔是一处沙洲,名字来源于沙洲南边一处渔村,名叫黄埔村。

随着海贸的发展,现在在这里已经不再是渔村了,而成了一处有几千人口的城镇,是欧洲商船到广州贸易的停泊海港。

但是这里对于当地政府而言,却几乎是一处遗忘的角落,欧洲商船不允许直接驶入广州城,只能停泊在黄埔,这里的水道上平时却挤满了疍民的渔船,不管是疍民,还是番鬼,都是官府眼中的化外之民,所以这里之前一直很混乱。

混乱却带来了繁华,不得不说是对官府管理的一种讽刺。

定居或者临时在黄埔的几千人中,西方人其实很少,他们每年夏季来冬季走,即便窝冬也更愿意选择对他们更宽容的澳门,所以黄埔的居民主要还是中国人。

疍民占了很大一部分,但也有一些当地商人,码头苦力和帮会势力。主要业务是商业和依托商业发展出来的其他产业,比如河上花船为代表的服务业,还有大大小小几十家修造船厂。

周琅的军营占据了港口和港口附近一大片地方,商人的仓库全都被征用,用来存放军需物资,士兵营房则直接搭建在码头上。

科林乘坐的小船是一艘疍民渔船,他雇佣了两千多当地渔民,大多数都是疍民,这些人承担了大多数物资运输任务,甚至在人手最缺乏的时候,这些疍民敢直接将火药送到前线,只要多给他们付一倍的工钱,其实就是直接招募他们当兵,估计也没什么难度,第一次鴉片战争时期,英国人就雇佣了几千人疍民作为运输队,但对他们进行了基本的训练后,那些拿着扁担的疍民竟然可以随同英军作战,炮弹打死了人,他们也只是笑笑,嘲笑同胞的倒霉,仿佛不知道害怕一样,让管理他们的英国军官十分惊讶。

科林下了船,基本上就直面军营了,此时军营显得很空虚,五千多人的军营,就只剩下周琅手下的五百士兵,能不空虚才怪。

科林带着手下快步上岸,直入军营,径直朝周琅的营帐走来,没人阻拦他。

一进来,科林就喊着:“周,把人都派给我吧,这里不需要留人,我们需要加强进攻,今晚就能攻占广州。”

科林很亢奋。

才一天时间,昨天下午攻占城外炮台,今天早上发起进攻,这才刚过了中午,就已经打下了半个广州城,他怎能不亢奋。

周琅很冷静:“你先别着急,先吃饭再说。”

科林说道:“不急着吃饭,你快下令派兵给我吧。”

周琅笑道:“那你也得跟我说说军情啊。”

科林道:“好好好,我现在就跟你说。”

周琅道:“不着急,边吃边说也可以。”

科林等不及了,伸出手,旁边的副手,一个年轻的白人军官马上递上来一张地图。

一张发黄的旧地图,也不知道是从那个衙门缴获的,竟然是一张中国式地图,画的广州城近似一个方形。

周琅笑着道:“你不吃饭,也得让他们吃饭啊。”

科林不明白周琅为什么揪着吃饭这件事不放,回头看看自己的士兵,发现一个个渴望的眼神,这才想到打了半天的仗了,他们确实饿了。

“那好吧,安排他们吃饭,我跟你说说军情。我计划在今夜就占领广州,现在我们已经打到这个位置了!”

周琅摆摆手,手下马上示意科林手下的士兵到另一个营帐去吃饭,周琅这才回头。

看到科林手指的地方,是一条街道,纵贯广州城东西门的大街,名字标注是惠爱大街。

这是分割广州城南北的主街道,街道上衙署很多,比如布政司、广州府、将军府,还有番禺县衙,以及许多诸如武庙、城隍庙、文昌宫等特殊建筑,这些不同于民房,修建的都很坚固,因此清军依托这些建筑顽抗的话确实有点麻烦,关键是正面铺开太大,科林手里兵力不足。

越往南恐怕越不好打,因为南边官衙更多,而且过了惠爱大街,整个西南方四分之一的城区,都属于旗界,也就是旗人居住的地方,虽然广州不像南京、西安等城,旗人在城中是有满城的,广州虽然没有满城,但驻防八旗集中居住的地方也是有一些防御工事的,关键是家眷都在这里,八旗兵的防守肯定会更坚决,到时候攻击会遇到很大的阻力。

就算打过了惠爱大街,占领了整个城池,可广州城是两座而不是一座,清朝沿着明朝旧城,往南加修了一道城墙,逼近了河边,两座城共用一道城墙,也就是旧城的南城墙,从而形成了一个日字结构,即便科林打下了日字的上半部,还有下半部的新城呢,粤海关衙门、总督行营就位于新城。

“我以为,打到这条街就可以了,足够给他们施压,让他们投降了。”

周琅言不由衷的说道,其实他根本就没兴趣听科林讲什么。

科林兴致勃勃的说道:“我认为,必须攻下他们的总督府,才能让他们明白现状。”

科林是一心希望能够靠军事力量占领这座城市,从而取得最大的震慑作用,或者最大程度的衬托出他的功绩,这座城在他看来,就是他晋升爵位的天梯。

直到马大雷走进营帐,给周琅使了一个颜色,周琅这才装作一副有兴趣状。

“您继续说,需要多少兵力?”

科林也没有在意,一听兵力马上就认真起来。

“目前我们已经占据了城区的各条进出街道,只是对方总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发起偷袭,不得不分兵驻守,你放心,把你的人调给我,我不会让他们去冲锋的,只需要他们把守街口,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到这里,周琅突然皱着眉,神色严肃的说道:

“科林,谢谢!”

科林一脸迷惑:“什么?”

周琅叹了口气:“我想说,再见!”

科林眉头一皱,还没明白过来,突然就感到后心一痛,知道自己中了埋伏,被人刺了一刀,就要挣扎起来,却感觉后背上的刀子突然抽走,他的力量也仿佛随着被抽走了。

周琅闪身,不是怕科林反击,而是马大雷的匕首已经放在了扶着桌子勉强站着的科林脖子上,匕首一拉,热血就喷出了近一米,周琅躲的快,血没有溅到他的身上。

看着科林慢慢倒下,周琅想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可突然发现,除掉了科林,他心中并不痛快,反而有些不舒服。

“大帅怎么办?”

马大雷倒是一脸兴奋。

他杀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到了广州后,他跟着科林的大军是狠狠打过几仗,攻打炮台的时候他就主攻过一次,但像这么面对面的杀人,他还是第一次,热血喷溅让他兴奋莫名。

“埋了吗?”

见周琅没有回答,马大雷又问了一次。

周琅刚要答应,突然摇了摇头:“先裹起来!”

马大雷点了点头。

周琅这才关心其他:“其他人都收拾了吗?”

按照约定,马大雷要先除掉科林的那些手下,然后才会来杀科林,他既然到了这里,其他人应该都料理干净了。

马大雷说道:“都弄死了!一个个吃的高兴,我们的人装着送饭,一人一个给结果了。”

周琅又问道:“那条船呢?”

他指的是送科林回来的船,那艘疍民的船,杀科林这件事,他不愿意走漏一点风声。

马大雷道:“船扣下了,人都杀了!”

周琅深吸一口气,他时间紧迫,他要把广州城这步棋走好,杀科林只是第一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收拾好了,把蔡世文给我叫来!”

自从开始攻城,周琅就把蔡世文扣下了,就好像盛住扣了魏连理一样,不过周琅扣下蔡世文的目的,是关键的时候有个人去传话。

“听着,我要两千万银元,一个子儿都不能少!钱到,我走,钱不到,我进城!”

周琅很痛快的告诉蔡世文,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还有,我给你们三天时间筹钱,这三天我不会打你们,三天后可就不要怪我了!”

周琅交代道,他的第一桶金,就真的是金钱,只不过这钱是带血的。

“去码头请谢先生过来!”

让士兵压着蔡世文出去,周琅马上让人去请谢清高。

“谢兄,要劳烦你去做件事,这事儿做完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谢清高对打广州城一直持反对态度,因此进攻开始后他就没参加,一直待在他的船上。

“什么事?”

谢清高问道。

周琅答道:“收兵!我要你去前线,给各个军官传话,让他们停止攻击,先守住。”

谢清高疑惑:“科林不是在前线吗?”

周琅悲痛道:“刚刚收到消息,他从前线返回,路上遇到清军伏击,战死了!”

这个消息让谢清高的心情马上沉重起来,尽管死人他已经见了不少,可不认识的人,跟自己的熟人的死,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清高道:“科林死了!那这仗就不打了吧。”

周琅点头:“我本就不想打,现在科林死了,我们要紧的是把兵收住,找机会撤军。”

谢清高叹道:“我去他们会听我的吗?”

周琅道:“你去找一个叫王辅茞的人,让他带你去见那些军官,就告诉那些英国軍官,科林战死了。告诉他们,现在所有的軍队都统一归我指挥,让他们先停止进攻,然后到北城楼跟我商议下一步计划。”

谢清高点点头:“我明白了。”

谢清高走后,周琅知道,自己收拾收拾也该出发了,去北城楼等那些英国军官,然后收兵权!

这是第二桶金!

不是金钱,而是几千名士兵。

第六十三节 收兵权

在黄埔只留下了两百人,让细心的陈小手带领守卫营盘,马大雷带着三百士兵,保护周琅一起前往广州城北城楼。

北城楼就建在越秀山上,学名镇海楼,从这里还真看不到海,但能看清广州城,以及城外的洋面,叫镇海楼,大概是一个古名,汉代时候广州城外也许就是一片汪洋。

周琅和手下乘坐十艘小船,绕道广州西北方向,经三元里抵达北城门,从城墙上爬到镇海楼。

沿途要道,都有士兵把守,多则三五十人,少则一二十人,爬上城,周琅已经十分疲惫,喘着粗气,一口气走了十多里路,当然累。心里想的却是,要防守这么多地方,难怪科林手里的兵力不足了。

周琅还看到,一路走来的士兵,全都是华人士兵,没有一个英国兵或者印度兵。

显然战斗力更强的欧洲軍队,和印度士兵都作为尖刀,冲在前线。

那么这些防守后路的士兵,应该就属于科林最后招募的那批三千人规模的部队。

之前他用欧洲士兵来训练这只部队,但却不直接指挥,那这三千士兵的指挥权归谁,周琅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就是那个让谢清高去找的王辅茞。

他相信王辅茞是个聪明人,科林死了,他应该知道,该投靠谁了。

他一定会帮助谢清高说服前线那些英国軍官。

周琅不知道他能不能说服这些欧洲军官服从他的指挥,但他只需要稳住他们几天,等从广州榨取到他要的银子之后,这些人不服他指挥,他就放弃这些人,带着几千华人士兵马上离开。

这些人服从他当然更好,带着这些人去台湾,也是一股强大的生力军,之后他还要去救援陈周全呢,这支在印度战斗多年的軍队,是一把锋利的尖刀。

镇北楼是科林之前设立的临时指挥中心,这里的位置能够俯瞰全城,是最良好的观察地点。

不过观察者从科林换成了周琅,他拿着望远镜向广州城望去,街道上看不到任何百姓,繁华的街市空荡荡的,有人的地方,全都是軍队,要么是己方士兵,要么是清军。

能听到的枪炮声很少,稀稀落落偶尔传来一声,能看到的战斗更少,看不到有向前冲锋的軍队,这说明谢清高的行动已经起到了效果。

这跟周琅预计的结果相符,这些突然失去指挥官的军官们,听到周琅宣布接管指挥权,未必第一时间选择服从,但他们的指挥官战死,让他们停止进攻,却符合他们的心理需求,因为短暂的时间内,他们是会产生迷茫的。影视剧中那种要为长官报仇的故事,只是纯粹的洒狗血,发生在正规軍队身上的可能性很低,倒是以兄弟情义凝聚起来的土匪武装中可能会发生。

已经有军官不断的返回了,周琅只跟他们打声招呼,不管是英国軍官还是印度籍军官,他都能沟通,但却只是让他们休息,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要等所有人都到齐后,才会跟这些人讲话。

一个小时后,当谢清高和一个周琅很陌生的中国人走进来的时候,基本上所有军官都到齐了。

人数大概有三十个,大多数都是欧洲人,是不是英国人就不清楚了,也许有像菲舍尔那样的雇佣兵。印度人只有三个。

尽管科林从印度得到的援军高达1500人,士兵都是印度人,可军官中印度人很少,基层军官当然大多数都是由印度高种姓士兵中选拔的,可指挥三十人以上的军官,则基本上都是欧洲人。

所以在场的大多数都是欧洲人也就不奇怪了,能有三个印度人,反倒是有些意外的。

周琅直接用英语开口,那三个印度人既然能爬到中层军官的地位,应该是懂得英语的,否则很难得到提拔。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的身份。有没有人有疑惑的?”

周琅问过后,扫视所有人,没人发表异议。

周琅继续道:“你们也应该很清楚你们的身份,我相信你们从印度来的时候,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已经跟你们讲明白了,你们是加入中国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有没有人疑问?”

依然没有人。

“你们也应该知道,中国东印度公司是我创建的。中国(东印度)公司与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一样,都是一家股份公司,是归董事会管理的。现在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是中国(东印度工)公司最大的股东,但我个人的职位是中国事务的负责人。现在由于科林战死,我要求诸位从现在开始,服从我的命令。关于这一点有人有异议吗?”

周琅图穷匕见。

这些军官现在确实很迷茫,其实作为在印度服役的军官,基本上没有太高职位的,经验少,年纪轻,确实打过几次仗,可做人的城府还很浅,科林的战死,确实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服从谁了。

沉默了片刻,终于有一个年轻军官站了出来。

“先生,请恕我冒昧。您是一个文职官员,我认为应该由一个职业军官来指挥軍队。”

周琅看着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军官道:

“我不同意你的建议。将我定义为一个纯粹的文职官员本就不准确,我在台湾打过仗,指挥过士兵。而且职务并不影响我对軍队的指挥,至于指挥軍队作战问题,我会认真参考军官的意见,也就是各位的意见。”

说完不等年轻军官反驳,周琅立刻行使指挥权:

“现在,我需要现场军衔最高的三位军官站出来,来帮我一起指挥之后的战斗。科林勋爵之下,谁的军衔最高?”

周琅声音很大,扫视全场,片刻之后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是谁站出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站出来就等于默认了周琅的指挥权,他们选择了服从。

但站出来的这个人周琅还认识:

“菲舍尔!很好,我知道你!”

菲舍尔是一个黑森雇佣兵上尉,别小看上尉这个军衔,放在印度的英军中其实已经很高了,威灵顿带领整个印度的英军发动第四次迈索尔战争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上校。在印度的英军中,校级军官其实就很少了,将军军衔的几乎没有。克莱武担任圣戴维堡的英军总督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中校,因此校级军官基本上就是指挥官那个级别了。科林之前也不过是一个中校,所以他手下上尉的军衔就很高了。

之前菲舍尔就是科林手下军衔最高的军官,因此才会被派到谢清高的船上,负责单独指挥軍队。

现在菲舍尔站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台湾跟周琅共事的时候很愉快,毕竟他在来广州之前,就一直在打鼓港帮助周琅训练军队,当时科林也没有合理的借口调走他,俩人共事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周琅对菲舍尔也比较放心,因为了解这个人是一个没有多少其他心思的职业军官,对军事以外的事务杂念很少,这点跟科林完全不同。

可尽管对菲舍尔很满意,但一个菲舍尔还不足以帮助周琅控制所有軍队,毕竟菲舍尔是一个黑森人,最好能有两个英国人帮助周琅,那就更容易控制了。

所以他对菲舍尔道:“你能帮我再找出两个职务最高的军官吗?”

菲舍尔点了点头,指了指其中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军官。

那个军官犹豫了片刻,终于站了出来,双腿立正,向周琅敬了一个军礼表示服从。

菲舍尔又指向另一个人,那人也站了出来,同样立正敬礼。

至于站出来质疑周琅的那个年轻军官,则只是一个少尉,地位不够。

周琅向俩人还了一个军礼,他现在开始就要表现出自己是一个军人了。

“我能知道你们的名字吗?”

周琅问道。

“当然先生!”

其中一个道。

“我叫佛里德里希·迪肯,汉诺威上尉!我负责指挥猎兵(神枪手)。”

又不是英国人。

“你是雇佣兵吗?”

周琅问道。

迪肯否认:“不,先生。我是为汉诺威公爵效忠的。”

周琅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英国国王同时也是汉诺威公爵,汉诺威也是英国国王的领地,倒不是英国国王在大陆争取到的领土,而是英国国王本就是汉诺威过去的,应该说是汉诺威公爵继承了英国王位,欧洲复杂的权力继承制度,周琅有时候也会迷糊。

“那么你呢?”

周琅问另一个人。

“约翰·布拉德,苏格兰上尉。我负责指挥炮兵。”

是个苏格兰人,周琅有些奇怪他为什么没穿裙子,大概不是在苏格兰军队中服役吧。

周琅没有追究这些,而是马上下达命令。

“现在我临时任命菲舍尔为我的副官。前线进攻部队,将被分为两个旅。将分别由迪肯和布拉德指挥。现在我要求所有军官向我汇报你们的位置!”

很快根据前线士兵的位置,周琅将进攻第一线的部队,让迪肯指挥,炮兵以及第二线和后备部队,则交给布拉德指挥。

暂时给他们的命令是所有部队暂停进攻,固守待命。之后周琅将会按照现在的次序,让第一线軍队扯下来,第二线部队负责断后。逐渐收回軍队,直到全部撤离。

第六十四节 榨银钱

就在周琅在北城楼忙活的时候,广州城里的官员也没有闲着。

蔡世文在周琅派兵一直护送到南门后,他自己叫城上的士兵把他拉了上去,进城后带去了周琅的要求。

随着敌军攻入广州城,从总督到县令这些官员是真的急了,科林攻击的太猛烈了,从前线反馈回来的消息是根本无法抵挡,可城外要道基本都被敌军占领,他们想逃都没法逃,况且满清律法在哪里放着,这还没到清末彻底礼崩乐坏的时候,谁也不敢触犯律法,至少广州知府、南海和番禺县令就不敢弃城,八旗将军和绿营都统也没这个胆子。

但满足敌人的要求,实在太难,因为对方要的太多了。上次夷人才要了二十万银元,这次周琅这个海寇竟讨要两千万银元。

可不给的话,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真的有能力打下广州城。城里的官员不可谓不努力,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八旗将军、绿营都统给手下下了死命令,杀了好几百逃兵了,但就是挡不住对方。南海县令和番禺县令组织民壮,悬重赏招募死士,到头偷袭敌人,但是效果不大。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早就向外调兵,反复催促,整个广东省的軍队都在向府城集中,但目前也只有少数援军到达,还被阻断在城外,敌人占据要害,根本救不过来。

坚守待援是个办法,可问题是大家都没有信心能坚守到援兵到来,尽管番禺县令已经高叫着要死守城池,为天子尽忠,他们这群人尽忠了,当然能落一个好名声,可谁想死了。

“不过就是钱吗,给他们就完了!”

越是富贵的人就越不想死,海关监督盛住忍不住抱怨。他姐夫眼看着要当皇帝了,这时候死什么死啊,是不是傻。

两广总督长麟其实也是这个想法,他也是权贵,叫觉罗长麟,虽然他跟盛住不同,身上挂着一个进士的招牌,但谁都知道他那个进士当不得真,他那个进士前面有翻译两个称谓,翻译进士。满文翻译,这是专为满人晋身设计的制度,这年头满人都用汉文了,哪里需要什么翻译,但考翻译科,却比寻常科举容易多了,就只有满人、蒙古人能考。蒙古人考中了,也不过是进入理藩院就职,满人考中了,可是跟正印翻译一样,直接进六部的。长麟考中的那一年,就混道了一个主事的职务。几年后步步高升,混了八年,下放地方就是道台,三年后回刑部做侍郎,第二年下放地方做巡抚,他基本都没从基层做起过,当然没有县令这种小官的想法。

“府库哪里有钱,即便有钱,也不能给海寇啊。时候朝廷追究下来,谁担得起。”

长麟叹道。

他不是不想给钱,是真的没钱,两千万银元,确实是一笔巨款,如果有的话,他也不会舍不得。毕竟当官当到总督级别的权贵,谁家里没个几百万两家产,都是见过钱的。这可是乾隆盛世,所谓盛世,那就是貪官污吏横行,财富集中的时代,和珅大人有多少钱,谁心里还没个数。

盛住哼道:“这种事哪里能从府库里掏钱。当然是想办法凑了。”

同为县令的南海县令李枟马上道:“对,凑凑。下官俸禄微薄,愿拿出一千两,解府城之危。”

李枟就是一个小角色,考中了科举,当了进士,但他这种没有任何政治资源的汉人,除了个别能力极强的之外,到死当个县令的有的是。不过身处南海县这个管辖半个广州府的地方官,如果脑子够活,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或许没有,三五万是有的。

可番禺县令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讽刺道:“朝廷用俸禄养我等,我等以俸禄养贼寇?岂有此理!”

盛住不满道:“说那些虚的作甚,这是救大伙的命!”

番禺县令可以呛声南海县令,但对盛住就没什么脾气了,闷声一声不说话。

布政司陈大文反驳道:“吾等岂能因一己之生死而资敌?”

广州知府朱栋叹道:“亦是救民!”

看到众官员态度不一,两千万银元确实将个人的底线都逼出来了,长麟知道自己必须表态,不然这些人能吵一天,时限可就只有三天,浪费不起啊。

长麟叹道:“资敌绝非吾等本意,救民于水火却耽误不得。贼人一日不退,则广府被兵一日,百姓即受一日的兵祸,百姓何辜!本督责无旁贷,当捐十万以解危局!。”

长麟一口气拿出十万两,也算是为捐钱设了一个上限。

广州知府道:“吾等报国之心,拳拳可见。奈何杯水车薪,怕是要发动商绅募捐。”

盛住却道:“你们才能拿几个钱,这事都是夷祸而起,就得那些行商出钱!”

粤海关管着十三行,行商有钱这盛住当然知道,他可不想自己出钱。

但长麟态度强硬:“行商当然要报效朝廷,但眼下是倾巢之祸,盐商、丝商,七十二行都要捐输。就由盐运司、布政司召集商民捐输,粤海关督促行商,各位同僚也该尽一份力,三日之内筹齐款项,送至海关衙门核验!”

长麟可不是盛住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他坚持让各个官员掏钱,还要让布政司、盐运司督促管辖下的商人,当然不是为了官员捐的那点钱,而是这件事必须得让所有人都参与,这样追责的时候才一个都跑不了,也就能保住秘密了。

至于最后的钱数,长麟并不担心,行商、盐商都是有钱的,最大的几个哪个不是家资百万,广州一口通商几十年,每年的关税几十万,偷逃的税款不知道多了几倍,都落入那些行商手里了。另外还有钱庄、当铺,这些喝民血的,也该出出血。发动广州城所有商人,三天内凑齐两千万银元,也不是难事。

布政司陈大文口气不善:“让商民捐输总得有个名目吧,跟他们说赎城费?”

长麟哼道:“军饷!”

说完拂袖而去。

于是在周琅忙着在城楼上收兵权的时候,广州城内的官员们则开始以捐纳军饷为名,压榨全城富商士绅捐款。

普通士绅、官员,甚至七十二行商人能捐的都很有限,最后大头都得落到行商头上。

捐的多的,是那些更依赖官府权力的行业,比如盐行集合起来捐了两百万两,银行(银号、当铺行会)捐了一百八十万两,丝织行当的锦纶堂捐了七十万两,其他小行业加起来捐了三百万两,也只有总数的一半,于是盛住勒令十三行行商集体捐资八百万两。

这下子连蔡世文、潘启官这样的总商都快破产了,尤其是潘启官,他经营业绩良好,见识过潘家豪宅消费的法国人认为潘家每年消费三百万法郎,称潘启官是世界首富。后世大名鼎鼎的伍秉鉴家族,也是从潘家做帐房起家的。

但蔡世文就不一样了,他挥霍无度,且过于喜好结交权贵,每年花费比潘家更大,其实早已入不敷出,虚有其表,结果大多数募捐落到了潘家头上,潘启官召集几十家行商,公行行用(十三行行商建立的一种公用基金,每家公司缴出利润的10%,并从每笔交易中抽取3%作为公积金,主要用来共同向官员送礼和应对勒索,以及紧急时刻之用)出两百万,潘家独立承担两百万元,其余四百万让各家分担。

蔡世文求着潘家借钱,软磨硬泡将自家的几处商铺给了潘家,借来五十万两,勉强支撑他这个总商的架子。

这些钱都送到了粤海关清点,总计1550万两,折合银元足足2100万,盛住竟然还赚了100万,这也算长麟给他的好处,可实际上这钱也只有他来拿大家才放心,说到底还是他那个皇亲身份值钱,因为此时最能背锅。

由于银子银元之间还要换算,要清点,一两银子大概换74银元,如此巨大的数额,工程量十分浩大,广州城钱庄、银号和当铺的掌柜伙计都被临时征用了,依然忙不过来。

可城外要求交付的日子已经道了,虽然没有发起进攻,可是四方炮台上的炮声却响了起来,造成广州城的恐慌,盛住找蔡世文去沟通,希望直接把钱送到军营去清点,但对方不答应,就让在海关衙门清点好。

并且提出,所有银钱,全部用坚固木箱装好,对方也不拒绝银锭和散银,甚至黄金也可以按照正常的市价换算,但必须装箱,每箱一万银元,用锁锁好,密封起来,周琅派人来监督装箱封箱,监督的人也不是外人,正是一直被扣在海关衙门享福的魏连理。

这就需要两千个木箱,临时打造肯定不够,又是一番折腾,官府到处搜掠各家的木箱。

好在周琅答应宽限时日,但规定每天至少要交付五百箱,否则就要开炮。

看着一箱箱银元从海关衙门附近的南城出城,然后由城外的士兵搬到船上,魏连理感慨自己的好运气。

他确实不愿意来广州,太危险了,可他发现,从头到尾他就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即便被海关衙门扣了,可天天都好吃好喝供着,还有美女相伴,尤其是最后,清点银子的活儿,真的是太痛快了,原来银子真的可以多到数不过来!

他突然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莫非大帅是我这一生命定的贵人!”

第六十五节 募工匠

收银子的过程相对顺利,可撤军就有些麻烦了。

周琅目前的威望,根本不足以让那些英国軍官绝对服从,尽管这些军官因为科林突然死去,而变得没有了方向感,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思考。

他们跟科林一样,都是来自英国的年轻军官,而且大多数的军官身份都是花钱买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立功晋升,可以说在博取军功这一点上,他们跟科林有共同点。

让他们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撤离广州,没有足够的说服力,确实很难让他们同意。

周琅抛出的理由是目前的现状,周边集中的清军越来越多,现在不走将会十分危险。

军事会议上,有好几个军官态度十分激烈,但周琅任命的三个副官对他还算是服从。

周琅没耐心跟这些军官扯皮,扯皮一旦形成了习惯,那么以后就不好命令他们了。

“这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这是命令!”

周琅态度强硬,有菲舍尔三人的配合,就算有一些年轻军官不服从,他也能调走大半軍队,况且这些英国军官和印度士兵就算不走,周琅也没有什么损失,他甚至有些想直接把这些人就仍在广州,让他们跟清军继续纠缠的打算。

“从今天开始撤军。后路转前路,依次撤军!”

后路转前路,这种方式常见于小说中,其实并不科学,后路往往是一些后勤部队,他们撤走了等于前路断绝了补给。事实上军官安排撤退的时候,往往比进兵更加谨慎,因为危险性更大,一个不小心撤退就会变成溃退。

但现在周琅是刻意为之,他就是要让后路负责后勤补给的那些华人士兵先走,这样前面的印度英军将没有物资供应,他们不得不走。

带领后路部队的王辅茞倒是非常配合,他真的是一个聪明人,几个月时间学会英语可以跟科林沟通这不算什么,但能够帮助科林瞬间清洗军队中的天地会势力,然后牢牢控制住軍队,这才是本事。

但是让王辅茞这种传统的读书人,几个月内学会英语,并且帮助英国人掌控軍队,就已经十分出色了,还让他完全理解东印度公司这种商业机构,以及股份制的意义,股东大会等概念,那就有些难为人了。

所以到现在为止,王辅茞还是用中国传统的世界观来看待周琅的,他不懂周琅在印度组建了一个公司,然后拉来了这些印度的夷兵,并且在台湾起事意味着什么,按照他的理解,他更多对比的是明朝时候的倭寇,他更多的将科林等人看作是周琅招纳的日本倭人。

只是在科林身边待久了,虽然科林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可他也看出科林似乎并不怎么听周琅的话,王辅茞将其理解为,周琅被他招纳的倭寇架空了。

王辅茞这样的读书人,对功名利禄充满了渴望,科举不得志而造反的历朝历代都有,他们心里没有什么坚定的对错关,崇信成王败寇的霸道逻辑。

在左营的时候,他可以出卖实际控制軍队的天地会,现在科林死了,他也可以马上投靠新主。在他看来,周琅之前虽然被科林架空,但手下依然有一定的实力,关键是有大义,周琅毕竟是名义上的头目,是那些夷人的头领,现在科林死了,其他夷人小头目在大势上,完全没法跟周琅抗衡。他王辅茞更是没有自立的本钱,他之前靠着科林,在华人士兵中拥有一定的影响力,并且帮助科林完善了三千新兵的建制,但这三千新兵还没有战斗力,况且也不是从他王辅茞手里领军饷,这些人准确来说,算不上他王辅茞的人。

能跟周琅争势的,也就只有那些夷人头目了,反正没他王辅茞什么事。但王辅茞更看好周琅,所以在谢清高来找他的时候,他立马就积极帮助谢清高控制前线軍队。之后的发展果然如他预料,夷人小头目们,不但没有能够跟周琅争势,反倒是最大的几个小头目,直接就被周琅拉拢了。

现在周琅命令退兵,不管那些小头目如何,王辅茞是第一个支持的,他现在地位不稳,他需要在新主面前表现。

因此周琅命令下达之后,王辅茞动作很快,马上安排手下退兵,并且拉着后勤物资一起跑,他显然领会了周琅后路变前路的目的,就是逼夷兵就范。

前线印度兵还在惠爱大街的时候,王辅茞手下华人新兵,就已经退往三元里了。

不知道英国軍官内部是怎么想的,总之他们也老老实实服从了周琅的命令,开始撤退。

大军撤退,让广州城松了一口气。

但魏连理还没走,还留在粤海关衙门,银子也没有全部送走,但只剩下二十箱。

盛住并没有见魏连理,他自诩身份尊贵,即便魏连理留在他的衙门里,跟魏连理沟通的一直都是他手下的师爷,蔡世文也经常来跟魏连理沟通。

负责交给赎城费的,就是蔡世文和海关师爷。

俩人都很疑惑,不知道魏连理为什么不接受最后这一批银子。

“这些是送给盛大人的,我家大帅说了,要跟盛大人交个朋友,日后仰仗盛大人的日子还长。”

这些钱作为礼物,送给盛住,这也合理,谁还不吃个回扣了。

但蔡世文却从魏连理的话中听出一些不寻常来:“日后?”

魏连理点头道:“我家大帅今后少不了要来广州做贸易,就少不了跟海关打交道啊。”

海关师爷和蔡世文面色都变得不太好看,这来一次就已经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要是常来,谁受得了啊。

魏连理却不管他们的感受,继续卖弄道:“这些算不得什么,我家大人还有一份厚礼,不过得你们去城外自己拿!”

然后魏连理一番交代,自己就出城去了。

魏连理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去做,那就是帮助周琅招募黄埔一带的造船工匠。

广东商人使用的船只,大多就近在广州附近的船场里打造,其实也就是在黄埔、长洲一带,尤其以黄埔最多。

周琅看重这些工匠的原因,主要是他们能够打造一种叫做老闸船的船型。当地工匠也叫这种船为红单船,主要原因是,满清对海洋事务的严格管理所致。就跟引水员一样,工匠想要造船,也需要当地保甲具结,官府同意。打造船只时必须向海关申报,海关会出具红单以备稽查。久而久之民间就把这种必须出具红单才能打造的出海商船称作红单船。

由于清朝对商人出海贸易有严格的限制,船只的尺寸、载重乃至水手、补给品和武装都有严格规定,因此导致了清朝中国造船业的落后,不但横向对比失去了明朝时候世界领先的造船水平,即便纵向对比,清朝的船竟然比明朝的还要小。

已经不是被西方人超越,甚至连印度都比不了了,印度的东印度公司造船厂,那可是能为英国海军打造正经战列舰的,但中国没有一家船厂有这种水平。

但去印度找东印度公司要造船工匠不太现实,还必须得立足于利用中国本土人才,矮子里边拔将军,还是广州这一带的造船水平最为出色。更重要的是,作为通商口岸,广州一直没有断绝跟西方造船技术的联系。所以与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式帆船不同,这些广东的红单船,是结合西方技术的船型。

早在明朝时,澳门获得居留权的葡萄牙人,就大量使用中国帆船展开中国和南洋的区域贸易。葡萄牙人发现中国帆船船体单薄,在抵御风浪和海盗袭击方面不如厚实的西方舰船。但中国硬帆使用方便,造价低廉,重量更轻,关键是只需要少数人力就能升降,这对于人力紧张的葡萄牙人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葡萄牙人就将西式帆船的长舷展比船身,与中式帆船的硬帆结合起来,制造出一种兼有中西帆船优点的新式帆船,中国人称之为老闸船。

这种船被设计出来后,由于确实优点突出,除葡萄牙人使用,广东的船匠也大量仿制,中国海上出洋首选这种船型,久而久之广东所打造的红单船,大多数换成了这样的老闸船,一度取代了传统的广船。

不过这种船也并不是绝对的先进,他只是更适合中国的现状。因为葡萄牙人自己的造船技术在欧洲都不是一流,过去比不上荷兰,现在比不上英国。结合葡萄牙和中国技术设计的船型,也落后于英国舰船。

当然这依然主要是莫名其妙的清政府造船政策限制的,因为清政府不允许打造大船,导致这种老闸船也只能建造小型号,葡萄牙人在澳门造船稍微宽松一些,还可以建造三桅帆船,中国商人就只能使用两桅的小船。毕竟葡萄牙人的需求有限,这就导致这种中西结合的老闸船没有随着时代发展,在英国人都开始建造一百门大炮以上的军舰的时代,老闸船最多只能安装二三十门大炮。

不过周琅觉得,老闸船毕竟是中西结合的技术,哪怕船体结构稍微落后,但基本原理和构造是相通的,只要肯付出学费,相信广州工匠是可以打造出英国水平的舰船的,就算质量上暂时赶不上,至少也要在火力上赶上来。

而且万一这种老闸船被证明确实不如西方舰船适合战斗,那么周琅就打算直接仿制英国军舰,而在这一点上,广州工匠比中国其他地方的工匠,更能提供帮助。因为广州船匠虽然没有直接制造过西方舰船,可是他们对西方舰船的结构是很了解的。这得益于清政府的保守政策,不允许西方人在广州建设船厂,但船只是需要维修的,那就只能请当地工匠帮忙,久而久之随着维护西方舰船,自然就对西方舰船产生了足够的了解。

但在黄埔的那些船匠,他们是手艺人,不富裕也饿不死,他们不肯相应周琅的招募,他们不愿意离开广东到其他地方去。

常规手段不管用的情况下,周琅就不得不使用非常规手段了,而这种手段,周琅认为还是魏连理擅长。

第六十六节 谋东港

从收到钱,到撤出黄埔,前后总共五天时间,可谓是全速撤退了。

确认广州城外贼兵退去,广州各级官员开了庆功宴,地点选在了粤海关衙门。

选在这里,是因为盛住邀请,盛住表示他立下了奇功一件。

根据盛住的说法,眼见贼兵攻广州不下姓蒋退去,盛住带手下衙役及家丁百余人,以奋勇之资,开南门追击而去,遭遇贼人负隅顽抗,但依然被盛住大人积弊贼人十余,还击毙贼酋科林!

但盛住这种说法被长麟否决了,开什么玩笑,贼寇都要逃了,你追上去还能打死他们的贼酋,长麟可不知道盛住玩的是什么猫腻,但略微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大概是盛住跟海寇做了一笔买卖,买下了十几个夷人的死尸,然后打算冒功。

至于说打死什么夷人酋首之类的,长麟是不可能相信的,但盛住坚持说确实是贼寇的大头目。长麟问过跟夷人来往的蔡世文,对方也确认是贼人头目,这时候长麟才生疑了。

在长麟私下追问中,盛住说了实话,说这些尸体确实是他买来的,但也确实是贼寇头目的尸体。查看过尸体后发现,那贼寇头目是被人割喉而死,背部也有创伤。顿时长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这绝对是贼人内部发生了内讧,结果头目被火并,难怪他们肯撤兵了。

想到这一点长麟就觉得那两千万银元给亏了,但如果再来一次,他依然会给钱,因为他冒不起那个险。

不过有了这十几具夷人的尸体,文章就好做了。他们之前的行为,想要完全瞒过朝廷,总是很不踏实,可有这些贼寇的尸体,尤其是贼寇头目的尸体,这件事就做成铁案了。

于是在长麟的笔下,这件夷人围城的事件就变成了这样。首先依然是海寇周琅勾结夷人,但说法从周琅招纳夷人,变成了周琅引夷人扰广州。然后广州军民踊跃出钱出力,绿营八旗官兵奋勇杀敌,且阵前斩杀逃跑之夷人头目科林,夷人大惊溃走,广州之围得解。

不过由于盛住的坚持,这件功劳还是落到了盛住头上,说是盛住携海关衙役和家丁,阵前斩杀敌酋。

这件事就这么结了,即合情,又合理,还有证据。

周琅退走后,广州外围的援军逐渐进入广州城,这时候长麟派兵把城外的疍民狠狠的剿了一次,据说杀了几千疍民,这些疍民都被当作海寇,移交给了朝廷。

唯一的隐忧是夷人使节马嘎尔尼,此人拿着假的草约文书,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闹事。

但广州这些大人们并不担心,他们释放了东印度公司的大班布朗,让蔡世文好好抚慰了布朗一番,并私下保证,三年内不限东印度公司采购生丝。满清政府对于贸易种类也是有限制的,根据中国传统文人的经济理念,他们重物轻钱,尤其是关乎老百姓温饱的实物最为关心,所以有一种观点很流行,拿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的银子来换衣食很不划算,所以很多朝代都对衣物和粮食出口采取限制态度,即便现在,满清政府依然禁止粮食出口,对于生丝也限制每船最多100担。

这是不符合经济学原理的政策,因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行商潘振承就是利用自己的人脉,打通官府关节,让洋人的船每艘可以撞在1000担生丝等物而不被扣押,让潘家卖给洋人的生丝比其他商人每担贵5个银元,大获其利。

现在官府私下许诺开放禁令,对于东印度公司来说,可以更多的采购生丝,同时也可以降低支付额外的成本,是有利的。

因为觉得怀柔了夷人,广州官府以为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以后还是大家做做生意,发发财,根本就没把马嘎尔尼当回事。

但周琅却不是这么想的,他知道马嘎尔尼对草约深信不疑。

跟科林一样,周琅之前也一直担心,马嘎尔尼发现他走后科林又在攻击广州,会重新返回阻止,但俩人完全多虑了,周琅发现,攻击广州的消息,根本就没有追上马嘎尔尼。

马嘎尔尼过于积极了,当时从广州离开后,他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到澳门。按照周琅的估计,他怎么也得准备几天时间才能出海,谁知道马嘎尔尼在澳门只是向当地官府出示了跟广州签订的草约,告诉澳门县丞和同知双方冲突结束了,然后就解散了武装起来的英国船员,并且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将所有物资集中起来,先让狮子号战列舰搭载他和使团成员离开澳门,其他舰船则在澳门停靠了几日后才出发。

这有一个很大的疑点,为什么澳门的官员见到马嘎尔尼出示的草约后不点破,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上面的总督关防大印规制不对,只能说这些人真的会当官,假作真时真亦假,看破却不说破,结果所有人都知道马嘎尔尼上当了,可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真。

马嘎尔尼离开周琅唯一可惜的是那艘战列舰,他真的眼馋那艘三级战列舰啊,六十多门重炮的火力实在是强大,跟满清炮台对攻都能完全压制。

但周琅还有希望,他知道马嘎尔尼还会回来的,不过等他在印度得到批准,然后返回广州,那得是夏天的事儿,还有好几个月,这几个月周琅必须继续增强实力,谁知道下次马嘎尔尼来会不会带着軍队。

而且科林的事情未必能永远保密,他必须在英国人查清情况,然后追究他之前,拥有不被追究的力量。

现在他暂时稳住了1500英国军官带领的印度土兵,自己嫡系的八百人马也在广州获得了战斗经验,王辅茞也带着三千新兵向他效忠,这样的兵力足够他回台湾站稳脚跟。

海上力量也大大增强,哈拉尔被解救出来后,似乎对周琅的态度更恭敬了,周琅顺势任命他为舰队司令,管理除他的武装商船外,另外五艘科林之间统帅的武装商船,加上谢清高的幸运号,周琅手里有七艘武装商船,装备的大炮有165门,这股力量让他从广州一直走出珠江,都没有清军水师敢阻拦。

至于其他船只就没有了,马嘎尔尼使团的舰船先后从澳门离开,之前雇的疍民渔船不适合出海,而且周琅试图招募过疍民,可只有少数人愿意跟他离开,毕竟官府不管疍民,可疍民依然不想跟官府做对。而且生活在广州的疍民跟海边的疍民不同,他们背靠这一座贸易城市,社会地位虽然低下,可是基本生活还有保障,平时打渔、运输货物、经营花船,都能够糊口,跟周琅走,那就是去做海盗啊,很少有人愿意去。

至于沿海的疍民,早就被海盗招募走了,甚至大量良民都要担心会不会被海盗绑架,看到大船来了,都远远的躲着,根本就不给你招募的机会。

周琅暂时也没有扩大舰队的能力,加上急于返回台湾,也就没有为这事费心。由于没有招来人,导致马嘎尔尼在虎门缴获的水师战船也不得不废弃了,周琅直接命令烧掉,反正这些船也不太适合航海,他也不是很想要,但也不想留给清军。

此时是东北季风,从广东到台湾并不顺风,结果舰队行驶了二十天才返回打鼓港。

打鼓港的情况,让周琅直皱眉头,他走的时候,炮台、要塞都是新修的,但此时则坑坑洼洼,相当的残破。

就像防御工事一样,打鼓港的情况很不乐观,留在这里镇守的赵文,此时手里只有一百八十个士兵了。

而之前他手下的炮兵步兵加起来有三百人。

问过之后才知道,周琅回来之前,打鼓港已经被清军围攻了十余日。

清台湾水师、澎湖水师主力从海上猛攻,陆路从东港迂回过来,光是陆军就有上千人。赵文经过艰苦的抵抗,尽管在周琅舰队出现之后,清军选择了撤退,可是他手下战死了五十多人,还有几十人逃跑了。

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是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才跑了六七十个人,赵文的管理能力已经相当不错了,之前之所以让他守卫打鼓港,就是因为那时候周琅手下就只有他有过独立带兵的经验。

这次虽然战死多人,逃跑多人,可毕竟守住了打鼓港,周琅当然不会怪他。

事实上赵文也没有任何自责的态度,同时也没有自傲,他就是冷静的说清军在周琅主力回来前退走了,也不把此事当成他的功劳,冷静的说战死了不少人,逃跑了不少人,也不把这些当成他的失败。

这种态度,让周琅想装模作样的安抚他都没有办法。

继续了解情况,得知东港已经有两千多清军水陆军,不但围攻了打鼓港,还朔流而上,攻下了凤弹汛,这也是为什么天地会的陈光辉没有在打鼓港遭围攻的情况下救援的原因。

清军威胁天地会周琅不在乎,但是清军以东港为基地,向北方的屏东平原渗透,却让周琅很忧虑,因为清军所到之处,许多地主武装都配合清军,凤弹汛哪里现在就是三千地主团练在防守。

大地主们多半还是心向官府的,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一旦成长起来极为可怕,曾国藩能镇压太平天国,靠的不就是这样的地主团练吗,周琅不能让清军在他背后将乡村社会的精英凝聚起来,不能让地主武装做大。

他必须拔出东港这颗钉子。

但他才刚刚从广州回来,一方面軍队需要休整,另一方面他还没有完全控制这只軍队,他必须在进行一次整编,打散原有的组织才能安心。

第六十七节 整军备战(1)

整编軍队这种事,总是十分敏感,因为这意味着对权力的重新调整,加强权力的自然高兴,失去权力的必然反对。

但这件事必须做。

开锁得找对钥匙,王辅茞就是这把钥匙。

周琅整编的核心就是王辅茞手下那三千新兵,而这三千新兵的核心,则是最早跟随科林的三百左营当地士兵,单纯按照资历和战斗经验来说,这三百人要比周琅手下更丰富。

王辅茞自己也属于这第一批三百士兵之一,默默潜伏到清洗天地会时期才异军突起,得到科林信任,成为了华人军官,而且正是在他的建议和帮助下,科林才开始正式任命华人基层军官,而后招募了三千新兵之后,这三百人全部都成为了基层军官。

这三百人的技能毋庸置疑,在科林手下受到的训练相当严格和正规,唯一的缺陷,就是一直跟随科林,让周琅无法安心,他总是担心軍队中出现小团体,之前天地会能够架空科林,类似的小团体未必不能架空周琅。

还是要在小团体没有形成凝聚力之前,将其打散,他不能接受第二权力中心。

而这个有可能成为第二权力中心的人,就是王辅茞。

像杀掉科林那样杀掉王辅茞,有些浪费,这人是个人才,如果遇到有人能力威胁自己,就除掉的话,那么周琅觉得这样的事业肯定做不大,就像刘备因为诸葛亮太聪明杀掉诸葛亮一样。

第二权力之所以危险,就是因为第二权力会可能跟第一权力发生冲突,这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为既然成为了权力中心,就会受到权力周边的制约和影响,就好像赵匡胤黄袍加身,未必是他自己的心愿,他手下把他架起来也有可能。

将来王辅茞一旦成了气候,就算他不想跟周琅争权,他手下也会怂恿他,逼迫他。

好处是,这个第二权力中心还没有稳定,并且只要王辅茞愿意配合,周琅现在就可以彻底根除这个隐患,所以他直接找王辅茞来谈。

“以前不识先生,当真错过大才了,先生可愿助我?”

从广州见面之后,周琅就没跟王辅茞谈过话,就把王辅茞当成自己普通的手下,王辅茞也十分低调,唯命是从,但周琅知道,此人对軍队有相当的掌控力,至少比赵文要强。只是还没到让手下士兵为他牺牲的程度,另外他那三千人还没有成气候。

这种聪明人不需要直接点破。

王辅茞马上就会意,表现的诚惶诚恐,当即跪伏在地!

“容大帅抬举,卑职三生有幸,敢不从命?”

周琅马上将他扶起来,继续说道:

“本帅自起兵之日,虽多有苦战,幸苍天垂怜,将士用命,始有如今尺寸之地。唯有一憾,军中将士多草莽之辈,虽忠勇可嘉,却目不识丁。长于冲锋陷阵,拙于运筹帷幄。本帅苦思久矣,军中当设一军师!”

天地会起义军中是有军事职位的,这颇多江湖和民间色彩,大概是天地会的军事知识,多是三国演义那种程度的吧。不像满清的文官,会招募一批智囊团,建一个自己的幕府,曾国藩、李鸿章都是如此,李鸿章甚至都是出自曾国藩的幕府中。

周琅要设立军师,当然不是因为軍队里都是不识字的文盲,而是要给王辅茞安顿一个职位。

“本帅遍览全军,唯有先生你合适,不知先生肯否屈就?”

王辅茞很干脆,再次直接跪下。

“大帅抬爱,卑职岂敢不从,必当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奈何卑职才疏学浅,日后恐误大事,烦请大帅多多指教!”

这话说的通透,王辅茞表示不但愿意做一个文职的军事,而且还要多向周琅请教,说白就是他只出主意,还得周琅决断,明确表示他不贪恋权位。

这个结果也是周琅意料中的,如果王辅茞是一个枭雄,他都不会让王辅茞活着从广州回来。

现在跟王辅茞摊牌了,那接着就是要动王辅茞手下的人了。

“现如今军中良莠不齐,既有久经战阵之辈,亦有初执兵戈之人,此等弊病,若遇强敌,恐难应对。吾有一策,请军事参详一二。”

然后周琅提出了那套将士兵和军官打乱整编的想法。

以王辅茞的聪明,当然明白周琅的意思,他连赞周琅思虑周到。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有王辅茞配合,就不可能有大的反对声音。周琅又很小心谨慎,根据上次的经验,先将军官分割出来训练,然后将士兵编号,然后随即分配。

跟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周琅必须考虑战斗力的问题。上一次手下都是新兵,只需要考虑小团体的隐患,可现在好容易自己带着八百人去广州走了一趟,让所有士兵都上过前线,攒下了战斗经验,如果因为完全打乱,用自己的八百人跟三千多人混在一起,等于是一个老兵带四个新兵,这就都成了新兵部队,战斗力反而大大降低了。

所以周琅保留了五百主力不动,拿出三百人跟这三千人混编,而且混编的方式也不是完全打乱,而是保留最基层建制,以小队跟小队的方式混编。

同时彻底完善建制。全军以十人为一队,设一个队长。百人为一团,设一个把总。三百人为一营,设一个千总。千人为一旅,设一个参将。王辅茞手下三千新兵完全重组后,分为三百个队,每九个队跟周琅手下一个队混编为一团。

经过这样数字化的建设,每一个团都有一个番号,现在周琅手下总计有三百八十个团。王辅茞手下的那三百军官,基本职位并没有改变,过去管十个人的是队长,这占了三百人中的绝大部分,过去管一百人的现在是团长。可在千总级别的军官,则全都是周琅手下,四个参将分别是赵文、马大雷、洪九指和陈小手。炮兵是单独成军,依然由陈逆直带领,而且为了提高炮兵的地位,尽管目前人数很少,可陈逆直依然被任命为参将。

第六十四节 整军备战(2)

这次在广州功劳作用很大魏连理,没有得到职务提升,因为周琅觉得这家伙根本就不适合做军官了,而且因为身在青楼的关系,他竟然是识字的,而且是精通文字,这个精通并不是说他有多么深厚的文化背景,完全是一种文字技能,因为上青楼的都是一些文人甚至是官员,喜欢作诗对对子,青楼根据这种情况,往往会对员工进行特训,从小在青楼长大的魏连理,就这样识字了,而且能做点打油诗之类的。资治通鉴、史记这样的书他是不读的,但说文解字、全唐诗、全宋词这样的书他却能背诵。说白了,他读书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一种谋生的技能。

这样一番调整,如果说所有人都满意,那是不可能的,王辅茞手下旧人没有一个就任高官,而他们是最早进入軍队的人,比周琅的手下更有资历,当赵文、马大雷这些人还没到台湾的时候,他们就为了军饷加入了軍队,在科林手下受训,在周琅手下还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跟科林进攻半屏山的清军了。

他们参加了广州之战前在台湾打的所有战斗,包括陈周全北伐时候去堵观音山清军的后路,还有阻挡台湾水师进攻左营的战斗,可他们中竟然没有出现一个千总级别的军官,他们怎么可能满意。

可亲疏有别,在保证了他们的基本地位之后,顶多也就是有人抱怨,还只能私下抱怨。这就是权衡,但如果周琅把他们的地位拔得抬高,周琅的嫡系人马又怎么能更加忠诚,有一利必有一弊,权衡之下只能牺牲他们,成全自己的亲信。当然这次整编之后,也就没有了亲疏之别,之后是否晋升靠的就是真本事了。只是他们的地位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公平状态,因为一个把总无论怎么立功,他头顶的千总都会分到功劳,很难完成超越,因此双方的基点在此刻发生了变化,但这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

一边进行整编,一边周琅还在建设其他的制度,当然都是跟王辅茞商议的,目前他只有这一个人能帮忙,不然大多数繁重的案牍工作,都得他亲自做,工作量太大。

“这次出征广州,我军虽然损失不大。但也有五十余人或战死,或病死。老营(周琅旧部)的官兵我之前都编过档案,也定过抚恤金的标准。新营(三千新兵)还没有编制,这就要劳烦你了。”

王辅茞道:“大帅之法甚善!”

周琅拿出过去编写的官兵档案,上面没个士兵都有简单的信息,包括籍贯、年龄、参军时间,经过周琅面试的军官还有简单的评价,这种细致的管理方式,虽然王辅茞没见过,但不妨碍他看出其中的奥妙,于是王辅茞连连赞叹。

周琅不管王辅茞的赞叹中有多少是拍马屁的成分,继续说道:

“新营的档案编制就交给你了。另外我之前许诺战死抚恤,你也写成条理,务必要简单明了,让每个人都能听懂。之后制定成册,宣贯全军。”

王辅茞一一记下。

周琅接着道:“我还有一个想法,我打算给軍队中建一个医院,也就是请些郎中随军,给他们选一些帮手,负责阵前紧急处理伤兵。”

周琅的医疗知识并不丰富,但紧急救援的知识还是有的,他甚至多次学过心肺复苏等急救技能,知道伤员第一时间得到处理的话,活下去的机会要多好几倍。

“我还想请一些先生,在军中办一个学堂。教军官和士兵们识字,以后识字的士兵和军官可以优先提拔。”

周琅已经很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了,不管是他打着天地会的旗号起义,还是以海寇的身份发展,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得到此时的知识精英的支持,垄断文化的士大夫阶层是不可能投靠他的,像王辅茞这样的人毕竟太少,因此很长时间都不太可能有大批读书人来效忠他,他必须自己培养一些掌握基本知识的手下。

越来越觉得他好像当年的红军,愿意投靠他的,都是一些最底层的人,而这个阶层,往往严重缺乏文化,有的只是对社会最强烈的不满。难怪红军一路走,一路办学,也是情势所迫啊。

请郎中这种事,王辅茞不觉得新鲜,清军远征也征募一些疡科(中医外科)大夫随军,但给当兵的办学堂,这种事王辅茞就觉得很新鲜了。因为从他能读到的中国兵书兵法中,基本上都有一个共识,越是淳朴的士兵,就越是好兵。所以大家都喜欢农村士兵,极少有在城市募兵的例子。

但此时王辅茞觉得自己投效周琅时间还不久,尽管他是真的打算投效,但目前还是不好直接反对。另外他也从周琅的设计中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周琅并不像天地会那些头目,多数想的是升官发财,而是有长久打算的。跟着这种人,恐怕才能做成大事。

海军是不用动,也没法动的,除了哈拉尔那艘船,其他五艘武装商船都是直接从东印度公司的船队中调拨的,船长都是英国人,水手是欧洲人夹杂印度人,他们的建制齐全,恐怕一个个船长也都跟哈拉尔一样,认为自己拥有绝对权力,根本无法给他们中掺沙子。

海军是技术兵种,要形成战斗力需要的时间更长,所以保留舰队的完整,也是保证目前的战斗力。

周琅已经打算对威胁甚大的东港动手了,这六艘武装商船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所以任命哈拉尔为舰队司令,能够指挥舰队就行,不求这些英国人和印度人能够完全效忠。

陆军还在整训,海军已经开始行动,哈拉尔派人去进行侦查,一旦决定攻打东港,舰队将负责封锁港口,甚至在情况许可的情况下,直接强攻港口炮台。

舰队中周琅唯一能完全掌控的那艘船,也就是谢清高的幸运号,则已经出海了。

周琅回到台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谢清高出海,携带着自己写给公司董事会的汇报,以及给亨利皮特这个股东的私信。

搞出广州之战这么大的事儿,周琅回到台湾不闻不问是不合适的。所以写一封信向公司董事会进行汇报总结,或者说就是让英国东印度公司看的。

第一告诉他们公司之所以卷入广州之战,那是因为公司的船(哈拉尔被魏连理出卖)被扣,以及配合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行动。当时是因为广州官府封闭东印度公司广州办事处后,马嘎尔尼向科林发出求援,科林请求周琅同意并且一起行动,所以名义上周琅在这次事件中跟英国东印度公司是同盟,以此为机会,周琅希望董事会继续在印度加强跟东印度公司的合作。说白了,就是向英国东印度公司表达,中国公司可以跟他们合作,这次事件是个证明,并希望继续进行合作。

第二则是让亨利皮特帮忙搞定一些技术力量,之前东印度公司派给科林的援助中,有一些技术人员,但主要是帮忙修建港口和炮台的。周琅这次希望得到更有价值的技术人员,比如他希望得到一些港口管理人员,打鼓港已经稳定,下一步就是吸引商人前来贸易,不管是中国商人还是西方商人,只要来贸易,就会有稳定的税收,也能促进当地的生产发展。

不过更重要的是要继续增加硬实力,周琅已经从广州招来了十多个造船工匠,他们可以打造老闸船,如果亨利皮特能帮忙请来一些正宗的欧洲造船工人,周琅更愿意直接打造战列舰;造船工人还在其次,周琅希望亨利皮特一定要招募一批武器制造人员,他非常需要自己铸造大炮和生产步枪。

在信中,周琅告诉亨利皮特,他已经在打更股站稳了脚跟,这是一座稳定的商业基地,一座地理条件优良的港口,也建立了保护基地的基本力量,但如果想要长久经营这座基地,就需要拥有一定的技术力量。并且对亨利皮特表示,中国(东印度)公司的持续发展壮大,对英国(东印度)公司是有利的。

周琅希望这次亨利皮特能够说服东印度公司配合,毕竟要在印度招募这些技术力量,不可能绕过英国东印度公司,甚至这些技术力量本身,就属于英国东印度公司。比如能够打造战列舰的造船厂是东印度公司的,至于生产武器,目前东印度公司也是直接从英国购买。

为了调动亨利皮特的积极性,周琅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他计划一年内开辟新的,更有价值的商业基地,这次将直接在茶叶产地建立一座商业基地,而这都需要足够的军事力量,来做保证。向他描述了一下前景,一旦公司在位于产地附近拥有了一座基地,那么公司占有的贸易优势,不但超过所有欧洲国家,甚至远超英国东印度公司。

不过这些事情,随便派一个人去就行了,为什么要派谢清高这个亲信去呢。

因为周琅并不把希望完全放在东印度公司身上,康华利是什么人周琅可是见识过的,这种老政客,老油条,不是亨利皮特那种年轻权贵能够对付得了的。

第六十五节 攻打东港

如果康华利觉得继续向周琅提供军事技术,对英国东印度公司不利,那么他肯定会拒绝提供,并且千方百计的阻挠。

所以周琅派谢清高去,不是去找英国人,还要求他去巴达维亚找荷兰人,荷兰人的技术比不上英国人,但西方烂大街的三级战列舰也能够生产,铸炮水平整个欧洲应该都是一个水平的,否则也不可能一直打来打去,至少互相之间没有代差。

相比国力蒸蒸日上的英国,荷兰则在走下坡路,但实力弱的对手往往更容易打交道,因为对方手里的筹码小。周琅的筹码也小,目前只有打鼓港这一座像样的基地,商业价值也算不上多高,但向荷兰人交换一些技术援助的交易应该足够了。

休整了十天,軍队终于完成了编组。

老实说大多数人并没有完成训练,尤其是那三千新兵,但周琅没有时间让他们有条不紊的完成训练,只能拉到战场上学习战争了,实战中的进步不训练往往来的更快。

主力则是周琅手下的五百老兵,这批老兵去广州之前已经完成了半年的训练,而且由于周琅当时采取的高强度训练,他们的步伐和武器的使用,都已经有了相当的水准,去了广州一趟,也拥有了进行大部队作战的经验,所以周琅直接大胆的让他们担当主力。

这是第一次周琅自己的人马担当进攻主力,而不是像之前,战斗的主力都依赖雇佣兵,哪怕是去广州,也是科林手下的印度土兵担当主力。

这些土兵依然在,周琅把他们从广州带到台湾后,现在对他们的控制比在广州要强一些了,毕竟服从性这种事情,是会随着不断的服从而强化的,他们服从了周琅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同时对他们中的军官也进行了拉拢,首先是菲舍尔,周琅对他已经比较放心了,但依然无法将他作为心腹,为了拉拢他,他告诉菲舍尔,暂时任命他为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军事顾问,并且已经提交董事会,等正式任命下来,他就将是公司最高的军事顾问,不但负责对公司的军事行动进行建议和规划,而且将直接带领一千五百名印度雇佣兵。

另外两个上尉,迪肯和布拉德,周琅则选择将雇佣兵一分为二,炮兵和辎重部队,交由布拉德指挥,迪肯负责指挥步兵。其他军官职务不变,他们的薪水和抚恤,都是公司支付,就将他们当成一只普通的雇佣兵,至于东印度公司会用什么方式制约他们,周琅也想不到,最多是支付他们额外的补贴,但康华利未必会这么做,他最多是利用軍队中的英国军官来间接控制这只軍队,当然只有在跟周琅直接冲突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做,平时这些人只能以周琅手下雇佣兵的身份存在。

既然是雇佣兵让他们去战斗就是合情合理的,不过周琅不愿意过于依赖他们,也有心检验一下自己的部队,这次这只雇佣兵也会行动,但不是跟周琅的手下一起,而是走海上,他们将作为舰队陆战人员,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配合舰队从海上攻击炮台。

周琅的士兵则从陆地出发,走官道直逼东港。

东港距离打鼓港约十五六里,之间有官道相连,只是东港位于下淡水溪(高屏溪)以东入海口处,这里水面宽阔,只能用舟楫偷渡。

周琅派赵文带三百精锐兼程前进,抢占渡口,并且搜寻渔船。此时要是有一只骑兵就好了,作为顾问,菲舍尔向周琅提出了三条建议,第一条就是组建骑兵,另外两条是制作统一的军装和打造掷弹兵。

后两条已经开始准备了,制作几千套军装的布料一时之间无法凑足,军装的设计周琅也没确定。掷弹兵字面上的意思,投掷炸弹的兵种,17世纪的时候,这个兵种很流行,由于黑火药威力弱,为了保证足够的威力,往往重量很大,远比后来的手榴弹要重的多,所以掷弹兵都会选拔那些身材最魁伟有力的人。随着火炮技术的进兵,轻型步兵炮的出现,解决了火力支援问题,掷弹兵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可历史上掷弹兵留下的赫赫威名并没有让这个兵种消失,各国依然会选择那些身体素质优秀的士兵,组成掷弹兵,但这时候的掷弹兵其实已经是步兵了,可因为身体素质以及荣誉感,掷弹兵团一直都是各国王牌部队的称号。

组建这么一只有震慑力的部队,周琅是很有兴趣的,但是目前軍队中还没有足够经验的老兵,挑选新兵的话,就谈不上王牌部队了。

东港的守备力量不弱,已经打听清楚了,澎湖水师有一千人驻扎这里,台湾镇澎湖水师营的兵额只有2017名,可以说一半兵力都在这里,另外还有马步兵两千随驻。东港的防御设施跟打鼓港相当,都是有炮台、望楼等设施,过去被称为凤山犄角,另一支犄角是左营,当时左营是县城,可见这里的重要性了。而且这里的防御设施比打鼓港更完善,不像打鼓港荒废的久了,东港前几年却因为天地会的原因加固过。

林爽文起义的时候,南路庄大田攻陷凤山县大部,台湾水师参将丁朝雄派兵收复东港,很快又被攻占,丁朝雄二度收复东港,之后一直坚持到林爽文起义被平定。有意思的是,丁朝雄两次攻打东港用的都是同一个方法,派遣间谍偷偷爬上炮台“用水注贼炮”,真不知道天地会的组织有多么混乱,竟然镇守的炮台能让敌人偷偷爬上来给大炮灌了水,而且还是两次。

总之大炮很重要,跟打鼓港一样,有大炮的话,敌人很难攻克。所以丁朝雄才要先给大炮注水,然后才进行攻击。因此丁朝雄占领东港后,他自己很重视炮台的维护,对残破的炮台和陈旧的大炮进行了加固和更换。

上次清军就是在凤山县失守的情况下,掌握住了东港这个要道,不但在台湾南部保住一个基地,而且可以切断屏东平原向凤山县的敌人输送军粮,最后成功平定了起义。这次成功的经验,让清军在打鼓港失守的情况下,再次选择在东港站稳脚跟,然后反攻。

但这一次他的对手可不是天地会,而是周琅,至少周琅不可能让他们的间谍两次将自己的大炮注水,而且周琅并不愿意等着清军来攻,而是有条件就想打上门。

周琅随着大部队一路难行,几乎就沿着海边走,十五里的距离走的很慢,用了两天。

一来是道路难行,二来是周琅求稳。

听说曾国藩打仗有六字真言,“结硬寨打呆仗”,后世商界流行过一段时间学习曾国藩的热潮,周琅也度过曾国藩传记,他发现曾国藩的办法很笨,但却极好。

曾国藩带兵行军,到任何地方都必须安营扎寨,从不野宿,不管刮风下雨,都要让士兵挖掘战壕。这壕要挖两米,比人还要高。而且要筑墙,墙要筑到八尺高,墙外还要再挖一道沟,保证把这个营盘护住不失。

这样的水磨工夫,行军速度必然没有保证,曾国藩也从来不求速度,他还规定,湘军每天行军距离就是三十里,到了就扎营。軍队黎明出发,天黑前休息,有条不紊。但这个速度确实太慢了,明朝时候李自成的軍队每天还能跑六十里呢,从北京到山海关打吴三桂,330公里的距离,只用了九天;红军更是时常一日强行军100公里,然后直接投入战斗。

所以说曾国藩走的太慢,但这种走法很稳。曾国藩求稳,是因为打的起,可以慢慢跟太平军消耗,周琅也走得稳,是因为他输不起,不想有任何差池。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周琅的士兵确实还不行,曾国藩老练的湘军可以从容的走三十里。但周琅发现他的士兵还做不到,一来士兵身体素质,训练水平,还比不上颠峰时期的湘军,二来还是管理水平太差,曾国藩军中有上百人的幕僚帮忙,周琅严重缺乏文职官员。缺乏文职官员管理的情况,大大影响到后勤物资等的运输,说到底不是士兵走不快,而是走不顺,路上太混乱。

这种情况下,周琅就更不愿意走快了,反正赵文那边筹集渔船还需要时间。因此周琅也来了个结硬寨打呆仗,当然,他的硬寨可没有曾国藩那么硬,没有挖壕沟,没有建土墙,扎营用的还是便捷的帐篷,只是在周围用削尖的竹子摆了三道营墙,并且派并专门司职守备。

即便再慢,第二天中午就到了预定地点,东港对面的河海边。

一望无际全是水,亚热带的河流都有这个特点,那就是河面很宽,因为水流充沛,站在河这边甚至看不到对岸。

河边荒滩上,一艘艘小船藏在耐碱的茅草间,这都是赵文从上下游渔村收集来的,藏在荒草中很难被发现。

今天天很早,周琅不打算扎营,毕竟这么大的营帐扎起来,瞎子都看得见,对方有了防备,偷渡就变成了强渡。

周琅站在岸边一处坡地上,看着宽大的河面上一艘小船缓缓驶来。

赵文亲自去对岸侦查了。

跳下船,踩在浸水的沙滩上艰难上岸,见到周琅后报告说对面没有清军。

此时东方隐隐有炮声传来,舰队已经在攻打炮台了,这吸引了清军的主意,正好偷渡。

周琅命令道:“赵文,你带本部兵马率先登岸,掩护后续部队!”

即便暂时没有敌人,周琅也不想大意,犯错的代价太高。

第六十六节 苦战

也许是得益于海上武装舰队猛攻的原因,周琅最后一个士兵渡过下淡水溪也没有见到清军。

说到底对手也不是什么精锐,到目前为止,满清朝廷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北伐的陈周全身上。

至于陈周全怎么样了,周琅也想知道,但自从清军占领东港,并且朔流而上占据了凤弹汛之后,打鼓港跟县城之间就断了联系,北边的消息也就断绝了。

周琅还承诺陈三妹要去北上救援他哥哥呢,现在都不知道情况。

不过只要打败了东港的清军,周琅同样会朔流而上,倒时候不但解了凤山县之围,而且周琅也能间接的渗透到屏东平原,这里可是粮食产地,一旦打鼓汛开港,粮食贸易肯定是主业。

至于凤山县的陈光辉,周琅打东港,等于间接救援他,他对周琅渗透屏东没有意见还好,要是有意见,周琅还对凤山县也不是没有野心,他这个陈周全任命的南路辅国大元帅也想坐实了。

軍队依然分三路行进,沉稳的赵文依然是前锋,陈逆直携一百炮兵随行,周琅本部老营和洪九指部居中,王辅茞和陈小手负责押送辎重居后。

等周琅抵达东港处,赵文已经建好了营垒,前方也出现了清军的身影,约六七人,全是马兵,远远对峙,看到周琅后部跟进,对方竟然退了回去。追也追不上,因为眼前依然是一条河,一条比下淡水溪要小得多的河流,名曰东港溪,旧名力力溪,以周边定居的原住民力力社得名。

周琅偷渡下淡水溪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保密,过了下淡水溪,过东港溪要容易的多,逼急了一人宝义根竹竿也能游过去。保密的原因是为了攻敌不备,东港虽然是海边汛地,可是附近还有其他清军汛地,沿着东港溪上朔三里的崁顶是一座集镇,官方名为港东里崁顶街,设有下淡水溪巡检司,东北五里东港溪和下淡水溪之间,也有一座集镇,名叫新园,清军设有新园汛,驻防千总一名、目兵一百名,这两地跟东港守望相助,也是东港深入内陆的必经之地。

周琅的目的,是直接偷越东港溪,阻断东港向北的退路,全歼东港清军。

他已经不再满足将清军赶走的目的,这股清军不在这里消灭,就要在崁顶或新园消灭,放跑了他们,等他们进入屏东平原腹地,拉拢地主武装就麻烦了。

但现在清军已经发现了周琅军的动向,他们现在的处境,海上有敌人舰队攻击,后路出现敌军主力,在这种情况下,理智的选择就是逃走。

现在渡河恐怕未必堵得住对方。

周琅立刻改变计划,命令赵文帅第一旅立刻渡河,如果遭遇敌人北逃,则想法追击迟滞对方。

马大雷率领周琅老营五百精锐,沿河轻装急进,择机渡河,无比要在敌人之前,拿下崁顶街。

命洪九指带第二旅携十门小炮及部分辎重沿河北进,若马大雷攻克崁顶则配合对方防守这里,防止清军北逃,若马大雷陷入苦战,则以大炮协助。

周琅则随陈小手第三旅及全部辎重留守原地,打算随时策应。

“军事,你以为如何?”

自己命令下完了,才想起他还有个军事可以咨询一下,拾遗补缺。

王辅茞叹道:“大帅雷厉风行,果决非常,卑职钦佩之至。”

王辅茞都有点不敢提意见了,老实说他刚才都看呆了,很少有人在突发事件面前会像周琅那么孤注一掷,几乎不加考虑就迅速行动。

这是周琅在现代商战中养成的性格,现代社会的高速发展,让决策者必须随机应变,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所以有时候周琅会在市场变化面前反应格外敏锐,习惯使然。

这也是习惯了带团队,从来都是自己做主,因此事发之后,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跟其他人商量。当然也有那种在市场变化面前,大家先开个会讨论一番的团队,但这种团队一般都是成熟的大公司,而不是周琅带的那种创始团队。

不同的是,以前带团队,人数很少会超过百人,现在却是几千人,周琅还是一言而决,事后他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有些不够慎重。

看到王辅茞欲言又止的样子,周琅问道:“军事有何见解?”

王辅茞这才道:“属下鲁钝,属下以为,赵参将阻断敌退路,未必是件幸事。”

周琅疑惑:“何以见得?”

王辅茞道:“断其退路,则敌陷于死地,必负隅顽抗。兵法有云,围三阙一!”

周琅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就是要全歼清军!”

王辅茞道:“杀敌务尽,原也不错。但应先溃其军,然后衔尾追击,方能事半功倍!”

周琅都觉得王辅茞说的好有道理啊,中国文人就是聪明,可突然周琅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为什么清朝文人那么聪慧,或者说古人奇谋百出,到了近代,就是打不过列强,那些计谋似乎没起到作用。

文人是不是太喜欢计谋了,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战争本就是血肉的搏杀,当然建立在实力之上的计谋,确实能够起到更大的作用,但根本还是拼搏,文人重视奇谋,却鄙视匹夫之勇,这可能就是思想层面上中国王朝晚期军事往往落后的原因吧。

“还是要结硬寨打呆仗啊!”

周琅不由得想到曾国藩的箴言,感觉曾国藩这个文人,才真正触摸道了真正的智慧。

但不能挫伤王辅茞的积极性,周琅还是好一番自责:“是本帅思虑不周了。”

王辅茞忙道:“大帅不必自责,属下不过班门弄斧,大帅才是老成持重。虽说衔尾追亡事半功倍,可我军没有马兵啊,怕是不能竟全功。”

这就是王辅茞给周琅找补了,清军也不全都是骑兵,能杀光敌人步兵,就等于全歼了,周琅还没有那么苛刻。

“军师以为,清军会逃吗?”

周琅很关心结果。

王辅茞摇摇头:“怕是逃不掉。大帅令行禁止过于迅疾,怕是来不及。”

果然清军被堵住了。

赵文渡河真的是强渡,士兵是抱着竹竿游过去了,竹竿是随军带来扎营用的老竹子,数量多的是,一人一根竹竿,台湾士兵多会游泳,少数不会的,相互扶持也就过去了。

至于之前偷渡下淡水溪的那些渔船,则因为东港溪口就在东港的眼皮子底下,炮台就能覆盖,周琅无法从海上过来,所以他现在的位置是位于出海口往北一里处,距离东港也有一里的样子,被清军探马发现,真的是相当倒霉。

其实清军才觉得自己倒霉呢。

他们在东港待得好好的,都放弃对打鼓港的攻击了,对方还要找上门来。

找上门来不说,前面是坚船利炮就不提了,竟然狠辣的连后路也要赌上,用这绝户计,也不怕遭报应。

清军确实提前发现了,派出探马本不是为了侦查,他们根本没想过海寇竟然也会两面夹攻,派那些马兵是去求援的,海寇的舰炮太猛烈了,他们担心撑不住。偶然发现自己身后已经出现了对方的軍队,探马马上回去报告。

镇守东港的是澎湖水师协副将李南馨,收到探马回报之后,李南馨已有撤退的打算,毕竟海上被堵,后路被封,情势不利。但他没想到对方那么果决,他再次派人去探了一次,想探明对方兵力即部署,结果就回报贼寇已经渡河了。

这等于彻底将他的后路堵死了。

李南馨是一个正印武官,乾隆三十六年武进士出身,今年都六十岁了。就算不学无术,人到了他这个年纪,也会有相当的感悟,更何况他是正印武科举出身,而且十分喜好读书。他读书读到了深处,有自己的见地。写过三篇文论,《尝论将腹心》、《论闽省盐政》、《论台湾》,是有相当真才实学的武官。

看到敌人的行动,他也感到有些头痛,对方也太愣了!

老道的李南馨马上就知道真正的威胁在哪里,他马上调兵出东港,向北进攻,必须打通退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毕竟太险,他的年纪更愿意求稳,更愿意打堂堂之战,行险求胜那是年轻人的套路。

李南馨也很果断,结果就让赵文遇到了一场苦战。

赵文扶竹竿渡河,尽管之前采取了一些措施,但还是有大半火药浸水,他手下全是步兵,武器就一支步枪,没了火药,威力就减了一半。

幸亏赵文是一个谨慎稳重之人,他登岸之后,立刻命令士兵先设置障碍,在河堤附近的官道两侧,用削尖的竹子,扎了三道竹墙。竹墙一边连在河堤上,另一边则是当地的稻田,这等于彻底断了交通。

然后他让士兵在竹墙后晾晒火药,本以为敌人不会来的那么快,谁知道竹墙刚扎起来,对方的大军就到了,而且军容齐整,跟以前遇到的清军有些不同。

赵文只能马上让人备战,竹墙提供了很好的保护,但竹墙其实不高,人可以在后面站着开枪。

但由于只有一半步枪打的响,火力大受影响,加上滑膛枪的准头,实在是不敢恭维,结果敌人竟然攻了上来。

对方百余人,分成五队,举着圆盾,快速冲来,冲上来也不开打,而是往竹墙上缠油布,扔下了十来个人,却也烧了第一道竹墙。

赵文命令士兵退到第二道竹墙后,对方如法炮制,又烧了第二道竹墙。将赵文逼退到第三道竹墙后,这是最后一道竹墙,可赵文却不知该怎么处理。在左营的时候,他阻挡清军登陆,设置壕沟等障碍,清军稍加攻击,自己就放弃了,可是这股清军却死缠烂打,让他一时没了主意。

但他很确信,第三道竹墙是一定不能放弃的,对方放火根本挡不住。但手下人不能退,必须死扛,一旦对方过了竹墙,正面交锋,火药浸水的情况下,对赵文很不利。

清兵烧了最后一道竹墙,赵文就带人在焦黑的,甚至冒着火的竹墙后面继续坚持。清军则在另一端用弓箭攻击,尤其着重攻击官道上的竹墙。眼看着就要打开缺口,赵文见一线士兵坚持不住,马上将二线补充上去,二线士兵上了刺刀,就是去拼命的。

可这时候中央的竹墙不但被清军先是火烧,又有步兵拆毁,露出了一个一丈多的缺口,谁也没想到清军竟然派了一队马兵从这里冲了进来。赵文的二线士兵挺着刺刀就怼上了这支二十多人的马兵,一下子伤亡惨重,被马兵借助冲击力杀了一个对穿。

赵文在最后面看到情况,心下一狠,自己就带着一百人挺着刺刀杀了上去,目标就是那队马兵,目的是为了堵住缺口。

第六十七节 谈判

周琅得到赵文的消息,度过东港溪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他只能让军中招募的唯一一个郎中治疗伤员,伤员多达五十多人,很是触目惊心,仅仅是一场遭遇战,就伤亡这么多人,周琅还是第一次遇到。

周琅对赵文的损失很震惊。

他以为受过西式训练的軍队,对上清军那就是碾压状态,没想到竟然伤亡了八十多人,其中烧伤的就有三十,战死的也有三十,因试图逃跑被赵文直接处决的也有八人。

不是周琅看不起清军,跟同时代的欧洲軍队相比,全世界其他地区都落后了。落后的其实并不是武器装备,而是一整套从训练到指挥的体系。分界点大概是三十年战争,三十年战争之前,欧洲的武器装备和战斗理念,跟中国其实差不多,都是装备了一定程度的火器,但作战方式还是以冷兵器为主。

三十年战争中,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大量使用滑膛枪加机动火炮,在战场上取得了奇迹般的胜利。之后各国纷纷进行军事改革,开始以火器为核心,采用新的战术。其中有荷兰的莫里斯改革最为著名。

三十年战争后,欧洲重甲骑兵消失了,步兵方阵也渐渐被线列阵所取代,此时的欧洲人成了装备冷兵器的火器时代軍队。而中国依然是装备火器的冷兵器軍队。双方的差距,是跨时代的。

但战斗打成这样,让周琅不由得对清军将领有些刮目相看。他不知道这个李南馨,确实是有点真本是的,参加过镇压林爽文起义。是有实战经验的军官,可不是汛地那些无所事事的守军。而且李南馨治军比较严格,有“振纲纪、勤训练、严号令、明赏罚”的评价。

这样的人,如果鼓动士兵的必死之心,是能短暂的激发軍队的战斗力的。

但也仅此而已,代差不是那么好弥补的,李南馨还是没能突破赵文的阻拦,而且付出了更多的牺牲,将近一百人丢在了阵地上,大多数都死于最后一道竹墙,而且多是在争夺官道缺口处。

随着周琅的到来,现在防御已经稳定,清军再想发起一次突围,希望渺茫。

周琅也不敢大意,命令陈小手立刻结果防务,重新修建营垒,这次不立竹墙了,而是挖深沟,筑土墙,彻底建立一个无法逾越的屏障。到时候才能用较少的兵力,阻挡敌人。而周琅这次是要包围对方,逃跑可不一定要走官道,逼急了农田也可以践踏。哪怕水田跑不快,对追击的人来说,同样追不快。

所以周琅还要求按照地势,多构建几道屏障。尽最大可能封死清军撤退的退路,将他们逼入军营和炮台。

同时派人去崁顶传信,如果马大雷攻下了崁顶,那么让他留人驻防,主力调到东港来,如果没有打下来,而且短时间内攻不下的话,就暂时留下部分兵力对峙,阻挡对方,主力依然要来东港。

正规训练的效率此时体现了出来,或许在战斗上还没有呈现碾压的优势,但在执行力上的高效已经形成。

击退清军一波反攻之后,周琅立刻分兵,加紧赶工,很快就修筑了三道土墙,分别挡住另外两条乡村小道,这样清军如果撤退,连一条像样的道路都不会有,封锁线彻底形成,三三两两的溃兵或许能逃走,但一整只軍队携带辎重,是不可能越过封锁线的。

至于主干道,已经固若金汤,周琅此时巴不得清军来攻击呢,因为炮兵也已经渡过东港溪,部署在了这里。如果清军像之前那样打来,周琅有信心以零伤亡击溃他们。

清军是第二天来的,昨天辛苦到很晚,周琅并不希望今天继续打仗,但对方要打的话,他也奉陪,不过清军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派出了一个信使,他们竟然是来谈判的。

周琅还以为清军是不会谈判的,这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但谈判的内容,却跟西方意义上的谈判完全不同,他们一个马兵甩开大队,单骑走入阵前,要求跟当家的谈谈。

清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走。

来人说:“各位好汉,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等当兵也不过为了一口饭吃,犯不着拼命。你们让开道儿,让我们走,我们把炮台给你们,大家各取所需。”

这真是一种奇特的谈判,他们不是代表清军,不是代表满清,仅仅是代表他们自己。

完全没有甚为军人的责任感,连传统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道德观都没有,只是把当兵看作是一种谋生方式,为了口吃的,认为不值得拼命。如果清军都是这种心态,难怪日后会被洋人虐了,两支军队在思想上就完全不同。

周琅也不是非得要这些清军死,他原本是商人,现在学着做一个枭雄,他不是杀人狂,之所以要全歼这股清军,是担心他们北上进入平原腹地,跟乡土势力联合,所以让他们走,是可以的,但让他们北上,是不行的。

周琅给了另一条路:“让开路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让你们从海上走,坐你们的船走,离开凤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小兵回去了。

周琅以为清军会接受,毕竟对他们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逃命,可满足了周琅阻断清军跟地主团练之间联系的目的,杀不杀人,并不重要。

可是对方没有了回音,显然他们不打算接受,这就有点意思了,看来清军的目的不是逃跑,至少不仅仅是为了逃跑,他们的目的就是去屏东平原。

去那里做什么?联合地主武装再打回来?

没有等来清军的回复,等来的是他们的攻击。

清军兵力大概一千人,马兵有一百多,其他多是步兵。

冲锋的并不是马兵,清军的轻骑兵向来不是冲锋的兵种,甚至攻击敌军的时候,也往往是下马步战,打退了敌人后,才会上马追击。因此最先发起进攻的是步兵,他们在东港军营外列阵,然后举着只有心理安慰作用的盾牌,慢慢向前逼近。

可周琅距离他们的军营和炮台也就只有一里多,已经处于大炮的射程之内,当然是西方火炮的射程,清军自铸的大炮大不了这么远,打到这个距离,就失去了准确性。

因此其实从他们离开军营,周琅就可以炮击他们,但还是等他们走进了八百米的时候,才下令开火,还是一个效率的问题。

这只軍队确实有所不同,即便是在大炮的轰击下,他们竟然还能继续前进,当然实心弹造成的线性杀伤不足,也是原因。等到了四百米,陈逆直的炮兵换上了葡萄单,一门炮发射几十发甚至上百发铁丸,瞬间就撂倒了一派清军。

葡萄弹本身西方海军舰炮用弹,但周琅没有那么多规矩,能用就好。陈逆直手下的炮兵早先也都是用舰炮训练的,现在手里还装备着五门18磅舰炮当作重炮,尽管运输不便,但威力确实很大。

五门大炮发射葡萄弹,瞬间就剥了一成清军,打的他们的队形直接停止了。

等第二轮炮击过后,清军马上溃败了,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这其实是周琅第一次见识到近代大炮虐步兵的情景,只能说是惨不忍睹,旁边的王辅茞已经看的要吐了。

周琅手下的大炮不少,这次去广州,走的时候,他可是把清军炮台上的大炮都拆走了,不提广州城外那些大炮,光是虎门炮台,那就是一个炮台群,缴获的大小口径大炮多达上千门,挑选其中质量最好的,打造西式炮车,改装成步兵炮,也有两百多门合适的。

这次来东港,只带来了一百门,原因不是炮不够,而是炮手不够。

可大多数大炮还没有开火,因为清军的炮射程不够,只有五门舰炮之前在开火,也只打了不到五轮,竟然就击溃了清军。

后面严阵以待的步枪方阵,还没有来得及开火呢。

这让周琅再一次将自己軍队和清军的战斗力对比提高了一些。

清军退却后,赵文和王辅茞同时建议,应该趁机进攻,趁着清军军心瓦解,一鼓作气攻下炮台。

但是周琅拒绝了。

“等我们的援军汇合吧。”

战略上轻视对方,战术上一定要重视。

“不过可以开炮!”

五门舰炮可以攻击到炮台,之前一直没有开火,现在开火,虽说起不到实质性的杀伤,但却能够给敌人以巨大的心理压力。

炮声再次响起,但也没有打几轮,刚刚道下午,士兵们刚刚吃过饭,清军使者就再次来了。

这次他们同意从海上走。

“为什么之前不同意?”

周琅直接询问。

来人很坦诚:“跟小人无干,是李大人的主意。”

“为什么现在同意了?”

“李大人自刎了!”

守城的副将李南馨自杀了。

这是为满清殉国吗?

周琅叹道:“不至于自杀吧。你们可以试着突围啊?”

“无路可退了。你们的人在海上堵着,还从东边打了过来,往北一条路也不通,西边是河,往哪里突围啊。”

周琅恍然大悟,难怪清军这么急迫,原来菲舍尔竟然登陆了。

菲舍尔带着雇佣兵跟随舰队在海上进攻,东港南边是大海,西边是东港溪,周琅从陆上堵了北边,没想到雇佣兵选择了登陆,从东边围攻。

既然清军处境这么不好,似乎他们没有什么筹码来谈判。

但周琅还是决定让他们走了。

因为留下这些人似乎没什么用,放过他们,让他们传出消息去,以后在见面,他们就不会那么死扛了。

但是周琅还是要把他们榨干净:“人可以走,刀枪都得留下,船可以让你们开走一半。”

对方没有犹豫,咬咬牙都应了。

第六十八节 安民

谈判完成后,周琅派人先去联系了东边的雇佣兵,接着是海上的舰队,很快炮击声停了下来。

之后派人进入东港,清军的状况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惨,这几日的作战,他们的人员损失并不大,前前后后伤亡了有三百多人,这对于两千人的軍队来说,不能说是绝对的绝境。

但他们的副将自杀了,自杀前告诉手下说,让他们可以逃,但不要降。

周琅此时已经确定,李南馨之前派人来谈判,目的就是打算去凤弹汛联合地主武装,再反攻东港的。这对于武将来说是战略战役,只要不是过于迂腐的,都可以接受。但周琅拒绝了,反而允许他们从海上走。

李南馨虽然也担心让手下从海上走,敌人会追击,海寇的船大炮多,一旦他们从海上走,对方追杀的话,等于放弃了生路。所以如果不是没有任何办法,他是不会从海上走的,因此之前派兵向北做了最后一次突围。可周琅的炮太凶了,尤其是在逼仄的官道上,大炮的威力被放大了。逃回去的士兵都哭诉说突围是死路。

李南馨这才放弃了一切侥幸,他六十岁了,不怕死,但他不想断了手下的生路,于是他自刎报国,告诉手下说,让他们逃走,从海上逃也可以,四散逃走也可以。

李南馨死后,手下军官决定答应海寇的要求,从海上走。因为他们都不是本地人,清军对台湾采取班军制度,正规清军都是从福健调来,一年一班,或者两年一班,进行轮换。这是出于对台湾人的不信任,同时防止驻防軍队跟当地人形成小集团。

澎湖水师虽然不是坐守班军,可也不是本地人,他们更愿意回澎湖。

按照约定,周琅派人负责监督他们登船,这些人放下了所有武器,登上了三十艘舰船,然后周琅如约放他们离港,一直平安的驶过封锁舰队,然后消失在远方。

东港的情况确实比之前的打鼓汛要好一些,显然清军对这里进行了维护,但依然无法满足周琅的要求。

菲舍尔也看过了炮台,基座是坚固的,可设施太落后,炮台上的大炮是自铸的红衣大炮,不但射程短,关键是不灵活,不如西方炮台几乎可以三百六十度进行旋转,这种红衣大炮角度是死的,只能面向一个方向。

“从打鼓港让那些工程人员过来,对这里进行重新改造。左营的要塞炮还剩一些吧?”

“还有二十门!”

王辅茞现在负责管理所有的后勤物资,他以前做过帐房,周琅向他传授了复式记账法,并且编制了一整套现代档案表格,登基起来虽然繁琐,可十分清楚明白。

东印度公司当时送给科林的援助中,有三百门大炮,其中一百门都是要塞炮,还有相应的炮台设备,比如旋转构件等。科林送了三十门要塞炮给打鼓港,左营则留下了五十门,修建了两座炮台。

“把二十门都拉过来,装到东港炮台上。”

王辅茞一一记下。

然后询问:“现在东港打下来了,是不是不用调崁顶的兵回来了?”

周琅道:“军令已经下达,从时间看他们就快返回了。朝令夕改容易引起混乱,等他们抵达东港后再安排。倒是下一步,我们得考虑一下。”

王辅茞点头:“清军战力衰微,我们是否该去救凤山县?”

周琅道:“救是要救的。之前先摸一摸情况吧,现在我们对淡水溪东地区(屏东平原)不甚了解,之前哪里是天地会的地盘。既然他们不能守,下一步我们就接过来。”

王辅茞很满意周琅这种稳健的作风,文人都崇信高筑墙缓称王的策略,能收了屏东平原,也就有了稳定的根基,这里出产的粮食,每年都大量向外出售,足以养活凤山县三十万人,还能多出很多,用来养兵的话,可以养十万兵。

只是周琅一直苦恼于如何拉拢那些地主:“可能让乡绅支持我等?”

王辅茞更满意了,历史上能成事者,不管强弱,凡是得到缙绅阶层支持的,才能成功,凡是跟缙绅为敌的,全都失败。朱元璋当年并不是最强,却能笑到最后,就是因为他没有动地主的地。李自成应该是史上最强悍的反贼了,可自始至终坚持劫掠地主富户,到最后手里也没几个读书人支持,最后白白把江山拱手让给了满清。

周琅现在也不是最强,但却有拉拢豪绅的意图,这一点至少说明他比天地会那些人强。

王辅茞虽然是一个穷人,但跟穷苦江湖人物为核心的天地会从思想上是有差别的,他是一个读书人,而且以读书人的身份自豪,他并不认为地主收取重租盘剥佃户是不道德的,反而认为知书达理的地主缙绅才是有身份的体面人。

所以对周琅的想法他百分百支持:“无非是示恩于下!属下恳请大帅,若能雄踞淡水溪,减免一年赋税!”

周琅笑道:“只要他们支持我,别说一年了,三年都可以。”

周琅一直怀疑,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可能收不上赋税,那些地主现在哪个不是招募家丁自卫,去征他们的粮,他们是会抗粮的。除非自己展现出完全碾压满清的力量,到时候他们才会接受现实。现在在他们看来,满清比周琅要可靠的多。

王辅茞叹道:“三年大可不必,我军粮草还要仰仗赋税,不能依靠劫掠啊!”

周琅道:“这件事你可有打算?”

王辅茞道:“在下愿意走一趟,去乡下安民。”

王辅茞虽然不是当地人,但他是读书人,他对地主们有天然的信任感,觉得那些人是可以沟通的。

周琅道:“小心为上。我给你派一百个兵。”

王辅茞摇摇头:“带兵下乡反而不美,大人给我三个随从即可。”

周琅点头:“你去安排吧。”

俩人说这话,外面就来报,说马大雷援军到了,他们昨日打下了崁顶,占领了巡检司官署,尽早返回的,本来以为是来一起打东港的,没想到东港也拿下了。

周琅让马大雷带人休整,王辅茞则去崁顶了,他要从哪里出发,下乡安民。

周琅坐镇东港,处理了一些公务。

东港水文条件跟打鼓港差不多,但论起繁华程度,则远胜打鼓港,这跟后世高雄和东港的地位是倒过来的。

此时的东港,跟鹿港、安平港、淡水港合称为台湾四大良港。其实还是地理位置使然,这里坐守台湾南部最大河流高屏溪,屏东平原经过康雍乾三朝开发,已经是南部最大的产量基地,整个台湾的最大产出都是粮食,因此让东港有了跟其他港口并驾齐驱的根基。

因此东港不止是一座军营,一个炮台,更是一座商业城镇。城里的居民在炮声响起后,大多数都逃走了,到现在也没敢回来,大概是躲在附近等情况呢。周琅在城里张贴了大量的安民告示,保证不会抢劫良民,要大家民安其位。

同时军纪也不需要特别强调,王辅茞已经将周琅之前的各种规矩写成了通俗易懂的条理,在军中宣贯过,加上士兵的军饷十分丰厚,军律约束之下,没人会抢那些比他们更穷的百姓。

第二天就开始有市民和商人回来,他们发现,他们的屋子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也不由得庆幸,对目前这只占领军刮目相看。

人回来了,但商业想要恢复,没有那么容易,事实上自从天地会起义之后,东港的贸易就大受影响,原本这里是凤山县最大的粮食出口港,主要是来自广东、福健的粮商来往,凤山县城被攻陷后,清军澎湖水师进驻这里,粮商来的就少了。

为了尽快恢复贸易,周琅决定派人去澳门传播消息,大张旗鼓的肯定不行,就去私下拜访一些洋人商行,拜访一些中国商人,并让街道上的乞丐帮忙散发传单,澳门是屁股大点的地方,但却是信息中转的中心,中西商人汇聚,海盗也在这里有耳目,这里的消息,肯定很快就在商人圈子里传播开来,让大家知道,东港现在的占领者鼓励贸易。

过了三天就港口就有船驶入,显然澳门的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这么快见效,来的也不是什么大商船,就是一艘渔船。

东港是港口,也是渔村,有渔船不奇怪,但渔船停靠的码头,是位于河口附近的渔村,很少从港口驶入。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周琅耳中,来的船竟然是来投效他的。

这是一艘海盗船!

第六十九节 投效

“是奇袭左营的南帅?”

“没错,是本帅!”

“是强夺打鼓的南帅?”

“没错,是本帅!”

“是发兵纵横广州府的南帅?”

“没错是本帅!”

来人只是一个小卒,但周琅还是和颜悦色的亲自接见了对方。

这是自己起兵之后,第一个来投效之人。

他代表三支海盗势力,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小海盗,但这意味着他已经在这个时代,有一定的号召力了。争天下,有时候就跟创业一样,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有人投靠,就说明周琅现在已经让有些人看到了希望。一旦全天下人都看好你的时候,你就成功了。

“我家三位头领久仰大帅威名,特派小人前来商讨入伙,不,是投效事宜!不知大帅可愿接纳?”

这是一个信使,周琅的名头也是听闻不久,但传言很多。尤其是台湾一带活动的海盗,已经开始听说周琅这么一个人物了。只是对传言不敢相信,攻打左营也就罢了,天地会都北伐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打下打鼓港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之后多次阻挡官兵反攻,就显得有些实力了。那发兵广州,就太过匪夷所思,所以他们不敢确信。

这次又有传言东港竟然也被这个天地会的南帅打下,他们更加震撼,于是前来探听,信使亲自跟周琅对峙之后,这才相信那些传闻都属实,毕竟他已经亲眼看到那几艘极大的蕃船了。

本来他们的几个头目是让他来商谈入伙的,想着大家跟一个有实力的老大结伙,各自排一个座次,然后一起纵横四海,确定周琅的实力之后,结伙就显得太不靠谱了,所以信使马上改口为投效。

周琅满口答应:“本帅起兵与大清争天下,自然欢迎天下豪杰来投。”(洪秀全也说过“我与大清争天下”之语,所谓反贼似乎也要懂礼貌)

信使面带喜色:“大帅真是好肚量,小人这就传话回去。”

周琅说道:“且慢!本帅有言在先,本帅非是草莽流寇,本帅帐下自有法度,你家头领若要来头,也须受到约束。若是受不得约束,那就不要来了!”

这些年东南沿海的海盗结伙十分频繁,小团伙结伙成大团伙,然后开始占地盘,占地盘的方式,可不是周琅这种,直接打下一片地方,实施占领控制。他们占地盘,只是在沿海,只是海盗间的某种默契,他们会在某些隐秘的渔村设立窝点,然后向周边的渔船和商船宣告他们的领地,向他们“打单卖票”,就是出售一种票据,俗称免劫票。持有他们这种票的,出海就不会被劫掠。但只有得到公认的大海盗团伙,才有这种权力,小团伙根本得不到承认,别人该抢的还是抢,而且没有名气,他们的免劫票也没人会买。

他们来跟周琅结伙,就是因为看到周琅的实力,认为跟周琅结伙之后,他们就可以按照郑芝龙时代就流传下来的“海盗传统”,开始占地盘,收海税了。

但现在周琅却要他们入帐,这是要收编他们啊,信使有些犹豫了。海上这种情况也有,杀了人家首领,吞并别人部署,尽管坏了规矩,但海盗的规矩能有什么约束力,实力就是一切。

周琅也不强迫:“所以先生可得跟你们头领说好了,免得日后不好相见。”

信使尴尬的拜别。

之后这伙海盗内部就发生了一次决定他们命运的讨论。

这只是一股不入流的海盗,出身就跟左营渔村一样,他们过去也是渔民。

但这些年年景不好,沿海灾害频发,有没有社会福利保障,贫穷的渔村哪里有储备,因此大量渔民就活不下去,只能走上抢劫的道路。

另外还受到多重压迫。

来自官府的压迫是第一重,嘉庆年间两广总督吉庆奏报,“粤东沿海穷民,素无恒产,类皆自造渔船,出海采捕,稍获微利,养瞻身家。惟查从前滨海州县,往往借给船照需索陋规,而炮台弁兵及海口巡检,复以稽查验照为名,到处勒取规银。运盐船只硬要鱼虾,扰累多端,以致穷蛋所得鱼价,除应付规费外,所剩无多,不足以供养活,不免饥寒,遂起盗心,竞有出海为匪。”

渔民要打渔,就要造船,官府每年还要重新核实,于是沿海州县的一些官吏就会借机卡要,称之为陋规;等到出海打渔或者贸易的时候,沿途水师官兵都会盘查,不给好处就要扣船,抓人,且故意刁难,运盐的船只偏偏管你要鱼虾,打渔的船,管你要盐,没有就只能给银子。

连两广总督都注意到了这些问题,可见已经多么严重。

另一重压迫则来自海上势力,也就是海盗集团的盘剥。

一些海盗势力,会在陆地上派他们的代表,以保护海港渔村的名义,勒索渔船陋规,甚至按田亩派规收谷。势力小的海盗势力,就只能在渔村混迹,向渔民征收一些鱼米;势力强大的海盗势力,甚至在港口上向出入商船征收出入口税,一艘船缴纳四百银元给一张税单,然后在海上就可以免去被劫的命运。

有的海盗头子甚至嚣张到直闯清军驻守的港口。传闻,有一名海盗头子得意地指着自己的大船,对一位水师下级军官说,我们船队的粮草足够一年食用,几千斤的重炮就有数十门。进入港口只是为了收税,并无他意。你们官府衙门如果想插手的话,得好好想想。

官府和海盗势力的盘剥,导致乾隆嘉庆年间,东南海盗猖獗。至于灾害问题,那反而是次要的了,因为沿海地区遭灾乃是常事,只不过乾隆末期人口过剩,抗风险能力下降加剧了这个危害而已。

这股想要投靠周琅的海盗势力,不外乎这三个原因,说到底一是因为穷,二是因为恨,穷的生活艰苦,还要受气,一时兴起,所幸老子就反了。

但当了海盗发现,日子也没有好过多少,现在是不受官府的盘剥了,可过去平静的日子也没有了,依然是饥一顿,饱一顿,抢劫的收入,比打渔更不稳定。

大海盗有雄厚的积蓄,他们这些渔民转行的海盗,就惨了。甚至乱世本应是英雄崛起之日,他们海盗反而受了连累。台湾天地会起义,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是东港等港口,不是被官府控制,就是被天地会占了,结果让他们在海上飘着,连买米买盐的地方都没了。

几个月来日子越发艰难,这才想起了结伙之心。

结果周琅不想跟他们结伙,却是要他们投靠。

“这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一个首领说道。

“可跟了天地会,哪有兄弟们在海上快活。”

另一个首领说道。

“我看那南帅有坚船利炮,还有红毛贼助阵,他日未必不能成事。此时投靠,正当其时。”

第三个首领说道。

三人中俩人决定投靠,决定了这股海盗的走向。

于是他们三人决定再次派人去联系,约定时日。

第七十节 招降纳叛

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三十多条破船,以及同样破破烂烂的三百多个海盗,周琅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海盗的日子也太苦了吧,难怪中国人都不想去做海盗,海盗的地位甚至赶不上山贼,山东这个靠海的省份有句古话,“宁可上山赶驴,不愿下海喂鱼”。

三个首领也是其貌不扬,黑黑瘦瘦,虽说身上有一种彪悍,毕竟是出海做海盗的人,肯定过了某种心理关,突破了那道规矩后,人的气质是会发生改变的,但他们的眼神中却满是迷茫,显然当了海盗之后,对前途完全无法掌握也让他们感到了迷失。

“三位当家的,丑话说在前边,入了我的帐下,就得令行禁止。不过我也有言在先,按月给诸位发放军饷,三位每月至少150银元,小兵也有30银元。”

一听说有这么多钱拿,三人眼睛顿时一亮,这他奶奶都比打劫来钱快啊,要是有这么好的营生,傻子才会当海盗呢。

听完,本来心中多少有点不痛快,也马上烟消云散了,三人不约而同跪下。

“敢不从命!”

周琅心中还真有点失望,本来还以为得费一番功夫,给他们许下一个远大前程呢,区区银子就打动他们了,还真是没什么出息。

接着跟他们将规矩,军饷是按月发,但以后就不允许抢劫了,而且必须听命令行事,不能盲目行动。

最让三人担心的是,周琅要求整编他们的人手,暂时不让他们下海了,而是让他们上岸训练,至于他们那些破船,周琅是一艘都没看上,还不如缴获的澎湖水师的战船呢。

跟他们讲完规矩后,周琅对这几个人也就没有特别的关心了,把人都送上岸,让菲舍尔安排训练,先训几个月,磨一磨他们的性子,出海当了海盗,打破了守规矩这些本能,纪律性就差了,得重新培养。

周琅更关心的是其他事务。

东港的炮台工程已经开始施工,上次东印度公司送来的工程人员十分专业。

为首的是一个叫做约翰森的建筑师,他是一个真正的建筑师,在英国就是有执照的,在东印度公司高薪的吸引下,来到印度工作,然后被派到了台湾。他已经帮左营修建了两座炮台,又重新设计了打鼓港的炮台,现在到东港来修建炮台。其实他最擅长的,是修建港口。东印度公司本意是让他来台湾完善港口设施,然后尽快启用这个商业基地。

他看到东港的地利条件,除了帮助周琅建设炮台之外,他还建议疏通航道,修建码头。然后吸引大海船来贸易。周琅一一应允,并且正式聘请他为中国(东印度)公司总建筑师。让他负责具体的港口建设事宜。

这几天东港也渐渐开始活跃起来,来自欧洲的远洋商船没有,来自大陆的海上也没有,但是跟附近渔村的贸易已经恢复了,渔民送来海鲜,购买米和盐,商人送来土布,还是当地藩社妇女用毛和麻混纺的纺织品,属于特产,但也只限于如此,原本的经济支柱,粮食贸易因为上游平原现在还没有占领,导致进行不了,这里目前的繁荣程度顶多算一个集市。

集市能收多少税,况且周琅还找不到懂行的税务官,所以干脆宣布暂时免税,也好尽快吸引商人前来贸易。

这种情况下,进军屏东平原的计划也必须提上日程了。

就是不知道王辅茞能不能争取到当地地主势力的支持。

很可惜王辅茞进行了半个月的活动,回来之后面色十分难看。

“井水不犯河水?这已经不错了!”

周琅跟王辅茞沟通后,得知当地地主势力并不愿意接受周琅,只是一个劲的表示,他们并不想跟周琅为敌,也不会派兵打周琅。

显然他们心向,或者说理智上认为清军还会回来,不敢也不愿意帮周琅,那么现在至少争取到他们的中立。

王辅茞倒也有一些收获,比如他摸清了凤山县腹地清军的情况,基本上没有大股清军,毕竟在天地会的席卷下,过去的基层汛塘不是被攻破,就是士兵逃亡,因此内部十分空虚,秩序是靠着地主团练来保持。

但是各地盗匪却多了起来,但盗匪的成分发生了改变,过去的盗匪,是一些活不下去的贫农上山造反,但那些老匪们,大多都投靠了天地会,有的甚至跟着陈周全北伐去了,现在的盗匪则是逃散的溃兵组成。

“那么下一步,我们就以剿匪为要,同时派兵进攻凤弹汛,救援凤山县。”

从东港渔村征购了一些渔船,此时至少在渔村,周琅已经赢得了支持,因为渔民们发现,周琅不但不像过去的官府那样向他们收鱼税,摊派各种陋规,更没有勒索的情况,征用他们的船还给钱,这下子不但征用了船,渔民都直接雇来运输物资了。

缴获的澎湖水师的战船,加上征用的渔村渔船,以及投效海盗的海盗船,总计八十艘大小船只,沿着下淡水溪朔流而上,可以一路航行到凤山丘陵,丘陵由一些列小山组成,最高的不到一百米,其中最大的就是凤山,凤山县就因此得名,凤山北边一座小山,叫做凤弹山,凤弹汛就以此得名,翻过山就是凤弹汛。与凤弹汛相望的就是凤山县城,凤山县城旧称下埤头街,“埤”的字面意思是城上矮墙,埤头的意思就是靠近城上矮墙的地头,现有凤弹汛,后有埤头街,凤山县城就建在埤头街,因此埤头街跟凤弹汛几乎相连。

这次出征,周琅依然任命自己看重的赵文指挥,马大雷为先锋,陈逆直带领炮兵支援。他们将直逼凤弹汛,救援凤山县。

另一路则是王辅茞辅助陈小手,去清剿各地的土匪。清剿这些危害乡里的土匪,也是取得地方支持的一种重要方式,甚至周琅还特意交代,剿匪的过程中,最好跟地主武装合作,顺便建立信任。

第七十一节 台湾局势

剿匪的效果比王辅茞走访了一圈要来的快,因为他更直接。王辅茞磨破嘴皮子,也无法让地主阶层相信周琅这个“反贼”是一个正派的人。

可是军纪优良,军容整齐的“叛军”却能让他们直观的感受到对方的不一样,所过之处秩序井然,甚至比之前官兵过境还要平静,没人骚扰百姓,买东西竟然还给钱。

这一趟行军很快就起到了效果,土匪还没清扫干净,已经有小船沿河而下了。

地主其实也做生意,他们要出售粮食,屏东平原带有殖民经济性质,地主所占土地面积很大,因此存粮很多,这种地主往往不会依托粮商,他们会自己直接出售,甚至有的就是商人,直接在城里开办粮店,这一点跟大陆是有区别的。

很快东港一带的粮价就下跌了三成之多,大陆也终于有粮商收到了消息,第一批带有试探性质的商人赶来,地价收购了许多粮食,相信他们运回去之后可以大赚一笔,然后引来更多的商人贸易。

周琅邀请城里的许多大商人都见过面,他发现这里竟然是有商会的,不是什么正式组织,就是一群商人平时在茶馆酒楼聚聚会,交流一下商业信息,同时推举几个势力强的商人作为主事人,在互相之间发生纠纷的时候,可以帮他们仲裁一下。因为这些纠纷如果去官府打官司的话,会十分麻烦,弄不好被官府两边通吃,吃完原告吃被告,最后双双挨一顿板子,被官府和稀泥一样的解决。所以大家更愿意相信行内德高望重的前辈,这也带有宗法社会的特征。

周琅就跟这些行内前辈进行了沟通,告诉了他们目前港口不收税,欢迎他们做生意,而且表示如果受人欺负,可以直接来找自己。

这种民间自发的商业组织,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帮政府进行管理,周琅现在没有管理商业的人才,但同时清政府其实对市面也基本是放任自流的,所以即便周琅没有管理,可他们自己管理的很好。不好的地方在于,商人有组织往往可以形成垄断,操纵市价,影响自由竞争,但这种担忧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还得靠他们把经济搞活。所以周琅是纵容他们的。

剿匪是最麻烦的军事行动,所以往往陷入持久战,反倒是赵文先解决了凤山县的围困。

也没打什么硬仗,围攻凤山县的軍队,其实就是澎湖水师的清军,主力在东港,在凤山县这里的只有五百人,主力坐拥东港炮台,尚且无法抵抗,副将自杀,更何况这只偏师。他们在当地地主武装的帮助下,也仅限于对凤山县进行围困,没有进攻的能力。

当陈逆直的大炮轰他凤弹汛的城墙后,清军就投降了,因为赵文答应派船送他们返回澎湖,而跟随清军的当地地主武装,则在赵文保证不追究他们之后,返乡去了。

凤山县围困解除,天地会的陈光辉十分感激,派人来感谢周琅。

这时候周琅才弄清楚了天地会北伐的情况。

周琅去广州之前,知道陈周全被清军围困,当时认为他坚持不了多久。

情况确实危机,可陈周全意外的坚持住了,并且发动了反攻,现在虽然没能攻占嘉义,更没有打下府城的能力,可是却将彰化县和彰化县以北全部占领,而且陈周全称帝了。

周琅详细了解了一番,原来就在周琅赶赴广州的时候,陈周全一度陷入绝境,清军四万兵力,加上当地民壮,总兵力高达十万,将陈周全逼到彰化县城和鹿港一带的狭小区域,海上则对鹿港进行了封锁。

就在即将败亡的时候,突然海上来了一只船队,打败了台湾水师,送来了难得的补给,天地会绝境逢生,竟然在之后一鼓作气打破了清军的围困。

虽然没能将清军从彰化县赶走,但天地会突然掌握了海上优势,从海上调兵进攻淡水、竹堑(新竹)等地,由于之前清军抽调了北边的兵力,导致天地会趁虚而入,迅速席卷了台湾北部。

此时陈周全再次拥兵十万,跟清军在彰化县对峙。

“朱濆?”

那个击败台湾水师,给陷入绝境的天地会送去给养的船队,就是朱濆的船队。

这个人的名字,周琅是听过的,他应该算是此时最大的海盗头目,敢在港口收税的,就是他,福健沿海一带的水师都不敢惹他。

但这些传闻周琅之前不太相信,因为如果这个人这么厉害,清政府早就收拾他了,倾向于相信他的厉害只不过是吹出来的。

没想到朱濆跟天地会联合,竟然产生了如此威力,周琅不得不正视一下此时的海盗,他不了解,但有人肯定了解。

他派人叫来了在军营中苦闷训练的三个海盗头子,邱通、林发之、张表。

“三位把总,请你们来,是有一事请教。”

周琅给三人每人按了一个把总的官职,结果三人还挺满意,大概是被清军水师的把总欺负多了,觉得把总很威风。

“不敢,不敢。大帅有话请说。”

邱通是三人中年纪最长的,年纪约莫四十岁,怎么看怎么像老实人,偏偏做了海盗。

“你们认识朱濆吗?”

一体朱濆三人脸上都有了神采,如果海盗算是一个职业的话,朱濆就是他们行内传奇,是他们的榜样和崇拜的对象。

尤其是最年轻的林发之,敬仰之情溢于言表,讲起来滔滔不绝,其他俩人都插不上话。

周琅这回了解到,朱濆是福健云霄人,活跃于云霄到潮汕之间的沿海,听这几人说,从福健东山到潮州南澳,沿海一带都是朱濆的地盘,沿海村镇向他交税,在港口码头上,还跟人开赌馆,抽分头,很多水师的把总、千总都是他的合伙人;他开设的店铺,可以销赃,还有自己的作坊制作火药,有自己的船厂打造战船。手下有大船八十艘,人马过万。

周琅感到,此人隐隐已经有了明末郑芝龙的影子。

“朱濆跟天地会可有关系?”

周琅很奇怪,这么一个人怎么会跟陈周全扯上关系。

“有啊,听说朱大出海岸上的商铺、赌馆都是天地会的好汉在打理。”

原来海盗势力,跟天地会势力,之间竟然还有联系,这是周琅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朱濆会去解救陈周全。

陈周全的天地会得到海盗帮助之后,不但得到了物资给养,而且得到了一批军火,主要是大炮,加上一直跟清军鏖战,算是锻炼出了一批精锐,因此才能顷刻间席卷北台湾。

现在天地会势力占据北方,周琅控制南方,清军就被夹在了中间,一旦周琅北伐,就有可能联合天地会彻底将清军逐出台湾。

凤山县的陈光辉危机解除之后,再次起了北伐的念头,这不是他的主意,而是陈周全早在困局的时候,就一直在要求陈光辉救援,但是以前陈光辉自身难保,现在危机解除,他就打算北伐。

陈光辉手下有一万人,在凤山县扩张已经到了尽头,毕竟这只是一个三十来万人口的小县,陈周全北伐时候带走了一万人,周琅招募了四千人,陈光辉手里一万人,地主们现在也纷纷招募团练自保,已经找不到闲散青壮。

因此陈光辉如果北伐,自觉力量不足,就想请周琅跟他一起北伐。此时陈周全已经登基称帝,“争天夺国”的旗号北伐时候已经打出来,现在才称帝已经很有耐心了,国号并没有新立,天地会始终有反清复明的旗帜,陈周全早就颁布了年号天运,因此他就是大明天运皇帝;林爽文当年建号顺天,其实就是大明顺天皇帝;历史上到了光绪时期,还有人用过,兴中会谢缵泰、李纪堂与太平天国将领洪全福共谋在广州起义,建立了一个“大明顺天国”,其实就是复明,年号顺天。

陈周全称帝之后,听说有一些不得志的读书人投靠,现在开始建立官署,变得正规了,但天地会的毛病没变,第一件事就是封官许愿,封了不少王爷,比如解救他于危难的朱濆,被他封了一个镇海王。

陈光辉急着北伐去跟陈周全汇合,就是想去做他的镇南王,而且告诉周琅,只要周琅一起去北伐,就封周琅做平南王。

周琅考虑的更多,现在陈周全死灰复燃,而且势头这么猛,之后清军肯定重点打击陈周全势力,正好给了自己积蓄力量的时间,他才懒得去凑这个热闹。

但他还是要北伐,为的是把陈光辉送走,凤山县他得要。不过周琅舍不得让自己的兵力去消耗,但有一支武装他一点都不可惜,而且还颇有战斗力,那只印度雇佣兵,相信陈光辉也会很满意。

“在下兵力薄弱,且有清贼水师常从海上进犯,所以本帅只能派一千五百人助镇南王北伐!”

周琅决定后,召见陈光辉的使者,向他表明。

使者颇为失望。

周琅继续道:“不过请镇南王放心,本帅会遣麾下红毛鸟枪兵助战,并携大炮五十!”

使者脸色顿时展颜,陈光辉他们一直对周琅手下的雇佣兵十分青睐,因为这些人确实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一听周琅把手下红毛鸟枪兵都派去,他们马上就觉得周琅很有诚意,而且有他们缺乏的大炮,这就更难得了,他们虽然也有大炮,但用的稀烂,不然也不至于被澎湖水师围困。

派雇佣兵去北伐,但周琅还要派自己的人跟着,以免这只軍队失控。

他派的是王辅茞。

第七十二节 谋夺新基地

让王辅茞去北伐,对方有严重的心结,换成周琅也会有。

王辅茞明明已经主动将自己的人马交了出来,这段时间也一直克勤克俭,兢兢业业,都不敢跟旧部接触,哪怕那些颇有怨言的旧部军官来找他,他也不见。

就是担心周琅起疑,可现在周琅却要将他支开,他感到了浓浓的疑心。

周琅知道对这种聪明人来说,你越给他解释,他就越是不相信,干脆周琅也不解释。

直接向他交代:“此去北伐,任重道远。切记一事,那些夷兵死活不重要,你必须活着回来,且无论成败,夏天前就要返回。”

其实周琅早就不猜疑王辅茞了,如果真的猜疑,有大把机会直接弄死他。这是个人才,他甚至都不想让王辅茞走,可王辅茞不去,就没人适合去了,只有他懂英语,他不去,就得周琅去。

周琅的解释,让王辅茞颇为欣慰,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

东港日渐繁华,这里本就是台湾四大港口,但现在洋人开始来了。周琅在澳门做的广告起了效果,但可惜洋人在这里找不到合适的货源,粮食他们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老三样,也就是丝、茶和瓷器,这些东港都没有,不过免税的政策,他们还是欢迎的,所以洋人干脆做起了转口贸易,也买一些粮食去澳门广州出售,回程带一些布料、铁器等手工产品。

只不过洋船还是很少,因为风期不对,现在大多数洋船都不在广东,真正大规模洋船到来,还得两三个月,那时候会有很多洋船趁着夏季风驶入广州,然后筹备货物,并且等待季风的时候,他们有大把时间来往返台湾做兼职。

中国商人就多了,周琅现在不收税,但他已经开始筹备,专门把魏连理喊了过来,让他负责记录每一艘船的信息。经过整理发现,还是广东和福健的商船最多,采购的货物主要是粮食、皮货,出售的是日用品。

税将来肯定是要收的,但从贸易类型和贸易规模来看,周琅对税收不报希望,因为恐怕收不来多少税,你卖粮食能挣多少钱?还得是茶叶、丝绸等高附加值商品。

东港这个基地的价值,周琅有些失望,加上他本来就对台湾不太满意,他的目的一直都很坚定,那就是一定要在福建沿海找到基地,然后直接从福健的产地采购茶叶,这样能一举将广州十三行的贸易截胡,十三行的商人有多富,将来周琅就会有多富。

但是在福健夺取一个口岸容易,守得住吗?就算能守住,打的开吗。如果占了一个孤岛,无法打开商路,又有什么用。除非能从福健沿岸一路打到武夷山去,那得多少兵力,花费多少时间?

还是告诉王辅茞的那句话,任重而道远!

好在税收的问题暂时不需要担心,从广州回来后,周琅的财政状况就十分良好。

大规模进行炮台和港口施工也没有受到影响,按照目前的投资,将会支出两百万银元,但这笔钱是计入账目的,暂时是周琅借给公司的,将来换算成股份还是什么,得经过股东大会来确认。

因此现在是周琅有钱,不是周琅的公司有钱,他组建的中国(东印度)公司,目前依然是严重亏损状态,全靠资本市场的前景来支撑。至于分红,荷兰东印度公司建立的前几十年都没有分过红,股东还把股票当宝一样,没人肯出售呢。

但公司这种长期亏损状态还想继续坚持下去,必须不断给资本市场注入信心,也就是不断创造热点,行内叫做讲故事。

台湾的基地暂时能忽悠住那些对中国不了解的股东,但过不了一年半载他们就心凉了,他们心凉了,公司也就快晾了。

目前这个公司对周琅还有很大的价值,比如公司股东中的亨利皮特等人,在英国拥有强大的影响力,通过他们,可以得到一些技术力量。甚至东印度公司也是公司的股东,这更是一个巨大影响力的机构,可以直通英国议会,如果能争取到东印度公司的大力支持,很多难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所以他不能轻易让公司晾了。

夺取一座位于福健的基地,或许盈利依然遥遥无期,可是却会刺激股东的神经,会热很长一段时间。

新基地的位置,周琅心里也有了几个目标,首先基地必须容易防守,第二基地必须靠近茶叶产地,第三基地最好能够直接连接可以同行的内河,这样就能辐射到腹地深处。

附和这样特征的福健沿海并不多,厦门、泉州和福州都可以选择,从厦门可以通过九龙江直接深入武夷山,获取茶叶来源,泉州也一样,通过晋江可以深入腹地,福州就更不用说了,闽江不解释。

这三地古往今来也都是重要港口,这就是问题,因为清政府也知道,并且设重兵防护,直接攻取三座海港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从附近的岛屿下手,容易攻取,更容易防守。

福州外的平潭岛位置不错,但清军在这里设置了海坛镇,比澎湖地位还高,负责防守的是一个总兵;厦门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海防重镇,附近的金门、镇海都有水师。

总之要夺取基地,就必须跟清军交战,然后进行反复的争夺,稳定之后还要开辟商路,难于登天,这就是为什么西方人始终无法在中国沿海站稳脚跟,已经不是军事问题,而是复杂的政治、经济问题。

葡萄牙人在澳门待了三百年,也没有发展壮大,不仅仅是因为葡萄牙国力的问题,也有清廷压在头上的问题。

夺取基地,夺取哪一座基地,如何开辟商路,是强夺还是巧取的问题周琅还没有想清楚,就有盟军上门,并且给周琅找了一个方向。

对方是从台湾北部沿着澎湖水道来到东港的,希望跟周琅一起联合进攻一处要地。

进攻澎湖!

第七十三节 海上同盟

周琅一听是朱濆亲自来了,他对这个时代的海盗王充满了好奇。

对方五十艘船的庞大舰队刚刚停靠在港口,就派人把朱濆请进了自己的住所,东港的官署。

一番客套后,进入正题,原来朱濆已经打过澎湖了,但未能攻克。

周琅看到朱濆手下的五十艘船,看那船也不算小,没有五百吨的武装商船大,但至少也有两三百英吨,安装大炮的话,安装十门是没有问题的,五十艘船安装五百门大炮,应该能压制澎湖炮台,然后强攻了。

周琅的疑问让朱濆很汗颜,因为他船上只有一百门大炮,而且根本打不过清军的岸炮。

虽然清军的大炮技术老旧,可实际上海盗能装备的大炮,威力也大不到哪里去。

当然朱濆表示,他船上有十门从洋人手里买的二手炮,是可以跟澎湖炮台对轰的,但其他炮就差强人意了。

让周琅羡慕的是,朱濆的船是自己造的,炮是自己铸的,除了技术问题之外,他的硬实力其实比周琅更强。

俩人好一番长谈,互相之间颇为投缘,朱濆对周琅从印度期间的经历颇为感叹,周琅则对朱濆的故事也很好奇。

合作虽然没有谈成,俩人却各自了解了对方。

跟周琅之前听到的故事不同,这个朱濆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海盗,他其实主要是一个海商。他祖父、父亲都是跑海贸的商人,他父亲时候就做的很大了,跟东南一带的船厂都很熟。

朱濆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这一点是他跟其他海盗最大的不同。

他家也有自己的船厂,还算是一个船商。朱濆自幼跟随父亲造船或出海,对福健沿海十分熟悉。乾隆三十七年,二十三岁的朱濆已经拥有一定的势力,跟许多船帮结伙出航。被公推为船运帮主。

朱濆不但组建了海上商运船队,还跟许多中小船商、渔夫、舵手、船工等合伙,建设了自己的造船厂。除了在港口渔村收海税外,主营其实还是贸易,主要贩运粮食等农副产品,兼营布匹、陶器、靛青、糖、茶、盐鱼等,福健的马尾、同安,广东的南澳、澄海,浙江的宁波、台州,台湾的鹿港、淡水等港口他都经常进出。

在云霄的船场,漳浦的古雷等澳坞埠头均设司账管理人员。滨海一些谋生无路的贫民和无力自卫的小船(商)民、船夫等纷纷加入,有的为挣脱各路势力的敲榨勒索而入伙,船队有三四千人规模。

这样的人,其实是很不愿意造反的,他跟各大港口的官兵也时常走动,逢年过节都少不了一份厚礼,当地水师也对他不闻不问,甚至一起合伙开赌坊。

但是谁知道得罪了那路神佛,清政府盯上了他,官府突然出1000两银的赏格要擒杀朱濆,从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开始,水师开始围剿朱濆。在陆地上“编制保甲,严杜接济”,连卖水果给朱濆船队都要获重罪。

不过朱濆在沿海建立起了一张复杂的走私网络,可以避过饷关的水上巡缉,让渔民用小船驳货到他的船上。在福建的云霄、漳浦、马尾和广东的澄海等地,他都建立了走私渠道,而且底层官兵与他也有交往。只要不是碰到闽浙水师和广东水师的舰队,一般情况下是没有问题的,碰到的情况极少,比如他前几年在海上活动,碰到了琉球国的贡船,结果就跟护航的官兵起了冲突,除了这种特殊情况外,一般官兵不会为难他,也为难不起他。

这次之所以跑来跟天地会合作,那是被逼急了,官府动了他的老巢。官府起用了云霄当地出身的居官陈名魁担任金门游击,镇守铜陵(东山),卡住云霄出海口的峛屿、岱嵩、古雷等地,由于同为云霄人,陈名魁对朱濆走私网络的打击十分彻底,逼得他无法在家乡立足。

正好通过广东天地会的关系,联系上了在台湾起义的陈周全,一咬牙就跑来了台湾,在鹿港解救了陈周全。

之后他帮陈周全销赃,或者说是相互销赃,陈周全起义军一路北上,夺取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但这些东西无法变现,朱濆用自己的网络帮陈周全销赃,然后从大陆采购各种物资。朱濆在海上劫掠的物资也会在鹿港变卖,或者直接卖给陈周全,从台湾换成粮食买到大陆。

接着朱濆将他在云霄船厂搬到了鹿港,在这里继续打造舰船。

可以说双方合作,一个得到了稳定的基地,另一个得到了海上保护,有了朱濆,陈周全不但不用担心清军从海上打来,还能通过海陆攻取淡水等地,绕开了清军的层层布防。

海盗有一个稳定的基地极为重要,这几年海上最大的海盗势力,并不是中国的海盗,而是来自越南的海盗。

当然越南的海盗,也是中国人组成,越南此时才四百多万人口,人力很不足。所谓越南海盗,是越南农民起义的西山王朝,招募中国渔民组成的海盗集团。西山朝用官位吸引了许多海盗头目投靠,每年风季都让这些海盗组成船队到中国沿海抢劫,为西山王朝解决了财政问题。海盗们得到的,则是销赃的分成,一般他们可以得到四成。同时除了一些头领热衷于权位,大多数小海盗,则是通过西山王朝这个稳定的基地,得到船只和武器。

可笑的是,小小的越南起义军支持的海盗势力,硬是纵横中国沿海十余年,被称为东南海盗的又一个“黄金时代”,上一个黄金时代,是明末郑芝龙时代。

西山海盗成群,清廷水师根本不敢对抗,乃至每年都会让他们从越南直接北上到浙江。浙江温处道道台秦瀛上奏说“官府哨船不敢近盗船,见商船辄横索赀财,商船不与,便指商船为盗船”。水师不但不敢打击海盗,反而借机勒索普通商船。导致许多商人反而要通过跟海盗合作获得安全。

后来剿灭海盗的名臣阮元上奏说,“三省(闽粤浙)皆有洋匪,而艇匪为尤甚。该匪半属夷人、半属粤产。经由粤而过不留,至浙则逗留伺劫,动辄半年。闽、浙土盗附和艇匪,各岸奸民暗通土盗,日多一日,年复一年,若不亟为剿灭,渐至酿成巨伙。”

朱濆跟广东海盗群体不一样,他跟越南西山朝没有关系,之前一直依靠自己的办法打造基地,他是世代海商,并不是得到西山朝支持而发展起来的,现在跟天地会结盟也属于没有办法。

但已经跟陈周全结盟,而且表面上接受了陈周全的册封,成为大明天运国的镇海王,他还是要受到陈周全的约束的,比如陈周全命令他打澎湖,他也不能不打。

为什么打澎湖,因为澎湖作为台湾跟大陆之间的中转,清军从大陆出发的物资和軍队都是经过澎湖送到台湾府安平港的,一旦占领澎湖,就切断了清军跟台湾的联系。

综合了这些情报之后,周琅觉得跟朱濆可以合作,打不打澎湖不说,朱濆掌握的资源,对自己就十分有用。

于是第二日就跟朱濆商议:“打澎湖可以,但本帅还想跟朱大出海谈一笔买卖。”

清朝人管出海的船长不叫船长,叫“出海”,像朱濆这样的一群舰队的头领,就称为大出海。

朱濆道:“不知道南帅打算跟在下做什么生意?”

周琅道:“想向朱大出海买一批造船的料子。”

朱濆问:“南帅要多少?”

周琅道:“打造五十艘船的料子。”

朱濆皱了皱眉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他在大陆各地的船厂积累了几十年,存下的料也不够。对方要造船,要的当然不是新料,而是阴干好的老料,朱濆是懂造船的,他很清楚周琅要这么多料的价值。

但他咬了咬牙:“好,只要南帅助我拿下澎湖,五十艘大船的老料我送给南帅!”

周琅笑道:“痛快!”

周琅的船厂已经建起来了,就在打鼓港,从黄埔“招募”来了一百多个工匠。这些工匠都是拖家带口来的,足足三百多人。

操办的是魏连理,周琅当时许下高薪这些人也不肯来,于是让魏连理出马。魏连理就没那么讲道理了,直接带兵先抓人家的家属,然后才请对方,这样就都来了,几乎搬空了整个黄埔港的造船力量。

不但招人,最后连黄埔哪里的造船厂设施能拆的都拆了下来,一起运回了打鼓港。

这些工匠,按照周琅的要求,加班加点的打造老闸船,一艘船已经造出来了,正在进行试航。

船是没问题的,这些人不知道打造了多少船,但问题是装炮太多,他们以前造船,是不安装大炮的,尽管造的船跟葡萄牙人造的一样,可葡萄牙人的船是安装大炮的,这个小小的区别,让他们不敢保证,所以在进行试航。

另外周琅还要求他们制造更大的船,他们以前造船,少有三桅大船,不是不会造,而是朝廷不允许,周琅则要求制造最大的船,这又是一点不一样,所以也要试航。

目前情况良好,唯一的问题就是缺乏足够的木料,打鼓港周边都是山地,上面有的是木头,台湾尚没有开发完全,中央山脉也是一片原始森林,几百年的大树多的是,可这些木头砍下来,没个三五年的阴干,是无法造船的,新木头造的船,下水容易开裂,强渡也不够,跟人打海战那就是送菜。

所以周琅才跟朱濆谈这笔交易。

但这笔交易没这么简单。

周琅笑道:“钱我可以付,就不要朱大出海送了。帮你打澎湖也可以,但你也要帮我打一个地方!”

朱濆问道:“哪里?”

周琅笑道:“朱大出海应该很熟悉,金门!”

朱濆相当震惊,对方的野心太大了,自己不过想打澎湖,他竟然想打金门,那里可是跟大陆相望,占了那里,势必会遭到朝廷的强力回击。

但也不是不能打,朱濆咬咬牙点头。

周琅又道:“还有以后你我还得守望相助,一方遇险,互相支援,朱大出海以为如何?”

这就是结盟了,朱濆心中明白,他考虑了一下周琅的实力后,马上痛快的答应了!

第七十四节 澎湖之战

清政府在澎湖设立了不少机构,民政有澎湖厅,军政有水师协。

这里主要还是一个军事地区,赋税是整个满清最低的,就连官府都用奇穷称呼,因为海岛土壤实在贫瘠,靠天吃饭,主要营生依然得靠打渔。

人口也不多,乾隆三十二年统计,共人户二千八百零二户,男女共二万五千八百四十三丁口。其中东西澳、妈宫市为户共四百七十有奇,男女四千六百有奇;西屿、林投次之;而吉贝仅六十四户。

官府征税“通共年征正额、溢额、首报、新收地种、船、网、缯、沪等银六百零九两五钱二分七厘”,而支出“是地设官、设营,每岁赔累以三、四万计。”

这样一块地方,如果不是战略位置重要,清政府都懒得要。

清朝文人评价说,“凡台湾有事、内地舟师东征,皆恃澎湖为进战退守之地,所关于沿海大局者,正匪浅矣。”

这也是为什么陈周全要朱濆攻打澎湖的原因,也正是周琅之所以答应帮忙的原因。

澎湖是台湾的咽喉,自古以来,只要不打下澎湖,就打不下台湾,当年施琅也是先打下澎湖,后才敢打台湾,之前满清八旗军官直接攻台,结果惨败而归,水师全军覆没。

因此只要朱濆占了澎湖,那么清军要对台湾动手,海路必攻澎湖,陆路则会重点打击陈周全,周琅在台湾南部发展,清军就鞭长莫及了。

这才是周琅答应帮忙的主要原因,至于结盟和要木材,那只是添头。

俩人谈好之后,周琅立刻下令筹备出征事宜。

邱通、林发之、张表三个海盗小头目也终于有事可做了,他们在军营中苦训,已经训的不想做人了。

海盗懒散惯了,却要接受菲舍尔派遣的夷人军官的严格训练,能习惯才怪。唯有摸着口袋里的银元,他们才能稍微平衡一下心情。

他们跟步兵训练不一样,没有要求他们联系火枪,就是一个劲的联系步伐和军姿,就是磨他们的性子,培养他们的纪律性,一转眼就训练了两个月。

但他们还不能独立作战,他们的船周琅看不上,新造的船还没有打造好,他们是去战场上观摩的,让他们学习洋人是怎么进行海战的,观摩完了,回来还得训练。

周琅手下六艘武装商船,周琅全都派了出去,因为朱濆打澎湖不下,主要原因就是火力上无法压制澎湖清军炮台,周琅当然要集中火力,每一艘船都是宝贵的火力。

朱濆的前期工作做的不错,他在攻打澎湖之前,就联系上了几艘澎湖当地的渔船,不然他也不敢贸然进攻水道错综复杂的澎湖。

澎湖是一个岛群,有六十多座岛屿,清朝人评价说,澎湖本岛(妈公岛)位于中央,周边各岛星罗棋布,远近错列,形成纡回的港道,礁汕隐伏水中,非熟悉夷险者不敢轻进。妈宫港居中控制,港内波平如镜,可容千艘舰船。自西拱峙者,以西屿为外捍、金**为右臂;由东南环卫者,以风柜尾(亦名蛇头)为左卫、大小案山为下臂,锁住港门,中有四角仔小屿,为港门罗星,塞住水口;其西由西屿稍北为吼门,波涛湍激两旁,其大列、小列二屿,夹峙左右。昔刘国轩为施侯所败,乘小舟由此遁去。吼门水浅,其时盖涨三尺云。他如丁字门在西屿之西北,孤悬外海,控扼大洋;师公礁附近吼门有石潜伏水底,舟不敢犯。

中国人跟西方人的航海模式不一样,西方人发展的更加系统,依靠海图和仪器进行航海,此时的中国人大多还是要凭经验。没有人引船,朱濆是不可能攻下澎湖的。别说攻下了,能不能进入澎湖水道都说不好,就算进去了,能不能走出来也说不好。

另外就是澎湖的炮台了,这里被视作台海锁钥,闽海门户,海防还是相当重视的,因此大炮数量众多。至少朱濆认为,只要能压制住炮台,他自己就能攻占澎湖。

事实上朱濆还是太高看自己了,朱濆的手下,海战确实有两把刷子,但那是跟清军水师比,陆战就完全是门外汉。

在当地渔民的带领下,周琅舰队有惊无险,六艘武装商船,进入妈公港后,连通朱濆麾下五十艘福健霆船,在号称能停泊千艘船只的妈公港港池中,一百多门舰炮,同时齐射,与炮台火炮对轰。

此时周琅舰队大炮齐名,本以为会跟清军进行炮战,可打了半天,也不见对方发炮,终于等到对方发炮,却只打在了水面上,激起水柱。

炮战持续了半个小时,周琅看到清军炮台的还击越来越少,越来越慢,知道时机成熟,这才建议朱濆派兵登陆,此时周琅才看清了对方的弱点,几十艘大小船只涌上附近的滩涂,乱糟糟一片。

清兵直接出城搦战,几百人就击溃了朱濆的上千人。

周琅这才明白,上次朱濆攻打澎湖失败,恐怕并不单是摆在大炮上。周琅已经发现,清军大炮的数量并没有朱濆说的那么多,而且射程短。其实知道光绪年间,清政府才在澎湖建造了大量炮台,之前就只有在妈宫汛营附近有炮台。

论起重要程度,澎湖作为闽海门户,未必有虎门作为广州门户重要,洋人对此时的虎门炮台的评价是,“炮台的门口常常开设在旁边,正面的入口如果不是全不设防,也只有一两门大炮控制着,没有壕沟,没有吊桥,没有吊闸或其他防御物……我们确信,仅仅一个奇袭就能于十分钟内把这些炮台的任何一个夺取过来。”

事实证明,西方人的评价很中肯,虎门就不用说了,周琅上次去过,被马嘎尔尼轻易就攻下来了。澎湖炮台也一样,哈拉尔选择合适的位置,就让清军大炮大半无法发挥威力,然后利用数量、射程以及威力优势,一直压制着清军炮台,给朱濆创造登陆的机会。

朱濆的手下登陆了,但算不上成功,竟然被澎湖水师的步兵直接冲散。澎湖水师周琅之前在东港碰过,这些人关键时刻是敢打仗的,当然勇气也有限,但至少敢打,他们一打,朱濆手下的海盗就溃散。

朱濆的脸色并不好看,周琅暗叹一声,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为什么西山海盗突然崛起,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越南西山起义军给他们提供了基地和销赃渠道,还带给了他们正规的军事管理知识。这种知识,可不是凭空能想象出来的,西山军在越南打了二十多年内战了,他们的组织纪律恐怕比此时的清军更强,接受了他们的军事知识后,海盗才脱胎换骨,纵横中国沿海。

朱濆的手下,则是一个个投靠的海上团伙,内部本来就没有严格的军纪约束,平时估计也不会进行什么训练,完全是靠着一股子血勇之气在拼杀,在遇到敢打仗,并且会打仗的清军后,就不堪一击了。

在海上作战,这种缺陷还看不出来,因为最多是集中在一艘艘船上的跳帮战,更多时候单凭火力优势就能解决战斗,因此这个缺陷一直被隐藏了起来,这次一登陆就露馅了,前面的已经上岸,后面的却被堵在船上,结果遭到清军猛击之后,异常的混乱。

“朱大出海不妨先派小股部队登陆,开辟登陆场!”

周琅建议道。

朱濆接受了。

派了三艘平底船,载着一百个士兵登陆,但依然遭遇清军劫杀,清军步兵推进,距离四五十步用弓箭吊射,之后持盾冲突,这一百个士兵根本无法立足。朱濆再派三百人支援,但依然无法占领稳固的登陆点。

“马大雷,命你带兵抢滩。”

周琅等不及了,清军已经开出了城外,随时防备敌人登陆,突击性已经失去。

“哈拉尔,用大炮掩护!”

周琅就在哈拉尔的船上,这是舰队旗舰。

大炮对着岸上的清军一顿猛轰,将对方打散,马大雷才带人乘坐登陆艇登岸,上岸后,不等敌人前来攻击,迅速列阵,向前推进,为后方清理出一处开阔地。

清军派三百多人来争夺,被马大雷排枪打退,再来,再退,其实也没有多少技巧,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阵形稳定。

清军见攻不下,也就不再攻击了,任由后方的敌军登陆。

后续部队很快就踏上了沙滩,大炮都拉上了沙滩,可惜车轮深陷沙子之中,而且这里是海滩,越往内陆越高,想要将大炮拉上去,掩护步兵攻城,需要不少时间。

不过这一步省了。

因为清军派人来谈判了。

这股清军,一半都是从东港退回来的,他们跟周琅交手过,知道周琅不会赶尽杀绝,凡事留一线,他们上次就是被周琅放回来的,于是马上劝说他们的长官放弃抵抗。

此时的澎湖副将是魏成名,接替在东港自杀身亡的李南馨成为副将,他听从了手下的建议,毕竟他不想像李南馨那样自杀,至于朝廷问罪,脱罪的法子有的是,只要留得有用之身,使些银子,买一个戴罪立功还是可以的,现在台湾变乱,正是用人之际,相信上面不会把事情做绝。魏成名决定派人来谈谈,只要能让他们走,把澎湖给他们也就是了。

第七十五节 税官也是官

澎湖几乎是兵不血刃拿下的,魏成名要求提供船只让他们走,而且要求保留武器。

周琅跟朱濆商议,朱濆只想要澎湖,所以一口答应。

等对方登上水师战船离开之后,朱濆马上请求周琅跟他一起追击,周琅则拒绝了。

朱濆打算把这些人骗到海上去,然后利用自己海战的强项,一举击败对方,挽回面子。周琅不但不答应,反而劝说他也不要去追击,并且告诉他,这些人之所以弃城,是因为上次自己在台湾放过他们一马,如果这次追击了他们,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他们就会死战到底。

朱濆想了想也放弃了,毕竟清军是带着武器走的,追上他们还得厮杀,又得折损人手。只是两次攻打澎湖,确实让他丢了脸面。

除了澎湖本岛之外,附近的东西澳、林投澳、西屿澳等地守军也都跟着魏成名一起炮了,他们的目的地没有说,后来朱濆手下监视的船回来说,他们去了台湾府安平港。这也正常,澎湖本就是策防安平的,距离那里最近,他们也没有多少条路可走,要么去台湾继续帮朝廷打仗,要么就只能像朱濆一样,入海为盗了。

周琅信守承诺,将澎湖拱手让给了朱濆,在休整了三天之后,就向朱濆告辞。

这让朱濆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人多,可是见识过周琅手下战斗力之后,他觉得单凭他的人马未必能跟周琅争澎湖。

朱濆这次丢了脸面,在体面人眼里,江湖人没脸面,所以江湖人反而格外看重脸面,朱濆也不例外,栽了跟头,堕了威名,是很严重的。大家行走江湖,还不都是靠面子吃饭,你的旗子倒了,投靠的人就少了。

不过朱濆还有另一个优点,他有胸怀,他的出身不错,是海运世家,时人评价“家饶富,好结纳,与盗通,乡里欲首之,挈妻子浮海去,后为盗”,这跟唐末的黄巢有些相像,也跟水浒传里那些典型的好汉相似,都是仗义疏财,结交了一群江湖人物,如果胸怀不够宽广,是很难团结那么多朋友的。

因此尽管折了面子,朱濆知道自己的弱点,临行前还是跟周琅请教,如何能稳守澎湖。

“大出海,还是得在练兵上下点功夫!”

这是周琅的建议,朱濆手下纪律性太差,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连天地会起义军都不如。

朱濆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门路广,找几个懂得练兵的人也不难,那些西山海盗他也认识,就是清军沿海水师官兵,不得志的拉拢几个来也不是问题。

但真靠自己来守,朱濆还是有些不自信,除了在海上搏杀,在跟清军的交往中,陆地上他就没占过便宜,他觉得让周琅帮忙分担压力,他就更有信心了。

于是朱濆又问道:“不知道南帅准备何时攻取金门?”

现在他占领了澎湖,朱濆知道,清军水师肯定会以他为眼中钉,如果周琅夺了金门,那么周琅反而首当其冲,清军肯定先打金门,后攻澎湖,所以他对周琅打金门很关心。

周琅笑道:“这就要看大出海你了。”

“我?”

“没错,要打金门,没有海船可不行,我打算打造至少三十条海船之后在出海。”

朱濆咬了咬牙:“若是南帅愿意,我愿送三十条船与南帅!”

朱濆真是拼了,对于海盗来说,船就是根本,但他顾不上了,真等周琅打造好船,那得等几年,他要单独跟清军耗几年,估计粉头的草都一人高了。

南帅无需担忧,即便我不在金门,你我还是要守望相助的吗,我军屯左营、打鼓,澎湖旦夕可至。

朱濆这才稍微放心,但还是比不上周琅占了金门来的安全,周琅占了金门,所谓的守望相助大概就是清军攻打金门,他去救援,现在反而成了清军来打他,他指望周琅守望相助。

周琅很快就离开了澎湖。

这次直接回到打鼓港,在周琅的计划中,这里将是重要的政治中心,东港是商业中心,左营就只有一些军事价值。所以他将造船厂就设在打鼓港,他的家也一直按在打鼓港。

凤山县已经拿下,现在整个凤山,都是周琅的地盘了,跟地主势力的关系虽然算不上融洽,但已经有了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下一步就是尽量争取读书阶层的支持,地主子弟可能一时半会不可能拉拢过来,可读书人中也有一些底层出身的,有的是家道中落,有的是机缘巧合得以读书识字,比如有一些乡绅热衷于办学,请了一个先生,免费让乡里子弟读书,未必能够持续,但总有人有幸得到读书的机会,还有一种是宗族体系,整个村落都是一个宗族的话,办的学堂族人都是可以免费上的。

这些穷苦的读书人,未必就比淳朴的百姓有野心,但心里的不甘恐怕要多一些,在无法从满清的科举中得到希望的情况下,投靠周琅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反正周琅已经在凤山县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向乡绅阶层表达了自己的友好,展示了自己并不是天地会那样的流寇,是有心认真治理地方的。

所以在剿匪之后,在各地招贴的招贤榜开始慢慢有人响应,前来应招。

赵文镇守凤山县,将这些应招的读书人集中起来,然后一路保护送到打鼓港。

人数不多,只有二十三个,显然乡村读书阶层对周琅的观感还不够好,或者说,对他的信心还不够大。

这些人跟天地会没有什么关系,那些跟天地会有关系的读书人,如果少有野心的,早就跟天地会走了,他们这些人既然愿意投靠周琅,显然心里也是不甘平庸的,没有跟天地会,而是来跟周琅,主要是跟天地会没有联系,天地会里的读书人,都是城市读书人,而他们来自农村。

都是年轻人,最大的只有十九岁,最小的才十四,读书的水平也都不高,大多数只限于识字,上过几年私塾,读书最多,时间最长的一个,来自一户地主人家,五岁开蒙,读过四书五经,考过科举,但连一个秀才都没考中,可是家道中落,他爹遭人构陷,被诬向盗匪资米粮,然后家产被充公,一下子气死了。

周琅看来这倒未必是诬陷,小地主高价向海盗出售大米,未必不是真事。

但他不愿深究,反正这个叫做林奋的十七岁年轻人,对官府充满了不满,对他有利。

对这些人只是认字的水平,周琅没什么不满,文字本就是工具,这些人就是能够著书立传、写诗作文,对他也没有半分用处。

他更关心的是:“有谁会算术?”

竟无一人学过算数,也不知道古人的教育体系为什么设计的这么不合理,通过雇佣钱谷师爷确实能解决这个问题,可为什么不直接让师爷去做官呢,在周琅看来,那些师爷恐怕更老道。

“不会也不打紧,我会找人教你们的。”

周琅叹道。

“敢问大帅,募我等前来,难道不是做官?”

此时那个最小的十四岁孩子问道。

周琅的招贤榜文写的是招募读书识字之人,共谋大事,可没直接说让他们做官,但想当官想疯了的文化,就是让这些人从榜文中看到周琅在招人做官。

但不能打击这些人的信心,周琅郑重道:“当然是做官。不过先从税官做起,所以得懂得算术!”

周琅招读书人主要是来管理港口的,同时给自己招几个文案工作的秘书。

周琅说是做税官,结果所有人都露出失望之色。

“原来是招税吏啊!”

嘴把不住门的年轻人失望道。

官是官,吏是吏,科举制度下的官员,是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可官府中处理具体事务的吏员,却反而被贬斥为下等人,胥吏跟女妓在官府户籍上是一个等级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让这些读书人做吏员,跟骂人差不多。

周琅当即反驳:“不是做吏员,本帅帐下没有吏员,都是官员。七品官,正七品!做的好,还能升迁!”

周琅的义正言辞,让这些人的脸色和缓过来,毕竟是一群在农村读书的少年,没有多少城府。有一些明清故事中,刚入官场的文人很多都显得很单纯,混迹几年后,就全都变得污秽了。

对这些人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之后,周琅就把他们扔给了魏连理,让魏连理教他们管理账目。

周琅这才回到了家中。

跟妻子已经多日不见,从广州回来没多久,他就去了东港,已经有两个多月未见了。

将自己知道的陈周全的消息,告诉了妻子,她脸上能看出高兴,毕竟是娘家亲哥哥。

夫妻两又说了些话。

陈三妹现在已经能够读书了,但她读的内容却让周琅有些奇怪,竟然读的是谢清高留下的笔记。

谢清高在台湾走访过许多藩社,然后写下了许多游记,一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刊印成册,大概每一个文人都有这种梦想,因此留下来给周琅,说是让周琅指证,实际上是想让周琅帮他刊印。

周琅都是没怎么看过,没想到陈三妹对这些很感兴趣,细想一下也理解,陈三妹是江湖儿女,识字后,当然不可能喜欢西厢记这样的莺莺燕燕,喜欢游记才正常。

对此周琅很鼓励,对封闭的清朝人来说,多读读游记,尤其是谢清高这种专注于海外风情的游记,更能长见识。

想到这里,周琅突然发现,谢清高的游记还真的很有必要刊印,于是问陈三妹,谢清高写的如何,陈三妹说写的很好,就是有些地方她还看不懂,她毕竟识字不久。

这是一个缺点,周琅认为鼓励清朝百姓增长见闻,最好能用白话来写,可谢清高写的过于文言了。

但现在也没机会翻译,就先这样刊印吧。

“那就有劳夫人帮谢先生找书局刊印出来!”

周琅将这个任务托付给老婆,而他自己则开始了另一项重要的工作,扩军!

第七十六节 军士慈善堂

既然已经可以招募到乡村读书人了,那么没道理招募不到农民士兵。

周琅的軍队已经许久没有扩大了,现在軍队建制已经基本完善,组织已经统一,而且训练已经达到标准,并且拥有了一定的战斗经验,这算是一支成熟的軍队了。

扩军就提上日程。

钱暂时不缺,周琅并不太喜欢握有过多的现金,烧钱占有市场是过去的选择,现在则选择烧钱增强实力。

本以为不会招募到多少士兵,因为由于天地会带走了大量的闲散青壮,地主团练又拉走了一批农村青壮,凤山县的剩余青壮应该不多了。可没想到招兵榜文一出,前往各个招兵点应招的青壮颇多,每天都有几百人应招,被送到打鼓港来,而且各地的募兵处传来的消息,都说每日排队应募的青壮挤满了募兵处。

周琅的募兵处分布在凤山县各处,就是当初清军的汛地,那些兵营被周琅接防,基本上也是按照当初清军的驻兵数量驻兵,周琅的目的不是为了防止匪乱,主要是为了威慑各地地主,至于剿匪过后,匪乱没有反弹,那主要是因为地主武装的威慑。

这些募兵处位于交通要道,但大多数周边其实就是乡村,招募士兵十分便捷。士兵到这里报名,一开始没有要求,结果良莠不齐,有过于年幼的,也有过于年长的,本来是担心招不来人,捡到篮子里就是菜,看到结果喜人后,周琅开始设置严格的标准,给各地发下去一根竹竿,一米五长短左右,凡是低于竹竿的,统统不要。那些已经送到打鼓港的老弱士兵,则每人发一个银元打发回去。

年龄上,超过三十不要,年幼的,倒是可以宽限一些,几乎不限年龄,只要是男孩,都要,周琅打算玩养成计划。

结果这个口子一开,大量不到十岁的孩子都被他们的家人送到了征兵点,男孩还好,后来干脆有人把女孩装成男孩塞进来。

这种情况,周琅只能叹息,都是战乱给社会带来的伤痕。天地会起义,清军镇压,反复拉锯,对社会秩序是巨大的破坏,很多人无故丧命,这些男女孩童大多都是因为战争而变成了孤儿,很多还是天地会起义士兵的后代。

他们的父母,或者是死了,或者是逃了,总之失去了踪迹,这些孩子无人抚养,运气差的只能流浪,运气好的,有亲属代为抚养,可是有些亲属自身的能力有限,额外养育别人的子嗣压力很大,当周琅开始招兵,发现连不管多小的男孩都要,于是一些人就狠下心,把亲人的孩子送了进来。

周琅想了想,他的本意是招收男童,然后教他们读书识字,认真培养,将来就是自己最嫡系的亲信,可是女童,考虑了一番后,他也默认了这种情况。毕竟男童在这个时代说到底更值钱一些,贩卖幼童十分常见,男童就算被人卖了,也多是那些为了传宗接代而又生育不来的家庭买去,可女童就有很大的几率被卖入青楼。

所以他干脆将这些女童招募来,交给陈三妹看护,同样是教她们读书写字,至于将来能干什么,周琅一时也没有想好。

周琅没想到这个口子开的太大了,竟然有些失控。

男童的数量还比较正常,每天有一两百人送来,可是女童数量持续增加,让他察觉到了一些问题,很多女儿太多的穷苦人家,简直把周琅这里当成了济贫院,竟然将亲闺女都送了过来。这是周琅怎么都想不到的,可时代就是这样,贫穷是对人性最大的考验,这个时代,最穷的福建省流行溺婴,你收不收?不收有可能被溺死!

周琅不能不收,几个月大的女童不断从各地汇集到打鼓港来,征兵征到最后,周琅真的决定要开办济贫院了。

最终送来了十岁以下的男童两千人,女童则高达两万,这其中多出来的,恐怕就是那些含着泪的母亲送来的。

数量如此之多,就不得不让周琅好好考虑一下这些孩子的未来了,如果只是几百个,养着就是了,养大了男的做事,女的嫁人。可数量如此之多,养大嫁人,可就太放任了些,周琅想到的是办工厂。

现在这些女童还干不了活,周琅也不是要她们做苦工,推动工业革命势在必行,现在没有条件,总有有条件的时候,那么趁现在开始培养,这些女童就是第一批工业革命的种子。

这些当然是旁枝末节,征兵的正事并没有耽误。

大量青壮从各地汇集打鼓港,经过进一步的甄别,留下了一万人,然后停止了招兵。

这些士兵要先进行训练,不会直接成军,周琅打算建立一个专门练兵的训练营。

菲舍尔并没有参与北伐,他作为周琅聘请的军事顾问,留在了凤山县,而且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建立了一只团队,其中有二十个雇佣兵,各个兵种都有,炮兵、骑兵、猎兵,只缺少工程兵。

等这批士兵训练好,周琅不会扩大軍队建制,而是扩大各个建制的兵力。团会扩大到三百人,营会扩大到一千人,旅则会扩大到三千人。

同时各种正规化也开始实施。

军装的规格已经确定,周琅对此很关心,军容关乎士兵的荣誉感。在好男不当兵的中国社会观念影响下,中国士兵往往是最没有荣誉感的士兵,所以提高他们的荣誉感,显得更有必要。

这种荣誉感的提升不是一朝一夕的,但因为周琅采取的高军饷政策,现在虽然没有人看得起士兵这个职业,却有些羡慕士兵的收入,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事实上,这次能招募这么多士兵,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军饷高,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一些财力弱的小地主,在看到匪患结束后,自行解散了自己的团练。

周琅根据自己的经历,知道只要持之以恒,对士兵的歧视文化是会结束的。他还记得,改革开放初期,那些端着国营工厂铁饭碗的工薪阶层,对做生意的人是看不起的,那时候把他们称作“摆摊的”“捣腾东西的”“某某贩子”,十年后,开店铺做生意的人,就有了一个比较中性的称谓“个体户”“做买卖的”,二十年后,从开放风气最浓厚的广东传来的生意人称谓“大老板”就已经开始带有褒义了,三十年后生意人荣升为“企业家”,简直就开始荣耀了。

现在老百姓开始羡慕当兵的收入,十年后他们也许就开始接纳士兵是一种正常职业,二十年后士兵就会带有褒义味道,三十年后士兵就会充满荣耀。

当然一定的宣传会促进这个过程,但周琅现在还无法宣传,“保家卫国”之类带有普遍意义的崇高理念,现在不适合他,他最多能用天地会那种带有个人权力味道的“争天夺国”类口号,但这种口号无法增进士兵荣誉,反而容易引起各方关注,不利于他韬光养晦。

不过周琅想到了一些隐晦的办法,结合这次招兵招来大量孤童的情况,周琅干脆以军人的名义,来办这个慈善堂,起名军士慈善堂。

军士就是兵的意思,但“士”这个字却带有相当的褒义,并且下达命令,要求士兵日后自称军士,公文中慎用“小兵”“卒子”之类贬低以为词汇。

第七十七节 正规军

说回军装,军装的设计,是周琅亲自参与的。

原型依然是以西式军装为蓝本,然后逐步更改,上衣选择是修身笔挺的设计,周琅觉得修身的服装看着就精神,清军宽大的军装,如果脏一些的话,看着跟丐帮似的。不过没有选择西式军装上那么多的装饰物,非常素检,扣子都是木质的。之所以如此,不是舍不得材料费,而是周琅将扣子设计成等级的象征,普通士兵就只能使用木扣子,队长是铁扣子,把总铜扣子,千总银扣子(铜镶银),参将是金扣子(铜镶金)。简洁明了,在勋章出现和被士兵接受之前,这就是最显眼的等级标识,想穿漂亮的扣子,努力立功升官吧!

军裤选择的直筒裤,这个没什么说的,贴身舒适即可。

最难选择的是鞋和帽子。

菲舍尔建议用皮鞋,周琅也青睐皮鞋,尤其是给军官和仪仗兵配上长筒皮靴,走起正步来那叫一个拉风,这可不是虚荣心,多进行阅兵有助于提高士兵的荣誉感;但经过尝试后,周琅就放弃了,台湾的气候,穿上皮鞋,许多士兵的脚气马上就发了,对这时代的医疗条件来说,是会影响战斗力的,鴉片战争时期的英军就受此影响。一直到日俄战争时期,日军还受困于一种脚气病,患病者足踝,膝盖,大腿至全身有水肿及浆液渗出,严重者丧失运动能力,甚至引发心脏病危及生命。在海军中,脚气病甚至成为坏血病之后士兵最大的威胁。

所以周琅放弃了采纳皮鞋,与其用皮鞋反不如当地人喜欢的草鞋舒适,但草鞋的耐磨程度不足,一场训练都没结束就得换鞋,尽管价格低廉,可上了战场,总不能临阵换鞋吧。最后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用牛皮带子做皮凉鞋,耐磨问题就解决了,而且还比较上档次。

帽子问题比较敏感,周琅不想完全采纳西方軍队中的高筒帽、船形帽之类的帽子,打算采用一种中式帽子,明代之后文人流行的四方巾消失了,但是瓜皮帽流传了下来,清军采用斗笠型军帽,都不太附和周琅的要求。最后试来试去,采用瓜皮帽加遮阳帽檐的设计,然后加上一个帽徽,立马就有些气势了。普通士兵也给一颗铜帽徽,压上简单的图案,目前是剑形纹,考虑日后根据某只軍队立下特殊功勋后,给他们更换专有的帽徽来增加荣誉感,比如虎头纹、龙头纹之类的。

军装颜色,也选得比较鲜艳。这一点跟现代軍队讲究隐蔽性,采用迷彩色伪装色不同,菲舍尔介绍说,欧洲軍队都使用醒目的颜色,目的是跟平民区别开,增加士兵的荣誉感,比如英国采用的就是红色军装,因此有红衫军或者龙虾兵的外号。看在荣誉感的面子上,周琅也选择了显眼的颜色,考虑到台湾落后的手工业现状,选择了最常见的颜色,帽子使用了红色,上衣采用蓝色,裤子是素色(不印染),鞋子是黑色。

材质采用当地特色的毛加麻混纺的特殊织物,当地俗称毛布,是当地番人妇女用兽毛和苧(苎麻)织成。因为十分结识,汉人买来做旗子,或者做包裹。周琅选择这种织物,一来是因为本地所产,来源稳定可控,二来是因为毛和苎麻的织物都比较笔挺,不像棉布穿久了之后,就容易垮下来,影响军容。

不过番人的生产力有限,所以周琅攒了很长时间,才攒够了制作军装的布料。而且一套军装的价格并不便宜,平均下来,制作一套得十个银元;不过相对于满清官员制作一身考究的官府动辄两百两银子的价格,还算厚道。

军装逐步发往各个营区,一开始士兵们自己穿上互相看着笑,之后是老百姓围观他们跟着笑。可当整齐的军装,配合整齐的步伐,统一的武器,开始操训之后,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都不笑了,千篇一律带来的纪律感自带一种森然的气势。

除了军装,菲舍尔的建议下,骑兵也组建了。在东港缴获了一百皮军马,虽然比不上欧洲战马高大,总比没有强。而且一旦证明骑兵效果好的话,周琅不惜血本也要从印度采购一批战马回来,听说印度马是驯化阿拉伯马培育出来的,跟欧洲马力量差不多。

掷弹兵团也组建了起来。从全军中进行了挑选,选拔出了一千名体格最为强健的老兵,单独组成一营,依然由马大雷带领。

炮兵扩大到了一千人,装备一百门大炮,淘汰了清军自造的土炮,换装了科林当时扣留在左营的步兵炮,每十人为一队,负责一门炮。四门炮组成一个炮团,四个旅和掷弹兵营各装备一个独立的炮团;剩余二十个炮团组成一个炮旅,专门用来攻坚克难。

医院逐步完善,由聘请的专业医生在后方组建野战医院。没个团都设立一个专门的医疗班,负责在战场上紧急救治伤员,经他们紧急救治后,重伤员送回后方医院治疗。

随军学校一直在办,但因为士兵的基础太差,以及大多数人态度并不端正,效果目前还不太好,至少还没有成批出现扫盲的士兵和军官。但零星出现的,被教书先生确认已经可以识字的士兵和军官,士兵直接任命为基层军官,军官直接升一级。这种鼓励力度,渐渐开始扭转了軍队中的学习风气。果然寒窗苦读最大的动力是学而优则仕,而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周琅还开始组建专门的炊事班,一个团一个炊事班,就负责做饭,周琅认为吃得好,有助于提高战斗力。

另外一个制度创建是正式树立了軍队名称,周琅以自己南路辅国大元帅的名头,给軍队起名南路军,制作了写有“南路”字样的旗帜下发下去,取代了军队以军官姓氏为旗号的传统。

目前南路军一共有四个旅,过去的老营,现在则由新组建的掷弹兵团取代,但并不叫掷弹兵团,而是给了一个独立于四大旅的名称,帅营,意思是帅帐亲兵营,归周琅直接指挥。

经过这一番制度建设,周琅很确信,他的軍队目前比清军看起来更像正规军。

这一番休整,时间就到了五月底,北伐的王辅茞从北边回来了,去印度的谢清高也从海上回来了,俩人的回归,各自给周琅势力带来了一些改变。

第七十八节 厚积

王辅茞这次北伐,颇具传奇特色。

他不是为了攻城略地北伐的,而是为了送陈光辉去北方而北伐的。

陈光辉是想去北方跟陈周全汇合,同时两面夹攻清军,一举荡平全台。

可双方呼应很成问题,陈周全确实在向清军反攻,但此时的清军,已经完全调动了地主武装,兵力更加雄厚,而且主力就在跟陈周全对峙的前线。反倒是用来防备南方天地会的力量有所不足,结果给了王辅茞一个机会。

当然清军也不是全无防范,可王辅茞沿着官道行军,一路上攻坚克难的工作全是一千五百雇佣兵的活,清军的战斗意志很成问题,他们更乐于采用围堵、封锁等方式跟敌人消耗,硬碰硬的战斗,很少有清军愿意干,而雇佣兵这把尖刀又显得过于锋利。

结果是前面几乎没有能够抵挡这把尖刀的盾牌,陈光辉带领的一万天地会士兵,虽说战斗力不行,可是浩浩荡荡很有压迫力,因此雇佣兵打破沿途的拦阻后,清军很少有立刻过来支援的,而是缓缓压迫过来。

王辅茞和陈光辉的目的都不是占城夺地,所以就闷头向北,先从凤山县打到了府城,绕府城而过,又进入了嘉义县,仿佛一只鱼畅游在清军的海洋中,前边的清军被切开,两侧后方都是清军,却始终不阻挡他们。

最后仿佛一把刀,从南到北捅穿了整个台湾。

要说这次北伐完全没有意义,也不对。清军主力集中在嘉义县和彰化县一带跟天地会进行拉锯,王辅茞跟陈光辉突然从背后捅过来,一下子就打乱了对峙的形态,让陈周全大军一下子就击溃了正面的清军,将战线从彰化推进到了嘉义县。

另一个意义在于,巨大的震慑作用,从南到北一下子打通台湾,这是陈周全北伐后,天地会武装第二次纵贯全台,展现了强大的战斗力,尤其是那些雇佣兵,一下子将南路军的战斗力,展示在整个台湾清军面前。

同时这一路上,天地会也将沿途地主势力给得罪了个透,陈光辉北伐,没有能力挟带物资一路前进,军火等辎重只能随军,粮食等消耗品就全靠向地主征粮,说白了就是抢。很多时候当地地主团练已经跟随清军调转去了北边,根本无法阻挡陈光辉的搜掠。目的是抢粮,可一旦开抢,士兵们很难收住手,结果各种大小地主算是倒了霉。

打穿台湾,跟陈周全会师后,王辅茞略作休整,马上带兵从海上返航,称作朱濆的船,绕过澎湖水道返回打鼓港。

此战损失一百余人,大半是因疾病而死,直接战死者不足三十人。

回到打鼓港后,王辅茞才发现,周琅他们把軍队搞的更正规了,各种规章制度更加细致和完善,让他好一番惋惜,他觉得这些工作对他更有吸引力,比上前线打仗更有意义。

不过周琅很快就给了他一个梦想已久的差事,管理民政!

周琅正式委任他为凤山县令,将整个凤山县的民政托付给他,除了港口地区之外,凤山县境内其他地方都归他管。

当时王辅茞就激动起来,他终于做官了,对读书人来说,这种文官才是真正的官,武将根本算不上,王辅茞本以为他会以军事的身份,辅助周琅定鼎天下后,才能弃武从文,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转为文官了。

王辅茞几乎马不停蹄就去上任了,可他几乎是个光杆司令,手下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他不介怀这些,赶去凤山县城上任,经过天地会起义,凤山县的民政十分凋敝,做梦都想当官的王辅茞太知道要怎么运转一个衙门了,他第一时间亲自赶往过去的各个胥吏家中,诚心诚意邀请这些人出来履职,诚意打动了这些旧吏,凤山县衙的架子很快就搭起来了。

之后王辅茞紧急升堂,将这些天挤压起来的民间纠纷狠狠的处理了一番,他也过足了官瘾。但接下来他没有松懈,立刻奔赴四方,到乡间走访。

其实清朝地方官能做的事情就那么几点,只要肯做事,就能有事做。不管是王朝盛期,还是王朝晚期,都能找到一些切实为民做出功绩的地方官。王辅茞一番走访,马上提出了清治积弊十条。无非是道路不整,水利失修,贪腐横行等。

他上书周琅要整顿,主要是要钱。中国王朝时代,地方上的工程,往往是官府出料,百姓出工。其实是很省钱的,王辅茞向周琅申请二十万两银子采办物料,他想做的事情很多。

他要将天地会起义中受损的凤山县城重新整修,他还要维修一下往来官道,重新恢复旧驿站,他邀请乡绅儒生,计划整修孔子庙,发现很多穷苦的农民因为战争,沦落到连种子都没有的境地,希望给农民放贷赈济,他最大的野心是想要修一条水利工程,解决凤山县南部困扰已久的灌溉问题。

这种郁郁不得志的文人,憋了几十年的“如果我当官会如何如何”的强烈报复,王辅茞恨不能一下子达成,充满了强烈的施政慾望。

周琅一一满足,让他放手大胆的组织民夫做这些事情,只是好心提醒他,要注意身体。

将王辅茞刚刚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谢清高就从印度回来了,准确的说,他是从南洋回来的。

他去印度将周琅的那些信件交给亨利皮特之后,不久就直接赶往爪哇的荷兰殖民地巴达维亚。

然后正式以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名义跟荷兰人进行交涉,向荷兰人介绍中国公司的情况,其实荷兰人此时已经掌握到中国公司的存在了,所以跟谢清高进行了认真的会谈。

谢清高提出周琅的那些要求,请求荷兰人提供造船、铸炮等技术援助,愿意跟荷兰人建立密切的商业关系。

荷兰人知道中国公司已经在台湾南部建立起了势力,他们提出,技术援助可以提供,但是必须给与荷兰人独占的贸易特权,并且支持荷兰在台湾南部占据一处商业基地。

要说整个西方,对台湾的价值最了解的国家,当属荷兰莫属,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当年在台湾建立过殖民地,而且经营良好。

台湾的意义,并不在于台湾的物产,而在于台湾的地理位置。当年荷兰以台湾为基地,开发出了中国、日本和欧洲的三角贸易,在这个三角贸易中,台湾是中转站,从中国大陆采购的丝织品在日本极受欢迎,荷兰人运到日本换取日本盛产的白银,又返回中国采购丝绸、瓷器等当时最受欢迎的中国商品,接着返回欧洲,这个三角贸易,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从利润上,都设计的十分合理和严禁,支撑了荷兰人在东方的早期扩张。

现在日本虽然闭关锁国,但依然授予了荷兰人贸易特权,荷兰跟中国是两个唯一不在日本限制贸易行列的国家,如果重新打开台湾基地,荷兰人就可以再次重启这个三角贸易,这对如今在东方商业上被英国严重挤压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来说,十分具有吸引力。

可是他们提的要求,谢清高无法答复他们,至少无法答应他们给他们一块商业基地。

不过荷兰人很积极,谢清高返航的时候,他们直接派代表前来,打算跟周琅直接谈判。

说是一个谈判代表团,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考察团,团队十余人,有工程人员,军事人员,商务人员等等。他们希望对他们的谈判对象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摸清楚对手的底牌,然后才能确定自己的出价。也是因为他们从广州那里知道,周琅带兵数千軍队,包围过一次广州城,否则他们甚至都会直接将周琅看作是海盗,不会派人来谈。现在他们要摸清周琅的实力,是否有可能在清军的反扑下守住这篇基地。

这是谈判的基础,如果连台湾南部都守不住,就谈不上跟荷兰人合作了。

所以周琅也是放开了让荷兰人来考察,甚至允许他深入内陆,这样就是荷兰人,周琅很清楚他们对自己没有威胁,如果换成英国人,他反倒要考虑了。

荷兰人的考察很细致,他们见到了周琅的軍队,相当认可,基本按照欧洲最先进的方式来进行训练和装备,战斗力值得信赖。但荷兰人更认可的是,当他们走访了凤山县腹地后,发现这里经过汉人一百多年的垦殖,已经不是过去在他们殖民时期的荒凉了,不知道看到这些,荷兰人心中有没有特别的情绪。让荷兰人更加认可是,他们走入内地,看到的是一片秩序井然,显然周琅已经对地方拥有了强大的控制力。

经过考察后,荷兰人认为,他们可以跟周琅合作,甚至他们的条件可以降低一些。

至少周琅不可能给荷兰人一块单独的商业基地。

第七十九节 薄发

经过激烈的谈判,双方达成了基本协议。

荷兰东印度公司向周琅提供一只可以生产欧洲现役战列舰能力的技术团队,并且在铸造火炮、生产步枪方面提供全部技术支持;双方在港口管理方面进行合作,由荷兰派遣一个港口管理团队,帮助周琅进行管理,同时培训港务人员。所有人员的薪水及补贴,由中国东印度公司承担。

周琅以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名义承诺,在公司控制区内,允许荷兰人进行全面贸易,可以在境内任何一处商业城镇建立商铺和贸易货栈;中国公司对荷兰商人提供保护,保证他们的人身和合法商业利益安全;中国公司承诺,不会给予任何第三方超过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优惠,如果有,则荷兰东印度公司自动享有。

另外制定关税的权力,双方争夺的最为激烈,周琅坚决认为,制定关税政策和税率,是中国公司的主权,这一点不能成为谈判的条款。但保证不会给予任何第三国,超过荷兰的关税优惠。

协议内容很简单,因为双方都需要时间靠考验对方的合作能力,如果三两年内周琅被满清镇压了,也就没有深入合作下去的必要了。

大体上,合作是互惠互利的,荷兰人提供武器生产技术援助,得益的虽然是周琅,但荷兰人付出的其实并不多,因为欧洲能提供此类援助的国家多的是,成本还由周琅负担,那么他们只需要派一些对他们而言并不是至关重要的人员过来,就足以换取这些贸易许可,还是相当划算的。

周琅跟荷兰人进行合作,隐忧也不大,首先他不担心荷兰人会对他的势力范围进行渗透,荷兰人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过不了几年,拿破仑崛起之后,荷兰人甚至自身难保。即便是让荷兰人帮忙进行港务管理和培训港务管理人才,这也没什么太大的隐患,后世中国政府还接受新加坡的公务员培训呢,傻子才会觉得新加坡会对中国政府产生控制。

其实最大的隐忧并不是荷兰人,而是英国人。

周琅无法预料,他绕过英国东印度公司,直接跟荷兰人进行合作,会让英国东印度公司采取什么措施。

而且东印度公司这两年发生了政治变动,康华利已经不是印度总督了,估计是因为他的改革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当然他做的也足够长了,其中未必就有什么阴谋,但这种高层变动增加了不可预计的风险。

在不可预估的风险前,周琅也没有畏首畏尾,他依然按照计划稳步推进。

目前的局势,他经营的几个基地,已经相对稳固,北边有澎湖的朱濆和彰化的陈周全吸引清廷的火力,周琅就可以放手进行商业开拓了。

往返台湾内地贩卖粮食,这从来都不是周琅的考虑,在印度的时候,制定的计划中,也没考虑过这种经营模式,开放港口,吸引商人前来贸易,收取水手收入,就足够了。

周琅的海船用来进行短途贸易,完全是一种浪费,他要做的是开辟远洋贸易。之前他需要舰队保护,现在港口有炮台拱卫,加上清军对周琅发动攻击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周琅可以抽出手下的舰队进行远航开拓了。

中国、印度之间的贸易,这是计划中的核心业务,因此周琅决定,派出两艘船,作为固定航班,往返中印之间。

另外依托台湾的地理位置,周琅决定开辟日本航线,打开跟日本之间的贸易。传统的南洋航线,周琅也可以尝试介入。

郑芝龙时代,每年跟日本之间的贸易,可以获得两百万两银子的利润,如果周琅可以将中日贸易利益开发到这种程度,那么就足以维持保持目前牌面的投入。如果传统的南洋航线也能获得相当的利益的话,周琅就有机会持续扩张。如果中印之间的贸易,能够开发到跟两国经济体量相匹配的程度,周琅就可以获得持续快速扩张的推动力。

中印贸易,特别派遣魏连理前往广州,让他跟十三行总商蔡世文建立联系,以取得充足的货物供应,主要商品目标就是热销的茶叶、丝绸和瓷器老三样。

南洋航线则由对这一地区十分熟悉的谢清高负责开发,筹备货物,跟当地华人势力进行贸易,甚至建立官方联系,这些都交由谢清高负责。

日本航线则缺乏门路,但这一点朱濆哪里可以解决。朱濆是纵横闽海数十年的大海商,他的家族时代做海贸,门路之广堪称这个时代第一人,远不是那些忽然崛起的海盗集团能够比拟的。就算朱家自己不走日本航线,朱濆也有认识的经营日本航线的朋友。托他的关系,带周琅去日本不是难事。接着周琅打算跟日本幕府建立外交关系,争取谋求到贸易优惠。必要的时候,可以打夷夏之辨的牌,借助日本和朝鲜这些周边民族对华夏的认同感,强调满清的夷人背景;或者可以打郑成功的牌,郑成功在日本,同样是一个英雄。什么手段都能用,做生意吗,不寒碜。

这三大开拓是重点,其他也可以兼顾,比如可以在航路途径之时,跟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当局,越南阮朝、西山朝等割据势力,跟中国保持着一定贸易往来的暹罗王国,缅甸等,都可以尝试建立外交和贸易关系。

等这些商道打开,获得了稳定的贸易渠道之后,周琅就会将重点放在经营茶叶来源上,攻取福健金山的计划就会展开,那时候周琅必须拥有足以跟整个清政府的水师力量进行对抗的能力。

扩展的网已经撒开,能否收到成效,一年之内就能确认。可这一年时间的变数还是很多,比如七月份,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到来,就是一个最大的变数。

他们带来了周琅订购的大量武器,比如两万只步枪,大批火药和铅,同时带来了准备跟广州官府进行换约的马嘎尔尼团队。

第八十节 纠纷

枪还是褐贝斯,这种枪历史上英国人使用了两百年,1722年就制定了标准型号,是一款成熟到烂大街的滑膛枪。

美国独立战争中,英国人制造了30万支这种步枪,美国独立之后,积压了大量库存。印度东印度公司目前只有三万左右的正规軍队,完全消化不了,而且东印度公司也没有消化的动机,因为东印度公司自己也能够生产。

经过近百年的发展,英国人将褐贝斯进行了无数改进,但万变不离其宗,基本特征变化不大,东印度公司也有自己的改进型,但以东印度公司的德性,他们改进的方式是大量缩减零件,缩短枪管,目的是节省成本,东印度公司的改进型,则被称作印度款。

这种印度款褐贝斯,因为价格低廉,在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政府大量采购,一度生产了160万支。由于在英国境内生产枪械的原物料供应不稳定,甚至改委托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大量制造,以便与拿破仑帝国进行战争。

但褐贝斯再烂大街,他毕竟是武器,周琅之前还担心东印度公司不会出售,哪怕这是一笔好买卖。所以小心谨慎的周琅,没有让谢清高直接向东印度公司采购,而是拜托亨利皮特利用私人关系进行采购,因此这次是印度东印度公司的船队送过来的。

他们还送来了亨利皮特的信,皮特在信中解释,认为中国(东印度)公司完全没有必要打造自己的武器生产体系,那意味着巨大的成本投入。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拥有完备的武器生产体系,完全可以满足中国公司的需求。

在信中亨利皮特还回复了周琅对他的一些询问,比如东印度公司的东方政策问题,他告诉周琅说,东印度公司新任总督约翰·肖爵士开始施行新的政策,叫做不干涉政策,一改之前康华利的大刀阔斧,对内不进行改革,对外不进行扩张。

历史上,这个约翰爵士,在印度任职的五年间,基本上没有大的行动。

他的前任康华利在印度进行了内政改革,禁止了职员的私人贸易,商业化柴达明尔制度,让许多富裕的商人取代了过去的印度封建领主取得了包税权,为英国东印度公司培养了一大群忠实的拥趸;对外进行扩张,打了三次迈索尔战争,大大扩张了东印度公司的领土。

约翰爵士的继任者,理查德·韦尔斯利就更崇尚扩张政策,此人任命他的弟弟名将威灵顿,打了第四次迈索尔战争,彻底消灭了迈索尔王国,打了三次马拉特战争,彻底消灭了马拉特联盟,基本上完成了对整个印度的控制。

前任和后任都是扩张主义者,围堵这个约翰肖在任期间,几乎没发动过任何战争。

但这些历史周琅并不清楚,他连中国历史的细节都还弄不清楚呢,枉论印度了。

他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判断,但目前的情况,还无法肯定这个约翰肖是真正打算采取保守主义政策,还是战略性的在印度保守,好消化康华利扩张的那些胜利成果。如果是后者,那么约翰肖就有可能在印度采取保守政策,反过来会将东印度公司的力量投射道中国来。

如果是后者,对周琅来说可就太不利了,英国东印度公司一旦将目光投射到中国,首当其冲的不是满清朝廷,而会是自己,东印度公司肯定会想办法加强对中国公司的控制,以便以最小的代价在中国地区取得立足点。

唯一的利好是,东印度公司没有觉得亨利皮特为周琅采购步枪,如果约翰肖真的有向中国扩张的打算,他就不可能继续增强中国公司的力量,要是换成康华利的话,那么恐怕不是卖两万只步枪,而是派两万軍队过来。

但出售武器,也不完全就意味着约翰肖就真的坚定实施不干涉政策,连中国都不干涉,也有可能是亨利皮特的影响力发挥了作用,约翰肖刚到印度,不愿意也不敢像康华利那样,过于损害有影响力的股东和职员的利益。

能让周琅确信约翰肖是真心施行不干涉政策,就要看他如何对待马嘎尔尼跟广州地方官府的外交冲突。

马嘎尔尼已经到了广州,现在肯定已经开始跟广州官府交涉,希望完成换约,而广州官府当时签署协议完全就是为了忽悠,总督关防大印都是假的。而且广州地方官府根本就没有权力跟东印度公司签订任何条约,但这点马嘎尔尼并不清楚,因为马嘎尔尼在北京的时候,多次希望跟中国派出的接待官员进行商业谈判,可那些官员都推脱让马嘎尔尼去广州跟粤海关谈,说是大清施行一口通商,通商事宜归广东地方管理。

事实上这就是推诿,两次鴉片战争的时候,英国人也遇到这种情况,派代表去了天津,天津让回广东去,哪怕最后条约签订了,英法联军想去北京换约,清廷又派钦差大臣在上海拦截,想把他们拦回广东去;到了天津,僧格林沁也不允许登陆,最后发生了炮战,导致了战争的扩大,最后闹到圆明园被烧毁。

马嘎尔尼可不懂满清官场这种推诿的作风,他在北京听说要跟粤海关谈,到了广东后,粤海关不愿意谈,后来在他兵临城下之后,对方又愿意谈了,北京人让他跟广东谈,广东人又敢跟他谈,马嘎尔尼还以为广東地方真的可以代表满清朝廷进行贸易谈判呢,就像东印度公司在东方可以代表英国政府跟各国进行外交和商业谈判一样。

结果糊里糊涂,被满清官员用一份草约给打发了,马嘎尔尼兴高采烈的带着这份草约,返回印度,找信任总督约翰肖批准后,立刻就在夏季返回广州。

可他得到的,不是广州递交到北京,经过乾隆批准的条约,而是广州地方官府的又一次推诿,他找不到人跟他交涉,接见他的只有那些商人,只有十三行的蔡世文,见不到一个官方人物。

蔡世文说话也是模棱两可,一问三不知,一提要见总督,要见海关监督,对方就三缄其口,借口大人们都很忙,暂时没有功夫接见使者云云。

广州官府这一套忽悠组合拳下来,打的马嘎尔尼晕头转向,他实在是不敢相信中国的政府对待外交条约如此不慎重。

时间一长他摸清了情况,他当时不认识总督的关防大印,可这件事本身不是什么秘密,总督关防是重要的凭证,每一任总督调动,朝廷都会将大印复印件下发地方,让大家辨识真伪特征,以防有人仿冒。

所以随便找一个官面人物,基本上就能确认大印的真假。

最先怀疑草约真伪的,是东印度公司的广州大班。由于严重缺乏汉语人才,广州的大班往往十分稳定,一个人在广州工作十几年那是十分常见的事情,而且大多都是从书记员一步一步爬上大班,对中国地方的了解十分深刻。

布朗大班很清楚两广总督是没有权力跟外国签订条约的,至于谁有权力,其实大班也不清楚,因为满清政府从来没有跟广东这些欧洲国家签订任何关系,允许各国来贸易,被看作是清政府单方面的照顾,是对夷人的怀柔。满清唯一跟外国签订的正式条约,那是跟俄国人签的,是尼布楚条约,当时是皇帝派钦差去谈判的。

所以大班怀疑,广東地方一来没有权力额,二来也没得到授权,至于他为什么敢签约,马嘎尔尼不清楚,大班却多少能了解满清官府官员的奇葩作派。

因此布朗向急着找寻跟广东地方官府沟通渠道的马嘎尔尼提出了疑惑,马嘎尔尼这才有所怀疑,拿出草约让人查看,一看就看出了问题,花钱请了官府一个师爷看过,师爷断定大印是假的。

这下子马嘎尔尼都要疯了,谈判,签条约,弄一个假大印,这是What fuck!

做了一辈子外交官,被西北欧视作野蛮的俄国没有如此侮辱过外交谈判,异教徒国家奥斯曼帝国没有如此侮辱过外交谈判,来到古老的中国却遭受了如此侮辱,这不仅是对外交官的侮辱和嘲讽,是对整个西方外交方式和体系的侮辱。

这已经不是愤怒的问题,而是感到一种不可理喻,无法理解的荒唐。

马嘎尔尼几乎要崩溃了,他向代表官府跟他沟通的蔡世文发出了最严重的抗议,威胁要再次封锁广州,威胁要像洪仁辉那样上北京去面见皇帝,状告两广总督。

马嘎尔尼以为自己带有威胁的严重抗议,会让广东官府重视起来,会派人来正式跟他沟通,解决条约问题。

可他发现,这回他连蔡世文都见不到了。

他不知道,按照那些官老爷的说法,要把他这个番鬼好好晾一晾!

官老爷是想让马嘎尔尼认清自己的位置。

但马嘎尔尼认为这是对他的无视,是难以容忍的侮辱。

马嘎尔尼决定采取切实行动,跟上次一样向台湾求助,不过这次没有了科林,他只能向周琅求助,希望周琅再次协助他完成对广东的封锁,给广东地方政府施压。

第八十一节 不干涉政策

上次马嘎尔尼求助于科林,程序上本就不对,但当时科林是唯一可以利用的援助,他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让科林先征求周琅的同意,因为科林掌控的武装力量,名义上是中国(东印度)公司旗下的雇佣兵。

这次科林没有了,马嘎尔尼直接向周琅求助,倒也不算冒昧,因为俩人已经相识,而不像上次那样,没有任何联系,只能通过科林来沟通。俩人在广州结识,相处也算愉快,所以马嘎尔尼以请求援助的形势求援,获得周琅帮助的机会还是有的。

不过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周琅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因为上次周琅同意不同意,科林都会发兵,而这次,周琅不同意,马嘎尔尼就调不走周琅手下的軍队,那一千多印度雇佣兵也许通过特别方式,还能拉走一部分,得到菲舍尔和几个高级军官的支持,甚至能全部带走,可一千五百人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因此周琅的地位顿时变得超然起来,变得炙手可热,变得奇货可居,如果他帮忙,那么广州就会再一次面临被围困的窘境,如果他不帮忙,马嘎尔尼就无法给广州官府施压。

在这种情况下,周琅没有表明态度,只是派了一个人随同马嘎尔尼的求援船前往广州。

以自己目前的优势地位,周琅如果不知道好好利用换取利益的话,他就白活了。

所以他派去的人,不是去帮马嘎尔尼的,也不是去帮广州官府的,而是为自己博取利益的。

派去的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上次王辅茞招来的一个年轻读书人,才十七岁。家道中落,投靠周琅,名叫林第。

让他去广州,不过是传信的,顺便长长见识,增加一下经验。

林第到了广州,登岸之后,在东印度公司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人,这人正是魏连理,这段时间负责在广州开辟货源。

此时马嘎尔尼跟广州官府之间,也只是进行过威胁,还没有撕破脸,还没有正式动手。

所以东印度公司在广州的活动,依然是顺利的。魏连理并不难找,他这些天就是混迹在十三行之间,总商蔡世文、潘启官,以及成立没几年,却迅速扩张的怡和行伍秉钧都是魏连理拜会的对象。

只可惜他一直打不开门路,这些大行商都有自己固定的贸易对象,东印度公司这样的大客户都是提前半年订货,甚至一次性就给潘启官这样的大行商几十万两银子的定金,风季到来前,他们就储备了相当多的货物,等商船靠岸后,就开始按照顺序发货。这些大行商的货根本不愁卖,早就定出去了,魏连理想横插一杠子,没人肯答应。

官府那边就更没办法了。

魏连理被周琅派到广州,他一开始很害怕,不肯来,他觉得他来了广州就死定了,官府抓住他还不得凌迟,可他到了广州后发现,原来官府的人也怕他。

经过上次广州围城,广州各大衙门,基本上都知道魏连理这个人,知道他背后站着的是周琅这么一号海寇。

魏连理来了,也许有的官员知道,有的官员不知道,但没人愿意搭理他,不是怕他,是不想惹麻烦。处理了魏连理是小事,惹来周琅这个凶神恶煞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在来广州闹一闹,谁受得了!

所以官府的人直接把魏连理无视了,不管他去求见那一级官吏,不管他塞多少钱,不管他托多少关系,就是没人肯见他,他唯一能见到的蔡世文,根本就代表不来官府,充其量,蔡世文只不过是给当官的跑腿的,说不好听点,他就是一条狗。

但魏连理很确信,他的要求,能通过蔡世文传到官府耳中,只不过一直被无视了。

对此魏连理也没有办法,手里的本钱不够硬,打不开局面就是打不开局面。周琅的威名是很大,但有时候别人怕你未必能做成事,得别人都需要你,你才吃得开。

这不,周琅送来了魏连理想要的东西,别人都需要的东西。

得到周琅的信,以及一番指导,魏连理马上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甚至他知道他可以做的比周琅要求的更多。

他马上正大光明的去跟马嘎尔尼会面,商谈出兵事宜!

马嘎尔尼现在的处境,跟魏连理差不多,都是官府不待见,又不想惹的人。

魏连理大张旗鼓的出入东印度公司位于十三行的商馆。

如果说他的行动没人关注,那就大错特错了,自从马嘎尔尼威胁要封锁广州后,官府虽然决定晾一晾马嘎尔尼,可对他的威胁还是颇为担忧的,可他们知道,马嘎尔尼只能嘴上说说,他手里没家伙。他们也知道,马嘎尔尼背后的英夷很凶残,但他们远在千里,从印度赶来的话,一来一回最快也要明年了。马嘎尔尼在广州就一艘船,威胁没什么用。

魏连理他们也不想搭理,因为这家伙背后站着一个同样凶残的大海寇,而且近在咫尺。

这两个他们都不想搭理的人碰在了一起,广州官员们发现,他们不得不搭理了。因为威胁过他们的马嘎尔尼没有能力在广州闹事,他们可以晾一晾,没有威胁过他们的魏连理,却有能闹事,所以现在俩人凑到了一起,可就不能晾一晾了。

蔡世文这个狗腿子马上上门探听消息。

魏连理没有隐瞒,就告诉他说英吉利国使求援于中国东印度公班衙(东印度公司),双方正在商谈发兵广州事宜。

这件事蔡世文和广州官府还从其他渠道确认,消息在洋人圈子中也流传开来,因为东印度公司的人并没有刻意保密,马嘎尔尼甚至又一次拉拢其他国家的代表,比如丹麦的亚洲公司、瑞典的东印度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等欧洲国家驻广州代表。甚至连已经在欧洲跟英国开战的法国,以及让英国人耿耿于怀由极为鄙视的新兴国家美国的商馆,马嘎尔尼也多次走动游说,因为逼迫广州官府扩大贸易,这是对所有国家有好处的事情,应该大家一起出力,哪怕他们的母国在欧洲正在打仗,他们也可以临时联合起来。

可惜并不是每个外国的商务代表都有马嘎尔尼那么高的外交觉悟,所以他们没有保密,也没有保密意识,他们巴不得英国人再次得罪中国的官府呢,这样英国人今年的贸易,估计就该泡汤了,其他国家还都能多分一份。

所以消息很容易就从法、美、荷、丹、瑞等国商人口中反复被确认,广州官府才确信,英国人真的又在联系周琅那个海寇,准备对广州动手了。

官府恼恨,又很恐惧,上次科林发兵围广州的事情,最后在所有官员共同的努力下,勉强遮掩了过去。因为击毙贼酋科林以及杀伤许多夷兵,并许多从夷的逆匪(剿杀的疍民),粤海关监督盛住还因此得到了乾隆皇帝的嘉奖,评价他忠勇可嘉,办事得力,赏赐了玉如意一柄。

但大家都知道,上次的情况十分凶险,可以说是闹的民怨沸腾,如果不是盛住跟周琅的交易,得到了那些夷人的尸体,他们未必能够这么轻易对付过去,毕竟他们敲诈了几乎全城所有的商贾,这些商贾手眼通天,谁知道有没有跟朝廷上的大员有关系的,如果那个不开窍的官员捅到了皇帝跟前,长麟、盛住这些权贵怕是也兜不起。

好在有那些夷人的尸体为证,在广州的搜刮行为,也就被描绘成了广州义商踊跃募捐军饷,助朝廷剿贼,官兵忠勇,不负众望,终于阵斩贼酋,打退贼兵,可恨贼人船快,来去水上,追之不急,未获全功。

上次完美的遮掩了过去,那么再来一次呢?谁敢保证他们还能遮掩过去,并且获得乾隆的嘉奖,就算可以做到,这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员,也不肯去折腾。

那么稳住周琅这个大海寇就变得很有必要了,至少不能让周琅跟英夷勾结,虽然官员们多少也知道周琅就是从英夷的地面上发家的,俩人好似穿一条裤子,但他们还是派蔡世文来试一试,万一成事了呢?

蔡世文就这样再次拜访魏连理。

魏连理满口跑火车,告诉蔡世文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广州的大人们肯给他家大帅面子,他家大帅当然更愿意跟广州的大人们做朋友,犯不着去跟夷人勾勾搭搭的,实在太寒碜了,丢不起那个人。

只是大人们一直高贵冷艳,高攀不起,就只能去跟夷人玩耍了。

既然现在广州的大人们改变了态度,大帅当然可以不跟夷人合作,之前魏连理向蔡世文等商人提出的那些合作现在应该不是问题了,但魏连理还想改一改这合作的方式。

此时魏连理提出的要求,蔡世文没有不应允的,态度如此诚恳,魏连理当即表示,他可以保证不跟英夷合作。

蔡世文想要一个保证书,魏连理直接带着蔡世文去拜访东印度公司商馆中的马嘎尔尼,当着蔡世文的面,告诉马嘎尔尼,他家大人很遗憾的表示,无法干涉英吉利国和大清国广东省官府之间的冲突。

周琅竟然通过魏连理向马嘎尔尼也宣布了不干涉政策。

原因很简单,周琅需要利用这次冲突,得到两个利益。

第一个就是获得稳定的商品供应渠道。

周琅的本意是,能跟十三行行商们达成稳定的供货协议即可,但魏连理在周琅要求的基础上按照自己领会的精神稍稍发挥了一下。

魏连理不但通过蔡世文和他背后的官府力量,获得了十三行商人们稳定的供货保证,并且他要求蔡世文允许他们直接加入十三行!

第八十二节 加入十三行

广州十三行,所代表的意思并不只有十三个商行,而是一个行业。

性质上来讲,十三行是牙行,就是所谓的中间商,特殊的地方在于,他们是官府规定的,跟洋人之间贸易往来的中间商,因为官府规定的身份,相应的就有了垄断权,其他商人必须通过他们才能跟洋人进行交易,久而久之这中间商就发展成了向洋商垄断的供货商。

地理上来说,十三行也指的是广州城外的商馆区,哪里不仅有同文行、怡和行等十三行商人的商行,英国、法国、美国、荷兰、丹麦、瑞典等国的商馆也位于这里。各国商馆大多也是他们本国政府发放了特许权的垄断贸易商,比如各国的东印度公司。

所以在广州你问别人十三行在哪里,会被指引到广州城外沙面上的十三行商馆区。

十三行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不叫商馆区,也不叫牙行,而要叫十三行。

有的专家考证说,最早清政府批准跟洋人贸易的行商有十三家,所以流传下来十三行这个名字,有的说是因为有十三个国家在商馆区设立了商馆,所以十三行是从十三夷馆得来。

事实上,这个名称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明末清初文人屈大均写过一本叫做《广东新语》的书,对此有过记载,“东粤之货,出于九郡者曰广货;出于琼州者曰琼货,亦曰十三行货……”

这个所谓十三行货中的十三,其实是来源于明朝时的地方建制。明代广东共十府(郡),大陆上有九郡,第十郡指的是归属于广东的海南琼州府。其中陆地九郡货物成为广货,来自海南岛琼州府的货物则称之为十三行货,原因是琼州府下辖十三个州县,各州县均在省府广州设立推销本县货物的货栈。所以十三行的十三,竟然来自于明代时候的海南岛州县数量。

渐渐的这个名字就泛指跟外洋做生意的行当了,这才有了专门跟西方商人进行贸易的十三行。

所以十三行的十三并不是一个实数,而是一个行业名词,广州十三行行商数量也不仅仅只有十三家,而是有几十家之多,最大的往往只有四五家,然后官府给他们按一个总商的身份,让他们管理其他行商,并为他们的贸易进行担保,以免总是出现因为资金周转问题,引起了债务纠纷。

这种担保用的不好,就是很大的损失,用的好了,就是巨大的利益。潘家据说就因为为其他小行商担保,多次赔偿他们的商欠;而伍秉鉴则利用担保,入股控制了十几家行商。

现在魏连理向蔡世文要求的,就是加入这个十三行,成为这样一个有特权的行商。

行商本质上是牙行,虽然说行商规模很大,但清政府在管理上,其实跟管理普通的牙行没什么两样。

《大清律例》规定,牙商必须为殷实良民,有联保甘结,一个牙行只许一人经营。官厅发给牙行盖有关防的文簿,以登记客商住所姓名,逐月送报官厅。在价格评定、银钱收付、商品收付等业务方面,均有具体规定。

所以牙行其实就是经纪人,在中国俗称牙子,有身份的也称经纪人。一般是私人经营,还分官牙,私牙,官牙就是官府认可发放牙人执照的合法经纪人,私牙则是民间自发,有时候还做非法生意的那些黑经纪,比如贩卖人口的人牙子,就不可能得到官府执照,他们属于打击的对象。

十三行虽然性质上是牙行,可因为特殊的行业属性,是专门跟洋商做生意的经纪人,而官府又很不愿意跟洋人打交道,一来是洋人很难缠,二来也是长久以来看不起这些蛮夷,尤其是文官将跟夷人打交道当成很下贱的事情,不愿意脏了手,结果,连跟洋人进行外交这样的重大事务,都交给了十三行商人,久而久之让十三行商人取得了巨大的权力,是牙人,却不但不用看买卖双方脸色,反而成了垄断商,是买卖双方都要巴结的对象。

而且因为官府的失职,渐渐的也不得不依靠这些行商,行商开始对官府承保和缴纳外洋船货税饷、规礼、传达官府政令、代递外商公文、管理外洋商船人员。从此不但是中外商人贸易之间的中间人,甚至城了清政府与外国政府之间的中间人。

也就是说,十三行商人包办了满清政府的海关事务和外交事务,这在现代政治中,是十分罕见的。

现在由于这次马嘎尔尼的威胁,让魏连理抓住了机会,竟然为周琅这个满清官府眼中的海盗也谋求到了这样一个身份,着实是罕见中的罕见。

此时远在台湾的周琅并不知道情况的进展,不过他给魏连理的权力是随机应变,但他也只能想到魏连理可以通过这件事让他取得跟广州十三行商人贸易的权力,从而得到足够的供货,谁能想到魏连理竟然操作的周琅今后也拥有了供货人的身份呢。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周琅信中是明确要求魏连理要拒绝马嘎尔尼的求援的,而且要拒绝的果断干脆,不给马嘎尔尼任何幻想。所以魏连理在蔡世文要保证的时候,十分干脆的直接带蔡世文去马嘎尔尼跟前,当着他的面拒绝了马嘎尔尼。

周琅让马嘎尔尼断绝了对自己的幻想后,马嘎尔尼就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彻底私心,放弃跟广州官府的交涉,灰溜溜的返回英国复命;要么不甘心,拿着那张草约作为凭证,一定要当地官府给个说法,那么冲突就会再次发生。

周琅很确信,以马嘎尔尼的性格和身份,是不可能就此放弃的。西方人看待外交条约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他手持草约,就认为自己绝对占理,一定会讨要一个说法。广州官府又不可能答应,马嘎尔尼一定会有所行动,在周琅这里得不到帮助的情况下,马嘎尔尼只能从印度得到援助。

第八十三节 苟且的时代

这样马嘎尔尼会回印度请求支援,如果印度新任总督约翰肖选择出兵,那么意味着约翰肖的不干涉政策仅仅局限于印度,是为了消化迈索尔战争的胜利果实,而在印度韬光养晦,如果约翰肖不支持马嘎尔尼,为了保持跟广州贸易的现有利益,选择息事宁人,那么约翰肖的不干涉政策就真的是保守政策,在他任上大概就不会采取太多的扩张行为了,周琅也就可以对东印度公司放心,暂时不用担心他们对自己动手。

这可不是一个消息的问题,而是关乎周琅之后布局的问题。

如果他不用担心东印度公司在中国进行渗透,不用担心因为利益的扩大,英国向中国投放更多的军事力量,那么周琅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跟东印度公司合作,跟这么一个巨大的经济军事政治商业综合性组织合作,周琅能得到的帮助是难以估量的。

如果东印度公司选择支持马嘎尔尼,坚决要求清政府履行他们跟广东地方官府签订的这份草约,那么意味着东印度公司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是会向中国扩张的,约翰肖所宣称的不干涉政策,只局限于在印度麻痹印度各路势力。

那么周琅就要重新设计跟东印度公司的合作方式,甚至必须提前采取抵制态度,以免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站稳脚跟,将英国人对中国的渗透提前几十年,从而引发难以估计的后果。

周琅估计的没错,在被周琅拒绝之后,马嘎尔尼不再幻想,他本人依然坐镇广州,却派快船返回印度汇报换约情况,以及向东印度总督约翰肖提出了他的建议,希望东印度公司可以对广东官府采取强力措施,派遣一支足够有震慑力的舰队和有相当规模的武装力量。

广州官府依然对他无视,既不想打击他,也不想联系他,还是晾着他。

对广州官府来说,其实也很为难,马嘎尔尼威胁了他们,但是没动手,因为威胁就抓了马嘎尔尼一定会引起巨大的麻烦,对方从印度发兵的话,同样有能力像上次那样包围广州,对方虽然说要封锁广州,还说要上京告御状,现在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们就当对方是说大话,装作没听见。

广州官府的这些反应,即便周琅不在广州,他都能猜得出来。这是古来就有的文化,所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这是一个奉行强权逻辑的国度,官府对良民向来强硬,因为对方无法反抗,但对于该打击的豪强、巨寇,他们反而要诏安。

如果周琅知道了广东官府现在对待马嘎尔尼这种行为,他一点都不会奇怪,对他来说,这不过是清王朝地方官府色厉内荏的嘴脸又一次暴露出来,他们的地方官就是如此的没有担当,如此的欺软怕硬。

上一次他们还敢主动去英国商馆抓人,封锁商馆,扣押货物,可一旦英国人展现过一次实力后,就算英国使者威胁了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他们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到了抗日战争的时候,南京城都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当政的国民政府竟然都不敢向日本宣战,因为不宣战还能幻想得到国际社会的斡旋,一旦宣战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这叫什么?

这叫苟且!

从那些在河水中打捞英国使团丢下去的死猪羊的老百姓,到权倾天下的一国元首,所有人的脊梁都是弯的,腿都是软的,每个人都想着苟且的活着,只要天下无事就好,就算天下有事,只要我无事就好。

这个苟且的时代,从什么时候开始,周琅不知道。

总之这种苟且,历朝历代都有,汉高祖刘邦可以为了逃脱重围,给匈奴王的小妾送礼。在国内霸道无比的吕后,可以在被匈奴单于调戏后还若无其事的回复自己老了没姿色,配不上匈奴单于,愿意送去更年轻貌美的女子;汉文帝、汉景帝,可以几十年如一日,在匈奴人不断洗劫边境的情况下,还如期给对方送去丰厚的财帛、女子。

就连唐太宗李世民,也不得不在突厥强盛的时候,跟对方在渭水签订城下之盟。

尤其是从宋朝以后,北宋为了求安稳,可以每年给契丹人送岁币,也可以给西夏这样虽小又恶的国家送岁币,南宋就更加没有骨头,为了跟女真人议和,甚至不惜杀掉自己最勇猛的将领:岳飞!

只有明朝算是刚硬到了最后,始终坚持不和亲、不和谈政策,最后皇帝以自杀殉国,让后世子孙怀念数百年。

如果说汉帝国、唐帝国这种在不利情况下的忍辱负重,还可以看作是政治手段,目的是韬光养晦,有朝一日把敌人打回去,甚至打死,把自己的脸打回来,比如汉朝灭亡了匈奴,唐朝灭亡了突厥。那么南宋王朝杀大将议和,满清的官老爷被威胁后装作若无其事,这种被打了脸,不但不能打回去,心里甚至连打回去的念头都没有,就是无可争议的苟且了。

周琅一直抱着改变时代的野心,他对自己要改变的时代充满了不满,其实他并没有想过他做这件事的意义。

从客观上来讲,周琅强扭时代堕落的大趋势,犹如一个挡车的螳螂。这种行为相当于要在一个苟且的时代去做英雄。

周琅没有把自己想的那么高尚,他潜意识中的动机,首先是自己不愿意活的卑贱,其次又不愿意家人活的卑贱,最后不愿意国人活的卑贱,仅此而已。

可历史上哪一个英雄又不是如此,他们只是不甘于卑贱的活着,所有人都不愿意卑贱的活着,只是英雄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他们站了出来,行动起来。

于是那年,金兵南下,岳武穆背着尽忠报国的刺字,拿起了长枪。

于是那年,元兵南下,文天祥扔下写诗作词的妙笔,组建了义军。

于是那年,恒河逆流,周琅放弃纵横商界的良机,扑入了波涛。

只是那年,风波亭下,岳武穆含冤,心中始终没有忘了直捣黄龙府!

只是那年,伶仃洋里,文天祥受迫,作诗明志要用丹心照亮那汗青(史册)。

只是那年……

周琅又会怎么样呢。

第八十四节 野蛮人入场

商业有商业的规则,不同样的商业文化,或者有不同的规则,伦敦的商业文化自然跟广州不一样。

哪里都有这样的人,利用合乎规则的手段,去达到那些规则不想看到的结果,这种人在资本市场中被称作野蛮人。

但这些野蛮人并没有破坏规则,他们不过是挑战了规则而已。

因缘际会,周琅开始在东方商业中,扮演起了野蛮人的角色。

通过不断从广州传回来的商业情报,这些都是魏连理派人送回来的,但以魏连理的专业水平,他是不可能认识到这些情报的价值的。因此是有专人指点的,魏连理没有商业眼光,但他有识人的眼光,而且及其善于察言观色,与人交往和沟通是他的强项。

他到了广州之后,花重金拉拢了几个十三行中的老掌柜的,他送回来的那些情报,都是这些老掌柜挑中的。

周琅仔细的分析了这些情报,发现广州的商业形态中,有许多地方是反市场的,往往反市场的情况发生,都是行政权力介入而引起的,这些反市场的情况也不例外。

比如垄断经营,这本身就很反市场,违反了供需法则。违反市场法则,是肯定会受到市场的报复的,比如十三行垄断茶叶出口,这就会造成茶叶价格高昂,销量受限,行商谋取超额利润。利润确实是超额的,否则十三行巨富不可能动辄几百万上千万的家产,可这些钱商人只得到了一部分,有很大一部分都在维持各种非正常的渠道中白白浪费了,比如为了维持跟官府的关系,十三行就大量向各级官员上贡,这些成本最后都加在差价里让洋人承担了。

但中国人却也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十三行商人积累了大量财富,养活了一群貪官污吏,最广大的茶农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得到。

如果放开贸易,允许所有商人参与这个市场,那么茶叶价格肯定会下跌,很快利润就变得微薄,这时候只有最有竞争力的商人能够赚到钱,他们就会想尽办法削减成本,当然偷工减料降低质量是一个方法,但这种劣质方法在充分竞争的商业关系中,也会被淘汰,只有那些保持了质量,同时能够压低价格的商人,才能够赢得竞争的胜利,为了降低成本,又不能降低质量的情况下,有的人会选择克扣工人工资,但也有的人会提高工人工作效率,那就是使用机器进行生产。这就是为什么,自由竞争的环境下,技术会进步。

而自由竞争带给茶农的,远比垄断来的要多,因为现在茶农可以跟更多的商人交易,他们的选择多了,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只能跟那些垄断商交易,对方拥有定价权,是不可能给他们多余的利润的。

这是第一种反市场现象,由清政府下发专营权带来的垄断贸易。

第二种反市场现象是出在茶叶的运输环节。

这时代中国的茶叶,主要产地在福健,不管是山西晋商通过恰克图贸易卖给俄国人的茶叶,还是广东十三行通过一口通商卖给英国人的茶叶,大多数都是在福健武夷山生产的。

以武夷山一个产茶区崇安县举例,该县每年茶季来临,树上的叶子被采摘下来,运送到县城外的星村和赤石街,分门别类,烘培、调和并包装以后,从星村和赤石出发,水路跋涉,绕道行走,先是装在木筏上,每个筏子上装12箱,运至崇安县城,然后再由苦力们背着攀越武夷山抵达江西铅山。这一路上,山道宽约六尺,路面是小方块的花岗岩铺就。苦力们每次担着一两箱茶叶,需要八天才能送达目的地。从铅山出发的小船,要装22箱,运至河口,然后换作载重200箱的船只顺江而下,出鄱阳湖,溯赣江,经过十八滩而抵达赣州。至赣州再以载重60箱的船运至南安。然后苦力们扛着茶箱穿过梅岭,在南雄装船到韶州,再换载重量为500-600箱的大船,顺北江南下,经过珠江到达广州。星村至广州,这趟茶叶线路长达2885里,费时50天至60天。

这条贸易线路的反市场情况,跟中国官府的漕粮不走海运走陆运一样,让人不解。

要知道福健可是靠海的,而且福健多雨,武夷山又是一条纵贯南北的大山脉,福健的河流多从武夷山发源,这就意味着,在福健不难找到一些通往武夷山的水道。

可清朝的商人偏偏放着从武夷山顺流而下的便捷,反而千里迢迢先从福健翻越武夷山到达山西,接着水陆并进多次更换船只,最后翻越梅岭进入广东,又换水路送到广州贸易,他们不嫌累,也不嫌烦吗?

原因很简单,政府不允许茶叶走水道,道理就跟漕粮走运河不走海陆一样,不安全,越是农业文明的政府就越是在乎安全感,因为农业生产所求的就是风调雨顺。于是他们不能接受大海上的风险,风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则是担心海上的敌对势力,担心海寇的威胁,福健历史上恰好就是倭寇侵袭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所以明朝政府宁可付出沉重的财政负担,也要用低效率的运河来运粮食,宁可走千里迢迢的陆路运输茶叶,不不走便捷高效的水路。

晋商运往恰克图的茶叶也是这个道理,从福健出发翻越武夷山,穿越江西抵达湖北的汉口,在继续北上经过河南、山西,北上到蒙古,最后抵达恰克图。如果换成从福健沿海走海运到天津,然后去恰克图,不管是时间还是成本都会大大的节省。

历史上英国人逼迫清政府开放了福州贸易之后,福州茶道打开之后短短几年,就超越了广州。俄国人则利用汉口长江水道的便利,通过长江和海洋联运到天津北上恰克图,短短几年就打垮了晋商垄断了几百年的茶叶贸易。

反市场的经营,一旦遇到市场化的竞争,往往只有破产一条路可选。不管是十三行还是晋商都过于依赖从政府获得特权来提高竞争力,而不是通过技术提升竞争力,结果在面对连清政府都管不了的洋人竞争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失败了。

虽然广州充满着大量反市场现象,周琅现在恰好有一种抗衡官府的力量,如果他在十三行面前做野蛮人,估计十三行损失会很大。但让中国的资本力量受损,那不是周琅要干的事情。

周琅的目的是跟洋人竞争,尤其是潜在的最大威胁英国人竞争。

为什么敢跟英国东印度公司正面竞争,因为周琅也抓住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一个反市场行为。

跟十三行一样,这也是一家垄断组织,他们借助英国政府授予的特权,一直垄断着茶叶贸易。

可垄断必然带来高价格,低效率,超额利润,东印度公司职员超高的薪水,就是从这些垄断特权中提取出来的牛奶。

那么只要找到一个英国政府无法控制的势力,东印度公司这种反市场行为,很容易就会被周琅利用,制造东印度公司的死亡。

英国东印度公司这家公司,有许多遭人诟病的东西,但他有一条原则,是值得称道的,那就是守法。是的,这家公司将守法写入了公司守则中。不管到任何地方,任何国家,公司都规定要遵守当地的法律,不管当地法律是多么不合理。

这家公司跟黑奴、鴉片都撇不开关系,但是在英国政府拿破仑战争后禁止了黑奴贸易,东印度公司就不干了,在道光年间满清政府下令禁止鴉片进口,东印度公司也不干了。

当然他们遵守当地的法律,并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道德,而是出于贸易安全考虑。

这跟后世中国的国企一样,尽管黑暗面很多,其实国企的违法行为要远远少于私企。为什么,因为国企管理者的经营动力并不是利润,而是官当的稳当不稳当,所以做违法的事,哪怕赚取了高额利润,结果惹来了麻烦,导致企业老总被撤职,这不符合管理者的利益。因此尽管也有国企爆出来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但总体上是远远少于私企的,他们没有私企干的多,也没有私企干的那么丧心病狂。

东印度公司也一样,他们的企业管理者早就超脱了利润驱动的时代,最大的驱动力是维持垄断地位,如果触犯英国法律,他们就有可能被英国政府剥夺特许权,如果触犯中国的法律,那就有可能被中国政府禁止贸易。

因此他们不愿意违法,违法的成本太高。但他们不愿意违法,却不是出于内心对法律的自觉遵守,那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在不违法的情况下,继续取得利益,那就是绕过法律途径,继续从违法的业务中谋利。

中国大多数国企采取这样一种措施,那就是将劳动外包出去,一个个看起来在国企做事的员工,大多数都是劳务外包公司派遣的,这就让国企规避了因工人加班加点触犯劳动法的风险。

东印度公司采取的措施,则是将鴉片贸易这种禁止的贸易,从公司手里转移到那些依附于公司的散商名下。鴉片战争前期,每年输入中国的鴉片数量确实巨大,但却很少是东印度公司贩卖的,而是渣旬(怡和洋行)、颠地(宝顺洋行)以及美国旗昌洋行这些依附于东印度公司的港脚商人贩运。但就如外包劳务的国企一样,最大的获益者,其实还是东印度公司,因为东印度公司虽然因为触犯法律,退出了运输和销售环节,但他们却利用在印度的政治垄断地位,垄断了鴉片的生产,那些港脚商人最后不过是给东印度公司跑腿的而已。

由于守法的东印度公司不会触犯法律,因此他们进入英国的商品,可都是照章纳税的,可以说,东印度公司在每个通过航运运往英国的茶叶箱子上都盖上了印花税印记。

东印度公司缴纳的茶叶税有多么重要,根据英国财政部的税收收入估算显示:茶叶贸易的利润在英国财政收入总量中占到了10%的份额。

东印度公司合法纳税,光是茶叶税就能带给英国政府一成的税收,而东印度公司所有贸易项目中,茶叶贸易的利润也是最大的,可以说茶叶贸易不但关乎英国政府的财政平衡,也关乎东印度公司的利润稳定。

周琅就是要打击这一点,既能打击英国政府财政,又能打击东印度公司的利润。

而从他收到的情报中,他恰好就发现了这样一个打击的机会,那就是周琅发现以向英国走私茶叶为主要营业的丹麦和瑞典的公司,每年从广州收购的茶叶,竟然比英国东印度公司还多。

丹麦和瑞典两国的市场显然不可能有英国市场那么大,那么他们走私进入英国的茶叶数量一定是巨大的。周琅并不知道两家公司的核心数据,否则他就会知道两家走私卖给英国的茶叶,占了他们出售茶叶数量的九成。

因此方法就简单多了,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的货源,向这两家公司大量供货,只要他们走私进入英国的茶叶多到一定程度,市场价格就会下跌,东印度公司通过合法渠道进入英国市场的茶叶,就开始无法盈利,甚至陷入亏损之中。东印度公司无法从中国贸易中取得利润,也就不会在向中国投入更多的资源,就间接降低了对中国渗透的可能性。

对周琅来说,向丹麦和瑞典公司大量供货,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会增加整个国家的产业出口额,茶农得到了更多的收入,社会得到了更多的资金流入,总有一天会厚积薄发,转化为磅礴的资本力量。

当然周琅即将实行的这些方法,并不合理,他等于是间接的向英国走私,可是他却没有违反任何一条规则,因此他只是一个搅局者,一个挑战者,一个野蛮人而已。

至于能起到什么效果,周琅并不清楚,因为他并不知道,事实上,走私贸易,已经摧毁了英国的茶叶财政。英国散商们在茶叶贸易的巨额利润吸引下,大量加入中国茶叶贸易中,这些散商并没有东印度公司的守法守则,在法律监控不到的地区,他们自己也向本国走私,结果走私输入英国的茶叶,每年的销售额高达400万到700万英镑,大大超过东印度公司输入的合法进口茶叶。结果冲垮了茶叶价格,摧毁了东印度公司利润的同时,也摧毁了英国的财政平衡。

迫于陷入亏损的东印度公司的压力,皮特首相不得不改变政策,大大降低了茶叶关税,好让东印度公司的茶叶恢复竞争力,把茶叶税率从119%降到12.5%,下降了十倍,为了弥补茶叶税收的减少,维护英国的财政平衡,皮特首相不得不开征了一项奇葩税种,那就是窗户税。

按照每家每户的窗户数量征税,茶叶可以走私,窗户总不能藏起来。于是英国人嘲讽在英国连沐浴阳光都要收税,大有民国时期CD军阀杨森向掏粪人开征粪捐的风范,这种情况受到当地诗人刘师亮的讽刺,做诗曰:自古未闻粪有税,如今唯有屁无捐。

英国为什么要开征如此离奇的税收,就是因为之前茶叶税在财政中无可替代。

征收窗户税,那已经是十年前的1784年,英国议会通过《茶与窗户法案》的事儿了。

而今周琅开始对英国茶叶残存的那百分之十几的税率发出冲击,而英国人却要面对更加紧张的财政压力,那就是要为持续进行的反法同盟提供军费支持和军事援助,好击败大革命后的法国。

此时法国大革命的悍将,英国人命定的对手,拿破仑波拿巴先生才刚刚崭露头角,偏偏周琅开始阴谋打击英国的财政,势力强大的英国政府或许不会被财政负担击垮,因为他们可以通过征收各种奇葩的税种来抵消茶叶走私带来的税收下降,比如征收不能躲避的厕所税,人可以喝走私的茶叶,但总不能不上厕所,在每个厕所门口放一个税吏,进出都收税。

可东印度公司能不能度过这个难关就不好说了,失去了最为丰厚的茶叶贸易利润,东印度公司会不会提前破产不好说,但一定会被削弱,会无法投入更大的力量在中国扩张。

这就是周琅最重要的目的,精准打击英国东印度公司!

于是很快广州的西方商人们发现,有一家新的商行冒了出来,大量向丹麦、瑞典以及一些像柯克斯·理德这样的英国散商,都发现,他们可以绕过东印度公司,从广州采购到畅销的茶叶了。

而向他们提供茶叶的公行,竟然还比市价稍低一些,比十三行提供给东印度公司的价格都低。当然主要还是数量,这家公行能提供的数量,比过去十三行有意控制的数量多的多。

这些商人十分好奇,这些茶叶是从哪里来的?

第八十五节 茶叶来源

根据这一次特殊的情况,周琅的茶叶来源是通过开源节流弄来的。

所谓开源,从武夷山走陆路,千里迢迢的茶叶来源,周琅没有能力开拓,不管魏连理有多么强的交际能力,首先时间上就来不及,所以开的是广东本地的货源。

广东也产茶,甚至广州城外的莲花山上都有茶叶种植,伍秉鉴家族在康熙初年由江西南康迁至广东广州,就在莲花山种茶为业。

但广东最大的茶叶产地则是在鹤山县等客家人聚居的山区。

以前茶叶贸易生产还销售两端,都受制于垄断,中国是十三行影响,英国是东印度公司影响,强势的垄断者握有绝对的话语权,控制着茶叶价格。现在周琅从两个方向冲破垄断,在内部,则提高茶叶价格来采购,在外部,则通过向走私商大量提供茶叶来销售。

结果广东茶叶出口量大增,这种增加当然不可能是产量增加带来的,因为历史上茶叶产量大规模增加,那是鴉片战争之后的事情,1840年全国产茶5.0万吨,出口1.9万吨,至1886年全国生产和出口量分别达到25.0成吨和13.41万吨,生产量增长4倍,出口量增长6.06倍,平均每10年增加一倍多。因为随着茶叶出口扩大,种植茶叶变得有利可图,大量农民铲掉山上的草,砍掉山上的树,不断的开辟茶园。

可这是一个长期效应,茶园开辟出来没有四五年是无法见到成效的,所以目前是在生产没有扩大的情绪,出口增长,这意味着出口挤压的是内销的产量,造成的结果就是市面上茶价上涨了两成。

另一个来源是节流,或者说截留更合适。魏连理在广州大肆高价收购茶叶,当地茶商除了将那些十三行收不完的茶叶卖给魏连理,还将不少原本应该卖给十三行的茶叶,卖给了魏连理;又因为跟官府和行商们达成的协议,行商们被迫将原本应该卖给洋商的份额,转出来一部分卖给了魏连理;这等于魏连理不但截留了十三行的供应,也截留了洋商的供应,其中受损最严重的,正是英国东印度公司。

除了给洋商供货,更多的货物,则是送回台湾来。这些货物一部分是周琅的货,将会在风季到来之后,随着商船抵达印度和其他地方,一部分则是准备转售给洋人的货物,从广州取得货源,然后在东港出售,这会吸引来大量的洋人贸易,只是暂时大多数供应给洋商的货物还必须在广州交割,因为东港作为一个小港口,目前处在繁忙的建设之中,仓储力量还无法完全满足从广州采购的货物需求。

等到港口建设完备,那时候甚至可以从广州直接转移大量的商业机会。因为周琅确信,在管理上,广州官府肯定无法跟自己相比,假以时日,在开放的东港还是在充满刁难的广州贸易,对各国商人来说,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不过目前魏连理在广州的行为,等于同时损害了十三行和东印度公司的利益,这两个垄断势力肯定不会高兴,现在有马嘎尔尼的威胁,广州官府不敢得罪周琅,等到危机解除,估计他们就会反弹。

那时候就得采取新的措施了。

周琅有一个新的计划,在福健种茶,茶叶生产位于满清控制区,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周琅有信心在几年之内在福健附近夺取一个基地,但他没有信心让这个基地多长时间可以打开商道,历史上鴉片战争后,英国人逼迫清政府开放了五个港口,其中在福健就有两个,厦门和福州,很显然就是冲着茶叶去的,但是清政府开关了,当地各路势力在抵制英国人,导致十多年后的1853年,第一批茶叶才从福州出口,可马上蕴藏的潜力就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在短短十数年间就一跃成为一个世界性的茶叶贸易大港。

英国人挟鴉片战争的余威,尚且要用十几年时间才能打开商道,周琅夺取沿海岛屿,以一个反叛者的身份,凭什么能很快打开商道?

因此试图去打开大陆商道,反倒不如在自己的控制区内种植茶叶来的现实,之前是没有条件,现在凤山县被周琅控制的已经稳如台山,王辅茞在乡绅阶层中已经得到了相当的名望和号召力,虽然得到地主阶层的支持还为时过早,可是已经渐渐得到他们的认可了。

在这种情况下,周琅觉得他已经有条件在凤山县进行茶叶生产开发了,台湾的气候应该跟福健差不多,没道理福健可以产茶,台湾就不能产。历史上,日本割占了台湾之后,大力扩大茶叶种植,竟然在民国时期,日本的茶叶生产超过了中国,导致中国这个茶叶的国度,竟然先后被英国和日本超越,只能排在第三。

所以马上周琅就要求魏连理进行操作,从广东第一产茶大县鹤山县,招募了十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茶农,并且偷偷运出来一百多株不容易偷运的茶苗,以及十万颗相对容易偷运的茶种。

这也是因为魏连理打开了广州的关系,否则这些东西也得不到。

现在要地方有地方,要种子有种子,连经验丰富的茶农都雇佣了,发展茶叶产业的所有障碍已经消失。

周琅直接将人和种苗都交给了王辅茞。

王辅茞完全是在按照传统的方式来管理凤山县的民政,周琅完全不在意,他没有能力现在就进行改革,人才储备远远不够,他只能将几个港口笼在手里,实行更高效的商业化管理。

传统社会是一个农业社会,管理方式固然落后,但一切都是围绕农业生产来的,别的不说,开荒种地的水平,此时的中国敢说第二,估计没人能称第一。满清这样的水平,不到两百年基本就将台湾的平地开发完全,光说中国人的勤劳是不够科学的,欧洲人在非洲殖民了几百年,也没能开发出一个成熟的农业经济。所以对农业生产的管理,同样很重要。

王辅茞得到这些种苗,和周琅的意见之后,他表现的相当兴奋,告诉周琅,开山种茶,一不占耕地,二能给小民生计,在没有比这个更善的善政了。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满清从来没有限制茶叶生产地的原因,许多地方的县志都记载,某些有作为的地方官在当地鼓励种茶,原因就是不用占用耕地。相比之下,满清就多次限制过丝绸和丝织品的贸易,连棉布贸易都限制过,就是因为棉花和桑树都会跟粮食争地。

王辅茞现在出于一种使命般的积极状态,许多没有必要的事情,也要亲力亲为,他处理了一下手头紧要的工作后,马上带着茶农、茶种就要进山。周琅很是担心,因为许多山地并不属于官府管辖,而是藩社管理,靠近山脚的熟番早就接受了官府管理,但还有大量的生番是不服王化的。

这些生番生产方式落后,不像熟番早就学会了耕作,跟汉人的经济往来极为紧密,官府也向熟番征税,招募熟番做番兵,但对生番就不闻不问;生番们还出于游猎经济时代,广大台湾中部山脉,到处都是他们的猎场。他们不但会杀死自己猎场里的猎物,还会杀死任何闯入他们猎场的外人,因为贸然进入别人的猎场,往往意味着血腥的争夺战。

历史上因为这种误会被生番杀死的人多了去了,麦哲伦卷入了菲律宾土著的冲突而死,1871年琉球贡船因为风浪被冲到台湾,就在凤山县最南部被生番杀死,后来日本借机入侵,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牡丹社事件。

如果王辅茞因为误入生番地界,而被生番杀害,那就太可惜了。所以周琅坚持让他带着軍队进去,王辅茞最终听取了建议,并且他会注意,尽量不占用生番的猎场,还带了一些熟番做翻译,尽可能跟山上的熟番进行沟通。

开辟茶园除了经济利益外,周琅还将茶园的价值利用到了极致,那就是继续拿来给中国(东印度)公司背书,公司将掌握自己的茶叶生产,这对一家商业公司来讲,是多么巨大的利好。茶叶在这个时代的贸易地位,犹如芯片公司推出了下一代芯片,必然引起股价的一**涨。

有了这个利好,可以极大的增强股东的信心,在持续不分红的情况下,保持股价稳定。甚至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继续发行新股融资。

周琅目前还不缺钱,但不意味着永远不缺钱,从广州讹诈来的两千万银元,已经花掉了不少了。但这笔来路不正的钱,确实有很大一部分花在了公司身上,港口码头的营建,周琅不是通过公司的账来支付,因为他不打算将这些资产划到公司名下,而是属于凤山县地方资产。可采购的那些武器,以及造船厂等未来很难盈利的产业,都划归公司名下,作为公司维持运作的成本来承担。

钱是花出去了,但这些钱来路不正,是周琅以借款的名义,借给公司的,左手到右手,性质却不一样。

现在正好有茶园这样一个利好,要将这个利好更好的利用起来,最好的方式,莫过去让股东们亲自来看一看,同时他还要借此机会解决借款的问题,周琅希望能将这笔中国(东印度)公司欠自己的债务,折算成股份,等于周琅向公司的注资,这样一来,周琅可以再次增加自己的股份,加强对公司的控制权。

所以他决定,等下一次商船去印度,将会邀请大股东一起来,同时在凤山召开一次股东大会!

第八十六节 三分台湾

秋季到了,雨季也到了,到处都是潮湿的感觉,可人的心情并没有变差,因为相比下雨,亚热带夏天的高温更要命。

王辅茞已经在最靠近汉人聚居地和熟番社附近找到了几个茶园选址,周琅挑选了下淡水溪上游地区,凤山县东北部地区的山区,这里靠近溪流,什么都方便,运输也方便,支援也方便。

因为茶叶种植必须在海拔较高的地方,所以只能选择山区,凤山县的丘陵地带则不行,不然也不至于选择远离行政中心的山区。但种苗苗圃就放在了打鼓港的柴山一带,十万颗种子都已经播种下去,有老茶农负责照料,招募了许多民夫帮忙。

入秋之后,凤山县的流民变得多了起来,王辅茞对此忧心忡忡,农业社会最惧怕百姓迁移,人一旦流动起来,就变得难以管理,所以历朝都对防止流民十分重视,户籍政策就是这么来的。

但现在根本无法阻止流民,因为这些流民不是凤山县的百姓,而是从北方迁徙来的。

在朱濆占领了澎湖之后,稳定后方的陈周全终于向清军发起了反击,过去一直拉锯的嘉义县,也因为陈光辉的北伐,被陈周全击破,陈周全将战线推进到了嘉义县,并迅速占据了上风。

清军因为澎湖的丢失,各种物资援助断绝不说,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在陈周全的猛攻之下,嘉义县很快丢失。

嘉义县的地主阶层几乎都站在官府一边,陈周全又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天地会的人员构成,让他们对地主有天然的痛恨,结果嘉义县的地主阶层就受到了打击报复,曾经组织团练镇压过天地会的自不用说,就算一直没有跟天地会接触过的地主,此时也受到了牵连。

天地会对有钱人的打击,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嘉义县城失守之后,有钱人纷纷往台湾府城逃。现在他们开始往凤山县逃了,只能说明一个原因,陈周全軍队开始进入台湾县了。

台湾县、府位于一城,基本位置就是后世的台南地区,此时是整个台湾的政治中心,境内的安平港是此时台湾第一大港口。

但安平港也因为澎湖的丢失,几乎陷入被封锁状态,朱濆的舰队多次驶入安平附近,虽说没有攻击,可已经引起了府城的恐慌。

从海陆逃跑是不可能的,可这段时间从凤山县传播开的消息称,占领凤山县的天地会南路军对当地百姓十分友善,不但免征赋税,还整肃吏治,休整道路,让读书人最在乎的,是他们听说凤山县的天地会县令王辅茞竟然重修了文庙。

这一系列动作,其实未必能起到多么大的作用,至少那些积弊除了进行改革是不可能用传统的方式解决的,但这是一个象征,让大家看到对方在做事。雍正整肃吏治的动作那么大,也无法根绝贪腐,王辅茞又能做到多好,修了孔子庙,读书人还是读书人,不读书的人还是不读书的人,起不了现实意义,但大家就是认同。这些动作,其实也就是新势力给老百姓的投名状,告诉老百姓他们不是流寇,他们打算继续用传统方式统治。

比如满清进北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被李自成废除的官员身份,并且派軍队去保护明朝皇陵;而李自成进北京后,是把一帮权贵和大官都抓起来,逼他们缴纳军饷。任何读书人在看到这两种情况之后,都知道该怎么选。

所以在府城变得危险的情况下,逃到府城的地主、富商们慢慢开始南下,当他们发现凤山县情况确实如传闻所说的那样,于是呼朋唤友,马上就形成了南迁的洪流。如果光是地主富商这些人的话,那还无所谓,因为这些有钱人的数量毕竟是少数,而且他们属于这个时代的精英阶层,掌握着寻常百姓所不掌握的知识。但连普通老百姓也加入了这股洪流,就让人感到头痛了。

大量一贫如洗的佃户贫农,被战争波及之后,往难逃亡,他们没有任何积蓄,光是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这件事成了目前凤山县最大的危机,怎么办?

挡住流民迁徙是一个办法,由于凤山县以北一直在清军控制之下,周琅虽然没有向清军发起攻击,但重要的关卡也都控制在手里,派軍队驻守,防止清军南下。让軍队挡住流民,不让他们南迁是一个办法。

可流民数量巨大,台湾府和嘉义县人口本就比凤山县多,整个台湾岛两百万人口中,近一半就在府城附近,哪怕迁徙的只是少部分人,那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失去了原来的社会组织和关系,有没有生计来源的情况下,人是会铤而走险的。挡住他们,犹如挡住洪流,爆发冲突就是必然的了。

而且这些人都是因为无法生存下去,尤其是那些地主夹在清军和天地会之间,已经是走投无路了,王辅茞认为挡住那些读书人,等于挡住了天下人心。但你又不可能只让读书人进来,而阻挡普通百姓。

王辅茞的建议是,把壮丁编入軍队安置,这也是历朝历代发展势力的捷径。他举出了无数的例子来说明,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宋代的例子,宋朝皇帝每当发生灾荒,出现流民之后,都将流民一家安置进入軍队,导致宋朝軍队数量是当时的世界第一。

可周琅就是担心这个,宋朝軍队很多,可打不赢敌人啊。同样的财政,养一万兵,那就是精锐之师,养十万兵,那能勉强可用,可养一百万兵,只能让士兵不饿死,这些士兵跟农民相比,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所以周琅真的不敢把这些人都塞进自己的軍队。

但还是只能借鉴历史上的经验,毕竟也只有中国历史上才有大面积的流民迁徙,其他国家都没有中国这么大规模。王辅茞认为,不需要给他们提供军饷,只需要让大家有饭吃,组织他们自食其力,也就是屯田。

台湾倒是也有荒田和未开垦的土地,客家人在广东大多住在山上,被成为山民,到了台湾,他们都聚居在平原上,把生番赶上了山。所以人口的压力是会把人往山上逼的,这对周琅支持的开山种茶是有利的。

可现在茶树、茶种都缺,所以也只能让大量无事可做的流民,去山上先做预备工作。

诸如砍树,铲草,翻地,先把地弄出来,然后等茶种。

另外周琅开始想尽办法获得茶苗,种子已经来不及了,就要现成的苗木。通过魏连理在广东搜求,也花重金向朱濆求购。

等秋季结束的时候,总计流入凤山县的流民高达十三万,他们开辟出了五万亩茶园,可因为茶苗的稀缺,每亩往往只能种植三十株茶树,相比武夷山的成熟茶田,一亩三百株都是稀疏的,密植可以达到一亩一千多株。

但一次性引种了一百五十万株茶树,也算是让种茶这项事业大大提速。但效果如何,就只能看那些茶树的长势了,不过估计不会乐观,几个经验丰富的茶农认为,能活一半,就该去庙里还愿。

在朱濆的帮助下,从福健高薪雇佣了三千多个茶农,正是有这些茶农的协助,最后这些茶园才像些样子。

秋天过后,流民终于停止了。

因为台湾府的决战分出了胜负,天地会击败了清军,台湾府落入了陈周全的手中。

至此,从台湾北部的淡水厅、噶玛兰地区,到南方的凤山县地界,都已经是陈周全的势力范围,毫无疑问,他此时已经是满清最大的心腹大患,是数起大旗要跟满清争天夺国的大明天运皇帝。

周琅不在乎陈周全占据了多少地盘,拥有多么强大的实力,他只关心陈周全先一步的举动。显然他不可能窝在台湾府,现在台湾三分,陈周全占据中北部绝大多数地方,周琅偏居凤山县一隅,海上则是朱濆控制了澎湖。

在这种情况下,周琅很担心陈周全会南下攻打自己,毕竟一山不容二虎,陈周全恐怕不愿意接受台湾岛上有两个分裂势力,哪怕周琅是他的妹夫也不行。

但很长一段时间,陈周全并没有采取行动,毕竟他需要时间消化胜利果实。嘉义县、台湾府和彰化县都是台湾开发最早的地区,物阜民丰,现在都在他手里控制着,但还不稳定。打下台湾府后,已经有大量读书人开始投靠陈周全了,天地会组织里也不缺读书识字之人,大量中小商人都跟天地会有关系,这些人现在都削尖了脑袋,想在陈周全麾下谋一个职位。

朱濆在海上也很安静,就在陈周全猛攻台湾府的那些天,他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满清调集了福健、浙江和广东一带的水师围攻澎湖,最危险的时候,周琅的舰队也全部都在澎湖支援朱濆,否则他现在已经被清军剿灭了。

而陈周全胜利之后,朱濆的危机不但解除了,清军见到救援台湾无望,久攻无果之后,就撤退了。台湾府城被攻破的时候,朱濆也趁机捞到了不少好处,大量府城里的豪商富贾,甚至文武官员后来乘船往海上跑,结果都成了朱濆的猎物,他不但抢夺了大量的财物,甚至招降了一千多清军水师官兵。

不过获得好处最多的,依然是周琅控制下的凤山县,最后不但多了十五万人口,让凤山县人口达到了五十万之多;最关键的是,那些逃难而来的富人之中,拥有大量的读书人,一下子就解决了周琅麾下知识水平严重地下的困局。

现在台湾三分,各显神通,都开始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经营地盘,这个格局能保持多久,谁都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矛盾是迟早要爆发的,早晚而已。

果然年前,陈周全派遣陈光辉来凤山县,诏周琅前往台湾府祭拜郑成功。

大家都认为决裂就在眼前,因为周琅去了,很可能被对方控制起来,如果不去,陈周全则有了讨伐周琅的理由,毕竟现在周琅名义上属于陈周全麾下,却敢不服从陈周全的命令,这形同造反,自然是要镇压的。

王辅茞给周琅出了很多计策,什么装疯卖傻计,装病拖延计等等,总之就是不能去,还最好不要跟陈周全撕破脸。

那里用这么麻烦。

周琅直接告诉告诉陈光辉,他不会去跟陈周全见面的。

阴谋诡计就不要耍了,如果陈周全来打凤山县,除非十天之内把凤山打下来,只要给凤山县留下一座港口,周琅就会带着手下的舰队去投靠满清,把满清的軍队接到台湾来。

陈光辉连说误会,就说皇帝(陈周全)只是想拜祭一下延平王(郑成功),仅此而已。

显然把周琅逼到满清哪一方,是陈周全无法承受的。

第八十七节 朱濆的诚意

陈周全想拿周琅下手,这是毋庸置疑的,周琅毫不怀疑这一点,这不关乎俩人的道德,也不是私怨,这是条件决定的,周琅割据凤山县,对于陈周全这样一个立志做皇帝的人来说,是不可能接受的。

他迟早是要撕破脸的,长痛不如短痛,周琅干脆挑破这层窗户纸,把话说到明处,清朝文人那种忍辱负重,装糊涂,周琅并不认可。如果换成他是现在的广州地方官,面对依然在十三行活动的马嘎尔尼,就绝对不会无视,对方既然已经威胁过自己,如果不讲规矩,直接抓起来,十三行商馆区,是受到严密控制的,位于沙洲上,面向水面,两天都有闸门,闸门一关,直接进去抓人,一个都逃不了;如果讲规矩,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那就驱逐他,反正周琅绝对不会装糊涂,当作威胁没有发生过。

现在周琅挑明了,陈光辉反而安抚他,这说明陈周全来召见周琅,还带有试探意味,如果周琅屈服了,去了北边,那么收编周琅余部,给他一个体面的官位,也不一定要杀人,如果周琅不服,也只是有了一个动手的理由,动不动手陈周全占据主动。

可周琅直接决裂,摆明了不去见他的态度,这倒让他们变得不那么主动了。这是直白的利益算计和实力对比,一下子把阴谋诡计,什么大义名分之类的虚名,完全绕了过去。

陈光辉之后去拜见了周琅的妻子陈三妹,肯定也是在试探什么,至于能不能试探出来,能试探出来什么,周琅还真的不在乎,他又没什么秘密怕被陈周全知道,就算有,这秘密他妻子也一定不会知道。

年前陈光辉就走了,毕竟快过年了,拜祭郑成功的仪式,他也是要参加的,听说那天陈周全会以皇帝的身份,论功行赏,陈光辉无疑是这功臣中最耀眼的之一,岂有缺席的道理。

这件事周琅就先放了过去,结果不久又有一个访客到来,海贼王朱濆。

他是来接他的船的,周琅帮助他建造的两艘老闸船。

周琅的老闸船已经制造出来了,由于缺乏工匠,现在只造出了三艘,每个月最多也就两艘的制造能力,新的船台已经在荷兰人的帮助下开始修建,明年投入运作问题不大,有了荷兰人的帮助,明年周琅就打算将最好的木料用来制作战列舰了,所有也不急于扩大老闸船的生产。

可这老闸船作为葡萄牙人结合中国技术设计出来,并且连续使用了两百多年的舰船,各种性能已经十分成熟。尤其是具有西方舰船火力大和中国帆船省人力的特点,让朱濆十分认可。

上个月初,他最危机的时候,周琅派去了六艘战舰助战,其中就有三艘老闸船,装备着二十门舰炮,火力让朱濆十分眼馋。当他得知这些船是周琅自己打造的,而且还是用他朱濆提供的木材打造的战船后,他就提出希望提供木料,请周琅帮忙打造几艘战船。周琅满口答应,正在建造的两艘可以优先给他。

两艘船已经建造完成,朱濆竟然亲自来接船了。

作为自己目前最重要的盟友,周琅亲自把朱濆送到了码头,临上船前,朱濆才向周琅道破了一些事情。

原来陈周全也请他去参加拜祭延平郡王,朱濆同样拒绝了。朱濆倒是不怕陈周全卸磨杀驴,他相信就算抓了他,陈周全也不可能收服他那些手下。但陈周全有可能逼迫朱濆跟他合作,帮他一起对付周琅。

朱濆十分肯定的告诉周琅说,陈周全在计划利用陈周全的战船运兵攻打周琅,朱濆还保证,他绝不会参与其中。

这个消息很重要,但也不重要。

因为周琅很清楚他跟陈周全没有未来,迟早要掰的,重要是因为从朱濆嘴里说出来的,这说明朱濆在他跟陈周全之间,比较看好周琅,至少会保持中立,这表达的是朱濆的态度。

朱濆也是一个谨慎的人啊,等他拿到了他的战船,都要上船了才告诉周琅,如果一开始就说,没准周琅担心威胁,就不给他船了。

他能亲自来,也表达了诚意,他肯来见周琅,却不愿意去见陈周全,这就是立场。

朱濆这个人,也许不是海盗里最凶残的,不是海盗里扩张最快的,但他绝对是海盗中眼光最毒的。他看到到,陈周全起义过程中的作风,虽说下乡打粮无可厚非,但杀戮过重,而周琅却能安置流民,这让他刮目相看。一方在害民,一方却在救民,不难看到谁更有可能成事。

周琅没有说什么,跟朱濆的合作到目前位置都很顺利,通过朱濆他得到的更多。

这几个月走私的茶树苗中,有三分之二都是朱濆从福健走私来的,历史上,鴉片战争之后,英国人才从福健偷走了大量的茶树和茶种,费劲了力气。朱濆虽然是福健地头蛇,但他弄来这些茶苗显然也不容易。

更重要的合作,则是通过朱濆,周琅摸清了日本航线。他还送了一封书信给德川幕府,心中用客气的口吻告诉对方,自己是反清复明的台湾义军,以反抗暴虐的清廷为己任,立志驱逐鞑虏。但是经费紧张,希望效仿延平郡王,以通商筹措军费,希望能够得到日本幕府将军的支持。

周琅没有收到回信,但是他派去的船却没有受到日本人的阻挠,并且对方还答应可以派遣更多的商船过去贸易,这条贸易路线事实上已经打开了。

当然朱濆也得到了周琅的武力支持,如果没有周琅的舰队救援,他现在生死都不一定。

总之俩人合作是各取所需,但共同的利益现在越来越少了。

朱濆向周琅采购老闸船,目的却不是通过这种办法增强实力,目的是拿回去仿制,朱濆手里有自己的造船力量,他的造船工匠和造船厂比周琅的更多更大。只是不会制造老闸船,因为以前没有注意到。这种船是葡萄牙人设计出来的,广东的海商虽然也在大量使用,可因为官府坑爹的政策,广东商人使用的老闸船上,很少配备大炮,这导致这种船的火力优势,其实没有发挥出来。葡萄牙人装备的老闸船上,虽然有大量火炮,可葡萄牙人才几艘船,因此根本就不出名,至少不以火力强大而出名。

福健作为沿海地区,有自己独特的船型,而且海盗们也发展出来装备大炮的船型,称之为霆船,意思是火炮齐射有如雷霆一样。但中国传统船型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重量轻,这不能算是缺点,因为在海洋贸易中,船身轻是有利的,可以拉的更多,跑的更快;缺点是防护不足,面对自然灾害的威胁,中国工匠的智慧是设计出了水密隔舱;可面对西方重炮威胁,水密隔舱的效果就不明显了。

老闸船的船体借用的是西方的军舰,虽然没有水密隔舱,但是船体厚重,防护性强,齐射过程中也比较稳定,射击准确性就更高,总之西方船跟大炮的结合比中式船要好。因此朱濆才看重了老闸船的设计,才从周琅这里买了两艘,却没有提后续的采购,目的就是拉回去仿制的。

连武器都不需要周琅援助。

现在随着台湾丢失,清廷暂时缩了回去,他的危机也解除了,那周琅还有i什么能够制约朱濆的。

朱濆就算真的帮陈周全来攻打周琅,对他也是利大于弊,他甚至有机会吞并周琅舰队,从此陈周全坐拥台湾陆地,他则控制闽海两岸,一个陆上皇帝,一个海上君王,互相合作,相得益彰,远比现在三分台湾要来到痛快。

在这种情况下,尽管朱濆向周琅表达了诚意,可周琅却不接受,他该防备还是要防备。

所以周琅很快就加强了对海上防御的关注,要求荷兰派来的炮兵专家,马上集中铸造要塞炮,他希望能加固左营、打鼓和东港三座港口的火炮数量;同时也不在储备木料等待明年打造西式战列舰了,而是让造船厂抓紧时间打造老闸船,在老闸船数量达到三十艘前,他暂时不需要火力更强大的战列舰。反正老闸船的火力已经足够对付清军和朱濆的战舰,那么数量就显得更重要了,只有数量足够多,才能协防更多的海岸线,防止对方偷袭。

同时开通到澎湖的固定航班,名义上是去贸易,实际上当然是负责监视澎湖的动向,毕竟朱濆又没有固定的商品来源,抢劫的财物也有他自己的渠道销赃,完全不需要贸易,就算澎湖的朱濆舰队需要日用品,那也是从安平港直接进口更便利,从东港或者打鼓港贩运,完全无利可图。

在周琅重重防备之中,农历新年到来了,除夕夜打鼓港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听着这带有浓厚生活气息的响声,周琅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是啊,有什么事儿能比过年重要。

这炮声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周琅的一种褒奖,在这个乱世中,老百姓还有心思放炮,似乎能说明一点什么。

第八十八节 嘉庆的红包

过年了。

这是周琅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安安生生的过一个年,第一个年头是在印度过的,没有任何感觉,第二个年头则是在广州过的,更是没有气氛,而这一次却是在站稳脚跟后,踏踏实实的过的。

过年想有气氛,必须有家人,周琅的家人只有陈三妹一个人。

陈三妹都是很想多几个人,她想要一个孩子,可周琅很有心机的避开了她所有的危险期,这时代的女人对生育安全周期还没有什么概念,所以表面上看周琅似乎很努力,一有时间就努力耕作,实际上每当她危险的时候,周琅必然“有事”。

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愿没有达成,这让陈三妹十分自责,她觉得没能为周家诞下一个子孙,这都怪她没本事,还偷偷找医生开了许多难吃的中药来吃,周琅知道后,反倒是十分愧疚。

之所以不想要孩子,是周琅自己都没有安定下来,生下孩子后,他必然为孩子分心。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从事的事业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古来造反者九死一生,每一个英雄走过的路上,都堆满了失败者的累累白骨,周琅不敢肯定他是铺就英雄登顶路上的白骨,还是那走到最后的英雄,所以他怕连累后人。

就像后来有人评价的那样,他一没钱,二没人,仅有的一点势,还是借的,他凭什么一定会成功。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在凤山县站稳了脚跟,而且通过各种因势利导,他现在的处境很好,把自己放在了清廷打击的第二线,只要北边的陈周全和朱濆没有被清廷剿灭,他就安若泰山,等到这俩人被清廷剿灭,周琅有信心通过这段时间让自己的力量成长起来。

所以他现在可以考虑要一个孩子了。

可陈三妹似乎已经不再这么执着了,她的心思分到了那五万孤儿身上。

现在军士慈善堂的规模已经空前庞大,光是在凤山县就收养了两万多孤儿,可后来北边难民迁徙过来的时候,孤儿就更多了。总计有三万孤儿无依无靠,被慈善堂收养,这三万孩子能够跟着十几万难民的大军来到凤山县,可想而知有多困难,死在路上的恐怕更多。而且能从台湾中北部一路南下的孤儿,年纪都已经比较大了,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且男孩居多,幼儿和女孩,不是死在了路上,就是沦入极为悲惨的境地,周琅甚至不愿意去想是不是有些孩子沦为了食物。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来皆然!

周琅十分同情这些孩子,陈三妹的行为给了他很大的安慰,这个没有怀孕,而且怀疑自己肚子怀不上孩子的女人,将全部热情寄托到了这些孤儿身上,她招募了上千妇女来照顾这些孩子,而且不拒绝这些孩子叫她妈妈。

这些也是周琅的孩子,所以过年的时候,周琅跟陈三妹一起,到一个个慈善堂来看望这些孩子,周琅打算给每个孩子发一个红包,他准备一人给一个银元作为压岁钱,但陈三妹却拒绝了,她拒绝发红包,但不拒绝钱,而是要周琅把钱都给她。对她来说,五万多银元,是一笔很庞大的钱了。

这时候周琅才知道,陈三妹养活这些孤儿其实很艰辛,周琅承诺给她足够的经费,但她总以为周琅创业艰难,绝不肯浪费哪怕一个铜板,她连自己的嫁妆都变卖了,全都投入养育孤儿的事业中来。

周琅的红包,孤儿们没有领到,远在紫禁城的十五皇子爱新觉罗·颙琰也没有领到他爹乾隆发来的红包。

乾隆六十年正月初二日(1795年1月22日),紫禁城乾清宫内外花团锦簇,顶翎辉煌,乐曲悠扬。八十五岁的乾隆设家宴招待前来拜年的家族成员和近支宗室。由于钦天监预报正月初一恰逢日食,于是,推迟到了今天举行。皇子、皇孙、皇曾孙、皇玄孙济济一堂,依次向皇帝行礼拜年。

太监抬来了满满几大箱银元宝,乾隆帝要给子孙发红包。领到红包的人忙不迭地叩头谢恩,还没领到的人两眼直勾勾地期待着。

其实作为皇子,没人在乎这点钱,但这是皇帝的赏赐,那意义是不一样的。十五皇子颙琰也是这种心态,等着领赏谢恩,然后疲累的应付一天,每年都是这样。颙琰排在最后一位领赏,他已经习惯了,每年都是这样!

似乎在所有的皇子皇孙,颙琰是最不受重视,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位。颙琰也就老老实实扮演这么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皇子二十多年,一天都不敢懈怠。

可今年颙琰遭到的忽视似乎格外醒目,因为当那一箱箱银元发到他跟前的时候,竟然空了。没有存在感也不至于被人如此无视。那钱都是有定数的,每个人都有份,可竟然漏了颙琰。

这种情况让颙琰也有些手足无措,是支钱的内务府算错了?还是有意为之?如果真的算错了,哪怕他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皇子,那也得杀几个奴才。可问题是,丢下的面子,该怎么找回来。

这种情况,让一直以来十分低调的颙琰也有些下不来台,他罕见的直视着自己的父亲,想要一个解释!

乾隆似乎对颙琰的态度很满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对颙琰的目光却有一些不满。

口气稍微显得生硬的问道:“你要银子何用?”

颙琰愣住了。

所有在场的宗亲、权贵都愣住了。

谁要银子才没用?

只有那名义上富有天下的皇帝才要钱没用!

所有人短暂的惊愕之后,同时明白了一个结果,那就是乾隆表态了!

乾隆在告诉所有人,颙琰是他的继承人。

这个结果大多数人都想到了,乾隆把颙琰放在身边二十多年,监视着,培养着,考察着,今天终于通过这种方式,向所有人明示了。

颙琰错愕之后,没有其他人那么多心思,反而升起了无尽的恐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乾隆对自己的表态很满意,把所有人都惊住了。但他突然又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太监大喝,让所有人跪安。

颙琰没有领到红包,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领到了天下最大的红包。

而且这个消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满清帝国内部传播开来。

同时也传到了广州,这本来对于周琅是一个利好的消息,因为周琅之前跟颙琰的小舅子盛住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可现在却都没有用了,因为粤海关这个肥缺换人了,新任海关监督叫做苏楞额,同样也是一个权贵子弟。

所幸苏楞额也是一个贪婪的权贵,所以魏连理在广州建立的基础并没有遭受打击,反而因为财务实力雄厚,继续成为海关衙门的座上宾。

可其他行商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广州之围后,越来越多的行商财务陷入困境,迎接苏楞额这个新任海关监督的,不是滚滚而来的富商孝敬,而是十三行商人的破产潮!

第八十九节 魏连理的快乐

广州之战后,魏连理带着恐惧的心理回到广州,但很快他就过的极其潇洒。

他最大的恐惧是被广州官府以海盗的罪名抓捕,处置海盗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处死。

可他到了广州后发现,跟以前一样,那些当官的选择性的忽视了他的存在,跟他沟通的依然只有蔡世文这样的行商。

之后利用马嘎尔尼的逼迫,他将自己的身份也转变成了一个行商,他还用自己的名字,在广州官府申请了一个执照,建立了一个商行,叫做连利行。

之后他通过连利行大肆吸纳货源,他有雄厚的财政实力,周琅给他划拨了五百万银元,但在他的操作中,这个连利行是他的产业,钱是周琅的钱,他带给周琅货源,而且还要从中赚钱,他发现周琅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胆子也就格外的大了起来,他等于是在用周琅的钱,做无本的买卖。

资本在贸易中有多么重要,只有真正做了生意的人才会理解。有了这么多现金周转,他比其他行商拥有太多的优势了,可以说,十三行中,也只有潘家比他实力更雄厚,其他的行商,哪怕是总商蔡世文跟他比,都远远不如。

十三行商人一家家看似生意做的极大,但开销也大,要维护跟官府的关系,那上上下下都得打点到位,然后维持上下游的货物周转,就需要大笔的现金流。可中国商人有个习惯,都不太喜欢持有太多的现金,有了钱,都想着变成田产和房产然后才踏实。所以十三行商人中,有大量身家百万,却都砸在土地上的人。每到需要资金周转的时候,他们反而需要借钱周转,甚至会借高利贷。

广州城资金实力最强大的,除了潘家之外,并不是其他行商,而是英国东印度公司。

所以很久以前,就有行商向东印度公司借钱。东印度公司也乐意向这些实力雄厚的生意伙伴放贷,每年如果有盈余的话,都不会放在自己的账户上,而是交由潘家、蔡家这样的大商人保管,名曰保管,其实就是放贷,而且利息很高。

可官府向来反对行商向洋人借钱,因为这不仅关乎朝廷的体面,怎么能欠番鬼的钱呢?还有政治方面的考量,满清朝廷向来将贸易看作制约洋人的武器,将允许贸易看作是一种对藩属国的恩惠。

所以从康熙时代起,就从皇帝层面,多次下令禁止行商向洋人借钱。可依然屡禁不止,到了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终于酿出了巨大的祸乱。那一年,多达四家行商资不抵债,无法经营下去破产。

当时广州一共有8家经营对外贸易的行商,竟然都有欠款,其中有4家欠债最多,被洋商告上了衙门,结果引起了大祸。

这4家行商分别是泰和行、裕源行、义丰行和广顺行,其中泰和行颜时瑛欠债最多,达135.4万元;裕源行张天球欠达43.8万元,最后,颜时瑛和张天球迅速被官府宣布抄家,本人也被流放伊犁。

其实4家共欠外债只有380万元,他们借贷本金只有107万,利滚利翻出3倍多。但这算不上东印度公司欺负他们,实际上是按照行市向他们放贷的,之所以利息如此之高,主要是因为中国商业文化一直不够发达,在官府行政权力的高度挤压下,民间没有形成完善的金融体系,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某项产业越是发达,产品就越是廉价,中国金融市场不够发达,借贷人获取资金的成本自然也就越高,市场行情一般利率都高达20%到40%之间,这在西方已经是很高的高利贷了。

这件事之所以闹大,主要还是政治介入的原因,因为不管是107万银元,还是380万银元,虽然数目很大,但也不至于说整个十三行赔不起,十三行实行的是联保制度,行商向洋人作保,交易才能进行,总商又向行商作保,最后实在还不起,还有总商进行保底。

问题是这件事闹到了官府层面,还一级级上报,连乾隆都知道了。这就麻烦了,乾隆皇帝很不高兴,马上下令严办,直接让刑部参与办案,最后将两家欠债最多的行商流放到了新疆。至于欠的钱怎么办,乾隆大笔一挥,不就是钱吗,还,还要双倍还,欠380万元,还760万。直接让粤海关从关余中拨付,然后分十年让行商们归还海关。

有人将这件事归因于乾隆的傲慢自大,当然有这个道理,可一般很少有人去追寻乾隆真实的想法。其实乾隆对此是发过一封上谕的,上谕中道“且朕此番处置,非止为此事,盖有深虑。汉唐宋明之末季,受昧于柔远之经,当其弱而不振,则藐忽而虐侮之,及其强而有事,则又畏戄而调停之,姑息因循,卒至酿成大衅,而不可救。……英吉利夷商一事,该督抚皆以为钱债细故,轻心掉之,而不知所关甚大,所谓涓涓不息,将成江河者也”。

乾隆很明确的表示,双倍赔付目的是让夷人不敢藐视中国,因为历史上往往是夷人藐视中国“则藐忽而虐侮之”,乾隆的政治目的,是继续震慑洋人,让他们看到中国的强大国力,依然是用政治的额角度来看待对外贸易的。

后来马嘎尔尼觐见乾隆的时候,英国政府特别交代过马嘎尔尼,让他不要在乾隆面前提及东印度公司跟十三行商人之间的商业纠纷,以免触怒乾隆,谁知道乾隆却得意洋洋的在马嘎尔尼面前提起这些事,因为在马嘎尔尼看来,那些商业纠纷是让人不快的,可乾隆却认为他的双倍赔付是照顾了洋人,给了对方恩惠。

1780年四行商破产之后,广州官府跟当时的总商潘振承商议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成立了公行佣金,从十三行行商利润中抽取百分之十,加上从每笔贸易中抽取百分之三单独放在一个户头作为公积金,以应对这种破产之类的事件。

可是完善的金融业没有诞生出来,商人又始终有借钱的动机,难免就会被高利贷一次次缠身,终于在广州围城,行商们再一次大出血之后,他们中的许多人资金链断裂,又一次步入破产的边缘。

许多人进行了自救,比如总商蔡世文等,他们加大了贸易量,拼命想做更多的业务,来弥补损失,魏连理成立的连利行是一个很好的贸易对象,现金充沛从不拖欠,而且为了抢货源,还愿意提前支付定金。

但他们这次亏欠太多了,不是一次贸易能够缓过来的,所有行商中,除了潘家之外,基本上都资不抵债。

此时新任海关监督上任,他不但不想帮着行商度过这个难关,还想着捞一笔呢。能当上海关监督的权贵,除了身份地位显赫,门路广之外,也得花费很多钱来打点,海关监督属于内务府直接管理,内务府和户部两个部门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在管,那就是和珅,想从和珅手里讨到海关监督这种肥差,不出一笔血是不可能的。

英国人研究的很透彻,他们这样形容海关监督,“这个职务一向是由皇帝钦派的满洲人担任,他是代表宫廷和宫廷人物的。在他满足了他北京的恩主们(和恩主妇们)的慾望之后还有余裕时,他也可中饱,自行积聚一份家私。他一到任就必须有所报效;在这从来长不到3年的任期之内,仍旧要经常不断地报效;并且在他可以满载而归之前,也还要再作报效。他从头到底一直报效。那些相继而来的步骤使得这个官职的外水日益减少,估计粤海关监督在任内每年经常送往北京的礼物,价值不下100万两。别的权威人士曾经讥讽地说:在支付了为维持大批僚属生活的征收费用之后,他任内第一年的净利是用来得官,第二年的用来保官,第三年的用来辞官和充实自己的宦囊。”

英国人的说法极为妥帖,其实不止是海关监督这样的官职,但凡是可以通过金钱买来的权力,往往都存在着这样三个步骤,“第一年的净利是用来得官,第二年的用来保官,第三年的用来辞官和充实自己的宦囊。”

新任海关监督苏楞额,甚至比盛住更加贪婪。历史上这个人在马嘎尔尼从北京返回广州的时候,甚至命人向马嘎尔尼的使团征税,而且一上任就要求行商向他报效二十万两。不过由于当时他上任的时候,广州城被围了起来,他没能顺利跟盛住交接,并且也不想交接,因为一旦交接,他就得为围城一事负责,所以他就一直在城外待到周琅撤退,这才亮出身份进城交接,接任海关监督,结果就错过了他向马嘎尔尼使团征税的故事,否则马嘎尔尼恐怕要疯了。

可现在行商们告诉苏楞额说他们没钱,钱都在上次夷人围城的时候,报效朝廷做军费了。苏楞额当即怒不可遏,他当上这个海关监督可是花了大价钱给和大人送礼的,粤海关监督可是有名的天子南库,老子好容易谋到这份差事了,你们告诉老子没钱!婶婶可以忍叔叔不能忍,马上就抓人,大刑伺候。

倒霉蛋还是蔡世文。

但魏连理继续春风得意,因为苏楞额大人开口要钱的时候,他连一个绊子都没打,马上送上了现洋,跟那些抠抠搜搜的行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苏楞额大人也为了表彰魏连理这种识相,就不时请他到海关衙门里欣赏一下自己从北京带来的戏班表演,很是给他面子。

魏连理也长袖善舞,他懂什么,诗词歌赋当然不懂,可是戏曲、女人他懂,苏楞额这种权贵子弟也懂,一来二去俩人的关系就近了,至于魏连理背后的身份,苏楞额根本不在乎,他有所风闻,但两广总督、广东巡抚都不管,他就更懒得管了,对方大把银子送上来,他犯不着跟这种财神爷翻脸不是。

于是从苏楞额这里,魏连理得到了很大的方便。

可是有人不识相啊,十三行中排名第二的而益行,死活不肯满足海关监督大人的要求,而且还以破产相威胁。

苏楞额一怒之下,决定整治整治这个而益行。

第九十节 十三行动荡

自从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以后,十三行的境况就变得动荡起来。

其中有起有落,但做生意的大环境开始没有以前那么友好了。主要问题有多个,外部环境是法国爆发了大革命,这个欧洲第二大市场大幅度萎缩,让行商的生意规模和利润都开始下降,许多行商开始了亏损;另一个是内部环境,经过康雍乾三朝的垄断贸易,尤其是到了乾隆后期,官员们的贪腐情况日益严重,对商人的勒索日复一日,造成行商经营成本连年攀升。

官员们一上任,都想方设法的增加自己的收入,比如苏楞额的前任盛住。

盛住上任的时候,十三行中排名第二的是源泉行,老板陈文扩,商名寿官,陈文扩去世后,他的儿子陈寿官二世不善经营,洋行大小事务都委任账房先生倪秉发。盛佳得知倪秉发擅长外贸,为了多索要一笔洋货行许可费,勒令倪秉发独立组建洋行。结果陈寿官二世便出现严重经营困难,无力再履行与外商签订的供货协议,又无法得到足够的资金和官府支持,只得宣告源泉行破产。

为了多要孝敬,强行勒令一家经营良好的商行的经理人离职,这种事也只有盛住、苏楞额这样的人物能做的出来了。

苏楞额犹有过之,历史上他向马嘎尔尼使团征税,英国人虽然没有交税,可是行商却代付了三万多银元,马嘎尔尼派人交涉,说使团船队携带的都是乾隆皇帝赏赐的礼品,不属于商品,用乾隆压苏楞额的结果就是,苏楞额退了一万元,并且坚称行商只交了这么点钱。

外部有美国独立、法国大革命这样的大变局,内部有盛住、苏楞额这样的官员勒索,十三行商人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如果出事机敏的,或许还能够明哲保身,遇到不够灵活的,往往就会遭逢大难。

而益行就是这样,而益行是石姓兄弟经营。

而益行这些年崛起速度极快,石家兄弟做生意极为大胆,业务扩张十分迅猛。潘振承死后,官府本想让潘家继承人潘有度接任总商一职,但潘有度谦虚的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新人,强烈推荐而益行接替自己作为总商;也拒绝东印度公司按照惯例第一个跟潘家同文行谈判新一年的合同,而是将自己放在了第三位。

马嘎尔尼使团抵达广州的时候,也见过石家兄弟的做派,而且在自己的日记中有描述,“我与此间的主要洋商(经营外洋贸易的中国商人,就是十三行行商)有过一些交谈。潘启官是最有权势的行商之一,为人奸诈、狡猾。论重要性,石琼官排名居次,但比潘启官更有钱,更年轻,也更坦率。在我看来,石琼官表现得对英国十分尊重,而且毫无保留地声称,他愿意尝试任何我们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代理行委托他去尝试的新事物。潘启官的帽子上只有一个半透明的白顶珠,而石琼官却戴着水晶项珠帽子,这说明后者的官衔比前者高一级。但我很快就知道其中的缘故。潘启官比较审慎,而石琼官则比较爱炫耀。石琼官肯定地告诉我,潘启官还有一个蓝顶子,但只在家中与家人聚会时才戴,却绝对不在公开场合戴它,怕那些衙门里的官老爷因此找上门索贿,想当然地以为,用一万两银子的代价换来如此荣誉的阔佬当然能拿得出这点小礼物。”

琼官是而益行老板的商名,在马嘎尔尼的认识中,甚至认为石家比潘家更有钱。但其实是石家更会炫耀。历史中留下了大量西方商人对十三行商人财富的惊叹,但历史上,同样留有大量行商破产的案例,实际上这些人也只是懂得炫耀。这跟中国商人藏富的作风很相触,原因很简单,大家都希望给西方商人留下自己资本雄厚的印象,这样洋人更愿意签订订单,潘家和伍家其实也做过这种事情。

但石家在炫耀上比潘家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愿意跟英国人做任何生意,这种商人往往急于扩张,也往往容易陷入资金链断裂的窘境。

他们不是不想给苏楞额孝敬,只是真的拿不出现银来。

而且他们是真的想破产,用破产来避免继续做行商这门生意,在人们印象中的巨富们,却想着逃离这个行业,当真是讽刺,但这就是事实,同文行潘家为了去掉身上的行商身份,为此花费了重金,但依然无法做到,潘有度费尽心机也只是将总商身份推了出去,让蔡世文接任而已;怡和行,伍秉鉴的父亲伍国莹甚至还卷款潜逃过,就是因为官府的勒索实在是无法支撑。

而益行石家兄弟这次确实想借机摆脱行商身份,因此不给苏楞额任何孝敬,目的是让对方撤销他们的行商执照,在他们看来,大不了他们被整一通,而且他们已经打通了关节,是不会被整死的,所以他们有恃无恐,吃点苦头,然后换取全身而退,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

但俩人做法太过分了,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广州围城之后,为了分担交给官府的报效,而益行石家兄弟挪用了代为保管的东印度公司资金(未交付的货款),然后被东印度公司逼债。

而益行确实资不抵债了,但还不至于说经营不下去,事实上两兄弟就是想借机退出。所以所幸借东印度公司逼债和苏楞额勒索的机会,打算破产。

粤海关让潘启官潘有度来负责清算,潘有度虽然推掉了身上的总商身份,但由于潘家信用好,财务状况稳定,加上其他因素,他虽然名义上不担任首名商人,粤海关却不只一次要他负起一些原本应由总商负责的义务。

潘有度为人低调,目的其实是明哲保身,想着功成身退,保住潘家的家业,所以他并不想利用这个机会把石家怎么样,反倒是想方设法将大事化小。

潘有度做事条理十分清楚,他知道有的钱可以拖欠,有的钱不能拖欠。他首先筹措石家积欠的关税,他跑遍了石家的亲友和合作伙伴,用连哄带吓的办法,迫使他们筹集了这笔钱,这二十万两中,叶仁官(叶上林)因为曾与石中和的兄长合作过,被迫拿出了五万两,而同文行以保商的关系,原本应负责清缴而益行关税的,却不用拿出一分钱。

然后潘有度成功游说了贪婪的苏楞额,让对方同意而益行的清算,由十三行内部解决。

潘有度的目的,除了不愿意让自家同文行承担担保义务外,也有保护石家的目的,以免发生乾隆四十五年的流放事件。

可石家兄弟此时的表现却过于愚蠢,过于相信自己的关系,竟然隐匿自己财产。

而益行名目上以大哥石中和为行商,实际业务都由他的弟弟石怀连所左右。在石怀连的操作下,而益行意图隐匿大部分的财产,不肯拿出来偿债。

潘有度经过查账,发现石氏兄弟提交给粤海关监督及众行商的资产显示他们已经没有多少财产。但潘有度和东印度公司都不是傻子,如果不是石氏兄弟曾经拿出丰厚的资产抵押,怎么能取得东印度公司的新任,给予他们那么多贷款。

但石中和、石怀连兄弟拒不承认他们有隐匿财产,最大的债主东印度公司不肯罢休,东印度公司事先向石家支付了高额的茶叶订金,他们坚持要求石家完成这笔交易。潘有度打听到内地茶商已将石氏兄弟所订的茶叶运到广州,只是石家没有钱缴纳货款,因此一直在仓库里挤压着,茶商也很焦急。

潘有度秘密通过粤海关对石氏兄弟施加压力,两兄弟果然拿出了相当于75%的货款给茶商,然后茶商将茶叶提交给东印度公司。交易结束后,石家欠下的债务已经大大减少,如果想点办法是能够清偿的,但石家这时候坚决不肯偿付剩余债务,反而将自家的房产交给了长期合作的茶商,名义上是抵偿茶钱,但其中有什么猫腻不得而知。

而此时,茶商交茶完毕之后,石氏兄弟原本应付给他们剩余的茶款,石怀连兄弟却唆使茶商向潘有度索取,此举激怒了潘有度。

原本海关监督答应让十三行行会负责解决石家债务问题,东印度公司也委托潘有度帮他们讨债,这些事情一直都在私下解决,可现在石家却赖上了潘家,按照官府制定的规矩,他们是能赖上的,因为潘家虽然不是总商,但官府还让潘家担保,但情理上不和。

潘有度对石家兄弟十分不满,不愿意继续保护石家,所幸让东印度公司正式控告而益行。本来就对石家兄弟不满,完全是由于潘有度的请求才没有介入的海关衙门迅速行动,将石家兄弟逮捕。

两兄弟被严刑拷打后,才拿出了相当于十万两银子的黄金,赎回了房地契。由于外国商人已经首告,粤海关监督只好将整个案子奏报朝廷,而依1780年的先例,在还清所有关税的前提下,所有积欠外国人的债务就交给全体洋商来分赔。而益行的债务就被确定为六十万两,分6年摊还。

就为了六十万两银子,两兄弟被抄家流放了,如果当时不耍小聪明,他们是有机会拿出所有家产,然后依然无法偿还的情况下,让其他行商分担,但结果把事情闹大,钱也没了,人也没了。

而在这件案子中,潘有度最后利用各种取巧,潘家只分担了一小部分,大头都让总商蔡世文承担了。

魏连理全程参与了这个案件的过程,他将其中的猫腻都通过信件汇报给了周琅。

周琅顿时就注意到了潘有度这个潘启官二世。

周琅回信,告诉魏连理利用行商资金短缺的窘境,尽可能的控制这些行商,但暂时不要招惹这个潘启官。

至于其他的,周琅也无法过度分心,因为他目前需要极力应付一群英国人,中国(东印度)公司的股东。

在周琅的邀请下,亨利皮特等人从印度来到了凤山县,一共十一个人,他们将在凤山县召开一次董事会。

这次董事会将审议公司日后的发展方向,以及清理一下公司的债务问题。

第九十一节 增加股权

股东为首者,毫无疑问就是亨利皮特。

这个人在周琅举步维艰走到现在的过程中,起到了相当大的帮助,没有他的入股,其实周琅的公司根本就发展不起来,正是因为有了他的背书,才能吸引到第一批投资,可也因为他的背书,过早的被东印度公司给盯上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但周琅认为,吸引亨利皮特为合伙人,他是得大于失的。

所以周琅热情的接待了亨利皮特,满足他一切的要求,包括带领股东们前往凤山县各地参观,或者说是考察,甚至是侦查。

让这些股东见识到公司目前的发展,会给予他们更大的信心,然后通过他们之口,让更多的人对公司产生信心,之后周琅无论是发行新股,还是跟东印度公司谈判,也都有了更大的底气,韬光养晦明哲保身那一套,在洋人面前不合适。

于是这群股东们看到了凤山县的稳定状态,确认周琅已经实际上控制了这一片半个荷兰大小,人口五十万的地方,最让他们欣喜的是,他们看到开发出来的五万亩茶园。

这些茶园还很粗陋,甚至称不上是茶园,因为刚开始种植的那些茶树大多数都死了,活下来的只有五分之一,这已经很不错了。历史上,英国人从中国偷盗了13000多株茶苗,只有1000株存活,而且这1000株都布满了霉菌。这1000株茶苗被移种到印度茶园之后,当地的负责人执意要给茶树浇水,这样又把大部分茶苗浇死了。最后只剩下80株大难不死。他们还偷盗了大量的茶种,结果没有一颗发芽,全部发霉烂掉了。

周琅能有五分之一的成活率,就已经该感谢台湾距离陆地足够近,茶树和茶种没有发霉,同时他贫穷的大量茶农也足够专业,保证了相当一部分茶树的成活。那些死树,为了观瞻,周琅早在股东到来之前,就让茶农们带人铲了,结果造成茶园十分空旷,完全不像是茶园,倒像是自然园林一般,不过英国人也没见过茶园,他们摘下茶叶,并在现场茶农的帮助下,亲手炒出了地道的熟茶之后,他们确信这些就是茶树,这里就是茶园,于是他们沸腾了。

他们以为他们发现了一个源源不断生产金银的种植园。

经过这一系列铺垫之后,周琅跟亨利皮特商议,召开董事会。

十一个英国人,加上周琅和谢清高两个中国人,总共十二个人的董事会开的很激烈。

他们对公司的前景毫不怀疑,但对周琅提出的债务问题,却很难接受。

按照周琅的解释,那些钱是自己的财产,因为公司周转不过来,所以才不得不将自己的资金注入公司账上,周琅表示,这笔钱可以作为债务,也可以作为资金入股,如果股东们没有意见的话,周琅十分乐意将这笔钱折算成公司股份。

可是一来这些人不愿意公司再次扩股稀释他们的股份,二来他们对周琅的资金来源提出了疑问。

其中一个股东口气很不友好:“周先生,我希望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公司的账目显示一直在亏损,而您个人却能在回到中国一年之内,就得到如此庞大的财富,并且借给公司呢?”

股东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怀疑周琅利用职务便利,为自己谋私利,而让公司一直亏损,其实东印度公司这些年一直做的不就是这种事吗,股东和职员们把持利润最丰厚的私人贸易,公司却承担着最艰难的业务开拓成本。

对于股东的质询,周琅显得十分气恼。

他拍案而起:“这位先生,请注意您的口气,我认为这是对我个人人格的侮辱。如果您对您目前站立的这座拥有两百万人口的岛屿进行过了解的话,您应该知道,目前这座岛屿的统治者,是一个伟大的复国运动领袖,目前他已经是皇帝了。而他的妹妹,也就是成功复辟的前朝(大明王朝)公主,已经是我的合法妻子。”

英国人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在周琅给董事会的汇报中,曾经提到过天地会起义的事情,并且将天地会起义,跟西班牙的复国运动相对比,自西元718年开始,西班牙渐渐沦为了阿拉柏帝国倭马亚王朝的统治,当时的阿拉柏帝国从中东沿着非洲海岸,一直延伸到了西班牙和葡萄牙国土上。

但是西班牙人始终没有放弃抵抗,他们在敌人无法控制的山区建立了反抗基地,并以此为基础慢慢发展成了几个小王国,最终在阿拉柏人统治八百年后,将阿拉柏势力驱逐出去,并在此过程中,这些大小王国通过各种方式联合成了西方历史上第一个民族国家,西班牙和葡萄牙。

这长达八百年的抵抗和驱逐阿拉柏人运动,被西方称之为收复失地运动。

周琅解释说,满清占领中国一百多年来,中国的反抗力量始终存在,而且建立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正是天地会,天地会的现任首领正是陈周全,既然西班牙人可以通过驱逐阿拉柏人合法的成立一个王国,那么天地会当然可以通过驱逐满洲人,而获得西方认可的合法地位。

等亨利皮特来到凤山县后,他们得知了最近发生的,陈周全称帝的信息,他们也普遍认可陈周全的合法性,只要他能成功控制台湾,那么他就是台湾的皇帝,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够统一中国,那么他就是中国的皇帝。

周琅接着道:“你们应该知道,中国自古富庶,你们认为一个中国公主嫁人,难道会没有丰厚的嫁妆吗?”

周琅的反问让在座的股东答不上话来,也完美的解释了他从广州敲诈来的那两千万银元的来历。

周琅继续道:“我可以问心无愧的告诉各位股东,我本人非但从来没有利用公司的资源为自己谋私利,恰恰相反,反而一直在利用我个人的人脉资源为公司牟取利益。众所周知,我在天地会复国运动中,与天地会组织达成了同盟,所以天地会皇帝陛下将各位所在的台湾南部地区,交由我本人统治。也正因为如此,本公司才在中国拥有了一块可以利用的基地。如果各位股东对我个人的履职情况不满的话,我愿意再次辞职,现在请各位股东表决!”

周琅突如其来的辞职,让所有股东有些错愕。

此时亨利皮特不得不站出来了,如果说那个股东对周琅的质问,没有亨利皮特的首肯,周琅是不相信的,他认为那个股东的怀疑,其实就是亨利皮特的怀疑,因为公司一直在亏损,周琅却声称自己借给了五百万银元,尽管账目上确实很严密,可这笔钱的来源依然让人怀疑。

可他们只是想给周琅施压,却不是想逼周琅辞职,他们都很清楚,公司目前最大的前景,其实就是周琅撑起来的,没有周琅在中国目前建立起来的权势,公司将一钱不值。如果周琅放弃了公司,那么什么商业基地,什么稳定的茶叶来源,都将不复存在。

所以亨利皮特只能出来劝说:“周,您误会了,董事会和各位股东对您的工作绝没有丝毫的质疑。同时我们也都十分敬佩您的人格和荣誉,对您为公司目前所带来的价值,我们都十分感激。”

缓和了一下,他打趣道:“我想哈利先生对您的质询,更多是因为对您好运的嫉妒。如果知道来中国可以娶一位公主的话,我想我一定不会让您来,而是自己来了。”

他说完其他人哈哈笑了起来,一下子扭转了董事会的尴尬气氛。

周琅也笑了起来。

但他依然要强调:“至于公司债务问题,我想我们必须拿出一个方案来。如果作为债务,根据本地的利率,公司应该支付至少百分之二十的年利率,如果作为投资的话,我个人愿意放弃这笔利息。同时应该换取目前公司股份的三分之一。”

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发起资本是一百万,后来经过东印度公司的两次注资,和其他股东的注资,账面股本已经高达两百五十万英镑。周琅给东印度公司注入了五百万银元,折合一百多万英镑,要求三分之一股份,也算合理。

亨利皮特却摇头反对:“亲爱的周,那是以前了。事实上您或许不清楚,目前公司的股票在印度市场上就已经增值了三分之一,投资者十分看好本公司的前景。”

由于周琅不断送去利好消息,导致公司股票私下交易中,不断升值,这一点周琅确实不太清楚。

亨利皮特又道:“而经过我们对公司目前现状的考察,我们有理由相信,公司股票依然被低估了。所以您索要的三分之一股份,我认为大大低估了公司的实际价值。”

周琅耸了耸肩:“那您认为多少股份合适呢?”

亨利皮特道:“最多五分之一,这还是考虑到您的身份对本公司发展有巨大帮助的情况下,公司愿意做出的让步,否则我认为十分之一都不合适。”

五分之一!这远远超出周琅的心理价位,实际上他认为能拿到十分之一已经不错了,跟亨利皮特的估计相符,而亨利皮特愿意接受五分之一的价格,显然是很有诚意的,也是对目前周琅作用的认可。

周琅点了点头:“那么其他股东还有不同意见吗?”

没人表示反对,也没人敢反对,决议就算通过了。

周琅的股份大大增加,原本在东印度公司两次入股后,被稀释的股份,又一次大大增加了。

原本经过两次稀释,周琅的股份已经降低到了百分之十,现在又涨到了百分之二十八,加上谢清高持有的百分之八,总数达到了百分之三十六,虽说没有达到控股的程度,可已经拥有了极大的投票权。

解决股权问题后,周琅开始跟股东们商议公司下一步扩张的方向问题,重中之重就是,在大陆附近建立商业基地的问题。也就是攻击金门的计划,是时候提上日程了。因为周琅的舰队已经打造好了。

但在相关军事问题上,亨利皮特代表的英国股东们,却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上架通知

大概明天就会上架。这个首张的话,希望大家尽量支持一下。谢谢!!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上架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节 軍队领导权

求首订啊,手机订一下几分钱而已!!!

————————————

军事问题是董事会之后亨利皮特找周琅私下谈的。

这个问题太过于敏感,经过这几年来的信息沟通,亨利皮特如果没有察觉周琅有其他的心思,那么他的政治敏感性就太低了,完全跟他从小浸淫在政治家庭氛围中的情况不符。

现在周琅的身份十分复杂,既是中国公司的东方负责人,又是中国复国政权(天地会)的官员,还是一名娶了公主的贵族(按照西方惯例,周琅甚至有权利自称亲王)。周琅还是公司军事力量的统帅,同时还是地方政权武装力量的统帅,那么这只武装力量的归属,就十分有争议,那就是,周琅手下的軍队,到底算是公司的,还是凤山县的?

军事问题只是目前周琅复杂身份带来问题的一种表现,另外还有更多复杂的程序问题,比如凤山县到底算不算公司的资产,现在到底是周琅以公司的身份在统治凤山县,还是以天地会官员的身份统治凤山县,这些都需要讲清楚。

俩人进行了开诚布公的密谈。

周琅坚持自己统治凤山县的合法性来源于陈周全的任命,因此凤山县是地方政权,而不是像孟加拉那样,属于公司统治;至于軍队问题,周琅也认为这是一个很麻烦的程序问题。如果武装力量归属公司名下,那么意味着公司将要为这只武装力量提供所有军费,可军事调动的得利者却不仅仅是公司。

俩人的争论很激烈,周琅是很希望能将軍队算成公司的武装力量的,这意味着以后的军事行动都可以让英国股东来买单;可针锋相对的,亨利皮特坚持,如果軍队算是公司的,那么每一次军事行动,如果凤山县或其他政权能够得到利益的话,必须给予公司相应的利益,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军事行动中,如果对某个土邦有利,土邦是会给予利益回报的,包括割让土地,支付佣金,或者开放港口等等。

周琅发现,亨利皮特已经不容易忽悠了,于是快刀斩乱麻,免得日后麻烦,俩人谈判到最后,周琅同意陆军部队完全归属于凤山县,而海军舰队目前则划归公司旗下,因为步兵行动目前的得利者更大的是凤山县,而公司需要维护海上贸易,则应该承担更多的海军费用。

不过周琅以凤山县统治者的身份,和亨利皮特代表公司签署了一份同盟协议,如果公司需要步兵支援的话,凤山县将给与权力支持,同时凤山县的海上安全,由公司的军舰保证。

这真的只是一个程序问题,左手倒右手而已。不管是陆军还是舰队,如果是一年以前,周琅都不敢这么操作,可现在,不管是名义上归属谁的帐下,周琅都有信心绝对控制这只軍队。

最敏感的軍队归属问题谈妥了,俩人反倒是在特权问题上争执不下。

亨利皮特对于周琅跟荷兰人合作十分不满,他认为周琅允许荷兰人在凤山县进行自由贸易,是给公司找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中国公司本有机会独享台湾贸易利益的。亨利皮特希望周琅能够撕毁跟荷兰人的协议,可周琅坚决不同意,理由是条约的神圣性。

实际上是,目前荷兰人对周琅很有用,而且荷兰人跟自己的合作,不附带任何的政治目的,合作起来不但舒心而且放心。

亨利皮特坚持认为,荷兰人能提供的各种援助,英国和英国东印度公司也可以提供,而且比荷兰人提供的更多。

但周琅并不这么认为,荷兰人目前派往台湾的各种援助人员有五十多,英国东印度公司有能力派遣更多,派来一百人甚至三百人,但至少有一点英国人却做不到,那就是荷兰人除了派来各种顾问,还自带翻译。

这就是底蕴的问题了,在广州找哪国翻译最容易?答案是葡萄牙!虽然葡萄牙是一个小国,可是无论哪国商船到达广东,他们招募的引水员一定是操着一口熟练或不熟练的葡萄牙语。原因就是葡萄牙人在澳门深耕了一百多年,澳门懂得葡萄牙语的人多了去了,甚至还有一个葡萄牙和当地人的混血族群,土生葡人!

荷兰人同样如此,虽然他们已经丢失了台湾这个殖民地,可一百多年来他们并没有离开东方,并没有跟中国人脱离接触,在荷兰控制的爪哇殖民地上,生活着大量南洋华人,有些华人甚至比荷兰人去哪里更早。而且早期荷兰人为了解决殖民地劳动力和技术问题,大量雇佣华人,华人是当地最大的外来移民,虽然出现过荷兰人屠杀华人的劣迹,可华人数量依然很多。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荷兰人在南洋很容易就能找到大量懂荷兰语的华人作为翻译,而这一点在印度殖民的英国人无法提供,马嘎尔尼使团甚至还要去意大利招募翻译呢。

目前在各种荷兰技术人才的帮助下,周琅已经建立起了基本的军事工业。

荷兰人带来了欧洲最先进的火枪制造技术,荷兰顾问向周琅雇佣的本地铁匠提供了制造技艺,这些技艺并没有脱出中国铁匠的技术水平,因此步枪很快就生产出来;铸造火炮的技术,中国工匠掌握起来,比生产精细的步枪更容易;只有欧式战列舰还没有建造出来,因为之前周琅为了尽快形成力量,要求新建成的造船厂全力建造老闸船,现在已经打造出了三十艘老闸船,并且留出了两艘三级战列舰的材料,两艘三级战列舰已经开始施工,但是这种军舰制造出来得一年时间,所以才会为了不让他们长久占用船台,最后生产这两艘战列舰。

荷兰人提供的技术,跟英国人有所不同,比如制造步枪的技术,荷兰人采用的是法国技术,铸造火炮使用的是铜而不是英国人常用的铁。使用法国技术,工序比英国技术更复杂,造价有所提高,但通过各种渠道周琅了解到,原来这个时代,在武器上名声最好的,并不是工业化程度更高的英国制造,反倒是法国武器久负盛名,是欧洲公认的最精良的武器;用铜铸炮,虽然一次投入大,可是铜炮比铁炮更加耐用,一门铜炮可以发射一千发炮弹,而一门铁炮只能发射六百门。使用期限完结后还可以回炉重铸,因此长久使用的话,成本其实并不高。英国人之所以选择用铁铸炮,主要原因是英国拥有优质铁矿,却缺乏优质铜矿。

所以周琅采纳了荷兰人的技术方案,选择了用铜铸造大炮,也选择了法国步枪方案。现在亨利皮特提出的用东印度公司的援助取代荷兰人的援助,从而断绝跟荷兰人的商业合作,这周琅无法接受。

不过亨利皮特提出的,要求周琅为中国(东印度)公司争取到台湾统治者的特许权,这一点周琅表示一定努力。

俩人谈到这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可亨利皮特还没有谈完,他最后提出了一个方案,结果一下子让周琅紧张起来,睡意全无,因为周琅感觉到了威胁!

亨利皮特说:“我认为目前公司在中国地区的发展,有必要设置一个管理委员会。”

这是一个挑战,之前周琅作为公司在中国地区的负责人,那是说一不二的。现在却要设置一个委员会,类似于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委员会,这意味着周琅的行为将会受到制约,至少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因此周琅马上拒绝:“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公司目前的架构是中国和印度独立运作,你和我分别作为中国和印度的负责人,完全没有必要设立一个新的机构。”

亨利皮特摇了摇头:“我认为印度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拓展的业务,所以我本人也希望能到中国来工作,并且作为管理委员会的一员。”

亨利皮特竟然要亲自到中国来,这让周琅感到非常麻烦,因为亨利皮特是英国首相的弟弟,他的身份注定他到了中国,英国对中国的注意力都会提高,阴谋者永远不习惯在聚光灯下活动,一旦亨利皮特开始在中国活动,周琅的一切行为,都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放大,然后受到英国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关注。

像杀了科林那样,杀了亨利皮特,那影响太大,周琅冒不起这个险。

可如何拒绝亨利皮特呢?

不等周琅想出拒绝的理由,亨利皮特反而主动进攻了。

亨利皮特十分严肃的说道:“周,我希望您能支持我的这个建议。公司在中国的拓展让我们十分欣喜,所以我们认为需要投入更多的力量。我建议这个委员会由三人组成,我将亲自加入其中,您有权力加入或者派遣一名代表加入。另外作为大股东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也将会派遣一名代表。”

“英国东印度公司?”

周琅更加顾虑重重,最担心的对手来了。

亨利皮特点头道:“事实上我已经得到了不列颠公司的授权,但我不想在董事会上提出来,我想先征求您的意见,表示对您的尊重。您会同意这个合理的建议的,对吗?”

周琅没有任何犹豫,马上笑道:“当然!”

他确实在董事会上扩大了股权,可英国人手里的股权更多,尤其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份,比周琅能控制的要多,东印度公司给了亨利皮特授权,那么在法律程序上,周琅已经没有决定权了,除非要跟他们撕破脸,不玩西方那套商业模式,否则他必须接受。

至于东印度公司,目前在约翰肖的领导下保持守势,周琅认为不应该挑衅他们,以免刺激东印度公司将在印度的力量过多的投放到中国来,那样比他们在董事会跟周琅周旋,要麻烦的多。

至于说亨利皮特打算常驻中国,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就看怎么引导了!

既然不想刺激对方,那么干脆采取更大的力度来麻痹对方,电光火石之间,周琅就做了一个决定,他向亨利皮特提出了一个建议。

他希望能够跟东印度公司结盟!

第九十三节 两家公司结盟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周琅已经了解到东印度公司给亨利皮特的授权,授权只限于代表东印度公司在中国公司董事会行使权力,并不包括代表东印度公司跟中国公司谈判。

可是既然亨利皮特能够拿到东印度公司的授权,说明在康华利走后,他在东印度公司内部的影响力已经大大提升,他没有权力代表东印度公司跟别的势力谈判,但他的态度一定能对印度总督和管理委员会产生巨大的影响,他的判断很有可能左右东印度公司的判断。

所以周琅提出,中国公司跟不列颠公司结盟,结盟的方式是,中国公司全力支持不列颠公司在中国进行商业开拓,不列颠公司则给中国公司在印度的开拓提供便利,双方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都给予对方一定的关税优惠。

诚然以目前双方的实力对比,中国公司还没有资格跟不列颠公司进行对等的谈判,因为中国公司目前控制的地区,不过是一个凤山县,人口五十多万,可不列颠公司在印度的领土上却有高达三千万人口,还间接控制了大半个印度。

可中国公司拥有一个美妙的前景,周琅给他们画出了一张大饼,同时英国人在中国的商业拓展又极不顺利,连马嘎尔尼都拍出来了,却无法从乾隆手里求得一份优惠的商业条约,周琅虽然目前只控制了一小块地方,但之后会继续扩张。

至少目前亨利皮特对中国公司的前景十分看好,他的态度又对东印度公司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如果能够让东印度公司也产生出如此判断,那么结盟是可行的。

周琅能从中得到的好处就是,大大方便在印度的贸易,到时候中国出产的商品可以去印度市场倾销,当然普通的棉布之类的商品是没有市场的,但作为优势的茶叶、丝绸和瓷器等产品,依然拥有全球独一无二的竞争力。印度如此庞大的市场,哪怕只有一小部分人拥有购买力,也足以将目前的出口扩大数倍了。

亨利皮特对周琅的建议感到很惊讶,但同时他充满了期待,他认为十分可行。除了对中国公司前景的信心之外,他主要是清楚东印度公司对贸易的支持态度,别说中国公司了,东印度公司欢迎所有的商人去印度贸易,贸易量越大,则他们的税收收入越高,至于关税保护,目前还没有出台,那是1810年代的事情了,那时候英国的工业化基本完成,工业品急需一个庞大的市场,才会出台大量的保护措施。

唯一的障碍是,要给与中国公司优惠,这一定会引起荷兰等国的反对,但这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如果荷兰人愿意向英国开放殖民地市场,英国东印度公司也不拒绝给与荷兰人同等的优惠。

想到这里,亨利皮特接受了周琅的建议,表示自己会给东印度公司总督和委员会写信。

成不成功,这是一年以后的事情,对于周琅来说,那时候的自己就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好处显而易见,现在的东印度公司正出于收缩阶段,努力消化迈索尔战争的胜利果实,同时欧洲爆发的反法战争让英国本土基本上不可能给予东印度公司新的支持,估计在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前,英国东印度公司都不会在中国采取大规模行动,除非有人招惹了他们。

周琅不但不去招惹他们,反而会帮助东印度公司开拓利益,那么很容易就会让东印度公司将中国公司当成他们开拓利益的伙伴,越是依赖中国公司,越是不会向中国投入资源。周琅也就越从容的扩张力量,等到拿破仑战争结束,那都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要是那时候周琅还没有建立起足以抵挡东印度公司渗透的力量,那他也就不用费力扭转大势,不用费力在这个苟且的时代做英雄了,因为他肯定不会成功。

跟亨利皮特将所有问题都解决之后,俩人再次召开董事会,从程序上通过了这些决议。

组成了一个管理委员会,由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和周琅的代表,以及亨利皮特本人组成了一个三人委员会,并且都同意任命亨利皮特为委员会主席。

委员会总部目前就设立在东港,公司的一切重大行动,都需要经过委员会的通过,同时公司全部账目都必须在委员会监督之下。

周琅的权力受到了限制,但他依然拥有广泛的自主权,而且在大方向上,他有信心说服亨利皮特支持自己,如果对方不支持,有必要的情况下,周琅不介意自行其是,就好像当年科林可以不顾周琅的反对动用军队一样,现在形势逆转了。

董事会上也通过了周琅提出的,今年之内,在中国沿海地区开辟一处新的商业基地,并尽量打开中国内陆市场,至于怎么做,周琅并没有说,可他们对周琅充满了信心,也不怪他们的盲目信任,除了那笔来路不明的资金之外,周琅目前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像是一个传奇。

攻占一处沿海岛屿,军事力量上不是问题,不过缺乏一个契机。

周琅在等待这样一个契机,而且他判断这个契机很快就会到来。

陈周全占领了台湾,清廷不可能不管不顾,而朱濆堵在澎湖这个台湾的门户,必定会成为满清水师优先打击的对象。

一旦满清调集水师主力围攻澎湖,沿海防御必定空虚,就是最好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一旦清军水师跟朱濆在澎湖消耗过大,周琅占据了金门之后,清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能力收复,足够周琅在金门站稳脚跟。

周琅的判断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很快就被验证。

清廷拔擢福健铜山参将李长庚为澎湖协副将,责令其刻期收复澎湖。李长庚此人乃是一员悍将,应该算是本时代清军水师中为数不多的能打、敢打的将领。他曾做到了福建海坛镇总兵,但临海有海盗出没,结果一番官府内部运作之下,海盗被指是从他的辖区出没的,结果被褫职。

李长庚愤怒兴兵,变卖家产,招募乡勇,硬是靠自己的力量将这伙海盗擒获,接着又被启用,补了海坛游击,后来又升迁为铜山参将。任上多次主动出击从越南来的海盗集团。

可以说,他的官位就是靠着打击海盗得来的。

这样一员悍将,对朱濆的威胁还是很大的。

周琅不知道的是,历史上,李长庚堪称朱濆这个海盗王的命定对手,最后李长庚跟朱濆以及另一个海盗王蔡牵,在台湾附近的海面上激战,李长庚和蔡牵双双战死,朱濆也没躲过后续的追击,三人等于是一起魂归大海的。

这样的命定对手提前找上了朱濆,结果朱濆依然遇到了麻烦,在李长庚的猛攻之下,很快就派人来向周琅告急!

尽管上次朱濆向周琅表示了诚意,可周琅依然决定不救,这不是个人感情的问题,而是冰冷的利益算计!

按照周琅的心思,他宁愿澎湖被清军攻下呢,那样的话,台湾北部的陈周全就不会再有南下征讨周琅的心思,而该考虑如何应对源源不断的清军绞杀了。

相比陈周全,周琅拥有强大的舰队,以及强大防护的港口炮台体系,他更不怕清军的海上攻击,更能挡住清军登陆,另外只要陈周全在,清军的打击对象就不可能是周琅,毕竟陈周全现在可是自称皇帝,天无二日,乾隆如果能接受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他就不是乾隆。

所以在周琅看来,反倒是清军水师占领澎湖,对台湾产生巨大的威胁,而周琅则占据金门,伺机开拓福建商路,这样一个三方互相威胁的局面,对自己最为有利。

因此周琅不会去救朱濆,但是对朱濆的求援使者却不能这么说,如果朱濆看到李长庚势大,选择放弃澎湖,那么对周琅来说也不是好事,能让朱濆多消耗一些满清水师的力量,对周琅是最为有利的。

所以周琅告诉使者说,请朱大出海放心,自己的舰队不久就会起航,还煞有介事的命令舰队准备出击,让使者看到自己确实在准备出击的物资后,才送使者离开。

相信得知自己会有援助的朱濆,更容易选择坚守,毕竟澎湖对朱濆这种海上势力来说,非常有价值。但如果没有太大的把握,海盗容易犯游击习气,没有坚守的绝对信念。

周琅的第一艘船是在使者离开三天后出航的,目的当然不是去救援,而是去探路。

通往福建的海路,早就在哈拉尔的亲自测量下,绘制出了最详细的海图。因此去福建并不是畏途,一艘老闸船迎着风势快速奔赴金门,将一路上的情况都记录下来,发现哪里的防御果然松懈后才返航,返航也没有直接回到打鼓港,而是大胆的去澎湖绕了一圈,确认了朱濆和李长庚果然战的两败俱伤后,才快速返回打鼓港。

周琅这才命令舰队全速出击,直扑金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九十四节 回到郑芝龙时代

周琅现在一共有六艘欧式武装商船,还有三十艘老闸船,虽说舰队规模相比这个时代的海盗来说略显寒碜,朱濆这样的打海盗,动辄上百艘船,但周琅舰队的火力别说这些海盗,就是满清水师都比不上,每艘船平均二十门火炮,总计七百多门舰炮,完全可以碾压满清任何一座炮台了。

为了不错失福建水师主力出击澎湖这难得的战机,周琅派出了所有军舰,力求毕其功于一役,他也确信如此强大的火力,足以占领金门,甚至厦门。

舰队司令是哈拉尔,周琅大胆任命了这个瑞典人为司令,主要还是看重对方的经验,也只有他才有大舰队作战的经验,而其他船长都不具备这个经验,甚至几乎所有的船长,都没有绘制欧洲海图的能力,完全是凭借经验和中国传统的航海学在航海。

由于舰队规模膨胀过快,造成大量船长都是赶鸭子上架,经验最丰富的,反而是那三个海盗头子。其他的船长,则是出自谢清高的船上。谢清高的幸运号已经往返过印度,南洋一带,第二次出行的时候,周琅就招募了大量的读书人跟随谢清高学习航海。

谢清高拥有丰富的航海经验,但其实他的航海学知识,也是这两年学习的。他在印度的时候,雇佣了一个贫穷的苏格兰绘图师学徒,然后结合对方的制图能力和自己的航海经验,就开始在大海上闯荡,然后过程中他跟对方学会了许多知识,虽然谢清高没学会制图,但看懂海图的能力是有了。

谢清高带着从凤山县各地招募来的读过书的年轻人做学徒,从台湾到南洋,从南洋到印度,往返一年时间,算是培养出了几十个能看懂海图的人才,但要说他们的能力有多强,就真的差强人意了。

这些人回来后,继续在谢清高和哈拉尔的船上实习,直到老闸船打造好后,才一个接一个的被赶鸭子一样赶上了船当船长,手下则是招募的渔民和普通人,还打散了邱通三位海盗的手下充当船上的基层军官,这样才能勉强开动老闸船。

舰队打造完成之后,倒是让哈拉尔带着进行过多次演习,看着也有模有样,但真正的战斗力如何,恐怕还得经过检验才行,这也是为什么周琅会孤注一掷把所有军舰都派出去,如果这些人都成熟了,只需要十艘就足以拿下金门了。

舰队都去了金门,周琅依然留了三艘小帆船,双桅、吃水浅的荷兰帆船,这是荷兰人生产的样品,荷兰人试图让周琅接受打造荷兰式军舰,但周琅觉得荷兰人船吃水浅,速度快,可是船体薄,火力弱,适合做武装商船而不适合做军舰,更倾向于英国军舰,所以只打造了三艘作为侦察船后,就停止了打造。

这三艘船现在轮流往返于澎湖和打鼓港之间,相比金门的情况,周琅更关心澎湖战况,只要清军跟朱濆依然在澎湖死战,那么偷袭金门的计划,就不会受到干扰。

周琅发现李长庚作风顽强,但进攻却十分保守,并没有直接攻击朱濆的老巢,没有攻击澎湖本岛的妈公港,而是先从外围打起,一座岛屿一座岛屿进攻,一座炮台一座炮台进攻,几乎攻占了澎湖外围所有的要地。

周琅不由有些担忧起朱濆来了,显然他的对手是一个经验很丰富的强敌,澎湖本岛位于列岛中央,外围据点的丢失,意味着朱濆几乎陷入被包围的窘境了。

周琅即担心朱濆的安危,也担心金门之战的结果。如果朱濆顶不住李长庚的压力,自己的舰队进攻金门又受到挫折的话,这次偷袭计划基本上就破产了。朱濆此人如果战死,周琅也觉得很可惜,毕竟对方是目前中国沿海最大的反清力量之一,就此灭亡实在是可惜。

而且朱濆的作风跟普通海盗有所区别,他虽然也做海盗的买卖,但更多的是冲着海贸去的,他更像是郑芝龙,而不是张保仔,一旦给予纠正,他很容易就能转化为海商集团,是难得的海洋贸易力量,死了着实可惜。

一个月后,李长庚已经开始进攻澎湖本岛,朱濆岌岌可危。

这时候金门的消息终于传回来了,顺利攻占金门和厦门两座岛屿。

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周琅马上传令留二十艘老闸船防卫金、夏,一直到舰上随行的技术人员完善两岛的炮台防御。十六艘主力舰立刻返航,赶赴澎湖,但并不是去解救澎湖,而是去解救朱濆。

周琅的作战目的是,利用自己船坚炮利的优势,压制李长庚控制的炮台,然后冲破李长庚舰队的封锁,进入澎湖港内,但并不是帮助朱濆坚守,而是接应朱濆撤退。在外有李长庚围困之危,内有周琅舰队接应的情况下,朱濆这个海盗不可能有什么死守汛地的念头的。

下完这些命令之后,周琅才有心思思考一下眼前的局面。

根据金夏之战的状况回报,两岛清军的防守极为松懈,炮台根本就没有起到作用,大半大炮年久失修,竟然有超过六十年的老炮。这种海防,根本就挡不住正规舰队的攻击。

这个消息让周琅很欣喜,打下金门是基本要求,打下厦门则是最优选择,这样就可以用这两座岛屿控制漳、泉地区的出海通道,可以利用九龙江和晋江两条通往福建内陆的河道,一旦打通贸易,将会得到巨大的商业利益。

同时打下金门和厦门,也让周琅赫然发现,似乎此时的海洋格局,又回复到了明末郑芝龙时代的局面,清朝跟当时的大明朝一样,控制着大陆,而台湾却在荷兰人和郑芝龙这样的海洋力量手里掌控着。

相同的局面,基本相同的统治哲学,如果满清政府跟大明政府做出了一样的应对措施,周琅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于是他认为,明朝郑芝龙时代的局面,很有必要研究一番。

请了几个熟悉历史和地方志的老学究请教一番之后,周琅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清廷会不会诏安我?”

第九十五节 杀人放火受诏安(1)

周琅反复推演,他越是推演,越是觉得,清廷恐怕真的会选择诏安自己。

这让他很尴尬,接不接受清廷诏安不是个问题,他是不可能跟这个政权妥协的,因为他的最终目的是取满清而代之,但短期内跟对方虚与委蛇是能够接受的。

但如果对方提出的是,当年对待台湾延平郡王势力的要求,比如要求剃发,要求解散軍队,这是完全无法接受的,尤其是后者,前者只是让人恶心,后者却是要命的。

另外周琅对杀人放火受诏安这种帝王手段极其反感,因为他违背了公平原则,他认为这是中国古代统治学中最势利,也最赤果的手段,完全没有一丝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

只是因为一个人或者一个势力足够强大,就可以不去过问他做过什么,就可以给予他高官厚禄,这个政府难道是强权者分赃的舞台吗,只要证明自己有实力,就可以登上去,大家一起喝民血?

周琅甚至认为正是这种只计算利益,而不顾是非的功利主义,葬送了中国民族的原则,让中国人越来越没有刚性,越来越市侩。

可这种办法确实奏效,用来统治中国百姓事倍功半,历史上乾隆嘉庆朝这一波海盗势力的狂潮,最后就是以张保仔等海盗势力接受官府诏安,然后转而镇压其他海盗,最后才平复的。

官府的那些文官只动用了一些他们的政治手段,就轻松收复了海盗集团,这也让他们觉得武力无用,并没有吸取海盗祸乱沿海的教训,继续让海防废弛下去,等英国这个不受诏安的势力闯了进来时,满清上下才发现,他们的海防完全就是一个筛子,到处是漏洞,英国海军可以从广州一路打到天津,遇不到任何阻碍。

周琅越想越深入,如果“聪明”的满清文官要诏安自己,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可以跟对方短暂合作呢?

他心中不久就有了几个自己的方案。

不久澎湖之战也分出了结果,一切都按照周琅导演的来了,朱濆果然没有跟李长庚玩命的想法,当周琅的舰队闯入妈公港的时候,一开始他欣喜若狂,以为周琅真的来救援他了,结果哈拉尔告诉他,不是来救援他的,而是来接应他撤退的,告诉他自己的舰队没有力量跟李长庚在澎湖僵持,只有突围的能力。

这时候朱濆果断的选择了放弃了澎湖。

放弃他心里也很难受,他这些年的积蓄基本上都砸在了澎湖,他修建了大量的炮台,他的造船厂,他的舰队都搬到了这里,可却要拱手让出去,他怎能不难受。

但他也不想留给李长庚,临走时候,让人一把火把造船厂和其他能烧的都烧了,妈公港冒起了滚滚浓烟,朱濆一去不回头的登上了突围的战船。

在哈拉尔舰队的掩护下,朱濆有惊无险的从澎湖全身而退,不但他所有幸存的手下都逃了出来,连家属都接了出来,洋洋洒洒五万余人一起来到了打鼓港,直到这时候,朱濆手下依然拥有八十艘舰船,海盗有三万人,但毕竟是海盗,无牵无挂,家属反倒只有两万。

周琅客气的会见了朱濆,提出可以继续帮朱濆造船,帮他铸造大炮,支持他东山再起。

尽管知道在救援的问题上,周琅摆了自己一道,但海上这种事他见的多了,周琅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所以朱濆不但不怪周琅,反而有些感激。至少他认为,如果是陈周全的话,恐怕会趁机吞并他的手下,而不是帮助他。

失去了基地的朱濆,此时寄人篱下也没有什么选择,其实这时候周琅就是提出要他投诚,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拜倒在周琅门下,毕竟他的世界观更认同周琅,而不是陈周全那些天地会。

其实朱濆不知道的是,兼并他对周琅也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一旦兼并了朱濆,周琅的海军力量将成倍的扩张,朱濆手下那一批航海经验丰富的老海盗,对周琅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但他没有,因为他觉得朱濆的利用价值不至于此。

况且解救出朱濆之后,他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朱濆家族世代海商,不但拥有海洋贸易的丰富经验,也拥有极强的航海能力,其中最珍贵的就是他的造船厂。

现在造船厂虽然没了,但人都带出来了,只要有一个栖身之所,这些人很容易再次形成强大的生产能力,而这些周琅可以提供。

所以朱濆手下几代人经营起来的熟练造船工匠全都加入了周琅的造船厂,他手下数以百计的铸炮工匠,也都成了周琅手下的工匠。

周琅虽然没有吞并朱濆的舰队,却基本上吞并了朱濆舰队的全部后勤力量。

这让周琅造船厂的技术工人瞬间翻了两倍,人数达到了一千人,铸造大炮的工匠,也大大满足了需要,在荷兰人提供的技术支持下,铸造欧洲主流大炮已经不是问题。

至于留下朱濆舰队的目的,是周琅希望朱濆能够帮自己开拓日本贸易。他太需要海贸人才了,做海贸可不单单是开船去送货,而是有一套专业知识支撑的。

在朱濆的海船上,有成熟的管理模式,每艘船上有一位财副掌管货物钱财,有一位总管(亦称总捍)分理事件,掌管勤杂人员,有一位总铺(亦称总哺、总管、总官)掌管厨房火食。同时他还出租船位,附搭客商,这些客商租舱位置货随船出海。

周琅经过这两年来的招募,也不过招来了三个合格的帐房,完全做不到每艘船都配一个的程度,只能每一个航向的舰队安排一个帐房管理货物和账目,在这一点上,周琅跟数代积累的朱濆集团差距很大。

所以他需要朱濆继续做海贸,繁荣凤山县的贸易和经济。

于是周琅向穷途末路的朱濆提出了一个诱人的建议,由朱濆前往日本贸易,周琅给予朱濆授权,提供所有的官方支持。

朱濆不但可以在周琅管辖的港口自由出入,采购还出售各种货物,在港口修造船,雇佣人手,要为他提供全套的官方文件支持,让他拥有官方身份,用以解决跟日本幕府的各种纠纷。

随着东港跟广州贸易的日渐繁荣,朱濆在东港可以采购到的货物变得门类齐全,最关键的是,很安全,这对朱濆拥有极大的吸引力。

他考虑了一天之后,就答应了周琅的要求,当然他按照行规表示可以给周琅三分之一的利润抽成。

收编朱濆势力是一个很好的开头,周琅甚至认为这可以作为一个范例,以后对待海盗势力都可以这么操作。

鼓励为祸一方的海盗转变为造福贸易的海商,至于他能不能从中抽成,反倒不重要了,他又不是真的跟伊丽莎白那个小娘子一样缺钱。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金夏两岛传来的消息十分乐观。

派去的荷兰籍技术工人,已经完善了两岛的炮台,在清军炮台的基础上进行加固,安装上自造的要塞重炮,这个工程量并不大。

舰队还传来一个好消息,招募了大量的沿海渔民,这是凤山县无法提供的。

至于原因,还是由于天灾。

去年福建漳泉等地连日暴雨,米价腾贵,饥民流离失所,加上闽浙总督伍拉纳等官员贪腐,饥民被迫下海为盗者数量激增。当地官府奏报称“闽省近来洋盗充斥,兼漳泉被水后,失业贫民,不无出洋为匪”。

周琅舰队到达之后,大量招募水兵,当地穷困渔民踊跃加入,吃不饱饭的饥民,才不管是不是造反呢。

但是也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突然传来,赵文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周琅脑子不由得一懵,赵文可是自己派去坐镇金夏的大将,全权负责金夏防务,此人却突然失踪了,消息称,有人见到赵文雇佣一艘渔船出海,然后不知所踪。

这是叛逃了,还是出现了意外?

周琅完全摸不清情况,但他认为这很严重,因为此时金夏等于群龙无首,若是李长庚此时反攻,后果很严重。

周琅当机立断,不管赵文出了什么事,他必须亲自赶往金夏坐镇。

一路上周琅满脑子都是赵文。

这是最早跟随自己的亲信,但回想起来,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完全不够,赵文身上仿佛一直披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事实上周琅是很器重赵文的,赵文不愿意告诉周琅他的籍贯所在,不管以说他的家人情况,这些周琅都抱着保护隐私的观念并没有重视,现在出事了才发现,他对此人竟然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这人是谢清高从南洋招募来的,口音是潮汕地区口音,料想是潮汕地区的人,至于其他完全不知。

此人的能力周琅是极为认可的,赵文带领手下的能力出众,为人低调谦和,从不居功自傲,也不巴结逢迎,一直都是默默做事,最关键的是他还识字,能够处理文件往来。

另外赵文也没有其他军官身上那些缺点,他不像魏连理那么喜好享乐,也不像马大雷那样喜欢喝酒,不像陈小手那般畏怯,不像洪九指那么武断。

因此周琅一直将赵文当作心腹大将来培养,一直让他坐镇一方,自己在打鼓港的时候,让赵文坐镇左营,占领凤山县后,让他驻防县城,赵文一直拥有最丰富的单独领兵经验,所以这次分驻金夏,周琅第一个选择了赵文。

可没想到赵文出事了!

第九十六节 杀人放火受诏安(2)

到了金门之后,一切无恙。

由于将海岛防御的重心放在要塞上,所以周琅将陈逆直之前也派到了这里。

这起了很大的作用,赵文失踪之后,陈逆直作为周琅亲信和地位最高的军官,勉强接过了管理权限,不久清军就发动了一次反攻,但被炮台和舰队联手挫败。之后对方再没有发起过攻击,一直平静到周琅赶到。

但得知这些情况的周琅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因为他确认了一件事,赵文确实叛逃了。

陈逆直从赵文的房间中找到了一封信,是留给周琅的信。

赵文在心中表明他的志向并不在造反,很客气的表示,他跟周琅道不同不相为谋,并且感谢了周琅的提拔和重用,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只能死后结草衔环了。

这是一个不看好自己前景的离职员工,还是一个心无大志小富即安的庸人,周琅分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手下中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是无法跟自己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走到底的。

他突然意思到,他的手下似乎没有一个值得放心的。

这是他目前的一个窘境,因为是在和平的时代逆势而行,所以他无法取得主**英的支持,愿意跟随他的往往都是社会的边缘人。

不提洪九指、马大雷这些文盲,少数几个识字的干将,其实身份也很卑微。魏连理出身青楼,母亲是青楼女子,活脱脱一韦小宝;出身最好的算是陈逆直,大户人家出身,但却是一个不被嫡子认可的妾生子,属于被豪门恩怨排挤的人。

加上那些天地会的手下,所有人竟然都是被社会排挤的边缘人,而这样的人,在绝境的时候,可以做到抱团取暖,在顺境的时候,反而容易分道扬镳,这是一群可以共患难而很难共富贵的人。

经过赵文叛逃的警醒,周琅发现,目前至少魏连理已经有了背离的苗头,他在广州天高皇帝远,所作所为欺上瞒下,利用自己提供的资金空手套白狼,这些周琅都清楚,但他默许了,因为他无法控制对方,而且对方的所作所为跟自己的利益一致,可这绝不是一个团队应有的状态,那就是共同目标。

他突然明白古人说的,名不正则言不顺的道理来,高筑墙缓称王固然能让敌人的注意力不会聚焦在你身上,可同样让志同道合的力量不会投靠你,因为你连大旗都不敢打出来,谁会知道你的目标呢。

况且现在占领了金夏两岛,恐怕周琅的威胁已经超过陈周全,而成了清廷的心腹大患,再想韬光养晦已经很难了。

是时候打出大旗,给志趣相投的势力提供一个方向了。

反清复明陈周全已经做了,周琅在提出这个口号没有意义,而且格局太小。

他必须提出一个能让知识精英,至少是一小部分,或者极少数与普通知识精英的群体能够接受的口号。

思来想去,周琅发觉,还是民国时期反清的口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更容易被人接受。

但能被多少人接受,心里真的没底。因为一百多年过去了,还有多少读书人心里存在着华夷大防的思想,连辫子都留了,以夷变夏的恐惧已经不复存在,恐怕还抱有民族观念的读书人,反而是另类。这毕竟没有经过清末民族觉醒的过程,这个口号恐怕起不到多大的激励作用。

但口号还是要喊,因为他是一个旗帜,至少公开表明了周琅的态度。

想到这里,周琅心里已经有了一套方案,他还得让朱濆帮一个小忙。

在之前他得先稳定金夏的军心。

他一个个接见主要将领。

陈逆直不用提了,这个稍有些胆怯的地主庶子,现在已经成长起来,虽然还没有养成将大炮推进到敌人下巴前开炮的悍勇,可已经能够对战场上的惨状熟视无睹了,軍队确实是一个重新塑造人的大学。

周琅还接见一个个海军军官,尤其是那些船长,他每一个都要见见。

除了三个海盗头子,其他船长大多都是后来招募的难民,也只有这些难民中,才有读书人愿意当兵。

可是这些当兵的难民子弟,大多数都出身地主家庭,在陈周全反攻倒算下被迫背井离乡,逃到凤山县。

这样的人,心中对同样带有天地会身份的周琅,有多少认可呢?

他需要给这些人心中注入一股火焰,他和蔼的跟每一个船长沟通,谈他们的家世遭遇,对他们的遭遇报以同情,同时默默记住了其中那些有家眷留在凤山县的船长,此时不是看重才能的时候,忠诚恐怕更重要,这些船长叛逃的可能性更低。对那些在天地会起义中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船长,周琅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按照他们的档案,悄悄重新调整军官阶层。凡是船长孑然一身的,他的副手一定要是有家室的。

结果就在金夏,周琅临时就对留守的二十艘舰船进行了人事调整,尽最大可能降低出现叛逃的风险。

接着周琅决定在金夏留守很长一段时间。

他要处理的事务,已经很少有具体事务了。

早在打下东港之后,周琅的事务发展,已经让他很难有时间处理具体事务。

荷兰人来到东港之后,周琅天天跟荷兰顾问进行沟通,沟通的却不是具体的港口管理,而是制定各种规则。

他并没有完全照搬荷兰人的港口管理经验和方法,而是根据现代管理思想,进行了一些本地化的重新创制。

有人说现代国家的竞争,就是制度创制能力的竞争,周琅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却拥有丰富的创立现代工公司的经验,他知道完全照搬西方标准管理的公司,往往是官僚文化浓厚的大公司,每一个公司都应该按照自己的条件制定管理方法,西方的管理经验值得学习,但应该学习的是他们的管理思想,而不是照搬各种管理条文。

所以他不赞同荷兰人提出的直接就按照商品种类进行征税,也不接受按照交易量征税的原则。

因为他从广州哪里发现了太多的弊端,广州的税制不可谓不复杂,管理不可谓不精密,但依然有大量的空子可以钻。根据英国商船的经验,商船进港之后,海关丈量人员先是从船头量到船尾,一经贿赂,马上就改为从前桅量到后桅。丈量后,要缴船钞,先是开价2000银两,经讨价还价并送上320银两红包后,结果以500银两了事。欧洲商人公认,在广州基本上没有钱办不成的事。

周琅不相信自己招募的职员会被广州海关那些人拥有更高的道德水平,所以他必须从源头上尽可能的杜绝漏洞。

按照交易种类和交易数量征税,负责采集这些数据的人就变相的拥有了很大的权力,决定了征税的数额和比例。

周琅极其缺乏人才,他不能接受好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因为贪腐被自己处决,尽管处决贪腐人员让人大快人心,可从根本上来讲,这是一种严重的资源浪费。

所以惩治贪腐,不是杀多少人的事情,而是要从源头上杜绝贪腐存在的基础,也是对人才的保护,毕竟人心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因此周琅首先坚持采取固定水模式,每艘船无论大小统一缴纳三百两固定税;然后对于港口上的商铺,则按照商铺的门脸长度进行征税。这些都是死的,无法做手脚的,一条街丈量一番,长度就有了,如果所有商铺门脸长度加起来没有街面长,那可定是丈量人员徇私舞弊了,很容易纠察。

当然交易税、印花税等税种周琅也是要考虑的,但得建立在培养出一批敬业的公务人员和建立一套有效的监督机制之后,他才能逐步实行,目前贸然推出,只会造成巨大的漏洞,然后变成海关职员自杀的火坑。

目前这一套简单可行的固定水制度,已经开始实行,税率虽然很轻,但胜在征税效率,所有水手都有效的进入了海关账上,而不是被各个层级侵吞。因为都是固定税,所以收入在账目上都是可以预知的,简单易行。

即便这样,周琅依然建立起了监督机制,定期派第三方监督人员抽查账目,与其说是在杜绝腐敗,不如说是在锻炼检查人员。

这一套机制在东港已经运转良好,周琅现在需要的是,将这套机制搬到厦门来。

相比东港,厦门的潜力无疑要大的多,只要能打开通往武夷山产茶地的商道,这两座海岛就是金银岛。

于是周琅很快就从东港抽调人手,在厦门搭建了通商渠道,还攻占了鼓浪屿加强对出海航道的控制,让出入渔民必经此地。

由于征兵等关系,跟当地渔民建立起来的联系,已经开始从当地人手里获取物资给养,周琅在港口上公示港口征税规则,表示欢迎商人前来贸易。

他希望神通广大的走私商,能够用他们的办法打开通往武夷山的商路,那样就免去了周琅很多麻烦,如果商人们做不到,周琅就必须得动用軍队跟清军在多山的福建陆地争夺了。

一个多月之后,周琅等来的不是踊跃而来的走私商,而是闽浙总督的使者,对方果然来诏安了,只是周琅没想到这么快!

见过使者之后,周琅才清楚,原来诏安自己的,竟然是在广州打过交道的长麟。

第九十七节 杀人放火受诏安(3)

因为乌拉那贪腐案发,乾隆调长麟署理闽浙总督,并负责清查乌拉那贪腐案。

没长麟想到刚到任上,金门、厦门两岛就丢失了,一番查探才发现,竟然就是兵围广州的海上巨寇周琅,长麟一边暗叹倒霉的同时也回想起这个周琅是讲理的,所以在确定闽浙水师收复不了金夏,也确实在广州领教过周琅厉害的长麟,就升起了诏安的念头来。

这个诏安来的比周琅预料中快的多,满清官府打压不下去的力量,肯定会诏安,这毫无疑问,不止满清政府,就是刚烈的明朝,不同样会诏安郑芝龙这样的海盗势力吗。这是传统的统治学,古来如此。

但来的这样快,就是一个意外了。如果不是长麟署理了闽浙总督,不管换任何一个人,恐怕不跟周琅死磕到实在没有办法,都不会想要诏安的。长麟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上次科林带着周琅的士兵杀入了广州城,长麟当时作为两广总督,确实费尽了心力,但就是无法退敌,最后才选择给对方两千万银元破财免灾。

谁承想他都从两广调到了闽浙,却还是无法避开这个海寇,对方竟然追到了福建来。

当年长麟以两广总督的权力,尚且无法阻挡住周琅,现在他位居闽浙总督就更没有信心了,不是说闽浙就比不上两广,而是因为他才刚刚上任不久,跟当地的各种势力还不熟悉,加上他又是来查案的,抓了一大批当地官员,搞的人心惶惶,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调动太多的力量,因此他得到确实消息之后,就知道,面对周琅,是不能用强力的。

好处是,通过在广州的接触,他了解到这个海寇是可以谈判的的,说话算数,给了钱就真的会退兵。

清楚这种情况之后,长麟马上就做出决定,诏安周琅,而且要快。与其被对方打到了福州,被动的选择诏安,还不如主动出击,趁对方刚刚立足,就招安他,也省的丢失几座城池后,自己还要吃干系。

而且长麟确实怕了,如果在让这个海寇动起来,弄个兵围福州,或者兵围宁波的话,他这个闽浙总督怕是得赴了前任的老路。

前任闽浙总督伍拉那已经下狱,还是长麟亲手操作的,但长麟本人并不想这么做。现在大家都知道伍拉那是以贪腐的罪名下狱的,可谁都知道,其实这是权力斗争的结果,如今这天下,当官的哪有不贪的。

这件事的起因可以推到六七年前的乾隆五十三年,当时的福州将军魁伦与闽浙总督伍拉那不合,俩人互相弹劾,伍拉那弹劾魁伦“嘻纵声色”;而魁伦则弹劾伍拉那结党勒贪,造成闽省吏治废弛。

两人的权力斗争因何而起外人不得而知,但起因就是将军和总督相互弹劾,如果仅此也就罢了,按照惯例,俩人最后不过是被皇帝下旨斥责一二,也就结束了。可总督伍拉那时运不济,之后几年任内接连出事。

在传统观念中,福建是一个民情犷悍之地,古来就多盗匪,其实主要还是福建地少人多,人活不下去了只能铤而走险;乌拉那运气不好的是,有盗匪也就罢了,却始终弹压不下去,伍拉那亲自监督属吏捕盗,先后所诛杀百数十人,可依然杀而复起,甚至很多盗匪跑到了台湾去为祸。

台湾林爽文起义之后,清廷在沿海地区进行了十多年的查杀天地会成员,乌拉那做的并不比广东差,但他就是摊上事了。

去年福建沿海地区的水灾,大量难民逃亡,当地读书人请求伍拉那开仓放粮,伍拉那也不予置喙,结果官声很不好。

但把伍拉那推到悬崖边的最大事件,还是陈周全的起义这种大事件,陈周全先是在同安地区,接着跑去台湾起事,历史上没有周琅,伍拉那也因此被下狱。现在台湾的事情闹的这样大,难免会有一两个大员要背黑锅。

压到伍拉那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他应对叛乱的举动让乾隆不满意。乾隆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看着这几年伍拉那剿贼是越剿越多,已经怀疑对方在敷衍了事。而且伍拉那缺乏勇气,台湾叛乱之后,他驻扎泉州观望,坐实了他纵盗的嫌疑,乾隆屡次催促他去台湾镇压,可伍拉那就是裹足不前。

历史上,乾隆已经派人来查问,逼急了伍拉那才跑去台湾,当时台湾的陈周全起义已经被镇压,伍拉那是去找机会推卸责任的,他拉出鹿港巡检朱继功,起义发生之前,恰好朱继功因为家中长辈过世,以丁忧的名义回家奔丧。伍拉那于是将台湾起义的责任推给朱继功,弹劾朱继功“以丧去官,贼起,即携眷内渡,请夺官戍新疆。”

乾隆此时已经对伍拉那完全丧失了新任,下旨斥责:“伍拉纳为总督,台湾贼起,陷城戕官,朕屡旨严饬始行,继功丁忧巡检,转责其携眷内渡,加以远戍。伍拉纳畏葸迁延,乃欲以此自掩,何其不知耻也!”

乾隆认定伍拉那在推诿责任,刚好伍拉那又跟当地驻防八旗将军不和,俩人斗争多年,都想着法子把对方置之死地。

于是福州将军魁伦借机弹劾:“伍拉纳性急,按察使钱受椿等迎合,治狱多未协。漳、泉被水,米值昂,民贫,巡抚浦霖等不为之所,多入海为盗。虎门近在省会,亦有盗舟出没。”

魁伦很聪明,他不弹劾伍拉那贪腐,然而归因于他性急,一个性急的人,是不合适作为总督这样的高级职务的,可在皇帝看来,伍拉那跟手下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这是结党啊,是大忌。

于是乾隆对伍拉那失望透顶,动怒要求彻查,现在不是魁伦跟伍拉那的权力斗争,而是皇帝想弄死伍拉那了。皇帝如果认真查办了,这时代的官员那可能没有污点。这一查就定下伍拉那等官员貪污、纵盗等罪名。而且皇帝还特意派遣信任的长麟来查办,其实从决定查总督这种大员,皇帝心里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伍拉那算是拉到了。

长麟是真的不想把伍拉那置于死地的,首先他跟伍拉那都是觉罗,都是宗亲,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可是长麟来的时候,伍拉那就已经倒了,乾隆任命福州将军兼署巡抚,配合长麟一起查案,自己一个外来的总督,在福州将军兼任巡抚的魁伦面前,完全就说不上话,说是自己主持,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魁伦在做,长麟根本插不上手。

魁伦和伍拉那俩人都是大员,斗争起来牵连一片。不但闽浙总督伍拉那下狱,福建巡抚浦霖甚至下面州县大批官员受到牵连,牵连范围之广,几乎让福建的官僚阶层一时间失去了控制。

这一查才知道,未必是伍拉那就那么不堪,实在是时运不济。各地官仓空虚,不是伍拉那不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实在是仓中无米。其实福建各地官仓亏空的事情,伍拉那自己都查过。

伍拉那自己清查福建诸州县仓库,上报称亏谷六十四万有奇、银三十六万有奇,最后处理的结果是限三年责诸主者偿纳,也就是让管库人员三年内补回。但是魁伦也抓住了把柄,上报说伍拉那上奏的数字不是实数,认为这是伍拉那贪赃枉法,纵容包庇貪官污吏。

长麟一直试图缓和,希望大事化小,试图将责任都推到一些小官头上。于是上奏称,是布政司库吏周经侵库帑八万有奇,造成了整个福建州县的亏空。

可乾隆一心弄死伍拉那等官,反而下旨斥责长麟等人徇隐。

此时长麟才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收拾伍拉那了,也不敢包庇,只能拿出一些真凭实据,最铁的一份就是伍拉那受盐商赇十五万,巡抚浦霖亦受二万。

一般来说,这种贪腐案是可以脱罪的,因为有和珅的天才发明,乾隆晚期的官员犯罪,是可以用银子赎罪的,称之为议罪银。但这次乾隆亲自过问了,定下了伍拉那抄家的处罚。

长麟亲自负责抄家,抄了白银四十万有奇、如意一百多柄,浦霖家,查抄到了窖藏黄金七百两、银二十八万两,田舍值六万有奇。然后俩人被逮入京师,被当即斩首。布政使伊辙布也逮捕入京,死于路上。按察使钱受椿监送还福建,夹二次,重笞四十,然后在官吏面前公开处斩。

由于长麟在查案过程中,一直试图挽回局面,皇帝认为长麟过于宽厚,不利于整顿福建吏治,就让魁伦代替他继续查案,结果魁伦兴大狱,福建诸州县亏帑一万以上皆斩,诛李堂等十人,罢免了大量官吏。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种覆巢之下,竟然也有一些身居肥缺的官员,能够全身而退。比如先后做了后选为福建漳浦东场盐大使,又补授古田县知县的一个叫做张廷琛的小官,竟然在魁伦的彻查之下,没有被抓住任何把柄,这说明此人真的是一个清官,因为盐场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容易搂钱的地方。

而这个张廷琛的小官,他的一个孙子,后来成为满清的擎天巨柱,名叫张之洞!

这个张廷琛不但自己没有被查出问题,反而跟长麟一样,想方设法解救同僚,尽管那都是一群貪官污吏,可在这个时代,张廷琛的举动反倒被认为是积阴德,被大家称颂他后人肯定会发达的,这个发达最后就落到了张之洞头上,而张之洞也是一个清官,这大概就是家风使然了。

历史上,原本长麟会被召回京师,但因为台湾匪患一直没有平息,所以他继续留下来,负责平乱,只是被去掉了查案的权力。

但魁伦在福建的动作太大,导致福建十分混乱,这让长麟无法调动足够的力量,周琅此时又打来了,让长麟除了诏安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强硬镇压非但不可能压的下去,他弄不好也落一个伍拉那的下场。

当然诏安这件事,他不是私下进行,而是写了一封奏折陈述事实,请求皇帝定夺。

长麟上奏称,闽省匪患严重,一味力剿,只能屡剿屡复,不如剿抚并用事半功倍。声称多抚一贼,则官府可以少征一兵,以贼剿贼,才是上册。

至于皇帝会不会答应,在长麟看来其实皇帝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台湾已经整个失陷,伍拉那剿匪不力已经处置,总不能为此接连处置朝廷大员,伍拉那的死已经背走了所有的罪名,该是改弦更张,采取新的方式了。

所以长麟先派人来跟周琅谈谈,看看这个海寇的要求,如果还是钱的问题,那就好办,这次福建兴大狱,很是抄了一大批官员的家,这些罪银如果皇帝肯拿出来,抚贼的银子就有了。

可谈的结果很不顺利,周琅这个海寇这回竟然不要钱,他跟夷人一样,竟然要求贸易!

第九十八节 做郑芝龙还是做郑成功

感谢行在今天、白银机器和小aaaaaaa的打赏,这章加更!

————————————

一口通商是乾隆皇帝亲自定下来的,起因是当时英国东印度公司广州代表洪仁辉因为无法忍受广州官府的各种勒索,竟然强闯海疆要去北京告御状,结果乾隆一怒之下,下令禁止广州之外的其他口岸对外贸易,也就是自那之后,福州、宁波等地的对外贸易才被禁绝。

现在周琅又要求自己获得在福建通商贸易的权力,这长麟是无法答应的,可是表面上无法答应,却未必不能在实际上突破,任何规则都是有漏洞的,对满清的官员来说,那些规则制定出来似乎就是给人钻空子用的。

长麟派遣了一个师爷跟周琅私下表示。只要周琅接受了诏安,朝廷会授予官职,既然是大清的官兵了,上岸采买补给,当然就会有一些方便,至于买多了一些补给之外的物资,也无可厚非不是。

这个建议让周琅怦然心动,但他马上想到了一个人,郑芝龙。

由于他觉得他目前的处境与明末郑芝龙有几分相像,所以这些天四处搜寻一些郑芝龙的记载进行研究。

郑芝龙是一代枭雄,纵横中日两国,消灭了刘香等海上巨盗,独霸了东方海洋,怒怼荷兰人等西方势力,让其不得不按照郑芝龙的规则行事。

可是这样一个枭雄,最后的一个举动,却让周琅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当南明小朝廷倾覆之际,他不但没有想办法维护这个小朝廷,反倒热脸贴上了满清,在满清的招纳下,亲自跑去了北亰城。

结果他去了北京,他儿子郑成功在福建根本不肯投降,将郑芝龙至于了一个十分尴尬和危险的境地,最后凄惨而死。

这种海上枭雄的道德观当然不可能跟南明小朝廷死心塌地,可莽撞的跑去北京,怎么看都是一步昏招,很难想象会出自郑芝龙这种枭雄之手。

随着收集的资料逐渐丰富,周琅也慢慢开始理解郑芝龙的选择了。其实选择满清他并没有错,以他的立场来说,他并不忠于明朝,也就无所谓背叛,不过是相互利用,只是他觉得跟满清合作更有利,那么就果断的抛弃明朝。

至于上北京,恐怕郑芝龙也是不情愿的。当时的情况下,满清八旗南下,郑芝龙的軍队根本就挡不住尚未腐朽的八旗,于是他果断的放弃了福建小朝廷,放八旗兵进了福建,然后他被当时清军统帅博洛许下的闽粤总督吸引,竟然亲身前往博洛大营拜见,结果被骗了,表面上是自愿去北京觐见多尔衮,实际上等于是被押解到北京去的。

郑芝龙犯得错误,其实也算不上错误,他相信了满清而已。可谁能想到一个立志于做中原正统王朝的势力,竟然会骗人。

有着跟明朝长久合作的经验,郑芝龙对这种官方的信任,有些盲目了。

最关键的是,郑芝龙这种海上势力,他明白一个稳定的基地对于海洋实力的重要性了,明朝已经危如累卵,他自然要选择一个更强大的势力投靠,他没有问鼎天下的野心,只想做一个海上君王,那么跟满清合作,其实是一个最明智的选择。

至于民族大义,华夷大防之类的道德观,当时连钱谦益这种名扬天下的大儒,都纷纷投效满清,苛责一个海盗没有道德感,其实很滑稽。

郑芝龙选择满清,完全是利益的判断。正是因为有了官府的支持,郑芝龙才能一步一步走上海贼王的宝座,因为他接受了明朝的诏安,成了福建水师总兵,他可以调动官府的力量一次一次跟自己的竞争对手纠缠,他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但他耗得起,他可以在陆地上放心的打造战船,一次一次下海挑战强敌,所以他最后成功了。

对比一下这个时代就能理解,越南西山王朝支持中国沿海的海盗,竟然能让这些海盗把满清水师打压的不敢出港。相比西山王朝的力量,得到明朝支持的郑芝龙显然优势更明显,但明朝倾覆了,所以郑芝龙选择跟满清合作,继续维持自己的海上地位,同时帮助满清维护海防,换取满清对自己的支持。

其实选择错的并不是郑芝龙,而是满清朝廷,这个从白山黑水里走出来的游牧集团,当时完全不理解海洋的情况,密信自己的武力,结果铸成了之后几十年的郑成功割据台湾。

如果当时满清选择跟郑芝龙合作,其实不需要许诺什么闽粤总督,或者就给一个虚衔,让郑芝龙继续帮助满清维护海防,其实这是最好的选择,有郑芝龙海上集团存在,为了贸易利益,郑芝龙是不可能让自己的武力荒废的,因此满清的海防力量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废弛。

现在满清督抚又要诏安周琅,还暗示周琅接受了诏安,就可以合理的登陆贸易,绕过一口通商的朝廷规矩。

这对周琅有极大的吸引力,因为只要答应对方,自己就等于是郑芝龙接受了明朝诏安,拥有了雄霸海上的根基,而且打通陆地贸易,在一口通商的时代,等于自己独占了福建的海上贸易,那么垄断武夷山茶叶来源,就是一个迟早的事情。

至于面子问题,周琅虽然也会纠结,但他能过这个心理关。可是稳妥起见,周琅还是写信去征询了一下王辅茞的意见,王辅茞的意见很能代表这个时代的普通读书人,如果对方支持的话,那么自己的行为也就能得到普通读书精英的支持。

周琅本来以为王辅茞这个读书人是肯定会支持自己接受诏安的,因为他一直觉得王辅茞的世界观跟满清官府的文官更加一致,而跟天地会组织的世界观格格不入,如果接受满清诏安,王辅茞正好借这个机会洗白上岸,摇身一变就成了满清的官员,这难道不是他一直梦想的结果吗。

可意外的是,王辅茞来信言辞批判了周琅的想法,他告诉周琅说,古来三姓家奴皆没有好下场!

三姓家奴,好恶毒的语气,从中周琅明白,接受诏安是不能被王辅茞接受的,王辅茞不能接受,那么大多数读书人都不可能接受。

名誉问题周琅并不在乎,现在接受满清诏安,目的也仅仅在于积累实力,而不是安心去做一个满清的忠臣孝子,可如果自己的行为不被大多数读书人接受,那是很可怕的,李自成那么强大,没有知识分子的支持,还不是败亡了。

只是周琅从王辅茞的心中感觉到一种此人没有说出真心话的感觉。

其实道理很简单,古来有造反受诏安的海盗,却没有造反受诏安的读书人。

王辅茞其实比周琅更没有退路。周琅接受了诏安,还可以混一个武官职位,不被满清官员重视,可他王辅茞该如何自处,他是一个读书人,这种污点他背不起,进入满清官场,他的背景会不断的被人提气,之后不被人接受,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甚至很有可能会被找个机会除掉。

周琅尽管感到疑虑,但还是接受了王辅茞的态度,他不能接受满清的诏安。

三姓家奴的名字也实在是太难听了,他名义上是天地会旗下的南路大元帅,接受满清诏安后,就要为满清反过来征讨天地会,这不仅是一种可耻的背叛行为,而且也不符合周琅韬光养晦,在夹缝中悄悄发展的计划。

所以诏安在政治上也不是周琅最理想的行为,但闽浙总督长麟的诏安,却让周琅看到可以暂时跟长麟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他跟长麟的师爷表示,自己并不想跟朝廷为敌,只是手下十万弟兄(夸大实力)不能不吃不喝,他是海商,只想做点贸易为生,如果朝廷不派人来打他,就让他安心待在金、夏,他也不会主动滋事。如果清军胆敢前来攻击,周琅威胁就会发兵进攻漳、泉两府。

师爷觉得,如果不能诏安周琅,那么暂时稳住对方也很重要,他私下表示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周琅继续表示,他可以不派人登岸贸易,但是如果有商民来金夏两岛贸易,希望官府不要干涉,否则视为断绝金夏给养的敌对行为,周琅依然会对漳州、泉州发起攻击。

这个建议让师爷犹豫了起来,这等于让官府默认走私行为啊,不过他一想,反正福建沿海的水师官兵本就长期跟海盗集团暗中勾结,走私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多一个周琅,其实也不是大事,就算事发了,顶多杀几个水兵,怪不到总督头上去。

只是在战略上,有金夏在敌手,按理就不该攻略澎湖,有澎湖在敌手,按理就不该攻略台湾。

可现在的情况下,金夏被周琅盘踞,澎湖却被李长庚收复了。接下来到底是去打台湾,还是收复金夏,这是一个很难的决断。不过怎么计划都能说得过去,长麟决定先打台湾后打金夏,可以告诉皇帝说是擒贼先擒王,先打击台湾的天地会匪首,在诛杀流窜金夏的小寇周琅。如果长麟决定先打金夏,也可以告诉皇帝说台湾孤悬海外,金夏祸在肘腋,应先金夏而后台湾。

总之中国文字博大精深,怎么说都有道理,就看总督怎么判断了。

至于周琅,却是打定主意既不做郑芝龙,也不打算做郑成功,在天地会跟满清分出胜负之前,自己能不做出头鸟就不做出头鸟。

一切就看长麟如何决定了,如果对方不接受的话,攻打漳州、泉州并不是不能实现的。

第九十九节 花钱买路

师爷的态度回复长麟之后,长麟并不难做决定。

他是见识过周琅軍队的实力的,虽然上次周琅军中有许多夷人,这次并没有夷人出现的情报,可根据台湾的情报,周琅手下还是有一批夷人士兵的,且台湾官府有所夸大,将周琅北伐的兵力夸作了一万,以遮掩他们被一千多雇佣兵从南到北打穿的丑态。

因此长麟判断周琅是把实力强大的夷人士兵留在台湾了,他不知道的是,周琅手下的精锐,现在已经可以跟那些印度土兵一较长短了,或许在精神状态上还比不上欧洲雇佣兵,但也可以跟他们对阵。

金夏两岛守军败退回来之后,也大肆夸张周琅手下軍队的强大,这也让长麟有所顾虑。最重要的是,长麟是见识过周琅的軍队的,同时他也从台湾府的一些奏报中判断出,天地会的軍队并没有多么强大,至少朝廷大军之前是可以压着天地会打的,只是在澎湖失守之后,那些福建籍为主的士兵因为后路被断,军心涣散,导致溃败。

根据这些判断,长麟认为收复金夏恐怕比夺回台湾更难。

在周琅不接受诏安的情况下,长麟也不是不能接受双方保持互不侵犯的默契。

于是他给乾隆上了一封奏折,洋洋洒洒数千言概括了他的行动计划。

他给皇帝解释说,金门和厦门两岛之所以丢失,是因为福建水师主力被调去攻打澎湖,后防空虚,结果给海寇留下了机会。现在李长庚统帅闽浙水师,已经收复了澎湖,长麟认为应该先台湾而后金夏。

他的道理是,官兵气贯长虹,驱逐澎湖海寇主力,仅有余部偷袭金夏不成大患,与其抽调軍队掉头收复金夏,不如趁着目前军心正盛,一鼓作气登陆台湾与匪首决战,此时收回兵力,实在是牛刀杀鸡。

对于金夏的海寇,长麟做了负面的评价,不过理由很充足,这里只是天地会匪首陈周全手下一支偏师,朝廷水师连陈周全任命的镇海王朱濆防守的澎湖都能拿下,没道理拿不下周琅手下的海寇。

对于金夏海寇的应对措施,长麟一面继续表示要诏安,要抚,先稳住海寇,待朝廷大军往还,然后一鼓作气拿下海寇。

既然是要稳住海寇,那么在台湾被收复之前,长麟就有了借口不跟周琅发生冲突了。

他的奏折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北京,一来一回只需要一个月时间就能送达,是这个时代最快速的传递方式。

但这一个月中,足够很多事情发生了。

来往金夏两岛贸易的福建当地人变得多了起来,但他们大多是被周琅守军的厚利打动,来给軍队送一些给养的,周琅最期待的茶叶并没有多少,也不是来自武夷山,而是零零散散来自各地的散茶,数量十分有限。

显然从武夷山到出海口,清军的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没有实力的茶商很难打通整条商道。

真正的大茶商,早就习惯了走陆路,翻越武夷山经过江西到广东,虽然路途遥远,关卡林立,但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运输链,可从武夷山到大海,却没有现成的运输渠道,单独的商人很难独自打通这样一条通道,因此武夷山的茶叶就无法出海。

这种状况,周琅认为单凭福建本地的小走私商恐怕无法解决,他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不采用暴力的方式来疏通这样一条通道,哪怕疏通的代价很高昂,但只要打通了,接着就是源源不断的茶叶供应。

这个人选自然是人情练达的魏连理,将魏连理从广州调到厦门来,也是就近看住他,以免发生赵文那样的叛逃事件。

周琅不知道的是,当他的信送到广州去的时候,魏连理真的生出了叛逃的心思。

他正在广州享福呢,颇有些乐不思蜀,别说危险的前线了,台湾他都不想回去。

无论是青楼风月,还是山珍海味这些他最喜欢的东西,台湾都远远比不上广州。

这时候周琅突然来信让他去厦门,告诉他让他去打通通往武夷山的通道。

他都快哭了!

魏连理从来不是一个有勇气,也不以自己没有勇气为耻的人,他习惯了阿谀奉承,曲意逢迎这一套手段,并且颇为洋洋自得,冒险二字他不会写,富贵险中求这句话他不认同。

但现在让他去陌生的土地上打通商道,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可是耽于享乐的他,又实在是舍不得眼前的富贵,他在广州已经打开了局面,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他放弃这一切,哪怕带着无穷的财富潜逃,一辈子隐姓埋名,他真的做不到。

他贪图享乐,可实际上他并不贪财,有钱就花是他的人生哲学。他甚至不惜重金,托人从扬州买来了一个既能唱戏唱曲,又能铺床叠被的瘦马小戏班,让他在广州的权贵中,颇为受欢迎。

他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能安然享受这一切,是因为他背后有周琅在支持,如果背叛了周琅,他将一无是处,只能沦落到青楼中看人脸色,甚至供人玩乐的结局。

所以痛苦了三天后,他还是郁闷的带着行囊上路。

到了厦门后,周琅对他讲解了一下目前的现状。

告诉他跟福建官府达成了一个默契,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商道打开,官府不会介入。但这条商路福建的走私商没有能力趟出来,需要魏连理去一趟。

让魏连理以商人的身份,潜入内陆,沿着九龙江、晋江等水道上溯到武夷山,趟出一条福建输茶通道的同时,还要跟沿途的地方势力建立关系,疏通这条人道。

用魏连理当然就不是用武力解决了,而是用金钱开道,在贵金属货币时代,能携带的资金有限,周琅给魏连理全部带上金锭,并派三个亲信壮汉陪同,还给他赔了两头驴,他也只能带一万两黄金,金银比价一比十,也就是十万两银子,用十万两打通这条茶叶商道,很划算。

第一百节 武夷金山

中国是一个幸运的国度,至少在漫长的历史上是这样。

为什么说幸运,因为很多东西跟中国人的个人努力没有关系,比如物产。

久负盛名的丝绸,从秦汉到唐宋时代,为中国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白银,是外贸的畅销产品,如果说驯养蚕种是中国人的努力使然,那么蚕这种生物产自中国,就只能说是幸运;接着是瓷器扮演了贸易龙头商品的角色,在宋明时期依然扮演着全世界畅销品的角色,继续为中国吸纳海量的白银,导致中国这样一个产银量很少的国家,在明代竟然可以实行货币白银化;到了清代,植桑养蚕等技术早已传遍了全世界,瓷器烧制技术也不再为中国所独享,可茶叶这种对气候十分苛求的植物,却让中国继续垄断这种最畅销的饮料贸易。

怎么能说不幸运!

可惜如此一个天赐之国,竟然沦落到清末那种被人欺负的大知识分子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劣等人种,文化是劣等文化,发出了跟白人混血改良人种,废除汉字引入拼音的声音。

这就好比是首富的儿子继承了家业,本应该完成几个小目标继续壮大,却坐拥庞大的资源,最后搞的破产一样,简直是差到了极点。

周琅是一个商人,他习惯用商业和经济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在商业和经济角度来看,清朝的没落跟他的经济政策是分不开的,如此庞大的一个帝国,税收总量上竟然跟英国这个小国相比一点不占优势,排除工业技术的差距,落后的税收体系是关键。因为满清不但无法跟同时代的英国相比,甚至连几百年前的宋朝都不如,南宋淳熙年间,非农业税更是接近85%,可满清的税收,依然沿袭明代,以农业税为主。

所以周琅格外不认同满清坐拥武夷山这座金山,竟然封闭福建的对外贸易,让福建空有优良的港口,却只能做内贸,而且限制茶叶走海陆运输,简直就是最荒唐的事情,比之漕粮走运河还要荒唐。

他不为满清可惜,满清看不到或者不在乎的,周琅在乎,他认为这是他的一个机会。

他将开辟这条财路,然后才这条财路上,收取最丰硕的回报。

周琅用的人也很对。

魏连理就适合做这种事。

他带着真金白银,扮作商人,小心翼翼的走入福建内陆。

财不露白,他当然不能像在广州那样扮大款,穿的十分朴素,将金子藏的很好,怎么看都是普通的行脚商人,没多少油水可捞,他甚至拒绝周琅提供的两头驴,而是担起了货担,因为他是江湖人,他知道江湖规矩,不管是山贼还是土寇,只要不是不讲规矩的新手,都会遵循一些起码的规矩,比如有十不抢。

一是喜车丧车不抢,二是邮差不抢,三是摆渡的不抢,四是背包行医的不抢,五是耍钱、赌博的不抢,六是挑八股绳的不抢,七是车店不抢,八是僧侣、道人、尼姑不抢,九是鳏寡孤独的不抢,十是单身的夜行人不抢。

可有些人不讲究这些,有那些不入流的专挑老弱病残下手,可一般情况下,有三种人,是谁都不抢的,一种是行医的郎中,一种是挑担的货郎,一种是行脚的僧人。

归根结底还是这些人对土匪也有利,抢行医的人,就没人给他们看病,抢挑担的人,他们也就得不到补给,至于僧道,这属于信仰范畴,再说苦行僧哪里有什么油水。

因此扮作行脚商是十分安全的,如果遇到十分不讲理的,魏连理觉得保护他的三个精锐士兵比撒钱更有效,一旦露了白,他估计他死在路上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他带的钱,不是为了对付多如牛毛的山贼土匪的,而是用来打通白道的,也就是给各个汛塘的清军大爷们送礼。

而这个送礼也有讲究,他去的时候,一分钱都不给,悄然过了各个关卡,有的甚至是偷渡过去的。

当他到了天宫山一带,发现了万顷茶园,并且这里靠近溪流,然后租了小船,采购了茶叶,顺流而下,这时候才按照规矩,一个关一个卡的过,但这规矩是潜规矩,也就是花钱让士兵放行。

给钱也不是白给的,而是跟当地守军结交,并且定下以后的规矩,每次都按照规矩给钱,老实说这第一趟必然是亏本的,他运回来的一船两百担茶叶,每担茶叶在广州卖给洋人的售价也不过20两,一船下来售价不足四千两,花出去的银子却高达五千两,当然给周琅的报账就是一万两黄金都花光了,无论如何这铁定赔钱。

但周琅关心的,不是这一趟的盈亏,他关心的是这条路的安全。

魏连理本以为这一趟任务结束他就可以回广州了,却不想周琅让他直接留在这里,并且告诉他,他必须常驻茶叶产地,负责茶叶的货源。

当然周琅给了魏连理足够的好处,那就是允许他的连利行来经手这笔买卖,也就是说这是魏连理自己的生意,当然如果有的选,魏连理宁可不赚这笔辛苦钱。

如果是去趟路,魏连理认为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可如果是让自己长期负责茶叶渠道,那目前这条路就不够保险。

他不能让他的运输线捏在沿途守卫兵丁的手里,而是要寻求更高层权力的保障,他需要跟各个衙门都拉上关系。

但这并不容易,因为魁伦正在福建兴大狱,抓了太多的人了,大多数都以贪腐问罪,一时间魏连理手持大把的真金白银,竟然花不出去。

钱花不出去,货却被扣了。

魏连理跟沿途守军达成了协议,按照单趟收费,至于他一趟运多少货物通关,没人在乎。所以运输量越大,那么他的收益就越大,运的少了,只能赔钱。加上有周琅的保证,他极为张扬的一次编组上百艘木排运茶,声势实在是太大了,结果到了漳州府,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被扣了下来。

眼明手快的魏连理孤身脱险,跪在周琅面前哭诉,直言这趟差事不能干,请求让他回广州去,他保证在广州他可以弄来更多的茶叶。

周琅不为所动,反而让人带他去福州找长麟的师爷,他质问师爷,是不是总督拦下了他的货,是想跟他开战吗?

这给长麟出了一个难题,因为按照他跟周琅达成的私下协议,双方互不侵犯,长麟也保证不会干涉去金夏贸易的商贾,可是他也不支持周琅直接去贸易,现在周琅强行打开茶叶商路,并且过于招摇,被漳州府拦下,这让长麟处理起来也很棘手。

因为被扣下的是一批茶叶,茶叶按照规定只能在广州贸易,周琅的人却大张旗鼓的从水路直赴金夏,不被拦截才怪了,漳州府拦下这些货,全都是禁品,让长麟都不好明着出面去讨要。

但周琅坚持不承认魏连理是他的人,只说这是一个给自己运输补给的商人,结果却被拦下,质问是不是长麟有意阻断周琅的补给,是不是打算开战。

此时台湾战事已经到了极为胶着的地步,官府和天地会双方都在争取周琅的支持,如果周琅暴走,长麟就麻烦了。

于是他让师爷手持他的密信,跟着周琅的人去漳州府走了一趟。

第一百零一节 金银流淌的声音

其实漳州府扣押这批货,并不是要和谁过不去,而是如今的风声太紧了,人人自危。

放任这么一大批货从自己的下去堂而皇之的走私,漳州府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才扣下了这些货。

结果看到长麟的师爷,带着长麟的密信到访,漳州府马上就放行了。

原来参与这门买卖的,是总督长麟啊,拦长麟的货,那不是找死吗,嫌魁伦的刀没加到自己脖子上?

魏连理也很会做人,跟着师爷一起从漳州府将货物领出来后,他马上舔着脸向这些父母官孝敬了一把,这时候当官的终于敢收钱了。

之后的几个月,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但魏连理已经很少需要长麟亲自出马了,他已经建立了自己的人脉网,假如船被扣在了长泰,他不需要长麟的出面,直接通过漳州府的关系就解决了。

于是他的商道越来越畅通,偶有汛塘官兵不满“过关费”数量,就有当地官府出面,魏连理编织出了一张牢固的保护伞,当然这跟他自身的能力有关,但也跟他手里的资本有关,如果没有雄厚的资本实力,他人情练达的优势就只能在青楼糊口,如果有了充足的资本,他就能编织出一张权力保护伞来。

随着贸易道路的通畅,魏连理从广州将连利行的骨干调了过来,在沿江各个市镇建立货栈,接受上游的货物,包装也是按照广州出口的统一规格,最后统一在厦门进行销售。

运输是通畅了,可货物却不足了,毕竟福建产茶区主要在北方,通过闽江流域更容易抵达,从九龙江或者晋江上溯的话,路途过于遥远,运费不是阻碍,沿途打通关节的费用,却让这笔买卖没有了赚头。

魏连理一咬牙,干脆开拓闽江航道,现在买卖是自己的,总是亏钱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魏连理在反复确认周琅跟长麟秘密协议有效之后,启程前往福州,从闽江入建溪,最后直达茶叶产区的崇安、光泽、建阳、建瓯等县,一路险滩极多,交通十分困难,但因为有长麟的暗中支持,他得以顺利通过官方的封锁,成功建立一条新的商路。

长麟如此配合,是因为台湾的战局焦灼无比,短期内分不出胜负。

此时的清军严重缺乏大将,海上有李长庚这样的悍将,但陆地统帅严重缺乏,福康安已经病的起不了床,清军中真正打过仗的高级将领,凤毛麟角。反倒是天地会的组织越来越完善,軍队战斗力越来越强,已经真正成了心腹大患。

长麟已经调动了能调动的所有兵力,不但由福建提督乌兰保、海坛镇总兵特克什布率领福建兵员四万,还从浙江抽调了三万浙兵,总计七万大军,经澎湖登陆了台湾北部鹿港,一度拿下了彰化县,但随即就在陈周全的反击下丢失,现在八万水路军兵,都被围困在鹿港附近的狭小地域。

长麟有心从海上直扑安平港,可对方防守严密,多次强攻未果,加上援兵迟迟不到,长麟兵力捉襟见肘。

周琅所处的位置显得十分重要,不但清军需要笼络住他,就连天地会都在争取周琅。

陈周全的老家在同安,正巧是金门锁住的海湾,从金门出发,可以直达同安。陈周全很想打回老家,以他在家乡的号召力,以及留在当地的天地会人马,他有信心那些同安,从而登陆大陆,跟清军逐鹿中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被动的等待清军进攻。

长麟也很清楚这个情况,所以他一面在同安部署重兵,一面防备天地会势力渗透,一面其实也是防范周琅从海上突袭,尽管目前看似笼络住了周琅,但这种海寇谁能放心。

对自己目前的局面周琅很满意,尤其是茶叶商路的开通,让周琅明白他取得不仅是财富,而且是建功立业的根基。

周琅已经复制了东港的关税体系,而且有所发展,他终于开通了交易税,因为茶叶是按照标准箱来交易的,主要针对外贸,因此较为正规,偷税漏税的空子不大,所以周琅定下每箱抽一个银元,这比广州值百抽五的税率还高,但却没有了各种陋规,其实大大的减轻了商人的赋税。

结果吸引来了大量商人。

只不过可惜的是,还没到产茶季节,福建腹地流入厦门的茶叶,不过是各地的存量茶,到目前为止,魏连理运来的茶叶也不过一万担,抛掉打通官府的花销,基本上没有利润可言。

但这条商道已经打通,只要熬到明年春茶,不用怀疑,大量茶叶会滚滚涌入厦门。周琅预计,到时候光是抽税,就能有一百万银元。

对金夏情况关心的,除了周琅,就数亨利皮特了,他坐镇东港,却始终留意厦门的情况,要求周琅每周都要写一份报告给委员会汇报。

得知周琅已经成功开拓茶道之后,亨利皮特已经坐不住了,亲自赶往厦门,尽管茶叶贸易还没有完全打开,可是他已经夸张的描述,说他在入海的各条溪流中听到的,不是哗哗的水声,而是金银流淌的声音。

亨利皮特来厦门,当然不止是来闻金银流淌的声音的,他还带来了东印度公司的大班布朗。

周琅通过亨利皮特向东印度公司发出的联盟建议,已经得到了印度总督的回复,至于什么时候回复的,回复的内容是什么,周琅不得而知。

但他太了解这种商业操作了,印度总督肯定给了一个有空间的操作,当时印度总督只是知道周琅会去开拓中国沿海基地,并不能保证能否打开商路,那么他肯定会留一个活口,换做周琅则会告知东印度公司在广州的代表布朗,如果确认对方打开了商路,那么就可以跟对方进行结盟谈判,如果对方没有打开也没有能力打开商路的话,就不做理会。

所以现在商路打开了,布朗跟亨利皮特就来了。

第一百零二节 结盟谈判

跟东印度公司的结盟,是周琅提出来的,他认为这是各取所需。

所以谈判的双方都是很有诚意的,可有诚意不代表没有分歧,因此谈得成谈不成,还真的不好说。

东印度公司对厦门的地理位置和茶叶出口的前景十分看好,傻子都知道,从武夷山走税率一直到厦门,成本绝对比翻越武夷山,经过江西抵达广东要低。

运费低了,那么茶叶价格自然就低,收购价格低了,利润空间就大了。

要不是清政府的愚蠢政策,东印度公司早就想在厦门贸易了,现在好了,周琅占据了厦门,那么就不需要经过清政府,可以在厦门设立商栈了。

周琅给的政策也很开放,并不拒绝任何国家的商人来此贸易。

可东印度公司想要更大的优惠,他们想要特权,他们习惯了利用特权挣钱。

也就是说,东印度公司想垄断厦门的茶叶贸易。

这点周琅是无法接受的,让东印度公司垄断了茶叶贸易,周琅吃什么。

但给予英国人一定的贸易优惠是可以的,根据魏连理从广州收集到的最近几年的商业情报,周琅发现,除了英国人之外,其他国家的贸易量都在减小。

一个原因是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法国爆发了革命,不仅让法国权贵阶层遭到了近乎清洗一般的遭遇,权贵阶层又是奢侈品贸易最大的消费市场,法国市场的消失,不但影响了法国商船,而且许多以法国为转口贸易对象的国家,也削减了开往东方的商船。另外欧洲大陆国家也先后卷入反法战争的漩涡,影响了他们向外派遣商船的能力。

另一个原因则是英国自身实力的增强,英国已经取代了曾经的海上马车夫荷兰人,成为欧洲第一大商船队拥有国,至于英国本国市场,由于英国人的航海法令保护,那是留给英国商船队的,其他国家只能通过走私向英国转口,走私毕竟是不确定的贸易,很难扩大规模。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美国,刚刚建国的美国人,急切的希望打开海外市场,通过贸易攫取财富,虽然美国过去的主要转口贸易对象也是法国,但美国拥有一个相对较大的国内市场,加上由于美国松散的政治结构,联邦政府很难向各州征税,关税成为联邦最大的税源,因此美国联邦极为鼓励贸易,不管是出口还是进口,都可以带来关税的增加。

美国人的迫切体现在,他们刚刚独立建国五个月,就向中国派遣了第一艘美国商船“中国皇后”号。

美国这个新生的国度,继承了来自荷兰和英国的商业文化,迫切的想通过贸易获得财富,因此中国皇后号的行程,引起了美国从平民到总统的热泪关注。“中国皇后”回国之后,立即在美国的朝野间掀起了一股“中国热”,当时的驻法大使,后来的美国总统杰斐逊还专门向法国外交部寄送了一份“中国皇后”首航的报告。报纸上流传一种夸张的说法,“全美各地,无论多小的村庄,哪怕只有一条能通行五人帆船的小溪,都在开始计划前往远东的贸易”。

当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后,美国利用欧洲的战乱乘虚而入,甚至做起了中国商品卖往欧洲的中间商。一定程度上,是对华贸易的繁盛,间接帮助纽约超过费城成为了美国最大城市。

周琅预判到,至少到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前,欧洲市场除了英国外不可能有大的增长,而想打开英国市场,英国东印度公司是绕不开的。

所以周琅可以给东印度公司一些优惠,但是也不能拒绝其他英国散商和美国商人前来贸易。

周琅和布朗俩人的谈判,好像两个小心翼翼的拳手,都频繁的出拳,但大多是试探,看似凌厉凶猛,却虚实不一,都在仔细的试探着对方的底线,都想为自己争取到尽可能多的利益,付出尽可能少的代价。

反倒是亨利皮特对谈判不表态,他身份过于特殊,既是中国公司的大股东、合伙人、委员会主席,又是不列颠公司的股东代表,只要两个公司达成协议,达成什么样的协议,谁吃亏多一些,谁获利多一些,他都能得到利益,所以他也不需要表态。

谈判看似激烈,过程反而顺利,因为这是一项合则两利的合作,双方互有需求,无非是谁能从合作中获得的利益多一些而已,但只要合作必然有好处,更何况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甚至都是中国东印度公司的最大股东,从中国公司的发展中,他也能得到利益,因此达成协议几乎是必然。

经过复杂的谈判,终于达成了一些初步的共识。

两家商业企业,将在商业范围内,进行全面的合作,中国公司将在自己的影响范围内,为不列颠公司提供全面帮助,允许不列颠公司利用中国公司的商业基地和商业渠道进行贸易拓展活动,中国公司将在印度得到不列颠公司的帮助,包括在不列颠公司领土范围内建立商馆,进行自由贸易,以及享有互相优惠的税率等等。

总的来说,合作双方都比较满意,但得利最大的还是东印度公司,通过周琅的渠道,他们可以获得另一条茶叶来源,不再受制于十三行,而周琅也不过获得东印度公司领土内,进行广泛商业活动的便利。

但东印度公司这种得利,并不是合作方式上的不公平导致,而是双方目前实力差距导致,一头大象跟一只蚂蚁共同生活在一起,大象呼吸的一口空气,足够蚂蚁消化一辈子,但这并不能说大象对蚂蚁不公,因为蚂蚁跟大象享有同等呼吸的权力,双方达成的协议,其实就是这种平等呼吸权,只是周琅现在自身胃口比较小,无法消化更多的利益而已。

布朗很鸡贼,他为了防止周琅利用条款漏洞,比如周琅假托进入福建内陆的茶叶渠道,是魏连理的连利行开拓,而不是属于中国公司,因此不能跟不列颠公司共享,他特别强调,连利行目前在福建内陆的开拓,应该包含在中国公司掌握的渠道中。

但周琅也不傻,设置的绊子也有,比如他明确强调,由于不列颠公司的身份背景而无法深入福建内陆的话,中国公司没有责任冒着触怒当地官府的风险强行支持不列颠公司进入,这一点也写入了草案中。

周琅相信,就算自己同意东印度公司派人跟随魏连理进入福建内陆,满清官府也不会同意的,英国人想直接在福建茶区开辟供货渠道,除非能够击败满清朝廷,否则他们依然被拒之门外。

事实上这份协议到最后,能够实现的条款,恐怕也只是周琅的公司可以在印度进行商业活动,东印度公司也只能在周琅的控制区进行商业活动,从这一点上来将,周琅觉得自己其实占了便宜,因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目前控制的领土,远比周琅控制的要大的多。

所以这份蚂蚁和大象之间的协议,其实蚂蚁占了大便宜,因为双方确实拥有平等的呼吸权利,可蚂蚁的家园和大象的家园差距太大,大象的呼吸能力虽然强,可蚂蚁从大象领地上得到的呼吸空间却更大。

双方心里其实也都清楚,这只是一份初步的合作,能够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好,而且仅限于商业,都没有向对方提供军事义务的打算,也没有向对方寻求军事援助的要求,但这份合作如果能取得良好结果,日后的全面合作也不会太远。

这段时间,随着周琅在金夏站稳脚跟,始终没有跟满清地方官府发生摩擦,双方很好的遵守了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而且一开始长麟对合作十分满意,因为由于周琅在金夏的存在,长期祸乱闽海的海盗势力竟然弱了下去。

这主要是周琅招降纳叛的结果,自从进入金夏之后,周琅就开始招募渔民,许多小股的因为天灾活不下去的海盗,在海上过的也如同乞丐,纷纷响应加入。随着周琅站稳脚跟,一些经年的老海盗团伙也开始慕名来投。

不知不觉间,随着兵围广州、割据凤山以及这次强取金夏,周琅在闽粤海域的风头已经极为响亮,随着朱濆集团被驱逐出澎湖,周琅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东南海域第一海上巨寇。按照海盗的传统,必然会有一些海盗团伙希望入伙。

周琅基本上是来者不拒,但是有条件,那就是改造这些海盗,他看不上海盗的船,只看得上海盗的人,他可以按照海盗团伙的规模,给予海盗头领一定的地位和官职,但是这些海盗必须拆散,他可不希望他手下的舰队,是一艘艘穿着军装的海盗团伙。

周琅让手下的邱通、林发之、张表三个旧海盗头子去跟那些海盗谈,但因为周琅坚持的这些规矩,导致一些大海盗集团非常犹豫,可对于那些朝不保夕的小股海盗,就非常有吸引力了,因为虽然失去了对手下的绝对控制,可得到了丰厚的军饷,以及周琅任命的官职。

尤其是后者,对一些海盗头子十分具有吸引力,大量广东海盗为了越南西山王朝的官职都可以为越南人死战到底,周琅还是天地会的南路大元帅,论吸引力比越南的官府尤甚。

于是短短半年时间,周琅手下的海军士兵数量从一万人膨胀到了三万人,就这还是裁撤了两万多老弱,以及将大量女海盗安置在厦门陆地上的结果,否则周琅的海军规模恐怕是直奔八万去的。

不由的让人感慨这时代海盗闹得真的太严重了。

随着周琅的势力膨胀,闽海的海盗团伙迅速减少,就只剩下了水澳,凤尾两只船只上百只,人数上千人的大海盗集团了。

第一百零三节 都是魁伦惹的祸

海盗的骚扰虽然暂时缓解,可很快长麟就惊惧的发现,周琅比任何海盗都更麻烦,因为周琅再次跟夷人勾结起来,吸引大批夷人来厦门贸易,这种情形已经被魁伦上报给了皇帝,乾隆下旨斥问。

“似此肆行无忌,日聚日多,且恃有岛屿藏身,岂不又至酿成前明倭寇?关系非小!”

乾隆的关注,让长麟感到压力重重,因为他实在无力在跟陈周全鏖战的同时,对周琅进行打击,不过他的忧虑很快就结束了,因为陈周全给了他一记重击,将清军收复的鹿港又夺了回去,大批清军败退澎湖,长麟上书请罪,乾隆将他革职,召回京师听参,而将闽浙总督一职暂由魁伦署理。

虽然获罪,但长麟却舒了一口气,因为他总算摆脱这些麻烦事,以后该魁伦去头疼了。

周琅此时身处厦门,觉得该做的都做完了,已经开始准备离开金夏的事宜。

最后一些收尾的工作是女海盗的安置问题。

得知这些女性是女海盗而不是海盗家眷的时候,周琅相当吃惊,因为根据他的认识,沿海渔民对于女人上船是很忌讳的。

所以得知投奔海盗的船上有女人的时候,周琅天然的认为这些人是海盗的家眷,他当然不愿意自己的海军中还有女人活动,他不是忌讳,而是担心影响军心。所以他很重视这些女性的安置工作,他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心思,那就是妥善安置了海盗家眷,有助于提高海盗的忠诚度,很容易就能将他们从海盗的身份转化为正规海军士兵。

谁知道这些女性竟然不是家眷,而是正正经经的海盗,是跟男人一样拿刀杀人的悍匪。

了解后才知道,海盗团体的文化有多么特殊。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闽粤海域的海盗集团中,存在为数不少的女性。而且所有的海盗组织,都不约而同的将女海盗单独编组。这些女海盗,可不是古代軍队中的女营,所谓的女营,说白了就是供士兵释放的营妓,朱元璋的明军中,就设置着女营,由犯罪的官员女眷充任。反倒是明末李自成起义军中的女营,是由农民军家眷组成,也不允许士兵随意侵犯。

这些女海盗的身份,非但不是营妓,而且是严格跟男海盗隔离开来的,由单独的女海盗头子统领,加勒比海盗电影中那个中国女海盗其实就是以此为原型的。

海盗船严禁男海盗侵凌女海盗,那么男人的生理问题怎么解决?答案让人闻之菊花紧,海盗中竟然流行男男,许多被抓来的新海盗,往往都会受到孤独寂寞的老海盗的摧残,可一旦动了女海盗,往往就是处死。

周琅还八卦的询问了一下原因,结果海盗的回答多种多样,有的说是女海盗的首领,往往都是大头目的老婆,敢侵犯女性的,无一例外会被处死,因此无人敢犯。但这种文化的形成,绝不是由一个人决定的,周琅猜测,是因为海盗长期活动形成的适应性规矩,因为一旦男海盗开始不受约束的欺负女海盗,那么海盗集团的纪律性也就荡然无存,甚至会发生因为争夺女性资源而火并的现象,为了防止这种某虫上脑造成的麻烦,就只能出现了这种规矩。

探听具体原因只是八卦,但对女海盗的身份登基信息进行总结,还是能够得出一些有用的结论的。

比如周琅就发现,大多数女性海盗,都是出身于那些特殊族群,比如对女性限制比较少的客家族群,以及疍民群体,客家人和疍民都属于东南一带的少数族群,尤其是疍民,长期受到主流群体的歧视,究其原因其实并不是民族偏见,就是因为他们穷。

连官府的公文往来中,都称疍民为穷疍。

贫穷的结果,就是不可能那么讲究,地主家的女人可以缠足,可以当抱小姐,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因为人家折腾的起,穷的连男人都要养不活的偏居山里的客家人,还有那些连山地都没有,只能常年生活在水上的疍民,让他们讲究这些,根本不现实,文化毕竟是脱胎与生活中的。

所以这些穷苦的族群,在长久的艰难生活中,不但没有养成缠足等恶习,女人普遍要接受跟男人一样的劳动,疍民中就没有女人不上船的习俗,因为船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出生是在船上,结婚是在船上,死亡也是在船上,不管男人女人,一辈子不下船容易,不上船不可能。

正是由于这些女人们跟男人一样劳作,偶然的情况下,他们也会跟男人一样,加入海盗团体谋生,这就出现了为数可观的女性海盗。

周琅收容的女海盗数量高达三千人,虽然跟男海盗还是不能比,但已经十分惊人。

由于这些女海盗不是家眷,安置他们就有了问题,如果他们是海盗的家眷,那么就简单了,自然有他们的男人养活他们,周琅提供的军饷,足够让他们过上宽松的生活。可现在她们自己就是海盗,周琅不要她们,让她们怎么办?生存都是问题!

其实问题也很好解决,招女兵不就完了。

周琅在凤山县的时候,甚至曾经因为找不到女兵而惋惜,因为连他建立的粗陋的医疗兵都全都是男兵,连个女护士都没有,没有女士的温情,如何抚慰伤员那颗脆弱的心啊。

这下好了,一下子多了三千连当海盗都不在乎的女人,那么当护士自然更不在话下。

于是拒绝他们上船之后,马上让她们摇身一变,变成了医护兵。

对她们进行编组,一部分留在厦门建立起来的海军医院,一部分还会分配回台湾,进入陆军医院工作。

就在这项工作即将完成,周琅已经准备好回台湾跟家人团聚的时候,突然长麟被罢免的消息传来了。

把消息带回来的,是屁滚尿流的魏连理,果然是春江水暖鸭先知,身处跟敌人接触第一线的魏连理,对这些问题最为敏感。

魏连理痛哭流涕,说惊险无比,好像他晚走一步,他就要被官府抓住凌迟了一般。

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长麟是获罪免职,但福建官府还没来得及关注到商人这种群体呢,魏连理就跑了。

他之所以跑,是因为他感到自己待在福州已经不安全了,他之所以敢待在福州,是因为确信长麟会保护他,很清楚的知道,长麟就是他的保护伞,而福州虽然比不上广州,但比厦门那是强太多了,于是打着开拓贸易的幌子,赖在福州享福,可刚以听说长麟被免职,他马上就开溜。

他知道自己的保护伞倒了,他就不再安全,至于清军会不会真的杀他,他不想赌,他必须先跑了,才能心安。

魏连理得到消息的渠道,当然是福州官府,甚至跟长麟的亲随确认过,在福州享福的同时,他也在福州衙门建立了人脉,带回来不少内情。

长麟被撤换,周琅能想到,因为周琅虽然不知道满清高层的动向,但他却知道清军在台湾兵败的结果。伍拉那镇压不住匪患,最后被逮捕杀头,长麟的身份也比不伍拉那更尊贵,即便不被杀头,撤职查办也是可以想象的。

周琅更关心的是长麟撤职之后,福建的政局变化,对他的影响。他之前跟长麟之间的默契,完全是私下达成的,没有任何文字沟通,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继任者魁伦,会不会继续保持这种默契,周琅没有信心。

而且身处厦门,不可能不知道魁伦在福建兴的大狱,从此人的手段和他以往的名声看,这人相对其他官员要清廉一些,除了规定的俸禄、规礼等收入外,并不主动去勒索,至少没听过这方面的消息。

而且魁伦在福建抓人抓的肆无忌惮不计后果,性格方面就属于那种不容易妥协的类型,这种人不好打交道。

他做福州将军的时候,就敢跟闽浙总督为首的文官集团常年对撼,颇有股子愣头青的脾性,对这种人来硬的不行。

周琅可以威胁长麟进攻漳、泉二州,但威胁魁伦恐怕不好使,反倒容易把对方逼急了。

所以周琅决定用软的,继续保持跟福建官府的默契,他的局面才刚刚打开,第一次收获季节还没到,仅仅收获了一茬夏茶和秋茶,真正的大收获春茶还没到,如果被人破坏的话,不免可惜。

所以周琅希望向魁伦主动示好,表示愿意继续跟福建官府井水不犯河水,这个艰巨的沟通任务,当然非魏连理莫属了。

于是哭丧着脸的魏连理不得不再一次做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魏连理在人情方面比周琅犹有过之,周琅能分析出魁伦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人物,魏连理岂会不知。

所以为了防备直接见面被人抓了砍头的惨剧发生,魏连理悄悄进入福州,并没有直接去联络总督,而是从魁伦的亲近入手。

他花费重金,通过福建官府的一些人脉,联系上了魁伦的师爷,然后在安全的地方,亮出自己的身份,跟师爷先谈谈。

谈的结果很不好,因为周琅碍于魁伦的性格,没有像威胁长麟那样威胁魁伦,可反倒被魁伦威胁了。

魁伦要求周琅立马投诚,福建愿意接纳他,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执迷不悟,威胁要派兵清剿!

收到回复的周琅不得不感叹一声,过于刚直的人果然玩不了政治。

现在的情况,分明就是周琅占优,不去威胁魁伦就已经很讲良心了,对方反倒威胁起了周琅,这让周琅认为,魁伦还没有认清局面。

“那就让他清剿一个试试!”

周琅倒是想看看,魁伦打算如何啃下他已经经营的稳若磐石的金夏防御。

第一百零二节 发到公众章节去了

刚才看了看,这一张发到公众章节去了,重复发的话,是不是有骗钱的嫌疑?

所以就不发了!可以去免费章节那里看。位置在第九十一节后面。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第一百零二节 发到公众章节去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节 鼓浪屿大海战

魁伦是当真要攻打金夏的。

在战略主张上,他本来就跟长麟不一致,长麟主张先攻台,后平金夏。

魁伦做过福州将军,他觉得长麟这完全就是缺乏军事常识。

既没有不打金夏先打澎湖的道理,也没有不打澎湖先打台湾的道理,虽然机缘巧合之下,清军占了澎湖,海寇却偷袭了金夏,那么自然是应该先解决金夏的海寇,在考虑收复台湾的问题。

但当时乾隆的指示是,让魁伦在福建查案,长麟负责收复台湾,他在军事上的发言权不够,无法影响长麟。

现在他的案子查完了,长麟获罪回京,加上台湾的局面已经很明显失败了,魁伦自然要改弦更张,先将肘腋的金夏收复,然后在考虑台湾的问题。

至于长麟之前默认周琅海寇集团盘踞金夏,魁伦也不置可否,虽说长麟的安抚策略起了一定的作用,周琅这半年来一直很老实,就乖乖的待在金夏两岛做贸易,没有像其他海盗那样为祸地方,但魁伦也不可能容忍他继续盘踞在要害地方。

所以魁伦通过师爷跟魏连理接触的同时,已经开始调兵遣将。

李长庚是一把锋利的刀子,虽然攻打台湾失败了,可那主要是陆战不利,李长庚指挥的水师,一直牢牢的控制着澎湖到台湾海域。

金门和厦门都是海岛,攻打这两地就离不开水师,所以调李长庚回福建,进行前期的准备,是十分有必要的。

只不过魁伦跟长麟不同,长麟在广州就见识过周琅的实力,可魁伦什么都不知道,他在用台湾天地会的实力来跟周琅做对比,因此有些小瞧了周琅。

小瞧的后果就是战略的失误,魁伦不但要把周琅从金夏两岛赶出去,还要一起摧毁周琅的老巢,所以他决定两路出击,李长庚一边负责围攻金夏,另一边还要他派兵护送马步兵登陆凤山县,端了周琅的老巢。

如果说周琅真的跟陈周全手下的那些軍队实力相当,魁伦的这番布置其实也没错,是毕其功于一役的策略,在金夏将周琅舰队赶走,又去夺占了凤山县,让周琅没有后路,这样就等于彻底掐灭了周琅实力死灰复燃的基础,避免了当年伍拉那剿匪越剿越多的窘境。

当然如果能在金夏直接消灭周琅更好,如果不能消灭,端了凤山老巢后,逃出金夏的周琅就只能奔赴台湾投靠陈周全,到时候清军则已经在凤山县打开了局面,魁伦打算一南一北两面夹攻台湾。

只可惜他这第一步李长庚就不同意,李长庚是跟周琅舰队交过手的,当时他围困朱濆集团,眼见要拿下澎湖本岛,结果周琅舰队强闯澎湖,强大的火力硬是撕开了李长庚的包围,压制的他手下的炮台都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李长庚建议魁伦,还是要集中兵力,而不要分兵。可是魁伦这种人决定了的事情,往往很固执。

他告诉李长庚说,打金夏的主力是水师,打凤山县靠的主要是陆师,双方互不干扰,不存在集中兵力一说。他要求李长庚只管关好攻打金夏事宜,对凤山县也只需要护送马步兵登陆即可,根本就不给李长庚讨论的机会。

魁伦的自信来源于跟陈周全交手的情况,这次虽然清军再次被陈周全赶出台湾,可八万清军水陆军只战死了一万多人,几乎是全身而退,主要是没能在台湾立足,战斗力上,双方半斤八两。

魁伦得到的消息,周琅只是陈周全手下一个将领,拥兵只有三万,闽浙陆师虽然败于台湾,可主力尚存,派遣五万人前去攻打凤山县,应该万无一失。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吗……

魁伦的动作很快,周琅甚至都没来得及从台湾调兵,就被李长庚舰队逼了上来。

李长庚的舰队规模,毫不输给当年的朱濆,这才正常,满清毕竟是一个大帝国,作用整个中国的国力,如果他真想打造舰队,不可能输给海盗。

而且李长庚并没有装备水师中老旧的船型,而是雇佣福州一带的船匠,打造海盗喜欢的那种霆船,每船都安装大炮,多者十余门,少者也有五六门,火力上完全碾压一般的海盗。

但只相对于普通的海盗。

李长庚舰队战船有一百二十艘,总火力高达上千门火炮,相比之下,周琅舰队依然只有三十艘老闸船,六艘欧式武装商船,总火力不足八百门大炮,但双方的大炮技术上,有时代的差别。

所以在火力的对拼方面,周琅拥有绝对的自信。

可是战前,他还是接受舰队司令哈拉尔的建议,将舰队全部驶出港口。

当发现了李长庚舰队之后,周琅就知道清军的进攻即将到来,哈拉尔认为,应该趁着清军舰队封锁金夏之前,将舰队调出港口,以免舰队被窝在港口。

于是当李长庚舰队包围金夏个炮台的时候,哈拉尔已经指挥舰队离开了港口,绕道进入了外洋。

结果发生的第一场战斗,并不是一场海战,而是李长庚攻打炮台的战斗。

战况可想而知,周琅现在打造的金夏防御,别说李长庚舰队了,就是英国海军来了,也无处下口。这不是李长庚舰队战斗力的问题,而是一个常识问题。在人类海军史上,海军正面占领旗鼓相当的地方要塞的情况十分罕见,英国海军即使在颠峰时期,也极少去主动攻击炮台。因为用海军跟炮台进行对轰,这本来就是十分不利的情况。

李长庚舰队装备的满清自造火炮,在射程和威力方面,完全无法跟周琅炮台上装备的重炮相比,不过精确度倒是半斤八两,前膛火炮本就没有精确打击一说,靠的是火力覆盖。

因此李长庚舰队围攻炮台的局面,尽管非常被动,火力上被压制,实际上并没有损失几条船,两个多小时的炮战,也仅有三艘大船被击沉,没有伤筋动骨。

真正的损失来自于哈拉尔舰队的反攻,哈拉尔在外洋绕了一圈,然后驶回金夏,不知道李长庚之前是不是判断哈拉尔是逃跑,还是缺乏大规模海战的经验,对此防备不足,结果哈拉尔舰队集中火力,先是远距离利用射程优势吊射李长庚舰队,先是金门,然后是厦门和鼓浪屿。

李长庚也不亏是这个时代满清一等一的海军将领了,在围攻金门炮台的舰队被攻击后,他沉着指挥让舰队退入鼓浪屿附近海域,此时损失还不大,毕竟舰炮在海上齐射,比炮台更没有准确性,这种海战,没有一天时间的炮战,是很难给对方大规模杀伤的,海战史上也不乏互相炮击了一整天,结果都没打沉几艘船的尴尬局面。像特拉法尔加海战和对马海战这样的歼灭战,是极其罕见的,指挥官也因此会被载入海战史册。

可即便是特拉法尔加海战,也没有完全歼灭法国海军,参战的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33艘战列舰中,有12艘被俘,7艘完全丧失战斗力,1艘正在起火燃烧,9艘逃往加的斯,4艘逃向直布罗陀,真正被当场击沉的其实一艘都没有。

但李长庚将舰队收缩到了鼓浪屿海域这个狭小的环境之后,却犯了一个大错误,李长庚判断周琅舰队船大,认为对方进入海况复杂的近海会十分不利,这是他跟海盗周旋的这些年中摸索出来的经验,因为海盗常常就是利用这种方式,进入一些礁石林立的地带,躲避水师的大船追击,现在周琅舰队的船比他的更大,所以他也可以借用海盗的战术。

可他不知道哈拉尔是一个专业的船长,受过专业的训练,并不是依靠常识和经验进行航海的,而是根据详细的海图来指挥,而在金夏驻扎这半年来,今夏水域的水文情况,哈拉尔比李长庚更清楚。

所以哈拉尔大胆的让舰队驶入鼓浪屿海域。

一场激烈的炮战之后,李长庚发现不敌,损失了十多艘战船后,试图退走,但此时哈拉尔利用航速优势,堵住李长庚退却的南路,逼迫李长庚要么退出外海,要么选择强闯厦门和鼓浪屿之间的鹭江。

鹭江其实是鼓浪屿和厦门岛之间的海沟,是优良水道,宽度只有600米,厦门和鼓浪屿的炮台完全可以封锁鹭江,强闯鹭江意味着要遭受两座炮台的交叉火力覆盖,李长庚决定退往外洋。

但这时候风向不利,夏季的风多是从大海吹向陆地,因此李长庚退往外洋是逆风,而周琅舰队如果追击的话则是顺风,情势十分不利。

李长庚没有选择,他只能往外海退,哈拉尔当然要追,这些战术操作没有任何取巧,完全是实力的体现,因为双方都没犯什么大错误。

结果哈拉尔在大担岛附近追上了李长庚舰队,双方再次发生炮战,接着短兵相接。

这个短兵相接,可不是李长庚擅长的跳帮战。虽然装备了比海盗更强的火力,但在跟海盗的战斗力,李长庚依然主要靠官兵的组织纪律优势,最后用跳帮战来解决海盗的。可哈拉尔跟他短兵相接,伸出的短兵却不是步兵手里的刺刀,而是船上的火炮,也就是说哈拉尔跟李长庚舰队来了次近距离大炮刺杀。

战斗的结果十分凄惨,李长庚舰队的霆船,在坚固性、火炮威力方面,都输给了周琅舰队的战舰,结果造成了特拉法尔加海战的结局,周琅舰队没有损失一艘船,而李长庚的一百多艘火力分散、船体薄弱的战舰,折损了三分之一。这种结局是可以预料的,因为特拉法尔加海战中,英国战列舰跟法国战列舰的技术差距,远没有现在周琅舰队跟李长庚舰队的差距来得大,英国舰队尚且能全歼法国舰队,周琅舰队击沉李长庚三分之一战舰,十分正常。

李长庚依然不愧为名将,他此时表现的十分果断,用旗语让各船分散突围,结果八十多艘战船利用数量优势,分散逃亡,哈拉尔舰队无法分散追击,让他逃走了大多数舰船,只有几艘被追击的误入浅滩搁浅,最后被俘。

第一百零五节 逼死一个总督

海战结束之后,周琅给哈拉尔和所有参战官兵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但周琅明白,决定局势的战斗,并不是这场海战,到最后依然要通过陆地决战来结束战斗,不是周琅不重视海战,而是满清朝廷更看重陆地上的得失。

周琅现在消灭满清朝廷不现实,但是通过打疼对方,让满清朝廷,至少是让闽浙当局认清形势,却是唯一现实的选择,所以他必须打疼对方,在海上打,闽浙总督魁伦不会心疼,可如果周琅攻占了福建的地方州县,魁伦就不可能不心疼了。

金夏驻扎着周琅数万大军,其中完成训练并且有战斗经验的步兵其实就只有一万人,但整编的海盗却有两万人,这些人要在训练营中接受为期半年的密集训练,训练完成后,也未必可以马上加入海军,因为周琅的军舰制造受原料限制,短期内很难扩大。通过在各地搜求阴干的木料,甚至从印度进口,也不过能在明年在新建二十艘老闸船,将舰队规模扩大到五十艘战船,完全无法全部消化这两万海盗水手。

周琅暂时也不打算用这些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水手去打陆战,手下一万士兵,攻打泉州或者漳州任何一座府城足够了,但周琅认为如果能将两座府城都打下来,会让魁伦受到强烈的震动,到时候就可以逼迫魁伦接受现状,默认周琅在金夏的存在,就好像英国人通过占领镇江,切断满清的漕粮运输,逼迫满清接受了南京条约一样。

所以周琅为了稳妥起见,是打算从台湾调兵的,将凤山县驻防的一万士兵也调过来。

两万陆军,是周琅目前所有的兵力,不是他养不起更多的士兵,而是军工生产完全无法保障,目前这两万人的训练和战斗,不但耗光了打鼓港兵工厂的产量,甚至还需要从东印度公司进口火药和铅弹等消耗品。

至于扩张兵力,当年那些难民,可一直被王辅茞组织着开荒呢,拥有一定的纪律性,必要的时候拿起武器,也能吓唬人。

所以周琅才敢放心大胆的将用来防备陈周全的这一万士兵调来金夏,参加攻打漳泉二府的行动。

但是一个情报改变了周琅的计划,通过俘虏的一些清军军官交代,魁伦的计划竟然是兵分两路,他们从海上攻打金夏,还有一路从海上去攻打凤山县。

这让周琅十分诧异,真不知道魁伦的自信到底来自哪里,竟然敢分兵。得知参与进攻凤山县的清军,竟然有五万之众,周琅不但不担心,反而打起了这五万人的主意。

他让哈拉尔紧急休整,将改修的船修一修,伤员安置好,然后尽快出击。

此时进攻凤山县的清军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他们成功登陆了,这个可能不大,守卫凤山县的士兵虽然只有一万人,但是周琅在各个港口修建了火力强大的炮台要塞群,别说护送步兵的只是李长庚麾下的运输船,就是李长庚主力舰队也不可能攻下来;第二个可能是他们在炮台前知难而退,又原路返回。

不管两种情况的任何一种,哈拉尔只要速度够快,就能赶在他们退到澎湖之前进行拦截,一群步兵不管多么强大,在海上就是没有爪牙的豺狗,比落水狗更惨,要么投降,要么下海。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清军没有强攻炮台,而是随便找了一处海滩搁浅,把步兵扔上了陆地,让他们自生自灭。这种情况下,哈拉尔只需要负责断了这些清军的后路,然后就交给凤山县的守军了。周琅有信心自己那一万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軍队,可以正面击垮五万清军。

一想到可以歼灭清军五万马步兵,然后攻占漳泉二府,周琅觉得魁伦想不妥协都不行,赶紧结束这场战斗,安安稳稳的等一个冬天,明年开春就可以收获春茶了,春茶往往占了茶叶产量的百分之四十以上,不但数量大,而且质量好,价格高,如果能得到魁伦的配合,明年春茶周琅有信心卷走福建茶叶产量的一大半。

情况没有超出周琅估计的三种结果,这只清军并没有选择进攻炮台,因为李长庚派去的只是一些运粮船之类的虽然大但缺乏火力的船,并没有进攻炮台的能力,因此从一开始,就没有计划过进攻炮台,而是选择在东港偏南的海湾登陆,让自信满满的清军步兵去攻打凤山县。这些舰船只负责提供后勤补给,并不会参与作战。

结果这只后勤舰队,被哈拉尔堵上了,此时清军乱糟糟登陆还没多久,甚至还没有跟凤山軍队发生战斗,因为凤山县发现了清军的动向后,王辅茞还在集结兵力。结果就在登陆的清军马步兵见证之下,哈拉尔将后勤船队全部送入了海底。

此时那些马步兵真的眼泪汪汪,他们才刚刚登陆,营寨还没有立好呢,结果就遭到了这种局面,一时间顿生一种自己是被舍弃的孩子的感觉。

而王辅茞的行动十分迅速,周琅的軍队本就训练有素,别的不敢说,行军速度比清军快了不知道几倍,王辅茞这个读书人,也信赖兵书上的道理,把軍队催促的很紧,他要打清军一个立足未稳,甚至是半渡而击。

五万刚刚目睹后路被断,又遭遇了从没见识过的排枪齐射的清军,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打,就几乎炸营了。

剩下的就简单了,追亡逐北,漫山遍野的抓俘虏而已。

最终清点战场,当场打死的清军只有一千多人,可是践踏而死的却高达三千,还有数千伤残。之后在王辅茞有组织的围捕之下,很快就有三万多人做了俘虏,还有一万多人钻入了山林,在之后的半年中吃够了非人的苦头之后,最后要么死于荒野,要么成了俘虏。

总之这只軍队全军覆没的结局已经没跑了。

厦门这边,哈拉尔舰队还没有回到台湾呢,周琅的军事行动就已经展开。

哈拉尔追击清军后勤船的舰队,只有二十艘老闸船,和他的旗舰东方曙光号,留在厦门的还有五艘武装商船以及十艘老闸船的庞大舰队,在这只舰队的掩护下,周琅亲率一万步兵在海澄县登陆,攻打这座县城没什么可说的,清军在步兵炮的轰击下,就没有坚守多久,县令惯例性的自杀身亡。

占领海澄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进攻漳州府,海澄明朝时期是重要的贸易港口,此时成了周琅的前进和后勤基地。

然后周琅命令洪九指带领三千人作为前锋,沿着九龙江向漳州府攻击前进,由陈逆直统帅炮兵提供支援,周琅带领主力,护送粮草辎重拖后。

本以为漳州作为府治,会有像样的抵抗,经过一番厮杀后才能占领,周琅对比的当然是广州之战的经验。

但是没想到洪九指都没有等到陈逆直的炮兵部队跟上,就成功打进了漳州府治龙溪县,城内文官少数自杀,多数逃跑了。

这种情况,让周琅想责备一下洪九指的冒进都做不到,因为洪九指的损失很小,只有不足十人阵亡,其中三人都是死于城内一个清军将领的弓箭之下,那个将领也当即被打成了筛子。

漳州府的情况,让周琅觉得自己之前的调兵计划或许过于保守,他忽视了此时福建省的局势。

由于魁伦的大兴牢狱,导致福建官场人人自危,而且由于罢免、处斩了一大批官员,现在福建省的官僚体系受到了很大的破坏,官府很难组织起像样的力量抵抗,另外魁伦抽调了太多軍队去台湾端周琅的老巢,五万士兵中三万都是福建军兵,这造成了福建防御力量的空虚。

之前长麟在的时候,周琅没有攻打福建州府还不知道,现在一打,一切都原形毕露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周琅似乎没有必要等待哈拉尔到来后在去攻打泉州,战机转瞬即逝,他当机立断,在漳州府留下了一千人防守,然后马上折返,主力部队还没有抵达漳州府城,就不得不转向离开,赶赴泉州。

打泉州比打漳州还要容易,因为泉州本身就是一座古港,有舰队开路,部队直接在泉州附近登陆,马大雷率周琅帅营(掷弹兵团)猛打猛冲,没费多少力气就完成了登陆,开辟了登陆场。

然后主力部队纷纷登陆,周琅可以集中九千人对泉州进行攻击,留下三千人作为预备队,用六千人负责攻打,由于泉州北边是山,南边是河,仅仅攻击东南一角,就形成了围三阙一的态势,守军只有西边一条路可以逃。

泉州的守军比漳州稍微顽强了一些,但也只战斗了半天时间,泉州官员就带头逃跑了,此时泉州官场空缺,知府都因为贪腐被捕下狱,因此群龙无首,这个知府是因为去年水灾之后,米价腾贵,他办理办理平粜一事,采取“开粜倒填日期,报价短开数目”等方法中饱私囊,被长麟查出,直接逮捕的,这个知府的名字很有意思,他叫做张大千。

打下泉州后,周琅的所有战略意图达成,其实此时见到满清州县如此容易攻占,他确实有些心痒难耐,手下军官们也是情绪激昂,一个劲的劝周琅继续进兵。

但在诱惑面前,周琅保持住了冷静,他之所以不发动全面战争,是知道自己的根基不够,福建省所有的州县就算都能打下来又如何,守得住吗?

这个困境在于能打下来未必能够守住,能够守得住,未必能够统治。

想将整个福建省打造成凤山县那样的根基,周琅当然想,但目前时机还不成熟。

就是现在占领的漳州和泉州两个府城,周琅也没有兴趣留着,这是跟魁伦谈判的筹码,只要魁伦能够保证不干涉周琅在福建的贸易,他就愿意交出这两座城市,打漳泉二府,本来的战略意图就是迫使魁伦默认周琅在福建的贸易而已,他打算坚决执行这个战略方案。

不久后,哈拉尔就返回了金夏,周琅全起舰队,直奔福州,这一次当然不是去打福州,而是给魁伦制造最有的威慑,逼他接受谈判。

但周琅没想到,也许是他的药下的太猛了,占领漳泉二府的同时,还到处散布清军攻打凤山县的五万軍队已经全军覆没的消息,本来目的来给魁伦制造压力,可没想到五万大军全军覆没,漳泉二府接连丢失,现在周琅又带舰队逼上门来封锁了闽江,结果魁伦这个闽浙总督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是接受不了失败的打击,还是畏惧于战败的惩罚,或者是无法承受海寇的羞辱,他竟然抹脖子自杀了!

周琅确实是有意逼迫魁伦,可从没想过要逼死他,现在他死了,自己要找谁谈判?

第一百零六节 乾隆让位事件

消息是从福州城内传来的,魏连理死活不肯待在福州,被周琅强逼后,也不过是潜伏在了福州郊外,但一直跟城内保持联络,收集各种情报,所以当传来魁伦自杀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了船上。

“城里现在什么局势?”

周琅被这个消息震撼的也不轻,这是意料之外的变数,不管是作为商人,还是统帅,其实都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性。

魏连理面带喜色:“城里人心惶惶,大帅取福州如探囊取物一般!”

谁说要取福州了。

话都说道嘴边了,周琅却咽了回去。

因为闽浙总督之死这个极端的变数,让他的所有计划都改变了。

周琅是一个复杂的人,作为商人他本能的讨厌这种不确定性,谁不想做翻开账本成本和收益就一目了然的生意。可这种一目了然的生意,其实往往利润很稀薄,除非是垄断生意,否则都深陷激烈的市场红海中挣扎求生。

所以理性上,周琅是能够接受那些不确定性的,不确定性意味着还没有成熟,还没有规矩,充满了空间,也充满了机会,这也是风险投资者开拓的领域。

以前做商业的时候,周琅也热衷在各种不确定性行业中开拓,他极为大胆,甚至有时候显得冒进,可实际上,套用一句科学家的口头语,他常常是大胆的设想,然后极为谨慎的规划,并且严格按照细致的计划来实施方案,目的就是在巨大的不确定性行业中,尽可能的降低那些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

所以哪怕轻易的拿下了漳州和泉州,周琅依然打算按照之前的计划,将这两座城交换魁伦,换取自己计划中的目标,也就是继续进行贸易。

但魁伦死了,这个不确定性太大了,大到周琅那些细致的计划,已经完全无法应对,也就是说,他通过军事威胁,逼迫闽浙当局默许他进行贸易的计划,已经在事实上破产了。

那么打福州就成了一个可行的选项。

之前为什么没有打福州的计划,甚至还计划要交换漳泉二州,最大的原因,就是还没做好跟满清王朝决战的准备,如果强行占着漳泉二州,势必无法跟当地官府和解,攻打福州的原因是一样的,而且更严重,因为袭击了漳泉二州,只要魁伦或者长麟这样的总督出面,周琅退走的话,其实还是可以遮掩过去的,他们上书说海寇袭击,然后收复失地也就完了,没准还能算成功劳。

可攻占了福州,一切都遮不过去了。福州不但是福建的省府,驻防八旗的驻地,而且是闽浙总督的驻地,是闽浙两省权力中心,福州一旦失陷,必然惊动乾隆,到时候查下来,谁都遮不住。周琅也会马上成为满清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恐怕一下子就取代陈周全而成为满清的心腹大患了。

到时候周琅就会代替陈周全成为满清的第一打击对象,这是他一直极力避免的状态,可现在嘛,周琅不由苦笑,逼死了一个总督,打不打福州,他都会震动满清朝廷,他都会成为满清的心腹大患。

周琅毫不怀疑,用不了多久,他的名字,就会放在乾隆书桌上,而且名列前排。

周琅想到的乾隆此时其实很忙碌,他还不知道福建的情况,但眼下不管是乾隆,还是朝中大臣权贵,他们都被一件事吸引着,这件事对他们来说,重要性远超福建的匪患。

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1795年的10月15日),圆明园勤政殿,乾隆帝当众开启了密封二十二年的鐍匣(正大光明匾后的密诏),取出发黄的上谕,宣布十五皇子永琰为皇太子,改名颙琰,命他即日移居紫禁城内毓庆宫。颙琰叩头谢恩,表示谨遵圣谕,修身历练,以期不负重托。

皇帝宣布了这个消息后,在场的大臣也好,权贵也罢,其实没人吃惊,因为今年正月初二的时候,乾隆就已经公开表示过,当时说给颙琰钱没用,就是明确表态要把江山给颙琰。

这时候拿出尘封的密诏,不过是将这件事公开而已,公不公开都是一个结果,所以大家尽管心情复杂,却没有多少意外。

乾隆似乎对众臣的反应不太满意,于是他接着就抛出了一个震撼的决定:

以明年为嘉庆元年,正月初一举行传位大典。

这个消息才真正的震撼人心,因为公开颙琰是皇太子是一回事,宣布让位是另一件事,乾隆竟然直接表示明年自己就会退位,由颙琰登基,年号都给起了,叫做嘉庆。

乾隆已经当政六十年,这六十年时间,比满朝上下大多数人的年纪都大,这么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人心产生某种习惯,这些从出生起就是乾隆年间,到两鬓斑白后,依然是乾隆年间的大臣们,听到这个明确的消息后,确实很不适应,甚至感到不太真实,真的要改朝换代了吗?

相比于大臣和权贵的震惊、发懵,颙琰此时却诚惶诚恐,他似乎已经诚惶诚恐惯了,现在明确让他明年继任了,他依然诚惶诚恐。

颙琰不得不诚惶诚恐,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当政了六十年的皇帝,六十年稳定的执政,足以让一个智力水平一般的君主,也能把朝堂打造的铁桶一块,颙琰很清楚,在自己确实坐上皇位,甚至在乾隆死之前,他都不可能有威望取代乾隆统治群臣,现在乾隆说要让位,他一句话也可以收回。

所以颙琰拼命磕头,拼命拒绝,表示自己可以接受皇太子之位,愿意以储君的身份继续留在乾隆身边学习,他说他还年轻,尚需要历练。乾隆坚持让位,颙琰则坚持推辞,最后还表示至少也得等皇帝“寿登期颐”的时候,也就是活到一百岁的时候,自己才有能力接任。

颙琰请辞,其他大臣也反应过来,马上跟这苦劝。接着就发展成为全国各地的大员上书表态,蒙古王公、满洲王公也上折恳请,一时声势浩大。

见天下督抚、满蒙王公都在挽留自己,乾隆顺势抚慰大家,说自己退位后也不是不管事了,退位后称太上皇帝,仍自称“朕”,太上皇谕旨称为“敕旨”。至于皇帝和太上皇的分工,皇帝处理“寻常事件”,如果有重要军国大事以及官员任免,由太上皇亲自指导处理,新授府道以上官员,都要到太上皇前谢恩。太上皇每天还要对皇帝进行“训谕”。

乾隆退位一事闹得纷纷扬扬,一时间竟然连福建发生的省城失陷的事情都遮掩了过去。

第一百零七节 后乾隆时代局势

周琅已经进入了福州城,就像魏连理说的,这里人心惶惶,打下福州没费多少力气。

当然相比漳州和泉州来说,福州之战耗时多了一些,几乎用了五个小时才占领全城。

可对福州这样一座城市来说,五个小时,基本上相当于行军速度。

相比漳州和泉州,福州作为总督驻锡地,守军还是很多的。其中驻防八旗不算不堪一击的水师,也有2200人的兵额,另外福州是有满城的,八旗驻防一百多人,人口滋长比汉人尤甚,正兵之外,还有军饷微薄的养育兵和余丁等,都是发武器的,必要时候可以作为軍队参战。福州将军直属的绿旗营有左、右两营,共有官36人,兵1575人。

数量更多的是绿营兵,分别是督标、抚标和福州城守协三只軍队,分数闽浙总督、福建巡抚和福建福建陆路提督军务总兵官(俗称总兵)管辖。

其中督标分中、左、右三营和水师营,水师营在城外水战中已经溃逃,督标中营由副将统领,有官兵958人;左、右营均由参将统领,各有官兵971人。巡抚标兵营分左、右两营,左营由参将统领,有官兵803人;右营由游击统领,有官兵708人。总兵协营同样分左右两营,左营由都司统领,有官兵1247人,右营由都司统领,有官兵1401人。

福州总兵力总计下来,兵力超过一万。

但问题很多,一来驻防分散,二来统属不一,最大的问题是指挥体系发生了混乱。

按照满清军制,理论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是由福州将军统辖的,也就是驻防八旗和将军绿旗营,总兵力三千多人,绿营被总督、巡抚和总兵分别管辖,这种军事设计,有内外兼防的考量。

福州驻防八旗虽然主要是汉军旗,可除了三藩之乱和康熙时期还有汉军旗人担任将军,后来都开始以满洲权贵担任将军,之前的将军就是魁伦。满清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用满洲人制汉八旗,用汉八旗制绿营兵,联合蒙古统治汉人。

小族治大国的背景下,满清统治者始终最担心的是内部的叛乱。因此让八旗将军统领理论上最强的战斗力,这样足以压制总督、巡抚等文官手里的軍队,不至出现地方叛乱。

可整个体系运作良好的情况下,确实能达到效果,可一旦整个体系出现了问题,就会出现防内不防外的尴尬局面,将军的軍队反而成了镇压地方的依仗,这本来是警察该干的活。将军可以威慑总督、巡抚,却无法威慑外敌。

绿营就更不堪了,为了不让地方官掌握太多的军权,一个绿营被分为三块,归总督、巡抚和总兵三人统领,如果是一场准备有序的战争还可以从容的联合管理,可碰到被周琅偷袭这种遭遇战,那就会显得过于散乱,无法形成统一的战斗力。

最严重的,其实并不是制度上的缺陷,而是魁伦的自杀。

魁伦之前是福州将军,总督伍拉那和巡抚浦霖被查之后,长麟来接替了总督职务,魁伦兼任了巡抚,后来长麟被调回,魁伦被擢升为总督,他的福州将军职务被取消,乾隆任命了一个叫做福昌的将领来接任,可对方还在路上,预计时间得十二月多才能到,按照程序以及乾隆的旨意,在福昌到任钱,将军印继续由魁伦保管。

也就是说魁伦之前还继续履行者福州将军的职务,他的自杀立刻让驻防八旗群龙无首。

绿营方面,魁伦已经接替了长麟作为总督,绿营中最强大的督抚标兵归他管辖,他自杀后,这些标兵也无人管理了。府标方面,巡抚浦霖被问罪,新任巡抚跟福昌一样,还没有就任,此时处于空缺状态,之前由魁伦兼任,魁伦的自杀也让府标失去了统帅。

这就是真正的问题所在,由于福建贪腐案发,乾隆或者出于让位前的立威,选择支持魁伦在福建兴大狱,结果导致福建官僚体系的巨大破坏,高级官僚都严重缺位,魁伦一人就身兼了总督、巡抚和将军三大要职,权力高度统一,让他可以抽调数万大军出征凤山县,可当他自杀后,却也让大部分军事力量失去了控制。

这些情况造成的混乱如何结合軍队的腐朽,就会产生令人发指的情况。

周琅攻入城后发现,自己打死的清军连一千都没有,可清军却战死了两千多人,他们竟然是死于内斗,在大军压境的压力之下,福州清军竟然出现了火并的情况。

火并的原因让人哭笑不得,不是为了上前线打仗的意见分歧而火并,而是为了争夺逃路发生的火并,而且火并的双方竟然是八旗和绿营,后来经过审讯发现,火并是八旗挑起的。

福州驻防八旗是康熙年间设立的,共驻扎了四旗,镶黄旗、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都是汉军旗。驻地在城东,四旗营负责各城门之启闭与防守。乾隆十九年添设正黄、正白、镶红、镶蓝四旗,是满洲八旗。

历史发展到了乾隆末年,尽管八旗内部依然尊卑有分,满蒙八旗自认高汉八旗一等,可融合程度已经很高,旗人作为一个族群已经有了归属意识,区分个人身份的变成了旗人和民人,所以满汉八旗内部在对绿营的时候,是有统一意识的。平时他们瞧不起绿营兵,欺压之类的事情没少发生。

高高在上惯了的八旗兵,负责防守城门,本意是让他们负责重要位置的守卫,可最后反而为他们逃跑提供了的便利。

当周琅大军压境,魁伦自杀身亡的时候,八旗内部经过简单的讨论后,决定“撤退”,认为“贼势大”不可力敌,打算撤往福州附近位于福清县的福州长福营坚守待援,联合朝廷援军反攻。

有了这些理由和借口,八旗在没有将军主持的情况下,决定逃跑。但八旗跟绿营不同,他们拖家带口的驻防福州,已经繁衍了几代人,在城里上有老下有小,没人愿意放弃家眷。所以他们的逃跑近乎逃难一样,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绿营兵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也决定逃跑,但这时候发现城门被八旗堵住了,不许他们出城,而是优先让八旗家眷通行。绿营顿时感觉八旗是想把他们留在城里送死,贼寇连五万闽浙大军都歼灭了,他们这点人怎么可能守得住,所以就强行要撤退。

绿营军官们跟八旗军官沟通不果之后,终于发生了夺门事件,此时绿营也不是有意要杀人,但混乱发生后,必然要死人,而且死的多是八旗家眷。八旗兵们高高在上惯了,马上就怒了。围住了绿营,此时周琅在城外已经开始炮击,让城内清军神经高度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刀子,围绕逃跑必经之地西门,开始了血腥的厮杀。

城里的軍队光顾着火并了,谁还会抵抗周琅大军的进攻,进城后遇到的最激烈的抵抗,竟然来自于几个文官带领的家丁,至于打死的清军,大多数都是没来得及逃跑或者慌乱之下撞枪口的,另外还误伤了一些趁乱抢掠的暴徒。

当然这些暴徒并没有勇气报复,反而在周琅稳定了城内秩序之后,许多找上门来,自称天地会兄弟,来跟周琅攀起了关系。

入城不久之后,周琅内部就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分歧并不在部下之间,反而是周琅和部下之间产生了分歧。

以王辅茞为代表,集体向周琅进言,要求向福建各地发动全面进攻。

周琅之前甚至连打福州的计划都没有,他的计划还停留在打通武夷山商道的阶段,跟部下们的观念严重脱节。

王辅茞是随哈拉尔一起来到福建的,赶上了进逼福州之战。

王辅茞知道周琅开始进攻漳泉二州之后,异常的兴奋,这意味着周琅开始向陆地发展,意义跟占领凤山县截然不同,在中国文人眼中,陆地的份量始终比岛屿高的多,不管台湾是多大的岛屿,那种孤悬海外的地利形态,就无法让农耕文化民族感到踏实,所以始终有种陆地才是根基,大陆始终代表了正统,岛屿向来都只是海盗的巢穴,不过是穷途末路后的临时避难所而已!

王辅茞心里的这种偏见,让他对周琅进攻漳泉十分关心,将凤山县政务暂时移交,跟着哈拉尔就来到了厦门。

不过在周琅夺取了福州之后,王辅茞也并没有直接提出占领全闽的主张,而是提出稳定福州、漳州和泉州三府,然后再图进取。

让他心思突然改变的是,三天后乾隆明发天下的让位旨意,这未必不是乾隆对天下人心的一次试探,他想试探全国官僚对他退位的态度,如果天下没有任何争议,恐怕乾隆自己都会害怕退位后没有好结果了。结果全国各地,凡是有权力直接上书的官员,纷纷上书请求乾隆留任,满蒙王公也向乾隆表示效忠。

全天下的官员都很聪明,王辅茞也很聪明,乾隆这么一折腾,王辅茞马上认为,这是一次跟满清争天下的良机,他向周琅提出自己的判断,十分肯定的认为,皇权交替,清廷必然发生政令混乱,且福建刚刚兴了大狱,正是人心不稳之时,此时全力图取福建,进而与满清争天下!

王辅茞的主张得到了多有部下的支持,因为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谁不想建功立业。

这让周琅不由得感叹,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千古谜团中,真的未必是赵匡胤本人的策划,大半恐怕都是部下急于立功,赵匡胤半推半就而已。

只是周琅就不明白了,乾隆为什么非得这时候宣布让位的消息?

第一百零八节 乾隆让位的原委

乾隆让位这件事,如果放在三十年前,乾隆自己都不会当回事,而那时候他就已经定下了颙琰当太子,只等他一死,朝臣拿出正大光明匾后的密旨,颙琰就能登基,可谁想到三十年后他还是没死,真给他等到了这一天。

乾隆为什么不能做到死?

这是有原因的,早在乾隆登基那一年,他向历代先皇许了一个愿,“若蒙眷佑,得在位六十年,即当传位嗣子,不敢上同皇祖纪元六十一载之数。”

意思是,如果他能长寿,就算坐到六十年皇位不死,也不敢超过康熙的六十一年纪元,当时乾隆可能就是想向他的祖宗求一个长寿,谁想他真活到这么大年纪了,今年他已经八十五岁,在位六十年了,如果想不让祖宗怪罪,他就必须让位了。

如果这件事是乾隆一个人的秘密,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他在向祖宗许个愿,找个暂时不能退位的理由,比如天下盗匪横行,他不希望留一个烂摊子给后人,为了负责,打算先把海盗清剿了,然后退位。

可是好死不死的,这件事成了天下皆知的秘密,就是因为去辽东祭祖时候碰到的那个秀才上书,恼怒的乾隆公告天下,他早就立了太子,而且向祖宗发过誓,会在六十年让位。但这件事都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还能活到现在。

但是乾隆不但活到了现在,而且还活的很硬朗,登高都不用人扶。

那么是退位还是不退位,这不仅是乾隆自己的问题,也成了天下人的问题。所有人都在看着,乾隆是不是会退位,是不是会履行他对祖宗的承诺。

乾隆是一个极其好面子的人,食言的话,实在是太过丢人,更何况君无戏言,让他食言而肥就更难以接受。

另外缺乏自然知识的中国人普遍密信,乾隆也密信,他信仰很多,甚至以皇帝之尊,亲吻过蒙古活佛的脚。

结果越是逼近六十年的年限,乾隆发现自己的天下就越是多事,盗匪横行不说,还动不动闹自然灾害,中国文人已经向天下人灌输了几千年这样一个逻辑,那就是天灾一定是上天向当权者的警示,乾隆不免觉得这是上天在警示他呢,让他履行诺言,不要占着皇位。

尤其是六十年新年第一天,也就是大年初一,北京竟然发生了日食,因此皇子皇孙向皇帝拜年才放到了第二天的初二,这次日食也给了乾隆很大的压力,六十年期限刚到,大年初一就发生日食,这难道还不是上天的警示。

退位不退位,这个问题已经纠缠了乾隆好几年,其实就算他不退位,也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当政六十年形成的政治习惯,会让他安稳的坐皇位到死的。他精心挑中的颙琰,是一个低调甚至给人以软弱印象的太子,对他不会构成任何威胁,而且长期被乾隆扣在宫中,根本就没有机会跟官员们勾结起来,不会拥有逼宫的实力。

可乾隆一边担心祖宗怪罪,一边担心天下人耻笑,经过复杂的心路历程后,乾隆还是决定让位,但皇帝可以不当,权力不能放下。

这倒不是乾隆的权力慾多强烈,主要还是为自己退位后的处境担忧,历史上,因为失去权力招致的惨剧太多了,他既不能接受赵武灵王那样被饿死的惨剧,唐高祖被儿子圈养到死的结局也不能接受。

所以去年乾隆才会针对福建官场贪腐情况下死手,其实闽官贪腐已经不是一年两年,而是遗祸许久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这样了,乾隆查伍拉那案,甚至都能追溯到十几年前富勒浑做总督的时候。

这些情况乾隆能不知道吗,和珅就是天下最大的貪官,他还让和珅身兼内务府和户部两个财政部门,伍拉那贪腐魁伦几年前就弹劾过了,可是去年乾隆依然接受伍拉那的贡礼,而且多达十一次,全都是和珅经手。

乾隆甚至同意和珅推出的赎罪银的建议,由于赎罪银直入内务府,等于将天下犯罪的官员变成皇帝的财源,这等于间接鼓励犯罪,貪污不怕,只要有足够的钱赎罪就行了,所以不是不能贪,而是要多贪。这种事乾隆都做得出来,说他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见不得贪腐的皇帝,大概没什么可信度。

乾隆不加节制的接受天下大员的贡礼,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关于进贡,清朝是有规定的,仅督抚们有进贡之权,作为督抚跟皇帝之间联络感情的通道,并不追求价值,而且为了避免给地方造成负担,还严格控制进攻的次数,每年只限于冬至,中秋,还有皇帝生日,才允许进贡,称之为三节。到了乾隆晚年,在和珅的主持下,这些规矩全都被打破。地方上的布政使、按察使直至京中的内廷翰林也开始进贡,乾隆照样来者不拒,明明知道不和规矩,却从不纠正。

地方官员们看到了门道,为了讨好皇帝,也不管一年三节的限制了。除了三大节,端午、上元节、重阳节,大臣们都踊跃进贡。除此之外,大臣们开动脑筋,创造出了无数进贡的新名目:皇帝出巡,经过地方,大臣迎驾进贡,称“迎銮贡”。皇帝每年去热河避暑,大臣们进贡,称“木兰贡”。大臣们进京觐见皇帝,所献贡品称“陛见贡”。皇帝提拔加恩,所献贡品,称“谢恩贡”……有时,皇帝想要某种东西,又实在没有借口,就干脆称“传办贡”。

乾隆四十一年东巡,地方官迎銮贡。不过迎銮贡,之前仅限于所经过地方的官员,而这一次,湖广、广东的巡抚官员们都千里迢迢赶来进献大批财物,完全不合规矩,乾隆同样照单全收,还对这些督抚的孝心表示赞许。

而且乾隆索要贡品,已经不像康熙雍正时期,只是象征性的跟地方之间的互动往来,康熙雍正对地方督抚的贡品,往往回上的更多,以示皇帝的恩赐。可乾隆就没什么顾虑了,索要贡品力求精美。甚至特别嘱咐粤海关,让他们采办贡礼,不要节省钱。海外的珍珠玳瑁、象牙宝石是一船一船往皇宫里送。但粤海关绝不会出这笔钱,最后还是十三行商人出了。名目叫做帮贡,意思是帮助督抚完成贡礼。

这些情况乾隆不可能不知道,云南因为督抚向下谈判贡礼,总督向官员摊牌,官员向商民摊牌,最后全都有最底层的百姓买单,乃至引起了动荡,最后乾隆下令查办,云贵总督恒文被抄家,然后发现他上贡给皇帝的贡礼,只是他搜刮的一小部分。

乾隆知道这些情况,但知道归知道,他就是无法克制。

后世有种说法,乾隆朝贪腐案多发,根源就在于乾隆自己都贪,造成地方官们假借给乾隆办贡礼的名义,敲诈勒索。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一个经济现象,古今中外,所有国家都会有这么一个经济处于高点,贫富差距加大,政府貪污腐敗的阶段。

乾隆晚期也是如此,随着人口到达了中国历史的顶端,达到了四亿人口后,以此为基础的农业经济进入了巅峰,手工业也达到了较高的水平,贫富分化,官员贪腐,这都是正常现象,每一个王朝初期很少出现大的贪腐案,说句不好听的,全国都是穷鬼的时候,贪都贪不到钱。

所以乾隆自己也知道地方官员贪婪,但乾隆不是雍正那样对这种事情极为关注的人,他是那种随性宽纵之人,做事情喜欢随心所欲,颇有些八旗纨绔的祖风,他之所以要惩治伍拉那,只是因为他想立威。

在他让位之前,他要让天下督抚看看,他的杀伐果断!立威完成后,他才宣布要让位,对天下督抚,果然所有人都表示效忠。毕竟让位是以后的事情,谁这时候不乖,得想想伍拉那的结局。

天下督抚上书挽留,这也是乾隆要的,他顺势就宣布,他不是不管事了,以后寻常事务由皇帝处理,大事还是要他这个太上皇决断;如果说他下旨说要退位,天下督抚纷纷上书称赞他高风亮节,就让乾隆没办法接话了。天下督抚纷纷上书挽留,就给乾隆继续抓住权力制造了声势。

从这些手段来看,乾隆还是颇有政治手腕的,只是他没有将心都用在治国理政上面。

周琅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台湾动荡成那样,漳泉福州都被周琅占了,乾隆还有心思玩这些把戏。

不过周琅在福建的行动有可能乾隆之前还不知道,根据时间推算,他进入福州后第三天才收到北京的消息,满清的驿站尚未废弛,快马加急,十八天就能从北京将消息送到广州,到福州时间会更短,算算时间,乾隆公开退位决定的时间,大概是周琅进攻漳州的时候。

就算周琅在福建的大行动乾隆并不知情,可台湾整个都丢失了,乾隆却能无视,这心也是够大的。

周琅发现,他之前有些高看乾隆,也有些小看乾隆了。

第一百零九节 跳出一个挡枪的

早在台湾的时候,周琅就以为台湾的事情,已经成了皇帝最头疼的事情。清廷肯定会集结重兵予以镇压,所以当时他支持陈周全北伐,目的是让陈周全吸引火力。

周琅只猜对了一半,乾隆得知台湾的消息后,确实很重视,但还构不成头疼。

一来,这些年闽粤地区的海寇就没有平息过,越南海盗每年还都会洋洋洒洒从广东抢到浙江。台湾虽然出事了,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海岛,陆地上的变故才是大事情。至于把镇压台湾林爽文起义列入十全武功,完全是为了凑一个好听的数字,不代表乾隆重视台湾,乾隆连跟缅甸打那一场糊涂仗都列入了十全武功,更何况台湾呢,要知道征缅一战,其实是胜负未分,镇压台湾林爽文可是真正的胜利。

二来,乾隆这个人真的是一个心大的人。他都已经八十五岁了,身体还很硬朗。一般长寿的人都有一种特质,那就是凡事不上火,有的是真的心胸宽广,能容不能容之事,有的则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乾隆是两者皆有,他既有一些容事的气度,也有一些玩世不恭。这跟他的人生境遇有关,皇位传到他这里,难办的事情前任都办完了,政治上大开大合的创举,康熙办了,麻里抽丝这样的改革,雍正办了,到了乾隆继位,真的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候,他除了享乐,一时真的找不到事做。

乾隆会享乐,懂享乐,热衷于享乐,就好像红楼梦中的贾母,一辈子似乎就是为了享乐而来的。他就是这么一个性子,有作为的皇帝登基,祈求的一般都是什么国泰民安之类的,乾隆不是,他祈求让自己长寿,许愿如果能坐六十年皇帝,就绝不多做一天,会主动退位。

这样一个皇帝,而且已经八十多岁了,让他为一个海岛上的变乱而愁的吃不下饭,这他做不到啊。

乾隆唯一的处置方法就是督促伍拉那入台督战,可伍拉那此人实在是太过于无能,皇帝都督促他了,他竟然不敢入台,驻留泉州观望,倒霉透顶的是,泉州恰恰遭逢大水,饥民围着他祈求赈济,福建的各地仓库都空了,伍拉那哪里有粮食赈济,只能装作不理,结果被魁伦抓住机会扳倒了。

伍拉那也实在是不像话,最后才让恼怒的乾隆拿他开刀立威;其实伍拉那在派系上,是和珅一党,不然也不可能通过和珅一年向皇帝进贡十一次;而和珅跟乾隆是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伍拉那实在是弄的天怒人怨,乾隆真不至于拿他开刀,毕竟全天下的督抚中可以让乾隆开刀的貪官太多了。

不过就算乾隆不关心台湾,他绝不可能不关心福建。

北京的消息传到了福建,那么福健的消息,相比也应该传到北京去了。

接下来满清朝廷的举动基本已经确定,除了派兵进剿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如果周琅只是占据海盗的土寇,满清或许会诏安,周琅都已经攻占了福建的省府,如果还诏安,满清的脸面就真的没有了。

而且乾隆此人极其好面子,他一定不能容忍周琅这种攻城掠地的大海寇全身而退的,接下来恐怕就是集结全国精兵,全面进攻福建了。

这正是周琅忧虑的地方,也是周琅不愿意接受王辅茞的建议,攻取整个福建的原因。

魁伦杀了十个贪腐超过一万的州县大员,罢黜了一大批,福建高层官僚体系混乱,基层体系其实更混乱,以现在福建的混乱情况,周琅把凤山县那一万人调来,有两万兵力,足可以攻占每一座城池。

可问题是攻占以后有什么用呢?

周琅的兵力反而分散,小势力扩张始终要遇到这种困境,打的下,守不住,守得住,治不了,周琅现在还谈不上治理的问题,他连守可能都守不住。

所以与其消耗兵力,分兵占领福建各州县,反不如就将軍队集结在沿海要地,依托自己的海军优势,跟满清周旋,即便最不济,也有退路。

可攻占一个陆地大省的吸引力,对王辅茞等手下实在是太大了,他们找出了各种理由,什么占领福建,就有了逐鹿中原的资本,极力劝说周琅进取。而且还从军事角度解释,说福建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只要守住三关,阻绝清军从内地进攻,海上有优势海军守护,全取福建万无一失。

周琅心里却很清楚,他打下凤山县后,地方乡绅阶层的不合作,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地方上获取资源支持,贸然打下福建,别说争取地方支持了,恐怕连组织架构都来不及搭起来,清军大军就到了,到时候占领的福建全图,不是资源,而是负担。

至于在武夷山脉的关隘分兵驻守,阻挡清军的建议,周琅想想就觉得不靠谱。把自己的軍队全都送到远离大海的山区,前边是气势汹汹进逼过来的满清軍队,身后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地方乡绅团练,一旦遭遇失败,逃都没地方逃,好容易建立起来的武装力量,一把就会输个干净。

当然,如果冒险一搏,胜利了固然收获极大,可周琅不是赌徒,他更愿意相信稳健合理的经营带来的有限收益,所以周琅坚决拒绝了手下的建议,以軍队战斗多日,士兵疲惫为由,让士兵在福州进行休整。但是同意王辅茞去招抚各地,让马大雷带最精锐的帅营精兵一千,跟王辅茞巡视各地州县,能说服对方投降的就说服,说服不了的,尽量维持现状。

然后从台湾调兵,集结能集结起来的所有兵力,两万投诚的海盗,也暂时考虑让他们以步兵身份作战,暂时不考虑让他们上船了。但新兵老兵全都加紧训练,争取在大战之前,让战斗力再次加强。

占领福州二十天后,王辅茞已经巡视了附近州县一圈,他对行动很不满意。周边州县,凡是有清军驻守的,要么封闭四门严防死守,要么军兵逃散,乱匪横行。就是周琅说的,打下来很容易,治理起来很难。王辅茞接收了几个官兵逃走的县城,但发现他根本就找不到管理城市的人员,不管是官员,还是吏员,都找不到一个。

他治理凤山县的时候,是一个个去请那些老吏员,可现在福建有几十个州县,他哪里有精力一个个去请。

士人不支持,不接受,这让王辅茞十分忧愁,回到福州之后,十分低沉。

一个月后,台湾来了人,不是周琅的軍队,而是陈周全从鹿港派来的人。

还是老熟人,算起来是自己的侄子,陈光辉!

陈光辉还是以陈周全使者的身份来的,这次带来的是陈周全皇帝的旨意,或者说是一份合作协议。

看完这份旨意后,周琅简直跟中了彩票一样,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

陈周全册封周琅为王,封号闽王!这当然不是周琅高兴的原因,对他这种极端务实主义者来说,这种名号一钱不值,除非别人都吃着一套,否则没有意义。

圣旨中,除了册封周琅为王外,还命令周琅即刻派水师夺取澎湖,然后协助“王师”北伐。

陈周全又要北伐了,这才是周琅高兴的原因。陈周全已经占领台湾北部,再往北,可就是大海了,在台湾当然没有北伐的必要,反倒是南下吞并周琅控制的凤山县最为可能。所以这个北伐当然另有所指。

圣旨中命令周琅,夺占澎湖之后,即刻以水师护送“王师”北上浙江,陈周全的北伐,是从浙江开始的。

周琅正苦于接下来不得不面对跟满清的正面大战,不但影响了贸易,还会让自己韬光养晦的机遇中断,从此不能闷头发展了。这时候陈周全突然跳了出来,说是希望周琅能护送他的軍队去北伐,而且是去攻打浙江。

周琅占了漳泉福州三城之后,势必要面对满清的反攻,此时如果陈周全去了浙江,满清会怎么办,是先打福建还是先打浙江?

浙江的重要性要高于福建,因为相比山多地少的福建,浙江算是鱼米之乡了,况且福建这些年匪乱一直持续,还靠近清廷的命脉大运河,一般情况下,清廷理性的选择,肯定是先浙江后福建。

但如果清廷将陈周全和周琅视作一伙势力,发兵同时进攻闽浙也说得过去,因为绝对的力量对比,清廷占据绝对优势,在海上他们没有办法,在陆地上他们同时攻打周琅和陈周全绝对算不上自大。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陈周全北伐浙江,都大大减轻了周琅要面对的压力。

这简直就是跳出来帮周琅挡枪来了,这让周琅如何不喜!

所以就像当年陈周全说要北伐台湾府城一样,周琅马上就答应全力支持。

然后周琅跟陈光辉详细商讨了一下合作细节,发现陈周全真的今非昔比了,北伐倒也不是妄念!

第一百一十节 消化胜利果实

攻打澎湖太容易了,李长庚舰队经过上次的打击,实力大大削弱,而且随着周琅占据了漳泉、福州等地后,李长庚甚至无法在闽海立足,澎湖孤立于福建和台湾之间,连最基本的粮食都无法自给自足,就算不去打他,恐怕澎湖守军也在琢磨着走呢。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李长庚竟然选择了死守澎湖,真的废了周琅一番功夫。拥有优势火力的舰船虽然没有损失,可人却死了三百多,这是周琅起兵以来,单次战役中伤亡最大的一次,打广州和福州都没伤亡这么大。

打澎湖诸岛,动用了三十艘舰船,出动了四千步兵,耗费了二十天时间。但战果也很辉煌,李长庚舰队被歼灭,澎湖落入了周琅之手。满清最能打的水师将领李长庚阵亡于阵前,也算不辱没一个军人的身份,只可惜他是以一个汉人的身份,为一个异族的政权牺牲,不免有些惋惜。

占领澎湖之后,从此经过台湾海峡前往北方的任何船只,不管是海盗也好,商船也罢,都处在了周琅势力覆盖之下,周琅可以考虑向往来商船征收过路费了。

只是耽误的二十多天时间,让周琅颇为惋惜。随着跟陈周全约定北伐事宜,周琅的战略做出了调整,他满足按照部下们的野心,攻略整个福建。有陈周全在浙江分担压力,周琅只需要面对江西和广东的清军,压力大大减轻,而且根据周琅的估计,清廷肯定会将重点放在打击陈周全上来,对付他的更多可能只是地方部队,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不敢行动,那就不是谨慎,而是懦弱了。

所以他马上决定,放手一搏,拿下整个福建。

因为需要在清军反攻之前,建立起稳定的防御体系,所以周琅的时间很紧迫,他必须跟清军拼速度,所以澎湖的军事行动就影响了周琅的行动。

派去澎湖的三十艘战船倒不是问题,因为周琅的舰队现在已经扩张到了五十艘,派去三十艘战船,他还有二十艘控制福建海域,全面控制或许不可能,但绝没有人能在海上威胁到周琅战舰的福建沿海州县。

主要是派去攻打澎湖的几千步兵,削弱了周琅用来攻略福建的兵力。

从台湾已经调来了一万步兵,另外两万海盗军也完成训练,暂时作为步兵使用,但却没有能力给他们全部装备步枪,有一半人不得不拿着缴获的长矛。周琅能动用的兵力,总计四万人,澎湖就占去了十分之一,而且是最具有战斗力的经验丰富的老兵,当然会影响战局。

因为用兵之处实在太多,要占领整个福建,那就需要确保挡住清军的反攻,拼总兵力,显然是拼不过对方的,都撒开了跟清军一尺一寸的争夺,就算周琅的軍队战斗力更强,迟早也会被耗死,所以必须考虑高效利用兵力,最有效的还是王辅茞提出的老办法,推进到武夷山一带,利用险要的关隘阻挡对方,这样虽说做不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夸张程度,可用小股兵力牵制大量清军却是能做到的。

武夷山自古有八大雄关的说法,守住这些关口,不敢说不会放一个清军入关,但至少能阻挡清军大部队正面进入福建。一个关口布置一千人,配属相应的大炮,相信比古人守关更加容易。

但武夷山身处福建内陆,要全面占领武夷山脉,就需要控制沿途要道,而现在福建大多数地区,依然是清军占据,尽管他们不堪一击,可要控制跟占领是不一样的,控制就需要分兵把守,防止清军反攻,防止他们破坏交通线,防止他们威胁后勤线路。此时福建的多山地形,反而给周琅造成了麻烦,因为山林太方便敌军藏匿了,让你不得不一路占领,还要一路分兵。

这样周琅的兵力就有些捉襟见肘。

一旦控制了武夷山,在陈周全吸引清军主力的情况下,周琅有极大的把握守住福建,然后他才会开始清剿溃兵,争取地方豪强的支持,至少让他们保持中立,然后彻底控制整个福建。

根据凤山县的经验,有个两三年时间,就足以控制局面,虽然还无法做到让地主实力支持,但却已经可以通过商业手段,从乡村汲取资源了。同时消化了福建的人力物力,将这些资源以现代商业管理模式高效利用起来,才真正有资本跟满清正面抗衡。

虽然控制整个福建,消化福建的人力物力资源,还是没影的事情,不过目前的胜利果实还是很值得消化的。

漳州、泉州和福州,作为福建最富庶、最繁华的三座府城,拥有相当的技术资源,虽然手工业比不上广州,可加起来也相差无几,尤其是可以转为军事所用的资源,甚至不输给广州。

由于海禁的影响,明朝之后中国造船业大退步,可毕竟是一个超大大国,总的生产能力依然很可观,全国船匠加起来,恐怕不会输给英国、荷兰这样的海洋国家,而其中造船能力最强的,就是福建跟广东。

与广东相比,广东由于有幸保留了一口通商的权力,始终没有停止跟西方技术的交流,虽然受到官府对船只大小的限制,广东船型没有像西方那样不断向更大更重发展,却也吸收了西方技术,发展出来了老闸船这种中西结合的船型;而没有通商便利的福建,造船业一直保持了中国特色,主要生产的还是福建传统的福船,并以此为基础,安装火炮,诞生出了霆船。

周琅要消化的,当然不是福建的霆船技术,如果他需要霆船,直接照搬就行了,谈不上消化。周琅要消化的是数以万计的造船工匠,他们虽然缺乏建造西方战列舰的技术储备,但造船的一系列技术是掌握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雇佣西方技术人员帮助他们,不难让他们掌握制造技术。

周琅在打鼓港的造船厂,在荷兰人的帮助下,已经建造出了两艘三级战列舰,目前已经下水,正在进行最后的舾装,安装武器等工作,今年年底就能编入舰队。

除了造船业,周琅还紧缺军工生产人才,福州是八旗驻防地,清廷习惯在驻防八旗大营中或者附近,建立各种军事作坊,注入弓箭作、铁作、火药局、织染局等为軍队生产武器和军服的机构,由于满清禁止旗人从事当兵之外的其他行业,因此这些作坊中,主要是雇佣的汉人工匠,很多早期都是以包衣身份来到作坊中工作,手艺其实也是世代相传的。

此时中西武器在质量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但生产方式上差别并不大,依然主要以手工为主,所以这些工匠不但能为周琅所用,甚至直接让他们按照西方技术打造武器都不难,比如制造鸟枪的,跟制作褐贝斯步枪的基本工序大同小异,制作火药的,更是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配方即可。

除了这些军事作坊工匠,数量更加庞大的民间工匠依然拥有非常重要的军事意义,尤其是铁匠,至少在明朝时期,福建的冶铁产业,不管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是全国第一,人称闽铁甲天下。

到了清朝,广东手工业异军突起,佛山的冶铁业超过了福建,可福建依然保留了大量的民间铁匠。招募这些熟练的铸造工匠,受限于技术工人不足的军工生产现状会得到极大的改观。

由于跟东印度公司达成了同盟协议,尽管目前双方的正式文本都还没有批准,但周琅已经通过亨利皮特,从印度雇佣了一批东印度公司的技术人员。

虽说青铜大炮的在质量上比英制铁炮要好一些,可中国跟英国一样,也是一个铜矿稀缺的国家,周琅目前用来铸造大炮的铜,主要来自日本,是朱濆的船队通过贸易换来的,可日本人对出口铜也十分谨慎,日本的产量也有限,远没有铁的来源广泛。

所以周琅一直都没放弃铸造铁炮的想法。

现在占领了福州等手工业发达的大城市后,周琅可以得到的技术力量大大增强,这些英国技术人员也就派上了用场,把他们留在台湾,没有足够的人力和资源支持,周琅干脆直接将他们调来了福州,让他们利用福州现有的技术和资源条件,尽快量产步兵炮。

制造步枪、火药的作坊也迅速恢复起来,并加紧时间进行扩建,争取一年之内,能够为福建的军事行动提供充足的武器弹药。

周琅对此极为关注,多次亲自到作坊查看进度,了解各种技术细节。

不像荷兰人,英国人跟中国工匠之间的沟通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而且在技术上的沟通往往比普通交流更困难,因为涉及到许多专业词汇问题,沟通不畅,虽然不至于无法进行技术交流,但却会大大影响交流的效率。

第一百一十一节 远东第一兵工厂(1)

周琅采取的办法是,聘请了懂英语的荷兰技术人员作为中间翻译,也不是让他直接为英国技术人员跟中国工匠提供翻译服务,那样效率就太慢了,而是让荷兰人根据英国人的技术,制定出标准的规范,之后再翻译成中文,这样将技术传递给中国工匠,效率就高多了。

翻译工作早在就打鼓港时候,就基本完成,现在全套资料,以及已经掌握了英国技术的一些台湾工匠也调到了福州来进行指导。

周琅发现,英国技术跟荷兰技术的差别不大,但在一些细节上还是有所区别。

同样的一支滑膛枪,各个部件基本相同,但形制总有一些差别。比如被东印度公司的技术人员带来印度款褐贝斯生产技术,在最重要的枪管制作上,就跟之前荷兰人提供的技术有所区别。

周琅以前一直以为古代的枪管都是铸造出来的,后来见识过荷兰人的制作过程之后,才了解到原来枪管是用铁皮捐出来的,真的是铁皮,而不是钢,这让周琅颇为惊奇,一度有些担心枪管的强度。

在卷制枪管的原料上,大家选用的都是柔韧的熟铁,据说早期英国人为了打造性能更好的步枪,卷制枪管的材料甚至都是收集马蹄铁来制作,因为马蹄铁在马蹄的反复践踏之下,柔韧性变得很好。

如果用普通的熟铁,会先将熟铁反复进行锻打,目的是去处其中的杂质,中国工匠将经过千锤百炼的铁块称之为精铁。

这些精铁然后被锻打成长条状的铁板,铁板的长度略微大于枪管的长度,铁板的厚度要求基本均匀,铁板的宽度则有所区别,用来当作枪管尾部的一端的宽度是4英寸左右,作为枪口一端的宽度是两个半英寸。因为较宽的那一端在卷制的过程中会获得较大的厚度,从而保证枪管尾部能够耐受火药爆炸的冲击。

锻造枪管的铁砧与普通铁匠用的也不同,锻造枪管用的铁砧上有一系列截面为半圆形的沟槽,这些沟槽就充当了锻造枪管过程中的简单模具。锻造的时候,首先将铁板加热到红热的温度,然后将其锻入沟槽内,然后将一根作为芯棒的经过硬化处理的铁棒放进去,将铁板卷制成闭合的圆筒。芯棒的直径小于实际枪管的直径。

卷制完成的枪管在枪口的部分铁板的两边有半英寸的重合,重合部位通过锻焊在一起。具体方法是将枪管加热到白热温度,然后用锤子反复的敲打焊缝的位置,击打的动作必须轻快。这个过程必须反复进行,因为每次加热只能完成两三英寸长度焊接。焊接过程中如果发现枪管弯曲,还必须随时利用铁砧上的沟槽进行校正。

焊接完毕的工序就是钻孔,这个孔不是尾端的引火孔,而是整条枪管的孔径,因为作为模具的铁棒直径比实际的枪管口径要小,因此初步锻造出来的铁管,还不能称之为枪管,要用特制的钻床钻出铁管里边的一层,这样做的好处除了让枪管内径更加光滑外,也是去掉内层铁皮上因为锻造等各种原因形成的瑕疵,让枪管的质量更好。

钻孔的步骤中国古代学者宋应星就描写过,因为明朝时代引入的火枪技术,其实也是经过日本火铳所引入的西方技术,钻孔用的钻床都是一样,不过很简陋,跟后世的机床完全不同,是一个高高的架子,竖起枪管人工用长钻头来钻,效率很低。

钻孔的过程很细致,并不是一根钻头钻到底,而是先用小钻头,后用大钻头,一层一层钻掉铁皮,这样可以减小钻孔过程中所需的切削力,过大的切削力会使得钻头或者钻杆折断,导致整个枪管报废。既便如此,钻孔的过程中依旧会发热。发热会导致枪管变形,必须加以控制。控制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在枪管上包裹浸水的布并且频繁更换。

这些细节都写入了规范之中,周琅询问过福州制作鸟銃的清军工匠,他们表示鸟銃的制作工序其实也是这样,是从明朝沿用下来的,只是在制作过程中没有严格遵守,各个环节都有所缩略,不是工匠不肯严格制作,而是条件不允许。

比如制造最重要的枪管,从锻制精铁开始,明朝的标准是十斤铁能出一斤精铁,因为反复的锻打在去除杂质的同时,也会损耗原料,管理作坊的官员对于工匠这种浪费往往十分抵触,甚至会认为工匠在作假,在偷原料,一个弄不好就会挨板子,所以清军工匠表示,他们锻制精铁,十斤锻制到三斤就已经算是精良了。

这些管理工匠的官员,未必是不懂行,恐怕是抱着节省成本中饱私囊的打算。难怪明朝戚继光大帅十分不信任明朝工部工匠打造的火铳,非要自己招募工匠制作。

钻枪管也是如此,从大到小逐步更换钻头钻孔,质量当然精良,可是效率很慢,监工依然不满意,进度慢了,工匠还是要吃板子。所以他们最后会减少工序,加快速度。他们的监工不但不会不满,反而会说差不多就行了。

如此偷工减料,缩减工序的结果,就是明清的火枪枪管承压能力弱,装填的火药量少,射程和威力就比西方同时代的武器要差,装的火药稍多还会炸膛,导致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士兵极其不信赖火器,结果反而是装备大量火器的明军败给了冷兵器为主的八旗,也导致八旗对火器充满蔑视,密信弓马骑射,观念上完全落后与西方。

所以说,在步枪的制作上,不但西方国家基本一样,中国跟西方国家也差不多。但在细节上还是略有不同,包括西方国家之间都有所区别。

比如法国人制造枪管的方式更加复杂,他们先制造一块较薄的铁板,厚度是1/12英寸,大概2毫米的样子。然后用这个薄铁板通过平卷的方式卷成一个圆筒。这个圆筒被成为衬里,然后再在衬里的外面用螺旋卷制的方法制造枪管的主体。

荷兰靠近法国,又是一个小国,所以荷兰人采用的是全套法国技术,跟英国技术对比之后,周琅颇有疑惑,他发现最后法国技术卷制的枪管钻探的时候,那两毫米厚的衬里其实都被削掉了,那么加衬里这种方法有什么意义?

第一百一十二节 远东第一兵工厂(2)

具体原理荷兰技术人员也说不上来,反正工序复杂的法国步枪质量,在欧洲享有盛名。

荷兰人还介绍了西班牙的枪管制作技术,西班牙作为欧洲最早大规模使用步枪的国家之一,西班牙的穆斯特克步枪曾经在欧洲也是以性能优良著称,英国人是通过平卷方式制造枪管,两边用来锻焊的重合部分大概有半英寸,西班牙人干脆是卷上两圈。这种方式虽然增加了焊接时候的工作量,但是连接质量显然比英国人的方式更高一些。

根据中国明代的书籍记载,明朝的鲁密铳也是采用双层卷制方法,质量得到了徐光启等大学者的称赞,可惜的是,明朝官办作坊的管理,让他们不可能严格按照程序制作,导致达不到欧洲同类武器的性能。

西班牙的双层卷制方法制造的步枪性能比英国步枪更优良,但英国人并不服气,他们坚持认为西班牙步枪更出色,是因为西班牙铁的质量更好,而不是技艺更加高明。

尽管英式步枪在西方并不以质量精良著称,但经过对比之后,周琅还是选择在福州兵工厂推广英国技术,原因很简单,英国步枪的制作工序最为简练。周琅还选择了东印度公司设计的印度款褐贝斯步枪进行定型生产,因为印度款是简练中的简练。

英国不愧是一个小商人的国家,没有法国人那么执拗与复杂程序和优异质量,而是以成本为先。

在欧洲,法国步枪在保证威力的前提下,法国人对步枪的细节处进行精雕细琢,枪托、枪管上甚至刻上复杂的花纹,让法国步枪成为完美精良的代名词。可以说法国步枪的改进方向,追求的是精益求精。

而英国步枪,以褐贝斯威力,最大的改进是为了降低成本,当然前提是能保证基本的质量,小商人习性的英国人,在过去常常生产低劣的武器,也跟中国明清的火器一样,经常发生炸膛现象,导致軍队怨言很大,抱怨说“我们埋掉的手指比埋掉的尸体还要多...”。

英国人解决的办法是,引入完善的质量监控与统一的工艺,事实上就是后世的标准化生产,他们规定了严格的质量要求和工序监督,规定了统一的口径和型号,这就是褐贝斯的诞生。

那是1722年的事情。

在之后的数十年间,英国軍队一直装备这款定型的武器,而且不断的进行改进,改进的方向依然是从标准化和低成本方面入手。

英国步枪上,没有繁琐的纹饰,没有漂亮的装饰品,精简了一切不必要的设计。

经过几十年的改进,褐贝斯在性能上不能称作欧洲同时代武器中的最优良者,可在生产工艺上,却堪称同时代最简练者,英国步枪的零部件,永远比法国步枪要少。

而东印度公司的德性,跟他的母国一模一样,而且犹有过之,所以东印度公司特别为印度軍队改进的褐贝斯,继续朝着精简和节约成本方向发展,缩短英国款褐贝斯的枪管长度,连不值什么钱的通条套筒他都要减少一个,从四个变成了三个。

这款改进到极致,也廉价到极致的印度款褐贝斯,其实英国軍队根本看不上,称之为经济型褐贝斯。不过便宜质量未必就不行,英国人的所有改进,都是基于保持威力的基础上,否则在频繁发生战争的欧洲,英国人也不可能总是取得胜利。

这款英国人看不上的印度经济型褐贝斯,威力上打折也不多,缩短的枪管并没有明显降低子弹的射程和威力,至于精确度长款步枪也谈不上,精确度就不是滑膛枪该追求的东西,唯一削减的威力,应该是因为缩短枪管导致的刺刀拼杀不利。

但东印度公司在印度习惯了用射击解决问题,所以刺刀的作用下降,才大胆缩短枪管。

周琅选择这个东印度公司的褐贝斯方案,当然不是从成本角度出发的,他更重视质量。

周琅看重的,是这款步枪制造工艺简单,而且制作工艺十分成熟,能够最快速的制造出来。历史上英国打拿破仑战争时期,大规模征兵以及大量援助欧洲其他国家軍队,导致库存武器严重不足,结果就让东印度公司帮忙生产。

东印度公司利用印度数量庞大,工资低廉的工匠,大规模生产印度款褐贝斯,在拿破仑战争结束的时候,竟然为英国生产了160万支印度款褐贝斯。

周琅现在急需武器装备軍队,在质量基本满足要求的前提下,他不可能像法国人那样吹毛求疵,所以这款最方便大量快速生产的印度款褐贝斯,就成了他的首选。

在周琅的高度重视下,充足的资金注入,花高薪聘请清军工匠和民间工匠,很短时间内就招募了三万名铁匠,并且拨款买下大量的现成房屋,改造成兵工厂。

连来考察情况的亨利皮特都表示,周琅现在建立了远东规模最大的兵工厂。

但这座兵工厂并不是简单的规模大,虽然制造环境,设备还有所不足,但是周琅坚持采用最严格的工艺六成。

聘请英国和荷兰技术团队作为监理,将西方技术工艺流程直接搬过来,然后让本地工匠严格执行。

而且他抛弃民族感情成分,允许英国和荷兰监理团队对中国传统工艺进行改进处理,比如英国人认为福建生产的铁杂质多,对武器质量产生影响,周琅就支持英国人在福州建立英式高炉炼铁。

铁中含杂质的多少,一个方面是铁矿石质量的影响,中国铁矿往往含磷、硫量较高,造成铁质发脆,韧性下降,另一个方面,则是炼铁的燃料问题,中国的煤炭中含磷、硫量也较高,用煤炭炼出来的铁,自然就含磷、硫这样的有害杂质较多。

铁矿质量暂时没办法改变,去印度采购铁矿也不现实,但燃料上可以下功夫,周琅采纳了英国监理团队的意见,按照英国方式,先将煤炭练成焦炭,在炼焦炉建成之前,则采用木材来做燃料。

冶炼出来的铁,在让工匠进行比欧洲更严格的锻打,去除其中更多的杂质,然后才能作为生产原料。

为了降低锻打的人工成本,英国人还帮忙设计了水力锻锤,利用福建多溪流的特点,建立了多个专业锻造作坊。

其实生产工具和设备,大多都是这些技术人员自己制造的,然后中国工匠进行大量的复制扩大规模。

好在这时代的工程技术人员,往往都是全能型的,技术专业水平当然比不上后世的专业技术人员,可综合性水平极高,往往一个工程师就是通晓某项作业整套环节和流程的人。

在英国人和荷兰人的帮助下,福州兵工厂的技术水准大幅度提高,管理和工艺水准,也达到了欧洲水平。

这才是周琅最看重的,建立一个规模上最大的工厂,在中国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建立一个管理水平和工艺水平也能达到最高的工厂。

现在周琅建立起一个管理方式最科学,工艺流程最标准,技术设备最先进,质量要求最严格,同时规模也最大的兵工厂,这才敢说她是远东第一兵工厂。

唯一让周琅有些遗憾的是,英国人设计制造出来的机器设备,没有他想象中的工业化时代的模样,机器部件的主体竟然是木制,也只有在一项注入转向之类的精密部件中,才使用铁质零件。

而且完全使用人力、畜力和水力就能驱动,竟然不需要蒸汽机,这很不工业啊!

不过周琅了解到,其实在英国,军工生产中,也没有普及蒸汽机,如今给蒸汽机配套的机器设备,还无法达到军事级别的质量要求,反而是手工制造的武器,质量更好一些。

在英国,蒸汽动力还主要应用于纺织业,以及一些需要简单动作的生产领域,普及程度还不高,瓦特授权生产的蒸汽机数量也不过几百台,英国第一座蒸汽纺纱厂建立也才只有十年,蒸汽机在欧洲大陆上,甚至还主要作为稀奇玩意进行展览之用。

真正的工业革命并不是蒸汽机带动的,而是珍妮纺纱机、飞梭等一些列可以大规模应用到大工厂生产中的技术推动的。

但对中国来说,蒸汽机出现之前的欧洲技术,中国都有。水利纺纱机,中国唐宋时期就出现并普遍被中国人用来纺纱、纺麻和纺丝,但从蒸汽机开始,欧洲出现的新技术,中国就彻底赶不上了。

因为蒸汽机之前的技术,基本都可以归类到工匠们通过经验总结和摸索出来的,从蒸汽机开始,就成为基于更高级的机械原理和科学理论的实践应用,瓦特改良蒸汽机时,用牛顿力学进行过反复推导和计算,这跟过去工匠制造机器的过程在根本上发生了改变。

工匠生产的机器,可以算是工匠的工具,而蒸汽机之后的机器,则是发明家的创造。

周琅没有深入研究其中的经济学意义,但是他对蒸汽机很感兴趣,认为这是工业生产的基础,所以他希望英国技术人员可以研究一下,能不能在他的兵工厂里采用蒸汽机。

第一百一十三节 地陷东南

清政府的低效,给了周琅充足的时间,整个十月,十一月,周琅竟然都没等来清军的大规模进攻。

在浙江、江西和广东的清军,只是地方部队进行了小范围的调动,战斗力和兵力都不足以攻入福建。

周琅的軍队,则向北推进到了跟浙江交界的分水关,占领这个浙江进入福建的官道必经之地,基本上就掐断了大规模清军从浙江反攻福建的通道。

沿着闽江、建江推进道了福建西北的武夷山茶区崇安、南浦等县,切断浙江西南和江西东北进入福建的通道;沿着闽江、金溪进入了建宁、泰宁等县,切断江西中部进入福建的通道。以此建立起依托武夷山脉的第一道防线;沿着晋江抵达云山、沿着九龙江抵达玳瑁山,建立第二道防线。

至于汀江上游的汀州地区,由于无法通过入海河口上溯控制整条流域,暂时予以放弃,但在跟潮汕地区接壤的云霄一带,建立了防御基地。一旦广东地方軍队发动攻击,视情况出击,夺占潮汕地区,取得汀江(韩江)入海口,上溯汀州,控制整个福建境内。如果广东軍队观望,周琅不介意跟他们保持和平相处的默契。

两个多月时间,周琅建立了内外两条防线,控制了十几座关卡,布置了五百多门大炮。

同时沿着河流,建立通往这些关卡的交通线。

外部防御体系基本建成,但福建内部依然是一片混乱,周琅只能控制交通线和交通线附近州县,大半福建州县还在清军手里控制着,更不用说广大的乡村地区,根本就没有任何控制力,这是巨大的隐患,可他就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加强控制。

不过盟友陈周全的北伐,在周琅的帮助下,也终于开始了。

陈周全已经今非昔比,在夺取了台湾府城,镇压了嘉义等县的地主武装反抗之后,陈周全在嘉义县、台湾县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活动,旧地主阶层几乎被他给彻底消灭了,但一个新的地主阶层又出现了,因为陈周全打击地主,主要是出于报复心理,他痛恨这些地主武装站在清军一边跟他做对,所以他杀了地主之后,并没有把地主的土地分给佃农,他的认识还没有到这种高度,他将这些土地分给了跟随他的有功之臣,陈光辉这样的亲信,一个个都分到了上万亩甚至数万亩的良田。

另外陈周全还镇压了漳州和粤籍两大反对他的族群,将反对他的力量,从乡村基层进行了一场清洗。虽然杀人很多,可是永绝了后患。让他在将清军赶出台湾之后,对社会基层的控制力大大加强,结果当清军第二次反攻台湾的时候,就没有像之前那样,得到大量地主武装的配合。

但清洗规模太大,也造成了社会秩序的混乱,让台湾中部富庶地区流失了大量的人口,大多数都逃到了凤山县,可这种混乱,不但没有削弱陈周全,反而加强了他的力量,因为秩序的失衡,导致流民增多,让他扩张兵力变得容易。

陈周全之所以能将长麟主持的清军反攻击退,就是因为他手里已经掌握了一只数量庞大的軍队。而且这只軍队已经不再是乌合之众,而是建立起了较为严密的组织,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训练。

陈周全是一个聪明人,他以经商为生,能往返两岸,在福建和台湾都组织起天地会的力量,个人组织能力还是很强的,商人的经历又让他相比同时代的人堪称见多识广,所以一些军事基本常识他还是懂的。

通过血的经验,他的軍队获得了经验,也学会了战斗。大浪淘沙,从死人堆里爬出了一批精锐老兵。而且陈周全招募了为数不少的清军俘虏,这些清军职业军官帮助他完善了軍队建制,让陈周全的軍队,不但拥有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的精锐,也有了具备基本组织能力的二线部队。

陈周全麾下的兵力数量,总计高达三十万人,其中十万是有经验的老兵,二十万是招募的新兵,如此雄厚的实力,让他的北伐并不是痴人说梦。

至于陈周全为什么选择浙江进行北伐,主要是因为周琅占据了福建沿海要地,甚至陈周全的老家同安都被周琅控制,陈周全无心此时跟周琅火并,因为他手里没有水师,根本无法跟周琅争夺,反而不如利用周琅手里的水师帮助,让他可以进入大陆,进行北伐,顶多就是像他当年起兵时候承诺的,双方先各凭本事攻城略地,等击败了满清之后,再各凭本事,逐鹿天下。

而且正是因为周琅轻松占领了福建,逼的陈周全果断选择跟周琅合作,北伐浙江。因为陈周全看到了清军的软弱,如果他不去浙江,让周琅在福建站稳了脚跟后,周琅的实力,可就完全压制住陈周全了,因此陈周全才选择抢在周琅之前,进兵浙江。

攻占澎湖之后,周琅的舰队在闽浙海域已经没有了对手,全面出动帮助陈周全北伐。

先是在温州湾帮助陈周全建立了一个立足点,然后帮助陈周全的部队登陆,之后全部交给陈周全了。

陈周全很快就沿着瓯江攻占了温州作为前进基地,然后继续沿江西进,沿海南下,到十二月,就已经往西攻打到瓯江上游的丽水,往南打到了灵溪,跟周琅的軍队在分水关汇合。

之后陈周全继续沿着沿海平原北上,而且进入浙江海域后,陈周全招揽了被周琅挤入浙江海域的闽海海盗集团,凤尾帮和水澳帮,以及一大批被清廷称之为浙江土寇的海盗帮派,拥有了两百多艘战船,一万多人的水师。

在水陆两面进兵的情况下,陈周全顺利的拿下了台州府,接着进占了宁波这座海港,浙江沿海半壁已经落入陈周全之手。

此时清廷已经慌乱,之前他们还在讨论剿灭周琅海寇集团的方略,突然浙江就燃起了漫天战火,这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突然间位居东南的闽浙,就崩盘式的失陷。

而且清廷认为,以大明天运皇帝自居的陈周全,怎么看都比周琅海寇集团来的危险。

不出所料的,清廷开始以陈周全为第一打击对象,将之前调动到闽浙边界,准备入闽的浙兵全部回收,先剿灭陈周全,然后在清剿周琅。

同时调动江宁八旗和江苏軍队南下入浙,与浙江八旗、绿营一起围剿陈周全逆匪。

对于周琅集团,清廷也没有放松,责令广东、江西地方,相互合作,会剿周琅。

这个结果也是周琅预料到的情况,清廷果然选择了全面进攻,对周琅和陈周全进行同时打击,其实也就意味着,陈周全帮周琅承担了清廷一半的打击力量,他到底帮周琅挡了枪。

第一百一十四节 财政危机(1)

陈周全北伐气势汹汹,他是带着与满清争天夺国的壮怀激烈去的,所以几乎倾巢而出,三十万大军只在台湾留守了五万人,二十五万都调到了浙江。

然后继续在浙江招降纳叛,随着不断胜利,当地的土寇、会党、江湖人物,等社会底层民众不断加入,二十五万軍队,很快就又膨胀到了三十万,然后是四十万。

陈周全向浙北进逼的势头,确实震动了满清朝堂,朝臣的注意力瞬间就从乾隆让位的震惊中被转移到了浙江。乾隆此时也终于开始紧张起来,他这个人的政治能力还是有的,只要认真起来,是能做出事情来的。

和珅虽然贪腐,可是弄钱的本事确实有一套,有和珅提供后勤支持,乾隆施展政治手段,马上就调动了各地的资源。

戚继光时代之后,浙兵就开始享有强兵的盛名,在乾隆的督促,保卫乡里的情绪推动下,浙江当地軍队的战斗意志大幅度提高,加上乾隆调动了南京、镇江和杭州三地的驻防八旗,绿营兵力支援,很快就在浙北地区集结了二十万大军,依托浙北腹地的会稽山等山地,将陈周全大军阻挡在了绍兴、金华两府,阻止了陈周全继续向浙江腹地推进的势头。

同时苏松水师、山东水师,甚至长江沿线的水师,都在乾隆的指挥棒下向浙北聚集,一时间清军集结了大大小小五百多艘战船,八万余人的水师兵力,成功将依附于陈周全的那些战斗意志并不强烈的松散海盗集团挡在了杭州湾以南。

双方控制的阵线虽然稳定了,但是大大小小的战斗却不断爆发,万人以上的大战,隔几天就会进行一次,战况相当惨烈。

相比于陈周全大开大合的跟清军对战,周琅在福建的动作就小多了。

周琅发现,在自己控制了武夷山等地关口之后,江西和广东两省的軍队虽然陈兵关外,可是进攻的慾望并不强烈,他们似乎更多是出于防范的目的,把周琅挡在他们的家门口,就知足了。毕竟在这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苟且时代,地方官只要事情不发生在自己的辖区,就不太愿意参合。

周琅乐的维持这种局面,他的军事行动主要围绕剿匪进行。

当前周琅的军事部署,依然围绕交通线进行,从沿海河口出发,一路上溯到玳瑁山、戴云山,乃至武夷山,大多数兵力都浪费在维持几条交通线上,全面的福建腹地要么处在清军控制下,要么就是失控状态。

采用以抚为主,剿抚并用的老策略,以精锐但数量不多的强军作为后盾,让王辅茞去一座座城池谈判,必须先将这些城池控制在手里。

中国修筑城池,一般都会看风水,风水学虽然带有迷信色彩,可也有各种经验的总结传承,科学的结果是一般情况下优秀风水师选择的城址,很少发生地震和水灾,就连日本这个地震多发地带,应用中国风水学选定的京都都神奇的躲过了大多数地震。

风水学中中符合军事原理的部分体现在,城池往往选在背山面水之类的易守难攻之地,如果能兼顾交通便利,这往往就是府治、都城级的资质。

普通县城当然无法做到全都兼顾到位,但基本的防御优势还是有的,至少在县境之内,往往是最稳妥的地方。所以这一座座城池,就是一座座要塞,中国自古就是一个要塞化的国度。

周琅已经控制了交通线,现在就要控制这些星散的城池,然后以点带面,力图控制福建全境。

剿抚并用的策略还是很管用的,多数绿营汛兵控制的县城,在王辅茞许诺绿营兵可以选择投效或者脱籍为民的情况下,都不愿意死守,部分选择放弃营兵身份,扔掉武器去做老百姓,也有部分选择继续给周琅卖命,当兵吃粮就是他们的生计,至于给谁当兵,并不重要。

只有少数县城选择了死守,比如古田县这样的山区县,还真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主要是古田县令不但在魁伦兴大狱的时候,没有被牵连进去,而且还死心塌地为满清守地,他不但组织城内的士兵投降或者逃跑,而且变卖家产,招募民勇,亲自带着登城死守。

最后周琅大军用了二十多天时间,硬是轰塌了古田县的城墙,强行打进了县城后才拿下这座城池,入城之后,清军顿时溃散,县令在衙门里自焚。

剿抚并用的策略,虽然降低了軍队的作战强度和伤亡,但王辅茞依然用了大半年时间,才将福建省58各县县城控制在手里。

此时周琅的兵力也大大膨胀起来,一方面招降了两万多清军,一方面招募了八万民壮,将总兵力扩大到了十四万。

军事力量的扩大,带来最大的影响是财政方面的危机。

控制福建,并没有给周琅带来太多的实力增强,除了在福州等沿海地区获得了强大的造船能力外,在其他方面反倒是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为了拉拢地方豪强,今年的赋税是不用指望了,任何想要一番作为的枭雄,都会宣布对占领地区进行免税,至少一年,多者两三年都有。

在凤山县的时候,周琅可以免税,那时候他有从广州讹诈的两千万银元在手,养的兵又少,财政负担很轻,加上凤山县的赋税也收不到多少,所以一免就免到了现在。

不过不是一次性免除,而是一年宣布免一次,施恩有施恩的方法,康熙那种永不加赋,并不是最好,一点一点给予,让地主农民每年都有盼头,每年都念一回你的好,久而久之也就认同你了,康熙那种永不加赋的宣言,其实是放弃了权力,给自己套上了一个紧箍。

但在凤山县施恩,周琅施的起,在整个福建施恩,他就有些施不起了。为了控制整个福建,軍队规模快速膨胀,从进入福建之前的两万,扩张到了现在的十四万,是过去的七倍,财政收入却几乎没有,让周琅的财政压力濒临破产的边缘。

第一百一十五节 财政危机(2)

当然,现在的士兵军饷,已经没有两年前那么高了,事实上周琅每一次扩军,军饷都是向下走的,在保持老兵军饷不变的情况下,将他们提升为军官。

之所以如此操作,倒也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因为一开始的军饷就是不合理的。当时周琅孤家寡人,不出一个让人绝对无法拒绝的军饷,别人凭什么给你卖命。随着周琅行市见长,他的溢价能力增强,当然就要降低工资了,这也是周琅这种人习惯的操作。

最早在左营招募的六十三个老兵,当时周琅许诺给他们每天五个银元,这是普通人一个月都挣不到的钱,广州的码头工人,一个月赚一两银子,曾国藩的湘军每个月五两银子,周琅给手下一天的钱,快赶上曾国藩湘军一个月的收入了。那还是六七十年后的价格,那时候的银价可比现在低多了,而且曾国藩的湘军拿五两银子,在当时还属于高军饷,绿营和八旗都比不上,但却只是周琅士兵一天的收入,可想而知周琅为了组建一个造反的创始团队花费的代价有多大了。

到现在,那六十三个士兵中,除了八个战死之外,其他最低的也升到了千总,给的工资就值得了。

后来天地会起义后,招募的天地会士兵,军饷就降低到了一天一元的水平,当时总共招募了一千人,这批人现在也基本升到了把总,付这个军饷也不算亏。

再后来,整编王辅茞手下三千新兵的时候,军饷就降到了两天一元,这批人,只要没死的,最差也混到了队长级别,属于基层军官。

陈周全成功赶走清军,大量难民进入凤山县的时候,周琅招募的士兵,就到了三天一元的程度,这时期组建的两万軍队,是现在周琅手里的王牌部队。

现在在福建招募的这十万新兵是五天一元,一个月可以拿到六元钱,折合白银约四两,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没有一技之长的普通青壮难以想象的收入了。

不过这个军饷水平,周琅不打算继续降了,打仗本就是一种玩命的工作,他们理应得到比其他职业更高的收入,否则心理就会不平衡,在没有民族精神作为支撑的前提下,低收入造成的不满心理,是任何高强度训练都不能解决的,没有士气的軍队,哪怕强如拿破仑的法军,也会莫名其妙的炸营。

十四万官兵,每个月总计支出的军饷高达七十万银元左右,还要为士兵装备统一的军装和武器装备,这又是一笔不费的花销,导致周琅到福建这一年来,已经支出了五百万银元,而且现在每个月都需要一百万银元左右的支出来维持軍队的运作。

从广州讹诈的那两千万银元,这几年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民政上,雇佣难民开垦茶园,屯田等等,花费了三百多万,留给魏连理打开商路的本钱五百万,軍队总计花费了一千万,但真正花钱如流水的,还有打造军工体系。

在凤山县的时候,为兵工厂、造船厂就投入了三百万银元,到了福建,周琅更是快速扩张产能,打造出了一座堪称东方第一兵工厂级别的军事工业,投入高达八百万银元,这些都是一次性投入,至于维持兵工厂的日常开销,那归于军费开支,不另行计入。

光是这些投入,就耗光了在广州发的横财,甚至连之前从印度扩股融集的资金也全支出去了。最危险的时候,账面上只剩下不到三十万元现金,如果是做企业,这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

现在的周琅之所以还能够维持,只能说他的运气实在太好,攻占福州之后,从府库中缴获了高达三百万两白银,以及其他价值相当于一千万两的珍珠宝玉珊瑚等财物,显然这些是魁伦在福建兴大狱抄家的贼赃,还没来得及交送内务府,就被周琅笑纳了。

正是这笔钱在支撑着周琅目前的开支,可也支撑不了几个月,那一千万珍宝虽然值钱,可不变现的话,就是一堆无用的废物。

现在只能通过魏连理,秘密到广州、澳门变现,可是朱珪在那边查的很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查封连利行商馆,但对危险十分敏感的魏连理已经察觉到商馆被人监视了,他死活都不去广州,一直就藏在澳门,通过各种经纪人变现这批贼赃。

以前的周琅,是没有把资金捂在手里的习惯的,他总是希望通过烧钱来换取市场地位,但在这个时代,险些资金链锻炼的局面,让他明白在没有一个良好的金融体系和融资渠道支撑的环境下,必须储备足够的应急资金。

当然,最好是能够获得自我造血功能,取得稳定的现金收入,他必须开源!

最大的财源就是武夷山的茶叶,已经开始的春茶季节,确实让周琅获得了大丰收。

最近五年东印度公司统计从中国输往英国本土茶叶量,平均在152242担,价值总计金额3864126两,平均每担25.38两,东印度公司热衷于经营中高档茶叶,其他国家的商行经营的茶叶档次稍低,最低的是15两,平均都在20两每担。

由于注入丹麦、瑞典等国公司,以及一些英国散商走私,东印度公司的茶叶采购量,只是中国出口量的一部分,总数具体有多少,周琅也无从得知,不管是这些欧洲走私商,还是粤海关都不会给他提供数据,即便有数据,也未必可信。但英国国内的茶叶交易,一度走私茶叶都超过了东印度公司的合法茶,因此东印度公司的茶叶进口顶多占中国出口的一半,在巅峰时候,丹麦和瑞典公司输送到欧洲的茶叶都比东印度公司要多。

周琅估计每年中国茶商合法和走私出口的茶叶总计会达到七八百两,其中产自福建的茶叶大概占了三分之二,也就是说周琅现在控制着中国茶叶出口产量的三分之二,价值两百多万两银子。

即便如此,茶叶也解决不了周琅的财政危机,因为周琅目前通过茶叶获得利益的方法是抽税,一箱茶叶抽一两关税,一担是两箱,因为战争影响,茶商们在广州能买到的茶叶竟然不足往年的三分之一,导致茶叶价格大涨,那些积极来福建开拓贸易的商人,在福建的采购价就已经达到了三十两每担,每担抽税二两银子,税率相当于6%,另外加上船舶进出港收取的固定税,商行缴纳的门脸税,周琅控制下的口岸在茶叶上能收取到售价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茶叶只能带给周琅二十多万两的税金。

这显然不能满足周琅的开支。

所以周琅还需要开拓更多的财源,同时也因为尽管周琅做了宣传,可一些商行并没有积极前来福建开拓,因此今年茶叶出口受到了影响,否则价格也不会涨到那么高。但销售量其实是下降的,为了保证每一担茶叶都能找到买主,周琅让魏连理的连利行出面,跟福建大小茶商签订了包买合同,以每担25两的保底价格,向他们无限量采购。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采购的人少了,茶叶价格在福建也这么高的原因,广州高那是因为广州突然茶叶稀缺了,可销售渠道仍在,福建却是产地,越接近产地价格越低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以为魏连理的兜底,让福建的价格依然高企。

魏连理包买下来的海量茶叶,是必须运出去销售的,这就是周琅的第二个财源:贸易!

反正现在满清已经威胁不到周琅的海上安全了,周琅所幸派出了绝大多数舰船,组成庞大的运茶舰队,浩浩荡荡前往印度。

茶叶是东印度公司的主营业务,茶叶采购往往占到东印度公司在中国采购商品价值的八成以上,其他国家也差不多,法国占82%,瑞典为95.1%,丹麦更是高达97.6%,最低的是荷兰和美国,荷兰也占了53.7%,美国是52%,显然茶叶是最畅销商品,丹麦、瑞典这样的小国,甚至直接发展成专营业务了。

畅销品之所以畅销,肯定是因为利润丰厚,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不远万里来中国购茶。

茶叶价格并不固定,一般情况下,广州外销普通茶叶每担价格在15至25两之间,产地茶价为13两上下浮动,从皖浙闽茶区陆路运到广州的每担费用为3两上下,广州十三行行商每担获利4两左右,利润率为20%,茶叶在英国到岸价每磅平均价值为27.5便士,每担为120磅,价值3300便士,折合41.25两,东印度公司得到的毛利为21.25两,扣去十几个点的关税,也有18.59两。

周琅把茶叶帮东印度公司运到印度,不敢说能分到他一半的利润,每担给周琅加价五两银子周琅就会批发给东印度公司,然后从印度采购棉花等原材料回国,利润应该差不多,如果运十万担茶叶,来回可获利一百万两。

第一百一十六节 税制改革(1)

但是从印度来回一趟,冬去夏回,或者夏去冬回,就是半年时间,半年收入一百万两,依然难以满足财政需求。

其实收取赋税是最现实最合理的方式,毕竟是农业社会,农业是第一大产业,对农业免税的结果必然会发生财政危机。

英国人给周琅提供了一个经典的案例,康华利在东印度公司领土上全面推广印度传统的柴达明尔制度,将包税权卖给一个个印度包税商,将整个孟加拉的土地税都包了出去,定的保税金额很高。但是其中一个孟加拉管区的总税额就定为了268万英镑,折合804万两白银,改革后第一年东印度公司从孟加拉榨取到的税收就提高了83%,接近一倍。

还通过收回不肯缴纳保税的印度土邦领主的收税权,转包给愿意缴纳更高税收的商人,结果大大提高土地税。在新占领的地区,推行越来越苛刻的税制,来更有效的榨取财富。

比如1792年开始在马德拉斯管区试行莱特瓦尔地税制,在这种税制下,印度农民缴纳的地高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主要内容为:以农民(公社成员和小地主,不包括佃农)为其实际占有土地的纳税人,他们被承认为土地所有者;处于实际耕种下的土地纳税,估定税额的办法是,先对整个农田估税,再定到每块土地,税率为净产量的95%,换算为总产量的45%左右;税率是非永久性的,可以改变;牧场、荒地归国家所有(东印度公司所有)。

1822年又开始在印度西北新征服的土地上推行马哈瓦尔地税制,具体内容是:按土地的实际占有情况定税,土地原为封建主占有的,即以封建主为纳税人,原为村社集体占有的,即以农村公社为纳税人;纳税人有土地所有权;在地主为纳税人的情况下,税率为地租额的 83%,由村社共同纳税的地产,税率为净收入的95 %;税率是可变动的,非永久性的。

另外英国人还有其他的榨取方式,比如对印度手工产品征税,出口征税等等,还利用每年的税收结余直接采购印度产品返销英国,原本东印度公司来印度贸易,是带来真金白银,换取胡椒、宝石等印度产品,现在直接通过榨取印度人的税收,反过来采购印度的商品,这等于白白拿走印度人创造的物质财富,1793—1812年,用税收结余购货价值达25134672英镑,平均每年1332877英镑。

据现代史学家估计,1757—1780年英国人从孟加拉掠走的财富约值3800万英镑,1757—1815年从印度掠走的财富总计约达10亿英镑。

福建的人口跟孟加拉人口差不多,经济发展水平也差不多,如果狠下心来搜刮,一年弄来800万两银子,什么财政危机都解决了。

可英国人榨取的是殖民地,可以不计后果,周琅面对的却是国人,他必须为长远打算。至少他不能接受在英国疯狂榨取下,孟加拉爆发了人为的饥荒,饿死三分之一人口的后果。

周琅如果推行极端的税制,无论英国人在印度推行的哪一种税制,最少也要拿走地租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相比在中国,地主一般是拿走佃农收入的一半,政府拿走十分之一左右,现在让地主们把他们收入的百分之八十交出来,他们绝对会起来反抗,就像满清入关之后,金圣叹那样的士子们拒绝纳税而去孔庙哭庙;就算能镇压下去,可是政治后果太严重了,像满清在江南屠杀抗税的读书人的哭庙案之后,历史上向来最柔弱的江南知识精英中,如张煌言、王夫之之类的名士,竟能坚持抗清到底。

此时正是周琅跟满清争夺人心的关键时刻,如果镇压地主阶层,造成漫长的内乱和地主背景的知识精英阶层斗争几十年,这机会成本周琅承受不了。

政治上,不但不能加税,反而为了拉拢土地精英阶层,还得不断的免除赋税。

在丢失农业社会中最大财政收入来源的地税之后,贸易和关税又无法弥补财政缺口,金融市场完全缺失的情况下,周琅发现除了进行税制改革之外,没有别的缓解财政危机的好办法。

于是他再次向王辅茞提出,要在福建全省各地建立统一的商税征收机构,向每个县,每个镇,每一个集市,都派遣收税官,让他们直接向商人收税,然后直接交付省府。

周琅并没有破坏福建省的建制,占领福建之后,福建省依然是福建省,省府就是周琅的统治机构,王辅茞是这个机构中地位最高的文官,福建巡抚。

之前财政最紧张,还没有缴获福州赃款的时候,周琅曾经就向王辅茞提过,在凤山县广泛设置商税机构的建议,但当时王辅茞拒绝的很干脆。

王辅茞的理由让周琅十分诧异,竟然表示说,行商坐贾小本买卖者,所经营的无非是针头线脑,丝麻布帛之类关系到民生的买卖,还提出明太祖朱元璋当年明令免除书籍笔墨农具,舟车丝布之类的税率,下诏“嫁娶丧祭之物,舟车丝布之类,皆勿税”,他儿子朱棣再次重申关于民生之类的商品免税的原则,下令“嫁娶丧祭时节礼物,自织布帛、农器、食品及买既税之物,车船运己货物,鱼蔬杂果非市贩者,俱免税”。

中国古代王朝实行重农抑商政策,可周琅觉得从实行过程来看,这简直就是一个悖论。

西方实行重商主义,国家税收主要来自于商人,中国实行重农主义,反倒要从农民身上榨取最多的物质资源,重农抑商难道不应该是努力降低农民的负担,将其转嫁到商人头上?

朱元璋和朱棣分别下令免除婚丧嫁娶、舟车丝布等民生相关产品的税收,可农业社会,哪里有多么复杂的商业分类,商人经营的多数都是关乎衣食住行的必需品,一旦免税的话,整个商税的基础也就破坏了。

难怪宋朝时候商税可以达到财政收入的一半,元朝的蒙古统治者更是什么样的钱都要搜刮,到了明代结果财政反而完全依靠农税,简直是回到了商鞅变法的时代。

明朝除了免除相当多门类的商品税收,而且对征税的行业也实行低税率,朱元璋下令,“凡商税,三十税一,过者以违令论”,其实清朝康雍乾三朝执行的也是大致相同的政策,康熙甚至明确表示,商人是四民之一,要利民便商,严禁权贵在商品集散地干扰商人贸易。

康熙明确下令,“王公以下文武大臣各官家人,强占关津要地不容商贾贸易者,在原犯之地枷号三个月。系民责四十板,旗人鞭一百。其纵容家人之藩王罚银一万两,公(爵)罚银一千两,俱将管理家务官革职。将军督抚以下文武各官俱革职。”

康熙对商人的保护比明代尤甚,类似明末各个王爷私自在各个关卡设卡征税的情况,康熙是会重罚的,惩罚的力度极大,而且越是权贵高的,惩罚措施就越大,当官的督抚以下甚至直接罢免。

康熙还赞赏清代监察御史徐旭龄提出的,“通财货之血脉者,惟有商贾”,这样的带有重赏思想的观点。认为农业和商业应该同时发展,提出“农务兴而野无旷土,国计裕而泉货流通,豫大丰亨,洵至隆之上理也”。

由康熙创制的对商人优待政策,后世学者称之为“扶商”“恤商”政策,康雍乾三朝大政方针都是康熙创建,后世子孙多为沿袭。

在这些政策下,清朝的商人地位确实比明朝要高一些,不像明朝对商人做了诸多限制,比如不管多有钱,也不能穿绫罗绸缎,只能跟衙门里的胥吏、青楼里的归公这样的贱籍一样,穿皂色的衣服,材质只能是麻布。还有商人不能坐轿,住房不能高过普通百姓家,子弟不能参加科举等等。

这些限制到明末渐渐就取消了,甚至朝廷为了照顾富甲天下的盐商,还特意开了商科,专门让这些商人子弟去考取功名,录取率比普通科举要高的多。

清朝对商人的政策,明显比朱元璋制定的那些政策还要宽厚和优待,一来清承明制,继承了明末的这些措施,二来游牧民族比农耕民族普遍更重视商业,元朝蒙古人同样不抑商,商人在蒙元时期地位不受歧视。

王辅茞之所以用明朝的例子来反对周琅广泛征收商税,而不是用满清的政策来反对,主要是立场问题,他现在已经站在反清的立场上了,自然就不能用满清的政策来立论。

上次王辅茞反对之后不久,周琅缴获了福州府的贪腐贼赃,财政危机一时有所缓解,加上还没有控制整个福建,所以开征商税一事不了了之。

这次财政危机再次出现,周琅又一次提出广征商税的建议,王辅茞依然反对,但他也清楚扩军后的财政压力,所以他提出了他的解决的方案。

王辅茞的方案,是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解决财政问题的传统方案,他建议周琅对盐铁等物实行专卖。

第一百一十七节 税制改革(2)

所谓盐铁专卖,历史很悠久,春秋时期齐国国相管仲就推出了专卖制度,古名“官山海”,山上的铁,海里的盐,都由国家设立机构买卖,这两种都是必需品,所以控制这两种商品的贸易,利润极为丰厚;其实到了明清时期,专卖制度的影子依然存在,比如盐票制度,虽然贩卖官盐的是盐商,可政府通过盐票制度,控制他们买卖的规模,还从中收取高额的盐税,让盐税甚至成为明清两朝的主力税种,仅次于农税。甚至到了后世,中国的烟草行业,依然使用的是这种专卖制度。

铁专卖,明清倒是没有施行。

作为一个不通经济学的文人,王辅茞盐铁专卖的目的,当然不是通过这两项必需品垄断贸易搜刮民众,他的说法十分的天真和理想主义,他说既然盐商富可敌国,食盐买卖必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盐商贩卖的官盐,不但掺假,而且价昂,百姓深受其苦。与其白白肥了盐商,不如收归官办,一面降低价格能够利民,一面盈利可以填充府库。铁专卖也是同样的道理,老百姓都离不开铁器,官府垄断经营,一方面降低价格,一方面充盈官库。

王辅茞很自信他的建议完全可行,因为福建靠海,能够煮盐,福建有冶铁传统,不缺少铁匠。

可王辅茞根本就弄不清,为什么专卖制度看起来这么好,后来的朝代却废除了。管仲时代,盐铁专卖确实是一项创造性的制度,因为在当时,不管是煮盐还是炼铁,都还属于初级阶段,普通商人百姓一来不具备技术,二来没有资本,在管仲的组织下,动用官府力量,建立了大量的大型官办作坊,其实是大大的提高了生产力。

可到了后来,民间资本和技术的发展,已经让私人可以经营这些产业了,官办作坊的各种弊端却频频出现,贪腐无法断绝,质量难以保证等等,让后来的朝代放弃了专门制度,明朝开始以盐票等方式来间接的管理盐商,从中收取的税收比官府自己直接经营还要丰厚,有些类似英国把征税权包出去后,税收反而大幅度提升的现象,说白了,就是官府从商业中榨取的利益的效率,远远比不上商业能力更强的商人。

除了盐铁专卖,王辅茞还提出酒茶专卖。酒的专卖历史上也出现过,宋朝为了解决财政问题,曾实行了很长时间的酒专卖制度,据说当时各地官员为了把官府作坊酿造出来的劣质酒卖出去,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奇葩如大文人苏东坡在江南做官的时候,每当新酒出锅,就动员青楼女子上街兜售,一时间莺莺燕燕甚是热闹。官府也动用强权力,向各大酒楼,茶肆甚至是旅店之类的商家摊牌任务,让他们必须把官府的酒卖出去。

王辅茞看重茶叶的专卖,则是他发现茶叶利润也十分丰厚,十三行商人各个巨富,他认为官府如果专卖,肯定能解决财政问题。

中国文人读的书多是儒家经典,这些东西是教人怎么做人的,是属于道德范畴的,专业学术类的经典很少,文人也很少涉猎,因此他们的经济学知识仅限于常识范畴。

文人们能认识到对商人征税其实最后还是转嫁给了老百姓这一点,对他们而言,已经十分难得,至少他们已经触摸到了经济链的概念,知道经济是一个链条,从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下手,都会给其他环节造成影响。

但从专业角度出发来看,这种影响是长期性的,传导性短期内还释放不出来。因此增加税收的最有利方法,从技术角度来讲,还是开征新税。等到税种实在多的影响了征税成本,那么就来一次清减,还美其名曰改革,后世香港的征税方法就十分精简,被称为简单税制,对许多国家以启发,纷纷流行起了税种合并,简化征税方案的改革。

而周琅打算开征普遍性商税的目的,还有深层次的考量,那就是他一直打算从根本上重组中国社会的组织方式。

中国传统社会是集权的,政治的,去商业的,这跟中国的历史发展脉络有关,大一统之后,贸易不再是唯一的物资交换方式,过去秦国和赵国,齐国和楚国之间的必需品交换,必须通过商人来进行,现在突然发现,一个高度一致的政权,通过行政命令来调转资源,更加的高效和便利,于是商业不再是不可取代的了;加之儒家道德开始被文人和执政者普遍接受后,统治者越来越不能接受商业中存在的逆道德因素。

商业是逆道德的,当然商人也可以做好事,甚至有许多大慈善家,但这改变不了商业的本质,商业的本质就是竞争,就是优胜劣汰,就是高效取代低效,就是强者取代弱者,所以当发生灾害的时候,商业驱动的资源调配行为是囤积居奇,坐看穷人饿死,商人获得超高利润。结果就是商业造成了缺乏社会竞争力的穷人被淘汰了,富人活了下来。

可政治驱动的资源调配行为,却是救济,不考虑成本,而是考虑一个底线,那就是让人尽可能的活下去,但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去竞争的,去优胜劣汰的,保护了低效,保护了弱者。因此政治未必是道德的,但在一定程度上,他比商业更讲道德。这就是为什么讲究道德的儒家思想,会慢慢跟政治靠近,最后紧密结合在在一起的深层原因。

但如果社会长期的的政治化,缺乏商业驱动,竞争就会不足,缺乏活力。低效的,衰弱的成份会一点一点的积累下来,最终导致整个社会的弱化。从人的角度来讲,中国长达几千年的这种政治化组织方式,保护了弱者,也保留了低效。

弱的不是人种,而是思想意识,是认知观念。所以中国文化中,会出现依赖群体,盲从等等特征。当灾害发生的时候,普通人本能的想的不是如何自救,而是抱团取暖。就连这个政治化社会的商业文化,也不喜欢竞争,商人更喜欢在政权的庇护下做生意,不管是十三行的行商,还是扬州的盐商,或者是山西的票商,所有人都把维持跟政府,跟官员的关系,看作重中之重。这就是思想观念的弱化,是长期被强力组织保护的后遗症,产生了大批巨婴。

相比在商业文化的高竞争状态生存下来的西方人,思想观念中的竞争意识十分强烈,非常具有冒险精神,具有独立个性。

单个人的冒险精神和竞争意识对比还体现不出来,可如果千千万万人的差别加在一起,区别立刻就体现了出来。

近代中国和西方国家都有海外开拓的情况,比如中国的下南洋,西方的大航海,区别是西方人是主动的,中国人是被迫的。西方开拓海外殖民地,上到贵族、学者、官员,统统加入到这样一个事业中来,中国人下南洋都是一群实在活不下去的穷人被迫的选择。于是西方人海外开拓时,他们去征服,去学习,去统治,中国人呢,唯一的目的,就是谋生!

对于中国人的集体意识强,独立个性弱的特点,周琅是清楚的,深层原因他到没有多少研究,但他觉得竞争意识强一些,绝不是什么缺点。

所以他觉得给中国社会中注入竞争意识,更多采用商业,而不是行政手段来调剂资源,会让这个社会更加高效,更具活力,更有激情,然后才能杀出国门,闯入大航海时代的惊涛骇浪中,和西方人搏杀。

因此将财政制度,从传统的农业税为主,转变为商业税为主,就具有了特殊的意义。

但在这些方面,周琅发现他跟王辅茞完全不是是一个时代的人,跟对方完全讲不明白,他知道他找错人商量了。

至于说王辅茞反对,现在谁还能反对的了周琅,即便王辅茞有文官之首的地位,周琅想做什么,他也无法干涉。

想到这里,周琅所幸不跟他商量了。

“就这样决定了。每个县都派一个税官,由海关派遣人员。以目前在港口实行的方法,开始全面征收商税。”

目前各大港口上实行的税收制度,除了对茶叶开征关税之外,还有根据门脸长度征收的商铺税,根据船次征收的出入港税,都是非常简单,一目了然,作弊困难的征税方式,因为征税的对象都是一些死的,固定的对象,船只进港交进港税,不管船只大小同样税额,出港交出港税,同样不管大小,同等税额;商铺税,根据门脸长度征税,门脸总不会变的,丈量登记之后,就是固定的,而且一条街拉条尺子,总税收就出来了。

所有的收税方式都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非常容易进行监督,制定这种税制的目的也就清楚了,那就是宁可少征税,也要堵住贪腐的任何漏洞。

第一百一十八节 地方豪强的态度

这种简单粗暴的收税方法当然会有弊端,而且已经暴露了出来,那就是大小船只一体纳税,大船就比小船划算,所以目前驶入各大港口的,基本都是大船,小船、渔船,根本就不敢进港停靠,宁肯在附近外海进行海上交易,也不愿意到港口贸易,因为进去交一次进出港税后,小商船就可能亏损了。

但从效率的角度来讲,这种征税方式,何尝不是把资源留给了最有竞争力的使用者呢,大海船更有实力承担进出港税,才得到了港口的使用权力,小船无力承担,就只能把这些资源拱手让出来。

固定商铺税的征收还没出现弊端,但可以想象肯定会出现一些弊端,比如因为同样长度的商铺门脸,就缴纳同样的税额,所以商家更愿意做利润最丰厚的生意,导致那些薄利、微利的行业无法维持。久而久之,最优质的商业地段,就会把低利润的行当赶出去。最优质的商业资源,会配置给最优质的行业。

周琅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当初跟荷兰人进行创制税制讨论的时候,并没有说不会开征交易税之类的税种,只是告诉他们暂时没有条件开设。那些分门别类的交易税,其实就是一种商业之外的调配手段。比如对高收入行业,征收较高的交易税,低收入行业,征收交底的交易税,这样调整之后,利润率不同的行业,才有可能位于同一个商圈。

这虽然不符合效率之上的商业配制法则,可在其他方面却有相当大的意义。比如有一些利润很低,但却离不开的行当,一条街上总得需要饭馆、理发店之类的低利润服务行业,如果不用税率调整,那么昂贵的商圈中,就会充满高效率金融业,饭馆、理发店之类方便民生的行业,只能被挤进犄角旮旯里去,效率是出来了,人却活的不太舒服。

不过这都是以后要考虑的问题,周琅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人才储备去执行这些事,已经培养出来的税官们,最多做到基于简单税制的基础上,覆盖福建所有州县。

于是在嘉庆元年清明时节(1796年),周琅强力推动的商税制度在福建全省铺开,也包括周琅控制的台湾的凤山县,从建制上来讲,凤山县就属于福建管辖。

对周琅强行通过的征税方案,王辅茞是不满意的,但他确实无法阻挡。为此他是很不满的,但他这个人很有意思,有的清高文人,对自己服务的君主或者幕主不满,有时候是会甩袖子不告而别的,可王辅茞却是不满之后,马上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这种态度让周琅很满意,这说明在此人的认识中,是将他现在做的事情,当作是他自己的事业,而不是周琅一个人的事业,取代满清这件事,在王辅茞心中,至少也是他跟周琅共同的事业,而不仅仅是周琅个人的功业。

王辅茞眼前的工作进度,开始转入拉拢当地势力,争取取得他们的支持。

王辅茞的剿抚并用战略,随着大股占据交通要地和县城的土匪先后被清剿,剩下的土匪都是些流窜山林的顽匪,靠清剿一时很难消灭掉。如果有当地势力的配合,清剿起来就事半功倍,甚至能通过当地势力跟土匪集团的关系,直接诏安这些顽匪。

由于成功在福建招募了十万新兵,王辅茞跟当地宗族、豪强势力建立起了一定的联系,这也是选择从福建招募新兵,而不是武装凤山县那些更听话的难民的原因。

不从凤山县招兵,并不是凤山县招不来人,凤山县的人口现在已经严重过剩。

在陈周全的打击下,继被陈周全清洗的第一波地主阶层难民之后,台湾中部地区的广东籍、漳州籍族群普通人,也开始大量逃亡到凤山县,让凤山县人口增加到了六十万,已经是周琅来之前的两倍。凤山县旧有的土地等资源不可能为这些以青壮为主的难民们提供生计,只能由凤山县官府将难民组织起来,深入到屏东平原开荒,他们本就一直在官府的组织下,一旦发了武器,立刻就是士兵。

这些人在健全的官府组织下,在周琅大量真金白银的投入下,保持了稳定的秩序,在这种情况下,招募他们就真的只有增加兵力这点好处。

在福建本地招募士兵,不但可以增强周琅集团跟福建本地的联系,二来经过这次战乱,本就人多地少的福建省,不知道又多出了多少无业游民,这些人在社会上浪荡只能制造不安定因素,反倒不如将他们招募进入軍队,加以训练,不但能增强周琅的兵力,还能增强跟当地社会的纽带,降低社会混乱程度,能更快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

所以王辅茞的工作重点,开始转向跟軍队配合,将从福建招募的新兵安排下去。同时跟地主势力沟通,希望这些势力会愿意接受跟福建籍士兵为主的新兵部队配合。

这些新兵显然不可能马上就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因此周琅从老军队中抽调了一万人充任军官,建立组织架构的同时,让军官对新兵进行训练,暂时不让他们参与任何战斗,只负责进驻主力军收复的一座座县城,帮助王辅茞维持治安,努力恢复地方的稳定。

以县城为据点,控制福建全境之后,这时候才能考虑到剿灭顽匪的问题。

匪患有老匪有新匪,那些经年的老匪,在清治时期就跟官府周旋,他们熟悉当地环境,藏匿于山林沼泽之地,清剿他们甚至比正面进攻坚城还要困难,因此依然以招抚为主,剿杀为辅。

好在大多数老匪过去就是反官府力量,周琅以反清的身份到来,让他们有了洗白的机会,大量希望借助社会颠覆的时机洗白的山大王,投靠周郎显然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但也有一些顽匪,当年反抗清军,现在又反抗周琅,还有一些看到周琅的成功,竟然也想趁势而起,自立为王,攻略附近州县,做起了逐鹿中原的豪杰梦。

新匪则主要是因为动乱造成的失去原本生计的群体组成,一部分是八旗绿营的溃兵,一部分是遭到軍队或者土匪洗劫后活不下去的平民。

这些新匪也跟老匪一样,有愿意投诚的,比如过惯了当兵吃粮生活后,并不太适应朝不保夕的土匪生活的绿营兵匪,比如本就是迫于无奈落草为寇的底层百姓,能转变成官兵,他们求之不得;但也有顽固的,比如那些溃逃的八旗兵,这天下是旗人的天下,他们的认同感极高,很难接受向大清的逆贼效忠。

全面控制福建之后,军事工作的重点就放在了剿灭顽匪上来,在福建这样一个多山河湖泽地带进行剿匪,比在凤山县要难的多,规模也大的多,谁也不知道匪患会持续多长时间。

王辅茞才一直建议联合地主豪强,周琅犹豫了很久,王辅茞建议联合福建的地方团练,跟官兵(王辅茞现在自我认知为官方)一起困死顽匪。

在凤山县剿匪的时候,周琅都没有联合地主武装,因为他担心一旦通过剿匪让地主武装成熟起来,他们现在可以剿匪,将来就能剿周琅,毕竟在正统文人眼中,周琅也是一个匪。

但今时不同往日,周琅已经占领了一个省,正式拉开了更满清全面对抗的序幕,他此时就需要跟满清争正统,争国势,就需要将自己在天下人心之中的“匪”转换为“官”,既然周琅需要给自己树立一个“官”的形象,那么就不能继续跟传统社会精英阶层,乡村社会的中坚力量,地主阶层继续站在对立面,或者继续防备他们,而是应该努力争取他们,跟他们进行合作。

另一方面,中国是一个宗法社会,任何组织都跟宗族脱不开关系,天地会这种组织都不例外,陈周全多次起义,核心力量还是陈氏宗族。周琅敢肯定遍及福建全省的土匪,肯定也跟宗族势力有千丝万缕的纠葛。一个个土匪头子,肯定跟当地的地主豪强有密切关系,如果周琅不争取地主的合作,这些土匪就会个地主合作。得到地头蛇的支持,不管老匪、新匪,很容易就会成为顽匪,遗祸无穷。

如果能得到地主阶层的支持,反倒有可能通过宗族关系,将土匪扭转过来,为我所用。

这一加一减之间,可就是事半功倍的效率。

反正迟早都要联合地主,现在又正是一个机会,周琅思虑透彻之后,终于同意了王辅茞的建议。

可进行的很不顺,就跟凤山县的情况一样,一开始地主阶层对周琅势力保持的是敬而远之的态度,王辅茞亲自走访各地的名门望族,试图说服他们站出来帮助官府剿灭匪患保境安民,但越是有名望有身份的地主豪强,就越是不愿意出头。

他们也不愿意得罪王辅茞,你来,好酒好茶,你走,十里相送,但就是不愿意出头。

第一百一十九节 广东出现的劲敌

他们不出头,但不意味着没有行动,都暗中开始招募族丁族勇,但只是为了自卫。

几千年来,这些人都是这个样子。只求自保,不想选边站。不管谁赢,他们还是他们。

王辅茞又借鉴在凤山县时候的经验,用修文庙,祭孔子,之类的活动来试图笼络人心,可管这些地方乡绅乡宦要钱,他们会给,却不愿意在维修孔庙的勒石上留名。

这些在福建乡间延续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传统宗族势力,可比台湾社会中那些开拓发展起来的移民地主家族老辣多了。修孔庙,祭孔子这种活动他们可以出钱,哪怕日后满清打了回来,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追究,毕竟乾隆都要承认孔子是至圣先师,儒教是圣教,但他们不会将他们的名字跟主持的匪首名字列在一起,这样就避免了从贼的嫌疑。

以王辅茞的道行,现在还真的拿这些滚刀肉没办法。

可此时在广东,却有一个远比王辅茞老辣的多的人,把广东的地主豪强玩弄于鼓掌。

此人名叫朱珪,新任两广总督,长麟从两广调到闽浙查伍拉那贪腐案,他接替长麟做了两广总督。

朱珪在广东上任不过一年,就已经将广东上下训的服服帖帖,但这点官场上的本事,算不得真本事,因为朱珪的地位超然,威望无人能比,就算是桀骜的广州将军、海关监督等满洲权贵,也不得不在他的面前低头,因为他是嘉庆的老师,而嘉庆已经在年初完成了史上最潦草的登基大典,成为了新的皇帝。

虽然都知道,嘉庆现在还做不得主,上头还有一个太上皇压着,可乾隆都八十六岁了,随时都可能驾崩,乾隆一死,嘉庆就实至名归,水到渠成的君临天下,所以朱珪这个帝师谁也不敢得罪。

朱珪驯服广东官场后,恰逢周琅攻掠福建,不等乾隆收到消息发下旨意,他就已经先一步开始联络广东地方大姓豪族,尤其是靠近福建的潮汕地区,更是重中之重,皇帝的旨意还没有到来前,朱珪就已经令当地大族办理团练。

旨意下来之后,广东的軍队还没调动,这批团练却已经可以用了,朱珪马上让这些地主团练布防在闽粤边境地带要地,严防死守,防止闽省乱匪窜入广东。当然,周琅并没有急于扩张,可朱珪此举依然收到了效果,因为他连土匪都防住了,避免了广东地方遭流寇滋扰。

相比之下,一些被周琅打击下,窜逃到江西的土匪流寇,就给江西境内造成了严重的动荡,江西巡抚陈淮四处灭火,火却越烧越旺,俩人相比,高下立判。

朱珪在广东的行动,引起了周琅的注意。

而且朱珪的行动,很快就挑战了周琅的底线。

在稳定了边境之后,朱珪一些士子进入汀州、上杭、永定等地,联络当地地主势力,为他们提供武器兵甲,积极支持当地地主建立武装。虽说汀州一带,由于跟广东连为一体,周琅在防御之中是放弃了这里的,可朱珪明目张胆的渗透,还是让他非常不满。看来朱珪不打算跟周琅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是打算做点什么了,周琅决定马上给予打击。

原本的计划中,周琅将会从漳州府云霄地区出击附近的潮汕,潮汕和云霄地理上也是连为一体的,属于韩江下游沿海平原,地形也比较独立,周边山地环绕,打下潮汕,很容易守住。而且可以通过韩江,上溯到汀江,将上杭、汀州一带彻底纳入自己的防御体系中来。

计划是执行了,可是周琅发现,潮汕并不好打。结寨自保的地主武装,当然顶不住周琅精兵的进攻,别说地主的寨子了,就是广州这样的大城,也不可能长时间抵挡大炮的轰击,可是大炮能打破土墙,却打不破人心。这些地主豪强,在保卫桑梓精神的推动下,抵抗意志十分顽强。加上潮汕地区向来民风彪悍,许多地主城寨,竟然能做到全军覆没的地步。

就算周琅最后能打下潮汕地区,人杀光了又有什么用,况且他现在的兵力,也没有底气跟死扛到底的地主武装消耗。因此周琅很快就放弃了直接强攻的计划,转而利用云霄地区跟潮汕地区连为一体的地理文化共同体,请当地士子也去潮汕联络地主,尽管知道不可能争取到这些人的支持,可向他们传递善意,争取到他们保持中立还是有希望的。

可朱珪很快就破解了这个手段,他在边境地区设立重重关隘,卡住了所有的交通道路,不但阻断潮汕跟云霄之间的贸易往来,还阻断了两地之间的人员流动,但凡试图偷越关隘的士子,最后无不是被朱珪抓捕,直接斩首。

朱珪还在潮汕地区推行保甲连坐制度,颁布奖惩手段,将当地宗族牢牢控制在手上。

同样的方式,在福建境内的汀州、上杭地区也取得了成果,大多数地主武装支持朱珪,虽然不会起来跟周琅对抗,但是也采取了阻断交通,断绝贸易的方式,让周琅无法从乡村社会汲取物质资源。

朱珪竟然用这种方式,成功渗透进了福建境内,让周琅的势力出了龙岩和古田,就好像进入了敌境。

周琅这时候明白,朱珪是打算采用步步为营,逐步蚕食的方式,收复失地。让周琅不由得想起了曾国藩。

周琅不知道的是,这个朱珪在清朝官僚地位中,真的跟曾国藩是平级的,他死后被赐谥号“文正”,曾国藩最后也得到了“文正”的谥号,因此后人尊称曾文正公。

文正是文臣所能得到的最高级的谥号,整个清朝历史上,得到这个谥号的一共就八人,曾国藩得到了,可李鸿章、左宗棠这样的名臣都没有得到。

朱珪的谥号是嘉庆亲自定的,并不完全是因为朱珪教导过嘉庆,因为从小到大教导过嘉庆的名儒多了,但只有朱珪对嘉庆的影响最大,因为嘉庆从朱珪身上,学到了他在宫里读书永远学不到的一些政治智慧。

朱珪除了对嘉庆讲授诗词歌赋这些闲人本领,主要向嘉庆传授了历代帝王的治国方略、御臣之术、安民之道、成败得失、经验教训等实学。除了这些传承千年的堂堂之学,朱珪向嘉庆传授的那些官场权术,对嘉庆的帮助更大,嘉庆能够通过乾隆二十多年的考察,没有朱珪的教导,是很困难的。

朱珪教嘉庆韬晦之道,不但让他在皇帝面前保持低调温顺,甚至让他在和珅面前,都要保持谦卑,让乾隆觉得嘉庆是一个软弱的没有威胁的,能够被自己轻易掌控的太子,这样才能地位稳固。

朱珪调往别处做官的时候,依然给嘉庆留下了五句箴言,“养心,敬身,勤业,虚己,致诚。”要求嘉庆继续加强修身养性,增加城府。而嘉庆也句句遵从,即便日后乾隆死了,亲政后,嘉庆依然将这五句箴言尝置左右。

而且哪怕朱珪在外地做官,也没有断了对嘉庆的教导,嘉庆也一直虚心请教,一直保持低调,轻易不跟大臣来往的嘉庆,竟然在朱珪外方的那些年,给朱珪写了139封信。通过信件往来,朱珪继续对嘉庆进行教导。甚至到了今年,乾隆让位给嘉庆,嘉庆登基,朱珪依然在信中教导他要韬光养晦。

告诫嘉庆,康熙朝皇太子“立而复废、废而复立”的教训,要求嘉庆继续小心侍奉太上皇乾隆。甚至是对和珅,依然要处处谦让,事事谨慎。嘉庆都做到了,所以到乾隆死后,嘉庆收拾和珅的时候,和珅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俩人相距千里,却一个悉心教导,一个诚心受教,俩人的关系非常不一般。

这种关系很可能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师生关系,因为嘉庆做了三十多年皇子,而且是一直被乾隆放在身边考察的皇子,所有人都知道嘉庆至少是储君备选之一,在乾隆面前,嘉庆不敢露出半分寻常儿女的情感。

朱珪教导嘉庆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十分关键,从乾隆四十年朱珪被招入京师授侍讲学士到乾隆四十四年外放福建学政,不过四年时间,可这四年却是嘉庆从17到21岁的青少年时期,正是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

这段时期,朱珪在嘉庆身边朝夕相处,日日教导,很有可能嘉庆跟朱珪之间产生了某种替代无情皇室家庭的类似父子之间的感情。

在教导嘉庆上来说,朱珪是极其成功的,不但成功让嘉庆通过了乾隆的考察,保住了储君之位,终于继承大统,而且继续维持皇位到乾隆身死,然后亲政。

在做官上,朱珪同样极为成功,高居两广总督要职,本就十分难得,更难得的是,他不是通过攀附和珅这样的权贵获得的,也不是因为出身背景蒙荫来的,他真的是靠自己的能力做到的。

而且他不但不攀附和珅这样的权贵,还做到了让和珅畏惧忌惮却对他无可奈何的地步。

第一百二十节 对付朱珪的武器

由于朱珪让自己头疼了,周琅就开始认真研究这个对手,开始搜集此人的信息。

过于详细和隐秘的信息周琅不可能搜集的到,但关于朱珪身上的一些经典故事,在福州城里找一些宦海沉浮多年的师爷或者老吏就能打听到。

朱珪身上这种故事还真不少。

跟和珅不同,朱珪为官清廉,但却不迂腐。

有两个故事,其中之一发生在某年的除夕,有客人造访朱珪,问他当年收入如何,朱珪举着胸前荷包说:“可怜此中空空,压岁钱尚无一文也。”刚说完,门人手里拿着礼物对朱珪说:“这是门生某某节仪若干封。”朱珪便对客人说:“此数人太呆,我从不识其面,乃以阿堵付流水耶!”

这个故事说明朱珪并不拒绝门生故吏的年节进贡。

还有一个故事,朱珪在任山西布政使的时候时,跟当地的阳曲县令吴重光是“文字之交”,俩人互相欣赏对方的文采。朱珪奉旨进京,却没有盘缠,于是找吴重光,手拿借条,说“我奉召入京,可囊中空空,需路费二百两,特立字据向你借用。”

吴重光一口答应,但不好意思收借条,朱珪说“你不收借条,是不是要向我行贿?”第二天吴即将银两送去,将借条取走,朱珪才收下银子。不久,朱珪从京城托人捎银还债,并索借条而去。

这个故事说明,虽然也收年节礼物,可朱珪并没有捞钱的本是,堂堂一个布政使还要向下级的知县借钱;可官做到了布政使这种级别,即便不去主动勒索贪墨,也会有大把人拱手送钱的,朱珪却穷的连路费都没有,至少说明他不会拿不干净的钱。

这样一个人,他既能从容的接受该有的礼仪来往,证明他不迂腐,不会因为特立独行而跟同僚格格不入。

他身为布政使却穷的连路费都没有,说明他拥有强大的自我克制的能力。自己作为高官能拉下脸来向下级借钱,说明此人心性豁达,不拘泥于尊卑贵贱。

他作为布政使捞不到钱,朋友只是县令却能捞到钱,他自然知道朋友的钱来路不正,但却能够容忍现状,说明此人只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能容忍现实的弊病,只是拥有强大的自制力不去同流合污,内心有一套坚定的为人处事原则。

这套原则让他可以做到不贪腐,却能容忍同僚的贪腐现状,不是那种内心有清廉洁癖,难以与人共事的清高文人。

这种人物,做官不求财,出淤泥而不染,还能与人友好共事,做事有原则,不会犯错,不会留下把柄,而他又是帝师,还能让皇帝敬重,政治资源无与伦比。

这样的人,和珅怎能不怕,对方不贪财,不能用钱财拉拢他,对方有原则,不能诱他犯错误,抓不住他的把柄,而且对方的学生现在是皇帝,将来太上皇乾隆一死,和珅怎么可能压得住这种人。

据说当年和珅就是因为看到朱珪身上的可怕之处,才在朱珪只教导了嘉庆四年之后,就怂恿乾隆把朱珪外放到福建做学政去了。还有传言说,年初嘉庆登基之后,试图把朱珪从广东召回自己身边。

于是亲自向乾隆提出想要继续学习古体诗和古文,朱珪在古体诗和古文方面颇有造诣,所以希望乾隆将朱珪召回京师。乾隆觉得嘉庆的要求并不过分,于是就答应把朱珪从两广总督任上调回,提升为大学士。

嘉庆知道后,非常兴奋,立刻给朱珪写贺信。结果这封贺信的内容被和珅获得,和珅担心朱珪与他一直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又是皇上的老师,如将朱珪调回朝中做了大学士,他根本钳制不住。

于是和珅将书信内容告诉了乾隆,并告诫乾隆说皇帝“欲市恩于师傅”,乾隆就担心皇帝勾结朝臣,会把他这个太上皇架空,立刻就改了主意,不同意将朱珪调回了。

这个传闻不知道真假,是魏连理从广东官场上得到的消息,而且是出自粤海关衙门,官场总是对一把手的去向充满了各种传闻。

广州那么多达官显贵,许多都是从小在北京的权贵圈子张大的,他们消息灵通,最重要的是他们跟和珅很熟悉,尤其是粤海关,这个机构简直就是和珅的禁脔。

海关监督是内务府直接任命的,不通过和珅,没人能得到这个职位。而当了海关监督的权贵,除了为了职位花钱打点之外,每年还要向和珅报效。当然这个报效的大头,是进入内务府,等于是报效皇上,可一定会经过和珅的手,如果说和珅不会从中剥上一层皮,恐怕没人会信,粤海关每年的这笔报效银,据说不下100万两。

别说能当海关监督的都是和珅认可的亲信,就算不是亲信,每年给和珅送一百万两的报效,也成亲信了。

所以粤海关监督跟和珅的关系是十分亲密的,他们传出来的关于和珅的消息,有一定的可靠性。

周琅仔细分析过,这个故事就算不是真的,但反应出来的现实,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和珅从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担任内务府总管,后来有担任户部尚书,国库、皇库一肩挑,深得皇帝新任,甚至将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了和珅的儿子,还给其赐名丰绅殷德,要知道清朝的公主们大多都会被嫁到蒙古和亲,皇帝对公主的疼爱,对和珅的恩宠可见一斑。

由于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管理清朝财政,还身兼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等职衔,和珅权倾朝野把持满清朝政已经有二十年,他是皇亲,就算乾隆死了,他依然地位崇高,有可能继续身居高位,而且和珅在嘉庆登基之前就已经开始巴结嘉庆,他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乾隆立嘉庆为太子的内情,而嘉庆在韬光养晦的策略下,对和珅一项友好,大多数官员都知道嘉庆皇帝跟乾隆一样器重和珅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和珅怎么可能愿意嘉庆的老师回北京呢,所以没有这件事和珅会忌惮朱珪,有这件事,和珅自然会阻止朱珪。

重要的不是和珅有没有给朱珪使绊子,重要的是和珅确实有忌惮朱珪的道理,在天下官僚中,能被和珅忌惮的人并不多,过去有,但结局都不太好。

想到和珅曾经在往上攀爬的道路上,斗倒的那些大臣,周琅突然觉得他有了对付朱珪的武器。

第一百二十一节 贸易拓展见成效(1)

福建的天越来越热,春茶的收获季节也渐渐过去了,停留在福建各港口采购茶叶的各国商船越来越少,有的商船嗅觉敏锐,早早关注到了信息,摸索着航道抵达了福建各个港口,在这个刚刚开关的地区收获颇丰,吃到了第一口蛋糕,有的则慢了几拍,在广州市场上碰一鼻子灰后,才知道今年福建的茶叶确实只能在福建买到,后知后觉的摸到福建,却发现茶市已经结束,只能两手空空。

在稀稀落落的厦门港口,一只二十艘船只组成的舰队依次驶出,头舰已经驶入了外海,尾舰才刚刚离开厦门港口。

这只舰队全部由老闸船组成,现在整个中国海域,装备老闸船规模最大的,不是澳门的葡萄牙人,而是周琅水师。

厦门人对周琅舰队进出港口,已经见怪不怪,这个春天,周琅舰队这样编队驶出港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由于今年福建刚刚开港,大多数西方国家,都没有做好准备,要么是没注意到周琅在澳门和广州发布的信息,要么是不熟悉航道,不敢贸然北上,大多数洋人的商船依然按照习惯去了广州贸易。

可他们在广州今年很难买到茶叶,倒不是周琅有意为之,只是周琅占据了武夷山之后,间接的切断了陆路运茶商道,逼迫福建茶商们只能走水路进入福建各港口出售茶叶,还好这条水道,魏连理已经趟开了。

来福建的洋商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法国大革命的影响,已经让西方驶往东方的商船数量大大减少,今年去广东贸易的商船也减少了。

各种情况下综合起来,导致交易量变小,但魏连理主持的连利行为广大茶商做了保底,无限制的收购福建茶商的茶叶。

最后被洋人们买走的茶叶只有八万担,但连利行包买下来的茶叶,却多达十万担。

十八万担的总交易量,比这些年福建茶叶输入广州平均每年二十万担以上的数量,降低了两万担,在战争的影响下,能达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难得了。相信西方商船都知道了福建开港的消息,加上福建运茶水道更加便利的优势,明年的茶叶贸易一定可以大幅度增长。

八万担茶叶被洋人运走了,其中五万担还是跟周琅合作最为紧密的东印度公司采购的,双方的结盟协议已经签署,控制了整个福建的周琅,已经拥有了跟东印度公司合作的资本,现在双方的合作,已经谈不上谁更占便宜了,因为周琅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迅速从蚂蚁膨胀到跟东印度公司一样的大象了。

两头大象结盟之后,互相都得到了便利。东印度公司成功在这个新开港的省份,采购到了数量最多的畅销商品,周琅则组建了舰队,运输着茶叶,前往印度贸易。那只运输茶叶的舰队,也是二十艘,跟今天出港的舰队规模一样大。

十万担茶叶,不过五千吨,一支二十艘船的舰队,足够将其全部送到印度。周琅的舰船都是大型武装商船,载重都在五百吨上下,刨去武器装备和必要的航海物资占用的吨位,一艘船能装载三百吨以上的货物,所以二十艘船并不是全部运输茶叶的。

其中有三艘船,装载着上百种不同种类的商品,全都是福建能采购到的各种工艺品,这些只是去试销的样品。送去的试销的商品,也不是随便选购的,而是有针对性的。之前咨询了东印度公司的经验,他们知道什么产品在印度有销路。

根据东印度公司提供的情报,中国商品在印度最有市场的,还是丝织品。虽然印度也有自己的桑蚕产业,而且规模可观,甚至在中国丝织品大规模进入国际市场之前,印度是国际丝织品市场的最大供应商。

但在这个时代,中国的丝织品质量依然是全球翘楚。印度自己生产的丝织品,由于印度蚕种丝质发黄,色泽上就输了中国江浙一带的白丝一筹。

论生丝质量,中国是世界第一。欧洲直到工业革命之后的19世纪,意大利、法国才培育出了能跟中国生丝相媲美的蚕种。日本要到20世纪,才在质量上超越了中国。

中国生丝,尤其是江南一带的华中丝,尤其是湖州一带的辑里湖丝,色泽白亮温润,堪称宝气。中国其他地方的生丝都比不上,比如广东为代表的华南丝是淡黄色。日本丝是灰白色,印度丝则是黄色。在国际市场上,生丝以华中丝最好,东洋丝次之,华南丝又次之,印度丝最次。直到20世纪初,意大利生丝才超过华中丝,比如1918年在纽约市场上,意大利丝一公斤可以卖到4.18美元,华中丝4.12美元,东洋丝3.66美元,华南丝3.18美元。

在前工业时代,中国不但拥有质量最好的生丝原料,丝织技术也是全世界最好的。用江南丝织出来的平纹绸,就已经是欧洲市场上的畅销品和高档货。而那些由江宁织造、苏州制造、杭州制造等官办作坊生产出来的专门上贡宫廷的云锦、宋锦等丝织品,在中国本身就是顶级产品,偶尔流入外国市场,都是被各国王室垄断的。

周琅也弄不来这些顶级丝织品,福建的丝织产业并不发达,明代时候,福建受益于对外贸易,福州等地,织绸作坊雇佣的工人达到几万人。出产的织绵、纱罗、丝绒、丝缎、潞绸、妆花等,畅销国内外。当时在中国丝织工业中还算占有一席之地,也出现了一些重要的技术革新,比如该机。弘治年间(1488—1505年)福建一个名叫林洪的丝织工人,把用五层丝织制的织品改成四层丝,织出比过去细薄实用的新品种,称做“改机”。

到了清代,尤其是一口通商之后,福建失去了对外贸易的推动,丝织业中心迅速南上北下,江南是当之无愧的老牌丝织中心,不靠国外市场也有立足之地,广东则依托对外贸易,迅速取代了福建曾经的地位。

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福建的丝织工业虽然凋落,可依然有一些丝织作坊存在,为本地人生产本地特色的丝织品。

周琅就采购了一些福建本地丝织品,织绵、纱罗、丝绒、丝缎、潞绸、妆花等丝织品都有采购,尤其是妆化织品,具有中国特有,印度人并不掌握这种技术。周琅采购了,妆花纱、妆花云纱、妆花补纱、妆花缎、织金妆花缎、妆花绢、织金妆花绢、妆花䌷、妆花潞䌷、妆花罗、织金妆花罗、妆花改机、妆花丝布、织金妆花丝布、妆花云布、妆花焦布、妆花锦等十七种妆化织品。

除了这些原料布外,还有一些丝织工艺品,比如绸扇、锦扇,一些绣品等等。

丝织品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特色的工艺品,但市场前景并不乐观,因为工艺上,即比不上广州产品,也未必比得上印度本地产品。

中国和印度,同为两个规模巨大的农业国家,都有着摧残的手工业,乾隆可以对马嘎尔尼说中国什么都有不需要贸易,其实印度人也可以这么说。两国各自都有门类齐全的手工业,让欧洲国家的产品在两国市场上,一般都会遇到相同,但质量更好的产品的竞争,即便没有同类产品,也一定能找到近似的替代品。英国人在被自己占领的印度领土范围内,现在都无法向印度人大批量出售英国货。更何况周琅了。

所以东印度公司不看好周琅在印度的贸易前景,他们更多是建议周琅采购更多欧洲需求的产品送到印度,然后由东印度公司转口欧洲。

但周琅计划中,拓展开印度和中国这两个农业大国之间的直接贸易,应该具有潜力,哪怕贸易活跃程度只有欧洲国家之间的十分之一,那对于双方加起来六亿以上的人口基数,就是一个大的难以想象的市场。

所以周琅坚持采购这些货物,然后去印度试销。运到印度后,首先会向印度商人推销,如果返航前还没有销售出去,则委托东印度公司代销,最后的销售情况,英国东印度公司会反馈给周琅。

这是双方商业结盟后的合作内容之一,互相帮助销售商品,以及共享商业情报。

同样的,东印度公司运到中国出售的欧洲和印度商品,如果销售不完,也可以交给周琅代销,代销的数据最后会反馈给东印度公司,让他们可以针对性的对贸易品类调整。

除了向印度派遣了舰队,周琅还向日本、暹罗都派去了舰队。

日本手工业也相对发达,在欧洲人眼里,日本也是一个手工业大国,日本国名Japan,英文本意就是漆器的意思,就跟中国国名China,英文中本意是瓷器。日本的手工业门类也相对齐全,该有的都有了,可奇怪的是,日本却一直都是中国手工产品的最大消费市场。

第一百二十二节 贸易拓展见成效(2)

就算日本明明有同类产品,可只要中国产品能进去,日本富人还是热衷于选购中国产品。这主要是日本社会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对中国文化的崇敬感,让中国制造在日本享有品牌效应。就连一张席子,日本人有钱人都要用杭州织的,推崇如此,找谁说理去。

由于日本人的这种情节,导致中国出口日本的手工产品种类众多,周琅准备带去日本出售的,就有白丝、大花绸、中花绸、小花绸、大红绉纱、大纱、中纱、小纱、色绸、东京丝、东京繻、大卷绫、东京紦、中卷绫、素绸、绵、色缎、金缎、嘉锦、杭罗、大宋锦、西绫、花纱、轻罗、红毡、蓝毡、银朱、水银、白术、东京肉桂、桂皮、山黄肉、牛皮、山马皮、鹿皮、歇铁石、鱼皮、鱼胶、苏木、漆、沈香、朱砂、冰糖、木香、白糖、三盆糖、乌糖、碗青、苓苓香、排草、黄苓、干松、干草、川芎、靳蛇、麝香、人参、小参、墨、古画、书、磁器、雄黄、料香、藿香、当归、伽楠香、巴豆、刀盘、黄蜡、明矾、白铅、金线、色线、古董、巴戟、禹余粮石、铁锅、茴香、砂仁、石膏、淫羊霍、藤黄、羊皮、大黄、蒿木、阿胶、菜油、贝母等近百种商品。

相比欧洲人将商品送到东方市场,只要市场上有本国同类产品,一般大家都优先选用本国产品,而中国将商品送入日本市场,只要市场上有中国同类产品,一般日本人都优先选用中国产品,这种特殊的购物情节,让中国海商对日本贸易都很热衷。

只是有一个限制,那就是日本也实行闭关锁国,而且闭的比中国更严实。广州虽然一口通商,但至少还允许所有国家前来贸易,傲慢的满清朝廷的说法是,天潮上国对待藩属国那都是一视同仁的。所以对待各国商人的区别真的很小,特殊的只有三个,一个是允许葡萄牙人在澳门享有特殊税率,一个是苏禄国商船每船入港税比正税减一百两银子,法国则加一百两银子。

但日本的锁国,就只允许中国、朝鲜、琉球到日本贸易,西方国家只允许荷兰人前往贸易,一共只跟四个国家通商。

而且通商的规模还受到严格限制,即便是对中国,也是日趋严格。

首先要进入日本港口贸易,需要得到日本幕府下发的信牌,类似广州海关发给洋船的执照,无照是进不来广州港口的。

日本政府通过预先发放信牌,控制贸易船只的数量和贸易的规模。

日本元禄十年(1697年)的时候,允许进入日本的中国商船还高达八十艘,贸易额高达八千贯(日本银贯,1贯为100两),可到了宽政三年(1791年)之后,允许贸易的船数就下降到了十艘,贸易额限制在二千七百四十贯(274万两)以内。

之所以做出如此限制,主要是因为跟中国贸易,导致白银不断外流。而且日本还对本国出口货物进行限制,比如允许中国商人采购的铜为每年三百万斤。

受制于这些限制,导致朱濆一直无法从日本弄来足够的铜,所以现在周琅已经开始铸造铁炮了。

但随着周琅势力的扩张,日本幕府开始给予了相应的尊重。周琅占据凤山县的时候,就给日本幕府写了好几封信,带着这些信去日本的朱濆,除了得到日本临时批准了他几艘没有信牌的船进港贸易,没能从日本幕府哪里得到任何贸易优惠政策。

但当周琅占领整个福建的消息传到日本之后,日本幕府终于给周琅回了一封措辞恭敬的信,并且送来了二十面信牌。这突破了日本之前允许中国船只每年十艘的限制,可那十艘的限制,一直对周琅也没什么用,因为周琅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些信牌。信牌一直掌握在跟日本幕府关系密切的浙江一带大海商手里,他们以乍浦港为基地,每年多次往返日本。

朱濆虽然认识那些海上,但却很难从他们手里弄到信牌。

周琅不管这些,每次都让朱濆带齐官方文件,让他以外交使者身份去日本,日本人似乎默认了这种行为,每次都多多少少放行几艘船,而朱濆还会通过导货,将更多的货物放入得到许可的船上带入日本港口。通过这种方式,朱濆这两年,从日本赚到了近百万两白银,分润给了周琅五十万两。

朱濆每次去,也会带去周琅给幕府的信,周琅总是在信中向日本幕府表达自己驱逐鞑虏的正义性,希望日本能够通过放开贸易的方式,对周琅的攘夷事业给予支持。日本幕府一直都没有回信,每次去也就以悄悄放行几艘船的方式作为支持了。

终于在冬末,朱濆带回了日本幕府的回信,这次他们隐晦的表示了对周琅的支持态度。并且给予了二十块信牌,表示允许周琅派二十艘船去贸易,贸易额也翻了一倍,达到了五百万两。

幕府还在信中隐晦的提醒周琅,不要在信牌许可之外,再贸然派遣商船过去了。显然他们对周琅每年力行数次的“外交”行为已经不厌其烦。幕府还放宽周琅采购铜的数量限制,允许周琅每年采购五百万斤铜,用来铸造大炮。

老实说,日本人给的这些优惠还是很有诚意的,由于日本贸易一直被幕府限制,市场需求其实是被压制的,所以得到许可的那些商人,往往可以获取暴利,周琅向日本出售五百万两的货物,基本上可以得到一半的利润,就是两百多万两。

这笔钱对周琅来说,还是相当可观的。中日贸易航线,宋代时候就已经开辟到了每年能往返四次,周琅不打算跑四趟,他打算一次用光信牌,组建一个二十艘大船的舰队。

其中的威慑意味不言而喻。

为什么威慑日本,因为周琅从朱濆哪里得知,日本人不但给周琅发了信牌,过去给浙江海商的信牌也没有减少,还是十块,这意思很明显了,过去的浙江海商占有的名额,那是给满清的,这说明日本人在两面下注,两不得罪,不管周琅跟满清争夺的结果如何,日本都不得罪人。

威慑一下日本,至于日本是不是削减浙江海商的信牌数量,周琅不关心,他希望让日本看看自己的实力,增强一下信心,觉得周琅力量强大,赢的可能更大的话,没准日本人会再多给几块信牌,每一块信牌可都是价值十万的利润啊。

除了向印度和日本派去了二十艘武装商船的舰队外,周琅还向暹罗派遣了同样规模的一支舰队。

不过去暹罗的舰队目的,卖东西是次要的,主要是去暹罗采购大米。由于战争关系,福建的粮食生产去年受到了影响,导致米价腾贵,光靠台湾的稻米输入,完全无法满足,所以周琅需要一个能够大量供应稻米的渠道。这些年向中国出口稻米数量最多的,就是暹罗。

谢清高去年已经顺道走访过暹罗了。虽然明知道周琅跟满清是敌对关系,暹罗名义上还是满清的附属国,但暹罗政府并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因为他谁都得罪不起,只是默认了跟周琅势力进行贸易而已。

或者说暹罗人并不在乎所谓的宗主国威势,他们名义上臣服于满清,目的只是为了贸易而已,每一次朝贡的,大多都不是所谓的暹罗使者,而是中国商船。他们打着贡使的旗号,当然他们有完整的法律程序,会有国书,有使者,有暹罗国王的印章。这套程序都是真的,至于他们怎么得到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总之每一次朝贡,都是一次利润丰厚的免税贸易。中国商人出力,暹罗国王出名,最后双方分肥。就像西方小国普遍崇尚贸易一样,中国周边的小国也崇尚贸易。原因只有一个,国小,人少,无力支撑起一套完成的生产体系,只能通过贸易满足需求。如果国家稍微大一些,就像日本这样的,就会反过来效仿中国实行对贸易的限制。

清朝时期,暹罗人口一直徘徊在四百万一下,根本不可能分化出完整的手工业体系,因此普通消费品都无法生产,只能像西方人一样,选择与其他国家进行贸易。

历史上,暹罗跟荷兰,日本都进行过贸易。跟荷兰的贸易一直持续了下来,而跟日本的贸易因为日本的锁国而中断。跟中国的贸易不但维持了下来,而且日益扩大。因为双方各有所需,暹罗需求中国的手工制成品,康熙朝晚期,中国东南一带的大米已经无法自给自足,清政府鼓励南洋国家贩米进入中国,给予低税率,甚至免税的优惠。

暹罗鼓励贸易的原因,跟西方国家一样,但结果却不一样,西方国家形成自由贸易的观念,将其视为一种权力,对贸易的限制往往会引起严重的后果;暹罗的贸易,却因为利润丰厚,被权贵把持。最后集中到了国王的手里,称之为王室垄断贸易。

暹罗所有贸易货物,都是国王统一收购,严禁私人贸易,甚至在集市上开商铺进行零售。对外贸易同样如此,名义上暹罗国王是所有贸易的大老板,是全国最大的商人。

但是统治者一般不可能亲自进行交易,所以缺乏必要的商业知识,暹罗国王的做法是寻找代理人。而中国人成了最好的选择,到了清朝,华商基本上垄断了暹罗王室的贸易代理。西方人将这些中国商人,称为王室管家或经纪官。由于暹罗王室对华商的依赖,渐渐吸引了大量中国商人来暹罗贸易,明朝时期就已经有中国商人常年在暹罗定居,明朝灭亡又导致大量的商人滞留暹罗,在暹罗形成了一个华人定居点。

华人数量的增加,渐渐让他们成为暹罗社会中一股不容忽视的经济阶层,跟王室等上层权贵的关系,又让他们开始介入政治,乃至到了达信时代,达信这个华裔甚至通过驱逐缅甸侵略者,建立起一个华裔暹罗王朝,可惜只维持了一代,就被拉玛家族取代。

但拉玛王朝跟过去的王朝一样,依然坚持王室贸易,依然委托华商代理。华人在暹罗依然是一个特殊的经济阶层,华人定居区域,成为了繁华的主街。为了吸引华人到暹罗贸易,暹罗王室甚至给华人更优惠的待遇,华商在暹罗经商的税率比暹罗本地商人更低。一直持续到朱拉隆功改革的时候,当时取消华人特权的时候,华人甚至还起来发动了抗议。显然,那时候的华人不管从心理上,还是现实中,都已经建立了高本地人一等的观念。

由于华商在暹罗商业中的垄断地位,哪怕挂着给王室做代理的名义,但私下贸易也很盛行。所以周琅派出舰队去暹罗采购大米,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麻烦,周琅还给暹罗国王写了国书,让手下在无法从市场上采购到装满舰船的大米之后,出示国书,向暹罗政府求援,希望他们能动用官府库存的大米来帮周琅救救急。

去印度的舰队,去日本的舰队加上去暹罗的舰队,今年周琅已经先后派出了三支舰队,今天出航的是第四支舰队。

不过今天出发的舰队,既不是去印度试销货物的,也不是去日本违规贸易的,更不是去暹罗收购大米的,而是去打广州的。

第一百二十三节 强渡虎门

由陆地向潮汕推进的计划周琅已经取消,可是广东向福建的渗透却一直在进行。

朱珪这个手段十分老辣,搞的周琅十分被动。目前闽粤边境一带的地主豪强,全都武装了起来,而且他们大多心向满清,朱珪向这些地主提供了武器,尽管是简单的弓箭刀枪,威力有限,且潮汕地区的豪族有建设堡垒的习惯,土楼、围屋等建筑模式的防御力不容小视,关键是数量实在太多,一座座围屋、土楼打过去,费时费力不说,消耗实在太大。

无法从临近战场上突破,周琅才想到了直击核心的方式,选择直接攻打广州。

朱珪这种人怎么可能想不到敌人会从海上来进攻呢,更何况周琅已经打过一次广州,如果他还没有防备,也就不值得周琅关注他了。

从朱珪上任伊始,他就开始整顿海防。

这些年,不止是周琅派兵去打过一次广州,威胁广东沿海的势力多了,最频繁骚扰广东沿海的,除了多如牛毛的海盗匪帮,最具威胁的是越南西山王朝派遣的水师舰队。

西山王朝实在是阴损,招募中国海盗帮他们打仗也就罢了,还派他们回到中国劫掠沿海地区,为西山朝筹措经费。

这些海盗被西山王朝的官位,或者合作的利益吸引,大量效忠于西山王朝。每年都会组建一只舰队北上,广东、福建和浙江深受其害。

但是满清海防废弛已久,有一个故事,说马嘎尔尼去北京觐见乾隆没有取得贸易许可之后,又来到广州跟两广总督谈判,最后也没有取得收获,灰溜溜的离开广州,经过虎门炮台的时候,马嘎尔尼以为炮台会按照西方惯例,对出海的外国使团鸣放礼炮,但发现炮台根本没有动静,仔细一看,发现炮门竟然是画出来的,根本就没有大炮。

这个故事太过夸张,但广东的海防确实很废弛。水师空有水师名号,人员空缺严重,战船年久失修,至于大炮,许多都已经锈迹斑斑。这样的水师,在面对有组织的越南海盗,连出战的勇气都没有。

水师官兵更多的是待在陆地港口,跟港口上的天地会、海盗代表沆瀣一气,对海盗代表公然向商人征收海税不闻不问,甚至还从海盗的产业中分红。

朱珪能够容忍同僚的贪腐,将其看作是积弊,并不是各人能够对抗的。但朱珪无法容忍官兵勾结海盗的情况,这已经不是积弊,而是祸患了。

朱珪并没有能力解决整个广东有海无防的弊端,因为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实在是太大,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够解决的,可他有能力解决重点、要害地区。

作为广东门户的虎门,是重中之重,朱珪命人重构虎门防御,对水师官兵进行了整饬,重修了炮台,新建扩建要塞,雇佣佛山铁匠铸造新炮,光是万斤巨炮就铸造了十二门,分别位于虎门炮台以及横档岛等河中沙洲炮台上,严密封锁珠江口,严防海寇大船朔河而上。

对广州城防也进行了整饬,裁汰冗员,招募水勇,任用勇将,严加训练,总之一个文人能做到的极致,他都做到了。

朱珪很有信心,广州不会再次发生海寇围城这样的事情。

朱珪的这些举措,周琅都收集到了情报,也给予了高度重视。

所以这次他派出的舰队,整体实力上,比上次马嘎尔尼攻占炮台的实力更强。

马嘎尔尼攻打虎门炮台的时候,主力是那艘狮子号战列舰,64门火炮,属于英国三级战列舰,最大火炮26门24磅炮,相当于清军的6000斤重炮。

周琅舰队中,则有两艘三级战列舰,是在荷兰技术人员指导下,打鼓造船厂的广东籍工匠,用一年时间建造完成的。目前周琅也只造了这两艘,不是他不想建造更多,一来受限于材料,尤其是用作龙骨的原木缺乏,二来两艘战舰的性能还不确定,建造完成已经有半年时间,却一直都在试航,并请英国和荷兰技术人员同时对其进行测试。

两艘战列舰,一艘舰长为老海盗邱通,一艘的舰长是海盗张表,各有一个英荷团队进行测试,这次进攻广州,测试团队依然同行,因为战斗才是检验军舰的最终方法。

加入这次实战检验合格的话,周琅就要开始大批量生产这种战列舰了。

周琅有所担心的是,战舰的火力问题,这两艘战列舰,火力基本上跟狮子号相当,一艘装备了64门大炮,其中24磅炮有20门,另一艘装备了70门火炮,其中24磅炮有30门,两艘船加起来的火力比当时马嘎尔尼舰队要强大很多。

但朱珪打造了大量万斤大炮,西方一级战列舰上装备的最大口径64磅重型舰炮,清军称之为8000斤重炮,这种万斤重炮,谁也没有见识过,让周琅颇为担心。

进攻终于开始了,战术没什么取巧的地方,只是选择一个最好的角度,尽量躲避炮台火力,同时又能对炮台造成威胁,然后轰击炮台而已。另外配合作战的陆军士兵择机登岸,从陆地上发起攻击。

周琅舰队攻打的第一座炮台,是虎门镇外,阿娘鞋岛(后称威远岛)上的南山炮台。南山位于岛屿偏西南海滩处,临水贴浪,正控珠江主航道。炮台建于南山顶,为岛上制高点。这座炮台最早可以追溯到明初防备倭寇时候修建的工事,如今的炮台是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修筑的,雍正、乾隆两朝变动不大。鴉片战争前,关天培等清军将领,又先后修建了镇远和靖远两座炮台,三座炮台成品字状,合称威远炮台,后来阿娘鞋岛才改称威远岛。

炮台有十二个炮位,安装两门万斤大炮,其余为6000斤重炮四门,3000斤重炮六门。

火力还算可以,虽然数量少,可是威力大。

面带舰炮轰击,炮台选择反击,可清军大炮的准头一如既往的糟糕,他们的军官不会浪费火药让士兵实弹训练,除非朱珪能盯着这些军官,否则采购火药的钱,一定会落入他们个人的口袋,训练则只会是纸面上的。

炮术虽然糟糕,但战斗意志比上次有所加强,上一次马嘎尔尼的旗舰光是用炮击,就把炮台守军给吓跑了。这次周琅舰队硬是跟炮台对轰了一下午,当然双方谁也没对谁造成致命性伤害,可周琅舰队的火力一直保持平稳,炮台的火力却弱了不少,原因不明。

步兵称作小船,在五里之外南山西侧太平河背风处的沙滩上登陆,开始向炮台迂回,如果顺利的话,天黑之前他们能拿下炮台,今晚大家就可以在清军军营中过夜,否则就只能露营了。

他们很幸运,清军的战斗意志确实比上次强了一些,朱珪选择勇士的方法有一定作用,但个人的用武毕竟有限,关天培那样愿意以死报国的军官毕竟少有。在后方出现敌军之后,炮台守军还是采取了阻击行动,但在居高临下的反击被轻易击溃后,就不愿意再尝试了,当步兵向炮台发起冲击之后,清兵开始逃跑。

夜里如愿舰队士兵如愿住进南山炮台军营。

打下南山炮台之后,就等于打开了虎门炮台群的第一道锁。之后可以选择的攻击方向,一个是攻击距离阿娘鞋岛最近的虎门寨,这座城寨也是康熙年修建的,历史同样能够追溯到明代。不过明朝的虎门水寨设在阿娘鞋岛上,在现在虎门寨的位置驻扎的是陆营。康熙年间海禁,这一带的居民全部内迁,只留下了一座水寨。海禁结束之后,康熙才在太平河东畔的石岐岭的大仁山上重建寨城。新建的寨城就是如今的虎门寨,早期是夯土,后来才包砖。

虎门寨与南山炮台所在的阿娘鞋岛,隔着一道不宽的太平河水道,后世东莞第一大镇,虎门镇就是虎门寨发展来的。虎门寨还是虎门水师协营驻地,寨城内置兵房、衙署,设副将统管虎门内外水域四十一处营地。

可以说这里是虎门水师的核心。

但舰队并没有选择进攻虎门寨城,而是选择了第二个进攻方向,继续沿着珠江水道,向广州逼近,显然在他们眼中,并没有虎门,只有广州。

南山炮台对岸的珠江江心,靠近主航道左侧,有一座岛或者两座岛,叫做横档岛,如果算作两座岛,则称上横档岛和下横档岛,两座岛如同汉字“二”的两横,横在江心中,形势险恶,去横档来路的意思。

上游是上横档岛,岛是东西横向,东侧有山曰横档山,西侧有山曰永安山,横档山上有炮台。下横档岛上没有设防。如果行动大胆一些,其实应该同时进攻横档炮台跟南山炮台,鴉片战争时的英军,就是选择先抢占不设防的下横档岛,然后在涨潮的时候,围攻上横档岛炮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战斗。而关天培坐镇的对面威远炮台,则用了十个小时才拿下。

周琅舰队由于不知道清军火炮的威力,所以显得谨慎一些,避开横档炮台的火力,从南山炮台南侧,靠近航道东侧进攻阿娘鞋岛。如果位置稍稍往北,就很容易被横档炮台和南山炮台夹攻,因为两座炮台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后世的虎门大桥主跨就是从阿娘鞋岛到横档岛,只有888米,完全在火炮射程之内。

鴉片战争时期,清军设计的铁锁,一头连接横档岛,一头连接阿娘鞋岛,中间用木排托浮,可惜没起到作用,竟然被江水冲散了。

近的可以用铁锁阻拦,要经过主航道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炮台火力的,但现在舰队已经不在乎清军的大炮了,因为他们昨天已经发现,清军的大炮虚有其表。炮的口径确实唬人,比英军的64磅炮还大。但质量实在太差,昨天攻入炮台后才发现,两门万斤大炮都炸膛了。

历史上,一直到1840年代,林则徐亲自督造的大炮也是这个德性,根据林则徐记录,佛山铁炮全不能用,铁中杂质过多,炮身有大量气孔,一发即炸,曾用锤打破1门,发觉最大的气孔可以灌进满满一碗水。

可这些大炮都是林则徐亲族负责督造,而且他还亲自试炮,从横档炮台能打到对面南山山脚,对此表示很满意。要么是林则徐水平有限,被工匠欺骗,要么就是工作不严谨,没有认真督造。

朱珪督造的这些铁炮,没让积弊严重的官府炮厂来造,跟林则徐一样,选择了佛山铁工匠来打造,但效果也差不多,质量都不如意,其实有可能谁都不怪,而是技术达不到要求,佛山的民间铁匠恐怕并不具备铸造超大口径重炮的能力。当地的铁质,也不适合用于造炮。

总之明白这些大炮须有其表之后,舰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气势张扬的开进航道,根本就不理会横档炮台,结果炮台竟然没有开炮,放任舰队平安通过。

过了横档岛北进五里,请清军虎门防御的最后一道防御,大虎岛。大虎岛上有大虎山、小虎山,两座小山,当地传说两座虎山如同看守门户,这是虎门名字的来源,其实“门”在广东指的的出海口,广东有八门之说,澳门、江门都是八门之一。

虎门也是这个意思,虎门之外就是外洋,伶仃洋,过了虎门就是内洋,狮子洋。

有了攻打南山炮台和横档炮台的经验,打大虎山炮台并不难,但舰队没兴趣打。

结果对方也没兴趣打,又一次放行。

鴉片战争前的1834年,两艘英国轻型军舰,曾经闯过虎门炮台群,轻易闯入黄埔港。引起了关天培等清军水师将领的关注,认为是防御体系不行,重新打造了多座炮台,构筑了三道防线,可惜最后还是不行。关天培这样的民族英雄,以战死的代价,据说都没有打死一个英军,唯一的战果是打伤了五个英国兵。

从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关天培真是非战之罪,是无力回天啊。

过了虎门,广州在望,如同上次一样,舰队立刻抢占了黄埔。

广州之战来开了序幕。

第一百二十四节 由和珅扣动扳机

打下黄埔之后,舰队反而不急着进攻了,而是就在黄埔休整起来,视清军如无物。

一驻扎就是十几天,黄埔港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竟然开始恢复贸易。

不做事就要挨饿的疍民们是不可能不跟舰队做生意的,大量的物资经过他们的手送到黄埔大营中。

物资供应稳定的都不需要从福建进行补充,不过出现了一个意外插曲,竟然有人在食物中投毒。不知道是吃饭的人太多,还是投毒量太少,只有几十个士兵拉了十多天肚子。然后軍队采取了预防措施,精选出几个一直放心的疍民商人作为供应商,要求他们必须拣选合格的食物,而且要求他们从别的地方采购,不能直接去广州采购。另外食物送来后还要检验,第一道检验就是让疍民商人先吃一份样品。剩余的食物每一锅都要抽选,用狗来试毒,合格的才能吃。

周琅軍队一直不进攻广州,让人不解。

他们并不知道周琅的心思,福建尚未稳定,他根本就没有余力攻掠广东。此次派来的也主要是水师,步兵只有三千,即便能打下广州,也没有能力守住,维持稳定都很困难。

那周琅派人来做什么。

是报复朱珪向福建渗透吗,是来威慑的吗,还是说单纯练兵,检验战列舰火力的?

都不是!

他是来递刀子的。

给和珅递刀子。

在广州给北京递一把刀子。

周琅判断和珅是忌惮朱珪的,可朱珪不犯错误和珅也没办法。那么周琅就给和珅找一个机会,让他抓住朱珪的错误。

什么样的错误能搬到朱珪呢?

打下广州当然可以,可那样成本太高,只是为了扳倒朱珪,就让几千人去广州城厮杀,太不划算。

因此周琅选择,突破虎门防御,到广州城外建立立足点,做出兵临广州城下的现实就可以了。

而且周琅大军兵临城下,这本身就是对地方官的一种压力,以清军的战斗力,朱珪最合理的选择是按兵不动。可敌人兵临城下,督抚按兵不动,这容易遭人诟病。长麟、盛住那样的权贵不怕,话是由人说的,这种情况可以描述成他们面对重围严防死守,也可以描绘成畏敌怯战不思进取,最后落一个纵贼的下场都有可能。

具体就看谁的声音大了,朱珪这种不贪腐的人,也许可以以自己的宽和不得罪人,但他注定没有朋友。广州城内那些贪腐的官员,多数都是和珅的党羽,这就让朱珪难以像长麟那样欺上瞒下。和珅如果不借机会找麻烦,那就只能说明和珅是真爱朱珪了。

朱珪这种选择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给自己树立了一个身正的招牌,那么他做事就只能一直正下去,在一个正气长存的时代,他也许会有一番作为,在一个苟且的时代,他注定举步维艰。

进攻明显不是正确的选择,可朱珪不进攻就是把柄,就是畏敌。

所以朱珪的压力也很大。

作为一个文人,他的办法其实也不多,还是从各处集结軍队,先保住广州,但贼寇一直不对广州进攻,广州的援兵越聚越多,朱珪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他甚至巴不得城外的贼寇进攻呢,那样即便打败了,也是战之不利,不至于让人给他泼脏水。

可要发动进攻,朱珪同样犹豫,他并不知道周琅的想法,如果他去进攻,损失惨重,其实也是罪过,而且他不敢赌,一旦他折损了兵力,会不会又遭人弹劾。

总之他现在是战也不可,不战也不可,两难!

朱珪到底是朱珪,能在貪官横行的时代,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他怎能没点手段。

很快他就召集城内官员,询问主张。

有主张出击的,有主张固守的。

朱珪说大家讲的都有道理,于是让广州将军派三千軍队出击,让主张出击的文官前往督战。

他这一招太狠,这些主张出击的文官,其实往往比较直,多半还不是和珅党羽,是真的有股子要为朝廷效忠心思的,这些人跟朱珪一样,往往没朋友,可是有官声,一旦跟这些人意见不和,这些直肠子的家伙,弄不好会弹劾你,最后被和珅利用。

那么就让这种人去督战,如果打败了,他们也就闭嘴了。

出兵三千,也有讲究,因为派出的探子查到,城外的海寇不超过三千人,那么派遣三千人,即不多也不少。打败了,也不能说朱珪轻敌,反而可以给他找到不战的理由。

三千纪律松弛的绿影士兵,在不受人待见的军官带领下,乘坐战船前往黄埔。他们的计划是,从敌人大船无法通行的小河汊登陆黄埔沙洲,然后向对方军营杀去,没有任何意外,三千人上了岸就被迎头痛击,逃回去的只有三百,督战的文官很勇敢,直接战死了。

朱珪悲痛的不能自抑,表示一定要把忠臣的遗体要回来。

朱珪找到了跟城外海寇直接沟通的充足理由,当年的长麟、盛住找周琅谈判可没有这么麻烦,直接让蔡世文来联系,可朱珪不能,因为他封锁不住消息,派人来谈判,就是跟贼寇暗通款曲。

当然朱珪派人来联系,也不是像长麟,盛住那样,向靠谈判退敌的,当时围攻广州的,名义上是马嘎尔尼的使团,是为了贸易,所以谈判也许能退兵。可这次围城的是周琅海寇,是反贼,是在跟朝廷争天下的,周琅已经占了福建,来广州当然是要占广东啊。

所以朱珪也根本就没有谈判的意思,他派人来就是来试探对方的动机,因为怎么看,周琅都不像是来夺取广州的,更不可能是准备夺取广东,否则不会派那么点人来。

朱珪派来了他的幕僚,而且还找了东印度公司的大班居中联络,也是做个见证人,以免落下一个私通海贼的名声,所以不能只派自己人来。

布朗大班同意做中间人,他见过周琅,代表东印度公司跟周琅都结盟了,东印度公司对周琅集团的分析,也认为比清军更像正规部队,军纪良好,布朗认为解除周琅的軍队,危险很小。

而且他确实想解决广州的情况,现在广州一边是周琅占领虎门,强占黄埔,一边是清军集结重兵,封锁关隘,严重影响了贸易秩序。

朱珪幕僚很聪明,试探很隐晦,先是提要求,打算要回战死官兵的尸体。舰队司令邱通一口答应,没提任何要求。幕僚反而继续试探,威胁说广州有十万大军,劝对方早日退去,以免死无葬身之地。

邱通大笑,说他是水上的豪杰,清兵纵有百万也不能在水上来去。

朱珪请布朗做中间人真的是找对人了,因为布朗是一定会提出要求的,布朗直接希望邱通能撤军。邱通不答应,布朗询问怎么才肯撤军?邱通说他们不会撤军,会一直占领这里。

布朗很急,他告诉邱通这样没有意义,只会影响广州正常的贸易。他建议邱通可以跟广州谈判,双方达成退兵的协议。

邱通表示,他不是来影响贸易的,而是来收税的。想要在广州做贸易,就要给他交税。

布朗莫名其妙,他知道周琅集团目前是叛军,叛军跑到官军的城下来收税?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布朗一口拒绝,表示东印度公司不能接受给邱通交税,并且认为这是抢劫。布朗认为,他们只能给合法的广州政府纳税。

邱通表示,不交税就不允许入港,反正黄埔港是他控制的。

布朗无奈,表示东印度公司会去向周琅抗议!

邱通不但不在乎,临走前,还给了布朗一叠印刷的收税税则,详细写明了收税的方式。请布朗帮忙向城里的洋商转达,告诉大家贸易并没有中断,让他们放心进行贸易,只要合法纳税,一切都不是问题。

听完幕僚一字一句的汇报,朱珪沉默了片刻,他觉得海寇的说法大概是有道理的。

也许这群海寇真的是来收税的。

朱珪还饶有兴趣的详细阅读了邱通发的税收税则,发现收税方法很简单,按照桅杆数量,一根桅杆一千两银子,交完才准入港,出港免税。这样的话,一艘三桅大船,就需要缴纳三千两银子。

朱珪觉得,海贼的税收的也不贵。

当然这是相对于满清的。

有的专家按照官府记录的收税账册,研究了半辈子后,惊喜的发现,原来史书上说的苛捐杂税都是骗人的,大肆宣传明清时期中国的税率是世界最低云云。

这些专家,真的读书读傻了,他们竟然不知道官员记录的账目,只是给上面看的,交给官府的钱当然少,可交给官员的钱,却不能少。

按照朝廷颁布的正税算起来,中国历朝历代的税率都不高,明清时期农民的税收甚至只占收成的百分之五,可是老百姓还是活不下去了,还是觉得苛政猛于虎,为什么?因为官员给自己捞钱的时候,可不会考虑朝廷的正税是多少,只会考虑百姓身上能榨出来多少。

这种勒索,连财大气粗的英国东印度公司都受不了,所才有了英国船长洪仁辉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去北京告御状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五节 轻徭薄赋的真相

洪仁辉告御状一事是十分曲折的,洪仁辉本名本名詹姆士·弗林特(JamesFlint),会说中国话,先在东印度公司做翻译,后来做了一名船长。

乾隆二十四年之前,清朝施行的还不是一口通商,当时是四口通商,除了广州,还有福建厦门、浙江宁波和江苏云台山三个口岸可以对外贸易。

但是广州的地理条件决定,这里更适合对西方贸易,所以当时厦门主要是做南洋贸易,宁波和云台山主要是做日本贸易。

英国人也一直都是在广州进行贸易的,但是广州的官府和十三行的种种限制,以及勒索越来越多,让他们感到激愤,于是洪仁辉先是威胁如果广州官府继续如此,他们就要到别处贸易。

广州官府根本懒得搭理洋人,他们从来只考虑能不能榨出钱财,而不管对方是否高兴。

洪仁辉就真的跑去别处贸易了,先到了厦门,可在厦门买不来所需的货物,因为当时已经形成了茶叶走陆路的习惯。厦门的南洋贸易,茶叶也不是畅销品。另外厦门也没有广州能提供的那么多手工制品。

所以洪仁辉继续北上,最终到了宁波,他们受到了宁波人的热烈欢迎。中国官方讲究怀柔远人,其实老百姓对少见的外地人也很热情,主要是稀奇。

结果洪仁辉的贸易进行得很顺利,他在宁波采购的茶叶比在广州买到的要便宜很多,而且船上的英国货在宁波也很受欢迎。这里还没有广州海关形同敲诈的关税,没有广州十三行牛逼哄哄克扣和勒索。

英国人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一条了不起的财路呢,于是越来越多的英国船前往宁波贸易。

这让当地官员感到了忧虑,他担心越来越多的夷人,会引起麻烦,于是汇报给了乾隆。

乾隆觉得夷人越来越多,跟当地百姓接触久了,容易带坏他淳朴的子民。终于产生了在广州一口通商的念头,当然这个一口通商,只是针对西方人,对于日本的贸易,从来都是不鼓励不限制的。因为日本也是一个锁国之国,日本商船是不会来中国的,也就没什么麻烦。所以继续保持,江浙商人还是可以继续去日本贸易。

英国人并不知道情况,洪仁辉在乾隆二十四年,还是按照之前的成功经验,前来宁波做贸易。结果这次没有成功,当地官府扣押了他的船,没收了一半货物,拆掉了船上的火炮。洪仁辉抗议,问原因,一开始当地官府根本不搭理,后来才告诉洋人,以后这里不让他们贸易了。洪仁辉问为什么,官府根本不解释。

洪仁辉觉得自己受了不公正的对待,觉得大清官府的官员一定是瞒着他们的君主在做这些非法的事情,只要他们的君主知道了真实情况,就一定会纠正这些贸易弊病。于是带着一股怒气,他北上天津去告状去了。

洪仁辉还真的把船开到了天津,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入天津的英国人。他在天津,宣称他是“英吉利四品官”,有冤情要面禀大清皇帝,到御前告状。

洪仁辉在天津被挡下来了,但他见到天津的地方官,对方答应帮洪仁辉上奏皇帝,于是洪仁辉写了一封内容详尽的报告,控诉宁波扣押他的货,但主要还是控诉广州官府和十三行的行为。

当时因为十三行的垄断实力,加上广州官府对待洋人很不客气,十三行占尽垄断优势。

于是就出现一些利用垄断优势来获利的行为,其中有十三行商人随意定价,欠洋人的钱不还反而找官府驱逐洋人,出售的茶叶严重掺假等等。

在这些非商业的手段面前,东印度公司真的被逼得没办法,一度,东印度公司开始采用这样一种手段,他们不采购优质茶叶,而是专门采购低等茶叶中质量最优的,不是他们没钱,相对于漫长贸易的成本,茶叶的采购价在当时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为了杜绝商人掺假,用其他树叶来冒充茶叶,而当时的英国人尚不具备辨别能力,每每上当。

但最让东印度公司不满的是,没有上线的人性勒索。洪仁辉向乾隆控诉,粤海关除了收税,还收“规礼”,“规礼”数额,比正税还多。他以为这是官员在偷关税,是对任何一个政权有海的腐敗行为。

洪仁辉并不知道,雍正进行的改革,就是将过去官员私自在税收之外向商民摊牌的额外费用加在一起核算出一个数额,通过官府发给官员,称之为养廉银,雍正希望给官员足够花销的银子,换取他们不搜刮百姓,养廉银的标准,还是雍正询问了很多地方大员的额外收入后,总结出来的,在当时,确实起到了杜绝腐敗的作用。

可到了乾隆年间,养廉银已经不难满足官员的胃口了,于是又开始了一些额外的勒索,乾隆也进行了类似的改革,将这些额外的勒索总结为规礼,明确可以收的项目,规礼,是合规的礼物。

比如粤海关这些合规的礼物,在《乾隆二十四年粤海关征收洋船进出口各项归公规礼清单》中,就列了收费名目,有100多项。一艘洋船入关,先要交丈量费、通事费、管事费、库房费、稿房费等等……

这100多项加起来,就是粤海关可以合法收的规礼,洪仁辉却不知道,他以为只有正税才是合法的,这些规礼都是官员私自收取的非法收入。其实这些非但不是私自收取的,虽然不上交国库,可这些规礼是会上交给乾隆的。

按照规定,一艘洋船正课为1950两,一次性征收。但洋船规礼银,进关要交,出关还要交。洪仁辉向乾隆控诉的规礼单上,一进一出,规礼计有68项,进关规礼30项,收银子1125,96两,出关规礼为38项,收银子533,8两,规礼银共计1600多两。

这68项,只是针对船的,另外还有针对货的,叫做分头。外商买货,所付货款,按银两算,每两都要由粤海关抽头。一两货款要抽0. 054两到0.06两。

这些钱收上来怎么分呢,惯例是规礼的三分之二归海关监督,剩余的归他的家人。为什么是他的家人,因为粤海关归内务府管理,内务府本质上是管皇家事务的,是乾隆的私人机构。所以内务府的管理很有家庭管理特点,内务府的职务,往往都是皇帝给亲信的好处。

粤海关属于内务府下辖的机构,也有这种特点。皇帝将粤海关交给亲信管理,亲信则带着自己的亲信,一般都是家人、亲戚上任,由他们把持海关的各个职位。规定是可以带六十个人的,但一般都会多带几个,毕竟是发财的机会,当然要尽量照顾家人。比如李永标做海关监督的时候,就带了73人,包干了海关所有事务。

这些人不但瓜分规礼的三分之一,而且勒索的情况不可避免,利用职权收各种灰色收入,比如英国人曾记录过这样一个案例,有艘英国商船进港,海关丈量人员是从船头量到船尾,塞了银子后,就改为从前桅量到后桅。丈量后,要缴船钞,先是开价2000银两,经讨价还价并送上320银两后,500银两了事。

因此粤海关真的很肥,林则徐的得意门生冯桂芬,在《校邠庐抗议罢关征议》一文中曾提到粤海关,说海关看门人月薪都有800两银子。

但底下人拿到的只能是小钱,粤海关监督拿到的,其实也不是大头,他上面还有乾隆。由于规礼是正规合法的收入,还有账册记录,因此这块收入海关监督也不敢多拿,大多都拿出去孝敬了上边。一般是通过内务府大臣和珅报,每年不下100万两。

大头都孝敬了上边,海关监督当然不会满意,所以他们就会开发新的收入。典型的是乾隆四十六年,海关监督李质颖上任,先是拿生丝贸易旧例做幌子,重提限制每船生丝超过一百担的旧规。此时生丝、茶叶贸易已经是最大宗贸易了,洋船动辄采购上千担。旧例早就过时了,也没人提。

李质颖明白是找茬,当时的十三行总商潘振承马上送去了4000两银子,李质颖才放过了这事。这笔钱潘振承跟东印度公司协商,由东印度公司承担了成本。

如果这笔钱是一次性的,随机性的,那就属于勒索。

但是之后潘振承担心海关日后还会重提旧事,潘振承打通关系,以每担生丝额外抽取5两银子给海关监督为条件,让海关监督宣布废除限制。这5两银子,东印度公司表示愿意承担,就形成了给总督的常例礼物。

这种新开辟的“礼”,又不再官方记录的规礼清单上的项目,就不是规礼,被称为陋规。是不合法却又有一定规矩的收费,所以是陋规。

同样是这个李质颖,在第二年,东印度公司为弥补因英法战争导致的财库银根紧缺,派战船偷运鸦片到广州出售。清朝早在雍正年间就下令禁止鸦片售卖,在海关监督索取巨额礼银后,英国东印度公司成功将200箱鸦片运到广州出售。

这种偶发性的,一次性的收礼,也是海关监督的重要收入。

这就造成官府记入税册、账册的海关正课与规礼加起来,一艘船收3600多两银子,可其他的各种不确定性收费,却让英国人都难以忍受。如果平均下来,一艘船所收的费用,恐怕都能超过5000两。

所以朱珪说,海寇收的税不高。

整个国家都处在这种不透明的征税状态下,所以才有后世专家认为中国古代的税收,是世界上最低廉的情况下,老百姓却感到苛政猛于虎,在王朝晚期甚至会官逼民反。

第一百二十六节 正人做事更可怕

周琅在广州推行的税则,很快就在担心今年贸易会泡汤的洋商中间传播开了。

洋人并不想见到广州贸易断绝,对这份税率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大多数是不愿意接受的。

尽管周琅收的税,并没有粤海关的各种黑白收费加起来高,可问题是,他们习惯了由粤海关收税,现在给周琅交了税,还要给粤海关交吗,不交的话,对方会同意?总之他们认为这是中国两个不同政权自己的内战,不希望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他们绝不接受重复征税。

于是他们推举布朗为代表,去跟广州官府和周琅舰队同时交涉和沟通。

朱珪不像其他官员那么大架子,他愿意接见布朗,他认真的听取布朗的意见。

布朗表示,他们并不是不愿意交税,但不能重复交税。他们愿意继续按照粤海关的税率纳税,但如果广东官府不能驱逐占领黄埔港的軍队的话,他们不得不被迫向这些驻军交税,在这种情况下,布朗希望交给黄埔驻军的税收,可以从交给海关的各种费用当中扣除。

朱珪认真的听完后,告诉布朗说,收税的事情去找粤海关。

粤海关监督不是那么容易见的,布朗只能通过蔡世文表达意见,结果粤海关回复,一毛钱都不能少,并告诉布朗说,这天下还是大清的天下,反贼长不了。

布朗还跟城外的占领军交涉,目的是降低税额,他不能接受一根桅杆一千两的税额,表示他们最多能接受一艘船总共缴纳五百两。

当然邱通也不可能接受。

时间已经都了夏天,广州积压了大量他们订购的货物,商船却都滞留在澳门等待消息,在耽误下去,越来越多的商船就要无处停靠了,夏季可是来中国的航海时间。单靠澳门港,是停靠不了那么多船的。

这几年英国人已经成了广州贸易的霸主,除了东印度公司之外,英国私商贸易增长也很快,英国已经占了广州外贸额的四分之三。所以布朗与其说是在代表所有洋商,不如说是为了英国的利益在奔波。

他见交涉无果后,马上派人去福州,找周琅交涉。他希望周琅的舰队至少豁免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税收,至少应该豁免一部分。

可布朗此时还不知道,对贸易威胁最大的,其实并不是周琅的军事行动,也不是临时的收税行为。几天之后,布朗就发现,今年的广州贸易恐怕真的要失败了。

两广总督竟然下令断绝贸易,通知了广州十三行今年不得跟洋人进行任何贸易,还派人阻断广州城外的河道,严禁任何船只进入黄埔。

朱珪的行动真的逼疯了已经快要撑不住的十三行商人门,他们这几年流年不利,又是被周琅勒索走了上千万银元,又是丢失了一大半茶叶贸易,这一切都是周琅惹的祸,他们是恨死了周琅。

许多商行都是靠借债撑着,其中不少还是向周琅背后支持的连利行借的,利息虽然比行市低得多,可没有贸易,他们别说还钱了,维持目前的生活和跟官府的人脉都做不到。

行商们也行动了起来,他们不敢找城外的占领军游说,不提会不会被抓起来,万一官府追究他们一个私通海寇的罪名,他们也承担不起。他们只能让他们的总商出面,去找粤海关求情,希望能开放贸易。

海关监督也很升起,朱珪莫名其妙突然就要断绝贸易,这不是断海关的财路吗,没有洋船来,他们的收入可是要大降的,关税收不收的上来他们不在乎,可海关监督大人今年的收入不能少啊,和珅和大人哪里的孝敬可从来不打折扣。

反正朱珪的这一行动,让人人都感受到了压力。

海关监督等一大批广州官员去朱珪哪里求情,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不同的利益集团。

但朱珪就一句话,坚决不肯贸易。理由十分充足,他掌握了不法商民私通城外的贼寇,在向贼寇出售粮草的证据。所以阻断广州城外通往黄埔的水道,目的是断绝贼寇的粮草。

至于十三行的问题,朱珪的理由也很充足,夷人跟贼寇暗中勾连,如果允许跟夷人贸易,也等于是资敌。

资敌的大帽子扣下来,别说那些商贾了,官员们也噤若寒蝉,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啊。

结果广州的贸易就这边被阻断了。

广州这座城市对外贸的依赖,已经形成,数以万计的人依靠贸易为生,朱珪对这些一点都不在乎。

他是一个很正派的人,可有时候这种正派人做事,真的太恐怖了。在他们心里,只要面对正确,只要理念高尚,就不计后果。

朱珪阻断贸易,难道真的是为了防止资敌吗?现在黄埔占领军的物资来源,已经不是广州,而是下游的东莞、香山等地,就算从这里采购不到物资,还有福建,还有台湾呢。掌握着制海权的周琅,是不可能在陆地上封锁住的。

这些道理朱珪不可能不懂,但他只需要一个理由,断敌粮草,只是一个理由而已。

真正的原因,还得从布朗找朱珪请求降低税收的时候说起,看到洋人对贸易的重视,朱珪恍然大悟。

夷船是关键,海寇来广州城,可不就是冲着这些肥硕的夷人商船来的吗,不就是想从夷人身上咬一口肉吗。

既然如此,那干脆不跟夷人贸易,夷人的船就不来了,到时候海寇弄不到钱,又打不下广州,也就不可能赖着不走了。

这些文官就是这么可怕,他们不会考虑百姓的生计。

也许当年丧心病狂的沿海迁界策略,也是朱珪这样的人物向康熙提出来的吧,为了胜利牺牲小民在所不惜,至于是牺牲一个,还是牺牲一群,并不重要。最早提出要在沿海坚壁清野的就是一个叫做王启祚的汉人官员。

朱珪没想到的是,他的办法不但退不了贼寇,反倒会让贼寇更坚决的在城外站住脚,而且会引来贼寇新的行动。

因为由于朱珪断绝贸易的态度,让许多洋商感到了绝望,他们开始放弃进行今年的广州贸易,将目光转向了贸易氛围更为宽松的福建。

第一百二十七节 和珅扣动了扳机

周琅在黄埔港提出的税则,其实也是今年开始在福建各口岸开始实行的新税则。

因为一刀切的进出港税,让许多小船都不敢进港口贸易,这导致厦门这样的没有陆路通道的港口,几乎失去了福建内地的货源供应,漳州、福州这样的有陆地相连的港口,也只能通过陆路运输,效率和成本都大大提高了,最重要的是,影响了输入货物量。

所以周琅跟海关的人员多次沟通之后,提出了按照桅杆数量征税的办法。

这个办法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几乎将高昂的进出港征收局限到了海贸商船头上,桅杆数量多的,基本都是远洋船。中国船型,由于受到官府限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打造双桅以上的商船。内河贸易的,很多都是单桅帆船,甚至是没有桅杆的靠摇橹推动的乌篷小船。

新税则实行之后,果然改善了厦门等港口的输入货物量不足问题,大量的单桅帆船甚至乌篷船驶入厦门等港口,将福建内河流域的各种货物不断送入港口贸易。

至于远洋船,别说欧洲那些大帆船了,就是跑南洋的中国商船,对一根桅杆收一千两银子的税率也不敏感。就是国内贸易,那些双桅船也承担得起。

不过让周琅失望的是,来福建贸易的西方商船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躲起来,原因很简单,福建没有广州可以提供的众多商品。只有一个茶叶是畅销品,可春茶期已经过去,大量茶叶贸易商已经离开。尽管夏天是外国商船到港的最佳时节,可因为进出港税,大量的商船根本不愿意来福建停靠,而是选择了广东。

但广州贸易断绝的情况,让许多商船没有了选择,只能来福建碰碰运气。尽管福建的商品没有广州那么丰富,夏茶对追求高质量的欧洲商船吸引力也不太大。可他们有整整半年的停靠期,没准能找到值得采购的福建商品呢。

于是大量无法去广州的洋船开始来到附近,停靠在厦门、泉州和福建三大口岸,船必须停在港口,人却不一定要留下,他们这时候开始发现,福建对洋人的宽容让人惊讶,竟然允许他们自由进出内地。

大量洋人开始结伴,雇佣当地向导,深入内地城市考察市场。

短短一个来月时间,周琅发现有二十多艘洋船驶入福建口岸,每艘船都是三桅帆船,缴纳三千两进港税,总共也不过六万两,这点钱周琅并不看重,他看重的是随着洋人贸易船到来的贸易机会。

也是通过这些洋人,周琅才了解到他们是被广州禁绝贸易逼来的。

周琅发觉他在广东的行动,竟然能够将广州的贸易机会转移到福建,马上就开始重视起来。

之前只是想去给朱珪制造点麻烦,然后他的政敌将他击败,并不想付出太大的成本,现在看来,他可以加大投入了。

军舰不需要派遣更多过去,二十艘战舰足够封锁虎门,可是对虎门的控制力,周琅有些不放心。

邱通在虎门口,只占领了一座南山炮台,显然不足以控扼这座出海口。于是周琅马上派出三十艘战船,运载了一个军,一万人前往广州增援。“军”是扩军之后新设的建制,一个军就是一万人,由一个副将统领,全福建的軍队,现在整编为十二个军。

这几月来,福建地方越来越稳定,周琅可以抽调更多的兵力,所以就可以从容的调动一个军出征广州。

这一万人去广州,不是去打广州城的,而是控制珠江航道,主要目的就是本着虎门的,只要控制了虎门,广州贸易也就被周琅控制了。

虎门是进出广州的必经之地,而且易守难攻,多出航道两岸都是山,布置大炮就能封锁整条航道,正是因为广州最方便控制,所以一口通商的时候,乾隆才会选择广州,而不是宁波或者其他地方。

朱珪的麻烦终于来了,不但惹来了周琅,而且一直对他很忌惮的大清第一权臣和珅,终于扣动了射向朱珪背景的武器扳机。

和珅正式向皇帝弹劾朱珪怯战,纵贼,虐民三大罪状。贼寇兵临广州城,朱珪坐拥大军数万,却不出战剿贼,是为怯战;贼匪横行珠江,朱珪不调水师拦截,是为纵贼;反倒在广州禁绝贸易,不顾小民死活,是为虐民!

向皇帝弹劾朱珪,只是走一个程序,和珅很清楚,这件事上乾隆这个太上皇才有决定权,而他有信心乾隆会支持他,因为他已经先跟乾隆汇报过了。

嘉庆皇帝也很清楚这件事谁有决定权,因为乾隆退位前下过旨意,府道以上官员的任免还是由太上皇指导处理,朱珪可是一个总督,嘉庆无权决定。尽管他很想当场驳回和珅的弹劾,因为朱珪是他的恩师,可他不敢,他只表示需要向太上皇请示,姿态放的很低。

嘉庆去向乾隆请示的结果就是,乾隆希望把朱珪从两广调走,降级调任安徽巡抚。嘉庆心里很痛苦,但却不敢反驳,只能称赞太上皇英明,然后亲自拟圣旨给他的师傅,圣旨上沾了不少泪滴。

和珅赢了。历史上和珅也是成功将朱珪降级,不过当时弹劾的罪名是不作为,由于闽浙海域常年海寇出没,和珅将其归咎于朱珪不肯在广东拦住海寇,这就真是莫须有了。

但此时,和珅真的没想过要斗倒朱珪,因为和珅近来事儿实在是太多了,闽浙倡乱,乾隆震怒,和珅负责总管粮草督运、军饷筹措一应事宜,忙的是焦头烂额,还真没心情给朱珪使绊子。

另外广州的事情和珅也知道了,并没有像周琅认为那样,只要他去给朱珪制造了麻烦,和珅就会抓住机会打击朱珪。恰恰相反,得知福建逆匪周琅流窜到广州,和珅巴不得朱珪留在广州呢。

周琅去了广州,广州就成了一个烫手的地方,这时候斗倒了朱珪,也没人愿意去做两广总督。当然也就没人愿意向和大人送礼,谋这个官缺了,对和珅来说,把这么重要的位置按照正常程序交给某人,那是非常浪费的。所以他并没有因为朱珪在广州遇到的麻烦,想过要借机把朱珪赶走。

可朱珪偏偏碰了和珅的禁脔,就不由得和珅百忙之中也要出手动他。

朱珪触犯到和珅的地方,正是他禁绝了广州贸易,让乾隆决定把他降职的,也是这个原因。

闽浙战事僵持不下,前前后后已经花费了一千多万两银子,两江、湖广一带的軍队都集结在了浙江,总兵力始终维持在三十万上下,每天花出去海一般的银子。

就连和珅都有些吃不消了。

和珅不敢跟乾隆抱怨,但他有办法让乾隆知道他的难处,他的难处,就是他的忠心,通过乾隆身边的太监说他瘦了,通过一些皇帝身边的权贵说和珅三过家门了,等等等等。

乾隆之所以宠和珅,就是因为和珅够聪明,而且也有能力。和珅做内务府和户部尚书之前,花钱大手大脚的乾隆,已经把国库掏空了,内务府私库更是多年入不敷出,让乾隆十分苦恼,他富有天下,却没银子花。

任用了和珅之后,乾隆再也没有为银子发愁过,他念和珅的好。可他也知道,打仗实在是太花钱了,而和珅却没有向他抱怨过半分。

直到和珅来向乾隆哭诉,说朱珪在广东的行为大大影响了他筹措军饷的进度。

粤海关是天子南库,每年关税收入近百万两,这些钱除了一部分留给广东府库外,大多数都进入了户部的账上。除了给国库交钱,粤海关还上交内务府百万两银子。给和珅家上交的银子就不知道多少了。

这一公一私,两项就是两百万两银子,全都是目前可以动用到打仗上的,但朱珪禁绝了贸易,今年的税收必然大受影响,和珅当然有理由向乾隆状告朱珪了。

乾隆也认为,朱珪的行为不妥,在这个要紧的时候,不识大体,岂能因为广州的事情,而给朝廷在浙江的剿贼制造麻烦。

在和珅的极力劝说下,乾隆决定调走朱珪。

只是朱珪走了,谁去广东当总督呢,哪里现在也有海寇侵袭,还是占了福建的大海寇周琅,如果不派一个有力的能吏去,别让海寇钻了孔子,结果把广东也丢了就得不偿失了。

朱珪的能力乾隆是认可的,如果不是和珅坚持,他真的不想把朱珪调走。

可乾隆一时之间想不到人选,他老了,脑子反应变得迟钝了,也更愿意听和珅的建议,因为和珅总是能提出最让他满意的建议。

和珅给乾隆推荐了一个人,长麟!

让长麟去广东,乾隆马上赞叹是好办法。

为什么?

因为长麟有经验,乾隆依稀记得这个周琅几年前就围过一次广州城,当时就是长麟在两广总督任上,最后有惊无险的赶走了周琅,还打死了周琅勾结的夷人头目科林。

只是乾隆想起来,长麟现在似乎是戴罪之身啊!

第一百二十八节 建立棉纺织工业

长麟是戴罪之身,险些就被抄家,幸好家人贿赂了和珅,以及乾隆一直比较器重长麟,重要的如抄家的大案,都会让长麟办,这才保住了身家性命。

最后定的罪名是,宽宥伍拉那党,就是说长麟对伍拉那一党太包庇了。

事实上长麟身上最严重的问题是,兵败于台湾。

随着陈周全日益坐大,不但把清军两次从台湾驱赶出来,现在更是流窜到了浙江腹地。

而陈周全能够做大,长麟肯定是要负责任的,如果他能剿灭陈周全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所以浙江的坏消息越多,长麟就越是担心,仕途他已经不考虑了,他考虑的是能不能保住现在的富贵。他虽然被剥夺了爵位和官职,可还有相当的家产,如果陈周全越来越猖獗,没准会把他再次牵连进去。

当和珅派人来告诉他,要起复他署理两广总督的时候,长麟真的都不敢相信。

可马上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广东现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对和珅的感激也就消失不见,本来还打算给和珅送礼的,也不送了。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长麟的礼物又送到了和珅府里。长麟发现,也许他真的可以在广东做的长久一些,因为现在攻打广州的是周琅,不是陈周全。虽然他一直认为周琅才是心腹大患,可他也一直认可周琅容易沟通的优点。

打是肯定不能考虑的,周琅既然能够打下整个福建,那么打下广东的能力肯定也有。至于为什么周琅没有打下广东,长麟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朱珪在广东的防备是得力的也说不定。

朱珪守住了广州城,却被免职,这让长麟感到不可思议,但这年头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少吗。

长麟觉得,自己去了广州,能维持目前的状态就不错了,那么想把官当的久,上头就得有人,所以他最后还是派人去给和珅送了重礼。

赴任刻不容缓,乾隆的敕旨让他一个月内必须到广州接替朱珪,不得耽误。

到了七月,周琅派往印度去的贸易舰队返航,取得了相当的收获,那些试销品虽然销售情况不乐观,卖出去的很少,大多数都委托给东印度公司代卖,但主营的十万担茶叶却一扫而空,根据账目,获利高达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但并没有全部变现为先进,大多数又采购了印度商品,而且主要提供商就是东印度公司,最后只带回来五十万两现银,其余都是货物。

这些货物主要有棉花、铁锭、硝石和铅,价值七十万两白银。东印度公司总是极力向中国商人推销他们的商品,因为总是用现银从中国购买商品实在是不方便,他们已经通过政治控制印度,通过收印度人的税来购买印度的商品,在印度已经不需要用现银采购商品了,可对中国依然毫无办法。

随着广州一口通商,一步步虽然缓慢,但逐步完善的商业市场,让东印度公司开始展现出垄断权力。他们在广州就用这种垄断权,极力推销英国商品,利用垄断地位强行推行配额贸易,要求他们的合作行商,必须购买一定比例的毛呢。英国产毛呢确实质地精良,但问题是广州地处亚热带,不穿衣服都嫌热,穿毛呢等于自杀。

而此时十三行相对于早期的垄断地位已经大大下降,因为诸如盛住这种官员,总是试图增加行商数量,让他们得到的孝敬更多,十三行最多的时候高达三四十家行商。十三行商家有几十家,英国东印度公司却只有一家,他一家就垄断了一大半茶叶采购量,因此双方地位对比发生了逆转。

就连潘振承这样的总商,也不得不大量进口英国人的毛料,然后送到北京给权贵作为礼物。

东印度公司跟周琅进行商业结盟之后,他也试图向周琅推销他们的毛料,但被周琅拒绝了。

不过周琅对于进口贸易扩大也很支持,他并不觉得一味的顺超是好事,贸易还是平衡一些更能长久。如果能够打开跟印度之间的贸易,两国的体量会让贸易量剧增,进出口收获的税收对周琅更有意义。

可就像中国商品在印度没有市场一样,印度商品在中国也很难找到市场,双方的手工业门类都太齐全了。漫长的运输距离带来的成本,让普通商品到对方的市场上根本没有优势。

但有一些商品,则一定有市场,那就是必需品和战略物资。

所以周琅向东印度公司下了大量硝石订单,为自己的火药工厂采购原料。周琅的控制区域,现在不缺木炭、不缺硫磺,唯独缺硝石。所以只能大量向东印度公司采购,他们不但在印度拥有硝石矿,甚至为英国提供智利硝石。

东印度公司试图推销而被周琅拒绝的另一种商品,就是万恶的鴉片。周琅严词拒绝,并且明确下令,禁止鴉片进入福建口岸,走私鴉片罪行严重,以投毒罪论处。周琅对福建海域的控制,比满清对广州的控制要强很多,所以走私鴉片在广东泛滥的现象,并没有出现在福建。

除了硝石,周琅对印度商品最看好的是棉花,一来印度棉的长绒比中国本地的土棉更容易纺织,更有韧性,二来周琅认为未来中国的棉花生产前景也不会好。

英国人可以在印度强行推动棉花种植,但周琅绝不可能在中国推动这种政策,因为英国人可以不在乎印度是不是爆发饥荒,周琅却必须为粮食安全考虑。

所以周琅同意向东印度公司订购二十万两银子的印度棉花,而且答应会继续扩大,前提是东印度公司帮周琅从英国进口一整套最先进的纺纱和纺织机,并雇佣一批英国顾问,周琅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把英国的现代纺织业引入中国,他也直白的告诉东印度公司,只有福建可以大规模生产棉布,才会对印度棉花有持久的需求,因此向周琅提供纺织业技术,对东印度公司也是有利的。

唯一的障碍是英国禁止机器,尤其是纺织业机器出口的禁令,相信如果东印度公司努力的话,别人冲不破这禁令,他们却可以,他们能让英国废除高额茶叶税,没道理不能让他们向中国出口机器开一道口子。

不过东印度公司这里还没有确定的消息,周琅却从其他渠道弄到了需要的机器设备。

引入现代纺织业,周琅是当作战略来执行的,因为绝大多数国家的工业化进程,都是从棉纺织业开始的,英国自不用说,工业革命几乎就是纺织业革命,后来的法国、美国、日本都是如此,就连身处欧洲内陆山区的瑞士,竟然都是以纺织业开始工业革命的。

为什么这个行业如此重要,因为它是第一种也是最容易成为标准化大工业生产的行业,原因是纺织品是除了粮食之外,第二重要的必需品,每个人都需要,市场就很巨大,更能支撑起大工业生产。

如此重要的产业,周琅当然不会完全把希望放在东印度公司身上,毕竟英国有禁止出口机器的禁令,尽管这种禁令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很多国家都通过走私或者偷盗的方式窃取了纺织业技术,比如美国的工业之父斯莱特就是从英国移民的纺织技术人员,通过复制英国纺纱纺织技术,不但发了大财,还成为了美国的英雄,法国大革命之前,纺织行业中就有900多台英国机器。

这个时代,机器行业还不可能像纺织业一样成为大工业,即便是英国,也停留在手工业时代,所以法国、美国这些国家能够轻易复制英国的机器,只要英国机器到了中国,周琅相信中国工匠也能复制出来。

因为法国和美国都已经出现了大纺织业,所以这两个国家也有生产纺织机器的能力,法国爆发了革命,本国的产业发展都中断了,法国商船已经很难来到广州,即便通过英国海军的重重封锁侥幸有商船抵达,但也未必能将整套机器送来,相比之下,美国就安全多了。

所以周琅选择的备案,是向美国人订购了一套同样的机器,聘请美国人提供技术支持,在漳州开办一家纺织工厂。

结果去年冬天向美国商人提出的要求,今年夏天他们就完成了交易,这个效率比英国高了太多了,相比美国商人,东印度公司简直太官僚了。

当然,美国人的速度之所以能这么快,并不是美国商人的个人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们说服了美国政府帮忙。

美国政府之所以愿意帮忙,又是因为周琅答应美国商人,一旦工厂建好,所有棉花将由他供应。

商人当然是为了开拓自己的生意,毕竟他也不像每次来中国购买茶叶,都要拉来一箱箱银元,这不但很危险,而且纯粹是为了单项采购茶叶。可如果能打开美国向中国的棉花出口,他就可以将美国棉花卖到中国,换取中国的茶叶,这样一来,他的单趟贸易就变成了双向贸易,把棉花出售给中国人可以盈利,把茶叶拉回去卖给美国人还能盈利,一来一回,也许利润就翻番了。

第一百二十九节 赵文的狗血故事

美国政府比商人更急于打破向中国出售美国商品的渠道,被商人游说之后,马上采取了行动,派文员亲自去美国唯一的纺纱纺织公司,布朗和斯莱特公司,希望他们可以派出技术人员和提供成套机器,帮助中国建立一座纺纱和纺织厂。

布朗和斯莱特公司之所以是美国唯一的纺织业生产商,是因为斯莱特仿制英国机器,是跟布朗合作进行的,斯莱特提供技术,布朗提供资金,仿制出来后,俩人合伙建立工厂,并且申请了专利,取得了十年的垄断权,可这个垄断权即将过期。布朗的合伙人斯莱特都已经明确表示,专利到期之后,他将离开合伙公司,去开办他自己的事业。

在这种局面下,布朗跟政府谈判,在政府答应延长他们的垄断许可五年的条件下,布朗排除了一直技术团队,并带来了一整套纺纱和纺织机器。

布朗家族派来的技术团队实力过硬,为首的就是布朗的女婿威廉·艾尔玛。艾尔玛早在布朗筹建工厂的时候,就加入了公司,是工厂的筹建者之一。所以布朗公司的全称,是艾尔玛·布朗·斯莱特公司,艾尔玛不但是工厂的管理者,他还是公司的合伙人。

艾尔玛技术是不用说的,斯莱特是美国的工业之父,那他就是美国工业先驱之一。

艾尔玛全程参与了美国纺织工业的创建,先后建立了多座工厂,所以他对工厂的选址,设备的安装和维护,工厂的运作和管理,拥有一整套知识储备。

在美国技术工人的配合下,当地工人的辛勤劳动下,还有周琅将人数稀缺的政府翻译都派遣给他们的情况下,工作进度很快,只用了一个多月,中国第一座现代纺织业工厂,就在漳州城外诞生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种子,什么时候能够长成参天大树,还不知道呢,成长的过程中,又会经历多少风雨,也不知道。

此时中国的局势依然在进行着慢慢的变化,而且情势对满清越来越不利。

将全国精兵不断调往浙江,让满清成功将陈周全限制在了浙江南部地区,甚至通过收买海盗,成功从陈周全手里夺回了宁波。将陈周全势力压迫到了温州、台州两府。在西北两面对陈周全集团形成了包围。

本来这是一个向好的迹象,可乾隆末年的社会矛盾,已经到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程度,乾隆以身作则推动起来的崇尚奢华、享乐的官场氛围,又让貪官横行,可以说嘉庆一登基,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而且他对这个烂摊子还没有什么话语权,权力依然在乾隆手里。就在他们开始逐步击退浙江陈周全集团的时候,历史上的川陕白莲教起义了。

相比天地会这种江湖人物组成的组织,白莲教这种利用宗教蛊惑起来的组织,席卷起来更加迅猛。四川的宜都、枝江张正谟等白莲教长老于正月间发动,湖北长阳、长乐的林之华、覃加耀等人接踵而起,当阳、来凤、竹山、孝感等地纷纷响应,很快占领当阳,攻破竹山、保康二城。襄阳张汉朝起义于黄龙,姚之富、王聪儿起义于夹河州,河南邓州高均德起义于高家湾。此三支义军于三月间集中于襄阳以北吕堰、**地区,迅速发展至数万人。

短短两月间,四川、湖北、河南等地纷纷爆发白莲教叛乱,这声势比之明末李自成等农民起义丝毫不弱,大有席卷天下的隐患。

清廷受到的震动比陈周全、周琅寇掠闽浙要大的多,甚至朝堂上已经出现了恐慌情绪,因为他们发现情况对他们极为不利,为了镇压陈周全叛乱,他们抽调了湖广的軍队,现在湖北正是空虚的时候,此时白莲教在湖北起义,当地軍队根本就无力镇压。

可两江、湖广的精兵都在浙北,附近能调动的軍队已经不多,河南也出现了叛乱,河南的兵,是不敢动的,清廷迅速调动陕西、广西、山东7000人,但白莲教修筑寨垒,据险防守,这么点軍队根本就打不下来,当然也是因为清军太过腐朽了,如果是当年的八旗兵,打张献忠的农民军还不是手到擒来,要知道那时候的张献忠已经成了气候,手下軍队已经是纵横几十年的精兵,结果张献忠本人都被一箭射死在阵前。

现在的白莲教刚刚起义,由一群平时对官府不满的最底层人民构成,一个个营养不良,骨瘦如柴,而且这种容易被白莲教蛊惑的人,往往文化程度很低,堪称愚昧,这些人防守的简陋山寨,清军都打不下来,这能怪谁!

结果清廷又调直隶、山西兵马前往,这次更差,一个参将竟然在孝感被白莲教全歼。此时的白莲教,竟然已经发展出了可以歼灭清军成建制的部队的能力,已成大患。

白莲教起事的消息,清廷虽然多方压制,可这种蔓延数省的乱事,哪里是封锁的了的,反而因为清廷有意的封锁,让小道消息流传很广,到了夏天,整个福建就传开了,说的极为夸张,有的说整个西北、中原都闹了白莲教,有的说黄河以北都乱套了,还有的说整个天下都乱了。

这些消息严重影响了人心向背,此时那些只求自保的地主豪强心中,纷纷闪起了一个念头。

大清要亡!

全天下大乱,而后还能中兴的朝代,在中国历史上还真的找不到几个。

安史之乱被镇压之后,唐朝又延续了多年。之前福建的地主士绅门对比的正式安史之乱的例子,在他们眼中,康乾盛世真的是一个盛世,因为土地兼并严重等等弊端,他们是得利的那方。所以对他们来说,这真的就是一个盛世。历史上,也只有安史之乱是突然在盛世爆发了,唐明皇李隆基的天宝盛世正当时,节度使安禄山起兵叛乱,席卷了大半个唐朝,可最后还不是被镇压了下去。

无论怎么看,李隆基跟乾隆还真的颇为想象,都是执政前期较为精明,执政后期,开始昏聩,同样喜好享乐,李隆基喜欢歌舞,乾隆喜欢听戏,李隆基时代唐朝的霓裳羽衣舞名动一时,乾隆时代安徽戏班进京发展出了国粹京剧。

这俩人身上有太多的相似,而且他们所处的时代,也极为相似,都是盛世晚期,都发生了叛乱,叛乱者早期气势汹汹,但却是单股势力。

因此当清军在浙江挡住了陈周全的时候,福建地主豪强们还以为反攻就要来了,甚至都做好了一旦官兵反攻福建,他们要如何如何配合的打算。可突然白莲教起义爆发了,这时候所有人的心态受到了打击,他们突然觉得他们之前的判断似乎错了,大错特错。

这不是安史之乱,这是黄巢起义啊。

大唐能顶住安史之乱这样的军事集团的叛乱,却挡不住黄巢起义这种来自民间的冲击。

地主们马上开始将眼下的局面开始跟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做对比,发现解决都不太好,没能镇压住农民军的王朝当然是被推翻了,比如秦朝被大泽乡起义推动的全国叛乱葬送,刘邦项羽取代了秦始皇。

就是那些成功镇压了农民军的朝代也大多成不了多久了。比如汉代成功镇压了黄巾军,结果很快就分裂成了三国。唐代镇压了黄巢起义,不久就陷入军阀混战,进入五代十国。最近的明朝被农民军推翻,结果满清入关夺了天下。

所有的读书人都发现,但凡是这种席卷天下的大乱,总是会让王朝崩溃,概莫能外。

这种情况,让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所有人都觉得,满清怕是要亡了。他们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比较持重的,则开始在各路枭雄中物色他们看好的人物,为将来做好准备。有些心思跳脱的,甚至开始考虑他们是不是有机会逐鹿中原。

总之在这种危机感或者野心观的综合作用下,凡是有能力的地主豪强,纷纷开始加强自己的力量,或者为了自保,或者另有所图。

不但是福建,广东、江西,凡是没有乱的地方,都出现了地主办团练的热潮。

法不责众,官府已经没有威望和能力压制土地阶层的武装化了。

不止是地主,一些有钱的,有所图谋的人物,也都开始了武装自己。

此时嘉应长乐县一赵姓地主脱颖而出。

一开始他是在朱珪要求潮汕等地地主办团练的时候响应的,招募了五十多个青壮,日夜操练,很快就有了远超其他地主武装的战斗力,先后剿灭了家乡附近的多股土匪,拥有了三百个手下。

并且当福建周琅大军从云霄地区向潮汕推进的时候,大量地主武装在福建軍队面前不堪一击,不是一触即溃,就是全军覆没。为由赵姓地主带领的团练游刃有余,用偷袭等方法杀了不少福建贼兵。

福建贼军从潮汕一带退去之后,朱珪令各县团练回乡,其他地主武装多少有受到了损伤,很多都不是战斗所致,而是没有带兵经验,路上造成的非必要伤亡。

只有赵姓地主的团练,不但没多少伤亡,还得到了官府的奖赏。他因此赢得了周边地主、宗族的推崇。当“天下大乱将至”成为所有人的共识后,长乐县乡绅一致推举他为总团练,带领两千地主团练保卫乡里。

这个赵姓地主的名字,叫做赵文。

第一百三十节 夺潮汕之土以献

赵文也觉得天下即将大乱,如果是以前的他,绝不会有什么想法,安心做一个地主,就是他人生的最大目标,至于造反之类的事情,对他们没有任何吸引力。

所以他才好不可惜的抛弃周琅手下心腹大将的身份,带着几年来攒下的军饷和各种补贴共三千两回到了家乡。他买房子,置地,跟爱妻过起了幸福的小日子。

可现在的他,心态却变化了。

因为那小幸福去的太快,很快就被耻辱给取代了。

赵文的爱情故事充满了童话。

赵文的父亲是一个穷书生,家里早年还有几亩薄田,躬耕为生,偶尔开馆收徒,日子也过得去,侥幸考中了一个秀才,在当地也成了有头脸的人。

当地一家大户地主,家资殷实,也是耕读传家,可就是出不来一个考中科举的。地主看好赵父的才华,有意结交,很快俩人关系莫逆。并且聘请赵父到家中做西席(教书),还把自己的大女儿婚配给了赵家独子。

年复一年,赵父苦心读书,但之后再也没有考中,刚过中年就郁郁而终。

地主倒是大气,赵文守丧期满,他马上信守承诺,在老妻反对的情况下,将女儿嫁给了家徒四壁的赵文。

赵文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如果是其他的婚姻,他可能会因为自家的处境拒绝,但他不能拒绝地主家。因为他父亲从小把他带入地主家教书,他跟结了娃娃亲的地主千金早已暗生情愫。

所以尽管为自家的处境而自卑,可赵文无法拒绝爱情,他娶了地主千金,并且对爱人发誓,他要让对方过上好日子。赵文很努力的读书、种地、做工,但日复一日的一贫如洗。

家里的房子漏雨,都没钱修理。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爱人娘家人的白脸,逢年过节,每每去岳母家拜贺,他都要受一肚子气,他受气能忍,他不能忍的妻子的哭泣。

每每从娘家回来,妻子的心情都很不好,因为地主也过世了,主持家业的母亲对她的婚姻不满,恨屋及乌几个家中兄弟、姐妹对她也颇多嫌弃。家中兄弟对自己丈夫的轻蔑无礼,最让她难受,反倒是是她那些嫁了好人家的姐妹言语中对她本人的嫌弃她并不在乎,所以每每哭泣,也是为了丈夫而哭。

赵文却不知道这些,总以为自己家穷,没有厚礼相赠,导致妻子在娘家抬不起头,他是个自尊的男人,这让他最难以忍受。

最终有一天,天下大雨,夜半夫妻二人在屋中被雨淋醒,忙碌着高接抵挡,家里的盆盆罐罐都用上了,依然接不了那么多水,俩人在淋湿的床上无法入眠,相拥而泣。

赵文此后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夫妻感情也变得不睦,贫贱夫妻百事哀。不久邻村好友邀他下南洋,赵文不顾妻子的哭求,毅然决然的走了。

在南洋并没有发财,受到兰芳公司的各种税金,金矿采买的物价勒索,过了两年都没攒下多少钱,让赵文不由得心灰意冷,明白下南洋可不是什么坦途。此时谢清高前来招工,给的工钱很高,赵文想,反正都比在金矿上给别人挖金子强,于是就应招了。

之后就是帮周琅打仗,可一直以来,他都没忘了初衷,攒够了钱,又恰好在厦门独镇一方,他所幸就留书一封告白心意,然后回乡了。

当他回到家乡,第一眼看到自己家的时候,内心的酸楚让他愧疚的都站不稳,扶着破旧的院门,声音哽咽了多次都发不出声音,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正背对着门,揉搓着堆满了木盆的衣服,他看到妻子的背影已经伛偻,盘起来的发髻中屡屡华发,他看到院子尽头的老屋,竟然已经半边塌陷,他看到正屋的屋顶上铺着茅草……

他妻子回头看到了他,抖着湿淋淋的双手,颤巍巍站了起来,俩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这么多年,妻子就是给人洗衣缝补为生,一个人,一个家,她没有改嫁,没有投奔娘家,她一直在守着,守的不是屋子,守的是那一个不在身边的人。

小夫妻久别重逢,顾不得卿卿我我,赵文意气风发,又是买地,又是盖房,足足置办了一百亩水田,盖了三间大屋,每日高朋满座,旧友临席。

但赵文没忘了妻子的娘家,买了厚重的礼物,穿着绫罗绸缎,雇了两抬轿子,底气十足去走娘家,可这一次再次让赵文受伤了。

妻子娘家还是看不起他,因为人家也水涨船高,家中小儿子中了进士,到京城做官,人家是官宦人家了。

妻兄是一家之主,跟那些旧友对赵文发财的故事十分艳羡不同,妻兄根本就不关心赵文去哪里发财了,只是一个劲的教育赵文,说他们不该坐轿子来,有钱了也该老实本分,把日子过踏实比什么都好,平头百姓的,雇辆牛车,也不失了体面。

妻兄居高临下的姿态,让赵文的心里受到了很大的创伤。之后他有开始消沉了,他发现富庶的生活,温柔的妻子,并不能让他感到满足。

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下南洋,原来他攒银子,一直以为是为了爱妻拼搏的,其实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啊,封妻荫子永远只是男人的抱负,妻儿何曾想要。

赵文认清了自己,他的机会也来了,福建沦陷,两广总督令恒产有力者办团练,赵飞不惜将自己最后的身家都拿了出来,在四里八乡招来了一群闲散青壮。

然后他用自己在周琅身边的时候学到的军事技术和经验,把这些青壮训练的很好,之后就是听从官府调遣,跟随官兵一起去了大浦等地跟福建軍队打了一仗,正面抗衡,他的兵不可能打得过福建兵,所以他神出鬼没的不断骚扰对方,反而立下了一点小功劳。

结果很快广州那边也被福建兵给封锁了,白莲教纵横中原的消息也传到了广东,不断有消息传来,一次比一次严重,终于大家开始觉得,这大清朝要完,大多数地主选择的只是明哲保身,把家族里的男丁武装起来,把自家的长工武装起来,办团练,护卫乡里。

也有极少数家伙产生了不合时宜的心思,赵文也有别的心思,建功立业的心思,但他跟那些不可理喻的人不一样,他没有天真到以为在山沟里真的就能当皇帝,他打算重新投靠老主子,但他知道他曾经叛离过,很难得到对方的新任。

就算是老主子不计前嫌,他也没脸就这么回去,就算回去了,他又如何能在那群一直跟随老主子身边的亲信中立足呢。

最后他决定纳一份投名状,一份让自己能够得到地位的投名状,一份让老主人无法拒绝的投名状。

他要夺取潮汕地区送给老主子。

周琅收到赵文消息的时候,是很意外的,他都快把这个人忘记了。

但此人刚刚叛逃的时候,确实让他很震动,心中疑神疑鬼,觉得身边的人没一个可靠的。

随着在福建彻底立足,周琅的心态也更加自信,更加包容,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不快,但也忘记了赵文这个老部下。

见到赵文通过魏连理转交到自己手里的信,周琅一时感慨万千,时间过的真快,事物变得真快啊。

当他看完赵文的信后,还是颇为惊讶的,对方的姿态放的很低,对他当年的叛离表示悔悟,希望能够再次投效周琅麾下,愿唯马首是瞻,牵马坠蹬,以报周琅当年的知遇之恩;姿态放的很低,但口气倒是把周琅吓了一条,他竟然说要夺取整个潮汕献给周琅。

潮汕地区,周琅当然想要,这里跟福建南方地理上连为一体,跟广东反而隔着重山,因此潮州话更近似于闽南话,而不是粤语。控制了潮汕之后,周琅目前控制的版图才真正成为铁板一块。

可潮汕地区几乎实现了保甲制度,地主武装化的程度比福建更加严重,而且潮汕四周都是山,客家人、潮汕人这些族群民风比较悍勇,非常团结,真的一村一寨的打过去,不但自己损伤大,而且整个地区经济也几乎会被摧毁。

所以周琅才放弃了抢夺潮汕的计划,到现在内部稳定,有了余力,也没有去强夺。

赵文能不能夺取整个潮汕献给自己,周琅真的不清楚,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赵文有什么本钱,他过去就不太了解这个人,现在就更不了解了。

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告诉魏连理说他知道了。

赵文能拿下潮汕也好,只是在吹牛也罢,周琅并不关心。

一个福建省足够他折腾了,相比盲目的扩大版图,他更看重势力的积累。周琅心里很清楚,陈周全那样拥兵数十万,良莠不齐,财政不稳,看似强大,实则虚弱。

福建有人口一千三百多万,虽说比广东少两三百万人,可两省的耕地相差更加悬殊,福建人口早就过剩,不然也不可能为什么那么多人被逼的下海,也不可能成为全国溺婴现象最严重的省份,导致清政府在福建五十六个县中的四十五个县都设了育婴堂。

人口过剩的这么严重,这让周琅拥有足够的人力资源,想招兵是十分容易的,他现在缺乏的是物质资源,否则他根本无法将人力资源转变为军事实力。

所以潮汕对周琅来说,其实也不是必取不可的,有了更好,没有也不伤筋动骨,只要潮汕人不来找他麻烦,他在储备足够的实力夺取天下之前,也不愿意去找潮汕人的麻烦。

所以周琅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关注着因为白莲教泛滥引起的福建士绅心态变化。

第一百三十一节 提前得到的认同

从凤山县到福建省,地主读书阶层对周琅的不认同,就一直让周琅十分郁闷,要建立一个国家,所有人都没有知识那肯定是不行的,而中国的知识精英,往往都属于乡村地主这个阶层,商人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挣了钱赶快买地,把自己的家族转化为地主,十三行总商潘振承死后修的族谱中,都不记录他经商的事情,而家族子弟但凡考中一个秀才,都会大书特书。

商人阶层完全没有主人翁精神,而且也没有跟垄断文化和权力的地主阶层争夺话语权和权力的意识,更多是像将自己的身份转化为那个阶层。

所以靠商人群体建国,在中国完全不现实。

没有知识阶层的加入,导致周琅的軍队文化程度极低,而周琅却试图将现代管理方法引入軍队和政权中来,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周琅自己都要亲自处理那些枯燥的公文。

直到天地会在台湾中北部对地主阶层的清洗,才让大量读书人沦落为难民,不得不加入周琅的麾下,但这更多是被动的,而不是从心里开始接受周琅。

没想到一个白莲教起义,反倒是加速知识阶层对周琅的认可,因为白莲教起义的势头实在是太猛烈了。

其实这些年白莲教的发展已经很广泛,尤其是在楚、川、陕三地社会底层中发展迅速,教民数量众多,早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对他们进行了打击和清剿,下令对白莲教“全教拿获,毋使一名漏网”,就在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十月,清朝对白莲教实施了抓捕行动,各地教首除刘之协等少数人逃脱外,大多被捕。这些逃走的教首,两年后就发动了起义。事前还约定数省同时起义。

这种声势和组织,在历朝历代的起义中,是很少见的。也只有这种宗教性质的团体,才有跨越省际的组织能力。

几个省同时起义,声势一时无两,天下皆知。

这时候福建读书阶层看到,东南有陈周全、周琅的天地会,纵横闽浙两省,中间有白莲教武装,川楚豫三省暴动,尤其是那些官宦人家,他们的人脉广博,并不像中小地主只能道听途说,他们是真的有能力通过各种渠道确认真相的,他们发现天下数省确实都乱了。

这种程度的大乱,历史上少有能够平息后安然无恙的,这不是宋江啸聚梁山泊的小打小闹,这是要颠覆天下的大劫,就算满清镇压了大乱,估计也要亡了。到时候可能进入一个天下群雄割据的乱似乎,也有可能有英雄出来一统江山。

陈周全虽然是最早开始起事的,可大多数地主阶层并不看好陈周全,主要是陈周全打击过地主,他们认为这是流寇习气,是成不了大事的。而且古来率先起事者,都没有好下场。陈胜吴广率先起义反秦,项羽刘邦先后夺了天下;黄巢率兵攻入长安城,也不过是便宜了李克用那些枭雄;大明王韩山童首先起兵反元,最后是朱元璋做了天下;李自成造反几十年,最终打进了北京城,转头八旗铁骑就入了中原。

所以他们觉得,陈周全恐怕也会跟陈胜吴广、黄巢韩山童等人一样,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的。

反倒是名义上是陈周全手下的周琅,撇开他的反叛身份不论,所作所为,倒是能得到地主们的认可的,不管是减免税赋,还是对地主较为宽宥,都跟陈周全完全不同,如果必须在这俩人之间选择一个的话,选择周琅是毫无疑问的。

至于周琅能不能走到最后,就看白莲教起义的结果了,又是白莲教,明末起兵反元的韩山童也是以白莲教组织起义,那次白莲教反元,这次反清,莫非这就是胡虏的劫数?

各种迹象都让大家觉得满清的路要走到头了,所有人都觉得是时候给自己某条出路了。

于是其中那些对自己判断最坚定的,对建功立业充满野心的,第一批走了出来,开始向周琅投诚。

于是王辅茞发现,地方上的豪强地主对他变得客气了,许多人派人来给他送礼,希望给自家的子侄在官府中谋一个一官半职,之前就是王辅茞亲自上门去请,也几乎没人愿意出来做官,现在福建官府各种缺员很多,而且大多数在职官吏,都是从台湾调来,赶鸭子上架的年轻读书子弟。

现在局势突然一转,让王辅茞都有点不适应了。

但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马上开始接收大批地主子弟进入官府。

同时那些过去在官府中做过事的,一大批旧吏员,也开始冒头,主动投靠,王辅茞安排他们再次进入官府,而这次他们不再是胥吏,而是正官。

这不但是因为周琅看不上旧制度,觉得胥吏地位虽然低,名声虽然臭,但他们是具体做事的,是有真才实学的,那些只会读书的当官的,弄不好会被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周琅一直希望能够直接让那些经年的老吏直接出来做官。

王辅茞作为一个正经读书人,虽然没有能考中科举做官,可他跟所有读书人一样,对胥吏是比较鄙夷的的,但他架不住周琅的态度,在当地地主子弟和奸猾老吏之间,周琅坚持选择胥吏。

王辅茞觉得,大概周琅作为一个天地会分子和海寇身份,让他不放心读书人,所以更愿意用那些奸猾的老吏。不过任用这些老吏员,确实在极端的时间内,加强了官府对各地的掌控力。

但吏员只能在衙门里做事,王辅茞就大量将读书子弟送入軍队,希望给他们个一官半职,这也是地主们希望的,改天换地,有兵才是王道,此时跟着一个明主,可就是改变家族的命运,虽然有赌运气的成分,但在福建,至少周琅的赢面最大,赌周琅,比赌其他人更靠谱。

但周琅还是不同意直接给这些没有任何经验的地主子弟官职,他要求这些人必须先完成半年的训练,然后会任命他们为基层军官,至于能不能脱颖而出,就看他们的个人能力了。

这让王辅茞很难给那些投靠他的地主交代,思前想后,他觉得唯有开科举,才能一改目前的处境。开了科举,就更像一个官府了,开了科举,当官的就只能是读书人了。

王辅茞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可他又被周琅打击了,周琅对科举十分赞同,但对于直接任命中举的士子为官,却不同意,表示只能给通过科举的士子最基层的书吏职务,然后慢慢考察升迁。

周琅不可能接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种撞大运一般的用人方式,这就好比一个老板从大学毕业生中招募了一个员工,马上就任命为副总裁,部门经理,只是因为这些学生的学习成绩好,一样荒唐。

因此让读书人从最基层做起,慢慢积累执政经验,等他们爬到高位的时候,就不至于缺乏经验,从而犯下各种幼稚的错误。

周琅的这些手段,一度让王辅茞怀疑周琅有招贤纳士的诚意,觉得周琅根本就不看重读书士子,可周琅却一直坚决支持他招揽读书阶层的主张,这让他有些迷糊了,至于周琅的解释,说希望官员能够通达政务,可王辅茞觉得,上千年来,科举不都这么过来了,没听说那个进士还要去做刀笔小吏的事情,那些事情有胥吏去做不就可以了吗。

观念的诧异,让周琅跟王辅茞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

最终也让王辅茞没能借助绝佳的良机,拉拢到福建最有势力的名门望族支持,只有一些中小地主家族,选择加入周琅麾下。

王辅茞觉得,周琅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错失了利用眼前的大好局面,迅速扩张势力的机会。

如果此时周琅能够拉拢到那些大姓豪强,不但不用在担心这些豪强在乡村办团练自保,还能直接获得这些地主的团练武装,到时候不但不用担心清军攻打福建,可以直接出兵江西和广东了,到时候三省连成一片,就有了王霸之资,再去跟其他豪强逐鹿中原的把握,也就更大了。

他哪里知道,周琅对盲目扩张版图并不感兴趣,反而对增强物质聚集能力更看重,而且会因为后者,而暂时放弃去前者。

终于做出了一件让王辅茞直接请辞的大事件。

周琅让舰队撤离了广州城!

事情是这样的,满清两广总督职务发生了变动。长麟再次署理两广总督,虽然以戴罪之身只是署理,可只要做出成绩,大家都知道署理两个字随时都可以拿掉。朱珪则被调离了两广,降级任用为安徽巡抚。

这种人事变动,让王辅茞觉得是天赐良机,此时夺占广州,然后席卷全粤,闽粤两省可就收入囊中了。有福建在手,周琅已经是天下最强的反叛力量,收了广东,可就真的打开了局面。

但周琅却没有进攻广州,反而将舰队从广州撤走,只是保留了几座炮台,这让王辅茞气的直接病倒,一时想不通直接就递了辞呈。

周琅也十分气恼,明明已经跟他讲的很明白了,广州发生的事情王辅茞就是不理解。

第一百三十二节 把广东当作资源

周琅自所以撤出广州,原因很简单,他跟长麟达成了协议。

这协议只能是秘密协议,长麟没有胆子直接跟周琅签订书面的东西。

但口头协议周琅也认,因为他相信,长麟没有反悔的勇气。

协议是通过魏连理达成的。

这一次魏连理一改往日做事不积极的态度,在得知长麟做了两广总督之后,竟然主动请缨,前往广州跟长麟谈判。

朱珪在的时候,他连广州城都不敢进,无法待在福州的情况下,他就躲在澳门混日子。

可长麟一到任,他马上就来求见周琅,一副忠肝义胆的样子,信誓旦旦的表示愿意为了周琅冒死去广州一趟。

魏连理很清楚周琅盘踞广州城外的目的,其实王辅茞也清楚,他只是不理解,不接受。

魏连理清楚,他未必理解,但他能接受,对他来说,上司想要干的事情,管他有没有道理,去做就行了。

于是魏连理去了广州,这一次他要亲自跟长麟谈判,其实也算不上他主动,而是长麟的师爷主动去澳门找的魏连理。

希望跟周琅谈判,他们也看到周琅似乎没有打广州的心思,那么为什么不撤军呢,要什么条件呢,只要不过分,长麟都能答应,比如在给一笔赎城费。

就这样魏连理进入了总督府,见了总督他也不怯场,依然挺胸抬头昂扬的好似他一抬手就能摸到天一样。

就这样,当着长麟的面,双方达成了口头协议。

周琅这一次要的并不是钱,十三行整体的财务状况都不好,真勒索一笔银子,恐怕十三行这个组织就该烟消云散了。

留着这些人还有用。

这次周琅提出的要求是,两广不得对福建采取敌对行动,允许周琅派人到广东各地采购任何货物,官府不得禁止。

其实这个不需要长麟保证,通过魏连理的连利行他们可以采购到想要的任何东西,长麟也不可能去干涉。如果有地方官府找麻烦,还能通过长麟来解决。只要长麟装糊涂,真正要请他出面的可能并不大。

第一个要求,其实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最让长麟不能像朱珪那样往福建渗透,世事变迁,现在福建的地主们已经不可能向白莲教起义之前那么认同清廷,人心相背,就在方寸之间,逆转了。

因此就是长麟试图通过地主团练,慢慢渗透进入福建,让周琅只能控制城池,乡野却是举目皆敌的情况,也不可能发生。

因此这个明面上提出来的要求根本没有意义,反倒是长麟更希望福建不要来找麻烦。

第二个要求,才是真正有意义和实际的目的:周琅希望跟广东贸易。

广东有远比福建更为发达的手工业,佛山的冶铁业畅销海内外,陶瓷业、丝织业都是出口的主力,能够从广东获取货源,显然可以改变周琅外贸的局限。但外贸并不是全部,展开闽粤两地的民间贸易,前景也不太光明,福建的手工业虽然不如广东,可也能够自给自足,毕竟明代的老底子在,因为失去了外贸的有利条件,手工业萎缩了,可并不是消失了。

福建对外依赖最大的是粮食,而广东同样依赖粮食进口。相反,广州还需要福建的茶叶来维持贸易呢。

那么周琅为什么还想打通跟广东的贸易,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在凤山县的时候,现在世界茶叶的源头,就捏在周琅手里,他有中国外贸的王牌,还要广东做什么?

答案是资源。

周琅需要广东的资源,具体来说就是佛山的铁和冶铁能力。

佛山有冶铁业,有锻铁业,凡是跟铁有关的技术,这个时代的佛山已经达到了中国的最巅峰。但佛山本地并没有铁矿,而是从广州腹地的罗定、沿海的阳江等各地采购,然后集中在佛山加工。

整个佛山冶铁工匠有两三万人,年产量据广州官府统计,高达四千五百九十多万斤,这比整个福建的产量都大,而且大很多。

这主要是福建没落了,明朝时候,福建有二十七个县产铁,有五十八处铁矿开采,年产铁量高达五千万斤,比当时欧洲任何一国都高。不管是质量还是产量,当时闽铁都数第一。有哲学家、科学家之称的明末文人方以智说:“南方以闽铁为上,广铁次之,楚铁止可作锄。”写有《武备志》一书的明末将领茅元仪说,“制威远炮用闽铁,晋铁次之。”赵士祯说,“制铳须用福建铁,他铁性燥不可用。炼铁,炭火为上,北方炭贵,不得已以煤火代之,故迸炸常多。”

明朝时候,公认制作精良武器,不管是铸炮还是制作火铳,最好的都是闽铁,其他铁性燥容易炸裂。

但到了现在,闽铁不但产量,质量也不如广铁了。现在产铁的县只剩下八家,冶铁的高炉也只有十来个。因为周琅的关系,引入了英国水力冶铁高炉,质量得到了提高,可受限于铁矿,产量却远远不足,周琅甚至高价向东印度公司采购印度铁矿石。

而广东的铁,却在产量还质量上都超过了福建,广东产铁中心,就在佛山。有“盖天下产铁之区,莫良于粤,而冶铁之工,莫良于佛山”这样的美誉。

周琅也可以占领佛山,可那没有意义,等于切断了其他地区向佛山供应铁矿原料,空有生产能力,周琅也无法从占领下得到铁,如果占领整个广东,且不说需要多少时间,就算马上占领广东,又需要多少时间来稳定秩序,恢复生产?

周琅的时间太紧缺了,紧缺到他没有时间去浪费在攻占广东后稳定地方秩序上,他需要马上,就从广州得到战略资源,满足他兵工厂的需求。

为什么如此急迫,周琅本来是不想告诉王辅茞,要不是王辅茞辞职,周琅又确实需要他稳定民政,他会一直保密下去,因为这是一次关乎中国命运的大行动。

所以周琅亲自去看望病中的王辅茞,向他道明了原委:

“辅茞啊,我本不想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同意。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明年我都要进行一次远征,势在必行,所以我现在继续储备出征物资。佛山的铁,事关成败,最为紧急,夺取广东,虽然重要,却不甚急!”

王辅茞有了兴趣,周琅总算要行动了,他已经催促周琅很多次了,不去北伐的话,也应该南征或者西征啊,江西在贪渎的巡抚治理下民怨沸腾,从福建被赶出去的土匪,在江西都闹的很大,如果福建出兵江西,应该不难拿下。江西跟福建、广东不一样,江西是一个产粮大省,占了江西,福建的粮食供应就有了保证;南征广东也好,广东富庶,人比福建稍多,占了广东,根基更加厚重。

可周琅既不南征,也不西征,明明福建已经稳定,就只要求不断的练兵,那些兵已经练成了机器,还要加强训练。

只派出了少许兵力去打广州,王辅茞还以为这是南征的前奏,谁想又要撤回来,他怎么能不气恼。

这次周琅终于明确表示要远征了,只是打哪里需要加一个远字呢?

王辅茞不由问道:“大帅要攻取哪里?”

周琅只说了两个字:“北京!”

纵使王辅茞真的身在病中,也一下子惊坐而起。

现在打北京,有什么意义,哪里是满清中枢,驻扎着重兵不说,距离闽省太远,就算占了那孤城一座,又如何能够守住。最大的可能是劳师远征,损兵折将,最后无功而返。当年郑成功不过是从厦门出兵远征南京而已,最后还功败垂成大伤元气,现在从福建去打北京,这胜算很低啊。就算最后付出巨大牺牲占领了北京,只要不能擒下乾隆、嘉庆二帝,之后就要面对满清集全国之力的重点剿杀,白白替陈周全、白莲教等势力做了挡箭牌。

在王辅茞看来,陈周全和白莲教,这都是周琅未来的对手,可能比满清更危险,犹如陈友谅、张士诚之于朱元璋,乃是心腹大患。所以怎么看,远征北京此举,都不是什么好棋!

王辅茞正要反对。

周琅又解释道:“不是攻取北京,只是去打一下,去威慑一下。”

周琅对北京没有特别的念想,那座城真打的话,以这个时代的武器,依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只要对方能够抵抗,打下来付出的代价过于沉重,而天下所有满人的根基本上都在北京,因为各地旗人死后按规定都要把尸骨送回北京埋葬的,哪里是旗人的根。虽然八旗已经废弛,万一他们在保卫自家的感情下死守,真的就没有打下来的可能了。英法联军当年也不是直接打下的北京,事实上他们只占了城外的圆明园,把皇帝给吓跑了。

周琅也打算去吓吓乾隆跟嘉庆,狠狠打击一下满清的威望,只要自己的兵锋抵达北京城下,在政治上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满清威望必然跌入谷底,到时满清覆亡,恐怕就会很快实现。

但这种纯粹政治意义上的打击,白白劳师远征,周琅以为王辅茞绝不可能答应,因为没有任何实际好处,远不如攻略江西和广东来的实惠,付出的代价可能更高,又会把自己推到清廷打击的第一线,完全不符合王辅茞一直迷信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韬光养晦策略。

可周琅没想到的是,王辅茞竟狠狠一点头:“好!”

第一百三十三节 奉天伐清檄

王辅茞一听周琅只是去立威,不但不因为这不实用的行动而反对,反而兴奋的面色潮红,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到房间中快速的走来走去。

“大帅,跨海远征五千里,震动沿海州县,最后兵临北京城,如此声势,足以威慑天下,傲视群雄!”

王辅茞说着,手还在摆着,听着像是在对周琅说,但更像是喃喃自语。

“此事过后,则清廷威严尽失,天下豪雄必起反意。我等登高一呼,必群集响应,则大事可成。”

王辅茞说着,又皱起眉头,继而舒展,似乎想到了什么。

“大帅,清廷威严尽扫,我等也需大义名分,莫过于高擎逐胡兴汉之大旗,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以收天下汉人士子之心,我们需要一封檄文,奉天讨清!”

王辅茞说着,一个踉跄,周琅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发现他浑身滚烫。

一摸额头,发烧了。

把王辅茞扶上床,发现他说话已经听不清楚了,全是胡话?

忙喊来医生和他的家人照顾。

周琅一边担心这个重要手下的健康,一边又疑惑他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胡话。

王辅茞的态度改观,是周琅一直在等待的事情。

当初在台湾的时候,他感受到百姓缺乏民族认同的现状,于是想树立百姓的民族观念,他想到的办法是摆脱朱濆从日本寻找一些明清换代时候的文人书籍,那些书在满清是**,很难找到,但在日本大量保存下来,甚至当年很多文人都逃去了日本,定居下来。他们的著述,明显是不会认同满清王朝的。

而留在中国的文人,那些不认同满清的,敢说话的都在文字狱中被杀掉了,不敢说话的,也就不会有文字留下来;那些认同满清的文人立刻就掌握了话语权,一百多年包装下来,满清早已是名正言顺的正统。

提起那些汉奸文人,当真让人咬牙切齿,无耻简直就是没有底线。满清这样一个朝代,宽容一些来说,不提他们身上的异族背景,再好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国王朝,可在无耻文人的包装下,他们竟然比历代王朝都要伟大。

中国王朝是有一些旧传统的,比如开创者地位最尊,称之为祖,汉高祖刘邦,唐高祖李渊,宋太祖赵匡胤,明太祖朱元璋等等。到了他们的第二代,不管多么优秀,也只能称宗,或者称帝,汉文帝刘恒,唐太宗李世民,宋太宗赵光义,明太宗朱棣等等。

但在满清文人的包装下,用中原王朝的方式,给死去的满清皇帝上庙号的时候,努尔哈赤庙号清太祖,顺治号世祖,康熙号圣祖,他们说努尔哈赤有开创之功,称祖没问题,又说顺治时期八旗入关,形同开创,这马屁就拍到头了,到了康熙因为康熙平三番,平台湾,竟然因为功绩大,他们也说类同再造,这就没有底线了。按照这样的说法,唐太宗李世民是不是也应该称祖,天下大半都是李世民打下来的。唐肃宗镇压了安史之乱,等于重建唐王朝,也没敢称祖。

一朝三祖这样的荒唐事,到了21世纪依然堂而皇之的被许多专家拿出来称颂,更何况在清朝时代了。

搞的老百姓都真的以为满清都是圣主仁君,让周琅取得百姓认可的难度增加了无数倍。

就只能从明末,满清已经入关,但尚未建立认同,天下士子正在反抗他们的那个时代,获取反抗精神。

通过朱濆,周琅从日本带回了大量书籍,比如夏允彝、夏完淳父子著述的《幸存录》和《续幸存录》,《扬州十日》《清磷屑》《四王传》等等。

这些书都先交给王辅茞来看,周琅看这些书当然是对其中记载的满清入关的种种暴行,感到一场痛恨,可他不知道当世读书人的思想,他受过民族主义教育,会强烈的民族认同,可这些人没有,他们受的教育反而是取民族意识的。

王辅茞读完之后告诉周琅,说读之让人胸闷,痛感鞑虏残暴。

但也仅此而已,那已经是一百多年钱的事了,同时代的人无法感同身受。周琅也就放弃了通过基本宣扬民族主义的书籍,就能促使天下人反抗满清的幻想。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认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的。历史上,每一个朝代灭亡的时候,都有不少人愿意为国殉葬,其中包括了元朝,元朝对待汉人的打压,应该说比满人尤甚,可元朝灭亡之时,依然有汉人官员为其殉国,有汉人将军为其战斗到底。

宋朝殉国的士大夫总说国朝养士三百年云云,然后为国赴死。

周琅想取得天下人的认同,那得是建国之后,下一代成长起来的时候,如果加以现代的爱国主义之类的教育,应该能加速这个进程。

民国时代,许多反清团体从日本带回这些书籍,也不是没有作用,在流传过程中,确实激发了一些人的反清思想,但那也是流传了几十年的结果。而且反清主要是因为不满,这些书籍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反抗的理由,然后让他们产生勇气走向反清的立场,接着他们的立场,又反过来强化了他们对满清的恨意。

王辅茞看完这些书之后,感情强烈,其实是因为他已经站在了反清的立场,他需要各种观点来为他的立场做背书,这些明末文人的观念,给他提供了心理支持。所以他看完后,立马就在福建刊印发行,可引起了效果并不明显。

反倒是白莲教起义之后,文人们开始站出来,加入了王辅茞和周琅的幕府,然后开始发表各种满清无道的声讨文章,正义感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其实也是因为立场转变后需要为立场寻找心理支持。

随着大势的变化,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转变,可他们到底是看到满清不行了,明哲保身还是真的激发了内心的民族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反正周琅发现这些情况之后,就已经放弃了跟效忠满清的文人打嘴仗,还不如直接带兵去北京刷一下存在,这对他们的打击才是致命的。

不过必要的舆论工具还是需要的,这需要王辅茞来操作,他就是这个时代的文人,他最了解这个时代的文人,他的心理转变很能代表其他的文人。周琅并不了解这时代的文人,他也不擅长这种互相泼脏水的宣传方式,他过去带团队,凝聚人心的手法也不是通过给对手抹黑,而是描画自己事业的前景,给予丰厚的薪水,用正能量来激发团队的斗志。

王辅茞的病情并不严重,当地名医给他开了清心去火的方子,照方抓药,几服药下去,就好的差不多了。

他的工作中心马上转向北伐计划,軍队问题不用他负责,他主要负责的是民政。

对于北伐的粮草供应问题,王辅茞建议应该开征赋税了,靠关税、商税不足以长期支持周琅的军事行动,福建已经免了一年钱粮,如今政局稳定,百姓拥护,是到了该征收赋税的时候了。

周琅同意,不向地主们征税,只收关税、商税,通过做生意赚钱,虽然以后也可以慢慢弥补上来,可政权跟地方的纽带就断了。让地主们纳粮交钱,也是他们给新政权的投名状,代表他们开始接受和拥护新政权。由于他们交了钱,多多少少也会更希望这个政权能赢。就好比小股民明明没有多少股票,也很希望股价上涨一样。

由于胥吏都是本地人,在福建胥吏阶层投靠周琅之后,王辅茞已经将福建的地方官府,恢复到了满清时代的程度,只是满清时候的积弊自然也不少,但新朝新气象,目前从周琅到王辅茞等上层还比较认真,积弊没有满清时候那么严重。

积弊稍微轻一些,但满清时候的官府只能却全都恢复了,此时征收传统的赋税,不存在任何操作上的难度。

立刻发下政令,今年秋粮昭常征收,同时严查各种陋规,希望这种王朝初年的新气象,能够持续个几年,到时候周琅就有充足的能力来进行彻底改革了。

地主们也没有抗税,抗粮的现象,大家都平平静静按照老传统缴纳了赋税,毕竟清朝过去的税率确实不高,一块土地上的收成,连十分之一都拿不走,地主却可以拿一半,佃农拿剩下的。

秋粮渐渐入库,粮草充足,支持周琅手下十万人长期战斗,不是什么问题。

通过佛山源源不断的将广东的各种资源带到福建,主要是铁这样的战略物资,佛山犹如一个漏斗,他的存在,让整个广东的铁矿资源在这里集中,采购起来极为方便,大量铁料从佛山进入福州兵工厂。

尽管佛山采购来的是成品铁料,但因为各种问题,还要经过回炉,用更高的高炉,更高的炉温,更干净的焦煤,重新熔炼后铁质大大改善,可以用来铸造英式大炮了,目前铸造大口径重炮技术能力还不足,可铸造12磅、8磅和6磅的步兵炮是足够了。

打造步枪比铸炮更容易一些,倒是都不用重新回炉,而是用在福州周边的溪流旁建造的那些水力锻造工厂中锤锻,用反复锻打的方式不但能去除杂质,而且能让铁质更加密实,韧性更足。

子弹的铸造,火药的生产,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嘉庆二年农历新年到来前,就已经完全了所有的准备,过年后就准备进行行动过。

万事俱备,王辅茞最后提出,还需要一份檄文,奉天讨清的檄文。

朱元璋当年消灭了南方陈友谅等等割据势力,稳定南方之后,才开始北伐,为了取得道义上的舆论优势,就发过奉天北伐讨元檄文,当时操刀的是名臣宋濂,对文臣来说,这也是一种荣誉。

内容甚至都大同小异,就是强调满清的胡虏身份,历数满清的种种暴行,诸如乾隆重用奸臣,天下貪官横行,告诉天下人满清国运大限已到。中原两百年必有英雄出,奉天应命,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檄文在福建甚为发达的印刷作坊中不断印刷,印了三十万份。

不过这一切都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王辅茞本想光明正大的做舆论宣传的,但周琅反对,这些檄文必须是在登陆之后才能发放,否则影响军事行动的突然性。

事实上,周琅之所以要去打一下北京,也是因为判断出北京空虚的现状。他去打北京,目的是威慑,是打击满清的威望。兵到了北京就是胜利,但如果能真的打下北京,对满清的打击更大,当然更是胜利了。

第一百三十四节 北伐

过了除夕,又过了十五,周琅的军事行动才开始展开。

十分低调,别人只能看到舰队集结,看到军事调动,却不知道情况。

但也有小道消息流传,说是大元帅要北伐了,因为大量传单是委托当地的印刷作坊用活字印刷的,尽管严令作坊保密,可要做到完全保密,那俗不可能的。

不过讨清檄文中,虽然提到北伐,却没说过北伐哪里,所以极少数消息灵通人士,其实也无法判断周琅会去打哪里,甚至都无法判断传言的真假,毕竟这个乱世,真真假假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前段时间还有传言说白莲教攻占了武昌,结果后来也被证实是假的,反倒是在清军的打击下,白莲教被赶出了湖北。

清廷为了打击白莲教,出动了大量京营兵力,这给了周琅突袭北京的契机。

周琅的军事力量已经相当强大了,十二个军的步兵,全部配备欧式步枪,战斗力最强的四个军,装备的还是质量最优的法式步枪,其余八万人则使用最容易生产的印度款褐贝斯。

千里远征,动用太多兵力不现实,周琅将调动其中最精锐的四万老兵行动。

而且出于对行动的重视,自己的帅营将为先头部队,抢滩登陆等行动,都将由帅营配合水师行动。

其实第一步作战的主力还得靠水师,周琅的舰队规模现在已经十分庞大了,总数达到了一百艘老闸船,以及两艘三级战列舰,让他有能力向印度、缅甸、日本派出贸易舰队的同时,还能牢牢控制制海权。

但有一个麻烦,军舰名义上不属于周琅,而是他组建的中国(东印度)公司,最高指挥权名义上在管理委员会手里,现在管理委员会已经从台湾搬到了厦门,哪里也是舰队总部。

亨利皮特亲自坐镇,虽然周琅调动舰队不是问题,但还是按照当时的规定,每次都会向管理委员会报告,其中当然有意见不合的地方,比如发兵广州的那次。

由于舰队都是用公司的资金打造的,在程序上归属于公司,因此亨利皮特已经多次跟周琅产生分歧。但现在的实力对比,亨利皮特已经无法影响到周琅的行动了。

但周琅也明白,公司架构给他带来的利益,已经开始不足以弥补这个架构带来的负面影响了。在年底前,周琅跟亨利皮特进行了谈判,将公司舰队收归福建政府。

作为弥补,周琅授予中国(东印度)公司以福建和印度的贸易专营权,期限为十年。

以目前的规模,通过向印度运送茶叶,就可以每年盈利上百万两,十年就是一千万。而且贸易规模是会随着开拓慢慢扩大的,因此这个交易很合算。

周琅收回舰队之后,舰队对外称外洋水师,以跟传统只能近海活动的水师区分,以后如果有必要的话,还会组建内河水师。

这个变化只是在上层变动,说白了就是周琅跟亨利皮特之间的一份文件的事情,什么都影响不了。

一百艘老闸船,每艘平均20门舰炮,装备24磅、18磅、12磅和6磅炮,总共安装大炮两千门,这样的火力,足以碾压中国海域的所有海洋势力。

这次军事行动,周琅将所有舰队都集中起来,除了重视之外,其实有彰显威势的目的,本就是是一次威慑性军事行动,是以打击敌人威望和增加自己威望为作战目的,当然要张扬一些。

另外还有两百艘其他船只作为辅助舰参与,这些船只来源复杂,有向当地造船厂购买的大型福船,有投诚海盗留下的海盗霆船,这些船将作为后勤船、医疗船参与行动。

前锋三十艘战舰在正月18日出发,他们将冲破沿海阻拦,直航到天津去,有同样多的后勤船跟随,充分保证他们远航的补给。航线上的准备也很充足,周琅去年甚至通过东印度公司要来了北上的海图,正是马嘎尔尼使团绘制的海图,不但有沿途水文情况,甚至连天津内河水文,他们都测量了。后来鴉片战争时期,英国人还在用这些海图做参考。

东印度公司当然不会平白给周琅,要求周琅一旦开辟了北方基地,允许东印度公司有优先贸易权力的权力。

这些海图从中国广东直到天津的情况都有,所以东印度公司也没有把周琅讨要海图跟北伐联系起来,只认为周琅恐怕是为北上做准备,至于北上哪里,他们也不清楚,这时候谁都想不到,周琅会千里远征北京,连乾隆都想不到,否则他们绝不敢出动京营。

这种出其不意,正是最有利的条件。

周琅已经扩大到一个军的帅营精锐,由林发之指挥的先遣舰队护卫下,低调的从厦门出航,洋洋洒洒北上。

浙北海域已经是清军的天下,可是清廷水师平常只龟缩在近海和港口,根本就不敢跟外洋的庞大舰队对抗,甚至有没有发现都两说。

舰队直逼北方,用了半个月时间,终于航行到了天津外海,此时清廷才发现了他们。

可是已经晚了,天津防务十分松懈,跟大环境下的军事废弛有关,也跟陈旧的军事理念有关,就算他们派一个干吏来整顿海防,也做不好,因为清廷上下,根本就找不出一个懂得如何防御外海攻击的人才来。倭寇之乱已经过去了四百年,这种防备从海上进攻的经验,只能从书中得到,而书中那些四百年前的知识已经各陈旧了。天津现在的海防情况,还是沿用的明朝嘉靖年间,防备倭寇的方式,也就是构筑堡垒,驻军设防。

历史上直到1841年,为了防止西方越来越强大的海军力量,经过数年经营,才在大沽口炮台建成大炮台5座、土炮台12座、土垒13座,组成大沽炮台群,而现在这些都没有,只有一些土炮,安装在明代模式的城堡上,充其量算是碉楼,甚至无法直接对海上的舰队进行炮击,主要是防止倭寇登陆后立足用的。

在这样的防御力量下,前锋舰队都不需要绕路,直抵白河口,在炮舰掩护下,帅营精锐称作小艇登陆,推进到舰炮够不到的碉堡,用步兵炮一座座攻克。

他们感觉比攻击虎门还要容易。防御大沽口的天津守备清军的战斗意志,甚至还不如广东军队。一天时间占领大沽口,第二天进军一天,第三天就攻击到了天津城外。

半天时间,用来作战,还剩下半天时间可以用来抚民。

等主力舰队在三天后抵达的时候,整个港口都已经在控制之下,前锋军甚至已经为他们招募到了足够的码头搬运工装卸物资了。

天津之战的情况传到福建,宣传工作立刻展开,王辅茞马不停蹄的奔走在福建各地,跟大姓豪族会面,让各个府衙张榜宣告大元帅北伐北京的举动。

北伐檄文被贴满了福建,而且继续大力印刷,还要向广东、向江西散发。努力将这次军事行动的威势,转化为地主集团对周琅的信心,让他们拥护周琅,投靠周琅,在利用他们的力量,扩大自己的实力和根基。

同时还派出秘密代表,到江西、到广东,游说当地名门望族和大姓地主,如果他们能从背后起义,然后投降周琅,这当然更美妙了。

跟长麟有协议,江西则是太混乱,因此他派出的秘密代表,除了极少数被那些顽固地主给绑了交给官府之外,大多数都成功向当地的地方精英传达了福建的诚意,当然群集响应的桥段没有出现,大多数地主甚至没有给出任何回复,少部分表达了善意,极少数表达了自己的忠诚,真正采取行动的只有三家,他们派来了自己几个子侄,来投靠周琅,这算是在周琅身上押宝了。

北伐的消息传遍东南甚至比传到北京都快,因为满清朝廷严厉的封锁了消息,可北京的谣传很多,一时间人心惶惶,无知的老百姓传言天地会打来了,是给崇祯爷报仇的,可有的说崇祯爷是创贼害死的,于是就又有谣传说天地会是来给李闯王报仇的,谣言一日三边,北京一日三惊。

民间惊慌,朝堂也被周琅偷袭天津给吓得不轻。

满朝上下,其实早就注意到周琅了,并且给出了比较公道的判断,随着战局的变化,大量的朝臣都开始认为盘踞福建收拢人心的周琅,比陈周全更加危险,可他们没有办法,周琅躲在陈周全背后,守着武夷山根本就打不到。水师实力不济,连盘踞在浙南的陈周全水师都打压不下去,只能阻挡对方北上浙北,因此也就没可能从海上攻略福建。

至于广东,周琅不去打广东,清廷就很侥幸了,根本就不能指望以柔弱出名的粤兵,能够跟以野蛮出兵的闽兵对抗。

可现在朝廷没有出兵剿贼,贼寇却打到了天津,这如何是好。

福康安已经死了,满朝文武竟然拿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军事凋零至此,让人徒呼奈何,最高军事机构,军机处三大臣中,竟然是以和珅这样的人物为首的,这仗怎么打?

第一百三十五节 龙抬头

二月初二,周琅登上了大沽口,帅营副将马大雷,第一军副将洪九指、第二军副将陈小手和第三军副将苟全,炮兵副将陈逆直统统到塘沽港口迎接。

周琅冲着他们点头,这些高级将领逆着阳光,看到周琅感受跟以前突然不一样了,以前虽然也有上下意识,可突然此时生出了一种主臣之感。

二月二龙抬头,周琅此时登陆,极富寓意,但这只是一个意外,这个时代的海上航行,错个十天半月都不鲜见。

但部下们昨天就讨论了这个日子,昨天夜里周琅到了外海,传命令说今早会登岸,他们就觉得这个日子很神奇。

真龙登岸了!

明明是阳光明媚,后来几个将领告诉别人的时候,偏偏说是携风带雨。而且以他们的地位,并不需要说谎,也不需要拍马屁,他们是连自己都记错了。

周琅与部下骑马偕行,一边询问了一下情况,情况很好,天津清军死走逃亡,周边三十里不见敌军迹象,老百姓秩序井然,没有自发袭击行为,反倒是提着菜篮子兜售鸡蛋的一大把,让人忍俊不已。

总计帅营和第一二三军,步兵就四万人,炮兵大部出动,也只有八千,这点兵力要打北京,之前这些将领都认为是天方夜谭,天津之战让他们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觉得他们未尝不可以打一打北京。

客观来说,周琅带领的这只軍队兵力并不弱,当年英法联军进攻北京的兵力,还不到两万人,当然周琅认为自己的軍队,战斗力跟半个多世纪后的英法联军是有差距的,而乾隆时代的清军,也没有咸丰时候的清军那么废,至少乾隆年间他们打了十全武功,就算没有取得真正值得传送的战绩,但他们至少培养出了一批有战斗经验的中低层军官,軍队的组织能力和战斗经验还是有的。

两相对比,周琅觉得打北京不现实。历史上,北京、南京这种级别的都城,从正面被攻下的案例极少,大多都是因为守军逃跑,投降之类的原因失陷。

北京城的面积,人口,也不是四万人能够控制的。

所以周琅对打下北京也很渴望,但他始终认为不现实,除非乾隆、嘉庆像咸丰一样,带着他们的嫔妃逃跑,否则他不会强攻。

不过逃跑的想法,在乾隆和嘉庆的脑海中并不存在,朝臣们也比咸丰时候的朝臣有骨气的多,他们不是想着如何议和,而是想着怎么杀敌,结果有一些愣头青提出来,要天子御驾亲征!

此人叫初彭龄,是一个御史,御史的职责叫做风闻奏事,就是听到什么都可以弹劾,不需要进行核实。这个官职在明朝时候权力很大,因为只要是被他们弹劾,哪怕是首辅,都要马上停下手头工作,等待调查,这叫做待参。可御史不需要核实,只需要听到一点风声,他们就可以向皇帝弹劾,设置这个职位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监察官员。可是由于御史不需要为事情的真假负责,就好像后世的某些媒体,会极尽哗众取宠之能事,夸大事实,甚至捏造事实。反正就算他们最后弹劾的事情子虚乌有,也不能因为他们履行了指责而打击他们,打击他们就是打击言路,就是昏君,暴君,所以明朝的皇帝都不太愿意惹这些人,因为这些人连皇帝都可以参劾。

这样无节制的权力,很容易就让御史言官沦为权贵权力斗争的工具,很多大员都有自己控制的御史,用他们攻击自己的政敌,由于他们以弹劾,对方就要停止工作,往往引起很大的麻烦。然后对方会加以报复,如此往复造成严重后果。

满清总结明朝执政经验,将言官称作明朝三大祸之一,跟党争、阉祸并列,也就是将言官的危害程度,放在魏忠贤、东林党一个级别。

所以,清朝虽然也设置了这个部门,可由于认识到其中的危害,清朝御史的权力,没有明朝那么大,被他们弹劾也不用马上停止工作,而且弹劾的不对,还要受到追究。所以清朝的言官相对是不叫克制的,没有明朝那么肆无忌惮,也没有明朝那样沦为党争的工具。

初彭龄就是一个御史,可他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御史,最恨貪官,什么样的级别,他都敢弹劾。

这种人不怕死,也不贪财,名声很好,胆子也很大,什么话都敢说,别人收拾他们还会惹麻烦,所以很不好对付。

初彭龄提出天子现在应该御驾亲征,效仿圣祖康熙,一定能鼓舞士气,平定祸乱。

他的奏章得到一些比较正直的官员的支持,可是和珅一系官员则坚决反对,认为皇帝千金之躯,岂能犯险,什么千金之躯不坐垂堂的大道理被他们喊得震天响。

可初彭龄真的就是不顾惜天子安危,和珅就真的是爱皇帝吗?

初彭龄或许真的因为政治洁癖,而敢于直言,但和珅的目的绝对没有那么纯粹。

乾隆还没死呢,他是乾隆的人,乾隆在一日,和珅就是二皇帝,嘉庆亲政后,也许还会重用和珅,但绝没有现在这么舒坦。

所以和珅得为乾隆考虑,天子御驾亲征,乾隆老头子都快九十岁了,当然不可能去,那就只能是嘉庆皇帝去,嘉庆御驾亲征了,不管输赢,都是一个大麻烦,赢了,威望提升,乾隆还能压得住他吗?输了,嘉庆亲征时候掌握的軍队,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谁敢保证他不会借机发动政变。

反正限制嘉庆,打压嘉庆,这是乾隆的利益所在,任何让嘉庆跟軍队的接触,都是危险的。

这危险当然不是嘉庆本人的危险,而是对乾隆的危险,至于皇帝亲征,历史上也没死几个皇帝,一个皇帝,至少比手下的士兵,比手下的将领要安全的多。

为此初彭龄跟和珅党羽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天津沦陷十余日,竟然拿不出任何主意。

周琅此时还不知道,由于他的军事压力,让满清最高层这个不符合常规的皇帝和太上皇的二元权力中心结构,产生了裂痕。

其实这也是必然的,这种权力结构,没有压力自然好,一旦有了强大的压力,是必然要出事的。北宋就是一个例子,金兵南下,李纲等人劝说宋徽宗禅让,宋徽宗让钦宗登基,自己带着蔡京等佞臣跑去了南方,金兵退走,又赶回了开封。然后两个新老皇帝之间,就产生了各种隔阂,最后双双被进兵掳走。

乾隆和嘉庆之家的关系,虽然因为乾隆威望太重,嘉庆无法挑战,可嘉庆已经登基,拥有了大义名分,乾隆却已经年迈,人心向背,方寸之间,就微妙了起来。

周琅其实很了解这种二元权力结构的危害,他见过太多总裁跟董事长,副总裁跟部门经理之间的权力斗争了,周琅跟亨利皮特在中国公司内部的关系,也是如此,所以周琅当初会非常在乎王辅茞的权力,就是担心出现第二权力中心。

但上升到国家的高度,周琅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但他知道,乾隆跟嘉庆之间肯定会出现问题,这也是他来打北京的目的之一,让这种违背常理的脆弱权力构成发生分裂,尽管不足以让满清这艘巨大的破船沉没,可一定会产生各种问题。

不过周琅不知道这么快对方的朝堂上就出现了问题,他只是有条不紊的派軍队进攻,在天津休整一月之后,在三月初,开始向北京进发。

从天津到北京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沿着永定河走廊坊最后进入北京城南的丰台一带,一条是沿着大运河北上走通州,最后进攻北京东城一带。

周琅的兵力做不到分兵,就选择了通州路线,廊坊那个地方似乎对侵略者不太友好。

走大运河还有一个好处,这是从南方向北京输送各种物资的通道,周琅可以利用沿途的储备资源和运输力量,上岸之后,周琅的那些海船就没用了,运河上大大小小的漕粮船就成了战略资源,周琅已经征用了几百艘漕船,当然他是给钱的,给船主的钱足够连船带货一起买下,但货周琅留下了,并且答应只要船主愿意跟着,最后船还是会给他的,如果船主可以组织工人帮忙运输,还会付工钱,结果还真的让一半船主愿意带纤夫们跟着。

前锋是第一军洪九指部,第二军紧随其后,周琅随帅营,与炮兵和辎重押后,第三军则留守天津。

部将们是反对周琅跟随的,但反对并不强烈,周琅跟随就可以打着亲征的旗号了。

尽管他的作战经验其实已经远远不如这些军官了,但他在军营中,士气就是不一样,也没人一个士兵会觉得大帅会比他们的长官差。

这就是威望使然了。

前锋进军十分顺利,返回的战报显示,他们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有组织的抵抗,小股汛兵逃散,大股清军尚未出现。

竟然一直到了通州南郊的张家湾,才遇到清军重兵集团。

第一百三十六节 八里桥大战

传回报告称,张家湾一带清军有两万左右,其中有骑兵三千以上,装备火炮、鸟枪。

目前双方隔五里对峙,洪九指已经扎下营盘,打算休整三日后发起进攻。

这是一场野战,周琅好几次想让帅营前往支援,最后都忍住了。

帅营不是干这个的,帅营是按照西方掷弹兵团的概念组建起来的,是用来攻坚克难,而不是进行常规战斗的,如果自己手下第一军这种主力軍队都无法打败两倍的清军重兵,那么他就应该立马打道回府,而不是图谋去摸一摸北京城。

周琅相信他一个兵一个兵拉起来的軍队,洪九指是最早投靠他的天地会分子,当然他身上早就没有了任何天地会的影子,经过长达半年的正规训练,他身上有相当强的军人味道。

洪九指也是从带着几十个人开始,到现在指挥万人战斗的,知识水平上还有一些差距,比如在周琅督促下,他已经识字了,也有事没事捧着兵书学习,而且菲舍尔这些欧洲军官,一直都在给他们灌输火器軍队战斗方式和方法。

他相信洪九指或许文化水平还不够,但指挥軍队的经验是足够了。

一万装备步枪大炮的火器时代軍队,足以击败两万冷兵器軍队了。

果然三日后中午,战报就传到了周琅临时驻扎的武清。洪九指以两个空心方阵护住两翼,中央步兵掩护炮兵对清军进行长时间的炮击。清军马队进行骚扰,无法突破面向四面的空心方阵,步枪的射程让他们弓箭无法进入有效射程内,因此双方几乎都没有死伤,对方有四人跌落马下,但战后打扫战场发现,并不是死于步枪,而是践踏而死,估计是战马受惊所致。也跟清军的骑术有关,根据洪九指报告,他说清军骑术十分粗陋,这倒是周琅没想到的。

有许多传言说,许多京营的八旗兵甚至上马都还要人扶,平时疏于训练,遇到检阅,甚至会花钱雇人执勤。

双方你来我往,一直到巳时(09时至11时),洪九指见清军稍退,命左翼从侧翼包抄,正面主力前压,然后清军整体退去,清点战果,清军死伤百余人,多死于炮击。

没有抓获俘虏。

这是一场几乎没发生什么大的战斗的野战。

夺取了张家湾清军大营后,洪九指原地待命。

陈小手将接替洪九指继续前进,周琅也将拔营前往张家湾。

到了张家湾,此时陈小手已经抵达八里桥一带,一路上大仗没有,小仗打了四次,歼灭敌人三百余,伤亡俩人,为火枪炸膛所致,周琅手下的火枪也会炸膛,但大多是操作失误,复杂的战场环境下,有的士兵会紧张的多次重复装填,因为有时候偶尔会出现没有击发的情况,正常步骤是退出子弹,重新装填。可战场上稍不留神就不知道自己的步枪是不是响了,按规定进行下一发装填前,是要检查的,可有人就是会忘记,然后继续装填。

美国南北战争时期,俱记录,有的士兵会多次装填十几发子弹;一般情况下,二次装填后是不可能炸响的,但偶尔有炸响的,往往就会炸膛。

其实炸膛的不止这四个倒霉蛋,有几十只火枪都炸膛了,这对于一万人来说,概率相当小,但死了四个人还是很倒霉的,一般情况下,炸膛十发都死不了一个人,因此按照规定,陈小手把这件事必须记录下来,并且交后勤检查軍队步枪质量问题。

根据陈小手汇报,清军在张家湾到八里桥一带,部署了近五万大军,现在全都回撤到了八里桥,并且挖掘深沟,修筑营垒,看似打算长久抵抗下去。陈小手试图逼迫对方野战,但对方十分谨慎,没有出击。

第一军休整的也差不多了,周琅让洪九指前往支援,如果有机会则选择迂回。

菲舍尔也随军同行,他现在不是中国(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了,而是正式的复国大元帅麾下军事总顾问。

周琅已经改了自己的旗号,从辅国换成复国,而且去掉了南路两字,这是跟王辅茞认真商议过了,王辅茞认为是时候摆脱跟天地会的联系,这次威逼北京之后,周琅大明将天下皆知,需要让人知道周琅是周琅,天地会是天地会。

至于自称大元帅,因为称帝还不到时候,朱元璋也是北伐后才称帝的。

之所以还带着菲舍尔,是因为周琅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軍队虽然一直不断作战,战斗经验堪称丰富,可是这种集团军大会战的经验则没有,所以还是需要菲舍尔这个在印度战场上经历过万人大战的军官,给予一定的建议。

不过菲舍尔的所有建议,必须通过周琅,如果周琅觉得不合理就不会下令。

比如菲舍尔建议沿着河道较宽的白河口行进,周琅则选择了北运河,他觉得北运河更容易控制,事实证明他的考虑可能不够周全,清军摧毁了运河上几处水闸,导致到了现在周琅的漕船只能抵达张家湾,往后无法通行了。

好处是,没有像英军那样选择白河,八里桥不再是一个必争之地,因为运河两边都被周琅的軍队控制着,不存在要过河的问题,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在河面上搭建浮桥,两岸軍队可以通过浮桥相互支援。

现在陈小手的軍队就在运河左岸,洪九指则在右岸,双双已经进抵八里桥,可八里桥一战还是要打,这里的重要性虽然不大,可是因为地势较高,且八里桥是石桥,清军将这里当成了一个制高点,架设了几十门大炮。

陈小手充当了进攻八里桥的主力,因为清军主力就在西岸,陈小手正面遇到的是八旗京营火器营,不过只是一半兵力,因为有一半调到湖北打白莲教去了,火器营分内外两营,内外之分,是北京城内外,内营驻扎训练都在城内,外营则在城外,此次遇到的是,是内营。

这是真正的八旗兵,而且看他们被部署在最前沿的样子,大概是满清军官觉得他们遇到的贼寇,都是鸟枪兵,打算来个王对王。

不过陈小手带领的火器部队确实是一张王牌,而火器内营吗,就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陈小手顶住两边骚扰的数千马兵,选择从中央突破,火器营深沟壁垒,竟然只坚持了半个小时,然后拱手将他们拉民夫挖掘十余日修筑的坚固营垒扔掉了,临走连火都都没有烧一把。

陈小手中军占领营垒之后,左右两翼部队相互掩护前进,同时驻进营垒。左侧远远骚扰的马队看没有可乘之机,还一直在吃对方的炮子,御史渐渐撤走了。

另外一侧,洪九指的麻烦大一些,八里桥上的清军大炮跟他进行了炮战,步兵配属的大炮,不但数量少,而且口径小,都是8磅和6磅的步兵炮,没有攻城炮,竟然有些压制不住八里桥的清军大炮。

洪九指最后分兵,从北迂回,强夺了八里桥,歼灭清军千人,俘虏三百,是开战以来最大胜果,由于被堵在了桥上,清军进行了殊死抵抗,竟然给洪九指造成了一百多人的伤亡,这也是开战以来的最大损失。

发生在八里桥两岸的两场大战,迅速击溃了清军的斗志,周围连营数里的清军竟然纷纷夜里拔营,天亮前,他们已经撤到了通州。

至此其实清军的损伤依然不打,在无法战胜的情况下,能够全身而退也不算是失败。

可现在他们退无可退了,乾隆派来了钦差传旨,让他们死守通州,丢失通州,则副都统以上将领立斩,家属发配充军。若能退敌,则无论斩获如何,则皆进爵一级。

此时镇守通州的最高官员是梁肯堂,在镇压起义中,最高负责人都是总督,比如镇压白莲教的负责人就是邻省几个督抚,梁肯堂是以直隶总督的身份驻防通州的。不过他接受的命令是收复天津,可现在看来,能保住北京的门户通州就不错了。

手下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不是没兵,而是少将,跟着福康安打过大小金川、廓尔喀的一批老将,比如勒保、德楞泰那样的,不是去了浙江镇压陈周全乱匪,就是去了湖广镇压白莲教教匪,让梁肯堂手下最能打的也不过是一个护军统领惠伦。

惠伦倒也不是不能打,但现在看来还是打不过逆贼啊。

惠伦是满洲镶黄旗人,权贵子弟,一等承恩公奎林子。

此人能升任护军统领,主要是靠蒙荫,他过继给他的伯父明瑞,袭了对方的一等诚嘉毅勇公爵位。

此次能来北京,也是一个巧合,他本是奉命带东北副都统阿哈保率东三省兵前去湖北剿匪的,结果周琅进犯天津,就派到了梁肯堂麾下作战。

那群东北兵身上倒是没有京营那么重的习气,阿哈保也算能打,带着两千东北兵守着八里桥,结果还是打不过贼寇,被打死了一半人,阿哈保都给打死了。

梁肯堂看到贼寇火器犀利,就让京营火器营去守八里桥营垒,结果没死几个人,火器营就跑了。

这让梁肯堂觉得一片灰暗。

祝大家新年快乐!

除夕了,提前祝大家快乐!存稿很多,本来想加更的,担心拉低均订。

而且过年时候,估计也没多少人等更新吧。要不要加更?欢迎大家在评论里留言啊。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祝大家新年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节 通州大战

梁肯堂是一个汉人,在承平年月,能做到直隶总督,靠的不是军功,而是一步步爬上来的,这种人也许没什么作为,但绝对长袖善舞,他大的功绩没有,但大的错误也绝对不犯,总之就是一个老好人,没有害处,也没有大才。

这样的人,摊上这样的事,其实也很倒霉。

乾隆又下了严令,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见到今天的战况,让他寝食难安,连夜上奏,请朝廷调东北八旗、蒙古八旗入关。

他觉得还是边关大军更值得信赖。

京营那些人是什么样子,他了解的一清二楚。

不过为了躲过自己的罪责,他也不得不严惩了一批官员,天津的文官官员早就被押赴北京了,京营的军官却不好处理,幸亏乾隆派来了钦差,他与钦差商议之后,直接锁拿了了京营护军校、蓝翎长、队长等一批军官,可护军参领则一个没动,更不用说权贵充任的总统大臣了。

同时对力战而退的东北八旗兵没有做出惩罚,反而嘉奖了一批人,严肃军纪,奖惩功过,这些一个文官能想到的法子都做了,可军队士气还是不高,谣言四起。

通州还有四万多大军,而且以八旗兵为主,其中满八旗一万,蒙八旗六千,汉八旗一万三千,其他都是沿途退下来的当地绿营,可夜里竟然出现了逃亡,而且还是几百个八旗兵,这让梁肯堂越发觉得没有希望。

这几年驻防八旗逃亡事件不少,乾隆十年年(1745)山海关、张家口等驻防八旗,一年之内报逃之案,就有250余起之多。为此朝廷还制定了处罚旗人逃亡的“逃旗法”,颁布处罚失察官员的规定。有些逃亡的旗人,甚至会加入当地的天地会,白莲教等势力。

说白了还是因为穷,但大多数都是外地驻防八旗,京营相对优渥,竟然也出现了逃亡。

这些京营士兵刚到的时候,梁肯堂还颇有信心,因为对方士气高涨,一个个喜形于色。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人以为是来发财的,结果却碰上了硬茬子。

八旗京营士兵的收入应该说还是很可观的,一个马兵每月可以领取三两白银,每个季度可以领取四十六斛米,称之为钱粮。而且,旗兵还有大片的“旗地”,不用交纳田赋,收获全归旗人分配。

但在京师居住,这些钱足以生活,却过的不够富裕,乾隆年间,社会流行攀比之风,旗人中尤甚,所以一个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时有发生,落魄到借贷的不在少数。

嘉庆亲政之后,对于京城八旗的困窘十分忧虑,他以为造成困窘的原因,主要是这些旗人的堕落,是风气,感叹:“迩年风气日就华靡,饮食衣服,无一不竞美争鲜,毫无节制。以致数日之用,罄于一日;数人之养,竭于一人。甚或饮酒看戏,游荡赌博,钱银入手,任意花销,不顾身家,罔虑日后,岂非自取困穷乎?”

说白就是铁杆庄稼把这些人惯坏了,至于后世认为的什么不允许旗人从事其他行业,并不是主要的,因为就算让他们从事其他行业,也没人愿意去。

嘉庆后来打算把京师旗人都搬回东北去,称之为京旗移垦,东北有足够的黑土地让这些旗人耕种,人人做地主都不是问题,可就是没人去。乾隆中叶,曾计划迁移京旗三千户到黑龙江省双城县屯垦,磨破了嘴皮子才说动两千户,在此后四年中差不多全跑回了北京,开垦的土地被汉人耕占。

而且让他们移垦,可不是真叫他们种地去的,而是让他们去做地主的。官府给他们盖房子、置地,甚至提供牲畜、农具、籽种,替他们雇好长工,但他们往北京逃,说白了就是享福享惯了,享废了,哪里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干。

打仗,比当地主还不如,指望这些人,恐怕指望不上。

他们之所以一开始踊跃,那是因为一旦出征,有额外的津贴,称为“行粮”,本来以为能拿补贴,改善一下窘迫的生活,谁知道对方是硬茬子,当真敢杀人啊!

私底下两两聚聚,嘀咕几声,爷们身子金贵,哪能在这里送了名,反正这里离北京近,就是没有盘缠,饿会儿肚子也跑回去了,法不责众,多人意见一致,就瞅准孔子,一猛子跑了。

周琅大军过了八里桥,继续向通州进发,还不知道这些情况,只是按照自己的步骤在有条不紊的行动。

到了通州,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通州四门封闭,这很正常,可是城外原来有的一些营垒中,竟然全都被毁了,这就奇怪了,哪有自己砸毁自己营垒的作战方式,把所有人都收进城,放弃所有外围防御,连个呼应都没有,这统兵的会不会打仗啊?

周琅觉得,就是三国演义的水平,那也该知道什么品字阵之类的不妨,这用一座孤城御敌,是什么战法!

可既然对方把自己封死了,那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进攻吧。

通州东边靠河,周琅从西方、南方两个方向攻击,给对方留下北方溃逃。

主力炮兵对付通州这样的县城并不困难,12磅步兵炮有很好的攻坚威力。

只是需要时间。

从早上一直打到下午,才轰开了南边的城墙,马大雷带帅营就是搞攻坚的,他手里是有马兵的,总计三千,是用高昂的代价,从东印度公司手里买来的印度马。其实他们在福建缴获过一批清军战马,发现除了军官的坐骑之外,普通马兵的战马很瘦弱。这是一件令人奇怪的事情,因为满清不是宋朝,不缺少养马的地方。结果通过俘虏的审讯才明白,士兵们都喜欢挑那些瘦弱的马,因为吃的少,可以剩下马粮。

马大雷这三千印度马组成的马队一直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始终没有用武之地,因为福建的山地不可能给他们提供驰骋的空间,而作为帅营主力,他们也不需要去做哨探之类的工作,就只能训练了。

装备上,除了装备马枪,主要还是以冷兵器为主,装备的马枪和弯刀,都采用的是英国龙骑兵制式,后来荷兰人认为比不上法国的胸甲骑兵,就又给每人打造了胸甲,胸甲相当厚重,要不是帅营士兵都是按照掷弹兵的标准挑选,还真的扛不起来。

这些普遍一米七左右的大个头士兵,配上印度大马,在平均身高一米六的时代,是相当扎眼的。

他们已经多次请缨,这次北伐也确实是他们施展的机会,但周琅没给他们机会,现在时机到了,他们将掩护步兵冲击城墙缺口,以速度占领立足点,然后主力步兵抢夺缺口,之后大军跟进,夺取通州。

这需要的兵力不多,但有胸甲防护的骑兵生存能力强一些。

骑兵没有拒绝这个明显不太适合骑兵去做的工作,骑着马直奔南墙城门旁的缺口,拼死杀退了数量远多于他们的清军,然后等到步兵跟上占领了缺口,他们损失倒也不惨重,有甲跟没甲,对于冷兵器作战是不一样的。

如果冲锋的是步兵,刚才躲入城墙后的清军弓箭,肯定能给他们很大的杀伤。

之后的巷战就不需要他们了,他们奉命撤退集结,然后去通州西北方向潜伏。

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冲击逃跑的成建制清军,并不要求他们追亡逐北。

周琅预计的没错,通州城破,自己刚刚进入南城,通州的守军就开始了大面积溃逃,此时什么总督,什么钦差,什么皇命,都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守门的士兵先跑,后面的跟着跑,前方士兵往后逃,一路都追不上逃跑的友军。

通州县衙的守军稍稍抵抗了一番,也被军官带着跑了,总督梁肯堂在县衙自杀。

周琅大军横穿通州南北大街,并不停止,而是继续往城北追去,哪里还有成建制的清军,埋伏的胸甲骑兵甚至都没产生用处,他们是防止清军成建制撤退的,现在哪里是撤退,根本就是溃退。

没有组织的溃逃,伤亡其实是最大的,几仗下来,軍队总共打死打伤的清军也就一两千人,可是追击带来的战果竟然高达上万人,还俘虏了两千多,其中过半都是八旗兵。

这么一场打的莫名其妙的仗,竟然是重要的通州之战,通过这么一场战斗打开通往北京的门户,让人觉得都没什么值得夸耀的,难怪当年拿破仑三世给了指挥八里桥之战的法军指挥一个八里桥伯爵的头衔,法国人都十分不满呢。

这种小场面,确实配不起一个公爵的头衔。

之后就地在通州休整,同时派人去查看一下,看能不能修复被清军破坏的闸口,否则从通州开始,辎重就得走陆路了。

手下部将倒是急着打北京,还纷纷请缨要做前锋,攻打敌京这对武将来说,有致命的诱惑。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要周琅立刻发兵,什么拖延的久了,敌人就有了准备,拖延的久了,敌人就会有增援等等。

周琅不为所动,他爱打堂堂之战,对方做的好不好仿佛跟他没有关系,他第一要做的,总是先做好自己。

第一百三十八节 热锅上的和珅

通州之战的惨败,和珅是第一个知道的,他是军机大臣之首,恰好又在军机处执勤。

这个结果让他觉得天塌地陷,通州失陷,意味着敌人随时都会来攻打北京。

北京兵力雄厚,但谁都知道都是些什么玩意,平时提笼遛鸟,大话连篇,老子抬手都能摸到天的样子,真上阵可就稀松了。

本就是旗人出身的和珅太了解这些人的德性了,那些卫紫禁城的正黄旗官兵“夏日当值宿者,长衫羽扇,喧哗嬉笑”,他们天天上朝那个见不到,可都是一群纨绔子弟,谁也没人愿意去得罪。

看守圆明园的侍卫“乃竟日衤果体酣卧宫门之前”,大臣上前责备,守军还振振有词,说什么虽然衤果体,但跟那些随意旷班的卫士比较起来,这还算是“坚守岗位”。

后来嘉庆神武门遇刺,身边的卫士袖手旁观,几十个天理教徒居然打进了皇宫内院,这些千古罕见的咄咄怪事还没有发生,就是发生了,可能也不会让人奇怪。

一般的八旗子弟则每日酗酒唱戏、游荡赌博,甚至打架斗殴,官府也不好去管。

事实也证明八旗兵已经难堪大任,不提康熙年间,平三番时候就已经需要依靠绿营的那些旧事,就是镇压白莲教期间,前线都有大量奏报抱怨八旗的奏章,和珅看过的就不下一车了。

开战之初,北京的八旗子弟为了发财还纷纷请缨赴战,为此争吵不休,乾隆还以为军心可用,甚是宽慰;但八旗开到了前线后,这些过惯了城市生活的八旗子弟根本追不上敌人,前线将领记述,“一旦负枪荷戈,走山路数十里,汗淫淫下,喘息不宁”。由于平日养尊处优惯了,还有挑食的坏毛病,“饮醇啖肥,习以为常”,到了前线后,竟然“包米杂粮,食不下咽,先自饥饿,与猾贼追逐百数十里,鲜不病乏者”。

这些连前线的粗食都吃不惯的八旗兵,让前方将领苦不堪言,甚至请求朝廷赶紧把这些不习劳苦、不受约束、碍手碍脚的八旗子弟调回北京,免得丢朝廷的脸和妨害军事行动的协同一致。

这回京营去通州作战,果然又是先踊跃请缨,接着踊跃逃跑。

和珅觉得,梁肯堂那个老好人真的是白死了。

但他不像落得一个跟梁肯堂一样的结局,可他是军机大臣,这些败仗他也是有份的,尽管以他跟乾隆的关系,乾隆不死他就不倒,可总是落人把柄,况且随着贼寇占着天津,北京城可是越来越乱了,北京的物资供应全靠江南,走的都是大运河,天津就断了大运河,不收复天津,北京就会被困死。

可现在这情况,还怎么打?

有两个办法,一个从前线调兵,能打的兵要么在浙江,要么在湖北,调回来防守京师,可调他们回来没几个月是不行的,他们回来了,浙江和湖北还要不要了?另一个办法就是从关外和蒙古调兵了,那些塞外苦寒之地的守军,平时被人看不起,认为他们老土,乾隆还维持斥责过京师的旗人,可那些淳朴的八旗才是能打的。只是关外调兵,也是老问题,时间不够。

朝廷上让嘉庆御驾亲征的声音越来越大,反和珅势力渐渐的以此为契机拧成了一股绳,让和珅开始感到恐惧,看着已经说话都不太清楚的老乾隆,和珅觉得他的富贵越来越不保险了。

和珅已经掌控朝堂快二十年,那些还能反对他,还敢反对他的人,都是些他都动不了,或者说乾隆都动不了的家伙,是一个个王爷,是一个个旗主,这些人的地位比他和珅高,权势却没有和珅大,捞钱却没有和珅多,不服和珅的一大把,要是这些人联合起来整他,和珅怕是得脱一层皮。

焦急归焦急,党争了一辈子,还能赢了一辈子的和珅,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管是貪官还是清官,能做到和珅这种级别的,都是极其有能力的人。

和珅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周琅是大海寇,且祸害许久,不是第一次攻打城池了。连整个福建都打了下来,可唯独在广州吃过憋,而且是两次,那一次勾结英吉利使团围攻广州,最近还收到广州的长麟奏疏,说已经打退了围困广州的周琅部海寇。

长麟有几斤几两,和珅还能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而且和珅还发现,长麟主政闽浙的时候,周琅海寇已经占领了厦门,却直到长麟被罢免,都没有攻占过福建陆地上的城池,等长麟一走,魁伦上任,短短一个来月,泉州、漳州和福州就都丢了。

和珅顿觉这事有古怪,肯定有猫腻。

至于长麟是不是跟周琅海寇有勾结,和珅并不在乎,和珅还知道一些他提拔起来的地方官吏,甚至勾结地方上的绿林土匪,让一些江洋大盗帮他们做一些脏事。长麟能勾结到周琅这么强大的海寇,还能让对方两次从广州退走,在任的时候不攻击福建,和珅觉得这是长麟的本事。

论本事,和珅自诩绝不比长麟差,长麟能做到的,他和珅也能做到。

只是不知道长麟是如何拉拢到这个海寇,还让对方言听计从的。

和珅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能让海寇放弃嘴边的肥肉不打的道理,除非对方根本就不想打,或者不打的好处比打还要多。

除非?

长麟给了周琅大把的好处!

和珅只能想到这里,这让他很心动,如果这个海寇能用钱收买也不是坏事,广州买得起平安,北京更买得起。

可一来无法联络对方,二来不确定长麟到底是以什么方式收买的,所以和珅还是苦恼。他查阅编了广州围城期间长麟等广州官员的所有奏报,发现众口一致,海寇是被打退的。这谁信啊,同时和珅还看到最大的功劳被盛住这个不学无术的皇帝小舅子给得了。

盛住什么德性,和珅当然清楚,作为皇帝的小舅子,和珅没少和盛住来往。

盛住能从广州之战上分到最大的功劳,除了地位高,肯定还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盛住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否则即便他地位高,也高不过长麟这个觉罗,况且当时嘉庆是不是太子还没人敢肯定呢。

所以盛住肯定有鬼。

于是和珅马上找到了盛住,他要从盛住口里得知实情,甚至还要利用盛住跟通州的周琅拉上关系。

盛住当然不愿意开口,广州那件事他是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广州官场所有官员都有参与,集体搜刮钱财给海贼,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他有八颗脑袋都不够砍得,别说他姐夫是皇帝,就是他爹是皇帝,他都死定了。

可他哪里是和珅的对手,在和珅威逼利诱,并且甩出一份打算上奏的奏章,上面写着要保举盛住去前线督战,并且抬出了盛住曾在广州力毙周琅手下夷人头目科林一事为证。看到这奏折盛住当即就尿了,现在这局面,不调湖北、浙江的精兵回援,让他去督战,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这回出征,京营死了多少人,多少家都挂起了孝,光是他这几天见的朋友,就不下一二十家了,而且京营里几个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竟然也死了,让他一时间都生出了珍惜生命的感慨,对自己的身体额外看中,这几天窑子去的都少了,酒更是好些天没喝,太医开的健身方子,倒是老实吃了起来。

在和珅保证就是有不当的地方,也不会追究的情况下,盛住哪里敢不吐露事情。

和珅猜的没错,广州给了海寇一笔赎城费,但他没想到数额那么巨大,竟高达两千万银元,不过这对北京来说,也不是个问题,他和大人挥挥手也就凑齐了。只是对方打广州,要了两千万,打北京又会要多少?

猜是没有意义的,一定要派人去跟海寇联络,人生在世,无非为了名利,只要对方是那种愿意拿钱息事的就好办,怕就怕对方是真的要来争天下,根本不在乎钱的。

派去跟海寇联络的,不能是自己人,容易撇不开关系,盛住就是最合适的人。

和珅又威压盛住,公诉他,这天下迟早是他姐夫的天下,他盛家的富贵就靠他了,要他务必想办法联系上通州的海寇,跟他们谈谈。

盛住不想接这个活,可也没办法,就像和珅说的,这天下迟早是他姐夫的天下,他将来的富贵不可限量,犯不着折损在今天,狠了狠心,派长随出城去了。

这亲信是跟过他去广州发了财,是他家世代的包衣奴才,忠诚方面不用担心。而且在广州的时候,也是他一直跟海寇联系,是他跟海寇的师爷一起清点钱款的,不知道海寇里那个很懂风月的魏连理先生这次来了没有,要是魏先生在,这事就成了一半。

盛住想着,觉得事情不但会成功,而且成功的可能极大,他突然想到在广州的时候,最后他竟然狠狠的发了一笔,难道这回钱还会从自己手里过吗?

可一想到,当年在广东主持大局的是长麟,现在在北京主持大局的是和珅,把这俩人对钱财的态度一对比,盛住也就熄了发财的想法,只剩下真心希望能把海寇送走的念头了。

第一百三十九节 白银两亿两

包衣先生惴惴不安的来到了通州,他是被押过来的,出了北京没多久,就被敌军发现,他跪下大喊他是魏连理大人的朋友,有要事要求见魏大人,还说他有城里的情报。

于是被几个侦查敌情的骑兵俘虏了回来。

他没那么容易见到周琅,手下士兵没有那么大意,万一这是个刺客怎么办。

所以迎接他的,是一轮又一轮的审讯。

确认他是京师权贵家的奴才,而且没有武器,胆量上看也不像是刺客后,才一级级汇报给了周琅。

周琅一听不由苦笑,他马上就想明白对方的目的了,这是不想跟自己打了,想效仿广州故事,花钱消灾!

自己都成了满清权贵眼里的灾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在郁闷。

不打北京是不可能的,不打进去是可以的,如果对方出价足够高,甚至可以配合对方做做样子,给他们留一份功劳。

但这个价格吗?

“两亿两!”

周琅根本就没有见那个包衣,只让手下去传话而已。

包衣的出现,让周琅知道,城里的满清权贵根本不想打仗,可想而知现在北京城的情况有多么不好了,没准真能打进去。

可随即周琅就把这个诱惑甩到了脑后,打进去能干什么呢,哪里据说有上百万人呢。北京内外城人口约15.74万户,74万人,其中内城旗人居住,约11万户,50万人,外城汉人居住4.74万户,24万人。加上城郊的,超过一百万轻轻松松。

占领了北京城,这就是自己控制的一个孤岛,要为这一百万人提供饮食起居,基本上不可能。连饮食都无法保证,人没饭吃肯定是要造反的,自己四万人镇压都镇压不过来,再说了,周琅觉得自己的道德观还在水准线之上,也不可能肆无忌惮的镇压平民,那么占领北京就不是一个选项,如果能打进去,再卖给和珅和大人,倒也是一个可以考虑的买卖。

周琅已经猜到派来的人虽然招供是盛住家的包衣,在此时的北京,没有和珅首肯,盛住哪里有胆子跟周琅密议,这里可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广州。

如果和大人肯讨这笔两亿两的银子,那么周琅确实是什么都肯做的,哪怕不让打北京,周琅可以扭头早就走,看都不带看一眼。

但周琅觉得,和大人恐怕没有这么有钱,坊间传闻,他贪了两亿两银子的,有贪了八亿两银子了,甚至还有往十亿上走的,但周琅觉得不太可能,估计专家们实在是太低估两亿两银子在清代的购买力了。

这么说吧,两亿两银子,足够买下英国整个皇家海军的战列舰还有富裕。英国一等战列舰,纳尔逊的胜利号,英国皇家海军的期间,为求质量用了二十年时间建造,造价只有十万英镑。广州1英镑兑换3两银子,两亿两银子,可以买到222艘胜利号还有富余,而英国海军最鼎盛时期,也只有十几艘现役一级战列舰,整个欧洲加起来,也没有一百艘。

两亿两银子,即便放到甲午战争时期,也是一笔国家级的财富,个人拥有的话,实在是太惊人了。

当然现银没有,和珅的所有家产加起来,可能真有。毕竟十三行中就有好几个家产过千万的豪商,这些人做的,不过是买卖生丝茶叶的小生意,和大人做的,可是买卖国家的大买***他们身价多个十倍不算什么。

可和珅那些商铺,地产,周琅可拿不走,所以两亿两银子和珅肯定拿不出来。

因此这笔买卖肯定做不成,这就给了周琅打北京的充足理由,又不至于让和珅他们绝望之下鱼死网破,因为开价了,总会给他们一种错觉,对方是可以谈的。

在通州休整了半个月,发现确实无法完全恢复运河的交通,只能断断续续使用运河的话,漕船就过不去了。

只能以通州为基地,向北京走陆路进发了。

三个军交替前进,为了让军官们心里满意,周琅决定抵达北京的时候,大家一起到。

第一支軍队将在北京郊外等待大军汇合,做到所有官兵是一起抵达,一起攻打北京的战绩。

接着大军开始滚动前进,维持后勤物资的,是这几日搜笼二来的两千头牛,和一千多辆大车。

但靠在周边采购,完全无法满足需求,周琅估计,他至少需要一万两牛车来运送补给,毕竟牛吃的太多了,消耗很大,完全无法跟船相比,可在一个陌生的敌境,不可能过远的去搜刮资源。

所以周琅下达命令,让福建征调一万头牛,和一万辆牛车,同时让魏连理抽调大量懂得财会人才,最好是经验丰富的。

和大人都开口了,最后这笔买卖亏不了,軍队中算账的人就有些不够了。

通州到北京的距离,骑马的话,一晃眼就到了,但大军行动一天都到不了,四十里的路程,周琅走了整整三天,他不着急,结硬寨,如同背着壳前行。

打北京,所有官兵都想过,可真当看到了北京城,所有人都傻了,这座城也太高大了,高大到让人心生敬畏,一个个泥腿子吃惊的闭不上嘴。

谁都没见过这么高,这么大的城池,还有宽阔的护城河,巍峨的城门楼子,几万人站在北京城前立刻就没有了无边无沿的感觉,反倒显得渺小了。

真要打这样的城吗?

无数人发出了疑问。

此时距离北京八里,就已经很让人震撼了。

但打是一定要打的,前锋离城五里,中路距离前锋两里,后营在中路一里距离,四万多人连营三里。

第四日,前锋开始进发,距离北京两里外停步,不能再走了,北京的红衣巨炮也不是吃素的,打不准但打得到,万一一炮炸死哪个白袍小将怎么办。

但北京的红衣大炮在两里距离没什么准头,步兵12磅炮的准头还是不错的,至少打北京城墙不会打到旁边的农田里去。

炮击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节 越榨越出油

北京城彻底恐慌了,内城的旗人收拾家当准备跑的不知道有多少,外城的汉人已经开始了逃亡潮,可却被堵在了城里,城门紧闭,严防细作。

城里的两家一会儿一个样,这一个月来,已经涨了三倍,就这还是因为官府连砍了十多个奸商的人头,皇帝被迫打开了官库所致。

可近百万人呢,这么吃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调兵的文书已经发到了湖北和浙江,援兵昼夜兼程没两三个月也到不了。

北京却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清朝名义上的兵力没有明朝那么多,明朝的卫所兵到了后期生计连农民都不如,营养不良现象比普通百姓还严重。清朝没有卫所兵,以八旗和绿营为主,其中八旗二十万左右,绿营六十六万,总计不到百万。

跟其他地方以绿营为多数不同,北京作为首都和旗人的老家,这里的八旗兵占了多数,高达十万人,绿营则不到十万,加起来不到二十万人马。

可这二十万人中,调去前线的就有十万,留守的也就十万人,上次八里桥一战,逃回北京的只有两万人,算是彻底把京营的士气打垮了。

现有的八万人,让他们出城跟海寇战斗,简直就是去送死,人人皆言不能战。

所以炮击的当天晚上,和大人的使者又来了。

他表示两亿两太多了,希望能降一些。他表示,主子们愿意拿出跟广州一样多的银子。

周琅一口不让,就是两万两,现在不给,周琅就要打进城自取了。

炮击持续进行,城墙上没有露头的清军,沧桑的北京城墙上的砖块一块块崩裂,但离整体倒塌还早,清军的大炮也在还击,但没什么效果,没有准头,且大军已经修好了营寨,很厚实,用北京的黄土夯筑,中间插着原木,抵挡几发强弩之末的炮弹是可以的。

和大人的使者天天都来,都成了熟客了,甚至能喝上周琅大军的招待茶了。

和珅的价码也越来越高,从两千万涨到了四千万,但表示说不能再高了,再高就无法瞒住外人,和大人就没法出了。

周琅也觉得对方的态度是诚恳的,在广州,天高皇帝远,他们可以瞒着上面,大肆搜刮,可是在北京,在一众权贵的眼皮子底下,和珅也做不到让整个朝堂的官员一起隐瞒。

动用小圈子来搜刮的话,让周琅来操作,一千万恐怕都拿不出来,但和珅这个长官户部和内务府十几年的财神爷,却有能力筹措,也是一种本身了。和珅恐怕是靠做假账,加上各种其他方法筹钱,恐怕他自己都要掏一笔,但四千万的账目想要做平,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周琅还是没有答应,他告诉使者说,可以只要四千万现银,但其他的可以用任何宝物来冲抵,金银首饰,玛瑙珠玉,珊瑚字画,甚至古董都可以的嘛,周大帅是买卖人,讲究公平买卖,大家坐在一起评估,绝不让和大人亏了。

和珅的现银肯定没有两亿两,打死他也拿不出来,但其他宝贝肯定有很多。

周琅想到了一句话,“农民像芝麻,越榨越出油”,这是俄国沙皇说的,现在放在和大人这里似乎也适用,而且敲诈和珅那个小胖子,周琅就莫名有种特别的快感。

想着和珅会送来的宝物,其中许多大概还是皇帝赏赐的,毕竟和珅是皇亲吗,想到这里周琅突然一拍大腿——

“糟了,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和珅最有钱?错了,皇帝最有钱啊!”

周琅顿时觉得他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他手下的士兵可以不知道北京的情况,可以看到北京城惊掉下巴,可他不该啊,这座城他后世都跑遍了,除了遗憾没看到城墙,该有的他都看到了。

皇帝的宝贝在哪里,当然是在皇帝家,可皇帝家除了紫禁城,还有其他地方啊,皇帝的别墅,圆明园难道不是家?

圆明园里,难道没宝贝?

周琅可是记得一则新闻,是介绍圆明园遗址考古挖掘的,圆明园经过英法联军的焚烧,附近居民的抢掠,民国时期的破坏,到了1990年代,先后进行了三次挖掘考古,然后到2013年第四次挖掘,到周琅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没有挖掘万,可新闻中说,已经挖掘出了六万多件文物。

破坏那么多次,还有三次系统性考古,然后还能挖出刘万件文物,现在他还没被破坏的时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乾隆搜刮了一辈子的宝物有多少在圆明园里,真的不好说啊。

除了圆明园还有附近的颐和园,哦,现在叫清漪园,是乾隆为了孝敬他妈修建的,动用了五百万两银子呢,里面藏着的珍宝肯定不止这个数。

两座皇家园林,准确来说是四座,圆明园是统称,其实是圆明园、长春园和万春园三园的总称,规模上都差不多,里面的宝贝怎么说也不会比和珅家的少吧。

周琅想着想着,顿时就觉得榨取和珅身上的油水很没有出息,抢皇帝家的宝贝,这才是打土豪。

越想越觉得幸福,最幸福的是这些皇家园林还不在北京城墙里头,距离北京十公里呢。

只是皇家园林肯定有很强的守卫,可再强,也不可能强的过北京城啊。连北京城周琅都想打进去,区区园林,不在话下。

可圆明园的位置让人头疼,他位于北京城西北,刚好跟自己隔了一座北京城,以北京城的大小,绕过去真的要费很长时间,如果对方想到了,搬走宝贝,或者毁掉,那就太可惜了了。

于是叫过马大雷。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跟打北京城一样重要,不,是比打北京还重要。我要你带所有骑兵,昼夜兼程,明日落日之前,给我打下圆明园!”

之后又好好交代了一番,要约束士兵,打下之后,收好四门,如果园门实在太多,那就堵死几个,留一两个方便进出即可。

哪里的东西,能不破坏就不破坏,最好保持原样。

马大雷是自己的帅营副将,帅营是周琅的亲兵,拿的军饷最厚,军纪要求也最严,也许会有人忍不住偷拿宝物,但最多拿些小件,周琅有令的前提下,他们绝不敢明目张胆的拿那些大件,更不敢破坏。

第一百四十一节 圆明园我来了

炮击停止了,或者说军事行动都停止了,马大雷带三千骑兵赶去抢占圆明园去了,但帅营其他步兵也开拔了,他们要在马大雷占领圆明园后,帮忙防守。另外他们到后,也就有了足够的兵力连颐和园也一起占了。

乾隆的别墅要被占了,恐怕城里的清军会发疯,得有一场苦战,所以保险起见,周琅让炮兵也去支援,暂时停止无谓的炮击,打北京城的砖墙哪里比得上去轰击圆明园的院墙划算,平均每一发炮弹的收益都不一样。

打北京要有收益,要么攻占这里,要么就是能拿到和珅的钱,否则就是净亏损。可打圆明园不一样,只要成功占了这座园林,每一发出去的炮弹,都能带回来真金白银。

出征前周琅特别拷问过俘虏,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守卫圆明园的是圆明园八旗护军营,跟火器营一样,总兵力不足八千,这样的兵力部署,马大雷应该打的下来,况且有炮兵前去支援,如果他之前没能顺利攻下,炮兵到了也绝对能拿下来。

说是炮兵,其实速度并不慢,马拉的步兵炮在缴获的战马足够多的情况下,跑起来比步兵还快,最多一天就能赶到。

大概是圆明园的财富让勾起了周琅的贪慾,他这几天满脑子想的都是银子。

他是被财政压力给压出精神障碍了。

一想到圆明园的财富,他觉得他五年之内,恐怕都不用考虑钱的问题了。

一旦开启了想钱模式,周琅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弄钱的法子他总是有。

于是北京的旗人中流传开了这样一件事,城外的海寇绑了几千个旗人,给钱就放人。

这件事是真的,个别地位高的旗人家里,已经收到了信件。

而很快他们的儿子就真的回到了北京城,不是正经进出的,而是让人拿绳子拉上去的。

回去的人传去了更多的消息,还带回去了一个名单,总计有三千多人,都是周琅在战场上抓的俘虏,该拷问的他们也都交代了,在问不出什么情况,养着也是浪费粮食,放了又实在可惜,杀了太过残暴,于是周琅就想到了这么一个生财的门路。

名单上每一个名字都是真的,除非俘虏不想回去才会报一个假名字,但这种人几乎不存在。反倒是哭着喊着请求让他们给家里写信的一大把,但把几千封信带进去不现实,带几张名单还是可以的。

周琅的标价很简单,按照人头,不管贫富,一个人头一千两银子,总共就能收三百万两银子,也算发挥这些垃圾的余热了,可不是谁家都能拿出一千两银子的,如果借不到的话,就耽误周琅的发财大计了,所以周琅想到了一个毒招,他不会一个一个放人,而是按照各属旗分,哪个旗的俘虏们全部交够了银子,这个旗的俘虏就一次释放,否则那就只能等了,如果到最后都交不够,周琅只能留下他们当牛马,带回南方去了。

第一个交够钱的是正黄旗,到底是上三旗就是有钱,周琅钱到,放人,信守承诺。

正黄旗的五百多人被一次性释放之后,其他旗的人第二天就都把钱送来了,这时候就是皇帝知道了也没办法,甚至只能装不知道,那么多旗人啊,总不能让他去死吧,甚至知道了皇帝弄不好还得自己出这笔银子,所幸就装不知道,好像这事没发生一样。

皇帝头疼的是圆明园的问题,留守圆明园的圆明园八旗护军营根本不堪一击,这是一只比其他营权贵子弟还要多的军营,还驻扎在城外,更是无法无天,军纪坏的一塌糊涂。

结果圆明园护军营,战死了一百来人就全跑了,颐和园的被堵住了,抓了两千人,得,又得掏两百万的肉票钱。

圆明园被占了,两个皇帝,嘉庆和乾隆,对丢失的钱财都不心痛,但丢失哪里后,竟然没法夺回来,这才让人心痛。

这仗没法打了,野地浪战完全不是对手,能战之援兵还远在路上,现在城里的旗人余丁都组织了起来,发了武器,可让他们登城防守都很难做到,更不用说让他们出城打仗了。

只能守着,受到援兵回来。

于是已经武装起十万八旗新兵,总兵力高达十八万的北京城,就这么看着周琅占了圆明园,却装作看不见,城门紧闭,没有一个兵出现在西北郊外。

军中负责平时发放军饷的财务人员,全都去了圆明园,他们的任务,是去清点登记园中财物的,圆明园中的现银恐怕不会多,多的是一些珍宝。有一些扳指之类的小件,恐怕会被贪便宜的士兵收藏,但大件屏风、玉器、字画等都是无价之宝,都需要登记造册。

然后还要妥善装箱,运回大营来,毕竟圆明园距离本部大营还是太远了,那些宝贝留在哪里,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但财务官们发回来的消息,让周琅产生了极为幸福的烦恼。他们告诉周琅,如果要搬空这几座园林,以现有的几千头牛车,恐怕得三个月以上。他们初步评估,认为里面至少有上百万件值得搬走的宝物。

这些东西的具体价值,他们说不上来,但看精美程度,就知道是好东西。

他们建议,先搬小件的精品,大件的可以先造册,留待最后搬,搬不走的可以毁掉。

周琅回信大骂带队的军务官,他骂这些人底气很壮,因为这些人都跟他儿子一般,没有他早就死了,这些大多都是从台湾、嘉义等县逃到凤山县的地主子弟,当年就十来岁,能吃不能干,但读书识字,周琅招了他们,培养成财务人员。

这些人平时也自诩大帅义子,把报恩挂在嘴边,生怕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一样。

发财大计有条不紊的进行,一辆辆牛车在千人左右的护卫保护下绕着北京城走,竟然一直没有遭到拦截,让人庆幸不已。

和大人那边的联络始终没有中断,和珅的价码已经到了四千万两现银,加六千万两价值的珍珠玉器等物,再多就真的拿不出来了。

北京城的城墙也实在厚重,周琅怀疑自己把火药打光,都不能把城墙炸开。所以终于同意了。

但和大人有个要求,圆明园、颐和园得交还给他,而且周琅得小小的配合一下。

第一百四十二节 惊人的敛财本事

许多错误都源自于信息的缺失,周琅觉得打下北京不太可能,和珅则觉得守住北京不太容易,互相之间巨大的心里错位,让他们反而都能做出让步,周琅愿意放弃攻打北京,和珅愿意掏一笔巨款。

如果和珅知道周琅对攻破北京城已经失去信心,他未必会掏这笔银子,如果周琅知道和珅对守住北京缺乏信心,他就不会降价。

但总的来说还是周琅占据了更大的心理优势,因为他毕竟是攻,打不下来也不算输,对方守不住可就完蛋了,这种心态犹如猎狗追逐野兔,一个跑是为了口吃的,一个跑是为了一条性命。

显然和珅更不敢赌,所以和珅愿意掏钱。

但是周琅估计和大人本人也得掏钱,就实在是太小看和大人的责任心,或者低估和大人捞钱的本事了。

另外周琅认为打死和大人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是狗眼看人低,太不把和大人当有钱人了。

和珅被炒家后有一份抄家清单记录在清朝档案中。其中列出了家产名录,和大人的家产包括:

钦赐花园一所,亭台20座,新添16座;正屋一所,共730间、东屋一所共360间、西屋一所七进共350间、徽式新屋一所共620间、私设档子房一所共730间、花园一所亭台64座。

田地8000顷、银号10处、本银60万两、当铺10处、本银80万两。

金库一间,藏赤金58000两;银库一间,藏元宝55600个、京锞(京、苏锞为不同制式的银锭)583万个、苏锞315万个、洋钱(银元)58000元;钱库一间,制钱(铜钱)150万千文;

不算那些房产,光是银库里那九百万个银锞子以和大人的身份,总不能寒碜的都是一两吧,所以和大人家光是现银就能拿出三千万两,这还是往少了说,因为抄家这种事吗,韦小宝这种人去的话,是不可能不贪一点的。

另外和大人住屋之内的陈设,其中的金银器皿也是可以直接当银子使得。

其中有,镂金八宝床4架、镂金八宝炕20座、大自鸣钟10座、小自鸣钟156座、桌钟300座、时辰表80个、紫檀琉璃水晶灯彩各物共9857件、珠宝金银朝珠杂佩簪钏等物共20025件、皮衣服共1300件、绵夹单纱衣服共5624件、帽盒35个、帽54顶、靴箱60口、靴124双。

上房内,有大珠8粒,每粒重1两;金宝塔1座重26斤、赤金2500两、大金元宝100个,每个重1000两;大银元宝500个,每个重1000两。

夹墙内,藏匿赤金26000两;地窖内,藏银100万两。

这些陈设里的金银器皿和大元宝加起来,没有一千两?

就算没有,和大人还有容易变现的其他财产:

他的人参库里,有人参大小支数未计共重600斤;玉器库里,有玉鼎13座,高二尺五寸、玉磬20块、玉如意130柄、镶玉如意1106柄、玉鼻烟壶48个、玉带头130件玉屏2座24扇、玉碗13桌、玉瓶30个、玉盆18面,此外还有大小玉器共930架。

还有玉寿佛一尊高三尺六寸(约1.2m)、玉观音一尊高三尺八寸(约1.26m,均刻云贵总督献)、玉马一匹长四尺三寸(约1.43m),高二尺八寸(约0.9m)。

珠宝库里,有桂圆大的东珠10粒、珍珠手串230串、大映红宝石10块计重280斤、小映红宝石80块未计斤重、映蓝宝石40块未计斤重、红宝石帽顶90颗、珊瑚帽顶80颗、镂金八宝屏10架。

银器库里,有银碗72桌、金镶箸200双、银镶箸500双、金茶匙60根、银茶匙380根、银漱口盂108个、金法蓝漱口盂40个、银法蓝漱口盂80个。

古玩器,有古铜瓶20座、古铜鼎21座、古铜海23座、古剑2口、宋砚10方、端砚706方。

珍宝中,有珊瑚树7株高三尺六寸(1.2m),还有4株高三尺四寸(1.43m)的、金镶玉嵌钟1座。

绸缎库里,有绸缎纱罗共14300匹;洋货库里,有大红呢800板、五色呢450板、羽毛600板、五色哗叽25板;皮张库里,有白狐皮52张、元狐皮500张、白貂皮50张、紫貂皮800张,各种粗细皮共56000张。

铜锡库里,有铜锡器共360935件。磁器库里,有磁器共96184件。

文房库里,有笔墨纸张字画法帖书籍数不清。珍馐库里,海味杂物数不清。

这些珍宝,就是贱卖了,没有一千万?

所以说,周琅真的是太瞧不起人家和大人了,这是真正的有钱人,曹雪芹红楼梦里写的贾府,都未必比和珅家有钱。

但和珅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赎城,这是国事,没道理让他掏钱啊,所以和珅有的是法子,他不但不会亏钱,少赚一点,都是公忠体国了!

办法很简单,户部、内务府拿出一千万不是问题,和珅管着两头账,整个天下的开支都是他管,做做假账这笔钱就出来了,和珅能管钱十几年没人能替代,就是因为他管钱的时候,账上总是有钱,这回筹集军饷,和珅想尽了办法,为前线筹备的银钱有三千多万两,他挪用一千万不难操作,只要有需要,甚至能拿出来更多,只是平账需要更多时间而已,而现在这种情况,和珅只要多掌管一年钱粮,也就出来了。

剩下三千万两,就要让那些真正的主人翁们掏钱了,一个个王爷、旗主,贝勒、贝子,哪个不是富得流油。

和珅想皇帝启奏,说如今八旗废弛,绿营怯懦,全都不堪战,建议由城里与国同休的勋贵子弟组成一军,必定忘死敢战,和珅带头表示,他的独子,贵为驸马的丰绅殷德,将带头出城作战。目的是要把圆明园抢回来,怎么也不能让皇家园林给贼寇污秽了。

乾隆此时言听计从,嘉庆根本说不上话,和珅说什么就是什么。

城里的八旗勋贵们这下子傻眼了,啥时候咱和大人这么硬气了?

这是犯了哪门子神经。

和珅犯神经,把他家丰绅殷德送出去,可城里的王爷、贝勒、贝子、护国将军、车骑都尉们可舍不得把他们的宝贝儿子送出去,这怎么办,找和大人通融啊。

这通融当然就得给钱。

和大人看人下菜碟,一二百两不嫌少,万儿八千也不嫌多,完全是按照各家的财政状况,公平、公开、公正。

京城里这样的权贵子弟有多少,怎么的,不得有个几千人啊,错,往十万上头说。

其中除了极个别脑子坏掉的,真的想送子弟出城为皇帝尽忠的权贵,绝大多数都打算破财免灾,都是自家的宝贝儿子,爷们不疼谁疼啊。

结果和珅一个月内,就筹了一亿两,这笔钱拿出来四千万给周琅做预算,然后和珅正大光明的亮了账本,向嘉庆报账,说满城权贵公忠体国,破家抒难,捐了五千万两银子,和珅奏请皇帝一一嘉奖。

四千万给周琅,五千万交国库,和珅还落下了一千万两,国库的银子也没动,假账都不用做了。

而且那些权贵们还感激涕零,花钱不但办成了事儿,还落下了一个美名。

一个个纷纷开始流行讽刺明朝崇祯爷的旧事了,说李自成打到了北京城,崇祯爷让百官捐官,到头来就筹了几十万两,悄悄咱爷们,皇上还没开口呢,凑了五千万。

嘉庆和乾隆收到和珅的奏报,也有些感慨万千,国朝没白养旗人啊,对比明朝那气象,咱大清绝不会亡!

嘉庆自然是一通嘉奖,乾隆甚至感触的老泪纵横,到底是国族,这时候咱旗人给大清争气了!没有让那些汉人瞧笑话。

而且这一番操作,旗人权贵悄无声跑去和珅那带头捐款了,就把一众科举出身的汉人官员架起来了,没别的,捐款吧,还不能少,否则就让人觉得他们是明末的官员,再说了这些当官的一联想到明末,脖子上真有点隐隐作痛,他们也不想让天地会那帮反贼打进京城啊,万一来的是李自成那种二愣子,现在不把钱拿出来招募死士退敌,等到时候对方万一拷掠军饷呢,还不都是贼寇的。

可这些文官有的当官时间长,积蓄多,有的当官时间短,积蓄少;有的贪腐,收入高,有的清廉,收入低。一时间很难达成一个统一的标准。

有一品大员拿出了三万两,这是有意思的,当年崇祯想满朝文武募捐,定下的标准是“以三万为上等”,作为朝中一品大员,当然要拿这个上等了,以下按照品级就可以将为两万、一万两,到了那些七品芝麻官,给个几百两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京官除了个别部门,其实没有地方官肥,可只要懂得经营,一二三品这样的官员,几万两银子是有的,别的不说,他们的品级,每年养廉银也有上万。再加上地方官夏冬两季的冰敬与炭敬,一个三品的清官,节省一些,也能拿出一万两了。

可就是有人真的拿不出来,御史出身,刚刚升任工部侍郎的初彭龄就拿不出来,但他也不抱怨,直接把皇帝赏赐的房子卖了。明末,崇祯要大臣募捐,当时也有卖房子的。当时一帮大明权贵,有的把自家锅碗瓢盆拿到大街上练摊,有的在豪宅门上贴出“此房急售”,现尽了眼,目的只是为了证明他们真的没钱。可初彭龄是真的卖房子,没有挂牌,直接找一个家里有钱的同僚,讨要一万五千两,然后扔下房契就走,接着就搬去了小官居住的驿馆。

第一百四十三节 我大清有的是钱

初彭龄的事情闹的很大,朝臣议论纷纷,皇帝都知道了。

此时和珅已经从大大小小数千文武官员手里榨出了上千万银子,外地官员也听闻风声,纷纷掀起了为朝廷募捐的活动,各地商人也被以各种慕名勒索报效。

嘉庆听到后,勒令停止募捐,乾隆更是大度,不但不要募捐了,还要求退银,表示朝臣公忠体国,让人感念,但国朝自有规制,岂能让臣子都破家。于是勒令和珅,京官按照品级,扣一年的“恩俸”,“饭银”,外省地方官,扣一年养廉银。

恩俸、饭银,是专门给京官设立的补贴,其实跟养廉银是一个道理,只是名目不同。

京官这笔钱虽然没有地方官的养廉银动辄十倍百倍于俸禄那么多,但也相当可观。

有一个叫做王际华的乾隆早年京官,官职做到了户部尚书,他喜欢写日记,后来成了重要史料。他在日记中详细记述自己的收入,户部尚书的饭银一年大概能拿到九千两。户部尚书是从一品大员,比他高的一品大员肯定超过一万。

扣一年饭银,其实也不少了,几千名官员,少的一二百两,多的也有上万两,最后退下来,也留下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外地官员募捐的更多,他们的养廉银更为丰厚,总督为13000至20000两,巡抚为10000至15000两,布政使为5000至9,000两,按察使为3000至8444两。台湾巡抚刘铭传的俸禄为155两银,养廉银则达10,000两银。台湾总兵年俸67两银,军事加给144两银,养廉银则为1,500两银。至于那些小官,都司全年俸薪、马干、养廉银四百四十九两,千总俸薪、马干、养廉银一百九十二两。

这些地方官的养廉银最后折算起来,高达数千万。

对官员来说,一年的额外补贴,其实算不了什么,真正倒霉的是那些商人,一家家被勒令成千上万的缴纳,奉献的少了,那就是打地方官的脸,父母官一发怒,小商人抖三抖啊,于是全国商贾又贡献了几千万两。

其中十三行行商贡献了三百万两,盐商贡献了两百万两,丝商、瓷商以及其他各行各业的商人报效加起来,广东就拿出了一千万两;其他富庶地方,比如包括盐商在内的徽商拿出了一千两百万两,山西晋商拿出了一千五百万两,全天下商人在这一波政治压迫式的募捐中,竟然提供了两亿两银子。

当年明末李自成对北京官员动大刑拷掠,最后拷打出来的银子,有的说六千万两,有的说七千万两,也又说八千万两的,总之不足一亿。

对比之下,足见清朝之富庶,比明朝尤甚。

这没什么奇怪的,后世估计,到乾隆年间,日本、西方流入中国的白银数量从两亿两到十亿两都有,较为保守的数字是六亿两,其中明代流入两亿两,满清中前期流入四亿两,道光之后鴉片流入,反而开始白银外流了。

光是满清时代流入的这四亿两银子,就大大丰富了中国的白银储备,中国没有完善的资本市场,这些钱绝大多数都在一个个官员、权贵和富商手中,小部分在地主豪族手中,普通老百姓手里往往没有白银,平时使用的都是铜钱,白银对于普通百姓生活来说,购买力太大了,买柴米油盐可能都找不开。

这些银子高度集中,也就方便搜刮。明代时候其实也一样,贫富分化严重,财富掌握在富裕阶层手中,可明朝皇帝就是榨不出来,这不是明朝文官不爱国,清朝官员也不爱国,关键是有一个和珅,关键是要找到正确把银钱榨出来的方法,不是皇帝去苦苦哀求募捐,而是应该像和珅这样,直接用威胁的方式。你哀求他,无法获得他的忠诚和支持,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才能让他们对你言听计从,李自成就是这么做的。

周琅并不知道和珅竟然这么能搜刮,也不知道我大清的银子竟然这么多,否则他绝对不会心软让价。

但他已经很满意了,从圆明园和颐和园中不断送来的财宝让他都迷失了双眼,那些珍珠宝玉,当装在一个个箱子里,摆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冲击力,真的很能让人产生幸福感。

你今天幸福吗?

我很幸福!

跟和珅达成协议之后,周琅没着急,反倒是和珅催着交钱。

和珅急切的希望周琅撤兵,可圆明园里那些宝贝实在是太多了。

圆明园里到底有多少宝贝,谁都说不清楚,但大致可以估计的来。

道光十五年的时候,曾经清查过宫内及圆明园库贮物件情况,记录有一两重银锞,共存了569390个,其中宫内存290505个,圆明园存280694个;各式如意1621款,其中宫内存1194款,圆明园存450款;玉砚、笔洗等501件,其中宫内存142件,圆明园存337件;头等瓷炉、瓶、罐等共773件,其中宫内存337件,圆明园存291件……

基本上圆明园里存放的清宫珍宝,跟紫禁城里储存的差不多,为什么把这么多好东西放在圆明园,那是因为皇帝经常在圆明园居住和办公。从康熙时代,这个传统就开始了,清宫《起居注》记载,皇帝每年住在圆明园的时间有时竟然比住在紫禁城的时间多,乾隆曾经有一年在紫禁城住了153天,而在圆明园住了168天,近乎半年的时间都在圆明园里度过,剩下的时间去下江南。

因为皇帝喜欢住在皇家园林胜过住在压抑的紫禁城,所以皇帝日常起居、处理朝政需要的所有用品,都必须跟紫禁城里一样,额外备上一份,所以圆明园里的皇家珍宝几乎跟紫禁城里是一样多的。

溥仪被赶出紫禁城的时候,带走了160万件清宫珍藏。有人据此推断,圆明园失落文物应该不下于150万件。

实际上可能更多,因为溥仪被冯玉祥赶走之前,清宫遭受数次浩劫,八国联军进城,即便约束部队,也不可能秋毫无犯,士兵带走一两件纪念品是有传统的,而当时八国士兵加起来十几万人,随便摸一摸就是数不清的宝贝。另外清朝晚期,从慈禧光绪时代起,宫里的太监宫女就开始盗卖宫中宝物,有些缺钱的妃子也参与其中。李莲英这样的大太监,甚至堂而皇之的与人合作在城里开设古董店,专门出售清宫珍品。

经过这些内贼盗卖的珍宝有多少,同样无法计数。清朝灭亡后,溥仪兄弟俩年幼,又是废帝,失去了权威,这种倒卖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溥仪后来回忆说,宫内太监们的盗窃几乎从没间断。他大婚的时候,刚刚行过大婚礼,皇后凤冠上镶嵌的珍珠、宝石、玉翠竟然整个换成了赝品。他认为应该整肃内宫,清点库房,查禁偷盗。然而,计划还未实施,藏有无数珍宝的建福宫就突然起火,无数珍宝秘籍也都灰飞烟灭。

最后溥仪兄弟俩干脆自己盗窃了起来,因为一些民国官员声称,皇宫里的宝贝,应该属于国家所有。溥仪于是通过大量将珍宝赏赐给他兄弟的方式,将其带出宫。留下的证据则是“赏溥杰单”和“收到单”等单据,后来被清室善后委员会发现。

故宫在经过如此疯狂的破坏、盗窃和破坏之后,还能留下160万件珍宝,可想而知原先的盛况,跟故宫珍宝在一个等级上的圆明园有多少,那是可以想象的。

反正根据财务官的初步统计,他们在圆明园中发现了180万件珍藏。比后世专家估计的还要多,而且绝大多数珍宝,都所在库房中,而不是陈设在外面。后世有专家还反对过一百多万的估计数字,因为他们按照圆明园中房屋面积计算发现,150万件陈设摆开来,每平米会平均有近十件珍宝。这就是纯粹的穷人见识了,有钱人家用的玩意儿,那都是经常换的,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季节,陈设都是不同的,红楼梦中就经常有这样的描述。

有个好玩意,整天摆在显眼的位置,恨不能天天让人看见,这是小门小户的作风。

和珅家的东西被抄家的时候,大多数都在库房,更何况更讲究的皇家了。

可以说百分之九十的珍宝都收藏在宝库中,而且管理的井井有条,一项项记录在册,乾隆时代的太监宫女们还没发展到敢盗窃的地步,所以这些东西竟然一件件都能对得上号。

就这180万件,还是周琅軍队中的财务官没见过世面,漏掉了很多不会登记,但也能算成珍宝的物品。

比如喷泉里的十二生肖兽首,觉得那就是个建筑,在周琅不得破坏建筑的命令下,他们懒得去拆,还有皇宫宫门上的门环,黑乎乎的,其实那是银铺首(银铸兽面活门环),他们以为是铁的。

另外一些石头雕像那是最顶尖的能工巧匠雕刻的,他们也不知道是珍宝,那白石塔,是汉白玉的,他们也以为是普通石头,结果错失了太多好东西,否则他们能带走的珍宝,直奔两百万去了。

可就这180多万件,也愁死了人了,来来回回得拉几百趟,放着让他们拉,一年都拉不完。幸亏四十多天后,从福建赶来的援助到了,运输进度大大加快。

第一百四十四节 钮钴禄家的勇士

援助主要是周琅让王辅茞征调的牛和车。

王辅茞行动很快,知道这是关乎战争胜负的问题,他并不知道这些车是去拉劫掠贼赃的,否则大概不会那么积极。

动用官府力量做事,效率奇高,从福建征调了一万头耕牛,可惜因为身在南方,福建的牛大多数是水牛,结果气候不适应,路上就死了三千头,剩下的到了天津,打摆子的,拉稀的,还有几千头干不了活儿,周琅看过之后,干脆让宰杀了让士兵们改善改善伙食。

但一万辆牛车是送来了,这段时间缴获了将近一万匹清军战马,大多数都是蒙古马,这些马吃苦耐操,套上车也能拉车,才没浪费这些车辆。

一万多辆大车参与运输,就跟一千辆不一样了,大概再有一个月时间,就能全部运走。

和珅慢慢也不催促周琅了,因为自从跟和大人达成了交易,周琅就停止了炮击。

一来周琅担心浪费弹药,二来他怕真正炮击,却炸不开城墙,和珅会反悔。哪怕得了清宫的宝藏,和珅哪里的宝贝,周琅也不想放弃。所以干脆不打了,没有射出去的箭,才更有威慑力,只要自己不打,和珅就无从判断自己打不打的下北京,就不敢反悔。

和珅呢,周琅不攻击了,他就不用着急,另外援军就快到了,前锋再有十几二十天就能抵达,如果这些援军回援,他甚至就不用给钱了,那可剩下一大笔钱,这笔钱已经做了黑账,不给周琅,他和大人当然就笑纳了。

于是双方纷纷保持了沉默。

第一批援军是在十天后抵达的,人数只有几千人,都是骑兵,从阜成门进的城。

周琅也没在乎,但之后几天,继而连三的有清军入城,周琅回过味了,难怪和珅这两天不来催他了,感情是援军到了啊。

但他们能从湖广抽调多少人?就算来二十万,野战的情况下,周琅也敢保证全身而退,十万以下周琅有信心击溃对方。

只是看对方的样子,没有半点野战的想法,看来还得攻城啊。

一个月后,皇家园林里能搬走的物件都搬到了通州,然后乘船运往天津。

如果没有和珅那笔钱叼着胃口,周琅已经要做撤兵的准备了。

既然要走,炮弹留着也没用了,临走前把炮弹都打出去,能不能轰开北京城就看造化了。

于是猛烈的炮击开始了,周琅炮兵装备的大炮足足一千门,12磅重炮有100门,此时也不用管大小轻重了,所有口径的大炮全都推出去,集中轰击朝阳门。

五天之后,城门楼子就给轰塌了,十天之后城墙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按照大家的经验,在轰击下去,城墙就有垮塌的可能。

这时候和珅出面联系了,表示要出钱,不出钱没办法了,北京城的治安并没有随着援军到来而变好,因为援军到了,物资供给还断着呢,城里断炊的家庭越来越多,趴在街边等死的饥民惨不忍睹。抢劫,偷窃,杀人,一到夜里就成了主旋律,再这样下去城里的旗人都要造反了。

靠河南、山西等地的陆路运输,根本无法保证百万人口的日常所需,没有大运河,北京迟早会变成一座死城!

皇帝的压力也加到了和珅头上,询问,之前你和珅不是说要组建权贵大军吗,不是要你家的丰绅殷德带队出城反攻吗,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

和珅只能硬着头皮表示,已经有几百个权贵子弟,带上自家的包衣阿哈,有五千人之多,正在抓紧训练,等待时机出征。

皇帝催促和珅加快速度,城里不断饿死人,乾隆和嘉庆都要下罪己诏了。

如果湖广、江浙的援兵全部回来,北京城或许能顶得住,他和珅顶不住。

于是再次联络周琅,商议履行协议的方式。

很快双方达成一致。

这些天和珅没少在朝臣面前夸耀他家殷德,说阿德这孩子,自幼习武,勇武过人,最关键的是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天天吵着嚷着要出城剿贼。和珅说这当真是我钮钴禄家血脉,这股悍勇之气得了先祖真传。但是他又说,我是担心孩子太毛糙,总是叮嘱要好好练兵,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不是?

权贵们心里腹诽,丰绅殷德有几斤几两谁不知道,官儿做的倒是挺大,可能耐吗,呵呵两声,还不是靠着他爹的威势。什么军功都没有,却一个劲的升官,乾隆五十九年十月,升正黄旗护军统领。乾隆六十年正月,任内务府大臣。嘉庆二年二月,兼銮仪卫銮仪使。八月,兼正白旗汉军都统。这升官的速度,跟吃了枪药一样,都快赶上那钻天猴儿了,甚为八旗统领,天下乱成这样,却不出征,还占着高位,还有脸吹勇武?

他们哪里知道,和珅是在给他家阿德造势,即日,朝堂上和珅就奏请嘉庆,表示丰绅殷德请命出征圆明园。

嘉庆勉励了一番,准许了,他恨和珅是恨到了骨头里,让和珅唯一的儿子出城作战,赢了当然好,正好涨涨士气,输了就更好了,断了和珅家的香火,省的留下祸害。

就这样,丰绅殷德,和京中三百多个权贵子弟,拉上各自家里的包衣奴才,披坚掼甲,许多穿着祖上传下来的甲胄,拿着从未拉开过的祖宗硬弓,骑着漂亮,却不实用的肥膘马,高擎着各种鲜明的大旗,如同唱戏一般,在一个个眼泪汪汪的权贵送行下,包衣们拉着和大人准备的过于周到的几千辆大车粮草辎重,一起走出了德胜门,向圆明园进发。

他们总兵力五千人,大都数都是自家的奴才,军官们是一个个年少的权贵子弟,有的是自己坚持非要来打仗的,有的是家里老头子确实忠勇要孩子为国尽忠,但无论如何,家家也都会叮嘱奴才一定要保护好主子,威胁丢了主子,剥他们的皮,又和颜悦色的拉拢,只要他们护得主子周全,不管有功没功,回来就让他们去管皇庄,做庄头,再也不用做苦工了。

就这么一群怂货,可硬是攻破了圆明园。

和珅跑的满脑门大汗连夜进宫报信。

说是圆明园收复了,乾隆迷迷糊糊的不敢打扰,嘉庆却是第一时间听闻了喜报,简直有点不敢相信,仔仔细细询问。

根据和珅奏称,他儿子丰绅殷德,带五千铁骑,贼不过火炮犀利,短兵相接,刀口上的本事,那是差了弓马骑射的八旗子弟不知道多少里,结果贼军大败,溃败而去,临走火烧圆明园,丰绅殷德心系皇家园林,急于救火追之不及,让贼寇得以逃脱,庆幸皇家园林得以保存。

听完奏报,嘉庆是半信半疑,贼寇真的这么好打?难道真的是武艺平平,全靠着鸟枪犀利,结果被丰绅殷德这莽撞的打法给歪打正着,打了个措手不及?可能贼寇强够了东西,本就打算逃走了,给丰绅殷德赶了个巧儿。即便如此,嘉庆也不愿意点破,朝廷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可后半夜和珅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消息让嘉庆更震惊,让他不由得不信了。

和珅说,丰绅殷德救完火之后,恼恨贼寇凶残,竟将圆明园洗成了白地。气恼之下,不能放贼寇走了,派兵追击。在城东追上贼兵主力,一番激战,再次打退贼军,缴获贼寇重炮三百门,斩杀无算。

如果说打圆明园是敌人要跑,那还说得过去。可追击上去,又打赢了,还缴获了对方的大炮,如果这还说是敌人要跑,就说不过去了。

嘉庆开始偏向认为贼寇确实武艺不精,无法白刃交战,这也说的过去,都是一群穷疍组成的海寇,穷文富武,他们哪里有糟钱去练武。

八旗子弟的武艺却是有跟脚的,自小就打熬筋骨,吊膀子,短兵相接,这武艺的优势可不就显出来了吗。

满清朝廷吹嘘弓马骑射,吹嘘的嘉庆都信了,可他忘了,八旗吊膀子的传统早就被丢到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了,他从小就没怎么练武,圣祖康熙还能亲自挽弓上阵,到乾隆就不行了,他嘉庆更不行。

可京里确实有些旗人家有练武之风,而且这些年戏园文化发达,嘉庆就是一个爱看戏的,戏说的武艺,对一个不懂武艺的人来说,就尤为神秘,不明觉厉了。

可刚刚天亮,和珅又急匆匆跑来报信,这次是来请罪的,丰绅殷德终于吃了败仗了。

和珅奏报说,缴获敌军大炮,斩杀贼寇千余人后,丰绅殷德太过大意,竟然一意追击,此时大军已经人马俱疲,遭遇敌人埋伏,折损颇多,丰绅殷德自知有罪,命部下突围,自己带本部家丁断后。

目前已经有四千旗人子弟回城,丰绅殷德生死不明。

和珅说道这里,痛哭流涕,让嘉庆也好一番不忍,他确实看不过和珅,可丰绅殷德那么个人畜无害的玩意,就这么死了,他也觉得挺凄惨的。

等到了傍晚,丰绅殷德浑身狼藉的,带着近千包衣奴才,从东直门绕道进城之后,他成了整个北京的英雄,人人传诵的钮钴禄家的勇士。

第一百四十五节 和珅的自导自演

周琅已经退到了通州,他完成了跟和珅的配合,不得不感慨和珅的导演天分。

根据与和珅的约定,他会在和珅攻打圆明园的时候佯装不敌撤走,把圆明园、颐和园留给丰绅殷德。

接着为了取信,他会丢几百门大炮给丰绅殷德,丰绅殷德会继续追击。

这时候周琅会派兵袭击一下带着“粮草辎重”的丰绅殷德大军,丰绅殷德会亲自断后,然后将这些“粮草辎重”交给周琅的軍队。

这些粮草辎重里有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丰绅殷德带兵攻打圆明园,軍队中那些一起的八旗子弟看不出毛病,因为一路都是丰绅殷德在前猛打猛冲,他们只是跟着一路看到敌军败退,不会生出疑惑。

让他们跟着打两场胜仗,也是让他们见证丰绅殷德的军功,之所以要有那一败,就是为了交割保密,周琅一打,杀上一批人,把这些权贵子弟打的心凉,然后丰绅殷德提议让他们突围,自己断后,这些人肯定马上答应,然后就剩下丰绅殷德和他的包衣完成交割,这件事就保住了秘密。

所有计划严丝合缝,十分缜密,没有一丝漏洞,即便是跟当事人对峙,也找不出半点毛病,和珅这导演的功力实在是奥斯卡级的,让周琅都不由得佩服,这么个人才,怎么就是个貪官呢,如果投靠周琅,保准能建一番功业。

在这么复杂的局面下,周琅也不怕和珅骗他,他还没撤军呢,大不了继续攻城。

甚至连那些财物都没有清点,原封不动的送到天津,他相信在这方面,和珅不敢骗他,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往往更诚信一些,否则一旦曝光,双方都没什么好下场。而周琅反倒是不怕曝光,和珅哪里敢欺骗周琅呢。再说了,还是那句话,周琅还没撤走呢。

可接下来的局面,让周琅觉得有些不爽了。

不知道出了什么鬼,北京軍队竟然开始接二连三的出击,全都是骑着战马拿着弯刀,也不讲究阵形,嗷嗷叫着往前冲的。

这不按剧本来啊。

跟和珅的协议是,拿到钱后,周琅就会撤军,此后双方不要再联系了。

但周琅已经准备撤军了,北京的八旗兵跟打了鸡血似得来玩命,这是抽哪门子风。

周琅不高兴,前线軍队就狠狠杀了一批八旗铁骑,然后他们才老实了下来。

周琅不知道的是,北京城里,贼寇不谙武艺,只要冲进了砍杀,对方就只有引颈就戮,这些说法已经传开了。

那些看到丰绅殷德都能立下大功的权贵子弟门不由的心痒痒。

城外的情况他们大致也知道一些,贼寇炮打朝阳门,绕道洗劫了圆明园、颐和园。

这让他们不由的想到明朝人当年评价他们祖先的那些文字,什么“大掠五府,饱掠而去”,“历时三月,饱掠而去”,“凡半年,饱掠而去”,“屠四郊,饱掠而去”,核心词是饱掠而去四个字。

可他们的祖先当年入关抢掠,不过抢的是一些州县,抢的是平头百姓。可是这些海寇,他他,他抢的可是皇上啊。圆明园、颐和园被洗劫一空,这这,这他们得了多少好东西啊。

一想到周琅饱掠而去,饱掠的还是皇上家,而且还是一群不谙武艺的乌合之众,八旗子弟们就按捺不住想要出击。

丰绅殷德做的,凭什么老子做不得,丰绅殷德有几斤几两谁不知道,老子揍他跟揍孙子似的。

这样想的人有万万千,于是相互一联络,纷纷请战,皇帝见军心可用,就批准了几家孩子出击。

结果是死伤盈野,再也没人敢提出击了。

也没人羡慕周琅饱掠而去了,人家平本事饱掠,凭什么羡慕。

和珅这时候,早就把京城里那些闲言碎语放到了一边,不管其他权贵子弟多么不信,他儿子这件大功都跑不了了。

他先是将奏报整理出来,让丰绅殷德上书向嘉庆请罪,说什么因为大意中了贼人埋伏,折损了不少人马,丢了粮草辎重,他请求降级。

嘉庆好言宽慰了一番,说丰绅殷德果断出击,两胜一败,有功无过,还要奏明太上皇,好生嘉奖。

和珅对乾隆的说辞,就是另一套了。

乾隆跟嘉庆不一样,嘉庆沉稳内敛,做事一板一眼,有功一定会赏,大功大赏,小功小赏,不会因为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而另眼相看;乾隆不一样,乾隆是一个性情中人,他高兴了,做什么事都不奇怪。

所以和珅对乾隆说,其实他儿子没啥本事,就一颗忠君之心,别的还能忍,一听圆明园被占了,气的吃不下饭,决意出城杀贼,临走遗书都写好了,交代家人照顾好妻儿。

乾隆快九十了,越来越好蒙蔽,越来越情绪化,也觉得这孩子孝顺。尤其是立遗书,还不忘妻儿,的妻儿可不就是乾隆最疼爱的女儿和外孙吗。

乾隆一动情,马上就赏,赏一等轻车都尉,将来若袭爵,可择一子另袭该爵,赏银五千两,另有珍宝赏赐若干。

钱和珅不在乎,但那个一等轻车都尉却价值连城。不是说这个爵位本身有多高,而是意义重大。

和珅的父亲常保只是一个三等轻车都尉,和珅袭爵之后,现在升到了伯爵,可和珅是袭爵的。现在丰绅殷德是靠着自己的军功,给和珅家又挣了一个爵位。且不说这个爵位有和珅帮衬的情况下,用几年能升到男爵子爵,至少和珅的第三代可以有两个袭爵之人,广大门楣了啊。

而且这是将儿子推上了前台,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挣下的家业足够丰绅殷德受用了,可丰绅殷德能不能守的住,他没半点信心,和珅争斗了一辈子,赢了很多次,但也得罪了很多人,如果他一死,谁也说不好有多少人会对合家下手,必须让儿子有自己的势力,这才能保得住富贵。

所以这些年他趁着乾隆昏聩,不断的给丰绅殷德加官进爵,可官升了,个人能力,和权势还是那个样。

现在好了,不但给他赚足了军功,而且一起出城的那群年轻权贵子弟,就是丰绅殷德最好的人脉网,等这些年轻人成长起来,满清朝堂都是他们下一代的,他们抱成团的话,丰绅殷德也就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里,和珅终于觉得那笔钱花的值了。

周琅这边开始撤退了,依然是交替掩护,互相接应,比进军时候更谨慎,撤的很慢。

周琅步步为营,可清军却出动了,步步紧逼,倒也不进攻,就是远远的吊着。

苍蝇一般,让周琅烦不胜烦,不管这些人吧,玩意给他找一个孔子,冷不丁咬你一口,太不划算。管他们吧,都是一群骑术出色的马兵,追都追不上。

按照马大雷的说法,这些人可以在马上耍杂技,大概是关外的马兵,看穿着应该是蒙古人,至于是不是蒙古八旗就不好说了。

这些蒙古轻骑兵没有攻坚阵的能力,弓箭吊射也被空心方阵克制,没有任何机会,但却让周琅撤退行动撤的很辛苦。

一直走了一个月才走到了天津,而他们也一路跟到了天津,周琅离开通州,他们进入通州,现在周琅到了天津,他们也来了天津,周琅算是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了,就是跟在后面收复城市,混点功勋。

到了天津后,命令士兵立刻休整,实在是太累了。

周琅其实也是不得不走了,这一场北伐,损失非常大。

他带来了四万八千大军,一路打到北京城都没什么大的损失。来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冬衣都备齐了,穿着英国毛料制作的外套,防寒保暖,虽然低估了北京这个时代的气候,一个个冻成狗,可没有出现伤亡。

谁想到,到了春天,万物复苏,各种疫病也复苏了,士兵们扛过了严寒,却被疫病给击倒了,軍队中流行起了疟疾。

不断的有非战斗减员,一旦出现兵役,周琅马上采取隔离、撤走的办法,将伤病员撤往后方,在医院中进行救治,死亡率倒是不高,可战斗力影响很大,他从北京撤军的时候,三万八千人就只剩下了两万人,这也让他完全无力真正打北京了。

先后受到疾病洗礼的部队,死了一千两百人,比战场上阵亡的多了十倍。

这让周琅的心情很不好。

给一直留守天津的构全下达命令。

“我打不动了。你给我狠狠教训一下城外那些骑兵。能杀多少杀多少,把他们一次杀怕,跟狗一样跟着,让人倒胃口!”

周琅确实是气坏了,他的軍队状态不好,偏偏被这些人弄得始终不能放松,导致路上又有上百人病死。

勾全,是周琅麾下资历最浅的副将,但他整体的资历其实不浅。

他是第一批被科林征召的左营士兵,比周琅手下完成训练更早,战斗经验更丰富。

只可惜他跟错了人,周琅整编之后,他才从周琅麾下把总做起,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勾全对城外的蒙古兵也没办法,对方骑术出色,不愿意跟你打的情况下,你根本就抓不住对方,老虎吃天无处下口。

在天津足足休整了一个月,周琅的部队才缓过来,城外的蒙古兵依然没走,他们等着收复天津呢。

周琅偏偏不想让出天津了,反正跟和珅的协议也没有关于天津的内容。

继续留下勾全。

“让他们在城外待着,我不信他们还能把马骑上城墙。你就在这里守着,如果有人想让你走,告诉他,没有四千万两,提都不要提!”

这时候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让恼恨的周琅把火气全撒在了和珅身上,如果和珅还想做生意,就得继续出血。

这真是一物降一物,纵横京津正正半年,没有敌手,偏偏对一群蒙古牧民没有办法。

周琅没有避讳其他人,结果听到又可以收钱的魏连理马上主动请缨。

“大帅,卑职愿意留下来帮苟大人清点账目!”

周琅想了想,魏连理做这种事可能比勾全更合适,于是就同意他留下了。

第一百四十六节 这傻子是财神爷

周琅之所以嫉恨上和珅,是因为经过清点,他发现和珅把他坑了。

银子的数目没有问题,可是那价值六千万两的珍珠宝玉数目却不对。

魏连理帮周琅处理过福州的贼赃,这些珍宝的价格他门儿清,他仔仔细细的跟几个连利行的老账房合计过,价值绝对不对,他们认为最多值四千万两,和珅坑了周琅两千万两,心情不好的周琅就打算变本加厉的要回来。

其实周琅是愿望了和珅,和大人做生意向来明码标价,买卖官爵都是如此,更何况买卖城池这样的大事了。

实在是这些珍宝无价,各地的价格差别很大,古玩珍品这些玩意,在越是有钱的地方,就越值钱,在山区可能农民一袋大米就卖了,在北京却能换一套别墅。

广州虽然因为一口通商极为繁华,可毕竟比不上北京,这里的权贵们繁衍了一百多年,把玩古董文玩的爱好和风气要比广州浓厚的多,这里的古玩市场也极为发达,市价很好。

魏连理变卖的那批福州贼赃,都是在广州,而且出货太密集,价格也是要受影响的。

所以和珅以北京城的价格来评估这些文玩,周琅以广州的价格来评估他们,价格上就有了差距。

当然和珅也是玩了猫腻,这批古玩只有少部分是他的,大多数都是在城里的鬼市上东拼西凑的。

所谓鬼市,指的是那些天不亮,趁着没人的时候,偷摸在市场角落进行交易的现象。

这种市场显然不是正常的市场,买卖双方都有意避过天光,怕被人看到。

所以鬼市上的东西,往往来路不正,比如偷盗、抢劫的贼赃。还有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卖东西的,这种人以京城中那些有头面的旗人家庭居多,他们表面上风风光光,沦落到要变卖家产度日的时候,往往很不愿意被人发现。

周琅占领了天津,攻打北京那三个月间,北京的鬼市极为火爆。因为大量旗人家庭都开始变卖家产,有的是为了应付越来越高的物价,有的是为了储备度过灾难的物资,还有的要变现逃跑,也有为了不让子弟上前线,给和珅筹银子的,有被后来朝堂上挂起的募捐风,逼迫的不得不出血的。

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古董的价格在和平年月才会有好价格,黄金在乱世却越发显得金贵,因此鬼市火爆的同时,价格也大大下跌,许多珍宝跌破了以前的三分之一价格,和珅用不到三千万的银子就买下了给周琅准备的六千万的珍宝,按照和珅的逻辑,他赚了三千万两。

结果和珅忽视了各地物价差异,让周琅产生了误会。其实这种东西,往往要当面交割,才不会惹麻烦,可和珅太聪明了,他不想露出任何把柄。

现在麻烦来了。

大海寇周琅退走后,北京一片欢天喜地,大家都认为周琅退走的第一功臣就是和珅家的丰绅殷德,丰绅殷德也因此加官进爵,水涨船高。

可这股高兴劲没过多久,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一群刚刚从蒙古科尔沁赶到的骑兵,负责收复城池,结果他们收复了通州,却被海寇挡在了天津。

有天津在手,通州很重要,是南来北往的钱货汇聚之所,丢了天津,通州就一钱不值,因为不会再有任何财货到这里。

科尔沁骑兵回报说,海寇不肯退走,他们不便攻城,请大军增援。

天津没有收复,北京的困局就没有改善,之前因为贼兵退走而暂时扭转的恐慌情绪,再一次抬头,而且乱象比之前更严重,朝廷竟然查获了一个地下人肉铺子,都开始吃人了,北京多饥饿!

各地传回的消息也不太好,湖北、浙江的援兵已经回援,留在两地镇压白莲教和天地会的兵力抽调大半,而且将主要的精兵都抽调走了,导致战局出现了反复,白莲教竟然攻陷了襄阳,陈周全再次占领宁波。而且白莲教在苗民地区发展的更快,黔东北﹑湘西及川东三省接壤的山区地带到处活动,这些苗民比天地会、白莲教还恐怖,他们的口号是“逐客民(指满﹑汉地主﹑官吏)﹑收复地”﹐“穷苦人跟我走﹐大户官吏我不饶”见了官员、地主、大户就杀,所过之地完全失去了秩序。

贼势有愈演愈烈之势,此时天津的海寇突然又不退了,那么他们之前退走,怕是暂避锋芒的策略,在天津等待援兵后,没准还会在打北京城。下次他们来是什么时候,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不能短期拿下天津,怕是皇帝都得被迫放弃北京了。

反正北京之围已解,兵力雄厚,于是立刻派将军明亮带领在前线交涉白莲教锻炼出来軍队派往天津,希望他们能够从海寇手里夺回天津。

但明亮很快就失败了,天津城上有五百们周琅留下的大炮,陈逆直半个炮兵部队都留在了这里。

明亮根本打不下来,不得不请求援助,并且自请降罪。

清廷又先后派出几波在镇压陈周全和白莲教中屡立战功的軍队,可把他们拉到天津立马就不灵了。

这时候北京城顺势爆发了一股声浪,年轻的八旗子弟门群雄踊跃,纷纷要丰绅殷德出征,收复天津。

和珅此时才发觉,他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把儿子推上前台,自然能享有那艳丽的风光,可也要承受那无情的风雨,儿子扛得住吗。

几万精兵去打天津都打不下来,他儿子去打,当然也不可能了。

随着各种名将,一次次折戟天津城下,让丰绅殷德出山的呼声也越来越高,皇帝虽然没有表态,可和珅从嘉庆那隐隐目光中和珅感受到的是压力,乾隆皇帝越来越不想管事,而且去找老爷子怕是老爷子对丰绅殷德更有信心。

和珅知道顶不了多久了,他必须有所行动,他知道让他儿子去攻城那是送死,那么多悍将都不愿意攻城,凭什么让他儿子去,谁的命不是爹妈给的,爹妈不疼谁疼。

他必须保证儿子没事,立不立功都是次要的了。

因此盛住家的包衣先生又被借调来了,让他赶赴天津,跟海寇会面。

于是包衣不得已又悄然去了一趟天津,在和珅军中沿线的帮助下,他轻易通过封锁线,来到天津城外叫门。

这次包衣先生见到了他的朋友魏连理。

不管包衣先生怎么说,魏连理一口咬定,天津不是北京,天津不能卖,给多少钱都不卖。

但包衣先生说要他们保住丰绅殷德的命,魏连理却表示一定做到,只要对方不往炮口上撞,就没人杀他。

这个保证并不能完全让和珅放心,但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让儿子主动申请去现钱效命,人还是他组建的那五千权贵加包衣大军,现在已经有了正式名字,叫做圆明园八旗护军外营,原来的圆明园八旗护军营改为圆明园八旗护军内营,也就是圆明园护军营也有内外两营了。

旧营兵虽然这次溃败,可毕竟都是亲信勋贵子弟构成的,皇帝以后还是要去圆明园的,这些勋贵子弟更让人放心,将丰绅殷德安置在圆明园外,安全也就有了保证,并不需要内营作战,只需要他们忠心即可。

丰绅殷德的武器装备也焕然一新,那些父祖们留下的老古董,他们这些人发现,真的使不了,祖宗用的狼牙棒舞不动,祖宗留下的硬弓拉不开,祖宗的铠甲也太沉,这些东西看来只能继续留给祖宗用了,他们都是有钱人,各自在城里找能工巧匠打造一批看着威武,但省力的家伙事儿。

丰绅殷德就弄了一把青龙偃月刀,一丈八长,可舞在手里,极为轻巧,竟然只有三斤。工匠解释说,刀杆是上好的柚木杆,中间钻了空,刀身是锡制,同样中空。

这种大关刀显然不能拿来砍人了,吓唬人还差不多。

但丰绅殷德就是爱不释手。

这只少爷羔子带领的包衣軍队出征了,一路上彩旗招展,恨不能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

到了天津城外,在额勒登保、德楞泰、明亮、以及科尔沁和盛京八旗援军五大军营的注视下,丰绅殷德带兵直驱前营,在最前出部扎营。

这些宿将看到突然声名鹊起的丰绅殷德还有些好奇,纷纷前来迎接,但看到丰绅殷德的軍队,乱糟糟扎个营扎的东倒西歪,这就是京里盛传的悍将?

他们也听说了丰绅殷德带兵逆袭海寇,甚至大家普遍认为,若是没有丰绅殷德的出击,海寇即便撤退也不会撤退的那么早。

可这只軍队不像是能打仗的啊。

在行家们的纳闷中,丰绅殷德不顾大营上尉扎稳,单枪匹马,直赴敌营,在大家惊惧的神色中,只见丰绅殷德直驱天津西门外,隔着护城河向城墙上的守军叫阵!

额勒登保、德楞泰这样的八旗护军统领,和明亮这样的成都将军都看傻眼了,和珅家的小子够硬的啊!他爹怎么生出这么个货来?就这样打败的贼兵,看来他当真是宏运亨通啊,这都不死的话,大家都要怀疑他是神助了。

结果丰绅殷德不但没死,还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只见他对这城头高喊:

“吾乃丰绅殷德,尔等宵小,可敢与我一战!”

骑着马甩了一个刀花,把关到对准城头,挑衅意味十足。

几个将领继续发傻模式,但丰绅殷德带来的那群士兵却欢呼起来。

在城头查看敌情的苟全纳闷:“这傻子谁啊。”

魏连理笑道:“财神爷!”

第一百四十七节 做买卖不讲信义

勾全摆了摆手,城上的士兵举起了步枪,数百杆步枪对准丰绅殷德,甚至两炮手都刻意把大炮退出了城垛口。

后方的一群悍将不由睁大了眼睛,此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救的过来。

丰绅殷德吓得裤裆一紧有了便意,突然看到城上一军官向他眨了眨眼睛,他明白了。

于是接着演习,催动战马沿着天津城濠,边跑边甩着刀花,威武的大刀在他的舞动下,虎虎生风,边跑边呐喊。

“何人,敢与我一战?何人!”

转了半天,却没人搭理他,他冷哼一声,在旁边一个突破上站定,战马扬起前踢,高声嘶鸣。

丰绅殷德跟着哈哈大笑,径自策马奔回。

明亮等三人都是跟随阿桂、福康安打过大小金川、镇压过廓尔喀叛乱、甘肃回乱,乾隆十全武功中最难打的,他们都打过,其中额勒登保、德楞泰俩人当时并列前锋,都有巴图鲁的称号,明亮更是官运亨通,做过伊利将军、黑龙江将军、刑部尚书等文武官衔。

这样的三人,见到丰绅殷德的行为,也不由得感到紧张了。对方这种莽撞的行为如果被人家一枪打死,他们只会觉得是丰绅殷德自己找死,可丰绅殷德竟然平安归来,敌人数百支步枪,数十门大炮对着丰绅殷德,就是没开火。

几人不由得响起传说中的那些英雄人物的豪迈,单人匹马震慑群雄,有那赵子龙长坂坡救主,有那张翼德喝断当阳桥,有那关云长单刀去赴会,那些故事传说中才有的英雄事迹,竟然就发生在了他们眼前。

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将,顿生一种自己的仗都白打了的感觉,对年轻气盛的丰绅殷德报以极高的敬意,这种人物,如果不死,那是要进史书的,得罪不起,得罪了,就是千古骂名,落一个跳梁小丑,被那戏班子传唱千年。

三人自忖,如果换做自己,不会去做,也不敢去做,更不可能活着回来。

说着丰绅殷德的战马已经到了三人近前,对方跳下马,爽朗的对三位老将抱拳行礼,三人赶忙回礼。

只见丰绅殷德俊俏的脸上露出洒脱的笑容:“不过一群土鸡瓦狗,吾取之,如探囊取物一般!”

三人还愣神呢,丰绅殷德大营中,已经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一个个年轻气盛的权贵子弟,把丰绅殷德抛到了空中。

那把大刀跌落一旁,丰绅殷德还在空中,高喊着,别动我的刀,早有他的包衣,眼疾手快的把刀抢在一边,偷偷回营帐藏好了。

丰绅殷德这才放心,不料一屁股跌落地上,痛的龇牙咧嘴。

很快丰绅殷德的事迹就在北京城传开了,什么他单人匹马威吓群寇,敌人千军万马守城,数万鸟銃,几千大炮,对准丰绅殷德,丰绅殷德面不改色,对方枪炮却不敢打放。

这种离奇的事情,总是有人喜欢传,也总是有人喜欢信。都传他是关云长、赵子龙这样的英雄转世,可他一个旗人乱认什么祖宗,知道底细的都清楚,这货哪里是什么英雄,这就是一个戏精。

戏精的麻烦很快就来了,明亮等将领邀请他商讨军务,看如何破敌。

几个将军都表示目前的情况很棘手,对方火枪、大炮犀利,还沿着海河对岸,修建了两座步兵营垒护住左右,这样迂回也没什么效果。

这几人都沙场悍将,回援之前,明亮在湖北,额勒登保、德楞泰俩人一个在四川,一个在浙江,收到擒王令之后,他们都只带着自己最精锐的部队,基本上都是亲兵或者标营,而且都是骑兵,绿营都仍在了当地,可他们回来的人虽少,每人只带了五千到八千不等,可战斗力远超一万普通绿营,本以为可以轻松击退贼寇,结果攻城损失惨重。对方给他们以前遇到的对手都不同,以前遇到的,无论是苗民还是回军,武器装备都没他们好,是他们用大炮轰对方,现在反过来了,海寇的大炮犀利,压的他们的大炮根本就抬不起头。

丰绅殷德能在野战中见米对方一只炮营,夺取三百大炮,这战绩三位老将也很认可,所以是真的跟丰绅殷德商讨一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可丰绅殷德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表示还没有良策,跟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表示取之如探囊取物的豪迈少年完全不同了。

丰绅殷德之所以没有主意,那是因为他老爹还没为他想好主意,和珅和大人的新剧本还没准备好,丰绅殷德这个主演就不能上台。

此时和珅在干什么呢,在发火,在大发雷霆,在大骂海寇不讲信义,当然他是一个人在密室里骂的,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眼前就一个盛住家的包衣。

包衣带回来一个消息,死磨硬泡,那个魏先生才表态,要一亿两白银,少一两都不行。

一亿两,和珅是真后悔花钱消灾了,这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啊。

“贼就是贼,做买卖不讲信义,这买卖是做不大的!”

骂完了,骂够了,骂痛快了,可和珅还得继续砍价,这生意他必须得做啊,不做他儿子怎么办。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从和珅腰包里掏钱,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包衣唯唯诺诺在和珅许诺重用的情况下,只能硬着头皮再次秘密赶往天津贼营。

包衣先生又是软磨硬泡,希望魏连理降降价码,魏连理顾左右而言他,口口声声兄弟很难做云云。

包衣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塞了许多的好处,然后才试探口风。

魏连理这次痛快了,告诉他,说四千万两那是大帅要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不过这大营一万人马,谁的嘴不得堵,谁的招呼不得打到了,这兵凶战危的,万一丰绅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是朋友,在和大人哪里也说不过去啊。

包衣明白了,四千万是周琅那个海寇要的赎城费,但魏连理也需要一千两,否则不给办事,至于这一千万两银子,是不是会给军营里的丘八们分,包衣不清楚,但军官照理说应该分一份。

但这可是一千万两啊,你魏连理可以从中吃回扣,我阎包衣就活该这一趟趟的白辛苦。

说完他也不言语,也是来来回回嘀咕,和大人哪里不好回话啊。

他要让魏连理知道,和珅那边是他传话的,别太黑了,有便宜大家赚。

魏连理也是聪明人,呵呵一笑,说当然不能让先生白跑,说着伸出一根指头。

包衣问道:“一成?”

魏连理道:“一万两!”

包衣摇头:“一成!”

魏连理抱怨说城里可有一万大军,还有炮兵数千,落他手里的可没几个子儿。

包衣抱怨说和大人脾气不好每每回话,都落一个狗血喷头,这买卖不好做啊。

俩人一番讨价还价,达成了一个十万两的好处费协议。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和珅拿四千万两给周琅赎城,一千万两用来卖通城里的官兵,让他们对丰绅殷德留手。

和珅发了老大的火,本想让包衣在去砍价,包衣反过来劝说和珅答应这个条件,说那些都是海寇,没有道理可讲的,告诉和珅丰绅大人的安全重要啊。

和珅只能咬着牙认了,嘉庆已经连续三天询问丰绅殷德的情况,显然对解天津之围,已经很不耐烦了,在拖延下去,万一嘉庆强逼丰绅殷德攻城——

和珅可就这一个儿子啊。

和珅可以咬牙给钱,但问题是怎么给,之前那是一群年少的八旗权贵子弟,玩弄他们容易,可现在在前线的是明亮那一帮老家伙,他们的眼睛可毒着呢,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钱送给天津的海寇,哪里那么容易。

而且地方上的银子还没有入库,和珅得动之前从京里权贵手里榨来的银子来填窟窿,从北京城把银子送出去,也得避过不少眼线,那可是五千万两银子,三百多万斤啊,用千斤牛车拉,得拉三千多车,这如何避得过人眼,上次还有送丰绅殷德出城作战,并且装载一百万两黄金的情况下,才用三千多辆大车装载了那些银钱珍宝,这一回北京已经安稳了,盯着他和珅的人就多了,哪敢乱来。

想来想去,和珅都觉得这件事很难做,但又不能不做,但就得委屈一下包衣先生了,还得去一趟,还得做人质。

包衣真吓傻了,他觉得和大人是想弄死他,连忙跪下磕头谢罪,把他拿了“二百两”银子好处那事都给抖出来了。

和珅表示不怪他,也表示不是钱的事儿,信誓旦旦保证,此事过后,和珅就送他一栋宅子。而且为了安抚包衣的心,和珅表示,不是让他一个人去,他一个人去了也没人信,他会派刘全跟着去,北京谁不知道,刘全跟和珅之间,名曰主仆,实如家人。

包衣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和大人是有诚意的,不是要卖了他,再说他一个小人物,也卖不来多少钱的。

魏连理很不高兴,大骂和珅做买卖不讲信义,这买卖是做不长久的。

在包衣先生的苦苦哀求,甚至愿意放弃自己好处费的情况下,魏连理才做了这个担保,要求苟全撤军。

其实魏连理也明白,让和珅把钱送到天津来,实在是不太现实,和珅说的那个法子,也许是唯一可行的法子,至于收不到钱怎么办,魏连理相信周大帅会再来一次北京的!

第一百四十八节 西进还是南征

周琅已经回到了福建,跟他一起的有三十艘大船都装载着收获,其中光是金子,就有一百万两,中国的金银比价是一比十,这就相当于一千万两银子,大大节省了空间,否则这些船也未必装得下,毕竟圆明园的宝藏实在是太多了,180万件珍宝,许多都是大件,很占空间。

这些珍宝让王辅茞都有疯了,他实在是太兴奋了,不是因为他爱钱,而是他觉得这些东西来的太对了。

周琅去打北京,是一次政治意义上的宣言,从此周琅将要站出来,跟满清争天下。

打一次北京,一定能轰动天下,但能取得多少意义则不好说,因为周琅没有打下北京,这就说不清楚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满清肯定会针锋相对的宣传,将周琅的撤退,描述成八旗铁骑的赫赫军威,反倒可以让天下人相信果然海寇在岸上是打不过八旗铁骑的。

宣传了一百多年的八旗无敌的谎言,很难短时间内在天下人心中戳破。

可周琅饱掠了圆明园就不一样了,八旗铁骑无敌的谎言瞬间戳破,你家皇帝都被周琅给抢了,还无敌个屁。

唯一可惜的是,周琅将俘虏的八旗兵都换了赎金,要是能俘虏几千八旗子弟回来,在福建各地展览一下,那可就坐实了周琅这次北伐的胜利。

让王辅茞的遗憾得以弥补的,是他发现清宫珍宝中,竟然有十几颗乾隆的玉玺。

乾隆活在一个盛世之中,又十分追求享乐,对文玩字画珠宝美玉的追求,孜孜不倦,制作和收藏玉玺是他的一大喜好,据统计乾隆一生刻制的宝玺达一千八百余方,多半以玉雕制而成,他一个人刻的玉玺,大概比中国古代所有皇帝加起来都多。

这些玉玺分别藏在清宫,沈阳故宫,以及圆明园中。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时候,有些士兵瓜分了乾隆放在这里的玉玺,后来这些玉玺又被他们的后人拿出来拍卖,其中的上品,动辄上亿。

尽管这些玉玺相对乾隆那数不清的玉玺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政治意义极其重大,连玉玺都被抢了,你还牛什么,这会狠狠打击满清的威信。

于是王辅茞将玉玺和一大批清宫宝物要了过去,他要在整个福建轮回展览,邀请各地文人雅士、名门望族前来赏宝,名为赏宝,实为夸功!

做这些事的同时,王辅茞还跟周琅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周琅已经撤回了福建,在福建的威望大大增加,甚至很快他的声威就会震慑整个东南,那么是时候扩张了吧。

浙南是陈周全在盘踞,目前跟天地会还是盟友,且需要陈周全继续抵挡满清主力,但广东和江西的防备都较为空虚,广东富庶,打下广东,对目前的实力增加很有帮助;江西产米,打下江西后就不愁粮草供需,且能跟湖广练成一片,跟当地的白莲教、浙江的陈周全联合,甚至可以直接拿下江南半壁。

不过王辅茞更倾向于拿下广东,这样可以避开清军在湖北一带的兵锋,反正守着福建,地理位置有优势,清军想从江西打进来,难如登天,一旦攻取江西,则将面对开阔地带的清军打击;攻打广东就没有这些顾虑了,广东跟福建一样,地理位置也相对独立。北方的梅岭、韶关等关卡一封,江西和湖南进出广东就很困难了。

只有一个广西水路相连,不但不用担心广西的反攻,反倒是下一步很容易就能拿下广西,到时候闽粤桂三省连为一体,坐山观虎斗看清军和天地会、白莲教的争斗在做决定也好,连横合纵天地会、白莲教甚至清廷,己方都占据了主动。

王辅茞讲的很有道理,显然这件事是经过他深思熟虑过的,甚至不是一个人的意识,而是群策群力,由他的幕府一起讨论出来的成果;周琅听的也很心动,福建已经彻底稳定,哪怕是在周琅提出苛刻的条件下,大地主们也开始踊跃的将子弟送入周琅麾下。文官宁愿从吏员做起,武官愿意从基层做起,因为周琅纵掠北京城实在是把他们震撼到了。周琅不是一个对他们很客气,愿意俯身拉拢他们的君王人选,可周琅是最强势的君王人选,跟对人,不是跟那个对你好的,而是跟那个能笑道最后的。诸葛亮这样的雄才,投靠了刘备,也只能偏安于蜀中。

站队,首先讲究的是站对,一旦站错了,也就没有一旦了。

所以,小吏员就小吏员,小军官就小军官,趁着周琅现在大势初成,依然需要大把人才辅佐的时候跟他,总比他当皇帝以后在去挤科举的独木船来的轻巧。

至此,周琅终于把福建的地主乡绅阶层收服了,靠的不是俯身低就,靠的是惶惶大势。

有了福建读书人的支持,周琅也就有能力开辟新的版图,其实他去北京就是去借势,借来这股势,目的就是扩张,威势这种东西,你必须在冉冉高升的时候趁势而起,一旦错过机会,哪怕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都追不上了。

现在周琅气势正盛,正是扩张的好时机,现在不管是打哪里,估计都会比较容易。好比洪秀全北伐西征之时,气势如虹,偏师也能打到天津去,可主力蜗居南京,这股势马上就隐伏了,之后一直被清军压着打,缠着打,虽然一次一次打胜仗,可就是摆脱不了这个泥坑。

周琅肯定是要乘势而起的,那么但阿里是一个问题。

打江西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选择,打下了江西,可就跟清军势力直接接触,一旦如此,清军肯定马上调转枪口,将周琅当成心腹大敌,那么天地会势力,和白莲教势力,反而会借这个空当崛起,到时候陈周全占了江南,天地会占了川陕,周琅却被清军拖在江西,还是只能以福建省为基地,来跟这些势力竞逐。

但周琅很顾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打下广东容易,恢复广东的秩序得多久。广东的铁对现在的周琅来说,具有战略意义,周琅的軍队火力固然强大,可越是武器先进的軍队,就越是依靠资源。

而不像冷兵器軍队,靠人的因素更多,拿把刀子就能武装起来一个兵,实在没有刀子,竹子削尖了也可以打。

可周琅的軍队,得配发制式步枪,而且使用到一定程度就会报废。每一支步枪,都要把熟铁锻造成精铁,在把精铁卷制成枪管,还有扳机、激发器、螺丝、弹簧等复杂的零部件,这些的基础都是铁。

能打三把刀的铁,未必能制作一支步枪,用废一把刀的时间,好几只步枪都用废了。

还有大炮,也需要来自广东的铁料支持,造船也需要铁,一艘船最好也得好几吨甚至几十吨的铁,这一切福建无法自给自足。

现在跟广东的长麟有秘密协议,这些都可以通过贸易从广东取得,一旦撕毁协议,向长麟发起军事行动,一年能占领广东,两年都未必能稳定广东。

一前一后,周琅可能三年内都无法获得稳定的铁料来源,这三年中会发生什么,谁能说的好,这巨大的机会周琅实在是不想付出。

打江西是惹麻烦,打广东要付出未知的机会成本,看似周琅势头很好,可一旦要扩张,就到处都不能碰,让周琅颇为郁闷。

他问王辅茞:“如果我拿下广东,一年内你能稳定地方吗?”

王辅茞想了想,认真的摇了摇头:“广东地方复杂,土客,苗彝杂居,地方本就不稳,一旦披兵,势必乱上加乱。”

周琅将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告诉王辅茞,如果在广东拖延三年的话,很难判断中原局势会发生什么变化,尤其自己北伐,吸引了大量清军主力,天地会在浙江,白莲教在川楚,都抓住机会加强了力量,如果这个势头蔓延下去,满清又无法镇压的话,白莲教占据湖广,天地会雄踞江南,到时候周琅反而成了最弱的那一个。

周琅希望王辅茞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或者重新寻找一个极容易扩张,又不会陷入被动局面的地方去扩张。

就在周琅和王辅茞都犹豫着要如何决定下一步方向的时候,广东发生了变故,潮汕地区爆发了客籍起义。

或者干脆叫叛军,长乐县客家地主赵文趁宴请县令之机,将其格杀于酒席,然后回军占领长乐县。

嘉应州忙调兵镇压,反被长乐团练击溃,紧接着对方夺占嘉应州府程乡县(梅县区)。兴宁县团练武装趁机起事,效仿长乐县,袭破县城,杀死县令。此后两军汇合,拿下镇远(蕉岭)、平远两县,自此嘉应五属尽归于赵文。

嘉应州五县,都是典型的山区县,土地贫瘠,人口众多,以客家人为主,跟官府之间的矛盾一直很大,赵文夺占嘉应州后,招募新兵,加以训练,社会矛盾积累身后的嘉应州贫苦客民纷纷响应,很快就拥兵上万。

总督长麟,照会潮州府会同惠州府即刻弹压。

加更庆祝

加十更,祝大家新年快乐!!!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加更庆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节 先让广东团练化

潮州大军沿江逆流而上,赵文采取以逸待劳策略,诱清军在山地交战,尽灭清军。

接着反攻潮州府。

进入潮州府之后,赵文一改在嘉应州时候行动缓慢的方式,侵略如火,甚至不去管清军坚守的城池,来回调动清军,围点打援,力求野战。多次在攻陷县城后,为了维持战斗力,宁可不派兵占领,而是委托当地豪强帮忙防守。

持续以横冲直撞的蛮横态度,将当地官兵杀的失魂丧胆,最后攻打潮州府,围城半月,挖掘地道,成功占领潮州府。

又派兵将惠州清军拦截于汕尾莲花山一带,惠州清军也没有多少进攻意愿。至此潮州尽归赵文,赵文派人联络周琅,要向周琅献土。

周琅派王辅茞过去考察,让他注意观察当地人心动态。

王辅茞回报说,当地十分稳定。

周琅跟王辅茞自己沟通之后,确信赵文管辖下的潮汕地区十分稳定,这让他感到难以理解,周琅自己无论是在凤山,还是在福建,都遭遇到了地主阶层的主动或被动的抵制,可根据王辅茞所说,当地百姓该做买卖做买卖,该种地种地,与之前无异,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这场战乱。

王辅茞认为,这跟赵文带兵有方,纪律严明有关,没有惊扰,骚扰当地百姓,所以人人安居乐业。

周琅认为绝不是这个道理,难道周琅的軍队纪律不严明?赵文这小子,一定掌握了其他的内情。

他这才派人去告诉赵文,纳土可以,但让他亲自来。

赵文来了,他没必要怕周琅,到头就拜,连说自己不臣,自己忘恩负义。

周琅把他拉起来。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做到,我不但接受你来纳土,还会让你负责广东军务。如果你做不到,潮汕我可以不要,我们还是各走各路。”

赵文问道:“大帅请说,小人知无不言。”

于是周琅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这关乎到他是不是会南下广东的大计,关乎到下一步战略方向的选择,十分重要。

周琅问他:“我派人去看了,一场大战下来,潮州府既没有流民,也没有土匪,商贾不绝于道,农人躬耕于亩。而且据我所知,潮汕一带朱珪时候就办起了团练,那些地主怎么没有起兵?”

赵文答道:“大人明鉴。这可多亏了,朱珪办的团练。小人该死,也办了一个团练。”

周琅摆手:“说说团练怎么了?”

他很关心这个问题,也一直头疼地主团练,担心其中诞生一个曾国藩、李鸿章出来。

赵文道:“因为朱珪让地主大族们都办了团练,所以潮汕流民很好。我是客籍,嘉应州多客籍,互相联络有亲,守望相助。常年跟土民争斗,官府多偏袒土民,我等积怨已深,是故小人起兵之前,已说服多个团练相助与我。嘉应州才能一股而下。”

周琅打断道:“说潮州的问题。潮州客家人可没有嘉应州多吧,潮州人自成一属,即不属客籍,也不属土民,反多自称闽人。”

嘉应州是山区,客家人开山的很多,赵文以客家人身份在哪里得到支持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到了潮州,一项给人以悍勇好斗印象的潮州人竟能容得下他。

赵文说道:“潮州客民不多,但也有一些,且受潮州人和土民双重欺压,更为齐心。小人也联络了潮州客籍志士。潮州人和土民虽然也办团练,但小人深知,团练多为自保。若无人犯境,又无官府招遣,团练可不愿打仗。所以小人在潮州急攻猛进,打乱官府部署,不让他们招遣团练。在联络客籍志士,大事可成。”

周琅点了点头,还真是这个道理,赵文在潮州打的很凶,军纪也比较好,没有跟当地武装起冲突,一直追着满清官兵打,联络的客家团练帮忙守城,很快就把为数不多的清军打败了。

因为行动迅速,又没有造成大面积战乱引起的生产破坏,百姓流离失所的情况,偶有一些散乱百姓,却又受制于保甲一般的地主团练,兴不起大浪。

周琅感叹:“这么说来,潮州的安定,还真的是因为地主团练了。”

一个个乡村宗族和地主的团练武装,犹如一把把锁,将整个乡村社会锁住,小偷可能存在,但强盗无法立足,竟然成了维护秩序的力量。

周琅想到这里,不免感觉有些荒唐,他一向防备有加的地主团练,竟然跟在维护秩序的目的上是天然的盟友。

周琅又问道:“如果让你经略广东,一年之内,你能让广东如潮汕一般平稳如初吗?”

赵文不免激动,这是要对他委以重任了啊,他忍辱负重,不惜委曲求全,冒险拿下潮汕献土不就是为了抱住周琅这根大腿吗,天下群雄,如果说有一人能坐了天下,赵文相信一定是周琅。

他仔细理清思路,许久之后才说道:“如果是小人来做。不外乎推行保甲,维护地方。广府五邑诸县(新会、台山、开平、恩平、鹤山五县),客籍甚多,小人可联络期间,招遣地主、大姓、豪族办理团练,维护地方,不需一年即可平定。土民之地,小人就不敢说了。”

周琅点点头:“好了。我有主意了。”

赵文小心问道:“那大人是愿意接纳小人了?”

周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把心放肚子里。你是有才干的人,可不要再把自己耽误了。”

周琅说的是赵文上次留书诀别,声言感激周琅,但跟周琅不是一路人,结果现在掉过头来要重新投靠周琅,走了一个大弯路,否则以他的才能,现在没准已经是周琅麾下武官之首了。

赵文马上跪下磕头:“小人谢大人不计前嫌,日后必当肝脑涂地。”

周琅又把他拉起来:“以后别动不动就跪了,也别动不动就自称小人,谁也不比谁大多少。”

赵文道:“小人,不,是卑职受教了。敢问大人何日前来交割潮汕?”

周琅道:“即日即可。让王辅茞随你回去吧。”

赵文又道:“卑职手下那些兵,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周琅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赵文沉声道:“卑职以为,当打散混编,若能给予若干头目以官缺,也不枉他们跟卑职厮杀一场了。”

赵文能主动提出让整编他的軍队,周琅心中安慰,这说明这个人真的只想寻一个明主,而不是打算做一个枭雄。荒唐的是,当初他那么不认同周琅,现在却如此费心靠拢,人心当真难测!

周琅摇头:“兵暂时就归你麾下,有一万兵了吧,正好授你一个副将。后勤、财务等文职军士,我会派给你。军装、武器一应补给,找他们要。另外你的兵还得好好练练,军纪要申明一下,如今的军纪又繁杂了一些,你回头找军纪官要。你手下各色头目,你物色一个名单报给吏科(人事部门),人员的档案登录也在吏科。你要做的事情还多的很,先忙一阵子去吧。”

赵文欣喜,抱拳行礼:“卑职谢大人栽培。”

周琅点点头:“你去吧。切记,不可自误!”

赵文维诺退走。

王辅茞很快就进来了,他一直盯着赵文,他对这个叛离者的印象并不好,总觉得这种人靠不住。

他奇怪道:“大帅为何不打散他的兵?”

周琅道:“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叛离过,心里必有心结。我打散他的兵容易,打散他的心结难啊。不如让他先留着兵,心里更踏实,也向他展示宽厚。他是个聪明人,会明白的。”

王辅茞点点头,他还要跟赵文去潮汕呢,掌控潮汕后,福建在地理上就没有缺憾了,这才真正是一个表里河山,形胜之地,如秦之关中,汉之川蜀。

王辅茞去了潮州府,这惊动了两广总督长麟。

潮州掌握在赵文手里,长麟还没有那么惊惧,可现在周琅得了潮汕,让他不由得起疑,这是不是周琅背后推动的,派一个人在潮汕起兵,拿下潮汕献给他?

如果是这样就太可怕了,证明周琅对广东的地方渗透太厉害了,他今天派个人就能取了潮州,明天派个人取了惠州,如此往复,整个广东还能留下几块地?

于是长麟派他的事业找广州连利行商馆责问,为什么周琅不信守承诺,两广与福建互不相侵,如今为何派人夺地。

长麟也是太紧张了,所以摆出较为强硬的姿态,他太怕周琅打广东了,尤其是自周琅从北京回来之后,他就觉得东南的事情没有可为了。难道现在周琅就要动手了吗。他很希望周琅还一如既往的告诉他,自己只是为了贸易之类的云云,然后双方开贸易,和平共处。

可是长麟收到的是劝降,周琅派魏连理来游说他。

告诉长麟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了,大清国运将尽,必有英雄取而代之,复国大元帅周琅为人宽厚,有容人之量,要他谨慎考虑。并告诉长麟,给他三个月时间,料理后世。或者把北京的至亲家眷接来广州,如果需要帮助,周大帅愿意尽量提供,比如派海船去天津接任。或者把广州的亲眷送走,然后在广州与周大帅决一死战。

三个月后,福建将发大军十万,直逼广州,望总督大人三思。

明确的给长麟三个月时间,这算是打草惊蛇吗,这是周琅刻意为之,就是要让长麟早做准备。

第一百五十节 和珅的交割方式

长麟会怎么做,其实没有选择。

要么,就是想通了,真的去北京把家人接到广东,然后向周琅投降,可这个选项基本不可行,长麟姓觉罗,他是红带子,是宗室,是权贵中的权贵,不扯皇帝也是他家亲戚的事,就是至亲中,肯定有一批位居高位者,根本就不可能跟长麟造反,去接他们,没准会告发长麟。

要么,就是下定决心跟周琅决战。这时候他会做什么,他只能做周琅希望他做的事情。

果然,长麟行动很快,他开始从其他地方调集軍队,各地的绿营兵能调到广州的,就调到广州,至于地方防御,暂时没什么紧要,说白了敌人来进攻肯定直接攻打广州,就算攻打其他地方,只要广州不丢,那些地方也可以放弃。

地方軍队都调到省城了,地方治安怎么办,满清的軍队基本堕落成了治安军,野战能力急剧下降,顶多能维持个地方治安,这些軍队走了,很容易就能找到替代者,那就是团练。长麟让地方大办团练。

地方办团练这种事,乱世时候是民间自发行为,不受官府控制。官府往往很抵制这种情况,在官府有控制能力的时候,是严禁这种行为的。除非得到官府照准,地主豪门办团练要么是秘密的,要么就是要造反。之前潮汕地区的团练,那是朱珪同意的。而且上奏过朝廷,朱珪本人是没有权力这么做的,当时朱珪提出的名目,是防盗。闽浙沿海的海盗多次发生,闽浙归咎于广东纵贼,朱珪借势提出保甲政策,朝廷同意了,开了个口子,朱珪就在潮汕全面推行团练制度,真正目的却是阻挡周琅。

现在长麟要大家办团练,当然也要奏明朝廷,可时间上来不及,一边奏折发上去,一边命令也发下去了。让各县县令监督,各地乡绅来办理。

这样就造成了一个结果,广东軍队集中于省城,地方秩序由团练负责。

这正是周琅希望看到的,他从潮汕地区吸取了经验,觉得在维护地方稳定上,团练能起到的作用,甚至要大于绿营兵。办团练为什么对于维护治安的效果比绿营镇守还要好,周琅这么猜测,可能是团练吸纳了大量的闲散青壮。虽然地主大多数选择武装自家的长工,大家族武装族里的青壮,都是不给钱,只管饭,或者只给一丁点钱。长工数量毕竟少,因此还得招募一批短工,短工也就是临时工,正是这个社会上的剩余劳动力,过着有活干有饭吃,没活干饿肚子的生活,也是土匪、起义军的主力。吸引了这些人加入团练,等于间接的掐断了土匪的兵员。

这样以来,首先各地有了保卫自己的力量,土匪打来很难占便宜,二来土匪很难扩大,遭到打击的情况下,存量土匪只能越来越少,除非土匪武装有挑战整个乡村社会体系的能力,而土匪、起义军往往正是因为无法在乡村体系中获取生存资源的一些边缘人,这些人的总体力量,显然无法跟地主相对抗。

所以清朝晚期官府力量无法镇压起义的情况下,都通过发动地主武装配合绞杀了起义,一次是白莲教,一次是太平天国。甚至到了太平天国时期,团练武装已经取代正规军起到了主要作用。

当然放心大胆让长麟去发动地主,也是时移势易,如果是当初朱珪的时候,周琅就不敢这么做,不是怕朱珪,而是形势使然,当时周琅连福建都没有稳定,现在周琅则已经通过攻打北京,狠狠打击了满清的威望,至少在东南一隅,可以在威势上跟满清并驾齐驱,所谓满清是官,周琅也是官,他拥有了跟满清同等的官方号召力。

那么只要消灭了清军武装,周琅就成了广东最有号召力的势力,连赵文这个客家团练,都可以稳定潮汕,没道理那些地主会起来疯狂的反抗周琅。

所以长麟一边调动清军进入广州,一边发动地主团练,都是周琅乐意见到,而长麟又不得不做的,所以周琅才放心大胆的率先向他透露消息,让他有时间去做这些事。

广东的事情,得放在三个月后解决,那时候已经到了深秋,其实正是广东最好的天气,不冷不热,还不下雨。

眼下周琅的工作,是为此进行准备,钱、粮、武器弹药,都要准备,士兵要休整,还有一些制度的创建。

这些都是常规工作,这几年周琅一直在做的工作,虽然繁琐,但是顺利,几年的动荡,周琅的势力也终于迈向了稳定状态。

按照商业法则,这就到了收获期了,现在连中国(东印度)公司都开始进入盈利状态,每年的茶叶、棉花贸易,都能获得稳定的回报,贸易量在稳步扩大,随着商船数量的增多,许多英国东印度公司不愿意经营的薄利项目,中国东印度公司也愿意接手,毕竟中国和印度之间的距离,比英国跟印度之间的距离近得多,成本要低得多,比如英国人从印度进口粮食是稳赔不赚的,而如果去印度的贸易商船没有足够的货源,拉一船粮食回来,也能获得一点微利。

不过两国之间的贸易,依然主要以经济作物为主,中国的茶叶,印度的棉花,其他商品双方都有替代品,很难成为主营业务。

另外和大人的那笔银子,周琅打算去收了。

和珅派刘全到了福州,这是作为人质的,魏连理接受了这个条件后,周琅并没有怪他,因为周琅也觉得,让和珅堂而皇之从北京城把四千万两银子拉出来,太过难为他。周琅是一个宽厚的人,尤其是面对合作伙伴的时候,他内心的寒霜一般都留给对手。

和珅的解决方法是,用广东、江西和安徽一带的银子来替代北京的银子,这三省暂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战火,尤其是广东和安徽,除了当地官员的养廉银募捐之外,主力还是商人的报效,广东的行商,安徽的盐商,都是富可敌国的存在,尽管一次一次的报效,让十三行商人几乎破产,除了潘家之外,全都负债累累,但官员的屠刀架在脖子上,卖儿卖女他们都得凑钱。于是广东商人报效了一千万两,安徽商人报效了一千八百万两,看来在陶澍进行盐票法改革之前,两淮的盐商,依然是最牛的商业集团。

江西现在土匪横行,商业受到影响,可江西巡抚还是榨出了六百万两银子,只能说江西巡抚陈淮在这种事上真的上心。

陈淮是一个相当大胆的貪官,而且喜欢搞同僚相煎,之前在湖北任布政使时最喜欢抓下属贪赃枉法的把柄,以此作为要挟,逼迫下属花费巨资贿赂他方能过关。时人言之:“陈如鼠蠹,钻穴蚀物,人不知之。”

他的手段倒是跟和珅如出一辙,都是贪貪官的钱,当然他们绝不是劫富济贫,收了貪官的钱,他们会提供保护,充当保护伞角色。

任江西巡抚后,陈淮胆子更大,大搞官帽批发买卖,首府南昌知县徐午就是他的“经纪人”。饱受其害的江西人民,编了一首顺口溜:“江西地方苦,遇见陈老虎;中缺要八千,大缺一万五;过付是何人,首县名徐午。”

这个陈淮如此贪婪,他是怎么当上官的,答案是买的,他是捐官,由选拔贡生捐纳知府。这种花钱买官的人,基本上不可能不贪。

这样一个貪官,如果没有保护伞的话,是做不长的,所以陈淮很懂得报效,他报效的对象当然就是天下貪官人人敬仰的和珅,所以政治上,他跟和珅是一党。

去年初彭龄就弹劾过陈淮,历史上的陈淮是被初彭龄给扳倒了,因为他贪的实在太明目张胆,几乎不加掩饰。但他被和珅保护了,原因很简单,江西西面的湖北闹白莲教,江西东面的浙江是周琅海寇,两边都糜烂了,江西虽然匪患严重,却没有大乱,和珅告诉皇帝,这说明陈淮守土有方,如果换一个人去,未必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叛军。虽然陈淮或许有贪渎行为,可大局为重,应该让他戴罪立功,守土安民。

嘉庆和乾隆都接受合身的说法,结果就是,因为周琅太强,陈淮得以保住职位,他当然更感念和珅,少不了一笔孝敬。

而这次帮和珅转账,就是由他负责。

和珅调度天下钱粮,将广东、安徽和江西本地的钱粮都集中到陈淮控制的九江,然后由江西官船送往江浙前线作为军粮。

这笔钱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反正到最后,户部和内务府的账目,肯定是平的。

只是原本和珅还能从天下募捐中捞一笔好处,现在额外要给周琅和他手下五千两,和珅自己都要贴钱了,所以他十分痛恨。

陈淮送钱,周琅的工作是去接收一下。

陈淮雇佣的江西漕船,会将银子顺流而下送到长江入海口一带,再往南就不敢走了,官府水师和陈周全海盗在这一带纠缠,非常不安全,周琅需要派船进入长江口去接收。

这不是问题,不管是陈周全招募的海盗,还是满清的水师,都不是周琅舰队的对手。

第一百五十一节 目光看向长江口

负责收银子的,还是魏连理,他将负责到底,直到四千万两银子进入周琅的官库。

周琅派了十艘大船北上,魏连理、包衣先生和刘全管家三人随行,他们将面对面的完成交割。

周琅从天津回来一个月时间,和珅的心腹就来通知刘全,可以去接收银子了,这个速度堪称高效了。

舰队北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挠,凡是海上的船,见到周琅的旗帜,不管是清军水师,还是海盗,不是绕着走,就是逃跑。

一路驶向长江口,沿江、沿海州县严阵以待,但也没有干涉,对他们来说,周琅不来打他们就好了,没人想招惹周琅。

一次北京之行彻底将周琅打造成了一个不能惹的对象。

双方在出海口的沙洲,也就是后世的崇明岛一带交割。

其实如果和珅够狠的话,他完全可以让周琅去九江取,周琅舰队洋洋洒洒赶往九江,然后拿走银子,和珅还可以报账说银子被劫了,这样他都不用平账,还是能捞一笔。

可惜这是那些不计后果的赌徒才会进行的操作,和珅还没到这份上。因为让周琅舰队进入长江自取,动静就太大了,无数人会受到牵连,和珅的盟友陈淮第一个会被罢官,本就被弹劾了,估计就只能死了。然后是长江沿线的州府,估计会牵出一群人来。最后会不会把和珅都牵出来,和珅都不敢保证,所以这个风险太大的操作,他是不会做的。宁可给银子息事宁人。

反倒周琅动了心思,清军可以用漕船把银子从江西一路运到长江口,说明长江航运并没有受到影响,这是一条黄金水道啊,一旦打开航道,收获的利益,远高于闽粤。上海开港之后,迅速超越广州就是例子。

不过这也得等做完广东的事情之后,所以周琅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采取行动,让魏连理老老实实去把银子拿回来是正经。

三个月时间忽悠而过,长麟在广东的行为没有超出周琅的预料。

他不但集中了广东各府的绿营,还从广西调来了一些軍队,清朝全国绿营兵总兵力不过六十多万,长麟能动的两广軍队超不过十分之一,就算加上八旗,广州也不可能有太多的兵力,于是长麟先是大量武装广州旗人余丁,然后还在广州周边招募乡勇,最后总计集结了八万大军。

其中广东绿营三万,广西绿营一万,八旗正兵三千,养育兵一千,余丁四千,招募城中壮勇两千,广州府乡勇三万。

为了集结这些兵力,长麟向朝廷汇报说受到密报,福建海寇将会攻掠广州,以防万一。可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在自己的辖区抽调軍队,邻省的江西、湖南是不会支援他的。除非敌人真的打来了,他才有可能通过满清朝廷得到援军。

满清的行政效率就是这么缓慢,这就是为什么鴉片战争中,英军几千人沿海进发,清军空有百万大军,却到处都显得空虚,因为调动不利。

长麟做的其实已经足够好了,经历多次搜刮之后,广州这座城市的商业极度凋敝,别说从商人身上榨银子了,现在许多商人都关门歇业,人都跑回乡下躲避去了,躲的不是兵祸,而是官府,他们实在是怕了。而且好多是真的破产,不得不回乡。

这种情况下,即便有更多的兵,长麟都不敢往广东调了,实在是养不起。现在撑着局面的,已经不是钱,而是来自广东各地的官库存粮,银子极为紧缺,做生意的商人,无不是靠借贷经营。长麟没发给士兵们发饷,就只能暂时让他们吃饱饭,承诺打退了海寇后,会一次性补给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周琅的兵锋终于抵达广州。

这次周琅亲征,如同以往一样,虎门炮台从上次之后,就一直在自己手里掌握着,因此轻易拿下黄埔。不知道为什么清军不在黄埔设防,大概是觉得这里水道宽阔,不便于防守。广州城外的水道长麟已经封锁了,在河水中,树立木桩,铁链。

这样的防御设施能否挡得住周琅的舰队,不好说,但肯定制造一些麻烦。周琅的舰船普遍偏大,进入黄埔没问题,广州城南水道就显得有些狭窄,现在对方又进行了堵塞,用舰队支援攻城,就不太容易了。

不过周琅也不着急,他慢慢在黄埔集结兵力,另外他还想跟长麟谈谈。

招降长麟是不可能的,这点周琅之前就清楚,让长麟跟自己暗通款曲可以,让他彻底卖了满清很难。

周琅派出一艘小船,送一个胸甲骑兵在附近登岸,见只有一个兵,广州炮台没有开火,此人举着一面白色大旗,上面用绿漆写了两个大字,“和谈”!

中国没有树白旗谈判的传统,所以周琅干脆写明白了,但是要求这个兵不要入城,他怕长麟杀了他表示决心,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传统有,但当不想遵守的时候,也能找到斩使立威的借口,中国文化中充满了这种双面原则的东西,没有绝对的规矩。

士兵就在城外五百米距离停下,防止对方的弓箭对他形成威胁,然后喊话又大概能听清楚,而这个士兵是軍队中嗓门最大的,以前是唱戏的,练过嗓子。其实周琅可以写信的,但他偏偏要让一个大嗓门士兵用嗓子喊出来,因为这些话不但是给长麟听的,也是给所有人听的。

周琅告诉长麟说,在给他十天时间,允许城内平民出城避难,两军对垒与百姓无干。

其实进攻已经开始了。

攻心战。

长麟答应吧,城里就有可能乱了,放百姓出城,城里的乡勇,绿营会不会混着出去。

而且百姓在城里,万不得已,还能驱使百姓登城防守。

可不答应吧,在仁义方面就输了一阵,一个反贼,反倒更关心百姓,他堂堂两广总督,却不顾念百姓的安危,这一仗就算最后打赢了,长麟也会被一群清流骂。

长麟一时陷入两难,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能恼恨的喝骂海寇恶毒。

第一百五十二节 广州之战

长麟还是开城放人了,因为城里发生了骚乱,周琅的喊话在城里蔓延,老百姓说总督想让他们陪葬。

恐慌是可以镇压的,但有文官反对对百姓动武,此时官场都不能团结,这仗就更没法打了。

况且城里的物价飙升,所有人都在抢购物资,已经有了崩溃之状,如果任其蔓延,他必须一面镇压乱民,一边跟周琅交战,更为不利。

权衡之下,长麟第三天开了北城和西城,在軍队的严防死守下,让百姓出城。大量老百姓扶老携幼,却只能带着细软出城,因为长麟拒绝一粒粮食出城,軍队在严查,不是有夹带干粮的老百姓被搜出来,被士兵殴打在地,痛哭流涕。

长麟的选择让周琅松了一口气,如果对方拒绝百姓出城,周琅也只能强攻了,广州城几十万平民的生死此时顾不到,四十万广州人,跟一千多万广东人,甚至四万万天下人,分量微乎其微。

不过长麟这一选择,恐怕会让人记住他,此战过后,无论生死,按照惯例,是会有人给他修生祠的。

周琅也决定,尽量保住长麟一条命,只不过可能性微乎其微,他预计长麟最后会自杀。

时限一过,炮声隆隆。

拦江锁链挡不住大炮,但潜藏在水里的木桩一时无法清理,周琅只能从黄埔对面的陆地登陆,从陆路攻打广州城。

周琅的兵力充足,此次调到广州的总兵力高达八万人,比攻打北京的人还多,这不是看得起长麟,而是周琅重视,这是他的軍队要打的第一场歼灭战,面对的是广州这样的大城。打北京只用了四万人,那是抱着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的心思,可这次是必须打,还必须要打下来。

八万人尽管不少,但跟历朝历代动辄数十万人的围城战相比,这点人微不足道。

先头部队是第一军,他们登陆之后,会沿途攻击前进,为后面的主力清扫出一条安全的通道。

沿路的一些渔村,小镇都被拿下,没遇到什么抵抗。广州周边其实没什么团练,因为有的话,都被调到广州城去了。

英国人绘制的地图上,黄埔港距离广州城9英里,一天时间足够抵达。由于是行军,半天时间才到冼村,傍晚时分抵近广州城。

第二日攻占东较场,大军此时也已经登陆,第二军开进广州东郊,然后向北行进,第三军、第四军继续向北,周琅的作战目的是,包围广州城,一次歼灭整个广东的正规清军。

所以不急着进攻,而是先选择包围。

第五军之后的部队,开始在东较场驻扎,做出攻击举动。并且向南,攻占城南一带的码头和商馆区等地,并尝试清扫河道,将黄埔到广州城的运输水道打开。

攻击行动缓慢有序的进行着,长麟把兵力收进了城里,就好像周琅在通州遇到的一样,周琅已经明白原因,是主官担心城外軍队溃逃,采取的不得已的办法。

所以周琅的包围行动,反而帮了长麟一把,让他不用再担心他的軍队会溃逃。

一连三天的作战都是迂回,不断的迂回,从广州城东绕到了西北,又沿河从城南汇合,绕了广州城一圈。三万人负责沿途各个据点,真正用到攻城上的軍队,只有五万人。

第四天,正式攻击才真正打响,打广州的办法不多,最好的方式英国人已经提供过了,那就是先打下城北炮台,这里是整座城市的制高点,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该占领这里。

周琅也不例外,第二军、第三军合围镇海楼炮台,没有理由打不下来,防守的士兵比上一次又顽强了一些,可无济于事,在炮兵的掩护下,不但能压制城上的大炮,还能击垮他们步兵的防御工事,只打了半天时间,北炮台就占领了。

以此为制高点,可以覆盖全城,可以说占了这里,就等于赢了一半。

一边周琅耐心的将重炮调往越秀山,准备利用满清炮台,同时也建立新的炮台,火力足以覆盖全城,这需要时间。

周琅趁这个空档,决定再给清军一个机会,决定再找他们谈谈。

跟长麟是没法谈的,跟城里的地方官也是没法谈的,只能跟生命攸关的士兵直接谈,向他们许下承诺,只要是不抵抗的,都不会被杀,跟他们讲了如何表示不反抗的方法,那就是扔掉武器,双手抱头,还用图画将形状画出来,印成传单在城里散发。

还向城里的守军保证,会提供给俘虏食物,战后会释放他们。

这依然可以被理解为攻心战,但周琅只是不想杀那么多人而已,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养这么大不容易。

广州之战可不止发生在广州战场,其实这是一次以广州为中心的,大规模会战。

周琅出动的总兵力高达十万人,除了主力在广州之外,在其他地区还有两万人。

作为地头蛇,赵文刚刚完成整编的部队也投入了战斗,他得到了第十五军的番号。

不过他没有来广州,而是在斗门登陆,然后联络五邑地区的客家武装,攻打各个县城,能招降就招降,不能招降就强攻。另一路则是去进攻惠州、东莞、新安(深圳),香山(珠海、中山和澳门),显然周琅是打算一次性解决以广州为龙头的整个珠三角地区。

另外两路軍队,兵力虽少,但清军防守空虚,大多数绿营兵都去了广州城,留下的只是少数人,因此攻克县城的消息不断传来。

周琅包围广州城后第五日,赵文发来战报称,五邑地区已经全部拿下。请求沿水路攻打高明、要高等同样有客家人聚居的地区,或者进攻佛山跟广州主力汇合。

根据赵文所言,他手下兵力几乎没有折损,许多县城不是官兵逃跑,就是有内应打开,只在新会发生了一次较大的战斗。可当地客家武装已经高达两万多,大多数都是在长麟的要求下,办理的客家团练,当地土人也有团练,但土团保持了中立。

赵文认为他可以动用客家团练参战,这样就有足够的兵力继续发动攻势。

周琅的目的也是尽快打击清军力量,联合地主武装稳定地方,全取整个广东。

越快越好,因此批准赵文行动,但没让他去攻打高明,而是让他延水道打下佛山,接着顺西江干流,一路攻占三水、高要、德庆等沿河城市,打通一条通向广西的水道。

因为此时广州之战已经出现了一定的战果,还没能拿下整个广州城,但外围基本清扫干净。第五军攻占了城南,这里距离城墙已经在步兵炮火力范围之内,清军的火炮,包括炮台在内,都已经被攻占,可以说已经控制了城南地区,还渡河夺取了河南地(海珠区一带),周琅雇佣的疍民渔民,从黄埔已经清扫了水道,大船还无法前进,但小船已经可以通行。

甚至可以绕过广州城,向西江上行动的赵文提供后勤补给。

惠州等地的战况也很顺利,惠州城、东莞城,甚至香山县都一鼓作气攻下,但在澳门附近出现了问题,攻打澳门附近的前山寨清军水营的时候,葡萄牙人竟然夺取了这里。前山寨是明朝时期为了加强海防,同时防备澳门的葡萄牙人,而在澳门以北关间尽头设置的军事营寨。说白了就是克制澳门的,明清两代澳门葡萄牙人都很安份,接受管理,并且时不时帮助官兵打仗,甚至组建过火枪兵帮助明朝抵抗清军。

但这次他们认定清朝完蛋了,所以想小小的扩张一下,拿掉这个限制他们的钉子。并且联络周琅大军,表示愿意跟周琅结盟,他们希望可以将澳门到前山寨一带,割让给他们。葡萄牙人愿意按照旧例,向新政府纳税。

葡萄牙人不足为虑,但他们的历史却极为辉煌,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全球性帝国,大航海时代就是葡萄牙人开启的。

作为先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葡萄牙人的遗产极为丰厚。比如巴西这么一个大国,现在还是葡萄人的殖民地,要不是拿破仑战争的影响,还未必能独立;另外葡萄牙人,在全世界遍布殖民地,南洋的帝汶,印度的果阿,非洲的黄金海岸,亚非欧美五大洲四个都有他的基地。

如此丰厚庞大的遗产,掌握在这么个小国手里,实在是浪费,周琅对此很感兴趣。

于是他命令軍队,先跟葡萄牙人保持距离,允许他们先占着前山寨城墙,但不允许他们继续扩张。为此周琅命令第九军暂时停止军事行动,就驻扎在香山县,防止葡萄牙人有下一步行动。

周琅决定该跟葡萄牙人谈一谈,不过得等占领广州,甚至拿下整个广东之后。否则自己手里的本钱可不够厚,无法让葡萄牙人上钩。

此时经历一个月的战斗,广州之战也接近了尾声,画风基本没变,广州陷落,伴随着一批文官的自杀。

第一百五十三节 全取广东

周琅是在完成广州城四周的控制之后,才发起总攻击的。

攻击从两面开始,一路从城北,居高临下从越秀山攻下来,一路从南城往北,通过水路支援来进行进攻。

由于周琅的兵力要比科林当时雄厚的多,火力也强的多,所以南北同时得到了战果。

广州城分南城北城,北城是老城,南城是新城,北城又第二、第三军突破,南城则是第一军从动,第六、第七军从南进攻,最终老城新城几乎是同时占领的。

只有城西一带没有展开大的军事行动,派去哪里的第八军主要是去保护繁华的西关的,西关大屋见证者广州富商的财富,不过这些富商现在可没住在他们的大屋里,绝大多数都逃了,最多留一两个仆人看房子。

期间有大量的清军士兵投降,逃亡是逃不了的,四面被围,所有交通要道被占,要么死战,要么投降。

投降最踊跃的,是城市居民组成的民壮,一千多民壮几乎全部投向,其次是城外居民组成的乡勇,这些广州周边,比如三元里一带的乡勇,他们的家乡都被占了,没有为广州城牺牲的觉悟。

绿营兵投降的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为数不少的八旗兵投降。

周琅觉得弄清楚这些旗人的心理状态很有必要,因为这个国家名义上就是旗人的国家,而他们都开始投降了,似乎很能说明点什么。如果广州的旗人可以投降,那么以后遇到有驻防八旗的地方,恐怕攻占起来都可以借鉴一下经验。

周琅亲自跟一些旗人降兵交谈之后发现,广州的旗人被同化的特别严重。广州驻防八旗,是康熙平定三藩之后,派来的三千汉八旗建立的。到了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八旗人丁滋长了数倍,北京满洲八旗人口数量太多,兵额有限,无法安置。

乾隆就开始削汉八旗的兵额,“将广州驻防裁汉军之半,由京、津遣满洲兵一千五百人来粤合驻”,裁撤了一半汉八旗,将兵额让给了满八旗。

这些被裁撤的汉八旗,则强令他们脱籍,出旗为民,从旗人身份变成了民人,也就是普通老百姓。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这一千多汉八旗家庭,他们可是跟留在旗中的八旗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亲戚遍地。而且互相通婚。

清朝初年旗人和民人之间不通婚的原则在这里就打破了,之后逐渐泛滥,不但那些脱旗的汉八旗家庭跟当地人通婚,渐渐的其他八旗士兵也开始跟当地人通婚。汉八旗同化严重,已经与广州人无异。别说汉八旗了,满洲八旗的同化也很厉害,主要是文化上的同化,乾隆曾多次下旨斥责广州八旗,说他们都不会说清话(北京话而非满语,满语北京旗人会说的都没几个了)。

由于通婚普遍存在,乾隆也默认了现状,甚至在乾隆六十年,宣布“驻防兵丁娶民人之女为妻者,准照各该处红事赏银数目一体赏给”,此前为了限制互相通婚,这种常规赏赐只给那些旗人之间内部通婚的夫妻。

由于汉八旗有大量脱旗的,等于跟当地人融为了一体,以他们为纽带,汉八旗跟当地百姓之间的联系也十分紧密。同时,他们的兵额被满八旗夺走,如果说不记恨,那只能是不敢嫉恨,一旦有了机会,不报复就是好的了。由于汉八旗康熙年间就进驻了广州,他们的人口增长比满洲人更多,本来兵额就不够,还被夺走了一半。满洲八旗则从北京来,很长时间都没适应环境,结果导致满洲兵额长期空悬,汉军旗人生齿日繁、丁多兵少,这是有矛盾的。

另外还有许多其他方面对满人的优待和对汉八旗的限制,都制造了大量的矛盾,这些矛盾在太平盛世时期,还看不出来,一旦遭受剧烈的变动,矛盾就变成裂痕,并且很快就会撕裂开来。

周琅大军进入广州之后,大量城市壮勇投降后,其中许多就是过去的汉八旗家庭出身,或者跟汉八旗士兵有姻亲关系的百姓,他们踊跃去拉拢汉八旗士兵,汉八旗便也投了过来,只有满洲八旗坚持到底,可惜只能被镇压。最后旗营被占领之后,甚至还发生了汉八旗士兵掠夺满八旗军官和普通士兵家庭的情况。

广州清军被全歼,五万主动投降,两万受伤被俘,只有一万战死。周琅也伤亡了一千人,看来四面包围让敌人困兽犹斗,确实不是很正确的战争原则。但任由这些士兵逃跑的话,最后大多会落草为寇,就算没有燎原成农民起义,剿灭他们也太费时费力。

拿下广州后,广东大局已定。

周琅坐镇广州,命令軍队四面出击。将王辅茞从福建招来,需要他抚民了。

攻击从九月开始,十月拿下广州,十一月整个广东所有的州县都在周琅的控制中了,这个速度让当地的团练想救援都来不及,况且大多数团练并不想参与战争。全省竟然只有十只左右的地主团练,加入了清军行列对抗周琅,在被打败之后,进行了激烈的报复,地主家抄家,土地、房屋和资产统统没收,只是对他们的家人还算文明,没有向满清那样,会把女眷发卖。

占领广东之后,就是抚民了,周琅最多只能接受一年左右的乱象,他耽搁不起时间,他需要广东这个地方,尽快为他提供物资支援。这需要王辅茞做大量的工作,联合当地势力,稳定地方等等。

军事行动上,让赵文试探性的进入广西,结果轻松占领了梧州府。如果说潮汕跟福建是连为一体的,广西跟广东也是连成一体的,这不是认为的规定,而是山川河流的走势,自然地理因素决定的,广西跟广东同为一条水系,军事上是必须考虑的,这会让军事行动更为便利。

这种地形上的统一性,不能不作为军事行动的重点因素,如果你不利用这种统一性,你的敌人就会利用。

周琅决定休整一番,同时軍队也将进行一些调整。

跟随赵文从五邑地区杀入广西的两万軍队,周琅决定正式招募他们,如果他们有意的话,他们的头领将会成为军官。

这是毫无疑问的,没有名分的情况下,人家都从老家打到了广西,他们可都是团练,他们的地主没有目的能这么拼命,还不是为了当官吗。

这样赵文手里就有了三个军的兵力了。

这三个军都是由客家人组成,这段时间周琅认可了他们山地作战的能力,广西恰恰也多山,正是他们发挥优势的地方。

由于赵文开始指挥三个军作战,周琅也决定调整一下軍队编制,以前最大的建制是军,标准兵力一万人,现在则扩建一个军团,由三个军构成,军团长称总兵,赵文成为第一位总兵。

周琅确实有意拔高赵文,毕竟赵文曾经叛离过,然后又投靠,心里总有心结,周琅既然要用他,就不能让他有心结,如果不放心他,也就不会用他。

至于提拔他会不会引起其他军官的不满,有是肯定有,但也能理解,毕竟是赵文是带着土地投诚的,献了潮汕之地,这也是给外界做一个榜样,告诉天下群雄,纳土投诚,是会获得嘉奖的。

还有这些客家人说的话,别的军官也不太能听懂,赵文这个客家人指挥他们更方便。

将这批客家兵招入軍队,也有其他方面的考量,比如平衡地方势力。

客家人在五邑地区数量众多,虽然没有占到一半,但也所差不多。以前在跟当地土民(广府汉人)的斗争中总是吃亏,多数是因为他们是后来者,当地人占有土地资源,他们要么开山垦荒,要么给别人做苦工,所以经济实力上客家人普遍较差,另一方面,官府普遍偏袒土民,因为土民是优势势力,当地读书阶层主要出自土民,所以他们对官府的影响力更大。

但由于长期跟恶劣的环境做斗争,开山劈石,养成了客家人一些独特的习性,比如他们的女人不缠脚,因为他们需要走山路,缠脚的女人自然不可能走山路了,所以没有发展出,或者说没有从土人哪里接受缠脚的传统;另一个习性是非常习惯攀爬山路,这让他们可以在广西发挥重要的作用。

最重要的一个习性,则是长期跟优势本地人的斗争,让客家人更加团结和悍勇。洪秀全起义,就是这样一群客家人闹起来的。

由于他们本来就比当地土民悍勇,都是办团练,正面冲突,土民的团练同样数量下往往干不过他们。现在这些客家团练,又接受赵文的正规训练以及跟清军的大规模战斗,让这些人回到乡下,在让他恢复成团练身份,难保有积怨的他们不会跟当地土民团练内战。

历史上咸丰时期,长达十多年的土客械斗,死伤数百万人的历史周琅不清楚,但不妨碍他现在就能预判到这种情况。

所以出于地方势力平衡的目的,在周琅还无法完全控制广东的时候,还是不要让客家人回去破坏地方平衡了。

军事之外,周琅也深入介入民政,但他跟王辅茞的方向不一样,王辅茞倾向于地方乡土之间,周琅侧重在城市商业方面。

周琅要做的是,尽快回复广东,其实也就是广州的商业贸易,他将广州贸易的构成分子都请到自己暂时居住的总督行营。

不管是欧洲散商,还是英国、荷兰东印度公司等特许垄断组织,还有十三行行商,都请了过来,大家共同商议出新的贸易政策,目的是恢复和扩大贸易。

第一百五十四节 规范商业体系(1)

这件事不容易做,最难的在于得到当地商人的新任。

他们连清政府都不信任,怎么可能新任初来乍到的周琅呢。

洋人倒是很积极,其实洋人普遍认同周琅在福建的贸易政策,看好周琅,否则胆小如鼠的葡萄牙人也不可能敢出兵了,万一满清打回来,他们不担心报复?

不等周琅去请,洋人自己都在想办法跟周琅谈判,他们有的担心周琅跟过去的满清官员一样,很难打交道,希望尽快确定贸易规则。

现在满清的官府被打破了,新的政府还没有建立,那么贸易该怎么管理,洋人很关心。

周琅告诉他们,会先按照福建模式,组建起海关衙门,之后的管理办法会印刷成册向各国商馆发放。

制度肯定会改革,福建沿用的是从东港带来的,东港早期的模式是周琅跟荷兰人一起商议出来的,但运作中已经出现了很多问题,还是水土不服的原因,荷兰的一些管理办法,放在中国跟中国商业文化会起冲突。

所以现在占了商业最发达的广州,周琅觉得有必要总结经验,进行改革。

可老外很积极,本地商人则避之惟恐不及。

周琅专门派人去请他们,还是跟这些人都打过交道的魏连理,但就是没一个肯出山的。

十三行商人确实在清政府的垄断保护下,取得了垄断性利润,但这几年实在是被官府勒索怕了,赚够了钱的,早就想摆脱十三行的束缚,像潘家这样的,可官府一直不让,说他们家境殷实,岂能让他们置之事外。

潘家其实很渴望转化社会身份,他们家最优秀的人物,并不是现在的掌舵者潘有度,家族地位最高的是他的弟弟潘有为,因为潘有为考中了进士,还参与了四库全书的编修,现在是满清官员。

那些在十三行贸易中亏损的,更是不像趟这趟浑水了,以前给官府送礼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现在傻子才会去继续干这一行呢。

抢着头皮上的也有,一群外行,艳羡十三行财富的小商人打破头想挤进来,但周琅觉得他们没有足够的经验,没有背景,对他重开贸易没有帮助。

十三行商人一个个躲到乡村不肯出头,周琅只能耐心让魏连理一个个登门拜访。

潘家、伍家、叶家和卢家,四大行商都要拜访道,老行首蔡世文也要招呼到位。

经过魏连理舌灿莲花一般的游说,蔡世文和伍秉钧才勉强来求见周琅。

周琅是认真跟他们谈的,表示希望他们继续经营,尽快恢复广州市面。

茶叶贸易一去不回了,厦门和福州成了新的茶叶中心,一个垄断闽北,一个垄断闽南的茶叶贸易,广州也只能依靠当地茶叶维持,盛世不再。

可广东繁荣的手工业还在,转型后,应该还是大有可为的。

蔡世文表示,他已经有心无力,家里改变卖的都变卖了,实在无理进行从事行商经营,更不可能担当保商职责了。

这两人不太放得开,一味的推脱,周琅本不喜欢强人所难,但现在需要他们。

耐着心详细了解他们经营中的困难,发现现金流一直是一个制约,周琅了解,进出口贸易是需要压大量的资金,所以许多国家为了刺激贸易,往往由国家开办进出口贸易银行,为进出口贸易提供信贷支持,周琅正好可以做这件事。

他们第二个担心的,就是官府的勒索和限制,勒索无度,限制无常。根据统计,十三行从成立到解散,每年向官府报效的银子高达70万两,这是向朝廷明面报效的,不是纳税,而向官员个人报效的,就没有记录了。反正皇帝过寿,大婚,嫁女儿他们都要报效,打仗,救灾,乾隆南巡,他们还要报效。跟勒索一样让他们害怕的,则是限制,清政府对贸易做了很多限制,有限制生丝贸易的,有限制鴉片贸易的,大多数的限制都有实际考虑,周琅可能也会继续禁止。但这些限制,时有时无,本来好好的贸易,突然官员来了,说那年哪个皇帝要限制这个贸易,这个生意不能做了,一下子就让签订了合同的商人手足无措起来。只能塞银子通关。

第三个担心的,则是人身安全,做生意破产了,官府不但罪责,查抄家产,还会将人发配充军,至于会是那种结果,完全看官员的喜好,看事情闹得大不大,一旦闹大了,闹到乾隆面前,这个商人基本上就拉倒了。

总之就是,在清政府的管理下,十三行承担的责任越来越多,权力却没有增加,导致越来越没有经营下去的必要了。康熙、雍正年间的贸易情况还算好,潘家赶上了好时候,潘振承做了几十年总商,那时候权力相对较大,报效相对较少,让潘家积攒下了上千万的家产,可乾隆年间,尤其是乾隆晚期,貪官实在是太多,贪的又实在是太狠,就让十三行有些撑不住了,基本上倒闭破产和发配的老行商,都是乾隆年间的。

周琅首先向俩人保证:“你们知道,我是一个海寇。在我眼里是没有士农工商之分的,今天士人,明天农人,后天商人,人就是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人只有好人和坏人,做好事的是好人,做坏事的是坏人。只有良民和刁民之分,遵纪守法的是良民,作奸犯科的是刁民。仅此而已。我请你们来呢,是想商量出一个恢复贸易的办法。你们不用着急,我也不会强迫你们继续做行商,其实我也不打算设立十三行了。以后就只有普通商人,谁都可以跟洋人做贸易,只要照章纳税,官府不会干涉。”

周琅表态完,也许是诚意打动了他们,也许是想博一下周琅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或者赌一下周琅能在广东站住脚,俩人第二天恢复表示愿意继续出面经营。

周琅这才继续跟他们讨论,这次还请来了英国、荷兰、法国等商馆的代表,大家坐在一起集体讨论,繁荣贸易,必须是贸易双方的利益都照顾到,否则这贸易是做不长的。这谈不上谁管理谁的主权问题,没有尊严成分在内,都是平等的贸易关系。在扩大贸易这个目的上,大家是利益共同体。周琅还请来了亨利皮特,授命他为中国(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也参与贸易章程的讨论。

这一讨论就是十几天,一口通商存在几十年的弊端都被翻了出来。

会议的结果行商也好,洋商也好,都很满意,甚至说期待,因为周琅的态度是洋人在中国从来没见过的,也是行商们在中国官员身上从未见过的,没有高低贵贱的观念,对谁都能平等的交谈和沟通,而且十分认真的听取大家的意见,尤其是这一点,普通人不在乎,越是有身份的越是在乎,因为这东西叫做尊重。

周琅同意洋人提出的,废除各种陋规的要求,那种类似于勒索的,完全不透明的收费方法,实在是让他们风险太大,本来预计可以盈利的一次贸易,有可能因为官员胃口突然变大而亏损。

周琅承诺,以后关税征收会变得透明,这点进行过福建贸易的都应该清楚,虽然税率卡斯比广州要高,但很透明,多少就是多少,没有额外收费,不会因为海关监督过生日,突然增加收费。如果税率更改,也一定会公示。

对行商表示,会开办一家专门给商人提供借贷的机构,利息会很低廉,一个月以内的短期融资会压低到一厘(百分之一),而他们之前的月息往往高达六厘(百分之六),加上利滚利,行商们借贷的成本往往在3分(百分之三十)道5分之间,大清律例规定的最高利润是36%,这已经算是高利贷了,同时期英国借贷利润已经压低到了10%以下,这就是拥有完善和发达的金融市场和没有完善金融市场的区别。

当然这家信贷机构,不会只服务于十三行商人,而是面向所有商人的。

结束跟十三行和洋商的讨论之后,周琅制定出了一系列新的制度。

大体上沿用了在福建施行的制度。

以简单税率为主,但增加了更多,覆盖面更广的征税对象。

在福建,之前除了茶叶税外,只征收固定的进港税,这相当于对大多数商品没有征税,征税对象是茶叶和商船,尽管经济链具有传导效应,这些成本会摊派到其他商品上。可周琅现在要的是增加税收,所以多一个名目就多一种税收。

这是短期考虑,长期考虑则是,征税对进出口产品具有调节作用。比如对非必需品、奢侈品加重税,可以有效遏制这些非必需品的进口,在不影响大多数人生活品质的情况下,降低货币外流,让贸易向更有利的方向发展。

不过由于征税成本,和监管难度问题,周琅还是没有开征那些有大量人为操作成分的税种。茶叶为什么征税,因为茶叶贸易建立了标准化模式,出口的都是一箱一箱的茶叶,标准箱是五十斤。其他商品则大多是散装,除了鴉片之外。

第一百五十五节 规范商业体系(2)

应某位兄弟的要求,加更!!!

————————————

新一批开征的有棉花进口税,按照重量征税,而不是按照市价,还是周琅一贯的理念,便于执行、监督和管理,从而降低管理难度和成本,降低人为因素的干扰,之前棉花一类的商品,都是由行商估价,然后按照值百抽五的税率抽税,显然行商的股价中水分很大。

当然按照重量,也会有称重过程中的猫腻,但那属于行政监管的问题,而不是税制本身的漏洞。

担,已经成为海关标准单位,一担为100斤,1斤16两,1两标准重量37克,这些已经在海关中建立了标准度量体系。

1担茶叶抽税2两,出口售价在25两左右,税率8%,这个税率很低,但棉花进口税更低,1担棉花仅抽税1两,市面上棉花价格是1斤200文钱,1担价值2万文钱,这几年银贵钱贱,1两银子已经不是1000文,而是在1200文左右变化。所以1担棉花价值十六七两的样子,棉花税率也就是6%左右,要知道这可是进口商品啊,一般国家倾向于高进口税率,低出口税率,以刺激出口。

之所以对棉花实行如此低廉的税率,主要还是为了鼓励棉花贸易,中国的土地肯定得用来种粮食,棉花就只能从国外进口,而棉花又是重要的原料,所以给它低税率,鼓励进口,促进纺织业生产。

进口奢侈品性质的高档钟表、玻璃窗等,税率就高多了。历史上,嘉庆皇帝就注意到持续扩大的奢侈品贸易问题,乾隆年间流行奢华风,大量西方精巧物件进口,嘉庆在给两广总督的信中甚至表示:“向闻西洋载货远来一船之货所值百十万,皆在内地销售。是以中国之银两因此虚耗者不少。即如钟表一项,岛人以铜铁数星巧取中国之银数千数百;玻璃一项,不过土中取液煎熬而成,一窗一屏,亦有数千数百之值,此其明验也。以有用易无用,舍本逐末,暗损中国元气,所关甚大。又闻福建与琉球交易之法,用货易货,向不用银。至西洋人载货来粤,各洋行是否有照福建与琉球交易之例以货易货者仰系全以银买货。著传谕吉庆等留心体察,应如何斟酌调剂不使内地银两被夷人巧赚之处遇便覆奏将此谕令知之。钦此。遵旨寄信前来”。

这是嘉庆在回两广总督吉庆禁止鴉片贸易奏折中提到的。嘉庆认为岛人(他以为西方人都住在海岛上),拿几星铜铁打造的钟表,用沙子烧制(土中取液)的玻璃,就赚取数千数百两的白银,是“以有用易无用,舍本逐末,暗损中国元气,所关甚大”。乃至要求效仿琉球以货易货的方式,限制白银外流。

周琅倒是不担心白银外流,还没到那时候呢,那是鴉片泛滥的时候才有的,现在每年走私进口的鴉片不足4000箱,况且周琅也打算禁止鴉片贸易了,顺差会更大,反倒要担心白银大量流入造成通货膨胀的问题。

但他还是对奢侈品性质的钟表和玻璃开征重税,按照个数来算,一座钟不管物价如何,争三百两,一面玻璃,无论大小,征一百两,这关税大概超过100%了,因为均价的话,座钟不可能有300两,玻璃不可能有100两。

另外由于中西方之间的贸易还不够繁荣,绝大多数货物的销量都很少,直接开征的话造成的成本恐怕比税收都多,于是在专门列明征税的贸易品类之外,但凡没有禁止的商货,均可合法进口,税率统一定为1担10两,称为一般商品进口税率。凡未列明税率的货物,但凡没有禁止的商货,均可合法出口,税率统一为1担3两,称为一般商品出口税率。

这些收税新规定,很快印制成册,有海关衙门发送到各国商馆。此时这些商馆暂时被当作各国官方商务机构,但周琅已经通过这些商馆,向各自的国家发去了邀请,邀请他们互派使节,进行贸易谈判,真正的公使馆建立,至少得明年了。

解决完进出口贸易方面的问题,周琅重点关注其他商业。

由于进出口贸易一直垄断在十三行手里,广州一般性商业,跟外贸之间有个十三行,没有直接接触,因此其他贸易保持着本土特色。

各行各业都有行会,这是唐宋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商业文化形态,历朝历代都没有进行过打击,原因很简单,农民造反过,商人造反过,和尚也造反过,可商会没有造反过,哪怕造反的商人也不是靠商会来组织。

在中国,只要不造反,就没有官方打击你。

行会在中国社会的传统意义,更多是商人组织起来自保,官府也通过行会来管理商人。

行会是很复杂的,至少在广州,周琅发现,跟西方意义上的手工业行会是有区别的,以最大的行会锦纶堂为例,他不但是各家经营丝织品交易的商铺的行会,还是大量手工作坊,甚至手工工人的行会。一个绸缎铺的老板是行会的行东,一个丝绸作坊的老板也是行会的行东,甚至一个家庭丝织工匠,也归锦纶堂管理。

总之这是一种复合型行会,一个行业的方方面面他都管,他管的不是某一个行业环节,而是整条产销链。这是西方行会组织所没有的特点,他们的手工行会就是作坊主的组织,目的一个是控制市场,一个是打压后进从业者,比如没有行会的许可,外人不能进入某项行业。后来砸毁机器运动,就是这些行会搞的,因为工厂破坏了手工行会的惯例。

这种复合型行会,对周琅来说是有利的,他不需要一个个职业去考虑,通过行会可以直接对一个大行业的所有环节进行影响。

跟这些行会的沟通发现,他们最担心的问题,跟十三行一样,同样是官府的勒索,不透明的收费,以及紧张的资金。相对来说,他们受到的压力比十三行要小一些,因为他们对官府的依赖更小一些。十三行的垄断就是依靠官府,而他们不需要。对他们影响更大的,还是市场。

所以针对他们,除了透明税收,提供信贷支持外,其实尽快恢复社会秩序,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当然手工商业的税收制度,也进行了改革。

中国古代的工商税主要是关市税,关税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海关税收,而是各种过关收费,官府设个卡要通行费就属于关税,也就是说后世高速路收费,属于这种性质;高速路向来被嘲讽为拦路抢劫,清代的关税征收真的就是拦路抢劫。关税主要是针对行商的,不管是用船运输还是用牲口运输,只要有通行行为,就会被征税。税收分为两块,一块叫做户关税(明代时叫做钞关税),税率是按照商品价格值百抽五,至于估价吗,肯定是有水分的;一块叫做工关税,直接征收实物的10%,原本的意义在于为官府修建征集材料,所以是工关税。

总的来说,清朝流通过程中的税率就高达15%了,当然聪明的商人都是通过打通关卡守卫通关,躲避了这个税收,肥了一些守卫关津要道的軍队。

市税就是在市场上征的税收,清朝的市税主要是牙税、当税、店铺税、契税、矿税和落地税。牙税就是十三行那种性质的中间人收的税,官府通过发放牙人执照,定期收税,税额是固定的;当税是向当铺行业征收的特别税;契税是地契、房契买卖,过户时候收的税,一般因为过户麻烦,小户人家都是私下交易,签订的契约上也不会有官府红印,称为白契;矿税是向矿山征收的税;落地税,这个相当于开业税,买卖开张,向官府申请执照,要先交一笔固定的税收,成为落地税。盛住当初为了多拿落地税,就曾强令谋行商的掌柜独立出来单干。

总的来说,清朝的商税并不复杂,但周琅依然做了大量的精简,或者说规范。因为清朝的商业税收体系,漏洞实在是太多了。按照估价征税,在没有诚信体系的时代,根本就做不到有效监管。通关过卡,给守军十两银子,一万两的货物,就能估值到几十两。再说了,关卡守军哪里具有评估商品价格的能力,这个制度设计出来就没有可行性。

周琅直接就裁撤了关卡,内地所有关卡有守军的也只是负责军事防御职责,跟收税完全没有关系,尽管周琅也是喜欢抢劫的,但拦路抢小商贩这种方式太低级,而且对流通过程的效率影响太大。

牙税,也直接取消。向中间人发放执照,允许他们做经纪人,然后固定收税。这相当于给从业资格征税,周琅认为这完全没有必要,他的政府现在没有评估别人专业资质的能力,也就不要去管这些专业性的问题。如果将来发展到工业时代,需要对工程师资质进行认定的话,可以考虑建立新的部门。在周琅看来,官府为了收牙税,而对中介行业的控制,是对商业活动的一种限制。很多中介行为,其实普通人不经意间就做了,完全没必要控制。

契税,这个税种现代社会也有,印花税就是从这里发展来的。但周琅发现,这个契税更多的是行政范畴的弊病,由于满清官府(历代官府都有这毛病,包括某一阶段的公仆)难接触,难办事,大量交易是以私约形式,而不是公约,双方都避免官方的介入,因此大量私契流行,契税根本收不上来。本来重大交易让政府公正一下,这属于政府服务,却因为难接触而大家不愿意接受你的服务。这个税就显得尴尬了,政府想收收不上来,百姓交不交其实无所谓,但因为别的原因不愿意让官府介入,而规避了。

由于契税现代社会也有,让周琅考虑了很久,但他还是大胆取消了这个税种,谁说自己就一定要效仿现代人,而不能体现进行创新呢,只要原理上讲得通,就可以进行尝试,这个税完全没有意义,取消就取消了吧。

矿税,这个是要征收的。满清对开矿的限制很严,明朝也是,主要担心的是这个职业会造成大群人在荒野聚集,害怕百姓造反,在限制集会的时代,宁可不要税,也不想有风险。因此明清的矿税,大多是通过发放执照的方式限制和控制开矿行为。周琅则是大胆鼓励开发矿产资源的,所以这个税种不但能收,而且很有收的意义。但收税的意义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有效监督。所以周琅决定,矿税采用给授权征税的形势,而不是对生产进行征税。由矿主申请开矿,开矿的门类,产量都要进行登基。

这反倒有点像清政府的牙税,是向准入资格征税。但要求商人每年汇报矿山的大小和产量等基本情况,方便政府掌握本国矿产资源的开发情况。不对产量征税的原因在于,需要人为去核实,然后就要派出监督人员,而监督人员是否诚实,会影响税收,又有空子可钻了。

落地税也是直接取消,周琅鼓励商贸,怎么可能对开办商铺征税。不过要求商人申报执照,登基经营门类等。但这依然只是参考意义,因为商人比普通人更灵活,主营业务变动很大。

所以老税种基本取消,按照周琅在东港制定的按照店铺门脸长度纳税的办法,可以说只保留了店铺税一项,但在征收方式上,也不是以发放执照类的授权税形势,而是以店铺重要的功能性标志,门脸大小来征税。

而且取消了之前在福建推出来的根据经营门类执行不同税率的办法,因为周琅发现执行上的难度让商人和税官都不舒服。

税官报告,经常有商人不按照自己的经营门类经营,一个卖粮食的,有可能代售布匹;一个卖盐的,有可能代销糖。这产生了大量的纠纷,商人会控告侵入自己领域的其他商人,税官因为对方乱改经营业务,想进行罚款,而对方可能不服。

那些经常性变动经营业务的商人自己也感到委屈,他们做买卖的哪能被限制死了,谁不是什么生意好做做什么,明明今年丝绸生意不好做,还不许人做点蔗糖生意周转一下了。

周琅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商业发展的专业化程度不够,商人无法在一个细分市场中取得别人无法替代的技术优势,从而不愿意固定在一个行业,还是说商业自身不够发达,一个细分市场无法支撑一定数量的商人常年坚守。或者是中国商人自身喜好投机,或者思维更加跳脱,只愿意追逐做好的生意,而不肯深挖专业市场。

总之既然商人觉得政策对他们的经营产生了影响,那么就改。

本着极简主义的原则,周琅取消任何对经营做限制的措施,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既然不控制经营门类了,也就无法区分税率,依然只能按照门大小征收店铺税。至于说专业化程度不够之类的道理,周琅才不管呢,商业原则永远只有成本和效率之分。

西方人倒是专业,渔民捕捞都按照规定的授权进行,捕捞鲤鱼的捞上来鲟鱼就得扔掉。监管也十分严格,可英国曾出现过一个渔民被四个不同部门的管理人员监管的事情,而且因为该地区就只有这一个渔民了,导致四个政府官员唯一的工作,就是从不同角度管理这一个渔民。这专业是够了,可成本和效率都太夸张了。

周琅打算按照商业的原则来重构中国社会,在民政上现在还做不到,那么至少在商业管理上,是不是可以常识一下呢。

强调成本和效率的商业法则,最终发展的就是这种极简主义行政风格,香港的简单税制中,就只有三种税,企业利得税、个人薪俸税和物业税。一个是针对企业盈利征税,一个是向个人收入征税,另一个算是地产税了。但在没有一个系统的监管体系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对企业盈利进行监督,周琅现在如果征收盈利税,估计每个商人都说自己在赔钱;如果征收个人所得税,恐怕人人都试图隐瞒自己的收入;物业税,城里的百姓已经很穷了,还向他们的房子征税,那是要出事的。到了21世纪,一旦有人提出开征房产税,都一大堆反对的。

所以商业税中,就一个店铺税,简单到极致。那么对商业的限制,肯定也小到了极致。

但周琅崇尚极简主义,推行简单税制,不代表他的税收体系就粗陋,相反,税制上简单的同时,管理上很完善。这是相辅相成的,以为税制上简单,所以更具备可操作性,所以才能做到管理上完善。否则以目前的人力和素质,必定处处是漏洞,给貪官以机会,给商人以麻烦,最终只会影响到商业的发展。

而且周琅在总的税种上,也比清朝征收的税种要多得多,因为满清在许多行业不征税,而周琅都开征了,比如门类繁多的手工业。

第一百五十六节 规范商业体系(3)

历朝历代都很少对手工业从业者征税,这并不意味着手工匠人的负担就比农民低,历史上有一种叫做徭役的东西,明朝时候用户籍将手工匠人单独管理,手工匠人不需要为他们从事手工业交税,也不需要为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交税,但他们必须为官府定期服务。

这是明朝从元代继承下来的制度,朱元璋家里就是一个淘金户,蒙古人规定淘金工必须缴纳固定的金沙,后来金矿开采完了,户籍却是不能变的,朱元璋家里没有地,只能沦落为打零工为生,而且还要用打零工的钱来换金沙交税。

清朝取消了户籍制度,并且废除徭役等等制度,是一种相对的进步。后来雍正摊丁入亩,连人头税性质的丁口税都取消了,由于大量的手工业者其实是乡村手工业者,手艺大多是闲时贴补家用的方式,大多数手工艺人依然从事农业劳动,或者自耕,或者租种,摊丁入亩之后,等于取消了那些完全脱离农业劳动的手艺人的税收。

对穷苦手艺人征税,虽说确实有些乞丐碗里抢食的嫌疑,但周琅还是开征了门类繁多的手工业税。

目的当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规范和保护,所以税率并不重。

要求手工业者,按照所从事的行业进行申报,官府发放执照,税率极低,比如丝织工人一年纳税仅仅一钱,收税最重的珠宝行工人也不过一年一两银子。可是这些工人却可以得到官府的保护。

清朝政府不收手艺人的税,也不会对手艺人进行合理的保护,而是委托行会,行会上交官府,下管工人,一些行首难免就会滥用权力。因为是他们负责跟官府沟通,是他们纳税,所以官府往往会偏袒他们,普通工人连上达天听的机会和理由都没有。只能任由他们利用官方的黑非官方的手段盘剥。

还有一些带有暴力性质的行会,比如屠宰行业,官府不管他们,结果被各种帮会性质的组织钻了空子,有的地方,肉铺全都是某一个地方的人在经营,其他地区的人想开肉铺,他们就会集中起来攻击,大有占地盘的味道。

可如果一个屠户向官府申请了执照,照章纳税,有行会或者帮会或者同乡会找他麻烦,他大可以打官司,我张飞是官府批准的屠户,你何进凭什么不让我杀猪,你郑屠凭什么不让我卖肉。这官司清清楚楚,一打一个准。

另外周琅从长远角度考虑,工业时代已经到来,工业必定取代农业成为社会最大的财富创造产业。如果不向工业征税,这犹如农业社会不向农业征税,商业社会不向商业征税,金融业社会不向银行征税一样,是完全没有逻辑的财政制度。

另外的意义就在于跟征收矿税一样,具有管理社会的意义,通过征税,就可以统计出国家有多少行业,有多少从业人员,这些信息对社会管理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周琅做的已经足够谨慎,税率等等都是跟各个行会进行过沟通的。但跟历史上任何一次改革一样,不管改革的意义多么重大,还是会引起反对。雍正进行摊丁入亩改革,应该说是有进步意义的,可是不管是地主还是佃农都出现过反对。地主反对的是,他们掌握着土地,可是丁口少,现在将税都摊到了田地上,让他们觉得自己承担的税收更多了。有些地方的佃农也反对,湖北钟祥县民众聚众抗粮,因为本县一项丁少粮重,结果全省摊派,造成他们每亩纳税更多,加到每人头上的也更多了。最后百姓聚众抗粮,官兵出城抓捕,一百多人掉落护城河淹死。

周琅的征税办法退出之后,顿时许多工人不满,跑到衙门口闹事,称是不给小民活命。由于实现跟行会沟通过,这些工人大都是自发的。这些工人看不到他们交税后得到的保护,只看到要多交税,于是就闹事,这也让周琅头痛。

大的行会没有参与,但不代表行会下面的小行会或者帮会没有参与,甚至有地主势力想试探周琅的脾性而从幕后怂恿也说不定。

一大批官员也反对征收这种税,王辅茞亲自找周琅反对,说满清都不收手艺人的钱,一群手艺人,无田无地,就靠手艺吃饭,还要上税,只在荒唐。税官们也不赞成,主要是工作量太大。广东手工业者数十万人,零落四散,城乡皆有,征税起来太麻烦。

反对的声浪实在太大,周琅都不由得开始怀疑是否不应该向他们征税,毕竟周琅一贯认为,如果一项政策让大多数人都感到不便利的情况下,肯定是政策出了问题。

现在纳税者反对,征税者也反对,周琅从善如流,马上宣布试行,只申报,不纳税。也不强制,愿意申报者申报,不愿申报者不申报。

如果真的有利,相信老百姓会用脚选择。

数万手工艺人反对的情况让周琅明白了一个道理,对几千几万人进行直接管理的复杂程度太大,而且各行各业的情况不一样,按照同一种方法征税,会出问题。

直接向手艺人征税,也是周琅想当然了,香港可以向职工征收薪俸税,那是建立在现代社会严密管理体系之下的,那个时代的公民具备主动申报的素质。可清末的老百姓吗,饭都吃不饱,指望他们主动申报,那不现实。

可不向工人征税可以,不向工场主征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当然,征的也不能太高,广州手工业发达,但更多是建立在个人家庭手工业的基础上的,手工作坊虽然有,但还不占主流,如果向作坊主征税太多,造成沉重的负担,无异于是逼迫手工工场向家庭手工业的方向倒退。工场主大可解散了工场,然后把织机分发下去,提供原材料让家庭生产,退后成包买商,这种形势在广州是存在的。

所以周琅改变办法,从向各行各户手艺人直接发执照,收授权税类型,转向给手工工场主发执照,征收工场税,暂行税率,一家丝织工场年税率十两,最高的珠宝行征收三十两。

不对工场规模做限制,采取固定税额,是担心工场主隐匿工人数量,就好比摊丁入亩前,大家族隐匿男丁数量一样。而且这有倒逼工场主扩大规模,雇佣的工人越多,则分摊的税金就越少。有利于向大工业转变。周琅相信,一旦工场规模足够大,工场主是会摸索到管理大规模生产的诀窍的。

总之,即便只是向工场主征税,新增的税收项目也比过去多了几十倍,因为广州的行业实在太多,税官是不具备管理这种程度的税种的能力的,反而造成行政效率下降,或者征税成本过高的嫌疑。

于是周琅调整为,简化分类,与已经形成大行业行会对接,广州有七十二行之说,但周琅简化成十二个大行业,丝织行业算一行、棉麻并作一行,铜铁并为一行,瓷器行算一行,酿酒行算一行,木器行算一行,酱醋榨油并为一行称佐料行,胭脂水粉等化妆用品并为一行称女荣行,碾米磨面制作米粉等食品加工算作一行称食行,纸笔墨砚印刷等文房用具并为一行称文器行,金银器玉雕牙刻等并为一行称珠宝行,另外广州外销全世界的优势手工产品各种扇子,因规模大单独成一行称制扇行。

未入十二大行的那些细小行业,比如扎花、剪纸等等,则统一归为杂器行。

这只是暂行划分,根据实际情况,先把税收体系搭建起来,进行有效监督和管理,如果哪一个行业突然兴起,将来也是可以单独列为一行的。

商税主要影响广州,而这些工场税则对佛山影响较大,在佛山遭到的反对声浪也最大,主要是手工业的组织比商业更严密一些,但并没有发展到抗税的程度,因为吸取了手艺人反对的教训,周琅宣布今明两年免征,后年开始起征,环节了情绪,二来周琅采取了决不妥协的态度,派兵进入佛山,一下子那些手艺人就老实了,说白了还是吃硬不吃软。

等这些事情做完,嘉庆二年也结束了。

在有效管理之下,包括广州、佛山在内的广州府一带商业快速恢复,尤其是周琅提供的信贷支持,让这几年变得银根紧缺的广州市面通货问题大大缓解。

这几年之所以银根紧,根源还在周琅这里,先是在广州勒索了2000万元赎城费,后来又跑去北京故技重施,造成几千万两现银从广东抽走,当然会造成银根紧张了。

银根紧张,市面流通不畅,商人更依赖借贷度日,物价大幅度下跌,手工业等生产性行业受到牵连。

这种把社会经济活动完全跟一种本国并不盛产的贵金属挂钩的做法,是十分危险的,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发行新的可替代的货币,比如历代官府铸造的铜钱,缺铜的时代,甚至铸造铁钱。

周琅当然没有那么落后了,他还打算发行纸币!

第一百五十七节 规范金融业体系(1)

提到纸币,中国人可以骄傲,但也要反思。

众所周知,纸币出现在宋代,当时欧洲国家还处于中世纪。世界上当时最强盛的是宋帝国和阿拉柏帝国。当时阿拉柏帝国的著名旅行家游览宋朝,对泉州的市舶管理赞叹有加,认为是他见过的最有效率的港口,到了杭州称赞杭州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

宋朝最为人熟知的贡献,是活字印刷术。纸币本有可能达到跟活字印刷术一样的地位,成为世界史上最重要的发明,可惜纸币管理没有延续下来。

这不怪宋朝人。纸币在宋朝的出现,是商业发展带来的,最早出现在四川。是商人发明的,因为当时的四川缺铜,大量使用铁钱,铁钱笨重,大宗交易中用到的铁钱有时候比货还多。

宋朝一些商人渐渐开始为贸易做担保,印刷对应数字的纸票,称为交子。大宗贸易渐渐开始使用这种有富商担保的纸币,然后返回兑换。

纸币是一个有利的金融工具,渐渐在四川形成了主流。宋朝官府发现其中奥妙之后,非常赞赏。可对于这种工具掌握在私人手里的弊端比较担心,于是开始介入,在四川设立了交子务,派京官去监督印制,这种官方发行的交子,叫做官交子,中国国家发行纸币的历史,就从这里开始。

可是印钱的权力一旦掌握在不受监督的政府手里,往往会造成滥发,因为政府有足够的多印动力。所以宋朝的交子也经常出现贬值现象,持续了八十多年的官交子被迫停发,接着引入另一种纸币,称之为钱引。但钱引的贬值速度更快,因为钱引不允许兑换。

宋朝对纸币的管理虽然称不上良好,可毕竟是探索,而且一直保持使用到宋朝灭亡,应该说探索出来的经验如果能加以继承和规范的话,纸币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

到了元朝,蒙古人确实看重宋朝纸币的作用,忽必烈也曾经让人用真金白银兑换,试图保持纸币的价值,但蒙古人印钱比宋朝人更没有节制,结果纸币没有成为一种便利商业的工具,反而成为一种掠夺百姓的工具。

到了明朝,老朱家做的比蒙古人还不如。忽必烈至少知道纸币需要储备金,朱元璋印纸钞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赏赐功臣。用皇权强行规定所有人都必须收。但官府没有任何兑换的想法,结果朱元璋时代就把宝钞发滥了,到了儿子朱棣时期,为了维持宝钞的价值,做了一番努力,但朱棣舍不得拿出真金白银去换纸钞,他又不傻,为什么要拿钱换纸。他采取的措施是,让所有过关的税卡,都收宝钞。所以明朝的关口,也叫做钞关。

但宝钞一边收,一边还继续发,烂的钞关都不愿意收了。后来朱棣的继位者,认为宝钞实在是一种祸国殃民的东西,永久废除了。

到了清朝,也普遍接受明朝人“领悟”的纸钞只是劫夺民财的工具这种说法,所以清朝不再印制钞票,知道太平天国时期,实在没钱才印过一段时间。

本来是一种创造性的工具,硬生生被宋元明三朝官府给玩烂了,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西方历史上的纸币,据说最早是瑞典银行印刷的,但瑞典人很快自己就不印了。因此真正一脉相承下来的,其实还是荷兰人弄出那一套。

也不是荷兰人有意识设计出来的,就跟宋朝富商一样,是对市场的一种反馈。发明者是荷兰阿姆斯特丹银行,这个银行的股东,跟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东高度重叠,可以说是当时商业知识和经验最丰富的一群人。

他们发明纸币,主要是为了便利银行业务,因此他们的纸币是一种银行券。甚至可以说是客户的存根。当时欧洲有好几百种货币,阿姆斯特丹银行推行标准化作业,最大的业务几乎就是货币兑换。客户将各国的货币存入阿姆斯特丹银行,银行给客户一张换算称荷兰盾的存单。客户拿着存单,随时可以去银行兑换称金银币。后来发展称任票不认人,有种银票那种感觉。不管是谁拿着存单就能去取钱,这种标准化的存单,就有了流通作用,可以在不同人之间进行流转。也就有了货币的功能。由于阿姆斯特丹银行的信用和操守,以及权力,即便是正在跟荷兰国家进行战争的敌对国家,只要拿着存单也能从阿姆斯特丹的金库中把钱取出来,导致这种银行券受到了一致的认可。

之后英国商业和金融业发展起来,基本上沿用的也是荷兰那一套商业体系和制度,英国各大银行也印刷自己的银行券,伦敦金融家通过自己的实力,以借款给政府的条件,从政府手里取得了特许权,建立了英格兰银行,并开始印刷英镑,但英镑依然是一种银行券,是跟金银币挂钩的,等到1833年,英格兰银行获得无限法定偿还能力之后,英格兰银行的银行券才正式成为现代意义上的纸币。

周琅从荷兰人那里详细了解到欧洲银行券的发行模式。

经过对比他发现,西方的纸币从诞生之初开始,就一直是跟银行这个金融机构紧密相连的。而中国纸币过于早熟,早早被政府控制在手里。政府掌管纸币的发行,本来应该带给纸币更坚挺的信用,可政府高于一切的权力,让他不再受制于商业法则的限制,导致纸币失去了商业意义,成为政府的工具。

周琅相信自己,即便掌握了发钞券,也不会滥发,因为他知道其中的危害。可他提出印刷纸币的时候,十个部下九个反对,唯一那个不反对的魏连理,周琅又不相信他的操守。

纸币的内涵是什么,这个时代的英国人肯定认为是金银币,是含金量,可周琅明白,纸币的内涵在于信用,金银币只不过是赋予纸币信用的工具罢了。周琅要发行纸币,连他手下的官员都无法取信,如何取信老百姓。

这就是纸币被老朱家玩烂的结果,给周琅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空口让别人相信你发行的纸币有用本身是没有用的,必须赋予纸币信用,这还得走跟金银货币挂钩的老路,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所以印刷纸币的前期工作,其实是铸币,周琅铸币,不是为了收铸币税,也不是为了繁荣贸易,现在广州流通的货币,主要是制钱,满清铸造的制钱,1文重1钱,铜铅合金,康熙时候为1比1,雍正之后改为铜4铅6的比例。

周琅本来打算用纯铜铸造铜钱,他从日本进口了大量的铜,由于现在已经改用铁铸炮,这些铜就一直存着作为铸钱的原料,但是铅作为军事物资,随着周琅部队数量的扩大,甚至还要从印度进口,尽管铅的价值不高,可是军事意义重大,所以周琅打算减少铅的浪费。

可是当他跟福建铸钱局的几个老监督讨论之后,对方苦苦劝谏周琅,不要减少含铅量。满清在全国各地都设置了铸钱局,有铜的地方就有铸钱局,福建虽然不产铜,但通过贸易可以得到大量的铜,所以福建也有铸钱局。周琅占领福建之后,就有一批铸钱局的本地户投靠了周琅。他们告诉周琅,这个比例可不能乱改。

周琅其实也不坚定,劣币驱除良币的道理他还是懂得,但他现在掌握着政权,他可以断绝满清劣币的输入。他没想到的是,铸钱局的老工匠告诉周琅,满清的铜钱之所以加入大量的铅目的并不是为了谋利,收取铸币税,目的是为了防止民间熔铸。即便现在铜4铅6的比例,还是有铜匠熔铸铜钱,打造其他铜器。老工匠们建议,应该改为铜3铅7,或者铜2铅8的比例,那样就没人熔铸了。

听的周琅很纳闷,但这就是现实。

自明朝张居正改革,实行一条鞭法之后,中国的货币体系就进入了白银和制钱复本位时代,官府通过控制白银和制钱的汇率,对金融进行调控。官府认为,只要银和钱的比例保持稳定,则市面就是稳定的。

因此保持银钱比例,一直是努力的方向。但是由于银和铜中国都比较稀缺,尤其是铜,需求量太大,光是用来铸钱就无法满足市场流通,这导致康熙年间长期的钱贵银贱现象,一两银子只能兑换到800文制钱,甚至只有700多文。

官府收税是用银子计价,可老百姓日常生活中,白银的价值就太高了,因此民间普遍使用铜钱,钱贵银贱现象,影响老百姓生活,官府一直在努力对此进行调控。

直到乾隆初期,这种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各地督抚纷纷报告说钱贵银贱现象,希望官府铸造新钱。乾隆九年十月,由于“京师近年以来。钱价昂贵”,大学士鄂尔泰甚至钱法八条,希望遏制这种现象:

一、镕铜打造,即收集各类铜,熔化铸钱;二、京城各当铺。宜酌量借给赀本银。派给银三千两。听其营运。将所领银两。存留作本。每一日交制钱二十四串;三、官米局卖米钱文。每局各给银二千五百两作本。收买米石。将卖米钱。三日一次。赴市易银交部;四、京城各当铺。现在积钱。宜酌钱数送局,每大当一、彻出制钱三百串。小当一、彻出制钱一百串。俱自行运送官局。交局员发卖。陆续易银给还;五、钱市经纪。宜归并一处。官为稽查。以杜擡价;六、京城客粮店。收买杂粮。宜禁止行使钱文;七、京城钱文。宜严禁出京兴贩;八、近京地方囤钱。宜严行查禁,不许囤钱至一百串以上。

这八条方法,在于增铜钱数量,打压昂贵的钱价,甚至希望收集各种铜器,融化铸钱,把官府的银子借给当铺经营,让当铺把铜钱交上来给官府,还让官府的米局,卖米的钱三日一次上市场上换银子,将制钱尽快流入市场,还要严查囤积铜钱的现象。古代这些文官对经济学原理的认知还是有一些的,虽然比不上后世的专家,但比普通人还是强很多的。

可惜事与愿违,这些方法治标不治本,政策手段能打压的了一时,等市场适应了政策,反而会出现报复性反弹。

第一百五十八节 规范金融业体系(2)

真正解决钱贵银贱问题,已经到了乾隆中期,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银钱比例终于降到了1比1000,到了乾隆五十七年降到了1比1300,到乾隆五十九年更是到了1比1400~1450的比例,反而出现了钱贱银贵现象。官府马上收紧铸钱,很快就又上升到乾隆六十年的1比?900,嘉庆二年之后维持在1比?1020~1030的理想状态下,到嘉庆四年时候,也在1比1080,可以说已经控制住了。

乾隆年间为什么能够控制住钱价,最根本的原因是,官府终于控制住了铜的供应。

后世有专家认为,清代矿业在中国矿业发展史上是一个巅峰,清代前期“一百年的增长率,大大超过了此前的两千年”,清朝矿产的开发,确实比前代大大增加了。

但这并不是矿产政策的创新,或者技术的突破导致的,主要是因为人口增加,以及对边疆富矿的开发。其中对云南铜矿的开发,大大缓解了因为日本对贸易限制,导致的铜矿输入不足问题。由于清政府依然对矿产开发的管理非常严格,经常性的禁止民间采矿,大部分铜矿的开发都掌握在官府手里。民间用铜依然不足,所以民间熔铸现象屡禁不止,可由于清政府手里的铜产量十分充足,到了乾隆中期,已经可以做到抵消民间熔铸带来的影响了。

周琅为铸币做的准备十分充足,至少是详细收集了福建历年来的各种经济数据,对比加以分析。

他发现,银钱比例这些年受到了控制,可是物价比康熙年间增长了许多。

最重要的米价和布价,有老人回忆说道:“闻四五十年前,吾祖若父之时,米之以升计者钱不过六七,布之以丈计者钱不过三四十。今则不然,昔之以升计者,钱又须三四十矣;昔之以丈计者,钱又须一二百矣。”

米价涨了四五倍,布价也涨了四五倍,这整齐的比例,显然不是物资短缺引起的,物价普遍增长往往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通货膨胀。

周琅马上反应过来一个问题,满清朝廷是通过控制银钱比例来控制货币发行的,可是银钱中的铜产量清政府可以控制,但是白银的输入却是因为贸易,是清政府无法控制的。

造成的结果就是,为了保持银钱比例,输入的银子越多,清政府铸造的铜钱就越多,结果造成货币超发,引起了通货膨胀。乾隆五十年,江浙遭受旱灾,粮食歉收,导致米价上涨,但是乾隆五十一年春夏,江浙一带风调雨顺,夏收后米价非但不降,反而见涨,对此乾隆皇帝诧异“当此民食充裕之时。一切米麦等项。市价自当渐就减落。即或未能顿减。应亦不过照前。断无转比上月加增之理”。并质疑“似此有增无减。伊于何底?”

乾隆不了解为什么粮食丰收了,米价还会增加的原因。朝臣提出可能是官府收粮收的太多,导致市面上米粮稀缺,然后乾隆停止收了一年大米,但结果米价还在涨。乾隆只能感慨说,“米价之贵,原非一岁骤长,自不能一岁骤平”。乾隆不了解货币原理,只以为米价增长是长期积累的结果,所以平抑米价得长期努力。

这个发现,让周琅很纠结,他联想到了后世许多国家跟美元挂钩的货币政策,导致美元储备越多,国内发行的货币越多,通货膨胀越严重。跟现在清朝输入的白银越多,铸造的铜钱越多,导致物价增长竟然是一样的道理。

果然,贸易还是平衡一些的好。

最近广东的物价涨的极为厉害,钱价大跌,一方面是战争影响了生产,导致商品稀缺,一方面广州抽走了太多的白银,而制钱却没有少,一直保持在过去的超发状态,这种情况,几乎让广东经济体系濒临崩溃。

这种情况下,加上做了长期的准备,周琅准备铸钱。

吸取传统经验,周琅打算采用现代方式,将货币的发行,跟银行整合在一起,而不是让类似户部的民政机构来管理铸钱。

至于银行机构吗,周琅已经建立起来,取名货殖银钱公行,货殖的意思基本可以代表商业,司马迁史记中有货殖列传一篇,其中货殖的含义已经包括各种手工业,以及农、牧、渔、矿山、冶炼等行业的经营。周琅的货殖就指的是工商业,只是中国还没有引入工商业这个名词,干脆就借用古词。银钱二字代表的经营对象,主要就是银子和制钱。公行的意思,是说这个机构不是私人的,但也不是官方的,而是一家类似十三行这样的行会,关系到商业、手工业、矿产业等所有行业的一个以金钱为业务的总行会。

目的就是将官府影响排除在货币管理之外,以免形成滥发的危机,采取公行这种传统商业组织形态,更容易取信于商人,更容易让人接受。

为了进一步取信于商人,同时更快的融入广州商业中,周琅还请了十三行伍家的子弟来担任公行的行首,这个人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伍秉鉴,此时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商人。

正是在伍秉鉴手里,将怡和行打造成了第一商行,后来纵横香港的怡和洋行就是借了怡和行的名字。

此时的伍秉鉴还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而他跟他哥哥伍秉钧一起经营怡和行已经五六年了,神奇的躲过了几次十三行商人的浩劫,现在随着潘家的退出,怡和行已经是事实上的广州第一商行。

两兄弟取得这样的成就,完全归于运气是不可能的。而是俩人有魄力,敢开创,又能抓住机会。他们有那种开创性商人的脾性,这一点跟周琅极其相似。

其实他们开办怡和行,他们的父亲伍国莹是不支持的。伍国莹曾经做过行商,但忍受不了官府无休无止的勒索,甚至卷款潜逃了一段时间。后来就退出了十三行,以一个普通茶商的身份经营,家业做的也很大,高达数百万两银子。是潘家的大供应商之一。

伍国莹、潘振承这样的豪商,已经不看好十三行贸易前景,可两兄弟竟然十分渴望加入这个行业,他们认为对外商业大有可为。俩人不到二十岁就开始帮父亲经营生意,做生意的本事是有的,但他们的父亲不看好他们的眼光,坚决不支持他们去做行商。

拗不过兄弟二人,只给了俩人一万两银子,然后就生气不管他们了。两兄弟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联合应募洋商,手里只有1万两银子,只能用来上下打点,连领牌照的钱都不够,行商的领牌费在3万两至10万两之间,俩人的营运资金全部是自行解决的。

俩人最大的机遇,是他们跟美国商人建立了紧密的联系,十三行中都有自己固定的客户,潘家跟最大的那些洋商做生意,进口茶叶最多的瑞典人,英国人都是潘家的座上宾,而资本不足的伍家兄弟看上的是同样初入贸易的美国商人。

结果美国贸易发展很快,短短几年就超越了其他国家,成为广州贸易中,仅次于英国人的第二大势力,伍家兄弟也借此成为仅次于潘家的第二大行商。

所以上次周琅邀请十三行商人出山,也就只有伍家和蔡家出面,蔡世文是迫于无奈,已经资不抵债,不做生意还能做什么,伍秉钧却是相对积极主动。

至于这次周琅请伍秉鉴帮自己做事,就是伍家的第一次机会了。伍秉钧大力支持弟弟担任货殖银钱公行行首,并利用自己的人脉,资本积极帮忙奔走。至于怡和行的生意,少了伍秉鉴并不碍事,这些年主持者一直都是伍秉钧,而且时人评价,伍秉钧才是一个商业奇才,要不是短命,伍秉鉴后来的成就应该归属他哥哥。

伍秉鉴也不负众望,周琅建立的各种标准商业账册,他很快就掌握了原理,然后将账目做的明明白白。并且通过向经营最良好的商行放贷,短时间内不但把货殖银钱公行的业务做了起来,借出去了两千多万两银子,一直能够如期收回本金和利息,同时帮助外贸行业的商行迅速恢复了经营,最大的得益者就是蔡世文家族,他们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先是借了八百两银子,还清了之前积欠的高利贷款,然后用这些借款迅速恢复了自家生意,虽说规模上没有以前那么大,但扭亏为盈了。

支持国内商人是周琅的初衷,伍秉鉴还开拓洋商业务,利用自家的人脉关系,他先是说服美国人通过货殖银钱公行提供担保,来进行各种交易,由于十三行的突然退出,过去洋人们习惯的担保制度结束,他们一时找不到可靠的货源,大批中小商人倒是愿意跟他们做生意,可他们不放心,有货殖银钱公行提供担保,交易往来中也是以账目往来为主,降低了现银交割的麻烦,同时质量上有伍秉鉴的保证,也可以信赖。所以美国人马上将自己的金钱往来,交给了货殖银钱公行。之后其他洋商发现了奥妙后,也积极采纳。

结果大量洋人的银子存入货殖银钱公行的账户,伍秉鉴大量放贷的同时,不但没有降低库存白银,还能保持在一个充足的水平,这是超过周琅期望的部分,有能力的人,总是能够脱颖而出。

当然货殖银钱公行也不是完全变成了过去十三行的替身,首先这是一家现代银行,周琅请来了荷兰人作为顾问,经营的一直都很规矩。至于伍秉鉴发展出来的贸易担保业务,其实也是银行业务之一,只是一般银行担保的是资金,而不是商品质量。

除了开拓业务之外,货殖银钱公行还负责对广州银行业进行管理。

第一百五十九节 规范金融业体系(3)

首先是吸纳了一大批广州的银号、当铺和钱庄的东家或者掌柜加入货殖银钱公行,货殖银钱公行是一个公行,伍秉鉴是行首,当然也会有其他成员,行会中的成员称之为行东,行首也叫行董或者行总。

这些人不负责具体经营,但有权提出建议和对重大决议投票,其实就是董事会成员。

广州是有银行的,这个银行是银钱行会的意思,简称银行,康熙年间就建立了会馆。

主要组成成员,就是这些银号、钱庄和当铺,每行选举行东十人加入货殖公行。

这些都是中国传统的金融业形态,其中银号的经营业务是熔铸白银,明清实行的是古典银本位制度,白银的流通是不受限制的,包括熔铸、剪切等等;银号通过收集散碎银子熔铸等方式,赚取一定的额外钱息。提供的白银流通中的标准化服务业务。他们的作用类似于西方银行发行银行券的作用,是制作让市场接受的标准货币。各家银号的银锭形势也不一样,并不都是官银那种元宝型,还有船型,马蹄形等等形制,上面压上各个银号的炉号作为信用凭证。

当铺的作用很简单了,就是银行中的抵押贷款业务,但比后世的银行要亲民的多,面向普通百姓,从旧衣服,到金银首饰,甚至房产都可以抵押。

钱庄则主要是银钱兑换业务,由于货币管理很粗陋,就像阿姆斯特丹银行需要将欧洲几百个邦国流通的货币,先兑换称荷兰盾一样,钱庄是将各地流通的不同形制的银锭,欧洲流入的银元,日本流入的银判,跟官府标准的制钱进行兑换。他们进行的是汇兑业务。

之前对这些行业的管理,还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基本上可以说是合作。一方面货殖公行向他们提供低息资本帮助他们恢复和扩大业务,另一方面,则是通过他们扩张公行的业务,有些大额业务,他们做不了的,比如大商人抵押房地产,他们进行评估后没有足够多的资本,于是介绍给公行。或者因为银贵钱贱,钱庄积压了大量的制钱,却缺乏白银,影响经营,于是跟公行之间进行大额银钱交易。

大家相得益彰,在商人身份的伍秉鉴主持下,他们跟公行的往来中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的地方,基本形成了公行作为他们背后大保人的角色。形成一定的合作和依赖关系。

在银行业务稳定,深度融入广州商业网络的情况下,周琅这才让伍秉鉴着手铸钱,发行纸币等事宜。

而这时候对金融业的管理就要深入一个层次,成为真正的管理而再是简单的合作。

不过这种管理目前还没有太多强制性因素。

首先随着白银不断流入广州市场,银贵钱贱的现象开始缓解,一度飙升到1比1500的银价,慢慢下降到了1比1200之下。

管理的第一步是调整汇价,伍秉鉴先是宣布降低公行收购制钱的价格,以此来影响市场汇价,从1比1200降低到1比1100,公行将按照这个标准,无限制收购制钱。由于公行的资金实力,定下的汇价基本上就相当官方汇率,目的是慢慢降低到1比1000的理想汇率,统一内部货币的比值。

公行铸钱对市场的影响其实并不大,因为周琅没有按照铸钱工匠的建议,降低含铜量,但降低了整体的重量。

中国古代铜钱,都是有标准重量的,历朝历代有所不同,唐代的开元通宝通制钱,每枚直径8分,10枚重1两,千文重6斤4两,也就是一枚铜钱重1钱。清顺治年间,每个铜钱重一钱二分五厘,后又增为一钱四分,每千文重八斤十二两。清朝通过增加含铅量,让制钱看起来厚重。但主要价值还是那些铜,所以周琅打算通过削减整体重量的方式,削减含铅量,达到节省铅,又不影响铜钱重要价值的目的。

周琅将铜钱比例提高到了铜9铅1的比例,尽管整体重量和大小都跟满清制钱一样,是1钱4分,但重量并不是保持不变,因为周琅铸造的铜钱,一枚面值两文。因为含铜比例是满清制钱的两倍多,所以价值反而是稍高于满清制钱两枚的。古代的制钱,基本都是一文钱的小平钱,偶尔有当十、当五之类的铜钱,也数量极少,往往在皇帝登基、大婚之类的日子铸造,属于纪念性质。周琅大量铸造两文面值的铜钱,也算是创举了。

周琅铸钱的目的,并不在于铸钱获利,而是为了给印刷纸币做准备。所以他铸造的铜钱一定要成色十足,比满清的制钱更有价值。

除了铜制钱之外,还开始铸造金银币。金银币的形制跟西方银元不同,采用了中国传统的五铢钱形制,也就是跟铜钱一样的孔方兄,由于中间有个方孔,又重达一两,所以通过水力模具压出来的银币,比重七钱左右的西方银元要大很多,也比中国传统的一钱左右的金银币大的多,简直就是一块银牌。金的密度接近银的两倍,铸造出来的金币,反而巧合的跟西方银元差不多大小。

之所以银币选择了中国传统形制,又以“两”为单位,除了考虑历史传承因素之外。还是为了方便今后更好的统一币值考虑,虽然乾隆年间大量银元流入,但流通最广的还是闽粤一带,也还不占绝对主流,内地基本上都是以银两和制钱来计价,对于银元还比较陌生,和珅家藏银上千万两,银元才只有几万元可见一斑。

所以周琅也就没有废两改元,而是遵循传统。

这批金银铜制钱铸造出来之后,公行马上发布汇率,将一两银子提高到了1比1000小平钱(满清制钱),1比500公行制钱(周琅发行的铜钱)的比率。

规定制钱比例,遭到了钱庄行业的反对,他们的经营业务就是银钱汇兑,如果银钱比例固定的话,无疑会让他们的业务受到影响。说白了,钱庄的存在,就是基于混乱的币值的,如果货币汇率都固定了,谁还需要他们这些专业人士,一个老百姓都知道1000文钱就是1两银子,那谁还会到他们这种专业的钱铺里兑换呢,两个人之间自己就做了。

伍秉鉴通过拉拢银号行业,告诉他们以后公行铸造的金银币甚至制钱,只要他们能铸,也交给银号的铜炉来铸造,并且写进公行公约中,规定之后公行行东可以为公行铸钱。但同时又不限制银号自己铸造银锭。公行要铸造的金银币,第一笔就是上千万的数字,银号行无法拒绝,于是坚决支持伍秉鉴。

当铺行业则对混乱的币值无所谓,至少他们对这方面没有切身利益,反倒是汇率的不稳定增加了他们的风险,所以他们乐意公行规范银钱比例。而且伍秉鉴暗中告诉当铺行,会给他们一大笔低息贷款。于是当铺行东们决定支持伍秉鉴。

在当铺和银号行业行东的支持下,伍秉鉴压制钱庄行东,一次次成功提高了银钱比率,并且宣布保持在1两兑换1000文的固定价格上。

经过这一番操作,伍秉鉴等于通过公行收编了银号行,因为当公行铸造的规格一致,数量惊人的银币流入市场后,银号们自己铸造的不同类型的银锭顿时失去了作用,渐渐沦落为接受公行铸币订单的铸币厂角色。

当铺行业则是被拉拢了,得到充足资金的他们,抵押贷款的业务蓬勃发展,灵活经营的大小当铺接受各种资产,甚至有的当铺连牲口都愿意接受,车船房产等当然更不再话下。由于当铺在中国的历史悠久,早就是一门成熟的行当,两三万资产就可以经营,上到王孙公子,下到平头百姓的生意他们都做。

一时间金融行业中抵押贷款这个业务,迅速在广州快速扩张起来。大量当铺开办,激烈竞争的结果就是利息大幅度下降,从过去的高利贷级别,迅速下降到普通商业贷款阶段,但依然比金融行业发达的荷兰、英国的资金成本高,那些无法得到公行低息贷款的普通中小商人的资金成本普遍在1厘以上,但已经普遍低于2厘了。高利贷行业,在广州渐渐退出历史。

钱庄行业则备受打击,银钱兑换买卖的业务大幅度萎缩,只能局限在流入银元跟制钱之间的兑换业务,就在业务日益萎缩,经营竞争激烈之际,伍秉鉴找到了他们,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

公行的纸币终于印制出来了,伍秉鉴希望这些钱庄,通过自己的关系和渠道,帮忙推广这些纸币,而他们将会得到三分的佣金。三分佣金并不高,可相对于成千上百万两的兑换业务来说,总体则是一笔丰厚的酬劳。反正不需要他们承担风险,这笔买卖值得做,再说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好的选择了。

第一百六十节 大帅币

印刷纸币,是基于足够的货币供应的基础上的,银子不用说了,周琅从和大人那里前后弄来了八千万两银子,白银又不是中国货币的全部,只是大额贸易,和官府征税的统计货币而已。

制钱上,有周琅从日本源源不断进口的铜料,日本人给了每年500万斤的交易额度,这笔铜足够了,因为满清最大的铜矿产地云南,在乾隆年间年产量最高为1400万斤,最低为900余万斤,满清占着整个天下,而周琅才局限于东南一隅,有500万斤的铜在手,足够控制铜钱的供应了。加上没有禁止满清时代制钱的流通,铜钱的供应也是充足的。

银、铜都充足的情况下,即便发行纸币失败,也有回旋的余地,大不了在回到金属本位时代。

影响发行纸币进度的,其实主要还是严格的准备工作。

印刷纸币,周琅首先考虑的,是杜绝造假行为,这个造假可不是中国人专有的。而是全世界泛滥的,美国的美元(一些银行券)甚至有人用手来画的方式造假。

各国纸币的防伪方式也没有后世那么先进,即便是后世,也依然杜绝不了假币。所以周琅对此很重视,一旦假币伪造不能杜绝,那么发行也就没有意义了。

防止造假的最好方法,就是让造假变得无利可图,日本就是采用这种方式,据说精致的日元每一张的造价都跟面额相等甚至更高,也就没人愿意仿造这种货币了,因此日元据说没有假币。

这一点周琅可以借鉴,为了增加仿制成本,周琅对货币的设计十分复杂。

首先是用纸的选择,古代的纸钞用纸都是桑皮纸,因为这种纸张厚实耐磨,也吸墨,容易印刷。这种纸张到了现在依然流行,是优选的契约用纸,用来印制契约,可以保存很多年。

周琅也选择这种以桑皮为基础原料制造的契约纸,不过让福建和广东的一些大型作坊帮忙做了改进,让他们通过加入其他原料,试制出更耐磨的纸张。这些作坊进行了大量的试制,加入了各种原料来调配,棉麻蚕丝等纤维都被加入进去试验过。最终福建一家造纸作坊试制出来的样品质量最好,要求他们对配方保密,然后向他们大量采购。其中生产、运输过程中官府派人严密监控,杜绝任何原料流出。

第二则是对印刷环节进行特别设计。为了增加成本,当然要用最好的印刷方式,也就是现行的套印,套印的优势是可以多次印刷,印出不同颜色的图案,让图案更加生动。明代就已经很普及这种技术了,许多精美的书籍甚至都采用三色套印。

周琅聘请佛山印年画的作坊帮忙印刷,找他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对于印刷人物十分在行。周琅发现,这个时代,各国纸币上都没有人物头像,因为人物头像的印刷,十分复杂,一来成本过高,二来工艺达不到要求。工艺要求越高,则仿制成本越高。所以周琅请佛山老匠人帮忙雕刻一套最为复杂的图案来进行套色印制。

最后是面值的确定,这个时代西方的纸币,也大多是大面额,普通交易使用各种硬币,周琅的目的是取代金属货币,所以他选择将面额制定的很小。

第一批纸币面额有三种,分别是十文、五十文和一百文。

为什么用铜钱作为面值,而不是白银,周琅也曾经犹豫很久。银本位显然比铜钱本位更符合发展方向,因此一开始周琅是打算用白银作为纸币储备金的,当时也没打算印制小额纸币。

思考了很久,跟方方面面的人商量,最后才决定采用铜钱面额。因为铜钱是老百姓用的货币,白银是官府征税计价的货币,要么是官府要么是富人常用,如果周琅只决定给富人印刷纸币的话,那当然最好是用白银作为标的物,可周琅的目的是用纸币渐渐取代金属货币的流通,那么还是用最多的使用者习惯的标的物,所以最后选择了用铜钱计价,也选择了老百姓能够用到的小额面值。

三种面值,大小不一,最小的十文,只有巴掌大小,差不多是后世百元大钞的大小。印刷的这么大,主要还是技术原因。纸币的正面是一个财神爷头像,北面是一个孔方铜钱,即使是佛山最好的老匠人,也表示不可能在太小的纸张上印刷出清晰的财神爷头像来。百元大钞大小,已经是一个极限。五十文比十文要大一些,大概是半张4K打印纸的大小,上面的图案更加复杂,一面同样是财神爷,不过这次是半身像了,被面还是铜钱,铜钱上印制“当五十文”字样,而且纸币边缘印了一圈稻穗。一百文大小跟4K纸张差不多,财神爷不但是全身像,而且身边跟两个散财童子,背面铜钱很大,除了有“当一百文”字样,周围有稻穗之外,两边还分别印着一白一黄两座山,寓意金山银山。

由于印刷复杂,造纸用料考究,面值又低,这套纸币中,十文钱的成本基本跟面值相当,这还是官府大规模印刷的成本,普通工匠仿制的话,铁定赔钱,因此完全没有造假的空间。五十文和一百文,肯定做不到面额相等,但技术难度高,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人掌握全部的仿造技术,所以安全性是可以保证的。

这一套纸币印刷出来之后,开始通过钱庄流通出去,公行负责在背后提供担保,凡是取得官府执照的钱庄,都可以直接用金银币、制钱跟公行兑换纸币,公行给他们提供三分的优惠,而他们用纸币向公行兑换金银币的时候,公行则不扣去任何费用,全额对付给他们。因此只要他们能不断的兑换,将拥有固定的三分利润。

民间的交易量巨大,让这门生意变得有利可图起来,钱庄这才重新活了过来。

不止钱庄活了过来,随着周琅对商业市场和金融体系的规范化管理,整个广东商业都活了过来。

只是有一点意外,让人忍俊,那就是因为这些货币都是在周琅的控制区域内流通,周琅又以“大明复国大元帅”的名号威震天下,导致外省将偶尔得到了的这些金银币、制钱都称作大帅币,听着好像骂人的意思。

但这个名字的出现意味着周琅铸造的那些成色十足的货币,已经不止在闽粤流通,而是进入了其他势力的控制区,尤其是陈周全势力的控制区中。

只是陈周全目前的情况十分不好,别说铸钱这样的系统工程,他能不能在满清的持续绞杀中保住浙江南部一隅,都很不好说。

为了在满清将陈周全赶走之后,占据与满清对抗的有利条件,周琅跟部下们进行了认真的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打出去,在满清消灭陈周全制钱,从福建进攻浙江,抢先一步占领陈周全目前的地盘。

打陈周全,周琅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就是对妻子觉得有些亏欠,毕竟陈周全是她的亲哥哥,一边是哥哥,一边是丈夫,估计这个女人是最为难的。

周琅决定跟妻子好好谈谈这个问题,因为政治上,他迟早是要跟陈周全决裂的。

因为天下只有一个,他们都想要!

第一百六十一节 把他当作小明王

这一年来,周琅跟妻子陈三妹聚少离多,因为在稳定福建之前,陈三妹一直舍不得她在凤山县那些孩子,一直到周琅占领了整个福建,并且稳定之后,才用让她照看福建各地育婴堂的名义将她接到了福建。

陈三妹到了福建后,马上就接收重新恢复育婴堂的工作,主要手段还是找周琅要钱,育婴堂并没有毁于战火,育婴堂的那些丢弃的女婴都还在,照顾他们的人也都在,育婴堂过去的经费来源没有定例,主要是地方官号召地方乡绅募捐得来,因此经费很不稳定,育婴堂接收弃婴的意愿很低。

发生战争之后,官府管理陷入混乱,育婴堂的经费就更没有着落了。陈三妹一直管周琅要钱也不是个办法,这种基于传统道德观中最良善的部分而出现的中国式慈善机构,一贯就是以地方自发募捐的方式维持的,官府向来不会给予固定的拨款。但周琅愿意拨款,每年给100万两银子来维持,但更多就要陈三妹自己想办法了。

她做的很好,目前经费十分充足,原因其实跟周琅还是分不开的。自从周琅从北京走了一圈回来后,看重他的人就多了起来。那些福建本地的大姓宗族,地主豪强和名门望族,开始希望跟周琅走近。可是周琅制定的一些制度政策,虽然不能说歧视他们,但并没有给予他们特权,比如名门望族家的子弟,也需要从基层小吏做起,这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可周琅权势日盛,越来越有君临天下的威势,再不积极投效就要来不及了。

可是周琅并不容易见到,不过陈三妹就容易见到了,为育婴堂奔波的陈三妹需要经费,地方豪强需要跟权贵拉上关系,双方有共同的需求,于是一个个地主家族,派自家的妻子女儿,做起了夫人外交,让这些女人以募捐的借口求见陈三妹,献上她们的一些首饰的同时,不忘强调她们的身份,以及她们家族对大元帅的支持等等。

从陈三妹这里能得到多少政治利益不清楚,可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太多地主将子弟送入了周琅的政权中,一个个都要从底层派遣来,家里人不使一点盘外招,自家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而这些孩子的前程,可是关乎他们家族的未来的,所以连女人不抛头露面的规矩都不顾了。

不断有地主家的女儿、夫人和小妾来送各种首饰,让陈三妹得到一笔丰厚的财源。这时候周琅告诉她,这些募捐的金银首饰,直接融掉换钱,或者变卖的话太不划算了,不如搞慈善拍卖。

慈善拍卖办的极为红火,这就不仅仅是因为地主们的支持了,大量富商也加入进来,因为拍卖会上确实有好东西。周琅时不时的从和珅或者缴获的圆明园珍宝中拿出一批来,作为慈善拍卖的压轴物品,引起了大家的哄抢,本就是民间难得接触的皇室珍品,而且买的话,还能落一个慈善的美名,没准还能讨大元帅欢心,何乐不为。

结果这种慈善拍卖,几乎变成了一种稳定的财源,因为周琅从乾隆家里抢的那些宝物,就算一年拍卖出去一万件,也足够拍卖一百年了。

用爱新觉罗家搜刮的民脂民膏来做慈善,这也算周琅为他们家积了阴德。

随着广州的稳定,广州的有钱人显然更多,陈三妹的慈善拍卖也拍到了广州。

周琅暂时也在这里,正好跟陈三妹说说这件事。

正好结束了一场拍卖会,为了给陈三妹撑场面,周琅难得一次亲自出席了拍卖会,结果引得在场的豪门、富商们发了疯的出价,一千件普通首饰外加一百件和珅家的玉如意、珊瑚树、大东珠等珍宝竟然卖到了五十万两银子。其中一件明显很普通的金凤冠,竟然就卖了五千两的高价,明显就是冲周琅的面子去的。

周琅不惜用自己的身份来给老婆撑场子,当然是有为难的事情要说了。

看到陈三妹对收获很满意的样子,周琅的愧疚也少了一些。

“三妹。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陈三妹放下账册,道:“要紧的事吗?”

周琅点点头,一口气道:“很要紧。我要去北伐了。”

陈三妹有些哀怨,又要打仗了,难得聚在一起,她哪里不想跟丈夫天天腻在一起,可那些孩子她放不下,福建的婴儿更是可怜,现在好容易都理顺了,丈夫却接二连三的去打仗。

她幽幽叹道:“这是你们男人的大事,以前都不跟我说的,这回怎么……”

说道这里她停了一下,仿佛猜到了什么一样。

周琅点点头:“我要去打浙江。”

陈三妹不说话了,果然要到这一步吗,男人们争天下,只能这么无情吗。

她以前没求过丈夫什么,没求过丈夫去救她哥哥,她知道这些都是她兄长和丈夫这类人的选择,他们眼里只有天下,她一个女人能做的,最多就是不拖后腿而已,所以她对浊浪做的事情和她兄长做的事情,一直保持沉默,并不全是女人不干政的原因。

但是丈夫个兄长兵戎相向,这还是超出了她的忍耐极限,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周琅毫无办法,谁遇到这种事都不能轻松接受,最亲的亲人之间产生最激烈的矛盾,夹在中间的人永远最受伤。周琅只能默默陪着妻子,等她释放情绪,只是给她递一下手绢,擦一擦眼泪。

许久,陈三妹泪流完了,轻声问道:“她能不死吗?”

巨大的势力对比面前,陈三妹很清楚她兄长绝不是丈夫的对手。现在所有人都说她丈夫已经有了君临天下的威势,否则也没有那么多人巴结着给她送银子。

周琅叹道:“我不会杀他。但兵凶战危,难保有个闪失。”

陈三妹道:“如果他最后肯降的话。”

周琅道:“我保他一世富贵!”

陈三妹心中安慰,结果虽然未必能圆满,但有丈夫的保证,她心里却舒服多了。

可她却突然说出了一句很伤周琅的话:“你会把他当作小明王吗?”

第一百六十二节 五年平天下

周琅很想发怒。

但他克制住了,他知道他没资格发怒,但他心里真的很生气。

突然他觉得他对这个姿色一般的女子,失去了所有的感情。

这本就是一桩政治婚姻,周琅拼命的想给其中注入感情,让它看着更像是一场正常的姻缘。但这里面有太多的死结,政治利益,权力斗争需要他去平衡,现在看来,他失败了。朱元璋与马皇后那种关系,真的让人太羡慕了。

政治真的会让人付出这种沉重的代价吗。

周琅不知道。

他最后平静的向妻子保证:“他不是韩林儿,我也不是朱元璋。”

陈三妹还犹自感动,却没想过,周琅不是朱元璋的话,她也就不是马皇后了。

陈三妹还问道:“我能给陈光辉写信吗?让他护着叔父,劝一劝叔父,别强求。”

这是大忌,周琅要北伐,当然是突然袭击最有利,可妻子却要泄漏军情,但周琅点了点头,同意了。

这一次是堂堂之战,而且一打就停不下来了。

闽粤的稳定,让他已经获得了充足的人力物力,甚至是财政保证,他做好了所有准备,没有任何理由不进行一场平天下的大战。

这一战会死成千上万的人,活下来的人将走向新的历史。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将会非常沉重,周琅自己也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为了让这些牺牲降低最低,周琅决定要快速行动,争取打大战,打歼灭战,打决战。

此时已是嘉庆三年秋,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广东商业恢复了大半,关键是恢复之势头极好,规范化的管理目前还没有显露出弊端,等积弊出现还得许多年,这足够周琅做很多事情了。

赵文攻入广西的军事行动十分顺利,很奇怪的地方在于,广西不是一个人多地少的省份,竟然也有频繁的天地会活动,给赵文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只用了三个月,就攻占了沿河地区的所有州县,这些沿河地区,也几乎是广西最为繁华的地方,剩下的地区,大多数都是山区丘陵地带,攻击难度几何倍增加,还有复杂的民族成分,军事行动变得越来越艰难。

赵文拿下广西大部,对周琅的实力增长聊胜于无。首先是人口较少,明代时候的广西,就不是一个人口大省,明末又先后经历了李定国等南明势力跟满清势力的反复拉锯,人口下降很多,清初又有三藩之乱,广西也是主战场。到康熙时期,官府记录竟然只有一百多万人,乾隆继位的时候还不到四百万,现在也不过六百多万,只相当于福建的一半,广东的三分之一。相对于后世四千多万的数量来说,显然此时的广西远远谈不上人多地少。

历史上一直到光绪年间,清政府都一直在鼓励外来移民到广西垦殖,此时可开垦的荒地显然更多。但却有天地会运动,就实在是无法用人地矛盾来解释了,只能说边疆之地的复杂局势给了反清者以空间。只要有空间,反抗者就始终不绝,这也是历史上清朝的一个特色,终其一朝,反清复明之声从未断绝。

是因为汉人的民族观念强吗?唐朝怎么没听说汉人始终要造身为鲜卑人血统的李家的反,原因其实很简单,不患寡而患不均,清朝太优待满人了,这种优待哪怕让满人也不满意,可不平等就会让汉人不满,不满就要反抗,反抗就要打前朝的名义。

当然民族认同多多少少也是存在的,所以元末的造反者打的是反元复宋的旗号,小明王建立的政权叫做宋,清朝当然也就堂而皇之的反清复明了。而在明朝和民国时期,就很少有人造反会打着复元和复清的旗号,至少说明,汉人心中对这两个王朝没有多少认同。

这些天地会势力的分布,十分惊人,几乎遍及整个广西,甚至还跨境活动,跟越南的反抗势力西山朝有勾结。越南史书《大南实录》记载,阮文惠与广西天地会颇有勾联,意不在小,只是他的战象部队还没到达中国,他就病故了。否则天地会没准会在西山朝的支持下,在广西发动起义。

他们没有得到越南人的支持,现在周琅来了,而周琅身上带有天地会背景,是陈周全过去任命的南路辅国大元帅,哪怕现在叫响了大明复国大元帅的名号,但广西天地会还是认为周琅是天地会的大元帅,是自己人,所以纷纷踊跃投效。事实上,他们只不过是接着反清为理由来对这个社会进行抗争罢了,白莲教这个曾经被朱元璋利用、背叛和绞杀的宗教势力,起义的宣传口号“弥勒转世,当辅牛八(朱)”,还打朱家的旗号呢。

周琅的到来给这些反抗者提供了平台,他们怎么可能不投靠。

而周琅也大胆接纳他们,至于什么组织势力,什么宗教信仰,周琅是看明白了,只不过是他们团结的纽带罢了,一个旗帜,而不是什么不能改变的原则。再说了,就算他们的信仰坚定的跟阿拉柏人一样,大不了周琅也没事拜拜关公,大胆承认自己是天地会兄弟。

别说天地会了,就是白莲教来了,周琅照样敢收编,同样的道理,把自己打扮一下,告诉那些教民说,他就是米勒转世,来带大家过好日子了,这种东西,有需要的话,周琅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周琅让赵文大胆接纳当地天地会的投靠,收编他们,训练他们,同时借助他们的力量和网络,稳定广西的同时,向云南进逼,不求能够打下云南,而是占据有利关口,稳定驻广西即可,西南方向,不会是周琅争天下的主战场,那只是最后要解决的地方。

主战场还是中部地区。

所以北伐浙江的同时,他将两路出击,陆路翻越武夷山进攻江西,水路逆长江而上,下赣江水道,水陆配合用最快速度拿下江西,然后顺流而下进占整个长江下游一带。

同时周琅提出了一个目标,也是周琅所代表的集团的目标,是所有文武官员奋进的强大动力:五年平天下!

第一百六十三节 大战前的扩军

周琅北伐是明年的事情,今年秋冬大量囤积军事物资,做长期作战的准备工作。

各种军事工业都在扩张,调集技术人员在黄埔建设了新的造船厂,在佛山建立了新的兵工厂,规模上比福州的还要大,因为佛山能招募到的熟练工匠更多,甚至很多零部件都可以直接委托给当地手工作坊来制作。

鼓励老百姓开发各种矿产,尤其是铁矿、铜矿、铅矿等,给予贷款予以支持。

同时还要对軍队进行再一次整编。

赵文的兵力已经庞大到了五万人,从广东带去的客家武装就有三万人,三个军的兵力,到了广西又拉拢到了一些客家势力,以及招募的天地会武装,又增加两万人。但大多数人,甚至包括赵文从五邑带过去的两万客家团练,都没有进行正规的训练。

所以周琅要求赵文在广西保持一万兵力,守住地方,将其他四万人送回广东接受训练。

除了这些人,軍队还得继续扩大,主力军不会继续扩张,十五个军的精锐部队,已经足够打任何规模的战役,满清一统天下也没进行过几十万人的大会战,大多数就是靠精锐的千人规模的八旗兵打的,超过三万人的大战都少有。

但卫戍部队还是可以组建的,毕竟周琅可以用野战军打遍天下,但用野战军驻地布防就太浪费了,这些尖刀是用来攻城略地,是用来攻坚克难的。

所以他立刻着手组建卫戍部队,按照传统称呼,应该叫做辅兵,野战部队则称为战兵。战兵数量定格在目前的十三个军加帅营,以及炮兵军,其中每个军的兵员进行了补充,加上各种必要的后勤人员,每个军的兵力都在12000人左右。

炮兵部队规模没有扩大,因为周琅发现,除非攻打特别坚固的城池,否则各军配属的炮兵,足以升任攻城任务,因此炮兵规模维持在1万人,同时给各个步兵军增派更多的炮队,每个军都装备了50门步兵炮,这个比例比拿破仑的軍队还高,拿破仑的军队中,每千人只有3门炮,而法军在欧洲軍队中,已经是火力较强的軍队了。

另外各个军还装备了一只骑兵,通过北京之战的摸索,周琅觉得胸甲骑兵的威力还是值得期待的,至少对付满清骑兵足够了,历史上英国人训练的锡克骑兵就在鴉片战争中,击溃了蒙古骑兵。

由于北京之战缴获了数千匹战马,广州之战后,又有几千广州汉八旗士兵投入麾下,周琅为他们装备胸甲,进行了正规训练之后,派到各个军充当马队,至于各军怎么使用这些骑兵,是用来进行集团冲锋也好,还是只用来侦查也罢,让各军自己去摸索。

辅兵兵力,周琅计划招募三十万人,大致是战兵的两倍。因为中国是一个太大的国度,太复杂的山川地理,以及太多的人口数量,都让驻防变得很有必要。在福建、广东是因为有有利的条件,依靠了地主的团练维护地方稳定,可周琅要发动国战,不可能有十年慢慢让地主们办团练,所以地方治安还得靠这些辅兵。

两个兵种除了作战目的不同,作战武器、军饷待遇也都不同。

战兵装备的基本武器全部换成了印度款褐贝斯,通过北京一战,周琅发现,武器制式不一的运输压力太大,印度款褐贝斯的威力已经足够对付冷兵器部队,不需要制作精良但工序复杂的法制步枪。为了后勤一致,周琅逐渐淘汰了那些法式步枪,全部换上了简单易用便于生产的褐贝斯步枪。

辅兵同样装备印度款褐贝斯,占领广东之后,建立佛山兵工厂,让周琅手下制造步枪的工人数量达到了十万人,每个月生产三万支步枪,一年就是三十六万支步枪,满足战兵需要绰绰有余,现在已经攒下了二十多万支步枪的库存,足够为所有軍队提供标准制式武器。

但辅兵中的大炮数量极少,一个军只装备5门6磅步兵炮,因为他们的作战目的是卫戍,不需要攻城的重炮,装备小口径炮是为了应付可能的小股部队偷袭,这样的偷袭,几门小炮就足够了。

军饷待遇也大大不同,战兵过去每月十个银元,现在周琅进行币值改革后,直接给每人十两,等于比过去还提高了三两;而辅兵每月只有三两银子,这已经比普通雇佣高多了。

根据乾隆嘉庆年间一些文人笔记记载,此时一个劳动力月薪很少超过一两银子,比如嘉庆二年(1797年)河南汝宁廖文彩开了一座商铺,雇金光纪为店员,言明“年钱七千文”。同年,直隶承德府徐添德开了一个旅店,雇任何有帮工,“月钱七百五十文”。

周琅给每个遇到战斗机会不大的辅兵出3两银子的军饷,已经足以吸引各路无业者了。而天地会成员,白莲教起义军,土匪武装等等这些武装力量,大多都是因为穷困无依才走上叛乱道路的,所以这个工资,也绝对能够吸收这些人成为周琅手下的辅兵。

但那都是后话,周琅现在扩建辅兵部队,主要吸纳的是闽粤两省的现有力量。也就是那些地主团练,随着生产的恢复,福建自不用说,广东也渐渐稳定下来,很多行业,尤其是矿业,对劳动者的技术要求并不高,工资待遇还可以,吸纳了大量的闲散劳动力,而且随着发展,还会持续不断的吸纳更多的社会剩余劳动力,社会秩序只会越来越稳定。因此周琅大胆征召那些地主团练,这些人多少经过一定的训练,至少也是过了纪律生活,加以正规训练,不难组建成有一定战斗力的軍队。

而且周琅大军在外,留着大量的地主武装在乡野,他也不放心。谁知道有那些人是卧薪尝胆,忠于清朝的曾国藩,等着机会给周琅致命一击呢。

闽粤有没有曾国藩周琅不知道,不过浙江倒是出了一个,而且正是这个曾国藩,把陈周全逼入了绝境。

此人名叫阮元!

第一百六十四节 浙江曾国藩

第十更,就到这里吧!!!

————————————

对浙江的情报收集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情报工作由周琅组建的情报机构负责,名曰采风,名字是王辅茞给起的,周琅说要建立一个综合情报机关,他不理解意思,周琅是按照现代商业情报部门的运作模式给他讲解的,告诉他是收集各种各样的情报资料,进行汇总分析,其中包括财务水平,生产水平,装备水平,饮食习惯,甚至目标人物的家庭背景、年纪、性格都要进行分析,总之是什么情报都收集的一个部门。

王辅茞想了想,这不就是明朝的锦衣卫吗,对内对外探听各种情报,周琅告诉他只负责收集和分析信息,可不像锦衣卫那样进行抓捕、审讯等行动。

王辅茞又觉得这样门类齐全的情报部门,似乎只有先秦时期时候才有,那时候天子会派出官员深入民间了解百姓情况,由于反应民间情况的内容很多都以歌谣形式出现,结果汇编成了一本先秦经典,名叫《诗经》。

天子派人去民间了解情况的行为叫做采风,于是就有了这个名字十分文雅的机构。

事实上,古时候天子去民间采风,目的并不是为了收集诗歌,只是其中许多反应民间问题的内容,都被百姓编成歌谣传唱,这些传唱最广的也就最具有代表意义,所以被收集上来,另外这些内容也容易编入书中。

《春秋公羊传》解释采风的作用就很清晰,“故王者不出户牖,尽知天下所苦”,是为了让天子不出门而知道百姓疾苦的,王辅茞用这个名字,也有提醒周琅关心百姓疾苦的意思在里头。

采风目前不归任何官府部门,而是直属周琅的幕府。周琅幕府中的人才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年纪普遍偏大,因为周琅要用的是他们的经验。幕府中的门客叫做幕僚,周琅理解就是顾问的意思。

比如菲舍尔组成的军事顾问团,就算是周琅幕府中的团队。另外还有经济方面的,比如帮助伍秉鉴规范银行业务的从阿姆斯特丹请来的荷兰金融团队。美国纺织业团队。英国军事工业团队。

除了这些洋人顾问团之外,更多的则是中国人团队,构成更是五花八门,可以说是上到王侯公卿,下到贩夫走卒都有。福建、广东本地的名儒周琅请来,十三行的老掌柜周琅也请来,行走江湖卖艺走镖的江湖好汉,周琅请来,刑讯逼供讹人钱财的刀笔小吏,周琅也请来,精通种地的老农,周琅请来,擅长悬壶的名医,周琅也请来。

总之各行各业的从业者,只要需要周琅都会请来,然后待之以贵宾,请他们帮助自己,为自己提供各种各样的经验。

有的有专门的团队,进行经常性的工作,有的没有特定的团队,也没有特定的任务,周琅找他们就来,不找他们就走,而且大部分人其实都是有社会地位的人物,根本不需要支付薪酬,他们帮周琅出谋划策,有的是为了一展胸中所长,有的只是为了兴趣爱好,还有的则是觉得获得大帅府顾问的身份,觉得有面子。

但相对专业的,有固定工作的,周琅是坚持要给工资的,不然就乱了。

采风部门中大部分人不需要工资,他们都是一群行业的老古董,是证明过他们能力的社会精英,但采风中那些执行实际工作的信息采集人员,周琅则支付他们相对可观的工资,尤其是那群江湖人物组成的,有时候需要深入敌境的人员,他们的工资甚至比战兵军饷还高,每个月高达十两以上,出入敌境还会翻番。

这些信息采集人员采集来的信息,都是按照周琅详细罗列出的门类,进行分类收集的,最后规整到一起,让这些经验劳动的社会精英一起进行分析讨论,有时候周琅也会亲自参与讨论。

经过这种综合性的信息收集和分析,周琅对陈周全控制下的浙江南部地区的了解,甚至比陈周全都要清楚,不过最近是更清楚了,因为大量的浙江难民不断涌入福建,周琅下令打开了分水关,让这些难民进入福建避难,给他们提供一些救援之外,对其中有能力的工匠还介绍工作,没有一技之长的也想办法安排他们做各种官府公共工程,当然从他们身上也进行采风。

北伐浙江前的信息工作已经十分详细,详细到周琅甚至预测到如今的情况,陈周全真的被比如绝境了。

其实陈周全的结局早已注定,当时他倾全力登陆浙江,如果能一口气拿下整个浙江,江苏,山东,北京,他的北伐是有成功的可能的,可只要一停下来,失败的命运就来了,这不是他个人能力的问题,而是形势使然,他不可能得到地方势力的支持,于是无法站稳脚跟,无法持续取得资源跟满清朝廷对抗,所以只要一停滞,往往就意味着失败,太平天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天平天国时候的满清,比现在的满清还要腐朽,那时候的八旗和绿营比现在更不能用,那时候的太平天国比现在的陈周全更强大,占据了南京到上海的整个长江下游,而陈周全一直被挤压在浙江南部,基本上就只有温州、台州两府,却要面对整个清廷的压力,失败早已注定,只是以如今这种形势失败,是有些偶然的。

现在的陈周全,几乎是被一只地主武装给逼入了绝境,如今在浙江负责镇压陈周全的力量,竟然是当地的团练,主持人叫做阮元。

原本陈周全的情况就已经很不好,江南一带的八旗绿营将他压缩的无法动弹,陷入了僵持状态。

陈周全一直试图发动猛攻,满清以防守为主,其实这样防守下去,对陈周全就是一种绞杀,他没有足够的资源跟满清消耗,必须不断的通过运动战扩张力量,但在浙南地区长达一年时间的消耗,让他几乎耗尽了台湾、浙南的潜力。如果不出意外,他坚持不了多久。

意外是周琅跑去北京闹了一番,抢了乾隆的圆明园,吸引走了各地的满清精兵。陈周全不但缓过了一口气,而且再次取得成果,攻占了宁波府,但仅此而已。接着他竟然被一只地主武装给阻挡在了杭州府,这只率领绿营兵和团练挡住他的人,就叫做阮元,不同于曾国藩的是,他不是赋闲在家的官宦,而是在职的官员,当时时任浙江巡抚,手下的绿营是他的府标,组织的团练则是他的学生所带领的乡团。

阮元组建乡团的时间,其实也很短,就短短一两年而已。在乾隆六十年初,当时他刚刚就任浙江学政,此前他就一直是一个纯粹的文官,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二十五岁中进士,入翰林院任庶吉士,次年授翰林院编修,一年后因学识渊博,受高宗赏识升任少詹事,入值南书房、懋勤殿,迁任詹事,只有去山东提督了两年学政,乾隆六十年调浙江任学政。

就是这么一个一直以学问出彩的官员,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在军事和政治上发挥空间的文官,他硬是遇到机遇就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也许之前他自己都不会知道他有这方面的能力。

刚刚就任学政,就发生了周琅席卷福建,接着陈周全北伐浙江,而朝堂上乾隆宣布要退位,可谓是内忧外患的情况。看到陈周全势不可挡,当地軍队疲弱不堪,这些本不关他一个学政的事情,但阮元硬是召集府学的学生,告诉大家如今国家危难之际,读书人不能置身事外,号召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他自己拿出了所有的家产,然后招募壮丁,配合官兵御敌。

之后乾隆也将闽浙的乱局当作了重中之重,调集整个江南的武装力量镇压,在配合正规军阻挡住了陈周全之后,前任巡抚因应对失当被罢免,阮元却因为果断组织壮丁升任浙江巡抚。

当了巡抚之后,阮元手里的资源更加雄厚,此时他的那些学生,一个个都在自己的家乡带来了一些青壮。这些能够在府学读书的学生,往往都不会是寒门子弟,有的是大地主,有的是大宗族,有的是名门望族的子弟,他们招募来的那些人有的是同姓的宗族子弟,有的是家乡的乡勇,或者长期给自家干活的长短工,虽说成分复杂,但其实都是熟悉的人。

阮元奏请乾隆,给了这些学生一个个临时的官职,手下带着少则几十,多则击败的民壮配合官兵,阮元给他们发了武器,用府库的钱粮支持。到此时这只乡勇民团还只是配合性的武装力量,没人觉得他们会有什么战斗力。

可当浙江精兵北上擒王之后,留下的老弱绿营根本就抵挡不住陈周全的攻击,宁波府顷刻失陷,在最关键的时候,这些民壮帮忙守住了杭州府,此时阮元发现,这些民团在学生们的带领下,虽说无法冲锋陷阵,但他们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本乡、本族人聚在一起,不会出现逃跑的情况,没有绿营兵那种闻风而逃的恶习,只要他们的长官不逃,这些人甚至能够死在一起。

发现这个秘密之后,阮元开始组建更多的乡团,让学生们回去继续招人,谁招的人,就让谁带,招的越多,官就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当地的家族也很支持,甚至愿意募捐,毕竟是自家子弟的前程,并不全是国家的事情,另外浙江当地的地主宗族也确实吓坏了,陈周全那种掠夺性的财政政策,让他们想到了李自成。

于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整个浙江腹地的力量都动员了起来,大量地主子弟加入了阮元的軍队,短时间内他竟然组建了五万民团。

此时乾隆和嘉庆刚刚从北京之围中放下心,虽然阮元丢失了宁波府,但他们知道是因为主力北上的缘故,并没有罢免阮元,而是让他戴罪立功,再说此时浙江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也没人愿意争这个位置,反倒是给阮元说好话,想让阮元继续顶在第一线的多的是,所以阮元平安保住了职位,这给了他重组军事力量的机会。

阮元从绿营中,矮子里拔将军,挑选了一批悍勇之士,让他们负责训练,跟地主子弟一起带领这只民团,绿营彻底被放在了第二线。

经过一年时间的鏖战,训练和打磨,新兵也熬成了老兵,阮元此时已经不再限于防守,而是开始反攻了。

配合当地势力,他硬是通过强攻的方式,拿下了宁波府。

此时他的地主民团,已经拥有了跟陈周全軍队硬碰硬的能力和经验,而最关键的是,一种新的武装力量模式形成了,从地主统治的乡村社会中,不断的有士兵,钱粮汇聚到阮元的軍队中,他不仅是充足了武装力量,他是结合社会现状,重塑了一种武装体系。

这也是曾国藩当年为什么能打赢太平天国的原因,不是湘军就比太平军强,也不是曾国藩的将领就比李秀成那些人出色,而是曾国藩的体系更稳定,更有持久力,他不但赢得下,而且还输得起。

丢失宁波府之后,陈周全集中力量反扑,结果不但被击退,人家还打了过来。

这时候已经回天乏术,周琅才决定北伐浙江,陈周全已经无法帮自己阻挡清军,那就只能自己来了。

第一百六十五节 北伐第一战

陈周全已经拉倒了,但没人愿意坐以待毙,得知周琅要北伐的消息后,愤怒也好,恐惧也罢,退敌才是最现实的,陈周全派来阻挡周琅的是他的亲信陈光辉。

陈光辉试图以姻亲关系,反清大义,江湖道义等等理由说服周琅不要北上。

周琅劝陈周全要认清现实,如果肯降的话,周琅愿意高官厚禄报答他,甚至愿意派舰船送陈周全回台湾去,让他在哪里颐养天年,只要他能将浙南完完整整交给周琅即可。

这种人是不可能说服的,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死心的,而且敢冒险,愿意冒险,热衷于冒险,总觉得自己肯定还能赢回来,带有典型的赌徒心态。

所以陈周全选择顽抗,甚至他将台州的軍队往温州撤,目的就是阻挡周琅,在他看来,周琅显然比阮元要可怕。

只是周琅并没有将他当作对手,反而对阮元更加重视,俩人看对方的态度完全不对等。

周琅见陈周全不肯投降,新年已过,立刻就展开了水路三路进兵。

一路从陆路翻越武夷山攻打江西,一路过分水关进入温州府,另一路是水师北上,攻占了长江吴淞口,目的是为了阻挡阮元获得长江上游地区的补给。

舰队主力是广东船匠打造的老闸船,后世曾国藩就是利用这种船,力压太平天国水师,牢牢掌控长江的制江权的。现在周琅提前了半个多世纪用这种船,自然也是碾压清军水师,占据吴淞口之后,留守了五千人防守,舰队主力继续沿江西进,打南京不现实,目的是占据防备空虚的九江一带的河港,控制长江制江权。

三路大军中,反而是陆路进攻江西的最为顺利,因为这里的八旗兵抽调一空,绿营也没什么精锐,两江总督的督标绿营早就去了浙江,基本上是一群地方部队,装备最好的江西巡抚府标,在陈淮这种官员的带领下,也没有死战的可能,巡抚不带头跑就不错了。

结果兵不血刃一般,连续拿下各个州县,建昌府、抚州府先后被占领,短短一个月,福建軍队就直逼南昌府,此时陈淮竟然投降了,这还是首次有满清高官投降,以前即便是一个县令都很少投降。

陈淮不是一个好官,官声很差,把地方治理的怨声载道,但他投降了,周琅就必须得接受,还必须优待他,这也算是这种人的一种能力了,他们总能做最对的选择。

陈淮在江西卖官鬻爵多年,各县地方官大多都是从他手里弄的乌纱帽,都是一丘之貉,见巡抚都投降了,他们就没有什么理由坚持,结果整个江西,基本上传檄而定,只有赣州知府不肯投降,一场大战过后,也只是玉石俱焚。

一战过后,江西省竟然保留了一个完整的地方政府机构,尽管是一群貪官污吏组成的地方政府,可组织架构是齐全的,周琅全部留任,晓谕地方,免除一年赋税,不给他们搜刮的机会,一年时间,足够在周琅理一理江西的官府了。

江西的投降,让水师也轻易在长江中游拥有了稳定的基地,此时长江中下游的清军水师已经被荡尽一空。

陈周全不值一提,但阮元也跑不了了,浙江周边已经都被周琅围困,阮元再也没有做曾国藩的机会,他只能跟着他的对手陈周全一起死去。

但临死前,阮元还是进取了一把,他的民团攻克了台州府,陈周全的主力则在温州跟周琅会战,周琅两万大军攻打温州府城,陈周全集结了十万大军防守,依然无济于事,城墙被炸塌,然后是短兵相接,激烈的巷战。

可惜温州不是斯大林格勒,太多敌军投降,太多敌军逃跑,短促的战斗后,由临时担任总兵官的陈小手打到了温州府衙,陈周全和他的大臣、高管们没有跑的,都被堵在了里面。

这时候一个人出来了,他说皇帝要跟周琅谈谈。

陈小手说大帅并没有亲征,大帅日理万机,分身乏术。这话不假,这次进行全面扩张,周琅只能留在福州坐镇,他算是理解了,朱元璋那种能够带兵冲锋的悍将,为什么放弃北伐北京的机会,而是让给徐达,不是他不想要这个载入史册的机会,而是太忙了。

周琅现在占领的版图,虽然没有朱元璋北伐时候那么大,但他打造的行政体系比朱元璋那种纯粹农业时代的体系要复杂的多,而且他发动的攻势,也不只是一路向北,所以他真的是脱不开身。

但陈周全表示,他可以去福州跟周琅面谈。拖延时间也好,真心实意也罢,陈小手觉得自己不能提周琅拿主意,如果换成满清的官员,他可以不理会这种要求,可是陈周全毕竟代表的是天地会的皇帝,他是名义上周琅的君主,这种人也许有其他的作用也说不定,所以他同意让陈周全去谈。

陈周全要求,在他跟周琅谈成之前,要求陈小手撤出温州,陈小手这就不能答应了,陈周全转而要求,陈小手让出半座温州城给他的手下,陈小手依然不能答应,陈周全最后要求至少让他的士兵有一个独立的营地,陈小手这时候答应了,让他们住在在温州府城东北角,并且在周边层层设防,防止他们闹事。

此时陈小手的主力还需要继续进兵,这种状态其实很不安全,毕竟陈周全的手下还有数万人,而陈小手的兵力本就不多,只有三个军,幸好后续部队源源不断赶来,将温州交给辅兵驻守,他带主力继续北上,要赶在阮元在台州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夺取台州。

反倒是台州的民团让陈小手打的艰苦,这些民团的战斗技能不行,可是意志顽强。因为他们的军官比较死硬,虽然是一群年轻的士子,只报读圣贤书,却没有军事经验。可也正是因为他们只报读了圣贤书,却还没有机会进入污秽的官场,因此忠君为国的纯洁思想还比较强烈,真的相信他们的死是光荣的。军官不逃,他们带领的家乡子弟,往往也就不会逃,人是群体动物,本能的想要待在他们熟悉的环境中,留在他们熟悉的群体中,尤其是身在陌生的地方,更是如此。

结果台州之战,竟给陈小手带来了近千伤亡,其中大多数是在破城后的巷战中出现的。而民团战死的超过一万,被俘的则有两万,逃走的不足八千人。

但这一战,也基本上将浙江民团的主力打掉了,士气还能不能鼓起来都不好说。

紧跟在陈小手后面的是辅兵部队,跟辅兵部队一起来的,是王辅茞的文官团队,他要迅速恢复占领区的秩序,这里不是江西,经过陈周全的军事占领,这里的传统结构几乎崩溃,过去的大地主势力,基本被清扫一空,不是这些地主不愿意跟陈周全合作额,认识陈周全必须从这些人身上榨出他发动战争的所有资本,即便一开始有屈服的,后面也不得不进行反抗,不管是明着的武装反抗,还是背地里的非暴力抵制,都会遭到严厉的报复。

其实大多数地主并不是死于反抗,而是因为无法缴纳陈周全要求的粮草数额,而被陈周全抄家的。

传统的地主豪强,名门望族,基本上消失了,那些中小地主完全撑不起基层社会结构,另外就是战争打乱的軍队,不管是陈周全的部队,还是民团的武装,溃败之后往往就是落草为寇,而陈周全治下,那些中小地主是不敢组织团练自保的,否则只能招来杀身之祸和抄家的命运,结果乡村社会完全解除了自卫能力,更让土匪猖獗。

王辅茞带领辅兵就是来取代传统乡团的,不但驻扎在城市,更是要深入一个个农村,至少要在各个集镇驻扎,方便深入乡间维护治安。

还要恢复官府机构,他带来了大量的文官,大多数都是通过科举,从福建的读书人中选拔的,之前在周琅的制度下,他们只能做底层的小吏,可空子是可以钻的,现在浙江空出的这么多官缺,正好让这些科举出身(周琅命令王辅茞办的科举)的士子们补缺。

当地的吏员也基本上很难找到了,因为天地会对官府小吏的痛恨,甚至超过了当官的,这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小吏们其实是直接跟百姓接触的群体,执行政策的也是他们,说是官逼民反,有时候不如说是吏逼民反,或许更合适。

当然也有一些小吏直接就是天地会成员,因为他们跟社会底层接触的更紧密,被人恨的是他们,跟人关系最密切的还是他们,陈周全当年做买卖的时候,拦路设卡勒索他的,绝不会是某个文官,一定是那些小吏。

总之天地会对占领区的旧官吏清洗的十分彻底,除了少数衙役、狱卒之类的胥吏中的下层加入了天地会之外,那些胥吏中的文职人员,无论是处理法律文牍的,掌管府库钱粮的,基本上都在城破的时候被拉出来斩杀,当时老百姓都觉得大快人心。

之后轮到老百姓倒霉的时候,就另说了。

结果就是王辅茞不得不从吏员基层搭建起一整个政府机构,这官缺真是海了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节 目标江宁府

王辅茞坐镇台州,眼望宁波和绍兴,坐一望二,其实他的心比这更大,他甚至眼望江南,乃至遥望中原。

陈周全在浙江的活动区域,始终没有突破三个府,就在温州、台州和宁波三府之间腾挪,浙北一带富庶的杭州、湖州和嘉兴虽近在咫尺,但始终没有发生战争。但却因为与前线近在咫尺,这里的地主势力对满清的支持力度很大,他们自身的实力也很强,能够提供的资源很多。

比如被俘虏了两万人的民团,大多数就是这三府的青壮,其中的军官则都是三府的读书士子。

相比陈周全手下那些天地会份子,王辅茞对这些浙北士子更加友好,看到一个个沮丧落魄,甚至绝食的士子,他竟有种感同身受的感情。

他请这些士子跟他一起座谈,他跟他们讲天下大势,将满清国运已衰,讲周琅乃是天降的汉家英雄,要匡扶中原,是明主,是仁君。他告诉他们这些江南的士子,说当年满清入关之后,就数在江南的杀戮最重,他们的祖先为了不剃发易服,为了汉家衣冠,跟这些胡虏做了最艰苦的斗争,希望这些士子不要再继续认贼作父,另投明主。也说了一些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世俗道理。

可这些士子大多不为所动,他们说八旗兵屠戮江南,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皇上养了他们一百多年,有恩于中华,他们身为读书种子,当以死报国,岂能贪生怕死。这些阮元教导和挑选出来的士子,确实是一群符合儒家道德观的读书人,不但不投效王辅茞,反而大肆讽刺,把王辅茞弄得面红耳赤。

他最后长叹一声,原来他跟这些读书人,已经不一样了。

大多数读书人都没有投降,只有三个选择向他效忠。剩下那些读书人,王辅茞则大方的放过了,派人护送他们到边界关隘,释放了他们。可他们带来那些民团,就不能放了,王辅茞并不迂腐,把这些人放回去,让他们拿起武器再打过来吗?

没有了带头的,这些平素在家乡种地为生的农民就容易管束多了,派了一批军官,对他们进行训练,这些人将来都是辅兵。

释放那些士子的同时,王辅茞还让他们带给阮元一封信,当然是劝降信,讲的道理也跟对那些士子讲的差不多,但得到效果的可能性更低,王辅茞自己都不觉得对方会投降,但这是一个政治攻势,是向浙江的乡绅阶层发动的心理战,告诉他们周琅不是陈周全,复国大元帅的軍队,不是大明天运皇帝的軍队,而是会像朱元璋那样友善对待地主的政权,安他们的心。

虽说这不可能直接赢得地方势力的支持,但却大大降低了他们对阮元的支持,让阮元恢复力量艰难了许多,而北伐的主力却已经进入了宁波府。

宁波府已经被反复拉锯了两回,可实际上这样的战乱,他们的社会结构反而比温州、台州要好,因为陈周全没有长时间盘踞这里,地方统治阶层还是乡绅阶层,只是两次拉锯,让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而且拉锯之后,他们的心态跟后方的那些人不太一样,王辅茞发现,宁波府的读书人更愿意投诚,因为他们更渴望安定,这就是经历过战乱的心态了,宁为太平犬。

而且因为宁波府靠海的地理特征,阮元对守住宁波府报的希望不打,抽调了这里的兵力去协防绍兴,试图借助绍兴会稽山的有利地形,阻挡住逆贼的火器部队。

所以陈小手得以轻松占领宁波府,王辅茞带辅兵立刻赶去抚民,宁波府的人表现的竟然比温州和台州更要稳定。

另一边,阮元以放弃宁波府为代价,退守会稽山,却没有迎来他严重逆贼的正面攻击,因为攻击来自于后方。

配合舰队作战的,是洪九指带领的三个军,攻占吴淞口之后,并没有停止脚步,而是占领了上海等地,整个松江府没花费什么代价就拿下了。

江南人柔弱这个历史观念不是没有原因的,柔弱是因为富足,松江府的棉纺织业十分发达,这里生产的紫花布,到现在依然以高档纺织品的身份,受到欧洲上层消费者的追捧,被叫做南京布。

较为发达的手工业,让这一带的地主乡绅脑子也比其他地方要活,他们参与经营纺织业的极多,士农工商,已经放弃了这种等级观念的当地士绅,也没有多强的誓死报国的信仰,于是反抗很少,加上免税等政策,就更没人愿意反抗了。

当然如果周琅要剪掉他们的辫子,也许他们会跟祖先一样抗争,一个为了剃发而抗争,一个为了蓄发而抗争。

稳定松江府之后,苏州府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又一次文官集体投降。能得到苏州府这种官缺的,光靠能力是不行的,必须得有银子来孝敬和珅,而愿意花钱买关的官员,心理一般不会有多强的忠君思想,要么逃跑,比如松江知府,要么投降,比如苏州知府。

苏州的投降,让湖州和嘉兴,这两块浙江最富庶的州府马上暴露了在周琅大军的兵锋之下。也让阮元有些措手不及,是集中兵力防守杭州、绍兴呢,还是抽调兵力去协防湖州、嘉兴呢。

但这时候阮元突然发现,对方并没有急于向他发动进攻,而是采取了防守态势。

原来此时,水师已经在长江沿线取得了极大的战果,从九江而下,攻占了安庆府(府治怀庆县)、池州府(府治贵池县)、铜陵县、芜湖县、太平府(府治当涂)攻占了镇江,沿江重要城市基本被攻下,最重要的是,攻下了镇江。

攻下镇江,就切断了北方清军跟江南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鴉片战争中,英军打下镇江后,满清会屈服的原因,漕粮断绝只是一个考虑,那毕竟是长期考虑的事情,短期内,是担心英国人攻占整个江南。

周琅有意整个江南,那么江南的政治中心江宁府,也就是南京,就成为比杭州更有价值的目标。

第一百六十七节 南京有和珅党羽

洪秀全当年打南京的时候何其容易,当时以席卷天下的势头,一鼓作气就拿了下来,洪秀全政权,1853年1月12日,才攻克武昌,1853年3月19日就攻克了江宁,除去攻克武昌后的休整,加上武昌到江宁的千里路途,几乎可以说,天平军到了江宁,打了一下,然后就进去了,就是如此轻松。

只可惜有席卷天下的大势,却没有席卷天下的意志,洪秀全选择了偏安南京。

周琅现在还没有席卷天下的大势,他打南京绝不会那么容易,这里不是毫无防备的城池,而是重兵拱卫的要地。

各种情报都证实,清军一直在江宁驻扎着重兵,两江总督以江宁为后方基地,这里集中了清军的重兵和粮草,尤其是周琅舰队攻占吴淞口之后,清军继续加强了防备,此时这里的兵力高达十万,十万人不是阻碍,阻碍是朱元璋当年亲自主持修建的南京防御体系。

即便跟北京比,南京的城防都丝毫不差,是中国历史上当之无愧的最强坚城,即便是西安、洛阳等历史名城,都无法跟南京相比。讽刺的是朱元璋建立的这座坚城,没有为他的子孙挡住任何一次灾难,他孙子朱建文在这里登基,转眼间就被南下的儿子朱棣夺了皇位。南明小朝廷坐镇这里,却直接投降了满清。反倒是之后满清官员坐镇这里,用少数兵力挡住了郑成功的北伐。

面对这样一座坚城,又有准备妥当的守军,城内补给充足的情况下,周琅对此都感到为难,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正面破开南京防御的战斗,其实就只有一次,那就是湘军攻破南京那一次,可从曾国荃包围南京开始,持续在这里消耗了两年多时间。

周琅保守评估,他或许不需要曾国荃那么费力,但也绝没有太平军那么轻松,真正值得对比的应该是朱元璋攻克南京(集庆路)之战。

朱元璋九月开始发动集庆路之战,到了第二年三月,才攻克了这座城市,期间围绕外围进行了一些列大小战役,三个月时间周琅还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他抽调主力集结,展开南京之战,南京一旦打下来,那么其他地方就容易多了,这时候就有了一种叫做大势的东西,有可能出现传说中传檄而定的局面,具体的微妙变化,都在人心方寸之间。

防守任务则交由王辅茞统领辅兵负责,而且授命王辅茞可以相机而动,辅兵也是有战斗力的,可以参加攻击作战的,并且辅兵一旦进行攻击作战,他们将得到战兵的军饷,不过他们没有选择,要不要他们去进攻,得听命令。

陈小手从宁波出发,洪九指从苏州出发,苟全从江西顺流而下,三路大军会攻南京。

与当年朱元璋遇到的情况不同,周琅不需要担心清军从江北发动的反攻,占领镇江,掌握长江制江权的他,只需要面对南京这座坚城而已,当然朱元璋面对的集庆路也比周琅面对的南京城城防要差的多。

勾全在太平府集结,然后进入江宁府,先是沿江攻占江宁镇、板桥、大胜关等南京外围据点,而后会清扫南方的秣陵镇等地,切断秦淮河跟南京的联系;洪九指坐镇镇江,攻克江北瓜洲城,防备扬州的清军南下;陈小手将从燕子矶抢滩,配合攻占江北的浦口,往南则攻入孝陵卫,从东边包围南京城。

三路大军,互不统属,此时他们缺一个统帅。这三人让谁做统帅,其他人都不会服气,因为三人谁的资历和威望,都不足以形成压倒性优势,到时候必然是接连不断的麻烦官司。

现在所有的战斗已经集中到了一点,周琅可以出发了,带着他的帅营,赶赴南京。

周琅到的时候,三人已经完成了各自的工作,周琅直接进入燕子矶这座战略要地,将帅帐设在这里。

不等自己喘口气,三位大将就已经齐齐入帐,果然来抢功来了。

谁不想抢这个功劳。

洪九指认为,他的部队只打了外围战役,养精蓄锐,士气旺盛,而陈小手和苟全都在南京外围经历过血战,应该由他接替攻城;勾全则认为,现在他的部队在南京城下的最多,当然应该由他来负责攻克南京;陈小手却认为,苟全的部队比他打的更多,且是刚刚从江西过来,在江西就鏖战许久,应该休整。应该由他的部队,从水陆两面向南京进攻。

就连炮兵都想抢这个功劳呢,他们认为南京城高墙厚,非得动用大炮长时间攻打,其他部队应该为炮兵准备好阵地,让炮兵接替他们发动炮击。水师还认为,他们可以从江面上炮击南京城,只要给他们一路步兵,从秦淮河口杀入南京水西门更容易。

周琅面不改色,摆手让马大雷把这些人都轰出去。

用大炮能轰开南京城墙吗?

能是肯定能,得多长时间就没谱了,曾国荃的湘军中可是装备了不少大炮的,而且有一些是从洋人手里买来的19世纪的线膛炮,如果能轰开,用的了两年围城?周琅觉得可能还是挖掘地道爆破来的保险,最后好像就是这么打进城的。

但炮兵的作用依然十分重要,对付南京外城还是有用的,那些跟山连在一起的土城,明末就已经年久失修,现在更是破败,攻占这些土城,甚至可以利用它当作出击阵地。曾国荃后来的兵营都直接扎在这些地方。

周琅自己考虑的是,先进攻雨花台试试呢,还是先进攻紫金山试试,谁知道不等他跟幕僚们商议明白,马大雷就进来通报,说来了一个南京密使,想要跟周琅密谈。

这个密使同样是经过了审讯等等过程,那么看来已经进入军营很长时间了。

周琅决定见一见这个密使,因为对方显然是打算来谈谈的,投降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对方一直知道周琅是可以谈判的,那么死战的心就会弱一些。

但这个密使带来的消息,让周琅对自己的情报部门十分不满,他们竟然连两江总督换人这样的大消息都没有打听到!

现在在南京的两江总督,已经不是周琅知道的福宁,而是他他拉·苏凌阿,此人是满清权贵无疑,而且是和珅党羽。

第一百六十八节 百万买南京

和珅有多少党羽,周琅是不知道的,但这个苏凌阿肯定是一个,此人生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在北京城极为出名,其中一个嫁给了和珅的弟弟何琳,他跟和家是姻亲。

这样的人如果都不是和珅党羽,那只能说和珅拉拢人的水平实在太差,可恰恰相反,和珅这方面的能力又极强,所以苏凌阿肯定是和珅党羽之一。

历史上,和珅被嘉庆逮捕下狱,安了二十条大罪,这个苏凌阿为和珅第十一大罪罪首。

和珅的罪名是,“大学士苏凌阿,两耳重听,衰迈难堪,因系伊弟和琳姻亲,竟隐匿不奏”。意思是苏凌阿老迈的两只耳朵都听不清了,和珅竟然不报告。

周琅并不知道那么多,那么细,但他一听到苏凌阿现在是两江总督,马上就觉得十分儿戏,因为苏凌阿确实老迈,今年都八十一岁了,让这样的人出任两江总督,满清这是玩的哪出。

而之前的总督是福宁,这个人倒是让周琅重视几分。因为虽然福宁也是满人,可却跟脚不正,是包衣出身,从笔贴士做起,一步步爬到总督的位子上,这种从底层爬起,一步步努力起来的凤凰男,往往会比权贵的心理更权贵,更拥护现有的秩序,对破坏秩序的人更加痛恨,这种人才适合用来剿匪。

可就在周琅北伐前夕,清廷竟然罢免了福宁,这也导致消息断绝,周琅竟然没有收到两江总督换人这么重大的消息,但情报机构肯定是出了问题,距离自己北伐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么长时间,就算民间无法受到消息,可总能从投降或者被俘的满清官员身上收集到这些消息啊,结果这么长时间,周琅一直是按照福宁的性格特征,来进行军事计划的。

福宁是一个现政权的受益者,苏凌阿是一个现政权的权贵,俩人的行为举止能一样吗,针对俩人的作战方案能一样吗。

所以情报机构肯定失职,周琅决定回去就重新梳理一下采风,调查一下其中的负责人。

现在先处理眼前的事情,清廷突然任命了一个八十一岁的老权贵,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老权贵派来了一个包衣,周琅当然要好好问一问了。

苏凌阿的包衣告诉了周琅实际情况。福宁因为剿匪中屠杀了一整只投降的白莲教教匪,然后被人弹劾,皇帝下诏斥责“福宁此举失人心而伤天理,逮治论罪,遣戍新疆”。

包衣说,因为福宁屠杀白莲教降兵,导致其他教匪本有意归降,现在也不降了,所以他被降罪,而且得到了流放新疆这么严重的惩罚。

周琅觉得,这恐怕是福宁得罪人了。因为周琅知道福宁此前的做法还算是妥当,对剿匪也比之前罢免的几个总督要尽心的多。他坐镇江宁,不但挡住了陈周全,而且一直协防湖北剿灭白莲教,甚至一度打到了湖南最西边,跟四川清军汇合在一起。可白莲教越打越多,被认为没有功劳,但也不至于获罪啊。

至于福宁得罪了谁,周琅就不知道了,虽然现在和珅大权独揽,有二皇帝的外号,可能搬到福宁的人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和珅,但和珅的嫌疑很大,因为接替福宁的是,是他的人。

周琅有一事不明,两江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地方,为什么和珅会安插他的姻亲来这里,莫非和珅这老姻亲也得罪了和珅?

还是包衣从他们那个角度说出了事实。

苏凌阿来两江,这是周琅北伐前就运作完成的。当时谁也不知道周琅会北伐,当时周琅占领广东之后,去打广西了,满清朝廷判断周琅是沿着广西、云南方向进攻,谁能想到周琅会沿海北上,席卷长江中下游呢。

在判断周琅的作战方向是广西一带之后,两江其实就没什么危险了。首先福宁坐镇江宁期间,不但成功挡住了陈周全,而且最后阮元的民团都开始反攻,谁都能看到陈周全时日无多,而白莲教则在两江、湖广的打击下基本上在湖北消失了,大部队进入了川北一带,估计也没几天蹦达时间了。两江即将收复,这可是大功一件,谁此时出任两江总督,简直就是来捡功劳的。

已经八十多的苏凌阿也没几年活头了,临死之前如果能立下这样一个功劳,是有机会给后人荫爵的。所以抢了这最后的功劳,苏凌阿也就可以退休等死了。或者他直接死在江宁任上,那功劳反而会更大,有和珅在朝里照应,没准都能封公爵了。

这样的人,他会为他的主子去死吗?

周琅想了想,还真有可能。

一个八十一岁的老家伙,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来江宁就是来抢功的,打算死之前给家里捞一笔,别说现在了,就是21世纪的官场上,那种贪的最凶的,就是那种快要退休的老干部,他们也不怕被查,不怕被罢免,甚至连面子也可以不要,所谓老爷子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苏凌阿这一死,上边有和珅帮着活动,不管他以前是什么德性,不管他有没有守住江宁,皇帝都不得不给他一个抚恤,给他儿子一个前程是跑不了了。

那么这家伙派一个包衣来找周琅,是想要干什么?

“你家主子派你来找我,是什么个意思?”

周琅问道。

包衣笑道:“我家主子想问,大帅您打算开价多少,能放过江宁?”

周琅一愣,妈的,这又是一个来赎城的,难不成自己这卖城的买卖都卖出品牌来了?谁都管自己买城!

周琅冷哼一声:“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南京城本帅不卖。让他想好了,不要做糊涂事,顽抗到底是没有好结果的。”

周琅本想威胁几句,劝降之类的,可开不了口,因为怎么看他都无法给苏凌阿提供什么让对方满意的条件。只能大而化之的说没有好结果,可最坏的结果都威胁不到对方,让周琅的威胁显得苍白无力!

第二日,报以去而复返,来跟周琅商议,说他家主子愿意掏一百万两银子换周琅退兵。

周琅拒绝,包衣又说,他家主子说了,如果给大帅一千万两银子不肯退兵,那让大帅给他一千万两银子,他把江宁送给大帅。

周琅这次真的是惊得目瞪口呆,他敲诈满清权贵都敲到了和珅头上,从没想过,他自己竟然也有被敲诈的一天。

但是一千万换南京,这买卖怎么看,都不亏啊!

第一百六十九节 三分天下有其一

阮元在杭州对江宁的消息极为重视,他知道江宁如果守不住,杭州也必然守不住。江宁的得失,关乎整个江南的得失。

消息终于来了,江宁失陷!

这个消息其实并不意外,只是阮元不想看到而已。他跟贼军交过手,发现贼军不管是在组织,还是在斗志上,都比官兵要强很多。他已经从那些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最恐怖的气息,那就是正义性。那些贼兵已经不再把自己当贼,从内心深处将自己也当作了官兵,他们跟官兵在心理上是对等的,是平视的。以前陈周全的軍队,不管怎么凶恶,身上那股子做贼的味道都很浓烈,那些士兵内心深处很清楚自己是反贼,可周琅的軍队内心深处竟然认为自己是官兵。

这种心理层面的东西,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培养出来的,阮元知道,周琅这个反贼,比任何一个反贼都更恶,他不是李自成,他是朱元璋!

江宁怎么失陷的,阮元不太清楚,可多方证实的一个消息是,守城的两江总督苏凌阿在贼兵围困江宁之后,见到救援无望,选择了突围,带领几万八旗、绿营,冲出了重重包围,夺取贼兵水营船只后,渡江北上,现在到了扬州。

从时间上看,这几乎就发生在贼兵包围江宁十天时间左右,这个结果阮元还是信的,因为贼兵立足未稳,突围是有希望的,在救援无望的情况下,突围也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只是这一突围,丢的可就不是一个江宁,而是整个江南,甚至不是整个江南,而是天下人心!

因为就在江宁失陷的消息传播开之后,阮元之后断断续续收到的消息,基本上都是某某府,某某县文武官员开城投降的消息。

周琅坐在江宁总督府中十分满意,他对买城这笔买卖很满意。

他买的是一座江宁,得到的是整个江南,甚至是半壁江山。

这么看来,人家苏凌阿当时的开价真的不贵,之后周琅杀价就显得有些太不地道了。

俩人最后是以三百万两银子成交的,期间经过了复杂的心理试探。周琅还价一百万两,对方不同意,周琅开炮轰城,一轰就是一整天;对方降价到八百万两,周琅还是不同意,苏凌阿就派人封堵城门,做出死守的架势。

双方一个努力展示自己有攻下这座城池的能力,另一方则努力展示自己有守住城池的能力。其实双方都倾向于达成协议,只不过是杀价的伎俩而已。

最终在周琅连续炮击了一个星期,并且派兵占领了紫金山、雨花台等外郭城要地之后,双方才达成了协议,以三百两的价格成交。

之后就是苏凌阿向部下们宣布救援无望,决定突围,汇合朝廷大军大家在打回来。有人承担责任,手下那些官兵也犯不着硬要送死,因此无人反对。几个文官倒是有意见,最后都被苏凌阿留在了城里,在周琅入城之前自杀了。

之后就是一出比和珅大导演功力更深的表演,苏凌阿派人将城里的大小船只全部征用,包括秦淮河青楼姑娘们的那些花船也没有放过,南京此时还是一座水城,城里船只极多,让他搜刮了数百条大小船只。

接着苏凌阿派遣心腹夜里从水西门出击,控制住老江口一带,士兵们井井有条的称作船只悄然度过了长江。在整个过程中,苏凌阿都在两侧布置着自己的心腹,等一半人渡江后,他们才隐隐约约听到震天的喊杀声,枪炮声,留在渡口等待渡江的人马则心惊肉跳,苏凌阿告诉他们,敌人在猛攻,催促剩下的人马尽快渡江,等所有人都度过去后,苏凌阿的心腹部队,才“侥幸逃脱”。

总之这是一次偷渡,整个过程中也没死几个人。苏凌阿则神奇的不但将整个南京的近十万軍队带过了长江,连上万八旗家眷都没有落下,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迹,为后世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周琅并没有食言,为苏凌阿准备的银子,一箱一箱放在几艘船中,连船都一起送给了苏凌阿接收的亲信。

花钱买城这种事,周琅并不觉得难以接受,如果有可能,嘉庆想把整个国家卖了,开多大价钱,周琅都愿意答应。

不提拿下江宁之后的那些额外收获,仅仅是江宁这座城市本身,就是无价的。城里府库中的银子是不可能留下的,但粮食留下了,为此周琅不得不额外给了苏凌阿三十万两银子,算是向他买的军粮,所以苏凌阿才没下令烧掉这些粮食;城里的民居也没有受到破坏,尤其是周琅十分重视的江宁织造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来。这座代表中国丝织工业最高水平的机构,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以江宁制造为代表的南京手工业,也代表了这个时代中国的巅峰水平。后世专家估计,在清朝,南京市区就有织机3万多台,男女工人5万左右,依靠丝织业为生的居民达20多万人,年产值达白银1200万两。其中的明珠就是江宁织造,江宁织造是官府机构,长官的官办作坊生产的丝绸产品只供皇帝和亲王大臣使用。普通文官想要得到,只能通过特殊渠道或者就是等皇帝赏赐了,平头百姓见都难得见到。

现在这些都属于周琅了。

至于苏凌阿赚了周琅三百万两银子,有没有命花,周琅就不清楚了,如果嘉庆真的动了杀他的心思,和珅是保不住的。因为和珅没有为了表面兄弟,就跟皇帝硬抗的决心,闽浙总督就是例子。

而且和珅的权势现在遇到了一个危机。

那就是乾隆在八十九岁高龄上终于死了。

乾隆的死讯,几乎是跟江宁失陷同时开始向外传播的。

造成的影响极为巨大,尤其是在江南,地方官们一边是看到周琅的攻势势不可挡,一边传来了满清皇帝驾崩的消息,对他们心理的打击是巨大的,另外已经开始有文武官员投降,他们也不是第一个,心理负担要轻的多,于是投降成风。

不到三个月时间,整个江南下游地区,除了杭州府之外,都已经落入周琅手中。

按照王辅茞的说法,现在是三分天下有其一了,另外两份天下,一份在清廷手里,另一份有可能会落到白莲教手里。

第一百七十节 王辅茞的权势

白莲教会成事,这是周琅幕僚们的观点。

因为随着周琅攻取江南,天下大势不免会发生巨大的变局,清军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不得不将主要精力放在对抗周琅上来,有朱元璋的例子在前,无论周琅如何低调,都会成为清廷优先打击的对象。

相比之下,白莲教的处境就好多了,他们的压力一小,就有了足够的空间发展。

现在白莲教看起来被清军压迫在狭小的川楚交界地区,可是四川、湖北、湖南、河南甚至陕西都出现了白莲教活动的情况,按照前任两江总督福宁给嘉庆的奏报,“贼数实减,而大股分为小股,贼名反多”,现在越来越多的白莲教教首起兵,一旦有了空间,就会由小变大,迅速席卷数省,然后联兵一处,就有了颠覆清廷的力量,形成明末李自成的局面。

这都是参考了明末的情况,明末时期,每每李自成快要覆灭,总会遇到转机,很多次都是清军突然入关,崇祯不得不调天下兵马擒王,结果镇压农民起义的軍队撤走,给了李自成重新拉队伍的机会,最惨的时候,李自成就只剩下了十八个骑兵,可还是席卷天下了。

幕僚们认为,这就是大势,是扭转不了的。

周琅也觉得分析的很有道理,清军一直在川楚一带镇压,可越打越多,不断反弹,这是社会矛盾决定的,大量白莲教起义者都是活不下去的贫民,都是社会的边缘人,许多脱离了宗族,脱离了土地,进入深山之中开垦皇帝,天天担心官兵会把他们当贼剿灭,或者在山区伐木烧炭,挖掘矿产,这些都是清廷禁止的,把这些人成为矿徒。

这样的人太多了,川楚一带的山川大泽中,甚至有大量逃往山上开垦,还形成了组织,建立了山寨,官府不但不管,他们的山寨甚至有了固定的商铺,有商人在这里做生意,跟外界建立起了经济联系。这样的脱离官府管辖的独立组织,一有机会马上也会变成一支军队,然后建立政权。

还有湘西、黔东北、川东南一带的苗民叛乱,其中还夹杂着民族矛盾,跟康乾期间推行的改土归流大政策有密切的关系。他们不但打官府,还要打清代以来进入苗疆的汉人,而这些汉人已经在这里开垦土地,繁衍数代,通过开垦形成了一个本地的地主乡绅、自耕农和佃户的农业社会,有自发的组织能力。

跟官府和地主武装同时开战,而是是要夺取地主的土地,杀光当地汉民的情况下,基本上苗民反抗是注定失败的,这些失败的苗民叛军,只能加入流窜的白莲教武装中,同时不断破坏的地方秩序,制造的大量流民也被迫不断加入,白莲教只要不被剿灭,迟早会滚雪球一般壮大,福宁还奏报过,“贼以胁从而日增……新起之贼实多于剿除之数”。

白莲教的问题确实已经成了隐患,不但是清廷的,也是周琅的,因为大家都清楚,周琅是在跟清廷争天下,任何第三股势力的出现,都会成为竞争对手。朱元璋夺取天下之后,也是要剿灭白莲教的,为此在明初就引起唐赛儿的白莲教起义。

周琅经过这一番扩张,贪吃蛇一样壮大了一整圈,得停下来好好消化一番。

杭州的问题没拖延太久,王辅茞本来就有相当的组织能力,或许读书科举的本事不行,但行政能力还算出众,即便本来不出众,这么多年锻炼下来也纯熟了,而且手下有一个跟周琅一样庞大的幕府帮助,他稳定地方的能力还是有的,而且就在周琅占据南京不久,他就让辅兵夺取了嘉庆、湖州两府,接着只用了一个军就攻克了杭州,不是阮元能力不够,而是形势使然。

其实要是论能力,阮元的能力可能远在王辅茞之上。

这个阮元,在历史上也是一个大名臣。历史上就是在他手里,剿灭了未获闽浙的海盗,最后做到地方总督,而且无论在哪里做官,都会纠正弊政,做出一番事业。是一个难得的能臣。他当官也当到了让当朝权臣害怕的程度,就好像乾隆害怕朱珪进京一样,当道光继位想要调阮元进京的时候,遭到了曹振镛的阻拦。

曹振镛倒不是和珅那样的貪官,但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一个庸官,做官的口诀是“多磕头少说话”,盐商家族出身的他不缺钱,脾气又好,人缘极佳,可就是不做事,也不做错事,这种人盛产于苟且的时代,这种人最怕的就是那些有能力的人,不管是手下,还是同僚,都要想办法加以遏制。

这样的阮元本该做出传统社会中一个文官能做到的更大的功绩,可惜他所依赖的传统平台,被周琅给砸碎了,而周琅搭建的平台,让王辅茞可以尽情的发挥,所以王辅茞打败了阮元,进入了杭州。

攻入杭州的那个辅兵军遭受了严重的伤亡,一万人中有三千人战死,两千多人受伤,受到阮元组织的武装多次反扑,却能始终不退缩,而且强硬的打了过去。

这样的战功,让王辅茞给周琅写了一封本不该他参合的请功奏章。

軍队有軍队的机制,周琅建立了专门管理军官任免升降的人事部门,叫做吏科,每个军都有相对的一个官员,专门用来记录官兵的功劳,小兵的功劳由他们的队长申报,军官的功劳则是这个吏科文员负责记录,并且跟当事人核对清楚,签字画押后,才能记入档案,升迁最后是吏科根据这些档案资料来确定,而不是某一个官员随便推荐的。

王辅茞写了这封请功奏章之后,周琅身边的幕僚马上就有人站出来警告说,王辅茞权势过盛,应该加以防范,就这封信应该敲打敲打王辅茞一下。

王辅茞的权势确实过大了,但这是现实情况决定的,不是人为左右的。周琅建立了两套班子,不熟悉的传统民政,都交给了王辅茞,而他主管军政,以及财政开拓和使用,最重要的财权和军权都在手里,自己的基本盘是稳定的。

可是王辅茞主官民政,一大堆的官员都出自他的推荐和任用,这确实会让他变得权势过重,但这又不是王辅茞死抓权力不放,或者过度揽权的结果,其实这种情况,周琅也是没有办法的。

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企业,完全杜绝因人脉和能力问题形成的派系,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人类有一天不再是社交动物。

可防备却应该早点做了,不是周琅不信任王辅茞,而是防微杜渐,这也是对部下的一种保护,他总不能像朱元璋一样,等到国家安定的时候,大杀功臣吧!

于是他立刻给王辅茞写了一封斥责信,告诉对方,军制自有规制,这就足够警醒王辅茞了,估计这种文臣,看到这种信,冷汗都会冒出来。

但对那个英勇作战的辅兵军周琅倒是很有兴趣,因为自从兴兵之后,他的軍队一直都是靠着强大的火力和军纪碾压对手的,这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依靠战斗意志取得胜利的案例。

如果说手下的军官已经对周琅的忠诚度达到如此高度,周琅是不相信的,培养出部下的忠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士兵就更不用说了,在现代国家体制建立之前,不经过现代教育体系的洗脑,周琅不相信会出现对他无限忠诚的士兵和军官,拥有第一支现代軍队的荣誉,周琅是从拿破仑手里抢不走的。

周琅相信如果自己遇到危险,现在的马大雷、洪九指这些军官会站在他身前挡子弹,但这不是出于现代意义上的忠诚,而是带有封建人身依附的一种忠诚,他们的家庭,他们的子孙后代的富贵,都系在周琅的身上,会让他们本能的将周琅的安全看的比任何事情都重。

可那只辅兵部队,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周琅都没有见过,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为周琅死战的行为,周琅很想知道。

于是周琅召集了那只軍队的主将和主要军官,一下子他就明白了原因。

这是一只带有宗法制色彩的家乡子弟兵,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来自一个地方,跟阮元的民团如出一辙,在军官奋勇的情况下,士兵也不会退缩,他们团结死战的动力,不是对周琅的忠诚,而是来自军官的带领。

周琅的辅兵为什么会出现民团的色彩。

这得从辅兵的建立目的和组建方式说起了。

辅兵是作为卫戍部队被组建的,说白了就是按照治安军的标准,周琅更多是把他们当作警察,而不是軍队。

跟战兵相比,虽然组织结构上一样,武器装备上大同小异,可是他们连番号都没有,就是以组建的地方为名,这只軍队是用漳州一带的地主团练集中到一起组建的,因此叫做漳州军。

前身就是地主团练,攒到一块,依然是地主团练。从上到下的军官,都是地主家弟子。所有军官也没有正式官衔,从队到军,那个级别就称某某长,显然非正式到这些軍队是打算随时裁撤的。

第一百七十一节 和珅跌倒

漳州军的军长,是当地大地主家次子,姓黄,名求还,意思是求得马革裹尸还的意思,自幼练武,显然家里人就是把他当武将来培养的,考取了满清的武秀才,年纪才十八。

他还有一个兄长,年纪稍长,不但考取过满清的举人,而且考取了王辅茞办理的大元帅府科举的头名状元,名叫黄求忧,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忧”,这是被家人当文官培养的,现在已经官至福州知府。

显然这个家族是把宝压在了周琅身上,赌周琅将来能问鼎天下,然后这个家族会随着青云而上,成为权贵家族与国同休,而他们家出了两个优秀的子弟,让这种可能变得极高。

周琅召见黄求还之后,问他想要什么赏赐,周琅本以为他不敢开口,结果对方开口就提要求了。

要求很意外,不是为他们自己要的,而是为整支军队要的。

“你们想做战兵?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们所有人的想法?”

周琅询问这些军官。

黄求还马上道:“这是我们大家伙商量过的。凭什么一样打仗,他们就拿战兵的饷,我们就只能拿辅兵的饷。我们不怕打仗,不怕死,就要做战兵!”

其他军官也都纷纷表示支持。

周琅头大了,趁势将漳州军改为战兵部队不是什么大事,多一点军饷更是小事,他头大的是黄求还这个小子。

这才十八岁啊,长得勇武过人,根据档案记录,此人打仗必冲锋在前,发了军饷,全部拿出来给士兵买肉,而且还有买酒被惩罚的案底。

这种能够团结手下,敢带头向前的人物,往往让人又爱又恨。爱是爱他们能团结手下,有极强的带团队的能力,他们带出来的团队,能打硬仗;恨的是,这种人的人格魅力太大,他们带出来的团队,往往就是他们的团队,他们在则团队在,他们走团队就跟着跳槽。在商场上这种事不罕见,可在政治上就让人头痛了。

可逼到这份上了,周琅其实也没有办法,只能哈哈一笑,立刻下令,漳州军整体升格为战兵编制,各级军官按照战兵建制,自动获得相应官职。让其就地休整,从后备兵员中为其有限补充兵力,按照战兵编制,为其配足炮兵、骑兵等兵种。

后备兵员其实就是那些辅兵,他们在维持治安之外,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战兵补充兵员,这就是周琅为什么要将辅兵也按照标准训练的原因。这样训练出来的辅兵,进入战兵部队,马上就能进入作战状态,而不需要在部队中重新学习战斗技能。

听到周琅的承诺。黄求还喜形于色。

周琅记住了这个人物,虽然黄求还现在还只是一个小人物,还是一棵未张大的幼苗,可一旦给他发展起来,是很可怕的。周琅必须采取预防措施,不能让他走上歧途。

黄求还这个小插曲过后,其他各支部队也是该升迁的升迁,该处罚的处罚,该补充兵力的补充兵力。但整体已经转入守势,因为周琅三个月吞并了江西、浙江、江苏和安徽南部,版图扩大了近三倍,人口则增加了五倍。

此时的江南地区,是中国的经济、文化同时也是人口中心,不算浙江,周琅占据的大半个两江地区,两江三省中,人口最少的是江西,但江西人口也高达2000万人,而安徽在乾隆五十六年最后一次清查中,户籍人口高达29564000人,接近三千万,江苏人口更是已经超过三千万人,浙江人口两千万稍多,虽经历战祸,但也有两千万左右的人口。

周琅现在占领了整个江西、浙江,半个江苏和安徽,版图中新增人口有六七千万人,加上福建和两广人口,竟然超过了一个亿,此时整个中国人口也不过三亿多一些,可以说周琅控制了中国三分之一的人口。

这才短短几年,周琅从凤山县扩张到福建省,再到整个江南,管理的人口从几十万增加到一个亿,这种级别的社会管理经验,周琅并没有,加上这一波扩张,軍队损伤也很严重,主要是受到疾病的困扰,需要进行一番修整,否则疾病率就会转变为伤亡率了。

可刚刚休整不到一个月,突然一个消息震动天下,嘉庆宣布了和珅的二十大罪状,将和珅逮捕入狱,接着在北京城清洗了一大波和珅的党羽。

消息不断传来,原料嘉庆是利用给乾隆治丧的机会,让和珅与福康安的兄弟福长安给乾隆守灵,切断他们与党羽的联系,然后迅速行动,火速逮捕了和珅、福长安,接着密集逮捕了一批人,让刘墉等正派官员,快速审讯,快速问斩。

这无疑是一场政变,可在这个时机发动,合适吗。

周琅不由得有些怀疑嘉庆的政治智慧,可仔细一想,只要嘉庆想在乾隆死后,真正的亲政,怕是只能除掉和珅。和珅掌权的时间太长了,天下督抚不走和珅门路的寥寥无几,在这种情况下,嘉庆要么委曲求全,为了安定大势,选择继续对和珅委以重任,要么只能火速清洗和珅派系。

如果嘉庆选择了委曲求全,让和珅继续主掌朝纲,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和珅平定了天下叛乱,包括把周琅也给剿灭了,那么和珅的权势他还压的下去吗?恐怕他装孙子得一直装到死。另一个结果是和珅失败了,周琅等满清眼里的逆贼夺了天下,嘉庆和和珅都跑不了。

在这两个结果中,嘉庆大局为重也好,不顾大局也罢,他都不会舒服。所以他选择了第三条路,火速清理和珅党羽,亲掌朝纲,然后大刀阔斧的平灭叛乱,做一个康熙式的皇帝。

想到这里周琅也就不奇怪嘉庆会在这个时机动手了,因为嘉庆不会有更好的时机,他不趁着乾隆丧事的机会,除掉和珅,就很难在等到更合适的机会了。机会只有一次,必须把握住了。等待这个机会,嘉庆从当皇帝开始,就已经等了四年。每当皇帝前,还等了几十年。几十年都不得不对和珅这个权臣曲意逢迎,作为一个皇帝,他是不可能容忍的。

所以必须在乾隆死后,快速清除和珅。

只是周琅有一个疑惑,和珅为什么没有反抗?如果和珅要反抗,他是有这个能力的,至少理论上有,因为在北京城,和珅的党羽遍布各个部门,皇帝有大义在手,但和珅完全可以通过联合其他权贵,逼退皇帝。比如那个常年在北京各军中任职的黄太岁绵恩,八旗中可是有一大群权贵喜欢此人的,他优势长子次孙,乾隆也青睐有加。绵恩自己在軍队中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加上和珅在八旗各军中的党羽,发动政变,逼退嘉庆,是有这个实力的。

反观嘉庆,当皇子的时候,一直在宫里读书,跟官场没有较深的联系,跟軍队没有较深的联系,单凭一个皇帝之位,真要跟和珅死磕,未必能赢。

可是和珅在入宫给乾隆治丧,到被抓捕,竟然连一点防备都没有。

嘉庆这种果决狠辣的手段,完全不像是一个只读书缺乏历练的年轻皇帝应该有的手段,联想到嘉庆在乾隆死后,火速将他老师朱珪从安徽巡抚任上调回北京,周琅就不由得猜测,这些动作,是不是出自朱珪的手笔。

不过嘉庆的心机也不容小觑,朱珪导演的虽然好,可没有嘉庆的配合,不可能麻痹和珅至此。让和珅一点防备都没有,还以为皇帝会继续重用他。

抓捕了和珅之后,快速宣布和珅罪状,二十大罪状,貪污当然算是其中一条,但还有其他名目繁多的条目,比如府邸建设类比皇宫了,比如卖官鬻爵了之类的,事实上,和珅最大的罪状,还是因为权势太大,威胁到了皇帝。

反倒是贪下来的那些钱,只是次要原因罢了。当然这些钱,可以让嘉庆过几年好日子。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倒也不是一句假话。

嘉庆吃不吃的饱,周琅不关心,周琅突然发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是他扩张版图的天赐良机,错过这次机会,再要迎难而上,要花费的力气可就大了。

通过和珅的关系得到官职的人,哪怕只是一小部分,此时也不免人心惶惶,担心嘉庆收拾和珅会牵连到他们。

那么这些人就只有不多的几个选择,要么觉得嘉庆会饶他们一命,要么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跟和珅的关系比较隐秘,或者比较远一些,未必会被牵连到,要么就是果断的选择为自己找一条新的出路,比如投靠周琅。

怎么选择,就看那些人对自己结局的预计了,总之肯定会有人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又不想死的,那么周琅就得到了一次可以招降纳叛的机会。

这并不需要动刀兵,用政治手段解决即可,所以周琅立刻展开积极行动,拉拢这些可能投降的地方官。

而这一次,没有将任务交给王辅茞,又出于平衡王辅茞权势的目的,也因为周琅有一个更好的人选,那就是在江西投降的巡抚陈淮!

一百七十二节 政治层面的战争

陈淮的际遇很好的说明了,有时候人的选择比努力更重要这个道理。

当然陈淮是只是一个个例,不能因此否定了努力的重要性。做出正确的选择,本身就是努力的一部分。因为要做出正确的选择,要求的学识,眼界和其他种种素质,往往也是需要努力才能得到的。一个人努力苦读,最后成为了一个医生或者律师,另一个人上学时候,打架斗殴,成年后沦落到工地打苦工,因此他能抱怨说别人过的好是因为别人选择了当律师,而他选择了搬砖吗。不是他不想选则当律师或者医生,而是他没有努力争取过选择的机会。

陈淮的例子并不具有励志的作用,他就是个买官上来的贡生,目的也是为了发财,要说他的努力,也就是努力巴结上官,努力欺压下官。向上给和珅孝敬,向下勒索官员。主营业务是搜刮百姓,卖官鬻爵。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投降,虽然这样的人不可能为满清死守下去,但他可以逃跑啊,逃跑后隐姓埋名过富家翁生活。

可对这种人来说,逃跑去隐姓埋名,其实要求也太高了。因为弃城逃跑,对一个文官来说,依然会被满清治罪,投降的话,当然更会治罪,反正都是治罪,投降了还可以继续保持高官厚禄,那么为什么不投降呢。

当然这是现实的选择,做出背叛这种行为,往往还有极其复杂的心理变化。

根据陈淮现在跟人的解释,或者说是给自己找的理由,他表示说,当年洪承畴还投降了皇太极呢。

当年的皇太极有什么,不过关外区区之地,人口不过两百万,大明富有四海,洪承畴都可以投降;而今周大帅以闽粤两省之地,数十万雄兵,携大掠北京之威势进攻江西,他有什么理由不顺天应命诚信投明主呢。

陈淮将自己跟当年的洪承畴相提并论,太高看了自己,他不过是一个买官的贡生,洪承畴当年可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儒士,而且是名动天下的权臣,俩人完全不具有可比性。

可这又能很好的解释陈淮的心理,连洪承畴那种比自己名气大、身份高的人都能投降当时还看不出前景的异族小政权,陈淮又有什么道理不投降周琅这个汉人政权呢。当年明朝无良文官大量投降满清,现在成了良禽择木而栖的最佳证明,因为这些降官,虽说后来被乾隆定为二臣,但他们自身的荣宠和家族的富贵却保了下来。被描绘为刻薄寡恩的崇祯皇帝,甚至没有对洪承畴的家眷动手。

但陈淮没有这么幸运,嘉庆亲政之后,马上宣布对降官家眷进行打击,将他在河南的亲族都流放伊犁了。此举虽然跟传统道德文化有悖,但却很好的抑制了文官的投降行为。

可这也将陈淮这种人逼到了死心塌地给周琅卖命的地步。

因为陈淮的选择,让他有了改换门庭继续高官厚禄的机会,可家人在满清统治区,毕竟会给他造成心理负担,现在负担没有了,加上周琅给了他机会,他是真的死心塌地,爆发出全部的聪明才智开始为周琅效命。

表现在行为上,就是他现在积极给还身在满清统治区的一些门生故吏写信,用各种理由劝说这些人投降。清朝坚持异地为官原则,虽然清廷对文官投降行为一直严厉打击,可是周琅已经占据了江南半壁,江南地区又是历朝历代科举能力最强的地区,这里出来的文官多如牛毛,所以有大量祖籍江南的官员在满清统治区任职,这些人投降就毫无顾虑,甚至会反过来担心不投降家人的安危。

满清惩治降官亲族,这是一把两刃刀,伤人伤己。因为这反过来对那些江南籍官员没有了约束力,清廷也不会信赖这些官员,更助长了江南籍官员离心离德的情绪。可这是一场政治战争,是战争就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想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那只是幻想。

满清如果不惩罚降官家属,像明朝那样优待文官,恐怕投降早就成了风潮。权衡利弊之下,就只能通过这种无赖的方式,用家人威胁官员了。

周琅放心使用陈淮,让采风部门全力配合。采风已经经过整饬,罢免了几个主要官员,原因就是漏报了上次两江总督人员更换这样的重大消息。虽说是因为战争的缘故,可是该追责的还是要追责。经过整饬,采风目前效率有一定的提高,不敢说人人自危,可压力还是有的。

采风的探子配合陈淮,将陈淮的一封封劝降信送到满清统治区的那些江南籍官员手中,很快就得到了一些明确的消息。而其中以湖北为多。

陈淮曾在湖北做过布政使,而且在湖北的时候,就已经权势很重。乾隆六十年的时候,太仓人毕沅是湖广总督(湖南湖北辖区),福宁是湖北巡抚,陈淮是布政使,三人官官相护,把湖北官场打造的铁桶一块。当时有歌谣讽刺,“毕如蝙蝠,身不动摇,惟吸所过虫蚁;福如狼虎,虽人不免;陈如鼠蠹,钻穴蚀物,人不知之。”

由于把持湖北官场,让湖北现在的官员中有一大批是陈淮的门生故吏,不敢说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大多当年逢迎过陈淮,通过陈淮升迁过,关系是客观存在的,另外陈淮也多少有一些自己的嫡系。

于是陈淮的劝说行为,首先在湖北收到了效果,陈淮向周琅上奏,如果手里有一只兵,发兵湖北所过州县,过半能开城投降。可惜毕沅这个太仓人死了,否则陈淮有信心直接把他拉拢投降。

这让周琅大喜过望,因为湖北正是他下一步要攻取的目标。

在军事上,有守江必守淮,守南京必守武汉的原则。满清现在已经把周琅视作头号心腹大患,在江淮地区部署了二十万重兵,甚至比他们用来镇压白莲教的都多,就是担心周琅通过江淮地区北伐,同时为平定江南占据有利地势。

周琅现在人马俱疲,短期内不打算发动大规模北伐,所以打江淮困难重重,但要守住南京,武昌以及汉江流域就不能不夺取,因为哪里是长江上游,历史上南京丢失百分之八十都是从上游发动的攻击。比如太平军就是从武昌出击夺取南京的。

但对于唾手可得的武昌,在周琅的幕僚团队中,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因为周琅兵力有限,只能抽调三四万人出战,那么用兵方向上大家就产生了争议。

有的幕僚认为,如今形势大好,应该一鼓作气北伐,三四万人的兵力无力从江淮北伐中原,但从海路奇袭北京还是有希望的,只要打下北京,满清气数已尽,天下传檄而定。

这个观点迎合的人很多,大家都对目前的局势太乐观了。或许当年洪秀全也是如此,轻松占领南京,然后北伐西征,却都只排除小股兵力,太小瞧满清的组织能力,最后落得一个困死南京的结局。当时如果洪秀全在南京不做停留,全军北上的话,是有可能灭掉满清的,因为李开芳、林凤祥当时带了两万偏师北伐,就打到了天津。洪秀全全军北上,谁敢说打不下北京?

周琅没有那么乐观,他始终谨小慎微,借用科学理念,“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周琅是大胆计划,谨慎实施,争取做到稳扎稳打。洪秀全那样的错误他当然不能犯,朱元璋当年北伐,还是准备充分,任用徐达这样的大将,集中主要力量,一鼓作气。周琅现在没有能力动用所有力量,只能出动一小部分軍队,那么就不可能打北伐这样的大战,只能在局部战场上取得一定的开拓。

湖北就是最好的选择。

周琅认定,在自己休整结束之前,都不应该有大规模军事行动。而是立足于政治拉拢为主,军事行动为辅的方针。

所以他直接任命陈淮为天下招抚使全权负责对满清官员的招抚工作,这第一次就是抽调了能动用的四万人,交给陈淮,让他去收取湖北。

事实上,满清此时同样在进行紧张的政治行动,罢免和任用了一批官员。甚至连地方督抚这样的大员也不留手,看似很不合理,却是老谋深算。

因为动作虽然大,可下手很轻柔。

消息传来,周琅惊讶的发现,许多本该死的和珅铁杆,竟然躲过了一劫。

比如苏凌阿这个和珅的姻亲,竟然被皇帝只是免职,然后以他年迈为由,宽宥其罪。

一手硬,一手软。硬的地方在于道理,明分对错,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软的地方在于措施,只分辨对错,而不根据这些问罪,这就没有将和珅党羽逼入死路。大家看到连苏凌阿都不用死,就没有了反抗下去的决心。

同时又很大胆,哪怕是身处前线的督抚大员,也敢快速撤换,比如退守扬州的两江总督苏凌阿,还有周琅即将去攻击的湖北地方大员,湖广总督换成了书麟。

第一百七十三节 满清的总路线图

北京城气氛压抑,江南的失陷对这座城市的士气打击是巨大的,读过书的人都想到了朱元璋灭元的往事,现如今周琅取得的,何尝不是当年朱元璋取得威势。而满清跟当年的蒙元相比,军事实力上已经完全腐朽,至少当年的元军始终没有失去战斗力。

当然最大的压抑来自于上层政治斗争,乾隆死了,和珅倒了,这两个已经让北京人习惯了的权力人物突然消失,留在人心里的空白比权力机构的空白更大。

嘉庆对和珅党羽的打击,是有节制的,但果断和迅速的。诸如九城兵马司之类的官员,统统被撤换了一遍,其实也不一定人人都是和珅的党羽,可嘉庆顾不上了,他亲政,就要亲掌大权,军事力量必须掌握在他的手里。

朱珪是这些行动的总导演,可他本人并不想这么做,因为天下大势在这里,以社稷为重的朱珪,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清洗和珅党羽。但嘉庆忍不了了,他忍了几十年,不想再忍下去了。

朱珪毕竟是臣子,皇帝要动手,他也只能选择支持。然后在他的操作下,要么不动,要动就要雷厉风行。所以在要害部门,重要部门,雷厉风行迅速抓在手里。但是杀人却很少,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让来百姓看热闹,而是为了权力。

地方督抚上,也大胆利用调用亲信,和珅倒了,和珅的党羽自然不敢放在地方上掌权。不怕他们投降周琅,因为大多数地方督抚还是满人。怕的是这些党羽勾结和珅,兴风作浪。

所以在抓了和珅之后,第一时间,朱珪就是主使那些非和珅党羽的督抚表态,率先弹劾和珅的就是书麟,准确的说是书麟的弟弟广兴,广兴揭发和珅的许多罪状,被提拔去四川掌管军需。而书麟此前先后做过巡抚,最高做到了两江总督,而且难得的清廉,结果反而被和珅猜忌,江南盐商案发,和珅硬是给书麟安了一个包庇罪名,调到新疆去了。和珅跌倒,书麟立刻被调回来做湖广总督。

此人其实也是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因为既不是和珅党羽,又有相当的军事经验,乾隆三十八年征讨大小金川的时候,他就是领队大臣,而且用勇力,被评为“力战辄先登,克坚碉数十,功最。”

这是一个可以带头冲锋陷阵的武将出身的督抚,显然十分适合去镇压白莲教。

有书麟兄弟带头之后,各地督抚不管是不是和珅党羽,为了撇清关系,都纷纷上书弹劾和珅,毕竟打倒和珅(大老虎),地方表示拥护朝廷(中央),这只是最基本的政治操作。

地方督抚纷纷表态,立马就营造出了一种大势,和珅是翻不了身了。

营造这种紧张大势的同时,还开始缓和地方督抚的心理压力。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和珅头上,一切都是何人一人所为。嘉庆向各方表示“白莲教的起因,乃在于官吏多方搜刮,竭尽民脂民膏,因而激变如此。然而州县官员削剥小民,不尽是为了自肥,大半也是为了趋奉上司。而督抚大吏勒索属员,也不尽为私贪,无非结交和砷。是以层层剥削,皆为和砷一人。而无穷之苦累,则我百姓当之。”

这种快速打击,然后马上安抚,连苏凌阿都赦免了,很快就让各地督抚心安,能做到督抚一级,也都是有脑子的,知道朝廷现在不敢过分打压他们,因此高层政局渐渐稳定下来。

打倒和珅只是朱珪导演的第一步棋,原本的历史上,他的功绩主要是在文治方面,而且极为出众。因为正是在他的推动下,嘉庆废除了康乾期间长期贯彻执行的文字狱政策,并且给一些乾隆年间的罪犯平反。

朱珪的另一大建树,依然体现在文治方面,他带起了经世致用的新思想,后来的名臣,曾国藩、胡林翼等等都是这种实用思想的践行者,可以说如果不是朱珪掀起的这种思想,很难讲晚清时期李鸿章等人敢于提出师夷长技,因为老思想中学习夷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

可惜的是,朱珪的思想依然停留在宋明理学的框架内,没有像王阳明那样,彻底跳出理学的约束,否则他应该能让满清也拥有一个圣人。

如今的形势,不容许朱珪把精力放在文治上,他必须防备逆贼周琅从江南发起的北伐,周琅会北伐,这是毫无疑问的,满清上下都清楚,只要周琅站稳了脚跟,马上就会北伐。可要趁周琅立足未稳去收复江南,一群文臣口号喊得震天响,实际上却做不到。

朱珪是跟周琅交过手的,周琅手下火枪兵有多厉害他很清楚。但不谙军事学的朱珪,还看不明白周琅的軍队是以火器时代的军事理念组建起来的,强是强在理念,朱珪只能看到较为表面的东西,主要是武器和军纪方面。

于是他立刻重建北京的火器部队,新建了神机营,这样在北京有有了健锐营、火器营和神机营三大火器营。

淘换那些几十年的陈旧武器,让北京的作坊用好料打造新火器。朱珪虽然尝试联络广东的洋人没有成功,但周琅上次进攻北京,还是遗落了一些武器的。尤其是几百门步兵炮,都送给了和珅当礼物。北京有中国最强的手工业制造能力,技术水平足以仿造这些武器。无非是火绳枪跟燧发枪的区别而已,在威力上都是黑火药发射,谈不上有质的飞跃。所以不管是枪,还是炮,满清都能打造。

最主要的是人员方面,朱珪认为周琅海寇的部队悍不畏死,纪律严明,他在火器营中重申军纪,裁汰了大量老弱,简拔了一批在剿灭白莲教起义中立下功劳的军官,但根本问题他革新不来,那就是三大火器营依然是八旗兵,主要是汉八旗。即使是嘉庆,也做不到压制旗人,招募汉人,至少在北京做不到。

朱珪亲自负责督造武器,训练士卒,他以为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打造出一只跟周琅海寇决战的强力部队。

但在战略上,朱珪决定采守势,争取先让周琅海寇集团无法扩张。他在江淮地区驻扎重兵,认为只要他的大军压在长江边上,周琅就不敢肆无忌惮的攻击其他地方,比如湖广,或者取海路再次来打北京。

朱珪需要时间,无论是整肃吏治,还是重建军事,都需要时间。

失去了两江,断绝了漕运,压力自然有,但目前还支撑下去。乾隆年间,基本上没有遇到过大的灾害,乾隆年间人均粮食产量高达一千斤,几乎相当于新中国时期的产量。官府又控制了铸钱的铜原料,财政相对充足,每年大量采购米粮,采购数量之大,一度让朝臣将持续不断的米价攀升跟官府买粮挂钩,让乾隆决定停止了一年购粮。虽然各地府库多数亏空,但依然有不少积存,加上地主家和粮商们掌握的存粮,是一笔巨大的储备。

朱珪采取的方法是平抑粮价,严打囤积居奇,在各地大肆购粮,用官府储粮转过来继续平衡粮价,宁可官府亏损,也不要因为粮价而产生恐慌。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还是起到了作用的,各地粮价涨幅普遍不超过两成。

官府亏损的钱财,由查抄和珅家产得到了弥补。但相对于满清这么大个国家来说,如今又是勇兵和革除弊政时期,这些钱也不够花,朱珪的应对措施是铸钱,各地官府库房里积存了大量的铜料,连宋朝时候缺铜到只能用铁钱的四川,都有大量的铜料储备,当地督抚不止一次的要求铸钱来弥补军费。

至于大肆开铸铜钱,会不会引起银钱比例失衡,此时管不到那么多了,争取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争取时间,守住两淮、江汉,等稳定了局势,朱珪认为还是有机会平定周琅匪患。

稳定局势的另一大方阵,就是继续镇压白莲教,由于周琅的存在,满清重兵集团不得不派驻在江汉和江淮地区,可以给川楚两地机动调用的兵力只有十万人。十万人面对动辄流传数百里,横跨几省的白莲教来说,完全不够。朱珪则命令各地勤办团练,结寨自守。整个满清的地主开始团练化了。

可这时候,明明已经结束了军事行动的周琅海寇,却突然又挑起事端,十余艘兵舰直扑武昌,炮击武昌城,马步兵四五万人登陆,竟然攻克了武昌城(武昌县城,后世的鄂州,武汉武昌此时叫江夏)。接着长江以南的湖北各地,也就是武昌府,几乎闻风而降。

短短一个月时间,坏消息不断传来,不但长江以南失陷,长江以北的汉阳府、黄州府、安陆府、德安府相继失陷,整个汉水以东丢失。湖广总督书麟因为在襄阳一带追剿白莲教,幸而未战死武汉。

之后书麟率军与贼多次野战失利,退守汉水以西,此时除了荆州、荆门州和襄阳府三地外,几乎整个湖北都沦陷了。朱珪并没有问罪书麟,而是让他戴罪立功,下了死命令,死守荆襄!

第一百七十四节 转入休整与殖民

这次负责进攻湖北的三个军,分别是从广西调来的赵文第十三军,辅兵漳州军改编来的第十四军,以及周琅的帅营。

连帅营都出动,也确实是无兵可用了。尽管请战的军官很多,可周琅就是严格按照之前的计划,让他们休整。经过数月连续作战,战兵部队普遍疾病率大增,有三成士兵因病无法战斗。这种情况下,强行让他们参战,会造成巨大的非战斗减员。

这些士兵之所以生病,不是因为他们本身的身体素质就太差,水土不服什么时候都有,可后世很少听到水土不服会死人的。真正的原因是,这时代的后勤给养,无法保证野战部队的营养补充,大家普遍食用野战食物,大多是一些干粮,干肉,缺乏新鲜事物造成身体素质下降,放大了水土问题造成的危害。最好的方法,就是休整。在驻地养上一段时间,使用新鲜食物,恢复了营养也就恢复了健康。

赵文的部队一直镇守广西,没什么大的战斗,一直保持了战斗力。新组建的第十四军,前身是辅兵,虽然战斗中伤亡很重,但也只经历了一次战斗,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各城驻扎,营养状况良好,补充了兵员之后,战斗力并没有减弱。周琅的帅营就更不用说了,这次北伐中几乎没有值得表现的机会。除了这三只部队外,就是炮兵部队,炮兵也基本上没有参加长途跋涉的艰难战斗,最多的一次也就是在南京围城战时候,炮击过南京外城。

所以这是周琅最后一只能动用的野战力量了,当然此战中还有几万辅兵配合,帮忙防守城池,以及参加一些不算艰苦的战斗。

至此扩张已到极限,周琅下令全部转入休整,周琅亲自坐镇南京,从广东、福建抽调精干人员,前来恢复商业,王辅茞也来到南京,他的目的是恢复民政。最近得到提拔重要,并且表现出色的陈淮则留在武昌府,一边稳定湖北局势,一边继续跟周边满清官员联系,看能否用政治手段,继续扩张版图。重点转入湖南一带,看能否招降一批湖南的州县。

此时已经是六月,在大海上一只看起来情况不佳的舰队,好像受伤的士兵一样,踉踉跄跄的从东方驶来。

这支舰队船数二十艘,全部是广东流行的老闸船,但每艘船上都装备着二十门左右的大炮。

在这个时代,以老闸船作为武装舰队的,全世界只有一家,那就是周琅集团。

这支舰队奇怪的地方在于,他是从东方驶来,从航线上来看,将会抵达马尼拉而不是中国。

他们终于来到了马尼拉,受到了当地商人的热情欢迎,不仅仅是当地做生意的华商,西班牙商人都欢迎他们,就连西班牙殖民当局都对此表示了欢迎,他们为舰队军官们举办了有西班牙妇女参加的舞会。

大家都很高兴这艘船从墨西哥、秘鲁等西班牙殖民地带来了商品,至于这些商品是不是合法贸易得来的,没人在乎。

舰上大多数人都是中国人,少数是西班牙人,其他国家的人则没有。他们在舞会上大肆吹嘘他们旅途的经历。

他们有资格吹嘘,因为他们的收获确实丰硕。

这支舰队毫无疑问是中国舰队,他们去年三月从福建、广东起航,装载慢慢的中国货物抵达马尼拉,等待到六月西南季风吹起,然后起航北上,到了北纬40°之后,顺着西风,沿着黑潮,向东进发,他们航行了五个多月之后,终于抵达了北美海岸,借助海岸风向南航行到了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在这里变卖他们的部分货物后,继续南下到了秘鲁,返航是在次年的3月,顺太平河环流,和东风向西疾驰,只用了三个月时间,他们就回到了马尼拉,他们带走的是数量繁多的中国货物,带回来的是则是大量的墨西哥银元和秘鲁的白银。

他们每艘船上平均装载了二十万银子的货物,回程则变成了四百万两的银子,一来一回获利高达三百万两,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让人疯狂。

其实他们走的路线,正式西班牙人早就开拓出来的大帆船贸易路线,从明朝的1573年就开始了,鼎盛时期一趟贸易的利润率高达600%。

当时之所以能够兴起,是因为明朝隆庆年间,因为官府缺乏财政来源,开放了月港贸易,史称隆庆开关,由于西班牙人从马尼拉开始得到源源不断的中国货物,于是开发了菲律宾到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的固定贸易路线。

结果导致墨西哥竟然诞生了发达的丝织工业,墨西哥出现了1400多名丝织工人,他们纺织的原料,正式来自中国的生丝。而且墨西哥本地也有桑蚕养殖,毫无疑问是从中国引入的,中国同时也通过大帆船航线,从美洲引入了大量农作物,比如被认为后来导致中国人口爆炸的玉米、土豆和甘薯都是这一时期传入中国的。

可惜的是,西班牙统治者对殖民地的管理太过差劲,他们为了保护西班牙丝织工业,让殖民地只能依附于母国,打击墨西哥的桑蚕业,禁止这里进行桑蚕养殖,最后当然也发展到打击大帆船贸易上来。

由于西班牙人不愿意看到中国商品抢占美洲市场,也不愿意白银大量流入中国,不断限制贸易额,1593年,限定每年从马尼拉运往墨西哥的货物总值不得超过25万比索,且不得转销秘鲁等西班牙领地;从墨西哥运回的货物总值则不得超过50万比索。还禁止墨西哥跟秘鲁之间的直接贸易,因为每当大帆船抵达墨西哥,总共大量秘鲁商人前往墨西哥采购中国货物。

西班牙人禁止其他国家跟自己的殖民地之间的贸易,这本无可厚非,因为这个时代,所有西方国家都在这么做。可是连自己殖民地之间的贸易都禁止的话,那对殖民地经济的打击就太大了。这也导致西班牙殖民地普遍落后于英法殖民地。

但西班牙政府的这种限制,并没有得到殖民地的认真执行,像菲律宾殖民地当局就没有完全执行,而是采取各种办法继续扩大贸易额。西班牙王室不得不几次放宽贸易限额,到1776年,允许从马尼拉运往墨西哥的货物总值增加到75万比索,运回的货物总值则增加到150万比索。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长期的殖民地垄断贸易,已经在墨西哥形成了一个垄断商人集团,他们才不管西班牙母国的利益如何,他们只关心自己是不是能够赚到钱。同样的情况必然也发生在墨西哥、秘鲁等殖民地身上。

在墨西哥,跟英法等国开拓殖民地,几乎是全员参与,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带有浓厚的封建色彩,殖民地被当作对权贵阶层的一种褒奖,因此统治殖民地的都是些权贵。在墨西哥的西班牙人,几乎都有权力参与大帆船贸易,形成了一种固定的船票制度,这些船票代表一定分量的货物,而且可以世袭,瓜分可以继承丈夫的资格;另外每当商船从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出发,估值200万银元的大帆船后,总是跟着大大小小的私人商船,墨西哥总督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的同时,因为无法入账,这些私人商船连关税都不用缴纳了。

在秘鲁,巨额利润的刺激下,富商、官吏、军人、印第安小商贩、运输工人、普通居民甚至传教士都参与到大帆船贸易中来,1697年,一个叫做卡莱里的身份,亲眼看见有人随传带去了200万比索巨款去采购货物。

西班牙王室根本就没有能力禁止殖民地特权阶层发财的行为,所以也就禁止不了利润巨大的大帆船贸易。

只是这只中国舰队从美洲回来,为什么会得到马尼拉当地商人的欢迎呢?要知道马尼拉的西班牙垄断商人,可是一直都对竞争对手非常忌惮的,不管是英国人还是荷兰人,他们都极力排挤,甚至连其他殖民地的西班牙商人,他们都当作竞争对手。因为他们发现,当菲律宾可以完全控制贸易时,大帆船贸易的利润率可以高达1000%,可当墨西哥和秘鲁的商人参与进来后,利润就大幅度降低到了200%,现在中国人挤入了大帆船贸易,他们反而欢迎,这符合常理!

原因很简单,这只中国舰队是跟他们合作的,双方签订了合作协议,西班牙人提供了整套的大帆船贸易航海路线图,并派遣熟练这条航线的水手和商人银行,中国舰队负责提供中国货物和运输服务,运营成本双方分摊,然后平分利润,所以他们才会欢迎。

事实上这只中国舰队,正是周琅去年组建的中国美洲公司的舰队,他们不但跟马尼拉的西班牙垄断商人集团合作,也跟墨西哥的,秘鲁的西班牙垄断集团合作。

结果就是突破了已经变得越来越弱小的西班牙王室的限制,直接跟这些殖民地贸易。

周琅从贸易中能得到什么呢?

钱他不在乎,他的目的是开发海外殖民地!

第一百七十五节 朱大出海的事业

作为中国美洲公司的美洲总督,在西班牙人办理的酒会上,朱濆喝的酩酊大醉,醉后一直吵吵嚷嚷的要回国去觐见大元帅。

这趟贸易并不值得他喝醉,获取的利润也不值得朱濆失态,而是在酒会上听到的周琅来的消息,让朱濆难以自持。

幸好与他一起负责这趟开拓的谢清高保持着冷静,没有命令连夜开船,否则以这只舰队的情况,极有可能在闯过了太平洋的万里波涛后,沉没在南海的小池塘里,舰队必须进行维护了。

老实说朱濆这次去美洲,并不是很情愿,他虽然是海商,也是海盗,纵横闽粤南洋,可他毕竟是一个中国人,是中国人就比较恋家,从没有中国海盗的行动超过南洋一线,不是他们跑不过南洋,而是他们始终是要回家的。

可一直跟朱濆合作的周琅极力劝说朱濆去开拓美洲,并且许了一个总督的高位,告诉他类比两广总督。如果是以前,朱濆对这个职位没有任何兴趣,陈周全还封他镇海王呢,有什么意义。如果周琅只是割据凤山县的一个小军阀,他就是封朱濆为玉皇大帝朱濆也没兴趣。但周琅当时不但走出了凤山县,占领了整个福建,而且还攻占了广东。就在周琅稳定广东的那一年,朱濆同意了。他觉得周琅真的有可能成就大业,也许一统中国还早,他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看到,可割据一方的实力绝对有了。

但也仅此而已,当时浙江有陈周全,川楚有白莲教,朱濆跟大多数中国读书人一样,觉得中国要走进乱世了,觉得周琅将是一方诸侯,因为自古以来也没有人能成功从闽粤崛起,进而一统天下。倒是长期割据闽粤的政权有不少,古代的赵佗就不说了,五代十国还有一个南汉。

所以朱濆去了,可没想到,他刚从美洲回来,就在马尼拉听到周琅竟然攻取了整个江南的情况,这就不是赵佗,南汉偏安割据岭南,而是朱元璋割据江南的情况,一统天下竟然形势大好!

那么周琅许诺的那个总督职位,可就真的价值连城了,周琅如果割据闽粤,他才不过两个省的版图,说朱濆的美洲总督位比两广总督,分量很轻,可现在周琅已经占据江南,手里有了六七个省,这时候说朱濆的美洲总督位比两广总督,分量可就是沉甸甸的了。

这让朱濆这样一个时代海商,有钱但没地位的人如何不兴奋,他朱家到他这一代,总算是飞黄腾达了,做海上还能做到封疆大吏的地步,夫复何求。

第二天清醒过来后,朱濆虽然不嚷着要马上回国了,但却坚持写了一封奏章,派亲信送去南京,一是汇报工作,二是向周琅道喜,其实真正的目的,还是表达他的忠诚,所以才要一回国马上就汇报。

既然朱濆坚持要上奏,谢清高所幸也把自己的汇报送回去,说是朱濆负责开拓殖民地,其实最重要的工作是谢清高做的。

船6月份从马尼拉出发,11月多就到了墨西哥,然后朱濆跟船上的西班牙人开始联系贸易,先是在阿卡普尔科的集市上批发,墨西哥采取总价限定制度,来自中国的生丝、丝织品等畅销货物都有西班牙政府垄断经营,由墨西哥总督负责管理。但朱濆不是西班牙政府控制下的大帆船,他是他国商船,尽管西班牙禁止其他国家到自己的殖民地直接进行贸易。可是这几年美国、英国的商船都经常擅自闯入西班牙殖民地进行贸易,西班牙王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市场上有大量从事这种灰色交易的商人,他们胃口很大,别的不多,银子多的是,美洲每年白银产量超过两千万银元,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吃下所有中国货物。为了尽快出货,朱濆将货物分批包销给了当地几家最有实力、也最有背景的西班牙大商人。跟有实力的人合作,这是周琅给他制定的原则,哪怕跟有实力的人合作,议价权会降低,利润上会稍微吃点亏,周琅也不在乎。因为这些强势者往往可以提供小商人提供不了的帮助。

至少朱濆跟这些人合作,贸易进行的很顺利。接着朱濆南下秘鲁,目的不完全是去贸易的,因为他随传带的货物在墨西哥就可以出售一空,主要是去当地建立贸易渠道的。这条从菲律宾西班牙人手里重金买来的贸易航线,值得深挖。

在朱濆开拓贸易的时候,谢清高则从墨西哥沿海北上,去北美洲寻找可以耕种,移民的优良土地。这是谢清高喜欢做,也擅长做的事情。他已经跟自己当年雇佣的绘图员,学会了西方海图绘制方法,其中之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每当在船上漂泊,对远方他乡的期待,都会让他排遣掉学习的辛苦,继续投入其中。海上的生活大多数时候都是枯燥的,以前谢清高在没事的时候,会选择用读书来打发时间,这几年他就天天研究学习各种海图。

从墨西哥北上,谢清高带了三艘军舰,以及西班牙人手里的简单地图,他发现北美洲沿岸最好的地方,已经被西班牙人占据了,有封闭的海湾,还有宽阔的河流深入内陆,这块叫做圣弗朗西斯科(旧金山)的地区,确实得天独厚。

谢清高只能继续向北,圣弗朗西斯科以北地区的情况,西班牙人的海图上是一片空白,这说明西班牙人没有对北方进行过详细的考察,哪里还是一片处女地。但俄国人、英国人都声称对美洲西北拥有权力,可实际上两国在哪里都没进行什么控制。对俄国来说,美洲西北方是距离俄国本土虽然只隔着一条白令海峡,可俄国在他的东方国土上几乎没什么人,那是空旷的西伯利亚。对英国人来说,多年以前,库克船长就对美洲西北进行了考察,但是目的也不是建立殖民地,而是为了开辟美洲西北航线,他们认为,如果美洲西北可以通航,从英国到中国的距离,将变得比距离印度更近。

谢清高一路向北,寻找可以深入内陆的大河,河流很多,但探险的结果都不理想,他一一绘制海图,作为备选。直到在北纬46°附近,他发现了一条大河口,沿河而上,一直行进了几百里都依然可以通航,谢清高知道他不需要那些备选了。

沿途没有发现被别人占领的痕迹,连一座城池都没有发现,只看到了一些当地藩社,可这些藩社连台湾的藩社都不如,尚不会种地,茹毛饮血,但对他们很好奇,跟着他们的船来回奔跑,一开始谢清高以为这些人要攻击他们,结果等他们靠岸后,对方慢慢靠上来,竟然送来了一些新鲜的鱼,谢清高知道对方是表达善意。就将船上的礼物也送了一些,双方通过双手比划谁都不了解谁的意思,但是哈哈大笑了机会,也不知道笑的是什么。

谢清高没有时间留在这里跟生番接触,因为他明年来的时候,有的是时间。他绘制了几百里的海图之后,就开船走了。

谢清高的这些价值连城的资料,跟朱濆的贸易报告一起,6月中旬发出,一直到8月才送到南京,交到了周琅的手里。

周琅仔细的研究了这些海图,尤其是谢清高手绘的那条大河流域的地图,周琅仔细回忆,旧金山以北的大河,而且怎么看都没到加拿大,那么就应该是后世的俄勒冈州跟华盛顿州交界的哥伦比亚河了。

周琅又沿着谢清高海图的河流上溯,他觉得谢清高已经抵达了后世美国西海岸有名的大城市,波特兰一带。

美国人还没占领这里,这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否则就要面对美国这个美洲土著强国的激烈竞争了。

周琅不怕竞争,但他现在抽不出力量,所以才会选择美洲西北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块还没有被殖民国家分割的土地,主要是为了避开英国的锋芒,美洲西北部,是这个世界上,距离英国最远的地区。

从英国本土要到这里,往往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从加拿大殖民地或者美国东岸,横穿整个北美大陆,这个时期走陆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荒野猎人那批人现在开发的西北方,其实也不过是后世美国和加拿大中部地区。

只有从海陆抵达这里是可行的,但是走海陆,就需要环绕整个美洲,英国人为了西北航道做了不懈的努力,卡蒂埃、德雷克、佛洛比西尔、库克等等著名的航海家都对这一带进行了探索。成就最大的不过是吉柏特爵士,记录了他可能发现的一条航道,可却被他儿子后来证明哪里只是冰层覆盖的海湾,而不是什么航道,爵士的儿子名叫哈德逊,这个海湾就以哈德逊的名字命名,称为哈德逊湾。

走加拿大北方是行不通的,英国人要到美洲西北方,就只能沿着北美海岸南下,然后绕过南美洲最南端,接着北上,等于走过了两条美洲海岸线,行程何止万里。甚至比英国人绕过非洲抵达印度,然后穿过马六甲海峡,再横渡整个太平洋来的要远。

所以中国去这里要比英国人近整整一条从欧洲到亚洲的航海路线。

也因此库克船长到美洲西北方探险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而且他绘制的海图连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都重金求购到了,可英国人却在这里没有建立任何一个据点,因为成本实在是太过高昂,只能以库克的海图争取一下地图领土罢了。

事实上,整个墨西哥以北的北美洲西岸,存在的势力只有西班牙和俄罗斯,俄罗斯毛皮商人一路南下猎杀海狸,几乎到了墨西哥海域,让西班牙人恐慌,所以才去了旧金山湾建立了圣弗朗西斯科城,此时这座城也不过是一座要塞,几乎没有什么居民,也没什么产业,否则只要有人类生活,他们对附近水道稍微探索一下,不难发现哪里会蕴藏着海量的金矿。

西班牙人在旧金山湾建立了据点,阻挡俄国人南下,俄国人就在海湾北部不远处,建立了一个据点,用木头修建了一座城堡,叫做罗斯堡,正是因为有这座据点,后来沙皇宣称,从阿拉斯加到旧金山湾都是俄属美洲领土。

可当时英国和美国都不承认。

现在周琅闯了进去,他当然更不会承认,航海技术落后,距离美洲又太远的俄国人,也不具备跟周琅在美洲西北争夺的力量,当然摩擦未来肯定会有,但想要吃肉就不要怕挨打,为了那片广袤的土地,周琅觉得值得中国人去流血。

“太好了!”

看完海图,周琅难得兴奋,一拍桌子。

“请朱大出海来南京,参加登基典礼!还有,把大明天运皇帝也请来吧!”

周琅觉得这俩人可以一次打发了。

第一百七十六节 许他做海外天子

跟妻子分别已经有半年了,周琅发现他竟然非常想念这个女人。

而分别的时候,他是恨不能再也不见这个女人的,他在这方面的感情相当空白,完全不知道夫妻生活是什么滋味。

其实当一个女人一直给你快乐的时候,他只是你的玩具,而当她开始能给只制造痛苦的时候,她才真正成为你声明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周琅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恒河逆流之前,他是成功人事,对女人的看法就是装点成功男人的花瓶,他也曾一度对女人充满了慾望,加上爱冒险的性格,他什么样的女人都玩过,日本人、越南人、白人还有大黑妞,试过之后才会明白,只要能接受关了灯都一样的观念,其实大黑妞的感觉是最棒的。

可跟一个女人组成家庭,在一起生活,这种经历他却没有。

刚开始分别,周琅感觉到的是海阔天空的自由感觉,过了三个月就开始思念对方,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男性荷尔蒙使然,当时就在家中几个婢女的身上频繁释放,可发现释放后只是空虚,并没有降低那种思念。

后来到了南京,这种思念就变得格外炽热,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跟妻子见面。陈周全就像一只恶心人的死耗子一样,让他无法面对妻子。

对这种人,杀掉是标准的解决办法,就好像朱元璋杀小明王一样,可此人是陈三妹的亲哥哥,而且是唯一的至亲了,这让周琅下不去手。

他毕竟不是从古代来,那种枭雄的铁血手腕,他了解,做不出来。

他一开始都想把台湾交给陈周全,让陈周全跟他的天地会去哪里蜗居,但没人同意,所有人都说这是养虎为患,王辅茞甚至担心周琅动私情,背着他就把台湾收了,陈周全放在台湾北部的粗陋的管理机构,早就被王辅茞腐蚀的千疮百孔,这些人看到陈周全兵败,一头就把地给献了。现在的台湾府已经完全被王辅茞设置机构,管理起来了。

但杀是做不到的,留在身边是隐患,关键是恶心人,他曾经册封过周琅,虽然只是一个名义,可已经是既定事实,改变不了了。而且他是以皇帝自居的,身边放这么一号人,总是膈应的荒。

周琅想过最恨的方式是,让把此人软禁到死,犹如将光头软禁张帅哥一样。可是这样,他总觉得为难妻子,就好像老蒋让宋小姐一直为难一样。

陈周全收到南京发来的,让他跟妹妹一同北上的消息后,心情十分复杂,他不知道面对他的将是什么,妹妹每次见到她都哭个不停,他总训斥,说大不了一死,妹妹哭的就更凶了。

陈周全是一个枭雄,他并不太把女人当回事,即便是他的亲妹妹,他也没有多少感情,这时代的女人,不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吗,他从没后悔过把妹妹嫁给周琅。

可他没想到,到如今,他竟然要靠着妹妹才能活下去,他不求人,这太丢人了。

陈周全也不怕死,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离死不远,他妹妹都是这么想的。可他依然每天大酒大肉,在广州居住这几天反而胖了不少。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见到周琅,周琅从他背后捅了一刀子,他并不恨周琅,扪心自问,如果有机会,他也会这么做,事实上周琅能忍到那时候才动手,他已经感到很惊奇了。

他制钱一直很想见周琅,因为他并不死心,他希望跟周琅谈谈,他不在乎被人利用,他希望能说服周琅送他的人马去山东,去帮周琅挡住清军,也为自己开辟一处新的版图,他对此信心满满,他认为他还有价值,所以他才要求跟周琅谈判。

结果周琅直接把他送到了广州,让他跟妹妹团聚,周琅自己则先是在福州,然后去了南京,一直都没有跟他见面。

现在突然要召见自己,陈周全反而不知道自己该跟周琅说什么了,他之前的信心,之前的雄心壮志,全都么有了,周琅已经打下了半壁江山,以周琅现在的威势,自己说去帮他对抗清军,这如同笑话一般。

那么他见了周琅还能说什么呢,他还有什么用呢。

他自己也觉得,这回真是死定了,万万没想到,他造满清的反,却死在了周琅手里。

他从不怕死,只是不甘心,可现在却有点心如死灰了,周琅怎么看成功的希望都很大,此人将是下一个天子,他当年没当回事就嫁给周琅的妹妹,反倒可能让他史上留名。

带着无所谓的态度,陈周全跟妹妹一起上路了,妹妹一路悉心照料,还派了人来,日夜守着,他知道妹妹当然不是要监视他,于是告诉妹妹,说他不会寻短见的,他还要见周琅,有话要对他说。

到了南京,踏上西关,从远到近一路看着这座雄城走来,陈周全心情复杂,这样的城,他觉得他是打不下来的。对方能打下整个江南,绝不是侥幸。

进入南京,陈周全本打算第一时间就去见周琅,但却被他妹妹派人给带去了一个地方,关了起来。

陈三妹不放心让哥哥去直接见周琅,她不知道周琅要见陈周全干什么,她必须妻子去要一个保证。

读的书越多,烦恼也就越多,那书上就没写过有后任君王放过前任君王的道理,斩草不留跟,多么血淋淋的道理。

她问过好多学富五车的先生,都说没有不杀的道理,她想求一个赵匡胤给柴家的恩典,老先生们说柴家的后人都没有好死的,她哭了很多回,她也想明白了,她哥哥死定了。她小心把哥哥养在广州,心想也许周琅就忘了这事,也许哥哥还能活几年。可没想到周琅招他们来南京,她多怕这两个男人见面啊,临行前她又去问了几个先生,有一个先生告诉他,二龙不见面,见了面,怕是要有个结果了,让她准备好后事。

“你哭什么啊?!”

周琅在总督府见到了妻子,他很高兴,刚才听到回报说人到了,他就推了所有公务,专心等着,心中颇为期待,甚至不争气的心跳都快了一些,头脑冷静不下来。

可没想到一见面,妻子就一个劲的哭。

“你放过他吧。”

陈三妹抬头,泪眼婆娑,眼神中带有绝望,却还有一丝期待。

“放过谁?哦,我知道了。你想错了,我不会杀他的。”

陈三妹立马就停下了哭泣:“你保证!”

周琅笑道:“我保证!”

陈三妹还是不放心:“那你叫他来干嘛?”

周琅叹道:“跟他谈谈。”

陈三妹道:“谈什么?”

周琅道:“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三妹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踏实过日子呗。”

说完,陈三妹自己都不放心了,她了解她的哥哥,那就不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如果,如果他,他还要造反的话,陈三妹不敢想了……

怯生生问道:“我哥将来要是犯错,你还是会杀他的吧?”

周琅摇头苦笑:“我现在把他攥在手心里了,还能让他将来犯错,除非他想给他反催的机会。你放心吧,我是真不想杀人,所以不会让他犯错的。”

陈三妹问道:“那你想让他干什么吧,我回去好看着。”

周琅叹道:“你看的住吗?”

陈三妹放心的走了,周琅给了她要的保证。

她把哥哥放了出来,让他大胆的去找周琅,可陈三妹自己却不够大胆,她小心的一路亲自送到总督府,跟着走了进去,非要在门口听着。

没人敢拦着她,她此时极为专注,里面的人也没有什么隐瞒,她哥哥向来大嗓门,所以听的还算清楚。

周琅很客气:“大哥一项安好,广州住的可习惯?”

陈周全却不客气:“别说那些虚的了,让我来是看你的威风吧,这就免了。说起威风,我这辈子威风过了,看不看的没两样。”

周琅笑道:“大哥可误会了,岂敢在大哥面前抖威风。”

陈周全哼道:“不是让我看你的威风,难道要杀我,这还不到杀我的时候吧?”

陈三妹吓了一大跳,呼吸都不平顺了,险些就要推门进去,她哥这不是找死吗。一时激动,有几句话没听清楚,发现周琅并没有发火平静下来之后,突然听到。

周琅问道:“大哥是打算颐养天年呢,还是想继续当皇帝?”

陈周全笑道:“姓周的,你这是取笑我吗,成王败寇,我陈某人输了,我技不如人,我认,你也不需要如此奚落于我,平白叫人瞧不起。我不会低声下去求你饶命,求你放我颐养天年的。”

周琅并不恼:“我并不是奚落你。只是想问问你的打算,你若是没有了英雄气,颐养天年未必不是个好结果,广州是养人的地方,我看哪里就不错,回头给你盖个园子,娶几房女人,颐儿弄孙,也不负此生了。”

陈周全冷笑:“老子英雄一世,别说你不可能能容我,就算你能容我。我岂肯甘心死在女人的怀里。我陈某人堂堂正正,可以告诉你,你杀了我便罢,但凡我活着,总要整顿兵马,与你再争天下!”

陈三妹一口气没上来,颓然坐在地上。

不来他丈夫还是没恼,反而赞叹起来。

“大哥果然是一英雄也!但这海内的天子大哥怕是做不得,海外有一地,夷人呼为美洲,地大无边,与中土仿佛。人皆生番,茹毛饮血,以大哥手段,取其地易如反掌。若大哥壮心不已,我愿助大哥去做个海外天子,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陈周全好半天没有说话,陈三妹只听到丈夫似乎在指指点点,说什么谢清高去过哪里,有什么风土人情之类,陈周全再未说话。

最后听到他说:“给我那些酒肉来!”

第一百七十七节 登基

陈周全死活不愿意留在南京看周琅的登基大典,宿醉了几日就让妹妹带话给周琅,他自己出发了。

他要去浙江收拢他那些残部,还要去台湾重新招募旧部,他希望周琅能信守承诺,给他枪炮粮草。

周琅得知陈周全走了,马上派人去追,不是担心他闹事,而是怕有人弄死他。

不提王辅茞这些一直盯着陈周全的文臣,有大把人现在想要巴结周琅,这些人中的某些“聪明人”想当然认为周琅不杀陈周全是不想背负一个恶名,他们想替周琅把这脏活干了,借此讨好周琅。

而且陈周全两眼一抹黑,就这么回去召集兵马,恐怕等不到走出国门,就会给当地的辅兵当成土匪给剿了。

年轻的文员林第,搭乘一艘水师快船,火速追赶,终于在镇江赶上了陈周全搭乘的一艘福建商船。陈周全却不领情,他以为这是周琅不放心他,派来盯着他的人,不过他也不太在乎,换作他也很难放心,就让对方跟着吧,他堂堂正正,答应了去海外,就绝不会反悔。而且他也郑重表态了,等将来有了本钱,还会回来争这锦绣河山。

周琅表示随时恭候。周琅的大气,让陈周全气不打一处来,他觉得这完全就是周琅看不起他,他宁愿周琅杀了他,也不想被人看轻。他一定要去海外打出一个天下来,回头让周琅的狗眼好好看看。

这段时间,周琅在南京理顺了商业体系,有了广州的经验和广州的人才打底,在南京如法炮制并不困难。

推行的依然是简单税制,也没有强行推行超过民间接受程度和管理管理能力的,将管辖直接推及到个人的程度,对南京工商业的管理,依然是店铺、工场为主,征税的目标,也是这些商业机构,而不是个人。

但制定出来的税收制度,目前还收不来税,刚刚经历战火,估计今年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因此效仿广州,免税一年。不但是南京,苏州、杭州这样的手工业城市,都已经推行了新政。民政上,还是传统套路,周琅觉得宗法制度下的皇权不下乡,既然能在中国古代多次维持百年以上的稳定,这就说明这套政策是适合中国文化的,适合中国历史传统的,反正他也不打算从农村榨取什么资源,能维持稳定,还有什么办法比尊重传统成本更低呢。

除了做这些工作,就是继续统一军事,主要是在浙江,之前阮元在这里发动团练,发动的太彻底了,而且浙江的地主们确实吓坏了,一个个的不惜重金招募士兵,自家的长短工都无法满足他们的安全感,还大量招募闲散青壮,结果是战后,位于前线的浙江反而最先稳定下来,可也是浙江,保留的地主武装太过庞大。

浙江毕竟是一个两千万人口的大省,又位于经济最为活跃的江南地区,土地兼并比较严重,地主势力就更强大,而且江南还是这个时代中国的文化中心,这里的读书人的数量比其他地方要多,读书人的比例比其他地方也要高,说白了就是经济基础更好,所以教育发展的比较好。

读书人多就意味着浙江团练的组织和训练,会相对好要一些,毕竟那些读书人可以从兵书上学到经验,别的不说,戚继光组织戚家军的方法,那就是很好,拥有纪律,拥有斗志,人数颇多,这样的一群团练放在身后,周琅不可能放心。

所以已经开始对浙江的地主团练进行整编,这个需要以柔为主,而且是跟地主合作,而不是夺他们的兵权。因此一方面命令辅兵加紧剿灭浙江各地的土匪,尽量跟当地团练合作,消解对方的恐惧感。土匪没有了,团练也就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这时候周琅再告诉地主们,可以让他们的子弟当军官,把团练整合在一起。由周琅养着,作为周琅的辅兵。

这就是为什么过去漳州军的军长会是只有十八岁的黄求还的原因了,因为他们家对兄弟俩的事业极为支持,不但把自家的长短工武装了起来,还把家里几乎所有的活动资金都拿出来招募了上千士兵,交给黄求还带领,黄家出的人最多,黄家在当地的名望也较高,结果黄家十八岁的儿子就成了一军之长。

现在如法炮制,不怕得不到浙江地主的支持,毕竟经历过战火的他们,更懂得太平的可贵,绝不想被镇压。

最后的工作,才是登基准备。

不是登基称帝不重要,在周琅看来,这就是某种计划方案一样,登基称帝,就是告诉你的部下,你们前进的方向,你们发展的目的,不会有一家公司会告诉员工公司的目的只是为了简单的赚钱,而是会告诉员工们,公司的远景规划是发展到多少市场占有率,然后去哪里上市,要几年发展称世界五百强云云。

现在登基,就是告诉部下们,我们的目的是要一统天下,下一步就是要北伐满清。

让周琅登基,这种事手下们提过不止一回了,以前王辅茞强烈反对,他信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三步方针,可现在兵精粮足,而且已经无法通过缓称王装孙子了,朱元璋装过一次后,这招就不好使了,越是低调就越是让人重视。反正无论如何满清都会把占领了江南的周琅当成主要对手,那么名不正则言不顺,亮明旗帜,反而更能鼓舞人心和士气。

历史上,朱元璋在郭子兴死后,一直就是小明王韩林儿任命的左副元帅,名义上郭子兴的儿子郭天叙为都元帅,妻弟张天佑为右副元帅,都比他地位高,可軍队一直在朱元璋手里掌控着。

打下南京后,也只是在南京建大元帅府,而没有称王称霸。解救出韩林儿,控制了起义军名义上的共主小明王之后,也不过在部下的推举下称吴王。统一江南,北伐中原后,才弄死了韩林儿,登基称帝,建立大明。

周琅现在虽然还没有北伐,可已经拥有了北伐的力量,只是在修整而已。

王辅茞觉得,建立大义名分的时候到了,过去他反对称帝最激烈,如今他主持登基也最积极。

在王辅茞这里,登基称帝是头等大事,可在周琅这里只是排在最后的事情,不是周琅不重视,而是因为他不熟悉,这不是他的工作。

他只能扮演一个演员,王辅茞才是导演,请了大量精通礼仪的老学究,把程序弄得十分复杂。

最先要做的准备,就是祭祀天地,好在朱元璋定鼎南京的时候,还比较节俭,南京的天坛跟北京的不一样,天地山川日月都是一块堆祭祀的,称之为合祭,省的周琅天坛地坛多次祭祀。

祭祀的地方也是朱元璋当年建造的南京天坛,规模上比不上北京天坛,但该有的都有,有丘有坛,有山有水。而且没怎么办被破坏,毕竟满清没有破坏的道理,太不吉利。真正受到破坏,其实太平天国时期,当时洪秀全和他的那些王爷们,为了给自己造王府,连朱元璋在南京建的皇宫都拆了,后来曾国藩又把洪秀全的天王宫给拆了,在原地养马。到了现代,现代化建设又一波拆除,最后连遗迹都很难找到,只剩下一堆地名在诉说着历史。

周琅穿着江宁织造打造的华服,冠冕,大热天的亦步亦趋,竟然折腾了整整一天,他很辛苦,但看到一群请来的各地老儒士们那兴奋的样子,人家老头子都不喊累,周琅也就没有怨言了。

祭完天地,还要去明孝陵祭拜朱元璋,焚天祭表,告诉朱元璋自己之所以兴兵,是因为满清把天下弄得民不聊生,貪官污吏横行,天下大乱,满清气数已尽,所以周琅不得不上奉天命下顺人心,起兵平定中原,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其实对朱元璋这个皇帝,周琅并不是那么认同,至于他对官员苛刻,发的工资又低,还不许貪污,又高压治貪,搞的某些在外地做官的清官,做到老竟然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甚至有举家自杀的,对这点周琅倒是没有什么诟病,这只能说朱元璋的经营理念有问题,同时没有竞争,没人挖他的人才,所以才如此不重视人才。周琅诟病的,是朱元璋杀功臣,在周琅看来,那就是一群一起创业的好伙伴,到头来上市了,却不想分这些人股份。

这就是一个枭雄跟一个商人的区别了,在枭雄眼里,权力、天下这些都是不能分割的,可在商人眼中,财富是可以分享的。说不上谁对谁错,世界观不同而已。

尽管因为文化和世界观不同,让周琅不认同朱元璋,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明孝陵祭祀老朱,因为王辅茞说了,总得要拉一个传承出来,周琅反清是要复国,复的当然是大明的国了,就得任朱元璋为祖,否则没有名义。或者将来北伐成功后,可以去祭拜满清的皇陵。当年多尔衮就祭祀过崇祯。

在祭祀满清和祭祀朱元璋之间,周琅觉得朱元璋还更值得认同,至少老朱家的后人,虽然多数比较特立独行,有当着皇帝,偏偏觉得当将军威风的,自己册封自己大元帅,有当着皇帝,喜欢木匠活的,有好女人不上朝的,有穿道袍成天炼丹的,但总体来说,随着崇祯那一死,在气节上,没有亏。算在继宋代的文天祥等王国之臣后,没给民族丢脸。

祭祀朱元璋,烧个纸的事儿,硬是能弄一整天。

做完这些事,才不过是做完了准备工作,告诉天地日月和老朱,咱要当皇帝了。

然后才是给人看自己真的要当皇帝了。

地点这次选在明故宫,也不能叫故宫,因为以后这里就是周琅的皇宫,他确定要定都南京了。

这里将来至少不用千里迢迢从南方调水。

登基大典,也是极为繁琐,似乎不如此,不足以显示皇权的威严。

鼓乐齐鸣,十万大军做仪仗,文武百官陪同左右,周琅从公门走入,一直走到大殿,坐上了龙椅。

此时群臣跪拜称贺,三跪九叩,一样都不少。

但磕完头还不算完,下面才是大家最期待的节目:

大封功臣!

周琅恢复了古代的宰相制度,封王辅茞为当朝宰相。

其他文武也一一册封,至此登基大典才算完成。

第一百七十八节 秋猎

南京周琅登上了皇帝位,北京的嘉庆却离开了紫禁城。

他去了木兰围场。

内政方面,在他的师傅朱珪等人的用心辅佐下,嘉庆也比他爹要严谨细致,终于稳定了局势,地方上甚至开始不断传来清剿白莲教的好消息。结寨自守,鼓励团练的政策起到了效果,白莲教匪的流窜被遏制住了。官兵紧追不舍,白莲教再也无法裹挟流民,越打越少。

为由心腹大患周琅逆贼却日益做大,而且听说在南京建国了,国号竟然就叫大周。当真是没有跟脚。

其实满清又哪里有什么跟脚。

中原王朝的皇权更替,都讲究一个传承,自立为王这种事古来少有。秦朝的建立,是在周天子分封的秦国基础上。汉朝也是因为刘邦曾被项羽借楚怀王的名义封为汉王。三国时代依然如此,魏国是因为曹操生前就已经被汉献帝封为魏王;蜀国的国号其实是汉,后人称为蜀汉,刘备自认是兴复的汉室,跟刘秀建立东汉一样,自认正统;吴国,也是因为曹操通过汉献帝册封孙权的吴侯。司马炎篡位建立西晋,也是因为他父亲时候就得到了晋王的爵位。之后五胡乱华,到隋文帝统一,隋文帝的随则来源于自己的随国公封号。之后的唐,李渊也是被隋朝册封的唐国公。赵匡胤则是宋州节度使。

直到元朝断了这个传承,元朝的蒙古人是自己从易经中挑的字号,大哉乾元的元字。

明朝又接过了这个传承,大明名义上是继承的大小明王的字号,硬扯也不肯自立。

清朝时传承又一次断裂,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到了皇太极时候,才更名为大清。

再到周琅这里,确实牵强也扯不上了,他之前名义上算是陈周全册封的南路辅国大元帅,哪一个字适合做国号,南国?路国?群臣讨论的很激烈,甚至从周琅起家的地名上找传承,周琅在凤山县起家,甚至有人提出了“大凤”这个国号。福建人表示虽然圣上在凤山兴兵,但却是在福建建立基业,福建古国号“闽”,所以福建人支持建国号“大闽”,可广东人不干,说还不如叫“大越”,至少越国也是周天子册封的正统国号。浙江人也支持“大越”,毕竟古国越国就在浙江。江苏人不服气,说“大吴”也是古国,且朱元璋还自称过吴王呢。

各地群臣和学者争的不可开交,大家都引经据典,试图让自己家乡成为新的王朝国号。

周琅干脆一个都不用了,就用“大周”,因为他姓周,他也不想去攀传承了,这种讲求自谦的文化观,他并不认同。他的企业他想起什么名,就起什么名。

周毕竟也是一个古国,皇帝都提出来了,也就没人争了,这才定下了大周的国号。

听到这个国号,满清群臣讥讽。

嘉庆却笑不出来,跑来了木兰围场。

目的倒也不是为了散心,而是效仿康熙举办秋猎,重新鼓舞八旗子弟的勇武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联络外藩,嘉庆现在太需要这些依旧民风彪悍的牧人相助了,另外朝鲜也需要震慑,以免他们起了不臣之心。朝鲜朝野暗中用崇祯年号的事情,大家不提而已,不是不知道。

秋风烈烈,朱珪亲自盯着打造出来的三万火枪营,全部调到了木兰围场。

他们装备着火绳枪、步兵炮,军容倒也威武。

在各种号令下,步调一致,枪炮大放,颇为壮观。

在场的朝鲜,外藩蒙古诸王公,也纷纷表示大庆威武。

在场的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家伙,这是一群俄国使者,请这些人来,也是震慑他们。

因为这些人竟然出访大清,表示愿意提供军火援助,希望取得贸易特权。而且想让大清承认他们对中亚哈萨克汗国的总主权,理由是比1755年清朝平定准噶尔后,1757年哈萨克大汗阿布赉向大清上表内附,1771年乾隆正式敕封为汗更早,阿布赉在1739年就在奥伦堡向俄罗斯帝国宣誓效忠并且获得证书。所以相比大清,大俄罗斯帝国更有理由对哈萨克汗国行使主权。

嘉庆和朝臣都认为,这些俄罗斯人,援助是假,趁火打劫是真,哈萨克无关痛痒,可是擅弃藩属,会让属国寒心,又让俄国得寸进尺,所以大家都觉得,此时不能示弱,反而应该示之以强。让俄国人也看看大清的火器,让他们知道,大清不需要他们的援助,他们有的,大清都有,他们没有的,大清也有。倒是可以恩典他们一下,减少一点无所谓的关税,扩大一下恰克图贸易。

所以这次秋猎,俄国人也被请了过来。看过火器操演之后,朝鲜和外藩蒙古王公,都称大庆威武,唯独俄国人不屑一顾,私下窃窃私语。让嘉庆很是不满,让通译过去询问俄国人对大清火器的看法。

结果俄国人说,这些火器,在欧洲一百年前就淘汰了。他们强烈建议,让嘉庆看看他们的火器操练,但嘉庆拒绝观看。

俄国人弄得嘉庆心情很差,其实到了木兰围场后,他的心情就没好过。

他本以为木兰围场会是一片蓝天白云,牧草成荫的壮观所在,他翻看过康熙的起居注,其中对秋猎总是充满了赞美,描写这里古木参天,虎贲健儿猎虎斗熊。但嘉庆带着几万人打了一天,就打到几只狍子,连稍大一点的獐子都没打到几头。

因为现在的木兰围场早就不是康熙时候的木兰围场,甚至也不是乾隆早年的木兰围场,乾隆围猎的时候,还能在这里打到老虎、黑熊等猛兽,狐狸、麋鹿、獐子等更是数不胜数。

可嘉庆到来后,看到围场周围的木栅东倒西歪,缺口处处。哪里还有什么参天的古木,围场里只剩下砍剩的木墩,如同一个个刺眼的伤疤戳在地上。地上纵横着运木大车的车辙,有的地方因为车辆过频,都成了光秃秃的大路,连草都没有了。处处是盗木者搭建的窝棚,地上经常出现燃剩的树枝,有的还冒着微弱的青烟,盗伐者竟然在他决定秋猎前,都没有停手。

嘉庆不由想到辽东的大臣时不时奏报的关外盗伐时间,不由感慨:“百余年秋狝围场,竟与盛京、高丽沟私置木厂无异。”皇家猎场,居然成了盗木贩子任意横行的木材产地。

嘉庆不会将这些事情,跟乾隆后期日益繁荣的民间经济联系起来,他只恼恨弊政,是谁给了这些看守围场官员的胆子,跟盗伐者勾结起来,竟把木兰围场祸害成了这样。

他又不由联系到,何止是木兰围场,整个天下如今不都是这样吗。虽然这一切都可以推给和珅,都可以说是和珅的贪腐导致。可嘉庆心里清楚,这一切的根源,哪里是和珅能够做到的,说到底还是他那个好大喜功又耽于享乐的父皇闹的。

但他的父皇死了,还落下一个盛世明君的美名,他嘉庆却要面对国之将倾的局面。是力挽狂澜,做中心之主,还是国破家亡,成亡国之君,嘉庆自己对这未来没有任何把握。

强忍怒气,在残破的木兰围场上,中规中矩的完成了跟外藩蒙古、朝鲜国的外交活动。

接下来,就是向各国招兵,要求外藩蒙古派三万马兵南下助大清征讨叛乱,要朝鲜国出两万火枪兵助阵,历史上早期的鸟枪兵就有朝鲜人。

至于主动提出援助,甚至愿意直接派兵的俄罗斯人,嘉庆则婉拒了,俄罗斯国也擅长使用火器,这他是知道的,夷人似乎都擅长奇淫巧技,可我大清也有能工巧匠,只是我大清一直熟习弓马骑射,对火器操演有些疏忽了,这弱点被逆贼给抓住和利用了而已。现在我大清已经明白,弓马骑射固然重要,可那火器也有火器的好,当取长补短,才不为万全之策。

所以嘉庆要征外藩蒙古的马兵,这些人可比现在的八旗子弟弓马骑射强多了,说白了,不是逆贼厉害,而是不肖子孙丢了老祖宗的看家本领。不然当年八旗铁骑,为什么就能屡次打败大明的鸟枪大炮,最后还得了天下呢。

嘉庆相信,有公马娴熟,齐射无双的蒙古马兵,加上朱师傅训练出来的三万鸟枪营兵,待明年,就有了征讨周琅逆贼的兵力。

不过按照朱师傅的策略,如果明年那逆贼不打来,大清还应该继续加强武备,先剿灭白莲教匪,后才跟周琅逆贼决战。

朱师傅老成持重,这大政方针是不会错的,倒不是大清怕了那逆贼,实在是大清分身乏术,不能两面作战啊。

秋猎结束后,嘉庆马不停蹄赶回北京,亲政后,兴利除弊,他实在是没有时间浪费。

不过得到了一些好消息,算是一扫他在木兰围场攒下的怨气。

消息不是江南来的消息,现在这局面,江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消息是从川楚传来的,朱师傅惩办貪污、任用干臣,打造了一个强力的后勤保障体系,前线作战越来越顺利,额勒登保、德楞泰等人统兵也算用心,终于擒住了白莲教巨匪徐天德、王三槐。

第一百七十九节 扶不起的白莲教

白莲教的消息也是周琅重点收集的。

跟幕僚们的预计大相径庭,白莲教没有成事,而是把路越走越窄。

周琅的大周政权已经帮他们吸引了绝大部分火力,按说他们的活动空间会更大,可是还是一步步走弱。

后世的评论家评论白莲教的失败,主要推为白莲教的行动方式不当。

一开始的时候,白莲教还不具备攻打县城的能力,当时他们躲在山川险要之地,修筑自己的城寨坚守,这被认为是第一大错误,结果就是一座座被清军攻破,毕竟作为正规军,清军装备着为数不少的火炮。

在坚守策略失败之后,白莲教吸取了教训,开始流动作战,这时候他们开始“不迎战,不走平原,唯数百为群,忽分忽合,忽南忽北”,这种战术确实让他们的队伍迅速壮大,他们走过的地方,社会秩序崩溃,因为无论如何他们是要吃饭的,地主们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都会被席卷一空,不但地主们没吃的了,贫民更没吃的了,就只能跟随他们。赞同白莲教的说他们是吸纳群众,不赞同他们的说他们是裹挟。

这种流动作战,依然被专家批评,说他们没有建立根据地。

反正白莲教是守城被击破也是错,流动作战没有立足点也是错,因为他们失败了,那肯定是他们犯了错误。

还有一种说法,说白莲教不注意联合,总是单独作战。导致虽然白莲教四处起义,可却被清军逐一击破。

可实际上,在周琅看来,白莲教的选择并不多。坚守被证明不行,流动也被证明不行,至于联合,不管白莲教教首们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联合,周琅觉得,他们联合了恐怕也不行。因为多只白莲教动辄数万人,每每比追剿他们的清军数量还多,所过之处人烟稍微稀少,就会陷入粮食危机。这样的情况,让他们联合在一起,只会让危机更加严重。

说起来,那些评价也都对,如果他们能够建立一座稳定的基地,这些就都解决了。

周琅根据自己的经验评价,这种基地的建立真的是造反者最难的事情,因为建立基地,就相当于创业公司开始盈利,取得了稳定的现金流,距离上市不远了,而这个非常难。

周琅光是为了在凤山县得到认同,又是免税,又是剿匪,最后主要还是因为北方陈周全大肆打击地主,凤山县地主阶层是在恐慌之下和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才开始有限度的支持周琅,而且也只限于解散了团练,至于投入周琅麾下,那都是周琅占领福建后的事情了。

周琅是有东印度公司的风险投资撑着,还从广州讹诈了两千万银元的基础上,才做到这一切的,这让本就是一贫如洗的白莲教来搞,真的不现实,所以他们根本无法稳定的立足,只能走一路吃一路,吃一路毁一路,这种情况下如何建立基地。李自成当年也是这么流动,最后之所以能够成事,主要是因为明朝的军事力量在农民军跟八旗的反复拉锯下实在是没有了力量,最后都不愿意对抗李自成了,结果大量投降,在陕西才建立了稳定的基地,这才有了进军北京的实力。

而追在白莲教身后的清军,作战能力始终比白莲教要强。周琅也没有像满清当年一样,连续多次破关入口抢劫,因为周琅更将自己看作是一直正规军,而不是流寇,对抢劫没有太大的兴趣。甚至出征前,就要考虑安民的问题。结果给白莲教的支援很有限,让清军有充足的机会镇压白莲教。

最重要的原因是,在这个历史上,由于朱珪在广东试验过办团练,又有周琅的存在,让清军兵力捉襟见肘,结果提前推动他们在战区推行地主办团练。结果前面是一个个地主的土城、山寨,后面是紧追不舍的满清軍队,稍微停留就会遭到两头痛击。地主们大办团练,还吸纳了当地留名,导致白莲教的兵员也被对方吸纳。此消彼长之下,白莲教失去了所有的生存空间。

其实他们唯一的机会,恐怕就是发动群众,不是把地主家的粮分了,而是直接把地主家的地分了,然后才有可能在某一处建立基地。但这也是建立在他们的兵足够强,能够守住一地的基础上,可事实证明,他们恰恰缺乏这种能力。依靠宗教迷信武装起来的部队,以吃不饱饭的流民组成的部队,事实证明很松散。

一切的因素综合起来,也只能说满清气数未尽,白莲教发动的早了,毕竟此时整个中国才刚刚跨过三亿人口大关,全国还有许多荒地没有开发,乾隆年间也基本风调雨顺,没有遍及全国的大灾害,清政府的储备足够丰厚,经得起折腾。

如果再晚个三五十年,等到四亿人口压在这块品级的土地上,清政府财政空虚的时候,他们起义或许会更容易。

随着最大的几股白莲教被剿灭,白莲教渐渐开始销声匿迹,小股白莲教躲入了深山,也已经不足为虑,清廷甚至开始裁撤起了乡勇。毕竟他们对任何人掌握武装力量,都不放心。

一个秋天,白莲教基本覆灭。

而周琅的軍队也恢复了过来,从闽粤来的主力军,适应了当地的气候,或者说营养补充了上来。周琅也完成了一系列北伐前的军事调动。

将赵文第十三军,以及五个广东步兵军留守在武昌府,然后帅营、第十四军以及炮兵部队全都退回了京师(南京),北伐这样的大战,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保证,更何况帅营和炮兵部队这样的战略级力量,是一定要参与进来的。

最后是北伐前发行了一笔国债。这已经是第二笔国债了,第一笔国债是去年占领整个江南后,在广州发行的。

两笔国债的发行,也算将一个不算完善的债券市场搭建了起来。有一个现代金融市场,周琅即便这次北伐不成功,他也有信心跟满清十年八年的耗下去。

第一百八十节 赢在战场之外

为什么选择在广州发行债券,而不是在南京这个两倍于广州的城市。

原因主要是广州的商业氛围是这个时代中国最浓厚的,还是跟国际接轨使然,这里的商业不是中国最发达的,但却是最活跃的,而且常年跟洋人解除,许多商人是了解一些西方的商业债券的。

比如潘振承就直接接受来自伦敦的汇票,这放在南京估计没人肯认。

另外一个原因是,周琅建立的货殖银钱公行就在广州,这是按照中央银行标准建立的,由伍秉鉴主持,已经间接控制了广州的金融机构。有了这些金融机构,才有可能把债券推销出去。

最主要的就是那些钱庄,虽然规模跟当铺、银号相比,可能钱庄是最小的,营业主要是银钱兑换,打开门做生意,接待的都是一些升斗小民。可是钱庄数量却是三个金融结构中最多的,遍布街头巷尾。

因为过去老百姓使用制钱,官府收税却是收白银,老百姓在交税的时候,需要将制钱换成白银。这就造成了一个普遍的市场,支撑起了数量庞大的钱庄产业。

由于周琅印刷了铜钱本位的纸币,加上规定了银钱兑换比例,交税也不局限于白银,导致钱庄不再是必须的,最后是纸币的推出,让他们得到了一个延续的机会。他们可以在每笔银钱和纸币的兑换过程中得到三分的固定收益,现在绝大多数钱庄都是靠这笔生意支撑的。

所以钱庄对银钱公行极为依赖,一家家也都拼命向客户推销纸币。

由于每笔兑换都支付给了钱庄三分利润,而公行目前大量向钱庄、当铺提供的贷款却只有一分利率,其中看似亏了两分,可实际上在这笔纸币推广中,银钱公行并没有吃亏。

因为银纸兑换的毕竟是少数,却因此而推广了纸币,让纸币成为跟金银币铜钱挂钩的货币,银钱公行放出去的那些贷款,也都是以纸币为主。收上来的是真金白银,所以当初周琅存入公行的那笔上千万两银子的储备金不但没有变少,现在反而越滚越大达到了两千万两,在储备增厚的基础上,还贷出了四千万两的纸币。

四千万两的一分利息,怎么看也超过一千万两的三分利润,而且利息是持续的,给钱庄的利润却是一笔固定的买卖,这等于公行只支付了三分利息,然后永久占有了这些储备金,相当的划算。

至于贷款四千万,这也是有数的,跟最近几年,广州集中流失的白银数量相当,也算是填补了广州市场的白银短缺。当然这笔钱随着在金融市场中的来回滚动,会慢慢制造出更多的资本,毕竟从公行里借走银子的当铺,自己也是做放贷生意的,流转之间,金融机构就创造了新的货币。

公行能这么快的进入正轨,光靠伍秉鉴个人摸索是不可能的,荷兰人帮了大忙,作为欧洲最早开始玩现代金融业的国家,荷兰人这些年江河日下,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全世界的商业竞争中全面溃败,但底子却是在的。

在荷兰人的颠峰时期,全世界全世界两万艘船,荷兰人独占了一万五千艘。此时荷兰人口才一百多万,这就是为什么第三次英荷战争时候,法国人攻占了荷兰本土,荷兰人炸开了拦海大坝,整个国土淹没,荷兰人却没事的原因,他们的船足够搭载所有国民。

直到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1701年-1714年)时期,荷兰人依然是欧洲综合国力最强大的国家,在这场全欧洲反对法国的战争中,荷兰独自提供了14万陆军,是所有国家中最多的,当然这些士兵主要是雇佣兵,其他国家也都是雇佣兵。

之所以走下坡路,那是因为一次次不该被卷入的战争,最近一次,也是直接把荷兰马车夫车轱辘卸走的,正是英国人。这是1780年开始的事情,主要原因是美国独立战争,整个欧洲都支持美国,因为英国人太可恨了,欧洲有抱团围殴最强大国家的传统。荷兰也站在了反英的立场,可法国人反英,英国人占不了巴黎,俄国人反英,英国人占不了莫斯科,荷兰人反英,却让本国的殖民地遭殃了。

英国分舰队到处袭击荷兰殖民地,攻击西印度群岛的殖民地,苏里南,苏门答腊,锡兰,西非海岸,英国海军在全球范围封锁、抓扣荷兰商船,最后英国人几乎摧毁了荷兰的海军。战后原本英国在一百年内向荷兰人借贷的巨额国债,也可用战争为借口而免付利息,并在战后以低价向荷兰商人收购国债。英国人还算地道的,许多其他欧洲国家,干脆直接赖掉了欠荷兰人的债务,这场为美国二战的战争,让荷兰人真正失去了作为一个欧洲强国的资格。

此后荷兰人是船也没有了,钱也没有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损失了近70%的公司资产,进入了破产的边缘,再也没有跟英国东印度公司竞争的能力。

可是荷兰人的船没有了,造船的技术人才还在,荷兰的钱没有了,银行家还在。

当然这些人才英国吸纳了大部分,但荷兰东印度公司也还控制了一部分,荷兰本土内还停留了一部分。周琅通过跟荷兰人合作,荷兰顾问团队不断壮大,现在已经有超过一千名荷兰顾问在周琅手下服务。

这一千人中,造船和武器制造方面的专家只有不到百人,大多数其实还是涉及到商业和管理方面的人才。

通过这些人,周琅建设了现代海关。并且建立了一座专门培养行政人才的学校,源源不断的培养出适用的商业行政管理人员。

而聘请的荷兰人中薪水最高的,还是那群银行家,只有百人左右的他们,却占了整个顾问团经费的二分之一。

但这笔钱花的值,这些人在货殖银钱公行中服务,引入了一整套阿姆斯特丹银行的风险管理办法和存贷款管理办法。在加上伍秉鉴的个人手腕,让这个金融机构迅速壮大。在开始发行纸币之后,也紧锣密鼓的开始发行债券,债券在欧洲已经流行了几百年,有一套成熟的管理机制和管理办法,推销方面,则有伍秉鉴的商业能力。

可即便这样,第一笔债券依然只卖出了区区一百万两银子,这笔债券的名义是免征江南钱粮债,告诉大家是为了免除江南赋税,而发行的债券,钱庄们向他们的客户推销,表示买了那张固定面值的纸片,就是把钱借给了大帅,不但将来会还,而且还有利息,每年一厘利息。

其实这笔债券,宣传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目的是催生出一个债券发行的商业机制和让老百姓了解到债券,接受债券的概念。同时政治上的宣传效果也很好,让闽粤百姓,甚至整个天下的百姓都看到,这个政权为了让老百姓喘息,宁可借钱,也要给刚刚经历战火的江南地区免除赋税,甚至许多江南人都买了少量这种债券。

这第二笔债券,名字就叫做北伐债券,由于第一笔债券到期,那些真的买了债券的投资者真的收回了本息,让债券的信用一下子上升,而且随着周琅政权的稳定,大家对债券的信心也就更足了。以前担心,不过是担心官府不讲道理,会赖账,在看到官府真的会还钱,而且给利息之后,加上对政权的信心,购买债券的人更多了。

而此时在荷兰人的帮助下,一个债券交易中心已经建立起来,就位于十三行商馆区,现在商馆区已经不再封闭,街道两头的闸门已经拆除,允许任何人自由进出,还修建了桥梁,将沙面跟陆地连接起来,短短几年间,这里已经发展成了广州最繁华的商品交易中心。

北伐债券将可以在新建立的三层楼高的债券交易所挂牌交易,债券不但可以持有,而且可以随时变现,变得流通性更强,这对手里暂时有现金,短期内不会动的商人来说,是最好的投资方式。

甚至大量洋人都乐意采购北伐债券,第一是因为他们对周琅政权更加看好,第二则是由于爆发了战争,许多洋人中断了生意,他们担心从广州采购的货物,会被帝国船只掠夺,于是将银子寄存在了广州,空船离开,或者就留在广州等待贸易恢复。

这些人手里有大把的现银,以前都是直接放贷给他们的生意伙伴,可现在广州的利率很低,反而不如买债券划算了。

结果这笔北伐债券的销售大获成功,卖出了一千万两债券。当然为了达到这个成绩,伍秉鉴在荷兰顾问确定货殖公行储备绝对足够的情况下,对外宣布,持有债券可以直接在公行抵押、甚至折价变现,或者叫做贴现。

有公行兜底,买债券成了稳赚不赔的买卖,购买债券的主力,商人们纷纷购买。尤其是金融业本身就是一个时刻储备一定现金的行业,这种随时可以变现的票据很快就成了他们处理闲置资金的最佳方式。

有了这个相对齐全的现代债务市场,周琅政权通过商业方式获取资源的能力大大增强,跟依靠农业模式获取资源的满清相比,在战场之外就已经胜利了。

终于,嘉庆六年初春,周琅宣布北伐开始,一场统一之战打响,赢者将获得整个天下,输者将退出历史舞台。

第一百八十一节 王师北定中原日

北伐统帅,依然由周琅亲自担当,不是他揽权,而是手下人真的没有独当一面的帅才。

徐达那种仅次于朱元璋威望的人物,周琅的军中没有,赵文、陈小手、洪九指等人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经过这几年的战争,指挥几万人攻城略地的能力有,可让他们多面调度,纵观全局,就有些为难他们了。

不是他们不够努力,陈小手等人在军中完成了扫盲,日日兵书不离手,菲舍尔等讲述的西方军事部署课程也是认真学习,战场上又经过多次实践,早就融会贯通。

可问题是根基浅,而且掘进太快,从周琅从凤山起兵到现在,这才过了几年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一个人从文盲成长到元帅。徐达北伐前,那是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了十四年,历经过与陈友谅、方国珍等割据枭雄的生死大战,经验之丰富,是赵文等人不能比拟的。

周琅的指挥战斗经验和能力也不比这些人出色,可周琅一直身居最高位,统揽全局的能力却一直在变强,加上他本身就掌握的精通的现代管理能力,都让他在掌控大局方面,远超这些手下。

所以,哪怕遭遇了最为激烈的反对,周琅依然坚持亲征。

文物群臣都反对,原因很简单那,周琅现在是皇帝了,哪能动不动亲征,王辅茞更是表示,周琅身系国家,又没有子嗣,万一遇险,局面会呈现土崩之势。他不在乎周琅个人的生死,可周琅的生死关系到大家的基业,他就不能不在乎了。

事态发展到了最后,甚至大有群臣死谏的态势,周琅不得不退了一步。

他答应不会轻动,会率先在南京运筹帷幄,等各路北伐军站稳脚跟后,他才会北上。

这样的决定,其实也就定下了同样争执不下的北伐路线。

在北伐路线上,出现了跟朱元璋时候一样的争议,像常遇春这样的激进派,希望直抵北京,攻击敌人中枢。朱元璋认为这个方案太过轻敌冒进,认为“元建都百年,城守必固,若悬师深入,不能即破,顿于坚城之下,粮饷不继,援兵四集,进不得战,退无所据”。

最后朱元璋制定出了三步计划,“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河南,断其羽翼;拔潼关而守之,据其户槛,天下形势,入我掌握,然后进兵元都,则彼势孤援绝,不战可克。既克其都,鼓行而西,云中、九原以及关陇可席卷而下。”

徐达完美的执行了朱元璋的策略,三个月攻下山东,旋师河南,又拿下潼关,堵住关中的元朝武装,接着才从河南、山东夹击河北、大都,当发现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蒙元皇帝带着后妃跑了,从居庸关跑去了草原。

第三步,朱元璋才着手对付山西、陕西的元军,基本上统一了黄河以北地区。

由于朱元璋的计划被徐达完成的太过顺利,绝大多数文武官员都坚决支持这个方案。有现成的成功案例不去参考,非要用常遇春那个没有实践过的方案,谁能放心。

但周琅却打算直接攻打北京,既然自己手下这些文化背景和学识不尽相同的幕僚们态度如此一致的认为应该按照朱元璋的北伐线路来,那么清廷肯定也这么认为,他们的防御也会根据这种方案来进行,周琅却去突袭北京,一定会打的对手措手不及。

另外周琅目前的局面,跟朱元璋当年也不太一样,朱元璋是已经扫平了长江流域的各路势力,湖广一带已经纳入版图,长江以南没有后顾之忧。周琅现在并没有完整占据湖广,满清重兵在荆襄一带布防,随时都打算水流而下。武昌以西,水道变窄,周琅大船无法通航,争夺制江权难度很大,敌人占上游死守,荆襄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坚城,强攻耗费时日太多,所以以防御为主,先灭清,后图一统。

由于荆襄之敌不能大意,所以周琅无法做到朱元璋那样长驱直入,也无法放心从山东攻取河南,因为那意味着荆襄清军有可能会从腹背反击,有荆襄在,即便占了潼关,意义也不大,堵不住陕甘清军从汉水出击。

因此周琅力主速战速决,一战灭清,直取满清中枢。

至于朱元璋担心的孤军深入问题,在周琅这里根本不是问题,他有庞大的水师舰队,大海对他如履平地,海路乃是通途,大海能为周琅所用,而不能为敌所用,通过海陆,甚至可以说江南跟京津根本就是接壤。

周琅出江南,从海陆直逼京津,像上次那样攻打北京,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尝试,而是志在必得。

由于周琅不能亲临前线指挥,所以他就只能选择速战速决,从陆路北伐山东的话,陆路通讯效率会严重影响他的指挥。

于是在周琅强势坚持下,幕僚出身的兵部文官们退让了,北伐计划立刻就变成了水陆并进。

水师护送大军北上京津,占领天津,然后主力登陆,强攻北京;陆路则按照传统线路,进兵江淮,从江淮北上攻取山东。同时还能牵制江淮、山东清军,让他们无法增援北京,如果他们增援,则江淮、山东必失,周琅大军还是可以汇集北京。

两路大军,互相牵扯敌军兵力,如同拉锯,让其首尾不得兼顾,未必比朱元璋的北伐策略差。至于其他方向的清军,主要是湖广、川陕的清军,湖广方面,只要赵文能挡住,不让他们顺江而下侵袭江南即可,川陕清军路途遥远,等他们到了北京,正好以逸待劳在北京周边平原上将他们野战歼灭。

所有的计划统一,筹备工作完成。

大周二年三月(嘉庆六年三月,西元1801年5月),周琅焚表祭天,传檄天下,檄文曰,王师北伐中原,拯亿兆黎民于水火。值此北定中原之日,匡扶中华之时,凡天下汉家英雄当举义旗,诛暴虐……

大军即刻开拔,尽起水路大军四十万,北伐满清!

第一百八十二节 扬州十日

北伐的上层决议是攻取京津为主,北伐江淮为辅。

但下层执行的军兵却不知晓,两路进攻,明确告诉其中一路,你们是打替补的,这太伤士气了,所以军兵们只知道他们是两路进攻中的一路,谁能打到北京,那就看谁的本事了。

甚至陆路出击的軍队心理上还要更占优势一些,因为他们走的是徐达当年的路线,是正统路线,所以他们相信自己才是北伐的主力,海路只是佯攻而已。

进军江淮的部队由洪九指带领,攻克南京的时候,他的部队就驻扎在镇江,还攻占了江北的瓜洲,一直掌握着这个北进基地,清军尝试攻打过两次,都无果而还。

洪九指此时是江淮路总兵官,这不是一个常设的职位,效仿明朝的编制,这只是一个临时职位,带领兵员数量不定,此时洪九指指挥三个军,总计三万人进攻扬州。另外还有五个军的浙江辅兵,将会配合他攻取扬州。

这当然不是北伐的总兵力,北伐总兵力高达四十万,除了战兵十五万余人,还有闽粤浙三省辅兵三十个军。这些大军大多都在宁波府集结,随时等待北上驰援。

洪九指出了瓜洲,沿运河北上,他发现的軍队士气旺盛,尤其是那些辅兵,竟然比战兵的时期更高昂。战兵是一路杀过来的老兵,而辅兵虽然也接受过正规训练,可大都是战斗经验不足的乡勇。可辅兵部队却一路唱着各种家乡的歌谣,走起路来的气势,仿佛他们才是战兵。

这种现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持续了很长时间,自从大帅登基之后,辅兵们就不一样了,进攻的慾望比战兵还要强烈,天天讨论着北伐北伐。

军中流行着扬州十日记之类的明末书籍,乡勇团练的军官都是乡绅子弟,年纪大多不大,读书识字,有人还读的热泪盈眶,直恨不能生在那个年月,要跟鞑子掰掰腕子。也有边看边骂明人没种,鞑子施暴怎能引颈就戮。

洪九指觉得这些年轻人就是天真,可奇怪的是,一开始军中散发这类书籍的时候,大家看了也就看了,并无多少激愤,可慢慢有了一两个人,接着开始有了一小群人,现在大家都好像对满清残暴义愤填膺起来了。

他不知道这叫做从众效应,在軍队这种社会群体中,人的感情会互相感染,然后在一个共识下不断强化。19世纪初,法国著名社会心理学家勒庞写了本叫做《乌合之众》的书,以法国大革命作为分析背景,勒庞发现,即使一个有自己独立见解的人,一旦加入受人民崇拜意识蛊惑的群体,就变成了乌合之众中的一员;更广泛地说,当一个个体融入群体时,个体的行为特征将被淹没,取而代之的是构成该群体的新的行为特征。

国人的民族意识虽然很淡薄,但总有人稍微强烈一些,马上就感受到了屈辱和愤慨,被明末文人的著述激发出自己的民族感情,释放出来,这种强烈的情绪极具感染力,接着一个感染俩,两个感染四,渐渐就在群体中扩散开来了。

周琅建立大周,他们作为团练被迫或者自愿加入大周軍队,有了新的立场,这一切都在影响士兵们的心理,这些年轻的乡勇军官们,读过书,更需要强烈的身份认同,来为自己的行为背书,不认为满清是邪恶的,那么他们的背叛就显得可耻。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潜意识中完成的,是人类的本能,倒不能说成趋炎附势之类的操守。

结果就是这些江浙的辅兵们,对北伐极为热心,对他们即将打的扬州,他们谈论最多的是史可法。

扬州清军的兵力还是很雄厚的,作为坐镇江淮的清军主力,这里有十五万清军,几乎是周军的一倍,扬州城也不是小城,凭借城池坚守,是有机会的。这十五万清军中一多半,都是从南京被苏凌阿带到这里来的,之后就没有挪过窝。

面对清军,洪九指造就没有了任何重视的意识,因为屡次战斗都没出现过让他看得起的抵抗。这一次料想也不例外。

很正规的战斗,在扬州十里外扎营,前锋推进,试探性进攻。

清军据称死守,十日后,扬州城破。

简简单单不足五十个字的战报,发到了周琅面前,让他看到了一种土崩瓦解的状态。

就好像史书中记录的八旗入关后江南明军面对满清軍队的情况,有时候已经不是真正战斗力对比的问题了,完全就是心态问题,许多南明残兵投降满清,剃了头发,换了衣服,转头就去打过去的同僚,结果那些明军见到这些“伪清军”同样是闻风而逃。

扬州的情况就是如此,十五万清军,在八万明军的攻击下,城墙被炸塌了一角,然后就开始出现大量清军溃逃情况,其实攻击的,就只有三万前锋,还没有炮兵部队的重炮,就是用軍队中的步兵炮长时间轰击,造成城墙垮塌的,然后三万人常识攻城,占了塌陷缺口,城内就已经完全混乱,未几,该逃的不该逃的,都逃了。

见此状,留辅兵守城,主力继续沿运河追击,而且是全速追击,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不是洪九指不想休整,而是发给他的战略大计就是这么要求的,上面担心清军会狗急跳墙,炸毁黄河堤岸水淹江淮。南宋为抵御金兵南下,决开黄河堤防,此后黄河就改向南流,夺淮河入海。原本的两淮鱼米之乡,此后数百年间屡遭水患,明清两朝都以保漕运为主,动辄放黄河水泛滥农田,也不愿意让河水冲垮运河。

如果清军掘开黄河,江淮一带就会泛滥,且不说百姓遭殃,北伐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洪九指必须得快,追着清军逃兵的尾巴,不让他们有机会掘河。

从扬州追到高邮,又从高邮追到宝应,一直追到淮安,才追上了清军,淮安距离黄河(故道)已经不远,几乎就是背靠黄河,附近洪泽湖一带就有黄河泄洪水闸,洪九指不敢大意,绕淮安而过,直扑背后的清江浦、板闸镇等地,抢占闸口。

此时清军竟然来进行谈判,原来他们也是实在跑不动了,何止他们,洪九指经过正规训练的战兵部队都有些吃不消了,一路上大小仗几乎没怎么打,竟跑路了。前后军脱节严重,赶到淮安的就只有一万人马,还都是步兵,马兵和炮兵都落在了后面。那些马竟跑不过人。

但跟清军接触之后,洪九指真不敢答应他们,他们表示不想跟大周开战,大家只是想回北京,因为这些清军要求洪九指放他们过河。要是周琅在这里,肯定就答应了,但洪九指担心自己放人过去,会落下一个纵敌,然后被海路北伐那只部队给告了,他放过这些人去,等于让这些人去支援了北京。

几个心腹军官在一起商议一番,结果洪九指转变了想法,反正这里就他们一万人在,大部队还没有跟上来,这些都是跟他一起共事多年的同僚,又是大家一致的想法,转头就通知清军使者,愿意放他们过河。

洪九指突然发现,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军官了,他代表了一方势力,他的手下都愿意清军去北京当着海路北伐的軍队,然后他们这一路就更有机会打到北京。

清军很讲究,留下了两箱财货在河边,钱洪九指不敢拿,大家私分的话,根本就保不住秘密,最后干脆以缴获入账。

軍队中个别军官,甚至军官集团的暗中角力,周琅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对这种事其实也无能为力,人类本性如此。但他肯定会采取措施,杀人不至于,一番人事变动是少不了的。

周琅此时才刚刚受到扬州发来的详细战报,知道十余万清军竟然被轻易击垮,周琅不由得感慨,难怪书中记述,徐达北伐,三月就拿下了整个山东,估计大半时间是用来赶路了。

军事力量的此消彼长,最后造成的结果竟然如此夸张,清军可以追着白莲教跑,遇到自己,竟然跑的也这么快。

这让周琅对海路信心更足了,以他目前的海运能力,组织以支持十多万人远距离作战,他可以在北京跟清军做长时间攻防,北京城就算再厚,十天轰不开,一个月怎么都轰开了。只要打开缺口,从起兵以来的情况看,清军缺乏肉搏巷战的勇气。

战兵在前开路,辅兵在后接收,紧跟着的就是文官去抚民。这一套模式已经很规范了,不过这次去的不是王辅茞。王辅茞已经是大周丞相,要处理的事情比过去多了数倍,抚民的事情交给了降官陈淮。

周琅得知扬州如此轻易攻克,此时陈淮才刚刚上路,马上派人去给陈淮带个话,让他邀请扬州士绅,一起祭祀一下史可法。

第一百八十三节 亨利皮特的野望

前线不断胜利的消息传回来,周琅阅过之后,马上拿出去印刷出来,然后到处张贴。

还有一份官办报纸会报道更详细的战况,不经意间,周琅引入的新事物越来越多,动用政府的力量这份从过去的《复国报》更名为《大周报》的报纸,可以在控制区内全面刊发,只可惜目前也只有这一份报纸,民间还没有人效仿,不过大周报在读书人中流传甚广,读书阶层现在报纸当作邸报来阅读,读后还会收藏。

不断传回来的捷报,极大鼓舞着民心士气,认同感随之攀升,社会秩序非常稳定,根本看不到几年前大多数地方还属于另一个政府管辖。

关心这些报道的,除了本国读书人外,还有西方人。

亨利皮特收集所有的前线战况,很多他都会写信发回国内,给他哥哥看。这并不是间谍行为,也不是向他当首相的哥哥汇报,他只是希望东方发生的情况,能够引起他哥哥更多的关注,从而给予他更多的支持。

亨利皮特现在跟中国的联系已经分不开了,他的全部事业就系于这个国家,他对他的合伙人目前取得成就非常的赞赏,甚至极其崇拜。当然因为周琅当年的解释,亨利皮特将周琅的行为并没有看作是反叛,而是当成西班牙复国运动一般的复国行为,是崇高的行为。

他也从他的合伙人周琅身上感受到那些与满清官员极为不同的品质,诸如诚信和对法律的尊重。这让他将周琅当成一个高尚的绅士。

他不断的给哥哥写信,每次都会提到他合伙人事业的进展,其实暗藏的目的,不过是抬高他自己的身价,他希望他哥哥明白,因为他的关系,英国将能从中国取得更多的利益。

当周琅在福建取得稳定基地的时候,他炫耀般的给他哥哥写了第一封信,但是他的兄长没有回信。当周琅攻占整个福建之后,他给兄长写了第二封信,这封信中,他将周琅描绘为茶叶之地的领主,后来觉得不足以引起兄长足够的重视,他又改为茶叶之地的君主。这次他哥哥回信了,并没有提到任何政治支持的问题,而是善意的提醒亨利皮特,贸然介入一个远方国家的战争是极其危险的,尤其是在大不列颠联合王国的威严投射不到,上帝的荣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亨利皮特备受打击,他只是希望引起兄长的注意,让对方知道他在东方取得成就,哪怕是小小一点赞许,也会让他备受欣慰,可对方完全无视他的成就,反而多次提醒他,不要招惹不能招惹的麻烦,难道他还是个小孩子吗,或者兄长是担心自己的行为会给他的政治前途造成不利的影响?

亨利皮特不由得有些意志消沉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行为没有得到家族的肯定,还因为他的事业始终处于瓶颈之中,相比他合伙人所取得的那些成就,他感到他极为失落。

合伙人给了他足够的支持,中国(东印度)如愿取得了在闽粤两省进行贸易的权力,而且经营两省跟印度之间的独家贸易,亨利皮特相信,他将来还会得到周琅在其他省份贸易的授权,甚至等周琅收复整个国土,他可以获得中国到印度贸易的特许权。成为真正的中国(东印度)公司。

可是手握如此资源,他依然打不开中国和印度之间的贸易。不是中国这边的问题,周琅采取了开放的政策,无论是各种工业品还是特产,都可以自由运出这个国度,问题出在印度那里。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是中国公司的盟友,双方互相帮助对方开拓贸易,可亨利皮特觉得,他在印度的经营,受到了东印度公司的压制。他确实在东印度公司领土范围内建立了几个商馆,可在中印热门贸易品中,他根本竞争不过东印度公司,对方会动用商业的和非商业的手段,将货源控制在手里,比如目前交易规模持续扩大的棉花,东印度公司早就垄断了。

孟加拉农村的包税商都是从东印度公司手里得到的权力,通过这种办法,东印度公司建立起了对农村的控制,农民种植什么,卖给谁,都是东印度公司说了算。而且对方还直接让包税商用棉花抵税,甚至已经在某些地方只接收棉花作为税收的办法。

亨利皮特抱怨在跟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合作中,中国公司没有得到任何利益,不列颠公司现在可以在广州、福建自由收购茶叶,得到中国的工业品,可是中国公司在印度却得不到充足的保护。

但对这些抱怨,他兄长却提醒他是一个英国人,应该以英国的利益为重,英国在东方的利益直接体现就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利益。而且还说东印度公司本就是中国公司的最大股东,希望弟弟充分考虑到这一点特殊的关系。本来亨利皮特抱怨的目的,就是希望兄长出面打压一下东印度公司的肮脏手段,可却被教做人了。

一方面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在中国商业规模的持续扩大,一方面是自己合伙人在政治层面的辉煌成就,而他却局限于让公司保持在不亏损的边缘,得不到任何的重视,似乎全世界没人在乎他一样。

亨利皮特感受到了极度的不公和委屈,他决定撇开东印度公司,他要在印度其他地区,东印度公司势力所不及的地区开展独立贸易。

这个计划他谁也没有告诉,没有告诉周琅,也没有告诉他哥哥,更没有跟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商议,这是一次他独立自主的行动,做的很绝然,决定做出后,他觉得自己很坚强,很勇敢,而且深信自己是正确的。

他就是要用自己的能力,在东方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创造他自己的历史,任何人,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止他。

可是他的独立经营很快就遇到了麻烦,亏损很正常,商业开拓阶段,必然是要投入的,最大的麻烦,是他派出的贸易商船和船员,跟印度当地力量发生了冲突,结果人被杀害了,船也被扣押了。

他的人去求助于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得到的只是幸灾乐祸,对方告诫他们,在印度开展贸易是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风险的,反而劝说他们尽可能不要去东印度公司无法保护他们的地方。

兄长不支持他,东印度公司蔑视他,亨利皮特感觉自己完全孤立无援,在看到又一份捷报传来之后,亨利皮特决定向他的合伙人求助。

在这份捷报中,他的合伙人宣称已经攻占了天津,那么海军力量就应该可以抽调出来,应该有能力向他提供一定的支持了。

第一百八十四节 津门大战

海路北伐遇到的困难比陆路要大了许多,因为对方的准备相对充分很多,周琅已经来过一回海上突袭了,如果还没有防备,那满清的官员都该杀。

说白了,他们毕竟还没到二次鴉片战争那份上,官员贪腐有,但自我净化的能力尚存,而且儒家教育虽然让人颇多诟病,可毕竟是能出人才的,就算成材率低,一万个人里总有那么几个出类拔萃的。

嘉庆亲政后,迅速开启了自我净化的功能,朱珪这个曾国藩级别的人物,能力也不俗,师徒俩短时间内就整肃了吏治,不敢说貪官污吏全都肃清了,可大多数重要职位都掌握在了真正有能力的人手中,还有朱珪和嘉庆俩人总揽全局,行政效率大大提高。

短时间内他们就在天津建立了新的防御,修筑了一整套炮台防御体系。不过这套防御体系还是没有帮他们把海上之敌完全挡在陆地之外,吏治的腐敗,还能通过迅速拔擢有力人员得到改善,军事的废弛,却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扭转的,而人的废弛,基本上得需要整整一代人的血液更替。

朱珪建造了大量的炮台,安装了大量的重炮,不说这些炮台的设置是不是合理,这些大炮的质量是不是过关,光是收炮台的是一群八旗子弟,这就是最大的死穴。

周琅排除了庞大的舰队,其中为首的是四艘服役的三级战列舰,装备火炮数量高达两百八十门,其中的重炮足以跟清军炮台对轰,可即便这样,也没有摧毁清军的炮台,工程质量还是相当可以的。

但当步兵登陆,迂回包抄之后,炮台守军逃跑,这就非人力所能为了。

大沽炮台失陷,天津门户洞开,三个军的战兵登陆,还要炮兵部队的野战重炮提供支援的情况下,天津只坚守了两天,基本上城墙崩塌的时间,就是城池失守的时间。

三万主力部队进驻天津,接着源源不断的物资从海河运往天津,为进攻北京储备物资。

嘉庆和朱珪对这种情况都有些猝不及防,马上调集重兵来收复天津,可大军在天津城外梭巡不前,强令攻击的部队损失惨重,连周军在天津外围设立的野战工事他们都没有攻下,枉论天津城了。

周琅得到战报后,迅速北上,一百多艘运输船参与运输,一次就能运送三万人,周琅的帅营也在这三万人中。

此时的帅营已经今非昔比,上次在北京城外击败八旗骑兵之后,回来周琅马上就给他们装备了更多的战马,帅营兵力还是一万,可装备的战马数量高达两万,一万是从印度进口的印度马,一万是在各地缴获的蒙古马,行军用蒙古马,打仗用印度马,两不耽误。

因为帅营都是挑选的身材最高达,体力最强的老兵,因此人人可以披甲,都配发胸甲。可他们并不是冷兵器部队,都装备了步枪,有点英国龙骑兵和法国胸甲骑兵混血的意思。冲锋的时候,可以是骑兵,防守的时候,也可以下马列步兵方阵。

周琅到达天津,已是农历三月份,出于安全考虑,他的行程暂时保密,这是王辅茞等文官再三要求的。他不知道这样保密的意义在哪里,他在自己的军中,还会有危险的话,那天下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周琅还考虑到,他亮明身份会不会引起特殊的变化,比如清军高度重视,将其他方面的軍队调集到京津地区,那样对战略会有影响,所以他也选择了保密。

负责攻打天津的部队,由苟全指挥,上次周琅纵横京郊,他一直留守天津,对这里的情况最熟悉。周琅到来后,还带来了陈小手等三个战兵军,总指挥的权力也就转移到了周琅手里。

情况已经探明,清军在天津外围部署了大概五万軍队,马步兵各两万,还有一万是火器部队。

根据上次对方的进攻判断,他们的火器部队对武器的理解还很肤浅,完全充当火力支援的角色,炮兵在远处开炮压制,鸟枪兵抵近城头射击,最后攻打阵地的还是重甲步兵。

苟全报告,清军装备为数不少的盔甲,几乎人人披甲。还打造了一些特殊的防御装备,比如盾车。

这种盾车是当年八旗跟明军交战时候发明的装备,主要目的是为了抵御明军的火器,没想到满清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出来,大量制造。苟全打退清军后,缴获过一批盾车。

这种盾车当年明军称之为牌车,描述其“牌甚厚,一层牛皮,一层铁皮,小砖石击之不动,大砖石击之滚下,柴火掷之不焚。”

苟全发现,这种牛皮加铁皮的复合装甲,对步枪铅弹有一定的防御能力,毕竟明末的火绳枪跟如今的燧发枪,都是滑膛枪,威力上并没有升级换代,明军的枪支差点,火药威力小点,但也是枪。

也许当年的明军奈何不来这种盾车,周琅軍队装备的制式步枪,要打穿这种盾车,也得好几轮设计。但这种小盾车对火炮就没有防御能力了,就算最轻的6磅步兵炮也能轻松打破这种盾车,而且因为他里面夹杂铁皮,会发生崩裂,一炮下去,只要打中,就是一片死伤。

周琅登城查看了清军的防御阵地,发现还是有一定水准的,基本能做到按照河流地形,合理的布防。挖掘了壕沟,夯土修筑了营寨。

周琅意识到,清军大概失去了攻坚的信心,打算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挡在北京之外。

一支没有勇气野战的军队,也绝没有勇气死守下去。

跟军官们商议一番,基本对策跟周琅自己想的差不多,就是用大炮轰破对方营寨,步步推进,跟他们正面决战,强势的軍队一般不太愿意取巧。

休整几日之后,进攻战役打响了。

已经全部由12磅重炮组成的炮兵部队开始密集轰击清军城外营垒,炮兵部队前方,是两个空心步兵方阵,跟炮兵一起形成了一个倒品字形布局,两个方阵相聚五百米左右,将炮兵保护在中间。后方,一万骑兵分两队护住两翼,不给对方骑兵迂回包抄的机会。

大炮轰塌了距离天津最近的一座清军营寨,城上的令旗挥动,步兵方阵开始前压。

清军营寨前的壕沟中,突然冲出了上千马兵,向着右侧迂回。帅营骑兵右翼迅速前压,护在炮兵阵地右前方。清军骑兵没有直接来冲炮阵,而是在步兵方阵的右侧飘过,抛射了一轮弓箭,大多数没射中目标范围,他们距离太远了,而步枪的齐射还击,却咬住了从阵前飘过的骑兵尾巴,打死了几十人马。加上战马受惊,或者骑术不精跌落的,他们损失了近百人。

这股骑兵在远处整队,观望了一会儿,突然掉头跨越壕沟走了。看方向是去另外两座成犄角的营寨去了,一座位于永定河,一座位于子牙河河畔,卡住天津北上的水道,同样的营寨清军还有数座,两条河的对岸就各有一座营寨。

目前周军攻击的是子牙河、永定河交汇处的清军营寨,当然周军不可能让他沿河立寨,河对岸早就被周军控制了,他们距离河岸还有一里多的距离。

清军前出营寨前已经爆发了激战,清军鸟枪打放,时断时续,也不整齐,周琅看到己方方阵损失并不大,一直起步走进齐射威力范围之内,然后开始齐射,顿时打的残破的土墙上沙石飞溅,清军完全抬不起头来。而且步兵配属的曲射的英制榴弹炮也开始向营寨中轰击,炮弹不断爆炸,很快清军就不抵抗了,从营寨中溃逃。

多少满清坚城在火炮、步枪战术下都毫无作用,更何况这种土营垒了,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反倒让周琅颇为吃惊,因为他上次来的时候,清军可没有这种意志,大概是朱珪他们整肃军纪多少起到了一些作用。

周琅不知道的是,由于上次攻打天津失败,所有逃跑的军官,全部被朱珪斩首,尽管许多人求情,可朱珪态度强硬,不惜得罪一大群八旗权贵,但凡是逃跑的军官他亲自监斩。这种没有例外的军法,确实震慑到了其他軍队。

另外朱珪还大幅度提高了士兵的军饷,只要是当天打了仗的,每人马上就发十两行粮,军官次第提高,这个办法周琅倒是猜到了,因为他从那座小小的土城中,竟然发现了为数不少士兵遗弃的银锭,一锭锭十两的官银。打仗还随身携带这种官银,显然不可能是士兵随身携带的零花钱,只能说这是在軍队中挣的赏钱。

这让周琅不由感叹:“难道重赏之下真的必有勇夫?”

清军的顽抗让周琅意外之后,并没有停止行动,大军以此进攻,逐一拔出清军营垒。除了第二座营垒的时候,有其他营垒出来救援,然后被野战击溃,损失惨重外,之后几座营垒都是各自为战。

清晨战到傍晚,清军在天津城外的据点,全部被拔出。

之后是下一步的行动方针,根据侦查,清军在北运河和永定河都有布防,而北运河的布防更为严密,周琅上次走的就是北运河,显然清军专门重点防御这条线路。

军官们意见不一,认为既然北运河防范严密,那就该走永定河。

周琅最后决定,还是走北运河,因为他走过一次了,相对熟悉,打堂堂之战,他不需要避实击虚,他的力量在对方之上,硬碰硬他赢面更大。

第一百八十五节 包围北京

周琅坐镇天津,令陈小手接替苟全率军进攻,俩人各带三个军,轮换作战。令陈小手最多攻击到张家湾一带,然后必须驻军轮换,要他切记不要贪功。

军事物资不断输送到天津,援军也源源不断抵达,全都是辅兵部队,战斗经验最丰富的福建辅兵率先开来,之后还会有广东辅兵,先运送战斗力强的部队,这是原则。

以周琅目前的运输能力,在保证给养的情况下,一个月可以输送三万軍队。目前登陆部队总兵力已达十万人,攻打北京之前,兵力足够了。

辅兵已经完全接防了天津,而且不断北进,要在沿运河一带层层设防,保住这条运输补给线的畅通。

陈小手的进军遭到了层层阻截,一次比一次顽抗,一次比一次人多。抵达张家湾之时,他甚至正面与七万清军马步兵进行了一场正面决战,虽然打退了敌人,可已经无力追击。

不过根据陈小手的报告,清军经此一役也遭受了沉重打击,清理战场发现打死清军一万三千人马,俘虏四千伤员,另有五千战马。清军遭遇重击之后,大步后撤,甚至在八里桥都没有进行设防,兵力集结在了通州。通州的防御情况跟上次也不一样,没有全部进入孤城,而是在城外修筑了坚固营垒作为犄角。

周琅之后移驻武清就近指挥,调苟全部迅速北上接应,准许他择机攻打通州。若没有良机,则原地待命,侯陈小手部休整五日,合兵再战。

苟全跨过八里桥,之后对通州进行了试探性攻击,发现没有机会,然后退守八里桥。

此时的北京城乌云压顶,谁也没想到周琅竟然两路来攻。之前先后丢失扬州等地,前线败兵汇报敌军动辄数十万,最低也超过了十万,清廷朝臣合议,认为十万以上是有的,不然不可能短期内就连克州县,而且判断江淮一路应该是对方北伐的主力,而从海陆攻打天津的,不过是一支偏师,目的是阻止京城救援江淮。

这个合议大家都认同,可朱珪依然坚持不去救援,就把精兵屯驻京师,朱珪的说法是,就算天津的贼兵是偏师,江淮的是主力,他们最后还是要来打北京的。那不如以逸待劳,在天子脚下与贼决战。

一开始还有人讽刺朱珪胆小,现在则没人说这话了,反倒夸朱珪老成持重,早就料到贼寇攻取天津的才是主力。

讥讽也好,赞颂也罢,朱珪都没心情关心,在他看来,目前的局面太危难了,以前就知道贼寇兵势强盛,可没想到如此强盛,朱珪亲自运筹帷幄,赴通州督师,结果集结了两倍于敌的兵力,竟然被敌人正面击溃。

此战出动的可不是八旗兵,而是从川陕抽调回来的,镇压完了白莲教的精锐绿营,三大火器营出动了两个,三万外藩蒙古马兵派来了两万,可以说手里能动用的精锐都来了,却依然不敌敌人前锋。

朱珪确信这次兵勇确实奋勇苦战,未有崩溃逃亡之象,可依然败了,这就让他这个文人没有应对之策了。

于是迅速收拢兵马,严守通州,勒令不得军机处命令,不得擅自出城搦战。

然后朱珪迅速回京,他不是逃跑,他是去向嘉庆提建议的,俄罗斯使团还在京城,据说其中有俄国大将,精熟鸟銃火炮之术,已多次有人向他举荐,看来俄夷助战确属诚心,两国向来交好,朱珪请求皇帝准许,聘请俄国大将做他的幕僚。

嘉庆哪里会不答应,贼寇都打到北京城了,他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完全没有退敌之策。

朱珪立刻行动,聘请年轻的俄国上校尼古拉进入他的幕府,尼古拉虽然年轻,可阅历丰富,在奥地利、瑞典做过驻地武官,而且游历过英法荷兰等国,此次奉命来中国,本来是真的想跟满清达成协议的,因为俄国人发现,他们跟广州的贸易开拓很难,之前尝试过一次,结果还赔钱了。

因为中国的内战,导致武夷山茶叶断绝,还有湖北白莲教叛乱,湖北的茶叶通道也一度堵塞,这几年俄国茶叶价格暴涨,沙皇从恰克图得到的关税减半,恰克图贸易虽然只占了俄国对外贸易的百分之八不到,可税收却占了俄国总关税的百分之三十以上,1760年,恰克图关税23.8万卢布,占全俄关税总额的20.4%;1775年45.3万卢布,占关税总额的38.5%,失去恰克图贸易将危及到俄罗斯帝国的财政平衡。

但是从广州到勘察加,走陆路进入莫斯科,这条道路比从中国腹地运送茶叶到恰克图,然后转到莫斯科的成本还高。由于这个发现,俄国人认为他们跟中国南方的割据势力之间没有贸易利益,而且他们也没想到南方势力的行动如此迅速,竟然这么快就再次发动进攻。所以他们希望给满清军事援助来换取一些贸易特权,扩大恰克图贸易。同时援助他们,也让他们能够尽快扫平叛乱,两国尽快恢复贸易,这对俄罗斯是有利的。

扩大贸易的要求清廷准学了,当然是惯常的态度,表现的是对俄国的恩典。

得到这些好处之后,代表团已经回国,只有尼古拉留了下来,他是奉命留在这里关注局势的,说白了他是一个间谍。

没想到对方竟然找上门来,上次给他们他们不要,现在反而请他帮助。

尼古拉没有拒绝,他接受了这份薪水丰厚的工作,有问必答。只是他对他服务对象的军事素养有些失望,对方询问他的大多是一些外行问题。

对方最关心的是鸟銃火炮有什么弱点可以利用。

尼古拉回答他,唯有严格训练,武器精良,除此没有捷径。

对方十分失望,之后很长时间没见过尼古拉。

第二次见尼古拉的时候,已经是他们的敌人兵临城下的时候。

通州之战结束了。

这是一场苦战,周琅集结了六个战兵军,以及炮兵和帅营,总计兵力八万人,对通州展开了强攻。

拔出外围营垒,正面攻打城池,中规中矩,靠的是火力,拼的是纪律,个人武艺早就没有了用处。

经历三天激战,清军溃败,这次通州清军超过十万,死伤一万五千,被俘近两万,这是开战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付出的伤亡也是最大的,达到了三千人,直接战死的旧有八百。

通州之战也彻底打开了通往北京的大门。

不过周琅不急于进攻,伤亡是一方面,疲惫、疾病也开始出现,于是立刻转入休整,伤病员送回后方治疗,各部队补充兵员和给养。

同时等待征集的大量车辆抵达,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清军没有毁坏闸门,可周琅必须防范于未然,另外征集牲畜和车辆的命令早就发下去了,相信已经起运,中断也来不及了。

这次周琅征集的牲畜超过十五万,车辆十万,他需要长期保证前线軍队的给养,因为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抵达北京城外的时候,已经到了5月初。

抵达天津的辅兵部队总计已经有二十万,軍队已经全部到位,这次辅兵除了要维持沿路交通外,还要配合围困北京。

在北京选择不出城野战的情况下,周琅不断部署軍队,在北郊部署了三万辅兵,南城部署了三万辅兵,他们在各城门外修筑防御工事,防止敌人出城,小股渗透是堵不住的,但可以阻挡大规模逃跑的情况。

八万战兵全部在东郊集结,显然东边江苏主攻的方向,城西则是留给清军逃跑的方向。

尼古拉在城墙上目睹了敌军的行动,他没有见过对方的战斗过程,因此无从判断对方的强弱,只能从偶尔看到的他们装备的武器装备判断,已经达到了欧洲主流水平,但骑兵较为缺乏。

之后尼古拉看到对方挖掘壕沟,建造营垒,一切也都中规中矩,营垒的形制有些特别,即像是中国的,又仿佛有欧洲的影子,因为欧洲人也许会挖沟,但很少筑墙。而且尼古拉看到对方的设计中,是以火炮为核心布置火力的,这点上他倒是很欣赏。以火炮为中心,而不是步枪和步兵方阵,这在欧洲也算是新潮流。俄国軍队中,甚至是以骑兵为中心布防的。

期待中的军事行动没人尼古拉等多久,对方在城外站稳脚跟后仅仅三天,就发动了一次试探进攻,主要是炮击。

这次尼古拉确定了对方装备着为数众多的重步兵炮,从对方的射术上来看,训练较为正规,对方火炮的威力,尼古拉评估跟欧洲是同一水准,也许是他们购买的英国或者荷兰火炮吧。

至于自己服务的对象,清军身上,则毫无掩饰的表现出恐惧,慌乱等等情绪。尼古拉判断,北京恐怕守不住了。

回去后,尼古拉马上写了一封报告,向沙皇汇报,认为中国清王朝失败概率很大,希望沙皇根据这种情况,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

尼古拉并没有提建议,但他能猜到,俄罗斯帝国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的,欧洲正在进行的反法同盟战争,已经跟俄国没有关系了,因为俄国对英国为首的西欧国家处置马耳他岛的归属,还有在瓜分波兰问题上跟奥地利关系计划,英国人选择支持奥地利,俄国去年就退出了对法作战。并且与英国绝交,与瑞典、丹麦、普鲁士等国签定旨在反对英国的条约。

现在让欧洲人打他们的仗,俄罗斯可以在东方取得只有俄罗斯能够取得的利益。

如果沙皇陛下可以出兵两万的话,也许可以在东方获取一块有价值的领土。

至于这块领土在哪里,尼古拉并不太熟悉中国的地理环境,但总之肯定存在一块俄罗斯感兴趣的土地,明白这个道理就够了!

第一百八十六节 北京之战

或许是低估了北京城墙的防御能力。

周琅记得马卡斯说的那句,火药的出现打破了贵族统治的城堡。可实际上二战时期,城墙依然起到了相当的防御作用。中国有一个历史时期,从北京到小县城都在拆城墙,也有一些学者和地方官员试图保住城墙这种重要的文化符号,想尽了各种办法,其中以西安人的点子最奇葩,当地军事学者提出了一个理论,认为城墙可以防原子弹。

防原子弹是个笑话,可防一下18世纪的步兵炮效果可就强多了。周琅炮轰了十天,轰出了十几道裂缝,可看城墙垮塌还是遥遥无期。他不由得奇怪,难道欧洲的城墙不经轰,中国的城墙更坚固?欧洲的城墙主要以砖石砌筑,理论上来讲强度更高。中国城墙是以夯土包砖的方式修建,造价要低廉很多,这也是为什么全国上下可以修建几万座城墙了。

夯土肯定是没有石头坚硬的,但夯土更容易吸收炮弹的冲击,也许正是这一软一硬的设计,让周琅的重炮迟迟无法建功。

如果北京城的官员还组织人手加固城墙,填补缺口的话,那就更不好打了,本来就轰不开,对方还填补的话,得什么时候能轰塌这座城啊。

部下们比周琅更着急,北京就在眼前,大功唾手可得,谁能冷静的下来,马大雷甚至请战要架云梯攻城,愿意立军令状,他说他的兵都是胸甲护体,刀枪不入,不怕清军的鸟銃、弓箭。这纯粹是扯淡,弓箭或许不怕,清军的鸟銃打在胸甲上也是一个窟窿。

还有各种其他注意,比如夜袭了,挖掘隧道了。

挖地道这个方法周琅仔细考虑过,但最终放弃了,因为北京的护城河太深了。

这是都城,而且是一个地理位置不那么好的都城,为了向这里输送物资,明清两代人可是废了大力,经常性的淹没两淮农田就不说了,关于北京附近,明朝时候引白河水疏通运河,康熙时候治理永定河,把这些水系都跟北京护城河沟通了起来。尤其是永定河,以前叫做无定河,因为经常泛滥,康熙治理后改名永定河。有这些自然河流的水流输送,北京护城河水量充沛,尤其是东护城河是常年作为运河使用的。

也不是不能挖掘地道,可得先排干水,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专业性上能不能做到,人力就无法保证。难怪古代围城战,动辄数十万大军常年累月的包围。

周琅也不抢时间,直接进攻北京,已经是最快速灭亡清朝的办法了,按照管理,都城失陷都是作为亡国的标志,就算有宗室割据,那就算另一个朝代了,比如东晋、南宋、东汉、南明,都是都城被占,宗亲偏安建国。

老百姓一旦认同这个王朝灭亡了,那么割据的那些势力就不难灭掉了,周琅有机会传檄而定天下。

但围困北京,周琅也没有底气,他不清楚北京的存粮情况,一座都城的存粮不可能少,乾隆年间又没有遭遇大灾,满清官府一直有购买粮食的制度,虽然各地都有腐敗现象,导致官库空虚,可这是北京,皇帝眼皮子地下,总不能官库也是空的吧。

如果要在北京耗上一年时间,那就失去了突袭的意义,还不如当年朱元璋那种,先剪除羽翼,最后在打北京来的快呢。

可惜嘉庆不是个逃跑皇帝,他要是一跑,这事情也就简单了。

嘉庆为什么不跑呢?

国君死社稷吗?

如果嘉庆因为对北京城防有信心,他估计就不会跑了,而且周琅越是陷入持久战,他越不会跑了,即便城里粮食紧张了,嘉庆也不会饿肚子,相反逃跑反而可能被抓到。

如果是等待援军的话,周琅打北京本就有围点打援的考虑在里面,跟清军野战一直都是最有效消灭对方的方式,攻击一座座城池,是最没有效率的方式。如果包围北京,能让满清把全国各地的軍队调来北京跟周琅决战,那也不是坏事,省的他一处处城池打过去,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打完呢。

可打到现在,援军迟迟未至,周琅也不知道是嘉庆没有下勤王诏令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援军了。

总之各种信息不透明,让周琅无从判断采取何种措施。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只能继续漫无目的的让大炮轰击,慢慢消耗北京城的耐久吧。

围城二十天之后,终于有了变化,城墙还是那个样子,又多了几道裂缝,却离垮塌还很远,是城西留给嘉庆君臣逃跑的方向,北京城的老百姓在出现了逃亡的情况。

周琅没有封堵城西,探马还是布置的,他们抓回来了几个百姓,看模样不像是穷人,虽然穿着破衣烂衫,可一个个都富态的很。

审问之后才知道,这些人确实是北京的富商,而不是穷人。周琅这才知道,清军并没有放开城门让百姓出城逃亡,他们是买通了守城的八旗兵私放他们出城的。他们说城里明码标价,一百两就可以买到一张出城票,有人专门办理这项业务,给了钱,他有办法带人出城。

这群八旗大爷,生意做的倒是不错。

嘉庆没有让百姓出城,说明两个原因,有可能是北京城存粮真的很多,嘉庆有恃无恐,不担心饥民动乱,也有可能是打算最后关头驱百姓守城,这两个结果那个对周琅来说都不是好事。

询问过富商城里的情况,对方表示全城戒严,问他粮价问题,他说官府查封了所有的粮商,现在一律平价买卖,按人按天买粮,倒也勉强能吃饱。

从富商身上问不出太多东西,周琅就直接把他放了。

之后几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城,大多是富裕阶层,老百姓可买不起出城票。

战局陷入僵持。

这是一种双方互相的焦虑。

正所谓关心则乱,正因为关心,反而双方都理不清头绪。

周琅四处寻找北京城弱点而不可得,在朱珪眼里北京城却是处处破绽。

援兵不是没有,朱珪不敢调动,他的部署之前也是一直参考了朱元璋北伐路线制定的,徐达第一步是从两淮攻打山东,所以朱珪在江淮和山东都做了防备,重兵压在扬州一带,并且准许官兵在作战不利的情况下,可以后撤到徐州,目的是保卫山东。按照朱珪的看法,两淮过于靠近江南,敌军重点进攻之下,江淮很难守住,所以准许后退,拉长敌人的补给线。可朱珪这个口子一开,结果给前线清军制造了撤退的借口,大踏步往后退。

徐达占领山东之后,选择攻取河南,然后是潼关。河南无险可守,但潼关却是几千年来最有名的险关,历代正面攻取的成功案例极少。所以朱珪让陕甘清军重点布防潼关,只要敌人攻不下潼关,就要防备陕甘精兵从出关攻击河南,只能留守重兵在潼关之外围堵。所以只要潼关在手,敌人就不敢放心攻打北京。

另一个重点布防地区是荆襄,荆襄不失,则河南、山西、四川和湖南,甚至云贵,都能连为一体,大半江山就在大清手里握着。荆襄丢失则数省零散,敌人逐个击破,易如反掌。所以朱珪调川楚大军布防荆襄,湖南、云贵大军协防。

这些軍队都不能动,而且也没有动的意义,北京城防卫力量足够了,超过二十万人驻扎北京,如果守不住,援兵来了同样守不住。增加人只是增添更多后勤负担而已。

陕甘、川楚的精兵也并不比北京的强,这一点朱珪很确信,因为他调动了一部分镇压万白莲教的大军在北京布防,先后参加了天津和通州之战,这些軍队的表现确实比旧八旗兵要好很多,可依然无法抵达贼军,尤其是张家湾野战,彻底打掉了朱珪的信心。

通过俄国人,朱珪了解到,敌人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缺点,要打败敌人,只能比他们更强,除此之外没有取巧之处。

跟尼古拉感受到的不同,朱珪并不觉得自己不通军事,他早就读过兵书,这几年读的更多了,加强训练,严明军纪,这些他都做到了,还打不过敌人,只能说非人力所能为,或许是天命。到了这种时候,朱珪脑子里都没有出现过让俄国人帮忙练兵的想法,而尼古拉认为这是他们最明智的选择。甚至尼古拉认为,对方应该请自己去指挥清军。

朱珪对夷人的不信任心理,以及偏见,让他根本就产生不了这种想法,他所能想到的,依然是据城死守,只是朱珪明白久守必失的道理,哪有攻不破的城池。只希望贼人后勤供给不上,不得不撤兵。

所以朱珪想到唯一主动的应对之策,就是在后方招募猛士,骚扰敌人粮道。

朱珪不相信贼人依靠不稳定的海路,能长期在北京作战,贼人一定会在周边征粮,肯定早就弄得天怒人怨,只要稍加鼓动,百姓必然四处起事。官府如果能够加以合理引导,以官职、重赏相诱,必有猛士响应朝廷号令,诛贼保国。

不过不等朱珪看到他在后方招募猛士的策略起到作用,一声轰响,朝阳门的城门楼子倒塌了。

第一百八十七节 汇合

顿兵坚城之下一月,京津之战已经打了三个月。

目标就在眼前,却始终无法前进,焦躁情绪开始在軍队中蔓延。

这种情绪可以理解,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来打北京的,可北京就在眼前,看似唾手可得,偏偏无处下口,越是目标即将达成,却又无法达成的时候,人心就越焦虑。

这极大的影响了军心士气。周琅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些现象,不止是士兵,军官心里也是如此。士兵们脾气变差,多次发生斗殴之事。

此时他们需要希望,北京城一时半会的形势不会好转,但其他方向上却进展顺利。

洪九指陆路北伐,在江淮地区几乎没遭遇什么像样的抵抗,一直杀到徐州,算是打了一场稍微体面的战斗,但也仅此而已,城破,敌逃,没什么心意。攻破徐州之后,他已经进入了山东,按照他的速度,他将跟当年徐达攻打山东所用时间差不多。

现在的清军未必有元末的蒙古兵更强,现在的大周軍队,却在军事理念、装备水平上,绝对比徐达的明军强。所差者,无非是将帅层面稍差,洪九指自己也觉得比不上徐达。

北京一路遇阻,周琅就将江淮一路的胜利战报不断在军中散发,而且开始进行宣传。

现在必须让士兵们和军官们明白,打北京不是一个短期目标,要为长期围困做准备。

周琅写下一封通告,让军官向所有士兵宣读,告诉大家攻打北京是多么的困难,当年满洲八旗五次入关,才在最后一次占了李自成的便宜,拿下了一座空城,告诉他们从来没有人从正面攻破过这座城池。

诉说完困难,告诉大家,陆路北伐军已经打到山东,如果有人觉得自己打不下北京,那么就会由陆路北伐军接替,相信一路攻略千里之地的洪九指总兵会很乐意接替攻城。

用激将法激励士气,只能起到一时的效果,治标不治本。周琅很理解这种密集群体中一旦出现压力后造成的后果,情绪是会传染的,整体压抑的氛围,比个人偶尔的心情不悦更难改善。长期压抑的后果不堪设想,后世某康时不时的发生员工跳楼,就是这个道理。还有那些光鲜无比的金融业者,也会在不断的加班中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日本这个发达国家,拥有远比穷苦国家更高的自杀率,绝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而是因为日本的集体生活普遍压抑。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休假制度。

周琅发现,自己一直不断的推陈出新,改善各种制度,但总是会发现还有很多需要改善的地方,竟然一直忽略了士兵的精神休养问题,现在大家出于围困敌人状态,并没有高强度的作战,身体上是没有疲劳可言的,可精神上的压力反而越来越大。之所以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主要是西方軍队这个时代也没什么休假制度,有的话,也只是在军官阶层中存在,而忽视了士兵阶层。

周琅立刻阵前改制,结果自然是引起军官们的一些反对,他们还不敢强烈抗议,周琅的威望日重,他这种开国君主,只要不是自己糊涂,往往靠威望就能维持统治。军官们只是劝谏,主要担心的是兵力问题,现在在打仗啊,你把士兵放假了,谁能预料到后果。

周琅的态度不容置疑,军官们也只能配合,一起商讨一个休假制度。但他们提出的轮换制度,让周琅并不满意,他们打算按照编制整体轮换,参考的方案是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在蜀军中推行的论战制度。周琅不知道当年诸葛亮是否考虑到了士兵的精神因素,但周琅觉得这种按照建制轮换的方式,或许对身体疲劳也有很好的缓解作用,至于精神压抑问题,未必会有什么效果。

压抑更多来自于集体生活,周琅希望能暂时让士兵脱离集体生活,以个体身份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周琅提出,以士兵为单位,让各只部队安排士兵脱离战斗,去后方直接解散,按照时间再回来报道。

军官们认为这很危险,解散了的士兵还能召集起来吗?现在可是打仗啊,要是有士兵畏战,借此逃离軍队,又该怎么办。

周琅告诉他们,那是军纪范畴的问题,违反了军纪的自然有违纪的处理方式,不要把所有问题混在一起,最后就理不清了,结果就会对弊政一次次迁就姑息,这也是中国的官员们普遍存在的心态。周琅还是觉得,有时候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采用手术刀的方式来考虑问题,而不是上升到哲学高度来考虑具体问题会更合适。否则一团乱麻拆不开,什么都不用做了。

大家经过讨论,最终做出让四分之一士兵轮换休假的方式,这还是周琅力主的,按照军官的观点,他们希望一次放十分之一,可那样整只部队轮换一遍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了。如果看不到自己轮换的希望,反而让士兵产生怨言,这项制度就是有问题的。休假时间一个月,也是周琅力争的结果,军官们觉得让大头兵休养几天歇一歇就够了。如果只是歇一歇,那也就不用休假了,现在大多数人都在歇着,只有炮兵在战斗。这不是休养身体,而是放松精神,一个较长的假期才会有效果。

很快临时休假办法就制定出来,下发全军,从基层开始,每个队伍都大致安排了四分之一士兵休假。这些人当然不能直接解散,而是集中起来,安排修建的军官带领,然后沿着控制的交通线,一直去天津。没有时间让他们回家,这时代的交通方式不允许,德军在苏联打仗初期,还能享受假期,那是因为现代交通的高效,这个时代,如果拿破仑的軍队在莫斯科有执行休假的能力,最后也不至于狼狈逃出俄国。

所以这些士兵只能让他们去后方,也就是天津,然后宣布原地解散,要求每个士兵按照规定的日子来天津大营集合。允许士兵们在天津城,以及天津附近的安全区自由出入,周琅还自作多情的给士兵们写了游览指南,告诉他们天津有那些地方值得去,推荐了一些著名的寺庙,推荐大家去河边钓鱼,去吃天津的小吃,去戏园子里听戏等等。事实证明,他确实是自作多情了,因为大多数士兵解散之后,并没有四五零散的去享受他们的个人生活,依然聚在一起,相约去逛窑子去了。

休假制度推出之后,起到的效果比实际应该达到的效果更好,没有轮到休假的士兵精神也开始稳定下来,因为他们有了期待,更多的开始想自己休假的时候要去干什么,而不是之前只想着打仗,却又一直没有进展。

軍队的精神状况在快速恢复,军官们发现,少了四分之一的兵力,对作战结果的影响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该守住的地方依然守得住,炮兵少了四分之一的兵力,该有的炮击也没有停止,一个炮队十个人负责一门大炮,少三个人,其他人可以分担,他们也愿意轮换一下,并没有什么怨言。在周琅的建议下,休假次序是抽签决定的,没轮到自己只能怪运气差。反正总会轮得到,有希望就不会烦躁,俗话叫做有盼头就活的带劲。

在第一波士兵休假回来轮换的时候,洪九指的軍队已经在山东取得了相当的战果,并且打通了运河,跟周琅建立起了稳定的通讯。洪九指的部队中果然也出现了士兵精神问题,周琅颇有些得以的向洪九指推荐休假制度,当然这不是建议,而是要求,是命令。

洪九指委婉的向周琅劝谏,或者说抱怨。他的部队休不起假。从瓜洲一路打到天津,耗时三个多月,主要战斗都是三万多战兵负责,战斗减员严重,直接战死的虽然只有千人,可因伤、因病,尤其是因病而死的多达三千人,还有数千人身体状况不好,无法参加战斗,他手里能用来作战的战兵,就剩下两万多人了,已经比北伐前少了三分之一,还要让四分之一士兵休假,这仗还怎么打?

洪九指还建议,如果可以让他的士兵参与围困北京城,而不是按照计划继续去攻略山东的话,会让軍队得到休整。

还是想来北京。

借口是真的,但实际情况也是真的。周琅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洪九指的部队,遇到的问题跟自己这边是不一样的,他是一路打过来的,就算清军不堪一击,光是走路也不容易,从长江口徒步走到天津,路途两千里,万里长征都走了五分之一了。他们的问题主要是身体疲惫,或者身心俱疲。

周琅想了想,洪九指确实是找借口来北京,谁不想参与灭国之战啊,但周琅考虑到,他们的部队现实状况,也确实到了该休养的时候,来北京负责防守,作战强度不高,也算是一种休养。

当然也可以安排他们在山东休养,比如济南就不错,可以洗洗温泉。

但是洪九指想来北京,想参与这次灭国的大战,他手下的军官、士兵恐怕也想要这个荣誉。就算洪九指只是借口,周琅也可以容许他们这种小心思。

而且他们从南打到北,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取得了那么多的战果,按照世俗观念,他们配得上攻取北京的荣誉,他们的付出值得得到回报。

于是周琅传令,允许洪九指带兵北上,至于攻略山东的任务,转交由辅兵部队,能迫降则迫降,不能迫降可以不用强攻,没有明确的作战绩效考量。

不但如此,当半个月后,洪九指率部抵达北京城下,周琅高调的对他们进行了检阅,让他们从北京城前所有军营前齐步走过,安排士兵高举各种旗帜,请来了戏班子演奏鼓乐,把气氛闹的很热闹。

周琅要让他们这只打穿了满清疆土的部队获得足够的荣誉。

第一百八十八节 求援

周琅负责北伐事务,这是当前最重要的工作,其他工作能停止的停止了,比如一些制度的完善工作,能转交的转交了,比如商业税原本不归民政,现在也有王辅茞负责。

但还有一些问题,既不能停止,也无法移交的工作,还会是会送到北京来由周琅处理。

比如处理来向他求援的亨利皮特。

亨利皮特作为中国(东印度)公司管理委员会主席,由于委员会中只有三个成员,一个是周琅派去的代表,一个是亨利皮特自己,另一个则是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只要争取到另一个支持,基本上就能决定公司的发展方向。

而亨利皮特这段时间的工作,并没有影响到周琅的利益,或者说随着周琅自身实力的增强,这个他亲手组建的商业公司,对他的影响已经没有那么大了。所以周琅派去的代表,基本上是支持亨利皮特的,因为他发现亨利皮特竟然慢慢开始跟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发生了权力争斗。

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所作所为,周琅心知肚明,一边是跟中国东印度公司合作,一边则是排挤,这很正常,谁都想合作对自己更有利。周琅也不是没做过排挤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事情,玩弄一些盘外招,这不值得大惊小怪。他现在就通过连利行大力扶持美国和英国散商,让这些独立商人在茶叶等领域跟东印度公司竞争。所以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棉花贸易中排挤中国公司,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可是亨利皮特不接受。对周琅来说,组建中国公司只是他创业初期的一个工具而已,现在周琅已经迈向了更高的阶段,这个公司都变得可有可无;对英国东印度公司来说,中国公司也不过是他们扩大对中国贸易的一个利用对象而已,有了当然好,没有也不会伤筋动骨。但对亨利皮特来说,中国公司几乎是他事业的全部,是他能拿出来撑门面的最光鲜的招牌。

所以在中国公司目前权力结构的三驾马车中,亨利皮特就成了最在乎的那个人。

听完亨利皮特的叙述,周琅明白了一些情况。亨利皮特开辟了印度西部,印度河流域的市场,他希望得到那里的棉花供应。他通过各种方式,用了一年多时间,才获得了在印度河出海口附近的港口卡拉奇开办商馆经营贸易的权力。

情况进行的很顺利,卡拉奇所在的信得省,位于印度河下游,这里的农业相对发达,拥有种植棉花的优良条件,是亨利皮特梦寐以求的理想贸易对象。

可是这里的政治情况十分复杂,或者说这些年印度人流年不利,整个印度的政治情况都很复杂。1707年,随着印度莫卧儿王朝强势君主奥朗则布的疯狂开拓,莫卧儿王朝的疆域达到了历史顶峰,几乎统治了除印度南部一小块跟锡兰(斯里兰卡)一般大小的领土外的整个印度,印度九成以上的领土得到了统一,这在整个印度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莫卧儿王朝也以此走上了辉煌的巅峰。

奥朗则布这个君主,跟乾隆的脾性有些相似,而且缺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好大喜功,所以在位期间不断发动统一战争,政府了九成印度领土。他也跟乾隆一样,喜好享乐,但更过分,随军常年带着几千人的婢女、舞者、乐者为他服务,他出征的军营就是一座活动的城市,耗费的物资难以计数。为了进行战争,他大大加重税率,农民一半产出都要交给政府,导致底层百姓生计困顿;而且他还很有精神洁癖,或者说有荣誉感,或者有使命感等等,他是一个回教徒君主,他痛恨异教徒,于是大大加重异教徒百姓的税赋,虽然因此有很多人改信了回教,可因宗教问题爆发的矛盾很严重,毕竟印度还是一个主要以印度教为主的国家。

奥朗则布这种皇帝活着还能压制矛盾,可当他一死,一切问题就爆发了。印度教、锡克教等等宗教势力开始反叛,建立了独立政权。奥朗则布已经耗空了国力,加上随着他的军事征服,他将大量的土地分封给自己的将领们,而这些将领离心离德,根本就不在乎莫卧儿王朝的存亡,只想着自己争权夺利,争夺对朝堂的控制权。结果就给了这些异教政权壮大的机会,迈索尔王国、海德拉巴王国,马拉特人王国先后崛起。

由于莫卧儿皇帝只能依靠那些战争中崛起的军事将领,他不但不能镇压土地上的叛乱,为了让军事贵族出兵,还不得不继续给他们分封土地,短短几十年时间,奥朗则布打下的江山,不是被叛乱国家占据,就是被军事将领分割,莫卧儿王朝自己掌握的领土,只局限在了首都德里附近狭小的空间。这有点东周时期,天子大权旁落,王命不出洛阳城的意思。只是周朝的没落是八百年诸侯国自强的结果,而莫卧儿王朝只用了几十年就走过了周朝八百年的历史,实在是太神奇了。

信得省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摆脱了莫卧儿王朝的直接统治,从过去的王朝领土,成为三个回教权贵的领地,形成了三个互相割据的回教小国。历史上,英国政府这里后,三个小国被合并在了一起。

但英国人的力量现在还没有渗透到印度河流域,还在商业和经济更发达的孟加拉和恒河流域扩张,被迈索尔王国和马拉特联盟挡住了深入印度腹地的去路,一时半会还关注不到远在西部的印度河流域。他们真正开始介入这里,是在拿破仑战争之后,英国本国从大陆战争中脱身后,才有这个余力。那已经是1810年代之后的事情了。

所以亨利皮特只能自己独立开拓这里,或者也是他主动选择避开英国东印度公司,在这里进行独立开拓。

遇到的麻烦也就只能自己独立解决了。他遇到的麻烦是,一艘公司的贸易商船船员,在当地跟一个权贵起了冲突,听说是为了女人,然后船员当街被杀死,船长找当地政府交涉,可权贵的影响力太大,反而让当地政府扣押了商船,驱逐了船长和其他船员。

当时船长离开卡拉奇,经过附近葡萄牙殖民地果阿辗转到了东印度公司控制的加尔各答,因为两家公司属于盟友,所以船长向英国东印度公司求助,但遭到了东印度公司的拒绝和奚落,建议他们不要独自行动,话语中透露着没有东印度公司的保护,他们很难在印度生存下去。

这种态度惹恼了亨利皮特,可他自身实力有限。公司资产跟周琅清算之后,舰队全部转交给了周琅,公司只保留了八艘武装商船,也就是哈拉尔带领的东方曙光号、谢清高的幸运号等商船。如果都派去卡拉奇也能对当地印度政府造成威胁,可是行动并不顺利,对方根本不在乎威胁,反而激化了矛盾,他们禁止公司的船再次进入卡拉奇贸易。

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商业基地就此丢失,亨利皮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可英国和东印度公司是不会帮他的,公司在法理上也是一家周琅政权授权的特许贸易公司,所以他自然而然要从周琅这里寻求帮助。

周琅详细听完亨利皮特叙述的过程,还询问了一些相关内容,得知由于过去信得属于莫卧儿王朝直属领地,莫卧儿王朝曾经相当强大,欧洲殖民者并没有在印度河流域建立基地,现在欧洲人主要集中在印度半岛南部和东部地区,在印度河流域还没有建立殖民地。

而这条河流的通航条件还算不错,大商船可以直接上行到印度河中游最富庶的旁遮普地区,发展前景十分巨大。

亨利皮特希望周琅能够提供一只封锁印度河的舰队,同时派遣一支能够占领卡拉奇的步兵,亨利皮特希望用军事压力让当地领主就范。必要的时候,亨利皮特希望周琅能授权他在印度河流域开辟殖民地。

周琅听完,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在英国人还为拿破仑忧心的时候,自己倒是可以在英国估计不到的印度地区占据一些殖民地,周琅很清楚,日不落帝国的辉煌,是建筑在从印度人身上吸血的基础上的,周琅对吸印度的血没有极端的兴趣,因为中国本身足够富庶,只要用商业的方式把国家力量调动起来,就足以跟整个欧洲抗衡。

可英国不行,他们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印度补充了他们的短板,所以周琅在印度的扩张,简直就是一石三鸟,一来能从这里得到商业财富,扩大中国商品的出口,二来预防了这里成为英国势力范围,第三就是阻断了英国从这里获得人力和物质资源的能力,一增一减,遏制英国的作用十分显著。

所以尽管目前还处于战争中,周琅还是痛快的答应了亨利皮特的要求,而且给了他相关授权。

亨利皮特十分高兴,显然他看到了英国人克莱武攻取孟加拉后在英国扬名立万的榜样,他觉得他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周琅也希望他能够建立辉煌的功业,周琅的目光总是看向未来,统一中国是现在,殖民开拓才是未来。

除了亨利皮特希望在印度的开拓外,周琅更在乎的是西北美洲的开拓。

一个月前,朱濆的舰队再次起航,搭乘着陈周全和陈周全的一千多部下,杀向了美洲。

第一百八十九节 买下一座出水关

周琅慢慢接受了北京之战变成持久战的现状。

满清也终于有了行动,多支援兵相继到来,他们从关外抽调了驻盛京(沈阳)的八旗,从科尔沁抽调蒙古八旗,先后加起来兵力高达十万。

这些軍队战斗力有强有弱,但在野战中,都无一例外被周军击溃。

一次次的失利,似乎让北京城的士气降到了谷地,百姓逃亡的情况越来越多,已经不限于富人,普通老百姓也开始通过各种方式出城,甚至有人挖通了城墙,从靠近城墙的民宅挖了一条直达护城河边的地道,一到夜里大量百姓从这里出城,经营者甚至在护城河上放置了方便收放的羊皮筏子用来快速渡人。

这种走地道的通行费,要比光明正大从城墙上出城要便宜多了,只要十两就能通行。而且夜里的职守清军对此不闻不问,显然这些经营黑地道的家伙已经把守军买通了。这样的地道数量众多,让出城的百姓每天高达千人上下。前前后后已经有数万百姓出城了。

城里的百姓能方便进出,城外的间谍就能成功进城。

周琅派人联系到了几个经营黑地道的商人,他们表示自己不是老板,只是给人跑腿的,真正挖开地道的,其实也是軍队中的人,跟那些可以让城上士兵放行的权贵不同,经营地道的主要是中下层军官。

守成的部队无论是八旗还是绿营都有参与,还形成了互相分肥的制度,彼此关照对方。上层军官其实也知道了这些情况,但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愿意断人财路,毕竟波及的军官实在是太多,绝大多数有旗人背景,谁知道就有那个大人物参与其中呢。

总之你发你的财,我发我的财,你赚小老百姓的钱,我赚豪商大贾的钱。谁都不容易,井水不犯河水吧。

这样的腐敗,让周琅有大把空子可以钻,于是周琅派人联系上了几个代理地道的蛇头。这些蛇头也很愿意跟周军打交道,因为他们想要合作,在周军防守的位置,让他们挖地道,周军只要不干涉他们转移百姓的行为,他们愿意给攻城的周军分一份,而且保证公平买卖,允许周军军官查账。

由于周军封堵了北、东、南三面,虽说没有完全堵死,只切断了重要城门附近,挖掘了壕沟,修筑了营寨,可只要周军不同意,老百姓就无法安全出城。

代理人说,如果周军可以放行,他们都不用挖地道,直接从水关送人出来,北京城有众多水关,正阳门东西、崇文门东、宣武门西、朝阳门南、东直门南、德胜门西各有一座水关,总共七座水关。

其中崇文门、正阳门和宣武门,是北京新老城之间的城墙,城门其实是在城里,水关连接的也是内护城河,这几座水关没有用处,因为老百姓不需要从南城逃到北边的老城(也是旗人居住的满城)去。

真正能从城内通到城外的水关,其实只有朝阳门南水关、德胜门西水关和东直门水关,这三座水关,东直门水关和朝阳门水关都位于东边,一座是旗人居住的北城水关,一座是平民居住的南城水关,德胜门水关则位于北城,同样是旗人居住的北城出入的水关。

这就是为什么蛇头要跟周军合作的原因了,因为这几座水关外,都是周军围城的軍队,周军虽然只围堵城门附近区域,可正好水关都在城门旁,因此全都被周军阻断了道路。

为了取信这些蛀虫,周琅让手下军官跟他们达成了协议,现在每到夜里,各个水关处犹如集市,变得极为热闹,一个个百姓急匆匆钻过肮脏的水关,然后渡过护城河,又急匆匆按照周军规定的方向逃跑,一路都有各种蛇头负责维持秩序,甚至点燃火把引导道路,这服务也算是做的周到了。

所以生意兴隆,一天下来周军竟然能分到几千两银子。

但周琅主要是出于军事目的,既然老百姓能出城,通过这些蛇头,是不是也能让軍队进城,甚至都不需要隐瞒,直接开价,买下一两座水关,只要周军能站稳脚跟,北京城就不难拿下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转机。

谁也没想到清军竟然腐敗到了这种程度,軍队管理简直就是千疮百孔,这才几个月的时间,都能把走私百姓出城发展成一门产业,而且上下无人过问。这样的軍队肯定没什么战斗力,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战斗下去的使命。

经过一个月建立起信任之后,周琅的侦察兵也多次出入北京城,了解到了城门附近的地形,绘制了地图,并且由军官制定出了具体的作战计划。

周琅派负责跟蛇头们接洽的军官,向蛇头询价。

周琅最希望买下德胜门西水关,原因很简单,这里是北京最大的进水口,别的水关只能叫涵洞,而德胜门西水关,入水直接跟什刹海等城内湖泊相连,而这些“海”一直向南延伸,纵贯皇城,西水关就是皇城主要,甚至是唯一的入水来源。

可以这么说,如果是依靠江河供水的西方城堡,只要堵住了西水关,城内就会断水。可惜中国的城池在自给自足方面做的要出色的多。北京一座城里就有1255眼水井,北京城面积62平方公里,则平均每平方公里有井20眼,每5万平方米就有井一眼,有些一条胡同就有两三眼。河流可以堵塞,地下水就堵不住了。

所以中国古代攻城,很少有听说断水的。南京城那种变态的城墙,外城以内甚至拥有足够供应全城认粮食的农田。这就是为什么曾国荃带湘军围困了南京两年多,南京才开始粮食紧张的原因,并不是储存多,而是城市自身可以生产粮食。最后之所以断粮,也主要是因为湘军把外城突破了,内外城之间的农田无法安然耕作所致。

其实北京城也是一样,德胜门入城后灌入积水潭(什刹海西海),明代时候积水潭周围就都是稻田,由太监管理,专门供应宫里食用,不是因为味道好,而是因为比买来的安全,不怕被下毒。

而积水潭等湖泊,现在名字就是带海的那些湖泊,什么前海、后海、南中国海之类的。这些海可都位于权力中心附近,因此从德胜门水关进城,可以直逼皇城。

可惜这里的防守最严密,那里的八旗兵虽然也做放人出城的买卖,可是一直严禁城外人进城,给多少钱都不放行。更枉论卖水关了。

如果买不下德胜门西水关。其次,也得买下朝阳门南水关,从这里进城虽说距离皇城远一些,可毕竟进的是旗人居住的内城,跟皇城之间没有阻碍。如果买下的是东直门水关,就算进了城,也只是老百姓居住的外城,要攻进皇城还得经过两道城墙,跟留在城外完全没有两样,还约束了兵力调动,弄不好会给人围歼。

让周琅失望的是,朝阳门南水关的守城軍队,让他们放一两个人进去收钱办事没问题,可一听要放上千人进城,马上就不答应了。城外的大周军进了城,还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这事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这钱还是不要沾的好。

最后发现,只有一个蛇头愿意卖。

但周琅甚至都不想买,白给都不想要,因为这个蛇头控制的不是什么正经水关,而是排污的龙须沟!

第一百九十节 摸着龙须进城

龙须沟的蛇头肯定明白周军要花钱进城干什么,但这关他什么事呢,这天下换了皇帝,他该过的日子还得过,谁不得替自己多考虑。

他表示愿意帮助周军,但这价钱就不能按照之前一两个人的价钱算,他要了个一口价,十万两,成就成,不成拉倒,少一分都不行。

十万两,简直太划算了,就是开价一百万,周琅恐怕都会答应。

只是这龙须沟的恶名,他是大有耳闻啊,不由得让他联想到了后世的印度神河,恒河,周琅没来由一阵恶心。

让士兵去钻这种沟渠,他觉得实在不齿。尤其是,即便进了龙须沟,也不过是外城,里边住的都是普通百姓,要是满清权贵不在乎,他们大可以放弃外城,退守内城,保护旗人和他们的皇帝。

但军官很积极,这是难得的机会,炮击了几个月,城墙正面的城门楼倒塌了,城门甚至都炸碎了,城墙上的砖剥了一层,露出了里面的黄土,可是还是没有垮塌,或许只需要一场雨,这黄土夯筑的城墙就会倒,可谁知道什么时候下雨呢,万一下雨也没冲垮怎么办。

城里的清军也不是傻子,城门炸碎后,发现他们早就用砖石把城门洞堵死了。城上小范围的缺口他们都在不断的修复,每每白天周军在城外炮击出了一两道小口子,还是不能利用的城墙上部的小口子,夜里清军就趁机抢修,第二天一看不是堆满了砖石,就是堆满了麻袋,甚至较大的缺口,他们还会用加了糯米的泥土再次夯实。

从水关进城是唯一的办法,龙须沟虽然肮脏,但军官表示,其他水关也不干净。这些水关跟城外护城河的水沟通,水量充沛的元朝时期,还能当漕运通道,可到了清朝基本都成了城内的排污水道。

至于攻打不到内城的问题,军官们认为,只要占领了外城,就是巨大的进步,对清军的士气打击极为沉重。而且他们认为,内外城之间的城墙,肯定没有外城城墙厚实,从外城进攻内城要比直接从东西北三面攻打内城城墙要容易一些。

也许军官们只是出于一种荣誉考虑,他们不管内城外城,只要打进去了,谁就能得到一个第一个攻进北京城的美名,为此别说钻臭水沟了,钻粪池子都不在乎。

周琅短暂的考虑了一下后,也同意了。

这种开放的缺陷,守城者,甚至城池的建造者肯定都想到了。因为根据侦查的结果,正规水关的防御也相对要强一些。城墙入水口处,都安放密集的铁棂,挡不住流水进入,却能阻挡人进出。别说战时了,就是平时,每日都有巡查兵查看内铁棂栅栏的状况。还专门从城内设计了观察孔。水关内外,还都设有板闸,一旦关闭,水都通不过更何况人了。如果没有内贼帮忙,强攻跟攻城没什么区别,空间还狭小,所以正常情况下,几乎没有从水关攻破城市的可能。

历史上八国联军时期,偷入水关才有了成功案例,那一次是大白天偷过水关,根本就没有士兵把守,反而是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洋人还有闲暇拍照,记录下了这一刻。但现在不是八国联军的时候,城内清军显然没有废到那种程度。

周琅考虑,即便买下了正规水关,送进去的人少了,容易被清军堵死。而龙须沟水关虽然也有防守,但这里是外城南城墙,距离内城距离最远,加上龙须沟历来肮脏,这里的防卫力量薄弱。把持龙须沟水关的,甚至都不是那些军官,蛇头根本就是当地一个地头蛇,只是给了守军一点好处,就自由放人出入,士兵也不闻不问。

有蛇头掩护,占领龙须沟就要容易多了,然后内外夹攻拿下永定门,大军只要进了城,就不怕清军反抗了。

由于要进城,然后还要夹攻城门,所以作战任务很重,在众多军官的争抢中,这个“光荣”的任务被马大雷抢到了,他将亲自带领帅营胸甲骑兵,弃马入关,接着穿过天坛,从背后攻击永定门。

计划确定之后,当夜就要动手,因为已经跟清军沟通过买水关的事情,谁知道这些贪腐的军官之中,会不会有某个忠心的会上报,一旦被清军高层发现,必然会调重兵把守水关,北京城就这么几座水关,只要用了心,就不难守住。

所以当夜后半夜,马大雷精选了一千身体素质最好的士兵和军官,跟他一起进城。

城上是有守军的,但是他们已经习惯水关内外夜里的动静,知道这是蛇头在做生意,反正他们也能从中得到好处,没人管这种事。

马大雷带人用蛇头提供的羊皮筏子悄悄渡过护城河,然后钻入水口涵洞,只能弯着腰,大半身子都在臭水中,勉强能露出头,必须闭着嘴,因为水面一动就直往嘴巴上荡漾,就算喝不到臭水,可鼻子就贴在水面上,那刺鼻的味道直往脑子里钻。

但从马大雷到最下面的士兵,没有一个抱怨的,因为这个机会来之不易,马大人都跟别的将军撸袖子要打仗了才抢到机会。现在只要他们忍着臭气,钻出了这个涵洞,可就进了北京城了!

但这涵洞怎么这么长!

这墙得有多厚,难怪炮都炸不开!

明清北京城墙基厚24米,穿墙涵洞当然就长。

总算穿过了涵洞,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大口喘气。

马大雷喘着气下达命令,让每个人检查武器,这次没法带步枪。每人带两把马刀,还有一捆油纸包好的火药,必要的时候,这些火药可以用来炸开城门。

见所有人都准备好了,马大雷点了点头,一个手下马上再次钻进涵洞。

不久城外大营看到城墙下有人挥舞火把,明白他们得手了,此时天已经不早,就快要天亮了。

时间耽误不得。

永定门外周军营寨立刻打开了营门,一门门原本固定在营寨中炮位上的大炮拉了出来,炮并不多,因为城南周军作为辅兵部队,他们只装备了少量轻型步兵炮,这种步兵重炮,每座营寨只有四门用来防守,调派专门炮兵操作。

由于事起突然,从城东的炮兵阵地调运大炮时间上来不及,因为周琅根本就没想过要从龙须沟进城,他在朝阳门外和德胜门外都派去了不少重炮,唯独永定门外没有。

所以就只有这几门炮能发挥效用了,三个军装备的十五门小口径步兵炮也被集中起来,这些步兵炮或许对攻城没有作用,可用来掩护和吸引注意力是够了。

大炮都推到了射程之内,此时估计城内的帅营胸甲兵也到了攻击位置,马上命令开炮。

炮声是信号!

马大雷已经穿过了天坛,埋伏在了城门附近的墙根下,躲在阴影之中。不远处就是清军守城门的軍队,城上的门楼中恐怕守军更多。炮声一响,马大雷大喊一声,抽出了马刀就向前冲去,士兵们仅仅跟随。

城门外的清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本就是九城兵马司下辖的绿营,装备、军饷都差八旗很多,士气低落的厉害,大清早的还没睡醒,遭遇突然袭击,马上就懵了,一下子炸营,溃散了。

炮声也是惊弓!

一下子就惊醒了守城的清军,马大雷拿下了城门口的清军,本打算从楼梯登城,结果突然楼梯旁的大门开了,那里竟然有门,从门里冲出一个个惊惶的清兵,原来城门两旁的楼梯下还有藏兵洞!

如果马大雷曾经好好研究过南京城墙,他就不会意外。

马大雷马上大喝一声,登城来不及了,先杀散这些意外出现了清兵吧,这些清兵也是被惊醒的,城南安静了几个月,怎么突然就放炮了,他们真的没想到。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又被一群恶汉一通砍杀,近千守城军又溃散了。

这时候马大雷命令几个军官带人登城,城上已经出现了敌军身影,显然是主意到了城门内的情况,不求能够攻下城门楼,堵住城楼上的清军下城支援就好。马大雷现在要赶快打开城门,只要城门打开,放下吊桥,他只需要坚守片刻,他手下的帅营骑兵就能赶来支援。

可要打开城门他又懵了,清军用装满沙石的麻袋堵死了城门洞,马大雷顾不得了,命令士兵赶紧搬开,此时大家真是玩命的劳动,有的人一个人就把麻袋直接抱起来扔到一边。

可清空了一层麻袋后,更加失望,城门洞中竟然满是砖块。那种发黑带着泥垢的砖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拆来的。

没时间耽误,继续扒拉砖块吧。天已经放亮,马大雷的手下已经在登城楼梯口跟清军打了起来,一时半会对方下不来,可身后不远的大街上,开始出现马蹄声,对方有援兵了。

马大雷又派了两百个士兵去封堵满清骑兵,来不及了,马上命令剩下的人把火药拿出来,一个个从腰上将火药包接下来,接着三三两两绑在一起,往扒开碎砖的空隙里塞去,用引线将所有的火药包都连在一起。

第一百九十一节 逃跑基因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封堵城墙楼梯的和阻拦满清骑兵的手下都出现了一些伤亡,但清军果然一如既往的脆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没杀死几个马大雷的兵,只是那些弓箭烦人,不少人身上都插满了羽箭,可只要没伤到要害的,都没事,甚至还能继续作战。

都是好样的!

马大雷暗叹,接着大声招呼,他的手下们纷纷边打边撤,清军马队倒是步步紧逼,可是城楼上的士兵逼迫并不紧,并没有拼命的架势。

人纷纷撤到了城门口附近,马大雷下了命令,然后大家快速沿着城墙跑去。清军正要追杀,突然有人发现城门洞里冒出的些微白烟,很快看明白了情况。

有人大喊,“贼放炮了!”

瞬间清军大乱,挤作一团,同时城门洞冒出了巨大的火光,紧跟着是刺破耳膜的声响。

浓烈的烟尘遮蔽了所有人,城门洞都炸成了喇叭状,从中喷射出了大量的碎砖块,把挤在城门洞前的清军连人带马打的细碎,少数或者的在地上打滚哀号。

烟尘慢慢落下,勉强可以视物,城墙脚下一个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扶着墙慢慢爬了起来,这是马大雷的手下,爆炸的冲击让躲在附近城墙脚下的他们,竟然给震得站不住脚,东倒西歪了一地。

马大雷大声叫喊,可他自己都不太听得清自己说的是什么,耳朵里嗡嗡乱响。

连拉带踹,带着几个人直奔城门洞,有他在前带路,士兵们慢慢明白过来要干什么了。

城门洞里面的碎砖全部消失,仿佛被大风刮过,又好像被火烧过,到处焦黑一片,洞本身都被炸的变形了,洞口两端的墙面被掀开了一层,最外面甚至露出了黄土,被爆炸狠狠的挖了一块,形成了两个喇叭口。城门洞顶端,裂开了一道一尺宽的裂缝,里面不是掉落灰土,甚至都有城砖掉落。

马大雷甚至担心会不会垮塌,但没时间顾虑,放下吊桥才是最重要的。

可要放下吊桥,还早着呢。过了城门洞,他们其实才进入瓮城。一个半圆形的包着城门的小城,如果是从外面打进来的軍队,到了这里就会被前后敌军称城墙上射箭,犹如瓮中捉鳖,所以叫做瓮城。

所以瓮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但不知道城上的清军是不是傻了,或者吓破胆了,就是没有一个露头的,瓮城箭楼上的清军也许是被城外的大炮压着,可正门城楼上的清军也没有现身,就真是幸运了。马大雷还没想过刚才城门洞的爆炸,带给城楼的冲击让城上的士兵大多数还没有恢复清醒呢,一个个晕乎乎的,此时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怎么可能采取正确的行动。

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马大雷带兵冲向瓮城的城门,瓮城城门有两个,一个在正面,一个在侧面,有的地方就只有侧面有城门,防止敌人直接从吊桥上用攻城锤砸门,所以放在了侧面,这样即便对方占领了护城河,攻城锤也掉转不开。

留下三百人守护城门洞,其他人全都跟随马大雷直奔瓮城大门,瓮城大门不出所料也是堵死了的,好在刚才负责阻挡骑兵和城楼兵的士兵们身上还有几百个火药包。

有了刚才的经验,他们迅速掏出一些深入洞中的空隙,塞满了火药之后,点火。

这一次他们跑的很远,果然又是剧烈的爆炸,又是弥漫的烟尘。

等烟尘落下一些,马上冲向翁城门,想看看是否炸开。

非常成功,瓮城的破坏比刚才的城门洞要小一些,但砖石和城门也都炸飞了,他们快速钻了进去,外面的情况还看不清楚,因为烟灰还没有散尽,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炮声竟然停了,他们隐隐约约能听到得得的声音。

还以为是因为爆炸把耳朵震得有些不清楚,他们快速的冲到外面,本想着砍断吊门的吊索,但却发现吊门竟然自己落了下去,稳稳的跨在护城河的两边,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听到的得得声并不是耳鸣,因为帅营的骑兵已经冲到了他们眼前。

原来他们炸城的时候,误打误撞炸断了调门的铁锁,如果不是这样,让他们砍的话,还得花些功夫呢。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因为后来发现,清军的反应比他们预想的慢了太多,根本就没有组织起来有效的防御。

说时迟那时快,马大雷看到自家的骑兵兄弟,忙向外让开道,骑兵门鱼贯入城,抽出马刀一个个从他身边风驰而过。

永定门拿下了!

周琅亲自看到了这个结果,因为周琅一直就在永定门外,重炮昨天调不过来,可是人过来是没问题的,周琅是跟帅营一起过来的,从行动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盯着。

帅营骑兵入城后,很快就控制了城楼和两侧城墙,随后步兵开进。

不到中午,整段南城墙就都拿了下来。

而这时候整个外城都乱了,老百姓纷纷逃亡,清军士兵比老百姓跑的还快。

下午又半天激战,整座外城的官府衙门,桥梁等等重要位置,都控制在了大周军手中,虽然只是一座外城,可也是难得了进展了。接下来就可以从外城和城外,同时对北边的内城进行攻击。

周琅甚至还考虑继续从水关偷袭,外城北边跟内城分隔的城墙上的三座城门,每一座城门旁都有水关,城墙正中的正阳门两旁甚至有东西两座水关。之所以在内城南城墙上开了这么多水关,就是因为南城墙外并不是野地,而是外城,这里最为安全,却同样有一条护城河,可以进出水,所以才把大多数水关放在了这里。

南城墙也并不比外城墙更脆弱,因为外城是后来加的,所以内城南城墙原本就是正规的城墙,后来加筑了外城后,才形成如今北小南大的“日”字形内外城结构,内城南墙也就成了“日”字中间那一“横”。话说回来,就算这个“日”字结构的内外城是一起修的,以都城的地位,也不至于偷工减料,肯定是怎么坚固怎么来,不会考虑成本问题。

所以当时军官们积极支持从龙须沟进攻外城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但攻入外城也不是像周琅认为的没有任何意义,而是意义重大。

因为就在当天傍晚,城外探马送来情报,确认嘉庆皇帝逃跑了!

在被围数月,援军皆被击溃,城墙被轰的残破的基础上,外城被攻占终于压垮了嘉庆的心理防线,他逃跑了,爱新觉罗家族的人,果然遗传了逃跑基因!

第一百九十三节 追击穷寇

探马确认嘉庆逃跑是废了一番功夫的,因为当时由于外城城破,引起了北京守军的自发性崩溃,如决堤的洪水,在城西泛滥。

由于城西没有设防,围三阙一,就是给他们逃跑用的,所以清军都从这个方向逃跑,有外城的,也有内城的,在这种总崩溃下,除非嘉庆打算国君死社稷,否则他只能逃跑。

零散在这里的探马发现如潮的溃兵,没有想着自己跑就很不错了,后来冷静潜伏到发现嘉庆逃跑才回来同胞,这胆气和冷静,值得褒奖,当然发现嘉庆逃跑本身,就立下了大功,论功升迁是跑不了了。

嘉庆逃跑了,周琅怎么办?

老实说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没想到终于发生,他还感到有些不真实。

理性让他立刻做出布置,嘉庆跑了,内城乱了,不趁机攻城那就是傻子了,此时也不需要拘泥于方式,直接架云梯。而且也不拘泥于方式,城东的可以工程,外城的也可以攻城,甚至留在北城的辅兵也被允许攻城。

攻城是第一位的,但嘉庆也是第一位的。

问马大雷累不累,还能不能打,他信誓旦旦保证没有问题,就是连续打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于是周琅又问他敢不敢去抓嘉庆?

马大雷兴奋的带着跟他一样兴奋的帅营骑兵出城去追击嘉庆了。

嘉庆也是。周琅一直给他留着西城他不撤退,非得要等到崩溃的时候逃跑。既然是逃跑,那就意味着没有了秩序,没有了尊严,周琅敢派一只孤军去追他。如果他早早明白事理,老老实实把北京城让出来,他带着大军从容撤退,也没人敢追他。

搞的现在周琅一边组织攻城,一边还要关心追击嘉庆的进展,也够累的。

显然攻城比抓人要简单一些,马大雷追击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北京内城就破了。

最先攻入内城的,还是周琅这个方向,因为内城南墙虽然在城墙形制方面跟其他城墙没有区别,可是布防有很大的差别,清军在这个方向的守备力量很弱,而且他们也逃了,最重要的,内外城墙之间的城门并没有堵死,派少数士兵从水门进去后很快就打开了城门,大军从城门进去,自然比爬城墙要快。

进城之后,周琅马上下令:“去紫禁城!”

他要尽快抢占紫禁城,哪里可不知道有多少珍宝呢,估计卖了足够这次北伐的投入了。

去的晚了,后果不堪设想。周琅倒不是怕其他部队占领了紫禁城,而是担心溃兵,甚至周边的老百姓也让人很不省心,历史上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后,当地老百姓连续好几年在圆明园里淘土,就是用筛子筛土,把英法强盗遗漏的那些小件珍宝淘出来。这还算不上破坏,有些老百姓把少剩下的那些优质砖石,甚至拿不走的那些雕像,都砸碎了当石料给自家盖猪圈去了,这才是最大的破坏,否则圆明园烧也不至于烧成白地。

幸好周琅动作迅速,率先攻进了皇城,命令士兵守卫四门,不得放任何人进出。然后直奔紫禁城,果然有一些溃兵溜进了紫禁城打算抢劫,然后被格杀。同样是守住所有门户,阻止兵民人等进出。抢占紫禁城后,才轮到皇城中其他王公权贵的府邸。之后是各处衙门,同样如法炮制。等城内稳定下来后,再集中军中财务人员清点收获。

做完这些之后,周琅才向外发出战报,第一时间将如此重要的信息公告天下,攻入敌人都城,在中国传统惯例中,基本上等同于灭亡了这个政权。

可以说清朝在此刻,结束了它的历史!

不管多么大的混乱,黑夜总能平息,一夜过去第二日北京就平静下来了。当然城市也几乎成了空城,只有不足半数胆子大,或者跑不了的百姓留在城里。满城权贵是跑了个干脆利落,皇帝扔下了紫禁城,王爷扔掉了王府。奇怪的是,没有一家想着临走放一把火,到底是存着打回来的心思呢,还是跑得就那么着急,连火都顾不上点。当年李自成撤离北京前,可是放了一把火的。

不管这些人出于什么心思,总之他们没有破坏,给周琅留下了一笔巨大的固定资产。

紫禁城里的珍宝,除了少部分金银细软,大多数都原封未动,不排除有趁乱被宫女、太监盗走的,总之按照账册预计九成以上的皇家宝藏都存留了下来。

那些权贵的府邸中,留下的东西就少多了,好几家王爷府的库房里能跑耗子。显然这些王爷当时没有跟他们的皇帝一条心,嘉庆恐怕真的是最后逼不得已才逃的,而这些王爷们恐怕早就留了一手,把行礼都装点好了,等走的时候,全都带走。难道因为王爷家小门小户,不比皇帝家富贵,所以没有皇帝那么大方,东西都留给了敌人。

其实还是周琅小瞧了这些权贵,早在周琅刚刚围城的时候,人家就开始转移财产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干净,就拿和珅家来说。那些珍宝可都是论库的,玉器库两间、绸缎库四间、磁器库二间、洋货库二间、皮张库二间、铜锡库六间、珍馈库六间、铁梨紫檀库六间、玻璃器库一间,还有大量日常陈设。就算其他王爷,没有和珅家的库房多,估计陈设也不会少,临时搬家,恐怕都来不及收拾,就像嘉庆那样,几乎是空手跑。

不过空手跑也有空手跑的好处,那就是跑的快。马大雷追了两天才回来,回来后禀报说没有追上,眼睁睁看着嘉庆带一群不足万人的八旗进入了居庸关。倒是抓了不少王公贵族,和文武大臣回来。

一群形容枯憔的权贵,全被圈在了太和殿,当大批亲兵保护周琅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多数露出了恐惧。

他们不知道周琅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前朝遗贵。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突然有人爬出来,跪在地上磕头,大声呼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奴才盛住,您知道奴才吗?”

“奴才愿降,奴才愿降!”

盛住连连叩头,怎么皇帝走连妻弟都不带着?

周琅走过去,把痛苦流涕的盛住扶了起来。

“奴才愿降!”

“奴才愿降!”

“奴才愿降!”

“奴才愿降!”

“奴才愿降!”

周围顿时响起了连片请降的声音。

在这些众口一致的背景声音中,突然有一个不和谐的笑声响起来。

一个文官模样的人站了起来,冷笑过后,痛斥道:“尔等皆朝廷亲贵,国家危亡不死国还则罢了,反倒向反贼摇尾乞命,就算活着,跟死了有何分别。”

周琅看了那人一眼,颇为清瘦的一个老头,穿着带补子的官府,虽然衣服脏了,脸色也不好看,可却站的笔挺,他也看向周琅,满目怒光,甚至还有些鄙夷。

周琅向他点头笑了下,这就是所谓的文人风骨吗?接着就不再理会他。

反而想一群权贵问道:“朱珪大人可在这里?”

周琅也就对朱珪熟悉一些,还是因为吃过朱珪的亏,虽然只是一个小亏。可朱珪这种身份的文官,如果能说服投降的话,政治影响力极大,为此他也可以礼贤下士,可以三顾茅庐的。既然皇太极可以劝降洪承畴,周琅也许也有机会劝降朱珪。大不了可以答应一些让他下台阶的条件,比如将来可以免嘉庆一死。

只要朱珪能够投降,天下的文官也就没有再坚守的必要了,传檄而定就水到渠成了。

盛住的眼睛贼溜溜转了一圈,磕头道:“皇上,奴才知道,奴才知道。朱珪跟皇上,不,是伪帝一起逃的。怕是逃了,不在这里。”

周琅笑着拍拍盛住那厚实的肩膀:“饿了吗?我叫人给你弄点吃的!”

盛住又磕头:“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周琅也只是说说,表面上优待一下盛住,其实是小小的挖了一个坑,果然不久之后,太和殿里的满清遗臣就打了起来。权贵分为两派,有的巴结讨好盛住,有的冷嘲热讽盛住,最后竟动起了手。

除了权贵,里边还有一些文臣,文臣们倒是没有动手,可有一个撞柱自杀了,就是那个声讨周琅的人,他死后周琅才知道他叫初彭龄,是工部侍郎。

周琅对工部侍郎不感兴趣,对工部尚书都不感兴趣,反而对工部那些技术人员感兴趣。他占领南京后,就把江宁织造那批专门为皇家制造丝织品的工匠当宝一样保护起来,地方上的工匠都是珍宝了,工部的就更是珍宝了。

当然周琅对工部的期待,也比收获一批熟练手工艺人要高的多,他希望能从这里招揽到一批管理复杂工程的专门人才,尤其是那些治理河道的河工,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中国能拿得出手的唯一世界顶尖工程人才了!

因为持续不断的对全国江河进行管理,积累了几千年的技术,即便没有科学的数字化管理和力学原理分析,中国的治河工匠单凭故老相传的经验,就能玩得转长江、黄河这样的复杂水系。西方人此时还不具备这些经验和能力。京杭大运河利用无数水闸,输水渠道始终能保持漕运畅通,虽说经济效率很低,可技术的复杂程度绝对超过任何国家的水利管理。

可让周琅意外的是,一问之下竟发现,这些人才都不归工部管,工部甚至连那些给皇帝雕核舟的能工巧匠都管不了。

第一百九十四节 冷衙门

要说周琅对传统官府的六部设置一点都不清楚,那是他失职,其实还是研究过的。

只是没有那么深,因为周琅能接触到得,不过是县衙的六房,这是按照六部设立的,他以为是一样的架构。

谁知道上层权力设计,完全走了另一个套路,是经过博弈后的分工。

周琅知道县衙里的工房,是一个管理各种营建工作的部门,地方上修堤岸了,修水塘了,开荒了,工房都能找到合适的人才做指导,谁知道北京的工部的权力和资源反而被挤压的很小。

当然县衙的工房地位也是六房中最低的,老百姓用威武富贵贫贱来形容县衙六房,威,形容的是刑房,管一个州县的司法刑讯;武,说的是兵房,负责当地的军事、安保等;富,指的是户房,不仅管民政,还收税;贵,说的是吏房,掌握当地的人事;贫,形容的是礼房,管旌表、礼仪等。

形容工房,用的是一个“贱”字!

地方上,工房掌管城墙、官廨、桥梁、道路等的修建整治,有时候用自己的工匠,有时候招募工匠,所以周琅一直以为工部就是一个主管全国建筑施工的部门,理所应当的将所有大型工程的权力都归结到了工部。

谁知道老百姓形容的真的不错,北京的工部真的就是一个字,贱!

工部最初的设计,是隋唐时期,整合了以前主管山川河流、矿产器物的所有部门而来。

可由于缺乏其他方面的强权力,比如刑部司法权力,兵部的军权,也没有户部的财权,吏部的人事管理权,甚至礼部主管教育的权力都比工部的权力要重要。

没有权力,在权力的倾轧中就成了弱者,无法保护自己,更导致权力的衰弱。一步步将最重要的权力丧失,比如管理水利的权力,被漕运和河道衙门抢走了,这两个部门甚至比工部权势还重。

治理河道重要职能和管理漕运的肥水被人抢走了,开矿、伐木等经营性部门,也被人抢走了,明朝的太监四出地方,监控矿产;清朝的内务府,机构庞杂,以皇家名义掌管山林行宫,制作经营商品。

这种情况不是清朝才有,宋朝时候就有了,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记载了当时舆论对六部冷热的评价:尚书省复二十四曹,繁简绝异。在京师时,有语曰:“吏勋封考,笔头不倒。户度金仓,日夜穷忙。礼祠主膳,不识判砚。兵职驾库,典了祓裤。刑都比门,总是冤魂。工屯虞水,白日见鬼。”

陆游用“工屯虞水,白日见鬼”八字来描写工部的四个司,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水衡司,形容工部的冷清,同时也创造了白日见鬼这个成语。

但工部总不能什么权力都没有吧,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吧,既然是一个弱小部门,是一个古时传承下来的机构,总得让他有事做,所以一些别人看不上的权力,别人不愿意管的苦差事,就交给了工部。

清朝工部主体也是由四个司组成,分别为营缮司、虞衡司、都水司和屯田司,基本上是由唐宋部门名字演化过来的。

大型工程的权力被抢走了,工部负责宫殿建造等工程,可被严格控制,每种工程,都必须循例,也就是依照旧惯例来进行建造,明朝人建了一座宫殿用了十万两,你就不能超过这个前例;如果是明朝人没建过的工程,建造时不能由工部自己设计,必须经过六部会商。而且超过一千两的开支,必须经过皇帝批准。

仅有的一点建造工程的权力,也无法榨出油水来。

为了捞油水,工部的官员倒是想尽了各种歪点子,营缮司以储蓄工料的名义,大建木料场、琉璃窑;其他三个司纷纷效仿,建造了冰窖、船场、涂料场等。一些犄角旮旯的税收,工部也弄到手了,营缮司可以征收部分木税和北方沿海的苇税,前者的征税对象是木材,后者是芦苇,都和工程沾得上边。一年下来,营缮司能征收两万多两银子的税收。可那些真正有油水的,比如制盐,别说收盐税了,连制盐都不让工部管。

虞衡司的本职工作,是掌管天下的度量衡和山泽物产。可根本争不过内务府,实利收归皇家所有,虞衡司不敢染指。虞衡司保留下的权力,有管理京城各衙门的建筑装饰和办公用品供应,但地方上管不着。还插手京师驻军的军械、旗帜、服装供应,但却要和兵部会同办理。山泽物产是虞衡司的本职,每年东北进贡的“东珠”它可以管管,但也由内务府和虞衡司会同评定等级,办理进贡事务。

都水司是一个古老的衙门,雅称“水部”,掌管天下江河水利。实际上,都水司根本管不了江河水利,河道、漕运等专门衙门早把这些事务收入囊中。后者的级别都比都水司要高得多。都水司保留下来的权力,也不过是一点船税和木税,这个船税可不是关税,而是造船的税,可片板不得入海时代,造船业真的给不来他们多少税收。

屯田司是一个苦差事,可因为田地产出是重要的财富来源,结果不是被軍队管着,就是被地方官府管着,屯田司空有一个名字,却没有屯田可以管。然后又不能白养着这个部门,结果摊派了一个活儿,他们负责皇室陵寝和王公大臣坟墓的修建,本官掌管天下屯田的大部门,最后沦落成了一个挖坟的。屯田司也征收少部分木税和船税,年收入有万两白银,这算是六部其他部门施舍的剩饭。

总之重要权力几乎都被拿走,只剩下一些边缘权力,连那些能工巧匠都管不了,那些工匠归内务府管。

周琅了解到这些之后,当然从其他部门哪里立刻将自己看重的资产保护起来,比如内务府管理的能工巧匠,这些人放在后世堪称艺术家了,周琅先养活起来,以免他们发生危险,或者困于生计而转行;那些搞水利的技术人员,不管是老工匠,还是吏员都保护起来,这些人值得重用。

但工部的问题,周琅却一直没有忘记,他觉得这个已经被挖空了所有权力的部门,可以充当一下自己现代化改革的试点。

好吧,还是因为工部贱,周琅才敢试试。

但只要周琅试验成功了,工部就彻底翻身了,因为周琅打算将工部改造成一个管理各种工程技术,包括制定技术标准,监督施工质量的一个专业技术部门。

第一百九十五节 传檄而定一半

攻破北京城之后,留下足够的軍队防守,清点缴获,恢复秩序等工作进行的同时,招降纳叛的工作也积极展开了。

之所以打北京,就是希望通过斩首战术,瘫痪满清的国家行政,然后轻易拿下其他地方。现在终于打下来了,这些机会就马上展开。

首先周琅在北京周边就开始行动,清朝直隶相当于后世河北省,分兵去招降各个州县,先不管那些负隅顽抗的,先抢占地盘,携攻破北京的余威,大多数州县官开门迎降,算是接受了改朝换代的现实。

明末八旗入关占领州县有多么容易,现在周琅就有多么容易。

而且他还有一个得力的帮手,陈淮在北京城破之前,已经到了山东。他是跟着軍队,一路从扬州招降过来的。大运河以东的江苏、山东都已经被他说降,大运河以西的部分州县也已经投降。

听到王师攻破北京的消息后,陈淮不是利用这个机会继续招降运河西部州县,而是火速赶到了北京,他要做第一个向皇帝道喜的大臣。

皇帝周琅没想那么多,直接让他负责招降北京周边的满清官员。陈淮现在招降已经招出了经验来了,有的地方他都不用去,直接一封信过去,軍队去了对方开城,軍队不去,对方甚至专门派人来请。有的地方,陈淮会亲自去,去了也一般就能搞定。他说招不来的地方,军队去了也不会投降,十分灵验,让周琅都啧啧称奇。

不到一个月时间,直隶就剩下正定和唐山没有投降,其他地方全部纳入版图。

至于军事行动,周琅只做出了一个,那就是破城后第三日,派军队火速赶往山海关,招降山海关守军。可惜的是,山海关是得到了,守军却退出关外,跑去东北了。这让周琅感到自己失误了,应该第一时间去山海关的,而不是等三天让士兵休整。他当然不止是为了山海关这座关城,因为这个第一雄关对周琅来说,没有古代王朝那么重要。

周琅并不担心敌人叩关,占领关口也只是方便出关作战,而出关作战他还可以走海路,所以山海关对周琅来说,不是必经之地。驻守关隘的軍队,就比较重要了,招降他们,满清少一支成建制的軍队,跑了他们,满清不但多了一支军队,而且东北老家就更稳定了。

在没有动用軍队的情况下,其他地方随着北京城破的消息传播,也开始出现满清官员踊跃投降的盛况。

云贵总督富纲发动了政变,清洗了一批不肯投降的文武官员,以云贵两省作为投诚的重礼向大周纳降。但这个云贵总督真的不是个好官,是一个大贪官。曾做过漕运总督等肥缺,在漕运总督任上,以上缴赔补为名,向各粮道及卫弁强索摊派的银子数万两。在云贵总督任上贪婪腐敗,官风败坏,卖官鬻爵,一手遮天,这也是一个标准的和珅党羽,但潜藏的比较深,或者树大根深,嘉庆一直没敢动。

历史上,嘉庆将书麟从新疆调回,是先任的云贵总督,直接补拿富纲,书麟亲自鞫讯,判处死刑,十月勾决。

但由于当时湖广危急,书麟去了湖广,周琅发兵湖广,占了武昌,湖南动荡,湖北跟云贵的交通也受到了影响,在这种情况下,清廷没有动富纲,结果福冈勾结云南巡抚陈兰江等党羽,清洗云贵高层,邀请周兵入境纳降。

湖南也几乎全都投降,其实湖南早前陈淮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但湖南官员模棱两可,态度暧昧,显然是在观望,周琅也不着急,他不急着扩大地盘,只要湖南地方不找他麻烦,他会让对方最后认清现实的。现实就是满清气数已尽,都城都守不住,等于灭亡的情况。

还有安徽、河南,在周琅扩张版图,营造大势的思想下,已经投降地区的占领辅兵,迅速从江苏赶赴安徽,从山东赶赴河南,两省大部迅速投降。

至此周琅已经是三分天下有其二了。

嘉庆当时为什么逃跑,也从被俘的满清权贵哪里了解到了详细经过。其实自从周琅围城之后,每次周军的胜利,都会引起一批八旗权贵谏言皇帝巡狩(本意是去外地巡游狩猎,作为危机时逃跑委婉的说法)承德,连接内外蒙王公,再图恢复。

可朱珪坚定反对这些建议,认为皇帝一走,京师必定失陷,天下顷刻瓦解。建言皇帝一定要死守北京,等待转机。可转机根本不存在,朱珪逼于无奈调来的援军,也一次次在北京城外被歼灭,导致士气更加低落。权贵们去承德巡狩的谏言也就越强烈,越显得有说服力。

直到周琅大军杀入外城,整个防御体系自行崩溃,朱珪这时候还想让皇帝留下死社稷,说皇帝一死,才有可能激励忠臣,皇帝一走,天下将亡。

最后嘉庆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老师,再也不肯听他的了,同意其他权贵的承德巡狩方案,出居庸关北逃了,但是临走却还不忘带上自己的老师朱珪。

除了居庸关之后,嘉庆并没有去河北,而是转道去了山西,稳住山西这个表里河山后,还人联系上了正定府,正定(石家庄境内)与山西通过井陉相连,守住正定,则山西稳固;由于嘉庆的动作够快,正定府的文武都被他控制,派去了驻军。这就是为什么正定一直没有投降周琅的原因,唐山没有投降也有原因,因为唐山是清朝皇陵所在,有一支中心耿耿的軍队驻守。

嘉庆还通过山西跟陕西建立了联系,陕西地形比山西更为险要,函谷关一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西安八旗世代驻防,忠心也可以保证。书麟坐镇荆襄,一面与陕西通过汉水相连,一边与四川通过长江沟通。荆襄在手,四川也就在手。

所以嘉庆稳稳的控制了四川、陕甘、山西以及新疆、蒙古和东北等边疆地区,在领土面积上,甚至还比周琅控制的版图大一倍。

这些地方周琅基本上不太可能传檄而定,必须使用武力手段,可今年已经打了太久,軍队需要转入休整了。

大周二年,嘉庆六年秋,周琅结束了长达半年的军事行动,命令全军转入休整。

军事行动暂时停止,政治工作却加速运行起来。

第一百九十六节 打击顽固守旧

全国各地的州县,都张榜公告,除了宣传军事胜利之外。还大量张贴一幅幅图案,上面画着传统服饰跟满清服饰的对比图,尤其是明朝发饰跟满清发誓的对比,告诉百姓什么是传统的汉人衣冠。

除了这些不带感情色彩的宣传之外,周琅能想到的,最有利的宣传工具无非就是通过戏曲等方式宣传。

大量地方戏中开始出现剃发易服时代的段子,舞台上浓妆淡抹的各路角色粉墨登场,脚下踩着一个个平民角色,手里拿着刀子,嘴里喊着,“要发还是要头”。

抹黑、讽刺前朝,是中国的传统,周琅还不算腹黑,他基本上只是在还原现实。因为实在是没有必要抹黑满清,这个异族政权,带着游牧阶段的道德水平,闯入了一个当时全世界文明程度发展最高的农业社会中来,给人带来的观念必定不好。

八旗入关跟蒙古南下,都留下了大量的跟传统道德相冲突的事件,尤其是满清的剃发易服,这是连蒙古人都没有想到的手段。

中国古人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跟夷狄的不同,服饰文化是最重要的文化符号之一,比如左衽右衽之分,在没有纽扣的时代,系衣服用的是带子,从肩头裹下来,在腰上用带子系住。游牧民族一般左衽,汉人选择右衽。比如头发,游牧民资披头散发,满清梳辫子,汉人就发展出比较同意的发誓文化。这些基本上只有用来标志“我跟你不一样”的功能,有人认为,右衽跟左衽相比,更不方便拉弓射箭,汉人的宽袍大袖也不适合作战,过于麻烦的发誓,也不是为战斗而生的。所以为了提高军事力量,赵武灵王采用过胡服骑射政策。

这些符号可能确实不方便,但是强行去处的话,是对汉人精神的侮辱,哪怕一个人不修边幅,身上虱子很多,一股臭味,他自己可能也感觉到不舒服,可有一个人过来,按着他把他的头发剃了,把他身上刷干净,还给他喷上香水遮臭,这个人不会感到友好,反而会反感。连一个流浪汉在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像样的情况下,都不能接受别人强行改变自己,更何况汉人引以为豪的文化符号呢,所以引起了激烈的反抗。

现在周琅将这段历史重现,试图激发民族情感,可效果并不大。因为成本原因,只能局限在城市中进行,但绝大多数人是生活在乡村的,而去一个个乡村宣传,成本太高,根本不现实。另外宣传的结果只对读书人有用,只有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大字不识,没出过家门的庄稼汉,你说要恢复传统,他还以为辫子就是祖宗留下的,你敢剪他的辫子,他会跟你玩命的。而告诉他们辫子是老祖宗留下的,恰恰是那些读书人。

改变必须从知识阶层开始,农村的老夫子周琅管不着,反正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发型去杀人,留发不留头这种事多尔衮干的出来,周琅干不出来。

所以周琅只要求他政府的公职人员,必须剃发,作为社会精英,他们必须带头。

时至今日,由于从未做过硬性规定,官府中依然有大量留着发辫的文武官员。

周琅一直觉得,这种东西是一种符号,象征着这些人对新政权的认可,他在观察,看到底大家从心里认可了新政权多少,所以不强制。王辅茞这些老人,早在台湾的时候就剪掉了辫子,留起了长发,平时带着帽子也看不出来。他们当时是以一种革命的心态剪发的,是要跟旧政权断绝联系。可到了闽粤之后,官府中开始出现大量官员留辫子的情况。也许是为了留一条后路,万一周琅败了,他们便于隐藏。

随着胜利和时间的推移,效仿王辅茞等老人剪发的多了起来。可依然有人固守传统,保留着发辫。

周琅本想这是手下心理认同的标志,剪发代表认同自己。可后来他发现自己理解错了,那些效仿王辅茞,效仿自己留头发的人,未必是真的认同新政权,更多是出于一种拉近跟上司关系的目的,是一种“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的心理因素造成的。相比效仿王辅茞留长发的,更多是效仿周琅留短发的,周琅是为了图方便,这些人是为了图周琅欢心,至少是不想让周琅反感。

这让他有些尴尬,聪明人太多了,聪明人是不会给自己贴上心向满清的标签的。

反倒是那些不愿意剪发的人,他们绝不是表达自己效忠满清,反而是在大环境下表达一种不阿谀奉承的清高,这些人都比较顽固,但也不逢迎媚上。

不断的有人谏言周琅,建议推行蓄发易服,让全天下的人都“去除伪服,编织华发”。这些人都是自己主动留了头发的,他们表示出一种对满清剃发易服痛心疾首的态度。

但是周琅却根本不相信这些人是因为对传统文化符号的忠诚,对满清剪掉他们祖宗的头发的仇恨才谏言的。就好像当年向多尔衮谏言剃发易服的,其实也是汉人的文官一样,这些人大多是投其所好而已。其中要求蓄发最激烈的,不是周琅自己招募的那些文官,而是投降过来的满清官员,比如陈淮,比如富纲。

全天下推行蓄发易服,周琅不打算做,为了这个跟满清一样杀人,太低级了。工业化时代都到来了,还执着这个?我是皇帝,又不是你爹,还管你穿衣吃饭!

至于有些大臣,像清初的那些文人告诉多尔衮说的一样,说这是天下人臣服的标志,周琅也不在乎,还是那句话,我又不是天下人的爹,管他们穿什么。

周琅本以为通过剃发蓄发,可以让他看到别人对他的认同,也因为世俗圆滑的文人文化而失去了作用,他就对这个问题不是多么上心了。

但随着事态的发展,他还是选择了下达政治命令,要求所有官员剃掉辫子。告诉他们,要么剃掉辫子,要么辞官回家。

这不是因为大多数官员已经出于真心或者假意剃掉了辫子,转过头要求皇帝下命令让天下人剪辫子,也不是周琅要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别人的忠臣,他还没有那么低级,他只是发现了一个现象,他的政府中,还留着辫子的,都是一群老顽固。

在大多数人都迫于环境压力,或者主动跟领导靠拢的心态下剪了辫子,这些人却依然留着,以为了表现自己的清高和气节,连随大流都做不到的人,周琅觉得不适合留在他的官府中。

在太平年月,这种人或许会因为他们的原则性强而有所作为,可现在是一个需要变革的时代,这些人连随大流都做不到,要拉着他们追赶大航海和工业化的时代,付出的成本恐怕太大。

周琅没有兴趣跟这些人耗着,反倒是那些“精明人”,哪怕他们只是揣摩上意,但至少他们肯改变。肯改变的人,就不会成为自己变革的阻力,所以要把那些老顽固剔除出去。

于是下了这个行政命令,不是为了昭示官员对皇帝的臣服,不是为了其他目的,仅仅是为了打击顽固思想的人而已。

命令下达之后,确实有不少官员辞官了,他们带着高傲的心态,离开了官场。也有一批人马上剃了头发,因为他们留辫子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太在乎这根辫子,而是因为他们想表达一种“我不趋炎附势”的态度给人看,希望让上司认为他们不是随波逐流的人,他们是有原则的,从而得到重用,这是另一种投机取巧的方式,比随大流剪辫子的更高明。

通过这一波强制剪辫,政府官员中的辫子丢掉了,作为社会精英阶层,在他们的带动下,慢慢读书人会留起头发,至于是长发还是短发不重要,再然后才是普通老百姓留起头发,金钱鼠尾的发饰会慢慢消亡。

但这些周琅并不关心,因为他从不执着于服饰和头发,他认为这些都只是文明发展在初级阶段形成的符号,真正高级的文明符号,永远不是穿什么衣服,留什么发型,而是说什么样的语言,写什么样的文字,更高级的是,听什么样的音乐,画什么样的画作,而最顶点的文化,就是什么样的思想。

周琅始终认为,后世全世界的其他文明国家,被西方思想所同化,大家开始普遍以西方的思想来看待问题,来结构世界,这才是真正的文明消亡,而不是丢掉一些文化符号。

周琅觉得站在皇帝的高度,他如果还像一百多年前的多尔衮那些人一样思考问题,就太掉价了。他必须考虑更深层次的问题,要让中国文明兴盛,那就必须让别人用中国的思想来考虑问题,用中国的思想来结构世界。

可要做成这件事,任重而道远,远不是下个命令,让人剪头发那么容易。

第一百九十七节 汲取世界的知识

如果周琅将自己的顾虑告诉王辅茞,假如王辅茞也能够想象到那是一种情况,那么王辅茞绝对不会相信,因为他绝不会相信中国知识阶层竟然会用西方的观念来解读中国的问题。

可周琅知道那会是现实,西方人也曾用中国为例来批判本国,比如启蒙运动中的伏尔泰等大师,就不断的通过对比中国和西方,来打击欧洲的传统弊政。他推崇中国的文人政治,用此来批判欧洲的贵族政治,他推崇中国的大一统政治,来批判欧洲的邦国分裂。

这些事情不过是一百年内发生的事,伏尔泰死了也不过三十年而已,可西方已经诞生出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意识,非西方的,就是野蛮的观念。而这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意识,中国知识阶层已经保持了几千年,非中国的,就是野蛮的观念深入人心。

说白了,都是他们曾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跟自己相比的对手,自然而然生出了这种骄傲。

但就在中西接触一百年中,中国知识阶层心中的骄傲荡然无存,大肆自我批判。自省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髓之一,可问题是清末民国时代的知识精英们,已经远远超出了自省的程度,他们是全面否定。

这种对自我的全面否定,可比伏尔泰借中国来打压贵族政治和文化,要恐怖的多。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自卑感,是一种接受自己劣等的绝望感。

于是乎,这些知识精英,开始认为中国之所以落后、腐敗是因为旧的传统文化在作祟;而旧传统文化之所以这样顽固是因为汉字。因此要想拯救中国,就必须扫除旧文化;而要扫除旧文化,就必须先废掉汉字。

这时候的知识精英,已经不再执着于穿不穿汉服,留不留汉发的表面问题了,而是开始纠结要不要废除汉字这种更高级的阶段了。就连鲁迅这种人物,都号召大家不要读中国书。

所有人都读西方书的结果,就是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全面被西方人同化,开始以西方人的方式思考问题,认知世界,这样的国人还是中国人吗?直到改开之后,中国的硬实力飞速增长,才终于开始有一批本土学者,开始挑战这些观念,提出用中国传统的知识来解决中国问题,而不是一味的借助于西方的经验。

造成清末大量知识精英全面否定中国的根本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硬实力的缺失,让国家一次次受辱,文人反思过后认为归咎于文化层面,在加上西方人有意识的推波助澜,将中国文化彻底踩进了烂泥里。

周琅成长在一个中国国力蒸蒸日上的时代,比较能客观评价传统文化,他接受中国过去的落后,有文化的因素,因为长达数千年的骄傲自满,把传统文化中好的不好的,都当成优秀成分,一代一代传承下来,自然会有许多积弊。

周琅的意识不会停留在缠脚,纳妾这样肤浅的层面,这些当然是最显眼的腐朽文化,是要打击清除的。但却也是最粗浅的外观,周琅更看重的是那些深层次的原因,比如文化失去了活力。

文化失去活力,就不会向前发展,而是固守老传统,不是向前看,而是向后看。中国文化开始失去活力这个趋势,大体是从汉代到清代一路向下的。

汉武帝支持董仲舒推行的独尊儒术,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因为儒家开始统治政治领域,也就统治了最重要的资源分配权力。文化发展也是需要资源来滋养的,其他文化思想都失去了资源滋养,自然而然慢慢就没落了。

儒家越强势,文化就越没有活力,这个大趋势始终没有变过。

但清末文人将中国文化的没落全部推给儒家,这是偏颇的,因为周琅明白,儒家文化只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中国文明的主体,是中原文明,中国历史的进程,既是一部儒家文明渐渐排挤、融合其他文明,也是一部中原文明排挤、融合其他文明的历史进程。

而中原文明的发源,就在春秋战国时期,这时候百家争鸣,儒家只是其中一种,当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跟墨家、道家是最强大的三个思想流派,当时称为显学,相比法家早期只是一个小流派而已。

在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时代,中国文化总体上来说,跟西方文化是处于同一水准的。绝不比希腊、罗马文明差分毫。

到秦始皇一统天下的时候,中国文明已经明显超越了西方文明。秦始皇扫六合的时候,罗马人还停留在奴隶制时代,无论西方人怎么粉饰,也不能说那时候的西方是先进的。巨大的文明代差,表现在具体方面,就是秦汉时期的中国,无论是人口还是軍队都远超西方。

中国人有一个很奇怪的思想观念,那就是把所有落后普遍归结到人口太多的问题上,似乎人口太多是一种原罪,是一种落后的体现。

结果恰恰相反,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人口要增长,在技术能力大体相等的程度上,一定是管理更出色,争夺资源能力更强的国家和民族增长,而管理混乱,争夺资源能力弱的国家和民族,只会消亡。

所以在古代,中国人口长期保持领先,是中国的管理能力更强,对资源的开发能力更强的原因。

有人说人口多是因为中国人能生,是中国人多子多福的旧思想作祟。这又是一个笑话,生物学课本中,将生物的两大基本特征归结为新陈代谢和繁殖,繁殖能力是生物的最重要能力之一,如果说西方人在生育能力上根本不如中国人种,那只能说他们在生物层面,比中国人劣等。

可事实上,西方人同样是很能生的,澳大利亚、加拿大和美国早期的移民,因为拥有充足的资源,平均一个家庭七八个人的情况十分常见。因此西方人口长期不如中国人口的原因在于他们落后的管理水平和对资源开发利用的低效,管理水平差造成群雄割据,因为他们没有管理几千万人的能力,只能管理几十万数百万人而不分裂,于是战争频仍,没有一个稳定的让人口滋长的环境;对资源的开发利用效率低,同样的土地就养活不了跟中国一样多的人口,历史数据也证明,工业革命之前,中国土地的单产是全世界最高的。

工业革命之后,西方人口开始飞速增长,中国人口从占三分之一急速下降,到最后被印度超越。其实这才是一种落后的体现,因为你从世界上汲取资源,养育后代的能力下降了。

借助工业革命之力,白种人成为三大人种中,平均资源和富裕程度最高的人种。表现的是他们汲取资源的能力增强了。

造成中国落后的表面现象是西方诞生了工业革命,将人类文明推进到了工业时代,而中国却停留在农业文明时代,这种文明的代差,比当年秦汉的郡县制比欧洲的奴隶制更大。

一个在科技领域经久不衰的话题是,为什么工业革命没有诞生在中国,从表面上来看,中国在唐宋时期,甚至更早,就具备英国工业革命的基础,工业革命之初,英国人口还没有超过一千万人,而这个人口规模,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就有了;从技术层面看,工业革命早期的珍妮纺纱机、水力纺纱机等等机器,唐宋时期中国也已经出现,两宋时期相当普及。

所以无论是从人力资源,市场规模,还是技术水平方面,都无法解释中国没有出现工业革命的原因。乃至后来有人将其归咎于蒙古人和满洲人的两次颠覆中原文明上来,但这绝不是真相,蒙古人南下之前,两宋统治了中国四百年,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都在统治的前一百年中达到了经济领域的巅峰,可用一百年时间,依然无法突破工业革命这层壁垒。

周琅更愿意从技术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他认为在许多领域,中国之所以在竞争中失败,并不是因为落后,而是因为缺失,比如自然科学。

欧洲自然科学的源头,是希腊文明,同时代,甚至稍晚一些的中国春秋战国文明中,并没有类似的缺失,以手工业者组成的墨家,其实就是中国传统的研究自然科学的流派,但可惜这个流派在政治斗争失败了,一直没有占据统治思想的主流,缺少了政治保证的资源,这个流派只能自生自灭。结果就是中国历代总有一些数学家、科学家,比如祖冲之、郭守敬之类的人物,可很难形成一个持续不断向前发展的科学体系。

等到了牛顿出现,彻底用数学的方法,归纳出了经典物理学远离,中国在自然科学领域,已经跟欧洲有了代差。

结果就是英国人用珍妮纺纱机生产的时候,中国不落后,用水力织布机生产的时候,中国也不落后,可当瓦特经过反复的数学计算,和物理推理后,改进了蒸汽机之后,中国彻底落后了。

原因就是,中国自然科学领域,一直停留在总结工匠实践经验的层面,一切都是手工业式的摸索,而不是大工业式的研发。

已经出现了代差之后,想通过鼓励传统墨家式的自然科学,达到牛顿时代的水平,几乎不可能了。

所以任何人都会选择直接拿来,用拿来主义的办法填补空白,弥补缺失。

因此周琅一直都不限制跟西方交往和沟通,甚至主动引进西方的重要知识。

弥补了缺失之后,周琅相信随着硬实力的增强,肯定不会出现知识精英全面否定自我文化的现象。

从文明最深层次,继续传承和推动中国文明发展。

但这需要跟西方进一步和更广泛的接触,因为牛顿这个西方彻底超越中国的标志人物,已经死了七十多年,提出牛顿定律定现代自然科学基础理论,也已经是一百多年钱的事了,也就是说西方已经狂飙突进了一百年,这一百年中诞生的知识,中国想要全部汲取,以目前这种通过商业方式自然引进,显然还不够。

周琅需要中西之间更紧密的联系,西方人通过贸易把一些东西带进来,周琅还要主动派人去西方学习,引进来走出去,两面下手,才有可能跟得上西方人在这个时代的狂飙突进,然后在某一个基础上,超越对手。

所以周琅占领广东之后,就向各国表达了互派使臣的意愿,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西方各国一直没有进行正规外交活动,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觉得周琅只是一个占领闽粤的小割据势力,打算等中国内战明朗之后,在决定承认哪一个政权是合法政权,还是因为法国大革命引起的混乱,让他们暂时不打算跟遥远国家建立关系。

不过在周琅攻破了北京之后,大势已定,终于有西方国家开始跟周琅进行直接解除了。

但这第一个国家,并不是周琅特别希望接触的,因为这个国家在西方,依然属于落后分子,这个国家正是俄国。

第一百八十节 周边传统国家(1)

其实以中国的体量,犹如一颗恒星,想不获得周围的关注都是不可能的。中国天生就自带光环,从古至今都站在聚光灯下。

所以关心中国政治格局变化的国家多的是,西方国家通过他们的商馆密切关注,但也仅限于关注,局限在利益层面,只要这种变动对他们的实际利益不造成影响,他们并不太在意谁在中国执政。

可对中国周边国家来说,那影响就太大了,相比跟西方只有经济利益关系,中国的任何变动,对周边国家造成的影响是全方位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等都是周围国家关注的焦点。

所以当周琅攻取江南后,日本、越南、朝鲜和琉球这些传统的华夏文明圈国家,已经开始考虑中国改朝换代的问题。周琅攻取福建之后,日本就表达了善意。琉球断绝了跟满清的朝贡贸易,绝不仅仅是因为海路变得不畅。越南的西山王朝和阮氏王朝都跟周琅建立了贸易联系,但也仅限于此,没有政治层面的互动。

当周琅攻取北京的消息传开,这些国家马上就决定要派出使臣来朝贺,确定新的中原王朝跟他们的关系。

其中最积极的是越南的阮朝,他们在跟西山朝的内战中,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不出意外很快就会一统越南,按照传统,他们想取得合法地位,必须得到中原王朝的册封。

朝鲜同样如此,李氏家族想要继续合法统治朝鲜,就必须得到中原王朝的承认和册封,册封的地位都不太高,比如在明清两朝朝鲜国王只是一个郡王的爵位,清朝那些铁帽子如果去了朝鲜,朝鲜国王都得下拜。

日本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因为由于地利原因,他们跟中原王朝始终若即若离,文化上主动亲近,政治上一直防范。他们的法理上并不是中原王朝的藩属国,至少在幕府时代,他们已经不需要从中原王朝取得合法地位了。

因此当周琅攻取北京的消息传播开后,朝鲜、琉球、越南纷纷打算派遣使臣来朝贺,日本则保持了沉默,仅仅盯着这个新王朝的一举一动,不过对去日本贸易的中国商人比以前宽大了一些,一些没有信牌贸然闯入的商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驱逐或者扣押,而是开始允许他们出售部分货物。

但俄国人的到来,比这些国家都快,不仅仅是因为俄国跟中国同样是邻国,最重要的是俄国一直在北京有据点,他们自认为这是常驻外交人员,清朝并不承认这一点,清朝也没有常驻外交人员的西方式观念。不过这也不一定是纯粹西方的制度,战国时期的中国,列国同样会派遣常驻使者去其他国家,在各国都有本国的驿馆。

俄国人尼古拉请求面见周琅,周琅恰好就在北京,理所当然就接见了。

尼古拉并没有表示对周琅政权的承认,他只是希望维持他们跟清朝的旧有贸易关系,不希望中国的政局变化影响到商业往来,这一点周琅给了他们保证,继续允许贸易存在,包括未来大周一统中国,也不会断绝贸易。

至于承认周琅政权的合法地位,俄国人没提,周琅也不在乎,承认合法地位,常常被西方人作为政治武器来用,可中国传统的合法性,至少在中国并不是如此,最早的合法地位,是通过周天子的册封;陈胜吴广起义之后,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从此统治的合法性开始授命于天,所以祭天祭祖的登基仪式文人们才那么看重。中原王朝通过祭祀天地取得合法性,而周边小国,则以中国的金册册封作为合法性来源。这就是传统的宗藩体系,是东方的外交文化。

俄国人不承认周琅,周琅还没承认俄国呢。在这个外交标准都是以我为主的时代,周琅并不需要西方的承认。他会向西方派遣使臣,从而加强中西之间的联系,但也不存在完全接受西方外交的因素。而是还原战国的传统,在程序上也不可能完全跟西方一样。

深秋落叶后,周琅就南下了,不是为了窝冬,否则他不会去南京,而是直接去广州了。

攻破北京之后,天下大势就完全向大周政权倾斜,他不需要在亲征了。留几员大将,分路出击,足以取天下。

回到南京,是为了开展政治革新,同时接见各国使臣也要在这里进行。

王辅茞等文臣认为这个程序十分重要,就好像越南等小国,需要通过得到册封来获取合法性一样,相对的,得到小国的朝贡,其实也是中原王朝加强自身合法性的方式之一。人有被人认可的心理需求,到了国家层面其实也一样,你祭个天,就真的感觉自己合法了?大多数王朝还希望得到邻居的认可。

最先到的是朝鲜使者,他们先去了北京,得知皇帝已经南下,又辗转来到了南京。

周琅高坐金銮殿,完全按照传统的程序,跟朝鲜使臣会面,对方三跪九叩一个程序都没少,周围文臣排成两列,神情肃穆,仿佛这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朝鲜使臣接着宣读贺表,用的是标准的北京官话。贺表的内容,除了肉麻的称颂周琅驱逐胡虏之外,就是表达朝鲜对大周的恭顺,通过“臣玜(朝鲜国王李玜)拜首”等字眼来表达。

洋洋洒洒几千言的贺表,称颂的肉麻话就占了八成,有称赞周琅赫赫武功的,有嘲讽满清胡虏命运的,有表达朝鲜忠诚的,挤干水分,希望得到册封,两国和睦相处的内容,就只有几百字。

此时的朝鲜刚刚经历过他们历史上的一个盛世,当然朝鲜所谓的盛世,绝不是什么武备强大之类的,他们的武备在丰臣秀吉时代就已经彻底腐朽了。盛世指的是政治较为清明,经济发展较好,仅此而已。

造成的原因是,之前的两任朝鲜国王,英祖和正祖在任时间都比较长,传统王朝时代,国王的执政时间长短对政治稳定影响很大,朝鲜英祖从1724年到1776年做了五十多年国王,正祖又从1776年做到了1800年,长达二十多年,俩人都是中年继位,连续执政长达七十多年,如此长时间的稳定,自然会带来社会相对安定,文化空前繁荣,士农工商全面发展的一个稳定时期。

所以这个历史在朝鲜历史中很重要,朝鲜人将其称作“英正时代”,甚至有朝鲜的文艺复兴时期之说。

这个时代,朝鲜人的心态开始膨胀,本就不太认同满清的朝鲜文人,开始将中国这一时期发生的地震、彗星、水旱虫灾等现象加以夸大,看成是“胡儿无百年之运”的征兆。他们期待着满清像元朝那样做不到百年而亡。

还有一个不自量力的想法,朝鲜王朝的一部分士大夫强调华夷之辨,以中华正统自居,如果满清百年而亡,那么朝鲜是不是可以取而代之?

朝鲜人开始为此做准备,在乾隆五十二年,朝鲜备边司规定“挟带杂文书及我国书册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凡系书籍,涉于左道不经、异端妖诞之说,及杂术方书,一切严防。无论译官及三使臣所属,如有潜贸之事,即其地摘发,烧火状闻。犯者置之重辟”,开始禁止中国出版的理学、音韵、诗文、经书、史集、天文、地理、政典、等书籍。这是朝鲜人在文化上不再依附于中国的心态表现。

可惜这个“英正时代”几乎跟乾隆时代一起开始,也一起结束。乾隆死了没几年,朝鲜正祖也死了,继位者还不如嘉庆,是一个1790年,今年才十一岁的孩子。历史上,朝鲜从此开始进入了动荡的政治时代,继位者总是幼儿,权力被权臣掌控。

就在英祖晚期,西方天主教开始传入朝鲜,因为朝鲜禁止洋人进入。天主教就以中国为跳板,通过派遣跟朝鲜人长相一致的华人进入朝鲜传教的办法,去传播天主教的思想。来到中国的朝鲜人,也有通过在中国受洗的方式入教。比如朝鲜使者李承薰在北京天主教南堂领洗为天主教徒,教名伯多禄(彼得)。

大量中国传教士进入朝鲜,导致朝鲜政权的警觉。1791年,中国传教士周文谟潜入朝鲜开始传教,入教信徒有两班显贵,也有卑贱的士卒。朝鲜政府将天主教视为邪教,不断逮捕处决教徒。

为了搜捕中国传教士,对朝鲜信徒进行逮捕、拷打。为了保护朝鲜教徒的安全,周文谟向朝鲜政府自首,于1801年4月19日在汉城被杀。

史称“辛酉邪狱”。

这些情况周琅刚刚了解到,如果他想找麻烦,可以以杀害中国国民的理由,兴兵问罪。

事实上,西方宗教的传入,确实给传统东方国家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日本、中国、朝鲜都先后有类似的政治打压行动,康熙在中国全面禁止耶稣会传教;日本战国时代结束之后,看到本国天主教势力竟然派船去欧洲寻求援助,结束战国时代的丰臣秀吉开始禁教,之后天主教在日本发动了叛乱,被幕府血腥镇压之后,不但全面禁止天主教,还断绝了跟葡萄牙、西班牙的贸易交流,西方国家中只有不传教的荷兰允许继续跟日本贸易;越南的天主教传播也很厉害,阮氏王朝能够击败西山王朝,就是在法国传教士的帮助下成功的。

之所以中国、朝鲜、日本都禁止天主教传播,主要是担心百姓跟外部势力勾结,朝鲜给教徒扣的帽子是,“无君灭伦”、“招寇卖国”,日本也差不多。

越南因为战乱,跟之前日本天主教在战国时代能发展出几十万上百万人一样,也传播的很广泛,而且政府无力阻止。后来阮氏一统越南之后,也开始效仿中国、日本、朝鲜等国,禁止天主教传播。

第一百八十一节 周边传统国家(2)

康熙之后,清朝政府是禁止天主教公开传教的,但他们在北京的教堂还存在,神父也没有驱赶,因为皇帝都需要这些传教士的专业知识,圆明园里的西式建筑可不是当地工匠凭空弄出来的。

公开传教一律禁止,可秘密传教是少不了的,从闽粤沿海,到川陕腹地,都有传教士秘密传教,甘肃的中国神父甚至可以去意大利学习,天主教编织的秘密宗教渠道,覆盖范围机器广泛。

乾隆十一年,也因此发生了类似朝鲜的那种教案,在福建,方济各神父被逮捕然后勒死于狱中;若亚敬神父在闽县监狱,以石灰塞住五官,使其窒息而死;费(若望)、施(方济各)二神父则同被绞死于狱中。在江苏昭文等地,亦查获了秘密传布天主教的意大利人谈方济和葡萄牙人王安多尼。皇帝密谕令其瘐毙。

中国本地神父被发现后杀害的更多。

这些宗教力量,在满清王朝得不到支持,现在改朝换代了,他们也是第一批寻求周琅支持的力量。

北京的天主教、俄国东正教,都派人来拜见过周琅,请求准许他们自由传教。

从思想上来说,周琅对这个并不在乎,我又不是你爹,我管你信什么呢!但从政治角度考虑,他必须给与一定的限制。可政治是永远无法打死宗教的,满清那么狠,传教士依然遍及中国,上海的天主教徒从明末一直秘密活动,坚持到了鴉片战争之后。

打击他们,只能让他们的活动从地面转移到地下,事实还是存在的。

所以周琅对传教士表示,他原则上不反对宗教信仰,也同意传教士们提出的,允许他们购地自建教堂的请求,但给他们划了一条线,只能局限于已经开放的城市,禁止他们进入内地尤其是乡村传教。

至于说因此西方宗教会在城市中扩散,周琅并不担心,这些又不是什么反叛组织,正规的宗教是不会反对政治的,白莲教才会。而且相比那些巫婆神汉来说,正规宗教更有进步意义。

只是周琅对本土宗教有些恨铁不成钢,西方宗教可以跨越大半个地球,从欧洲跑到中国来传教,怎么中国的佛道儒就不能走出去,不能去冲击西方人的思想,给他们制造混乱?

儒教不用说了,这就不是一个热衷于传播的宗教,甚至只是一个带有宗教性质的学术流派罢了,孔子应该算是教师的祖宗,可教师行业在中国的地位太高了,垄断了政治权力。

佛教已经堕落到一个个和尚只知道香火钱,世俗到了寺庙成为藏污纳垢之所,如果每一个和尚都是苦行僧,保持着唐僧时代的那种精神,没准能够走出去。

道教推崇的是闲云野鹤的思想,你爱信不信,老子高高在上。

但西方宗教,却用更高级的管理和组织能力进行扩张,他办学校,办医院,通过更严密的组织形式来进行传教,效率上自然比中国宗教要高。

当然中国传统宗教的没落,跟他们过于追逐政治的支持有关,儒释道基本行都被政府收编了,儒教不用说了,历代王朝没有不厚待孔家的,道教也通过册封天师的方法拉拢到政府一边,只有一个佛教比较贴近老百姓,但已经世俗化了。依托广大信徒的资源,和尚们兼任着商人、地主等等角色,就是不肯苦行僧一般的传教。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政权大于神权的国家,已经打压了宗教几千前,周琅毫不担心天主教的传播会颠覆他的政权,改变中国政权的强势地位。

担心的不过是传播的过程中,跟传统势力发生冲突,然后带来巨大的混乱,比如神父深入乡村,有可能被信仰当地宗教的百姓打死,等到天主教信徒躲起来之后,就成了了两拨信徒之间的械斗,这些情况清末都曾经出现过。

因此周琅拒绝神父们去乡村传教。但这对天主教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展,他们纷纷表达对周琅的感谢。当然对他们试图游说周琅接受洗礼的举动,周琅果断拒绝了。而又不需要二鬼子身份,获得西方国家的政治保护。他是要站起来跟西方人正面争夺的,工业革命之前的中国,还是有这个力量的。

所以周琅对朝鲜的教案没有进行问罪,但还是提了出来,对朝鲜官府擅自杀害中国人的行为进行了当堂质问,使者大汗淋漓,朝鲜小皇帝刚刚继位,朝政混乱,如果中国当真要对朝鲜问罪的话,对朝鲜恐怕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使者先是将那件事详详细细的解释了一遍,最后以事情发生的时候,大周才刚刚建立,他们尚不知情,否则一定回来报告的为解释,试图解决这件事情。

周琅点头对使者的说法表示认同,让使者大大舒了一口气,但周琅随即提出,这种事以后绝不能在发生,使者表示朝鲜国以后肯定不会擅自处置上国国民,若有上国国民在朝鲜违法,一定会补拿递送给上国朝廷处置。

周琅表示这就不必了,若这样等于是鼓励大周奸民去朝鲜作奸犯科,出于对朝鲜国的厚待,周琅同意朝鲜国按照自己的律法处置进入朝鲜的大周百姓,但要求朝鲜官府一定要事先告知大周。

为了沟通方便,周琅表示,要在朝鲜派驻钦使。

朝鲜使者马上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这事他做不了主啊,派驻钦使,这不等于派去了一个太上皇吗,满清入关之前就长期在朝鲜驻扎軍队,搞的当时朝鲜天怒人怨。如果他从大周也带回去一个太上皇,他死定了。不管是现在权臣,还是以后长大的皇帝,都不会放过他。

可如果不接受,这可是违抗上国,大周发兵的话,朝鲜更是玉石俱焚,他还是死定了。

所以使者只能不说话,只磕头。

周琅知道朝鲜人怕的是什么,他对朝鲜没有兴趣,把朝鲜现在就纳入版图,无非是多了几百万不同文化的异族,是好是坏真说不好,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加强商业、经济和文化交往,如果几十年后能把朝鲜同化了,那再考虑收归版图也不迟。

于是告诉朝鲜使者,说他打算派去的钦使,不会干涉朝鲜国政,只是负责处理两国民间往来中的纠纷。不会欺辱朝鲜人,也不许中国人被朝鲜欺辱。代表的官职定为二品,比朝鲜国王低,但代表大周,所以不用给朝鲜国王请安,也准许朝鲜国王不以钦差对待国使,双方平等。

这么一说,朝鲜使者送了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能活命。

他还是没说话,磕头谢恩,因为法理上这是皇帝的圣裁,朝鲜国王都不能反对的。

朝鲜使者之后,很快越南使者就到了,越南使者让周琅有些难办,因为他们来了两个,代表两股政治势力。

一个是即将统一的阮朝代表,一个是濒临灭亡的西山朝代表。

怎么接见,接见谁,不见谁,这都有讲究。

就连周琅手下那些大臣,都意见不合。

之前西山朝几乎一统越南。在他们之前,越南经过了长期的南北对峙时代,被成为是越南的南北朝。

这个时代,越南名义上的合法王朝叫做黎朝,可是权臣郑氏独揽大权,权臣阮氏跑去了南方割据,郑氏挟天子以令诸侯,阮氏不服,爆发了长期的战争,西山农民起义先后把两个军阀都消灭了。

在北上灭郑氏的时候,黎朝太后跑到中国,向乾隆求援,由于黎朝是满清承认的正统王朝,所以乾隆派两广总督孙士毅率军两万入越,声称“兴灭继绝”。占领升龙城(河内),宣天子诏重新扶立黎维祁为帝。很快西山起义军领袖阮文惠攻入升龙,孙士毅仓皇应战,败逃回国。

然后阮文惠向乾隆请罪,“惠既踞安南,自知贾祸大,恐乘其后,乃叩关谢罪乞降”,乾隆有了台阶下,马上册封阮氏为“?安南国王”。

也就是说西山王朝是清朝册封的正统王朝,所以有些大臣认为,西山朝是正统,阮朝是叛逆,应该接见西山朝的使者,驱逐阮氏的使者。也有的大臣说,满清本就是胡虏,得国不正,他们的册封无效,大周应该接见阮氏使者。

周琅可是知道,阮氏和西山朝使者在南京可做了很多公关工作,王辅茞建立的主管外交的礼部中,大多数清朝旧臣,吃了这两家的好处,就为这两家说话。

周琅迟早是要杀一波人的。

但不是现在。

正式接见则代表官方态度,那么就私下接见。

西山朝起义军领袖,是三兄弟,阮文岳、阮文侣、阮文惠,阮文岳是老大,因此也是起义的首领。可是在起义中三兄弟各有势力,消灭了南方割据的阮氏后。大哥阮文岳在归仁称中央皇帝,封阮文侣为东定王,辖嘉定;阮文惠为北平王,驻富春。

三兄弟进入了新的割据时代。

第一百八十二节 周边传统国家(3)

阮文岳当皇帝,两个兄弟当割据的藩王,这种政治结构注定不会长远。

很快阮文惠就开始自行其是,派兵北伐,打到升龙(河内),推翻了郑氏,拜见名义上的国王黎朝显宗,接受显宗封为元帅扶正翊运威国公。

此时西山王朝的内斗开始了,阮文岳不满弟弟阮文惠擅自北上,便亲自北上,与黎愍宗(新继位的黎朝皇帝)、阮文惠一同会面,并同意后黎朝继续管治北方,之后阮文岳带着弟弟阮文惠一同南返。

哥哥开始担心弟弟势力过大,弟弟也对哥哥开始不满,不久双方爆发内战。阮氏内战的时候,北方权臣郑氏再次起来把持被西山朝允许统治北方的黎朝大权,阮文惠再次北伐,也就是这次北伐引来了满清的介入,击败满清后被满清册封为安南国王,借此机会,阮文惠彻底断绝跟哥哥阮文岳的君臣关系,自称皇帝。

这时候西山朝分裂成南北两部分,大哥阮文岳和弟弟阮文惠,各自为王。

兄弟内斗,给了原来割据南方的阮朝机会,流亡暹罗的阮朝宗室阮福映(阮主侄子)得到法国传教士和南方当地地主势力的支持,回到国内,夺回了嘉定(胡志明市)。在之后的岁月中,西山朝内斗激烈,无暇去管阮福映的事情,阮福映在嘉定一带卧薪尝胆,苦心经营,势力逐渐强大起来。

到了1792年,阮文惠去世,阮文惠的儿子阮光缵继位,称“景盛帝”,尊阮文惠为“太祖武皇帝”。阮光缵对农民起义军的军事政权,进行了一定的改革,大量任用了旧时代黎朝的文武官员,还将起义军的将领们加官进爵,将农民政权转化为一个传统的王朝政权,总体来说稳固了政权。

此时嘉定(胡志明市)的阮福映已经兵强马壮,开始北伐,率军包围阮文岳国都归仁,阮文岳遣人向在北方称帝割据的侄子阮光缵求救。

阮光缵派遣大将率步兵一万七千人、战象八十匹自陆路前去支援,又派水军分乘三十余艘战船入援归仁。阮福映见势强大,率兵撤回延庆府(庆和省延庆县),辗转回到嘉定(胡志明市)。

但阮光缵派兵击退阮福映之后,率军进入归仁,封锁了所有府库。西山起义的大哥阮文岳气愤而死,其子阮文宝被阮光缵封为孝公,号称小朝,食邑一邑,并派文臣监视其举动。

至此,西山起义中崛起的三股兄弟势力,由阮文惠的支系统一,此时他们面对的最大敌人,是他们早年推翻的越南南方阮朝,阮福映集团。

之后双方进行了长期的斗争,阮福映渐渐占据了上风。今年五月份再次北伐,攻占了西山朝首都富春(顺化),参与了此战的法国雇佣兵沙依诺描述,这是旧阮与西山朝之间爆发的最为惨烈的一战,战场上尸横遍野。西山军大败溃散,支持西山朝的华南海盗也遭到阮朝军队的沉重打击,重要海盗首领东海王莫观扶以及统兵梁文庚、樊文才被俘虏。

西山朝皇帝阮光缵率太宰阮光绍、元帅阮光卿、大司马阮文赐等人北逃,印章玺绶全被阮福映缴获。皇后黎氏玉萍也被俘虏。黎氏是前朝黎朝公主,所以西山朝要跟她联姻,阮福映俘虏她之后,也没有杀掉,同样跟她联姻,将黎玉萍纳为侍妾,册封为德妃。

如何对待这两个越南割据势力,周琅跟手下们商议过,虽然有乾隆册封西山朝的旧事,但大多数人还是支持阮朝。原因很简单,阮福映更像是一个明君。

阮福映趁西山朝内部分裂的机会,夺取嘉定之后,马上派阮文闲出使暹罗告捷,同时对暹罗此前的帮助表示感谢。阮福映在嘉定整顿内政,禁止赌博和巫术,同时重新划分了行政区域,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整顿税收和农耕。阮福映推行“寓兵于农”的政策,任命郑怀德、黎光定、吴从周、黄明庆等十二人为田畯官,劝课农桑、开垦荒地,征不愿务农者为兵。阮福映还积极发展对外贸易,购买国外金属制造兵器;降低关税,吸引了不少外国商船来到嘉定贸易。

这些措施,都附和地主阶层的思想。而西山朝统一后,马上陷入分裂,阮光缵改革后,弊政并没有消除,引起起义的旧黎朝官僚阶层继续被他任用,起义将领也成为新的官僚,继续作威作福。

所以在政治上,阮福映这个旧政权的权贵胜过阮光缵这个起义军首领二代,不但越南地主势力认可阮福映,王辅茞等周琅手下的文臣也比较认同阮福映。

周琅也更认同阮福映,主要是西山朝鼓励海盗劫掠中国沿海,即便这几年也没有停止,要不是国内脱不开身,周琅都想要打击一下这个军阀了。

但周琅支持谁,不支持谁,不是看个人喜好的,他得计算利益。

说白了,谁给的好处多,他就支持谁。

可西山朝穷的要靠海盗抢劫了,也不可能给周琅太多好处,阮福映励精图治,可常年战乱,也没有多少积累。

这两家能拿得出手的,其实都只有越南的土地。

双方除了向周琅政权表忠之外,西山朝还想请大周出兵支援,阮氏没有这个要求,他已经胜利在望,不想多一个竞争对手,他只是希望得到册封,让他成为名正言顺的越南国王。

周琅跟两边的使者都沟通过,告诉西山朝,支援可以,让他纳土,给阮光缵亲王爵位,世袭罔替,其他臣子官职不变,继续在越南当官,然后大周军会进入越南,保护他们。

可西山朝使者拒绝了,他们不想把土地交给大周,愿意做藩属国,而不愿意直接为臣。

阮朝派来的使者叫郑怀德,是一个越南华侨,越南人开发湄公河三角洲的过程中,华人华侨出力不少,很多人明末时期举家迁往哪里,郑怀德家族也是这样。

由于不认同西山朝,郑怀德帮助阮福映在嘉定站稳脚跟,并且一直作为阮福映的使者,帮他联络外国,暹罗的援兵就是他求来的。

但这次来不是为了援兵,而是为了册封,同时带来了三个人。

三个大海盗,莫官扶、梁文庚、樊文才,这三人被西山朝招募,被西山朝官位吸引,在士为知己者死等传统思想的促使下,他们认为西山朝对他们有知遇之恩,死心塌地的为他们作战,结果在上次大战中被俘。

郑怀德控告西山朝勾结海盗,祸害中国,希望大周能够驱逐西山朝使者,阮朝一向仰慕中原,大周既已驱逐胡虏,当为中原正统,阮朝愿意年年纳贡,岁岁来朝。

周琅表示愤怒,假作不知西山朝一直在支持海盗,马上扬言要南征西山朝,愿意与阮朝一起灭此朝食。

郑怀德见力气用的过猛了,让中国皇帝怒了,一旦对方兴兵,恐怕越南北方之地不存,阮氏一统越南的功业就化为灰烬。

他当即表示,阮福映会替上国诛贼,不许上国兴兵,还建议上国还是先灭胡虏,西山贼只是小患,阮朝当替上国分忧。

周琅不置可否,强硬表示,不灭此朝食气愤难平。然后就打发了郑怀德。

郑怀德出去后,立马写信告知阮福映,要阮福映尽快发兵,中原大国将要兴兵,若是迟了,越北之土将不为阮氏所有,然后让他的亲随坐船尽快赶回嘉定。

但是已经晚了,他的速度快不过周琅,周琅已经写了一份命令,有了郑怀德送来的西山朝勾结海盗的足够证据,他就有理由起兵讨伐了。

这份命令快马传往广西,十天之内就能到达,比坐船快了一倍。

所以当郑怀德的船回到嘉定的时候,广西軍队已经开始调动,主力战兵没有,辅兵还有一些,征调了一批在广西清剿各种土匪的当地辅兵,其中为数不少还是天地会成员,他们曾经就曾跨越中越两国,跟西山朝还有密切的关系。

另外云南的軍队也要调动,云贵两省是富纲投降后并入版图的,这里的軍队还是过去的清军,基本都是绿营,八旗軍队三千多人被富纲解除了武装。

现在这些绿营都奉命沿元江进入越南,沿途接收城池,张榜公告百姓,上国兴兵征讨,乃因西山朝不尊王化,勾结海寇,祸乱海疆。

周琅也是实在无兵可用了,否则绝不敢用这些手脚不干净的绿营,这些人肯定会搜刮,到时候引起太大的地方反抗,激起越南人的反侵略精神,那可就糟了,周琅可不想被拖入越南人民战争的泥潭。

因为那就是个无底洞,曾经蒙古人想吞并越南,没成功,明朝人想吞并越南,还是没成功,后来美国人也打过越南,同样没成功。

所以只能怀柔,而不是强取。必须依靠当地势力统治越南,以越人治越,法国人就是这么做的,扶持傀儡,然后慢慢吞并了整个越南。

现在周琅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

第一百八十三节 安南傀儡

这样的傀儡现成就有一个,名叫黎维康,是一个汉八旗佐领,居住在北京国子监附近的安南营胡同。

他是乾隆册封的汉八旗安南人佐领,世袭罔替,三品官,定期供应钱粮,周琅攻破北京之后,黎维康没有为满清尽忠,而是选择了投降,他希望求见皇帝,而且还真的见到了皇帝,因为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安南黎朝法理上的继承人。

还得说回越南混乱的历史。西山朝起义的时候,越南是南北朝时期。但这不是一个正经的王朝,统治的王朝名义上是黎朝。北方的郑氏和南方的阮氏虽然南北割据,可实际上都是承认黎朝的。

郑氏割据北方,但依然是黎朝的名义进行统治,黎朝皇帝依然存在,每次上朝,黎朝皇帝坐在龙椅上,旁边左侧放着郑氏的椅子,可以说北方的郑氏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南方是阮氏割据,领土大概在顺化及以南地区。阮氏也承认黎朝是正统,但说郑氏是奸臣,要北伐的时候,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这种政局,类似三国时期,曹操打着汉献帝的旗号压制其他诸侯,孙权割据南方,也接受汉献帝的册封,但绝不会听命。

这两股势力在清朝的调停下,最后和平相处了一百年。然后西山农民起义,把个分裂的权臣势力都消灭了。可西山朝依然承认黎朝,阮文惠北伐的时候,打的就是“扶黎灭郑”的口号,然后攻入越南首都升龙(河内),当时的黎朝皇帝率百官迎接阮文惠,并且册封阮文惠为元帅扶正翊运威国公,将九公主有名的才女、诗人,黎玉忻嫁给了阮文惠。阮文岳赶到升龙跟黎朝愍宗会面,同意黎朝继续统治北方红河流域一带。

就是这么一个王朝,得到郑氏,阮氏甚至西山朝的共同承认。但是黎愍宗后来得罪了阮文惠,阮文惠答应让他继续统治红河一带,他竟然向阮文惠讨要更多的领土,结果阮文惠再次兴兵,黎愍宗不得不求助于清朝。满清派兵短暂的帮他收复了升龙,可是后来也被阮文惠打败。黎愍宗不得不带着一大帮子遗臣跟福康安等人逃到中国,之后反复请求福康安出兵。最后被福康安跟和珅给欺骗了。

福康安跟和珅,觉得这伙安南人很麻烦,同时也不想让皇帝在派他们去打安南,于是骗黎愍宗说安南酷热,时值盛夏,不宜出征;待秋季到来之时便立即发兵讨伐西山贼,希望后黎朝遗臣成为先驱。同时建议黎愍宗“暂时地”剃发易服,以免被敌人认出而遭暗杀。

黎愍宗同意了,率先剃发易服;后黎朝遗臣见国君如此,也纷纷剃发易服。事实上福康安此举是为了讨好乾隆帝,显示出“自动归附”的气象。在诱骗黎愍宗一行剃发易服之后,福康安上奏乾隆帝,声称黎愍宗已经断绝了复国之念,愿意安居中国。乾隆帝接到奏章之后,“热情地”下令将黎愍宗一行迁到京师居住,将这批安南人编入汉八旗,安置在国子监附近的一条胡同,最后这条胡同因此得名安南营胡同。授予黎愍宗汉八旗佐领职位,世袭罔替。

但这群安南人的目的是为了复国,于是总想见乾隆,和珅跟福康安是忽悠他们的,一直阻挠他们,安南人逼急了,遗臣们一起去圆明园跪求,这才被乾隆知道。和珅等人害怕之前剃发易服的真相被乾隆知晓,奏称这非黎愍宗本意,而是后黎朝遗臣们在作祟,并建议将后黎朝遗臣流放到各地去。于是乾隆帝下令扣留了后黎朝的众多遗臣,送往新疆、黑龙江、吉林、热河、奉天等地安置。黎愍宗身边只有两位文臣伺候,不得不取消了要求清朝出兵的计划,继续寓居北京。

几年后黎愍宗的儿子感染天花死了,不久黎愍宗本人因哀痛病倒,由于大臣黎辉旺侍奉有劳,昭统帝遂将黎辉旺收为义子,改名维康,以为嗣子。次年黎昭统帝亦去世,清廷将其以公爵的礼仪葬于京师东直门外广陵,命黎维康继承其汉军正黄旗安南佐领的职位。

又几年后,周琅攻破北京城,黎维康这个汉八旗安南佐领失去了衣食供应,最后只能再次恳求中国官府,他的特殊情况让大臣一层层汇报给了周琅。当时周琅还在北京,就接见了这么个人,觉得也许有用,让他跟他那些安南人八旗兵都加入了周琅手下的辅兵中。

现在还真的用上了。

让黎维康打出黎朝的旗号,一下子就比现在的西山王朝和阮朝都更有正义性了,事实上阮福映也懂这个道理,他起兵之后,还派手下大臣来找过黎愍宗,可惜黎愍宗已经死了,不然他恐怕会请回去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

派人将黎维康带到了南京,跟他说大周将助他恢复黎朝。

黎维康本就是黎朝宗室,黎愍宗临死前将他收回义子,后来承袭了满清册封给黎愍宗的官爵,这不过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他还没有忘掉安南复国的故事。所以一听马上垂泪,而且是助他复国,这泪就不光是激动的,还有欣喜的泪了。

让黎维康把北京那批安南人能组织起来的,都组织起来,然后虽大周大军一起去安南。

黎维康问能不能带女眷,当年那批大臣可是举家跟着黎愍宗逃到中国的,黎愍宗自己就带了皇后、儿子和皇妃等人。

周琅以为黎维康是说他的家眷呢,沉思了一下答应了,谁知道黎维康想带回去的是是黎愍宗的皇妃阮氏金。

黎维康有自己的小九九,黎愍宗临死前收他为义子,让他袭爵,这北京的安南人知道,可越南的安南人不知道啊,所以他得找一个证人,阮金这个黎愍宗的皇妃作证,显然很有说服力,所以他一定要带着,不然大家还以为他篡位呢。

傀儡只是一方面,军事行动才是关键。

根据最新反馈的奏报,不管是广西辅兵,还是云南绿营,进军都很顺利,所过州县,大多开城投降。

为了防止绿营军纪败坏引起跟安南百姓的冲突,周琅抽调了一批军纪官前去,现在这些人已经到了。

希望他们能约束住这些绿营的军纪,否则可能会坏了大事。

目前还没有收到跟阮光缵集团交战的战报,但估计不会一直顺利。

周琅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阮光缵今年刚刚丢失了首都,连印绶和老婆都丢了,可想有多狼狈,到了升龙(河内)后,肯定会想办法抽调兵力南下阻挡阮福映,而这时候中国軍队突然杀出了边境,他身边肯定无人可用。

而且就算有人可用,一个刚刚丢失了都城的政权,他手下的凝聚力能有多高,这时候越南人憧憬已久的中国王朝发兵了,向那些文武官员许诺官职不变,他们会怎么想?是抱着阮光缵这棵快死的歪脖树,还是马上拥抱前途更光明的中国新兴王朝大周呢?

所以很多州县并不是守卫空虚,而是文武官员直接带着兵马一起投降了。

事实上当得知中国軍队来打自己的时候,阮光缵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完蛋了,明白对方是因为他支持海盗来讨伐的时候,马上反应过来要投降,他愿意称臣纳贡,但已经晚了。

等到越南南方的阮福映收到郑怀德发来的密信时,云南、广西的軍队,已经进逼到了升龙附近,红河以北全部被中国軍队占领。

阮福映马上点起全部兵马,大肆北伐,这是抢地盘啊,跟中国人抢地盘,手快有,手慢无。

此时阮朝跟西山朝之间的势力错综复杂。

三年前的时候,阮福映还只有嘉定周边地区,但当时西山朝驻扎归仁的是西山起义大哥阮文岳的儿子阮文宝,西山朝本应是他的基业,却硬是被阮光缵霸占,封了他一个孝公,让他据守他爹的老根据地归仁。

结果阮文宝在归仁城叛乱,遣使通好于阮福映,阮福映派大将前去接应,没来得及,结果阮文宝被西山朝擒杀。这场叛乱发生之后,多疑的阮光缵听信谗言,杀了许多西山朝时期大哥阮文岳麾下官员,导致西山朝文臣武将也都离心离德。

见此机会,阮福映于去年大举北伐。并且攻克了归仁。随后西山朝派遣大将反扑,试图夺回归仁。阮福映亲自率领八万水军,分乘1200艘战船(包括4艘欧式军舰、40艘大型战船和300多艘大划艇)北上救援。

乘胜攻取了广南、广义两府,还联合暹罗,率万象之兵攻打乂安府。北方的豪强纷纷举兵支持阮福映。但是,阮福映军队始终无法冲破西山军对归仁的包围圈,因此阮福映令守将弃城逃出。守将拒绝,并建议阮福映攻打西山朝首都富春(顺化)。

阮福映接受了武性的建议,趁着西山朝首都空虚,偷袭得手,这也是为什么阮光缵会那么狼狈,连老婆和玉玺都丢了,因为他根本没想到,明明被他的手下包围在归仁的阮福映,竟然会突围出来偷袭他的首都。

阮福映攻占了西山朝首都富春,而西山朝的大军也攻克了归仁,阮福映手下的归仁守将自杀。这就造成阮福映虽然占领了西山朝的首都富春(顺化),可富春南方的归仁,反而被西山朝軍队控制在了手里。如果没有海军,他等于被断了后路。

由于这复杂的局面都在一年内发生,所以阮福映此时还远远谈不上对越南中部地区有什么控制力,真正稳定统治的只有湄公河一带,越南中部都是新的占领区。

最后形成阮光缵控制红河一带,阮福映控制湄公河一带,中间的狭长地带十分混乱,双方势力犬牙交错。

归仁城位于阮福映的后方,被西山朝大将据守,久攻不克。

但归仁是一座港口,这时候一只舰队出现在了这里,搭乘周琅舰队五十艘战船的黎维康到了这里!

第一百八十四节 谈判

归仁曾经是古代占婆国的首都,占婆国被越南吞并后,这里就成了越南南方重镇,南下湄公河的前哨。

此时占领归仁的是西山朝大将陈光耀和武文勇,俩人率领着西山朝最精锐的五万大军,由于他们抽空了西山朝精锐,才导致阮福映偷袭富春得手,俩人很是愤怒,占领归仁之后,大肆攻打附近阮朝城池,可惜都未成功,守着一座孤城,孤立无援。

这时候黎维康来了,告诉他们自己是黎朝正统,要他们效忠。这两人是西山朝的死忠,告诉黎维康,除了阮光缵,他们谁都不认。

至于阮光缵吗,他此时已经投降了。阮光缵孤身逃到升龙,打算纠集这里的兵力在南下与阮福映决一死战,可这时候中国軍队出现在了后方,越南北部城池一座接一座的投降,云南绿营一路开到升龙,阮光缵感觉大势已去,接受了对方提出的保留他官职的建议。

黎维康之所以来归仁,就是因为他已经跟阮光缵见过面了,从阮光缵这里得知,西山朝在归仁还有一只大军,所以就搭乘战舰,携带粮草来了归仁。

陈光耀和武文勇俩人确认了阮光缵的亲笔手书,令他们接受黎维康指挥,表示他们并不是投降,而是投归正朔,黎朝才是正统。

俩人看到有阮光缵的亲笔书信,黎维康又是黎朝正统,也就不坚持了,叹息一声,马上跪下表示服从。

得到充足粮草后,西山朝的軍队还是有一战之力的,更何况为了配合黎维康,周琅硬是将自己正在休整的帅营,让黎维康带着从南京一路来到了归仁,有这只軍队在,阮朝的軍队就不够看了。

之后黎维康在归仁一带大肆招降纳叛,打出黎朝正统的旗号,可惜黎朝早就失去权威,没有任何号召力,周边城池对他的招降没有回应。

这才是最好的傀儡,有大义在手,却没有威望,也就没有威胁。

留下马大雷在归仁防守,黎维康立刻北上,此时阮福映还在富春安民,阮朝的水军则北上讨伐阮光缵,与阮光缵招募的广东海盗王郑七激战在日丽海口。黎维康直入顺安河口,他要“招降”阮福映。

招降是不可能的,但是谈判是可以的。

阮福映拒绝跟黎维康见面,一口咬定黎朝末帝已经死了,黎朝已经灭亡了。

黎维康的代表是周琅身边的心腹林第,这么多年一直跟着周琅,多次参与跟洋人谈判,周琅口传心授,谈判那一套他是学会了。

他告诉阮福映,黎朝没忘没灭亡,不是他一个臣子说了算的。不过他没有追究这些程序问题,他提出让阮福映跟阮光缵罢兵,大周要调停他们,就好像当年清朝调停郑氏跟他们阮氏一样。

阮福映拖了几天,知道北方传来他的水师跟阮光缵水师的战况后,他才答应息兵,接受调停。

华南海盗王郑七,率属下分乘200艘战船奉阮光缵命令,防守日丽海口(洞海),岸上的日丽垒却是在阮福映大军手里掌控,这里是阮福映势力的前沿。

这一战历史上是郑七大败身死,旧部被弟弟郑一统领,而这个郑一的女人叫做郑一嫂,正是加勒比海盗中那个女海盗的原型。正是郑一将残存的华南海盗带到了历史的巅峰,他跟广东其他海盗组成了联盟,制定了盟约,后世鼎鼎大名的张保仔,只是郑一的马仔而已。

这个郑七可以说是目前广东最大的海盗势力,不过之前并不在广东活动,一直投靠西山王朝,否则早就被周琅剿灭了。

这次郑七本来也遇到了下风,阮福映手下的水师大将阮文张突袭日丽海口,把郑七赶入了绝境,谁知道这时候一只强大的中国舰队突然出现,火力强劲,五十艘船拥有的火炮,比阮文张1200艘战船(包括4艘欧式军舰、40艘大型战船和300多艘大划艇)的火力加起来还大,瞬间打乱了阮文张的舰队,郑七抓住战绩,突入敌军阵中,大败阮文张。

现在是阮福映丢失了水师,后方被归仁断掉,在这种情况下,他同意停火是最明智的选择。

如此局面,阮福映也只能叹息一声,只能说越南没有一统的命数。其实他可以接受这种局面的。

自从1620年,镇守越南南方的权臣阮福源正式的拒绝了将赋税交与升龙(河内)的朝廷。越南就开始了南北分治的局面,到现在已经有快两百年了。阮福映的祖先,一直割据南方,一直被北方压制,不管是综合实力还是大义名分,阮氏都处于下风,要统一,也是北方来统一,如果能允许他继续割据,他也认了。

但是疆界一定要变一变,这也是他跟林第谈判的核心问题。

过去,北方郑氏跟南方阮氏的分界在广平府的峥江上,而现在阮福映基本上已经掌控了阮氏传统地盘,部分地区还突破到了郑氏的旧势力范围。

要让他放弃战争,那么他想要更多。他提出双方以北河(红河)为界,效仿当年的明王朝厚待越南黎朝前的莫朝(明朝逼迫黎朝将靠近中国的高平交给莫朝作为祭祀宗庙的祖地),将北河以北作为黎朝宗庙之地。后来到了清初,这个统治高平的莫朝站错了队,吴三桂反清,他支持吴三桂(因为感念明朝),用吴三桂的年号,给吴三桂提供粮草。终于被黎朝抓住把柄给灭了,之后康熙也没发说什么。

阮福映想要更多,周琅还想要更多呢,林第知道周琅的底线,也知道周琅很不愿意最后发生战争,大周尚未一统,就跟安南人开战,多线作战压力太大,所以可以做出让步,允许阮氏扩大一下旧版图,可不能太过。

林第则希望继续维持过去的郑阮分治时期的版图,北方由黎朝正统统治,南方由阮氏统治,阮氏向黎朝称臣,名为阮主。恢复西山朝之前,维持了一百多年的现状。

阮福映坚决不承认黎朝,他说黎朝已经灭亡了。可林第认为,黎朝就算死了一个国王,宗室并没有灭亡,黎维康就是宗室,还是前任国王的义子。前国王无子,黎维康就是正统。

阮福映则提出他曾去北京打探,认为前国王已经放弃了王位,剃发易服,加入了满清,投效胡虏怎配称王。

俩人没有谈成,林第威胁说大周雄兵百万,决不允许安南不臣之人谋朝篡位,一定会恢复黎朝。

阮福映则表示他起兵抗的是西山贼寇,不是黎朝,黎朝是自己灭亡的,他也没想过要谋朝篡位。

林第走后,阮福映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没有中原王朝的承认,他的合法性就无从保障,对方现在扶持黎朝,他如果表示承认,大周就会借机削弱他,阮氏跟郑氏能够抗争一百多年,那是因为满清没有干涉的缘故,如果满清介入,不管是阮氏还是郑氏,都无力抗争。

现在他分不清大周支持黎朝的目的,可他知道,他的实力,不可能跟中原王朝抗争。

他希望郑怀德能从南京送回来好消息,改变那个大周皇帝的态度,不要介入安南争端。

此时郑怀德已经清楚,大周扶持了黎朝后裔,他跟阮福映一样,坚决不承认黎维康。

他要为阮朝力争一个合法地位,如果从中原王朝这里实在得不到,那也只能自立了。

可不打中原王朝的旗号,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他跟阮福映的态度一样,最多只能接受把跟中国边境地区的一两个府交给黎朝后裔控制,但绝不承认黎朝是正统,他希望阮氏取代黎朝,就好像明朝时候黎朝跟莫朝的关系。

郑怀德比阮福映还小气,阮福映至少还愿意拿出红河以北的土地,郑怀德只愿意给高平府等几个小地方,越南的高平府,后世他们改叫省,其实连中国的一个县的大小都没有。

周琅一怒,下了最后通牒,告诉郑怀德,自己态度是恢复旧黎朝,阮福映答应便罢,不答应就是叛乱,大周将助黎朝平乱。

然后他安抚了一下,考虑到阮福映平西山贼有功,可以让黎朝多册封几块封地给他,周琅告诉郑怀德,他可以让黎朝将阮氏旧地以北的河静府、义安府和清化府。

郑怀德一听,多了三府之地,尤其是清化府,可是一个大府,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可他不敢答应,他表示要回去请示阮主。

郑怀德带回来的消息,让阮福映颇为机动,其实如果把河静府和义安府给他,他也就知足了,没想到还多了一个清化府。

可一听说是通过让黎朝册封的名义,阮福映就觉得很不踏实,如果自己承认了黎朝,总觉得潜藏着什么危险。黎朝是大周控制的无疑,他又承认黎朝的话,大周将来会不会借黎朝之名向他兴师问罪。

讨伐的名义总是非常容易找的。

阮福映考虑了许久,他决定只要大周肯册封他做安南国王,他就愿意接受这个条款,至于黎朝,大周爱怎么安顿怎么安顿好了。

第一百八十五节 得偿所愿

从周琅跟郑怀德的谈判中,其实已经暴露出了周琅的真实意图,他的图谋就是红河三角洲,作为越南跟湄公河三角洲并列的两大产粮区,后世越南在养活九千万人口的同时,还能成为世界第一大稻米出口国,红河三角洲的开发潜力显然还很大。

因为此时整个越南人口还不到四百万,却经常爆发饥荒,开发的能力实在是令人发指,这些土地交给越南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不过如果阮氏坚持的话,周琅并不一定非要强行割走红河三角洲,底线其实是红河以北地区。

之所以要红河以北,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周琅知道红河北边是越南铁矿储量种地,他做矿石贸易的时候关注过,越南铁矿储量有相当规模,而且品位比中国的要高。另外鸿基也位于红河以北地区,鸿基煤矿是世界级煤矿,煤质也相当优良,创造了鸿基煤这个煤炭种类。工业化时代即将到来,煤铁显然非常重要。反倒是粮食产地不一定非要拥有。

另一个原因是红河本身,这条河是界河,发源于中国云南境内,在云南境内称作元江。虽然通航条件并不优越,可能从中国直接航行出海,至少比大运河要有利的多了。有这样一条可以通航的水道,云南就这个内陆高原省份,就有了一个可靠的出海口。当年法国人就是从红河向云南渗透的。

这两个因素,让周琅可以接受把红河以南都交给阮福映,但一定要坚持红河在自己手里,至少要把红河作为界河,那么他就可以自由开发利用这条河流了。反倒是可以在红河三集中的耕地上让步,他相信阮福映肯定更看重耕地,而轻视矿藏和水道。

阮福映的要求,很快就传给了在升龙的林第,林第则通过驿站,从广州加急送给周琅,对方竟然答应了,但是他们要求册封阮福映为安南国王。

历史上这个阮福映要求册封他为南越国王,聪明的清政府认为,南越国历史上的版图涵盖了中国的广东、广西,担心这是阮福映的图谋,于是拒绝了这个要求,调换了一个次序,改封为越南国王,越南国名也因此而来,在之前越南都是叫安南的。

其实周琅觉得,一个帝国,担心藩属国地图开疆,这本身就是一个消化,换做是周琅,只要阮福映敢要,他就敢给,看看到底是谁地图开疆。南越国历史上确实涵盖了中国的两广地区,可南越国是秦朝边将赵佗建立的。让越南人任赵佗做祖宗,那说明越南就是中国人建立的王朝的延续,吞并越南的理由还不够坚硬?

只是满清到了这种程度,他根本对别人家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担心别人把自己的东西拿走,心态上造就转为了守势,自生一副迫害妄想症的心态罢了。

要知道,即使以中国传统文化的角度,南越国也是中国封建势力之一,史书上会以藩属国的名义记载,最后南越国确实是并入了汉朝。

可问题是,把安南国王给了阮福映,那么黎维康算什么,之前的黎朝头上顶着的就是安南国,阮文惠把福康安打败后,乾隆又把安南国王名号送给了阮文惠,现在落到了阮光禶的头上,这些复杂问题得理顺了。

周琅深思熟虑之后决定,阮光鄼已经投降,现在任由周琅拿捏,改封他为顺意侯,把他头上的安南国王帽子摘了,送给阮福映。

至于黎维康吗,干脆封他做南越国王头衔,过去南越国可以归降汉朝,也为黎朝将来的命运埋下一个伏笔。

所有决定做完,马上派出钦差,去册封安南的各路诸侯,周琅不想在那里耗下去了,他的軍队休整够久了,该进行统一之战了!

身在太原府的嘉庆,也知道这一天肯定会到来,他这时候他一点都不怕,有死而已。

他已经跟自己的老师朱珪恢复了关系。

那日城破的时候,嘉庆绑了朱珪,因为朱珪不肯走。而且朱珪也不想让他走,如果换一个人,他肯定以为这个人是叛徒,被贼寇收买了,想让他死。但他绝对信任朱珪,知道朱珪是想让他一死全节。

朱珪说,清朝开国至今,并未出现昏君,这是历代都难得的事情,嘉庆也没有亡国之君的作为,却背负亡国之祸,这实乃天命,若能一死,史书留名。可是若一跑,整个清朝就蒙上了污点。

嘉庆叹了口气,真的没有昏君吗,修史的后人会如何评价他的父皇呢。假如他真的按照朱珪说的,死社稷,他自己确实会得到较高的评价,比如明朝的崇祯,都说他不是亡国之君,他的大臣实在是亡国之臣。

不过乾隆的评价恐怕就全完了,会是整个清朝最混账的皇帝,远不如朱珪评价的“半生英明,半生误”。朱珪说的很客观,说乾隆帝可比唐时之唐明皇(玄宗,避讳康熙玄烨,清朝只能称唐明皇)。但史家的评价远比这个苛刻多了,汉武帝那样的皇帝,都被跟秦始皇类比,说他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古代秦始皇评价不高,被认为是他的政治给秦国灭国埋下了祸根)。唐朝到底没有就此而亡,若是大清亡了,那乾隆就是既有亡国之失,也有亡国之祸了。这可就是被清朝一朝,甚至乾隆自己讥讽过的明朝天启、万历皇帝了。

不过嘉庆之所以逃,也不是为了他爹的名声考虑,父子俩基本没有什么感情,乾隆死的时候,嘉庆感到的更多是解放,而不是悲伤。嘉庆之所以逃,那是因为爱新觉罗家历代皇帝都不赞成崇祯那种死社稷的做法,认为如果崇祯能早作打算,不顾忌于文臣的态度和评说,力主南迁,明朝至少能保住半壁江山。至于说让太子南下,这一点更不可取,北宋亡国,就是徽钦二宗禅让之过。

一想到北宋故事,嘉庆有时候再想,如果当初乾隆不禅让,而是等他死了,让自己光明正大的继位,是不是这些变化就不会发生呢。

多想无益,他在最后时刻,坚决巡狩,离开了北京。朱珪被他强行带到了太原府,可一直意志消沉,师徒俩进行了一次关键的谈话,嘉庆都哭了,哭诉如果他死社稷,难道把天下拱手交给贼寇就好吗。

朱珪见皇帝哭了,跪下谢罪,连声哀叹,最后发源,或许天数将近,但他也要争一争。

有朱珪这一帮大臣辅佐,嘉庆在山西的局面很快就好转了。他从北京带来的大臣不多,而且几乎没带一个权贵,临走的时候,他的亲兵只带了少数职守军机处的大臣,都是嘉庆极为信赖,朱珪推荐的中正之臣。

有朱珪,有刘墉,还有状元出身的陕西人王杰。

这三人的能力自不用说,朱珪身为帝师,辅佐他诛除和珅,整饬吏治,满朝文武敬服;刘墉,外号刘罗锅,官宦世家,他爷爷辈起开始做官,他爹是大名鼎鼎的刘统勋,刘墉自己也极为出名,在和珅权柄熏天的时代,还能做到一身轻,除了家族背景过硬之外,还跟他个人能力超群有关;王杰虽没有这俩人那么出彩,在朝四十余年,忠清劲直,老成端谨,不结党营私,不趋炎附势。一直在做京官,直到大学士。

关键是此人的身份,他是一个陕西人,在陕西士绅中颇有名望,他政绩虽不显著,可学术有成,推广宋代张载的关学,俨然有在清代复兴这一陕西学派的势头。乃西北一带文魁。

重要的是,这三人都在斗到和珅的过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王杰政绩上稍亏,但也颇有见地,他力主要主张实行怀柔政策,优待归顺的教匪,把教匪的根源归于地方史治黑暗、官逼民反所造成。主张用募兵的方法把乡勇和起义人员改编为正式军队。

有这三人在,嘉庆的朝堂威望就在。虽然到了地方,可是行政效率竟然大幅度提高。以前嘉庆通过六部、军机处等等一整套京官班子来统辖地方,现在几乎是直接管理地方督抚,没想到竟然更加便利。难道当时朝堂上的群臣都是无用的摆设?

嘉庆坐镇太原府,朱珪亲自扶持,要在山西挡住贼寇西进之路;派王杰去陕甘督军,让他招募陕甘乡勇为军,如果局势再坏,嘉庆还可以退入关中,以秦地为基业,守关静待时变;派刘墉去四川坐镇,稳住天府之国,作为大后方。

内有川陕晋三省,外联东北蒙古诸番,也许能力挽狂澜。

可这怎么看也是一个北元的败局,所以嘉庆也做好了北逃外藩蒙古的打算,如果事不可为,大清国祚在漠北也能承继。

逃离的北京之后,嘉庆突然发现,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眼前的死结并没有那么可怕,退一步真的海阔天空,处处退路啊。

有退路的嘉庆等来了贼军的进攻,山西軍队进驻正定驻防,死守井陉关,如果能挡住贼军,则天下大事大有可为。

第一百八十六节 有退路的嘉庆

周琅此次出兵,名为征讨残敌,已经没有什么大决战要打,所以多路出击。

赵文出武昌,进取荆襄,威逼四川;洪九指从山东入河南,直取潼关;苟全坐守京津,进攻正定,叩关山西。

三路大军各有战兵三军,辅兵十万,刻期一年之内,完成预定任务。不需要赵文攻入四川,总说陕西形胜,“秦陇据天下之上游,占西北之形胜”,似乎守住函谷关,就稳坐泰山了。实际上蜀道更加艰险,那才是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洪九指的作战目的也仅限于河南,河南一马平川,有限的几个关隘,比如虎牢关等,在潼关(函谷关)等真正的雄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满清也几乎是放弃了河南,从河南抽走了能用的兵力,这个方向应该没有什么难度,对去年苦战了大半年的洪九指部来说,也算是一种休养。同样不要求他们攻破潼关,进入陕西,有其他的办法。

从兵力部署来看,苟全这一路更像主力,陈逆直炮兵部队全部留在北京,将协助他攻打山西的关隘,对苟全的要求也更多一些,打进山西,占领山西,歼灭或者赶走嘉庆残部。

其实只要进了山西,一切就好办了,山西人在明清出名的是做生意,当兵似乎不太擅长,明清两代,甚至到了以后,山西軍队都不以强悍著称,这一点跟隔壁的秦军名声大相径庭。

大周三年农历四月出兵,五月形势已见分晓。

三路皆取得大胜。

满清溃败,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弥补的了。

朱珪、刘墉和王杰三个最年轻的已经70多岁的老家伙,行政能力确实强悍,可是拄着拐杖的王杰,可以把陕西人乡勇一个个招募起来,刘墉可以把四川的钱粮运送出来,朱珪也可以让山西上下政事通顺,但他们都改变不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叫做人心。

不是说周琅对百姓的吸引力有多么强,而是大家都觉得满清要亡了,甚至已经亡了。没人愿意站在失败者一边。

将无战心,兵无战意,周军这边则众志成城,士气高昂,加上火力强大,往往不需要短兵相接,大炮齐鸣,然后就是追亡逐北,漫山遍野的抓俘虏,清军凑起来的几万人一夕之间就会不复存在。

正定挡不住大周的强军,井陉同样。“太行八陉之第五陉,天下九塞之第六塞”,井陉确实是一处兵家必争的险关,可防守者是险关,同样也是险地,进出一条线,限制了大规模軍队的展开,可狭窄的地形,放大了火器的威力。韩信曾在这里打过背水一战,但清军却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

以山西绿营和招募乡勇为主的井陉軍队,朱珪做了大量的整顿,虽然撤换了不得力的军官,派上了可靠之人,但军官不会跑,却拉不住士兵的后退,精明的山西軍队,在大炮响起的那个夜里,逃了三分之一,第二天一早,乡勇帮了朱珪派来的高级军官,打开了关门。

山西乡勇献了井陉关之后,表里河山就打开了,走平定(阳泉)、寿阳,一路直扑太原而去。嘉庆再次跑了,他是有后路的,有后路的人,就没有拼命的勇气,他一路逃向陕西,从风陵渡渡过黄河,投奔王杰去了。

赵文与书麟在荆襄倒是打了几场像样的仗,有四川的财富供应,军需之类也不短缺,手下有三万清剿白莲教锻炼出来的老兵,可这批老兵被击垮后,也就开始呈现崩盘的局面,书麟在总溃败之前,选择了带着残部退入四川。

最容易的还是河南一路,这里是被清军放弃的地方,很多地方官都是在为大周守城,就等着大周来接收了,有些不想当二臣的文官,则挂印弃官走了。但没有一个县,一个府,说所有官员都跑了的,总有那些心思活络的人,知道未来前途就看此刻的表现了,同僚走了,就努力维持秩序,上司走了,就勇敢挑起大任,整个河南几乎都是这种样子,相当的平静,许多人是睡了一觉起来后就发现,他们从清朝子民变成了大周子民。

更多的则是州县官早就带着地方乡绅耆老,出城十里迎接王师了,而且这些人都不戴帽子,刻意两处他们减掉辫子后的光头。

洪九指兵不血刃直驱潼关,跟秦军对峙。

陕西这个地方,开发很早,秦汉时候就已经基本开发完全,关中平原的地力榨干榨净,到了明清时期,陕西已经是有名的苦寒之地,这里的人有人说民风淳朴,有人说沉默稳重,也有人说性情彪悍的,“秦兵耐苦战”的说法由来已久,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性格的原因。

朱元璋灭元之战,也是最后攻打陕西的,徐达、常遇春这些悍将都参与了作战。显然大周是参考了朱元璋的战略的,洪九指侦查了巍巍潼关,也不由得苦恼,正常情况下恐怕真的是打不下来,纵向沟壑一条有一条,只有潼关一条线,布防太容易了。

陕西穷苦,又遭遇白莲教之祸,赤贫之人极多,大量应募入伍,不到千万人口的陕西,征募了四十万乡勇。

所以洪九指觉得自己恐怕没有独自攻打潼关的机会,就顿兵陕州,等待军令。结果只等了一个月,就让他进攻潼关,而且没有援兵,就让他本部去攻打雄关。洪九指倒是不怕,他渴望已久,北京都打下来了,天下的城池已经没有什么打的兴趣,还有挑战性的也就剩这谢借助山川地理之势的险关了。

果然是不太好打,西安驻防八旗,陕西绿营,本地乡勇,清军在这里集中了二十万人,洪九指手下战兵加辅兵总共也就十万(留下部分辅兵分驻各地),大炮猛轰十余天,潼关抵挡住了火炮的洗礼。抗日战争时期的日本也没有攻打潼关,而是围绕附近的中条山,风陵渡等地展开了争夺,没能成功。徐达当年是靠常遇春抢渡黄河进入的陕西,也不是正面攻破潼关进入关内的。

所以洪九指色失败,是可以想象的,但他吸引了清军主力,为其他軍队创造了机会。

赵文部渡汉水,过商州,奇袭蓝田原,用两万轻步兵,挺进到了西安府。刚刚逃到西安的嘉庆立足未稳,再次选择了逃窜,这一次他跑到了兰州。

嘉庆一逃,气死了老王杰,西安城举城投降,此时城内有清军十万,大多是临时拼凑的乡勇,武器十分缺乏,很多就拄着竹竿、木棍。王杰能拉起四十万大军,却变不出四十万把刀来。

赵文在西安未作久留,会师潼关,他没有像洪九指那样强攻,他突袭西安的軍队,都是些步兵,大炮一门都没带,他召集了西安城里十几家戏班,摆开了在潼关外大唱秦腔: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啊——”

这是秦腔中的杨家将选段,杨家将老令公杨继业战死金沙滩时所唱。

这是攻心战了,杨家将保家卫国,保的是大宋江山,辽国都算是胡儿的话,满洲八旗就更不用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攻心战奏效了,唱了一整套杨家将之后,潼关守军来谈判,在答应保护他们家小的情况下,在这里作战的西安驻防八旗都投降了。

陕西丢了,四川就成了孤岛,历来攻打四川,都是从陕西迂回。

但之后大周军在西安汇合之后,并没有去南下四川,而是向西北挺进,攻打兰州,嘉庆在这里呢。抓住,或者打死嘉庆,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嘉庆再一次跑了,这一次跑的追不上了,他穿过河西走廊,跑去了伊犁(新疆)。

四川之战,这时候才提上日程。

赵文攻打陕西之战,打的极有灵性,这是他跟其他军官最大的差别,也是他的优势,说到底,他的文化水平比其他人好,除了陈逆直之外,别人都没接受过正规教育,而赵文他爹是一个秀才,他是经过系统的蒙学的。

加上本来赵文就一直直面荆襄,逃到四川的书麟,他最熟悉,任命赵文为总兵官,统辖其他各军,攻取四川。

但是从陕西打四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充满了各种传说故事,什么五丁开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六出祁山、九伐中原等等典故,都是陕西四川这一带战事留下的故事。

赵文亲自率军奇袭逼降了防守空虚,根本没想到敌人会从陕西来攻的广元。然后从广元出苦竹隘,经阆中,进抵顺庆府,沿嘉陵江南下;命洪九指率军自汉中府经米仓山入蜀,越巴州,沿渠江南下。两军在合州汇合,然后南下进攻重庆府。

此时书麟的精兵还在巴东、夔州府(瞿塘关)、云阳和万县一带沿江布防,另有一部分軍队在叙州府高县石门关一带,当年蒙古人攻打四川,曾经南北对进,招降了大理国后,从高县一带进入四川。

书麟根本没想到陕西方向还会出现敌人,他甚至还不知道周军已经攻取了西安,蜀道难阻断了交通,而且赵文的速度也确实太快,并没有给消息传递留出时间。后方尽是些老弱残兵,甚至根本不设防,加上人心思定,书麟知道大势已去。

自己四面都是敌人,身处敌境腹地,书麟没有明末农民军在山里发展根据地的念头,心灰意冷,在确认皇帝并没有被擒获或者杀害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了牵挂,给跟自己斗了几年的赵文写了一封信,希望大周取天下能效仿明朝,后代前朝遗民,然后命令他的軍队可以投降,也可以回乡,把能发下去的军饷都发了下去。

之后书麟拔刀自刎。

四川州县纷纷投降,只剩下了在成都顽抗的刘罗锅。刘墉已经八十四岁,但他连拐杖都不用拄,历史上他在死前一天还在上书房执勤,死的那天晚上也宴饮了宾客,然后安静的死去了。

一个八十多岁的人,投降对他没有意义,一辈子能想的,也就只有身后名了,可一个亡国之臣的名头,让他死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因此他是无慾无求了。他没有投降,也没有阻挡手下逃命,在大军来到成都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守孤城。

一个八十多岁的人,在中国这个尊老的国度,只要不是沦入土匪流氓之手,一般也没人敢对他怎么样。他被俘了,依然是好吃好喝的,似乎一切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他自由出入营盘,自由跟士兵们谈话,似乎双方不是敌对关系。

几个月后,刘墉安详的死于军中。

十月,经过大半年长途跋涉的周军,将整个关内版图基本一统。

出关,正式提上了日程。

元旦加更

刚刚回来。祝大家元旦快乐。加几更庆祝一下!!!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元旦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节 中亚草原形势

自从明朝几代皇帝北伐之后,出关已经毫无异议,都认为必须彻底灭掉盘踞在漠北的满清势力,否则一旦他们恢复元气,一定会南下争夺中原。

但满清跟元顺帝不一样,元顺帝是跑到了蒙古,可嘉庆是跑到了伊犁(新疆)。明军北伐的目的,是为了消灭北元政权,按照这个逻辑,大周出关也应该是出玉门关,去伊犁。

这存在一个巨大的困难,嘉庆走逃伊犁,跟周军要追击嘉庆,必经之地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河西走廊。据侦查,嘉庆所过之处,带走了所有的府库,带不走的全部焚毁,破坏沿途的驿站,堵塞水井。最后在哈密派驻了軍队,堵住了河西走廊。

这样一条河西走廊,不可能供应一只对军需非常依赖的部队,大炮过不去,火药过不去,甚至粮草都过不去,这怎么打仗?在慢慢向前一步一步重建前进基地之前,对伊犁只能望而兴叹。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不要出关?

出关是肯定的,周琅出关的目的,只有蒙古草原那广袤的领土,和那片领土上蕴含的丰富资源。

出关的基本条件也已经达到,就是那些关口全部控制。就像第一时间拿下山海关一样,之后在周琅离开北京之前,居庸关、古北口、张家口这一系列关口也都拿下来了,苟全攻下山西之后,没有参与川陕作战,就一直在收复山西北边那些关口,现在基本上大周已经掌控了明朝时代的疆域,九边也全都拿在了手里。

但是经过大半年的征战,虽然大多数只是武装行军,战斗烈度没有北京之战那么大,可跨越数省的作战,对这个时代的軍队来说,还是太艰难了。拿破仑为什么失败,从法国打到俄罗斯,长途跋涉恐怕是最大的困难。也只有中国軍队才有这种动辄横跨千里的大作战,但就算中国军人,也依然感到吃力。

而且蒙古草原太大,如果进入草原深处作战,不会比这次更轻松,对运输补给也是一个灾难。因此周琅打算采取低成本的怀柔政策,而不是政府策略。他在北京俘虏了那么多蒙古王公,此时就派上了用场,派他们出关去招降蒙古诸部,成功了当然可惜,要是这些王公趁机跑了,那也没损失什么。

周琅一直对抓不抓嘉庆兴趣不大,他跟朱元璋的顾虑不同,他毫不担心嘉庆还能回来复辟,历史一去不回头了,一个正在迈进工业化的国家,是不可能重回王朝时代的。除非周琅把国家弄得天怒人怨,否则中国的发展方向已经改变,不再是基于农业,而要转向手工业和商业的时代,接着就是大工业和工业革命时代。

在这种情况下,嘉庆就是在关外的根基扎的再厚,能够带来四十万控弦之士也只能在现代軍队的打击下成为炮灰,就是成吉思汗复生,也不可能带领冷兵器軍队征服这个世界了,何况嘉庆?

假如嘉庆因此控制了中亚草原,周琅倒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阻止了俄国人对这一代的政府。嘉庆的政权虽然落后于时代,可相比中亚草原的游牧社会,那还是有很大的进步性的,加上满清对统治游牧民族很有一套。如果连游牧之王蒙古人都能被他们驯化,中亚草原上的哈萨克牧民应该也不是问题,以前控制力薄弱,那是因为太远,现在近在咫尺,也许他们就真的把中亚地区控制牢靠了。

嘉庆的政权说到底还是一个汉化的政权,如果他们能够掌控中亚,到时候大周如果有需要,征服这里也会更容易一些。

但是周琅高看了嘉庆的能力,他手下的知识水平可能真的比中亚牧民高一些,可八旗却打不过这些牧民。

自从进入伊犁之后,嘉庆发现,原本对大清恭顺的中亚部落集团,竟然开始露出了獠牙,多次越过边墙,进入伊犁境内劫掠,安集延人(浩罕汗国),哈萨克人都有参加,伊利将军深感头疼,但小股劫掠完全没法防备。

好在因为满清在伊犁设置了驻防八旗,伊犁大体还在清廷手里掌控,伊利将军也对嘉庆表示了恭顺,给嘉庆带来的軍队和文武官员都做了安顿。

为什么来伊犁,这其实是一个在太原时候的选择,当时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出关去蒙古,然后绕道盛京,回祖地,依靠盛京八旗立足,一个是去陕西。但当时朱珪告诉他,一旦去了盛京,那么陕甘四川三省劫不复存在,陕西的王杰又上奏说他招募了四十万秦兵。嘉庆那时候还没有完全绝望,陕甘、四川的物资、人力也实在是不忍放弃,于是就逃到了陕西。

等到敌人兵临西安府的时候,嘉庆就已经没有选择了,除了闷头往甘肃跑,其他方向都不安全,跑到了甘肃,对方追来就只能往伊犁跑。

嘉庆当然不想放弃东北祖地,可哪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有辽宁得到了开发,吉林开发了半个,黑龙江一片荒芜,就算开发了的辽宁,相比关内的来说,其实也很荒凉,整个东北才有一百二十万人口。

在人口数千万的陕甘四川面前,还没放弃复国迷梦的嘉庆不难选择,可东北也不能放弃,哪怕现在他到了伊犁,依然不能放弃东北,不是不愿意放弃那里的地,而是不能放弃那里的人。

东北人口虽少,可是軍队却多,还是没有受到关内风气腐化的关外八旗。东北各地驻防八旗,主要集中在盛京周边。这些八旗兵跟入关前的满洲人已经不同,他们被称为“新满洲”。是从更北边的宁古塔、吉林乌拉等地部落中抽调组建的。

由于康熙时期的封禁政策,这些新满洲所在地区,没有繁华的街市,生活相对简朴。清廷给这些从各地部落征募来的士兵,按口授田,但也只是一个名义,东北不缺地,允许这些人随意开荒,勤恳的旗人收获颇丰,不但能养活自己一家老小,还能把马养的膘肥体壮。

唯一的缺陷是,关外八旗知识水平普遍落后,作风野蛮,从关外调入关做官的旗人,往往受到北京八旗的歧视,看不起他们。为什么文化落后,是因为早在康熙年间,就没人愿意去东北当官了,康熙二十一年(1682),“新补奉天副都统查库,规避不赴任”受革职处分;盛京将军安珠护亦“每向人言,愿来京师作部院文官”。有宁愿革职的副都统,也有愿意来北京做小吏的盛京将军。说明哪里真的是没人愿意去,这还是康熙年间的事儿,乾隆时期,关内更加繁华,就更没人去了。

所以关外八旗的士兵是本人满洲人,连官员都不得不从当地选拔,导致官员素质很差,官场的风气也很坏。但有一点好处,这些粗鄙的汉子忠心,让嘉庆颇为感动。因为他一封调令过去,盛京将军就带着一万多八旗整体横穿蒙古草原奔赴伊犁助战。还让宁古塔将军把管辖下黑龙江一带的部族,比如索伦部(鄂伦春人),赫哲部能带到伊犁的都带过来。

加上外联外藩蒙古,又征召了一批牧人,青海、西藏诸部王公多多少少也有来投奔的。这些軍队加上嘉庆从陕甘带出来的几万軍队,加上伊犁驻防的几千八旗,总兵力达到十万人。许多一路从北京跟着嘉庆逃到伊犁的八旗子弟,虽然勇力不足,可是知识水平还算是不错,这一路的“远征”也算是磨砺出来了,让他们带着,分驻边地各个卡伦(边境哨所,有的深入哈萨克草原),总算是遏止住了中亚牧民的自发劫掠。

之后稳定内部,此时清政府对伊犁的管辖是十分松散的的,只有哈密等少数地方有汉人的屯垦群落,伊犁周边是土尔扈特四部游牧地区,南疆是回部诸番,与各部头领会盟,保证大清会继续厚待诸部,要求诸部派兵助战,又增添了两万兵力。

进度如此顺利,嘉庆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忘记了关内的市井繁华,习惯了瀚海的戈壁风沙,在广袤的地方待久了,人的胸怀似乎也变得宽广了一样。抓紧时间训练士卒,打造兵器,筹集粮草,还多次深入哈萨克草原围猎,狠狠震慑了哈萨克汗国一番。

说是震慑哈萨克汗国,不如说是震慑俄国。

因为哈萨克实际上已经被俄国人控制了。哈萨克一直分为三部分,称大中小三玉兹内部斗争一直很激烈,除了个别强势的首领崛起能够一统哈萨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各自为政,甚至互相攻伐,因此很难抵挡外敌,康熙到乾隆时代,一直被伊犁境内的准格尔蒙古人压制,沦为准格尔的附庸。

可准格尔太不知道好歹,反复跟满清交战,分别多次被康熙和乾隆打的覆灭,最后一次是1850年代,乾隆再次击败准格尔,彻底结束了准格尔对哈萨克的控制。但草原上少了一个霸主后,权力真空马上被沙皇俄国填了进来。

第一百八十八节 朱珪哭俄廷

三玉兹中,只有最靠近俄国的小玉兹一直得以不受准格尔控制,愿意是他们投靠了俄国,但被俄国人保护的代价是十分沉重的。取得小玉兹的效忠后,从1730年代开始,俄国开始着力向草原渗透,派出军队占据奥里河口,到40年代建成奥伦堡。

以此为基地,俄国在靠近俄国的哈萨克小玉兹境内陆续建起一系列堡垒,这些堡垒成为俄国武力进攻中亚的前沿。沙俄奥伦堡远征军首领塔季谢夫要求小玉兹阿布勒海尔汗前来会谈。在会谈中,阿布勒海尔汗对俄国的第二次宣誓效忠及随后与俄国达成的协议,标志着俄国兼并哈萨克小玉兹的完成。

1792年,俄国以武力对中玉兹实行占领,不久大玉兹也沦为俄国的殖民地。

俄国虽然通过堡垒链的关系,控制了哈萨克草原,可是对这里的传统社会结构,却无力改变,哈萨克人依然以大大小小的部落形势,游牧在广袤的草原上,跟沙俄的关系,仅限于每年向他们缴税,一个人缴纳四张羊皮或者一张牛皮,这是草原上的传统税率。

满清政府一直都不承认沙俄对哈萨克的控制,对现状视而不见,直到上次派代表去北京,沙俄也一直没有跟清政府提这件事。

现在满清的行政中心都搬到了伊犁,对沙俄控制哈萨克的现状就不能无视了,沙俄的代表也已经赶来。要求双方确定边界,互不侵犯。

丢失了关内之地,嘉庆和他的大臣们,终于能放下中原王朝的傲慢,开始跟俄国人平等的谈判了。但要他们承认哈萨克归属俄国,依然很困难。

他们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沙俄出兵援助,帮大清收复旧土,然后他们可以割让哈萨克给沙俄。

这件事沙俄草原总督做不了主,希望他们跟莫斯科谈判,跟莫斯科联系之后,沙皇邀请嘉庆派代表去莫斯科会谈。

要说满清最了解的西方国家,非俄国人莫属,雍正时期就曾因为沙俄对中亚的渗透,而派过代表去过莫斯科,通过雅克萨之战等跟俄国人的战争,清朝人也一直对沙俄的战斗力比较认可,所以才提出了请俄国入援的要求。

这种馊主意可不是普通人提出来的,而是嘉庆的老师朱珪提出来的,朱珪认为,如果皇帝只想偏安伊犁,那么手里现有的力量足够了,但如果打算收复中原,那么就必须借助沙俄的力量,他认为周琅逆贼之所以厉害,是从夷人哪里学会了鸟枪打放的本领,沙俄也惯常用鸟枪,如果能请到俄国鸟枪兵入援,才有希望收复中原。

此时此刻,朱珪等大臣还没有放弃收复关内土地的念头,而且越发的炽烈,除非不想落叶归根,死后埋入祖坟,否则他们就一定要打回去。

嘉庆接受了老师的建议,提出沙俄援助十万鸟枪兵,大清承认哈萨克归属俄国的要求。

朱珪主动请缨,表示要去哭俄廷,一定要求来俄国救兵。

接着是好一番忙活,在当地搜拢了一批会说汉话和哈萨克话,说蒙古话和汉话以及说蒙古话和俄语,说哈萨克话跟俄语的通译,可惜没找到能说汉话跟俄国的翻译,否则不用这么麻烦了,准备停当,然后浩浩荡荡出发前往莫斯科。

一路上才发现,重要的城池,包括所有的城镇,都有俄罗斯人修建的堡垒,所有人都要向俄国政府纳税,可叹大清怀柔远人,从不向外藩征税,反而赏赐厚重,却保不住番国。长治久安真的是靠人心吗,还是靠俄罗斯人那些堡垒?

去俄罗斯的路途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远,原来他们距离俄国这个异国已经如此之近!

朱珪是做了大量功课来的,虽然没有详实的资料可查,他凭借记忆,回顾了康熙以来,大清和俄国之间的交往,确认并没有太大的冲突,除了大清偶尔用贸易来教训一下这些异国之外,正面冲突并没有。所以朱珪认为,既然没有交兵,那就是友邦,至于贸易嘛,区区财货的事情,想必俄国皇帝也不会在意。

去向一个友邦借兵,这也不算丢人的事情,唐朝还借过大食兵呢。明末江南文人不也想着去日本借兵。想到这里,朱珪反而越发的哀伤,沦落到这个份上,他也是在是不知道大清到底要如何救了。在俄国的辽阔旷野上,只能长叹一声,尽人事听天命吧!

时而骑马,时而坐船,一个月的行程后,莫斯科就出现在了眼前。

俄罗斯的原野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旷字,完全没有中国那些阡陌相连,炊烟相继的景象,但莫斯科城却颇有威严。

俄国人的城墙,俄国人的皇宫,俄国人的建筑,还是有独到之处的。只是都用石头造房子,这工料得几何,难怪俄国人喜欢千里迢迢到中国做生意,居住如此之费,也就只有豪商大贾能住得起了。

沙皇很热情,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欢迎他们,可莺莺燕燕,总是热情的要搂抱亲吻他们的俄国妇女,让朱珪既不适应。

沙皇也很着急,正式会谈第二天就开始了,没能当面直接跟沙皇对话,让朱珪心里很有失落感,对方派出的,是一个专业的外交人员,翻译直接把俄语翻译成汉话,看来对方也做了充足的准备,朱珪来之前还担心无法沟通呢。

对方态度很明确,可以提供军事援助,但是要签条约。

只是对方的口气让朱珪不习惯,竟然说愿意对大清提供保护,只是借兵而已,谈不上谁保护谁吧。对方还提出,要求在大清境内自由经商,果然是夷人,什么都谈买卖。最过分的是,他们竟然要求岁赐(纳贡)两百万卢布。

答应这些条件,他们就愿意派兵两万助战,并且提出了更多的要求。第一,由俄国统帅统一指挥俄军和大清軍队;第二,大清軍队将由俄国派出军事顾问进行训练,并直接指挥;第三,俄国将提供至少十万只步枪用来装备大清軍队。

朱珪强人怒气听完了这些要求,做买卖的事情不是不能谈,虽然华夷大防,让夷人与国人接触的久了,难免沾染乖张习气,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严防则已,况且中原已经沦亡,不收复中原的话,谈这些都是空谈;至于说保护,那不过是个面子问题,他们说保护那就保护吧。等我大清复国,拥兵百万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保护只是个笑话,他们自己都会好意思再提了;他们说的岁赐,也不重要,大清皇帝哪年不赏赐番邦,既然他们甘愿堕落为番邦习气,大清岂会吝啬区区财帛。大宋不也年年给金朝、契丹和西夏岁币吗。只要能复国,这些都可以接受。

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他们说来帮忙训练士兵也就罢了,还要统帅我大清兵马,这真是岂有此理。

朱珪据理力争,在軍队统辖权的问题上僵持不下,最后宁愿提高岁赐,也不愿意让俄国人指挥大清兵马。

双方最后各让了一步,俄国人放弃统帅大清兵马,而是改为各自统属本部兵马,派出代表共同谋划作战。

俄国人坚持要派顾问帮忙训练,他们认为大清軍队太弱了,这让朱珪不愿意承认,却心知肚明。稍加坚持,他也就放弃了。也许让俄国人帮忙练练兵也是好的,因为他已经做了各种尝试,练出来的兵就是不敌贼寇。

只进行了三天会谈,朱珪就大胆同意了俄国人的要求,之后俄国人提供的详细条款,朱珪也只是略微阅过后,就果断的代表皇帝签字了,至于那些罗列细致的条款中,有多少坑人的陷阱,朱珪看不出来,也看不懂。

看不懂的情况下,也只有大清的文官敢签字,因为他们习惯了随时撕毁承诺。

就在朱珪去俄国搬救兵的时候。

大周却出了长城,进入内属蒙古各草原,内属蒙古跟外藩蒙古不同,这里不设独立的世袭蒙古王公,各旗以副都统、散秩大臣或总管等为旗长,由清政府直接设立参领、佐领、骁骑校、护军校、前锋校等官吏统领。

比如察哈尔八旗、热河都统、绥远城将军、黑龙江将军、乌里雅苏台将军、科布多参赞大臣、驻藏大臣、伊犁将军、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所属的八旗驻防士兵。

但大周目前也只能进入察哈尔、热河、绥远三个长城外的内属蒙古旗地,其他则太远,鞭长莫及。

主要以蒙古王公游说为主,军事行动为辅,大多数蒙古旗分都愿意投降,各属文武官职保持不变。

有这三支已经被满清驯化的蒙古族群,大周迅速招募了三万蒙古骑兵,加以正规训练,一直影响大周机动力量的战马和旗手问题,得到了根本解决。

至于其他方面,则没有大行动,全国都在休养生息。

不过周琅的海外行动却没有停止。

第一百八十九节 从内陆转向海洋

中国向来就是一个传统的内陆国家,文明的发源被认为来自西北的黄土高原,最终在中原孕育成熟形成黄河文明,然后有兼并融合了南方的长江文明,形成了如今的中国。

这个根植在深厚泥土中的文明,接触海洋的时间很早,至少在文明成熟期的周朝,已经确信无疑的触摸到了大海,周武王分封的齐国,率先大胆的向海洋要财富,管仲以官山海的政策,让齐国成就了春秋五霸第一霸的地位。

但此时也只能是说接触,对待海洋的方式跟对待泥土的方式一样,是从海洋中直接获取财富,而不是利用海洋来扩大活动范围。

真正大规模利用海洋,已经到了唐宋时期。郑和七下西洋,被认为是中国人首次大规模的探索海洋。可是在陕西发现的一块神道碑,改写了这段历史,有一个叫杨良瑶的唐朝外交官,曾经以国使的身份出使印度洋沿岸南亚、中东国家,抵达黑衣大食(伊拉克),比郑和下西洋整整早了620年。

可这只是中国人自己的错误理解,事实上,利用海洋的时间要比这早的多。只是中国是一个历来重官方的国家,似乎只有官府行为,才能算是真正的探索,而民间的探索,往往无法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事实上,不管是杨良瑶还是郑和,他们下南洋都是根据民间探索出来的海图和经验来进行的,没有民间的探索,他们寸步难行。

中国真正在拓展海洋事业上达到顶峰是在宋代,宋朝对商业较为开明,尤其是南宋,赵构被誉为昏君,可人是复杂的,在政治斗争上他是一个腹黑的人,但在执政上,他却是一个颇有建树的人。他对海贸的评价就比历代皇帝更宽容,“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动以百万计,岂不胜取之于民?联所以留意于此,庶几可以少宽民力耳。”一个人试图从对外贸易中获取更多财富,然后减轻向老百姓搜刮的皇帝,至少在这一点上,不是昏君。

可惜到了明代,情况急转直下,老朱家执政的保守,让他们担心海外的危险胜过对利益的追求,郑和下西洋后迅速开始实行海禁,让唐宋以来积累下来的世界领先的造船技术和航海知识,迅速变得陈旧和落后。

到了清代,乾隆一口通商,总算是保住了一个呼吸孔。

而周琅把这个呼吸孔逐步扩大,随着势力的扩张,很快就推及到了每一个海港。这一切在求取财富保障财政的大局势下,以及王朝鼎革的大背景下,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

悄然之间,中国人再一次面向了大海。

但是宋朝也曾如此,可宋朝没有把农耕文明跟海洋文明融合到一起,而是以农耕文明的意识来结构海洋,就好像宋朝的商业极为发达却没有诞生出对等的商业文化一样,宋朝的还望扩张行为也没有带来相应的海洋文明。

周琅现在也没有做到这一点,但他引入了相对规范的西方对海洋的管理办法,打开了港口,鼓励通商做贸易。

如果中国文明中,一直无法孕育出自己的海洋文明来,周琅也不介意。因为那只能说明中国传统文明在没有剧烈的外部冲击的情况下,在对等竞争的情况下,他不会输给海洋文明,说明这两种文明是一种对等的文明。那么中国的农耕文明,是否存在一种可能,以海洋作为渠道,向外输出呢。

对外殖民的意义就在于此。

去年朱濆的第三次大帆船贸易,终于搭载上了一千陈周全的兄弟,跨过万里波涛,来到了遥远的彼岸。他们在哥伦比亚河逆流而上,寻找合适的扎营点。哥伦比亚河以1792年来此探险的波士顿商人罗伯特·格雷所乘的船名命名,谢清高后来得知,尊重了这一传统,在他的海图上沿用了这一名字。

朱濆亲自参与了这一次探险,尽可能的深入腹地,寻找海船可以抵达的尽头。因为周琅给朱濆的职位是,管理一切港口周边三十里之地的总督。凡是他们在美洲建立的港口,周边三十里地就归属朱濆管辖。所以朱濆一定要深入内陆,然后将港口到大海之间的土地,都变成自己的统治区。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这么较真,可现在他有一个竞争者,周琅答应陈周全,可以占有所有他自己开辟出来的土地,并在那些土地上称王。朱濆如果不占有这些土地,那么这些土地就是陈周全的。

但是在深入了三百里之后,朱濆也觉得这对于海港来说,距离大海也太远了,于是放弃了继续想内陆挺进,在两条大河的交汇之处,安营扎寨,建设他们的第一座港口。

哥伦比亚河真的是一条通航条件相当优良的河道,后市经过建设,哥伦比亚河口至波特兰的河道长185km,开辟水深12.2m、宽183m的航道,可通过2.6万吨海轮。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经过修整,还是自然河流,但通航几百吨级的帆船还是轻松的。

陈周全并不在意朱濆的小心思,他带着宏图大志来到这片土地,带来的都是他的兄弟,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女人,不是这些男人没有女人,而是这些男人要先扎下根来,才会把他们的女人接过来享福。

他们在港口停下,然后向内陆跋涉,他们必须离开河岸三十里,那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沿着汇入哥伦比亚河的一条不知名河流往南行进,两边是高高的山脉,森林密布,中间是宽阔的河谷,绿草茵茵。

陈周全也是尽量的往远处走,因为距离朱濆远一些,也就是距离周琅远一些,他对他的妹夫,始终充满了深深的不信任,明知道对方可能是在利用自己,但却还要抓住这有被人利用价值的机会。

但陈周全也不敢走的太远,犹如他跟周琅的关系,防备着对方,却又离不开对方,于是他在一百里外的一个地方扎营,这是一片开阔的草原地形,地势较高,适合扎营,不远处的河流带他们来到这里,也可以带给他们源源不断的物资,周琅答应养他三年,三年内他会在这里开辟出田园屋舍,在接来他们的其他兄弟和家眷,在这里屯田养兵。

另一边朱濆在两河交汇之地扎营,这是所能想到的最佳选址,大大拓宽了港口的腹地,看来中西方筑城的基本原则大致相当,因为历史上美国人也是看重了这块地方,建造了波特兰。

作为世代海商,又在自己手里发展成了福建第一大海盗集团,朱濆在管理上很有一套,他也比其他更清楚一座港口需要什么。甚至他连如何收关税,都比满清的官员更懂行,满清的官员们把复杂的关税收取流程委派给了十三行的商人,朱珪这个海盗却会派他的人上港口收海税。

这一切的经验,是周琅力促朱濆担任美洲开拓先锋的原因。

为了支持朱濆,不但通过各种渠道帮助朱濆打开了西班牙人的大帆船贸易,周琅还将自己从日本幕府得到的信牌都交给了朱濆,这是一笔每年两百万两利润的贸易权,用来支持朱濆开拓美洲的成本。

有这些保证,朱濆在资金问题上是不缺乏的。人力上,他本就是一个拥有上万海盗成员的海盗王,其中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有。有懂得练兵的,有懂得造船的,有懂得种地的,有懂得晒盐的,也有识文断字出谋划策的,有管理账本精于算计的,基本上就是一个军事贸易联合体,本质上跟西方的东印度公司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在于法律上,东印度公司是本国授权许可的合法组织,而朱濆则是一个受到本国政府通缉的海盗集团。

现在朱濆也得到了特许,他的组织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类似东印度公司那样的组织,名字叫做中国美洲公司,朱濆则是美洲总督,他有权任命各级官员,可以说在美洲,他就是土皇帝。

建造一座港口不难,朱濆有的是相关经验,他过去建在海岛上的秘密巢穴,哪一个没有建设可以停靠他庞大海船的避风港。福建沿海的孤岛,环境绝对比美洲陆地要恶劣的多。所以朱濆并不觉得困难,很快一切事情就理顺了。

陈周全那边却遇到了麻烦,他来之前,周琅将自己能知道的一切关于美国西部开荒的知识都告诉了他,告诉他要应对恶劣的自然环境,伤兵问题是重中之重,要他带一些医生,还告诉他一定要建立足够保暖的住房,他们很可能会遇到暴风雪。

这些道理陈周全也懂,他常年行走江湖,后来常年带兵打仗,野地行军需要的不也是这些吗。天地会中并不缺乏游方郎中,不管医术是否真的高明,许多人都有神医的名号,把这些兄弟带着就是。盖房子,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天地会都是下层人,各种匠人多的是。

不就是开荒吗,台湾的荒地还没开发完,陈周全又不是没见过。反正有周琅这个冤大头兜底,种子、农具,陈周全要了很多,耕牛、马匹他也借机讨要了上千头。

事实证明,尽管有周琅的警示,陈周全还是大意了。

第一百九十节 第一个殖民地(1)

扎营后,还是夏季。这里是山谷,气候宜人,两边有的是原始森林,陈周全组织人砍伐木头,在河边搭建起了营地,但这些营地简陋的跟他们行军大营没什么差别。陈周全打算将就一下,他当然不可能永远住木屋,他们可是要住大宅的,于是把有限的人力马上投入到了开窑烧砖当中。

开垦上,他们开出了大片田地,有耕牛、犁铧等工具的帮助,并没有太过劳累,只是草原的草根较深,对犁铧的损伤很大,开垦出了两千多亩地后,就没有完好的犁铧了,只能暂时停止开荒。

开出来的土地,大部分种了豆麦等作物,因为根据去年谢清高的考察,认为这一代的气候跟中国江苏仿佛,种麦、种稻皆宜,不过中种植水道需要开挖渠道引水,排水,需要的人力太多,陈周全决定暂时以小麦为主,种豆则是为了解决牛马的草料问题;除了这些,他们种植了大量的蔬菜。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顺利,让陈周全极为满意,经受挫折的雄心渐渐复苏,不再靠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支撑,而是真的开始看到了未来。

但一场大雪几乎毁了这一切。

这一地区属于后世美国的俄勒冈州,而且距离大海不远,这里的气候并不算恶劣,没有周琅想象中的风暴,可是风不大,雪却下的很大,很厚。因为这里的降雨量相当的大,明明纬度跟北京差不多,偏偏比山东还温暖,靠近太平洋,东部的落基山脉挡住了水汽,降雨非常多。

大雪压块了很多木屋,陈周全不得不带人冒雪修理。这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雪不断的下,一下就是半个月。低温他们不怕,潮湿他们也不怕,可潮湿和低温加在一起,却让开拓者们开始生病。一病就是一大片,最严重的时候,过半人卧床不起。

带来的药品根本不起作用,几个郎中商议之后,等待雪停冒险进山寻找当地草原,他们怀疑是中国的药治不了这里的病,可这几个大夫再也没有回来。陈周全找人搜寻,也没有任何踪迹,这里是为开发的原始状态,有当地的生番,还有许多野兽,谁也不知道几个大夫遇到了什么情况。

陈周全极为懊悔,明明这些他都知道的,可偏偏无法避免,这让他生出了无力感,自打决意反清时候起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不怕鬼不信邪的大无畏精神,第一次无法鼓舞起他的士气。他的意志开始消沉,幸好周琅坚决不给他们酒,他们自己也没有染上鴉片烟瘾,否则陈周全可能会毁了自己。

漫长的冬季结束了,他们整个冬季中最多的户外活动,就只有不断的挖墓,埋人。春天终于来了,可好运并没有来,泛滥的河水淹没了他们的营地。河水退却,抢救出来的粮食全都潮湿霉烂,最危险的是他们的盐几乎都被河水吞没了。

绝望的情绪,让一个个造反者都大声嚎哭,陈周全竟然好几次摸到了刀柄,想给自己来个痛快的。他的权威在开拓者中急剧下降,已经有人开始公然无视他的权威,跟他争吵,完全不怕他,因为那些人连死都不怕了。打架斗殴成了家常便饭,因斗殴而死的人,尸体常常扔在营地里好多天没人理会。

反清复明的时候,他们是乌合之众,殖民开拓的时候,他们竟还是乌合之众。

危机最能考验人,危机也最能锻炼人,陈周全看到了几个过去自己并不太重视的兄弟,竟然在这大危机中保持了沉稳,他们在秩序混乱的营地里一直默默收拾残局。他们晾晒那些泡水的粮食,从盐袋里扣出板结的盐块。组织人去打猎,组织人去捕鱼。

慢慢熬到了七月份。

那个还算冷静的小团体的首领,找上了陈周全。

“大哥,朱大当家的船该来了,我们得去他们那里看看。他们还欠着咱粮食呢。”

“你带人去看吧。”

陈周全意志消沉,他不愿意见任何人。

但手下坚持道:“大哥说笑了,这事得大哥去,我们去谁认啊。”

陈周全有了一点做事的理由,是啊,他是周琅认可的人,他这些手下可不是。他去了能从朱濆哪里要来粮草,这些手下们可不行。这不值得他骄傲,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骄傲的底气。他只是需要做事,需要做事的理由。这些人是他带来的,现在一个个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枯瘦如柴,眼睛里没有希望,都是他害的啊。

突然,陈周全厌倦了这一切,他觉得似乎回去做个富家翁也不错。他萌生了一个念头,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朱濆的船可能来了,如果想搭船回家的,就跟他去找朱濆。

人群开始躁动,几个月来他们的眼睛中第一次有了生气,还能回去啊,是啊,还有家。还有父母,妻儿。

浩浩荡荡的人群沿着他们的来路走去,河流又把他们带回了哥伦比亚河上的出发点。

朱濆的船还没有来,但这里的营地相对好一些,虽然朱濆留下的人也有许多生病死去,但营地却毫发无伤,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些人有足够的粮食,河水里有大量的鱼,度过冬天之后,他们正在烧砖、盖房。

这一切的对比,让陈周全只能沉默,他从来没有看得起过朱濆,因为朱濆是一个海盗,在社会歧视链中,当官的可以歧视种地的,种地的看不起做小买卖的,做小买卖的看不起做贼的,做贼的还看不起做海贼的。

陈周全是做买卖的,天地会的世界观即便不是农民的,也是跟农民保持联系的小工匠,小买卖人,他们有资格歧视这些海盗。可没想到这些海盗表现的比他们更好,自己的人马几近失控,而朱濆的人却坚持了过来。

他还在朱濆的营地中看到了一些奇景,竟然有生番偶尔出入,他们竟然开始跟生番做起了买卖。

这个功劳倒不是朱濆的,而是一直留在这里的谢清高的功劳。谢清高是去年就留在了这里,这并不是谁强迫他的,而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的。他于是成了这里的最高官员,但其实具体管理他并不参与。

谢清高留下的面对是考察,早在去年刚刚立足,他就不断的带人称作小船,沿着河流不断的考察,一方面绘制下了附近的地图,一方面走访大量的生番部落。

俄勒冈州的印第安人,后世评估大概有约有分属125个部族的10万到18万人。俄勒冈的面积是两个半江苏大小,可以说十来万人洒在这么大的土地上,如果不是大范围寻找,碰上的概率很低。

谢清高发现,这里的生番比台湾的生番还要原始,台湾许多生番番妇都是会纺织粗陋的布料的,可这里的生番冬天裹着兽皮,夏天干脆赤果衤。他们没有锅灶,吃的熟食大多是烤的,煮肉用的是石锅。装东西的器皿,要么是木头做的,要么是石头做的。谢清高不知道一个词汇叫做原始社会,他用蒙昧未开来形容这些生番的生存状态。

后世的美国历史学家,将人类文化发展总结出了一个顺序,把陶器的使用,作为原始社会的分界标志。认为人类必定先有村居生活,简单的技术达到相当进步的水平,然后才会制造陶器。

他们按照这个标准,认为白人到来之前的北美印第安人大多都出于野蛮社会阶段,其中如苏尼人、阿兹特克人和乔卢兰人,都制造大量的陶器,品类繁多,相当精致;这些处于中级野蛮社会的印第安人,大多都居住在墨西哥地区。北美的易洛魁人、乔克塔人和切罗基人,制造的陶器为数较少,品种也很有限,被认为处于低级野蛮社会,他们并不是完全定居,而是过着半村居的生活。

另外还有一些低于野蛮社会阶段的印第安人,被称作蒙昧社会,这些人是阿撒巴斯卡人、加利福尼亚诸部落和哥伦比亚河流域的部落,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使用陶器,也并不过村居生活,而是居无定所的游猎。

这种说法其实未必准确,因为满清入关之前,黑龙江一带的游猎部族,还掌握着制造弓箭等一些列较为复杂的技术,但放在美国相对准确一些,哥伦比亚河流域的印第安人,掌握的技术真的非常粗陋。

但这种蒙昧状态下的人,攻击性并不高,他们也已经开始跟外界有了接触,库克船长在这里考察的时候,曾经就跟游猎的印第安人交换过毛皮。

谢清高也跟印第安人交换一些毛皮,因为这些印第安人手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可以用来交易,他们的产出十分单一,猎物除了毛皮外,几乎不会留下什么东西。

谢清高的目的,当然不是做生意,因此大多数时候,他去走访印第安人的旅程,都是一次赔钱的买卖,基本上是去送礼的。

第一百九十一节 第一个殖民地(2)

谢清高只对这些生番的风俗习惯,语言感兴趣,去年他就见到了十几个生番据点,这些据点甚至不能称之为藩社,简直就是简单的营地,因为谢清高已经发现,这些人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而是追逐兽群、鱼群来回迁徙。

谢清高走访印第安人营地的时候,除了送一些小礼物,有时候还会给碰上的病人看病,要是治好了,往往会当作神明一样。冲突也会有,哪怕是给人治病这种事,都可能发展成极坏的结果,有一次谢清高带人碰到了一个较大的印第安部落,经过小心的试探,跟对方建立了联系,成功进入他们的营地。

发现部落里有许多人患上了痢疾,谢清高出于好心,给一个患上痢疾的印第安小孩治病,用了他们带来的昂贵的金鸡纳霜,让那个孩子变好了很多,可当晚他们却险些被印第安人给俘虏。

他们逃出去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让人潜回附近侦查,结果发现,生番们竟然把那个被谢清高他们治疗过的小女孩绑了起来,旁边架起了火堆,竟然是要烧死。

谢清高救下了这个小女孩,打跑了番人。过了将近半年时间,他才了解到当时发生了什么。原来是他们冲撞了部落萨满的权威,治病救人一直都是萨满的职责,疾病被看作是上天的惩罚,结果谢清高身边的大夫竟然展示了神迹,让小女孩的病情明显变好了。萨满告诉部族里的长老,说谢清高他们是妖魔,所以他们才被围攻。至于要烧死小女孩,说是为了平息天神的愤怒。

谢清高是通过小女孩大体掌握了当地番人语言之后,才明白了这些原因,之前他一直以为是那些生番见财起意呢。

之后也屡有冲突,比如偶然进入了正在围猎的番人猎场,有时候会被攻击;可当他们一枪打死了一头被番人追击的棕熊的时候,却又得到了番人的尊敬。

总之一切都很奇妙,同样的情况下,有时候变得非常糟糕,有时候却是一次拉近关系的良机。就好像那次看病,又好像闯入对方的猎场,有可能跟对方成为朋友,也有可能跟对方成为敌人。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友好的,尤其是谢清高掌握了基本沟通能力之后,迅速跟这一带的印第安人扩大了联系,还邀请一些印第安部落来他们营地参观,走的时候多少带走一点礼物,渐渐的来走访的印第安人多了起来,他们也不白来,总是随手带一些礼物。有时候是刚刚猎到的野兽,有时候是几条草绳窜起来的鱼。他们最喜欢的是盐和酒,至于粮食,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吃。

陈周全看到的,这些进出营地的生番,其实就是谢清高联系上的那些印第安人。

陈周全很快见到了谢清高,告诉他自己需要粮食。

由于周琅对殖民的格外重视,乃至于暂时放弃了对大帆船贸易的开拓,上次来除了带来最受欢迎的生丝之外,朱濆的舰队带来的大都是一些殖民需要的补给物资,谢清高他们的粮食极为充沛,给了陈周全大量的粮食,足够一千人吃上一年。

陈周全开始发愁要如何把这些粮食带走了,去年一年他的人就死了一半,剩下的都骨瘦如柴,根本干不了重活。而且他来这里,是希望让朱濆把要走的人都带走了,还有多少能留下,他自己都不清楚。

此时陈周全的人情绪缓和了很多,因为在朱濆营地中他们的心情得到了缓解,虽然这里跟他们的营地一样,全都是些光棍汉,可是有酒,那是朱濆留着做贸易用的,他们毫不吝惜钱,换来了大量的酒,谋求一醉。吃饱喝足后,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陈周全召集人手,询问愿意留下的人,果然愿意留下的人还是不多,大多数人都期待着朱濆能来把他们接走,最终只有一百出头的人愿意跟陈周全留下。

这么点人是不需要那么多粮食的,陈周全跟谢清高商量,换了一些酒带走,这些东西关键时候能让他们释放一下。

回程的时候,是逆流而上,他们的小船需要拉纤,在五十里的位置还要经过一个瀑布,瀑布有三四丈高,得把小船先拖上岸,把粮食等物背过去,然后继续沿河往南走,这些工作都极为辛苦。

陈周全亲自带人拉纤,跟他肩并肩的,正是说服他来求援的那个兄弟。

他对这个人很好奇,印象也不深刻,他记得这个人是在台湾的时候,就留了下来,没有跟着他去浙江北伐。

“宋明,我记得你是留在嘉义县当地主了吧?怎么跟我跑这里来了?”

这人叫做宋明,当时陈周全在台湾站住脚,清洗了台湾中北部的地主势力,没收了大量的土地,犒赏功臣,这些土地都封给了他手下大量的头目。有的就此放弃了军务生涯,安心做地主去了,陈周全也没有挽留,因为当时他的兵实在是太多了一些,有些养不活。

宋明道:“快别提了大哥。你在浙江败了后,台湾都被周琅那孙子给收了。结果就有人跑来,拿着地契到官府告我,说我家的地是他们家的。这官司还打败了。没了地,我一家老小不能喝西北风啊。这时候看到大哥招人开荒的榜文,就揭了榜来投大哥。谁知道美洲是哪里啊。”

台湾中北部陈周全的控制区,最后是王辅茞用怀柔的方式收复的,陈周全设置的那些官员,见陈周全大势已去,纷纷投效。那些中高层的官员当然保住了财富,可是大量中小军官转化的地主可倒了霉。

当年他们没收地主土地的时候,有大量地主逃亡凤山县,有的人随身带走了地契,其实就算没有地契的,只要有邻居作证,同乡地主联保,最后也都拿回了他们的土地。王辅茞后来任命的官员,极大的偏袒那些老地主,对天地会武装十分敌视。

陈周全听着极为愤怒大骂:“狗贼!落井下石!”

宋明叹道:“大哥别动气,成王败寇,古来如此。现在咱开出来这些地,可就都是咱自己的了,谁也抢不走!”

陈周全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没回去?还想在这里开荒?”

宋明点点头:“回去了又怎么样?我不能坐吃山空啊。家里还有些积蓄,我娘子大概还能守我几年,过几年这边的地开好了,再把他们接过来,安生过日子。”

说着宋明的力气似乎也大了一些,把纤绳绷的更直了。

陈周全心里却装起了沉重的心事,他留在台湾那么多“有功之臣”,现在的日子恐怕过的都不好吧,兄弟们跟自己刀头舔血的做了一场大事,到头来连安身立命的本钱都没有,他感到了羞愧。

陈周全的心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回到营地后,他似乎变了一个人,开始组织人重建营地,似乎恢复了生机,但跟过去相比,变得沉默寡言,而且不管干什么活,他都是带头苦干,有人偷懒他也不怎么责备,默默接过对手的工具,继续干,这样一来,偷懒的人也不好意思了。

营地迅速得到了重建,他们搬到了更高的地方,距离老营有一里地,去年开垦出来的田地倒也没有扔掉,经过一个冬天后,作物再次开始生长,而且有雪水的滋润,似乎长势还不错,等这些粮食收获了,他们的粮食甚至能够自给。

但陈周全还是带着大家继续开荒,去年牲口也死了很多,现在开荒的主力变成了人。

情况在一个月后得到了改善,朱濆舰队再次来到殖民地,他们带来了更多的物资。今年该给陈周全的供给,谢清高上次已经给了。但朱濆还是提供了一批新的援助,他给陈周全送来了一些牲口,两百匹蒙古马,八十头猪,以及大量的铁器。

朱濆跟陈周全还是有些香火情的,当年他逼于无奈曾去投靠陈周全,被陈周全封为镇海王,尽管他一直没把这个封号当回事,可也因此跟周琅建立了联系,才有了他现在的前程,说起来陈周全也算对他有恩,听到陈周全去年糟了灾,朱濆也不忍心,所以才提供了支持。

回程的时候,带走了陈周全手下三百多人,还派人来拜访了一下陈周全,询问他还需要什么,明年他会带来。朱濆没有自己来拜访,不是因为自持身份现在比陈周全高,而是俩人的关系,见面颇有些尴尬。这也是陈周全在朱濆到来前就离开营地返回的原因。

朱濆得到的回复是一份名单,那都是陈周全麾下的兄弟,都答应跟他来开荒的。陈周全带了一千人作为先锋,先来这里立住脚,之后才打算接这些人来。几个月前,他甚至已经放弃招募这些人来美洲了,可现在他觉得,留在中土的那些兄弟,恐怕过的不会如意。他反而要提前把这些人都叫过来了。

至于家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要带过来。

这个冬季到来前,陈周全做了最为充足的准备。他们的砖窑还是没有建起来,但是盖房子也不一定需要用砖,木头房子不保暖,不防潮,有人提出用土坯盖房。结果冬季之前,大家都住进了土坯房中。

陈周全还给没人都准备了充足的御寒衣物,一旦有好天气,他就督促这些人晾晒;储备的柴火也足够。可这个冬天,依然有人病倒,死去。春天过后,一百来人就剩下了八十。

可这一次对陈周全的打击,远没有上次那么大了,他依然沉稳的组织人手开拓殖民地。

他们的事情随着第二年返航的朱濆船队传到了周琅耳中。

周琅十分震惊这种过半的死亡率,他没想到开拓原始土地的代价这么高。

周琅并不知道当年西方人建立殖民地的艰难程度比这个更甚,英国人为了在北美立足,先后建设了十几个定居点,可是前18个定居点都无法立足。

第一块成功建立的殖民地詹姆斯敦,第一年登陆的500个定居者很快锐减到仅剩60人,第二批登陆者发现他们的定居点中有大量放置在厨房的人骨。

相比之下,陈周全这批人,死亡率没有那么大,而且也没有沦落到人吃人的境地。

周琅相信,随着第一块成功的基地建好之后,后续的殖民者会大大改善他们的处境,从先驱者身上学到经验,从前进基地获得应付当地环境的各种物资,有了一块成功的殖民地,就等于打开了局面。

对海外殖民地的文明输出其实最简单的,周琅断定作为人类最成功的农耕民族,中国人如果不能在北美的沃土上立足,那是不科学的。但是中国文明能否为其他文明带去进步,周琅还是没有信心,比如中国农业文明的经验,能否在印度进行复制?

现在他必须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亨利皮特在印度西部建立了立足点,在周琅軍队的帮助下,他成功占领了卡拉奇,并且摧毁性的打击了当地三个回教领主的軍队,在整个信得省已经没有对手。

亨利皮特认为,他们不应该局限于卡拉奇这座港口,而应该对整个信得省实施统治,但这统治的方式,俩人之间有分歧。

第一百九十二节 向印度输出文明

根据亨利皮特的报告,信得省的三个回教领主,实力都不强大,这里的人口只有三百多万,三个领主势力相当,都是当年奥朗则布手下的军事将领出身,可是经过几代人之后,早就没有了祖先的勇武,軍队废弛,武备松懈,周琅只派去了三千軍队,就将他们拼凑起来的两万多人依次击败。

现在三大领主求和,答应给予更多的贸易优惠,那个冒犯了中国东印度公司的权贵,也被他们的领主亲自割了头颅送到了卡拉奇,他们希望现在能够停火。

亨利皮特急于创造当年克莱武那样的辉煌,追上如今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势力,他这种精神周琅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可亨利皮特太冒进了,他急于希望将直属领地的范围扩大到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水平,这可不行。

周琅对卡拉奇的事情是十分重视的,原因很简单,这有可能是自己第一块在印度建立的基地,如果能够在殖民者的互相竞争中保住的话,起到的作用就看你的能力了,有可能没什么用,也有可能无限大。

可是英国人当年打赢了普拉西战役后,也不是直接把孟加拉纳入直属领地,而是扶持了一个傀儡王公,让该王公向东印度公司割让了大片领土,可绝大多数孟加拉土地,还是这个傀儡王公统治。

一直到八年之后,孟加拉傀儡王公反抗东印度公司,并且勾结临近的奥德王公,以及莫卧儿王朝皇帝,通通被英军击败之后,甚至还占领了奥德领地后,英国才开始直接统治孟加拉,他们用了八年时间,才建立直接统治能力。

现在亨利皮特却要马上吞并信得,不是做不到,而是成本可能会很高。

周琅了解到,大部分印度地区是以印度教信仰为主的,可统治者却有可能是一个回教征服者,比如莫卧儿王朝就是这样一个回教征服势力,莫卧儿皇帝册封了大量自己的军事贵族在各地做王公,造成了印度四分五裂的现象。英国吞并孟加拉的时候,莫卧儿王朝已经连续被波斯和阿富汗的回教军阀侵略过,连皇帝都投降了一次,甚至波斯人强行在莫卧儿王朝扶持了一个他们的傀儡皇帝。

这样的印度是不可能抵挡英国人的蚕食的,现在自己侵入信得应该也没有什么难度。

可信得跟主流的回教贵族统治印度百姓的情况不同,这里的人都诡异了,信得省的三个回教国家都是****的国家,这就难办了。周琅知道历史上能够成功统治回教国家的外来势力并不多,一个弄不好就会激起无穷无尽的反抗。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周琅宁可第一步走得慢,也要第一步走的稳。

于是他向亨利皮特表示,他很难派出更多的力量进入印度,公司必须拥有自保的力量,建议以割让领土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他建议将信得省沿海三十里内割让给公司。同时授予公司在信得省贸易的特权,具体条款参考东印度公司跟那些印度王公签订的协议即可。

周琅还建议亨利皮特,一定要重视当地的信仰,可以在政治上进行革新,但在宗教上尽量保持现状。他还表示会在这方面提供足够的帮助,中国有大量同样信仰的回教信徒,而且他们中有些读书人是在中国的旧政府中任职的,拥有丰富的管理农业生产的经验。鉴于信得省是一个农业条件优良的地区,这些官员应该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至于商业方面,周琅许可亨利皮特可以从中国,甚至西方国家招募他青睐的人员,按照他的方式建设卡拉奇港口,周琅甚至建议亨利皮特可以高薪从东印度公司挖掘人才。

周琅是以中国东印度公司股东的身份,在跟亨利皮特商议的,但周琅现在已经是中国皇帝,公司的授权是他下发的,他的建议,亨利皮特不能不考虑。

但这个急于求成的英国贵族,心里未必服气,现在这个人太重要了,周琅不愿意把亨利皮特逼急了。

因为他是一个英国人,英国首相的弟弟,在东印度公司拥有很大话语权,这极有可能会把英国势力招惹进来,现在就在印度跟英国人硬拼的话,周琅觉得胜算几乎没有。而且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又换人了,还换上了一个强势的韦尔斯利爵士,此人家族背景相当强大,他弟弟叫做威灵顿。他带着弟弟和弟弟的軍队一起来印度,然后几年前发动了第四次迈索尔战争,将迈索尔这个印度南部的强敌给歼灭吞并了。

但之后韦尔斯利看中的目标,是印度主大陆中部地区的马拉特联盟,这是一个比迈索尔更加强大的对手,强大到名存实亡的莫卧儿王朝皇帝已经沦为他们的傀儡,马拉特联盟可以公开的在印度首都德里征税。

韦尔斯利跟信得省之间隔着一个马拉特联盟,暂时不太可能向信得省扩张,另外英国正在欧洲陷入反法同盟战争中,也不可能向印度提供足够的兵力。韦尔斯利不可能不考虑中国的因素,所以双方爆发冲突的可能很小。

但如果亨利皮特去邀请韦尔斯利,对方也绝对不会介意吞下信得省,毕竟怎么看新来的中国东印度公司的扩张,将来都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竞争对手,对韦尔斯利这样的政治人物来说,不可能没有这点远见。

如果亨利皮特不愿意英国东印度公司介入,以他的身份背景,倒是更有可能让东印度公司在产生野心的情况下,也保持克制。最后可能是跟中国公司合作,而不是争夺。

所以周琅现在对亨利皮特即不放心,又很难找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对这样的核心员工,一贯的方式只能是高官厚禄的拉拢,而不能让他跳槽了。

所以在压制了一下亨利皮特扩张野心之后,周琅马上提出,支持亨利皮特成为中国东印度公司总督,在印度将拥有绝对的权力,类比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英国总督。并且告诉他,关于信得省的问题,原则上是支持他的,因此支持他将公司的财力用于对信得省的后期征服。周琅愿意派出成熟的军官,帮助他在信得省组建一只当地人的軍队,用来进行征服战争。

俩人最终谈妥了,亨利皮特同意接受周琅派出文职官员去管理公司领地内的农业开发,而他将全权主导商业开发。公司将在未来五年内不向股东分红,利润全部用来组建本地武装力量,周琅提供军事援助,包括派遣军官和出售武器。

亨利皮特也决定离开中国,到卡拉奇履职,在哪里建立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印度大本营,或者叫首都。而管理委员会将继续留在中国,亨利皮特将派出一个代表在三人委员会中代表他,管理委员会将负责全权拓展公司在中国的商业业务,尽量为公司发展提供长期支持。

周琅也很快就履行承诺,甚至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

从中国派遣官员,这对他来说,意义太重大了。

周琅一直坚信,任何一个国家,民族的扩张,最终都会归结为文明的扩张。中国文明向来不是一个擅长扩张,不是一个热衷于扩张的文明。历朝历代甚至严禁书籍出口,因为中国文明是农业文明,带有浓厚的小农思想,他自傲,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好的,所以不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跟别人分享。而中国又是一个推崇文人的文明,所以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就是那些文人们写作出来的书籍。把赐予书籍,当作是一种恩典。

所以文成公主进藏的时候,可以带去大量的典籍,但在对外贸易中,是严查书籍出口的,日本长时期热衷于从中国走私各种书籍,就是因为很难得到的原因。

在这种文明观下,中国文明的输出,大多数伴随着中国移民的输出,而历代王朝又是不鼓励移民的,一切的一切,造成中国文明在扩张上远不如印度。真正中国文明圈的国家,其实就四五个,朝鲜算一个,越南算一个,琉球算一个,日本还保留了大量本国的特色,只能算半个。而印度文明早就扩张到了中国的家门口,缅甸、暹罗两国,受印度文明影响,远大于中国文明。

甚至连中国自己,都被印度人输出了文明,比如佛教完全是一个印度来的宗教。

但周琅始终坚信,这绝不是印度文明在历史上比中国更高级的原因,而是中国文明不善于输出。在古典时期,文明的输出手段,最有力的工具就是宗教的传播。可中国本土宗教很不擅长这点,更热衷于跟政权结合,获得资源,而不是通过民间扩张的方式来发展。所以中国的儒教占据了政治思想,道教们获取君王的信赖。民间反倒被印度来的佛教占据了老百姓的头脑。

但是宗教的强势,并不意味着一个文明的绝对强势,如果这样算的话,犹太人才是最厉害的文明,因为犹太教是基督教和回教的源头。可显然犹太文明,不具备跟中国文明相提并论的资格,尽管犹太人很出色,但在文明程度上,他们始终是依附于别的文明的。

这次周琅向印度派遣官员,就是一次逆向的文明输入,能否成功输出,关乎中国文明是否真的更优秀。

第一百九十三节 谁是农业文明之王

印度文明和中国文明,总是被专家学者热衷于放在一起比较,可到底谁更优秀,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结论,中国,和受中国影响的东亚国家,当然坚信中国文明更优秀,可印度人和南亚国家并不认可。

但谁也说服不了谁,双方都能拿出大量的证据证明他们的优秀,双方都发展出了高度发达的手工业,取得了相当辉煌古代科技成就,人口规模也一直居于世界的前两位。印度人还向中国输出过文化,而中国却很难向印度输出文化。

周琅当然是坚信中国文明更有优势,因为中国文明更稳定,不像印度人那样,几千年的历史上,基本上没有本土王朝长期存在,而且最离谱的是竟然没有完成过统一,即便是最强大的孔雀王朝时期,印度最南端的几个泰米尔国家依然独立。

印度是有发达的宗教体系,但核心宗教可能还不是本地产生的,而是由于雅利安人的入侵带来的。雅利安人带来的种姓制度中,恐怕当年的印度本地人是作为贱民存在的。犹如蒙古征服了中国之后,主体民族南方汉人是作为最卑贱的族群一样。中国文化中的各种学派,基本上是独立发展起来的,诸子百家,极具中国传统特色,构筑了中国民族的深层精神。

撇开民族色彩观念,周琅客观认为,印度是一个长于宗教文化,而拙于政治文化的国家,长期分裂得不到统一,说明他们的政治管理水平无法管理庞大的人口,而这些人口还密集的生活在不到中国三分之一的国土上。

有的学者认为印度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被异族征服,而中国却在大多数时间保持了自己的独立,只有蒙古和满洲人作为异族统治了整个中国,说是因为中国人的运气,因为中国国土够大,有足够的缓冲,地理更加复杂,更便于防守,不像印度一马平川,游牧民族跨越昆都拉山口后几乎一马平川。

但这更说明印度人管理能力的不足,他们不但无法管理庞大的人口,连比中国更为简单的山川地理都无法管理。中国人可以在崇山峻岭中修建万里长城,印度人难道就不能封堵一个昆都拉山口?

另外中国古代王朝的防御,并不完全是靠险峻的山脉,江南的河渠,是阻挡北方骑兵更为有效的武器,而印度的河流比中国更复杂,却一次一次失守,而中国却在长江如此宽的范围内,多次建立了防线阻挡住了北方游牧民族的攻击,比如第一次困守江南的东晋王朝,是靠的长江方向和江淮防线,而不是某座高山。第二次困守江南的南宋王朝,靠的同样是长江和江淮,而印度有恒河和印度河,却没有保住自己的国家。这从山川地理上来说明,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不足以说明全部问题。

另外周琅认定,印度人没有管理长江、黄河这样大江大河的综合能力,或许有局部的水利工程,可以把井修的如同宫殿,但在治河这样的超级工程面前,印度人做的远远不够。否则他们的人口就不应该是长期比中国少,而应该在绝大多数时间里,远超中国。因为印度平原的耕地面积实在是比中国多的多,也容易开发的多,21世纪,中国苦苦坚守18亿亩的红线,印度作用24亿亩的降水量远超于中国的耕地,却同样无法养活本国民众。

这些判断,让周琅认为,即便中国文明跟印度文明相比,并不占优绝对的优势,但至少在政治管理能力上,远超印度,所以他选择从政治层面入手,将中国传统的农业管理方法,带入印度。

这种农业管理能力,在中国如此的普及,几乎不用费力就能找到一大堆。

别说那些执政经验丰富的地方官了,就是广东一带的普通地方乡绅,都能号召乡民修建水利工程,珠江三角洲修建的河堤围塘,最后发展出的桑葚鱼塘,可不是政府的功劳,那是一个个宗族自己开发的。

为了避免因宗教问题带来的不信任,周琅挑选的第一批官员,都是回教信仰的官员,这些官员在中国也为数不少,当然比例上远远不如汉人,更不如满人,可总量上依然不少。这些人信仰的是回教,可读的政治书籍,同样是四书五经,治世的学问,同样是农业书籍,诸如农政全书之类的教科书读物。

周琅亲自招募了这些人员,告诉他们将去印度做官,管制待遇一应类比国内,并且叮嘱他们爱民如子之类。

周琅可不是征服者,他是去传播文明的,不是压榨财富的。只有真正带给当地人实惠,才能得到当地人的支持,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这些人到了印度后,面对的困难很多,最大的问题就是亨利皮特的不配合。亨利皮特不喜欢免除赋税这样的怀柔政策,他恨不能立刻效仿东印度公司那样,把赋税收上来,然后用收取的赋税套取印度的商品,再转售出去赚取利润。

但这些中国官员坚持要免除赋税,他们还跟当地的望族结交,因为按照他们的观念,异地当官就得跟乡土豪强打好关系,这样做什么都顺手。

当地其实也没什么豪强,跟中国家族传承的方式不同,印度的地方势力,是以包税人的身份存在的,他们不是因为掌握了土地而拥有权力,而是因为掌握了收税权而拥有权力。

东印度公司的办法是,提高这些包税商的税收额度,如果不同意的,就取消他们的包税权。通过这种方式,东印度公司在孟加拉将大量小封建主的包税权转给了一些富商,这些富商比封建主更加狠辣,压榨的方式更加高效,他们向东印度公司多交的税收最后都转嫁到了农民头上,而且他们还能因此致富。由于这些包税商的权力来源于东印度公司,他们很快就成了东印度公司管理印度基层的可靠爪牙。

按照东印度公司的话来说,是培植起了一个地主阶级,作为殖民政权的支柱。

亨利皮特打算效仿英国东印度公司,提高包税额度,将包税权授权给富商,在借新扶持起来的这些富商,来统治殖民地;但这些中国文官反对,他们要求轻徭薄赋,并跟当地土地阶层建立更紧密的联系,说白了这些文官是希望通过跟旧势力分享权力,来进行统治。

结果就是,很快这些跟当地统治阶层同样信仰的文人,得到了当地传统豪强的支持,这些传统豪强甚至将这些中国文官当作他们对抗公司的后盾。

亨利皮特十分气恼,写信请求周琅把这些人调回去,周琅是个商人,他也很倾向东印度公司那一套培养新的傀儡,取代旧势力的做法,这样做确实很好,印度人怀念了英国人几辈子,可不就是有这些英国扶持的买办存在吗,同样的道理,估计香港的某些势力,也就这么回事。

可是这些中国文官的办法稳妥,还是英国人的办法能够建立更长久有效的统治呢?

最终让周琅做出决定的是,他知道英国人最后还是走了,而中国来来回回换了那么多皇帝,统治乡村的还是那些地主。英国人的统治,可以让他们养熟的狗腿子们怀念他们,歌颂他们,但不足以从文化层面留下永恒的印迹,这毕竟是强行将一个商业文明管理方式,塞进一个农耕文明中。

而周琅派去的文官,则是试图将中国的乡村模式,跟印度的土地阶层对接。

作为文明的输出,他选择支持这些人。

他回信告诉亨利皮特,不要着眼于眼前的利益,应该从长远考虑,如果一味效仿东印度公司的模式,也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而无法成为出色的开创者。他鼓励亨利皮特用开创的方式超越英国东印度公司,激起亨利皮特的好胜心。

同时告诉对方,以两年为限,如果这些人对农村的管理,两年内都无法产生良好的效果的话,就召回这些人。至于由于他们减免税负而产生的经济损失,周琅将采用给中国东印度公司退税的方式来进行补贴。

得到周琅的大力支持,同时还跟当地势力建立了比较好的关系后,这些文官们开始实践他们在国内的经验。他们开始在当地编练保甲,组织团练。号召当地领主们召集农闲时期,无所事事的农民进行水利工程建设。

修复当地已经存在的老旧水利设施,新建一批新的水利设施。尽管他们主要是为了灌溉方面,可毕竟有一定的航运效应,让亨利皮特发现,比直接雇佣人进行建设成本更低,又有中国的补贴,渐渐的怨言少了起来。

文官们在印度河下游,公司控制的领土范围内,修建了大量的灌溉水渠,改善了灌溉条件。还引入了不少新作物,中国的稻种、桑蚕,鼓励农桑。在大量原本印度人无法利用的低洼土地中,推广桑葚鱼塘模式,不但提高了当地粮食产量,也增加生丝等经济作物的产出,而这些都是畅销的商品。

不到两年,当地老百姓收入水平大幅度提高,这批喜欢亲临第一线的文官们,在当地的号召力甚至超过了过去的领主。

而这时候领主们组建的团练也已经初具规模,并且在中国軍官的训练下,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战斗力,是时候对外扩张了。

第一百九十四节 西清帝国

此时在中国,周琅也已经完成了内部的整合。

在全国各地推广了在广州试验出来的简单税制为主的商业管理办法,通过正规的,教授会计学和数学的学校,高效的培养着大量的新式税官。

民政上,王辅茞基本上沿用了传统的管理体系,所谓的皇权不下乡原则下,乡绅地主们依然是基层的管理者,过去能有多稳定,现在就有多稳定。

整个国家已经恢复到了白莲教起义之前的状态,当然大量的破坏不可避免,王辅茞去年到今年完成了一次人口清查,全国人口有两亿八千多万,比乾隆朝最后一次统计,足足少了一千万人口,这就是这次大乱产生的代价。

可是王辅茞却认为这乃是圣王之道,古来改朝换代从未有损伤如此之小的,这倒也是,那一次乱世不是减少三分之一甚至更多人口后,人地矛盾自行消失,然后慢慢转入盛世的,所谓的盛世有几分是统治得力,真的值得怀疑。在传统农业社会的管理方法下,周琅认为好跟差都是有极限的,在效率上远远不能跟基于数字化的现代管理相媲美。

王辅茞管理的民政,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正常的赋税征收工作,重新厘定了税率,跟满清时候一样低廉,但是取消了乾隆年间大量额外加派,总体收入甚至少于乾隆时期,但少的很有限,因为满清有永不加赋的虚名,而重新丈量土地之后,这一百多年间开辟出来的新田,纳入了征税基础中,抵消了取消加派带来的减少。

由于取消了境内税卡,对米价平抑的效果非常好,全国米价普遍回落,粮食产地米价少有上升。但商税并未因此减少,反而大幅度增加。

周琅对商业的管理,并不能说有多么出色,因为他手下的执行者并不出色,但管理相对规范,这种规范取消了大量原本不该存在的限制。

比如过去的盐法,大大限制了食盐的生产,官府千方百计的垄断食盐的渠道,借此取得丰厚的税收,但对盐业生产的压制极为明显。周琅将制盐当作普通工场对待,只要申请牌照,并缴纳低廉的授权税就可以自由制盐。

结果从广东、福建到江南、山东一带,但凡是靠海地区,稍有家资的商人都积极投身开办盐场,甚至连过去的贫苦盐丁,也拿着自家的灶具,开办了煮盐作坊。盐产量急剧增加,尽管少了一笔固定的盐税,可越来越多的制盐作坊缴纳的税收也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了过去被官员勒索一笔,被盐商剥削一笔,在给皇帝孝敬一笔之后的盐税的三分之一,也就是两百万两,这两百万两盐税,是全国上下十万家制盐作坊和二十多万家盐铺缴纳的。

如果周琅愿意,其实现在就可以把盐税恢复到乾隆时期的水平,甚至更多。因为放开了制盐之后,大量原本不允许产盐的地方开始产盐,大量原本没资格制盐的商人开始制盐,这导致了食盐产量大大增加。

只要生产规模扩大了,何愁收不来税?

但税制改革还不是时候,目前这套税制依然是鼓励生产的。因为产量还在走高,新的盐场还在申领执照,这说明盐业依旧有利可图,盐业市场还没有饱和,还不到对生产进行征税,调节产量的时候。

由于自由竞争,过去那些垄断的大盐商现在日子不好过了,以前依靠官府垄断经营,划片区分配销售市场,他们有恃无恐,导致官员大量掺假,反倒是私盐质量上乘。现在大量新的竞争对手加入,只要申请牌照缴纳一笔低廉的店铺税就能够卖盐,中小盐商不再依赖那些扬州盐商的供货,大可以直接去盐场采购。直面消费者的盐铺们,也不该卖掺假的食盐了。

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过去那种买盐甚至比买米的支出还高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不说,盐的品质和增加了,于是守着漫长海岸线,却有大量百姓因为缺钾、缺盐得大脖子病的时代也跟着结束了。

食盐价格下降另一个现象是,沿海的渔民收入增加了,他们的收入增加,当然跟有些人直接开办盐场有关,过去渔民就有自煮自用的习惯,有些就转行做制盐作坊,更多的还是做老本行,可他们的老本行收益也大了,因为渔业本身的市场扩大了。

鱼是一种很难长途运输的商品,因为鱼肉容易腐烂,在没有冷冻技术的时代,只能运送鲜鱼,这就造成了运输成本远远超过鱼价本身的怪现象,内地老百姓普遍是吃不起鱼的,山珍海味能够并驾齐驱,可打猎得到的肉食是远不能跟捕捞相比的。

现在盐的价格大大下降,渔民就可以将捕获大量制作成咸鱼出售,内地市场就可以变成海鱼的市场了。中国这么长的海岸线,却是以传统的食用河鱼的国家,这种怪现象也在开始转变。

在粮食紧张,养殖业无法快速扩张的时代,显然没有什么养殖成本的大海捕捞前景是十分光明的,荷兰人的蛋白质涉入主要就是通过海洋捕捞,中国则是依靠植物蛋白,而且航期缺乏。

捕鱼业一旦发展起来,由会带动造船业的发展,从申领造船执照的数量上也能看出来,全国各地造船作坊高达上万家,绝大多数都是制造小型渔船的。

规范的管理带来的对手工业的限制,大大释放了中国勤劳工匠的能力,其他行业也出现了快速扩张的现象。这主要得益于运输价格的普遍下降,一个是海陆开始畅通,另一个是漕运上的各种勒索,税关都被取消。

于是从广东开始,接着是福建,接着是江南地区,手工业迎来了快速发展期。

广东手工业带有外向型特征,得益于开放的政策,出口急剧增加,各种中国手工艺品流入西方市场;福建的造船业、铁业等在军工生产的带动下快速扩张;江南则是有自己雄厚的资本在支撑,在之前就是中国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不需要外贸就能活的很好。现在洋人的商船可以直接停靠在宁波,停靠在南京,这些中国最优质,以前西方人只能艳羡的高端手工产品,也开始大量出口,靠本国市场就能发达的江南手工业,恢复速度和扩张速度比广东势头更猛。

贸易的扩大,又让关税大幅度提高,但依然只是一个小数字,一年只有两百多万两,把过去洋人交给广东的关税和各种陋规加起来,恐怕也就是这个数字。显然关税税率有很大的提高空间。

工商业的恢复和快速扩张,让商税已经超过了一千万两,已经不再是一个随便忽视的税种了。中国现在还不能称之为一个商业社会,但商业成分绝对增加了。

这些情况,让大周政权的财政变得极为宽松,毕竟传统官府机构本就是一个低成本的官僚体系,王辅茞征收的那些农业赋税,养活一个比乾隆时期更清廉,冗员更少的政府是绰绰有余的。

周琅打造的商业机构,也是以简单税制作为基础,简单意味着好征收,好监督,也意味着成本低。

所以不管是为民政开支的户部,还是为商业机构开支的内务府,都有大量盈余。

盈余开始用来偿付以前的债券,让国债的信用大大提高,多来几次,一个被民众认可的债券体系也就建立起来了。

此时大周政权的对手,满清残部也在伊犁站稳了脚跟,获得俄国人支持后,他们得到了大量的武器装备,训练水平也大大提高。

唯一的缺陷是财政开始变得紧张,本就没什么财政来源的他们,依靠游牧是不可能支持如此规模的军事力量的。于是嘉庆不得不开始对过去不征税的草原部落征税,这还是朱珪这个文臣提出来的,他认为既然俄国人可以向牧民征税,大清也可以,因为现在除了向牧民征税,他们也没有其他征税的对象了。

一边是征税,一边是拼命发掘新的财源,伊犁的经济一直是建立在游牧经济上的,但一直就有淘金的传统,嘉庆政权开始拼命挖掘那些金矿的潜力。由于失去了关内的管理机构,他们缺乏相关人才,只能从俄国聘请工程技术人员,对金矿进行扩建。

这些依然无法满足一个十余万人的军事力量和低廉到只要吃饱饭就好的简单行政机构的开销,于是他们开始在伊犁屯田。

让那些跟随嘉庆的文臣搞商业,搞工业,他们不行,可让他们屯田他们就很擅长了。

除了游牧骑兵之外,大量关内跟出去的陕甘绿营兵,变成了屯田兵,不但要为他们自己生产口粮,还要为整个伊犁的一百多万军民提供粮食。

那些从蒙古、东北、青藏高原迁来的马兵不会种地,他们也不能闲着,新疆有大量的草场,让他们养殖牛羊牲口为大家提供肉食,称之为屯牧。

嘉庆和手下的官员,想尽了办法,总算是在伊犁维持住了岌岌可危的财政。

他们依然以大清朝自居,可是在关内已经对他们有了专门的称呼:西清!

当年辽国被金国所灭,契丹权贵跑去中亚重建辽国,史称西辽;西晋被灭,司马氏到江南重建晋国,史称东晋;北宋被灭,北宋皇子跑到江南重建大宋,史称南宋;元朝被灭,元顺帝跑到了草原上,仍称大元,但史称北元。

不管君主有没死去,只要都城丢失,政权中心迁移,就已经改朝换代了。

中国的官员没有称满清为伪清,称呼西清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但这个西清帝国他自己却不客气,一直憋着一股劲要打回关内来,而他们选择的方向,不是重走被他们毁掉的河西走廊,而是从外蒙南下!

经过大周三年冬以及之后大周四年一整年的休整,大周官兵早已养精蓄锐枕戈待旦等待着灭绝满清残余的西清势力,对方主动打来,双方不谋而合。

苟全部,三个主力军,加上招募的三个蒙古骑兵军,总计七万余人,出关北上,要在科尔沁草原拦住敌人,并且有机会的话,攻入库伦、乌里雅苏台等地,将西清势力从蒙古高原上驱逐出去。

第一百九十五节 科尔沁大战

关外的形势经过一年多的政治攻势后,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

得益于满清从努尔哈赤,更准确来说是从皇太极时期制定的弱化蒙古人的政策,导致在满清政治中心西迁之后,蒙古草原上并没有形成一个强有力的组织来跟大周对抗。

满清弱化蒙古的政策,真的是比汉人几千年来对草原民族无可奈何的策略高明了太多,基本上就那么几条。

第一是坚持分封制原则,称之为“广建诸候分其力”,将蒙古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分封为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盟旗。

漠南二十四部,分为六盟四十九旗。漠北喀尔喀部分为四盟八十六旗。驻西宁办事大臣所属二十九旗、伊黎将军所属十三旗、科布多大臣所属十九旗;驻扎宁夏理事司员所属阿拉善霍硕札萨克和硕亲王一旗;陕甘总督所属额济纳旧土尔扈特札萨克多罗贝勒一旗;黑龙江将军所属伊柯明安旗额鲁特札萨克头等台吉一旗。满清政府设内札萨克旗四十九旗、外札萨克旗一百五十旗,此外还有“蒙古八旗”、“群旗”、“喇嘛旗”等,把整个蒙古居住地域划分为二百多个大大小小的旗。

对于归顺较晚和归顺态度不太坚定的部落划分的旗较多,以此来分解和打击其力量。喀尔喀蒙古分成了八十六旗、青海蒙古分成了许许多多互不统属的旗,他们各自为政,无法形成统一的政治整体。

编定旗分只是分化蒙古的一个基础,之后还有大量后手。比如对兵权的控制,满清不信任的外蒙王公对自己的部众只有统辖权,而没有统兵权。漠北喀尔喀部分为四盟八十六旗,旗主、王公都没有统兵权,各旗兵丁归驻防大臣、将军所调遣。漠南二十四部,分为六盟四十九旗。这些归附较早的蒙古王公,才有兵权,各盟旗可统率本旗兵丁。

控制了兵权后,还控制蒙古人的游动区域。只要蒙古人能自由迁徙,其实也就管制不住了,必然是带领他们游牧的首领而不是满清的驻防将军能管得住他们。所以满清严格限制各旗的游牧,规定蒙古人只能在所居旗境内游牧,不得愈越。清朝建立之初的天聪、康熙到雍正年间一再申令,禁止“越自己所分地界肆行游牧者”违者处以重罚。“王罚马百匹,札萨克贝勒、贝子、公七十匹,台吉五十匹。庶人犯者,本身及家产皆罚取,赏给见证人”或王公“罚俸一年”等处罚。

这些禁令使蒙占人困居一隅,各旗之间不能进行经济交流和相互联系,把蒙古人紧紧束缚在所居旗境内。就算有某个盟旗造反,也无法串联起来,很容易被镇压。

第二大政策叫做和亲原则,并不仅仅是跟蒙古贵族联姻这么简单,而是有一整套拉拢打压的措施,称之为“南不封王,北不断亲”。

南不封王,是针对汉人的,不管汉人立下多达的功勋,哪怕皇帝亲口答应“入南京者王”,曾国藩兄弟也当了王,但蒙古地区可能只是一个小旗主,管着万把来人,就是一个王爷。联蒙制汉的权术就在里头。

北不断亲,一方面是满清权贵子弟的男女,都不能自主婚姻,而是皇帝统一安排,称之为指婚,大量跟蒙古贵族联姻,几百年下来,统治者蒙古的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王爷、台吉都跟北京城里的八旗权贵沾亲带故,哪能有什么反抗的精神。

还推行会盟和年班制度。

《蒙古则律》中规定:“凡内札萨克六盟、喀尔喀四部落各盟长,每届三年各率所属会盟一次,清理刑名,编审丁籍。”为征用兵丁做准备。清朝通过会盟监督各盟旗对清廷的忠顺程度及军政组织情况,同时监视各盟旗离心清朝动态。对会盟时不到的王公、台吉均给子严厉处罚,以示警戒。

年班制度规定:“蒙古朝觐,内札萨克分为三班,一年一班,轮流前来。”“喀尔喀四部落汗、王、贝勒、贝子、公、札萨克、台吉等年班,由院按班俱题,指名咨调,令其来京朝觐。”

蒙古各旗王公每年要轮流到清朝京都朝觐皇帝,清廷以此明确和加强对蒙古的宗主权力,并监视蒙古王公对清廷的忠诚程度,同时清廷还可得到蒙古王公以清廷的忠诚程度,同时清廷还可得到蒙古王公的驼马钱财。

会盟和年班都打着皇帝关心蒙古王公的旗号,要恩赏他们。可却大大削弱了蒙古王公的反抗动机,因为这些王公一两年就能有一次得到皇帝赏赐的机会,总是不向放弃,也就没有时间去准备叛乱了;尤其是年班制度,定期让那些王公子弟轮流去北京住上一段日子,名曰觐见和学习。

可这些蒙古王公赴年班期间往往在京城学会荒滛奢侈的生活方式,使其意志消沉,失去斗志。清朝后期,有些蒙古王公滞留京城不归荒务旗政,肆意把本旗的土地租给汉人开垦,他们留在城里享乐,再也不愿去苦寒之地受苦了。

第三种弱化方式,才是最有名的精神鴉片,大力推行喇嘛教。

满清一朝在蒙古地区建造了两千多个喇嘛庙,给予喇嘛优厚的待遇,比如免税,明朝时候是给予秀才、举人等有功名的士子免除一定额度的赋税,可到了清代,对内部是官绅一体纳粮,秀才敢抗粮,都是杀头的买卖。可喇嘛可以免税,于是想过好日子,就去当喇嘛。

推行喇嘛的同时,严禁汉人的书籍流入蒙古,严禁蒙古人读汉书,极力遍地汉人书籍的价值,告诉蒙古人说那都是靡靡之音。其实防备的是,蒙古人学到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不臣之心。

蒙古人很穷,可喇嘛庙很富,加上他们能接触到的思想文化只有喇嘛思想,结果大量穷苦子弟被送入寺庙当喇嘛。据统计,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的成年男丁会去当喇嘛。这就造成生育人口大大不足的现象。

满清统治蒙古两百多年,最开始蒙古人210多万人,满人20万。等到满清灭亡的时候,蒙古人170多万,满人400万。而整个中国人口从6000万增加到了4亿。基本上全国就只有蒙古这个被满清“优待”的民族,人口大幅度下降了。

这些弱化措施,让大周軍队很难遇到有组织的蒙古軍队,他们早就失去了成吉思汗时代的通过百户、千户等基层官职带来的高效组织能力了。于是武装到牙齿的大周軍队,遇到的是一个个零散的牧民,他们就是想反抗也反抗不来。

唯一有组织的,就是满清自己的那些八旗将军,可这些八旗兵纷纷投降,在怀柔政策下放下武器,享受高官厚禄去了。

周琅在北京投降的那些蒙八旗中,挑选已经立下过功劳的人马,充任这些蒙古副都统、都统和将军等职位,让他们帮忙招募蒙古骑兵,再由周琅的正规军官负责训练和率领,基层军官则普遍任用懂蒙汉双语的蒙八旗子弟充任。

加上整编投降和俘虏的满蒙骑兵,一年时间组建了三万骑兵军。

这些人马又稳定了大周对内属蒙古的统治。

现在几乎整个内蒙都已经落入大周的管辖之中,而且分兵进入空虚的东北,防备蠢蠢欲动的朝鲜人。

结果现在关外的形势,基本上是东部和东南部归属大周,北部和西北部归属西清政权,双方势力交错地带,正是科尔沁及以西地区,于是这里就成了正经的预设战场。

周琅对于满清的反扑并不太担心,他的軍队能一路把满清打出去,就没有道理会但补助他们的反扑。

武器装备,训练水平和后勤补给,全面占优,又是在开阔地带野战,他实在是想不出失败的理由来。

果然科尔沁之战大胜,七万多大周马步兵击溃十万清军,追击上百里,进入外藩蒙古,直逼库伦。

草原地区的战事就是如此的大开大合,给后勤补给带来了严重的挑战,这就是为什么周琅组建蒙古骑兵的原因,这些蒙古骑兵的给养需求比大周正规步兵要低得多。

这次作战也证明了蒙古人的忠诚,在大周军官的率领下,他们可以跟满清八旗进行骑兵对冲,这是新的战法,对方只喜欢迂回骚扰,但在骑术上双方水平一致,结果骚扰多次被人拦腰击溃。

这些蒙古人的表现,让周琅颇为放心,谁说只有汉人喜欢当汉奸,这是管理好不好。印度人被英国人组织起来,还不是要为英国人卖命。明朝招募的蒙古仆从军,不也照样征讨北元,打他们的皇帝!

就在周琅放心下来,静等苟全带领这些马步兵混合部队,能给他带来好消息,夺取库伦、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等八旗将军驻地,将满清的统治机构全部摧毁,取而代之,将满清势力逼入新疆一隅的时候。

突然传来苟全大败的消息。

战败不是因为不下的反叛,竟然是被敌人正面击溃,苟全三个主力军被正面打的崩溃,损失过半,残兵败将十不余一,苟全本人都被人生俘。

这真是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败,周琅反复确认消息的准确性,他很希望这是一个假消息,是弄错了,甚至是軍队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可惜再三确认,苟全确实败了,败的很惨,本人被俘。

最终的战报出来后,大家才明白,击溃苟全的軍队,并不是清军,清军只是诱饵,正面击溃他们的,是俄军,沙皇的軍队!

如果说沙皇的軍队比周琅现在的軍队要强,周琅能够接受,可如果说强这么多,周琅无法接受。

因为战报中记述,俄军只有两万,跟苟全三万主力对垒,几乎歼灭苟全部,这已经不是以少胜多,而是以少灭多了。

难道自己用西方軍队的方式组建起来的軍队,在面对真正的西方軍队的时候,如此不堪一击吗?

这让周琅大受打击,决定一定要捞回这个场子!

第一百九十六节 失利的原因

七多大军成功退回出发地的,竟然不足三万人,而且多是骑兵,大多数步兵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之中,这是一次完败。

周琅震惊过后,开始重新审视他的軍队建设跟欧洲人的差距,但他还是很难相通其中的关窍。他向军事顾问菲舍尔清剿,菲舍尔也语焉不详,只表示俄国軍队一直都是欧洲一流軍队。并拿出几年前反法同盟战争中,俄国軍队在苏沃洛夫的指挥下,能够击败法国远征军为例,因为法国远征军在拿破仑的手上几乎所向披靡,击败了奥地利和北意大利一带的所有敌军,苏沃洛夫虽然没有碰到拿破仑,但打败了许多法军名将,莫罗、麦克唐纳和茹贝尔先后败于他的手下,菲舍尔根据一些欧洲传来的消息,告诉周琅苏沃洛夫的俄军训练水平很高,斗志也很高昂。

都是些虚的,周琅不由感慨,看来菲舍尔这一级别的军官,已经无法为自己提供更高级的专业建议了。

他的軍队也需要向更高层次迈进,以前着力于战术层面,这些军官的知识和水平还能胜任,可是现在看来,他们在战略级别,显然不具备名将的素养,周琅军中的大将们,往往在进行复杂作战的时候,甚至会在战略层面上从中国古代兵法中寻求经验。

欧洲人自己现在都杀的血里捞骨头,他们的名将显然不可能派到中国来做顾问,既然对方不派人来,周琅就要自己派人去,这次败于俄军,而且败的糊里糊涂,不找出原因来,他是不会甘心的,如果真的不如对方,那就去学,学对方的长处,补自己的短处。

周琅是要跟这些列强争霸的,争的不是个人的荣耀,争的是民族的生存空间,争得是整个国家的命运,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一点都不能马虎。

可战场上太混乱了,这种几乎溃败的战争,真的让周琅摸不清头绪,败兵整理的战报在细节上语焉不详,完全无法去分析战败的原因是因为技术层面,还是指挥问题。

不等周琅弄清楚这个问题,俄国人找上门来了,不是带兵来的,而是要求谈判。

打一仗,跟你谈判,要点好处,西方人的做派,东方人都是不死不休的。

周琅愿意跟对方谈,现在谈判他已经不需要亲自出面了,林第拉起了一个初级的外交团队的班子。

谈判记录周琅时候详细看过,俄国人提出的要求是,双方保持目前的控制区,然后签订和平条约。

中国必须承认大清对外藩蒙古和伊犁的统治权,俄国人的依据是,长城以外本就不是中国固有,现在大清政权愿意放弃内属蒙古领土,已经让中国国土大大增加,在此基础上,恢复和平,恢复贸易,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俄国愿意居中调停。

俄国人急于恢复贸易,恰克图贸易对他们的财政太重要了,法国在拿破仑治下,已经呈现出称霸的势头,俄国人不愿意看到这一点,他们已经在考虑遏制法国,在跟丹麦、普鲁士、奥地利和瑞典等国秘密接触,商讨同盟问题,一旦再次跟法国开战,俄国需要强大的财政支持。而英国跟俄国因为马耳他岛归属问题,关系变得十分僵硬,俄国很难从英国得到财政支持,让恰克图贸易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出来。

但是自从周琅北伐之后,俄国跟中国的恰克图贸易就断绝了,如果任由双方继续战斗下去,俄国人无法判断还需要多久中国地区会恢复和平。

另外就是俄国也想借机向中国扩张一下,他们通过跟大清政权签订保护条约,把这个政权置于俄国的保护之下,如果让大清继续控制着外藩蒙古,等于俄国把恰克图贸易大大向南推进了数百俄里。

在周琅的幕后指导下,林第向俄国人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恢复贸易可以,要求俄国将外藩蒙古迅速交出来,至于大周的控制下,从而保证商道的安全,大周愿意将中俄贸易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并且不会对贸易的规模和商品的种类进行限制。第二、俄国必须释放战争中俘虏的大周官兵,否则大周不会继续跟俄国进行下一步谈判,而将双方关系看作出于战争状态。第三、俄国必须立刻放弃对满清政权的支持,否则大周将其视作敌对行为,不会考虑恢复跟敌对国家的贸易关系。

俄国人解释说,他们之前的军事行为,是为了履行对大清的义务,并不希望跟中国继续发生战争行为,但如果大周不愿意在目前的实际控制线进行谈判,俄国軍队将不得不继续站在大清一方与中国作战,并且继续向南推进。至于释放俘虏,那必须是在战争结束之后。

这就是威胁了。

周琅让林第回复俄国代表,既然对方不愿意释放俘虏,那么即日起双方处于战争状态,在战争结束之前,中国不会考虑任何贸易问题。中国希望俄国軍队能够有绅士风度,善待中国俘虏,林第承诺,在战争结束之后,会对等的交换俘虏,并且愿意为中国俘虏支付赎金。

继续开战,这是必须的,周琅必须找回这个场子。俄国人占据外蒙的情况是他绝不能接受的,之前俄国未经宣战,已经跟中国軍队交火,双方事实上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象征性的谈一谈,周琅是想把那批俘虏救回来,不是出于人性考虑,而是这些人回来之后,周琅才能找到战败的原因,战争经验不管是胜利的经验还是失败的经验,都是金子一般珍贵,因为这些经验都是需要付出生命去换取的。

重新开战,周琅这次谨慎了许多,派遣赵文领兵,并出动自己的帅营,炮兵部队,调集六个战兵军交给赵文,要求只有一个,不惜代价的全歼俄军。

六个战兵军,总计七万二千人,加上帅营、炮兵部队,战兵部队就接近十万人,如果以俄国人五倍的兵力,还无法歼灭他们,周琅就必须立刻停止军事行动,重新对軍队进行整编了。

将从败军中收集整理的所有战报,都拿去给赵文等人研究,同时让菲舍尔一起参加,在这次跟欧洲一流軍队的对抗中,争取打一个漂亮仗。

相信击败俄军的消息,也会传回欧洲,让欧洲人认识到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可以跟他们的一流軍队对抗的军事力量,这种威名会在以后的竞争中减少很多麻烦。

至于辅兵,这次出动的极少,蒙古骑兵也战时退守后方休整。

由于缺少运输力量,自身机动力量又不够,周琅要求将预设战场选定在靠近己方一侧,争取引诱俄军到科尔沁一带作战,而不是前出到库伦一带。

俄国人不知道是真的着急,还是太过于自信,大周宣布进入战争状态之后,他们真的按照他们威胁的那样,軍队开始南下。

在近十万满蒙八旗的配合下,他们缓缓南下,不过不是进攻科尔沁,而是沿着张库大道,竟然试图直逼张家口。

俄国人的目的太明确了,就是打通恰克图贸易线。张库大道是一条贸易线,也是一条交通线。历史十分悠久,宋元时期就已经用于贸易。元朝时期开始官府介入经营,沿途修建驿站,明清两代继续拓宽,明朝是为了北伐运输物资,修建了官马大道,正式成为可以通马车的官道,清代跟草原的商业更为发达,恰克图贸易就主要走这条路线。张家口也正式成为一个繁华的陆路口岸。

打通这条贸易线,俄国的商队不需要在恰克图等着晋商送货,可以直接南下张家口进行贸易。

看到俄国人走这条线,周军迅速调整部署,周琅同意了赵文提出的大步后撤,将敌军诱至张家口附近予以歼灭的计划。

至于放弃内属蒙古造成的政治影响,则暂时被抛到一边,能打赢蒙古才能归心。草原上从来不是一个讲究修仁德的地方,是一个只认拳头的地方。

赵文收缩兵力,一路南下,清俄联军则一路紧逼。

就在所有人,包括周琅都认为赵文会一路后撤到张家口的时候,在察哈尔以北,他却突然奇袭了清军。

目的是打垮为俄军提供物资和后勤的满清部队,但这一次偷袭没有成功,周琅的帅营也颇有损失,三千帅营精锐,损失了八百多。

战后赵文上书请罪。他告诉了周琅一个不好的信息,经过这一战他判断出满蒙八旗已经脱胎换骨,虽然跟周军相比还有所不如,但跟过去相比实力大大增强。而且作战方式比过去强硬很多,以正面硬冲为主,骚扰为辅。

还发现清军中有大量俄国人,认定是军官或者顾问,这说明清军现在是被俄国人指挥,或者由俄国人训练的。

赵文据此判断,上次苟全之所以一路追击清军到库伦结果大败,很可能并不是俄军真的那么强悍,而是清军在示弱,是清军将苟全引诱到库伦,然后由俄军充当尖刀,清军配合,将苟彻底击溃。

第一百九十七节 张家口大战

周琅也发现一些战报中,蒙古兵表示他们遭到了八旗的勇猛攻击,周琅一直以为是败兵的借口,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

拨开云雾,竟然上了如此大的一个当,如果不是赵文这次偷袭,或者说是试探,恐怕还会吃亏。

赵文跟清俄联军在察哈尔多次交手,且战且退,将联军一步步诱导到张家口附近的预设阵地,他在哪里安排了无法机动的炮兵部队。

对方浑然不觉,依然步步紧逼,终于到了张家口外,突然他们遭到了赵文部的突击和阻拦,当他们以为对方打算决战的时候,其实赵文只是想把他们比如预设阵地。

结果清俄联军首先遭到了上千门步兵重炮的轰炸,造成了一定混乱后,赵文才将帅营骑兵主力压上,终于成功打垮俄军左翼的三万八旗。但帅营骑兵旋即收回,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

主力步兵前压,做出正面决战的姿态。逼迫俄军不敢妄动。

超过十万人的大混战,正面宽度就长达十里地,双方各有十多只数千人的大方阵部署,加上张家口位于山地地形,口外山沟纵横,围绕这种地形作战,这种复杂的局面,是周琅軍队以前从未进行过的战斗,其中的分进合击,奥妙处全系乎将帅一心,稍有差池,就会给敌人抓住机会,双方都不敢大意。

清军果然跟过去不一样了,在俄国人的指挥下,他们竟然下马步战,而且同样采用三排横队的阵列,动作还相当娴熟,显然这一年多来他们没有浪费时间。但清军的水平还是稍差,战场上的交战连续不断,不时有近万人的大横队双双开进,排队枪毙之后互相拼刺刀,战斗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可俄军一直没有压上,作为预备队在后方,赵文的战略意图始终是围绕那两万俄军,宁可放跑十万清军,也绝不能让这两万俄国人活着回去。所以一次次打垮清军,出现一次次漏洞,他总是耐着心收兵,保持自己整体防御的完整性。

这场战斗从早上一直打到傍晚,战局渐渐朝着有利于周军的方向发展,因为赵文安置的炮兵部队,不管是地形,还是射界都实在太好了,或者说他选择的这块战场太好了。

打到太阳下山,双方息兵,主力都未大损。

第二日再战,清俄联军中有三万人做出往东北迂回的举动,似乎是打算绕道独石口。

赵文干脆将大量兵力抽调进关,放弃了大片关口前的有利地形。

结果突然俄军开始猛攻正面,显然他们以为周军入关是从内线去支援独石口。

对方从台路沟、油娄沟、小狼窝沟等险路进攻,结果给借助预设阵地有利地形的炮兵迎头痛击,战斗半日,敌军后撤,赵文此时却开始前压,步步紧逼。

敌军一路后撤到了坝上,这里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山地草场,察哈尔镶黄旗的牧地。

显然对方打算在这里进行决战,但赵文并没有让对方如愿,而是再次占据了昨日的有利地形,既然对方放弃了,他就占据,这些有利地形,只对外,不对内,因为在险,险不过张家口,最险的地方就是险关本身,而且有长城防御可以依托。

又是一天焦灼的对峙和拉锯,如果这么打下去,敌人迟早要先撑不住而退走,这对于古代的中原王朝跟游牧民族的战争来说就算是胜利了,可这次赵文唯一的作战目的是留住那两万俄军,因此他是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的。

张家口战役一直打了十多天,清俄联军终于决定放弃,向后退却。

这时候赵文继续逼近,如同一只有耐心的野狼一样,不抓住敌人致命的咽喉,绝对不会下嘴。

越深入草原,地形越开阔,地理优势不复存在。

清俄联军开始图谋逼迫赵文决战,双方在浑善达克沙地边缘终于展开了一场激战,此时距离清俄联军后撤已经过去了十天。

这一战双方都没有什么取巧的地方,几乎是硬碰硬的打了一仗,最终周军笑到了最后,随着大量清军开始自发溃败,战况开始一边倒,赵文适时让全军压上。

他的目的是俄军,可重点进攻的却一直是八旗部队,直到把八旗打散、击溃,最后用绝对兵力与两万俄军进行了一次对战,俄国人又不是傻子,且战且退,没有接战。

赵文派帅营追击,仅仅尾随。俄军只有三分之一是骑兵,大半都是步兵,深处中国腹地,没有清军掩护的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逃出去的,此时尽管没有出现大的伤亡,却已经处于战败的边缘。

赵文集中机动兵力,但凡是有满蒙八旗试图靠拢过来,则予以优先打击,一直鼓励这支俄军。满蒙八旗越来越少,太多士兵逃散,语言不通,全靠翻译的俄国军官根本无力约束,只能眼睁睁看着俄军主力一步步被孤立。

俄军开始撤退,沿着沙漠南缘,向西后撤。赵文只在正面留下了三个军,其余全部在周边部署,防备满蒙八旗。正面主力依然步步紧逼俄军,一直等到俄军绕过沙漠西部边缘,此时满蒙八旗已经早不见了身影。

赵文却开始集中兵力,六个军开始汇合,始终以两到三个军的兵力尾随俄军,却不急于发动进攻,让俄国人后撤的很不安心。但掉头决战,他们又感到力不从心。

赵文就这样跟着俄军,沿着张库大道,一直跟了两个月时间,竟然追到了库伦附近。

俄国人这时候不得不进行决战了,因为他们发现,库伦竟然被占领了。

在科尔沁休整的两万蒙古骑兵一直就没有参战,赵文早就调他们偷袭库伦。这就是他为什么在张家口拖延到现在的原因,他要在库伦解决掉俄军,就像俄国人上次在这里埋伏苟全一样。

两万俄军,对七万多大周战兵,背后还有两万堵住去路的蒙古骑兵。

这一战俄国人打的自己都没有心气,逃都不知道往哪里逃,两万俄军,战死四千,逃散三千,其余都做了俘虏。

现在周琅可以友好的跟俄国人谈判了。

第一百九十八节 宽厚的停战协议

双方在库伦谈判,交换俘虏,周军还支付了三十万两银子的赎金,因为俄国人俘虏的大周士兵更多。

大周代表中国跟俄国谈判,提出的要求很简单,俄国停止对满清的支持,仅此一条。

中国跟俄国边境将按照康熙年的尼布楚条约划分,互相不得越界。

中国答应恢复恰克图贸易,并且大幅度解除贸易县令,比如乾隆时候禁止的大黄贸易。

这一时期的贸易主角是茶叶,但很少有人知道,大黄的贸易规模也很大,利润率比茶叶更高。

俄国人通过转口从中赚取巨额利润,1777年,俄罗斯转销欧洲的则超过1000多普特;1778年,境内消费680普特,转口则高达1055普特。1普特合40俄磅、36英磅,价格远比茶叶要昂贵很多。1普特(16.38公斤)大黄,恰克图的进价是12卢布,运到圣彼得堡,价值高达110卢布,翻了近10倍。大黄的恰克图价格为1普特20卢布,运至西欧则可以208卢布出售,毛利也在10倍左右。仅此一项,每年可为俄国国库收入15万卢布,兑换成白银大概八万两。

可是利润如此丰厚的一项贸易,满清政府却设置了严格的限制,每年只提供500斤的配额。这主要是因为一起边境纠纷。

一位名叫靳明的库伦商人,在乌梁海遭劫,抢劫者是俄罗斯所属的布里雅特人。案发后,库伦办事大臣勒保会同喀尔喀副将军郡王蕴斋多尔济、盟长贝子逊都布多尔济,发文俄罗斯伊尔库茨克总督,要求协助缉拿人犯。

根据1786年中俄《恰克图条约补充条款》:“嗣后在各卡伦,若有人蓄意持械抢劫,不论其是否杀人,一律加以逮捕……在该犯所属国之一边边境当众杀头,以儆效尤……被窃之物按其价值罚取十倍。”

但是,俄方在捕获人犯之后,仅将相当于被窃之物十倍价值的罚款交给中方,对于人犯并没有依照中俄条约处置,仅仅“答钳其鼻耳,发谴伊境东北无人之所”,并且没有“详细知会恰克图司员”。

满清对此很不满意,结果宣布中断中俄贸易。

但是大黄贸易的利润率如此之高,加上体量小,便于携带,不像茶叶单价低,于是俄国商人勾结中国商人开始走私,俄罗斯情报机构还想方设法、甚至不择手段地试图从中国盗取大黄种子,开价高达每俄磅400卢布,结果还被中国的一些不法商人忽悠,有人用芥菜种子骗俄国人。

乾隆这次断绝贸易长达八年时间,从1785年到1792年,但大黄走私越来越严重。恰克图闭关之后第四年(1789年),两起越境走私大黄案件连乾隆都惊动了,一次5000多斤,一次4000多斤。乾隆皇帝亲自批示,对两案中涉及的外籍走私者,枷号示众,至于中国籍的走私者,处以极刑。

乾隆知道俄国跟西洋各国接壤,担心从英国、荷兰等国转购大黄,于是全面推行配额制度,限制每国每年采购500斤。

乾隆为什么对大黄如此上心,是因为走私案发后,清政府不明白为什么俄国人对大黄如此情有独钟,于是派了一个叫松筠的官员去恰克图调查,松筠调查后的结论是:“俄罗斯多食鱼,须大黄以解鱼毒。特派头人,收买大黄散给属下,官卖济终。恰克图贩卖大黄者,独有一家系青海回人,俄罗斯最为信服,他商贩此勿能售也。”

大黄是一种中药材,根据松筠的调查报告,让满清君臣以为俄罗斯“国虽强大,实因此(大黄)制其生命”。

结果开始推行大黄配合,目的是为了制裁俄罗斯,使其屈服。

这种观点当然十分可笑,可问题是缺乏科学常识的满清君臣对此十分信服,平白损失了大量的贸易利益。

周琅巴不得俄国人多采购中国商品呢,尤其是这些中药材,那都是高附加值产品,总量虽然少,但利润率高。

由于停战协议的宽厚,俄国人很快就签字了,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琅绝不相信俄国人会不再背后动手脚,但俄国人动了手脚,也就落下了把柄,玩这种小伎俩,周琅觉得他能玩死俄国人。

之所以跟俄国签订宽厚的条约,因为周琅实在是想不出能从俄国身上榨出什么油水,逼迫他们割让西伯利亚?这还不可能。贸易也并不能算什么条件,只是满清动辄禁止,让开放贸易也成了周琅的一张牌而已。

另外就是,先把俄国人赶出去,把内外蒙收复才是大事。之后才能专心对付满清残部。

要收拾俄国人机会多的是,等拿破仑打俄国的时候,周琅只需要陈兵边境,就足以让俄国人吃一个大亏,不急于一时。

最重要的还是整顿軍队。

赵文这次打了一个胜仗,可是暴露的问题很多,正面交锋,让周琅确信他的軍队跟欧洲一流軍队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不是训练不够规范,不是士兵不守纪律,确实整体战斗经验缺乏。

周琅的軍队,打的最多的是清军,这是一只冷兵器部队,可俄国人在欧洲跟各路强国教授,打土耳其,打瑞典,打法国人,都是一些热兵器对手,在使用热兵器作战方面,俄国人的经验要丰富的多。

另外身体素质和技术水平,也有巨大的差距。赵文指挥周琅手里最精锐的帅营,可跟俄国哥萨克的几次小规模交锋中来看,基本上都是吃亏的。

軍队战斗力全面落后于欧洲一流軍队,这是不能接受的,没有一支并驾齐驱的军事力量做后盾,怎么能跟欧洲人争霸。

周琅的軍队需要进一步的加强,然后才能放心跟俄国人开战,如果有必要开战的话。

战争结束后,苟全部战败的俘虏都换了回来,但这三支战兵军周琅直接裁撤,三个军的番号取消,第十军、十一军和十二军,从此在大周軍队中空缺,留下一个扎眼的空洞,时刻提醒着耻辱。

这是整支军队的耻辱,周琅并不归咎于某个人。总兵官苟全心灰意冷向周琅请罪,周琅也没有责罚他,甚至他提出请辞,周琅也没有同意,而是好言宽慰。

告诉他没有常胜的将军,让他吃一堑长一智,需要他去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打败西方人。

表示为了给苟全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将派苟全去欧洲学习,能学到什么程度,就看他的造化了。

第一百九十九节 走出去

苟全心里以为自己是被流放了,但他接受了这个任命,他觉得这是他应得的,损兵折将丢盔弃甲,皇帝没杀他的脑袋就不错了,他该为此受罚,而且短时间内他也没脸待在军中,就他一个总兵级的军官打出了全军覆没的战绩,就他一个总兵级的军官,被人俘虏,如此奇耻大辱,让他怎么还能厚着脸皮待在军中,何况他的部队连番号都没了,残兵全部裁撤,他也不可能当光杆司令啊。

这几年周琅办了大量的学校。

最先办的是借助荷兰人管理海关的文职顾问,建立的海关学校,其中除了教授专业的会计知识外,还有行政能力的培训。

学校从东港开始办理,越办越大,现在已经有三千人在就读,王辅茞每年都办科举,每年有一千科举中举的学生直接送入海关学校中再造,然后分配到各地的税务机构,专门负责征收商税。

在福州还建有工科学校,教授工匠子弟技术知识,有建筑学科和机械学科,才只有两百多个学员,每年只有七八十人毕业,毕业后充实各大官办工厂。

在广州有一所航海学校,教授渔民子弟航海知识,学生更少,才一百多个,每年毕业三十多个人,毕业后送上海船进行实习,这些都是作为船长在培养。

这些学校中的老师,都是跟菲舍尔一样,从西方请来的各种技术顾问,存在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在西方本来就是二流,甚至是三流人才,那些一流人才,在本国也是社会精英,是不可能到遥远的东方谋生的。

所以周琅办的学校只能先用这些二三流人才,可因为翻译的问题,一开始只能教授小部分学生,这些学生毕业了在去教授其他的学生,这就导致目前学校里的老师普遍是向二三流西方人才学习的知识,他们还比如他们的老师,只能是四流的人才,甚至很多人自己都半懂不懂,只能照本宣科。

不能说这样的学校没有作用,这几年他们工业化的密集培养了大量的税务官员,在周琅向全国推广新商业体系的过程中,没有这些能够升任简单税制征税模式的基层官员,是不可想象的。但这些学校的教育质量真的不敢恭维,说白了还是发展到了一定水平,需要向更高层次迈进。

就好像一个人刚刚读书,一定要安心的请先生蒙学,这时候一个老秀才,甚至老童生足以,可到了他要作诗作文的时候,秀才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就得请才子来传授,等到他自己想有所建树的时候,那就一定要去向那些大儒讨教了。

向西方派遣留学生的想法由来已久,但是一直没有成行,没有成行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西方的战乱。

欧洲国家普遍对跟外国沟通不感兴趣,还在广州大规模贸易的国家,就只剩下英国、美国和荷兰。英国是一个很好的留学国家,奉行精英教育原则,教育普及率不行,但是教育水平很高。可英国人不接受周琅派人去牛津、剑桥这样的一流大学学习,也没有兴趣让周琅派人去他们的海军学校学习。

美国人是最积极的,他们倒是十分欢迎中国学生前去学习,这是一个新兴的国家,急于向外界证明他们的优越,有中国这样一个著名的古老文明国家向他们学习,实在是很有文化上的象征意义。

可周琅觉得,美国人无论在科技领域,还是教育领域,都只能是跟欧洲二流国家相比,有赵子龙的时候,谁愿意向廖化学武艺啊。

荷兰人也相对热情,荷兰的教育水平在欧洲也一直是上乘,可是周琅考虑到欧洲的战争会把荷兰很快拖下水,往荷兰派遣留学生,会变得不安全。

于是一直在跟英国人交涉,英国表示最多能接受十人以下的学生进入他们的大学学习,军事学校可以稍多。按照英国人的说法,不是他们的政府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政府十分欢迎文化交流,但他们的大学不肯接受太多的教育水平达不到要求的人进入他们的校园。

周琅不知道这是不是托词,可个位数的留学生远远达不到要求,聊胜于无,选派合适的留学人员,从学校里优选学识和智识都出色的学生,从政府机构里选拔能力出众的官员,从軍队中挑选合适的军官送去深造。

就在前往英国的留学生刚刚出发不久,去年年初,一艘法国船带来了法国外交官。

他们来跟大周政权代表的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这是继英国、美国、荷兰、葡萄牙、西班牙、丹麦、瑞典等国后,第八个前来中国的外交代表,也是第八个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的国际。

法国人之所以迟迟到来,主要是他们国内政治混乱,法国大革命后一直动荡不安,先是吉伦特派掌权,接着被雅各宾派推翻,雅各宾派又对埃贝尔派和丹东派进行了清洗,紧跟着热月政变将残酷的雅各宾派推翻;对外法国人还先后跟第一次、第二次欧洲的反法同盟进行战争,英国人、奥地利人、普鲁士人、俄国人先后跟他们交战。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法国那运作还不太顺畅的政府实在是没有兴趣跟一个远方国家进行什么外交交往。

法国之后在热月党人的执政下,执政环境开始转向宽松,确立了大革命的一系列原则,废除了土地贵族对农民的封建权力,把逃亡贵族的土地分成小块,用十年分期付款的办法出售给农民;把几百年来被地主夺去的村社公地(英国的圈地运动就是此类侵占行为)按当地人口分给农民。

热月政变中建立的法国督政府,虽然改变了严酷的政治氛围,但国内的政局一直动荡不安,先后爆发数次政变,都以失败告终,饥饿的农民不断暴动,雅各宾派和保皇党人则在政治领域反扑,先后当选许多议员,国外反法同盟持续进攻,这一时期法国依然不稳定。

在这混乱的局势中,有英雄横空出世,拿破仑成了软弱的督政府的救命稻草,从低级军官火速爬上将军高位,然后又遭到猜忌,把他从意大利调往埃及远征,否则拿破仑是有机会跟苏沃洛夫碰面的。拿破仑走后,他在北意大利所向披靡的軍队,被苏沃洛夫的俄军横扫。

拿破仑在埃及依然所向披靡,可辅助他的海军在亚历山大附近被英国海军名将纳尔逊歼灭,拿破仑后路断绝,在陆上取得了一系列军事胜利之后,他本人悄悄潜回法国,利用他的军事威望,和法国人民对软弱的督政府无力对抗反法同盟的不满,发动了雾月政变。

拿破仑至此上台,他恢复了法国传统,建立起了路易十四时代的高度集权体制,通过执政府将所有权力都揽在他的手里,而他这一切行为并没有招致反对,因为法国人实在是厌倦了永无休止的派系内斗。

拿破仑用强大的威望和国人的天赋,很快就稳定了法国国内局势,在外则开始了他那一系列传奇般的军事行动。第二年拿破仑就击败奥地利,逼迫奥地利退出反法同盟,之后用了两年时间,打败俄国在欧洲的部队,逼迫俄国退出反法同盟。等这些陆地上的敌人都被法国打败之后,英国孤立无援,恰好此时一直主张对法国强硬的小威廉皮特首相,因为对爱尔兰宗教问题,跟国王意见不一,选择了下台,上台组阁的是一个温和派。借此机会,法国和英国也签订了《亚眠条约》恢复了和平。

这短暂的和平环境,让拿破仑得到了稳定内部的时间,镇压了保皇派势力。推出了拿破仑宪法。进行了财政改革,提高土地税、不动产税等税收。创办了法兰西银行,统一货币。这一切迅速稳定了法国的经济,经济稳定了,最基层的社会秩序也就稳定了。

法国稳定,同时跟所有国家恢复了短暂的和平,可心里很清楚战争还会到来,这时候法国人才考虑到跟中国建交,因为他们知道中国是一个位于俄国后方的国家,如果中国可以站在法国一方,那么就有可能为法国牵制住俄国。

另外也是出自跟美国相通的文化情感,新生的法国革命政权,在欧洲整体排斥的大背景下,极度渴望获得认可,对传播法国知识、观念和文化充满了使命感和革命般的热情。

法国外交代表对中国向法国派遣留学生表示高度欢迎,并且许诺会给予留学生真诚的帮助。

由于法国对留学生不设限制,拿破仑政府对学校的管理和控制也更为有力,因此周琅几乎可以向任何法国学校派遣留学生。

另外周琅还了解到,从路易十四时代起,法国在欧洲文化、技术领域就享有盛名,法国能成为欧洲文化中心,在文化事业上始终力压英国一头,不是没有原因的,单靠巴黎的奢侈品是做不成文化中心的,相反正是因为文化上的强势,才助推了巴黎文化产业的发展。

各国都承认,法国在工程学方面,在欧洲独树一帜,甚至比英国更为发达和规范。

英国人让人称赞的,是私人经济领域的突出表现,英国人的科技成就也大都集中于商业领域,在那些有商业利益的领域内,英国人趋之若鹜,作为一个商业氛围过于浓厚的国家,英国还被一些有身份的欧洲外交官所不齿。

既然法国在工程学方面,至少不比英国差,那么周琅就有足够的动力派遣留学生前往。

于是就跟法国外交使团,达成了协议,向法国派遣至少一千名各种学科的留学生,这些留学生已经先后乘坐各国商船前往欧洲,其中甚至大多数都是英国商船,他们将在中立国进行中转。

一千名留学生派去法国,让法国外交官在各国外交官中颇有面子,将此视作法国文化强盛的标志,这也大大刺激了英国领事,他强烈向本国政府倡议,必须跟中国加强在文化领域的合作,否则中国有可能被法国拉拢,这对英国在东方的事业极为不利。

他对英国大学里那些顽固的老学究十分不满,认为他们的固执将会摧毁英国跟东方国家之间建立起来的脆弱友谊,以及日益扩大的商业利益。英国国内的回复还没有收到,英国领事就再一次被刺激到了,中国跟法国领事签订了向法国派遣军事留学生的协议。

而且规模之大,让人感到惊讶,中国人要派三千人,了解到这只留学生团队的构成后,英国领事感觉这不是去学习,这根本就是派去了一只軍队。

第两百节 请进来

周琅派去的确实是一支军队。

所有留学人员,全都来自于軍队,而且不是来自于主力战兵,而是来自于辅兵部队。

辅兵由于来源于地主团练武装,军官主要是地主子弟构成,因此受过相对较高的教育,这种条件,甚至比普遍从战斗中爬上来战兵部队的军官基础都好。最重要的是,这些辅兵的军官不像战兵军官,往往资历老,年纪也打,辅兵军官情况变化极大,但大多数都是较为年轻的地主子弟,十几岁的一抓一大把。他们经过传统教育,也掌握了规范的技战术,又没有战兵军官那种被长期跟冷兵器軍队战斗局限了思维的缺点,现在需要学习更高层次的现代軍队指挥方法,这些人显然十分合适。

加上战兵部队的战斗力现在还不敢削弱,所以周琅就从各地的辅兵中选派军官。

这些军官有高有低,高到领队的是过去的总兵级将领苟全,低到近半人只是小队长级别的军官,不是他们能力不够,而是因为出身小地主家庭,他们的家庭无法为他们招募更多的乡勇。

全部是现役軍队军官,而且经历过战争,规模又高达三千人,这对欧洲軍队规模普遍比较小的情况来讲,真的是一只不容忽视的力量。

周琅确实打算让这些人作为军人去战斗,为拿破仑去战斗,在战斗中学习战斗,跟欧洲第一流的軍队,人类历史上第一支现代軍队,法军,并肩作战,如果用他们的性命搏杀,还学不到现代战争的精髓的话,那说明中国人智商绝对有问题,可惜中国人的智商显然在标准之上。

周琅给拿破仑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长信,对法国大革命给予了高度的赞誉,对法国悠久的历史和文化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当然这些都是客套。真正的干料是,为了表达对法国大革命的敬意,以及对拿破仑先生本人的敬仰,周琅向拿破仑诚挚的要求,让他派去的这些军官在完成军校学习之后,有幸加入拿破仑麾下,为法国而战,为拿破仑而战,而且强烈要求拿破仑就将他们当成一名普通的法国士兵和法国軍队,让他们与伟大的法兰西人民并肩作战!

周琅相信拿破仑会答应的,因为这太具有政治意义了,一个远在万里之遥的国家和他的君主,都受到法国大革命精神的感召,派遣本国优秀的军官加入法军,加入拿破仑麾下,这无论是对法国,还是对拿破仑本人都具有极大的政治意义,而且一个现实之外的情况是,拿破仑这种人物,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虚荣,他本人非常渴望被认同。

手下有一只忠勇的异国軍队,很能反衬出他本人的气度来,比如拿破仑后来打到波兰,将普鲁士、奥地利和俄国瓜分的波兰合并,建立了一个新的波兰,等于帮波兰复国了,然后招募了大量的波兰骑兵部队,还将这些部队放在他身边,作为他的亲兵护卫。这绝对不单单是因为波兰骑兵享誉欧洲,而是在炫耀他拿破仑对波兰的贡献。看看波兰人如此效忠于我,说明我的所作所为对波兰人民有多大的帮助!

让自己的军官加入拿破仑的軍队,然后去杀德意志人,去杀西班牙人,去杀英国人,去杀奥地利人,去杀法国人,最大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让他们近距离观摩、学习和体会这时代最先进的战争方式,但周琅觉得,拿破仑得到的实惠更大,所以他希望得到更多的回报。

从法国领事和美国领事身上,周琅确认了这些革命后的国家,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孤独感觉,对向外传播他们的文明十分热衷,所以周琅希望法国能派遣一只优秀的科学专家,来中国进行研究和工作。他同样除了跟法国领事商议之外,亲自给拿破仑写了一封长信,告诉拿破仑,现在中国已经建立了英国、美国和荷兰人的顾问团队。但周琅希望法国能派遣比这三个国家更优秀的科学家来,对中国浩如烟海的古代技术进行研究。周琅将会以法国科学家团队为核心,建立一个中法合作的皇家科学院。

提出英美和荷兰,是在告诉法国人,我不是没有其他选择,同时暗示法国人,你要派人的话就派比这些国家更好的,但凡拿破仑升起任何一点跟竞争对手英国攀比的心思,他就一定会派遣一些真正的科学家来,那些欧洲一流的大师未必舍得派出来,但法国大学任教的一些较高层次的教职人员还是可以派遣的。拿破仑在埃及打仗的时候,就随军带着大量的法国理工学院的学生,让他们对东方文化进行研究。

不知道是出于某种装点自己的情节,比如文艺复兴时期富商和贵族对艺术进行大量的资助,用来衬托自己的底蕴;或者拿破仑真的对科学文化感兴趣,他在巴黎经常去听一些现代学者的讲座,出征埃及之时,拿破仑本人还获得了法国科学院院士称号,在他签署的每一份命令上,拿破仑都会将院士头衔放在前边,署名“科学院院士、东征方面军总司令”。

后来拿破仑攻占埃及的土耳其总督府后,就在这个总督府,召集所有随军的法国科学人员,成立了一个埃及科学院,蒙日任院长,拿破仑任副院长,拿破仑将此看作是他远征埃及最大的功绩,那些军事胜利跟此事相比,无足轻重。

不管拿破仑是真的热爱科学文化,还是只想用科学文化给自己装点门面,让人家看到他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军阀,不是一个没有底蕴的平民,而是一个真正的贵族,那么拿破仑都应该会对向中国派遣科学家团队感兴趣,因为这件事他可以在法国大肆宣传,可以吹嘘一辈子。不管怎么看,组建一个灭亡了的古文明,埃及的科学院,也比不上组建一个,还活着,并且一直延续下来的古文明,中国的科学院,更加值得称道。

周琅也算是费尽心机,也要把欧洲最顶尖的人才弄过来,因为这些人代表着人类社会目前最高知识水平。

知识是没有国界的,知识也不是发明出来的,而是自然存在的,被人类发现了而已,这些知识属于全人类,全人类都有权力去学习,可问题是掌握和发现知识的人他有国界,所以必须打破国界,把这些知识的承载者们请进来。

第两百零一节 灭清

张家口之战结束之后,旅蒙贸易很快就恢复了。

大漠上再次响起了骆驼的驼铃声,骆驼客走起了老路,却见不到老人。

晋商这几年日子不好过,这二十多年来有一大半时间贸易断绝,先是乾隆禁止对俄国贸易长达八年,恢复没几年大周就兴兵了。晋商遇到的朝廷逼索却一点没少,对俄国的贸易断绝,在蒙古的债务收不回来,许多家晋商破产。

这次大周朝廷张榜宣布重开贸易,不禁商铺,不禁人员,不禁货物,但凡去朝廷申领了执照的,都可以去贸易。很多晋商家族重起炉灶,有的是带着货上路的,也有的是空手上路的,想看一看能不能把蒙古人欠的债收一部分。

可物是人非,蒙古人比他们还惨。

蒙古人已经失去了游动的本性,被政策和文化封禁在一块块盟旗领地中,蒙古高原上的天气无常,过去来了天灾,他们可以迁徙,可满清一朝不让他们迁徙,朝廷也不是不管,会发给救济。庙里的佛爷慈悲为怀,如果不是官老爷们发救济,就是这些佛爷发救济。所以大家没人愿意离开寺庙周围,没人敢离开寺庙周围。

这几年大清突然倒了,没人救济了,天灾却没有忘,还是时常光顾。死人很多,佛爷们只能念经超度,无钱救济。

大灾后又接连打了几仗,外藩蒙古的好男儿大多跟了大清,内属蒙古的好男儿大半投了大周,双方厮杀了一阵后,死人又不知凡几。

晋商们转了一圈,发现别说收债,二十年时间,让他们认识的大多数人都不见了。老人死了,年轻的少年们还没长大,长大的男人们跑去了战场,唯有女人守着毡房。

一个曾经无比强悍的民族,滑落到如此境地,甚是可悲,更可悲的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年多么强盛,他们自己不会记述自己的历史,总是习惯了让草原上的英雄悲歌随大风而去。

一东一西,一个大清,一个俄国,如两根铁柱,彻底限制了欧亚草原上的游牧集团,两大帝国的崛起,草原文明的没落,一消一长,都有定数。

现在大清没了,又起来一个大周,俄国还是那个俄国,在买卖城的那一边等着中国商人的到来,眼看货物,以物易物。中国商人以次充好,俄国商人狗尾续貂,都试图欺骗对方,谋取暴利。

大周跟俄国的交涉一直在进行,俄国人终于退出了伊犁,撤走了他们的所有军事顾问,伊犁的大清残部被彻底抛弃了。

大周的大军已经去了伊犁,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大清皇帝逃跑的消息。

草原上的风总是带来各种消息,商人们只关心那些对他们有用的,听说东北放垦了,关内好些农民去垦荒,或许往东北运农具是一个好生意。

草原上的风还吹响了佛爷的经幡,佛爷们一如既往的富态,原来真正让他们有钱的,并不是大清朝廷,朝廷的赏赐跟穷苦牧民们涓滴成河的供奉相比,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佛爷恳求晋商把货赊给牧民,说朝廷就要来抚民了,不管谁做了中原的皇帝,总是要来和亲的,总是要发赏赐的,佛陀和菩萨们在保佑着草原人呢。

是啊,人总得会下去,买卖总得做下去。

晋商的骆驼远离了佛爷的经幡,迎着风沙来到了恰克图。

俄国人总是很热情,带着一醉的酒气,拉着认识不认识的晋商,口里喊着老朋友老朋友,带他们去看自己的货,他们的货总是老三样,貂皮、狐皮、水獭皮,晋商的货物也基本上是老三样,棉布、茶叶和大黄。

双方业务已经很熟练了,晋商一定要注意俄国商人是不是把铅缝到毛皮兽的爪子上,或者用曼加泽亚的兔子暗中替换白狐,将带条狐尾的兔子顶替狐狸出售等等。俄国人要主意的是,茶叶是不是掺假了,大黄是不是够干燥,至于棉布一般问题不大。

因为晋商采购的棉布价格低廉,大多都是南京布,这种价廉量大的畅销品,相对于昂贵的运费来说,一旦遭遇退货只能烧掉,所以在原产地都是经过挑选的,一般来说质量有保证,也因为这种原因,很长时间在中俄两国都限制白银贸易的情况下,南京布成为了双方用来衡量价格的等价物。

不一样的是,晋商这次来发现,朝廷放开了白银禁令,允许白银在口岸自由流通,但大家还没习惯携带现金银,路上也不太安全,所以哪怕知道禁令解除,这一趟贸易中,也很少人带来现银,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说,初开贸易,他们都是来探路的,而不是真正开始做买卖的。

晋商们发现了一个新的情况,茶叶在这里竟然卖脱销了,以前晋商最大的经营业务,其实并不是茶叶,而是纺织品,以南京布为主,经常占到百分之六十以上;俄国人经营的最大货物是毛皮,占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茶叶相比只有不到一成的份额,可这次晋商大商号们按照老规矩运输茶叶,结果却脱销了,脱销意味着涨价,意味着厚利。所有商人都记住了这个信息,准备来年加入到茶叶贸易中来。

贸易的恢复,中国政府的施压,俄国从伊犁撤走了军事顾问。

但这真的是主要原因吗。

真正的原因是,俄国跟英国和解,正式加入反法同盟,俄国将用兵的方向放在了西方。

前几年英国和俄国之间的矛盾,非常的无厘头,原因竟然主要是因为一座小岛,一座跟俄国八竿子打不着的,地中海的小岛。

那是第一次反法同盟战争,俄国沙皇保罗一世率领俄国参战,就是那次苏沃洛夫横扫北意大利的战斗,最后从法国手中夺取了马耳他岛,得到了马耳他骑士团授予的大十字勋章,并被尊为马耳他骑士团领主。

从法律程序上来看,东正教国家的俄国,是成功获取了天主教的马耳他统治权的。

不知道是因为保罗这个被俄国人认为神经病的沙皇,对自己取得功业的高度自豪,还是因为此时的俄国已经把目光转向了地中海,保罗之后大力炫耀他夺取马耳他的功绩,甚至在1799年签署命令,将马耳他十字的图案加入到俄国国徽中。

1800年,这个疯癫的沙皇又设计了一个“节日国徽”。九个盾形纹章,四十三个小型国徽,环绕着中央的双头鹰大国徽。整个国徽背景是马耳他大十字,下方是圣安德烈十字,背景是猩红色、金黄色的流苏、白底加黑色圆点的帷幔,上面是三顶俄罗斯帝国皇冠,背景左右还有两个标准尺寸的双头鹰,然后由天使长迈克尔(米哈伊尔)和加布里埃尔手扶这面大纹章。这个疯狂的纹章方案被设计出来之后不久,他就在圣彼得堡,被心怀不满的贵族们用枕头闷死了。他的儿子亚历山大签署命令,取消了这个花里胡哨的国徽。

出于防备俄国军事力量渗透到地中海的目的,英国以马耳他人民请求的名义,派兵占领了马耳他岛。

为此英国和俄国关系破裂,俄国退出了第二次反法同盟,并且跟瑞典、丹麦、普鲁士签订了武装中立条约,共同反对英国海上霸权。

最终两国因为共同的敌人拿破仑的扩张,而放下成见,站在了一起,在莫斯科签署条约,共同对法国作战。

第三次反法同盟战争爆发。

拿破仑真是帮了中国一把,让俄国不得不暂时从伊犁撤退,否则就得面临两线作战的窘境。

撤出军事顾问后,伊犁马上就一片惨淡。

苟延残喘的满清早就失去了独自抵抗的自信,所有延续下去的信心都来自于俄国人的支持。

他们一次次败于大周軍队之手,在没有俄国軍官指挥的情况下,不管是官员还是士兵,都没有任何战胜的希望。

这不是他们不够勇敢,实在是一次一次的失利,把信心打没了。

这就是为什么,周琅宁愿压上全部主力,也要尽灭俄军的原因,不把俄国人打垮了,那么那次俄国人以少胜多,歼灭苟全的战役就会越传越神,迟早会出现“俄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样的传说。

当年满清入关,真正打仗的,是被他们驱使在前的吴三桂,是各地投降的绿营,可笑的是,这些绿营在自己军官的指挥下,不但打不过八旗,连农民军都打不过,可一剪了辫子,在满清八旗督阵的情况下,挡在他们面前的不管是以前的明军同僚,还是农民军,他们都横扫而过,似乎剪了一个辫子,马上就不一样了。

一切都是心态使然。

他们一次次败于周军之手,自然是因为硬实力确实不敌对方,可差距造成的影响没有现实中那么大,几乎望风而逃的现象,已经不能单纯从战斗力上进行分析了。

可他们寄予厚望的俄军,先胜后败,对他们心态的打击极大,接着俄国人撤走了所有的军事顾问,仿佛抽走了满清文武官员心中最后那一口气。

所有人都绝望了,赌钱的,玩女人的,打架斗殴的,没有一点生气。

嘉庆看了也很无奈,他自己何尝有信心呢,眼前的局面,让他不由得想到了南明末帝永历皇帝的遭遇,当年大批文武官员带着家眷跟随永历进入缅甸,这些人不惜放弃一切,放弃他们在家乡的良田美宅娇妻美眷,跟着自己的皇帝,能说他们不忠心呢,他们愿意去荒蛮的缅甸,能说他们没i月斗志吗。

可任何精神层面的力量,他都是有极限的,人心是最经不起检验的,不真正接受考验,即便是本人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否坚强。

这些跟着嘉庆来到伊犁的文武官员,他们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不忠心吗?他们没斗志吗?他们可以跟着皇帝受难,足以证明他的忠诚,他们在伊犁这苦寒之地,还能坚持屯田、屯牧想尽办法渡过难关,他们是有斗志的。

可现在他们失去了一切力量,因为他们失去了希望。他们甚至盼望着大周軍队打来,这样他们就解脱了,不用再过这不人不鬼的日子。

大周軍队肯定会打来,不管是嘉庆还是群臣,他们都很确信这一点,但他们等来的并不是无坚不摧的大军,而是一个使者,要求他们投降的使者。

使者提出了一个条件,这条件让嘉庆没有道理不接受。

嘉庆不怕死,他做好了死的准备,甚至打算听完使者的话就杀了他。

可使者的条件,让嘉庆想死都不行了,因为对方许诺,只要嘉庆投降,大周可以保留满清的宗庙。

于是嘉庆率文武群臣投降了。

历史一百余年的满清政权,在这个时代,提前了一百多年灭亡了!

第两百零二节 流放遗族

周琅提出的保留满清宗庙的办法很简单,让嘉庆带着愿意跟随他的人移民,去其他地方再建一个大清国。

这样满清的宗庙仍在,满清的社稷仍在,他的祖先还可以吃到孝子贤孙奉献的血食。

其实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嘉庆只需要一个理由罢了,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强力理由。

不然他这种亡国之君,真的很难说服自己苟活于世。

所以他等于是像陈周全一样,被流放了,还甘之如饴,以为自己是去开辟新的基业。

跟陈周全流放的地方不一样,周琅并没有把嘉庆流放到北美去,而是直接把他们送去非洲,去帮助非洲黑兄弟提高文化。

满清君臣并不落后,至少跟同时代的中国人相比,他们都是受过传统教育的知识阶层,比非洲的文化发展水平要高很多。

至于满清君臣能否在狂野的非洲大路上,建立一个黑八旗帝国,周琅就不关心了。反正这些汉化的满人,不管怎么说都代表着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他们开辟的土地,如果有价值,将来也会为中国人所用。

陈周全去北美殖民的伤亡太大了,与其让这些满汉文武在战争中被杀,不如让他们去殖民开拓去。

另外嘉庆活着离开中国,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作用。每每朝代更替,都有一群人装出一副怀念故国的模样,整天无所事事,还阴阳怪气的嘲讽当朝,影响和谐。让嘉庆活着离开中国,去非洲。然后就有足够的强力理由告诉那些遗老遗少,既然终于你们的皇帝,那就去移民吧,打开国门欢迎你们去忠君。

另外现在通过舆论宣传,已经将辫子跟满清的关系跟国民讲清楚了,还是有很多人不肯剪辫子,一些愚民逼急了就说他们就是为大清守忠又如何?现在好了,你家的皇帝没死,人家去其他地方建设大清去了,忠臣孝子们,你们的皇帝呼唤你,去吧。

相信这些嘴炮效忠的人,会很快烟消云散,因为没几个人会为了那嘴上的忠诚,背井离乡。

这些都是小事,一群嘴炮党,在任何时代都成不了事,周琅关心的还是现实利益问题。

他让嘉庆活着,费尽力气送他去开拓殖民地,当然是希望他能成功。

而且付出的代价,要尽可能换取更丰厚的回报。周琅相信,陈周全去气候宜人的美洲,都有一般的死亡率,这些八旗子弟在严酷的非洲大陆上,能活到第二年的,恐怕不会超过一半。

如此惊人的,以声明换取的土地,一定要是最有价值的土地。

周琅对非洲最感兴趣,在他有生之年有机会看到丰厚汇报的地方,他觉得只有一个,那就是南非,因为南非有金矿和钻石矿,并且都是不专业的牧羊人偶然发现的,显然埋藏不会太深。这是有可能在几年内,就为周琅带来利益的地方。

幸好英国的世界霸权还没有建立,在非洲也没有稳固的殖民地,南非现在就只有一块殖民地,那就是荷兰的开普殖民地,拿破仑战争之后,英国才会从荷兰人手里抢走这块土地。

除了荷兰,在非洲拥有殖民地的,也就是葡萄牙人。他们在南非北边的肯尼亚建设了一座港口,马普托港,葡萄牙人许可中国可以利用这座港口。

这是周琅跟葡萄牙达成的协议,作为继续允许葡萄牙人自由居住在澳门的交换条件,葡萄牙人许可中国商船可以使用全世界任何一座葡萄牙港口。

但这并不是周琅最初的目的,周琅本来是希望用澳门跟葡萄牙人换取一块殖民地,目标是巴西的殖民地,只要一小块地方,周琅希望在巴西取得立足点,然后向广袤和没有开发的巴西内陆挺进,将来巴西腹地也基本上就属于中国了。可惜葡萄牙人没有答应,反而愿意用非洲的马普托交换澳门。周琅觉得非洲就不太划算了,非洲大部分都是无人之地,占领成本很低,完全没有必要用澳门来交换非洲的殖民地。

所以澳门还是中国的,至于允许葡萄牙人居住,那是因为周琅开放了大量的海港,其实他在每一座港口上,都不拒绝西方商人经商和居住,只要他们能租到房屋,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当然,葡萄牙人还是有一些特权的,比如他们在澳门,过去都是自己管理自己,只要不是跟当地中国人发生纠纷,中国官府就不会管他们。葡萄牙人在限定的区域内,有买地盖房的权力,有建造教堂的权力,甚至他们还有自卫的权力,他们在澳门保持着三百人左右的武装力量,还有一只十艘以下军舰的海军力量。

这些权力,都是他们从明末时候,慢慢从中国各级官府的不作为中慢慢掌握的,周琅默认了现状,当然以民族感情色彩来平叛的话,周琅是个卖国贼,损害国家主权,主权是不能谈判等等,可以找一大堆理由骂死他。

但周琅觉得广大的葡萄牙殖民地大有可为,借助澳门这个渠道,他可以方便建立跟遍及全世界的葡萄牙殖民地建立联系,一百来万人口的葡萄人无法填补那些殖民地的空间,中国人可以。在不引起葡萄牙人警惕的情况下,慢慢渗透,在华人开始占据优势的时候,也就不是葡萄牙人说了算了。

于是跟葡萄牙人相关的移民谈判已经在进行中,并且周琅亲自过问所有细节,掌控谈判的流程,尽量为移民葡萄牙殖民地的中国人争取更大的利益,让他们更容易立足。

至于向其他国家的殖民地移民,周琅暂时没有兴趣,因为移民提供的是劳动力,这是中国富余,而西方紧缺的宝贵资源,在还有广袤未开发土地可供殖民的情况下,中国的宝贵劳动力当然要优先开发本国的殖民地,毕竟殖民开发的代价实在太大,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中国人去英国殖民地开发,土地开发出来了,是英国人的,去美国开发,土地开发出来了,是美国人的,可是去葡萄牙殖民地开发,土地开发出来了,有可能就是中国人的了,至少国家有能力保证葡萄牙人不敢歧视迫害中国移民,甚至等葡萄牙人觉得中国人太多的时候,想禁止都做不到。

最关键的是,全世界对周琅有吸引力的土地都不多,比如非洲他只看重南非,北美就是西海岸地区,南美就是巴西,其他地区,能引起他兴趣的,就剩一个澳大利亚了。

相关条件很快就跟嘉庆谈好,尽量满足了嘉庆的一些特殊要求。比如嘉庆不放心大周,要求他们可以携带武器,周琅答应了。嘉庆还要求出海前去祭拜一次皇陵,周琅也答应了。嘉庆要求带走他们逸散在各地的家眷,周琅同样代英了。

嘉庆的要求其实也不过分,无非是希望获得安全感,希望团聚而已。过分的要求他们并没有提,因为让他们去其他地方建国,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

至于流放的地方,使者为了让这些地理知识贫乏的满清文武能够明白,告诉他们是去昆仑奴国,他们知道有昆仑奴,也就是黑人奴隶,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家庭中就有。一度广州的富商们也喜欢用黑人奴隶装点门面,结果被禁止了。

使者还向嘉庆他们描述了一下黑人的状况,告诉他们是茹毛饮血的一群人。

如果是告诉汉人百姓,可能就把人吓到了,不敢去了。

但满清君臣太明白茹毛饮血是什么情况了,不但不可怕,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黑龙江一带的部落他们也用茹毛饮血形容,还不是在有组织的八旗軍队面前只能乖乖提供兵员。

至于周琅让他们去昆仑奴的国土上重建大清,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图谋,嘉庆不知道,但这是他不多的选择,要么死,然后大清国灭,要么去闯一闯,大清还有可能存续。

可为了不被周琅坑害,嘉庆还是小心翼翼的提了一个稍微过分的要求,他们要先派一批人去立足,等这些人的消息传回来后,他们才会陆续前往,在之前,大周必须允许他们继续留在伊犁。

这个条件周琅考虑一番后,也同意了,毕竟一次把这些人都送去,那等于要他们死,而且还得为他们提供全部的物资,成本太大。

周琅告诉他们,他们可以陆续前往,但大周只负责提供三年的给养,根据他们派去的人数提供,三年一过,就会断绝援助,他们得自食其力。这就逼迫他们必须在三年内尽量派更多人过去,建立起为所有人提供生存物资的生产力。

为了防止嘉庆他们抱有外联俄国,继续窃据伊犁的幻想,周琅告诉他们,一年之后,无论他们能否成功在昆仑奴国建立根基,大周都会进入伊犁,接管这里的防务,可以继续准许他们居住,但必须交出武器。

这些条件嘉庆不想答应,可大周使者表示这只是传达皇帝的旨意,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第二年冬季,第一批八旗移民就出航了。

第两百零三节 第二块殖民地

负责去非洲开拓殖民地的,是谢清高,他是去年夏天从美洲回来的,在北美地区整整待了一年时间,写了厚厚的游击,记录下了当地土著居民的生活、语言和风俗等等,这些书籍回国之后,也由周琅帮忙安排刻印出版,增加中国人对外界的好奇心,这非常重要。

谢清高休养了半年时间后,周琅授命他去非洲开拓,建立了一个中国非洲公司,任命他为非洲总督。算是对他这些年来辛苦工作的回报,可实际上这个人对这些东西并不太关心。

谢清高的航行,也不是盲目探索,周琅聘请了葡萄牙人帮助他,还从葡萄牙人手里买到了非洲一些地区的海图。对于周琅去非洲探索,葡萄牙人并没有看作是威胁,这些年欧洲人对非洲还没有什么兴趣,否则非洲距离欧洲就近在咫尺,欧洲人却千方百计来亚洲,而不去占领非洲,这完全没有道理。如果葡萄牙人那么在乎非洲的领土,他们也就不会想要用马普托换取澳门。非洲的领土,对于葡萄牙人来说,就只有奴隶贸易的据点而已,沿海占领一座港口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对非洲内陆地区完全不感兴趣。

由于周琅答应让葡萄牙人继续留在澳门,并且在积极跟葡萄牙人谈判贸易扩大的问题,现在他们跟周琅政权处于蜜月期,只是在一些技术问题上还没有谈好,大方向都已经谈妥,没必要为了非洲这块黑土地得罪周琅,更何况周琅是掏钱买的。

中国人是要去非洲流放犯人的,怎么看都跟葡萄牙人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们痛快的出售了一部分周琅感兴趣的海图,而且愿意提供向导。

有海图,有向导,中间在印度还有中转基地,这等于将航行的困难降到了最低,谢清高需要做的,只是在周琅认为合适的区域,考察并确定几处可行的立足点,建立港口,然后将旗人移民送上去而已。

周琅为谢清高同样提供了二十艘战舰,以后非洲公司想要继续扩张,就需要他们自己经营了,但周琅觉得,恐怕很长时间他们都不需要扩张舰队规模,甚至养活这只舰队都很难做到,除非旗人移民很快就发现了黄金。

为了让谢清高可以长期维持非洲公司的运转,周琅除了给他垄断性经营权之外,还让他在沿途挑选合适的区域建立中转港口,这些中转港口并不局限于非洲,而是从中国到非洲这条航线上的任何区域,包括印度。这些港口可以对外开放,收取税收来支撑非洲公司的运营。周琅亲自为谢清高提供了几个备选地区,一个是淡马锡,也就是后世的新加坡。在淡马锡建立一座港口,这样来往中印之间的贸易,都会选择这里停靠休整,到南洋的贸易航线在这里进行休整,也是最合适的地方,应该可以获取不费的收入。

在新加坡之前,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间的贸易往来,都是经过马六甲中转的,马六甲港最早是当地土著苏丹的领地,葡萄牙人率先占领,统治了一百多年后,被荷兰人占领,一直到现在。

但荷兰人对这里的管理很不上心,马六甲存在着严重的淤积问题,所以后来才被新加坡超越。历史上新加坡是英国人在拿破仑战争之后,建立的,也就是十几年后。周琅抢先了一步,赶在英国人从欧洲腾出手来之前抢占这里。

谢清高已经到过马六甲海峡许多次了,对这里的水文十分熟悉,他还懂得马来语,登陆新加坡之后,马上跟当地苏丹建立了联系,提出购买淡马锡的问题。

土著首领狮子大开口,要价一百万银币,这要是欧洲人那就直接开抢。谢清高不是一个合格的殖民者,他选择跟对方砍价,硬生生砍到了三十万银元,咬着牙成交。他不知道他的慷慨会给他招惹多少麻烦。

在淡马锡这座小岛上放下了一些施工和防卫人员后,谢清高继续向非洲挺进,三个月后才抵达非洲海岸,途中在印度短暂停留,卡拉奇已经颇具规模,而且中国官员组建的当地乡团武装,彻地打垮了信得省的防卫,将三个回教王国彻底灭亡,合并成一个省份,成为中国东印度公司一个极为可观的领地。

在这里谢清高跟亨利皮特久别重逢,叙旧了一番后,约定互相帮助,谢清高要在非洲立足,印度洋这边的印度将是比中国更方便的后方基地,对于亨利皮特来说,谢清高主持的非洲公司能到他管理的领土上进行贸易,那是一件好事,至于中国人向非洲流放囚犯,此时一心扑在印度扩张事业上的亨利皮特,完全不关心,控制了信得省后,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希望把印度河中上游的旁遮普收入囊中了,跟信得省相比,旁遮普才是一个值得征服的对象,才是他的孟加拉啊。

此时英国在两年多以前,已经打败了马拉特联盟,但由于马拉特个别领主的抵抗,英国东印度公司陷入长久作战,导致公司红利受到影响,这引起了公司高层的不满,将扩张主义的总督韦尔斯利召回了英国。韦尔斯利这个声称要“在印度斯坦和德干每一个地区,建立一个广泛的联盟和政治关系的体系”,“把英国人的政权提高到印度的最高权力地位”的总督离任之后,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政策再次转向保守,开始消化胜利果实。

这是亨利皮特最好的机会,他不愿意看到英国东印度公司再次扩张,垄断整个印度,虽然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利益就是英国的利益,可不是他亨利皮特的利益,他坚定的认为,他比英国东印度公司那些尸位素餐的管理者,更能代表英国的利益,他在这里的每一份开拓,都是在为英国国王增加荣耀。

另外信得省其实也不属于印度,东印度公司开始扩张之后,这里属于强大的阿富汗杜兰尼王朝,这个王朝在最兴盛的1747~1770年间,两次入侵波斯,先后征服赫拉特、内沙布尔、马什哈德,占领阿姆河以南地区,迫使布哈拉纳贡。曾9次入侵旁遮普,两次掳掠德里,击败了马拉塔人和锡克人,迫使莫卧儿帝国皇帝割让了旁遮普、木斯坦、信德和克什米尔,并掳掠了大量财富。杜兰尼王朝在全盛时期,疆域东起印度旁遮普,西至里海,南临阿拉柏海,北包巴尔赫,是仅次于奥斯曼帝国的第二大回教强国,与印度莫卧儿帝国并驾齐驱。

但印度这里的历史一直重复,兴衰更替比中国要频繁的多,中国好歹能维持个几代人,而这里往往就是一代人的命运。杜兰尼王朝王国帖木儿·沙在1773年继位并迁都喀布尔,然后王室就开始发生内讧和各部族之间产生矛盾,地方势力开始割据,巴尔赫和信德等行省总督相继独立。信得省接着又一分为三,成为三个独立的小领地。结果轻易被中国东印度公司政府。所以占领的这块土地,地理上不属于印度次大陆,行政上归属阿富汗,可以说跟印度是毫不相干的。

占领信得省之后,他也有了足够的兵力,公司直属的由中国士兵组成的雇佣兵队伍,虽然只有三千人,可是那些中国官员组建的当地民团却多达三万多,这些民团还是不需要工资的民兵武装,这让亨利皮特的军事征服成本十分低廉。

当然这些平时进行农业劳动,战时临时招募的民团无法提供太强的战斗力,但用来防守是足够了。此时旁遮普的情况,让亨利皮特有充足的信心分化瓦解,将其征服。

此时的旁遮普跟印度其他地区一样,四分五裂,分成十多个锡克教军事首领统辖地,其中最强大的首领是西旁遮普的苏卡尔恰基亚锡克教公社的兰吉特·辛格,此人野心勃勃,几年前占领了旁遮普最大的城市拉合尔,然后自称摩诃罗(大王),不断用武力攻击其他首领和势力,图谋一统旁遮普。

历史上这个兰吉特确实实现了旁遮普的同意,还征服了克什米尔,建立了一个强大的旁遮普锡克教国家,被称作锡克帝国。可惜他死后不久,他那些军事领袖就相互攻击,他的后代为了笼络军事领主们,不断将国家直属土地分封出去,导致国家力量大为削弱,兰吉特死后不到十年,他的帝国就被英国东印度公司征服了。

印度各路势力,从莫卧儿王朝到大大小小的领主,全都陷入这种靠军事将领崛起,分封给他们土地,然后造成分裂,互相内战,最后被人征服的命运。如果说中国两千多年来是一直重复王朝建立——王朝兴盛——王朝灭绝——新王朝建立这样的兴衰率的话,同为农业文明的印度,则重复的是新势力建立,然后分封,分裂,内战,灭亡,新的势力再次建立这样的怪圈。跟中国做对比的是,其实就是重复的中国夏商周时期的分封制体系,这么算印度在政治上几乎比中国落后了三千年,还没达到中国战国时期大诸侯国推行郡县制的水平。

由于兰吉特辛格这个势力崛起,周围其他锡克首领恐慌不已,亨利皮特已经跟其中不少达成了协议,共同对抗兰吉特,亨利皮特愿意出兵帮助他们,而他们则提供军费支持,并且跟中国东印度公司签订条约,接受公司的保护,给予公司大量贸易特权。推行的其实还是英国东印度公司那一套体系。

这是一种不流血的政治征服。也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执行了几十年的政策,海德拉巴这个曾经跟迈索尔王国、马拉特联盟在印度三强并立的王国,就是这样被东印度公司征服的。

亨利皮特选择政治征服,也不完全是模仿英国东印度公司,主要还是因为印度分裂得如此细碎,要对每一个王公都实行武力征服是公司力量所不及的,对大批弱小的王公也并非都需要武力征服。所以亨利皮特必须考虑到采取另一种征服手段,即用驻军和订立条约的办法把他们变成自己的附庸。

野心勃勃的亨利皮特还在暗中对旁遮普锡克教领主们进行外交联络的时候,谢清高已经抵达了非洲,他沿着南非东海岸进行了一番考察之后,进入了一条可通航的河口。

这条河后世称作布法罗河。

许个愿

好久没加更了。许个愿,月底月票达到100的话,爆一波。上个月好像是七八十的样子,应该不难。

本周推荐票超过一千,也暴一波。这个应该也不难,上周应该快八百的样子吧。

图个乐子!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许个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四节 友好的昆仑奴

第一批三千旗人移民登岸,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平原,绿草茵茵,竟似蒙古草原一般。

这批移民中有三分之一都是科尔沁左翼前旗的牧民,科尔沁蒙古有清一朝一直都是满清最忠心的盟友,清朝多个皇后都出自这个部落,比如著名的孝庄皇后。清朝宗室公主下嫁科尔沁王公的就更多了,《清史稿》记载,从崇德年间到嘉庆年间,六朝共有12位公主嫁往科尔沁部。满清皇族成员共娶蒙古各部之女163人,其中科尔沁部就占了57人,超过三分之一。

而且科尔沁是有统兵权的蒙古盟旗,各旗兵马由各旗王公统领,是满清的“自己人”。

即便嘉庆败走伊犁,科尔沁部接到召唤,派出大量勇士去伊犁听候皇帝指派。当然也有一些盟旗有了其他心思,基本上有一半科尔沁蒙古人投靠了嘉庆,一半投靠了大周。

现在这些科尔沁牧民看到久违的景色,浑然忘记了海上的颠簸,他们这些牧人,经历这一段海上的航程几乎如同在地狱里滚了一遭一样。

还有三分之一人看到的是满眼的沃土,平静流淌的大河两岸,在他们眼里可都是上好的水浇地啊。这些人是来自陕甘的乡勇,当年被王杰招募,后来兵败被嘉庆带去伊犁,在伊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垦荒的生活,这些农家汉子倒也没觉得多苦。

另外三分之一则是八旗兵丁,他们全副武装,有一个正黄旗都统带领,显然这些才是嘉庆的心腹,不管是科尔沁的牧民,还是这些陕甘屯田兵,都要靠八旗子弟来防范。

八旗兵的主要工作就是督促牧民放牧,汉人开荒,他们自己倒可以不用从事生产。其实开荒也不是重要的事情,大周答应提供三年口粮,他们三年内没有饥馑之忧,最关键的是要稳住根基,确保昆仑奴国是安全的,也确保大周没有骗他们。确认这些之后,他们要给嘉庆上奏,然后才能决定是否举族迁往昆仑奴国来。

他们登陆后看到的条件让大家都还算满意。

谢清高让水手们将船搁浅在岸边,并且用铁锚固定住,开始卸下物资,搭建营地。这些事情他在北美已经做过一次了,十分熟悉。他知道最重要的不是马上去开荒,而是做好生活的准备,否则这陌生的土地就将是他们的坟墓。

沿岸建营,一定要尽量选择地形高的地方,一面被水淹,这是从朱濆的海盗身上学的,海盗们不会去河边扎营,但他们会在海盗建立巢穴,尤其重视防备潮水,河流的道理是一样的。同时还得兼顾河流的水文情况,河水的流速、水深都会影响到是否适合作为港口。

谢清高选择的这处地方已经是可通航河道中的最有利地形了。

非洲公司沿用了美洲公司的制度,海港周边土地都归公司管理,因此谢清高的营地跟旗人移民的营地不在一起,旗人往上游走了三十里扎营。八旗骑兵骑马扩大搜索范围,汉人留下修建营寨,牧民们防备可能的危险。

八旗兵不久就回来了,他们带来了不太好的消息,说附近有昆仑奴部落,有大量牛羊,根据他们的观察,这里的昆仑奴比黑龙江的索伦等游猎部族规模要大的多,他们发现了一个昆仑奴营地,至少有两千多人。

对方实力强大就有可能爆发冲突,在对昆仑奴的战斗力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战斗,十分危险。

之后的十多天里,他们都十分紧张,担心昆仑奴会做出不友好的行为,可是直到最后几天,才有黑人部落发现他们,隔河观望了一阵后就走了。这时候他们的简单营寨修建好了,周围立起了五尺高的土墙,足够把他们三千人的营地都保护起来。

陕甘士兵根据他们的本地传统,把营寨叫做堡(念bu)子,由于他们这些西北汉子,从来没有见过黑人,几天前一小群赶着牛的黑人站在河对岸把他们吓了一跳,那还是人马,根本就是庙里的黑面神。

预想中的危险并没有出现,几天之后又有黑人前来,对他们十分好奇,几个胆大的游过了河,近距离跟他们对视,手舞足蹈的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双方慢慢靠近,最后面对面的鸡同鸭讲。

发现对方没有恶意后,旗人移民也不想跟当地土著发生矛盾,看他们不穿衣服,还特意送了几匹布给他们。结果黑人回去后,第二天送来了三只羊。

旗人在非洲土地上立足,就从这三只羊开始了,后来他们建立的堡子就被叫做三羊堡。

双方交往渐渐多了起来,黑人对旗人的战马感兴趣,想用他们的牛羊来换。对牲口旗人倒是不太在乎,因为他们带来了一些种畜,不但有牛羊还有鸡鸭。可八旗首领觉得,应该跟昆仑奴搞好关系,所以他努力让黑人明白,愿意送他们几匹马,但更多就没有了。

对黑人彻底放心之后,旗人决定不能总是黑人来他们的堡子,他们也得去黑人的地方看看去,知己知彼,有备无患。于是一次黑人前来跟他们交换了盐巴后,他们提出去黑人的家里看看,黑人很欢迎。旗人都统带了两个心腹上路,临走前把后事交代了一番,如果他没有回来,就让副都统接替他。

这是附近游牧的一个小部落,他们过着一种半农半牧的生活。住在圆顶草房子里,房子的框架用小树枝放置成圆圈形,向内弯曲并扎到一起,在框架上用茅草覆盖顶部。地板用蚁冢的黏土和牛的粪便混合物做成。等它干了以后,人们就在上面覆盖牲畜的脂肪。

都统有幸看到了一座正在修建的小屋,这种新奇的建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建成后就好像一个鼓起来的馒头一样,他回去后告诉其他人说昆仑奴都住在馒头草房里面。不管这种房子如何简陋,材料主要是树枝和茅草,但有固定的地板,整体制作复杂,无法拆卸运走,这都意味着这里的黑人过的是定居而不是游牧的生活。

都统看到男人们无所事事,女人们在地里干活,种的是高粱,大豆,红薯,南瓜等等,主要还是高粱,不种稻麦。后来他发现昆仑奴也不是真的不游猎,只是频率很慢。他们不懂得施肥,一块土地耕种久了,地力没了,就会换一块新的土地耕种,如果土地距离村子太远,他们就会搬迁。男人也不是真的无所事事,男人的任务,是放牧牲畜,打猎,还有制作工具。

拜访过黑人的村落后,都统彻底放心下来,这些昆仑奴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最锋利的武器是帮着石矛的木棍。所有住在一起的昆仑奴都是亲戚,由一个或几个年长的长辈作为首领,村子里没有外姓人。一个村子人口很少,最大的也不过几百人而已。不管从武器装备,还是兵力上来讲,这些昆仑奴都不可能跟八旗铁骑对抗。

于是在谢清高船队离开之前,他放心的给嘉庆写了奏折,告诉皇帝昆仑奴国是安全的,请皇帝派更多的人来,最好连女眷都派来,他发现軍中走旱道的情况很严重。

附近的黑人属于祖鲁部族,不过也不准确,因为祖鲁只是他们中一个部族的名字,这个部族强盛起来后统一了附近所有的部族,建立了祖鲁王国,这些黑人应该归属于班图人。

南非一共有几个部族,祖鲁人,科萨人,巴索托,巴佩蒂,万达,茨瓦纳,琮加,斯瓦济,还有恩德贝拉人,这些出于氏族社会末期,尚未进入部落时代的黑人,相当淳朴,对外来人保持了相当大的友好,但结果往往会招致灾难。

荷兰人建立开普殖民地后,一开始跟附近的科伊人进行以物易物的贸易,最后就干脆开始抢了,每当商船停靠开普敦,他们就组织人马去科伊人的部落里抢夺牛羊,一次就是一两千头,导致科伊人的牧场一度没有了牲畜。

现在这些未来的祖鲁人对旗人移民保持了友好,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未来。

带着旗人派回去的信使,谢清高的船队在三月间起航,将用五个月时间穿过印度洋和南海,八月返回中国,将消息带回给嘉庆。

途径印度的时候,亨利皮特对旁遮普的征服行动已经结束了,结果他失败了。旁遮普的锡克人并不好惹,兰吉特辛格是一个新兴领袖,朝气蓬勃,而且还采购了大量的火枪大炮,虽然战术方式落后,但在宗教思想武装下的锡克人很勇敢,给予了中国东印度公司的軍队很大伤亡,尽管对方伤亡更重,但亨利皮特还不是不得不同对方谈判。

最后在兰吉特答应不会对受公司保护的锡克领主发动攻击,并且允许中国公司在印度河和萨特莱杰河流域经商之后,双方结束了军事行动。

第两百零五节 开放的垄断贸易

谢清高在印度购买了大量棉花、棉布、铁锅、农具等商品,然后回程,淡马锡已经可以停靠大船了,只是泊位还很少,过往商贾更习惯在条件更好的马六甲补给,他留下的防卫人员,跟当地的马来人土邦发生了几次冲突,保证了淡马锡的安全。

在南洋出售了一部分印度商品,换取黄金后,起航返回广州。

这一趟远航基本是净亏损的,周琅给的启动资金只有五十万两银子,已经花掉了大半,其中最大的支持就是购买淡马锡,其他支出则主要是船员的工资。

以前谢清高对金钱不在乎,但他现在要为金钱操心了,他明年还打算进行几次远航和探索,这都需要钱。而他看不到殖民地产出的希望,只能将资金来源寄托在转口贸易上。

回国后立刻跟渐渐活跃起来的海商集团沟通,将自己此行的海图提供给他们,欢迎他们到非洲贸易。

一直经营南洋航线的广东巨商周官等人对此很感兴趣,但更感兴趣的,是朝廷的政策。

海盗、海商与水师,是海上三大永恒不变的势力,中国也不例外。周官就是一个广东海商,跟大多数做海贸的商人身份差不多,他是一个潮州人,而且是其中的翘楚。

周官家族跟朱濆家族背景相似,都是世代海商,在海上经商,不但需要商业经验,还需要丰富的航海知识,这是一种很高的技术壁垒,在流行父子相继传统的中国,这些海商家族很容易世代相传下来,如同小工匠一样。

跟朱濆不同的是,周官一直都没有转变为海盗,他比朱濆更灵活,没有得罪官府,更能周旋在各种势力之间,其中包括海盗。他跟官府、洋人都有很好的交情,这让他更多是依靠官方背景进行贸易,而没有被迫成为一个海盗。

凭借关系,他可以让自己的海船不被海盗抢劫,即便被抢劫了,也能要回来,不但中国海盗抢走的货船可以要回来,连洋人抢走的,也能要回来。

二十年前,美国独立战争爆发,欧洲大陆国家纷纷支持美国,几乎都跟英国宣战了。英国商船们马上复活了祖先的海盗血液,开始到处袭击这些欧洲商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荷兰船。

有一个叫麦克拉里的英国船长,俘获了一艘从澳门开往马尼拉的西班牙商船。然后将这艘船驶入广州,试图出售船上的货物,但当时的两广总督对此很生气,这些满意怎么敢在天朝水域抢劫还在广州销赃!

于是将船长麦克拉里抓捕,并要求他下令释放被俘的西班牙船只。结果还未及释放,这艘西班牙单桅船因遇大风而沉没。这时候广东官府要求已经被关押了二个月的麦克拉里赔偿沉没的西班牙船及货物70000银元,否则就作为海盗处决麦克拉里。

麦克拉里声称他拥有英国印度总督颁发的“准许俘获敌船”许可证及“战时报复”执照,俘获的敌船所有权归船长麦克拉里,两广总督根本就不认英国人这一套,麦克拉里只能交钱了事。

离开监狱之后,麦克拉里很不服气,这种在战时申请报复许可的家伙,都是狠人。御史他继续在澳门外海游荡搜捕敌国商船,很快他伙同另一艘私掠船在南洋海域俘获了两艘从澳门驶出的商船,其中一艘是荷兰人的,另一艘是周官的。

周官直接找东印度公司广州管理会,称货物属于他,要求赔偿38398两白银。管理会的大班根据货物的品种,以及周官的身份,认可他的说法,但没有给赔偿,告诉他,管理会没有权力阻拦麦克拉里船长,但答应将他的控告书誓言等转告英国的印度总督。

东印度公司管理会给印度黑廷斯总督的申诉中是这么说的:“请允许我们再次申诉这位先生(麦克拉里)的行为,他在邦加岛附近,强行将一艘属于此处(指广州)巨商(指周官)的中国帆船抢掠了四天,拿走了很多货物,借口它是荷兰人的;几位原主已向我们申诉,说这些货物是中国人的财产,从货物种类的性质判断,我们倾向于相信他们。”

这件事虽然不了了之,但周官不但能够跟海盗沟通,也能跟东印度公司沟通,并且直接去南洋做生意,虽说没有朱濆那么强的硬实力,可人脉关系却不输给朱濆。而且连英国东印度公司管理会都称呼他们为巨商,在财力上甚至比朱濆尤甚。

现在朱濆都因为得到新朝皇帝的赏识,成为了雄镇一方的总督,自认为不比朱濆差的周官,不可能没有点想法。

尤其是朝廷在越南收编了广东最大的海盗头子郑七之后,迅速在郑七的引导下,对盘踞在中越交界地区的海盗巢穴进行了毁灭性的清洗,现在中国海域几乎看不到海盗的身影了,海路畅通,周官的船队不用在向海盗集团缴纳买路钱,加上朝廷鼓励贸易的态度,他这几年新添了许多过去无法打造的大海船,生意做的极大。生意做大了,但地位却没有提高,在传统文化的影响下,依然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商人,而且还是死了没处埋的海商,被人格外看不起。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周官就格外渴望能够得到官方的身份。

可他没有门路,他倒是认识朱濆,希望朱濆能帮他引荐皇帝,或者至少是能说的上话的大臣,可朱濆三缄其口,不肯帮忙。他理解朱濆,身在官场,得处处小心,尤其是他们这种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从朱濆哪里没有找到门路,谢清高却是一个老好人,也是跟皇帝很亲近的人,谁都知道谢清高是跟皇帝一起从印度回来打的天下,尽管不是一个能臣更不是一个武将,可脸熟啊,跟皇帝能说得上话就行。

谢清高在广东登报招商,这种机会周官如果还抓不住,他就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了。

于是马上亲自登门拜访,以商谈商务为借口,还真见到了谢清高。向谢清高许下重诺,保证每年会派五十艘大船去谢清高的港口做生意,然后提出让谢清高帮自己引荐的事情。

听了周官的诉求后,谢清高面露难色,但经不住周官的软磨硬泡,答应向皇帝陈情。

周琅很快就从谢清高这里了解到了周官这么个人物。

周官不是本名,就好像潘家人称潘启官,伍家人称伍浩官一样,周官是一个商名,这年头的商人文化很讲究,做生意还会起个商名,但这个商名往往比本名更出名。

这个周官已经年过五旬,是广东最大的海商,组建了八十多艘大小船只的舰队,主要经营暹罗的大米,南洋的胡椒,当然主要还是向这些地区出售中国商品,每年的贸易额高达三五百万两,深耕南洋贸易已经好几代人了。

周琅也了解到谢清高的目的,谢清高对自己经营的能力没有信心,觉得单靠贸易无法维持非洲公司的运转,而且他本人对做生意也不是很感兴趣,所以打算开放航线,类似英国东印度公司授权散商经营一样,他打算邀请中国商人在他管理的航线上进行贸易,收取一定的管理费用。

这不是一个坏主意,省心省力,能让谢清高腾出更多的时间去进行更感兴趣的探索,去了一趟非洲,他也跟当地的土著进行了交往,他对这些昆仑奴十分感兴趣,打算下次进行一次长途考察,走访更多的黑人村社。

只是南洋的局势现在很微妙,由于美国独立战争,让荷兰东印度公司损失了七成资产,终于在法国大革命的波及下破产了。几年前的1799年,荷兰人解散了东印度公司,荷兰政府接管了东印度公司的所有资产。

但这个荷兰政府有点特殊,他不是过去的荷兰共和国政府,而是一个叫做巴达维亚共和国的政府。这么个名字,不注意还以为是荷兰殖民地巴达维亚独立了呢,其实这个巴达维亚共和国是在荷兰本土成立的,管辖范围包括荷兰本土以及所有的荷兰殖民地。

好好的荷兰共和国为什么要换名字呢?这也是荷兰不作不死,作为一个小国,一个严重依赖贸易的国家,最不应该卷入大国战争,可荷兰总是在最不该发生战争的时候,加入某个让他们慾仙慾死的战争。

比如美国独立战争,跟荷兰有毛关系,就是因为美国是反抗英国,而且是一个共和国,荷兰人就积极支持美国,结果被英国人摧毁了赖以为生的商船队,让荷兰东印度公司损失了七成资产,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法国大革命,跟荷兰也没半毛钱关系,英国禁止外国商船驶入英国港口,一直把荷兰当作竞争对手,法国却是荷兰最大的贸易伙伴,荷兰人却偏偏接受英国的怂恿,加入了第一次反法同盟。

第一次反法同盟主要有英国、普鲁士、奥地利、荷兰、西班牙、撒丁、那不勒斯等国,其中荷兰是以大国的身份加入的,至少荷兰当时的国力和地位,都比普鲁士、撒丁等小国要高的多。

可这一仗下来,最倒霉的还是荷兰,别的国家基本上没事,荷兰本国沦为主战场不说,最后几乎是被法国吞并了。

第两百零六节 排挤英国势力

法国軍队占领了整个荷兰,战争不下去的荷兰跟法国签订了一份《海牙条约》,驻荷兰的法国軍队以解放者自居,建立了号称“基于法国大革命原则”的“巴达维亚共和国”,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傀儡共和国。

也是这个傀儡共和国政府,宣布解散了荷兰东印度公司。

周琅之前跟荷兰人有紧密的合作,都是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的,之后又跟法国建立了紧密的合作,现在法国的科学家团队已经到了中国,正在积极筹备皇家科学院。在这种时候,周琅真的不愿意参合南洋那片区域,以免影响跟荷兰和法国的关系。

同时英国人是不可能让法国通过傀儡共和国,控制荷兰殖民地的,英国随时都有可能去占领爪哇岛。此时周琅支持成立一个南洋公司,并任命一个总督去开拓哪里,会让那里的局势更加复杂,把英国舰队从欧洲引到亚洲来,就得不偿失了。

这几年随着周琅推行的鼓励开放政策,不再限制人口迁移,广东、福建一带大量的穷苦百姓下南洋,去投靠已经在哪里立足的兰芳公司、大港公司等华人势力,只要南洋的情况稳定,这些民间自发的移民行为,迟早会将那一片变成中国的势力范围,至于有没有官方的介入,结果变化不大。

所以周琅并不热衷于官方参与,保持现状,是对中国最有利的。

周琅很有信心,只要中国能够在某个地方立足,凭借祖国强大的手工生产和人口资源作为后盾,用不了多久,就能在某地形成绝对优势,这一点是西方国家永远无法相比的。南洋已经有了那些华人势力,荷兰人也不敢改变现状,那么就暂时维持着。抢在西方殖民者之前在其他地方建立新的立足点,才是目前最划算的买卖,而不是把某个已经事实上控制的地区搞乱,然后拖住去其他地方开拓的后腿。

所以周琅先后建立美洲公司,非洲公司,可偏偏就对华人势力最熟悉的南洋保持克制,没有官方介入开发。

周琅在南洋的态度是,支持荷兰人在哪里维持存在,从而阻挡英国对哪里的渗透,相比荷兰人,英国人要可怕的多。周琅一直都将英国看作是将来的最大对手,所以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会采取一切办法来遏制英国的扩张。

让谢清高去抢占新加坡,其实就有防止英国势力越过马六甲海峡的图谋在里面。

可至少在现在,周琅的海军力量跟英国相比还有很大差距,他可以用更多的兵力来弥补跟俄国軍队的技术差距,可跟英国海军相比,无论是舰队规模还是军事水平上,都处于绝对的劣势,所以是无力阻挡英国人的。

现在进行南洋贸易的海商已经按捺不住,周官这种人也确实是最合适开拓南洋的人选,但目前情况不合适,他不想刺激英国人,让英国人提前动手。

必须拉住这个周官,万一他开始擅自动手,想制造既成事实的话,也是会惹出麻烦的。

很快周琅就想到了如何安排周官。

周琅于是对谢清高道:“谢兄,我看你就是少了周官这种人帮你。你在北美跟朱濆配合不是很好吗,让周官去帮你你看如何?”

这就是周琅的解决办法,先把周官塞进非洲公司,非洲公司对外是以开发非洲商业为口号的,对西方人很有迷惑意义,在西方人还把商业利益看作最大利益,而不太重视领土问题的时候,以商业公司为掩护,确实能够减少他们的猜疑。俄国人就是这么做的,因为担心刺激到英国,所以开发北美的时候,才选择建立了一个俄美公司,而不是政府直接出面占据领土。

谢清高一听皇帝是这个主意,他顿时也上心了,他对贸易不感兴趣,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根本就不想搞这个非洲公司,就好像他对航海不感兴趣,为了游历才认真学习航海一样,现在同样是为了考察异国风情,他才选择担当这个非洲公司的总督。

于是他痛快道:“陛下,臣愿意退位让贤,请周官来做这个非洲总督。”

周琅摇头道:“不是让他当总督,而是让他帮你。非洲公司不是可以任命官员吗,你就委任他一个海关总税务司如何?让他全权负责港口管理事务。”

谢清高道:“就怕他不肯啊。公司的官没人认。”

周琅笑道:“这点你放心。这个人我是要见的,我亲自跟他说,相信他会同意的。”

谢清高道:“劳烦陛下费心了。”

周琅叹口气没有说什么,当了皇帝后,老人们跟自己的心理关系都开始疏远了,这从称呼上就能看出来。

接到周琅召见的命令后,已经五十多岁的周官马不停蹄,也不坐船,而是骑着快马一路从广州赶到南京,只用了十五天时间。

虽然信息显示,这个周官没做过海盗,只是跟各路海盗有一定的交情,但从此人身上依然能看到一种下海人的那种彪悍,丝毫不输给朱濆。黑的透亮的脸膛,矮小但结识的体格,加上一双透着狠辣的眼睛,这就是一个标准的海盗头子啊。

但这种人在中原农耕文化下,却只能是一个最低贱的身份,见到皇帝五体投地,哪里有半分枭雄的样子。

周琅已经下令在全国废除规礼,规定除重大典礼,如祭天、祭祖之外,百姓见官,官见皇帝,百姓见皇帝都可以不拜。可执行的并不是太好,虽然严禁官员以不敬等等罪名,惩罚见官不拜的百姓,可是老百姓自发的对官员身份害怕,腿打颤。另外宣传做的也不到位,大多数人是文盲的时代,大家都不太相信见官不用拜的事情。

“起来说话!”

周琅把周官喊起来。

“草民谢皇上恩典。”

周琅道:“恩典谈不上,倒是真有一桩好事找你。”

周官眼睛一亮,他知道他拜托谢清高的事情有眉目了,如果能混上一个总督的职衔,他家到他这辈子也就出人头地,熬出来了,以后出去也是个体面人家。

忙叩头道:“陛下尽管差遣,草民不敢不应。”

周琅之后就跟他说了请他加入非洲公司,帮忙经营管理的事情,果然周官面带失望。

美洲公司和非洲公司都是可以任命自己的官员的,可那些官职虽然也效仿官府规制,但谁都不会真的把那些官职当回事,总督就不一样了,周琅可是明确规定,殖民地的总督,跟国内的总督是平级的,所有总督该有的权力,比如专折奏事权,直接向皇帝上奏等等,都跟地方督抚是一样的。

周官就是想要一个殖民地总督的身份,至于权力他不在乎,他要的是身份本身。

周琅太明白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官本位思想,让老百姓对官员身份的渴望了,那些海盗可以为西山朝死战,大多数不就是因为做了西山朝的官了吗,越南一个起义军的官职,对他们都如此吸引,更何况周琅现在已经是正经的皇帝,他任命的总督,那是极高的身份。

知道周官不会对一个公司自己任命的官职感兴趣,周琅自然有说服他的办法。

“让你加入非洲公司,只不过是想让你历练历练。三年为限,做的好了,我调你做南洋总督。还有你还可以入股,做的好了,也有实惠。最后呢,非洲公司,也不是不能去南洋经营的。我有点想法,你做到了,或许不用三年,我就能升你。”

周官顿时来了精神,再次叩头:“陛下但请差遣,草民莫敢不从。”

周琅说着,拿出一张海图来,招呼他走到身边。

“这个地方叫做澳大利亚,不属于南洋范围,但紧邻着南洋。英国人把这座岛勘察清楚了,十分广大,堪比神州。但是英国人往这里移民也不过十来年,移民不过千把人,我要你在靠近南洋的澳大利亚海岸,登陆建一个定居点。这里叫做新西兰,也是英国人占的。同样没多少人,大都是生番居住。你要找地方建一个定居点,这两个定居点建好了,只要有一万人,你就是总督了!”

周官沉默了片刻,建定居点不难,但是一万人有些多了,但也不是不能办到,就是得花很多钱。如果能用非洲公司的资源,也未必需要自己花钱。话说回来了,就是花自己的钱,把一万人送到南洋那一边,买一个总督当当,这也是划算的。

想通这点之后,周官一口答应:“草民谢陛下赏识,敢不尽力。”

周官领了差事后,很快就去拜访谢清高,俩人马上就开始商议下一步的计划来了。

第一步,他们还需要为满清移民提供运力,每运送一个人周琅从内务府中给他拨付十两银子作为运费,是一笔不赔钱的买卖。

而且这旗人移民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让他们做好几年大买卖。幸亏周官答应把他所有的船队借给非洲公司,否则运力都不够。

何止是谢清高感叹旗人移民多,大周官府也早就注意到了,而且一度对此十分紧张。因为大量的旗人,是嘉庆临时拉进去的,并不是过去的旗人,而是成分复杂的人群,比如伊犁南疆的畏兀尔,伊犁西方的哈萨克,都有大量牧民被嘉庆或者强迫,或者诱惑加入了八旗。这一度让大周官府以为是嘉庆在扩张兵力,有其他的图谋,甚至提前进兵伊犁,险些跟嘉庆集团重新开战。

第两百零七节 满清进入中亚

通过陆路驿站,嘉庆收到了昆仑奴国蒙古正黄旗都统德楞泰发来的奏章,描述了当地的情况,嘉庆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现在已经不担心大周朝廷会对他们有恶意,确信大周真的只是想把他们打发走而已,至于去哪里根本不关心。

如今的嘉庆大权独揽,他的师傅朱珪已经死了,死在张家堡之战后,不是战死的,而是被战况刺激的心力衰竭而死。

朱珪死后,嘉庆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强势起来。

尤其是去年,险些因为他的强势,跟大周再次开战。大周十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从蒙古,一路从河西走廊,已经逼近伊犁,最后经过对方派来的使者盛住从中调停,才总算免了一场兵祸。

嘉庆对盛住这个小舅子,还是很关爱的,因为他最宠盛住的姐姐,因病而死,他始终却忘不了她。

可惜盛住攀上了高枝,竟然不肯来投奔嘉庆,更不肯跟他们去昆仑奴国,这让嘉庆恼恨不已,却除了感叹世态炎凉之外,只能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报以哀怨,谁让自己这个皇帝落魄至此,能怪别人什么呢?

去年之所以跟大周交恶,是因为嘉庆在伊犁开始采取了一系列扩张政策,倒不是向中国内地扩张,而是对周边不服王化的势力进行打击,嘉庆即便沦落到现在,手里依然掌握着十万大军,其中五万是陕甘乡勇,两万蒙古牧民,两万成分复杂的绿营兵,真正的正印八旗,却只有一万人。

由于兵力太弱,加上主要是接连的战败,让大清在伊犁周边的威信扫地,各路诸侯于是有了异心。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天山以南的外藩回部,这些人早在乾隆中期就爆发过大小和卓之乱。乾隆也没有在这里进行强力的统治,一直以羁縻为主,没有直接管理,导致这里的叛乱势力始终存在。结果看到大清势弱,当地领主竟然再次打起了叛乱的异心,勾结境外的安集延(浩罕汗国)多次劫掠天山以北蒙古部落。

嘉庆的局面一直就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一直忍辱负重的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局面,就是想保住宗庙社稷。天山以北游牧的土尔扈特等蒙古部落,是嘉庆现在能依靠的最大势力,他不能放任回部对蒙古部的骚扰。

于是嘉庆在财政无比紧张的情况下,发兵回部,他手下那些谈大周色变的軍队,竟然爆发了相当的战斗力,事实上他们并不弱,多年的战争洗礼,加上俄国人的训练,战斗素养是有的,只是没有了必胜之心。回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趁火打劫的匪帮能有多少战斗力,双方相遇之后,很快就发展成一边倒的局面。

这时候嘉庆有了更多的想法,当然他还是不敢跟大周决裂,他心存远征昆仑奴国,存续大清江山社稷的想法,所以总觉得兵力不足。手里握有十万人,可真正能打的不过两三万,他担心昆仑奴国万一强盛,他根本无法立足,毕竟他最近从各种渠道收集到的昆仑奴信息,发现明末时期郑成功麾下的昆仑奴大军颇为强悍。

于是在剿灭了回部叛乱之后,嘉庆开始整编回部軍队。此时伊犁一带的畏兀尔回部人口大概在百万人左右,除了部分天山以北吐鲁番等地种植为生的畏兀尔人外,大多数都在天山以南游牧,丁口二十多万。这是一股不可放过的人力。

嘉庆收编回部,扩大軍队的情况,被大周政权视作威胁,马上派人来质询,一年之气将近,大周甚至做出了军事准备,要求满清放下武器,让周军入境。

此时嘉庆表现的相当强势,严词拒绝,结果引来大周陈兵边境的局面。

后来盛住作为使者前来游说,通过盛住将他们的态度转达到了大周,对方才放弃了军事行动,甚至在一年时间结束之后,也没有进入伊犁。

其实嘉庆这个皇帝,能力是有的,在乾隆的羽翼下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对和珅都恭敬有加,他是能屈能伸的,之所以表现的强硬,是因为在征服回部的军事行动中,他看到大清群臣的心气突然高了一些,原本已经堕落到赌钱、亵玩的一群人,竟然开始给嘉庆出谋划策,开始对政事有了兴趣。

所以嘉庆借这个机会,开始整顿吏治,整顿吏治这种事,必须是强力的皇帝才能进行,柔弱只会引起混乱。嘉庆一边大量裁撤那些已经彻底没有希望的官员,提拔一批年轻的朝气蓬勃的官员,气象一新,这时候大周过来要求他们放下武器,要是真的答应了,不但有任人宰割的危险,还有可能让刚刚鼓起来的朝野士气迅速崩溃。

于是嘉庆选择了强硬,做出一副强势君主的形象,赢得了许多年轻官员的崇敬。但私下却通过盛住,向大周说明,他们之所以整编回部兵马,是为远征昆仑奴做准备,绝没有与大周争雄之心。

大周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且暂时放弃进入伊犁的打算,给了嘉庆充足的时间。

这时候那群年轻的官员,开始怂恿嘉庆为回部编定旗分,按照统治内外蒙古的办法,把整个回部编成八旗。由朝廷派官员管理,这样回部就永不会乱。就好像外藩蒙古一样,朝廷西迁伊犁,一声令下,依然大量蒙古兵马前来勤王,原因很简单,兵权不在当地王公手里,而在乌里雅苏台将军、科布多将军手里,他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軍队都得来。

嘉庆正有此意,于是趁机在回部推行八旗制度,保留回部王公的地位,削减他们的权力,派驻大量的八旗都统、将军去管理回部人丁。从回部中抽调青壮,组建回部八旗。一时嘉庆兵力大增,当然反抗也是有的,办法只有镇压一途,草原上的征服总是极其残酷,嘉庆拿出了当年乾隆对付准格尔残部的方法,按照草原上的传统,对反叛者进行屠杀,车轮高的男丁一律斩杀。

经过这一番血的征服,回部人口大减,可嘉庆手下的兵马却达到了二十万,其中新增的回部八旗就有十万。实力的壮大,也有新的麻烦,嘉庆手下的年轻官员们开始雄心勃勃,他们过去大多在底层,对朝廷上层跟大周之间的秘密协定不清不楚,根本不知道他们还要去异国他乡,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还能保持斗志的原因。高层的那些文臣武将,许多知道自己要去昆仑奴国,今生无望归国之后,尤其是一些汉臣,恨不能死在伊犁,至少也留了尸骨在大清的国土上。

这些野心勃勃的少壮派官员,开始怂恿嘉庆出兵,先收复外藩蒙古,在夺取满洲故土,接着入关在与大周争天下。

嘉庆此时既不敢真的跟大周开战,也不愿意熄灭了这些官员好容易升起的斗志,于是开始频繁对外用兵。征讨的对象已经变成了中亚的浩罕汗国,该国本是大清藩属,却看到大清如今的困境,落井下石,威胁要释放和卓后人在回部建国,以此要挟大清给予浩罕汗国在喀什噶尔贸易特权。嘉庆拒绝之后,回部就开始混乱,很显然有浩罕汗国在背后使坏。于是现在嘉庆实力增强,马上就决定对浩罕汗国用兵,一来打击这个不安分的藩属国,二来锻炼一下新建的回部八旗。

另外他还有一个不能说的想法,一旦昆仑奴国强盛,与其渡海去与一个未知强敌争雄,还不如就近夺了浩罕汗国,然后大清举国牵走,在安集延保存江山社稷,岂不比去异国他乡要好一些。

只是如果距离大周太近,恐怕大周依然不会放过他,这只是一条后路。万一昆仑奴国太过强盛,他只能被迫冒险在浩罕汗国试一试。不过浩罕汗国这几年兵力强盛,首领阿利姆开始称汗,此前他们是依附于布哈拉汗国的,现在自立为汗,而且多次跟布哈拉汗国开战。

于是嘉庆联系了安集延西部的布哈拉汗国,布哈拉海达尔·图拉可汗答应一起兴兵灭掉安集延。浩罕汗国这几年频繁扩张,不但对伊犁境内的回疆野心勃勃,跟布哈拉汗国也多次冲突,从布哈拉汗国手里抢走了霍占特和乌拉丘别等地,早已引起了布哈拉汗国的不安。

这一战打的极为残酷,阿利姆带有新兴草原民族首领的一切特质,有很强的军事素养和个人勇武,亲自带兵跟布哈拉与满清交战。可是势力差距太大,取得了无数战术胜利,却无法阻挡两大敌人的步步推进,最后在安集延决战中中枪而死,安集延国灭。

与布哈拉汗国一起吞并了浩罕汗国,安集延以东的费尔干纳盆地归属大清,塔什干、奇姆肯特等锡尔河流域归属布哈拉汗国。

随着军事胜利,不但老部队经过的锻炼,回部八旗也展现了良好的战斗力,并且证明了八旗制度对游牧民族的有效管理,此时就连嘉庆心中也不免升起了一点野心来,也许他可以不用走?

就在这时候,他收到了从非洲传回来的,德楞泰的奏章。

第两百零八节 嘉庆的两手抓

得知昆仑奴国虚弱,德楞泰评价,尚不如黑龙江赫哲诸部,且国土肥沃,这让嘉庆一时难以决断。

灭亡浩罕汗国,让嘉庆打开了西迁的道路,如果大周逼迫,且战之不利的情况下,他们还有西迁到浩罕土地上的退路。现在昆仑奴国的情况,也很吸引嘉庆,去了昆仑奴国就不用担忧大周的威胁了,那真是天高皇帝远,存续社稷宗庙易如反掌,可却失去了恢复旧山河的希望。

一时难以决断,加上大周给的时间是五年,这才第二年,他的时间绰绰有余,不用急于一时,于是嘉庆决定两手准备,一边继续派人去昆仑奴国开辟基业,一边继续在伊犁励精图治。

这就是嘉庆,有能力,却没决断。是长期在乾隆阴影下养成的小心翼翼,过于谨慎的性格,后世评价嘉庆是一个“既没有政治胆略又缺乏革新精神,既没有理政才能又缺乏勇于作为品格的平庸天子”。

如果他决定留在中亚继续发展,甚至将来反攻中原,那么他就不能往昆仑奴国派遣太多力量,即便是出于麻痹大周的考虑,也只能尽量减少投入昆仑奴国的资源,而大力发展在中亚的实力。如果他决定远迁昆仑奴国,那就要孤注一掷,全力以赴开辟昆仑奴国基业,不要把力量浪费在中亚方向。

可嘉庆偏偏一边去开拓昆仑奴国,一边还要继续经营伊犁和安集延。

所以他一边按照德楞泰的要求,迅速召集那些去了昆仑奴国的八旗子弟家眷,这需要联系大周,因为许多人的家眷都遗失在北京了,大周曾经承诺,只要他们家人同意,不会扣留她们。

一边继续扩大规模,他打算今年一次派过去四万人,八旗各取五千人。其中男女各半,老幼又占一半,带去的不仅是軍队,还有家庭。并且派一些文官和工匠前去建设。

一边继续在伊犁推行八旗制度,看到八旗制度在中亚竟然拥有极强的效果后,嘉庆顿时觉得老祖宗的制度果然是好制度,其实这种经济落后,社会关系简单的地区确实比较适合八旗这种兵民合一的简单管理方法,结果让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板的八旗制度,竟然焕发了新的生机。

参照到回部的管理经验,在浩罕汗国也推行这种制度,将浩罕汗国的牧民们统统划定盟旗牧区,严禁跨界游牧,派都统、将军管理牧民,抽调青壮组建浩罕八旗。

在伊犁境内也彻底推行八旗化,对一直忠于大清的土尔扈特等蒙古部,进行盟旗编制,开始削减当地王公的权力,由朝廷派遣官员直接管理。尽管引来了不满,可现在大清有中兴迹象,不满无法扭转大势。

连在伊犁屯田的那些陕甘乡勇,也编定八旗,宣称把所有民人抬旗,大批乡勇竟然颇为感恩,真的是在满清制度下奴化的太久了,跟他们国内的乡亲在思想上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些乡勇,跟其他从各个地方跟随嘉庆逃到伊犁的绿营一起,抬为汉八旗,设置都统管理。

至此,整个伊犁地区完成了八旗制度化,总共分为了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八旗、回部八旗和浩罕八旗五种,从此不分民人旗人,嘉庆治下,都是旗人。

连官府机构都八旗化,没有了民人,就不需要汉人的官府管理,所有文官都编入八旗,充任各级旗官,上到都统,下到佐领,都需要忠心官员的管理。这些人能跟着嘉庆到伊犁,尽管后期有些行为乖张,可毕竟忠心,嘉庆念旧情,当然不能不给他们一个前程。

只是过去纯粹的文官,现在成了旗人官职,不但要负责发展生产,还要负责带兵打仗,只要是自己下辖的人丁,几乎什么都要管,户口、田宅、兵籍、诉讼都是一个人管理。这等于一官多用,这也是八旗这种制度之所以在简单社会里更有效的原因,因为他减少了管理层级。

这样的好处,是让管理大大加强,所有丁口都有了当兵的义务,户籍登记也更严格,嘉庆此时才知道,原来他统治下的人口这么少,却又显得不弱,整个伊犁只有一百多万人口,由于大量人口属于败逃的军人,所以男丁远多于其他人口,一百多万人口中,竟然有青壮丁口四十万,比他祖宗当年入关前的丁口还多。

原本的屯田现在也分给了汉八旗人,成为他们的庄田,让他们按亩纳粮,这更让那些从陕甘跟嘉庆来的贫苦乡勇感恩,他们终于有自己的土地了。有了地,也有房子,就差个媳妇了。

正好连续征服回部和浩罕汗国,带来大量丁壮死亡,汉人女子没法从关内引入,这些守寡的,嫁不出去的回部女子、浩罕女子,正好拿来安人心。于是嘉庆下令征集回部、浩罕无人依靠的女子然后分给单身旗丁为妻。这种有组织的征集妇女,然后下发到各旗官员手中统一分配的方式,效率极高,几个月间,基本上所有光棍就脱单了,他们就更是对嘉庆感恩戴德了。

此时八旗制度在生产方面的效率也体现了出来,在复杂社会中,八旗制度是一种束缚,可是在简单的伊犁地区,就大大提高了管理效率,现在不止汉八旗在开荒,其他八旗也纷纷领牌去开荒种地,当然也有继续划定草场放牧的,总之在简单的农牧业社会中,八旗制度让生产规范了,生产力大大提升。

手工生产上,一直就是短板,嘉庆下令把各旗中有手艺的工匠都集中起来,通过办理大量官办作坊的方式,生产布匹、加工皮革、开山挖矿、打造武器,官方能够提供的资源,永远不是个人能够提供的,短时间内大量作坊集中开办,手工生产效率也大大提高。

有些优势产品不但能满足本地需求,甚至可以大量向外出售。这些作坊都归内务府统一管理,剩余产品也都由内务府联系对外销售。此时嘉庆对贸易也很重视,因为他不再富有四海,什么都不缺了。而是什么都缺,游牧民族和海洋民族对贸易的刚性需求,此时扭转了嘉庆的思维方式。

用皮革制品跟俄罗斯交换毛呢,铁器,用粮食、盐巴跟布哈拉汗国交换棉花、牲畜,甚至招引晋商到伊犁贸易,除了引进一些书籍、日用品满足自用之外,还用中国的茶叶、丝绸、瓷器和药品,进行转口贸易获利。

嘉庆实行的这一套奴隶制晚期制度,在中亚地区的成功,让周琅惊掉了下巴,通过跟随晋商前往贸易的采风谍报探听回来的消息,周琅发现当地秩序迅速稳定,而且民怨甚少,这让一项崇尚商业自由竞争法则的周琅,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但要周琅模仿这一套制度,那显然不可能。不过嘉庆对中亚的有效治理,这个经验值得吸取,将来大周进入这一区域,也许能够借用。不过中国的社会关系远比中亚要复杂的多,全部用行政来进行管理的话,恐怕会出很大的问题,这是历史证明了的。

况且周琅现在恢复和打造的管理方式,还没遇到太大的弊病,也不需要大的改变,小的调整革新却是必须的。

目前在中国实行的管理方式,基本上分为两个板块,一个是王辅茞领导的民政板块,王辅茞作为丞相,下面采用传统的六部制度。但在工商业板块,则由周琅这个皇帝亲自管理,这也是有成例的,满清的内务府就管着全国的海关关税征收,开矿等厚利部门。

由于有满清的前例,两个板块结合的很好,双方都没有干涉对方。

可是周琅一直有全面改革征服的打算,王辅茞的个人意愿并不重要,只要周琅觉得时机合适,他会强力推行下去。只是一直缺乏进行改革的人才和知识储备,他通过学校培养出来的懂得财务会计等现代知识的人才始终不足,填充日益扩大的工商业机构都一直紧缺,更不用说去改革传统机构了。

反正传统机构的作用也就是维持稳定,周琅对他们的期望值不高,这套制度在维持稳定方面,又出奇的有效,在中国用了上千年,也是经过实践检验过的。

所以周琅短时间内还是不会动这套制度,可在一些关乎未来的领域内,改革是必须的,工商业管理方法经过不断的摸索,现在基本框架已经建立起来。可是在更深层面还有缺憾,人才水平一直是阻碍深层改革的大问题,现在随着法国科学团队的到来,条件基本具备了,于是周琅再次开始进行制度创建,而这一次不可避免的进入了传统机构的边缘领域。

这一次周琅要对传统的冷衙门工部,进行一次现代制度改革常识,无论成败,都对将来其他部门的改革将具有借鉴和探索意义。

第两百零九节 工部改革

拿破仑很慷慨,他派遣了一百多人组成的一个科学家团队,当然真正大师级的科学家数量寥寥,但所有人都是巴黎理工之类的正规大学毕业,是有相当水平的人才。

真正让周琅满意的是,其中的核心人员,真的是经得起考验的专家,比如团队的首席科学家是蒙日、贝托莱、傅立叶、阿拉戈等,这些人都是这个时代顶尖的大师。

这些人还带来了成百箱的书籍和研究设备。

周琅亲自设宴招待团队成员,跟他们亲密交流之后感觉,似乎中国被拿破仑小瞧了。

因为这些人基本上就是拿破仑几年前远征埃及时候的那批科学家,这也不奇怪,这些人跟拿破仑共事过,也去过东方,拿破仑熟悉他们,认可他们,也知道这些人是真的有研究的热情的,加上已经研究过埃及,具备研究东方的经验,所以是最适合的团队,至少法国人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团队的能力,周琅是认可的。

其中蒙日不用说了,他跟拿破仑一起在埃及组建科学院,他任院长,具备管理科研团队的能力,个人著述颇丰,《大炮制造工艺》、《曲面的解析式》、《静力学引论》、《画法几何学》、《代数在几何学中的应用》、《分析在几何学中的应用》等学术著作,都具有世界级水平。

而且他在学界的地位也是顶尖的,他创立了画法几何学,推动了空间解析几何学的独立发展,奠定了空间微分几何学的宽厚基础,创立了偏微分方程的特征理论,引导了纯粹几何学在19世纪的复兴。

这是一个真正的大师。

而他的副手是傅立叶,在热传导、数学领域的地位很高,21世纪的大学依然在教授他开创的学科。

贝托莱则在化学领域颇有建树,主要著作有《化学静力学》、《化学命名法》、《化学亲合力定律研究》等,研究过化合物亲合性,第一个把质量作为测定化学亲合力的因素。发现化学反应中的可逆性。测定了氨、氢氰酸的组成。发现蔗糖酶和氯的漂白作用。证明动物体中存在氮。

他自己的研究方向是染料和漂白剂的研究,他发现氯气具有漂白作用,这些都具有实用价值,对化学染料的发展贡献很大。

年轻的阿拉戈则是一名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精于光学和电磁学实验。1809年任巴黎工艺学院画法几何讲座教授,同年成为法国科学院成员,后来担任巴黎天文台台长,1830年任法国科学院终身秘书。

团队其他成员,虽然没有多么强的学术能力,但是专业性也是很强的。

当年拿破仑远征埃及,舰队被纳尔逊歼灭,导致所有的后勤补给中断,就是在这些专家团队的帮助下,奇迹般的在埃及获取了一定的补给。他们几乎从零开始,在埃及扩大谷物种植面积,建造了大型烘炉和面包房,建造风车磨房。还有人开辟了葡萄园,酿造出了啤酒。建造了铸造厂生产工具和机器。他们利用化学知识,用泡碱技术炼制硝,最后他们竟然在埃及可以为法军供应火药了。

这个团队不但拥有扎实的学术功底,应用水平也相当不错,所以周琅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

只是拿破仑不光派来了科学技术团队,还有大量的其他专业学者,比如地质学、考古学的学者,这些地质学者们,在埃及测量了尼罗河三角洲,推算过当地的地质年龄;考古学则令人发指的把人家金字塔里的木乃伊都搬回了法国。

显然拿破仑是打算让这些人像研究埃及那样,系统性的研究中国,可埃及跟中国能比吗,埃及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古文明,埃及已经残破到了只有遗迹叙述辉煌的地步,埃及人连古埃及语言都不会讲,古代使用的楔形文字更是如同天书,已经被阿拉柏同化了;中国却是一个一直延续下来的古文明,中国古人留下的文字,至少秦始皇书同文之后的文字记录中国人还能看懂,古人的思想当代人还在领会。

埃及是一个被异族统治的国家,阿拉柏人、奥斯曼人、马穆鲁克先后充当统治者,本地民族完全没有存在感,是一个完全的农牧业社会;中国却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手工业生产国,生产能力比没完成工业革命的英国都强。

两者根本不具可比性,所以周琅觉得拿破仑把中国小瞧了。

但是周琅还是很支持这只团队,尽可能满足他们的研究条件,当然有的地方就不能支持了,比如他们希望开挖大量的古墓,这绝不能支持,倒是有些已经被盗墓贼破坏的古墓,可以进行一下抢救性挖掘。

当然,周琅请他们来的目的,绝不是让他们埋首故纸堆中做学问的,是要给他们任务,让他们帮自己做事的,为此周琅不惜重金支付他们高额工资,蒙日等一批顶尖学者,给他们每年十万两的年薪,其他人的年薪普遍上万,每年为这只团队开出两百万两左右的薪水,全世界都找不到如此慷慨的雇主。

给他们的任务,也不是为难他们,而是让他们发展所长,要他们在研究中国传统知识和技术的时候,进行标准化工作。

比如周琅最关心的那些中国依旧领先的一些技术层面,水利方面,将漕运和河道衙门档案中堆积的大量治理河道的书籍让他们研究,把中国那些工匠们口传心授的口诀,总结出现代工程学理论来。

把中国传统的《营造法式》、《清工部工程做法》等中国传统的工程建造标准,按照数字化管理理念更精确的表达出来。

研究中国手工业的,要求他们在研究过程中制定规范的标准,可以更便于推广开来。

总之,在各行各业推广规范的标准,这是周琅最希望他们做的。

这些工作,恰好又是法国人最擅长的,跟英国对比,法国并不是一个商业文化特别浓厚的国家,大概跟历史上的集权制度有关,集权的政府,往往更喜欢通过行政方法来做事,所以历史上法国人有多次通过行政手段管理生产的经验。

比如路易十四时代,任命重商主义的科尔贝尔来发展法国的经济,此人通过开办大量的官办手工工场的方法,让法国手工生产能力迅速领先于欧洲;通过系统化的方式,建立了运河和道路系统。

到了拿破仑时代,法国人对生产领域和技术领域进行系统化和规范化的管理实践,在金融领域,建立法兰西银行,规范金融秩序;工业领域成立民族工业奖励会,对本国工商企业给予种种扶持,如拨款补助,发给津贴,进行国家订货,奖励使用机器,开展竞赛活动,实行专利权制度,举办博览会等;生产商,成立作坊和工厂管理委员会”、“工业和商业部”对作坊和工厂进行规范管理。

这些管理上的规范化,周琅已经做了,管理上的问题,周琅并不需要引进西方制度,最多参考一下法国人的经验,可总体上,法国人的管理可能还不如周琅推出的那些制度呢。但在技术专业领域,周琅就严重依赖西方知识来补充了。因为他不是一个技术专业人才,他欠缺专业技术知识和经验。

所以周琅才请来了这个科学团队,需要他们对中国已有的传统技术,进行科学化和标准化,编制专门的规范进行推广。需要他们对中国古代工程学进行现代化研究和总结,甚至引入现代方法来研究那些传统经验,最后也是要制定出研究的标准方法进行推广。

相信经过他们的改造,中国的手工业在技术上将更加规范,效率上大大提高,质量上更加一致。

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研究方法,编制标准的这些流程和办法,将会形成一种制度,而负责的部门,正是周琅选择改革的工部。

是的,在周琅的改革设计中,工部将会变成一个对全国工业生产进行规范管理、技术推广的部门,而不是过去的冷衙门,也不是一个文官领导下的低效率机构,而是一个由技术专业人员组成的,技术管理部门。介入生产领域的办法,是通过制定和推广标准,对生产领域进行规范。

不但要在现有的手工业工场、作坊中推广标准化技术,关键是要他们跟上时代的潮流,在工业化时代日新月异的技术革新中,始终能够推广最先进的制度和管理。

这才是周琅对工部的定位。

一切都要从这个法国团队开始,这是一颗种子。

于是跟蒙日等几个团队管理人员沟通之后,很快就明确了工作内容,以法国科学团队为班底,成立了中国科学院。这个科学院将来会直接归工部管理,但现在工部得从他们中来孵化。

学院很快就分为中国工程学部,中国水力学部,中国考古学部,中国工业学部这四大部门,分别对中国古代和传统工程技术、水利技术和手工业技术进行研究和规范。

但这些人远远不够,周琅动用国家级别的力量,从政府部门中,抽调大量曾经在荷兰人帮助开办的学校里学习过数学知识的年轻官员,从学校里截留了所有学生加入这个团队。

这些学生现有的水平,当然无法满足科学院的要求,所有周琅还让他们开办一所学校,这些学生缺少什么,就补什么,周琅对此高度重视,甚至不惜给这些学生们许愿,告诉他们学习将改变他们的命运,只要他们能够完成学业,并且得到法国人的认可,就可以获得至少五品的官职。

这对学生们来说,是巨大的刺激,学习上,中国人从来不差。关键看怎么引导,让他们考科举,他们可以十年寒窗,因为科举是通向做官的终南捷径,现在告诉他们,学习这些洋人的学问,比考科举还要捷径,会激发出他们血液深处的能量来。

他们将跟随,学习和帮助法国人对中国传统技术领域进行研究,通过这个过程,学会如何提炼技术中的标准,等他们完成了这些系统工作,他们也就掌握了如何管理一个庞大的生产体系,然后一个现代工部也就顺理成章的打造出来了。

至于科学院本身,是一直会存在下去的,也许这些人中的某些人天分很高,很快就达到可以研究发现新知识的水准,他们就会慢慢接替这些法国人继续进行研究,成为中国本土的科学家。

周琅将其视作一个大工程,一个社会学大工程,国家级的社会学大工程,不惜以举国之力推动。

法国人要去参观都江堰工程,要从中研究出中国古代的水利智慧中存在的科学原理,周琅支持他们带着中国学生一起去;他们要研究长城的构造和防御功能,让学生们带他们去;他们要研究中国的宫殿建筑,把紫禁城封闭起来让他们研究;他们要研究中国的纺织业,让松江一带的地方官配合他们;他们要研究中国的丝织技术,江宁织造都可以给他们研究。

至于说这些技术会被法国人偷学走,学走就学走吧,知识是世界的,是全人类的,也算是中国人对世界做的贡献。让这些传统的技术走向现代,走好过让他们慢慢落后于时代,然后消亡的好。

再说了,法国人也得学得会,技术层面的东西,可不是理论,知道怎么纺织出一件云锦织物,不代表就能会纺织出来,工匠们掌握的技术,也是门手艺,法国人能学去原理,却学不去工匠的手感。

所以即便法国人学会了这些生产技术,同样的机器,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很长时间也不可能赶得上江南工匠。

当然,最后法国人真的可能拿走这些传统技艺,但周琅觉得自己将收获一个现代体系,这完全值!

更何况许多东西周琅确信法国人是学不去的,因为许多中国产品都是中国独有的,是山川地理的惠赐,而不是人力可为的,茶叶自不用说,有些手工业产品,比如辑里湖丝、南京布竟然也是如此。

第两百一十节 学不走的产品

辑里湖丝是全世界目前,也许在以后一百年中,也是最优质的丝织原料,关键就在于浙江南浔、盛泽等地的蚕农培养出了一种特别的蚕种,这种蚕种名为“莲心种”,结出的蚕茧小如莲子,但是韧性、色泽又远超其他生丝,所以就成了生丝中的珍品。

一个蚕种的培育,那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即便是在中国,也就那么一小块区域能够生产,换一个地方,根本就养不活。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广东的桑蚕质量不如江南,而不能直接引入江南的蚕种,印度的生丝质量不如中国,也无法引入中国品种的原因。把这些莲心种直接带到发过去,要么养不活,要么结不出辑里湖丝一样品质的蚕茧来。因为法国不具有太湖一带的气候,而蚕种被中国人人工养育了几千年,早就变得极为娇贵,对环境的适应非常差。法国人去驯养他们本国的蚕种,培育出新品种的可能都比直接引入湖丝蚕种来的可靠。

至于江南另外一种畅销产品,南京布,竟然也因为山川地理物产等方面的原因,只能是中国特产。

这种南京布在欧洲出名久已,至于什么时候出名则不得而已。至少在英国东印度公司开辟中国贸易之前,就已经在欧洲久负盛名。俄国人比英国更早购买这种布料。西班牙和葡萄牙又比俄国人更早向欧洲出售这种布料。

之所以叫做南京布,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明朝南京作为首都之一,地位重要,于是在江南一带生产的土布就得到了南京布这样一个称谓,到了清代南京的名字变成了江宁,所以说南京布的出名已经是明朝时候的事情了。

这样一种产品,竟然在欧洲畅销了几百年,而欧洲人还无法仿制出来,当然就不是技术原因能够解释的了,因为欧洲人连桑蚕都学会了,却无法学会南京布的纺织,这显然不合逻辑。

目前松江一带的南京布销量极广,西方商人可以直接到宁波、上海甚至南京采购,让销量比以前多了数倍,每年有数百万匹南京布出口,以此为生的纺织工有十几万人。

周琅毫不担心法国人会把南京布生产技术学走。

因为正宗的南京布,只有中国能生产。

1736年,当英国东印度公司首次来广州贩运中国布料的时候,当时英国人还没有在广州的常驻商馆,他们总部特别交代他们的船长,要他们“特别努力去搜购南京布,就是要真正在南京纺织的产品”,他们不要广州本地纺织的土布,因为南京产的布“总比在广州纺织的为好,广州织的洗后会褪色,而真正的南京布则肯定不会”。最后首次来购布的两艘英国商船,一艘叫做里奇蒙号,采购到了1万匹南京布,另一艘叫做诺曼顿号的,则只买到了少量,不得已采购了大量长度、宽度和厚度都比南京布大很多的广州布。

英国人为什么确信“广州布洗后会褪色,真正的南京布肯定不会”,南京布肯定不会褪色的奥秘,并不在纺织和印染技术上,因为化学染料出现之前,欧洲人跟中国一样,都是用的蓝靛等植物染料印染,没道理中国布料不褪色,欧洲布料就会褪色,更没道理南京布不褪色,广州布就一定会褪色。

真正的原因其实出自原料上,全世界大部分国家纺纱织布,用的棉花都是纯白的棉花,不管是印度的棉花还是美国的棉花,都是白色的。可中国人培养出了彩色棉花,这种彩棉棉种据说原产于墨西哥,但中国人将彩棉培育成了适应中国江南环境,并可以市场化种植的品种。

明朝中期嘉靖年间《常熟县志》记载,“棉花,有白、紫二种,种宜高垄,西北乡人岁计赖焉”,当时常熟县西北乡的百姓就开始依靠种植白色和紫色棉花为生了。到了明朝晚期的万历年间,《嘉靖县志》记载,“近时民间多衣紫花布,无间老幼”,此时松江府嘉靖县一带的人穿紫色棉花纺织的布料就已经老幼无间了,普通人能够穿的起,这至少说明紫色棉花的种植已经很普及,价格很实惠了。明末著名文人陈继儒编纂的《松江府志》记载,“独紫花布以紫花为之,不加染工”,紫花布不但不褪色,其实根本就不用染。

因为棉花本身的天然颜色,所以当然就不可能褪色了,就好比白色棉花纺织的白布,不可能洗成红色一样,紫色棉花纺织的紫花布也就不可能洗成白色了。

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时代开始,紫花布慢慢退出了中国市场,陈继儒同时代的文人记载,“犹记少时多见人以紫花布为衣,今已绝无,即衣之,群相嗤以鄙”,此时紫花布已经不是老少相间的时尚品了,谁穿还会被鄙视。但同时“紫花布,价倍于常布”,价格很昂贵,说明变得稀缺了,慢慢退出了市场。

到了清代,当地记载中,棉花种植出现了小白花、红花和小青花等种类,而紫花则“织成布色紫,较贵于本色布,商皆珍之。以其歉收,种者绝少”。嘉庆年间记载,上海县法华镇,除纺织本色布外,还纺织“紫花布,专行闽广”,此时本地消费者已经不使用这种布料,专门用于出口了,而用于出口的永远不可能跟本地消费相比,导致产量下降,种植户减少。

由于中国人规模化种植彩色棉花,导致中国布料有相当的优势,而且穿着舒适,法国十分流行用南京布做衣服,南京布在法国上层社会中十分流行,许多文学名著,比如《匹克威克外传》、《包法利夫人》、《大卫科波菲尔》、《基督山伯爵》中,主角都穿着南京布制成的衣服裤子等。而法国是欧洲的时尚文化中心,法国人流行什么,其他国家都跟着效仿,所以南京布长久不衰。

中国人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喜欢仿冒。西方人流行南京布之后,中国商人向西方人推销的所有布料,都打着南京布的牌子。导致后世中国人甚至都弄不清楚,南京布到底是哪一种布料。

西方各国根据自己的喜好,进口的中国布料也不尽相同,因为南京布完全是西方人的叫法,所以他们对南京布的描述,影响了中国人对历史上畅销出口产品种类的研究。

比如俄国人描述的南京布有蓝色的,浅蓝色的,天蓝色、铁灰色、樱桃色等等。而中国人不可能培育出这么多复杂的彩色棉花,实际上俄国人买的南京布,就是普通的印染布料,俄国人描述说,中国布是彼得时代末期的一种中国土布,多染成蓝色,价格比较便宜。

经济比较落后的俄国人追求的是便宜,多染成蓝色,是因为靛蓝是最廉价的植物染料。俄国人也常称做南京小土布。

其实还是经济条件较好的英国人记录比较可靠,尤其是前些年马嘎尔尼来华的时候,经过松江府对此进行了调查。

马嘎尔尼记述道:“这里应该指出,因价格便宜、穿着舒适和色彩漂亮为英国人所普遍使用的南京棉布,却并非像大家想象是染成的,而是用一种当地的棕色棉花制作,这种棉花主要在江南和中国浙江省种植。我从可靠来源得知,这种棉花在吕宋岛马尼拉境内也生长。”

马嘎尔尼调查的南京布是用棕色棉花纺织的。他调查的目的,是为了让英国纺织品抗衡中国产品。“孟买棉中国人主要用来生产所谓的南京棉布(冒牌货),但他是乳白色,并非纯白”“现在东印度的白棉在伦敦每磅售价10便士,但若以每磅1先令出售,仍比西印度棉价便宜三分之一,因为这一条件,加上我们使用机器,减少劳动费用及染料的节约,可以在短时间内以低廉的价格向曼彻斯特的民众提供南京棉布,完全排除我们目前从广州进口这种货物”。“我知道,中国原料本身就比其他国家要好,但我听说里昂和斯皮塔尔菲德的纺织品,有时候竟然超过南京棉布。”

马嘎尔尼调查的是那种最大众的,用中国本土土花生产的棉布,是他口中的“所谓的南京棉布”确实是可以替代的。但高端的彩色棉花生产的南京布,则无可替代,因为只有中国人进行了经济性种植,而且由于失去了中国本地市场,种植面积也越来越少。

后来随着燃料技术的发展,中国人均收入的下降,大家都开始用普通白花纺织的白布或者工业化印染棉布,天然彩棉在中国消失了。

同时随着英国棉纺织业技术进步,生产率大大提高,产品价格也大大下降,1786年,英国棉纱每磅是38先令,1800年下降到9.5先令,1830年又降到3先令,中国和印度出口到英国的棉纺织品从此也就失去了竞争力。

周琅认为,这些彩棉种植和天然彩布的生产,是西方工业化无可替代的,所以他选择对此加以保护。

他规定宫廷布料,一定要使用这些不加印染的天然彩棉,有宫廷做背书,中国富人们就会重新拾起对天然彩布的追捧,江南一带的彩棉种植就不会消失,这一独特的中国产品就会持续下去。

但棉纺织业真正的未来,还在于普及化、大众化的白色印染棉布的生产,因为彩棉的产量跟白棉相比实在是太低了,只能作为奢侈品,而无法作为开启工业化的大机器生产原料。

所以周琅保护彩棉,也只是希望彩棉作为一种中国独特的奢侈品,继续引领世界潮流,但真正的未来在大工业,因此他积极鼓励中国棉纺织业进口印度棉花,还在好几年前就引入了机器纺织业。

现在这些机器纺织业已经颇具规模,通过官办大工厂的示范,技术已经推广到了民间,可以说纺织业工业革命在中国经过酝酿,已经开始爆发,最近两年,每年新开的超过白人的机器大工厂数量超过百家。

可是这些工厂大多集中在最早开始引进机器纺织的福建,而不是在中国纺织业和手工业中心江南一带。

这是让周琅忧虑的地方,因为传统手工业中心如果不能转变为现代工业中心,不提转型会带来多少失业,这意味着手工业不能完美的转型为大工业,这对现在手工业帝国的中国来说,是一个非常恐怖的信息。

所以支持江南大工业纺织,就是重中之重,也是中国皇家科学院孕育出来的工部重点的工作。而这个工作,周琅同样给他们打下了一个基础。

第两百一十一节 开启大工业时代

周琅刚刚占领福建后,就通过美国人建立了一家纺织业工厂,当时是嘉庆元年(1796年),今年已经是大周七年(1806年),整整过去了十年。

最开始的三年,是美国团队帮助建设工厂,然后不断扩大规模,用本地工匠技术打造各种机器的摸索阶段,三年后所有生产机器的原料和技术本地工匠都已经掌握,至少周琅兵工厂里那些优秀工匠,在美国和英国机械顾问的帮助下,已经能够制造。

一整套技术都已经成熟之后,周琅才是大力推广,这个任务交给了当地官府。

中国文官别的能力没有,这种推广生产的能力很强,尤其是在周琅关心,他们当作政绩来做的时候,简直爆发了小宇宙。

一度甚至演变成了扰民,因为官员们利用权力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野蛮。周琅让他们推广大工厂制度,他们不是耐心的请当地手工业者和作坊主来观摩学习,而是直接下命令,犹如广州官府为了做贸易,就会找殷实人家充作十三行行商,想退出都不行,比如潘家,官府公开表态,不能“让他置身事外”。

福建官府也采用了同样的措施,那些过去从事手工纺织的作坊当然不会放过,强令他们开办机器纺织工厂,为了扩大规模,还去找一堆不相干的殷实人家,就要人家去开办机器纺织厂,不管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经验。

这种方法的效率肯定不会高,甚至产生严重的后果,大量殷实人家甚至可能会被牵累的破产。

等周琅察觉到的时候,福建已经鼓捣出一百多家工厂了,这就是政治权力集权带来的速度,未必有效率,但反馈速度绝对快。

得知其中大多数作坊的生产都不理想的时候,周琅察觉到了问题的根源在于自己,这件事根本就不该让那些文官去做,他先是发训令,批评文官的暴力行径。接着派出官办作坊的熟练工人,进驻这些工厂,为他们提供免费的技术支持,尽量让他们能够顺利生产。

官府强权介入的恶果是,在之后的三年中,福建百姓闻纺织工厂而色变,几乎没有一家工厂主动开办。用了三年时间,周琅才耐心的帮助这些新开的纺织工厂理顺了生产。期间为了不让那些富户破产,周琅还提供了大量无息贷款,这些赶鸭子上架的工厂主,用这三年时间,也基本学会了如何管理工厂,如何出售产品等。

接着低潮了一年,到了第七年,突然就有民间开始自发开办纺织工厂。还主要是这些老工厂主们的亲戚朋友,因为看到亲戚做纺织工厂发财了,就求着亲戚一起做;也有工厂主们发财后,主动招呼亲戚一起做的。

第七年一年,新增纺织工厂就有十几家,第八年增加到五十多家,第九年达到八十家,今年才刚过了半年,申请开办纺织工厂的就已经突破了一百家。

周琅本以为,在中国这个人口众多的地方,突破工业化屏障,引发工业革命会比那些人口少,更需要机器生产的国家难度更大。

可没想到工业革命就这么在纺织业中爆发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中国在之前一直都是世界最大的纺织品提供商,中国纺织品一直有一个稳定的销售渠道。加上中国周边许多国家,其实不具备发展纺织业的条件,比如人多地少的日本,不可能把土地大量用来种植棉花,进口棉布是最好的选择,一直就是中国手工棉布的市场,现在更便宜的机织棉布他们不可能不买。俄国地利位置太高,几乎不具备生产棉花的条件,俄国人一直大量进口中国的南京小土布,乃至南京小土布在恰克图可以作为货币来用。

另外就是周琅鼓励贸易的态度,让中国从一个限制贸易的国家,突然变成了一个鼓励贸易的国家,政策的巨大转向,让中国商人开始大量把本地棉布出口出去。

连英国人还千方百计想要从中国采购不褪色的南京布的时代,英国产品还完全无法充斥世界市场,对中国布产生排挤。

在市场成倍扩大,导致商品短缺,大量棉纺织品出口,纺织品价格连年上涨的情况下,这个行业十分有利可图。可是手工生产的产量短期是很难扩大的,于是生产速度更快的机器工厂就变得炙手可热。

英国工业革命开始的时候,商人们是拼命催促工场主生产的,他们说“无论你能生产多少平纹布,好的次的我们都要。”“你必须想办法发明,在工业中你们大有可为……”

中国纺织业恰好遇到了一个市场突然爆发,而生产无法跟上的市场黑洞,工业革命的市场因素具备了。

为什么会在福建率先发生,则是福建的地理环境决定的了。

福建虽然也是人多地少,不可能生产棉花,可是周琅鼓励棉花进口,棉花进口税率几乎是所有进口商品中最低的,规范海关制度,让进口变得顺当,福建是一个靠海的省份,利用外来原料的所有障碍都不存在,让他们可以大量进口原材料。

而福建本身多山的地形,不但没有成为阻碍,反而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因为福建不但多山,而且靠海,而且偏热带,这种条件注定福建的降水量大,河流众多,而且许多都是落差大的小溪流。

恰好这个时代的纺织工厂主要还是利用水力,这让福建拥有比其他地方更便利的条件,闽江、晋江和九龙江流域,有大量这种短小的支流,不但能方便建设工厂,而且通过水路还能便利运输。

本身具有丰富的水力,全世界最主流的水力机器在这里极为适用,于是工业革命的技术条件具备了。

工业生产最关键的一环,人力,福建也不缺,而且福建恰好就是中国人口过剩最严重的地方,土地根本就养不活所有福建人,更无法为所有福建劳动力提供工作机会,所以福建人力资源过剩,人工工资极低。

于是工业生产的劳动力因素也具备。

至于另一个重要因素,资本因素,则因为周琅对第一批工厂主提供的无息贷款而解决。

在资本、市场、劳动力和技术全部具备的情况下,工业革命的发生就顺理成章了。

但福建的经验很难全面推广,因为符合所有条件的福建率先突破大工业屏障,他的特点又较难模仿,广东的潮汕地形相似,很快就纺织业就扩张了过去,可其他地方的纺织业就没这么幸运了,尤其是纺织业中心苏松一带,甚至受到了福建廉价棉布的冲击,导致江南纺织业作坊的经营开始变得困难。

水利纺纱机和织布机在福建的晋江、闽江和九龙江流域遍地开花,福建的冶铁工业开始大量生产纺织机器,纺织业上下游行业在福建开始聚集,福建在快速取代江南的纺织业中心地位。

但在江南推广机器生产,又不可行。有水力的地方,比如浙江义乌等山区,交通却是一个问题,英国工业大生产最开始也布局在山区,交通一直是一个障碍,后来通过铁路来解决了这些问题。

交通便利的地方,比如上海当地,却缺乏大量水流快的河流,黄浦江的水推动水轮可不合适,因为你不能截留控制流速,这会让机器转动的速度无法保证,而机器转动的速度是否均匀,可是会影响产品质量的。

英国的工业重新布局,是在蒸汽机推广之后,江南的未来肯定也在蒸汽化。

蒸汽机周琅已经引入,并且利用英国机械师的技术,已经掌握了瓦特蒸汽机的生产。英国禁止机器出口,可却无法禁止人的流动,移民美国的英国技术工人大量带去英国技术。这些英国东印度公司派遣到中国来的技术顾问们,也不会在乎是否泄漏了英国的核心技术,只要给他们奖励,他们什么都愿意干。

可问题是,生产蒸汽机跟推广蒸汽机是两个概念,欧洲各国也先后仿制了蒸汽机,可除了英国,其他国家真正应用到生产领域的蒸汽动力只有几百台。

占领江南之后,周琅迅速让美国人帮忙在上海建立了一座蒸汽纺织工厂,可这座官办工厂本身就经营困难,最大的困难是动力价格。

蒸汽机是烧煤的,可把煤从其他地方运来,价格很高。根本就无法对福建的水力工厂构成威胁,官办工厂可以不考虑成本,可是民间工厂却肯定是把成本问题看作第一问题的,因为他们的目标是盈利。

要让煤炭供应变得廉价,就必须形成产销两端的规模化,这样才能有效降低成本。这需要整体的配套一起发力,暂时没什么好的解决之道。

最终的办法还是从本地的优势产业中找到生机。

也就是南京布的生产。由于商人们冒用,导致南京布市场混乱,许多西方人慕名而来,得到的却可能是其他地方生产的印染土布。周琅出重拳打击仿冒,一方面给江南那些真正用当地彩色原棉生产南京布的作坊提供官方认证,另一方面禁止外地土布滥用南京布的品牌。

同时在每年的棉花旺季,南京布大量上市的时候,在南京举办博览会宣传正品南京布,邀请各地客商与会采购。

接着周琅在南京布这个不可替代,生产规模也相当可观,又不缺乏市场的特色产品中,推广蒸汽动力。

让官办工厂用蒸汽动力机器,采用当地彩棉,试生产正宗南京布。经过两年多的摸索,不断的调整和改进设备,终于在今年成功用蒸汽纺纱机和纺织机生产出了品质不输给手工产品的南京布。

接着制定相关标准,公布所有技术细节,方便中国工匠仿制,还让兵工厂的优秀工人大批量生产南京布纺织机,直接送给当地最大的一些南京布作坊,让他们试用。

南京布是高端产品,较能承担更高的成本,作坊主能否赚到更多的钱,往往取决于产量的多少,而不是成本的高低。结果蒸汽动力率先成功在南京布生产中推广开来,于是上海煤炭价格变得高昂,外地煤炭涌入上海,大量集中运输煤炭,摊薄了运输成本。而随着煤炭大量涌入上海,其他地方的煤炭价格上涨,带动煤炭生产扩大,市场推动者煤炭工业发展。

蒸汽动力化整体配套的重要一环开始松动,等到使用煤炭的成本开始跟水力差不多的时候,蒸汽化会迅速普及开来,工业化进入更高层次。

第两百一十二节 扩张带来的冲突

周琅力促的工业化大生产才刚刚在纺织业中冒出了尖尖角,他是极力避免任何外力破坏这良好的开局的,所以哪怕是对外扩张,他都小心翼翼的避开欧洲列强,在他们不在乎或者视线之外悄悄扩张。

但只要你走出去了,就会对其他国家造成影响,因为你占据了一个叫做空间的东西,而中国的体量占据任何空间,都会显得太过显眼,冲突不可避免的就发生了。

周琅本以为最先跟中国发生冲突的,会是英国这个殖民帝国,没想到反而是西班牙和俄罗斯这两个国家。

周琅一直直接关注殖民地的拓展工作。不管是朱濆还是谢清高,每次回来都要当面向周琅汇报工作。

这俩人中,周琅是比较担心谢清高的,他太过心慈手软,朱濆就曾经隐晦的提醒过,说谢清高在美洲太过于厚待生番,根本不是做买卖的样子。所以周琅觉得让谢清高去开拓殖民地,恐怕会赔死。

但谢清高却很快扭转了持续亏损的状态,主要功劳应该记在广东巨商周官的头上。

现在周官是非洲公司的二把手,他负责所有的港口管理和关税收取工作。在他的人脉支持下,大量中国海上在非洲公司控制的港口进行贸易,新加坡迅速成为中国南洋贸易,中国西方贸易的中转站,有些西方商船现在甚至不需要到中国来,在新加坡就可以得到大量中国商品。

周官还去开辟了非洲航线。

在南非的殖民地上,现在有一座非洲公司建立的河港,名叫三羊港。中国人起名字是讲究典故的,一般不会随便乱起,这跟西方不同,西方人很直接,起名也很随意,比如用自己祖父的名字,用自己父亲的名字,用本国君主的名字,甚至用自己宠物狗的名字。中国的地名背后,往往有一个故事传说。

之所以叫三羊港,是因为旗人给他们第一个据点起名三羊堡,河流被他们称作三羊河,于是谢清高给自己建设的第一座港口,在海图上就标注了三羊港的名字。

理论上一座刚建成的港口,是不可能盈利的,航路的培育,商道的形成,这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来酝酿,开普敦在荷兰人手里两百多年了,不过才一万多人口。可三羊港才开港第二年,就已经有三千人定居。这就是中国和荷兰国力的差别了,荷兰人需要干两百年的事情,中国人可能一年就干完了,因为中国人口基数是荷兰的两百倍。

这三千居民中,除了几十个港口管理人员是公司职员外,其他人大多都是旗人。旗人在三羊河两岸已经建立了许多土堡,移民了四万多人,这么多的人涌入这片土地上,不可避免的开始跟当地人杂居。他们可以通过贸易跟当地祖鲁人交换一些牛羊,如果是一两个人,这种贸易是可以长期进行下去的,但人一多秩序就会乱套,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交换是必须的。有人就认为偷盗、抢劫比贸易更容易发财。

于是一些旗人开始偷抢当地黑人的牛羊牲口,冲突就这样爆发了,一个黑人村落来跟旗人讲道理,发生了冲突,结果双方都有死伤,黑人虽然氏族社会,以亲缘关系凝聚在一起,一个村落住的都是一个家族。但他们是有亲戚关系的,一个村落跟另一个村落都有各种各样的姻亲联系,亲戚们相互之间以沟通,很快就串联了数千人来讨公道。更大的冲突爆发了,一个旗人据点被黑人端掉,结果旗人们怒了,战争爆发了。

战争爆发之后,战况当然是一边倒,黑人根本就对抗不来这些八旗。旗人现在可以正大光明的抢劫牲口了,可是这些牲口除了留下自用和作为畜种之外,多的根本用不完,所以就都送来三羊港卖给非洲公司,公司则将这些牲口拉到开普敦出售,战争让三羊港的牲口贸易迅速扩大,竟然能够维持自己的运转了,至少给几十个管理者发工资是够了。

战争让谢清高十分不忍,战争之前他一直在各个黑人村落考察,对当地的风土民情充满了好奇,战争爆发后,他不忍看到大量黑人被杀或者被驱逐,然后称作一艘考察船离开了。

周官平时是不去三羊港的,哪里他安排了自己的大儿子打理,周官一直坐镇淡马锡,他的目的很纯粹,就是开拓新的殖民点,满足周琅的要求。他已经按照周琅的要求,在澳大利亚西北部建立了一个据点,可是这里十分干旱,河流间歇性断流,根本无法开辟农田,中国人没有地就不会扎根。所以周官很头疼,他就知道总督不是那么好当的,不是送一万人去澳大利亚就能当上的。

这里留不住人,周官不得不寻思在其他地方开辟殖民地,他派人沿着海岸南下,寻找有通航河流的地方,有河流通航,就能沿着河流开拓。用了半年时间,绕了澳大利亚大半圈,从西北角绕到了英国人的殖民地墨尔本,这期间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英国殖民地。

英国人在墨尔本建立据点是1835年,在阿德莱德建立殖民据点是1834年,此时英国在澳大利亚的据点,只有1788年于杰克森港的悉尼湾建立的罪犯流放地。

真正让英国人开始大规模向澳大利亚移民,主要还是拿破仑战争结束后,有30万英国海员退伍,英国人为了安置这些人,专门拨款向殖民地移民,主要就是加拿大、澳大利亚,甚至还向南非移民了几千人,后来还因为民间反对征服拨款而停止了。

周官派人探查了澳大利亚大半个海岸线,甚至到了悉尼后,还得到了当地人的欢迎,流放地的总督十分欢迎中国人来贸易,他们的物资实在是太匮乏了。

但周官的目的不在于此,他带着海图资料,求见周琅,因为周琅让他开辟殖民据点的时候说过,希望他能不跟英国人起冲突,可周官发现,澳大利亚最好的地方,就是英国人盘踞的东海岸,其他地方普遍比较干旱。

周官希望周琅能同意他在靠近英国人的地方建立新的殖民地,说是靠近,其实距离也相当远呢。

“你打算沿这条河新建一个据点?”

周琅看着周官的海图说道,这海图一部分是周官向荷兰人买的,荷兰人才是发现澳大利亚的第一个欧洲国家。

周官道:“微臣正是此意。此地据英夷盘踞之地,足足有三千里。”

周琅点点头,周官所指海图的位置,大概在后世的墨累河河口,此时英国人在澳大利亚就只有两个据点,一个是1788年建的悉尼,另一个是1803年在塔斯马尼亚岛上建立的霍巴特,这两地任何一地距离墨累河口都有1500公里以上。

可问题的关键是:“三十多年前,英国正式宣布拥有澳大利亚主权,他们说整座岛都是他们的。”

周官愤愤不平,澳大利亚西本根本无法立足,经过考察那条河(墨累河)是一条大河,往上游几百里都能通行,如果是这里,让他移民一万人,也就一两年的事儿。明明没有人,凭什么说是英国的!

周官道:“这英夷也太霸道了。”

周琅苦笑:“谁说不是呢。”

周官不服气:“那他们说是他们的就是他们的?我们就不能说是我们的?”

周琅叹道:“这不是说不说的问题,这是看谁拳头硬的问题。过去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法国人为了寻找香料都先后到过这里,荷兰人考察的最仔细。但没什么用,英国人水师厉害,他们说是他们的,那就是他们的。”

周官不甘心道:“我们大周也要怕英夷?”

周琅笑道:“怕倒是不怕,打是真打不过。不过你可以试试,到你说的河口多建几个据点,到时候谈的时候好谈,说不定能留下一两个来。”

周官却犹豫起来,说的轻巧,出航一趟那是要成本的。但他不敢反驳,这就是赌了。成了,他捞一个总督当当,输了,他就当破财免灾了。

周琅其实也是想试探一下,英国对澳大利亚的态度,哪里现在还只是英国人的流放地,还没有发现黄金,没准英国人会不在乎,就算他们在乎,造成了既定事实,英国抗议的话,趁机跟他们谈谈,花钱买也好,给一些优惠条件也罢,没准能留下一两个据点来,只要有一个据点,澳大利亚就是中国的了。

这都是今年年初的事情,周琅一直静等着英国人的反应,可没想到忙着跟拿破仑打特拉法尔加海战的英国人还没出声,西班牙跟俄罗斯就找上了麻烦。

其实西班牙发生的事情,也是今年年初的事情,不过到了夏天消息才传回来。

朱濆派去墨西哥贸易的舰队,被西班牙人扣下了,对方声称要扣押所有货物,朱濆传消息回来向周琅求援。

俄国的事情,则是俄国政府派遣使者向中国抗议,他们声称圣弗朗西斯科湾(旧金山湾)以北的整个美洲西部海岸都是他们的领土,中国殖民地建在他们的领土上了,要求中国征服撤销殖民地。

这两个瘪三找麻烦,周琅一点都不在乎,甚至有些跃跃欲试,跟他们打一场争夺殖民地的战争,因为现在中国的海军势力,已经超过这两个国家的总和了!

第两百一十三节 浩瀚大洋上的新兵

俄国海军就是一个笑话,被堵在波罗的海的澡盆海军,基本实力等同于零,可西班牙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海洋强国,大航海时代依赖,他即便再没落,也始终没有下降到世界前三的排名以下。

但这一切都是老黄历了,去年底在欧洲发生的一场大战,彻底改写了世界海军格局。

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在硬实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被英国海军歼灭,浩瀚大洋是赌场的话,从此这赌场少了两个赌客。

这场大海战正是特拉法尔加海战,短期内这场海战似乎并没有遮住拿破仑的光芒,因为他在之后不久的奥斯特利茨,打赢了三皇会战,奥地利和俄国皇帝,在他面前仓皇逃窜,拿破仑站上了他人生的顶峰。

可这场海战,对英国人的意义极其重大。在海战之前,英国人心惶惶,作为一个岛国,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大规模武装陆军,59万人应征入伍,陆军规模罕见的超越皇家海军。

这不是英国人杞人忧天,他们确实拥有远强于法国的海军力量,可是法国控制了荷兰,西班牙跟法国同盟,这三国海军加起来,就足以对英国构成威胁。最重要的是,拿破仑已经是一个活的传奇,英国人看到拿破仑在海峡大肆打造战舰,屯驻陆军士兵,积极训练。他们明白拿破仑是真的想登陆英国,连续两次击败反法同盟的欧洲联军,吞并了荷兰和北意大利,拿破仑登基称帝,宣布成为意大利国王,现在他又要远征英国,想成为伦敦、英国议会和英格兰银行的主人,英国人会认为拿破仑在吹牛吗?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也许他们真的会这么觉得,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后,英国人就天然的认为英国是不可能受到大陆国家威胁的,只要他们的海军在,他们迷信他们的皇家海军。

可是拿破仑的传奇不仅仅是在陆地上,在大海上拿破仑也创造了奇迹,就是那次远征埃及,在英国皇家海军的围追堵截下,拿破仑硬是将3万多士兵,还有700匹战马,500辆各式车辆,1000门大炮,1.2万备用步枪,10万个圆炮弹和火药桶,还有维持100天吃的粮食和40天的饮用水弄上了埃及海岸。

拿破仑可以指挥法国海军在漫长的地中海穿越英国海军的封锁线,谁敢说他没有能力突破狭窄的英吉利海峡?相比在地中海上的航行,跨越英吉利海峡似乎只需要打一个突击就做到了。拿破仑十分自信,高傲的宣称,“只要有三天大雾,我就可以成为伦敦、英国议会和英格兰银行的主人。”

所以英国人恐慌了,开始了总动员,59万人应征入伍,预备役军舰全部转入现役,使现役战舰达到240艘,巡洋舰317艘。拼命加强英吉利海峡的防卫,大规模的陆军也组建起来。题外话,也是在这种大背景下,亨利皮特想要在印度西部地区扩张,才不得不求助于中国。

但最终的结果是,在实力相当,甚至英国人认为他们兵力更弱的情况下,英国皇家海军全歼法西联合舰队。

后来英国人宣称:“一个特拉法加,一个莫斯科,把不可一世的拿破仑赶下了台。”

英国人实在是有点抬高自己,过于宣扬特拉法尔加海战的战略意义,可实际上,这场海战只是战场边缘的一次小战而已。战前英国的战列舰有240艘,拿破仑也打造了103艘,这场战役中,法国损失的战列舰也不过18艘,这根本就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海军依然是英国强,法国弱,可法国舰队主力尚存,他们依然保持着通过偷袭登陆英国的可能,格局跟战前毫无变化。

这场海战也是一场遭遇战,并不是双方,甚至不是任何一方有意进行的大决战,法西联合舰队的目标并不是英国,而是去进攻意大利南方的那不勒斯,牵制那不勒斯对奥地利的支持,间接配合拿破仑在奥斯特利茨跟奥地利、俄国进行的陆地决战。

所以这只是一只用来打击弱小的意大利邦国那不勒斯的小舰队,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后世英国人的话语权太大了,结果把这场海战宣扬成为影响世界格局的大战,可以跟俄国人打败拿破仑的地面战斗相比肩一样。

但事实上,他就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遭遇战,既没有给法国造成毁灭性打击,也没有改变法国跟英国海军之间的实力对比,除了纳尔逊创造了海战史上的奇迹,在海战中打出了罕见的歼灭战外,并没有影响欧洲大局。

拿破仑登陆英国的威胁,不是靠这场海战来解除,而是依靠俄国、奥地利等欧洲大陆盟友的陆军牵制。

这场海战之后,英国和法国海军依然在全球的海洋上交战,互相袭击,俘虏对方。特拉法尔加海战次年,1806年英、法海军损失统计,英国损失19艘舰船,法国损失28艘舰船。1807年,英国海军损失了50艘舰船,其中只有7艘22炮以及更小的船被法国海军俘虏;法国海军共损失3艘小船,全部是被英国巡防舰俘虏的。1808年,英国海军被俘、战沉和失事7艘大中型舰船、26艘小舰船,共33艘。法国海军被俘、战沉和失事10艘大中型舰船、11艘小舰船,共21艘……

这种双方在大海上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拿破仑倒台,从1803年到1815年的整个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海军有12艘战列舰、58艘巡防舰、155艘小舰船由于非战斗或战斗原因沉没,其中绝大部分是非战斗原因,2艘战列舰被烧毁;法国海军有18艘战列舰、13艘巡防舰、23艘小舰船由于非战斗或战斗原因沉没,其中绝大部分是非战斗原因,1艘巡防舰被烧毁。

这场特拉法尔加海战造成的损失,甚至没有英国和法国两国海军因非战斗原因造成的战舰损失大。

其实,这场海战中受影响最大的,既不是英国,也不是法国,而是西班牙这个倒霉蛋,他白白损失了15艘战列舰,在日薄西山的时代,这几乎是西班牙海军的全部主力,

而中国海军这几年却一直有条不紊的在扩张,周琅手下的外洋水师,已经不再用老闸船撑门面了,当然老闸船还在军中服役,数量高达两百艘,但主要充作巡洋舰,用来护航和运送补给,这种船型本就是葡萄牙人设计用来当货船的。

真正的主力战舰,已经全部换成了正经的战列舰。

十年以前,早在台湾的时候,周琅就开始雇佣荷兰技术人员,尝试制造欧洲战列舰。

摸索了三年时间,才下水了两艘战列舰,但掌握了技术之后,战列舰的建造就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海军战列舰的服役数量也开似乎有条不紊的增加。

每年都会下水两艘到四艘战列舰,之所以不是更多,不是造不了,也不是养不起,主要是缺乏合适的原料,打造战列舰这有时候得看脸,三级一下的战列舰周琅看不上,三级以上的战列舰,光是龙骨就要了老命。

马嘎尔尼称作的狮子号战列舰,就是一艘经典的三级战列舰,长度达48米,一株成年橡树要长到40米以上,得百年以上。这还是三级战列舰,二级、一级战列舰想要打造,还得看脸。因为树木并不是时间越久长得越高,大多数的树木都是长到一定程度上就停止生长了,影响长高的因素有很多,健康问题,气候问题等等,只要有病虫害,基本上长不高,而且有的木材看着很高大,砍伐之后却发现,根本就做不了龙骨,因为树心被虫蛀了。

英国人为了维持优势海军,封禁了本国的森林作为海军储备森林,逼的英国冶铁业开始使用焦炭。还在加拿大大量种植人工橡树林,为百年以后的英国海军储备木材。

周琅这些年来,一直在到处储备合适的木料,从越南、暹罗和南洋都在采购大型原木,储备起来慢慢阴干,可合适做龙骨材料依然可遇而不可求,往往是千金易得,一木难求。

所以限制周琅海军扩张的,就是最重要的龙骨问题。

另外还有时间问题,木材三五年时间的阴干是必须的,拿破仑急于建造舰队,在英国海军的封锁下,在欧洲到处求购木材,木材到来后马上建造战舰,等拿破仑战争结束的时候,最后一批军舰刚开始下水,第一批建造的战舰却开始腐烂,而英国人的战舰用上三五十年是没问题的。

周琅建设海军的难度,比英国要大,毕竟英国已经形成了体系,军事工业一直在运转,他们船台上甚至储备着足够多的随时能下水的办完工战舰,目的是通过在陆地上进行干燥,慢慢释放船体的应力,纳尔逊的旗舰胜利号一级战列舰,1759年就开始建造,1778年才开始服役,用了正正二十年来建造,在船台上待了二十年时间,船体应力充分释放,战舰性能极为优异,战斗中也证明了这一点,承受这法国人凶猛的炮火,可海战中英国战列舰一艘都没有沉没。

周琅排除种种困难,用了十年时间,终于打造出了一支勉强能上的了台面的外洋水师,军舰数量高达30艘,当然主要是三级战列舰,其中每一艘都不完全相同,同级别的战列舰,火炮数量上也有差别,火炮64到80门,之所以每艘都不一样,那是因为龙骨材料难得,每一艘军舰都是根据龙骨长度来进行设计,尽可能的把龙骨材料用到极致,因此能造大一些,尽量造大一些。可以说每一艘船,都是一次独立的专业工程,而不是一个标准产品。

三级战列舰就已经如此,更何况二级战列舰和一级战列舰了,周琅费劲力气,不惜动用国家级的力量搜集原料,从东北的深山老林,到南洋的热带雨林,都有人在帮助他的水师寻找合适的原料,国家的力量如此巨大,尤其是东北地区经过封禁,黑龙江流域的原始森林尚未遭到砍伐,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大树都不缺乏,这才终于解决了龙骨原料的问题。

但这些情况,也不过是周琅北伐之后,甚至是控制东北之后才解决的,也就是最近两三年的事情,大多数原料还不能使用,所以二级和一级战列舰的数量依然稀缺。目前一级战列舰只有三艘,二级战列舰也不过五艘而已。

这样的舰队水平,别说跟英国比,连日薄西山的西班牙人都抗衡不了,可现在西班牙舰队倒霉催的被英国人歼灭了,这给了周琅收拾他的机会,这有欺软怕硬的嫌疑吗?没错,这就是欺软怕硬!

因为一个很残酷的现实,周琅必须接受:在郑和时代结束后,在这浩瀚的大洋上面,中国人只是一个新兵而已!

第两百一十四节 踩西班牙人的老

周琅在殖民扩张中,一直对英国人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因为他怕英国,但这种怕不是精神层面的胆怯,而是一种基于实力的克制,周琅很清楚,至少在海军方面,他的水师还远不是英国海军的对手。

主力舰数量不如对方,水兵素养不如对方,战斗经验不如对方,在士气上也不如对方,因为中国水师还没有通过一次次击败强敌而建立起来的强者之心,英国人却已经有了,纳尔逊即便在兵力上不如法西联军的情况下,也敢于包围对方,犹如一个团向一个军发起冲击的勇气,在之后的时代中,不断在英国海军身上上演。

所有的软硬实力对比都不如对方的前提下,还敢压上一切去堵,不是赌博,而是自杀。可偏偏就是有种人,无视所有的现实情况,盲目主战,你跟他讲实力,他跟你谈道义,你跟他说技术,他跟你讲人心。这种人层出不穷,尤其以清末为多,所以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二十年没有增添新的军舰,没有进行新的改进的北洋水师,被迫跟舰龄和火炮技术都更新的日本海军打了一场甲午海战;所以在不具备任何赢的可能性下,慈禧太后向全世界宣战。

结局是不愿意打的李鸿章,打输了之后背负所有的骂名;结局是,慈禧太后几乎断送了国家的前途,“开始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成为清末革命者口中祸国殃民的老妖婆;可那些强行逼迫李鸿章开战,怂恿慈禧宣战的主战派们,却一次一次的被包装成爱国者!

周琅并不认同李鸿章,但当时的情况就是那样,纸面上北洋水师似乎还强于日军,可技术上、训练上完全落后,日本一直在以清朝为目标进行着战争准备,北洋水师却日益废弛;准备不足,这绝对是李鸿章的责任,以他的权势,但凡用点心,哪怕阻碍再多,就算添置不来新的军舰,可加强训练总是可以的,就算换不了新炮,储备足够的弹药总是可以的。

战前的准备不足是李鸿章有错,但事已至此,当时最理性的选择,是拖延时间,加强武备,以满清的国力如果不贸然出击,跟日本消耗,日本是没有赢的希望的。

至于慈禧后来向世界宣战,就没什么说的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娘们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在处理大国政治方面,理智并不是懦弱,强硬也并不是勇敢。

至于卑劣、高尚这样的词汇,那只存在于宣传中,英国人可以为了贩毒暴揍满清,美国人可以为了土地,灭绝印第安人,几乎所有白人海洋国家都参与了贩卖黑人的血淋淋贸易,相比之下,周琅欺软怕硬打算收拾一下西班牙,这已经算是有良知了。

但这种行为绝不能称之为高尚,他肯定是卑劣的,是一种流氓手段,在江湖中有句术语叫做踩老。小流氓要扬名立万,最便捷的方式,是踩一个成名已久的老流氓上位。

周琅现在就是要踩西班牙人的老。

但做流氓,也要装文明人,所以不能上去就踩,得讲究个名正言顺。鲁智深拳打镇关西,也不是上去就打,还要先找茬。武松酔打蒋门神,也是先上去调戏人家女人。英国人打鴉片战争也不提贩毒的事情,只说你阻挠自由贸易。恶心事是背地里做,明面上大家都要光鲜。

所以周琅要先礼后兵,派一个外交团队,浩浩荡荡开赴西方。他们是去西班牙抗议的,同时经过这几年的培养,有一批懂得西方语言,学会了一些谈判技巧的人才,可以去西方派驻使节了。为首者正是在周琅身边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林第,他将常驻法国,并负责欧洲其他国家的总体外交事务。其他各国的外交官,遇到无法处理的事情,要先汇报给林第。一面漫长距离影响沟通,无法做出快速回应。

周琅的目的是要踩西班牙,派代表去是抗议的,为了防止一抗议,刚刚海上被英国海军打击,陆地上受到拿破仑帝国的压制,一直委屈求全的西班牙人退缩,周琅还得给西班牙人制造一个无法退缩的障碍。

在向西方派遣外交团队的同时,周琅向美洲发出了消息,让朱濆采取实际行动,对墨西哥扣押他的商船进行报复,报复的越狠越好,周琅建议,最少炮轰墨西哥港口,如果有可能的话,登陆洗劫一下墨西哥城市。

先是西班牙人扣押中国商船在先,然后中国人报复在后,此时官方进行抗议,西班牙人会如何回应?肯定不能放船赔钱了事,反过来要让向中国索赔。双方的外交官司开始扯皮,一来二去就很“自然”的破裂了,接下来的外交程序就是断交、宣战!

周琅的信使冒险在夏季出航,顺着日本黑潮向东漂流,黑潮是一直向东流的,可这个世界的季风却是东北季风,是逆风。这段路程的风向不合作,船只就很容易被风吹到阿拉斯加,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周琅派出了三艘信船,务求一定要将消息送到美洲。

三艘船先后出发,沿着中国海岸北上,避过东北季风的干扰,用海岸的反射风到山东,然后转向日本,然后从日出发向东航行。

一路上谈不上顺风,但也不是正逆风,中国硬帆在利用风的效率上有独到之处,俗话说船使八面风,就算是逆风,也可以通过之字形向前行驶。但这无形中等于拉长了航程,需要的时间大大增加。

夏季出发,三艘船只有两艘成功抵达北美海岸,另一艘吹到了阿拉斯加,被俄国人俘虏了,好在船长按照命令,在向俄国殖民地投降之前,毁掉了周琅的信件。

两艘船将周琅的意见传达给了朱濆。

谢清高离开之后,朱濆就开始常驻双河营。双河营是朱濆在哥伦比亚河建立的殖民地的名字,现在已经是座不大不小的城镇了。

之所以叫双河营,是因为这里位于哥伦比亚河和老弟河(威拉米特河)交汇处,当时朱濆在这里扎下大营,渐渐的不远处陈周全那帮人就管朱濆的基地叫做双河营了,同样朱濆的人马慢慢管陈周全他们占领的河流叫做老弟河。

名字往往是别人叫开的,而不是自己起的。老弟河的是从哥伦比亚河来的,因为这条河有命名,谢清高就标注了哥伦比亚河,可这名字太长,加上朱濆的手下都有口音,渐渐简称为哥伦河,叫着叫着就成了哥老河,最后大家开始叫老哥河,老哥河有了,跟老哥河交汇的那条河慢慢就被叫做老弟河了。其实陈周全自己是不认这个名字的,因为他觉得矮了朱濆一头,可没办法,新老移民们都这么叫,名字是大家叫的,也只能如此了。

陈周全现在已经完全站住了脚跟,移民的前两年确实很凄惨,死了一大半人,最后只剩下八十人。第三年,两千多天地会老弟兄来投奔陈周全,那些人都是跟陈周全约好的,陈周全先去站住脚跟,然后就召唤他们前往。这批人的到来大大改善了陈周全的状况,他带人开垦出了足够多的土地,直接分给这些老弟兄耕种,同时开垦更多的土地。

由于了开荒的经验,这一次陈周全手下的损伤小多了,居住环境也大大改善,不再是濒临野地,而是已经开发出来的成熟农田中央建立的营地,加上带来了大量药品,三千多人只有几十个病死,已经不那么让人绝望了。

第四年,陈周全就招来了一万个弟兄。第五年,陈周全甚至开始逐步把他们的家眷带来。因为不带家眷来不行了,这些天地会悍匪,根本就耐不住寂寞,没有女人,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当地生番女人身上,那东西跟生番换女人,换不来就抢,发展到最后他们几乎横扫了老弟河(威拉米特河)流域的生番藩社,但也只得到了几千女人,因为这一代的生番总共也就万把来人,沿着河流渔猎为生,根本就没有多少年轻女子。

抢夺生番女人更家中了队伍的不稳,因为有的人有女人,有的人没女人,资源分配不公的情况下,争斗在所难免,为此还发生了多起伤人事件,这才让陈周全决定将家眷接来。

第六年开始,陈周全大规模移民家眷,来到老弟河的女人有四五千人,这些都是那些没有抢到女人的兄弟家眷。

从陈周全开辟老弟河的大周二年,到今天的大周八年,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今年是第七个年头了,陈周全帐下已经有三万大军,女人一万多,总人口四万多。陈周全先后又建立了两个据点,一个在老弟河上游一个河流交汇处(奥尔巴尼),一个在去双河营必经之地的瀑布旁(俄勒冈城瀑布)。

这三个据点分别被成为老营(塞勒姆),大河营(奥尔巴尼),飞流营(俄勒冈城),都是沿河而建的据点,虽然没有敌人,可却用他们烧出来的宝贵的青砖环绕营地建了一圈高墙,此时他们自己住的房子,反倒大多数是土房,如此谨慎,防备谁,不言自明。

陈周全的势力,已经如此强大,朱濆觉得,要采取军事行动,最好联合陈周全一起。

于是他亲自拜访陈周全,但却没有行礼,以平辈之礼相见,然后问陈周全,想不想发一笔财,敢不敢去抢一把夷人?

第两百一十五节 抢西班牙人的钱

抢钱,陈周全很感兴趣,因为他实在是太穷了。

三年之期早就过去,周琅早就不向他提供援助,他现在全靠自己的营地产出撑着。

殖民地经济基础十分薄弱,老弟河谷(威拉米特河谷)在后世是著名的粮食产区,还盛产葡萄酒,气候宜人,降雨量充沛,靠天吃饭也饿不死。

可饿不死不代表活的好,他们的粮食多的吃不完,可其他物质极其匮乏。布料、铁器、盐巴等等日用品,几乎全部依靠去双河营采购。而他们能拿来交换的,粮食不值钱,只有木材,河谷两岸也是后世有名的木材产地,只要有好木头,中国皇帝都要,他的水师对上好木料的需求是无止境的。

每年都必须派人进山看法大量的树木,可依然只能换回维持生计的基本物品,甚至他们的女人都开始学生番女子,以兽皮做衣物。这让陈周全对朱濆十分不满,认为朱濆是在压榨他。可朱濆认为从中国把这些物品运来,就是这个价。贸易纠纷搞的俩人关系很不好,说白了,还不是缺钱。

西班牙人有钱,这点陈周全是知道的,他知道朱濆每年能从西班牙人手里挣两百万两银子,陈周全还知道,西班牙人就在南方,一度他都生出要去做贸易的想法,可是手里没船,没货,能做什么生意?

现在朱濆给他指了条明路,他似乎只能做无本买卖!

陈周全不缺人马,他现在几乎能做到全民皆兵,除了女人,每一个兄弟都是打过仗的。武器也不缺,之前从周琅哪里弄来了上万支步枪,还有十几门大炮,调一万兄弟过去,抢西班牙狗娘养的。

俩人一拍即合,朱濆很大方,答应抢来的东西,对半分。

朱濆出船,还出一千人马,朱濆的舰队负责正面牵制西班牙人的炮台,陈周全负责带人趁机登陆,从侧后方包抄炮台。

谈好之后,俩人的队伍马上出发。

老哥河上,朱濆已经沿河建立了三个据点,都有生番前来贸易,显得颇为热闹。让陈周全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把老弟河的生番杀的太干净了,不然还能跟生番交易一些东西,比如毛皮之类的,这些毛皮送回中国还是颇为值钱的,听说俄国人每年能卖出去几百万的毛皮,现在朱濆每年也能卖出去上百万两的皮货,可如果是粮食,运回去值不了几个钱。

出老哥河(哥伦比亚河)向南前进,两天后,他们靠近海岸,看到了一个海湾,朱濆告诉陈周全这里就有一伙西班牙人据守。

他们的舰队闯入了海湾,海湾外看是一个口,进了海湾却是一片海,这真是一个绝佳的避风港湾,这里正是旧金山湾,西班牙在海湾南部入口处建立了一座城堡,圣弗朗西斯科要塞。

这里没什么经济价值,就只有军事价值,不是因为没有开发的潜力,而是西班牙人无力开发。

西班牙人几百年前就来过这个港湾,但一直没有进行占领和有效管理。直到1769年,西班牙将领嘉斯帕·德·伯特拉才带领他的属下在旧金山湾区探索地形,开始重视这里。到了1776年,西班牙探险家胡安·鲍提斯塔·迪·安扎在当地选了两个可建筑地点,一个作为军事用途,另一个作为传教用途,于是西班牙人在这里建立了圣弗朗西斯科要塞和教会,该区所有的一切行政事务皆经由教会管理。

这是他们在北美开拓的标准方式,总是以宗教为核心,缺乏人力的西班牙无法通过移民占领土地,于是通过宗教同化土著,通过这种军事宗教一体化据点,他们在北美大陆建立了多个据点,比如德克萨斯就是这么占领的。

相比墨西哥湾地区,太平洋一侧距离西班牙本土实在是太远了,西班牙在发现这里之后的两百多年都没正眼看一眼,却在最近几十年在这里实行了控制,原因是他们发现俄国毛坯商人,从西伯利亚出发,沿着美洲西岸不断南下,所以建立了圣弗朗西斯科要塞,兵宣称北纬42°以南都属于西班牙领土,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俄国人向南渗透。

不止俄国人,美国人也已经对这里开始感兴趣,俄国人已经向朱濆这个美洲总督发出过抗议,美国人同样也发出了抗议,俄国人一路南下考察了大片地区,他们认为自己是北美西岸的发现者,要求朱濆撤出北美,美国人也是用这个理由,哥伦比亚河就是美国人命名的,而且当时他们考察这里的时候,还跟当地土著签订了买地协议,美国人认为他们对朱濆目前占领的哥伦比亚河流域拥有主权。

俄国和美国都只是打嘴炮,两国都没什么实际控制力,俄国势力局限在阿拉斯加和阿留申群岛,往南很少建立殖民地,可朱濆却已经往哥伦比亚河流域输送了几万移民了,当然主要指的是陈周全的人马,至于朱濆自己留在北美的人,也就两千多人。有一千人是普通的农民,从国内招募过来开垦土地,供应港口人员蔬菜和粮食。现在已经可以向周围的生番出售粮食,换取皮毛了。

朱濆率领舰队从正面硬闯旧金山湾,同时已经偷偷搭载陈周全的人马,绕道更南方让他们登陆了,他们将走陆路出现在敌人要塞背后。

西班牙人对来自海上的攻击丝毫没有防备,他们实在想不到会有人来攻击他们,在美洲他们习惯了自己就是最强大的势力,尤其在西岸,除了俄国人他们根本没想过有其他危险,连海盗都不愿意来光顾这里。至于中国人,一直都给他们一种友善的印象,而且他们对中国的殖民地也没什么概念,知道在距离他们几千公里外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来攻击他们。

结果西班牙人仓促应战,刚刚组织起来抵抗对方舰队的炮火,背后就出现了一群亡命徒冲了过来,人数上千人,而西班牙人还不到两百,眼见无法抵挡,軍队跟教会商议之后,由一个牧师打着白旗出来谈判,他们希望发生了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打的就是你,赶紧投降!

这就是朱濆的态度,他对圣弗朗西斯科太感兴趣了,这里的条件比老哥河还好,距离墨西哥也近,占领了这里,他的生意可以做得更大。

西班牙人明智的选择了投降,他们已经不是当年横扫美洲的悍勇基督徒战士了,复国运动中激发起来的悍勇之气,在几百年的殖民红利中被消磨殆尽,整个民族都缺乏冒险精神,指望这些驻扎在荒野要塞的士兵死战,一点都不现实。

将西班牙人解除了武装关押起来,但对牧师并没有采取不友好措施,允许他们继续自由活动。

留下少数军队看守俘虏,大部第二天继续南下。

西班牙对墨西哥的防卫,就不是圣弗朗西斯科能比的了,这里有数千西班牙士兵驻守,而且对此地极为重视,大量西班牙贵族在这里开拓,墨西哥是西班牙美洲领地里最富庶的一块。

朱珪用十多艘船封锁了阿卡普尔科港。

这座港口完全是因为跟中国的贸易而兴起的,当年因为中国货物可以输送到这里,西班牙人从墨西哥城开始修建一条穿越无数荒凉山谷的道路,道路上修建了驿站,这条从墨西哥直通阿卡普尔科港的道路,因为完全是因为跟中国贸易而存在,甚至得名中国大道。

但朱珪在这里的贸易,一直都处于不合法的灰色地带,西班牙国王和国内政府对贸易是进行限制的,目的是为了垄断贸易利益,但殖民地的商人、军人和官员们形成一股特殊的利益集团,他们为走私贸易大开方便之门,由于不合法,甚至都不需要纳税。

可总有那么一些较真的官员,一个新任墨西哥总督发现这些情况之后,下令扣押了朱濆在这里的三艘商船,要求朱濆缴纳巨额罚款,否则将没收所有的货物。

于是引起了这次冲突。

其实西班牙官员只是一个想为国家做点事情的正派官员,他目睹了西班牙国内的凋敝,认为是西班牙殖民地利益被太过国家侵吞所致,于是强力呼吁要加强对殖民地贸易的管理,他的主张是附和西班牙国王的利益的,所以被派到了这里。

对一些西班牙年轻的有识之士来说,最近几十年英国的崛起,西班牙的没落,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是因为英国人推行重商主义,发展起了本国工商业,西班牙却因为从美洲掠夺了太多的白银,导致西班牙物价比所有国家都高,西班牙本国产品完全没有竞争力,所以要控制殖民地贸易,让西班牙商品可以在殖民地上顺利售出。

但这很不容易,西班牙殖民地上其他国家商品泛滥的现象,已经不是一年两年。就在前几年的1804年,菲律宾执政官,曾上书西班牙国王,汇报皇家菲律宾公司(特许垄断菲律宾贸易的公司)派到墨西哥的商船“雷卡洛斯”( ReyCarlos)号、“蒙塔尼斯”(Montanes)号和“卡苏阿里达德”号(Casualidad)三艘船,因为无法成功出售货物,已经在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口,原船原货停靠了一到三年。

这些来自西班牙和菲律宾的本地货物,在墨西哥根本就找不到市场,主要原因就是中国商品泛滥,不止朱濆在走私,英国人和美国人来的更早,他们早就找到了多条渠道向墨西哥进行走私,不过他们走私的物品竟然主要也是中国商品。

其实西班牙人的商品质量并不差,西班牙拥有优质羊毛,他们生产的毛呢可以跟英国货相媲美,墨西哥本地盛产棉花,当地就有纺织业,质量也并不比中国棉布差多少,可问题是价格。

不管是西班牙商品,还是墨西哥商品,都因为白银计价的问题,导致价格高昂。这个问题设计到经济学层面,西班牙国王是不清楚的。他不知道正是因为西班牙从美洲掠夺了大量的白银,导致整个欧洲在16世纪发生一场被称之为“价格革命”的通货膨胀爆炸,西班牙由于掠夺的金银最多,上涨的程度高达四倍多。其他国家如英国、法国和德意志邦国,一般也在两倍左右。而欧洲再之前的六百年间,物价却始终保持平稳。

结果就是因为西班牙从美洲掠夺了大量白银,结果导致所有国家通货膨胀,西班牙自己就深受其害,国内物价高涨,工资高涨,本国产的商品根本无法跟英国生产的相比,更无法跟荷兰人从世界各地运来的精美商品相比,结果这些钱不断的流入荷兰和英国手里,荷兰人借此成就了商业帝国,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现代资本主义国家,英国通过这些白银,推动了工业发展,率先开启了工业革命。

在毛呢价格是英国的两倍,棉布价格是中国的三倍以上,质量上也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西班牙商品钥匙能卖得动才见鬼了。

说白了还是钱太多闹得慌,现在朱濆和陈周全就是冲着这些钱来的!

第两百一十六节 意料之中的破裂

但西班牙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人家是通过努力奴役印第安人和黑人奴隶的劳动,从矿山里一点一点挖出来的,不动鞭子,奴隶会干活?抡鞭子有多累,你们谁知道?

所以西班牙保护自己的财产还是很拼命的,尤其是西班牙在墨西哥采用的殖民者全体分肥的制度。

大帆船贸易是征服垄断的,由墨西哥行省的总督决定帆船装载多少货物,货物所有权归西班牙王室。因为管理是肥缺,总督有权安排职务,于是要职时常被不懂行的关系户占据。每一个住在新西班牙总督区的西班牙人都按阶层拥有大帆船上的货位,每个货位有一张票,寡妇可以享受丈夫的配额,子女可以继承。买卖货位后来也成了十分有利可图的生意,有人收取百分之二十以上的利息,将自己的货位卖给别人,不承担一点风险。

这种本属西班牙王室的利益,就这么一层层被总督分润给所有西班牙人了,这还不够。

因为大帆船贸易利润太高,夹带私货的情形十分严重。每次大帆船申报载货从马尼拉离港后,便有许多小船跟随驶出,在途中加载私货以逃税。申报价值200万比索货物的大帆船,实际装载的可能达3-4倍之多。因为到了墨西哥并没有人再次查验货物,官方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缄默原则”,只管向申报货物收税。这些走私贸易同样是殖民地西班牙人的收益。

由于所有人都沾了光,所以对殖民地的保护,就是对他们自己利益的保护,更何况这些士兵谁在城里没有自己的财产,因此绝不敢让敌人进城。除非他们确信敌人会保护他们的财产,但这显然不可能做到,所以他们只有抵抗一条路。

朱濆的舰队炮轰了港口长达五六个小时,陈周全的人马登陆攻击,可是西班牙人的火枪太厉害了,打死了陈周全很多兄弟,他于是再也不肯发动攻击,在步枪射程之外,坐观朱濆跟西班牙人的炮台对轰。

西班牙人在保护自己财产的强烈动机下抵抗顽强,两个强盗却因为各怀鬼胎,而不能密切配合,这种情况下,他们能打进阿卡普尔科城才见鬼了。

天黑之前,草草结束了军事行动,然后起航返回。

对朱濆来说,他已经完成了皇帝交代的事情,可是陈周全非常不满,毛都没抢到一个,却白白损失了几十个兄弟,他跟朱濆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终在朱濆答应补贴他们三十万两银子的情况下,才愤愤不平的罢休。

回到殖民地之后,朱濆才安排这次回航,今年的贸易没有做成,但他的公司财政极为阔绰。由于垄断了日本贸易和美洲贸易,每年能从日本跟墨西哥赚取两百多万两银子,两项相加就是五百万两上下,维持船队每年的消耗连一百万两都没有,这几年他攒下了上千万两银子。

所以也不差这一趟的买卖,回去马上安排舰队返航。明年还要运送更多的移民到来,这是他的任务,跟谢清高运送旗人还可以得到运费不同,他运送陈周全的手下,可完全是义务劳动,没有任何收益的。

可陈周全还不领情,这让朱濆也不满起来,看来还得有自己的老弟兄才稳妥。

但他那些老弟兄跟陈周全的不一样,在国内日子过的也很滋润,朱濆按照西班牙人的规矩,私下照顾这些老兄弟,给他们也留了舱位,允许他们参与利润丰厚的日本和美洲贸易,这些人每年少则几百两,多则数千两不等的银子拿着,鬼才愿意背井离乡来美洲。

老弟兄不愿意来,有的是人愿意来,朱濆决定招募更多移民,主要就从闽粤一带的贫民中招募,可以免费给他们土地,但要求他们给自己当兵,帮自己打仗,这要好过过于依赖陈周全。

就在美洲双雄互相算计的时候,中国代表团已经到了欧洲,向西班牙王室和政府发出了抗议,抗议墨西哥扣押中国商船,要求西班牙征服马上释放中国商船,赔偿损失。并保证以后都不会对中国商船采取类似行为。

中国人强横的态度让西班牙人很不舒服,可是考虑到他们跟中国之间的贸易,尤其是马尼拉跟中国的贸易利益,他们还是考虑要让步的。但是最后一条实难答应,中国商船是走私船啊,扣押是合法的,出于外交考虑,可以释放他们,但保证以后都不扣押,这岂不是默许了中国人可以向墨西哥合法走私吗?

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开始扯皮,中国人表示本国港口从来不限制西班牙商船进出,要求西班牙提供对等的权力。西班牙已经不是一个贸易大国,去中国贸易的商船每年也没有几艘,他们的中国货多数都是靠中国人自己运输到马尼拉的。所以西班牙代表有恃无恐,甚至建议中国也可以对西班牙商船做出一定的限制,他们绝对尊重中国的贸易政策。

中国代表表示,分辨西班牙商船跟其他国家的商船难度太大,因为很多西班牙商船都悬挂其他国家的旗帜,因此不能接受。

西班牙人也纳闷了,凭什么你出台一个优惠政策单方面给别人,就要别人也对等的给你同样的优惠,要是明天你们的皇帝心血来潮宣布愿意让西班牙国王自由居住在中国皇宫,是不是中国皇帝也要来睡西班牙国王的床啊?

但中国人的蛮横在西方是出了名的,中国官员不讲道理,随心所欲,这些早就是大家的共识,主要是由于他们在一口通商时代遭遇的满清官员勒索。而且对西方世界的外交准则一窍不通,却也绝不接受,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就好比那年麦克拉里俘虏了西班牙商船,西班牙当时跟英国出于战争状态,西班牙自己都没有向英国抗议,中国总督莫名其妙的介入进来,派兵抓了英国船长麦克拉里,还逼他赔偿了西班牙人的损失。

也许中国人这种我给你好处,你就要给我好处,就是他们固有的一套逻辑呢?

西班牙政府和王室开始考虑,如何打发中国人,开放自己的殖民地给对方,那俗不可能的。西班牙如今就指望压榨殖民地来恢复国力了,海军被英国打的全军覆没,这都需要进行重建。

海路被英国人封锁,暂时中断了跟殖民地之间的贸易。

西班牙人这么想着,谈判很难进行下去,很快墨西哥被中国人炮击的消息就传回了西班牙,这回轮到西班牙人抗议了。

西班牙人说中国舰船的袭击,对墨西哥港口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导致数以百计的人员伤亡,反过来要求中国进行赔偿。

林第态度强硬,认为这一切责任都应该由西班牙来负,要不是西班牙人无故扣押中国商船,中国美洲公司绝不会进行报复,林第依然要求西班牙政府释放中国商船,并做出赔偿。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更何况老大帝国西班牙呢,他们是没落了不假,但长期养成的优越感,让西班牙人的种族主义其实在这个时代是欧洲最强烈的,于是他们宣布中国代表根本就没有谈判诚意,要求撤换代表,或者中止谈判。

其实西班牙人也有些担心,担心谈判破裂之后双方会爆发更激烈的冲突,甚至站长。他们的行政机构已经腐朽,对中国的相关情报收集,已经不如过去那么细致,失去了对外界的普遍关心,但还是知道新兴的大周政权组建了一只数量不少的战列舰队。

这只舰队是否具有跨洋作战的能力他们不清楚,可是菲律宾就在中国的家门口,攻打菲律宾是绰绰有余了,一旦跟中国爆发战争,菲律宾是守不住的。菲律宾对于西班牙的商业利益巨大,是他们亚洲贸易的基石,而亚洲贸易,可是这个时代利润最丰厚的贸易。英国、法国等国都千方百计的想要扩大亚洲贸易,英国人在印度的收获让所有人眼红,中国是唯一一个有希望跟印度相比肩的国度,而且这些年中国开放贸易,对外贸易连年扩大,让欧洲国家充满了幻想,这时候跟中国开战,然后丢失菲律宾,这显然是不可接受的。

但是中国代表的态度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虽然根据菲律宾殖民官员的报告,西班牙商船这几百年来在广州没少受气,可那是在广州,现在对方跑来马德里让西班牙受气,这真是欺人太甚。

另外西班牙人还有一个判断,他们发现中国官员虽然对西方人态度蛮横,可对于战争往往很克制,当年他们在菲律宾屠杀华人,已经做好了中国官府问罪的准备,可对方最后没有理会,西班牙在菲律宾屠杀华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们先后已经屠杀了五次华人(一共六次,第六次是1820年),可中国官府一直都没有理会。

这让西班牙政府判断,中国不是一个喜欢战争的国家,即便谈判破裂,也未必会爆发战争,毕竟按照众所皆知的情报,中国人才刚刚从漫长的内战中走出来,从俄国使馆传来的情报,证明中国人的异族统治者尚未全部驱逐出境,还在他们西北一带盘踞着。西班牙人根据自己的历史经验,如果当年摩尔人还盘踞在西班牙境内的话,他们是不可能跟法国开战的。

所以从历史到现实,他们都分析即便谈判破裂,也未必会引发战争。加上中国代表实在是太咄咄逼人,接受他们的条件实在是太丢脸了,传出去后,西班牙还要不要在欧洲混了。

于是他们要求撤换谈判代表,否则中止谈判。

林第对此表示遗憾,宣布中国不会在继续为这个问题谈判了,一切后果由西班牙负责。

谈判破裂的很彻底,近乎于宣战了。

第两百一十七节 中国的纳尔逊们

林第离开西班牙后,先去了葡萄牙,在这里乘船前往英国。

作为中国驻欧洲总领事,他的常驻地点选择了巴黎,这是有政治考虑的。象征着中国承认法国现在才是欧洲的中心,同时也因为拿破仑在1805年、1806年,连续两年粉碎了第三次和第四次反法同盟后,在欧洲大陆上已经没人再敢反对他。

他一边肆意改写欧洲的版图和政治,一边组建对英国的大陆封锁体系,两年间,先后颁布柏林敕令、2次米兰敕令、枫丹白露敕令,宣布任何商品必须有原产地证明,确属非英国及其殖民地产品,方可进入大陆;一切中立国的船只凡曾在英国靠过岸的,货船一并没收;曾屈服于英国的中立国船只即视为“已剥夺国籍”,可予捕获。

封锁体系虽然不能完全禁止英国商品流入欧洲,但却大大影响了跟英国的公开往来,把总领事馆放在巴黎,可以方便跟大陆上的其他国家联系,放在英国的话,进入大陆会遇到麻烦。

从葡萄牙去英国,是因为葡萄牙一直都是英国的坚定盟友,大量英国商品,通过葡萄牙走私或者转口进入欧洲大陆,拿破仑当然不能容许这种状况存在,于是一个月前他派兵占领了葡萄牙,葡萄牙王室在英国军舰的保护下,逃到了巴西,从此开始了漫长的流亡之旅。

拿破仑也堵上了大陆封锁的最后一个气孔。其实就算葡萄牙加入拿破仑的大陆封锁,拿破仑也是要打他的,谁让葡萄牙跟英国关系亲密呢。就算不亲密,也许都会打,反正没有拿破仑不想打的国家,他连瑞士都打了,瑞士碍着谁了?

即便葡萄牙已经被法国攻占,但林第打听到葡萄牙还是有开往英国的船,因为跟英国已经保持了上百年的盟友关系,葡萄牙跟英国的联系一时半会是切不断的,法国人刚刚占领这里,封锁体系也还没有完善,大量走私船在进行贸易。

去英国是为了做一件事,他要召回那些在英国海军中服役和学习的中国军官。

这些军官是1802年,英法签订亚眠条约那年来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这些海军军官,都是周琅手下最优秀的人才,许多甚至已经做了舰长,他们有的是直接跟随谢清高出海一路当学徒出身,有的是后来在雇佣荷兰人办理的航海学校中毕业,总之都具有当前中国最有水准的航海知识,也具备一定的战斗经验,可他们依然被周琅派到了英国,因为他们很优秀,但跟世界一流的英国人差距还比较大。

最开始的两年,他们在英国航海学校和英国海军中交替进行学习和实习,这是英国人的特色,号称三明治教育方式,学习理论知识半年,海军中实习半年,接着学习,接着实习,理论结合实践,效果明显。

但不管是学习还是实习,对这些学生来说都是痛苦的,至少对大部分人来说是痛苦的,尽管他们在来英国的路上,已经开始学习英语,可不是每个人都是小斯当东那样的语言天才,从英国到中国就能学会汉语和汉字的,大多数学生来到英国后,依然不会说英语,更不用说书写了。

因此他们学习起来格外吃力,与人沟通也很困难,用了一年时间,大部分人才掌握了英语读写能力,英国和法国在全世界激战,两国商船之间碰面都会互相攻击,因此他们有大量的实践机会,加上本身就有一定的作战经验,对欧洲海军战斗方法和理念的掌握很快。

大多数人甚至有幸参加了特拉法尔加海战这种少见的战列舰之间的决战,从中领会到很多。

如今五年多过去了,英国和法国之间的海上缠斗还在继续,但已经没什么心意了,该看的他们都看了,该学的他们也都学了,加上皇帝始终对自己的海军比陆军更不满意,更加重视,于是让林第跟西班牙交涉结束之后,立刻将这些中国海军未来的希望召回去。皇帝说希望这些人能成为中国的纳尔逊。

这批人一共二十八个,来英国之前是三十个,有一个一年后病死了,还有一个死于海战中,不是特拉法尔加海战,只是一场不知名的遭遇战,死于法国武装商船之手,一点都不轰轰烈烈。

召回驻外军官,这也是战争准备的一部分,但很难马上就召回,因为这批人现在四五零散,分散在一艘艘英国军舰上实习,只有三分之一轮换在学校里学习,只能先将这些人送回去,然后慢慢召回其他人。

这些人都是作为舰长种子培养的,因为在这个时代,把他们从中国送到英国学习,花费的代价真的不小,资金成本并不算高,可是之间跟英国人的沟通,协调,可是废了大力气。

但直接任命他们作为舰长,这件事可不容易,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离开了五年多了,他们的坑早就被填满了,其中过去就是舰长的那些军官还好说,让他们回原舰担任舰长,把现役舰长挤到副舰长的位置上,引起的反对不会太大,因为中国人喜欢论资排辈,如今的舰长基本上都是当年他们的手下。可是那些原本只是从学校刚刚毕业,上船没几天,只是担任技术职务,甚至是学徒的船员,他们的安排就成了问题。

让他们继续当学徒或者绘图员、观测员等技术职位,显然太浪费了,他们在英国学习和实习了五年,不是让他们回来继续干这些事情的,是让他们来当舰长的,让他们来当纳尔逊的。

跟舰队司令邱通商议解决办法,他也觉得不能让这些人一回来就当舰长,否则只会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他们离开水师已经五年多了,最好让他们融入进来,否则他们以后做不长久。

周琅对论资排辈的传统是不太认同的,或许这种诞生于农业文明中的传统,对保持稳定方面有其优点,可绝对无法适应快速发展的商业时代,商业时代讲究的是竞争,讲究的是优胜劣汰。

想到这里,周琅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以这些人为班底,组建一只新的舰队,让他们跟老舰队进行竞争。

这都是后话了,这次收拾西班牙,这些人还难堪大任,来不及发挥作用了。

甚至整个水师都不会有太大的表现,因为西班牙的海军一时半会还重建不起来,对付这种对手,主要的问题都不是战斗本身。恐怕占领西班牙殖民地,比控制它的难度更大,西班牙殖民地还没拿下,周琅却已经开始为如何控制这些殖民地操心了。

第两百一十八节 战争准备

早在周琅才刚刚在凤山县立足的时候,就已经展开了跟马尼拉的频繁贸易,大周立国之后,跟菲律宾的贸易规模更是扩大到了历史上的顶峰,每年都在扩大,每年都在创造新的记录。

虽然主要是中国通过马尼拉为跳板,将中国商品输送到西班牙其他殖民地,可是菲律宾贸易本身也在快速扩大。

菲律宾是一个殖民地经济,西班牙人除了在马尼拉培养出了一群垄断商人集团之外,还在菲律宾建设了一些大种植园。基本上也就是他们在美洲采取的那一套制度,强迫当地土著在他们的种植园中服劳役,给天主教堂服劳役等等。

中国彻底开放贸易之前,这些种植园主要是为当地西班牙人提供粮食,生产力很低,可随着中国开放贸易,种植园生产的糖,大米,靛蓝,烟草,大麻和干椰子肉等大量涌入中国市场,西班牙种植园主大肆开辟种植园面积甚至开辟新的种植园。

华人在当地地位也有所提高,或者说有所保证,因为西班牙拒绝中国向它的殖民地派遣外交官,周琅直接任命当地的华人领袖,给他封了一个马尼拉总监的官职,让他管理所有当地华人,尽管西班牙人对此不满,拒绝承认这种任命,甚至强行没收了周琅找人带去的任命文书。

可是当地华人认可,因为大多数华人并不长期定居,而是往返于家乡和菲律宾之间,在菲律宾居住的时间有长有短,有的在哪里经商长达几十年,老了让儿子去接替,但自己总是要落叶归根的。

这种情况也让西班牙人恼恨,把华侨视作“令人讨厌、无法改造的异教徒”,在他们身上加的税最重,但他们仍然顽强地活着,成为菲律宾经济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由于华人心目中的“朝廷”任命了当地华侨首领,他们自然而然的团结在这个首领周围,根本不在乎他的任命文书是不是被西班牙人收走了。有了国家的支持,有了首领做旗帜,华人比以前团结多了,而且这个首领在不断得到国内支持的情况下,开始敢于为当地华人争取权力,对不公平的税收进行抗议。而当西班牙人想要打击他的时候,中国官府酒会抗议,所以尽管华人依然在西班牙殖民者严酷的统治下,深受苛税和限制之苦,但比以前好多了。

处境的改善,加上中国和菲律宾贸易的扩大,这些华人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一些中国商人将本国货物运送到马尼拉出售,但对当地环境不熟悉,就倚仗当地华侨同胞帮助他们销售商品、收购经济作物、出口土产。华侨商人渐渐做起了中介商。随着贸易规模的不断扩大,吃苦耐劳、能适应热带气候、敢于深入穷乡僻壤的华侨成了最合适的中介商。这种广泛深入菲律宾农村的商业网络,被称头客体系。

西班牙人对此也进行了限制,比如他们禁止中国商人直接在马尼拉市场上公开出售货物,而是要交由菲律宾垄断商人,西班牙国王授权的皇家菲律宾公司承担这个垄断商人的角色,但也不过是有华商跟华侨之间的直接联系,转变成了华侨通过菲律宾公司取得货物的形势,甚至发展到菲律宾公司慢慢只从中抽取一定的好处,起到一个名义上的垄断角色,默认华人跟华侨之间直接贸易,短短十年时间,华侨就建立起了遍布吕宋岛的商业网。

当地华侨商人的数量也大大增加,加上工匠等服务人员,马尼拉华人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万人,但跟明朝时期西班牙屠杀前的数量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最近当地华侨领袖黄三收到了一份国内来的命令,指示他为大周夺取马尼拉做好准备,建议他能组织人马在大军攻打马尼拉城的时候夺取一两座城门,或者能够收买甲米地要塞的守军。

这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看完命令之后,黄三直接就把命令烧了,然后把一切都埋在心里,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这个华人领袖,虽然被官方任命,得到了当地华人的支持,偶尔也为华人说几句话,可是让他像欧洲外交官那样,梗着脖子跟西班牙官员交涉,他还是不敢。

他觉得国内这个命令如果传出去了,他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他不敢保证秘密能保住。

可这件事毕竟是现实,让他开始寝食难安,他考虑自己要不要跑,一旦打起来了,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这几年做中间商他赚了不少钱,跟西班牙人和中国商人关系都很好,就算他先回国躲一躲,赚的钱也够他后半辈子吃用了,可是以后恐怕就回不来了,而且他也担心官府会收拾他,不听官府的命令,会让官府怎么对他,他心里也没底。

跟黄三的忧虑不一样,做过海盗的朱濆就自然多了,他一点都不害怕西班牙人,反而对打西班牙殖民地很感兴趣。愿意只有一个,西班牙殖民地有银子。以前是秘鲁,现在是墨西哥,每年上千万两银子从矿山里挖出来。用丝绸、布料来换这些银子是好买卖,银子在这里不值钱,但如果能抢了西班牙人的矿山,可比做生意更吸引人。

之前他还因为力量不足而担忧,去年派船回去汇报皇帝情况,今年皇帝就派来了三千士兵。

有了这些在战火中淬炼了十多年的三千老兵,朱濆有信心占领墨西哥港口。皇帝还承诺了,开战后会派遣更多人来,但要求他务必拿下墨西哥的港口,方便后续兵马登陆。

有了这些兵马,朱濆甚至懒得打理陈周全那些人。由于今年的大帆船贸易泡汤了,开往美洲的船上基本没什么货物,除了必要的补给之外,几乎都是人。朱濆的远洋舰队这几年扩张很快,加上他过去的船队,已经超过了一百艘,这次除了运送三千士兵之外,又给陈周全送来了近万移民。

朱濆自己也招募了两千人,招人可不容易,比朱濆想象中要难很多,他以为那些穷的活不下去的人,一听给分地,什么都肯干,可提出要他们当兵之后,愿意来的人就少了。

最后只能放弃招募士兵,拉了几船开荒的农民来了,老哥河哪里不需要更多农民,这些人会被安置在圣弗朗西斯科,朱濆早就看好这个海湾,建立港口的话,需要农民来提供粮食和蔬菜。

皇帝的指示也很明确,支持他开拓圣弗朗西斯科,显然这里是不可能还给西班牙了。

第两百一十九节 向西班牙人宣战

大周九年(1808年)十月,经过近一年的航行,第一批十个留学英国海军军官归国,也带回来了林第跟西班牙交涉的回报消息。

不出所料,谈判破裂了,这次谈判就是冲着破裂去谈的,但周琅却不敢保证一定破裂,玩意西班牙人因为一边被英国打击,一边被法国压制,选择了屈辱的话,那真的就不好说了。

所以周琅必须等到确实的消息后,才能开始战争,否则万一这边开战了,那边却传回来说西班牙人在朱濆炮轰了墨西哥港口之后,还愿意放船赔偿的话,会让周琅的开战行为变得被动,给人一种早有图谋的感觉,那么这次外交行动就失去了意义。

反正周琅也不急于一时,就耐心等待了一年。

这些海军军官回来之后,让他们先休息一阵子,接着让他们着手组织建立新舰队。

军事行动就不用等待他们了,经过跟法国的海战,他们也不需要通过攻打菲律宾增长战斗经验。

几乎就在第二天,周琅就向驻南京西方各国公使、领事通告,中国跟西班牙进入战争状态,这突如其来的战争宣告,让所有欧洲人有些错愕,询问之下,中国理藩院的答复是因为西班牙人在墨西哥扣押了中国商船。

这个理由各国都能接受,但觉得中国人有些反应过度,西班牙人在殖民地实行垄断贸易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荷兰、英国都先后试图挑战西班牙的垄断,但都失败,只能通过走私扩大贸易,殖民地官员往往视而不见,西班牙政府也睁只眼闭只眼。

现在中国人去走私,结果船被扣了,他们竟然选择了战争,从这一点上来讲,中国人对贸易的保护似乎比西方政府还要积极,这跟十年前的满清政府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面对周琅的宣战通告,西班牙领事表示了愤怒,接着他被驱逐出境,乘船返回马尼拉去了,他希望自己能赶在中国人发动军事行动之前,把消息传递到马尼拉。

其他国家的外交官则反应不一,法国领事表示了遗憾,他确实很遗憾。第一次反法同盟战争之后,西班牙就不再跟法国为敌,并且很快跟法国成为盟国。说是盟国,不如说是法国的附庸国,西班牙从1803年10月开始每月给法国缴纳600万法郎贡赋。而且法国领事已经收到了消息,拿破仑皇帝陛下已经把西班牙王室流放到了法国的丹枫白露,给西班牙指派了一个新的国王,就是拿破仑的哥哥约瑟夫,现在西班牙几乎等于是法国领土了。

可现在中国皇帝却向西班牙宣战,拿破仑会怎么应对,他实在是不知道。作为一个远在大陆另一侧的领事,他得到的授权很少,基本局限在处理商业纠纷方面。由于海路被英国人阻断,法国政府指示他们不要在关键政治问题上表态。所以他只能表达遗憾,而不敢抗议或者采取其他行动,他只能将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一切都得拿破仑皇帝裁决。

英国和葡萄牙领事则对此表达了有限的支持。

现在英国已经开始对法国盟友的殖民地动手了,他们已经占领了荷兰殖民地苏门答腊,并且摧毁了马六甲的要塞,打的旗号是防止法国吞并这里,而且他们也跟荷兰一直出于战争状态。荷兰在法国操控下成立的巴达维亚共和国,在英国撕毁亚眠条约跟法国重新开战后,他们也向英国宣战了。现在欧洲国家中,就只有英国和法国集团还保持着战争状态,所以英国对荷兰殖民地的一切行动都是合法的。

另外英国的这些行动,还得到了一些荷兰人的同意,法国占领军在荷兰城里巴达维亚共和国之后,前荷兰共和国的官员们,大量逃奔伦敦避难,他们同意英国对一些荷兰殖民地的占领,比如南非的开普殖民地,苏门答腊的巨港等等。

英国人自己都动手了,根本就无法干涉中国动手,而且他们对中国跟法国走进也有所忌惮,拿破仑向中国派遣了庞大的科学团队,英国人得知这些科学家很受中国皇帝的尊重,这让英国很担心中国会倒向法国一边。

这种担忧并不强烈,因为至少在目前来看,中国的行为对欧洲局势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但英国人提出了一个非分的要求,他们希望让英国海军占领澳门,理由是担心法国占据这里。历史上,英国就向满清政府提过这样的要求,还派遣軍队占领了澳门。首先是在嘉庆七年(1802年)英国派遣军舰靠近澳门停泊,澳门葡萄牙人向广东官府求助,加上英法两国迅速签订了亚眠条约,拿破仑战争期间唯一一次结束了战争状态,英国军舰才没有对澳门动手。可是到了嘉庆十三年(1808年),英国直接派兵占领了澳门,并且向清政府解释,说是为了防备法国占领这里。但清政府不接受他们的解释,向英国施压,英国人最终被迫撤退。

显然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担心拿破仑,就是英国自己有野心,他们逼迫的法国连商船都无法出现在广州,却拿出担心法国占领澳门的借口,实在是有点欺负嘉庆不懂国际形势。

这种要求周琅当然不能接受。立马拒绝,告诉英国领事说,澳门是中国领土,决不允许法国觊觎,关于这一点,英国可以放心。

现在的澳门,葡萄牙人获得的权力比以前更大了,甚至说不好听点,已经具备了大部分殖民地的特征。因为葡萄牙跟中国刚刚达成了一项协议,虽然葡萄牙人没有答应中国在巴西建立殖民地的要求,可是同意了移民等要求。

根据与葡萄牙人的协议,中国移民还是受到了很多限制,算不上自由移民。条约规定,中国许可葡萄牙人可以在中国招募劳工,这些劳工在为葡萄牙种植园主工作三年之后,可以获得一块相当于中国一百亩的自有土地。

这相当于葡萄牙给予中国移民获取土地的权力,为此周琅答应葡萄牙在澳门拥有治外法权,他们可以在澳门适用自己的法律。如果是葡萄牙人和中国人之间的纠纷,则根据案发地点来划分管辖权,发生在澳门的,由葡萄牙人审理,发生在澳门之外的由中国官员审理。

现在葡萄牙人在澳门,拥有了审理中国人的权力,加上他们过去就保持的武装自卫权,基本上澳门已经算是葡萄牙殖民地了。

唯一的区别是,周琅坚持保留主权,澳门依然是租借给葡萄牙的。这为随时收回保留了一个后路。同时声称对澳门的主权,也让中国对澳门负有防卫义务,对葡萄牙人表示,不会容许其他欧洲势力侵犯澳门。

出让澳门利益,周琅换来的是一个中国移民可以拥有土地的许可,这看起来很卖国,但他周琅需要让葡萄牙人在巴西开一个口子,只要中国人进去,那么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就这个口子,葡萄牙之前也不敢开,现在之所以开放,主要是因为拿破仑攻占了葡萄牙本土,葡萄牙王室流亡巴西。这个流亡可不是一个国王去了,而是全体王室成员和一些大贵族,他们逃亡的时候,足足装了十五艘船,在英国海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逃到了巴西。

这些王室和大贵族到了巴西,可不适应殖民地艰苦的环境,跟葡萄牙宫廷相比,这里几乎要什么没什么,英国商品大量涌入,可他们还想要中国的丝绸、南京布,他们是贵族,穿英国的机织平纹布太掉身份。

于是葡萄牙政府决定一改往日排斥其他国家到自己殖民地贸易的态度,希望能建立跟中国的直接贸易,吸引中国商人前来贸易,一方面可以带来更多的中国高档消费品,另一方面也可以提高殖民地的收入。

巴西政府的收入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无法养活这些王室成员和大贵族,因为过去巴西只需要养活一个简单的殖民地政府,所以财政收入很微薄。建立在奴隶制基础上的种植园经济,也不可能提供太多的税收。

以前葡萄牙从巴西获取收入,靠的是垄断贸易,现在葡萄牙本土的丧失,让垄断贸易基本上没法继续做了,因为大量的商船损失不说,巴西失去了直接向欧洲出口产品的渠道,但是一个英国是无法完全消化这些产品的,另外法国舰队和武装商船在大海上四处破交,让航路很不安全,贸易成本大大抬高已经变得无利可图了。

失去了垄断贸易和欧洲市场两大财源之后,为了养活数以千计的王室成员和大贵族,巴西必须想办法增加收入。

于是中国变成了一个可能的备选,中国没有卷入拿破仑战争,如果中国商人前来贸易,是不会受到战争影响的,他们不但会带来大量的商品,还会缴纳大量的关税。同时扩大巴西向中国出口商品,也是一个发展经济的好办法。

商品也只能是种植园产品,所以扩大种植园成了发展经济的首选。更何况巴西大量的种植园,其实就是在大贵族手里控制着,尽管他们以前不再巴西,但管理种植园的是他们的管家,在种植园中劳动的是他们的奴隶。

但战争让奴隶贸易也受到了影响,再说现在大家手里没钱,他们中的一些官员想到之前似乎中国希望获得在巴西移民的权力,于是在这方面打起了主意。他们希望扩大跟中国的贸易,中国希望向巴西移民,他们需要开拓种植园正好需要劳动力,他们还希望扩大在澳门的权益,这些因素综合起来之后,大贵族、大种植园主们迅速说服了流亡中本就威望下降的国王,稍微开放一点移民权力给中国人。

至于法国吞并澳门,这点连葡萄牙人都没有担心,英国人的担心就更显得别有用心了。

可是英国领事提出了澳大利殖民地问题,这让周琅不得不开始考虑英国的要求。

第两百二十节 舟山换澳大利亚

周官去年已经跑去澳大利亚建立起了第二个殖民地。

第一个殖民地是位于澳大利亚西北的殖民地,那是周琅制定的,周琅知道那个地方是澳大利亚最大的铁矿区,只是短期内还不具备开发的条件,只是先占着而已。但没想到哪里的干旱环境,让移民很难立足。所以才在周官的请求下,同意在澳大利亚靠近英国人势力的地方建立第二个殖民地,试探一下英国对澳大利亚的态度。

一年时间过去了,英国人都没有反应,周琅还以为是因为澳大利亚太大,英国人对这里的掌控力太弱,可能都还没发现中国人在距离他们据点几千里之外建立一个殖民据点。

其实也是周琅这两年把注意力都放在西班牙人身上,而忽略了澳大利亚的殖民开发,事实上英国人早就知道了。

不是因为英国人控制力强,而是周官主动找上去的。周官是一个商人,在墨累河建立第二个殖民地之后,就需要不断的往哪里派船,他不会浪费资源,于是给殖民地运送补给之后,顺道就跑英国殖民地上进行贸易,甚至打算开辟中国殖民地和英国殖民地之间的贸易,如此一来,英国人就知道了情况。

可当地总督认为,中国人的到来大大改善了他们的物资供给情况,此时的澳大利亚还只有两个殖民据点,一个是悉尼,此时叫做新南威尔士,另一个是塔斯马尼亚,所有居民,除了军队就是囚犯,英国是将澳大利亚当作监狱的,第一个据点也是因为美国独立,让英国失去了最好的流放犯人基地,才开始在澳大利亚建立第一个据点,流放了700多人。

到了现在,澳大利亚人口只有一千多囚犯,发展很不顺利。犯人们不但要与气候、土壤与原住民搏斗,还要发展生产,这可是一群囚犯啊,哪里是那么好管的。因为要保护英国的安全,海军无法长期驻留,英国派来了一只保安队接替海军士兵。让他们协助总督维持殖民地的社会治安,可他们竟然跟总督产生了权力争斗。

1808年,新南威尔士保安队官员以反对取缔朗姆酒贸易为由,废黜总督.布莱,称朗姆酒暴乱。

管理混乱,发展糟糕,后世称之为澳大利亚的黑暗年代。连食物都无法自给,需要从英国、巴达维亚(雅加达)等处运来。

中国人的带来大大改善了这种情况,中国人因为要给本国殖民地运送补给,所以顺道来做生意,他们带来的商品价格便宜,比殖民地专门去巴达维亚采购成本低得多。

而且中国人的农业开发比英国人顺利的多,他们第一年开荒,第二年就有粮食产出,甚至可以卖给澳大利亚人一部分,让英国人十分惊奇。不过英国人的牧场发展的更好,他们的牛羊已经可以自给自足,可以用牛羊牲口跟中国人交换粮食和日用品。

这大概就是不同的种族天赋使然,中国人在农耕方面的技能无双,英国人则更擅长放牧牛羊。

英国政府知道中国人在他们宣称的土地上建立了殖民地后,之所以没有进行抗议,除了总督的报告之外,还有许多复杂的综合原因。

首先英国要跟拿破仑进行战争,所以澳大利亚防守空虚,连海军都没有了,只有保安队这种杂牌军,如果跟中国人交恶,双方发生殖民地战争的话,此时对英国极为不利;其次,拿破仑开始推行大陆封锁政策,英国的对外贸易大受限制,财政压力紧张,跟中国贸易持续扩大,让英国人不愿意这时候跟中国交恶;再次,澳大利亚殖民地现在几乎失控了,保安队驱逐了总督,现在英国在澳大利亚的行政机构都无法运转,根本就没有跟中国人发生冲突的基础。

所以英国人保持了沉默,默认了中国人在这里开拓以及跟英国殖民地做贸易。

但英国政府已经授权英国领事在合适的时机,跟中国人就此进行谈判,毕竟是中国人占领了他们宣示的领土,英国不能一直保持沉默。

英国政府给领事的底线是,最多可以允许中国人在澳大利亚建立一个殖民地,范围以海岸据点为中心,不能超过一百英里;同时希望以此换取一些贸易特权,比如降低英国商品的进口关税等等。

不久之后英国政府又通知领事,希望能够为英国争取澳门作为基地,同时防备法国在中国扩大利益。英国人对争夺殖民地,早就形成了一套政策,那就是压强扶弱。

纵观英国跟欧洲国家的殖民战争,英国夺取西班牙、葡萄牙殖民地的例子很少,更多的是跟荷兰和法国进行争夺。有人说这是因为西班牙、葡萄牙的殖民地都靠南,哪里的气候适应南欧的西葡两国而不适合英国人,所以英国对西葡殖民地没有兴趣。但是英国却多次跟荷兰人争夺马六甲的控制权,而且因为气候温暖英国人就不去占领的逻辑也讲不通,因为印度就是最大的热带殖民地。

英国之所以热衷于跟荷兰和法国争夺,主要原因就是荷兰和法国一直很强,至少在美国独立之前,荷兰还是欧洲的一流强国,所以夺取荷兰殖民地纽约,目的不仅仅是纽约本身,更重要的是把荷兰人从北美赶出去,他们担心的是荷兰人在自己的殖民地附近立足,会对自己构成威胁。跟法国的争夺就更激烈了,加拿大是从法国人手里抢的,英国在确立印度优势地位之前,法国一度在印度占据着更多的据点,两国每次在欧洲打仗,英国东印度公司就在印度打击法国人。

七年战争期间(1756年-1763年),英国人直接占领过马尼拉,最近还跟苏禄国签订了条约,承认苏禄国的独立。但是战争结束之后,英国人纷纷归还这些殖民地。原因是,英国人认为“西班牙变成了次要的大国,在总的来讲英国无需担心他的存在,而在欧洲值得保持跟它的友谊”。所以七年战争后,英国归还了马尼拉,拿破仑战争后,英国人承认菲律宾群岛为西班牙势力范围。

拿破仑战争之后,英国人也将荷兰看作是一个次要强国,不顾莱佛士等殖民地官员的反对,将占领的荷兰殖民地爪哇和马六甲归还给了荷兰。结果莱佛士一气之下跑去新加坡建立了新的基地。

总之这都是英国在欧洲政策的延续,就是扶持弱小,围殴最强。把这套政策,推及到了全世界而已。

因此他要限制法国在澳门立足,防止法国在中国扩大利益。

英国领事领会了政府的精神,向中国理藩院提出,允许中国在澳大利亚建立一块殖民地,换取英国控制澳门。

可是澳门涉及到跟葡萄牙人的关系,在周琅眼中,巴西跟澳大利亚是同等重要的,甚至澳大利亚的重要程度还要高一些,因为澳大利亚距离中国近,距离欧洲远。

所以表示不能将澳门交给英国,并且拒绝任何欧洲势力威胁澳门,告诉英国人,澳门是中国的土地,只是租借给葡萄牙的,中国继续对澳门负有保卫义务,任何对澳门的侵犯,都被视为是对中国的侵犯。

英国领事随即提出,希望效仿澳门,在中国舟山群岛中租借一个岛屿,作为英国在中国的商业基地。

周琅不清楚这是英国领事自己的主张,还是得到了英国国内的命令。

他有些感叹,英国人真是固执,到现在对舟山还不死心。历史上他们多次试图染指这里,马嘎尔尼访华,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希望能在舟山群岛建立基地,可是向乾隆提出的“将舟山的一个岛屿让与英国”的请求,清朝没答应。后来鴉片战争中,英国依然对舟山念念不忘,他们对香港反而是不感兴趣的。英国外交大臣巴麦尊在海军部第二号机密文件中即明确指出:“舟山群岛的中心位置在广州与北京的中段,接近几条通航的大河河口,从许多方面来看,能给远征军设立司令部提供一个合适的地点。”这种位于中国中部位置,靠近通航的大河的有利条件,对于商业同样很重要,所以要说英国对中国最感兴趣的地方,绝对不是澳门,而是这里。

但是周琅政权跟满清政权是完全不同的,他是主张自由贸易的,因为自由贸易对中国这个手工业大国最有利,所以开放了大量的港口,基本上不存在对贸易的限制,英国人甚至可以进入大周京师江宁(南京)居住,没想到他们还是固执的要求得到舟山作为基地。

答应他们吧,这就真是卖国了,允许葡萄牙人继续留在澳门,那是有历史原因的,是明清两朝留下的烂账,可允许英国新开辟舟山,这就是周琅的责任了,后人会如何评论他,他不敢想。

其实如果敢卖的话,获得的利益也是巨大的。

周琅是一个商人,他想了想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问题是他付出的代价可能很大,所以他需要卖一个好价钱,他告诉英国人,可以给他们舟山,但他要整个澳大利亚!

第两百二十一节 中国的全球战争

这个要求吓到了英国领事,澳大利亚有多么广大英国人是清楚的,用舟山换澳大利亚,虽然舟山的经济价值会很快得到开发,可澳大利亚的潜力无论如何都比舟山要大,英国人又不是傻子,不重视陆地领土那也只是相对的。

所以领事想当然的觉得这是中国人的幻想,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们怎么敢想呢?

可中国理藩院表示不白换,中国还可以价钱购买,价钱可以由双方商定。

周琅挤入提出交换协议,他当然不可能提出一个英国人绝对不可能答应的条件,所以他决定给英国人补个差价。

英国领事知道如今英国的财政困难,拿破仑的封锁让他们经济变得糟糕,庞大的军备又让财政雪上加霜,这几年是英国最难熬的时间。一边努力走私,一边努力扩大跟其他地区的贸易,印度现在还无法取代欧洲大陆,但印度和中国加起来是有这个可能的,所以英国才在澳大利亚问题上对中国采取了克制态度,否则他们早就抗议了。

在领事看来,澳大利亚确实潜力巨大,可是英国人开发起来却很有难度,已经建立殖民据点十几年了,却还无法突破悉尼附近的山脉,找到开发内地的通道。居住在悉尼的土著超过5000人,比英国人多得多。英国男人数量是女人的五倍,短期年找不到解决办法。总之澳大利亚殖民地的开辟,跟北美早期一样混乱。

中国人想要买这里也不是不能接受了,毕竟这只是英国轻易得到的土地,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就习惯性的越不重视。所以领事觉得,只要中国人开价够高,伦敦的政府和议会是可以考虑的,因此他没有拒绝,但他没有得到授权,所以他得先跟国内联系。

在这个问题上周琅同样不着急,因为在澳大利亚的殖民地持续扩大,为了总督头衔,周官拼命的在国内招人。周琅告诉他,要想人能留住,就不能只招一批光棍汉,你得招募家庭移民,一家三口或者四口。相信以周官在广东的实力,他很快就能把殖民地扩展到一万人的规模,远超英国移民,到时候随着中国国力的强大,保住这块殖民地,然后慢慢蚕食,整个澳大利亚成为中国的国土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眼下最紧要的是跟西班牙的战争。

西班牙领事没有来得及赶到马尼拉中国軍队就占领了这里,占领的过程并不轻松,一千多西班牙守军进行了顽强抵抗,还临时招募了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总兵里有三千人,据守他们几百年来兴建的一座座堡垒。

但失败是注定的,这里不是墨西哥,这里靠近中国,中国排除了三万軍队进行攻击,主力舰集结马尼拉湾,跟马尼拉的炮台进行正面对抗,步兵登陆逼近,而且还装备着大炮,当地华人没敢发动起义,但是本国軍队登陆之后,他们还是选择大力支持,帮忙运送补给,帮忙带路做向导,这都给军事行动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在步兵重炮的轰击下,港口后方的要塞一座座陷落,战斗进行了三天时间,港口和马尼拉城就失去了联系,但还没有失陷,只是成了两座孤岛。

马尼拉城是一座小城,而且里面很少有中国人,中国人都居住在城外的八连地区,早在明朝时候这里就形成了华人的聚居点,可以说是最早的唐人街了。所以炮兵放心大胆的轰击马尼拉城,城里的建筑遭到严重毁坏,人员损失也很大,最重要的是西班牙人十分恐慌。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坚持了一个星期,不等城里物资枯竭,他们知道自己根本守不住,从西班牙也不可能有援军抵达,于是选择谈判,中国人要求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在得到对他们人身安全和财产进行保护的条件下,他们答应了投降的条件。

马尼拉陷落两天之后,西班牙领事才赶到了这里,可他登陆的却是一块被中国人管理的土地。

这还只是第一步,朱濆在美洲已经展开了军事行动,他这次比上次进犯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的兵力更强,不止因为手里有了三千中国精兵,而且还得到了十艘战列舰的支援,虽然只是三级战列舰,但横扫西班牙殖民地的海军力量是足够了。

三千中国精兵也不是陈周全那些乌合之众,关键是他们敢于作战,更有纪律性。在舰队牵制西班牙炮台火力的时候,他们已经绕道炮台后方开始攻击,步兵炮加上舰炮的轰击,三个小时之后才摧毁了西班牙的老旧炮台,接着事情就简单了,对阿卡普尔科城的攻击,也是突破城墙后,对方选择了放弃抵抗,从抵抗意志上来讲,其实他们跟清军差不多,在绝对弱势的情况下,其实西方军队更不愿意死守,这被看作是不理智的行为。

占领阿卡普尔科后,他们没有继续向内陆深入,仅限于夺取一个立足点,朱濆渴望得到的银矿,还得等大部队到来之后才能夺取。

但朱濆继续南下,下一个攻击的目标,是秘鲁的利马。长期以来,立马是西班牙南美殖民地的中心。这个中心并不是依靠自身条件发展来的,而是通过西班牙人的政治垄断达到的,西班牙人规定拉普拉塔(阿根廷)、智利等殖民地的货物,都要送到利马来贸易,严禁殖民地私下贸易。这其实大大制约了殖民地经济的发展。

利马因为是殖民地中心,重要的统治机构都设在这里,軍队数量众多,三千軍队竟然没有打下来,损失过百之后,朱濆决定放弃利马,等待大军到来之后在行动。可他又不甘心只等着国内的援军,攻下阿卡普尔科之后,他是狠狠发了一笔财,收缴了当地官库的三百多万枚银元,还有大量未来的及铸造的银块。这些钱他都跟军官们私分了,等国内援军到来后,这样的收获他可就分不到了。

于是他决定继续南下席卷有价值的西班牙殖民地,他先是南下攻占了圣地亚哥、康塞昔西翁和瓦尔迪维亚等城镇,这些城镇后来形成了智利国家,但现在还都归秘鲁总督区管辖。可惜这些城镇里没有朱濆渴望的白银,他从当地人口中得知南方还有一个白银殖民地,其实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此时西班牙在阿根廷的殖民地叫做拉普拉塔殖民地,拉普拉塔的本意是“白银之河”,当年西班牙人开辟这里的时候,就误以为这里有白银产出,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朱濆手下的二把刀翻译,也直接翻译成了白银殖民地。

这勾起了朱濆的慾望,他决定继续南下,抢一把这个白银殖民地。

周琅这边结束了对菲律宾的军事行动后,时间刚刚到了大周九年腊月,周琅已经组建了美洲远征军,兵力三万人,不是没人可用,而是无法保证太多兵力的后勤补给。对中国是如此,对西班牙人其实也是如此,周琅相信西班牙也无法维持太多兵力。

按照计划,远征军将等待三个月左右,过了年二月份才会借助季风起航。

这时候从英国回来的一个舰长请战,他提出了一个方案,可以派出分舰队,从中国出航走马六甲,跨印度洋,绕过非洲横渡大西洋,去攻击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

这条航线在时间上跟横跨太平洋差不多,但却能直接进入拉普拉塔等西班牙殖民地,而不用从墨西哥再南下。

周琅之前的目光一直留在墨西哥一带,不是他对西班牙其他殖民地不感兴趣,而是因为对航道不熟悉,到非洲这一段航线,中国已经掌握,非洲公司已经很熟悉这条航线了。但从非洲到美洲,就不太熟悉了。

可欧洲人熟悉,非洲到美洲是他们最重要的一条航线,因为这条航线上有最高利润的商品,不是鴉片,不是丝绸,而是奴隶!

尤其是葡萄牙人,更是熟悉这条航线,他们在东非的马普托就是作为奴隶基地的。

舰长提出,葡萄牙王室流亡巴西之后,现在已经开通了从巴西到澳门的航线,中国可以聘请葡萄牙人作为想到,带领中国舰队过去。

周琅开始思考这个方案,他之前还想着,朱濆应该已经占领了墨西哥的港口,可以给远征军提供登陆点,然后横扫墨西哥,接着是其他西班牙殖民地,直到战争结束。

可现在新锐海军的建议,一下子就将战争扩展到了西班牙其他殖民地上,从南方打开一个缺口,然后有朱濆从北方夹攻。

进攻方向立刻就涵盖了太平洋方向,印度洋和大西洋方向,周琅赫然发现,这竟然是将战争推及到了一场全球范围战争。

这好像还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进行这么大范围的全面战争,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郑和下西洋的军事行动,这种意义,甚至超过了战争本身。

于是周琅同意了,就由提出方案的海军军官负责,而这个方向将由从英国返回的那些军官组成的舰队开战行动。

第两百二十二节 美洲远征舰队

张顺年纪不大,但是履历丰富。

他本是一个农家子弟,当然不是佃农,他家是有十几亩水田的,雇了一个长工帮工,日子过的虽然不算殷实,但也比较宽裕,家里还能供他去镇上的私塾读书。

他是嘉义县人,还是当地少数的粤籍客人,一直受到当地优势族群福建漳泉人的欺压,所以粤籍在当地很团结,经常要跟势力更强的福建人械斗,让移民普遍热衷于练武,张顺即读书,也练武。

后来陈周全在嘉义县站稳了脚跟,开始对他们这些曾经帮助满清官府作战过的粤籍族群进行打击,他们是第一批被陈周全清洗的土地阶层,他的爷爷被杀,两个哥哥参加保乡团被打死,只有他一个,被父母硬逼着逃到了凤山县。

当时他才十四岁,在亲戚的扶持下,一路来到了凤山县,可路上亲戚也死了,无依无靠的他看到官府招募读书人,他就去报名了,条件真的很宽裕,只要读书识字就可以,这点他符合,哪怕年纪小人家还是没有拒绝。

之后他被分配到了谢清高船上做学徒,学习了天文知识,测绘知识,他很努力,表现的也很优秀,他很快就脱颖而出,十八岁就成为了一艘新下水的老闸船的船长,官府头衔是把总。几年之后,占领了福建、广东的周大帅不断建造战列舰,他终于被提拔为战列舰的舰长了,此时头衔是千总。

可没多长时间,他就又被派往英国学习航海,他一开始是抵触的,因为他觉得他跟谢清高学的很扎实,他也跟船上的荷兰人学的很扎实,为此他甚至学会了荷兰话,可是到了英国后,他很快就改观了态度。

在学校学习理论知识,学习那些战例,跟其他同学不一样,大家都觉得海战的战法太过粗陋,基本上就是强大硬冲,根本就没有转折迂回那些陆战的兵法来的艺术。这种看法大体是不错的,英国海军的操典就是,排成战列尽量发挥火炮的威力,这种战术其实脱胎于陆军的步枪线列战术。

原因是一百多年前英国发生了国王和议会之间的内战之后,由于海军站在国王一边,最后取胜的是议会,克伦威尔砍了国王的脑袋,然后下令解散了老海军,派他忠诚的陆军士兵组建新的海军。

陆军将步兵战术推广到了海战中,所以形成了英国如今的线性战术,很简单,很实用,就是缺乏灵活。

连英国海军教官都认为,海战就是摆开了强攻硬打,然后近身肉搏,是勇敢者的游戏。纳尔逊在部署特拉法尔加海战的时候,给予舰长们在攻击方式上极大的自主权,只要求他们充分发挥勇猛顽强,积极主动,敢于近战的精神。手下的舰长们在听完这个计划后,极为振奋,异口同声的说:“它是真新奇、真特殊和真简单……只要我们抓住他们,就一定会成功!”

当时很多中国留学生就在纳尔逊的舰队中实习,他们真的感受到即便是英国一流名将,指挥艺术也不过如此,想当然认为海战本身就缺乏奥秘。

但在研究了一系列英国名将的战例之后,张顺突然发现,海战不仅仅是勇气的搏杀,更是智慧的较量。

他对纳尔逊在特拉法尔加海战的部署并不认为高明,但却格外推崇纳尔逊在地中海服役期间进行的一些列战斗。当时纳尔逊往往处于劣势,在地中海上根本无法与西班牙人抗衡,这才展现出了高明的指挥才能。比如他及其擅长利用航海知识来战斗,他利用大雾,对西班牙舰队进行埋伏,比如那次圣文生战役。

当时西班牙舰队有战列舰27艘,还有有22艘较小型的战舰。纳尔逊只有15艘战列舰,他趁着大雾,率舰突然切入两队西班牙舰队之中,接着有利用风向,乘风包抄敌方主舰队后部进行攻击。这一战打的很艰苦,但纳尔逊以少胜多赢了。

最让张顺敬佩的,是纳尔逊在追击拿破仑舰队抵达埃及,然后在亚历山大港全歼法国舰队,将拿破仑困在埃及的阿布基尔海战。

当时法国舰队司令把军舰驻扎在阿布基尔海湾,这个海湾水深很浅,对吃水浅的法国船只没有影响,但法国舰队司令认为英国人不可能冒险进入港内,因为英国战列舰吃水很深,而且天色渐晚,冒险进入不熟悉的港湾危险性很大。

谁知道纳尔逊一边逼向法国舰队,一边行驶一边测量水深,而且纳尔逊手下有一套精美的法国贝林地图集,其中关于阿布基尔湾的详细标注,根据这张海图,纳尔逊手下测量海道的军官发现了一个机会。

英国人观察到,法国舰艇只抛了艏锚,此时海面上风向不定,开始是东风,后来又转为偏西北风,没有抛尾锚的法舰出现了位移,而且由于他们没有升起帆桁,因此无法调整位置,英国军官根据海图仔细对照,断定法舰与岸边之间出现了一条深水区。

这种通过观察风向和敌人舰队的位移,就能判断出海水变化情况的能力,需要十分扎实的航海学知识以及敏锐的观察力。

纳尔逊认同了手下的判断,并且马上做出部署,命令一只分舰队绕道法国后方,进入那条法国舰队跟陆地之间的深水道,这样他们就包围了法军,还切断了法国舰队跟陆地的联系,纺织法军舰队逃到陆地上搁浅,然后得到拿破仑的陆军支援。

这一战,纳尔逊彻底摧毁了他们追了整个地中海都没有追到的速度更快的法国舰队,也将拿破仑和他的陆军孤零零的扔到了非洲。这只部队直到拿破仑上台执政,跟英国签署了亚眠条约后才得以返回法国。

发现这些奥秘之后,张顺不再认为海战是枯燥的战斗,也是充满艺术和灵活多变的,你必须顺应大势,学会利用风向、潮水和各种天时地利,一点都不比陆战简单。从此他开始更加努力的学习最新和最先进的航海学知识,在英国学习了五年之后,他自信已经能够执掌一只舰队。所以才请战率队攻打西班牙殖民地,一路经过的海况和旅程,都是太平洋航线无法比拟的。他自信有能力带领舰队安然抵达南美洲。

很幸运,皇帝同意了他的提议,并且让他负责组建这只新的舰队。

张顺之前已经回到了自己原先的船上,而且取代了现役舰长,继续指挥这只战列舰。半年后,他又被调走了,因为有一艘新的二级战列舰建造完成,他成了这条战列舰的舰长,官职已经是参将。

船是新的,他这个舰长是新的,手下的水手和士兵都是新的,周琅让他负责按照自己的意愿组建海军。

张顺没有要任何一个老舰队的水兵,因为那些水兵大多数都是诏安的海盗,其他水手也沾染了许多恶习,他认为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合格的海军士兵。于是他从航海学习里招募了一批即将毕业的学生,然后招募了大批出身清白渔民当作水手,开始进行严格的训练,这半年来吃住都在船上,基本上没有下过船,很多岗位他亲力亲为,帮助个职位的军官,甚至水手,让大家学会如何控制一艘一千多吨的战舰战斗。

现在他的战列舰已经具有相当的战斗力了。只是缺乏战斗经验而已。

组建一只新的舰队,这周琅向他提的要求,而且允许他将从英国学习回来的军官全部抽调出来。那些军官刚刚归国,为了不让跟旧海军势力产生割裂,他们被安排到了一艘艘老海军中,担任各种职位。但已经有不少成为船长,现在张顺将这笔船长级的军官连同船一起调来,成为自己舰队的班底。剩余那些军官也纷纷抽调到了自己的舰队中来。

现在他的舰队是以远征舰队的名义组建的,这个理由足以服人,至于之后他们能不能服人,就要靠他们自己的努力了。总之只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周琅就会支持他们。

张顺清洗了大多数旧军官,但凡是没有接受过相对正规教育的,比如海盗出身,单凭经验而不是航海学航行和战斗的军官,他都调出了他的舰队,安排上从英国学习归来的这批军官,军舰下层的水兵也不要当过海盗的,缺员宁可招募新手,也不要那些纪律性差的海盗。

就这样,用了一个月时间,正月前,他组建起了一只一艘二级战列舰,两艘三级战列舰,十艘老闸船组成的小舰队。然后配备了五十多艘大型运输船,准备奔赴美洲作战。

现在这只远征舰队是十分粗陋的,可组成却十分纯粹,专业性更强。这是一直完全按照英国海军理念组建起来的舰队,他们到底能不能发挥出战斗力,周琅在拭目以待。

正月十六,他们就出航了,他们要取得战果,消息传回来至少也是明年了,这信息流通速度令人发指的时代,所有人都必须有耐心。

政治上同样如此,去年中国向西班牙宣战的消息,欧洲人到现在都没有反馈回来。恐怕欧洲人的态度,会跟周琅进攻拉普拉塔的战况差不多时间传回中国。

第两百二十三节 拉普拉塔合众国

朱濆并不知道皇帝也会派人来攻打白银殖民地,就像他不知道白银之河没有白银一样,如果早知道的话,他就不会来了。

这个时代,阿根廷还不是一个重要殖民地,因为这里没有西班牙人要的白银,有的只是牛羊。

朱濆攻击拉普拉塔殖民地的行动并没有遇到多达阻碍,反倒是占领了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之后,一群西班牙汉奸找上门来,希望朱濆支持他们建立独立的国家。

由于拉普拉塔殖民地缺乏矿场,结果只能以贸易为主要产业,但西班牙殖民政府强制要求所有与欧洲贸易必须通过秘鲁利马,便于其征收税利;这严重损害布宜诺斯艾利斯贸易商的利益,结果导致当地走私业盛行,走私商不但不给殖民政府交税,还对西班牙殖民当局的压制怨气很大,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在市民中间传播,叛乱的种子一直在酝酿。

历史上,当地西班牙裔市民趁西班牙忙于半岛战争,于1810年5月25日,驱逐西班牙总督并建立临时政府,朱濆对这里的打击,让当地的土生白人集团把行动提前了两年。

提前这两年,形势就截然不同了。

1810年的革命,那是一群更热衷于暴力的市民发动的,可这次提出组建政府的,却是一群温和的中产派,这种人在西班牙殖民地到处都是,数量众多,原因是他们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却一直被压制,被歧视,有经济基础的人更渴望得到地位,所以他们支持独立。

整个西班牙拉丁美洲殖民地上,大概有七百万人印第安人,五百万人混血种人,还有一些人既不是土著,也不属于移民,而是正宗的西班牙白人后代,他们自称克里奥尔人,有时候混血人种也被包含在内。但真正的中产阶层,是这些称作克里奥尔人的土生白人,他们的人数有三百万人。但在殖民地上掌握权力的,确实直接来自西班牙本土的白人移民,这些移民被称作贵族移民,他们被称为半岛人,指的是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移民。另外还有七八十万黑人,作为奴隶存在。

西班牙此时还是一个保守的封建国家,等级制度森严,登基观念很重,西班牙政府对这些出生于殖民地,而不是本土的白人二代,既不压制,但也不支持。殖民政府的所有官职,都必须是本土移民占据。

因此构成了这样一个社会结构。处于塔顶的是西班牙白人官吏,他们是社会的最上层。他们效忠西班牙王室,对殖民地人民进行残酷的剥削和压迫。其次是土生白人,他们是西班牙数百年移民的后代,他们的祖先给他们留下了丰厚的遗产,绝大多数种植园和矿山,都是掌握在他们手中,但他们又受到西班牙白人官吏的歧视,对自己的政治地位不满。

混血人种集团,有的是早期贫穷移民跟其他族群结合的产物,不像土生白人那样拥有强大的财力,但却经营者普通商业和手工业,构成了殖民地小资产阶级的基本核心,是反对殖民统治的一支骨干力量。印第安人和黑人处于社会最底层,最受歧视和压迫,成为日后革命军队的主力。

由于赶在暴力革命之前,朱濆抢占了西班牙殖民地,底层的民众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来,而上层的土生白人酝酿独立已久,所以这次找上朱濆的,正是这些土生白人阶层。

在殖民时代的300年中,西班牙政府总共任命了170名总督和602名高官,只有4名总督和14名高官是土生白人。教会派遣了706名主教和大主教,中土生白人只有105名。但这些土生白人世代居住在殖民地,积聚了很强的经济实力,他们中的上层分子掌握着殖民地大部分土地和一部分矿场,是当地地主集团的核心。

他们普遍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的还去欧洲留学过。就算不是种植园主和矿主,也是从事律师、医生和教师职业等知识职业。他们认为自己是财富的生产者,把西班牙贵族移民看作寄生虫,很多所谓的贵族移民,在知识水平上,甚至根本就不如他们。

但由于他们的生活水平和文化较高,采取暴力的意愿不大,既不满西班牙政府垄断政治权力,却也不愿意像底层民众那样发动革命。现在西班牙殖民政府被朱濆驱逐了,他们就希望借助占领者的力量,帮助他们组建新政府。

但是,朱濆是来打劫的,在他看来,这些白人居住的地方,远远比不上他的老巢,哥伦比亚殖民地重要,他对统治当地根本不关心。

这些人长得跟西班牙夷人一模一样,但却又跟西班牙人不是一条心,朱濆很难理解这种情况,这个时代的华人,不管在哪里,都不会跟本国朝廷做对。但朱濆还是决定支持他们,反正又不要自己出一分钱。

这些人在朱濆的承诺下,兴高采烈的宣告独立的拉普拉塔成立,他们组建了市议会,选举了市长。接着就招募士兵,热情洋溢的要去解放其他被残暴压迫的克里奥尔人。

他们有人,但也不多,而且缺乏训练,没有武器。他们希望朱濆能向他们提供援助,帮助他们训练部队,提供武器。

朱濆不想做赔钱生意,告诉他们,自己的武器都属于军方,皇帝并没有让他支持克里奥尔人立国,所以他不敢擅自把属于軍队的武器送给他们,但提出可以用来换取他们的物资,比如他们的马匹就不错,也许軍队愿意采购一批这样的马匹做军马。

跟其他地方一样,阿根廷的土地也主要掌握在土生白人手里,不同的是阿根廷的土地主要是牧场而不是农场,所以需要的劳动力不多,大牧场主自己放牧,或者雇佣其他白人,印第安人以及混血人种,因此他们手里除了牛羊多,马也很多,这些来自安达卢西亚的马,作为战马也很出色,至少看着比蒙古马威猛多了。

土生白人不差钱,所以很痛快的答应了要求,送来了五千多匹上好的战马,他们在港口附近地区招募了一千骑兵,然后从朱濆手里要到了一千只步枪,让朱濆派军官训练他们。只经过简单的训练之后,这些牧场主子弟为主的士兵就出发了,他们要深入草原,横扫西班牙軍队,同时把独立的消息告诉所有的克里奥尔人。

很快他们就从拉普拉塔出发,经过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北上驱逐了罗萨里奥的西班牙驻军,解放了这个据点,然后是圣菲、巴拉那等殖民堡垒,朱濆派了一队炮兵帮助他们攻打城堡,解放了这些据点之后,四面牧场的土生白人纷纷前来投靠,很快他们也在这些城市里如法炮制的成立了议会。

几个月间,西班牙拉普拉塔一带的殖民地纷纷摆脱了西班牙人的统治,在当地上层白人的组织下,建立了新政府,联合起来自称拉普拉塔合众国。以法国大革命精神为组织原则,采用三权分立等政治理念,却忽视了不同的文化,导致了今后的混乱。

这都是后话,总之刚刚建立的拉普拉塔合众国领袖们热情洋溢,他们要组建更多的軍队,联合其他殖民地,解放更多的西班牙殖民地,但朱濆根本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事实上朱濆已经决定要走了,他需要去接应中国派来的援军。他觉得他可能有些玩脱了,刚开始根本没想过要走这么远,占领了阿卡普尔科港之后,他只留下了几千自己的手下,那些人虽然有大量大炮,可能挡得住西班牙人的反扑吗?要是丢了据点,可就在皇帝面前丢人了。

就在这时候,张顺率领的庞大舰队抵达了拉普拉塔河口。看到悬挂着白龙旗帜的舰队,朱濆十分的惊讶,他开始还以为是西班牙人反扑了。在逃跑与坚守之间犹豫不定,看到白龙当然知道这是皇帝特赐给水师的旗帜,采纳的是传统的神龙搏浪击水图案,皇城里有大量这种浮雕,官窑瓷器上也有这种图案。皇帝认为十分适合给海军来用,就从北京紫禁城的某处浮雕上选取了图案,让江宁织造用云锦的技艺织就。一面旗帜据说就要织半年,花费几百两银子。足见皇帝对水师的器重。

张顺到来后,他带来的武器装备更多,随性马步兵就有一万人,后备步枪一万多只,他认为应该积极鼓励殖民地人民起义,把这些起义者看作自己的盟友。

于是更大规模的战斗开始了,大量拉普拉塔乌合之众与精锐中国步兵一起,开始攻击附近的西班牙殖民据点,一个月后他们就准备攻打智利,如果没有中国舰队的到来,拉普拉塔人打算翻越安第斯山,现在他们可以乘坐军舰了。

智利的殖民据点已经被朱濆攻破过一次,但他没有留下軍队驻守,他当时的目的是抢劫,他走后西班牙軍队迅速恢复了控制,现在他再次到来,这些軍队没有任何抵抗意志,立刻再次弃城而逃。

第两百二十四节 米兰达和德萨林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来自拉普拉塔的土生白人代表跟当地的土生白人代表谈判,支持他们组建政府,希望他能加入拉普拉塔合众国,但当地白人更希望独立建国,智利的土生白人毕竟跟阿根廷的土生白人不一样。阿根廷的土生白人更多的是地主和牧场主,而智利的土生白人更多的是矿主。

拉普拉塔人不理解智利人的想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第两百二十四节 米兰达和德萨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二十五节 多洛雷斯的呼声

攻克利马之后,拉普拉塔骑兵跟之前一样,迅速席卷周边的种植园和矿场,联系土生白人阶层甚至混血人阶层,邀请他们建立国家。

但拉普拉塔人和智利人之间发生了矛盾,都想让秘鲁加入自己,智利认为,智利和秘鲁一直属于一个总督辖区,他们应该组成一个国家,智利已经独立了,那么秘鲁就应该进入智利;拉普拉塔人认为所有西属殖民地都应该团结起来,组成一个国家。

最后让秘鲁人自己选,秘鲁人选择加入智利,但提出了一个条件,新国家的首都应该选在利马,而不是圣地亚哥,新国家也应该叫秘鲁,而不是叫智利。

秘鲁人和智利人自己都谈不拢,拉普拉塔軍队中的土生白人领导者的理想再一次幻灭,他们选择了退出,不再进行下一步军事行动,而是专注于解放过去的拉普拉塔总督区,他们决定从智利进入玻利维亚,开启一次深入内陆的远征。

中国軍队留下了一千人驻守利马,剩余则北上进驻墨西哥,朱濆一直游说张顺,让他发动横扫墨西哥的战役,他告诉张顺,墨西哥一直跟中国保持着紧密的贸易联系,而跟西班牙其他殖民地中国基本没有联系,所以重点应该选择墨西哥。

张顺接受了这个建议,挥军北上,打算攻取墨西哥。

朱濆留下的人竟然守住了阿卡普尔科港,不是因为他们够强大,而是墨西哥也发生了革命。伊达尔戈提前敲响了教堂的钟声,发出了多洛雷斯的呼声。

西班牙驻军当时已经开向阿卡普尔科港,并且发动了两次进攻,都被朱濆的手下打退,就在他们准备筹划发动第三次攻击的时候,墨西哥总督要求他们先镇压革命。因为由印第安人组成的起义军已经浩浩荡荡从多洛雷斯出发,向着墨西哥城进军,一路前行的过程中不断有新的印第安人加入进来,队伍壮大到了将近10万人,怎么看这些要进攻墨西哥城的叛军,都比占据了偏僻港口的中国人要危险的多。

朱濆他们到达阿卡普尔科后不久,从太平洋方向出发的援军也到达了,两万援军,由赵文统领,加上跟张顺一起来的那一万人,现在主力部队总兵力达到了三万。

三万中国軍队进驻阿卡普尔科港之后,这里的安全形势一下子就不用担心了。

因为整个墨西哥西班牙人也没有几个兵,本来还可以从宗主国调兵,可是现在他们的老国王被拿破仑流放到了法国的丹枫白露,派去了自己的哥哥约瑟夫做西班牙国王,但西班牙人不服啊,西班牙軍队和老百姓开始到处起义,此时谁派兵?派谁的兵?

让拿破仑派法国兵来吧,他还忙着帮他哥哥镇压西班牙叛乱呢,让约瑟夫派兵吧,西班牙軍队叛乱了。

总之英国人一个说法没错,拿破仑就是这个时代世界动荡的根源,尽管他是一个英雄,但他确实把许多事情弄得很糟,至少在占领西班牙这件事上,他错的很厉害。

占领西班牙之前,西班牙在腐朽的波旁王室统治下日益堕落,但他们愿意向拿破仑服软啊,每个月都给拿破仑上交600万法郎的援助,这可是他们从殖民地压榨的财富;拿破仑派兵经过西班牙进攻葡萄牙的时候,西班牙也没有抵抗,任由法国軍队通过。但拿下葡萄牙之后,法国軍队顺势就占领了不做抵抗的西班牙各地要塞,然后法国军队长驱直入,把西班牙王室抓走了,派来拿破仑的哥哥当国王。

结果西班牙人就反抗了,这可是一个在反抗中复国的国家,是欧洲第一个民族国家,不像欧洲其他地区,基本上是在拿破仑的入侵下才诞生了民族意识,相比之下,西班牙人的民族意识已经诞生了几百年,尽管内部也有一些不把自己当成西班牙人的,比如巴塞罗那,巴斯克等地的人觉得自己是单一的民族。

可大部分西班牙人是有自我认同的,他们的国王很混蛋,但那是他们的国王,法国人来了算什么?算侵略者!

拿破仑现在不但无法在从西班牙每个月得到600万法郎的收入,每个月还要额外付给西班牙的法国占领军军饷达3000万法郎之巨,这真是拿破仑做的最不英明的一件事,而且从占领西班牙开始,拿破仑的智商似乎下降了太多,西班牙还没有平定,就急不可待的跑去征服俄国人,结果一败涂地,再也扶不起了。

由于宗主国不但不可能派援兵来,殖民地的西班牙軍队反而受到国内混乱情绪的影响,军心很不稳定,墨西哥还开始被印第安起义军围攻,此时让他们反攻阿卡普尔科港简直就是难为他们。

他们现在也考虑不到这个问题了,因为中国軍队打过来了,墨西哥城跟阿卡普尔科港之间是有道路的,名叫中国大道,因中国贸易而兴。以前这条路上走的是中国的丝绸,瓷器,南京布,现在中国的軍队来了。

张顺是海军将领,他驻守港口,负责领兵的是赵文。

赵文发现,墨西哥的情况跟拉普拉塔相比差别太大了,大军所过之处,西班牙据点的軍队逃散一空,周围的各色人物立刻就活跃了起来,真的是各色人物,有白人,有混血,也有印第安人。

跟拉普拉塔主要是西班牙白人不同,这里的人种构成更加复杂,西班牙人和梅斯蒂索人(混血),大约占了四成人口;印第安人土著占了六成。人种复杂之外,社会结构也更加复杂,这主要是因为墨西哥一直就是西班牙美洲殖民地中最富裕、人口最多、最发达的地区。这里的人口可以支撑自己的纺织工业甚至丝绸工业,显然不可能只有几十万人。

这是西班牙殖民地中,唯一一个曾经比西班牙人口还多的殖民地,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墨西哥人口就超过了一千万。但在西班牙统治期间,战争和疾病,主要是疾病,让这里的人口一度下降了九成。但现在已经恢复到了700万人,这是西班牙殖民地中,唯一比美国人口多的地区。

人口多,社会结构就复杂,就会有流浪汉,贫苦佃农,手工匠人,作坊主,富商,官吏和贵族。复杂的社会构成,加上复杂的人种构成,各种矛盾如同一锅杂碎,分都分不清楚。

赵文发现他们刚刚离开西班牙据点,各色人物就占据了这里,然后他们自己竟然都会开始打起来。

这种情况,让他十分忧虑,这意味着从阿卡普尔科通往墨西哥城的道路将变得不安全,将没有秩序。

这不像在拉普拉塔他们甚至可以从当地农场主、牧场主手里得到补给,在这里他们不但要自己从其他地方输送补给,还必须负责运输通道的安全,浪费更多的兵力,这种情况下,占领太多城池是很难做到的。

如果是赵文自己做决定,他甚至会选择一直龟缩在港口,静待墨西哥各路势力分出一个结果。

可现在他必须去攻打墨西哥城,这是一座有上百万人口的城池,当地人说这里住着墨西哥五分之一的人口。但西班牙守军却很少,只有几千人。

赵文一路分兵占据要地,一路前进,手里的兵越来越少,当地起义军根本无法联络,因为语言沟通都是问题,这种情况,让从未出过国的赵文感到深深的不安。

经过三个多月的缓慢行军,他们沿途经过了险峻的山谷、湍急的河流、莽莽的丛林,许多地方道路崎岖,荒无人烟,要走一二十里才能碰到一个小旅店或者生番(印第安人)村落,每天行军往往只有一二十里,偶尔能超过三十里,这时候赵文手里的士兵也只剩下了一万出头,他就要用这一万人去攻击墨西哥坚城。

幸好他有盟友,近十万印第安人在周围活跃,可惜没有武器的他们,对墨西哥城完全没有办法。

赵文很快就联系上了墨西哥起义的领导者伊达尔戈。

这也是一个神奇的人,他不是穷人,而是大庄园主的儿子,可是却同情印第安人,因为他是一个牧师,他认为西班牙人对印第安人的统治是惨无人道的,所以他萌生了推翻西班牙人统治的念头。

于是当他听说中国人攻占了阿卡普尔科港,西班牙守军调离墨西哥城之后,他就开始筹划起义,他是多洛雷斯这个小镇教堂的牧师,是当地的社会精英,有强大的影响力,这些年一直秘密进行反西班牙活动,身边聚拢了一大批反抗者。

最后在确定周边西班牙兵力薄弱之后,年近60的牧师伊达尔哥带领起义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首先释放了监狱中的囚犯,天刚亮时,又逮捕了城内所有的西班牙人。

在这一切完成后,伊达尔哥敲起教堂的钟声。他向聚集起来的印第安人说:“你们愿意自由吗?三百年前,可恨的西班牙人夺去了我们祖先的土地,你们愿意夺回来吗?”人们同声回答:“绞死这些西班牙强盗!”接着,他领导群众高呼:“美洲万岁!打倒坏政府!”

这就是著名的“多洛雷斯呼声”!

第两百二十六节 神仆释放了魔鬼

伊达尔戈有一群自己的追随者,其中有手工匠人,有商人,有学者,甚至还有贵族。

但士兵们主要还是印第安人,由于墨西哥人口够多,土地又不够大,所以这里没有发展出庞大的奴隶制经济,早期的西班牙人是通过强制印第安人劳役来解决劳动力问题,后来随着宗教的发展,印第安人大多皈依了天主教,他们自愿为教会提供劳役。

印第安人数量众多,西班牙甚至都没来得及打碎他们的社会结构,大量印第安人是居住在他们的村落里,由他们的长老管理。

现在依然是又由他们的长老或者长老的儿子们带领着,投奔了伊达尔戈,他们的武器依然是印第安人传统的武器,打猎用的弓箭和长矛。

这样的武器装备,让他们对城高墙厚的墨西哥城毫无办法,少数西班牙士兵,就能打退他们的进攻。伊达尔戈很想派人联系在阿卡普尔科的中国人,但一直没有成功,路上太混乱了,少数人上路总是一去无回。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中国人打过来了,他立刻派人来联络,幸好中国人中有翻译,蹩脚的菲律宾西语翻译,口音很重,但勉强能够沟通。

中国将军答应跟他们结盟,一起攻打墨西哥城,战斗很快就开始了。

赵文命令炮兵不断的轰击城墙。

西班牙把这里打造的很坚固,因为早期这里是作为西班牙在整个美洲的首都来建立的,殖民地称为新西班牙,因此一时半会是打不开的。

所以赵文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要长期作战就必须保证物资补给。

赵文自己留下了太多人包围交通线,但运输的人力就不够了。在半路上他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已经去信让赵文解决这个问题,赵文的解决办法是,要求朱濆抽调更多的人力。

朱濆很不情愿的再次跟陈周全联系上,将陈周全的手下们一个个从哥伦比亚大学河流域送到了阿卡普尔科港,总计三万余人,是陈周全目前能抽调的大多数人力,获得的许可是可以参与抢劫墨西哥城。

这些人往返于一千里的交通线上,不断的运送着粮食、火药和炮弹。赵文很快就不用担心物资补给了,而这时候他已经炮轰了墨西哥城十多天,多处城墙开裂,而且西班牙人的炮台已经被摧毁,这座城池陷落已经不远了。历史上,美西战争时期,美国人才第一次攻占了这座城市,美军第一次向墨西哥城发动进攻,被击退,五天后美军占领城外高地,炮轰城墙。两天后,美军攻入墨西哥城。前后美国人用了一个星期,而赵文已经用时两个星期,显然他的炮比不上几十年后的美国炮。

轰隆一声,城墙终于垮塌了,赵文命令步兵向前,西班牙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城搦战,显然城外的十几万人吓坏了他们,现在城墙垮塌,他们的心也垮塌了,在面对强攻之下,战斗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放弃了坚守。

赵文派军刚刚进城,身后就有无数印第安人,还有陈周全的天地会人马冲了进来。

天地会跟印第安人竟然能成为盟友,一瞬间赵文感觉到很不真实,就像他一个客家人,竟然会来墨西哥打仗一样不真实。

随着这些人的进城,原本还准备巷战的赵文马上就放弃了,立刻收拢軍队,原地待命,接着看到城内的乱象,他所幸将士兵撤到城外,他担心里面发生混战。

果不其然,墨西哥城的混战开始了,不是跟西班牙士兵的战斗,而是发生在天地会和印第安人之间,发生在印第安人跟梅斯蒂索人之间,甚至发生在印第安人跟印第安人之间。

大家相互杀,胡乱杀,原因只是因为劫掠不平而已。

陈周全的队伍下午就撤出了墨西哥城,他们抢了大量的银币,每年墨西哥生产一千多万银元,墨西哥城就是铸造中心,这里储存着太多的银子了。陈周全只恨他们的口袋少,饱掠而归,意犹未尽。

但想在进城已经没那么容易了,十几万印第安人闯进了墨西哥城,这些印第安人是在伊达尔戈的呼唤下反抗的,可是反抗是用仇恨来凝聚和驱动的,现在他们仇人的家门打开了,他们闯了进去,他们会做什么?

抢劫还在容忍范围之内,可仇恨是需要血来释放的,于是像海地黑叔叔那样的屠杀开始了,大量西班牙人被从屋子里拖出来砍死,尸体被扔在大街上,他们的小女儿趴在父亲尸体上哭泣,但接着她自己也被一群流浪汉拖走,老人、孩子无一例外。

一天之内,西班牙人几乎被杀光了,没人在乎他们以前是军人,学者还是官员。没人在乎他们是同情印第安人还是歧视印第安人。

这些并不是伊达尔戈这个神父想要看到的,他是一个上层白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墨西哥大学攻读过神学和哲学,推崇法国启蒙主义思想。他以神父的身份,参加追求墨西哥独立的秘密团体文学与社交会,目的绝对不是为了他个人的荣耀。

他跟黑叔叔德萨林当然不是一路人,但跟白人精英米兰达同样不是一路人,德萨林追求的是对物质的慾望,米兰达追求的是精神的富足,一个是黑人奴隶想做奴隶主,一个是土生白人想被权贵认可,但是伊达尔戈真的只是想解放绝大多数被压迫的印第安人!

他其实可以向西班牙人陈情,他可以给总督写信,给国王写信,通过上层的方式来达到这些目的,但法国大革命的精神,让太多人受到了诓骗,似乎暴力才是解放的唯一道路,于是伊达尔戈这个已经年近花甲,几乎对物质失去慾望的人却选择了给印第安人刀子的方式,让他们来争取权力。

伊达尔戈想的只是建立一个新的政权,取消印第安人赋税,废除奴隶制,将殖民者非法夺取的土地归还给印第安人公社,而不是屠杀殖民者,不管是作为一个白人,还是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或者是是作为一个神父,他都不可能愿意看到大屠杀的发生。

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伊达尔戈根本无力阻止,看到那一个个满脸兴奋,浑身沾血的印第安人淳朴的笑容,是那么的发自内心,那么的高兴,伊达尔戈觉得,他放出了一个魔鬼,讽刺的是,这个魔鬼是个这个神的仆人亲手打开的枷锁,释放出来的!

第两百二十七节 迟来的外交斡旋

距离上,从墨西哥到达西班牙要比到中国近的多,去年朱濆占领阿卡普尔科港之后,墨西哥总督就向西班牙发去了求援的消息,但当时恰好法国人吞并了西班牙,一时间各路势力都不知道谁该救墨西哥。

约瑟夫处理了这件事,但他无力干涉,只能把烂摊子扔给他那个精力过剩的弟弟,拿破仑收到消息后十分诧异,怎么中国人跳了出来,还跑去攻占了西班牙殖民地的港口?

这个世界太混乱!

拿破仑一直都在了解中国,比原本的历史上了解的还要多,还要深刻。因为他派去的学者们一直在跟他通讯,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中国既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保守,也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开放,既不是那么落后,也没有那么先进,总之有可取之处,也充满了缺憾。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个古老的文明国度正在拥抱现代。根据他的学者们介绍,这个中国皇帝见多识广让人钦佩,尤其是对经济学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与西方绝大多数经济学者的认知不同,他们的皇帝一直对西方人总是在中国购买商品而不出售感到不满,他希望双方进行的是较为平衡的贸易,因为太多的白银流入导致中国的物价上涨了。

另一点毋庸置疑的是,中国确实很富庶,尽管穷人很多,但富人也很多,他们的富人加起来,比西方人任何一个国家的人口都多,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庞大市场,可惜西方人还没有打开开启这个市场的钥匙。似乎只有自鸣钟和玻璃等少数产品能在这里打开销路,可是中国人自己也能生产这两样产品,并且在技术上追赶的很快。

拿破仑也想打开这个市场,可是他的学者建议他,法国必须发展殖民地经济,如果法国可以在殖民地种植中国缺乏的棉花,那么贸易大有可为。

墨西哥就是一个殖民地,还是一个跟中国贸易往来密切的殖民地,拿破仑觉得似乎他掌握了这个钥匙。所以收到中国軍队攻占了墨西哥港口的消息之后,他才如此错愕,马上召见中国总领事林第,要求对方解释。

林第表示很遗憾,他以为这是中国跟西班牙之间的事情,拿破仑解释说西班牙是法国的盟友,中国向西班牙宣战,对法国很不友好。

林第表示,维持和法兰西帝国的友谊,一直是中国皇帝陛下和他本人的意愿,出现现在这种事情他只能继续表示遗憾,并将所有责任推给不作为前西班牙国王和政府。

拿破仑也把西班牙的混乱推给无故的西班牙国王,同时向林第提出,他希望能亲自斡旋中国跟法国盟友西班牙的关系,不希望两国持续进行战争。

林第表示愿意接受拿破仑的斡旋,但双方应该派遣正式外交代表进行谈判。

拿破仑邀请中国代表前来巴黎谈判,林第不同意,认为现在法国被英国封锁,通往欧洲的海路太过危险,他希望双方能在更安全的地点,选择更安全的道路进行谈判,林第建议双方不妨在中立国俄国进行谈判。

拿破仑则希望放在波兰,那样他本人就可以参与,他还希望能跟中国皇帝进行一场个人的会晤,就像他跟俄罗斯沙皇进行的那样,如果两个皇帝会面,很多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但林第表示,中国皇帝对离开皇宫都很少很重,离开都城就会出现问题,离开国家则被视作弃国,存在巨大的政治风险。

拿破仑只能放弃他的个人喜好,但他很不愿意将谈判地点放在俄国。

俄国跟拿破仑签订《提尔西特条约》后,被迫实行大陆封锁政策,但俄国一直不情愿,他们跟英国的贸易太紧密,远远超过跟欧洲其他国家之间的贸易。俄国80%的铁,58%的大麻,60%以上的亚麻向英国出口。英国造船工业需要的铁、木材、大麻、帆布,主要仰赖俄国的出口。俄国同英国的贸易始终保持顺差。

现在执行对英封锁政策,不但大大影响了俄国的税收,对俄罗斯经济也产生了严重损害。导致咖啡、可可、糖、胡椒等其他日用消费品价格猛涨,因为这些日用消费品的原料均来自海外。

政治利益上,两国也龃龉不断,波兰被瓜分后,俄罗斯坚决反对波兰复国,拿破仑却建立了一个波兰大公国作为提防俄罗斯的前沿阵地;俄罗斯企图控制德意志的部分领土,结果却被法国占领;俄罗斯想占领土耳其的君士坦丁堡的愿望被拿破仑拒绝。因此,俄国在加入大陆封锁仅一年后,即开始违反这一制度,悄悄支持走私行为。

这些都让拿破仑感到不满,恨不能派兵攻占俄罗斯,然后派个弟弟去做沙皇。

可中国总领事提出的建议是很合理的,双方派遣代表去俄罗斯谈判,距离上差不多,能够最快进行谈判,最快结束争端。另外拿破仑也不想西班牙还没稳定的情况下,就跟俄国开战,还希望能跟俄国继续交涉,让俄国恢复对英国的封锁。于是他同意双方在俄国和波兰边境的河流上进行谈判。

林第迅速发出消息,而且这次他派人专门走俄国,通过西伯利亚来到中国,这是最快速的方式,只要三个月就能抵达中国,而走海路得将近一年。

从中国到俄国的道路是畅通的,而且不会受到英国舰队的封锁,道路的通行条件,早就被商人们滋养的比较舒适和顺畅了,虽然这条商路距离很长,中国境内有5300公里,俄国境内有8000公里。

每年春茶下来,晋商从闽北贩运茶叶,行程5000里运至张家口,然后从张家口运至恰克图,行程4300里,历时130天;俄国商人则利用7、8两月时间,从恰克图运往莫斯科,两个月时间必须走出西博园,否则9月份就冰冻了。

如果骑马的话,八百里加急虽然做不到,但在中国境内日行五百里是可以的。俄国人的驿站也建到了中俄边境,如果双方都使用快马传递,甚至只需要一个月时间就能沟通消息。但如果俄国人不允许用他们的官方驿站,走商道传递的话,就慢多了。中国境内耗时二十天,俄国境内却可能耗时两个月以上。林第认为四个月应该能传递到南京。一去一回,加上筹备工作,使团来到欧洲,最快也得明年了。

大周十年六月,周琅受到拿破仑要斡旋的消息,他不由得感慨法国人速度真快。按照时间推算,他刚刚向西班牙宣战,法国人差不多就知道了,这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啊。周琅不知道的是,拿破仑也不太清楚情况,落后的交通不但让信息传递的太慢,而且很多事情的次序都会打乱。

拿破仑是因为收到墨西哥总督向西班牙的求援,然后他哥哥又向拿破仑求援,才知道中国竟然攻击了西班牙,召见了林第之后,才确认中国人对西班牙宣战了,原因是西班牙几年前扣押了中国商船。

可实际上,墨西哥总督发出求援信的时候,中国还没正式宣战,是朱濆以美洲公司的名义攻占了阿卡普尔科港。

对美洲的情况,周琅现在也只是知道朱濆攻占了阿卡普尔科港,至于他派去的赵文等人进行的战争行动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清楚。

所以周琅不急着回复,他得等赵文和张顺的报告,然后才能决定怎么去谈。从美洲返回的船,最快的是3月出发,6月到达,但今年正月张顺才出发,最快也得夏季才能抵达拉普拉塔,赵文走太平洋方向,秋季才能到墨西哥,要反馈回消息,怎么也得明年了。

但不妨碍周琅先筹备代表团人选,最专业的人就在欧洲,他只需要给林第发一封授权,授权他代表国家谈判,把底线和期望达到的结果告诉林第就可以了。但周琅还是准备派遣一个庞大的外交使团,浩浩荡荡从陆地径俄国去欧洲,目的其实不是为了谈判,而是考察西伯利亚道路。

俄国许可中国代表团走这一路,因为他们已经获得了从恰克图南下到张家口贸易的许可。作为交换,中国商人可以前往秋明进行贸易。西伯利亚已经向中国商人开放了,没道理拒绝中国使团。况且这还是派去跟拿破仑谈判的使团,阻拦这个使团,还有可能要承受拿破仑的压力。

结果使团得以大摇大摆的通过俄罗斯腹地,一路侦查地形,悄悄绘制地图,有时候也收买当地商人手里的地图。一旦将来跟俄国开战,那么这条路就有可能成为战争之路。

至于战争,暂时还看不到苗头,因为俄国跟中国在北美的冲突,以和平方式解决,中国承诺本国殖民地不会往北扩张,不会越过哥伦比亚河,俄国承诺不会往南扩张,同样不会跨过哥伦比亚河,这等于双方以哥伦比亚河为界,划定了各自在北美的势力范围。基本上等于中国以后世美国的西部海岸为势力范围,俄国以加拿大西部和阿拉斯加为范围。

也是在这次谈判中,双方同意将贸易商道先前延伸,各自推进了数千里。

第两百二十八节 那些革命的英雄

此时墨西哥的情况是周琅想象不到,而拿破仑不想看到的局面。

赵文攻破了墨西哥城之后,撤出軍队之后就在也没有进去。

墨西哥城成了修罗场,印第安人、梅斯蒂索人把城里的白人杀了个精光,不但杀了那些来自欧洲的半岛白人,那些贵族移民,连土生白人也一并清洗掉了,甚至连一些肤色皎白的混血儿都受到波及,之后印第安人跟梅斯蒂索人之间也发生了互相屠杀时间,一直杀了十几天后,双方的火气才慢慢平息下来,长久以来积累的怨气也终于释放干净了。

这时候伊尔戈达才再次获得了軍队的控制权,因为軍队终于恢复了理智。

现在渐渐有一些西班牙将军开始支持伊尔戈达,比如阿连德等一些西班牙军官也加入了他的队伍,伊尔戈达利用这批军官,开始整顿印第安人軍队。

他在墨西哥城组建了新政府,尽管对这座城里发生的大屠杀一直耿耿于怀,他甚至一度想要结束自己的声明,好救赎自己的罪孽,但他最后想通了。

之所以发生大屠杀这种罪恶,源自于人类的本性,是西班牙人的贪婪,让他们将痛苦加在墨西哥人身上,墨西哥人现在又将这份痛苦,返还给了西班牙人而已。

这么想着的时候,伊尔戈达已经开始以一个墨西哥人的身份思考问题,而不再是将自己视作一个纯粹的土生白人。

过去他常常看着那些做苦工的印第安人,这些人信奉着西班牙人的宗教,为西班牙的贵族提供优渥的生活,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片叫做墨西哥的土地,为什么会由西班牙人管理,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是像我这样土生土长在墨西哥的白人和印第安人,还是那些飘洋过海从欧洲来的白人???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很久,从上学的时候就开始思考,当了牧师的时候还在思考,到如今的花甲之年,他终于醒悟了,这个国家属于土生土长在这片土地的人民,不管什么肤色,什么种族,只有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人才有资格治理这片土地!土生白人,梅斯蒂索人,印第安人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心结解开之后,伊尔戈达迅速组建墨西哥政府,他是一个很有威望的人,神父的身份让他很容易得到大量天主教徒的拥护,而天主教在墨西哥已经是一个很重要的宗教了,大到墨西哥城,小道多洛雷斯这样的小镇,处处都要天主教堂,不管是白人、混血还是印第安人,大多信仰上帝。

另外他带领印第安起义军攻占了墨西哥城,让他的威望更是达到了顶峰,他开始改革,大刀阔斧的改革,他宣布废除奴隶制,墨西哥种植园中,并不算多的奴隶立刻获得自由民身份,并且永久禁止奴隶买卖。

接着发布命令,允许墨西哥公社(相当于部落)和村落,可以无偿拿回他们被西班牙人夺走的土地,不管这些土地是购买的,还是抢夺的,他们现在都可以拿回去。

他还宣布取消印第安村落承担的沉重赋税以及封建义务,任何人,不管多么位高权重,都不能无条件役使印第安人为他们做事。

这些政策充满了理想主义和人类的道德良知,可是却让伊尔戈达因此失去了一批最有势力的支持者,那些跟他一样出身的土生白人,因为这些土生白人才是真正的土地所有者,那些掠夺印第安人土地的要么是他们,要么是他们的祖先干的,但这些土地现在都在他们的手上,而伊尔戈达却要让印第安人夺走他们手里的土地。

这些人原本对伊尔戈达充满了希望,希望他带领大家建立一个自由的墨西哥共和国,可现在共和国成立了,他们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祖国。

原本一些土生白人出生的士兵和军官离开了伊尔戈达的队伍,回到了他们的庄园,开始组织起反抗军,现在不是反抗西班牙人了,而是反抗伊尔戈达。他们管这位自由的使者,这位上帝的仆人,这位墨西哥之父,现在称之为暴君,神棍和叛国者。

反叛者出没于乡村,出没于一个个种植园,他们跟政府军对抗,跟印第安人部落对抗,目的也只是保卫他们的财产而已。他们甚至开始怀念起了西班牙殖民者的统治,至少西班牙国王不会拿走他们的土地。

墨西哥和其他西班牙殖民地,尤其是墨西哥的事情,影响了尚未陷入混乱的其他西班牙殖民地。

圣马丁、玻利瓦尔这些西语民族盛产的英雄们横空出世。

圣马丁在拉普拉塔合众国组建的远征军中服役,很快就取得了軍队的控制权,因为他有这个能力。他生于拉普拉塔殖民地的亚佩尤是拉普拉塔土生白人,而且是比较高层的土生白人家庭,他的父亲曾做到了亚佩尤副都督的职务。圣马丁8岁时,随父母移居马德里,接受系统的教育,还读了许多启蒙思想家的著作。推崇卢梭的《社会契约论》、伏尔泰、孟德斯鸠、狄德罗、霍尔马赫等启蒙思想家的著作。

在正规军校完成血液,然后进入西班牙穆尔西亚步兵团为士官生。随西班牙军队在非洲同摩尔人作战,同英军和葡萄牙军作战。拿破仑占领了西班牙后,他又参加了起义军,跟法军作战,在西班牙抗击拿破仑的战争中,他屡建功勋,被晋升为少校。

当他听到他的祖国已经独立的时候,又立刻返回国内,他的家族在拉普拉塔有相当的影响力,现在把持拉普拉塔合众国大权的,正是他们家族这样的土生白人高层,于是他很容易就通过人脉关系,得以去軍队中担任要职,接下来就靠自己的军事素养,不断获胜,然后成功成为拉普拉塔远征军司令。像他这样的正规军官,且有丰富战斗力的土生白人并不多见,因此他得以脱颖而出。

圣马丁先是在远征玻利维亚的軍队中服役,他带领的軍队赢得了对西班牙殖民者的大多数胜利,然后他带领远征军继续北上,联合了秘鲁总督区的軍队,一起去攻击新格拉纳达总督区,新格拉纳达总督区管辖范围是后世的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和委内瑞拉三地,跟秘鲁接壤。

而此时,玻利瓦尔也已经在委内瑞拉发动了起义,并且成功推翻了殖民统治,组建軍队南下。

玻利瓦尔跟圣马丁一样,同样出身于土生白人上层。父母是土生的西班牙贵族。但他幼年父母双亡,他不得不前往西班牙学习,在西班牙结婚,谐同妻子于1803年回家乡继承家业,但妻子染病去世。1804年他又回到欧洲,还成为拿破仑的随从官。

这样的人当然更深受法国大革命思想影响,在拿破仑身边也不可能学不到军事技术。

他也立志要像法国人一样,推翻西班牙贵族统治,1805年在罗马阿旺丁山顶上立下了誓言:只要祖国一天不从西班牙统治下获得解放,他就要奋斗一天。闻听由于中国入侵,点燃了西班牙殖民地的燎原大火,他马上从西班牙赶回委内瑞拉,在自己的家乡组建軍队,反抗西班牙人统治。

由于新格拉纳达殖民地辖区,并没有遭到中国軍队的打击,西班牙軍队在这里还比较强大,导致玻利瓦尔起义失败,被从哥伦比亚赶去的西班牙軍队镇压。他不得不流亡海地,然后从海地新总统佩蒂翁(残暴的德萨林被刺杀身亡)那里得到了大量的军火,再次返回委内瑞拉,这次他成功了。因为圣马丁已经进入了厄瓜多尔,波哥大的西班牙軍队赶去镇压,委内瑞拉的軍队被抽调,相对空虚。

摧毁了西班牙在委内瑞拉的殖民机构之后,玻利瓦尔组建了委内瑞拉共和国政府,接着出兵哥伦比亚,要夺取新格拉纳达殖民地的首都波哥大。

玻利瓦尔家族本是大种植园主,大资本家,可他宣布废除奴隶制,赢得了大量黑人奴隶的支持。没收西班牙王室和大贵族的财产,许诺分给革命军战士土地,取消印第安人的人头税并保证分土地给他们。

玻利瓦尔成功招募到了黑人、印第安人和大量下层贫苦的土生白人,带着这只軍队他开始了对波哥大的远征。

圣马丁在厄瓜多尔,与秘鲁联军一起击败了西班牙殖民军,然后也进入了哥伦比亚,很快两位英雄就在波哥大会师,两个英雄的会师,标志着整个西班牙殖民地取得了独立,西班牙殖民体系瓦解了。

但殖民地故事还没有结束,因为带动这一波起义的中国人,显然不是来帮他们获取独立的,他们的老宗主西班牙人也绝不肯甘心丢掉如此庞大的资产,他们的命运,很可能无法由自己决定,而要在世界强权的谈判桌上划定。

此时关于西班牙殖民的处理问题,在一些大国之间,已经开始讨论了。

第两百二十九节 英国的外交态度

讨论西班牙殖民地的两个国家,不是中国和法国,而是中国和英国。

是英国主动找上门的,比法国要求调停晚了四个月,这四个月都消耗到了路上。

也是通过其他渠道探听到中国軍队攻克了墨西哥港口,英国马上向中国驻英公使确认,这才知道中国向西班牙宣战的正式消息,而他们从南京出发的消息,此时还在路上呢,遥远的距离,让消息传递以年来计算,这就给了中国一年的提前量,等对手收到消息,中国已经动手一年了。

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英国内阁经过激烈的讨论,他们对中国突然杀入世界殖民秩序很不适应,殖民地舞台上向来就只有欧洲国家,突然冒出来一个东方国家,他们要怎么办?

而且中国人的殖民地都建到了澳大利亚,现在突然攻打西班牙,这难道是一个像俄国那样,对领土永无止境的国家吗?

但此时西班牙的情况又让英国人很矛盾,西班牙现在被法国人控制,拿破仑派他哥哥去做西班牙国王,这种无视欧洲贵族权力传统,对欧洲领土肆无忌惮处置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厌恶。现在中国人开始攻击拿破仑哥哥的国家,是不是说明中国要跟法国决裂了?或者说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让中国和法国之间产生矛盾。由于两国距离太远,英国的海洋封锁,法国跟中国的联系非常少,联系都变少了,矛盾当然就没有了。所以这次中国跟西班牙之间的冲突,是一个极好的挑唆中法矛盾的机会。

于是有一派认为,应该默认中国对西班牙殖民地的占领,借此挑起法国跟中国之间的矛盾,因为拿破仑肯定也想要西班牙的殖民地。但有人反对,他们认为,中国人目前的实力很强大,他们有三亿人,兵员几乎无穷无尽,而且有庞大的工业生产,技术进步很快,在军事上,他们已经跟俄国发生过冲突,还歼灭了两万俄军,证明军事实力不弱。

让这样的一个国家,占领西班牙殖民地,这对英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们有可能利用这些西班牙殖民地,威胁到英国对海洋的控制。将来有可能英国商船不得不在遍及西班牙殖民地的中国军事基地眼皮子底下航行,那对整个英国商业贸易的安全都是一个威胁。而这些殖民地如果掌握在西班牙人手里,基本上就不会对英国有威胁。

这一派英国政客,抱持的还是传统那一套锄强扶弱的侠义!

中国的强大,已经让英国人感到忌惮了。

所以他们在讨论中国在澳大利亚的殖民地问题时,基本同意应该尽一切努力迫使中国放弃在澳大利亚殖民,必要的情况下,可以派海军封锁中国澳大利亚殖民地,至于周琅提出的购买整个澳大利亚的建议,此时还没有传到英国国内了,在这样的氛围下,即便消息传了回去,英国人也不可能接受。

英国也有自己快捷的消息渠道,不是走俄国路线,而是通过地中海,用快船将消息送到奥斯曼帝国,在走陆路送到印度,比走海路绕过非洲要快上半年时间。

印度总督收到消息后,又转海路传递给英国驻中国领事,让其负责跟中国政府谈判,商讨解决西班牙殖民地问题。

英国人来的时候,周琅已经收到美洲发出的最新消息,但这消息没有实质内容,只停留在朱濆攻占了阿卡普尔科,至于张顺舰队在拉普拉塔作战的情况,赵文軍队在墨西哥战斗的情况,周琅一无所知,甚至都不知这两只軍队是否平安抵达美洲。

现在是大周十年(1809年)底,按照时间,张顺和赵文在美洲已经作战半年,但来自美洲的船得明年3月才会出发,明年6月才能到马尼拉,到周琅手里恐怕都7月了。

因此英国和周琅的交涉,其实都是基于一些猜测在进行。

这并不难判断,西班牙都那个样子了,指望西班牙抵挡中国攻击他们的殖民地,恐怕是不可能的,除非拿破仑替他哥哥出兵,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英国马上就会转而支持中国。

所以双方都判断中国軍队此时已经夺取大量的西班牙殖民地,在这个基础上,英国领事跟大周理藩院进行交涉。

英国人希望中国不要借机吞并西班牙领土,英国表示,他们并不承认拿破仑对西班牙的占领,也不承认约瑟夫的西班牙王位,他们依然坚持波旁王室才是西班牙的合法王室。

希望中国在波旁王室复辟之后,能将占领的西属殖民地交换西班牙,英国愿意说服西班牙对扣押中国商船一事进行赔偿。

理藩院答复英国说,这是中国和西班牙之间的关系,希望由双方政府进行直接谈判。

英国人说,他们只表达他们对西班牙殖民地的态度,而且不会承认中国跟拿破仑僭立的西班牙国王达成的任何协议。

周琅是很重视英国的意见的,这个流氓国家,是真的敢动手的。他们如果反对,派出英国海军,中国将十分被动。

英国人还表达了澳大利亚的态度,他们强调澳大利亚属于英国,决不允许任何国家,不经过英国的允许在澳大利益建立殖民地,这将被视为对英国的侵犯。对于周琅提出的购买澳大利亚建议,依然没有消息回复。

英国领事转达了英国的态度后,希望中国能尽快回复他们。

周琅了解了英国人的态度后,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英国不接受中国占领西班牙殖民地,这一点周琅早就猜到了,西班牙殖民地太庞大了,谁得到这里,都不会让英国心安。更何况是中国国力这么强的国家。没想到英国对澳大利亚的重视程度也这么高,看来在澳大利亚的殖民开拓,一定会被英国抵制。

以中国目前的海军实力,尚不具备跟英国海军正面抗衡的程度,这两年每年下水四艘战列舰,现在中国外洋水师的战列舰数量也不过三十八艘,跟英国两百多艘战列舰数量相比,差距太大。

但周琅看到了一个情况,那就是英国人绝不会现在动手,他们在东方的军事部署薄弱,海军加在一起,三级以上的战列舰也不超过十艘,大量四级,甚至五六级的战列舰,在殖民地服役。他们的战列舰主要部署在本土,纺织拿破仑对英国进行突击,其他的主要洒在大西洋、印度洋的航线上,跟法国速度较快的舰队进行互相捕杀。

只要法国存在一天,英国就不会往东方调集舰队,那么英国对中国的威胁就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

至于澳大利亚殖民地,中国还要定了,争夺殖民地就是争夺生存空间,这种争夺最是血淋淋,如同狮子在争抢领地,胜利者获得繁衍的机会,失败者要么成为丧家之犬,要么被杀死。

如果可能的话,周琅恨不得支持拿破仑一直在欧洲称雄,把俄国、英国这一干对中国来说最危险的国家死死压制住。

可是这几年拿破仑的智商开始变得不够用了,昏招层出不穷,事实上不是拿破仑智商变低了,而是他变得傲慢了,变得听不进去别人的建议了。

一个人无论多么聪明,也不可能在方方面面成为专家,所以就需要专业人士的建议,一些大企业都会聘请专业的咨询公司对他们的经营进行规划,更何况是一个国家的皇帝呢。

1805年,打赢三皇会战,当奥地利和俄罗斯的皇帝在自己面前仓皇逃窜的时候,拿破仑就站上了他人生的巅峰,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候期,他就开始变得目中无人,刚愎自用。

这次打败奥地利和俄国之后,拿破仑跟奥地利签订了《普勒斯堡和约》,规定奥地利需完全撤出巴伐利亚和意大利、奥地利赔款4000万法郎与法国。之后拿破仑又开始逼迫奥地利皇室解散了神圣罗马帝国,将神圣罗马帝国中的16个邦国,捏合成了一个莱茵同盟。

1806年,拿破仑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随意改写欧洲版图,将他哥哥约瑟夫扶上那不勒斯王位,派弟弟路易做荷兰国王。

由此引发了第四次反法同盟的成立,英国、俄国、普鲁士、瑞典四国组成第四次反法联盟。

但这次反法同盟又失败了,拿破仑在耶拿战役中击败普军主力,经莱比锡直取普鲁士首都柏林。在弗利德兰击溃俄军,之后法国分别与俄国、普鲁士签定提尔西特和约,三国结成联盟,共同对付英国。

可是名义上是结盟,事实是在法国軍事力量威慑下,俄国和普鲁士不得不屈服于法国,这种同盟显然不是真心的。

而且拿破仑对普鲁士的处置太过残酷,夺取了普鲁士一大半的领土,让普鲁士变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政权。

拿破仑的外交官塔列朗劝说拿破仑对待普鲁士要友善一些,但拿破仑拒绝了这个建议。

之后的拿破仑更加我行我素,把他哥哥从那不勒斯王位上拿下来,送到西班牙当国王,结果引发西班牙、葡萄牙起义,英国大力支持起义军的同时,派遣威灵顿登陆半岛,打响了半岛战争。

在之后,拿破仑又在半岛战争没有结束的情况下,挥军东进进入了俄国境内,打响了俄国战争。

这样一个已经听不进人言,完全迷恋自己的军事力量,以为依靠强力就可以决定一切的拿破仑,让周琅怎么扶持啊?

第两百三十节 拿破仑的破船

拿破仑注定是一艘破船,如果有的选,周琅是不会登上这艘船的。

但可惜没得选,因为俄国注定要跟中国走向敌对,因为伊犁的关系。

周琅从来没有奢望过嘉庆会老老实实的去非洲,尽管那是一条通天大道,最后还是需要用武力来解决残余清军问题的。其实如果不是突然爆发的跟西班牙的战争,周琅去年或许就已经对嘉庆动手了。

也是运气使然,让嘉庆多蹦达了两年,立马就有了新的变数。

这几个变数周琅没有想到,一个是嘉庆竟然在中亚站稳了脚跟,采用原始落后的八旗制度,竟然对游牧民族进行了比其他任何王朝都更有效的管理。另一个变数是,没想到俄国在一边跟拿破仑战争,一边还没有放弃暗中跟满清来往。

嘉庆这几年不但在中亚站稳了脚跟,生产力还快速提高,内务府管理的官办作坊体系,虽然称不上有效率,但能保证规模。尤其是在不讲究经济效益的军工领域,只要管理得当,能够保障质量的情况下,这种官办模式其实很合适。

法国兵工厂就都是官办的,查尔维尔兵工厂生产1777式滑膛枪公认是欧洲一流水平,比简单粗陋的英国褐贝斯更优秀,而且生产规模上也是相当惊人,他总共生产了七百万支,同时期的印度款褐贝斯总产量还比不上它的一半,就是因为卓越的性能打开了广阔的军火市场,否则单凭法国人自己装备,是用不了这么多的。

换成乾隆也许无法解决生产质量的问题,因为乾隆无法杜绝腐敗,可嘉庆比较清苦,也比较勤政,对生产很关心,当年皇太极时代,满清打造的火器就比明军更可靠,不是因为他们的技术更好,就是因为管理更严格,用料更扎实。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嘉庆再次得到了俄国的支持,俄国派遣了一批技术人员,帮助嘉庆的手工作坊升级,引入了工厂制度,这时候嘉庆的官办作坊就不能称之为作坊了,而是国营兵工厂!

八旗制度很粗陋,很简单,但简单中往往蕴含着高效,他对集中资源的作用十分显著,嘉庆可以动用整个国家的力量,集中全国的工匠开办一家兵工厂,那么这家兵工厂无论如何规模都不会小。

技术人员是俄国派来的,管理人员也是俄国派来的,就连原料都是俄国提供的,一举解决了技术、管理和原料三大难题。

俄国虽然政治制度落后,跟八旗半斤八两,但俄国的军事工业一直没有太过落后,生产的滑膛枪质量也保持在水准之上,否则也不可能跟英法这样的强国正面交战。俄国还是一个冶铁大国,俄国的铁矿质量优良,生产的铁甚至大量向英国出口。俄国丰富的冶铁能力,让嘉庆的原料问题都解决了。

很快嘉庆的兵工厂就可以量产步枪和大炮。

这些也就罢了,俄国人还继续开始帮嘉庆训练士兵,不是派遣军官去伊犁,而是将嘉庆的士兵带过边境,在哈萨克进行秘密训练,这样一方面不得罪中国,另一方面还起到了继续支持满清政权的目的。

周琅不想选择拿破仑这艘破船,所以他决定将选择权交给俄国,在拿破仑入侵俄国的时候,周琅也将同时出兵伊犁,解决嘉庆,到时候如果俄国还是不放弃支持嘉庆,那么周琅就会向俄国宣战,而且一旦开战,就会动用举国之力,把整个中国的国力都压上去。

相信这么大的助力,至少能让拿破仑在欧洲多挺几年了,要是他的运气再好一些,突然逆转,打赢了俄国,那就更好了。以后英国人就更没时间来找中国的麻烦了。到时候别说澳大利亚了,印度周琅也想跟英国人争一争。

拿破仑自己并不觉得他是一艘破船,他击败了欧洲所有的对手,之所以没有打败英国,那是因为鞭长莫及,而不是自己的軍队不如对方,陆地国家永远看不到海军其实也是軍队。

而且今年拿破仑又赢了,英国人四处怂恿,勉强拼凑起了第五次反法联盟,参加者是西班牙和葡萄牙,或者说是这两国的起义军,英国不承认拿破仑对两国的控制,拼凑了两国的代表签字加入反法同盟,然后又忽悠了奥地利。

奥地利也真的死心眼,或者说太没有自知之明,一次又一次的跟拿破仑死磕,经历了1805年及1806年的失败,奥地利改革军队准备战争,并在1809年冒险对法宣战。结果又一次毫无新意的被法军击败,不到一个月拿破仑的军队就攻陷了维也纳。

但奥地利皇帝的弟弟卡尔大公,作为一颗新星在欧洲冉冉升起,因为他带领自己一手改革的奥地利軍队,在阿斯佩恩-艾斯林战役中击败了法军,有7000法军被埋葬在战场上,29793名伤兵和俘虏被送往维也纳。法国名将拉纳和圣伊雷尔受了致命伤,几天后死去。奥军战死的高级军官87人,兵士4200人,负伤16300人。

这是拿破仑的軍队,在欧洲的首次失败。

之后双方又进行了瓦格拉姆战役,拿破仑亲自率兵17万渡过多瑙河,中了奥地利卡尔大公的伏击,经过两天剧烈的反复冲杀,卡尔大公12万人损失3.2万人,拿破仑17万人损失2.7万人。此战拿破仑赢了,卡尔大公撤退,拿破仑没有追击。

之后奥地利求和,再次割地赔款。

第五次反法同盟战争,虽然拿破仑依靠更强的力量,更高明的指挥,击败了奥地利。可从战斗的过程来看,已经出现了不利于法国的情况。首先奥地利軍队已经可以跟拿破仑的法军进行正面决战,而且有在战役中击败法军的能力;其次,拿破仑即便击败了敌军,也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歼灭对手。

这意味着拿破仑再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了,他是会打败仗的!在面对奥地利一个国家的时候,拿破仑也无法给予对方摧毁性打击。那么再遇到整个欧洲联合作战呢?情况十分危险!

在另一个方面,跟英军的交战中,法军也没有取得绝对的胜利。威灵顿在葡萄牙、西班牙境内,得到起义军的支持,跟法军正面交锋不落下风。先是英军登陆葡萄牙,拿破仑派朱诺朱诺率26000人进攻葡萄牙,威灵顿17000人采用“细红线”的步兵阵型,用近距离密集射击的方式,击败了法军,朱诺向英军投降,威灵顿允许法军剩余部队返回法国。

但威灵顿被认为纵敌人遭到撤换,英军指挥官莫尔接任,英军兵力增加到35000人。还有125000人的西班牙軍队配合。拿破仑率154000人攻打西班牙,很快攻下了马德里,在连连胜利的情况下拿破仑回国,把追击英国人的任务交给了尼古拉·苏尔特元帅。他命令,把英国人赶下海里。苏尔特元帅率法军击败莫尔率领的英军战斗,莫尔战死,英军却平安回国,法军同样没能歼灭它。

西班牙人在各地的起义,也给法国人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法军进攻起义军占领的萨拉戈萨,法军伤亡万余人,守城军民死亡60000余人(3/4为平民),被俘万余人。

此时威灵顿又一次登陆葡萄牙,英法在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战争,进入拉锯状态,西班牙各处起义军如同不倒翁一样,压下去又弹上来。

奥地利投降了,英国却没有。奥地利因为承受不来损失而求和,英国却不会。拿破仑在无法清除西班牙起义军和把英国人从葡萄牙、西班牙赶走的情况下,最后竟然撤出軍队,跑去俄国跟亚历山大玩命,这种操作实在是让人为拿破仑的智商捉急。

所以周琅真的是不想跟拿破仑同坐一条船。

要是能解决拿破仑的智商问题,至少让他稍微清醒一下,没准就不会错的那么离谱,以法国的国力,拿破仑的威望和个人才能,只要他稍微少犯一点低级错误,他还能坚持很久,甚至取得胜利也说不定。

所以周琅决定向拿破仑提出一些能拖住他的建议,这个责任需要外交代表团前往了。

美洲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葡萄牙商船以及开辟了巴西到印度航线的英国船,纷纷将美洲的消息传回来,但只局限在南美,周琅知道张顺已经成功占领了后世的阿根廷一带(拉普拉塔总督区),这里的土生白人们建立了一个拉普拉塔合众国。

张顺他们已经北上,不知道情况如何,在拉普拉塔留下了一只一千人的炮兵,帮助拉普拉人防守西班牙可能的反扑。

这些信息不足以让周琅确定跟拿破仑谈判的方案,但是外交代表团已经组建好了,而且其中还有几个法国工程专家。

周琅打算忽悠拿破仑把精力花在大修土木上,别跑去俄罗斯的野地里送死了。

大周十一年六月,周琅终于收到了来自美洲的详细报告,根据这份报告确定了谈判的方案,外交代表团出发了。

第两百三十一节 来自美洲的情况

报告是赵文书写,张顺和朱濆署名的,也就是说,这份报告是远征舰队总兵、美洲总督和远征马步兵总兵都任何的事实。

赵文是去年二月(阳历3月)从中国南方出发,八月如期到达墨西哥,接着就发动了对墨西哥城的攻击,用了半年时间攻克了墨西哥城,主要时间浪费在了行军上。拉普拉塔、秘鲁等西班牙殖民地的情况也做了汇报。

委内瑞拉等地发生的反叛,他们最后也写了进来,但表示还没有确认。

这份报告表明,整个美洲西班牙殖民地已经完全乱了,周琅很容易理解局势,因为这根本就是后来的美洲独立运动吗,只不过时间上提前了一两年而已,形势差别应该不大,恐怕这一波革命后,西班牙将失去他所有的美洲殖民地。

反正这些殖民地西班牙人自己保不住,周琅不要就白不要了,可是占领那么多殖民地,恐怕没人会答应,法国人现在不会答应,英国人更不会答应,至于西班牙人,现在代表他们的都是法国人了,他们的态度不重要。

所以周琅很想要这些殖民地,但却不能狮子大开口,他只能选择最有价值,开发潜力最大的那些领土,最好还是不惹人注意,容易被人接受的。

北美的土地肯定是要的,旧金山为中心的加利福尼亚地区,这个名字现在已经有了,西班牙命名为加利福尼亚省,而且在1804年划分为上下加利福尼亚两省,上加利福尼亚就是后世的美国加州,下加利福尼亚则划分给了墨西哥,是墨西哥的下加利福尼亚半岛一带。

西班牙人两省的划分,主要是根据教会辖区,为将方济会修士及道明会修士隔开,所以将新西班牙殖民地中的加利福尼亚省,分为两部分,北方(上加利福尼亚)为方济会教士所领,南方为道明会修士所牧。

周琅决定,要求西班牙割让上下加利福尼亚,这样双方以流入加利福尼亚湾的科罗拉多河为界,北美内陆地区依然属于西班牙,北美西岸则属于中国。这是理想状态,如果对方态度强硬,底线则是割让旧金山湾一带,这样中国可以沿河开拓,占领整个加州三角洲地区。听说哪里还有金矿,至于具体在哪里,周琅不知道。

至于其他西班牙美洲殖民地,可要可不要,但需要有几个立足点,容易占领和防守,有大河通航可以方便开拓的立足点,其实选项也不多。南美洲西岸地区,缺乏大河出海口,而且这里普遍比较干燥,缺乏农业开拓的条件,至少目前不具备。

最后周琅将目标选定在了拉普拉塔河一带,在这里割让一块殖民地作为立足点,北边可以连接巴西,南边可以连接阿根廷,沿着河流还可以往南美内陆开拓,现在巴西和阿根廷对内陆地区的开发都很不力,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而且拉普拉塔地区的人口很少,向来不是西班牙最富庶的殖民地,要知道阿根廷长期需要把贸易中心放在利马,足以证明这里在西班牙人的心目中地位还不及秘鲁。从人口上就可以看出来,西班牙建国之初,人口才只有70万人,巴西380万人(其中190万黑人),乌拉圭更是不足十万人。没有人口就没有经济产出,西班牙人相应也就不重视。

另外一块也是最重要的,当然就是菲律宾了,距离上的优势,让西方人开发这里很难,但中国开发起来就相对容易,这座热带岛屿也有足够的土地可供开发。而且人口很少,移民的空间很大。

西班牙殖民之前,菲律宾人口根本无法填满国土,大多数零散居住于沿海和河岸,西班牙人殖民之后,为了逃避西班牙人沉重的赋税和劳役,才开始大量逃亡内陆。西班牙人摧毁了这里传统的跟中国、日本等其他国家的贸易渠道,改为西班牙殖民垄断,造成土著居民的生活来源断绝,一直到1800年人口都没有增长,西方人估计整个岛屿只有五十万人。这个数字恐怕不准,西班牙人在1877和1887相隔十年做了两次普查,人口都是五百多万人。

相对于这么庞大的一个群岛,五百多万人口撒下去,真的太少了。

所以菲律宾也极具开发价值。

皇帝的谈判要求,被信使携带者,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欧洲。现在中国已经跟俄国建立了邮递业务,周琅早就开放了政府驿站给百姓使用,在中国国内,商人也可以使用官方驿站,但要收取一定的费用,相对低廉。但跟俄国的邮递开通也是上次谈判后的事情,主要是两国商人在使用,而且邮件经常丢失,很难追查。官方邮递跟民间不同,开通的较晚,主要是俄国人设置了很多障碍,因为中国去欧洲的信息都要走俄国,俄国却不需要经过中国跟其他国家联系。

两国官方邮路开通后,俄国官方信使可以使用中国的驿站,中国官方信使同样可以使用俄国的驿站,大大加快了中国跟俄国,甚至跟欧洲的联系,从南京出发,二十天内可以到达中国西部和北部边境,在俄国境内经过两个月就能传递到欧洲。消息送到法国,也只需要四个月时间。

信使用最快的速度追赶,他们需要追赶上半年前就出发的使团。

这是一只庞大的使团,他们立刻跨过边境,向欧洲出发。走的不是最便利的路线,而是中俄贸易的西线。

中俄贸易路线分为西线、中线和东线。其中这条西线是最早的,早在彼得大帝出生前,1654年,当时满清入关才十年,南明政权不但没有消亡,反而在吸收了李定国、孙可望等农民军势力后,对满清进行了第二次反扑,控制的区域恢复到了云南、贵州、广西三省全部,湖南、四川两省大部,广东、江西、福建、湖北四省一部,可以说此时的满清只掌握了半壁江山。

俄国派出使团,从中俄贸易的出发点托博尔斯克出发,穿越准格尔蒙古游牧地西蒙股草原,经过归化、张家口、宜化、鸡鸣驿、土木堡、怀来、岔道口、南口、昌平一路来到北京,历时21个月。

由于这条路上存在多股复杂势力,准格尔人并未归附满清,道路缺乏水源,大量土匪出没,因此不但历时久,而且危险。加上战争影响,经常中断。于是在尼布楚条约签订后,俄国人开辟了第二条道路,从尼布楚出发,经通古斯人居住地抵达额尔古纳河,由额尔古纳河经蒙古人领地行抵根河,再经巴尔古特人游牧区抵达海拉尔河,随后溯扎贡河而上经达斡尔农民住地到达脑温江,来到当时的脑温城(齐齐哈尔附近),此后转向西南穿越草原,经山区过蒙古东南地区,前行至长城要塞喜峰口,再由此经遵化、蓟县、三河、通州到达北京。

这条线路是在准格尔蒙古入侵喀尔喀蒙古之后开辟的,因为蒙古西北一带商路断绝了。

还有一条中线,出现的最晚,却发展的最快。就是所谓的中俄万里茶道。在恰克图条约签订后,俄国跟满清在恰克图设立了贸易点,从此商道就开始以恰克图为中心,北边一路都由俄国人控制,南边则是满清控制,贸易线彻底安全了。

俄国政府一直试图垄断贸易,因为恰克图政府贸易的利润往往是整个俄国关税的十倍甚至二十倍以上,但私人开始走私,他们避开政府的关卡,找到了一条更便捷的水路,从托博尔斯克走水路到达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在从这里到达伊尔库茨克,继续走水路到达恰克图。中间最危险的是贝加尔湖的风浪,而俄国政府在1797年,修筑了环贝加尔湖道路,这条商道就彻底安全了。

信使走的就是这条道路。使团却选择走西线,目的当然是为了侦查。但告诉俄国人说是顺便勘察西线商道,看是否能开辟另一条中俄商道,俄国人对此很感兴趣,毕竟一条商道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财富。

从归化城出发,走西蒙古草原,直达过去的准格尔牧地,也就是伊犁以北的天山草原,显然中国在对这条道路进行侦查,方便日后攻打伊犁。算是为解决满清做准备,但是嘉庆现在偏安伊犁,不管是俄国还是中国,他都不想得罪,因此一路放行。

但不管走哪一条线路,最后都是要到托博尔斯克的,这里跟俄国要塞秋明紧邻,一直就是俄国出击西伯利亚的前出基地,军事和商业在某种程度上如此的相互依赖,真的很让人感叹。这大概就是一个十分古怪的现象,凡是爱好和平的农耕民族,往往都很排斥商业的原因吧。而游牧文化和海洋文化,却把贸易看作是神圣的权力,恐怕也是因为贸易道路有时候就是军事道路的原因所在吧。

信使比使团晚出发了半年,当然不可能在托博尔斯克追上信使,而是利用俄国的驿站,继续向西追赶,一直追到了莫斯科才追上了使团,这还是因为沙皇热情的挽留使团在莫斯科参观。

第两百三十二节 扣押使节事件

人能留住,消息却留不住,更何况外交往来信息都是经过加密的,很简单的加密,但没一本康熙字典就解不开。

使团接到了信件,然后写了一封回信让信使立刻带回国内。同时他们的情况,已经通过驻俄领事馆的渠道,送到了巴黎,交给了林第。

使团的团长名叫黄求忧。黄家真是除了两个好儿子,武有黄求还,到现在依然是大周军中最耐年轻的副将。文有这个黄求忧,王辅茞对他的评价是沉稳肃毅,周琅给他的评价是,天生大心脏,生来就是要应付大场面的。

之前在广西巡抚任上,兢兢业业,招抚流民,鼓励农桑,这些一个文官能做到的事情,他全都做到了,而一个文官往往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也做到了。他出彩是在周琅下令南下越南的时候,他不但积极配合广西辅兵南下,还临时将数万屯垦的流民组织起来,压在边境,运输物资给养一直没有断过。

后来西山朝大臣,中国海盗陈添保觉得西山朝大势已去,跑到中国投降,是他接纳的,但转眼他就又将陈添保送了回去,要求他联络西山朝旧臣。为什么当中国大军兵临升龙(越南河内)的时候,阮光缵投降,就是因为他手下的大多数文武大臣都投降了,力劝他归顺大周。在这个过程中,黄求忧一直就守在边境,跟西山朝大臣的书信往来就没断过。

更精彩的是,之后周琅将越南两分,红河三角洲一带名义上交给了黎维康,封他南越国王,由他恢复黎朝社稷。阮光缵封为顺意侯,直接迁往北京,赏赐一座王府居住。但其实黎维康大多数时间,也不在越南,同样住在北京,和珅那座宅子赏给了他。

真正在南越国主持事务的,这些年都是黄求还,他背了一个南越国相的头衔,当然都是通过黎维康封的。这些年他一直默默耕耘,把南越国上上下下都收服了。

当然南越国的生产发展的也很好,有他在广西的经验,鼓励桑蚕做的很好,红河三角洲的经济水平大大提高。他恢复了当地废弛的水利设施,最主要还是新建了许多灌溉工程,水稻种植面积增加了一倍,产量增加了一倍半。最重要的是,他以南越国战乱已久,百姓凋敝为由,从中国招募了数十万移民过去,大大改变了红河流域的人口构成。

这种综合性能力,还是相当出色的,所以调回国之后,周琅就把他叫到了自己身边,给自己做翰林院编修。这个官职品级不高,权力看似也不大,无非是帮皇帝整理整理文稿,处理一下文牍工作等等,相当于秘书文员。

可实际上这个职务很能锻炼人,因为他开始接触以前接触不到的信息,来自全国的政治消息他都比皇帝先触摸到。一个人长期站在皇帝的角度来阅读信息,往往在视野上会快速的成长。

更何况周琅所解除的信息,可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大多了,他不但接触中国的信息,国外的信息也非常多,可以说有史以来第一次,中国的翰林院学士们开始高密度的触摸到国外,第一次他们开始站在国际的视野上看问题。

周琅挑选翰林院学士,跟前朝不一样,不再是因为科举考的好就直接进入翰林院,不管你有多么出色,你的文章写的多么好,周琅一直都坚持,官员必须从吏员做起,而且早就废除了吏员这个说法,但保留了可以激励人上进的品级。

最基层的县衙中,县令是七品,管文牍的小吏是九品,他们跟县令一样,是科举出身,然后必须在公文往来、刑狱诉讼、钱粮开支等具体工作上摸索两年,两年后经过察举(考核),合格者可以提升,有时候提升直接品级、职务都提升,如果没有合适的缺员,就只能先升品级,然后继续做原职工作。

这一套制度,并不出色,因为他鼓励按部就班,可他稳定,他鼓励人兢兢业业不犯错,只要按照流程做事,就不会有问题。如果时间一长,出现了积弊,那也是流程本身有问题,而不是人出了问题。改革流程就解决了问题,而不用从人来改起。死的流程容易改,易变的人心不好改。

已经有人批评说官员办事按部就班,死扣流程,墨守成规,不够灵活,没有活力等等。但周琅知道,一旦开了口子,允许官员们灵活做事,允许他们跳出规定之外施展能力,未必能达到鼓励创新的目的,恐怕就乱了套。中国人的脑子实在是太灵活了一些,所以有时候还是追求一下死板的好。

在一套制度下爬上来的官员,未必有多强的能力,但至少合格,至少守规矩,知道不合规矩的事情不能做这条铁律。但在规则之内,其实还有很大的发挥空间的,谁说官员遵守规矩就不能做事了?这么说的人一定是一个当官的,不想被规矩束缚了自己的手脚而已。

黄求忧就是在这种规矩中攀爬上来的,翰林院中有一大堆像他这种在地方中层职位上有所作为的人,然后在皇帝身边积累学时开阔眼界,之后还是会被下放到地方任职,往往进翰林院前是知府一级,在翰林院待两年,然后就生了巡抚。这也是规矩了,写入了章程的,但黄求忧在翰林院待了两年,却没有下放,而是升了编修,继续留在翰林院,留在皇帝身边。

这次出使法国,是他三年多来首次离开南京。

他确实很沉稳,发现俄国人找各种借口留他们在莫斯科,不间断的舞会宴请,不间断的访问邀请,就是不给他们签发放行的文书,让他无法启程。

黄求忧已经意识到出问题了,至于出了什么问题,他没有信息无从判断,但俄国人的反常,让他感到事态很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急于给俄国外交部门施压,而是不动声色,也不再催促,俄国人请他们参加舞会,他就去,请他们参观俄国的宫殿、馆藏、工厂,他也去。但暗中已经将情况发了出去,秘密托可靠的商人,发出了多封信息。他自己则继续在莫斯科跟俄国人虚与委蛇,接受他们提出的等跟沙皇会面过后在去法国的提议。

消息就这样返回了周琅手里,周琅看完后真的有些傻眼。

扣押使节?这也太下作了吧!

同时周琅马上感觉到要出事。

当然不是中国出事,而是俄国要出事,俄国人阻拦的是中国去跟法国谈判的代表团,意味着他们不想让中国跟法国进行外交沟通。

但这种行为,周琅不可能不管,马上通告各国领事,告诉他们,俄国扣押了中国使团,中国一次向俄国抗议。

俄国领事坚决否认,认为肯定是什么误会,并且要周琅提供证据,周琅拿不出证据,他也没想过要拿出证据,他只是让各国领事明白一个事实,俄国有可能扣押了中国使团,以此来给俄国施压。

至于谈判的问题,那件事耽搁不了,因为使节团根本就不是去谈判的。

真正的谈判对象现在已经受到了消息,通过其他渠道传递来的皇帝的谈判要求。

林第马上跟法国皇帝会面,他之前就收到了黄求忧发来的情报,告知他使节团可能被扣押在莫斯科了。

林第之前已经跟拿破仑沟通过一次,希望拿破仑能给俄国施压,让俄国给使节团放行。

但拿破仑好像对这件事不是很关心,写了一封信给沙皇之后,没有接受林第提出的,让西班牙立刻派遣使团前往波兰,做出双方要在波兰谈判的迹象。

这次林第才是真的跟拿破仑谈判,或者说沟通,他知道那所谓的谈判,都比不上拿破仑的一句话重要。

林第表示,中国要求西班牙割让菲律宾、加利福尼亚、蒙得维的亚。拿破仑并没有讨价还价,但没有全部答应,他表示加利福尼亚、蒙得维的亚可以给中国,但菲律宾不行,他愿意用阿卡普尔科港交换马尼拉。

拿破仑的态度不容置疑,他告诉林第说,这就是他的决定,没有必要继续讨论。

拿破仑现在越来越难以沟通,林第也不想跟他多做纠缠,他还要跟拿破仑谈另一件事,他要求法国立刻将所有在法军中服役的中国军官召集起来,他要安排这些人回国。

至于回国干什么,林第告诉拿破仑说中国需要他们的服役,拿破仑没再问其他。

因为这些人回去,为他们的祖国服役,显然不可能是去打西班牙殖民地的,哪里已经不需要他们去作战了。再联系一下林第宣称俄国扣押了中国使团,拿破仑不难想象,中国召回这批士兵的目的所在。

所以他当然要放行,因为很快法国恐怕也要对俄国动手了。

跟拿破仑谈好之后,林第悄然离开巴黎,从荷兰转道英国。

第两百三十三节 爱管闲事的英国

林第在去英国的路上,对拿破仑的态度有些奇怪,他认为拿破仑领会了他的意思,肯定意识到中国要对俄国动手,而法国要对俄国动手,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根据林第的猜测,时间不会太久了。因为近一年来,拿破仑一直在阅读关于俄国的所有资料,俄国的风俗习惯,俄国人写的,关于俄国的东西,他都在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显然拿破仑在努力让自己尽快了解俄国,林第不认为这是兴趣,西欧人都有些看不起俄国,认为俄国的一切代表了野蛮,从俄国的农奴制,到俄国的风俗。

因此,如果拿破仑要对俄国动手,得知中国也有此打算,那么为什么不尝试跟中国结盟呢?

看不起中国?这个念头在林第脑中并没有出现,因为这是18世纪初,不是19世纪末,大多数人接受的还是伏尔泰那一套思想,尽管也有卢梭等人批评了中国,但大家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当中国的丝绸制品、瓷器和南京布椅子受到热捧的时候,谁会认为给世界提供如此多精美商品的国家,是一个野蛮落后的国家呢?

即便是在法国,大家对中国的印象也普遍很好,除了直观的看到中国精美商品之外,还因为那些在中国的学者团队,不断发回一些对中国赞美的文章,这并不是夸张,也不是周琅给了他们赞助费,只是事实而已。他们的评价也算不上奉承,他们将中国评价成古典社会的巅峰,并且正在迈进现代。

而且就算法国人变得傲慢了,变成了老子天下第一的白人至上主义,拿破仑应该能够认识到中国的国力啊,他们的学者可是公开在法国的杂志上赞扬过中国的生产力的,认为中国的熟练工匠比整个欧洲加起来都多,中国的兵工厂在规模上一点都比不法国的小,而且只要中国人愿意,随时都能扩大到法国的十倍以上。

至于士兵的军事素养问题,已经不需要用击败俄军来证明了,三千中国军官在法国軍队中服役,法国人并没有让他们率领法国士兵,而是将中国人组成单独的軍队,名义是方便指挥。林第对此跟拿破仑交涉过,按照周琅的意图,是要把这些军官全部打散到整个法军中,目的是让他们更深入融入法国軍队,从最细微处感触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陆军。

在林第的坚持下,法国人依然没有将他们打散,而是采取了一个这种的办法,三千军官以一百人为单位,组建了三十个营,在法军中作战。这些中国军官团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能力,不管是纪律性,还是勇敢精神,他们都不比法国人差,甚至在顽强的意志方面,还胜过绝大多数法军。已经多次得到拿破仑的表彰,同时在法国报纸上登上过头版。

这样的军人,加上足够的武器生产,比整个欧洲还多的人口,拿破仑怎么可能认为中国不值得结盟,但拿破仑就是没提,除非他不想跟俄国开战,否则现在就该进行外交准备了,毕竟中国远在地球的另一端,临时联系的话,时间根本不够。

带着这些疑惑,林第踏上了英国的国土,拿破仑对英国进行封锁,法国港口上找不到一艘去往英国的船只,走私者抓到后直接处决。可是拿破仑的弟弟,路易执掌的荷兰,却是欧洲的走私中心。

英国在其占领的,距离欧洲大陆近在咫尺的岛屿赫尔果兰岛上,除了驻守英国舰队外,设立了近50个商站,常住3000人;每年经该岛运往大陆的商品总值达1.8亿法郎,连法国的商人也秘密到此购买工厂所需的原料和消费者所需的殖民地产品。而从赫尔果兰岛岛上起航的商船,目的地就是荷兰。

林第作为一个中国人,倒是颇为欣赏拿破仑这种封锁政策,在这一点上,拿破仑跟中国皇帝似乎在水平上不分高低,都觉得贸易可以击垮对手,其实这种封闭往往只能击垮自己。

林第去英国,也是为了谈西班牙殖民地问题的,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一旦无法达成,中国在西班牙殖民地问题上,就不得不跟英国站在对立面。在这一点上,林第很讨厌英国,他觉得英国人似乎管的太多了,西班牙的事情跟英国有什么关系?英国偏偏要发表态度。

英国人对林第早就不陌生了,将他评价为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东方外交官,林第性格并不怪,只是相对于此时的西方人来说,有些特别罢了。比如他一直坚持不让女人走在他前面,英国人认为他没有风度,嘲笑他会跟女士争抢同一条楼梯。林第却觉得,这并不是小事,男女有别,尊卑有序,这是大礼,礼制不存,德将焉附?

但总体来说,林第还是一个比较被认可的外交官,他对洋人较为熟悉,虽然有些盛气凌人,但还比较讲道理,在有些西方人比较看重的问题上,会做出让对方满意的让步。比方说经济利益上,对方并不是特别较真。

所以英国人对林第的到来相当欢迎,说实话,他们也不想跟中国这样的大国为敌,尽管他们认为他们的海军是无敌的,可得罪了中国,对英国的贸易是巨大的影响,现在中国跟包括印度领土在内的整个英国贸易量,已经超过英国跟他的殖民地,仅次于美国和欧洲大陆,每年高达1000万英镑,进口更是高达1300万英镑,一进一出是几百万英镑的关税,这些现在的英国都损失不起。

所以他们希望林第能够在自不用殖民地上做出让步。

双方很快就进入谈判程序,跟法国人态度不一样的是,英国人对中国占领马尼拉(代表整个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并不在意,马尼拉在西班牙手里,和在中国手里,对英国的影响不大,是可以做出的让步。经过激烈交锋后,英国人也认可中国可以占领加利福尼亚,可是他们对中国要在拉普拉塔占领一个据点坚决反对。

事实上,英国人对中国做出的让步相当满意,他们没想到中国人经肯放弃绝大多数西班牙殖民地,加利福尼亚只是一块荒凉之地,没什么经济价值,距离英国也太远。英国其实担心中国对墨西哥会有所企图,虽然英国对墨西哥没有野心,可是墨西哥很富庶,中国占领这里他们还是很担心的。总之就是一种搅屎棍心态,见不得别人好,至少见不到别人比自己好。可中国人竟然没有提出要墨西哥,这让英国人听诧异的。

至于菲律宾,这块土地就在中国边上,他们迟早要吞并这里,英国如果强行阻止,根本就没这个能力,况且西班牙占领这里,英国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中国占领这里反而会开放贸易。

但是蒙得维的亚就不一样了,这里位于阿根廷和巴西之间,这两个美洲殖民地现在是英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拿破仑开始施行大陆封锁政策之后,英国跟欧洲大陆的贸易下降很快,但英国正在经历高速的工业革命,生产力能力增长很快,他们的产品需要广阔的市场。一边在欧洲进行走私之外,只能不断加大同其他地方的贸易,英国殖民地现在还不成气候,加拿大、澳大利亚没有什么贸易可言,只有印度还算不错,但根本不可能取代欧洲的损失。

在欧洲之外,增长最快的,除了美国,其实就是拉普拉塔(基本等同啊根本)和巴西,英国1810年的出口总值是6100万英镑,可跟拉普拉塔和巴西的贸易量,从1805年的800万英镑增加到了1809年的2000万英镑,其中英国货物的出口额超过1000万英镑,几乎占了英国总出口的五分之一。

这时候中国要在拉普拉塔占一个据点,这是英国无法接受的,一来这会让英国在这一地区的贸易陷入被中国控制的境地,二来中国产品已经开始在广泛的海外市场上跟英国形成竞争,英国工业革命的生产增长很快,中国也不慢,福建率先开始了纺织业工业革命之后,竞争速度跟英国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这里无论是人力资源还是水力储备都比整个英国都大。

所以不但要杜绝中国人侵入自己的重要利益区,英国自己反而试图常识占领拉普拉塔,历史上,在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以防备拿破仑控制这里为名,多次进攻拉普拉塔都被当地人击退。

皇帝交代的,就是要争取在拉普拉塔河口获得一个立足点,并没有给出退让的余地。

因此这个问题上,双方没有谈拢。

双方谈的另一个问题是澳大利亚问题。林第表示,愿意出两千万英镑来购买澳大利亚,法国人卖路易斯安那才卖了1500万美元,折合两百万英镑,中国出十倍的价格,购买一块现在看来价值远远比不上路易斯安那的澳大利亚,诚意十足。

第两百三十四节 把印度当作添头

英国人表示,他们不想要钱,但在伦敦的英国官员,对澳大利亚的情况十分失望,这里已经开发了二十年,可是还不能自给自足,如今战争期间,英国男性劳动力紧缺,也没有移民的动力,澳大利亚又距离英国太远,开发成本远不是美洲能比的,所以澳大利亚不是不可以放弃。

可是白白扔掉不是英国人的风格,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想用这里换取更有价值的土地,中国的舟山是一个,但他们更看重的是印度。

现在英国已经控制了大半个印度半岛,可是印度河流域却被中国东印度公司控制,虽然亨利皮特在这个公司拥有很大的话语权,甚至英国人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股份加起来,超过中国皇帝的股份,可问题是,这家公司得到的授权是中国政府颁发的,授权他们占领印度土地的是中国政府,他们是代表中国去占据领土的,因此法理上,中国比英国更有权力处理这块中国东印度公司的领土。

如果能兼并这块领土,英国东印度公司基本上就控制了整个印度,而且亨利皮特的开发让人刮目相看,他们在这里的压榨比较小,但生产发展的很好,他雇佣了很多中国官员,在这里兴建了大量的水利工程,开辟了更多的农田,大多用来种植棉花,现在中国公司向中国出口的棉花,已经跟整个英国东印度公司出口的比肩了,这个速度太过惊人,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超过东印度公司。

没有了东印度公司的棉花贸易,英国跟中国的贸易就很不平衡,就得不断的运送真金白银去采购中国的茶叶。倒不是英国人舍不得银子,问题上中国的银价已经大大下跌,贸易开放之后,中国的金银比价迅速提高到了1比14,运银子去中国已经没有差价可以赚了,这意味着白银再也不是一种商品,而只能起到货币作用了。

运一船银子去中国换茶叶和其他商品,那么一来一回就只是一种单趟贸易,可运送棉花就不一样了,棉花送过去中国是一次贸易,有一定的利润,运中国商品回来,又是一次贸易,又是一笔利润,一来一回做了两次贸易,跟做一次那是不一样的。

随着中国的开放,英国人对中国的了解越来越多,可越是了解,就越是觉得当年乾隆那句话有道理,中国真的什么都不缺,不管英国带什么商品去,要么能在中国市场上见到更好的同类商品,要么就能找到替代品,中国并没有什么是必须进口的。

也许鴉片算一个,可是新兴的大周王朝,对鴉片的打击力度很大,远不像满清王朝,打击鴉片是皇帝的命令,可执法的总督和海关,除非是想要更多的陋规,否则都会放行。

所以棉花种植越来越多的信得省就成了英国越来越想要得到的地方,在他们看来,亨利皮特在信得省的政策很不给力,他们看不到亨利皮特雇佣的那些中国官员采取的休养生息政策对生产的作用,他们只能看到亨利皮特政策榨取的低效率。

东印度公司的汇报说,如果将信得省交给东印度公司,他们有能力从哪里每年得到一千万收入,其中贸易中得到六百万,土地上可以榨出四百万。他们把亨利皮特的榨取无力,视作是他过多的接受了中国的低效率税收政策。

相比按照两千万英镑的现金把澳大利亚卖掉,英国更愿意接受用澳大利亚换取信得省。

于是英国人提出,愿意用澳大利亚交换中国租借舟山岛,但需要用中国皇帝手里的中国东印度公司股权来换。英国还特意说明,出售掉股权之后,不管是中国皇帝,还是中国政府都不得以任何借口干涉中国东印度公司的资产处理问题。

英国人就差提出他们要信得省了。

林第想了想,觉得这笔买卖可以做,皇帝在加钱的同时,也愿意租借舟山给英国的。

现在不过是多了一块印度作为添头而已。

林第表示,这个建议可以考虑,他必须请示皇帝做决定。

至于其他的问题,英国人当然还是要提,无非是一些贸易特权之类的,他们觉得中国的贸易政策对英国不友好,他们没提鴉片的事情,任何国家都有权禁止某项对自己不利的商品进口,英国人认可这一点,所以除了唯一一次例外,英国东印度公司是从来不贩运鴉片的,所有的鴉片买卖都是通过他们那些散商代理人进行。

英国人提出的,是毛料关税问题,中国的税政策几乎是一年一变,最开始十分简单,简单的像一个非洲原始部落,只征收进出港的固定税,一个会数数的小孩都能做税官、之后是对茶叶这样的大宗商品征税,随后是棉花,并没有专门针对毛纺织品征税,而是按照一般商品税率征收,一担征收10两银子,可是突然中国人就把毛呢单独列出,毛布进口税高达每担30两银子。

这几年英国的优质毛呢出口中国的增长很快,因为北方市场打开了,以前卖不出去,主要是因为南方人不喜欢棉布,低端他们穿棉布,高端他们穿丝绸,毛呢相对于广州的天气来说太热了。但北方市场的需求很旺盛,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都喜欢,英国来的猩红毛料甚至过去是乾隆赏赐大臣的厚礼。和珅家专门有一个库房储存毛呢。

结果中国突然就对毛呢开征专门的关税了,列为了像茶叶、棉花一类的大宗商品。不再是一般商品了。

英国不是反对别国对英国商品征税,只是他们觉得这个税率定的太高了,影响了英国商品的出口。英国征收的茶叶关税才12%,他们希望中国人也能降到这个水平。

林第对英国人的这种精明十分反感,他不得不提醒对方中国的税率跟英国的税率是两个概念,中国是按照重量固定征税的,而英国是按照价格。他提醒对方,英国出口的上等呢绒制品,制作一件衣服的用料动辄就需要数十两银子,一担优质毛呢宗家数百两,按照一担征收30两的标准,折算成英国的税率甚至都不到百分之十。

英国人解释说英国出口也不全都是优质毛呢,大量低端毛呢制作一件衣服甚至都不到一英镑,按照这个价格,一担毛呢也就值个30两银子,中国的税率相当于100%了!

鸡同鸭讲,林第不想谈这种问题,回复英国外交大臣说,通商和税率问题,请他们去跟中国的税务司谈。林第作为外交官,他跟西方人理解的不一样,西方外交官的主要工作,在这个时代就是争取商业利益,外交的最大目的,安全之外,基本上也就是通商。

可林第觉得,他是国使,他代表的中国,他是按照古代的苏武、张骞这样的人物来给自己定位的,通商和税收这种小事情,不是他应该管的。他应该管的是大国之间的合纵连横,中国人管外交叫邦交,可不是后来意义上的对外交往的意思,是国与国的大事!

与英国人的谈判告一段落。

谈判过程和记录全部送回国内备存。

然后林第再次回到法国,那些中国軍官拿破仑已经集结起来,没收了武器,但军装还是穿着法国的。

林第马上安排这些人回国,这次同样走陆路,经过俄国返回中国。俄国已经扣押了中国的使团,但林第认为俄国会为这些军人放行。

他亲自护送这些人进入俄国,然后要求跟沙皇面谈。

沙皇接见了林第,原因很简单,最近俄国跟中国的外交纠纷很大,中国政府宣称俄国扣押了他们的使节,俄国不承认。沙皇愿意就这个问题,跟林第解释一番。理由就是俄国对两国关系太关心了,所以留这些使团在俄国多考察了几天,尤其是沙皇本人,非常想跟使团会晤,可一直都没有时间。

林第表示接受沙皇的解释,同时告诉沙皇,使团不会去法国,也不会跟西班牙谈判了。因为中国跟拿破仑之间的友谊出现了一些问题,中国已经召回所有在法军中服役的中国人,希望沙皇允许这些人通过俄国领土。

沙皇哪里能想到林第竟然会用中法关系这样的大事来忽悠他,心中不由窃喜,马上答应放他们过境,同时表示他已经跟中国使团会晤过了,并没有强留他们,已经让政府部门给他们签发通行文书,只是俄国政府的行政效率让他很失望,显然他们误事了,沙皇表示,他一定会催促,三天之内一定让使团通行的文件办理好。

不止是中国使团,而且林第表示,使团中的中国代表将会被召回,至于其中的一些法国学者,已经被皇帝陛下驱逐了,他们将回法国。

沙皇亚历山大真是相信中国跟法国闹掰了,闹掰的原因也很符合逻辑,肯定是因为西班牙殖民地问题谈崩了。

在沙皇的这种想法下,不管是使团,还是留法军人,都顺利通行,信息往来当然也没有障碍,周琅很快就收到了林第的信件。

可是周琅看到之后,对林第颇为不满,林第说英国人想用租借舟山岛来交换澳大利亚,但要求印度作为添头,可这哪里是用印度作为添头,这明明是把租借舟山当作添头啊!

第两百三十五节 忽悠拿破仑修河

周琅对殖民印度十分重视,已经往哪里派遣了超过一千名官员,士兵增加到了五千,都是通过中国东印度公司进行的。

但这不影响周琅对哪里的控制力,英国人要自己手里的股份,并且注明不得介入公司的资产处理。显然要的就是哪里的土地,或者说领土的主权。

目前中国公司完全控制的领土是信得省,这里人口三百多万,开发的耕地高达四千多万亩,人均时亩多,其中超过一半都是最近七八年中国官员组织当地农民开发的,得益于兴修的许多水利设施,将大量湖泊和河道连通,形成密集的沟渠网络,修建了许多围塘和堤坝,原本无法耕种的洼地变成可以耕种的桑基,原本开发困难的土地得到了开发,这让耕地面积大大增加。而且原本无法灌溉的土地,现在也成了水浇地,面积虽然没有增加,可是产量大大增加了。

显然中国江南和广东一带的农业技术,在印度得到了很好的适应,信得省后世拥有八千万亩耕地,现在才开发了一半,但就已经变成了最富庶的地区,价值不能用金钱衡量。

另外中国东印度公司还跟旁遮普签订了优惠的通商协议,公司的船队可以从卡拉奇直接驶往拉合尔,印度河丰沛的水量以及众多的支流,让运输成本大大降低,虽然对旁遮普这个农业产出更丰富的省份还没有形成控制力,但已经可以从这里获取利益了。

可以说整个印度河流域都已经是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势力范围,把这里交给英国,换取一个荒凉的澳大利亚,周琅真的不觉得划算,至于开发潜力,要把潜力变成实际,要付出的血汗可不是一点半点,印度可是一个成熟的地区,直接可以获得利益的。

所以周琅觉得林第这次谈的太差了,应该是用印度河流域来换澳大利亚,然后英国人还得补差价,五千万或许多了,四千万英镑都是良心价;现在不但把印度让给对方,还要搭上租借舟山。

当然这只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周琅看重的利益主要还是移民的空间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中国跟英国是有区别的,中国面临的是土地无法承载过多人口的问题,而不是经济利益的问题。

在这一点上,澳大利亚的荒凉反而是一种优势,印度的密集人口不再是资源,反而是负担。

在林第的观念中,只有中国的土地才是土地,他根本就没把印度当回事,所以天然认为印度是给舟山做添头的,似乎舟山一座荒岛的价值,比整个印度都高一样。

周琅第一次有些后悔派林第这个读书人去做欧洲总领事了,让他去谈商业问题,总是吃亏,所以才没有给他进行商务谈判的权力,而是让他负责处理一些政治问题,可国土置换这样的大事,其实也是放大了的商业行为而已,结果还是让林第给谈亏了。

那么要不要接受呢?

周琅十分犹豫,澳大利亚他是真想要,但他还得考虑,不用印度来换,是不是也能得到澳大利亚,至少是在澳大利亚移民的权力。

留法军官团和使节团在莫斯科跟使团中的法国学者分开,中国人向东,法国人向西,各自返回自己的国家。

俄国沙皇以为中法两国真的闹掰了,这对俄国是一个好消息,他就担心中国和法国联合起来对付俄国。俄国对中国的了解远超法国,虽然知道上次中国人用双倍的兵力才歼灭了俄军,可是中国人口将近俄国的十倍,俄国不过3600万人口,可中国人超过3亿。而且中国很有钱,生产很发达(相对俄国),组建軍队根本就不成问题。

所以万一俄国跟拿破仑决战之时,数十万中国軍队从背后杀来,那是很麻烦的。

因此沙皇才阻断了中国派往法国的使团,他担心中国会跟法国联合,虽说使团公开表示他是去谈判西班牙殖民地问题的,可在弄清使团是否有结盟之类的相应使命之前,他不敢放使团过去。

结果中国人说他们跟拿破仑闹掰了,召回了在法军中服役的中国人,还驱逐了外交使团中的法国学者,对沙皇来说,在没有比这更好听的消息了。

所以他不但给中国人放行了,还给那些法国学者也放行了,尽快让他们分开。

他并不知道,这些法国学者才是使团中最重要的人物,是他们去执行说服拿破仑大兴土木的任务。

现在这些人已经回到巴黎,拿破仑亲切的接见了他们,拿破仑一直都对学者很友好,可能有点中国古代君王礼贤下士的心理因素。

这些学者带回了厚厚的资料,向拿破仑介绍了中国古代运河中的科学原理,他们考察了都江堰、灵渠,以及无法忽视的大运河。

他们向拿破仑介绍说,大运河是一项十分复杂的系统,并不是简单的沟渠,长度1794公里,设有81座水闸,水闸上又设闸官负责管理,通过闸官的操作,用这些水闸从长江、黄河、淮河等中国大型河流中调水,始终保持了大运河的运转。

这一套系统已经运转了一千多年,中国人积累了丰富的管理运河能力。其中的许多技巧和能力是欧洲人想象不到的,毕竟英国人1761年才修建了第一条运河,法国人引以为傲的南运河,也不过比英国人早了一百年,1667年才开始修建,1681年竣工,长240公里,无论修建时间,长度都跟中国的京杭大运河无法相提并论。

水利专家希望说服拿破仑跟中国人合作修建一条重要性无与伦比的运河,那就是苏伊士运河。

水利专家希望修这条河是因为他们想建设一条人类历史上最宏伟工程,没有一个工程师不想做这样的工程。

周琅想修这条运河,主要是想忽悠拿破仑把精力放在修建大兴土木上,这条运河要修起来,没有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只要拿破仑能老实待上十年,把英国在欧洲牵制十年,周琅就不用担心英国海军了。

说白了,这就是周琅的郑国渠计划,战国时韩国派遣水工郑国入秦,说服秦王修建郑国渠,让秦国没有人力发兵攻打韩国的计策。

拿破仑确实很动心,不是因为水利专家告诉他,修成这条河之后,必定成为沟通欧洲跟亚洲最便捷的通道,到时候英国跟印度的贸易要走这条路线还得经过拿破仑同意,得给拿破仑交税。仅仅是宏图大略的皇帝,那个没有修建这种大工程的情节。

事实上拿破仑确实动过修建大运河的想法,他远征埃及的时候,跟随他的那些工程师就测量过红海和地中海的水位,但是他们给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他们认为两个海的海平面有落差,红海海平面比地中海要高。结果让拿破仑打消了修建运河的想法。

水利专家依然坚信他们当年的测量结果,但他认为中国人的水闸设计,可以方便的解决这一问题。别说有落差了,中国人在灵渠上修建的水闸,直接可以让船爬山。

所以拿破仑认真跟专家讨论了修建运河的工程方案,他立刻派专家去进行详细的测量,但什么时候修建,他没有给出答案。拿破仑已经决定要修建这条运河了,但周琅的计策还是失败了,因为拿破仑也决定要发兵攻打俄国。

原因很简单,俄国沙皇对他的大陆封锁禁令阳奉阴违,让他已经无法容忍了。沙皇允许中立国的船只畅行无阻的进入俄国港口,但对判定“中立国”的标准很不严格,导致英国人很容易就能取得中立国“资格”,两国间的走私已经到了一个空前的规模。

去年(1810年),拿破仑收到情报,一支庞大的走私船队(600艘)载着殖民地货物,带着伪造的中立国证明文件,从英国驶向俄国海岸。拿破仑直接写信给俄皇亚历山大一世,要求俄国没收这些船与货物,并威胁:“实现和平或是继续战争(与英国)完全仰赖于陛下。和平一直是您的愿望,陛下很清楚,俄国没收这600艘船与货物,我们将得到和平”。而亚历山大一世拒绝了拿破仑的要求,只是象征性地没收了八船货物和两艘船,其余的船货都被认为是中立国的而予以接纳。

尝到甜头的俄国人更是变本加厉,不但没有严格检查中立国证明,反而出台了新政策,大大简化证明文件。1810年12月19日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宣布,从1811年1月1日起俄国将实行《关于1811年与中立国贸易的规定》及其附件。《规定》减少要求证明船、货中立性的文件;简化了确认船、货中立性的手续;在每一个俄国港口都设立《关于中立航海事务委员会》,大大便利了与中立国进行海上贸易。

事实上,这是俄国以放宽中立贸易为名,向殖民地(主要是英国殖民地)商品完全敞开了大门。英国殖民地商品大量涌入俄国,又从俄国转运到西欧各国。拿破仑获得情报显示,俄国进口美棉即达9255404磅,而同年普鲁士只进口231679磅,西班牙进口218880磅,汉撒城市同盟获拿破仑特许才进口1836288磅,俄国进口的美棉量远远超过各国进口数。

最让拿破仑无法接受的是,俄国不但自己进口,还大量向大陆其他国家转口,俄国这样一个航路上的偏僻位置,竟然成了一个转口贸易大国,俄国甚至成为欧洲纺织业棉花的主要供应者。仅殖民地产品从俄国向西欧各国再出口的总值就达3000万卢布。

拿破仑对此表示不满,要求俄国进行解释,俄国人很重视,派来了代表面见拿破仑。尽管所有的船只证明材料都显示他们是美国船,美国确实是中立国,运送的也是美国棉花,可问题是英国跟美国的关系已经濒临崩溃,开始对美国执行封锁。所以拿破仑根本不认可俄国代表的解释。

愤怒地向俄国代表指出:“已经准备和美国绝交的大不列颠政府,当然不会允许美国船只如此大批地驶来俄国,而最近这个夏季内,这些船只给英国带来了说不尽的好处。由于殖民地商品充斥整个欧洲,几乎使大陆封锁体系全然不起作用了。”

俄国破坏了拿破仑的大陆封锁体系,所以拿破仑一定会对俄国动手,只是他为什么如此急迫,在西班牙起义没有镇压下去,英国軍队还在半岛跟他交战的时候,就抽调兵力跑去跟俄国人玩命,这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拿破仑又不是明天就要死,犯得着这时候动手吗?

真实原因很可悲,拿破仑被他的手下们忽悠了!

第两百三十六节 强势君主的通病

这几年,总有各种各样的情报显示,英国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拿破仑总能受到这样的报告:伦敦交易所一片惊慌,仓库里堆满了无处销售的商品,英国的纺织品跌价40%,工厂一批接一批地倒闭,国家的储备基金下降……。

拿破仑确信,英国的情况已经十分糟糕,再有“两年不断的努力……英国就将被迫签定一项符合于各国商业利益的和约”,英国就会向他屈服,向他求和。

显然,拿破仑得到的情报错的离谱,英国的生产不但没有下降,反而一直在提高。出口总值从大陆封锁前1805年的4820万英镑上升到俄国人间接开放贸易后1810年的6100万英镑。

英国出口贸易逆势增长的主要原因,除了走私之外,是英国努力开辟了海外市场,而这个过程中,其实拿破仑帮了大忙。比如巴西跟拉普拉塔以前的贸易,主要是跟他们的宗主国葡萄牙和西班牙之间进行的,现在两国被拿破仑占领,这两个殖民地的大市场就落入了英国手中。

原本跟欧洲其他国家进行贸易的殖民地和独立国家,也纷纷被英国挤占了市场。比如以前中国主要从法国进口钟表,现在改为从英国进口了。美国以前从欧洲各国都进口商品,现在也只能从英国进口了。

就连法国的殖民地,都得从英国进口商品。因为英国拥有强大的制海权,牢牢控制着海上主动权,法国对英国实施大陆封锁,英国则封锁了法国的港口,在海外夺取法国殖民地,跟这些法国殖民地开展贸易。

反倒是欧洲大陆,甚至包括法国自己都被封锁搞的奄奄一息。

俄国参加大陆封锁之初,确实对英国的贸易打击很大,法俄《提尔西特条约》签定后,英国海关统计数字表明:1807年第三季度,英国出口商品总值为9,481,000英镑,和俄国参加封锁前的1806年同期相比,减少了1,258,000英镑。第四季度的情况更趋恶化,商品出口总值只有5,566,000英镑,和1806年同期相比,减少了2,062,000英镑。1808年第一季度商品出口总值为7,244,000英镑,和俄国参加封锁前的1807年同期相比,减少了1,819,000英镑。1808年第二季度商品出口总值为7,668,000英镑,和1807年同期相比,减少2,790,000英镑。

但是对俄国的打击更大,俄国波罗的海贸易占整个国家外贸总额的三分之二。英国是它的主要贸易对象。参加封锁后,俄国贸易严重衰落。俄国波罗的海各港口年平均进出港船只数从封锁前的6083艘降到1808年的743艘,缩减了8倍。年进出口贸易额从59,200,000银卢布降到1808年的10,600,000银卢布,缩减了5.5倍。

和封锁前相比,1811年俄国小麦每俄石从8个银卢布跌到5个银卢布;亚麻每普特从5.76银卢布跌到2.95银卢布;大麻每普特从3.44银卢布跌到2.33银卢布。其他如油脂跌价几近一半,木材跌到封锁前价格的七分之一,生铁跌到三分之一。与出口商品价格下跌的情况相反,封锁使进口商品价格上涨。和封锁前相比,1809年俄国进口的糖提价71.4 %,酒提价150%,呢子提价92.6%,洋红提价147.1%。进出口商品价格的一涨一落,使俄国的外贸更加吃亏。

封锁对于俄国贵族的影响很严重,向英国出售自己世袭领地上的粮食和木材是他们最可靠的收入,现在与英国绝交,断了他们的财源。所以他们拼命怂恿沙皇放开贸易,或者用鼓励走私取代正规贸易。

对俄国国家财政的打击更为严重。从1808年到1811年每年的财政赤字都高达一亿卢布以上。为了弥补财政亏空,沙皇政府唯一能采取的办法是大量发行纸币,结果造成严重的币值下跌和银价上涨,1805年,一个纸卢布值77个银戈比,到1810年时只值20个银戈比。

如果封锁再进行下去,英国会不会崩溃沙皇不知道,俄国的货币体系绝对要崩溃了,货币体系一旦崩溃,俄国整个经济都要完蛋!所以俄国从1807年下半年开始,认真执行了两年之后,就开始变相的鼓励走私,试图挽救他们的经济。

甚至对法国也是如此。

封锁之初,法国商人是欢欣鼓舞的。因为整个欧洲大陆突然就成了法国商品的自留地,拿破仑也认为一担封锁了英国,法国工业生产肯定会增长。他也制定了许多取代英国商品的政策,比如发展甜菜榨糖,取代英国从殖民地输入的蔗糖。在封锁开始的前两年,法国商品确实快速取代英国商品,法国各项工业、手工业增长极快。

冶炼制造工业、棉纺织工业、生铁产量比大革命前翻了一番,纱线产量从1806年的200万公斤上升到1812年的1000万公斤,还带动了新兴工业的发展,糖的提炼水平大幅度提高,对外贸易由1803年的8300万法郎的逆差,变成了1809年的4300万法郎的顺差。

但是好景不长,英国走私品通过荷兰、意大利和俄国,尤其是俄国不断涌入欧洲大陆。法国的工业革命才刚刚起步,大陆封锁阻碍了英国先进技术和设备的引入,使得法国工业原地踏步,产品成本高昂而质量低劣,欧洲消费者宁愿购买英国的走私品,也不愿买法国货。

质优价廉的英国走私品开始摧毁法国工业,法国经济连年恶化,物价猛涨、工厂倒闭。英国的海上封锁,让依赖进口原材料的工业萎缩,棉纺织工业由迅速扩张变成迅速衰落,到1811年,法国的1700个纺织企业中只有三百多个能继续开工。

拿破仑把这一切都归罪于俄国人的走私行为,对沙皇的行为越来越不能接受,而且自信只需要两年时间,英国人就会求和,所以他越来越倾向于用法国的刺刀帮俄国人封锁海岸。

拿破仑之所以会如此偏执的认为英国人会妥协,正是他不断收到各种误导性的信息,这些信息都告诉他英国人快完了。

这显然是一些既得利益者编造的谎言,怂恿拿破仑去攻击俄国的,也是这些人。可问题是,不是这些人说了什么,而是拿破仑愿意相信什么。

偌大一个法国,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真相,然后告诉拿破仑?事实上是有的,林第就多次告诉拿破仑说,封锁是没有用的。可拿破仑不肯相信这些说法,他就是愿意相信他的大陆封锁政策一定给了英国沉重的打击。

这是典型的刚愎自用性格,许多强势的君主都有这个缺点。拿破仑也是一个强势的人,但他也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军事家或者军人,也是一个英明的君主。他编制拿破仑法典,推行法制,鼓励工业,破除封建特权,这一切都有进步意义。

唯一的缺点是从来不怀疑自己,说白了就是没有自省精神,认为自己做的一定是对的,错都是别人的错。

这种性格,加上他拥有的强大的权势,自然让很多阿谀奉承之人赢得他的欢心,这些人才不管什么真相不真相呢,皇帝喜欢听什么,他们就说什么,他们说什么,皇帝爱听,又反过来加强了拿破仑对自己政策的迷信。

于是拿破仑就收到了许多只是为了取悦他的报告,使拿破仑认为,他的大陆封锁政策给了英国以致命的一击。只有俄国是一个缺口,他必须赌上这个缺口。之所以如此紧迫,是因为法国经济也快撑不住了。只有堵住这个缺口,法国产品才能再一次取代英国产品,法国经济才能够恢复。

可他却忽略了这对于其他国家的影响。

跟俄国一样,此时的普鲁斯等国也都是农业国,依赖出口本国粮食给英国换取工业品,大陆封锁之后,法国无法替代英国消化这些国家的农产品,也完全没有兴趣进口盟国的农产品,因为法国本身也是一个农业生产发达的国家,拿破仑甚至提高了各国进口粮食的关税,却压迫各国降低法国工业品的关税。

这种专门利己毫不利人的政策,让欧洲其他国家已经恨死了法国。这就是为什么西班牙和葡萄牙会发生镇压不下去的起义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两国老百姓民族意识强烈,还因为他们以前主要向英国出口优质羊毛和葡萄酒为生,封锁让所有人的生存都受到了影响,怎么可能不反抗。

连俄国这样的大国都支撑不下去了,更何况普鲁士、莱茵同盟这样的小国。就连在荷兰做国王的,拿破仑的亲弟弟都告诉拿破仑,通过损害盟友的方式,是摧毁不了敌人的。

告诉拿破仑说,“如果你希望巩固法国的现状,获致海上和平,或者出击英国成功,依靠封锁体制之类的手段是达不到这些目标的。靠毁灭你亲手创建的王国、削弱你各个盟国、蔑视各国最神圣的各项权利以及国际公法首要的各项原则也是达不到目的的。相反的,你应该使他们成为法国的朋友,巩固和增强你的各盟国直至能像亲兄弟般地依靠他们。毁灭荷兰远不是袭击英国的办法,反倒会因为工业和财富全都逃到英国而更加增强其力量。”

但拿破仑连他亲弟弟的建议都听不进去,反而派軍队进入了荷兰,监督执行封锁体系,路易波拿巴认为,如果他不能保住荷兰的商业,他在荷兰的地位就无法得到保证,于是他选择了辞职,然后拿破仑直接将荷兰并入了法兰西帝国。

一意孤行的拿破仑朝着无底的深渊狂飙突进,他弟弟都拉不住他,周琅就更拉不住他,结果中国还是被拖入了拿破仑战争这个泥潭之中。

第两百三十七节 进军中亚

大周十一年底(1810年),旅法军官团从法国返回国内。

周琅设下丰盛的宴席宴请他们,对周琅来说,这些人的牺牲真的很大。

派他们这批人去法国,是去学习最先进的军事经验的,因为一直跟满清、土匪作战的中国軍队,太缺乏跟优秀的火器时代軍队作战的经验了,学习战争经验的最好办法,永远是直接在战争中去学习。

所以周琅派他们去世界上最优秀的陆军,法国陆军中去学习。可这种学习,是用生命为代价的学习。

总计派出去了三千人,回到国内的就只有两千人了,其中有三百多人病死,其他都是死于战场。

为自己的国家而死,才叫死得其所,可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国家和一个刚愎自用的皇帝而死,还死在异国他乡,这叫死的不明不白。

尽管周琅觉得这种代价恐怕一定要付出,而且付出的绝对有价值。因为他们现在学回来的经验,会让中国軍队少走无数的弯路。在跟欧洲国家的战争中,可以挽救更多的生命,他们牺牲了一千人,但他们学到的最先进军事经验,可能以后在一场战役中,就能挽救一万人的生命。最关键的是能取得胜利,唯有取得胜利,才能保卫国家的安全,保卫民族的利益。让国家不会受辱,让百姓不会受欺,让人有人格,让国有国格。

所以他们付出的牺牲,并不是为某一个人,不是为了周琅,而是为了整个国家和民族。

但周琅是皇帝,用西方人的观点看,是国家的象征,用中国人的观点看,是万民表率。不管是代表国家,还是代表万民,周琅都必须感谢他们。

这些人全都不是正经军官,都是从辅兵中挑选出来的地主家的年轻子弟,他们读过书,但却不懂法语。所以到了法国后,一切都从头学起,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过了语言关,在经过无比努力的学习,才从法国的各个军校中毕业。这个过程最短的用了三年,最长了用了五年。

然后就是加入法军,在各个战场上搏杀,极个别人参与了拿破仑最辉煌的三皇会战。大多数人其实是从耶拿会战时才走上战场,跟普鲁士和俄国軍队教授,接着在第五次反法同盟中战争中跟已经弥补了跟法国軍队差距的奥地利軍队交手,进行最多的,还是在西班牙镇压起义和与威灵顿的英军交手。

他们1803年抵达法国,最早的1805年开始征战,最晚的1807年开始征战,都拥有了三到五年的战斗经验,这些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周琅是不可能浪费的。

于是让他们放假两个月,然后就让他们开始统领軍队。

效仿对水师的处理方法,让他们组建的軍队,是按照他们在法国的经验,组建新军。

他们在法国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士兵,现在统统提一级,都成为队长。

招募新兵,让他们用法军的训练方法从头训练,两千人加上新兵,组建了一个加强军,苟全是这只軍队的军长。

苟全本就有带大军作战的经验,因为在跟俄国的战斗中败得太惨,周琅连那三个军的番号都取消了,认为他们是步兵之耻。

在招待他们的宴会上,周琅公开承诺,只要他们的軍队能够证明自己,就会恢复番号,在之前,他们只能被称作新一军,以辅兵资格参与战斗。

又是鼓励,又是激将,刚刚从欧洲的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这些军官们斗志一下子就被挑起来了。

尤其是苟全,看似不动声色,其实心中已经有一团火了。战败不说,他的部队连番号都丢了,基层军官全部解散,残兵全部解散,去了西方一趟,他更知道这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苟全跟其他军官和士兵不一样,因为他是以高级将领的身份去法国的,虽然他年纪大,学习能力更差一些,但学的非常认真和扎实,学完之后,赶上了第四次、第五次反法同盟战争。而且由于他是高级将领,拿破仑没有像对待普通留法军官那样对待他,而是邀请他跟在自己的身边。

苟全在两年中,都是一直跟在拿破仑身边,站在拿破仑的角度和视野上,看拿破仑如何指挥作战,揣摩拿破仑的指挥思路。再对比他以前的指挥方式和风格,尤其是拿破仑在弗利德兰击溃俄军的时候,苟全对比他跟俄军交战的经验,感受极为强烈,心得积累了厚厚一笔记本。

在拿破仑不直接指挥战斗的时候,苟全申请去西班牙带领过一段时间的法军,拿破仑满足了他的要求,让他指挥三个团的法军参加过镇压起义军的战斗,还跟着朱诺、苏尔特等法军将领多次与威灵顿的英军交手过,结果多次惨败,让他感受了一下跟法国軍队和其他欧洲大陆軍队不一样的岛国英军的作战方式。

现在苟全又获得了一只軍队的指挥权,虽然是一直崭新的軍队,但他相信,只要加以训练,碰上俄军的话,他绝对不会像上次那么狼狈了。

招募新兵的工作完成的很顺利,虽然是辅兵身份,但实际上军饷跟战兵是一样高的,因此对穷苦子弟的吸引力很大。这次是全国募兵,备选兵员更多,挑选的十分严格,因此士兵的身体素质更好。

军官们甚至都不要江南闽粤地区的兵,直接赶往山东、河北、陕西等地招募北方士兵,还专门从中优中选优,只要身材最高达的北方大汉。又去蒙古地区招募了一批身材粗壮的蒙古牧民做骑兵。

武器装备上,除了普通步兵使用褐贝斯之外,他们还专门让兵工厂制造了三百只工艺复杂的线膛枪,仿制的是圣埃蒂安的国营兵工厂设计制造的An XII(共和十二年款)步兵燧发线膛枪,这是拿破仑軍队中猎兵的标配。

招募士兵、装备武器、组织训练,用了整整一年,他们完成了所有训练和准备,然后就奉命上战场,攻击的对象是伊犁的清军。

第两百三十八节 嘉庆中兴

当中国軍队入境的消息传来后,嘉庆从夜里惊醒,几年内让他夜不能寐的噩梦终于发生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嘉庆反而觉得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做起事来一板一眼,召集文武大臣议事,然后看到自己提拔起来的那一批年轻官员们跃跃欲试的神态,嘉庆突然有了信心,仿佛祖先太祖(努尔哈赤)时代一样,得知明军十七万人来讨伐,满洲人并没有害怕,也许他也可以像太祖一样,创造奇迹!

平静下来之后,嘉庆突然发现,他现在跟大周的实力对比,比当年努尔哈赤跟大明的实力对比差距小多了,没道理祖宗能做到的事情,他还要畏惧。

嘉庆有些庆幸,周琅给他太多时间了,要是嘉庆七年的时候,他派一支偏师紧紧追赶,嘉庆都无法在伊犁立足,要是大周九年年的时候,周琅乘着大胜清俄联军,把大清势力从外藩蒙古驱逐的时机,派遣大军进入伊利,嘉庆同样会崩溃。

可如今已经是嘉庆十六年,周琅足足给了嘉庆十年的时间在伊犁立足,于是他在混乱中重建了秩序,在恐慌中抚慰了民心。

这十年中,除了最开始那两三年,嘉庆一直忙于应对混乱的局势,之后的七八年他一直稳定的恢复。

他不但重建了体制,恢复了生产,而且增加了人丁。

不知道大周皇帝是怎么想的,并不阻拦旗人子弟来投靠嘉庆,甚至不阻拦对大清心怀向往的遗臣来投奔。嘉庆四处招揽人才,当时跟随他来到伊犁的大臣并不多,但都是朱珪这样的老臣,这样的臣子,往往门生故吏遍天下,而且改朝换代,不如意的士子太多,这些人都怀念大清。

于是嘉庆不断让臣子写信招募旧部,大量读书人涌入了伊犁,为嘉庆的励精图治提供了新鲜血液。

除了读书人,嘉庆还不惜重金聘请工匠,大量贫苦的手工匠人从陕甘、山西甚至有从京津一带,随着商队走蒙古来到伊犁的。利用这些工匠,内务府的官办作坊规模持续扩大,加上在伊犁的垦荒,他们甚至连棉布都可以自给自足,还可以卖给俄国人。

连普通丁壮嘉庆也想办法招纳,各地穷人只要肯来,嘉庆就给他们抬旗,给他们份地,伊犁的垦殖规模越来越大。人均比内地多的多,人口已经达到了两百万人,其中半数都是汉八旗。

这些旗人年纪普遍较轻,可以参战的丁口就有八十万,除了女人孩子之外,几乎可以做到全民皆兵。



中低层全面恢复了八旗制度,嘉庆认为他现在的力量,已经比太宗(皇太极)时更强,比太祖(努尔哈赤)更是强了不知凡几。

八旗制度在恢复全盛之后,还继续发展。

大量读书人来到伊犁,嘉庆重组了六部。形成了旗官管旗务,六部管政务的局面。甚至随着一大批太监的到来,他的内务府都更像过去的内务府了。

政治上形成了中高低搭配的层面,比太宗时代,六部虚有其表,与各旗王公争权夺利不同,现在嘉庆的六部可是实权部门。由于一百多年的汉化,旗人王公早就接受了六部制度的辖制,认为这是朝廷体制。而且由于是溃败中重建,伊犁也没有出现实权的王公,各旗的都统都是皇帝任命的官员,不是过去的诸侯。现在皇帝通过六部,管理各旗的钱粮,任免各旗的官员,形成了从上到下皇帝集权的状态。

跟中原的六部制度不同的是,八旗的六部,是建立在八旗之上的管理机构,是皇帝跟八旗之间的一个权力机构,上接皇权,下接旗民;所有的旗官,并不是科举出身的文官,而是文武一体的牛录额真、固山额真。这些旗官既管生产,也管打仗,还管户口,一官多用。

如同中原的乡村自治,用乡绅将百姓牢牢的固定的土地上,嘉庆用这些旗官将旗人牢牢固定在土地上,地方乡绅可以组织老百姓开荒,修路,组织乡勇自卫,剿匪,这些旗官也可以。

通过对比,嘉庆并不觉得自己创设的制度,是对祖先的完全模仿,而是跟中原的体制相结合的产物,这让他觉得并不野蛮,他认为这跟中原体制是一体的。

由于生产发展,政治稳定,人丁滋长,嘉庆治下的文官们,甚至又开始歌颂起盛世来,说嘉庆已经中兴了!武将们则一直想要对中原用兵,与大周争天下。

只是败了要怎么办?

这几年嘉庆依然咬着牙向昆仑奴国送人,尽管他已经通过其他渠道明白,德楞泰对他说了慌,昆仑奴国的情况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好,虽然昆仑奴不强,可远隔万里,水土不服却要了很多人的命。最早跟德楞泰去的那批人,三千人中活下来的竟然只有两百多,十不余一!

可德楞泰没有告诉死人的情况,一个劲的说哪里土地肥沃,牛羊众多。这让嘉庆对德楞泰起了异心,可他很快就理解了,他相信德楞泰没有反意,只是德楞泰在哪里太苦了,所以他要嘉庆的支援,所以不敢说实话,避重就轻,回避了死人的问题,夸大了收益的情况。嘉庆自认为是一个仁厚的人,所以他宽恕了德楞泰,继续派人去开拓。他需要为祖宗社稷留一条后路。

嘉庆自己也派了心腹人马去了昆仑奴国,还是他最信赖的太监,这些人通过大周的商人不断的送回来真正的情况,嘉庆确认这几年死人变少了,大家习惯了哪里的水土,开拓的土地变多了,因为嘉庆派去的移民越来越多,而且他们还开始抓昆仑奴做包衣,帮他们种地,现在最基层的佐领都有一定数量的包衣奴才,也有大量的庄田,甚至个别条件好的普通旗人也有包衣,脱离了劳动。

八旗制度的动员很快,因为官员从牛录佐领到六部尚书,是线性结构。尤其是这些基层的官员设置,让十户人就有一个官员,这个佐领掌管着田簿、户口等等信息,基本上不可能隐匿,嘉庆下令,十八到二十岁的丁口全部武装起来作为辅兵,各旗还有脱产的战兵,这些甚至都不用集合,因为他们一直就驻扎在京师伊犁城。

一番动员之下,嘉庆的总兵力达到了三十万人,其中脱产战兵十万,辅兵二十万,全部装备俄制步枪,向前线开去。

第两百三十九节 适合才是最好的

周琅颇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扫清满清残余会这么困难,他就不会留给嘉庆这么多时间,他就不会畏惧于伤亡,在七八年前就发兵灭了嘉庆了。

周琅反思自己,最大的错误是低估了嘉庆的能力,或者说他太蔑视八旗制度了。这种制度无疑是一种落后的制度,极度落后,是一种尚未脱离奴隶制的制度。

可问题是,胜负拼的根本就不是先进与落后,拼的是效率,拼的是资源,拼的是勇气。归结起来,拼的就是组织能力。落后的八旗制度,很简单,很直接,但至少在战争中表现出来的组织能力并不差。当年他们可以打败明朝,并不是他们的制度比明朝的制度更先进,而是他们的效率更高。

同样的道理,成吉思汗基于游牧经济基础,建立的那一套百户、千户制度,也算不上先进,却能够横扫世界上大多数比它更先进的文明,就是因为他高效;类似于中国秦汉时期的兵农合一,秦国的耕战制度,并不比齐国的商业制度更先进,但秦国人赢了。

当发现八旗制度在落后的游牧地区展现出了惊人稳定的特征后,周琅就知道自己错了,可为时已晚,后来又忙于争夺西班牙殖民地,更是错过了时机,现在消灭嘉庆,可就得拼综合实力了。

还好这一点周琅做的也不差,他的效率也不低,他有一套基于现代商业管理的资源汲取制度,八旗因为直接,可以用行政的力量将产量有限的资源集中起来,周琅则通过发行债券等金融手段,将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税收作为抵押,借到相当与几十年税收的资源。

历史上一次次先进文明败于落后文明之手,无非是因为他们的效率受到腐蚀,无法从社会中汲取更多的资源,他们的管理受到腐蚀,无法有效的组织军事力量。

周琅打造的现代商业体系,弥补了农业文明的资源汲取短板;他按照火器时代的军事思想,科学的管理制度打造的軍队,也不存在疲敝问题,至于个人的勇武,在现代纪律性部队中的作用小之又小。更何况,拼勇气,现在的大周軍队也超过满清的残兵败将,对清军屡战屡胜早就养成他们蔑视清军的习惯,清军则屡战屡败,心生畏惧。

即便明白自己肯定能打赢满清,可周琅还是对前线的战况感到后悔。

因为双方几乎都是正面较量,满清的部队带有乡勇性质,是一种熟人社群,带领軍队作战的佐领就是平时跟他们住在一个村子里的村长,这给士兵心理上造成一种没法跑的压力,跑了后怎么面对乡里乡亲;嘉庆的军纪也越来越严格,对逃跑开始不留情面。另外,为数不少的军官,都悄悄去俄国军校中学习过了。

俄国是一个奇怪的国家,论起制度来,恐怕还不如现在的八旗,至少嘉庆在伊犁废除了包衣制度,所有人都是旗人。嘉庆的八旗制度,更像先秦时期的保甲制度,一种基于熟人社会的,一通到底的线性管理模式。俄国的制度,就真的是落后的农奴制度,农奴对领主有基于法律的人身依附关系,而不像八旗村寨里的旗丁对村寨的依附主要是经济上的依附,人身并不为佐领控制。

当然嘉庆打造的新八旗制度,也只比俄国的农奴制强一点而已,因为他也严格限制人口的流动,用户口将丁口牢牢拴在土地上,目的是担心人口流失,这一点上跟俄国继续保留农奴制是一样的,因为双方都有大量的可开发土地,流民脱离官府的控制后,可以很容易的得到生存的土地,从而变成脱离官府控制的势力,这是嘉庆和沙皇的政府都不愿意看到的。

说嘉庆的新八旗制度更先进一些,则是因为管理旗民的佐领比管理农奴的封建地主权力要小一些,他们可以管理旗民的糊口、田产,征战,但没有权力判决旗民的生死,旗民也没有向佐领服劳役的封建义务,佐领是一个官员,而不是领主。

佐领跟领主唯一的相似点是,嘉庆也推行了世袭制度,这些佐领可以世袭,他们的地位可以传给他们的子孙,只要他们向皇帝保持忠诚,从这一点上来看,所有旗人都是嘉庆的奴才。

因为佐领为了子孙后代着想,而不敢临阵脱逃,他们不逃,他们手下的旗民也不敢逃,在战场上就保持了稳定的纪律性。

这给大周軍队制造了很大的麻烦,他们很难做到击溃对方,如同拿破仑面对奥地利的軍队一样,很难像以前那样彻底击溃对方,歼灭对方。

必须在战场上消灭对方,或者让对方有组织的撤退。

这种战争就变成了势均力敌的拼消耗,拼本钱了。

赢是肯定的,周琅兵出河西走廊,十万大军围困哈密,用了二十天才攻克,三天打开城门,其余十几天发生了巷战。

周琅没有选择走西蒙古商道,因为经过考察,那条路能支撑的兵力不足两万,无法支撑周琅大军的行动,只能被迫选择传统的河西走廊,像历代中原王朝征服西域一样,一步一步打过去。

攻占哈密之后,军事行动暂停了半个月,不是軍队打不动,而是后勤补给跟不上。现代战争的消耗真的很要命,物资生产不用担心,运输十分困难。周琅不但动员了十万战兵,还组建了三十万辅兵配合,辅兵就主要用来沿着河西走廊运输物资。沿着这些年修复的官道和驿站,一路路过去,运输一担粮食,一大半都要消耗在路上,这种运输方式,跟秦始皇时代没有本质的区别,依然是依靠牛车。

二十天后,攻占巴里坤。一个月后攻占古城、吐鲁番,一步一步向伊犁推进。

然后还派出文官抚民,此时八旗在这些地方设置的农庄、牧场的管理机构还在,青壮抽走了大半,但老弱还在,他们还能组织起来抵抗,而周琅总不能杀孩子。

人心惶惶的八旗村寨,接受了安抚,甚至愿意提供粮食,他们这些年攒下了不少粮食,吃不完,卖不掉。大周軍队给钱买走,比内地粮价提高了三成支付,因为他们在这里多卖一担粮食,就少从关内运输一担过来。成本大大下降。运输压力也大大降低。

发现在当地可以筹集到粮草后,就地征粮成了一项重要任务。只要粮食这种压重量的消耗品能够就地解决,后勤运输就只需要考虑武器弹药的问题。奥地利的卡尔大公軍队改革的一个重要议题就是粮草就地征购。拿破仑的軍队也是如此,粮草大多就地筹措。

满清两百万人中,一大半都是屯垦的农庄,伊犁的耕地并不少,所以他们的粮食生产足够支撑他们两百万人的消耗还有富裕,供应几十万大周軍队也不是问题。单从生产上来讲,这种兵农合一的制度,其实也很有可行性,类似于曹操的军屯。

一项制度,好坏并不是看他们的组织思想是不是先进,而是看他们是不是合适。

从伊犁传回来的消息让周琅想到了后世新制度经济学的一个观点:制度具有互补性。

即制度的顺利运行依存于其所处的历史、法律、社会、技术、政治和经济环境,因此,一种制度的移植必须有与之互补的环境相配合。

日本人按照自己的传统与历史摸索出来的儒家资本主义表现优异,南美国家盲目移植英美资本主义则带来了腐败衰落,俄国人进行休克疗法,结果直接休克。

基于中亚历史、文化和经济基础的八旗制度,其实远远好过历史上中原王朝对这里的统治和管理。

发现这些情况之后,周琅决定,消灭满清政权之后,暂时原封不动的保留这一套制度。

只是俄国人似乎不打算给周琅这个机会,他们介入了。

俄国人希望斡旋。

不知道是他们不请自来,还是受到了嘉庆的请求。

俄国领事表示不希望看到中国跟大清发生战争,希望双方能够保持和平,他们提出,希望大清通过割让一部分土地,并缴纳一些赔款来结束战争。

俄国人还强调,这次战争是毫无征兆的,中国没有任何理由去攻击一个和平的国家。

是的,这次战争没有任何征召,没有经过宣战等西方程序。可中国的统一之战从来就不需要这套程序,大家默认的是国家只能有一个皇帝,天无二日!所以在一方没有消灭之前,战争从来不会结束。

随着军事行动的进行,满清渐渐撑不住了,他们的丁口确实有八十万,他们兵工厂储备的武器也很充足,他们的軍队也能在正面战场上跟大周軍队交战不落下风,但落后必定是落后,即便按照火器部队的模式组建出来的八旗軍队,也依然是八旗军队,变不成英军,变不成法军。

因为八十万丁口根本就无法维持长期的消耗,跟他们的祖先一样,一旦军事上无法短期内取得胜利,立刻就步入覆亡的危机。

大周軍队则一路向西推进,沿着天山北麓,攻占了南土尔扈特的喀喇沙尔、乌噜木齐,向着伊犁不断挺进。

俄国人坐不住了,眼见调停失败后,他们开始调兵,陈兵哈萨克草原,并且部署在跟满清疆土交界之地,显然他们打算一旦满清败亡,就打算越过边界接收满清的土地了。

就在三十万大军开进到伊犁城外,俄军跨过了边界,越过了巴尔喀什湖沿着伊犁河向上游推进。俄国领事还通告中国政府,愿意出兵帮助中国灭清。

中国则表示强烈抗议,要求俄国退出国界,否则意味着战争!

俄国人没有理会,战争就这样爆发了,中国还是卷入了拿破仑战争的泥潭中。

第两百四十节 要么不打

周琅对俄国人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会不会干预中国统一之战,这是周琅对是否加入拿破仑战争的决策标准。

他没想到俄国人竟然一面面临拿破仑的压力,一面对领土还如此执着,见到有机可趁,马上就派兵抢夺,表现的是那么的贪婪。

周琅一直要求俄国人撤兵,但是俄国领事各种借口,先说愿意帮助中国灭清,中国表示不需要的时候,他们又搬出了满清总是偷偷藏匿哈萨克的牧民,他们要报复。

总之俄国軍队一定要进入满清境内,不管中国同意不同意。

俄国人的态度让周琅下定了决心。

既然要跟俄国开战,那么对满清就可以放一马了。

他跟嘉庆没有什么私仇,打击嘉庆是因为周琅觉得新疆那一片就是中国的。那片土地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匈奴人、大月氏人,回纥人,蒙古人,还有汉人。汉人从西汉设立都护府之后进入这里,如果要声索这里的主权,汉人也是最有资格的。至少比之后迁移进来的中亚民族更有资格。

所以周琅可以跟嘉庆谈谈,只要他肯投降,允许他做一个富家翁,用他做幌子,尽快稳定八旗在这里的生产,至少粮食就解决了,甚至他们的兵工厂还能提供相当一部分火药。

所以周琅马上命令暂停军事行动,跟嘉庆谈判。

嘉庆拒绝了投降。

但是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可以退出边墙,去浩罕人旧地,双方划定疆界,互不侵犯。

如果是王辅茞等大臣来处理外交事务,肯定不会答应,因为他们觉得打满清,就是要斩草除根,他们在中国做过皇帝,就有威胁。

可周琅觉得满清还有个屁的威胁,他们还能从中亚杀回来不成?

工业革命都开始了,还担心游牧侵袭?

这不是朱元璋灭北元的时候,不是朱棣北伐蒙古的时候,这是现代社会了。

嘉庆提出的建议,让周琅格外的动心,这意味着嘉庆根本就不想在伊犁地区待了,周琅要的是土地。

于是他基本同意了嘉庆的意见,派黄求忧过去跟嘉庆谈判。

谈判很艰难,嘉庆提出的要求有些多,而且有些让人无法接受。

他提出要带走旗人,说这些人不是汉民,不应归中国统辖。

周琅是想要这里的土地,但人都走了,要地有什么用。而且嘉庆那些所谓的旗人,有一大半都是内地迁过去的汉人,土地是他们开垦的,现在就变成了旗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最后嘉庆提出,至少让愿意跟他走的旗人跟随他去浩罕,否则他宁愿战死伊犁。或者举国投降俄国。

周琅也知道,此时俄国人在伊犁河流域推进的很快,而且他们也在游说嘉庆,万一嘉庆真的投降了俄国,可就麻烦了。

周琅希望嘉庆投降,是希望利用嘉庆开发出来的基础来帮助自己跟俄国死战,可是万一他倒向了俄国,可就变成俄国利用这些资源跟中国对抗了。在中亚这片落后的地区,谁得到了嘉庆举国之力打造的工农业基础,都会拥有巨大的优势。

随着俄军终于出现在伊犁城另一边,周琅答应了嘉庆的要求。但是坚决要求嘉庆不能跟俄国合作,而且要求他支持中国将俄国驱逐出去。

在跟俄国长期接触中,大概嘉庆也觉得这个异族国家不太可靠,俄国人的信用始终不让人放心,反倒是周琅答应的事情,一般都能做到。

嘉庆同意了。

接着依然是跟俄国交涉,告诉他们已经跟满清签订了条约,结束了战争状态,满清割让了伊犁,现在俄军是深处中国过境之内,要求俄军立刻撤退。

俄军不服,此时他们在这里已经部署了三万軍队,并且控制了伊犁河流域满清最大的农业地区。

中国軍队在嘉庆的合作下,开进了伊犁城,并迅速抢占周边清军控制的战略要地,做好跟俄军作战的准备。

周琅则正式通过理藩院,向俄国宣战!

战争爆发之后,中国軍队向俄军发起进攻,可俄军并没有顽抗,稍微接触了一下,就撤退了。

原来俄国人是来趁火打劫的,有好处就占,没好处就算。

他们并不是真的要跟中国开战,所以中国政府翻脸之后,向他们选择,并且派兵进攻,他们反而撤退了。

俄国领事马上求见周琅,表示双方之间发生的都是误会,俄军可以退出境外,承认满清跟中国签订的条约。

此时已是大周十三年秋。

这场灭清之战,从大周十二年春天开始,整整打了大半年。

拿破仑的軍队已经进入俄国,俄国人疯了才会在其他地方惹事,但趁火打劫一下,还是可以的。

所以当中国人真的宣战,他们立刻退缩,反正俄国始终认为两国距离太远,发生战争的可能性很小。

但这场战争真的就要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吗。

周琅紧急跟军官们商议。

军人的话,态度自然倾向于战争。

可是怎么打?

经过这几年各种摸索,到俄国的道路已经摸清楚了,西线走蒙古不具备大规模进攻的能力,现在满清投降,倒是多了一个基地,可以通过中亚草原进攻俄国。另一条路线则是西伯利亚路线。

后世有一个巨大的猜测,为什么中国没有兼并看似近在咫尺的西伯利亚,反倒是俄国人从西方一路占领了这里。

有这个疑惑的人那是只看到了地图上中国和俄国距离西伯利亚的难度,如果他们继续仔细看一看地图就会发现,从俄国一路到太平洋,一直有水路连接,而从中国北上西伯利亚,却要越过戈壁大漠。

西伯利亚水量巨大的大河,以及这些大河的支流,形成了错综复杂的水路网络,这让俄国人经略西伯利亚,比中国容易了不知道多少倍。在农业时代,让中国人翻越戈壁沙漠去占领西伯利亚,远没有俄国人从欧洲一路东进来的容易。

所以俄国人占领了这里。

这里的河道可以让俄国人用来殖民,当然也可以让中国用来进兵,根据軍队的考察,西伯利亚水道,是最能承载大军运输补给的交通线,只要组织得力,可以支持十万大军在俄国长期作战。

现在有了伊犁作为基地,粮食不缺,兵工厂也有现成的,中国甚至可以继续扩大这里,那么就有了第二天支撑十万人作战的路线,二十万人的兵力,是可以跟俄国人一较长短的。

这二十万人必须是精锐,辅助他们作战的辅兵至少得四十万,总兵力就高达六十万人。

这点兵力中国还是承受的了的。

而且周琅觉得还是不够,拿破仑组织了六十万軍队进攻俄国,最后不也失败了吗。

周琅准备组建一百万人,也给欧洲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大军!

跟俄国要么不战,要么就压上所有的国力驿站,跟俄国人打国战!

第两百四十一节 要么梭哈

这次周琅打算继续提拔新军,在这次跟满清的战斗中,苟全带领的軍队表现特别优异,他们跟其他軍队最大的不同是,始终保持高昂的战斗热情。

士兵招募是这些军官,士兵训练还是这些军官,军队编制,武器装备,都是他们一手打造。

所以许多东西跟老战兵不一样。

他们废除了体罚,最大的处罚是关禁闭,不接受给士兵施加肉刑。

他们的军官总是充满热情的对士兵进行动员,教大家一起唱军歌。

军官们的战斗热情更高,他们总是冲锋在前,这样的軍队在跟满清的交战中,更能抓住战机。他们对新战术的运用也更多,不但勇于按照法军的进攻习惯进行坚决的突击,大范围的迂回,重视火炮的作用,而且也从对手英国軍队身上学到了细红线战术,利用短距离爆发的密集火力压制对手,给予巨大的杀伤。

官兵更加平等,抹除等级观念,官兵关系更加融洽。

拿破仑的军队建设思想和制度,整个西方都在学习,确实是有独到之处的。

这些在法国大革命后的正规军校完成学习,在法国軍队中经过实战厮杀的军官,几乎将法国人那一套整体移植到了中国。

既然已经展现出了战斗力,并且苟全多次立下军功,周琅履行承诺。

恢复苟全旧部的第十军番号,而且一次性恢复了十一军和十二军的番号,让他一次性组建三只新军,每个军都有独立的骑兵、炮兵、射击兵在内的混合型编制,也是加强军,三个军总兵力十万人。

新军要扩大,老战兵部队也要扩大,不过没有新军扩张的这么厉害,只是从十万人扩张到二十万人。

兵员从已经有了战斗经验的辅兵中抽调。

这样战兵部队扩大到了三十万,辅兵则打算扩充到七十万人。

组建新的軍队是需要时间的,但战事不等人,趁着冬季封冻还没有开始,一边组织兵力,一边积极运送粮草。连传统的民政体系都动员起来,陕甘一带的文官组建民夫队伍,沿着河西走廊运输武器,要在冬季到来之前,尽可能多的将物资送到伊犁。

軍队立刻展开军事行动,俄军退回了哈萨克草原,中国軍队紧随而至。

哈萨克草原上,没有城市,哈萨克人还保持着游牧状态,这种经济形态很难维持超过百万的人口,没有人口基础城市就无法建立。他们分裂为大中小玉兹,直译其实就是大帐、中帐和小帐,他们的可汗扎营用的是帐篷。

唯一的定居点都是俄国人建立的,围绕着一座座军事城堡,形成了一条城堡链,这就是俄国控制草原民族的办法。

这样的城堡链无法维持太多軍队,所以俄国进入伊犁的,不过三万人,而且是装备大量马匹的哥萨克人居多,现在追击而去的中国軍队也没有太多人,五万人已经是极限,大多数同样是骑兵,主要构成是青海一带的蒙古人,内外蒙古经过上次战乱,人口稀薄,已经没办法大量招募进入軍队服役。

青藏一带游牧的牧民还有不少,中国恢复河西走廊的统治之后,也恢复了对青藏的控制,从这里招募了许多牧民组建骑兵。

五万軍队占领俄国人的一座座城堡,此时阿拉木图、阿斯塔纳这些城市还没有形成,但雏形已经具备,那就是俄国人修建的城堡。

中国軍队一直打到阿斯塔纳位置,占领了俄国人的军事城堡,这座城堡位于伊希姆河畔,伊希姆河向西到杰尔扎温然后向北转了一个直角,如同黄河在山陕交界处的大转弯一样,一路向北流入西伯利亚,汇入额尔齐斯河。

沿河都有俄国人的城堡,因为这些城堡大多数都是从西伯利亚修过来的,以后的城市也大多以这些城堡为基础建立。毕竟俄国人修建城堡的原则,其实跟选择城市的原则是一样的。那就是靠近交通便利的河流。

这些城堡大多还是最近几年修建的,恐怕也是受到伊犁地区政局变化的影响,如果没有满清的败亡,俄国未必会加快对哈萨克草原的渗透。这些新建的城堡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跟西伯利亚适合俄国开发,不适合中国开发一样,俄国人沿河而来很容易,中国却很难,因为从伊犁到阿斯塔纳,中间是茫茫的草原,缺乏通航的河流。

因此中国軍队的兵锋到阿斯塔纳戛然而止,然后固守一座座城堡,先熬过这个冬天。

另一路则沿着额尔齐斯河,攻占俄国要塞乌斯季卡缅诺戈尔斯克。

中国軍队一边作战,一边跟当地势力沟通。

此时哈萨克汗国还没有灭亡,俄国修建了一条条碉堡线,但却无力摧毁草原深处游牧的部落制度,只是通过逼迫各部首领向俄国效忠,缴纳赋税来完成控制。

现在俄国被赶走了,这些部落首领甚至可汗就又跳了出来,中国軍队向他们承诺更多的优待,加上他们历史上跟满清的接触也比跟沙俄的接触要舒服的多,于是决定倒向中国。

新疆的两路还只是小规模行动,真正大规模行动是在中俄商道中线。

调往库伦的帅营突入俄国境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着这里守备空虚,拿下了贝加尔湖两岸的乌兰乌德和伊尔库兹克。

俄国守军防守很顽强,但大周軍队不是康熙的軍队,不至于通过长期围困才能战胜雅克萨俄军。中国的重炮比俄军的更多,更优良。步枪火力也更强劲,帅营的老兵战斗经验也好,战斗意志也好,都是中国軍队中最上乘的。

依托色楞格河水系,运输也很便利,此战没有拿不下的道理。

三路大军齐出,但只是小规模的军事行动,总出击兵力还不到十万人。目的只是为了夺取明年攻击的前出阵地。而真正的举国之战,则是明年,不知道小拿拿能扛过这个冬天不?

第两百四十二节 拿破仑兵败俄国

拿破仑还是败了,东方发生的战争,并没有改变俄国人应对拿破仑的作战方法。

库图佐夫那个独眼龙不可能因为中国向俄国宣战,而跟拿破仑决战,他是因为实力不行才选择了坚壁清野的战术,没有中国他都不愿意跟拿破仑正面作战,有中国在背后,那就更不可能正面决战了。

俄国人坚壁清野,拿破仑兵败莫斯科,一切都按照预演的剧本进行。

对于拿破仑为什么会失败,后世的争论很大,各种奇葩的观点都有。

比较专业的认为是战略失误,远征俄国,路途遥远,战线拖得太长,后勤供应不上,给养困难,事先没有作好周密的战略计划和准备,对敌情认识不足(特别是俄国的气候。

不服气的法国人说他们是败于天气,认为天助俄国,11月就爆发了寒潮,俄罗斯大地变成一片冰天雪地,没过多久,法军就损失了50多万,最后只剩下2万余人。拿破仑无计可施,狼狈败逃。

比较另类的认为败于纽扣,拿破仑征俄大军的制服上,采用的都是锡制钮扣,而在寒冷的天气中,锡制钮扣会发生化学变化而化成粉末,俗称“锡瘟”,没有纽扣,士兵只能敞开怀抱,所以都冻死了。

有的说是因为虱子,拿破仑的大军由于卫生条件不行,遍生虱虫,传染了如斑疹伤寒症和五日热等疾病,让拿破仑丧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还有说败于梅毒的,拿破仑大军的出土尸骨中有一些女性尸骨。墓穴中80%的尸骨都显示,尸骨的主人在死前就患有梅毒。梅毒流行,削弱了法军的战斗力。

跟败于气候说法相似的是败于莫斯科的大火,占领了莫斯科的拿破仑正静静地等待着沙皇亚历山大来投降。突然,莫斯科全城烈焰腾空,一片火海。法国人的粮草、大炮和枪械,还有住所顿时化为灰烬。弹尽粮绝的拿破仑不得不下令撤军。

这些或许都是原因,但只是技术层面的,周琅觉得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拿破仑根本就没有统帅六十万人作战的能力和经验。

工业革命以前,全世界出现过数十万人规模作战的国家,就只有中国一个。战国时期,秦国以五百万人口的国力,可以支撑五十万人在长平跟赵国消耗一年,西方人一直怀疑这种说法,始终觉得农业文明无法做到如此规模的动员能力,史记中司马迁写到,秦国连十五岁一下的孩子都征调了。后来考古发掘出了史记中记载的坑杀赵国士兵的万人坑,这段史实才勉强得到认可。

拿破仑之前指挥的战斗,很少超过20万人的规模,现在却突然组织六十万軍队,而且远征俄国,他等于是在自己没有经验的领域,孤注一掷投入了所有的资源,这种赌徒性格,往往不会有好结果。

后世有人研究过拿破仑的军事指挥,发现当他率领五六万人的时候,他可以灵活机动,施展各种精妙的手段打击敌人。当他率领超过十万大军的时候,他只能和敌人面对面硬碰硬。在瓦格拉姆和布罗迪诺会战中,双方都拥有超过十二万人的军队,每次拿破仑都选择了正面进攻,每次他都只取得了惨胜,大量消耗了他的老兵。这次远征俄国,他统帅五十多万人,结果是无比的混乱。

从准备上来看,周琅为了打伊犁的嘉庆,还准备了整整一年时间,而拿破仑为了保密,在去年春天才开始准备,与欧洲大国逐一签订同盟条约。然后特集结了欧洲历史上最强大,也最混乱的兵团,40个来自法国、莱茵同盟、普鲁士和波兰的步兵师和25个骑兵师,共计51万兵员。其中半数是由法国的盟友组成的外籍军。

如此匆忙的准备过后,夏天就进入了俄国,他太高估自己的动员能力和领导水平了。

没有经验,却敢于冒险,迷信自己会赢,长久以来的顺利,已经让他自负的不可救药,神仙都救不了他。

在战争期间,本来拿破仑可以有两个盟友,一个是土耳其,1806~1812年爆发的俄土战争,拿破仑是支持的。可是却没有加强联系,由于跟土耳其的交战,俄军兵力减少了很多,4.6万人、218门火炮都无法用来跟拿破仑作战。

可是奥斯曼土耳其的实力显然不可能跟俄国决战,如果拿破仑能派遣一只强大的軍队,去帮助奥斯曼帝国作战,至少让奥斯曼帝国在他进攻俄国期间不至于失败,那么形势对法国是极为有利的。

拿破仑还可以联合中国,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就是把自己的軍队紧紧握在自己手里,他觉得靠自己的力量最保险,他觉得軍队在他手里最有效率,他相信自己就能战胜俄国,不需要跟其他人联盟。

结果拿破仑败了,而且败得极为可耻,如果他能有战国时的秦人那么有种,能跟俄国人消耗一年时间,中国的軍队就可以跟他呼应,可他才坚持了半年,1812年6月24日气势汹汹杀入俄国, 1812年12月12日就不得不仓皇败退。

拿破仑在晚年的回忆中写到,他不是败于亚历山大,而是败于俄国的寒冬。他认为如果提早三个月发动入侵行动,情况就会很不一样。将失败归罪于俄国的寒冷气候,这要么是托词,因为根据气候研究表明,这一年的俄国恰恰是一个暖冬。

暖冬天气造成别列津纳河意外解冻,法军撤退的时候,大量拥挤过桥造成灾难,让拿破仑损失了25000人;当然也有可能是拿破仑真的这么认为,毕竟暖冬的俄国,也比法国寒冷的多,可这又说明他准备的是多么不足,连俄罗斯的暖冬都扛不过去,他就敢进入俄国腹地!

拿破仑失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中国。

这不是中国的情报系统有多高效,而是俄国人自己送来的。

目的当然是为了威慑,让中国看看,他们连拿破仑都打败了,中国还敢跟他们打吗?

但俄国人提出了和平协议,要求中国退出俄国领土,同时割让伊犁河流域给俄国。

这让周琅苦笑不得,难道俄国以为打败了拿破仑,自己就天下无敌了?可以凭借名声就能逼中国割地赔款?

周琅毫不犹豫的拒绝,但是拿破仑兵败的影响他不能不考虑,因为他寄予厚望的新军军官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于是他召集那批留法的军官,告诉他们,拿破仑败了,中国不会败。因为中国比法国更强大!

第两百四十三节 强大还需要证明

新军将领的士气受到影响,这个周琅都可以理解。

拿破仑那样的人物,尽管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有一个很强大的有点,就是极富魅力,天生似乎就能够吸引别人追随,让别人崇拜,这就是英雄的魅力。

就好像朱元璋,他参加起义的时候,汤和已经是千户了,却甘心跟在他身后当小弟。

这些军官在法国待了那么长时间,感染了法国军官对拿破仑的崇拜很正常,就连苟全这个在拿破仑身边观摩作战的高级将领,都对拿破仑的指挥极为敬佩,可是这样一个人,却败在了俄国,这让他们如何接受,还是惨败,五十多万人损失殆尽,几乎孤身回到法国。

现在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可每个人的心态都受到了影响。

周琅鼓舞他们的士气,但知道可能不会有什么用处,因为强大不是嘴上说说的,那需要证明。俄国人打败了拿破仑,就敢用嘴让中国割地赔款,原因就是法军已经是世界公认的陆军第一强军,他们击败了法军,有资格让别人畏惧。

事实上周琅还可以选择谈判,俄国人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清楚要跟中国打仗,要跨过戈壁沙漠,要穿越西伯利亚,是不可能调动太多軍队的,如果跟他们谈谈,不割地的情况下,俄国也能接受。

但周琅还是一口就回绝了,因为这一退,可能就再也鼓不起前进的士气了,周琅站在法国的角度,嘲笑过奥地利不知好歹,明明打不过法国,却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可如果换在奥地利的角度,他们一次一次失败,却敢于一次一次的抗争,他们没失掉这份勇气,所以他们最后还会站起来。

打仗,有输有赢,但连打都不敢打,这种国家和民族是没有希望的。从这一点上来讲,李鸿章那群人确实很聪明,但也是这种聪明人太多,才让国家没有希望。

所以还要打,而且要大打,依然要打举国之战,周琅跟俄国开战,是坚信中国的国力远胜于俄国,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是可以不需要别国配合的情况,独自取得胜利的,所以他的计划中从来没考虑过要跟法国合作,因为拿破仑也不可能配合他。

因此开春之后,所有的军事行动马上就如期展开了,但计划略有改变。

鉴于战斗力最强的新军军官心态发生了变化,以及拿破仑兵败莫斯科,俄国可以集中兵力用于东方战场,周琅决定以守为主。

命令新军坚守伊希姆河和额尔齐斯河流域的俄军修建的堡垒,不要求他们主动出击,但要他们死守。

然后调老的战兵部队北上攻击中线,从伊尔库兹克出击,夺占西伯利亚的俄国城市。

这些老兵对拿破仑的了解不多,反而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其中不乏鄙视一切夷人的军官。

在绝对的兵力优势下,俄国防守空虚的西伯利亚城市和要塞一座座陷落。

沿着俄国的商道,夺取重要城市,比如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托木斯克、鄂木斯克等必经之地,至于周边的俄国堡垒,直接摧毁。一直攻击到托博尔斯克,这样就跟伊犁地区的额尔齐斯河、哈萨克的伊希姆河贯通起来。不但可以得到张库大道运输的物资给养,伊犁地区的物资给养也可以得到。

打到托博尔斯克也就是终点了,不远就是秋明要塞,俄国人驻扎了重兵,而且时间也到了秋季,储备过冬的物资才是最重要的。

西伯利亚最难挨的,还是冬天,俄国人到这里都受不了,更何况比俄国人更不抗冻的中国人呢。

所以前线虽然攻击到了托博尔斯克,可是大多数人赶在冬季到来前要南撤到伊犁地区窝冬,来年在沿着这条河打回来。留下坚守的部队,是内地军官指挥的外蒙、青藏地区的蒙藏兵,这些边疆地区的百姓,也很抗冻。

经过一个春夏的军事行动,各种补给渠道也都理顺了。

晋商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作为最熟悉外蒙道路的晋商,一开始軍队聘请那些老骆驼客当向导,帮忙运输物资。后来干脆将粮食、服装等物资委托给晋商运输,軍队只负责最重要的武器弹药的补给运输,大大降低了軍队管理物流的压力。

晋商的运输管理能力,在长达上百年的中俄贸易中早就锻炼出来,他们拥有组织上万头骆驼组成商队的能力,现在骆驼换成了马拉的大车,管理上并不存在不能克服的难度。

内地则是大运河,海路都走,从江南和闽广一带的资源,通过海陆抵达天津,然后走张家口进入外蒙,或者走京杭大运河直接到北京,然后还是走张家口进入外蒙。两条大干线的运输能力毋庸置疑,光是大运河就足以支撑北京百万人口的日常物资供应,更何况还有一个运力更足的海路呢。

只是所有物资都从张家口集中,让这个内陆关口变得极为繁忙,大大加快了这里的发展速度,战争有时候也会促进发展。

伊犁后勤基地的恢复也很顺利,嘉庆已经丧失掉了逐鹿中原的雄心壮志,退守浩罕汗国故地,是他几年前就准备的后路。为此甚至将从中国吸引来的大多数汉人放在了费尔干纳盆地开垦,就是为了将来迁移做准备。

于是嘉庆很配合的让中国軍队接手了伊犁的兵工厂,并且让他的工匠继续在这里工作,当然这些人最终是要带走的,是在中国答应不会扣留这些工匠的条件下,嘉庆才同意他们留下来工作。

之后利用这些工匠,不但很快稳定了火药的生产,而且从内地抽调熟练工匠,增添机器设备,扩大生产规模。打造步枪、大炮的工厂也没浪费,改为为前线损坏武器提供维修的车间。

至于嘉庆本人,第一时间退守浩罕城,他要在中国人反悔之前,把他的旧部都迁移到费尔干纳盆地中来。

根据与中国的协议,名义上是自愿跟他走的人,他可以带走。可事实上,嘉庆要把能带走的人都带走。哈密等地的畏兀尔、汉人带不走,因为中国軍队占领了这里,可是南部回疆的回部八旗却能带走,北部蒙古八旗也可以带走,至少是带走一部分中国軍队没有进驻地区的旗人。

能带走的原因很简单,八旗制度并没有崩溃,就像当年他都退守伊犁后,依然可以从外藩蒙古征调士兵一样,就是因为统治哪里的是一个个副都统、都统和将军,而不是当地部落的台吉和王爷。

现在这些地方的情况同样如此,而且比外藩蒙古的情况更好,因为中国軍队没有进入这里,一整套八旗体系都没有受到破坏,一声令下,加上軍队的督促,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都必须放弃故地,向西迁移。这里的人本就是牧民居多,遇到危险有逃避的文化,要比重土安迁的汉人更愿意搬家,因此南部回疆短短一个月就被抽成了真空。北部蒙古八旗,则大半跟随嘉庆离开,毕竟八旗这些年对他们的管理太严格了,失去了游牧的习惯,被一个个旗官统领,没有各自的王公带头,根本做不到反抗。

发现这些情况后,中国并没有干涉,主要是不想惹事,而且留着忠于嘉庆的势力在伊犁,大家总不舒服。

这些人走了也好,至于留下的空缺,马上从内外蒙古、青藏地区抽调一批服从的部落,把大片的草场交给他们。开垦出来的耕地,则由已经赶到的辅兵接手耕种,这些辅兵的军官都是地主子弟,相应的士兵都是农民,种地是老本行。

土地撂荒了还可以再次开发,但空间被人填补了,就很难重新挤进去。

嘉庆带着八旗走了,留下的空间如果周琅不去占据,其他势力就会占据,或者是布哈拉汗国的游牧部落迁入,或者是哈萨克汗国的部落潜入,甚至有可能草原上的马贼都会占据这里形成新的部落和民族。

这样的故事,在草原上上演了几千年,经久不衰,剧本永远不换,只换角色而已。

由于嘉庆近十年的开辟,这里的底子不错,不管是牧场还是田庄,都很完整,连房屋都是现成的。因此一百多万人被嘉庆抽空后,中国軍队很快就控制了这里,取代他们的是,是四十万屯田的辅兵,以及八万游牧的蒙古兄弟。

随着军工、农牧生产的稳定恢复和扩大,伊犁跟中原遥远的距离,不但不再是负担,伊犁本身就成了最大的后勤生产基地。

对俄国的战争更有底气了。

至少不会发生拿破仑那种后援不济,物资短缺的窘境。只是突然周琅发现,这些措施,跟成吉思汗带着整个部落在撒马尔干周边游牧没什么区别,就是把整个生产、生活和军事力量都直接顶在了敌人的大门口。这样打多久都行。

周琅没有答应俄国人的谈判条件,决议把真正继续进行下去,可有人干涉了,英国人跳了出来,希望调停中俄之间的战争。

因为英国最大的敌人拿破仑还在,英国需要俄国的軍队用于跟法国作战!

第两百四十四节 拿破仑的宗族制

周琅觉得,这次他可以替拿破仑吸引一下火力了,但他有些担心英国跟俄国的盟约,会变成即针对拿破仑,又针对中国。俄国的陆军中国不需要担心,可如果英国海军站出来,那些刚刚夺取的殖民地,可就不容易保住了。

但这也是一时的,南美洲是保不住的,澳大利亚的殖民地也只能撤回来,甚至非洲殖民地也只能丢弃,但菲律宾肯定可以保住,加利福尼亚也有希望保住,因为通过太平洋中国是距离哪里最近的大国。

另外印度恐怕也要丢了,在哪里的文明输出恐怕只能中断。

至于能得到什么?

周琅想了想真的打算借坡下驴,因为他觉得,能从俄国身上榨出来的,没多少油水。

割让整个西伯利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俄国在美洲的殖民地,这个应该没问题,哈萨克草原俄国人应该也能放弃。

但仅此而已,相比丢失的南美,和将来可能在这里的开拓,相比丢失的澳大利亚,丢失的南非和印度,不管是土地面积,还是开发潜力,都远比西伯利亚更有价值。西伯利亚唯一的好处是战略位置,占领这里可以阻挡俄国对中国的威胁。至于丰富的矿产资源,澳大利亚资源少吗?南非资源少吗?

深思熟虑之后,周琅还是决定迎难而上,失去这次机会,拿破仑就完蛋了,拿破仑完蛋了,英国人就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借助工业革命的雄风,彻底称霸全球。当然这时候中国也不是没机会跟英国竞争,大力发展海军就行了。可一担中国跟英国站在争霸的对立面,英国人肯定大力扶持俄国在陆地上跟中国消耗,英国则集中力量跟中国在海洋上竞争。

与其到时候在海陆两个方向,同时跟欧洲两个最强大的国家长期争夺,不如力挺拿破仑一把,只要小拿拿度过这次危机,再改变一下政策,以法国的底子,不难在欧洲立足。事实上即便俄国打败了法国,其他国家也在观望,提出希望拿破仑放弃大革命之后占领的欧洲领土的要求,甚至都不要求拿破仑退位。可小拿拿觉得这是侮辱,拒绝了和平。

如果中国拖住俄国軍队,普鲁士、奥地利那些被法国打的比法国还惨的国家,是否还有勇气再组织反法同盟,真的说不好。没准拿破仑就度过这次劫难了,给他几年时间,法军再次恢复战斗力,继续跟英国在欧洲消耗,中国才有更有利的国际环境在世界其他地方开拓。

竞争是要流血的,不把血流在最有价值的时候,流在最有利的时机,过了这个点,流再多的血,也换不来机会了。

但为了尽量不招惹英国,周琅向英国领事表示,可以接受跟俄国恢复和平的建议,但俄国要赔偿中国的损失。

什么损失?出兵的损失!

这是一个多么合情合理的要求,因为俄国贸然入侵中国的领土,中国才向俄国宣战的,现在俄国想要和平,那当然要赔偿损失了。

中国不会狮子大开口,损失多少要多少就行,但俄国人真的赔不起。

为了对俄战争,征召了上百万軍队,为这些軍队服务的各地民夫也是要拿工资的。晋商组织的车队,还要保留一些利润,这样的情况下,俄国得赔多少钱。

中国的军费支出,两年来高达五亿两,这真的不是一个很高的数字,因为这是一场现代战争。

英国对这笔军费开支也没有多少惊讶,因为同时期的欧洲軍队开支更大。英国为了对付拿破仑,1805年到今年,已经花费了53550万英镑,折合15亿两白银以上,其中援助给盟国的军费,其实不过9790万英镑而已。平均每年英军军费都在两亿两以上,英军才多大的规模?中国之所以只花了这么点钱,还得托白银在中国超高的购买力的关系,如果只有在欧洲的购买力,那么花费恐怕会达到十亿两以上。

而且政府是真的花了这么多钱,其中两亿两靠税收支撑之外,另外三亿两都是靠借债,是有据可查的。

这笔钱很合理,这笔钱也不多,可这是对中国来说,对英国来说,对俄国人来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俄国每年的财政收入折合白银不过五千万两,还不能全都用到战争上,而且这些年被拿破仑的封锁政策搞的俄国财政每年亏空一一卢布,折合近五千万两银子,如果是一个企业,俄国早就破产了,现在让他们赔款五亿两,卖了他们也拿不出来。

俄国人还指望狠狠敲法国一笔银子,来度过饥荒年呢。

所以英国领事转告了中国的条件之后,俄国人暴跳如雷,直言这是敲诈,俄国一个子都没有,刺刀有一堆!

由于跟中国的战争,俄国只能暂时放弃参加反法同盟,集中力量要把西伯利亚夺回来,他们打拿破仑的軍队,也不过30万人,用来跟中国的百万大军争夺西伯利亚就够呛了,根本没有兵力分散去参加什么反法同盟。

俄国人暂时不参加,普鲁士等国就没有胆气,无论英国如何怂恿,他们都不敢参战。

英国人孤军奋战倒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威灵顿把法军从西班牙赶了出去,恢复了西班牙王国,只可惜西班牙王室被法国扣留,无法回国复位。

所有欧洲国家在布拉格召开会议,商谈组建反法同盟的问题,英国人宣布他们已经可以从法国南部威胁法国本土。但大家更关心俄国的动向,俄国人不出头,让这些小弟心里实在没底,都被法国打怕了。也被英国人忽悠怕了,那一次英国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们会增加陆军兵力,可哪一次英国做到了。

在给钱的问题上,英国人也不积极,俄国这么重要的力量,他们历史上总共也只给了几百万英镑的援助,还不如给普鲁士的多。这么多年英国总支出五亿多英镑,给盟国的连一亿都没有,但却要盟国承担绝大多数兵力。

各种矛盾在布拉格会议上聚集,拿破仑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此时竟然还有连嘲笑人家。

拿破仑却对此不屑一顾,他讽刺欧洲各国的行动:英国在对普鲁士的援助问题上是如何吝啬;沙皇亚历山大和弗兰西斯皇帝如何在议论盟友普鲁士国王的懦弱;这位普鲁士国王害怕革命,解散了热情爱国的国民军,拒绝对臣属中最勇敢的沙恩霍斯特和最能干的施泰因委以重任,因领导公务,并且由于施莱尔马赫在一次讲话中勇敢地说出了人民的心声,将他解职放逐。

可实际上拿破仑已经心虚了,他派遣富歇去去参加布拉格会议,就是让他去做间谍。

因为拿破仑脆弱又敏感的内心此时已经很难经受失败,他对他哥哥约瑟夫在西班牙的失败十分愤怒,他把最好的军事将领留给他的哥哥,可依然无法抵挡威灵顿的进攻。

拿破仑为此大发雷霆:“他应该负全部责任!”“英国的报道说明,约瑟夫的指挥是多么愚蠢幼稚!简直是闻所未闻!当然,他不是军人,但是负有责任。插手自己不熟悉的事物就是最大的错误……告诉国王,在我回国前不许见任何人……不然他在巴黎的寓所将成为阴谋的中心,那样我势必要将他逮捕,因为我已忍无可忍。我再也不会为了迁就那些既非军人又非政治家的蠢货而损害我的事业了!”

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既非军人又不具备政治才能,却要任用他哥哥去做重要的事情,只能说拿破仑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人,除了自己的家人,他实际上很难相信任何人。这又是一个强权人物的典型特征,多疑!

因此虽然发怒,可是他充足軍队中,还是启用了这些他口中“既非军人又非政治家的蠢货”,而且这些人还有可能卷入针对他的阴谋之中,比如路易被英国利用来反对他,可是拿破仑除了这些人之外,对他的其他手下更不信任。

连拿破仑最小弟弟热罗姆也重掌军权,拿破仑对外人的不信任已经到了极致。

原因是不断有手下背叛他,比如贝尔纳多特,此人平民出身却因为战功赫赫,被瑞典人邀请去做了瑞典国王,但此人曾在拿破仑手下任职,还娶了拿破仑的前女友德茜蕾。拿破仑册封他为元帅,后来给予亲王头衔。

可是他做了瑞典国王后,他竟然开始反对拿破仑,破坏大陆封锁体系,在拿破仑派兵占领瑞典领土后,竟然胆敢加入反法同盟。

另一个元帅缪拉,这个从远征意大利开始,就一直跟随他的帝国元帅,竟然也在跟维也纳勾勾搭搭,让拿破仑对这些正统君主的号召力感到恐慌。

连如此重要的心腹手下都会背叛他,还有谁不会背叛他呢?

这时候的拿破仑想到的,恐怕是科西嘉岛,在那里,他们的宗族总是团结一致,抵御其他家族。所以他把这种文化带入了法国,他当了法国皇帝后,就希望他的哥哥弟弟们去统治欧洲其他地方。

但法国是欧洲的文化中心,不是穷乡僻壤的科西嘉。

在这里,他这一套东西,挑战了欧洲上千年的权力传承制度和文化。最后所有的国家还是联合了起来。

第两百四十五节 不作不死拿破仑(1)

周琅觉得俄国人真是疯了。

在中国压境的情况下,他们竟然敢真的加入反法同盟,并提供十万軍队(历史上是十五万),周琅再一次觉得中国似乎被小瞧了。

周琅还觉得拿破仑也疯了。

损失了大量老兵的形势下,他竟然不试图使用外交和政治手段先稳住局势,依然对他那些盟友以武力恫吓。

其实主要是信息来源断绝,让欧洲的消息传入不畅,周琅根本不知道许多细节,如果他知道了,他会认为俄国和法国人疯的更厉害。

其实俄国有明智的人,指挥俄军击退拿破仑的俄国统帅库图佐夫就很理智,在击退拿破仑之后,他向皇帝建议的,不是继续跟法国作战,而是利用击败法国的机会,跟法国签订和平条约。

虽然打垮了拿破仑的五十万大军,可是俄军也损失了三分之二,冰天雪地中的战斗,俄国人也吃不消。跟法国签订和平条约之后,尽管跟中国也恢复和平,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沙皇的眼睛已经看向了巴黎,那个让人人都迷醉的城市,他想当巴黎的征服者。俄国人崇敬了几百年的西方文明中心,现在他触手可及,他怎么可能放弃。

于是他把库图佐夫留在了俄国,自己带领軍队向西,让库图佐夫去战胜东方的野蛮人,就好像拿破仑进攻也过之前,也是让库图佐夫去击败奥斯曼帝国,库图佐夫这种人,就是用来干这种脏活的,那种光鲜亮丽的功业,应该是亚历山大这样的君主去承担的。

所以俄国人本有希望避免一场与自己国力不符的战争,不过俄国从英国哪里得到了一千万英镑的援助,英国人如此慷慨,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了,俄国不参加,其他国家根本就没有胆量对抗拿破仑,于是英国难得的大方了一次,不过规定给俄国的援助,只能从英国采购军火,所以英国一次性卖给了俄国十万只褐贝斯,以及大量的服装。这笔钱对英国軍队来说不够用,但足够沙皇装备他那简陋的农奴士兵了。

于是在俄国人的逼迫下,普鲁士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反法同盟,并且号召所有的德意志民资联合起来对抗法国。

而拿破仑本有机会让普鲁士保持中立,甚至继续跟自己结盟的,可他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法,不是向普鲁士示好,而是继续威胁对方。

拿破仑从俄国败逃回国,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他是损失了五十多万大军,但问题是其中一半都是欧洲其他国家的仆从军,有普鲁士軍队,奥地利軍队,和莱茵同盟的軍队,甚至有荷兰人和意大利人。

真正的法军只有二十来万,这么点兵力法国难道损失不起?

所以一次失败,并不足以打击拿破仑的帝国。

但此时普鲁士等国开始进行小动作。

首先是普鲁士,普鲁士也是被逼急了。他们跟俄国一样,是一个农业国家,依赖向英国出口农产品为生,英国的农业无法满足需求,土地又大多被贵族们用来养羊了,七成的粮食需要从欧洲大陆进口。

但是拿破仑的封锁,让普鲁士的粮食出口不出去,法国又提高关税防止普鲁士的粮食出口到法国,结果普鲁士的经济比俄国衰退的还厉害。原本当拿破仑的軍队进入普鲁士的时候,普鲁士人还欢欣鼓舞,他们希望拿破仑能像在法国那样,为他们带来新的制度,废除贵族加在他们头上的枷锁。

可是拿破仑没有,拿破仑损害了每一个普鲁士人的利益,让普鲁士人的生活极为艰难。在这种情况下,拿破仑败退俄国,普鲁士民间掀起了强烈的反法浪潮。

拿破仑对德意志民族有自己独特的认识,他认为“德意志既没有美洲那样广大的殖民地,也没有海洋,又没有数不清的要塞,更不像西班牙那样驻扎着很多英国人,因此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德意志人和西班牙人一样懒散、怠惰、迷信,到处充斥着僧侣,但这些都不足虑。这是一个顺从、理智、冷静而且有耐性的民族,他们对任何不法活动都敬而远之。战争期间,没有一个我们的军人在德意志境内遭到谋杀,这样的民族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拿破仑没有从德国民族高度服从的性格中看到危险,反而觉得他们是容易控制的民族。

认为德意志人在感情上都是君主主义者,只要控制德意志君主,就等于控制了德意志人民。

这种办法大体是可行的,可他忽略了一点,德意志民族,尤其是高度军国主义的普鲁士人,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拿破仑打的是王朝战争,普鲁士人认为那是他们的贵族的战争,反倒认为拿破仑是一个砸碎贵族枷锁的英雄,是欢迎拿破仑的。可由于这么多年来拿破仑执行的只利于法国,不利于盟国的经济政策,让每一个普鲁士人心中都积攒了怨恨。

在这种情况下,控制对方的国王,也许能起到作用,也许普鲁士人会推翻他们的国王。

如果拿破仑军事实力强大,可以帮助普鲁士国王维持统治,他就能继续控制普鲁士人,可问题是他现在军事势力大大受到了打击,他也没有帮助盟友维持统治的兴趣,他只想给盟友施压,继续用威胁来控制盟友。

这时候的情况是,拿破仑回到了法国,在俄国残存的軍队还在后撤,先是缪拉统帅,拿破仑不放心缪拉,改派他前妻的儿子欧仁亲王统帅,要求欧仁亲王把俄军挡在维斯瓦河,防止俄国人进入中欧。

可缪拉都做不到的事情,拿破仑这个便宜儿子怎么可能做得到。在俄军的打击下,法军欧仁亲王步步溃败,一直被追击到普鲁士边界。

此时的普鲁士依然在扮演法国忠诚盟友的角色,只是他们也不敢得罪俄国,于是普鲁士将军约克自作主张,与邻国俄罗斯缔结条约,宣布他的部队退出战争,恪守中立。

作为一个的明哲保身,应该理解,但拿破仑十分苛刻,他借此煽动法国的民族情绪,把自己的失败全都推给普鲁士,他召见普鲁士大使,说“法国人民,唯我是从,而必要时我会把妇女也武装起来!”

并且要求同为德意志邦国组成的莱茵同盟为他提供经费。写信恫吓莱茵联盟的诸侯:要不是因为约克背弃盟约,迫使他的军队撤退,他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这些由巴登、黑森、克莱韦、伯尔升、符腾堡和巴伐利亚则等德意志邦国组成的联盟,马上吓坏了,担心普鲁士的行为会让法国国王迁怒于他们,马上表示他们的忠诚,纷纷向拿破仑募捐军费。还谄媚表示“能够为皇帝提供赢取新的荣耀的机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普鲁士也吓坏了,担心拿破仑再一次入侵他们。普鲁士国王撤销了“擅自”行动的约克的职务,并对皇帝保证忠实于联盟,同时却向沙皇暗送秋波,并亲自去了波兰的布雷斯劳,向沙皇解释说普鲁士不会与俄国为敌。

如果拿破仑能就坡下驴,原谅这个被吓破胆的胆小国王的苦衷,只要普鲁士答应可以不让俄军过境,就原谅普鲁士的话,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因为普鲁士人实在是太恐惧他了,被拿破仑打的丢失了一半国土,经济凋敝的厉害,这种情况下,普鲁士君主根本就不敢跟拿破仑开战。

可拿破仑真的打算攻击普鲁士。

现在的拿破仑,处境危急、日益孤立,早年对战争的渴望在他心中再次升腾。战无不胜之时,他并不追求战争;遭受挫败之后,他却渴望新的胜利。他需要修复因失败而受损的荣誉,他需要再一次目睹法国与他自己的声望重新熠熠生辉,因为他需要重新用武力来稳定他的王朝。

所以逼迫普鲁士必须放弃跟俄国的和平条约,重新跟法国站在一起对抗俄国,法国将组建新的軍队,要求他的盟友派出新的軍队,他要重新战胜俄国人。

至此拿破仑都没有考虑过俄国人会打上门来,他还想着反攻过去呢。

但他的另一个盟友,跟他联姻的奥地利撑不住了。

力促拿破仑与奥地利公主婚姻的奥地利首相梅特涅希望法国能在伦敦缔结和约,结束跟英国和俄国的战争状态,奥地利布伯纳伯爵来到巴黎,向拿破仑提出和平的建议,因为维也纳现在无兵可派,却又不能拒绝皇帝的要求。连被拿破仑囚禁过的教皇都提议,跟俄国在波兰的维斯杜拉河畔签订条约。

只要拿破仑同意,他刚刚败退会法国时,他是有机会跟其他国家和平相处的。法国前政要塔列朗在他公开的庇护所里笑道:“时候已到,拿破仑皇帝将成为法兰西国王。”此时谁也没想过要逼迫拿破仑退位。

可拿破仑不接受跟普鲁士、奥地利这样的国家相对平等,他要当皇帝,而不是国王。

于是他的态度,让普鲁士承受不住,选择了站在俄国一边,加入了反法同盟。

即便普鲁士、俄国和英国组建了反法同盟,拿破仑本来还是有机会赢的,因为欧洲的另一个大国奥地利跟法国联姻,也更看好拿破仑的军事才华。

但拿破仑拒绝了奥地利。

第两百四十六节 不作不死拿破仑(2)

跟普鲁士一样,在拿破仑兵败,奥地利也迅速跟俄国进行谈判,同俄国人停火,寻求与萨克森、巴伐利亚、甚至与拿破仑的弟弟,甚为威斯特伐利亚威斯特伐利亚国王热罗姆缔结协议。然后把军队撤回到奥地利境内,之后向拿破仑解释说,这么做是为拿破仑的下一次远征积蓄力量。

奥地利跟普鲁士一样惧怕拿破仑,在做保存自己势力的同时,还害怕拿破仑的报复,特意编造理由。

而且奥地利不像普鲁士,奥地利虽然一次次失败,但奥地利是一个大国,奥地利的强大靠的不是普鲁士那样的全民皆兵的军国主义,靠的是雄厚的综合国力。统治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历史上比任何一个君主家族都显赫,曾经统治了巅峰时期的西班牙,荷兰,意大利等地,险些一统欧洲,要不是恰好碰上了宏图大志的路易十四,恐怕法国也早就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地了。

尽管被法国取消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失去了号令德意志诸邦国的旗帜,可奥地利本身作为一个邦国就是一个强大的国家,这可不是后世的内陆小国奥地利,而是包括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部分波兰、部分乌克兰和南斯拉夫在内的一个大帝国。

在欧洲,人口第一的是三千多万的俄罗斯,法国以两千多万排在第二,奥地利的人口其实跟法国差不多,也是两千多万,排在第三名。正因为有数量众多的人口,奥地利才能一次一次在拿破仑的打击下恢复兵力。

因此拿破仑不应该得罪奥地利,甚至在奥地利还惧怕他的时候,有希望把奥地利拉到自己一边。

奥地利也确实希望站在拿破仑一边,因为他们总觉得拿破仑的赢面更大,似乎拿破仑这个名号已经跟胜利划上了等号。

可惜的是,拿破仑没有在拉拢奥地利这个强国方面下足功夫,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依靠自己的力量战斗。

普鲁士是俄国逼迫着加入反法同盟的,在兵临城下的时候,俄国人还愿意将东普鲁士交还给普鲁士来拉拢普鲁士参战,换取普鲁士提供8万軍队,拿破仑却对奥地利很不屑一顾。

当然拿破仑有他的底气,之所以普鲁士、奥地利和德意志邦国还拼命讨好从俄国败退的拿破仑,因为法国的军事体系还没有打烂,这些年法国一直在境外作战,法国的生产体系保持完好,法国人口众多,有足够的实力组建新的軍队,至少比普鲁士等小国更能经得起失败。

拿破仑在几个星期之内就组建了50万大军,也确实证明了这些小国的判断是对的。

可实际上,拿破仑还是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了,他损失了太多的老兵,法国人口众多,可是法国已经跟欧洲消耗了二十多年,人力资源其实已经枯竭。

回到巴黎之后,拿破仑一边封锁失败的消息,一边努力组建新的军团。他打开法国的人口名册发现,1813年度适合的兵员只有14万人,剩下的人数向何处征集呢?

拿破仑通过各种方式来筹集兵员,首先他宣布组建不受年龄限制的国民自卫队,组织然后从法国的属地(征服的意大利、荷兰等地)征召8万士兵,再额外征召10万最高服役年限的士兵,同时提前一年招募明年的适龄青年。

他还想尽办法从其他地方筹集兵员,为此他迫使对拿破仑获胜十分迷信的缪拉站在他这一边,拉拢了那不勒斯国王缪拉统帅的意大利軍队。

还忽悠因为反对大陆封锁被他囚禁在法国的罗马教皇,把教皇请到枫丹白露,让忠于自己的主教们积极游说,随后又亲自争取。拿破仑向老迈的教皇描绘了一张美丽的画卷,一旦他把整个德意志重新天主教化,教会的势力将会有多么庞大!通过许诺支持教会重新进入德意志地区,拿破仑与教皇最终缔结了一项新的政教协议。这让他可以在所有天主教属地内征召天主教士兵。

用尽各种办法凑了50万大军,让拿破仑重拾了信心,再次对过去被他打败的敌人报以轻视的态度。

可这些士兵是什么状态呢,拿破仑的精锐老兵几乎都毁在了俄国,老近卫军中只有400人,近卫军骑兵队中只有800百人突破敌人防线回到了哥尼斯堡。

通过提前征召1814年和1815年两级新军,拿破仑快速集中了30万人的生力军。由于下级军官极为缺乏,军官学校中的200名候补生被立即提升为军官,100名服务10年以上的士官也都被提升为少尉。剩余士兵还远在意大利、荷兰等地,一时半会集中不起来。

在这种形势下,拿破仑决定抓紧时间,赶在俄国人在普鲁士边界集中之前,迅速采取行动。

此时的欧洲形势,依然看不到拿破仑有败亡的迹象,因为拿破仑的军队还控制这大半个普鲁士,拿破仑普鲁士国王在国内汹涌的反法浪潮下加入了俄国为首的反法同盟,并通过在东普鲁士征兵,用英国武器武装了数万軍队,可是柏林等普鲁士西部地区,却还被法军占领。

拿破仑让欧仁亲王“尽可能留在柏林,你要以身作则维持纪律。假使任何普鲁士的村镇有叛变的迹象,就应加以焚毁,甚至柏林也不例外。假使你正在被迫向易北河撤退,则不应再往后退一步。……法国正在大规模改组骑兵,但我们仍然需要整个4月的时间。到5月我就可以集中3个军加上我的近卫军和大量的炮兵骑兵,我可以把俄国人逐回到涅曼河上。“

可是,欧仁亲王还是被逐退到易北河一线的后方,俄军长驱直入柏林。

拿破仑立刻将他那才拼凑起来,只有22万人拥有武器的軍队,派上了战场。

俄国、普鲁士联军步兵64000人、骑兵24000人、火炮552门向莱比锡的南方柴温考、阿尔登堡地区集中,准备西进。拿破仑赶到阻截,双方在距莱比锡12英里的吕岑大战,付出重大损失的法军,奇迹般的获得了胜利。

拿破仑向他的新兵们发表演讲,他太喜欢用演讲来鼓舞士气了:“士兵们,我十分喜欢你们!你们不负我的期望!由于你们服从命令、英勇作战,已经有了一切成就。在举世无双的5月2日,你们已经击败了由俄皇和普王所亲自指挥的联军。你们已经在我的鹰旗上增加了新的光彩。吕岑会战的地位应比奥斯特里茨、耶拿、莫斯科等会战还要高……我们要把那些鞑靼人赶回他们的老家,让他们永远留在冰天雪地中,过那种奴役、野蛮、腐化的生活。”

吕岑会战之后,拿破仑占领莱比锡,他没有在意他軍队的伤亡跟敌人基本相当,而他的部队数量是还没来得及集结起来的敌军的两倍,而且很多缺点已经暴露,拿破仑自己也发现了。

比如他的便宜儿子欧仁亲王根本就没有军事才能,率领拿破仑手下一半兵力的易北军团的欧仁进军缓慢,完全没有组织能里,惹得拿破仑让人传话“告诉欧仁亲王,他的行军实在太慢,他的纵队所占领的空间实在太大,那妨碍了整个军团的行动。他的部队车辆太多,纪律毫无,他必须严格执行规定,领先的师在行军时不得携带行李。”

最后,拿破仑终于忍受不了欧仁的带军方式,他解散了易北军团,把欧仁送回了意大利。

另外拿破仑的大炮质量下降的厉害,主要是赶工的原因影响,尤其是炮弹质量非常差。拿破仑甚至直接写信给他的军政部长说:“在最近的会战中,我们的炮弹有二分之一以上都不爆炸,这使我极为恼怒。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一位炮兵总监把这样不能使用的弹药送到战场上来;应该依照军法予以处决。”

但明明发现了这些缺点,拿破仑依然对自己的胜利无比艰辛,至于俄国,他觉得自己是白给了天气,是缪拉指挥不利,所有的错误都是别人的,而不是他的。

由于时间仓促,軍队装备都不齐全,最优良的大炮要么丢在了俄罗斯,要么丢在了西班牙。参谋部大大减员,救护和管理系统漏洞百出。

皇帝看到了这些缺陷,但他没有根据这些缺陷计算他的軍队的战斗力,反而从这支残缺的军队回忆起往昔的辉煌。

他回想起当年刚刚接管了一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军队,法国革命政府要他远征意大利,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率领这只乞丐軍队越过高山,取得了胜利,占领了富庶的北意大利,从哪里改善了武装。

如今,已是17年过去了,他突然抖擞精神,豪迈的说道:“我将作为波拿巴将军来指挥这场战争。”

如果说能力不足,发现不了自己的缺点也就罢了,可明明拿破仑能够精明的看到軍队的任何缺陷,但却依然对自己的胜利毫不怀疑,这种精神状态太过神奇。

也让他错失了真正胜利的机会。

因为就在他答应了吕岑会战之后,奥地利找上门来希望结盟。

何止是拿破仑对自己的胜利坚信不移,整个欧洲都迷信拿破仑的武力,不然拿破仑凭什么让那群新兵冲锋陷阵,是因为年轻的士兵对他们的胜利坚信不移,所以才士气高涨,勇往直前。

奥地利人也觉得拿破仑还会赢,所以把赌注压在拿破仑身上,但他们需要获得回报。

奥地利皇告诉拿破仑,如果他撤销华沙大公国,放弃1811年并入法国版图的领土,并把伊利里亚和同意大利接壤的大部分边境地区归还给奥地利,奥地利愿意同法国结盟。

拿破仑严辞拒绝了这些条件,他说:“我不要你们的武装调停,你们想混水摸鱼。靠洒玫瑰水是不可能得到新的省份的。你们第一步是向我要伊利里亚,然后就要威尼斯省,然后是米兰地方,然后是托斯卡那,这终于会使我与你们作战的。最好是现在就开始吧。是的,如果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土地,那你们必须流血。”

拿破仑的傲慢态度,不但把奥地利这个可能的盟友拒之门外,还可能会把他们推向反法联盟那一边。

第两百四十七节 不作不死拿破仑(3)

奥地利虽然认为拿破仑可能又会胜利,所以希望加入拿破仑一方。

此时奥地利的势力十分雄厚,普鲁士加入反法联盟只能提供8万兵力,俄国只能排除15万兵力,而奥地利此时就拥兵15万,可以说如果得到奥地利的结盟,拿破仑将轻易粉碎这次反法联盟的进攻。

但他对自己的胜利充满信心,不需要奥地利的力量,于是继续追击反法联军,在德累斯顿以东约40公里包岑,双方再次爆发大战。

拿破仑这一次又获得了胜利,但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法军伤亡2万余人。拿破仑决定乘胜追击,直接进入柏林,联军且战且退。5月22日,法军在格里茨附近击溃了退却中的联军后卫部队。

在这次战斗中,拿破仑手下重要将领,迪罗克元帅中弹身亡,这一噩耗极大地震动了拿破仑。他坐在帐篷外的一张小凳上,耷拉着脑袋,双手合在一起,一声不吭地沉思了很久,迪罗克临死前所说的那句“希望皇帝取得胜利,签订和约”的话影响了他。此时奥地利一直试图调停双方的战争,在拿破仑受到不下战死影响的心境下,答应了奥地利的调停。

法、俄、普三国接受了梅特涅策划的奥地利调停建议,签订了停战协议。

拿破仑也认识到这个时候签订停战协定有点冒险,他在签约后1小时说:“如果盟国对协议不怀诚意,这次停火对我们将是致命的。”

其实,奥地利既不希望拿破仑彻底战胜联军,也不希望联军彻底战胜拿破仑,因为奥地利明白沙皇亚历山大同拿破仑一样有称霸欧洲的野心,而且跟他们在奥斯曼和波兰、乌克兰问题上都存在争端。

奥地利只想借调停机会,以自己十五万大军做为后盾,迫使拿破仑作些让步,为自己谋得一点好处。现在拿破仑损失颇多,也许该考虑一下奥地利的结盟条件了。

于是,停火之后,梅特涅亲自到德累斯顿去见拿破仑。

可是一见面,拿破仑就对梅特涅大加斥责:“你说一说吧,你是想同我作战吗?这就是说,都是些不可救药的人!教训对他们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俄国人和普鲁士人不顾惨痛的经验教训,胆敢在最近一个冬天所取得的胜利之后向我进攻,而我就痛击了他们。你们也想挨打吗?好的,你们也会挨打的。我决定10月在维也纳与你们见面。”

奥地利首相梅特涅后来被评为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外交家,他能人手拿破仑的傲慢,十分尊敬地又提出了上次那些与法国结盟的条件。

拿破仑再次大怒:“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你们奥地利人想要整个意大利,你们的俄国朋友想要波兰,普鲁士想要萨克森,英国人想要比利时和荷兰……如果我今天让步的话,你们明天就会向我要求所有的这一切。但是,为了达到这些目的,你们就得动员千百万人,让几代人流尽鲜血。”

拿破仑为什么不能接受奥地利的调停,仅仅是因为傲慢吗?

他这样对梅特涅解释:“你们的君主生下来就占有王位,即使20次战败,仍然可以回到自己的都城。我却不行,因为我是士兵出身的暴发户。一旦我不再强大并且不再受人敬畏,我的统治就完了。因此,我需要荣誉和光荣,我不能以一个被侮辱者的姿态出现在我的人民面前。我必须永远是伟大的、光荣的、受到人民称赞的。”

其实拿破仑太在意自己的形象了,他就算回去了也没有什么,法国人该爱戴他的,还是会爱戴他,不爱戴他的那些自由派,依然会反对他。

不是他的人民需要一个崇高的皇帝,而是拿破仑希望用自己崇高的形象统治人民。

说白了还是对自己平民暴发户出身的自卑,让他表现过于自负和敏感,将他逼入绝境。

梅特涅回答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战争将永远不会结束,我刚才从你的团队旁边走过,你的兵士都是一些儿童。你几次提前征兵,把一些尚未发育成熟的人征入军队。当这一代被现在的战争消灭了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要提前征兵呢?是不是还要征召更年轻的人入伍呢?”

拿破仑勃然大怒,把自己的三角帽扔在地上,大声吼道:“你不是一个军人,你们没有士兵的灵魂,而我有士兵的灵魂。你们不是住在军营里,你们不习惯于在必要的时候轻视自己和别人的生命。而对我来说,20万人算得了什么?法国人,也就是那些你在这里想保全他们生命的法国人,是不会十分抱怨我的。确实,我在俄国损失了20万人,其中有10万人是优秀的法国士兵,我确实是非常惋惜他们的。至于其余的人,那都是意大利人、波兰人、德意志人。”

梅特涅仍然坚持自己所提出的条件,拿破仑怒不可遏,疯狂地叫道:“啊,你还要坚持!你说说,英国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扮演这个角色来反对我?好吧,让战争爆发吧!再见吧,我们在维也纳再见吧!”

梅特涅毫无结果地走出会谈大厅,他对等候在门外的贝尔蒂埃说:“我向您发誓,你的君主丧失了理智!”

就这样拿破仑把奥地利比如了反法联盟一方,他减少了15兵力的盟友,增添了15万兵力的敌人。

同时英国人大把撒钱,又把瑞典拉入了反法阵营。

反法联军还根据瑞典王储贝尔纳多特的建议,沙皇亚历山大将被拿破仑逐出法国的法国名将莫罗将军请来。莫罗将军在拿破仑手下作战多年,非常熟悉拿破仑的作战方法。

他来到联军军营后,给亚历山大的第一个劝告就是:“不要进攻拿破仑本人所在的那部分军队,只去进攻元帅们。”

之后反法联军制定了对拿破仑作战的新战术:无论在何种环境之下,都不冒险单独与拿破仑亲自率领的主力交战;若在战场上单独与拿破仑亲自率领的主力遭遇,就应立即退却,一直等到联军兵力集中之后再来作战。

第两百四十八节 难缠的库图佐夫

一直到大周十五年春,从西方传来的一直都是拿破仑胜利的消息,周琅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历史改变了,拿破仑雄起了!

但又有些怀疑,俄国不也照样参加反法同盟了吗,不也照样继续担当主力,是不是中国的牵制让俄国派往欧洲的兵力比历史上变少,导致拿破仑的形势更好?

周琅其实也不清楚,拿破仑这种靠军事威望强势统治的君王,一担遭遇一次失败,后果十分严重。

只是到了春天,中国的军事行动就该展开了,法国人的战争跟中国无关!

春季的进攻开始了,消息传回来后,周琅先喜后忧。

不是因为先胜后败,而是一直在胜利,胜利来的太过容易了。

开战后十天,经过简短的战斗,从托博尔斯克出击的洪九指部竟然只以三万兵力就攻占了俄国要塞秋明,接着他一路前进,进攻车里雅宾斯克、叶卡捷琳堡,同样损失不大就轻易攻克。

周琅一开始还以为是俄军主力去了欧洲,可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秋明和车里雅宾斯克也就算了,叶卡捷琳堡这样的要塞守军怎么可能没有战斗力?

“俄军统帅是谁?”

周琅突然问道。

旁边负责汇报的黄求忧马上道:“库图佐夫!”

周琅马上就明白了,这家伙又想玩坚壁清野那一套啊。

秋明、叶卡捷琳堡、车里雅宾斯克这三座城市,确实是俄国进入西伯利亚的门户,是最重要的城市,但库图佐夫连莫斯科都可以放弃,更何况这些位于西伯利亚的城市呢。

“大军所过之处是不是烧了屋舍,没有留下一粒粮食?”

周琅问道,如果俄国人这么做,那就绝对是坚壁清野,想要利用漫长的后勤拖垮中国軍队。

黄求忧摇头道:“大军战报所示,沿途城镇井井有条。”

周琅颇有些疑惑,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难道俄国人觉得我们深入的还不够。怕烧了屋舍粮食,我们没有能力继续深入?”

黄求忧道:“陛下所虑极是。但我军去岁储备的粮草充足。怕的是敌人断我粮道。”

周琅叹道:“我也如此担心。深入敌境,总是无法避免的,你有什么好的主意没有?”

黄求忧道:“从恰克图到托博尔斯克,路程数千里,但人烟稀少,冬天酷寒。若派出大军扫荡,烧其屋舍,毁其存粮,恐怕俄国人过不了这个冬天。”

黄求忧出了一招绝户计。这倒是一个十分可行的办法,确实如他所说,烧了当地村镇百姓的房子,基本上就断了他们的生路,人都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无法反抗,大军的后路也就不怕有人骚扰了。这是坚壁清野的另类用法。

但周琅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他心软,而是他想到该如何对付库图佐夫的坚壁清野战术了。

坚壁清野确实狠毒,即便识破,也无可奈何,因为俄国广袤的国土,根本就是一个死结,拿破仑几乎征调了整个欧洲的车马,也无法满足五十万大军的给养,必须就地征粮,可俄国人烧了自己的房子、粮食,让拿破仑得不到一粒粮食,结果就是几乎全军覆没。

如果那批老兵能成功逃回去,恐怕现在沙皇是想的是怎么求和,而不是组织什么反法同盟。

有拿破仑的前车之鉴,周琅不敢不妨。现在大军才刚刚跨过乌拉尔山进入欧洲,之前在西伯利亚距离中国较近,另外西伯利亚的农业其实也没有多少生产,满足自用还差不多,就算不烧当地农民的屋舍,粮食,中国軍队其实也征收不来多少,强行征收还会引起反抗,所以库图佐夫才没有自己做。恐怕他盼望的就是中国軍队强征粮食,引起农民自发反抗吧。

估计进入欧洲领土之后,库图佐夫的坚壁清野战术就要开始了。

当然库图佐夫这样的名将,绝对不会墨守陈规,他随时都会发动反击,所以一边要解决对方的坚壁清野战术,一边还得随时准备跟对方决战,这大大牵制了士兵的精神。

库图佐夫这么做,牢牢抓住了主动权。

周琅此时还不知道,库图佐夫的命运其实是被他影响的。历史上,库图佐夫击退拿破仑,就已经身心俱疲,游说沙皇在有利条件下跟法国和谈,但沙皇拒绝了,让库图佐夫带领軍队继续出征,结果死在了西欧。可这次沙皇并没有让库图佐夫离开,而是让他留在俄国应付中国人的进攻,结果库图佐夫获得了充足的休息,身体从拿破仑战争中恢复了过来。不然,现在的库图佐夫已经死了。

黄求忧猜不透皇帝是什么想法,不过他确信皇帝绝对不是因为仁慈,跟夷人讲什么仁义?只是跟着皇帝久了,才知道这个皇帝的思维有多么跳跃,你永远无法跟上他的节奏。

于是黄求忧认真请教:“陛下可是有什么主意?”

周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最近受降事宜如何了?”

黄求忧道:“已经招纳三百零八名俄国亡命徒。”

西伯利亚的俄国亡命徒多去了,那群哥萨克哪个不是亡命徒。大量流放犯,忍受不来地主压迫的农奴,总之西伯利亚几乎就是无法无天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亡命徒。

周琅叹道:“光靠亡命徒成不了什么大事。就没有一二有用之人?”

俄国这种政治形态,总是会出现一个跟当政者意见不合之人,被流放的颇多。可竟然没找到几个,找到的也不愿意跟中国合作,威逼利诱都不行。

黄求忧答道:“倒是有一个,刚刚传来消息,说是一个搞变法的。”

法学家?还是改革家?

周琅有了点兴趣:“什么时候能送回来?”

黄求忧道:“已经在路上了。从彼尔姆找到的,在监狱服刑。报告说是跟拿破仑关系密切,结果判了流刑。其他不知。”

周琅点点头:“叫什么名字?”

黄求忧道:“斯佩兰斯基!”

周琅想了想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从彼尔姆被抓的!我们打的够远了啊。”

周琅对照了一下地图说道,已经跨过了乌拉尔山,现在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从叶卡捷琳娜堡出击攻打彼尔姆,一路从车里雅宾斯克出击,攻击乌法,两路应该都拿下来了。

“命令大军暂停进攻。恐怕我们停下来了库图佐夫就要攻上来,他是不能让我们站稳脚跟的。让大军死守两城,敌人撤退不要追击!”

周琅下命令道。

库图佐夫这个老将不好对付,跟库图佐夫拼战争计谋周琅不行,但是跳出战争之外,周琅就有绝对的胜算了。库图佐夫采用坚壁清野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根本就无解,拿破仑解不开,周琅同样解不开,至少用战争手段是解不开的,这是根据俄国的地理状态,制定出来的最有利计划。现在的拿破仑,以后的希特勒,都摆在这种战术面前。周琅不觉得他比拿破仑的军事才能更强,更不会觉得这个时代的运输水平可以跟二战时的德军相比。

所以战场之上是无法化解这种大纵深战术的,那么就只能从战场之外想办法了。

周琅决定向库图佐夫发动一场政治攻势!

第两百四十九节 沙俄的弱点在哪

叶卡捷琳堡和车里雅宾斯克的地理位置之好,是天然的进出乌拉尔的通道,换成任何一个国家,这两个地方都会形成城市。

两座城市都位于乌拉尔山东麓,可这座乌拉尔山有欧亚分割线的名声,但实在是太对不起分割线的地位,简直就跟丘陵似的。尤其是叶卡捷琳堡和车里雅宾斯克这一带,地理上划归中乌拉山段,从休戈尔河向南伸展至乌法河,长322多公里;除了最高峰中巴塞格山高994米外,其他山高很少超过488米。所有的山,顶端都很平整,少有孤立的山丘露头。

因此中乌拉尔山这一段,好似一个大的出口,在平均高度低于500米的情况下,山脉宽度却有40到150公里,真的很难称之为险阻。

叶卡捷琳堡和车里雅宾斯克就在这座山上,说是东麓,但山脉宽度几十公里,其实就坐在山脉中,而且地势平坦。

两座城市能够脱颖而出,当然不止因为地势平坦了。最重要的是水利,两座城市都靠近河流。而且城市两侧有一东一西从乌拉尔山脉发源的两条河流,这就非常巧合了,一座山两条河流,一个在东麓,一个在西麓,山中一座城市,就将两条河流沟通了。比例尺稍微低一些的地图上,甚至无法区分两条河流,会被人误以为是连通的河流呢。这意味着从欧洲逆流而上,可以直接从这两座城市进入西伯利亚的水道。

这就是两座城市脱颖而出的原因,他沟通了西伯利亚和欧洲水系。

叶卡捷琳堡东侧是伊赛特河,这条河就从叶卡捷琳堡市中心流过,是城市最大水源,河流最后汇入托博尔河,最终流入鄂毕河。西侧是丘索瓦河,这条河就直接通往彼尔姆,在彼尔姆汇入卡马河,卡马河最后汇入伏尔加河,伏尔加河直接连通莫斯科。车里雅宾斯克东侧是米阿斯河,这条河流入伊塞特河,西侧是乌法河和乌拉尔河,沟通乌法之外,也是汇入卡马河,跟伏尔加河水系沟通,乌拉尔河直接流入里海。

由于这种地理位置,让中国軍队可以一直沿着河流进攻,一直打到莫斯科。虽说不是所有的河流都可以通航,可大船无法通航,小船、木筏就足够了,人沿着河岸走,货物在水上走,这效率跟人吃马喂的陆路运输就不一样了。

只要沿着河流,物资补给就有保障,前提是不受到俄国人的骚扰,拿破仑就是没解决这个游击队的问题,结果在俄国栽了跟头。拿破仑血淋淋的例子,大家不可能不吸取教训,不提周琅一直就对后勤最为关心,中国军事学中最重要的就是要粮草先行,这个先行并不意味着一定要让粮草走到前边,而是一个重视程度,因为历史上太多因为粮草不济而失败的例子了,这个观点极为普及,因为经过戏曲、说书的加工后,三国演义的受众很广,其中诸葛亮六出祁山,哪一次不是因为粮草问题而退兵的。

所以周琅要求軍队打下乌法和彼尔姆之后,就停止前进。利用控制的水路筹集足够的物资,等在这里集中了足够多的物资后,然后再前进,这样俄国人的坚壁清野战术就没什么作用了。

库图佐夫是一个老江湖,街上打野架的小流氓都知道,不要被别人的节奏牵着走,要掌握主动权,库图佐夫当然知道要主动出击的道理。一旦中国軍队按照自己的节奏,不是大步追击俄军,而是确保给养之后再行动,库图佐夫一定会试图打乱这种节奏,反攻上来。

防守总比进攻容易,坚守自己容易控制的地区,消耗俄国人的有生力量。

可这并不是周琅反击库图佐夫的办法,因为这只是不按照库图佐夫的计划走而已。

库图佐夫大概是判断中国跟法国一样,劳师远征力求速战速决,可中国跟法国不一样,拿破仑是希望以军事行动达到其他的目的,这种目的不纯是会影响战斗的胜负的,周琅关心的只是输赢,因为他发现从俄国人身上得不到多少好处,打俄国,纯粹就是为了打他而已,因此眼里只有胜负,考虑军事问题也就专注于军事本身了。

可问题是,俄国的弱点从来不是军事,他是一个落后的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全部落后,唯独一个军事从来不落后,彼得大帝改革之前的俄国,就引入了火器技术,改革之后引入的其实是火器的使用方法和思想。

拜彼得大帝的改革,俄国人甚至比一些中西欧国家都更早的走进火器时代,比如波兰,就一直在以冷兵器的思维战斗,因此被更落后的俄国打败。

所以直接从军事上战胜俄国很难,但落后就意味着有弱点。抓住这些弱点,就能置对方于死地!

这个弱点其实拿破仑已经找到了,那就是俄国最大的死穴,农奴制!

但拿破仑没找到解决办法,他进入俄国之前,认真研究了俄国的文化,发现农奴制是俄国矛盾最大的问题。可是拿破仑还是不够了解俄国,他能看到的资料,都是俄国的知识精英写的,他从来没有从农奴的角度出发去了解农奴制。而俄国的精英如果自己能解决农奴制问题,这个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拿破仑的被俄国精英给带偏了,觉得只要解放了农奴,他就能在俄国得到社会大多数人的支持。可惜的是,俄国精英们的想法,都是在参考欧洲,甚至直接参考的就是法国本身,法国也是大革命中才废除了农奴制残余,方法是通过法令废除了农民对贵族的封建义务,没收了贵族圈占的农村公社土地,让贵族不再能通过封建劳役奴役农奴,也无法通过土地来压榨农奴,这样的农奴才真正成为了农民。

所以拿破仑进入俄国之后,派兵进入俄国村庄,不断张贴他的宣言政策,告诉俄国人他要解放农奴,宣布废除贵族的特权等等。

可是俄国人没有买账,不是农奴们不想要解放,而是俄国跟法国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在俄国法令是起不到作用的。农奴们也不相信一个外国皇帝一封法令就能解救他们。在俄国,立法的形势都有两种,一种是杜马的立法,另一种叫做行政立法,法律可以拿到杜马讨论,但政府也有权随时出台法令。

其实最重要的是,俄国人无法从拿破仑的法令上看到实惠,人都是现实的,俄国人远远没有法国人浪漫,没有法国人有想象力,只需要一个口号,一个承诺就能让法国人起来发动革命,而在俄国,农奴们只会旁观。就好像这时代的中国人一样,对官方充满了不信任,谁来了也得交税纳粮不是?

但对周琅来说,真不是!

他不需要俄国人纳粮,因为他没想过要在俄国建立政权,所以他可以像李自成那样,大声宣扬闯王来了不纳粮。别以为李自成受到欢迎,只是提出了一个口号,历史研究证明,他真的做到了。攻掠州县,他从来是放粮,而从来不向农民征粮,他的军粮来自拷掠,在农村拷掠地主,在城市拷掠富商,进了北京拷掠那些满朝文武和权贵。这让他没有得到地主势力的支持,最后败亡。

所以想让俄国农民起来支持你,至少是站在旁边支持你,为你摇旗呐喊,你得让他们得到实惠,而不是一个虚头巴脑的法令。

周琅就打算这么做。

他也跟拿破仑一样,去农村废除农奴制,然后砸烂当地贵族的庄园,把贵族的土地也分给农奴,农奴制下,虽然农奴也有份地,可最好的地都被贵族占据,他们得先帮贵族老爷耕完了土地,然后才能去耕种他们的公社份地。随着资本经济的发展,许多发达地区由于可以方便的出售粮食,贵族甚至通过权力侵吞农民份地,有的地方甚至发展到农民份地被侵吞完了,地主只向农民提供口粮,而不给他们份地的程度。

俄国的农奴制分为三种,国家农奴、宫廷农奴和地主农奴,国家农奴就是隶属于国家的农奴,他们为国家提供劳役和赋税,宫廷农奴属于沙皇为宫廷提供宫廷用品,地主农奴则是属于地主的,他们是最凄惨的。

周琅决定,中国軍队所过之处,砸毁一切贵族庄园,让农奴瓜分土地和财产,给他们签发新的地契。

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相信你能让他们长久的保住这些,让他们真正的看到希望。历史上那一次农奴起义不是为了这些,可由于俄国的历史太短,他们的农奴起义都以失败告终,所以农奴普遍不相信通过暴力可以解决问题。

得让他们看到这些,那就必须持续的占领统治区一段时间,只要让一部分人看到希望,让一部分得到实惠,种子就发芽了。

可是想要长久的统治地方,靠軍队是不行的,连语言都很难沟通的情况下,外来軍队只能是孤立的,所以周琅需要俄国当地精英的支持,普通的精英当然不行,大多数俄国贵族、地主都是支持农奴制的,就好像中国的地主是支持科举的一样,这是他们的权力来源。

但任何国家,任何民族,总有一些异类,他们是当前制度、文化和社会的反对者,他们可以是改革者,可以是革命家,可以是反贼,可以是乱党,关键是看他们成功与否。

俄国的改革者尤其多,而且都是受过优秀教育的贵族精英,他们反对奴隶制不是从个人利益出发,而是因为对国家和民族的爱,这些人才是社会的良心,而这些人却有可能被敌人利用。

周琅发现,斯佩兰斯基就是这么一个人。

第两百五十节 另立政府

斯佩兰斯基懂英语,这解决了他跟周琅之间直接沟通的问题。

在斯佩兰斯基来到中国之前,他的资料周琅就已经得到了,没想到是一个影响力很大的人。被称作以智慧、工作能力及杰出的管理才能,让他成为俄国事实上的首相。

之所以加个“事实上”,因为他不是真正的宰相,而是以顾问的身份为沙皇服务,通过沙皇实现他的主张,因此并不是直接掌握权力的权臣。

也因为如此,周琅才一直没有掌握这个人的情报,不是中国情报机构太过落后,而是因为跟俄国之间的沟通障碍,根本不可能让情报机构关注到一个沙皇的顾问身上,因为沙皇的各种顾问实在是太多了。

在彼尔姆释放了流放中的斯佩兰斯基之后,周琅才得到他的情报。他是一个来自贫苦的乡村教士家庭,这种身份,让他不是大贵族,但依然可以拥有农奴。因为俄国的农奴制太普遍了,许多阶层都可以拥有农奴。国家有国家农奴,贵族有地主农奴,宫廷有宫廷农奴,教会还有教会农奴,只要你是一个自由的身份,你就可以买卖农奴。甚至有些农奴自己都有农奴,只是不受法律保护而已。

斯佩兰斯基的出身,让他不至于像贵族那样考虑问题,让他更贴近农奴,同时他的出身也让他可以受到良好教育,各种机缘让他的世界观跟欧洲正在发生的资产阶级精英的世界观保持一致,认为西方就是先进,这种思想在俄国有广泛的市场。

所以亚历山大沙皇十年前就开始严查欧洲书籍流入俄国,刑罚十分严重,偷运某些书籍可以直接处死。

从斯佩兰斯基的教育背景,周琅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他在圣彼得堡神学院完成的教育,在这里他成为了数学和物理学讲师。能在大学留下当讲师的,往往有很强的学习能力。但并没有在西方的大学受教育,很难解释他的世界观的演变。

然后因为他的才能和素质使得他受到了政府的注意,被库拉金亲王招为秘书。不久后斯佩兰斯基就成为最有才能的帝国官员。这些说明此人确实在行政上很有天赋,通过结交权贵进入政治活动中来,这对一个牧师家庭出身,又在大学任教的知识精英来说并不难,文艺复兴之后,结交学者就成了欧洲贵族自我标榜的一种方式。

可进入政治圈子,跟展现出能力是完全不一样的。只能说斯佩兰斯基是真的有才能。

斯佩兰斯基的命运是从1808年之后开始改变,这年亚历山大一世带着斯佩兰斯基一起参加爱尔福特会议,并派他与法皇拿破仑一世进行直接会谈。传说拿破仑盛赞斯佩兰斯基是俄国唯一头脑精明的人,其实这是一句骂人的话,拿破仑也称赞说叶卡捷琳娜大帝是俄国唯一的明白人,实际上就是在讽刺俄国没有头脑清醒的人。

在亚历山大一世的坚决要求下,斯佩兰斯基受遣与拿破仑进行多次关于俄国行政体制改革的讨论。

不知道是不是从这时候,斯佩兰斯基接受了法国大革命的理念,试图在俄国推广基于三权分立原则的政治制度。他设想建立一个以一系列杜马为基础的宪政系统,乡或镇立法会议(杜马)选举县立法会议议员,县立法会议议员选举出省立法会议议员,后者则选举出帝国立法会议(国家杜马)或国民议会的成员。

作为居中平衡皇帝的权力以及杜马的权力,斯佩兰斯基还计划设立国务会议。该机构在形式上模仿拿破仑法国的****会,斯佩兰斯基在该机构中担任国务秘书。这个由专家组成的机构的成员由皇帝任命,协助皇帝开展立法工作,但无权限制专制政府的原则。

大革命后的法国,已经成为欧洲各国竞相模仿的改革对象,从这一点上来看,上层不是没有改革的意愿,只是他们需要权衡,真正认为上层因为个人利益而阻挠改革这种说法,实在是太底层了。

所以沙皇也想从法国学到一些先进的东西,毕竟这时候的法国实在是太强盛了,于是结束跟拿破仑的会面,跟法国签订了一些条约之后。沙皇在1808年年底,授权斯佩兰斯基拟定一些改革的文件,包括《1809年国法概论》、《1809年国家法典草案》。

斯佩兰斯基希望又国家杜马、国王、参政院,这三个权力机构平衡国家权力系统,打造类似法国的三权分立制度。尽管这些改革限制了沙皇的权力,可沙皇并没有因此而打击斯佩兰斯基,真正让他倒台的,是他得罪了太多的贵族,而他被贵族们抓住了把柄。

斯佩兰斯基希望改变俄国贵族把持权力的现状,让真正有才能的人管理国家。从叶卡捷琳娜二世开始,宫廷贵族都有官衔,而且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有所提升。这些贵族们大多数都游手好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得悠闲自在。御史提出有宫廷封号、头衔的贵族都应该有自己实际的工作岗位,而不是尸位素餐,单是有个官衔什么都不干。

他的改革为贵族的晋升设置了障碍,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轨迹,也就自然会遭到反对。斯佩兰斯基还建议,所有的官衔都需要经过考试,合格者方能胜任。这让贵族们想保住原先的地位,就需要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这种生活状态的突然转变让贵族们无法接受。

斯佩兰斯基在1809年开始进行宏伟的改革,1810年10月成立国务会议,但仅此而已,大多数改革没有落到实处,还得罪了太多的人;沙皇出于大局考虑,同意斯佩兰斯基的《自由农民法》被列入宪法,并在波兰和芬兰试行。而俄国本土涉及面太广,暂时不执行。

尽管大多数被贵族反对的措施实际上没有施行,可贵族们普遍怨恨斯佩兰斯基,把他视作法国人的走狗,这在俄国跟法国结盟状态下,还没有什么,可是当拿破仑侵入俄国之后,斯佩兰斯基就倒霉了。

贵族们将他包装成间谍,污蔑他偷偷阅览宫廷机密文件,是要给拿破仑传递消息云云。

沙皇亚历山大未必不知道这是污蔑,可他还是流放了斯佩兰斯基,就好像汉文帝明明知道晁错是一个忠臣,康熙明知道苏克萨哈是一个忠臣,可最后都杀了晁错和苏克萨哈,这是肮脏的政治,沙皇必须平息大多数贵族的怒火,以免他们站在拿破仑一边。

于是斯佩兰斯基被流放了。

而这个人历史上最大的成就,其实是编制了《全俄罗斯法典》,沙皇也是以编制法典的名义,把他从流放地放回来的。

可是这样一个人,能够被周琅利用吗?

周琅对此都不报信心,但他决定亲自敢斯佩兰斯基谈一谈。

此人是在三个月后来到南京的,一路上走最快的军事通道,一路放行。

俩人交谈了很长时间,从世界历史到欧洲文化,可以看得出此人十分博学,尤其擅长法律。似乎改革者都出自法家,中国如是,西方也如是。

“我本人对您的学识十分敬佩。对您的际遇感到惋惜。为什么您不试着施行一下您的那些想法呢?”

周琅最后看着他诱惑道。

斯佩兰斯基的神色动了动,然后摇了摇头。

“俄国必须是在沙皇的领导下进行合理的变革!”

他坚持说道。

才能到了这种程度的人,很多事情都不用直接点破,他很容易就能猜到周琅想要什么。

周琅摇头叹道:“可能您理解错了。我也是一个一直在进行变革的人。知道变革中的难度,一来对您的遭遇感到惋惜和不平,二来我也想在俄国做一个试验。看看三权分立的原则是不是适用于所有的民族和国家。而且您不觉得俄国实在是太落后了吗,难道你们要一直这样下去?”

斯佩兰斯基还是不动声色。

周琅继续道:“农奴制这种古老的制度,也并没有什么罪恶,只是他实在是到了该革除的时候。中国两千年前就已经没有了奴隶制,欧洲也在废除农奴制,只有俄国还在固守这一套。恐怕用不了多少年,俄国就将被世界文明所淘汰。”

斯佩兰斯基不悦道:“您说的是奴隶制不等同于农奴制。农奴不是奴隶,农奴只是在法律上被封建义务束缚住了。”

周琅笑道:“奴隶也是法律上的身份,生物学上,大家都是人类。我不是跟您争论学术问题,我是想跟您讨论一下社会问题。我国并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农奴制,可我们的农民也被束缚在土地上,被宗族观念,亲情以及城市的风险压在土地上不敢动弹。所以我有时候在想,人并不是被法律或者制度所束缚,而是被自己的心束缚了。所以我对您的改革有些不一样的理解,或许您从一开始就错了。”

斯佩兰斯基想了想道:“您用哲学层面的道理来解释政治是不正确的。欧洲已经向我们打开了一扇门,他们证明从法律上废除农奴制是可行的。”

法学家总是认为所有问题都可以通过法律来解决,可惜建立法治文化很难,没有法治文化,所有人都对法律不尊重的话,通过法律改革就无从谈起。

周琅鼓励道:“也许您说的对。您的想法真的值得一试。我建议您可以试一试。另外我不是想借助您来统治俄国。我国跟贵国的战争迟早会结束,俄国的还是俄国的,我国的还是我国的。你愿意试一试吗?在我军控制区建立一个按您的方式运转的政府!”

第两百五十一节 拿破仑倒台

斯佩兰斯基答应了。

当然答应是有条件的,他组建的政府并不从属于中国,而是依然向沙皇效忠,他只是在沙皇的领土上进行改革,而不是分割沙皇领土。

周琅同意他所有的条件,告诉他,只要是对俄国人民好的,他都愿意去做。他真的只是想做一个尝试,战争早晚会结束,但俄国始终需要摸索一条正确的道路。

斯佩兰斯基还要求跟周琅签订条约,他是法律学家,他亲自起草条约文本。他表示将在中国軍队控制区重组当地政府机构,但这个政府不会对中国负责,不会向中国占领军提供任何物质方面的援助。

这等于是将控制区的政权拿走,而不付出任何代价。

可这种条件周琅还是答应了。

他就没想过要从俄国拿走什么,或许是拿走最重要的东西:俄国人的未来!

按照周琅意愿的农奴制改革已经开始,軍队进入每一个村社进行宣传,将逃亡贵族的土地分给了他们的农奴,告诉农奴们免除任何税赋和劳役,但仅此而已,中国軍队无法在俄国建立任何政府机构,因为连懂俄语的人都找不到多少,很多随军翻译是恰克图贸易的晋商,而晋商的俄国是一种在恰克图发展出来的商业俄语,只在恰克图一带流传。后来满清跟俄国谈判的时候,发现根本就找不到专业的俄语翻译,而恰克图俄语俄国外交官根本听不懂。

所以軍队的许多措施,都是在个别真正懂俄语的翻译进行文字书写,然后进行公告。

占领区的反抗有一些,但是不严重,因为缺乏组织,没有组织,有心反抗的人无法反抗,有了组织,不想反抗的人也只能反抗,组织很重要。

因为缺乏组织,只有一些零散的游击队,他们试图袭击落单的中国士兵,可中国士兵收缩驻扎在据点中,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他们试图袭击运输补给线,但运输线都有重兵保护,他们同样没机会。

最危险的是库图佐夫的正规军反攻,他们看到中国軍队停留在无法和彼尔姆之后,马上就开始发动反攻。可惜他们丢弃的坚城现在成了中国軍队最好的防护,中国人根本就不跟俄国人野战,就守在要塞、碉堡中,依托有利地形,用大炮和步枪杀死俄军。欧洲国家流行野战,一个目的是都希望速战速决,另一个目的是保护城市居民,因为谁得到城市,都希望能利用城市,而且城市普遍没有城墙保护,防御价值其实也不高。

俄国的城市同样如此,可是有堡垒,但这堡垒不像中国的城池是用来保护百姓的,这写堡垒是用来保护贵族的。欧洲是贵族领主制度,中国是郡县制,相比之下,中国传统的统治道德比西方更高。但道德高从来不代表先进和落后,也不代表强大和弱小。先进只是组织效率更高,取得和利用资源的能力更强,仅此而已。

中国軍队此时不用为俄国的老百姓考虑,因此他们以碉堡为核心组织防御,在外围挖掘壕沟,修筑营垒,组成合理的火力网。这让库图佐夫吃尽了苦头,这种迥异于西方的作战方式,让他恼火不已。

他的軍队损伤很大,试图长期围困,逼迫对方出来野战。欧洲国家喜欢野战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们都没有充足的补给,所以需要速战速决。可中国人攒下了大量的物资,在夏季就开始为过冬做准备,打定主意要做乌龟,这让库图佐夫怎么办?

围困、对峙,对库图佐夫很不利。他只能等待更多的軍队,更强大的火力。好消息是,他们的沙皇真的打败了拿破仑。拿破仑拒绝了一次次和平的机会,然后被敌人用他擅长的武力推翻。

拿破仑真的是智商堪忧,跟他的军事才能相比,他的政治水平简直就是一个弱智。

在把奥地利比如反法阵营后,拿破仑四处寻找敌人,以图歼灭,可是反法联军制定了要避免跟他亲自率领的法军决战的计划,他来了,联军就撤,他走了联军就去攻打他的元帅,结果形成了拿破仑被来回调动的被动局面。

这时候反法联军趁拿破仑主力离开德累斯顿的机会,前进之机,以15万人的波希米亚军向此城压来,试图摧毁这座拿破仑的后勤基地,波西米亚正是奥地利的领土,这15万人正是奥地利軍队。

防守德累斯顿的的只有3万人,面对15万人的大军进攻十分危险。拿破仑接到急报,率主力星夜回援,4天行程190余公里。联军没想到拿破仑的主力这么快就回到德累斯顿,惊慌失措,乱了阵脚。莫罗将军亲临战场指挥战斗,不想一颗炮弹打来,炸断了他的双腿,不多久便一命呜呼。傍晚,联军在死伤5万人之后,被迫向鲁特山脉撤退。法军暂时取得了胜利。

拿破仑有自傲的本钱,用这些新兵打出这种水平的战斗,中国历史上只有韩信能做到,只有韩信一次一次把自己的主力精锐派给刘邦,然后用老弱进行战斗,再培养精锐,再次被刘邦调走。除了韩信之外,白起这类名将,往往很依赖整体的硬实力。

可是拿破仑其他手下指挥新兵的战绩就有所不如了,麦克唐纳攻击西里西亚军,在卡地兹失利;北攻柏林的乌迪诺被贝尔纳多特的瑞典軍队击败。拿破仑只能一次次救火,命内伊先率军北进支援,代替乌迪诺指挥。自己随后率主力北上。但普鲁士将军布吕歇尔率领的西里西亚军又乘机从包岑东方攻击而进,拿破仑又跑去进攻布吕歇尔。布吕歇尔避其锐气,且战且退。拿破仑正欲追击时,奥地利将军施瓦岑贝格率领的波希米亚军再次袭击德累斯顿。拿破仑急忙退兵,去进攻奥地利軍队。法军主力刚回到德累斯顿,布吕歇尔军又从东方来袭。拿破仑就这样东奔西跑,顾此失彼,疲于应付。

拿破仑知道这种局面很不利,于是退守莱比锡,此时法军15.5万人。而经过一次次试探,加上那个强烈要求不能跟拿破仑会战的莫罗死了,反法联军开始尝试跟拿破仑决战。而此时他们的兵力,在英国人的英镑支票挥洒下,已经达到了29.5万人,接近法军的两倍。

这场大会战拿破仑战败了,临时拼凑的軍队中各种问题都爆发了,手下有两个萨克森旅叛变,大炮炮弹供应不上,撤退的后路被断,而且还是自己人惊慌失措之下炸毁的,因为拿破仑曾命令守桥者,只要敌方追兵已到,就立即炸毁桥梁。。

此战后,这时法军剩余12万余人。盟友们开始背叛,撤退到法兰克福时,4万名巴伐利亚军挡住了拿破仑的退路。败退中的法军集中了50门大炮朝敌人猛攻,巴伐利亚军大败而逃。法军通过法兰克福西撤。11月2日,到美因兹。停留7日后,撤往巴黎。法军在维斯瓦河、奥得河、易北河一带的要塞全部丢失。

这时候通往法国的道路已经打开,可联军依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他们希望和谈。

联军提出法国应完全放弃德意志、意大利和西班牙;法国应以阿尔卑斯山、莱茵河和比利牛斯山脉为天然疆界;这个领土面积,其实比后世的法国要大很多,因为后世的法国领土,可没到莱茵河这个边界,甚至比路易十四时代的领土都大,因为这个以山脉和河流建立自然降解的理念,就是路易十四提出来的。可以说只要拿破仑答应,他依然是法国历史上统治领土面积最大的君主。

但拿破仑拒绝接受,他不能接受在没有取得一个相当的胜利前就接受和谈。

拿破仑回到巴黎后开始重新组织军队,他一面派出代表在夏提荣与盟国谈判,以赢得重整军备所需要的时间,一面进行紧张的征兵工作。但此时的法国到处是一片渴望和平的呼声。对拿破仑一次又一次的征兵把法国几十万青年拉到战场上白白送死感到不满,无数个家庭为此失去了自己的亲人,老百姓开始大胆地表示对政府的不满。

甚至一些将军也厌倦了戎马生活。这些将军虽有大批财富,但从来没时间去享受,他们生命的绝大部分都是在枪林弹雨中度过的。现在,他们再也不想去过那种时刻与死亡打交道的生活,他们渴望与常人一样去享受一下从未享受过的物质生活,他们希望能在巴黎街头散步,能在灯红酒绿的宴会上翩翩起舞。

可拿破仑不想这些,他所渴望的是去夺取新的胜利,用剑与火维护住即将崩坍的帝国大厦,他对全国渴望和平的呼声充耳不闻,置之不理。他对劝他议和的法国议员们说:“从我这一方面来说,没有什么东西会阻挠和平的恢复,我了解并且具有法国人的感情——我是说的法国人,因为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愿意以荣誉为代价而得到和平。我怀着遗憾的心情要求这个崇高的民族作出新的牺牲,但是这些牺牲是最崇高的、最珍贵的民族利益所要求的。我不得不征集大批新兵来加强自己的军队:民族在进行谈判时,只有发挥自己的一切力量,才能使自己得到安全。让后代不会这样谈到我们:他们牺牲了国家的最重要的利益,因为他们承认了英国过去枉费心机地妄图强加在法国头上的法律。”

同时英国人开始利用擅长的外交手段,到处分化瓦解拿破仑的盟友,巴伐利亚王国就是一个例子,他们甚至成功把拿破仑手下的将领都拉拢了。

英国政府向拿破仑最英勇的骑兵将领缪拉承诺,只要同拿破仑分手,盟国就确保他的那不勒斯王国的安全。缪拉马上同意,然后离开了拿破仑。

鉴于法国在谈判中丝毫不让步,20万联军于1814年1月最后跨过了莱茵河,分成几路向巴黎作向心式挺进。这时在法国南方,英国惠灵顿的军队从西班牙越过比利牛斯山,侵入法国。拿破仑的处境更加危险。联军又趁机提出新的谈判条件,要求法国退到大革命以前的边界。

拿破仑选择迎战,他勉强凑了一支8.5万人的部队,他决定用这支部队首先去打击对巴黎威胁最大的布吕歇尔军团。

法军先在圣迪埃击败了普鲁士将军约克,接着又去迎击布吕歇尔军。布吕歇尔知道拿破仑已率军前来与自己作战,这次他不害怕了,他觉得拿破仑和他身后的那一小支刚应征入伍的、毫无作战经验的部队,想要击败他手下的精锐部队,简直异想天开。

可他没想到,拿破仑在他跟普鲁士将军们庆祝的时候,突袭他们。普军毫无防备,惊慌失措。布吕歇尔和他的军官们在一片混乱中仓皇逃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脱身,可他身后的将领和副官或被生擒活拿,或被当场击毙。

可是打赢的拿破仑也只剩下3万人了,但他随时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反法联军在普鲁士国王,俄国沙皇和奥地利皇帝的带领下,联军人数达到了12万人。

决战拿破仑自然失败了,法军7000人战死或丧失战斗力,拿破仑不得不撤退。临撤退时,他命令炮手将榴弹炮瞄准附近村庄里驻扎的敌军。炮弹扑天盖地般地落到村子里,熊熊大火把敌人从村子里赶了出去。

拿破仑大军悄然撤退,联军却不敢进攻他们对拿破仑,始终是心存恐惧。拿破仑率军成功脱离战场。

联军不想跟拿破仑作战,他们想到通过偷袭巴黎来粉碎拿破仑的政权,但分兵又给拿破仑制造了机会,拿破仑亲率45000人发起进攻,消灭了布吕歇尔的中间梯队奥尔苏费耶夫军。在法军优势兵力的突然打击下,5000人的全军覆没,奥尔苏费耶夫本人成了俘虏。

拿破仑又去攻击已经孤立的第一梯队萨肯军。战斗持续一天,拿破仑又赢了。拿破仑一口气将萨肯残军向北赶过了马恩河。

拿破仑之后直接进攻布吕歇尔带领的普鲁士主力,以其4万人的兵力,击败了布吕歇尔军团的5万余人,歼灭普军2万人。

可有一个永远无法回避的问题,拿破仑只有一个人,拿破仑的兵力不足,联军抵达了巴黎。

这次是俄国人赢了。

沙皇亚历山大的亲信波佐·迪·博尔戈对沙皇说:“战争的目的是在巴黎。如果你们想战斗,你们就有被消灭的危险,因为拿破仑打仗始终都比你们打得好。他的军队,虽有不满情绪,但是受荣誉感的支持,只要拿破仑还在他们的身边,他们会一直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不管他的军事威力受到多大震动,它还是强大的,十分强大的,超过你们的威力。但是,他的政治威力已被消灭了,时代已经变了。军事专制制度在革命后的第二天被当作好事情接受下来,但现在已经在舆论中死亡。应该力求用政治方法而不是用军事方法来结束战争。只要你用手指碰一下巴黎,拿破仑就会被推翻,这样,你就折断了你不能从他那里夺来的宝剑。”

在俄国人的主张下,联军做出了冒险决定,利用拿破仑远离在外,直接进攻巴黎。联军希望巴黎会发生叛变,借助叛变迅速夺取首都,不让拿破仑有时间回救巴黎。

3月25日黎明,联军两路大军并肩西进,浩浩荡荡地直趋巴黎。他们只留下1万骑兵,用来监视拿破仑的行动。当时,横挡在通往巴黎路上的是力量非常薄弱,面对滚滚而来的20万联军,不断败退。

3月30日,巴黎市民被隆隆的炮声惊醒,联军如潮水般地从各个方向涌进巴黎。巴黎守军经过几个小时的顽强抵抗,于下午5时宣布投降。

拿破仑没想到他在外奋战的时候,他的老巢,他帝国的首都竟然投降了。立即策马向巴黎飞奔而去,当天晚上就赶到枫丹白露。得知他手下的元帅们都在跟敌人谈判,拿破仑勃然大怒,发疯似地吼道:“所有的人都成了无头苍蝇了……快走,应当到巴黎去!只要我不在,人们总是干出蠢事来……多卑鄙的行为啊!竟然投降了!晚了4小时啊!要是我早到4小时,一切都可以得救!”

拿破仑又开始派人与联军议和,拖延时间,同时迅速地把留在联军后方的所有军队调集前来,要对巴黎进行大胆的一击。他相信只要联军在三四天以内不采取任何决定性的政治措施,他是可以拯救巴黎的。

此时联军进入巴黎,保皇党人欢天喜地,他们在大街上游行,不断高呼“打倒波拿巴!”“波旁王室万世不绝!”

巴黎的绝大多数市民表现出来的却是冷淡和顺从。3月31日,亚历山大皇帝发表宣言:“各国君主宣告不再同拿破仑或他的家族的任何成员打交道;他们尊重法国在合法君主政体下存在的领土完整;他们将承认并保证法兰西国家可能选用的任何宪法。因此,他们要求参议院尽速任命一个临时政府处理国家事务并准备符合人民愿望的宪法。”

同时,盟国君主拒绝与拿破仑谈判。

沙皇亚历山大直截了当地说:法国被拿破仑弄得精疲力尽,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奥地利统帅施瓦岑贝格带着悲哀的神情说:18年来,拿破仑已把整个世界都搞翻了,只要有他在,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得不到安宁。人们过去不断地向他建议媾和,让他保留自己的帝国,而他丝毫不让步,现在已经迟了。

拿破仑想要反攻巴黎,但他的元帅们不同意,因为他们的家眷都留在巴黎。在各种复杂的操作和沟通下,拿破仑明白联军要他退位。

于是几天前还有可能保住一个庞大帝国的拿破仑,在一次次胜利中丢失了他的帝国。

现在拿破仑失败了,俄军就可以抽出兵力来跟中国决战了,这就是库图佐夫的打算。

第两百五十二节 俄罗斯同样脆弱

白天睡觉了。发的晚了,加一更。对了月票七十多了,投到一百暴更啊。

————————————

但是库图佐夫很快就开始担忧起来。

沙皇身边的亲信波佐·迪·博尔戈说只要用手指碰一下巴黎,拿破仑就会被推翻,是试图从政治上打击军事上无法击败的拿破仑,对俄国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俄国落后的政治制度,早就充满了矛盾,中国人现在在做同样的办法,而且中国人似乎比西方人更擅长玩这种手段。

库图佐夫收到消息,在中国軍队控制的城市中,斯佩兰斯基组建了市议会、行政院等政府机构,把一群对沙皇不够忠心的贵族、商人甚至平民请进了政府,用文官考试制度来选拔官员后,有大量的文人响应斯佩兰斯基建设一个文明的俄罗斯的号召,竟然真给他们控制了城市。

斯佩兰斯基把俄国公民分为三类,贵族、中等地位的人和劳动者;中等地位的人包括商人、工匠、农民以及拥有一定资产的小经营者;劳动者包括农奴、仆役和学徒。

规定了三种相应的权利:一般的公民权;特殊的公民权,如免除各种劳役;和受财产资格限制的政治权利。贵族拥有所有权利;中间地位的人享有一般公民权,如果财产达到一定要求,也拥有相应的政治权利;劳动者享有一般公民权利,由于没有足够的财产,没有参与政治的权力。

行政区划分为四个级别:乡镇、县、省和国家。每一级均设有立法会议或杜马,全国一级的立法机构称国家杜马;二是法院系统,其中参政院是最高法院;三是各级行政委员会,在中央一级包括各部及中央执行机关。

乌拉尔是边疆区,因为贸易的关系,这里的城市里居住最多的不是贵族而是商人阶层,西伯利亚更是没有贵族。乌拉尔的农奴制还普遍存在,西伯利亚连农奴制都没有。

结果一群小商人控制了政府机构,农村则被农奴控制了。

而且改革不限于乌拉尔地区,西伯利亚进行的更彻底。

西伯利亚大部分永久居民既不是囚犯,也不是被强迫去的殖民者,而是为了逃避债权人、兵役、宗教迫害、尤其是农奴制的束缚而自愿移居那里的农民。

16、17世纪在欧洲俄国发展并传播开来的农奴制从未在西伯利亚生根,因为农奴制主要是为了满足国家行使职能所必不可少的那些贵族的需求,才发展起来的。但是,贵族并不迁移到西伯利亚,因为西伯利亚不具备可与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相媲美的吸引力。

西伯利亚避免了贵族,从而也避免了农奴制。

政府法令虽然规定,逃跑的农奴应送还给他们的主人。可西伯利亚地方当局对需要获得劳动力,因此常常庇护逃亡者,所以在西伯利亚,实行的是另一种制度,明面上执行的都是俄罗斯的法律制度,可背地里是各种潜规则,现在斯佩兰斯基把一切都规范了。

恢复了有效的行政,其他各种秩序也就会随之恢复,斯佩兰斯基利用俘虏、溃兵组建了警察部队,驻守在各个村镇,维持着他的统治。确保他的各项政策得到落实,一个自由主义者却依然需要利用强制来完成自己的理念,说不出来的讽刺。

周琅让軍队配合,尽管軍队觉得这样很危险,让斯佩兰斯基掌握警察,有可能让他们拥有反抗的力量。但周琅坚持,他并不需要俄国的任何东西,甚至不需要俄国的稳定。中国軍队随时都可以撤离,让斯佩兰斯基有抵抗的能力,没准俄国还会发生内战呢。

但是斯佩兰斯基自己反而遇到了抵抗,他的政策推行到农村的时候,遇到了农奴的抵制,因为斯佩兰斯基尝试推行土地私有制,这样他就可以基于土地征税了,可农民既不想分地,也不想交税。因此集体阻拦斯佩兰斯基派人丈量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土地有自己内部一套非配置度。由他们的公社自己安排,有的地方按照家庭分配,有的地方按照劳动力多少分配,总之有一套自然习惯法在决定这些,斯佩兰斯基想要引入资本式的地产制度,对这些习惯法造成了冲击。

斯佩兰斯基想通过自己的警察强制推行,却适得其反,让农奴自己武装了起来。俄国农村是有组织的,这些公社可不是摆设,在没有地主统治的宫廷农奴和国家农奴中,这些公社就是唯一的组织,向国家提供兵员,征税等等,都是通过公社来进行的。公社有组织能力,自然就能把农奴召集起来抵制警察。

自由主义者斯佩兰斯基毕竟不是冷血政客,面对对抗他选择了妥协,将改革主要集中在城市中。最急迫的问题是税收制度,这本不是他太关心的领域,可因为他组建的政府很难得到中国軍队的支持,因为财政紧缺,依靠议员们自行募捐总不是办法。

他做过很多尝试,比如出售开矿许可,乌拉尔一带矿藏丰富,大多都被政府控制,叶卡捷琳堡就是在彼得大帝时候建立的冶金工场上发展起来的。可是这些开矿许可竟然卖不出去,一些私采的商人,宁可按期交税,也不愿意一次性购买看似更划算的许可。

斯佩兰斯基明白,这还是大家对新政府不认可,但他有信心让所有人都接受他的理念,因为新的制度会带给大家更多的自由,更不是枷锁。

于是各种改革措施还是继续推行,斯佩兰斯基可不是空想家,他不是康有为那些没有任何行政经验的书生,他是一个沙皇身边最优秀的公务人员,行政能力很强。所以他建立的机构,都会考虑可行性,退出政策之前,也会考虑可操作性,而不是发空头文件。

他连建立的银行,都争取维持一定的储备金而不是滥发纸币,事实上他就反对过沙皇滥发纸币,可是拿破仑的封锁,让沙皇连年赤字,不得不如此。

斯佩兰斯基的银行,保证收兑,很快就对贸易起了促进作用。尤其是恰克图贸易。恰克图贸易并没有中断,因为俄国的主要货物毛皮,就出自西伯利亚。

以前贸易无法扩大,不是因为俄国对中国货物的需求不足,俄国依托地理位置,大量进行转口,其实不存在销售问题,通过陆路运输的茶叶品质总好于海路运输,俄国的商队茶在欧洲是高端品牌。

可是沙皇禁止白银流失,这导致俄国商人能卖给中国人多少毛皮,才能买来多少货物。但毛皮总是无法换来更多的货物,所以哪怕周琅放开了中国商人使用白银的限制,恰克图贸易中白银开始流转,可只起到了通货的作用,根本无法扩大贸易。因为俄国人卖毛皮的银子转手就向晋商采购其他货物了。

每年的贸易量从五百万两扩大到八百万两之后,就基本停滞了,因为中国每年的毛皮需求也就一千多万两,毛皮提供商还有美国,而且美国的贸易量一点都不比俄国低。

过去为了多从中国购买货物,俄国商人想尽了办法,他们无法输出白银,于是开始变相的输出俄国的白银制品,一度俄国出口中国的白银烛台数量激增,不是中国人喜欢俄国的白银手工艺品,纯粹是当作银子了。大多数直接熔铸。

现在斯佩兰斯基的银行放开白银输出限制,在恰克图开办了分行,俄国人拿着纸币跟中国商人采购货物,中国商人又拿到银行换成白银,流通马上不是问题,贸易规模迅速扩大,而斯佩兰斯基收到的税收也就开始大幅度增加。

可这种良性运作需要时间,斯佩兰斯基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因为沙皇的援军开始回国,新的軍队也不断建立,俄国跟中国的决战随时都会到来。

1814年夏季,俄国軍队基本从欧洲撤回,乌法和彼尔姆两地已经聚集了三十万俄军,还有十五万在路上。

库图佐夫希望沙皇能利用优势兵力施压,跟中国人谈判。

但刚刚君临欧洲,在巴黎受到无数贵妇追捧的亚历山大觉得,这有辱他的尊严,他需要在一次绝对胜利之后,把和平赏赐给中国人,让这些来自东方的野蛮人见识到俄罗斯勇士的厉害。

可他勇敢的俄罗斯勇士,一茬一茬倒在中国营垒面前,中国人太懦弱了,他们把所有的驻地都要塞化,沿着从乌拉尔出来的河流,五公里就设置一个堡垒,那种看着脆弱不堪的土木堡垒虽然不堪一击,可却能让他们用少量士兵守住一段时间,等到他们的軍队支援。

这一座座堡垒,让沙皇试图断绝对方的后路都做不到。

这让沙皇对库图佐夫的坚壁清野战术十分不满,尽管同样的战术曾经击败了拿破仑。

但谁说库图佐夫不委屈呢,拿破仑从巴黎到莫斯科急于求战,谁知道中国人从南京到乌拉尔却不动了。

向组织抵抗军在西伯利亚进行骚扰,西伯利亚的交通线虽然没做到十里一堡的程度,可是西伯利亚的行政体系建立了起来,有斯佩兰斯基那个叛徒,西伯利亚的政治经济很稳定,又没有贵族组织农奴,指望个体的农民反抗不现实,群居的哥萨克早先要不是被摧毁了,就是忙着做生意,现在也顾不上他们的沙皇。

结果这样一来,反倒是俄国的供给受到影响,因为莫斯科距离乌拉尔山有两千公里,俄国人同样是在远距离作战。而且还没有城市和堡垒休息,一直处于野战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沙皇迫不得已接受库图佐夫的谈判建议。可是中国人竟然不接受谈判。

第两百五十三节 还需要坚持一年

其实中国也不是不愿意谈判,可谈判的基础是让俄国赔款,这一点俄国人无法接受。

赔款就等于承认自己失败了,刚刚登临欧洲权力之巅的沙皇无法接受,他决定等到冬天到来后在发动进攻,他不相信中国人能扛过乌拉尔的寒冬。

光膀子当然扛不住,穿单衣也不行,可如果穿着厚厚的毛皮和棉衣都扛不住的话,那只能说俄国根本就不适合人类生存,这里应该是北极熊的国度。

中国軍队已经在西伯利亚过了一个寒冬,了解了这里冬季的残酷,当然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之前周琅给軍队装备了足够的过冬衣服,可依然有近万士兵死于寒冬。因为他们有厚实的棉衣御寒,可俄国的冬季跟中国不一样,俄国的河流要比中国北方多的多,因此冬季显得潮湿,这种潮湿要了很多人的命。

所以今年没个堡垒都储备了充足的煤炭,除了有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过冬问题不大。至于中毒的风险,周琅颁布了条例,生火的屋子,必须通风。

中国征召了一百万軍队,一万人的损伤是能接受的。留在乌拉尔山以东的軍队,就有三十万,这三十万全部都是战兵部队,可以说周琅将主力全都压在了俄国境内,在他们身后,则是七十万辅兵的驻防。大多数驻扎在维系运输的交通线上,但事实上,他们的任务越来越轻,因为所有的工作都在夏季做完了。

出于农耕民族的居安思危意识也好,夏天的时候,中国往欧洲送去了足够大军使用一年的物资。

所以库图佐夫都不用想办法切断中国軍队的运输补给了,叶卡捷琳堡和车里雅宾斯克已经是两座大仓库,就算是前线的乌法和彼尔姆,也有足够三十万人吃一年的食物,而且这些食物大多数还是从当地的农村采购来的,中国政府宣布不征税,可是真金白银去买,还比当地市场价格高,俄国农民不是傻子,刚刚获得解放的农奴,碰到这种好事哪里会不愿意干。

就算这些给养都失去了,大军退入伊犁地区,哪里同样储备着充足的军粮,可以说就是干吃不干,中国軍队都可以支撑一年。这种力量不是欧洲人可以想象的,他们必须把所有的人力和生产精打细算,才能长期作战,而中国的资源却可以储蓄起来备战备荒。

所以1815年的冬天注定要让沙皇失望了。

当在冰天雪地里向中国堡垒进攻的俄军比以往伤亡更大,而且疾病开始在军营中流行的时候,沙皇知道这种方法不靠谱。

此时俄国的财政几乎崩溃了,英国人已经断绝了援助,因为拿破仑已经被打败,英国人不肯花钱帮助俄国抵抗中国。

事实上,英国人已经把俄国看成了他们在欧洲的头号威胁。

沙皇不断的收到英国对俄国不友好的信息,此时沙皇留他的代表正在维也纳进行谈判。

四大强国俄、英、奥、普在维也纳讨论欧洲善后问题,身着华丽礼服的国王、贵族、外交家们,胸前佩带各色勋章,一边举杯痛饮,庆祝太平,把和谈变成了盛大的舞会。沙皇也喜欢这种盛大的舞会,也享拿破仑的前妻约瑟芬对他投怀送抱。

可他不能放着自己的祖国被帝国侵略,一直待在欧洲不走,否则容易给人造成皇帝不顾自己的国家,只想着自己享乐的口实,所以战争结束之后,他就匆匆带着主力离开,只留了少量兵力显示存在,然后派代表留在这里进行善后。

可各国代表为战利品的分配争吵不休,达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俄国想占领波兰的全部,它要求把拿破仑时期的华沙大公国和俄属波兰合并起来,建立一个王国,由沙皇统治。

普鲁士支持俄国的要求,并要求合并全部萨克森领土,以补偿它让给俄国原属普鲁士的波兰领土。

英国和奥地利坚决反对。英国不愿俄国过于强大,也不愿意看到俄国过于靠近欧洲。

奥地利不愿将加里西亚、克拉科夫和维斯瓦河一线让给俄国,也不愿普鲁士因合并萨克森而更加强大。

维也纳会议上很快形成了两个对立阵营,俄普为一方,英奥为另一方。反倒是原本任人宰割的法国,却开始获得了有利的地位,双方都开始拉拢法国。

法国代表塔列兰权衡利弊,决定加入英奥一方。

沙皇收到消息,英国已经促成了一个针对俄国和普鲁士的外交同盟,奥地利的梅特涅和法国的塔列兰都同意加入同盟,各国答应出兵15万。

刚刚答应拿破仑之后,反法联盟就事实上解散了。

沙皇对中国开始越来越不满,不断催促他的士兵在隆冬天气发动进攻,莫斯科太远,不得不就地征粮,农奴过冬的口粮都被他搜掠一空,结果在他的国土上,竟然开始出现反对他的游击队。

中国人大力招揽这些反叛分子,给他们提供粮食和武器,结果中国人躲在城里过冬,俄国人的正规军和游击队在冰天雪地里大胜打死。

其实俄国也跟拿破仑的帝国一样,只需要一根手指轻轻一推就会倒塌,因为俄国的经济基础比法国都弱,法国人都坚持不住了,更何况俄国。

眼见情况越来越不利,沙皇接受了库图佐夫的建议,暂时将主力火车,一部分撤往萨马拉、一部分撤往奥伦堡休整,等待春季之后在采取行动。

萨马拉人口虽然不足一万(1851年才1.5万人口),但位于伏尔加河岸边,附近都是农业区,物资补给方便,奥伦堡也是一样,位于乌拉尔河畔,这里一直就是进出草原的要道,当年叶尔马克征服西伯利亚就是从奥伦堡出发,现将軍队后撤到方便给养的城镇休整,远比进驻乌法和彼尔姆郊外挨冻受饿要好。

就这样俄国人第一次被外敌在冬季逼退了,更过分的是,俄军退了,敌军竟然敢追击!

当然,这些人以骚扰和偷袭为主,目的是给撤退中的大军制造麻烦,可如果大军乱了,恐怕他们就会大举进攻。

来自外蒙、青藏耐苦寒的骑兵,在雪地里追击俄国人的画面,后来被中国人刻成版画,在全世界宣扬。

他们还打击当地的贵族庄园,但凡是他们攻破的地主庄园,统统将带不走的财务散给农奴,然后宣布免除赋税,而且是永久性免税,他们才是真正的解放者。因为随着乌法等地的农奴说,中国人是真的不收税,跟俄国老爷宣传的蒙古人残酷统治完全不同。

又由于沙皇这段时间在周边的搜刮,让当地农奴甚至升起一种盼望中国人来打败他们的地主老爷的念头来。结果在临近地区的行动,遇到的抵抗越来越少,甚至有农奴主动打开地主庄园邀请他们进去的。

这种情况如果放在中国,周琅甚至会决定留下来长期经营。

此时心理最矛盾的是改革者斯佩兰斯基,他听到沙皇回来,并且请求谈判的消息后,他希望中国能够接受谈判。

可是这时候中国皇帝告诉他:“如果我们两国谈判结束了,你该怎么办?”

这句话让斯佩兰斯基感到了恐慌,他已经清楚,他在沙皇统治区的权贵中,已经被视作叛乱分子,沙皇也已经贴出了赏格悬赏他的脑袋,他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但他还是坚持:“我也会跟沙皇谈判。希望保留目前改革的成果。我愿意自我流放。”

周琅叹道:“如果你自我流放的话,中国欢迎你!南京欢迎你!”

斯佩兰斯基欣喜道:“那您是接受谈判了?”

周琅叹道:“我们从来没有拒绝过谈判,只是你们的沙皇不肯做出让步。”

斯佩兰斯基叹息道:“五亿两白银实在是太多了,俄国财政根本承担不起。”

周琅道:“俄国这么大一个国家,财政状况竟然比不上英国,真不知道你们的沙皇是怎么统治的。我越发坚信您的改革应该继续进行下去。我听说你已经完成司法和行政制度的改革,目前还顺利吗,需要我的帮助吗?”

斯佩兰斯基道:“困难有很多,但改革一直在顺利推进。您说的很对,如果我的改革能够完成,俄国的财政也会相应好转。可我还是希望您能接受谈判!”

周琅点点头:“我们最少还会坚持一年时间,希望您的改革能带给沙皇惊喜,让沙皇接受。另外沙皇如果真的穷的拿不出军费赔偿的话,我想我们只能要求俄国的土地了。”

斯佩兰斯基摇头:“这绝不可能!沙皇绝不会割让国土。”

周琅叹道:“这可不一定啊,俄国的本土不会割让,那殖民地呢?”

斯佩兰斯基问道:“您的意思是美洲?”

周琅点头:“不止美洲。哈萨克草原也从来不是你们的领土。”

斯佩兰斯基明白了,中国人需要俄属美洲领土和哈萨克草原作为补偿,他觉得这算是有诚意的了,相比五亿两白银,这些土地沙皇也不是不能割舍。

第两百五十四节 拿破仑复辟

沙皇焦急的等待这天气转暖,中国人去年小股部队的出击,在周边的庄园制造了一场风暴。那些贵族们早就不在庄园里待着,中国軍队就在附近,他们早就去了更安全的大城市,有的甚至跑去了莫斯科。

这样的情况下,中国軍队扫荡周边庄园的时候,甚至没有贵族起来抵抗,农奴们已经普遍知道了中国人的政策,他们不可能自发反抗,伙同中国人抢夺地主庄园的倒大有人在。

一群乱民!

当地贵族还不断向沙皇汇报,说斯佩兰斯基把流放在边疆区的各种囚犯,西伯利亚的各种逃犯,都招募到了他的身边,组建了伪政府。那些曾经因为经济犯罪的,运输、销售各种非法刊物犯罪的,还有流放的官员,都成了斯佩兰斯基伪政府的官员,那些逃犯,亡命徒,都成了斯佩兰斯基手下的警察,现在帮着中国人四处宣传废除农奴制的好处。

一群乱臣!

沙皇不知道的是,斯佩兰斯基手下那些人,所做的那些事,可都不是配合中国軍队,反倒是中国軍队在配合他们,否则不可能冬季出击。只是这些人做的事情在沙皇看来,根本就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当然是反贼。

沙皇跟当地的贵族一样,痛恨斯佩兰斯基胜过痛恨中国人,统治者和统治阶级总是痛恨叛徒胜过敌人。

所以当地贵族希望沙皇能尽快跟中国和谈,然后把叛徒斯佩兰斯基绳之以法。

沙皇也想和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中国人很难对付,他信心俄罗斯的軍队在野战中能歼灭中国的軍队,可是中国人都是懦夫,躲在堡垒里不出来人,让俄罗斯勇士无法施展。

坏消息接连不断,沙皇甚至收到汇报,中国人竟然组建了一直俄国伪军,不知道是从西伯利亚还是从乌拉尔一带招募的士兵。

这让沙皇开始关心边疆区的行政制度,自己的政府对边疆实在是太缺乏管理了,也许是该考虑在西伯利亚设立正规政府的事情了。可是这里只有一百万不到的人口,要怎么管理,或许可以考虑在西伯利亚推行农奴制度了,没有贵族管理的农民没有任何忠诚可言。

俄国人竟然会为中国人作战,还是来打他这个沙皇,这简直无法理解。

亚历山大心情很坏,坏消息还越来越多。

库图佐夫终于死了,积劳成疾,因病而死,早在去年击退拿破仑之后,库图佐夫的病情就不太乐观了,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沙皇命令把库图佐夫的尸体进行防腐处理,等回到莫斯科后安葬。

沙皇急迫的想等待春天的到来,然后向中国人发动全面进攻。

三月份天气稍好一些,亚历山大就迫不及待的命令他的軍队立刻出发,沿途那些冬天分享了地主财富的农奴再次回到一贫如洗的地步,地主们随着軍队,拿回了他们的庄园,收回了他们的住宅,绞死了反对他们的农奴,对其他农奴进行恐吓。有的农奴吓破了胆子,有的农奴选择反抗,他们逃向中国人的军营,他们要向不给他们活路的贵族复仇,至于打沙皇,他们不想,沙皇是俄罗斯人的小爸爸,他一定是被身旁的佞臣蒙蔽了,他们要清君侧,对,清君侧!

数以千计的农奴加入了中国的軍队,他们只能被编制成辅兵,负责运输物资给养。同时开始对他们进行正规训练,武器暂时不发。中国軍队还不信任他们。

沙皇的大军再一次临近,结果跟以前没有两样,他们不可能攻破中国的防御体系,西方人擅长野战的话,中国人就擅长守城,甚至用守城来野战。康熙当年打雅克萨之战确实很软弱,几千人打不下俄国人防守的小城,可同样康熙的围困很成功,让雅克萨跟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俄国人也逃不出去。方法是在雅克萨城外修了数道壕沟,在河流上配置战船,断绝任何方向的交通。

壕沟的防御体系中国人一直掌握,可西方人硬说堑壕战是一战时期发明的。明清时期,在关外清军和明军就以这种方式作战过了,满清甚至很快掌握了如果在壕沟中配置没有死角的火力。

中国人能围城,更能守城,结果俄军根本就打不下来,只是白白损失兵力,困,困不住,打,打不下,沙皇进退两难。

此时沙皇突然收到了一个令他寝食难安的消息,拿破仑复辟了!

他留在欧洲的谈判使者马上发回了最新消息,拿破仑从流放地厄尔巴岛逃了出来。

复辟的波旁国王路易十八派去进攻拿破仑的軍队全都阵前倒戈,有些軍队没有得到命令,甚至主动高喊着皇帝万岁,跑去前线迎接拿破仑。数以千计的农民跟着拿破仑的队伍,把他们送到下一波农民之前,他们负责提供补给。

拿破仑用他的威望一路在底层人民的欢迎中走进了巴黎,路易十八逃跑了。去年那些高喊着打倒拿破仑的巴黎人民,现在都在高喊拿破仑万岁。

听到狗娘养的法国人又把拿破仑迎接了回去,亚历山大的脸色煞白,拿破仑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虽然他手下那些理性的大臣都觉得现在中国对俄国的威胁更大,可沙皇记得的是拿破仑侵入了他的莫斯科,中国人却只能在乌拉尔一带停留数年。

他考虑带兵回去,相应英国人的联盟,先把拿破仑镇压下去,然后回军攻打中国。

毕竟拿破仑才是整个欧洲君主的噩梦。

另外如果这次俄国不参加镇压虚弱的拿破仑,那么英国、奥地利和普鲁士镇压了,俄国刚刚在欧洲形成的影响力瞬间将会消失,将再次没有对欧洲事务的发言权。

在这种考虑下,沙皇决定抽调一部分兵力,赶赴法国参战。

反正中国人只会守城,而不会野战。

这种印象葬送了亚历山大的軍队。

因为当发现俄军开始调动之后,中国统帅们开始讨论,他们来俄国是打仗的,这么好的机会哪里不抓住的道理,皇帝虽然希望他们一直保持稳重,能防守就防守,可皇帝也没说不能进攻啊。

沙皇手下有大概四十万軍队,看他们抽调的规模不像是十万人的样子,关键是軍队行动之后留下的空当不能不抓住。

所以赵文、苟全、洪九指等将领经过商议之后,马上决定,由最精锐的帅营出击,猛攻俄军中的空缺,其他人带领全军压上,趁着俄军混乱跟俄军决战。

一场大会战在乌拉地区开始。

大混战之后,中国軍队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歼敌十五万,俘敌八万,沙皇狼狈窜逃,险些被俘。而中国軍队损失很小,只付出了两万人伤亡的代价,几乎可以说是完胜。

这次大会战给这场战争画上了句号,此后中国人提什么要求,俄国也得满足。

但得知大战的结果后,周琅却有些叹息,他也喜欢胜利,可这种胜利其实不是统治者喜欢的,这种胜利只是将军们喜欢的,统治者喜欢的是最小的成本,最大的收获,而将军们却认为荣耀是无价的,值得用无价的生命去追求,偏偏将军们做出了这种君主并不喜欢的事情后,君主们还必须对他们进行丰厚的奖赏,这就是政治,充满了悖论。

打垮俄国并不是周琅的目的,因为打败俄国不是不可能,可统治俄国即便不可能。

因此这场大会战根本就没有意义,如果不打,俄国人也没有办法,那些俄国人的生死,周琅根本不在乎,但损失的两万中国士兵他却要心疼,这对他来说,完全是不需要付出的成本。

另外这次会战彻底打乱了周琅的计划,他本打算明年就要撤军,接受俄国割让美洲和承认哈萨克归属中国,不要求俄国人赔款了。

几年来,付出十亿两白银的代价,换取这些几百年后才能收回成本的土地,只能勉强接受。

可现在成本又一次提高了。而且在这种状态下还不要俄国赔偿的话,落下一个宽容的名声,周琅觉得并不好,让别人看到招惹你后你会宽容,那么招惹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放弃合理的赔偿,本身就不合理。

周琅打算明年撤军之后,开始跟俄国保持长期的和平,相信俄国人看到中国不是轻易能击败的对手后,也不会再把目光盯在东方,然后开始西进,跟英国、普鲁士产生冲突,代替拿破仑成为英国最大的打击对象。

中国则开始掉头面朝大海,开始海外开拓。

可现在这一战基本上就把俄国打垮了,这不是给中国减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这是给英国人减少了一个心腹之患,英国人以后可以放心大胆的把力量投射到殖民地了,一个殖民帝国将更快的建立。

俄国人在拿破仑入侵期间,已经承受了沉重的代价,坚壁清野付出的代价恐怕比拿破仑的损失都大,拿破仑损失的不过是几十万士兵,可俄国将拿破仑所经之处的农田烧毁,房屋烧毁,粮仓烧毁,连莫斯科都烧毁了,还没得到重建,就跑去法国跟拿破仑继续作战,之后又回来跟养精蓄锐的中国軍队开战,他们的失败其实是可以想象的。

现在几十万軍队被打垮,在没有英国人支持的情况下,他们还有可能重新恢复兵力吗。

英国人还会支持俄国吗?

英国外交大臣卡斯尔雷亲自拟定了一个对付俄国和普鲁士的同盟条约,拉拢奥地利和法国加入同盟,让他们突然给俄国人提供英镑援助,英国人不傻!

英国人不会看不到这是他们最有利的情况,法国刚刚被击垮,现在取代法国君临欧洲的俄国又被击垮,未来三十年都看不到欧洲有出现霸主的可能,英国人怎么会支持俄国恢复实力!

俄国承受英国的压力少一些,中国势必就要承受的多一些。所以有时候胜利反而不好,就像拿破仑每次都打赢,可他的巴黎投降了一样。

第两百五十五节 相对宽容的条约

就好像将军们打了一场君主不愿意看到的胜利后,君主不得不捂着心口上次一样,将军们打了这样一个胜利之后,对他们的扩大战果行为,君主也只能支持。

事实上,等周琅受到情报的时候,軍队前锋已经挺进到了下诺夫哥罗德,将军们兴致勃勃的希望利用这一个夏天攻下莫斯科。

斯佩兰斯基再次求见周琅,他这次的目的不是希望周琅接受沙俄的求和,而是希望周琅在谈判中可以加入要求沙皇改革的内容。

周琅才懒得答应这些条件呢,他又不是真心打算帮俄国改革,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毕竟给西方人不同,西方喜欢搞文明输出,中国人把自己的典章制度捂在手里,书籍出口都是禁止的,所以周琅没兴趣在俄国推广中国的制度,在印度输出文明,那是因为知道分裂的印度永远没有雄心壮志,可俄国人不一样,真的让俄国成功废除了奴隶制,也许短期内他们会承受改革的阵痛,可是二十年后那就真的是一个奇迹般的俄罗斯了。

欧洲很快就再次团结了起来,虽然没有了俄国,但其他国家出于十几年来对拿破仑的恐惧,空前的合作,英国、普鲁士和奥地利各自出兵十八万,弥补了俄国人的空缺。

此时的拿破仑就是一只纸老虎,所以盟国开始变得强硬,不像之前一直到攻下巴黎,都在尝试逼迫拿破仑接受较为平等的条件。

现在三国宣布:“波拿巴违反了确定他定居厄尔巴岛的协议,破坏了给他保留的唯一合法的称号,……使自己置于法律保护之外,并在全世界面前表明,同他既不能讲和平,也不能休战。”

他们现在率先表态不会跟法国讲和,不承认拿破仑的合法性,宣布将运用它们所有的资源同拿破仑作战。

不等反法联军展开行动,拿破仑反倒主动出击,接着又是一场场的漂亮仗。

但他的结局是注定的,即便他不在滑铁卢失败,也肯定有一个滑铜卢、滑土卢之类的战场在等着埋葬他的辉煌。

只是这种高声一呼,法国民众就再次汇聚到他身边的号召力和威望实在是太惊人了,而拥有如此威望的他,把事情做到如今这种地步,也真的是太惊人了。似乎他的军事才华有多出色,他的政治能力就有多拙劣一样。

此时俄国人已经开始了和谈,不和谈不行了,中国軍队已经兵临莫斯科城,之前库图佐夫大肆宣传的鞑靼人将兵临莫斯科,将再次把鞑靼枷锁套在俄国人的脖子上的危言耸听竟然应验了,库图佐夫当时宣传是为了激起俄罗斯民族的感情,让大家起来反抗,可如今俄国人真的恐惧了,难道他们真的会再次被蒙古人之类的东方人统治几百年?可是能反抗吗?沙皇的几十万大军都被打的惨败。

大军所过之处已经形成了套路,到处摧毁贵族的庄园,将贵族占据的最好的土地,全都交给公社,让农奴公社去自己分配,村社作为俄国农村社会组织,在长达一千年的历史中一直得以延续和发展,有着极其强大的生命力,在俄国历史发展进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些公社都是一些选出来的长者,当然不可能像后世的选举那么公开透明,此时真正公平的选举连英国人都做不到,贿选之风弥漫在民主国家。于是就形成了一批长期垄断农奴村社长老职务的家族,有的家族是依附于贵族领主,借助领主的权力巩固自己的地位,有的家族则是因为人数多,带有宗族制的因素,大多数则是家境更好的农奴靠小恩小惠收买邻居,得到这些管理职位,这些村社长老才是真正掌管农村社会的人。

以前他们需要为贵族地主、沙皇和国家负责,帮助他们征收赋税和兵役。

对内他们则一手遮天,他们掌握着重分土地的权力,是村社中最大的之一;行使警察职责,维护村社治安,执行习惯法规范,追捕流浪汉、逃亡者和逃兵、罪犯,限制农民外出,对不严重的过失处以罚款,对欠缴税款的债务人处以强制劳动,处理农民之间纠纷,审判刑事犯罪等职责;他们还是教会和信徒之间的纽带,督促村民履行对教会的义务,关心教会的情况,安排宗教生活,照看教堂和神甫,过宗教节日和按时举行耕作仪式,组织其成员修建教堂。教会与长老们互为依托,共同统治着广大农民。

这些人类似于中国的乡绅阶层,是基层社会中真正的管理者、统治者和保护者,也不能说只有坏作用,没他们基层就无法运转。中国軍队直接将分配地主土地的权力交给了他们,有胆大的就会分配下去,胆小的威望就会受到损害。

总之中国軍队所过之处,对俄国农奴制是一个巨大的冲击,而这种冲击是以前沙皇极力避免的,因为农奴制根本就是俄国社会的基石。改变可以,得找到替代农奴制作用的方式,否则会引起巨大的混乱。就像中国的乡村社会一样,破坏了作为底层精英和道德引导着的乡绅阶层之后,中国乡村社会开始迅速土豪劣绅话,政府必须依靠那些在农村说的赏花的人进行管理,结果出现了恶霸治刁民的这种社会现象,农村社会持续的下流化。

因为一个比较规范的乡村社会,是成百上千年儒家道德教育的结果,这种破坏很难通过高效的现代管理方式组建起来。周琅吸取了经验教训,尽管知道地主阶层不是支持自己的那个阶层,可他一直都在维持地主们对乡村的控制。当然地主们跟俄国的村社长老一样,不都是好东西,可既然他们跟村民们生活了几辈子,多少还有点谱,形成了故老相传的习惯法。如果地主们真的不是东西,曾国藩他们也就不可能利用地主来镇压农民起义了。

所以说中国軍队现在做的事情,其实算不上真正解放了农奴,让他们变成自由人了,因为没有打破这种传统的习惯法。

但老百姓都认可这种习惯法,所以当中国軍队把贵族的财产交由他们的长老分配后,大家都觉得得到了实惠。后来俄国政治家斯托雷平改革的时候,希望把村社土地私有化,分给每家每户,结果还遭到普遍反对。因为他们习惯了土地按照传统原则定期公平的分配,而不是交给私人所有。

中国軍队不但没有打破这种习惯法,而且还间接加强了村社长老阶层的权力,因为打碎贵族通知之后,他们不用向上面负责了,手握重新分配地主资产,尤其是那些一直是村社里最好土地的地主所有良田,对所有社员都有极大的吸引力,这是一项重要的权力,掌握了土地分配权力的长老们,简直控制了农村的一切。

对村社制度的加强,让大军所过之处,没有造成社会动荡,反而可以从村社中获得一些补给,用金银采购物资,俄国人得到的实惠不少。

这些金银流入俄国市场,甚至对俄国经济是有促进作用的,可中国人将金银带进俄国,俄国政府却要把这些金银收走重新还给中国人,当然是以赔款的形势了。

中国已经花费了近八亿两白银的军费,最后两年其实正在变少,因为随着运输通道的畅通,最军费支出中很大比例的运输成本在减少,委托给晋商的运输量几乎占到了百分之八十,市场化总是成本最低的。

之所以委托给晋商,这是周琅的国策,需要锻炼这些人的大规模组织能力,他们现在可以为上百万大军提供给养,将来就能往俄国运输上百万人需求的商品,战争只是暂时的,商业却是永恒的,未来世界是商战的世界,他需要培养中国商人方方面面的能力。

通过战争,晋商摸清了通往俄国的商道,同样通过战争,国家将为他们争取进入俄国通商的权力。

赔款八亿两的条件俄国人不能不答应,除非他们真的打算让中国人统治俄国,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他们的崩溃跟拿破仑的崩溃一样,都无法回头,除非敌国给予他们重新恢复的时间。

但谈判依然很艰苦。

进行的谈判一共两个,一个是中国跟俄国之间的谈判,另一个则是斯佩兰斯基跟俄国的谈判。

斯佩兰斯基向沙皇表示了他的忠诚,并将目前他所做的一切都向沙皇做了汇报,告诉沙皇他并不是反叛。沙皇也赞许他并不是投敌,而是在敌人占领的情况下,从敌人手里为祖国保留了行政权力。

沙皇不能不赞誉斯佩兰斯基,因为他需要斯佩兰斯基完整的将占领区的政权移交给他,尽管他认定斯佩兰斯基的行为是投敌。就好像赵文等将军给周琅招惹了大麻烦,破坏了大计划,可他还要把他们塑造成英雄。

沙皇也只能答应斯佩兰斯基保持他建立的政府和制度。

跟中国的谈判,沙皇没有选择,想要保住他的权力,他就必须答应对方赔款的要求。

可是俄国真没钱,国库里都要跑耗子了。

中国的解决办法是借款。

而且是拉着英国一起借款,用俄国的海关作抵押。

第两百五十六节 这不是联英制俄

中国政府询问英国愿不愿意做一笔买卖,承销一笔俄国债券,大概八亿两,用来给中国赔款。

其中中国愿意承销其中的四亿两,在中国市场上发售,英国可以承担剩下的四亿两,在伦敦市场上发售。

债券由俄国海关关税进行偿还,在还款结束之前,俄国海关由中国和英国共同控制,中国负责控制恰克图,英国负责控制圣彼得堡。

如果英国政府愿意出面,这真的是一笔好买卖,有海关的关税作为担保,还有两国控制对方的海关,这债券的可靠性值得信赖。

这种债券,别说英国投资者愿意购买,俄国人自己都愿意购买。事实上,因为英国政府良好的信用,英国用来攻击拿破仑的债券,其中百分之八左右甚至是法国人买的,而买法国自己的债券,他们就没钱。

英国政府很感兴趣,周琅是通过在莫斯科跟沙皇谈判的黄求忧向英国提出的消息,英国人很快也派代表去莫斯科商谈,他们要为沙皇发行债券,也得沙皇同意才行啊。

俄国内部成崩溃状态,反抗军当然开始出现,可这些爱国者自发的反抗,沙皇本人也很害怕,因为这不是受他控制的軍队,普鲁士国王为什么要解散反法的爱国軍队,道理也在这里啊,不单纯是怕拿破仑。

中国大军持续进入法国,主力已经到了莫斯科郊外,在俄罗斯的中央大平原上,疯狂的破坏农奴制,还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改革派贵族的支持,那些跟着沙皇去了欧洲一趟的年轻贵族军官们,在军队中也在号召支持改革,这些人认为,相比被占领,落后的俄国文化,更加难以容忍。沙皇则觉得,可能是这些贵族子弟根本不想打仗了,他们失去了一个贵族,一个军人的荣誉感。

一大群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子弟,开始踊跃支持斯佩兰斯基的资产阶级革命改革,贸易商、生产商,格外支持废除奴隶制。大量以商业资本形势组建起来的私人工厂,他们招募的农奴却属于乡村的村社和地主,没到农忙季节,这些人就会被召回,大大影响了生产力,工厂只能自己购买自己的农奴,可是成本太高,让生产始终无法扩大,导致俄国商品价格根本无法跟英国和中国商品较量,他们渴望自由的廉价劳工,而且这些劳工不能受控于地主。

随着中国軍队逼近莫斯科,俄国的反对派势力来了一次狂欢,让沙皇感到了恐慌,原来俄国的反对派势力如此庞大,他还以为俄国不是法国,不存在大革命的种子呢。

所以尽快答应中国人的条件,让中国軍队撤退,是保住自己权力,重拾旧山河的唯一方法,因此沙皇马上就答应了英国外交代表的要求,可以让英国在赔款付清前,暂时接管俄国的海关,但提了一个要求,他要英国帮他筹集一笔额外的资金,用来维护他的统治。

英国人愉快的接受了这种要求,这笔好买卖一定会让在拿破仑战争期间,疯狂膨胀起来的英国金融资本家们欢欣鼓舞的,因为这笔债券的规模,可一点都不比拿破仑战争小。

他们觉得中国人找他们做这笔生意,大概有两个意思,一个是为了确保安全,有英国和中国两国存在,俄国就不敢不还钱,另一个则是中国人可能吃不下这笔巨款,他们落后的债券市场才刚刚起步,远远比不上繁荣发达的伦敦市场。

另外英国政治家也支持这种做法,因为控制俄国海关,是他们多少年来的梦想。俄国也是一个极有希望的市场,当年为了开辟俄国市场,他们可是效仿东印度公司那样,组建过莫斯科公司的,可惜莫斯科公司受到沙皇政权的压制,不像东印度公司可以随心所慾的拿捏印度,因此莫斯科公司始终没有发展起来。

现在控制了俄国的海关,英国商品还不潮水一般的涌入俄国?

政治家还从政治上考虑,控制了俄国海关,并且是跟中国一起一东一西控制俄国海关,两国联合起来,就将俄国控制住了,几十年内俄国都无法在欧洲兴风作浪。英国政治家觉得他们领会到了中国人的意图,觉得中国人竟然也是一个万政治的好手,打的显然是联合英国制衡俄国的想法,但这也符合英国的利益,算是不谋而合。

从政治和经济两方面,英国都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他们答应帮沙皇筹集相当于六亿两白银的资本,其中四亿用来偿还给中国的赔款,剩下的两亿用来支撑沙皇政府的运作,如果没有一笔救急的资金,沙皇的统治真的就到头了,英国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债务打水漂,所以也是尽力支持。金融资本家甚至愿意游说政府向俄国提供援助呢。

联合英国制衡俄国,这个逻辑讲得通,但英国人还是把周琅想简单了。

他是联合英国,但不是为了制衡俄国,而是为了挑起英国跟俄国的冲突。

相比恰克图的海关,彼得堡的海关恐怕更刺激俄国民族的心理情绪,俄国民族主义分子一定会一次一次跟英国起冲突。

而且就是恰克图海关,周琅也没兴趣长期控制,他会给俄国以提前还清债务的机会,然后把恰克图提早归还俄国,然后让迟迟无法偿还英国债务的俄国跟英国打官司去,万一俄国人赖账的毛病犯了,那就好玩了。

英国人以为英国跟中国联合可以让俄国人乖乖付账,可中国那时候已经不需要俄国付账了,英国怎么办?

至于如何让俄国人付款,那更简单了,周琅办法早就给沙皇想好了。

在谈判结束之前,就已经跟沙皇谈妥了,中国将用一大笔钱来购买俄属美洲,俄国赔偿中国的赔款是八亿两,其中四亿两是向中国民间借债,由中国银钱公行承销这笔债券,而中国政府则用真金白银来购买俄国的美洲领土。

这笔钱是三亿两,用三亿两买下俄属美洲,银子直接送入货殖银钱公行的金库中,他们四亿两债务,顷刻间就收回了百分之七十五,转手就赚了几百万佣金,这笔钱还成了他们的固定储备金,可以拿来引发更多的纸币,活跃资本市场。

总之好处多多,而这一番操作之后,俄国欠中国投资者的债务就只剩一亿两了,偿还起来不要太简单。

在中国控制下的恰克图贸易,如果不能翻几倍的话,那就太没有天理了。另外中国还逼迫沙皇签订了一系列贸易协定,中国商人可以在俄国境内自由经商,中国商队可以直接进入莫斯科贸易。

当然也给予了俄国商人同样的权力,但在国家生产力更高的情况下,资本更雄厚的晋商如果在这条商道上竞争不过欧洲二流商业集团俄国商人的话,那就只能说中国人真的没有经商天赋,最强大的商帮占据最有力的条件还无法跟欧洲二流商人集团竞争,中国也就不用迈向商业社会了。

以西伯利亚的庞大资源,晋商农民一般兼任耐劳的经商习惯,很快就能比俄国商人开发的更好,西伯利亚的资源规模,至少能开发出一小点出来,恰克图贸易的规模就会呈几何倍的增加,偿还一亿两白银的债务,不过是几年之内的事情。

周琅打的是一套组合拳。

用赔款让欧洲人知道中国不好惹,惹了是一定要受到惩罚的,绝不会像过去草原部落来中原抢掠之后,还会被宽容。第二,用领土买卖告诉国人,那么大片的土地不是抢来的,是买来的,后世子孙如果想要丢弃,考虑考虑成本,同时装点门面,告诉别人咱不是强盗,咱是公平买卖的。第三,领土交易让俄国更容易还清中国的债务,然后把海关交还俄国人,俄国欠着英国6亿两巨额债务,却不是那么好还的,结果就会陷入跟英国长期的冲突中,俄国不还款,英国不敢放弃海关,英国不放弃海关,俄国跟英国矛盾更深,这是一个死循环。

说起来这都是后世中国人的血泪史啊,英国可不就是这么折腾满清的吗。

所以周琅的操作,哪里是联英制俄,根本就是祸水西引,让俄国把矛头指向英国,然后中国放心大胆的争夺殖民地。

说起殖民地,这几年中国已经开发的颇有规模了。

进度较小的是澳大利亚殖民地,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一直没有采取措施,但是从印度出发的海军开始频繁在澳大利亚海域巡游,遇到中国船只往往会拦截,两国为此发生了多次外交冲突,但该做的生意还是在做,并没有用传统的贸易制裁的办法。

英国人也没把事情做绝,运输移民的船队一律遣返,可是运输物资给养的检查后还是会放行,所以英国人只是在限制中国殖民地的规模,而不是封锁。

打外交官司也没个结果,英国坚持认为澳大利亚是英国领土,他们曾经发出过宣告,他们是发现者等等;中国表示,中国从来没收到过英国的宣告,中国移民去哪里的时候,除了土著没有见过任何文明国家的居民。除非那些土著拥有英国国籍,否则中国无法接受本国殖民地是英国领土的说法。

这种扯皮官司永远打不出个结果,除非最后以战争手段解决,但两国之间还不具备爆发战争的条件,中国奈何不了英国的海军,英国没有登陆中国的能力,所以只能这么僵持着。

但是在其他方向上,中国的殖民扩展却非常快。

第两百五十七节 中国式扩张(1)

奇怪的是,中国跟英国在直接冲突的澳大利亚问题上始终没有爆发冲突,反而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发生了战斗。

在拉普拉塔,现在拉普拉塔合众国占据的地方,相当于后世的阿根廷、乌拉圭、巴拉圭和玻利维亚四国。

但他们的成立并没有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连中国政府都没有承认他们的独立,更何况其他国家呢。

但中国士兵一直在这里跟拉普拉塔人民一起战斗,战斗的对象并不是他们的前宗主国,而是英国。

在从中国驻欧总领事林第口中得知中国对拉普拉塔有野心的时候,英国就展开了行动,他们希望拉普拉塔合众国能让英军登陆拉普拉塔河口,告诉拉普拉塔人说,是防备拿破仑夺取这里。

拿破仑死娃娃一个,什么黑锅都能背。

但拉普拉塔人拒绝了,结果英军发起了攻击,中国在这里留了两千多驻军,他们帮助拉普拉塔人一起作战,跟圣马丁并肩作战,多次击退了英国的进攻。

根据国内命令,他们开始离开拉普拉塔城和布宜诺斯港口,改驻到了拉普拉塔河对岸的蒙得维的亚,因为英国人常识在这里发动攻击,并且成功登陆,被赶到的中国和拉普拉塔联军击退后,就在当地驻扎,帮忙防守蒙得维的亚要塞。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大概是三年前,中国开始在这里移民,而且是经过拉普拉塔合众国同意的,他们同意中国人开辟定居点,于是中国軍队带领移民沿着乌拉圭河建立了好几个移民点,在这里种植粮食、蔬菜,供应军需。

随着在墨西哥军事行动的结束,中国驻军也增多了,增加到了三千人,但由于有着西班牙人的威胁,英国人的威胁,甚至还有英国人口中拿破仑的威胁,人口不过百万的拉普拉塔合众国始终出于心里不安状态,他们需要中国的军事力量保护,他们就是在中国軍队的帮助下才得以建国的,因此此时双方的关系堪称兄弟。

但移民规模持续扩大,让拉普拉塔人也开始不安,第一年中国送去了一千多人,而軍队早就开辟了粮食和蔬菜基地,把屯田交给这些老百姓种植,他们去开辟其他种植点,以軍队开路,效率奇高,而且更方便跟拉普拉塔官方打交道。第二年就有三千移民进入这里,到了第三年更是有五千人进入这里,而第五千人到来的时候,第一批中国移民已经生出了后代,一百多个小宝宝密集出生,昭示了这块土地将成为故乡。

上万移民的到来,有的民族主义者本能的感到不安,可大多数人,包括政府官员,反而觉得劳动力增加是好事。尤其是当地执政者和执政思想,都是偏向大资产阶级的。结果民族主义的小火苗根本就燃不起来。

另外由于中国定期向这里派遣船队,贸易路线已经打开,开始有民间商船前往贸易,中国商品大量涌入拉普拉塔,大肆挤占英国从西班牙手里刚刚夺取的市场,他们的市场丢失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发动了对当地政权的战争,否则没有这么快丢失,毕竟英国纺织品同样很廉价。

中国移民,中国商品,如同两把尖刀,迅速进入了拉普拉塔人民的生活中来,发挥出比他们本该有的更大的影响力。

在巴西,随着大量权贵跟随葡萄牙王室来这里避难,他们带来了更先进的葡萄牙文化和欧洲制度,国王若昂改造了里约热内卢。修建了一批亭台楼阁之外,还建立了相关的机构,建立了银行、学校、图书馆、歌剧院等等,将里约热内卢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首都。

巴西物产丰富,这些权贵虽然在欧洲水平一般,可相比殖民地原本的官员素质,那是大大的提高,因此行政效率跟着提高,经济发展跟着加快。失去了葡萄牙这个小市场,他们反而跟英国、中国建立了直接的贸易关系。

巴西种植园的蔗糖、咖啡进入英国市场,木材、棉花却被中国无底洞一般的需求着。

开启工业革命后的中国,不但在用廉价的纺织品迅速席卷西班牙人曾经封闭起来的美洲市场,但更多的还是开启了国内市场的魔咒,三亿中国人的需求被打开,只能无底洞一般的向外部索求原料。

在这种情况下,印度、美国的棉花种植规模持续扩大,巴西人也慢慢挤入这个市场,但巴西一直都是一个次要角色,葡萄牙种植园主的管理水平根本无法与美国和英国相比,可是几年前这种现象发生了改变,国际棉花价格大涨,中国商品涌入巴西采购棉花,几乎是有多少要多少,以前价格较高的巴西棉花无人问津,可突然就炙手可热了。

原因是1812年开始,英美之间爆发了战争,美国棉花突然很难运出来,这就给了巴西机会。

巴西种植园主年复一年的扩大棉花种植规模,可价格依然保持高企状态,中国人挥舞着真金白银拼命要求合作伙伴种植更多的棉花,告诉他们中国没人穿一件棉衣,就足够把巴西的所有土地都种上棉花了,告诉他们不要有任何顾虑,去开辟土地,去种植棉花,有的中国富商还会提供预付款。

开辟种植园的土地巴西不缺,但劳动力极其缺乏,管理种植园的工头也不容易找,于是在黑奴贸易扩张的同时,从中国招募移民成了一项更有利可图的业务。

中国移民不需要高昂的工资,甚至只需要给予他们日常的伙食,然后几年后赠与他们一块土地他们就愿意来巴西开垦。中国也不缺种植棉花经验丰富的农业工人,这些人作为工头帮助巴西人开辟新的种植园效率很高,因为他们很容易管理,甚至不需要管理,他们自己就能管理自己。

结果巴西人发现,雇佣中国农民,比一次性采购黑奴更划算。只是愿意移民的中国人不多,在市场规律作用下,原本在棉花贸易爆发前,甚至不需要支付工资的中国劳工现在需要工钱才能招来了。

即便这样也很难招来人,因为中国人可以移民的地方太多了,种植园主得通过私人关系才能请来人,聪明的种植园主发现,只要给他们雇佣的工人一点佣金,他们很快就能把他们的亲戚朋友召唤来,然后让种植园主的雇工团队迅速扩张。

1812年前,尽管跟葡萄牙在1808年就签订了移民协议,可是移民并不多,随着棉花贸易热潮的兴起,这种移民规模迅速膨胀,1812年只有1千人来巴西工作,到了1815年,已经有1万人进入巴西了。

虽然这种劳工涌入规模,相对于只有380万人口,190万都是黑人的巴西来说十分惊人,但相比北美其他情况,巴西的移民真的只能说是九牛一毛。

中国真正的移民中心还是北美,一方面是开辟圣弗朗西斯科(旧金山),朱濆在这里建立了数个港口,沿河建立了殖民据点。他已经获得了向美洲移民的权力,过去不给他这个权力,只让他统治港口周围三十里范围土地的原因,是担心朱濆会乱撒子,让他集中开辟定居点,现在定居点已经建立,接下来就是以点带面,全面铺开了。

最惊人的是哥伦比亚河一带,之前俄国和美国都对这里提出了主权,中国跟俄国签订协议,划定了势力范围,哥伦比亚河以南归属中国。美国倒是不承认,甚至派出了考察船来这里抗议,甚至试图夺取双河营,结果被朱濆的手下击退。

由于陈周全的天地会手下付出的沉重代价,让中国移民学会了如何在这里生存,对付这里的气候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死亡率大大降低,接着大规模的移民就开始了。

1808年的时候,人口刚刚突破十万大关,可七年过去了,这个数字现在只是一年的移民数量。

中国人沿着哥伦比亚河已经建立了一百多座定居点,双河营、老营、飞流营、大河营等最早的殖民地,已经形成了城镇,虽然经济产出依然以农产品为主,但是移民们已经把家乡的手艺带到了这里。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纺棉织布了。

如今哥伦比亚河流域,已经聚集了五十万中国移民,其中甚至有十分之一是在当地出生的第二代。其中五十万人中,在老哥河(哥伦比亚河)流域的有二十万,陈周全治下的老弟河谷(威拉米特河谷),有三十万人,他现在真的可以做皇帝了。

但随着人马变多,陈周全反而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他也没有以前那么刚了,对朱濆变得客气,因为他还需要朱濆帮他运送更多的移民,他需要跟朱濆进行必须的贸易,殖民地经济总是有其自然的特点,必须从外界交换物资,对贸易的依赖很重。

同时他还很担心内部的不稳定,因为他发现,越往后的移民,虽然依然是以天地会的名义来到这里的,可他们对陈周全这个天地会皇帝的尊重越来越低,而事实上,陈周全在他们内部发现了另一股势力:白莲教!

第两百五十八节 中国式扩张(2)

周琅作为一个开国皇帝,他享有着极为崇高的威望。不管是杨坚这种偏文治的皇帝,还是朱元璋这种偏武功的皇帝,都不例外。除非是李渊那种,儿子李世民比他还要出色,直接帮忙打下天下的皇帝,否则很难有人压到皇帝的权威。

这种无与伦比的权威,几乎可以放开国皇帝做任何他想做的变革,只有别人适应它,他不需要去适应别人,他将是国家制度的开创者,他的思想将会影响一整个王朝。

可是开国皇帝必然伴随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权威是由于他们满足了天下人渴望太平的心愿而建立起来的,在建立这种太平的过程中,他必然是有竞争者的,这些竞争者失败了,却又不甘于失败。

这些失败者会变成永远的敌人,即便是作为开国皇帝,也很难短时间内清除这些敌人,朱元璋长期清剿张士诚、陈友谅的残部,满清入关后数十年依然无法平定叛乱。

周琅最应该参考的其实就是朱元璋的例子,都是驱逐异族出中原的皇帝,残敌往往不是异族政权的余孽,而是曾经的竞争对手,一个是天地会,一个就是白莲教。

周琅没有费尽力气去拉网搜捕他们,而是把陈周全作为一面旗帜,呼唤这些人去海外开拓,他们是第一批造反者,造反的人往往冒险精神更足,这些人也更适合去开拓;可天地会有多少人,实在是是一个说不清楚的问题,因为这并不是一个一以贯之的组织,很多人拉起几个兄弟就自称天地会的也有。

所以当周琅长期在官报上帮陈周全招募天地会旧部的时候,就会有人浑水摸鱼,其实周琅和陈周全心里都清楚,为了吸引移民,陈周全甚至还为移民提供两头牛,允许他们开垦一百亩地。

要是普通百姓也就算了,可连白莲教都混了进来,则是周琅和陈周全都没想到的结果。

白莲教跟天地会一样,甚至比天地会历史更加悠久,一直是造反专业户。

陈周全并不怕白莲教,他只是不想让白莲教在他的国家找麻烦,白莲教其实也是一群江湖人物,比如王聪儿就是个卖艺的。由于满清镇压的不彻底,导致很多白莲教躲入了川楚一带的深山,据说当年赵文突袭蓝田原,就是白莲教给带的路。

天下定鼎之后,这些白莲教分子入籍为民,可是有些人不肯老老实实过日子,聚众给当地官府添麻烦,结果不时被辅兵镇压。大多数都直接流放去了非洲,却没有送到美洲来。

来美洲的白莲教都是混进来的,陈周全在官报上号召旧部,他们打着天地会的旗号就来投奔。

都是江湖兄弟,陈周全并不想赶尽杀绝,联系上了天地会首领之后,陈周全把他们全部礼送出境,美洲这里有的是国土,他支持这些人去开辟他们的国家,这些首领还巴不得呢,带着陈周全送的耕牛、粮食和种子就商路了,翻过了山头到了另外一边。

送走这些白莲教的人,陈周全可以踏踏实实打理自己的老巢了,虽然只统治着三十万人,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切都有,有官署、有軍队。

美洲这里什么都缺,缺做衣服的布,缺盖房的砖瓦,连吃的盐巴都缺,但最缺的还是人,因为土地有的是,陈周全现在也没有过去那种来一万人死八千的担忧了,他们学会了生存,即便是野地开荒,死人也很少。因为他们会先放火烧地,把地都烧透了,然后在上面盖房子,这样得病的人会很少。

这种办法怎么来的,不太清楚,陈周全是从朱濆哪里学来的。有人说是朱濆的人跟当地生番学的,这点有些人不承认,陈周全亲眼看到生番打猎挪营的时候,扎营前会烧地。有人说这是生番敢汉人学的。后来陈周全听一个大夫说,烧地是烧死生地里的疫气(病菌),疫气少了人就不生病了。

总之各种条件的改善,让开荒变成了一种简单的事情。而且陈周全总是先派兵到一地,占据地盘,然后才会招募流民来垦荒,一来是确保这些人是他的人马,二来防止生番找事,跟生番的战争已经发生了多次,不管是朱濆还是他,现在都频繁跟生番开战。

他还相对好一些,这是个封闭的河谷,他早前就清洗了一遍,可依然有生番从别处翻山越岭到这里,没有大的势力,最大的也就几百人,好对付。

他给招揽来的移民每户两头牛,不管是不是真正的天地会兄弟都会给。因为这里的牛真的不缺,定居第三年的时候,他们就牛羊成群了,因为这里大片的草场。陈周全将河对岸全部作为牧场,养马、养牛、养羊,垦荒都在河东。

养殖牲口很重要,除了牛马可以开荒之外,皮革是这里的最大产出,他们必须跟外界交换,否则都生存不下去,本地有人会织布,可是这里没有棉花。种植棉花收成不太好,大片大片的烂在地里,因为这里的雨水偏多,而且总是不再合适的时候下。除了皮革,还有肉干,咸肉都可以送到双河营,然后通过朱濆带回中国去卖,换回来的是盐巴、棉布还有茶叶。另一项主业是伐木,依然是现在最大的出口业务,每年就靠着山里的木头换钱了。

除此之外,这里可以卖的东西不多,导致穿的很贵,用的也很贵。但总的来说,日子比在中国过的安逸,因为这里的土地很多,只要肯动手,都不会挨饿。牛羊也多,这里人吃肉很平常。所以很多人呼朋唤友,把自己的亲戚朋友都拉了过来。每年都会有人去码头上接自己的亲人。

陈周全自己日子过的很简单,他的家眷也早就带过来了,他的三个老婆都为他生了八个孩子了,除了三个早夭之外,最大的都能跟他骑马打仗了。但陈周全只住着一座三进的砖瓦房,虽然在这里很豪华,可作为皇帝,他过的还是过于简朴了。

不是他没钱,事实上他很有钱。

他控制着这里的一切,河西的牧场都是他的,他还在飞流营瀑布哪里设了卡,凡是跟双河营的贸易,都必须经过这里,都得给他交税。他之所以过的简朴,节省下来的资源都用来招揽百姓了。每户提供两头牛不算什么,可粮食、盐巴这些物资可都是要钱的。

陈周全已经没有过去逐鹿中原的野心了,回去跟周琅争天下成了一句笑话,他自己都觉得是痴人说梦,但他还想在自己死前,给子孙打下一份基业,三十万人的江山太过寒碜,他打算给儿子们留下一个几百万人的国家。

所以他收起了火气,开始心平气和的跟各路人马交流,要是换做过去的脾气,白莲教敢混进他的地盘,他在拉出来杀了。甚至他都开始学习朱濆,对那些生番采取怀柔,鼓励生番来他这里贸易。生番打猎的兽皮比牛羊皮更值钱。而且他也学朱濆,拉拢了一些跟自己亲近的生番,买武器给他们。然后拉拢这些人跟给自己卖命。

生番很好说话,几瓶酒下去,就成了兄弟。这比跟朱濆勾心斗角要来的轻松,至于酒,陈周全有大量的粮食,他早就开始酿酒了。酒是他跟生番最大的贸易物品。

跟生番贸易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买生番的女子,国内来的光棍太多,他们很多都是在家乡娶不起媳妇出来搏一把的穷鬼,只能给他们买来媳妇,给自己的国家生育子民。

牧民,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啊。

朱濆的河谷是一块庞大的河谷,足够养几百万人,但朱濆最近还是开始扩张,建立了新的国土,朱濆安排他的大儿子去经营哪里。另外一块河谷在南方,沿着海岸往南走,翻过群山有一条河,那条河还可以通海,他儿子在海边煮盐,盐巴都能自己产了。只不过陈周全主要还是从朱濆那里买,因为更便宜。

大儿子的河谷再往南,翻过山,还有一条往南的河流,后来他们顺着河南下,发现正是朱濆占领的生科(圣弗朗西斯科)。陈周全在这里开辟了一个地方,让他的二老婆带着三个儿子去坐镇。

之所以不断开辟新据点,是因为陈周全觉得他有些老了,他希望将来他死后,儿子们分家能够各过各的,大家都有一份基业,不至于争抢。

老大是小妾生的,所以让老大出去单过,让他自己争一份家业。而且老大还有一个小兄弟,一母同胞,他得给兄弟那份也挣出来。大老婆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这是亲儿子,老家给他留着。二老婆争气,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他顾不上这些儿子,老婆吵嚷不休,就只能让自己去挣家业去了。

剩下的都是些丫头片子,不用费心,长大了,找人嫁了就行。

大房跟三房他都不太担心,就是二房他有些不放心,因为哪里跟朱濆那海贼挨着,他常听人说朱濆对他一百个看不上,说他这样找人垦荒是养猪,根本养不肥。

朱濆哪里几乎是放养,只管招人来垦荒,给一年种子粮食盐巴等,别的都不管,结果收的税比陈周全还多。

但陈周全觉得,朱濆能收到更多的税,是因为他站着海港,搞的陈周全都想自己打造海船下海了,可一想到下海那种死了没地埋的命,他就有些看不上。

只是看到朱濆运来的人比他的还多,他就越来越不高兴了。

第两百五十九节 中国式扩张(3)

朱濆之所以看不上陈周全,不是因为陈周全收不上来税,那只是一个原因而已。

看不上陈周全是因为陈周全治理水平太差,天地会最不缺的就是一个个工匠,可陈周全却把一个个工匠变成了农民。

朱濆现在占的地方,远没有陈周全那么大,人口也没有陈周全多。可是朱濆建造了造船厂,伐木场、盐场,大海港两座,大工厂五座。

朱濆现在可以自己造船,水平不比国内的差,能自己生产武器,水平同样不输给国内。

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他原来就懂的,而是跟皇帝学的。是的,他在学如何做一个皇帝,既然陈周全可以做皇帝,他朱濆凭什么不行。

周琅做了皇帝他服气,所以他处处留意模仿,他知道周琅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从广州抢了一批船匠,在台湾建了造船厂,朱濆不用抢,过去他的造船厂那批船匠都被周琅带走了,学了不少本事,人情还在,把这些人叫到美洲帮他建起了造船厂,那种六十多门炮的大船造不来,朱濆也不需要,二十门炮的老闸船,十年前他们都会造了。

周琅请洋人办兵工厂,朱濆也办,他不用请洋人,直接从皇帝的兵工厂里挖人就行了,出重金,他不缺钱。

有船,有炮,他还有人。皇帝打造火枪队威力无比,打下了一个大大的江山,朱濆也模仿,组建了新的軍队,归属于美洲公司。

他现在有人,有枪,连百姓都有,这就是一个土皇帝,而且做这些事情,他一点都不用担心,是皇帝让他们这么做的。

只是让他公开称王称霸他就不敢了,时机还不成熟,或许到他儿子手里的时候,时机就成熟了,只要周琅不死,朱濆自己绝不会称王。除非皇帝心血来潮,像对陈周全那样,允许他称皇帝,或者封他一个王。

只是皇帝的手段层出不穷,朱濆觉得他越学越没有信心,因为他发现他玩了命的跟陈周全在美洲这里经营,但是跟皇帝比还是差的远。

吕宋哪里是皇帝直接管的,这才几年时间,每年送去的人都比美洲还多,而且皇帝还不出一毛钱,只给一些政策,那就是鼓励富户垦荒,开垦出来的田亩都归富户,而且不纳税,结果数以百计原本在吕宋做买卖发财的人,开始毁林造田,主动在国内招募百姓前去开垦。

皇帝说了,掌握权力的人,只要善加引导,权力转化财富的速度比什么都快。皇帝还说了,这都是跟满清学的,台湾就是这么开发出来的,只是满清有些小家子气,招募垦户还有限制,舍不得土地。

土地多的是,人才是最金贵的。所以皇帝招人开荒是不设限的,你能开多少都算你的。所以菲律宾出现了许多上万亩的大地主。

朱濆恼恨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美洲的土地更多,他在这里就是皇帝,于是他又开始效仿鼓励移民招募移民,这可比他费力巴哈的又是登报,又是出赏金让那些移民拉他们的亲朋友好来的快。

以前是他一个人在招人,则是一百个,一千个人在招人。

这才是他看不起陈周全的地方,什么都不懂,土豹子一个。

朱濆不知道的是,皇帝周琅此时也佩服另一群移民者,那就是美洲的那群八旗子弟。

那群人才真的把殖民玩出了花。

美洲的旗人人数不足十万,嘉庆现在被赶到了中亚去,得到周琅同意他在浩罕故地立业之后,已经放弃了远渡昆仑奴国的想法,所以中断了给非洲的人力输送。

非洲人力不足,可是八旗们的土地却不断扩张,因为他们把他们祖先的另一套落后但适合非洲社会发展状态的制度转移了过来,那就是包衣制度。

怎么开始的,谁先开始的,已经说不清楚了,或许是跟黑人冲突后,抓了一些黑人,不知道怎么处理,然后留下来帮他们种地,久而久之就收服了这些黑人,让黑人当了包衣。包衣制度一直存在,八旗子弟家中有包衣的不在少数。有的包衣过的好,有的过的差,全看主子的身份。有庄园的权贵家,包衣们甚至不用劳动,帮忙看守庄田。只有旗田的普通八旗,包衣只能当苦工。

第一批黑人包衣发展很慢,是慢慢融入八旗社会中的,可是当大家适应了非洲生活,接受了这些黑人之后,突然包衣制度爆发了。因为随着非洲贸易的顺畅,在南非草原上养殖牛羊变得有利可图。

于是他们开始主动去抓包衣,而不是局限于过去随着垦殖跟黑人发生战争后抓俘虏,主动出击,摧毁一座座黑人的村庄,抓获越来越多的黑人做包衣,连普通的旗人现在也开始用包衣给自己种地,他们成了脱产的战士。

艰苦的环境,让这批闯过了疾病和水土问题的八旗,开始有了共同的民族意识,变得更团结,似乎恢复了祖宗的勇武。可实际上他们中的满人并不多,一大半是汉人或者汉八旗,然后是蒙八旗,真正的满八旗少之又少。

基本上形成了汉八旗抓包衣种地,蒙八旗抓包衣放牛羊的模式,农牧兼并的生产模式在这一带随着八旗势力的扩张而扩张。

不到十年时间,他们往北扩张到了德班海湾,这里没有人占据,是一些奴隶贩子经常靠岸的地方,八旗占据了这里,因为他们成了奴隶的主要提供商;往南扩张到了英国势力的边界,进入了英国人控制伊丽莎白港附近活动。

让非洲公司不得不在伊丽莎白港以北和德班各建立了一座港口,目的是防止旗人脱离他们的控制,垄断八旗贸易利润巨大,现在已经成了非洲公司的主要赢利点。

另外八旗,或者称之为包衣奴隶主武装集团,现在大肆吸纳来自国内的亡命徒,国内各种反政府势力,都被非洲公司往这里流放,白莲教叛乱的,帮派斗殴的,只要是暴力罪,都少不了一个流放的结局。

他们大肆吸纳这些亡命徒加入,现在正宗旗人十万人,亡命徒反倒有二十万,当然这些亡命徒不会自称旗人,那些老八旗们,现在也早把所属旗分给忘记了,偶尔有人提起,也只说自己是老旗人,已经不分是哪一旗了。

新来的亡命徒没有老旗人的经济实力强,老旗人们现在普遍都有了自己的庄园,或者耕种,或者养牛羊,大多数是半耕半牧。他们已经不再凶悍,主动攻掠昆仑奴的已经不再是他们,而是新的亡命徒们,贩卖奴隶的主力也不再是他们,相反,他们现在反而开始买包衣,因为土地很多,人很少。

虽然老旗人们普遍脱离了抓捕昆仑奴的行列,但不意味着他们不会从中谋利,事实上大奴隶贩子还是经济实力雄厚的老旗人,补奴队带头的把头也是他们,国内来的亡命徒是他们招募起来的。这些亡命徒其实只是打工的,补奴已经成为一项产业,已经规范化制度化了。

他们的行为除了让德班、三羊港和科维港渐渐变成最近几年全球最大的奴隶贸易港口,也让非洲公司获取了巨额利润,除了征收关税之外,非洲公司也参与了奴隶贸易这个血债累累的业务。他们给补奴队提供武器装备,采用赊销的方式,收取更高的价格,武装起了一支又一支的补奴队。

而且正是非洲公司,总是以劳动力紧张为由,不断的向官府讨要罪犯,现在已经不只是白莲教那样的反叛,港口码头帮派斗殴这样的有组织犯罪了,他们甚至连诈骗、拐卖孩子、挖坟掘墓这种不是那么有战斗力的罪犯他们都要,只要是罪犯,就可以不管死活的武装他们去补奴。

结果他们的行为不但吸引来了大量的美国客户,每年从这里起运数以万计的奴隶,甚至已经逼迫的当地黑人部落西迁了。而补奴队则追着黑人迁移的脚步,不断的深入非洲内陆。

由于靠近大海的小部落都西迁了,或者被祖鲁这样的强大氏族开始吞并,形成较大的部落,补奴队也开始扩大规模,各个头领只要发现大型昆仑奴部落,马上联合起来行动,动辄可以联合数千人,成为当地一股让人生畏力量。他们甚至往南跟布尔人发生过冲突,结果把布尔人打的都快要迁移了。引来了英国人的强烈抗议,由公司出面才摆平了此事。

另外补奴队中也不止是老旗人和亡命徒,还有大量的黑人,其实这些黑人更像打手,他们是老旗人带进来的包衣,昆仑奴其实十分凶悍,只是不懂得打仗。

而且昆仑奴驯化了很听话,补奴队的头子们很喜欢用这些人,不但把他们的包衣带来,甚至一些朋友都会把自家多余的包衣送来,如果收成好,一次行动后,会一个换两个,甚至换三四个包衣回去,运气不好也不过是死个包衣罢了。

周琅最近收到的消息是,这些奴隶头子们竟然把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祖鲁王国给灭了,抓了好几万包衣。只是他们的生意没那么好做了,似乎是最后的狂欢一样,祖鲁国之后,成规模的黑人部落几乎消失了。

这些都是听周官汇报的情况,他还叹息说,现在要抓新的昆仑奴就得跑很远的地方,甚至得跑到葡萄牙人的地盘去抓了,他希望皇帝许可他们把葡萄牙人的马普托港给占了,当然是用其他名义,比如让补奴队去抢占。

而皇帝听闻奴隶们的血泪史之后,十分悲愤,强令非洲公司禁止奴隶贸易,公开批评非洲公司的行为,严禁任何中国组织和个人,参与到这种罪恶的贸易中,向世界呼吁废除奴隶贸易。

英国人对此很感兴趣,希望跟中国合作在全世界废奴,重点是跟中国非洲公司的舰队,在非洲海岸进行联合巡逻,打击奴隶船队。并且对美国进行了声讨,对美国人大肆购买黑奴的行为进行批判,认为这是人类最可耻的罪行。

英国人越来越渴望跟闯入大海的中国人合作,因为巨大的规模,让中国人的扩张非常迅速,好似哪里都能看到中国人,不跟中国人合作,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但英国政府却越来越警惕中国的扩张,可强行阻止成本太大,他们希望跟中国尽快划清界限,澳大利亚置换印度一直在谈,在南洋的谈判也已经开始了,因为英国进入了南洋,他不想在这个过于靠近中国的地方跟中国冲突。

第两百六十节 中英双强

拿破仑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欧洲各国吵吵嚷嚷还没个结果,如何瓜分拿破仑帝国,各方意见不一。

而荷兰已经被拿破仑吞并,先是让他的弟弟去做国王,之后更是直接并入法兰西帝国。

怎么处置荷兰的问题也没谈清楚,英国和奥地利联合起来,俄国和普鲁士联合起来,双方险些开战,之后随着拿破仑复辟,他们的矛盾才迅速划界,可之后中国突然打崩了俄国,让欧洲局势再生变数。

总之打败俄国之后,英国人已经彻底承认了中国的实力,俄国人可以借助广袤的国土,击溃拿破仑的远征军,却对中国軍队无可奈何,反被中国人抓住他们农奴制的弱点,把国内局势搞了个天翻地覆。

中国人持续不断扩大的舰队,也让英国不安,英国越发的不想跟中国直接冲突了。

为了避免将来可能引发的冲突,英国政府决定,尽快跟中国在有冲突的地方,划清各自的势力范围。

外交方面,他们已经承认了中国对北美西部的占领,也接受中国在拉普拉塔河流域的存在,但他们要求中国在哪里实行开放政策,中国也表示同意,在南非双方以伊丽莎白港为界限。

在印度,双方保持旁遮普的存在,作为缓冲,谁都不许对旁遮普动手,英国占领东部,中国占领西部。

但是英国希望中国能撤出澳大利亚,同时在南洋跟英国确立势力范围。

澳大利亚问题上,中国坚决不让步,继续坚持购买方案。南洋问题倒是可以谈谈。

英国占领了整个荷兰殖民地,中国一直坚持要求英国人撤出,中国则在婆罗洲一带发展,华人移民也开始出现在苏门答腊岛上,中国坚持中国人是当地原住民,比西方人去的更早,拥有天然的自由迁移权力,任何国家都无法限制这种自然法则。

英国愿意承认婆罗洲为中国势力范围,但希望中国不要向苏门答腊在内的其他岛屿进行殖民扩张。尽管确实没有证据表明,那些在婆罗洲竞争失败而迁居到苏门答腊开阔的华人公司背后有中国政府的身影,但英国还是希望限制中国人的迁移。

中国政府坚持的自然权利,加上他们庞大的人力资源,等同于把南洋都划入他们的势力范围了,这是英国无法接受的。

由于出现了中国这个新的竞争对手,尽管英国还是一个以商业利益为重的国家,可是对于世界霸权的争夺,是任何政治家都无法放弃的诱惑,所以英国人看到本国的局限,他们开始直接介入印度,已经开始跟东印度公司谈判,由英国政府直接管理印度,从而更大程度的运用印度的人力资源,有印度的人力资源作为支撑,英国才有可能跟中国直接抗衡。

当然,竞争是一方面,合作是另一方面,中国庞大的市场让英国人艳羡不已。

英国人自己对一个统一的大市场认识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英国市场的统一几乎就是在这一代人完成的,他们感受很深。他们是通过运河网来打造一个全国市场的,运河的开凿使各条水路与中心城市连接起来,大大促进了水路运输的发展;1759年以前,英国还没有一条运河和人工水道,1761年的开凿完成的从沃尔斯得到曼彻斯特的运河是英国第一条重要的运河,他的建成使曼彻斯特的煤价下降了一半。此后英国又开凿了许多条运河,形成了较为发达的水上运输网。到18世纪末,英国人自豪的感叹,“一直是如此狭窄和割裂的国内市场,终于要毫无阻碍的彼此连通起来了。”

英国建立了一个统一的市场,让他们在跟荷兰人的商业竞争中渐渐开始领先,可是中国的大市场更加庞大。

中国人在一千年前就修建了大运河,现在虽然海运开始繁盛起来,可是大运河并没有废弛,反而继续发挥更强大的作用,在没有铁路之前,运河依然是最便捷和廉价的运输工具。

大运河将江南和北方沿海省份的内陆都沟通起来,但是运河两岸的市场规模,就比英国整个国家更大,因为覆盖的人群是以千万计算,甚至是上亿的。而英国整个国家的人口,也不过一千来万,比法国的一半多一些。

中国还有密集的天然河流网络,珠三角的河流是世界级的水运条件,珠江三角洲各个府县几乎都能通过水道沟通,甚至珠江直接可以通航到广西内陆。这样又是长达上千公里的河运通道。

比珠江三角洲更优越的是,中国国土中央,竟然就有一条通往内陆深处的长江,这条长江将内陆的四川都能连接起来,中国政府雇佣法国人在四川建立了许多蒸汽动力的卷闸机,取代了过去的纤夫,大大提高了通航条件,而且炸开礁石,现在五百吨的货船直接可以进入四川停靠。

几乎驶入任何一条大河,都可以发现,这里的市场前景比整个英国都更大。

借助这些廉价的天然和人工河道,废除了各种关卡之后,中国市场的扩张非常快,他们的税收在战争期间就已经超过英国,现在几乎达到了英国的两倍,这还是他们所说的轻徭薄赋的所谓仁政政策下的结果,如果他们执行跟英国一样的税率,真的无法想像他们的财政会有多么恐怖的规模,他们能支持多么庞大的舰队,这样的国家让人感到窒息。

同样借助渐渐打开的庞大市场,中国的工业发展非常迅速,棉纺织业的规模一直就比英国要大,这几年还在飞速扩张,他们本就有一个让人嫉妒的国内市场,却还要在全世界更英国争夺市场,真的让人很愤怒。

可是中国市场正在变成英国最大的市场之一,这又让英国人心生渴望,趁着中国人的毛纺织工业还没有发展起来,迅速抢占中国市场,这已经在上下议院讨论过好几次了,只是英国紧张的财政,让议员们对补贴出口一直很犹豫,连窗户都征税了,怎么还能给呢绒行业减税,这会惹来其他行业的抗议的。

好在印度的棉花生产规模越来越大,在强制推广棉花种植的政策下,孟加拉现在已经超越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棉花产地,同时孟加拉也从过去的粮食种植基地,变成了一个粮食依赖进口的地区。

孟加拉的棉花,一部分输送英国,取代战争期间美国棉花输入的短缺,另一部分主要供应中国市场,多亏了印度棉花的平衡,才让英国不至于用贵金属从中国换取商品。

可是扩大对中国的贸易,不能只靠棉花这种原材料啊,英国领事多次跟中国皇帝直接管理的商务部(内务府)进行商讨,寻找一条扩大两国贸易的方法,中国人提出了一个办法,让英国放开机器出口。

并且对英国的机器出口限制给予了同法国大陆封锁政策一样低的评价,告诉英国人说,就算英国禁止机器出口,可中国还是得到了蒸汽机,现在自己在大量生产,只是数量还远远无法满足国内需求,如果英国放开机器出口,在中国市场上将大有可为。

由于英国的机器出口禁令,反而是美国向中国出口了相当多的机器。

而且中国判断,一旦英国跟美国的战争结束,美国棉花会重新占领世界市场,到时候从英国殖民地采购的棉花会受到大大的冲击,毕竟中国的机器纺织技术主要是从美国引入的,而美国机器更适合纺织美国长绒棉而不是印度短绒棉。

英国领事是十分认可这些说法的,可是他无法改变顽固的英国议会。

不经意间,中国通过一场跟俄国的陆地决战,让英国开始正视中国这个对手。

甚至愿意在海洋上跟中国平分利益,这是以前英国人绝不会考虑的。

西班牙、葡萄牙双雄之后,大海上从来都只有一把霸主,荷兰人最强的时候是荷兰人,荷兰人没落后英国取而代之,而现在终于又要恢复到两强时代了吗?

这是一个大变局。

一切都是随着中国快速崛起,并且在这场拿破仑战争的盛宴中酝酿成熟,瓜熟蒂落。

为此周琅努力了超过二十年。

但是英国人已经开始认可中国可以在大海上跟英国抗衡的能力,可周琅对中国目前的状况却还不够满意。

因为需要改革的东西太多了,并且已经开始进入深水区,他跟王辅茞,或者说是王辅茞所代表的整个官僚集团的权力斗争开始进入明面。

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周琅不是一个热衷于权势的人,王辅茞也不是一个执着于权势的人,可俩人都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他们必须站出来为他们所代表的势力进行争夺。

俩人都试图说服对方,都试图让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可却发现越是沟通,分歧越大,到了最后俩人都失去了跟对方沟通的兴趣,开始进入冷战。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其实更身不由己!

第两百六十一节 改革进行时(1)

周琅的改革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哪怕战争期间,各种改革措施,只要准备好了,就会施行,他是开国之君,大刀阔斧的改革,阻力最小,这些改革如果是积弊很深的时候,谁都动不了了。

比如明朝的崇祯很难改革,可满清入关就很容易改革。

最早的改革,诸如税制等等,早在周琅一统天下之前就开始了。甚至包括打造官办工业体系等等,都可以算入改革的内容中。

这最初的改革,其实更像是创设,因为周琅是在传统领域空白或者薄弱的地方下手,而且是先在皇帝的权力范围内动手,改革的阻力很小,反对派也没有理由反对,就好像沙皇改革农奴制,解放了国家农奴和宫廷农奴这些他直接控制的农奴,问题不大,可要碰地主们手里的农奴,那就会引起强烈的反对,说白了,不管是理念之争,还是意气之争,最后都会落到利益之争这个实地中来。

建立各种官办作坊,按照满清的制度,那归内务府管,北京的各大皇家作坊就是这样,地方上的江宁织造等等,地方官也管不上,那么周琅以内务府的名义,建立这些作坊,王辅茞完全没有理由干涉。

后来税制改革,也是在商税领域进行,恰好过去的商税,也大多都被乾隆拿在手里,比如最重要的海关。官府虽然也管商税,可税率很低,大多数商税其实多事地方官的小金库,各路关卡则是军方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周琅大刀阔斧的废除了守军吃拿卡要的渠道,裁撤了大批关卡,或者取消这些关卡拦截商队的权力,没有拦截的权力,也就没有了收取好处的机会。

另外很多商税收取十分混乱,户部可以收一部分,工部也可以收一部分,漕运衙门,水道衙门都可以收一部分,这些全部取消或者归并到内务府中。

税制改革就这样完成了,主要是新制度的创设,对旧制度的冲击很小。加上当时还有一个一统天下的共同目标,文官集团并没有开始反对。

接下来周琅开始从冷衙门工部开始改革,选择的切入点也是正确的,这是一个最不强势的传统部门,影响力最小。于是周琅请来了法国人,建立了科学院,开办了第一所大学,培养了各种人才。

法国人是1803年来到中国的,到1805年的时候,周琅就开始着手进行工部改革,此时的阻力开始出现。

只是一个冷衙门,竟然引起了巨大的官场动荡。

周琅是以工业部、水利部的架构来规划工部的,先是把漕运、水道这些管理中国水利设施的衙门归并如工部,原因是这些衙门的收税权力被取消了,基本上成为技术性衙门,交给工部统一管理,有助于更高效的利用稀缺的工程人操。

漕运、水道衙门并入了工部的都水清吏司,改都水清吏司中的制造诏册、官书等权力,改称都水司。负责全国的水利设施施工、维护等职能。还负责港口码头的设计和监造等职责。

虞衡清吏司,掌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铸钱。周琅废除其中的掌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铸钱等权力,但依然保留其规范度量衡的职能,甚至不止是公平买卖的衡器(秤等),而是按照法国科学院的模式,建立一整套更为精确的度量衡标准。引入“米、立方米、克”等基础单位,对传统单位进行规范。

这种规范是有重要的现代意义的,因为古代的标准实在是太混乱了。政府管理不严,民间出于各种目的,制作各种不一样的衡器,商人使用的秤就有大秤,小秤之分,去收购农民的农产品,普通二十二两的货物,用这种秤只能称十六两,也就是一斤。各地官府自己制作的标准衡器的差别都很大,周琅测量过各种二两一个的标准衡器,有的是重72.30克,有的重73.55克,三两的有的重110.00克,有的重109.00克,有的重110.83克,有的重110.94克。总之误差很大,不知道是技术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重量标准的制定本身就没有标准。

西方的单位制,就相对规范了,法国人做的又是最好的,1790年5月由法国科学家组成的特别委员会,建议以通过巴黎的地球子午线全长的四千万分之一作为长度单位1米。比如重量,规定1立方分米的纯水在4℃时的质量为1000克。这些在数学意义上,都比中国传统的衡器制作要精确很多。

现在官府规定一两等于37.3克,将误差缩小到了克。规定1尺等于三分之一米;1丈等于3米。除了规范传统的尺寸等度量衡,还引入了一些没有的单位,比如温度等。

这些工作都归虞衡司管理。但虞衡司的只能不止这么一点,而是大大加大了。他还负责为各行各业编制标准规范,用机器织布使用什么流程最便捷,手工织布应该怎么操作;制定质量品级体系,一尺布中有几个丝头是下品,有几个丝头是中品,上品是否能做到没有丝头等等制定各种标准的工作都归他管。

营缮清吏司,改称营缮司,全国的公共工程的施工都归他管,包括宫殿、港口、运河等等,但他只负责组织施工建设,运营、维护和监造都不归他管。

屯田清吏司,掌陵寝修缮及核销费用,支领物料及部分税收。改称屯田司,不但负责官府的屯田管理,最重要的工作,则是对全国农业生产技术进行研究。对全国土地资源进行普查,什么样的气候,土壤,适合什么样的农作物。不能让以前的地方官凭借自己的经验推广了,以前的地方官往往觉得自己家乡的物产更好,于是在任职的地方进行推广,确实推广了一些农业种植技术,可是大多数恐怕都失败了,这种成本是很高的。现在由屯田司进行更科学的研究,给予地方政府指导和参考,效率会更高。

屯田司还掌管农业种植技术,将各地的农业技术进行对比,推广更有效率的技术。甚至对西方的技术进行适应性试验,比如休耕是不是中国。另外屯田司因为要普查田亩,就将矿产普查的职责也交给了他,方便利用紧缺的勘测技术人才。

由于周琅提拔了一大批跟着法国科学家学习过的学生,甚至聘请法国人做技术顾问,引起传统文官们的反对,暗中声称皇帝崇尚夷学,不重夏学等等。

但此时还只能抱怨,因为工部动大家的利益并不大。王辅茞刚刚建立的工部几乎就是一个悬空的机构,什么事情都没有。没有职务也就没有权力。

工部基本架构搭起来之后,周琅的下一个目标是礼部。

之所以是礼部,是因为周琅感觉这个部门最需要改革。

传统礼部管理的职责分几大块,负责祭祀等宗教活动的礼仪,负责迎接外宾,负责科举考试。这个部门其实最像是用儒家思想打造的部门,因为儒家两个核心,一个是礼仪,一个就是教育。

礼仪方面,周琅可以默许保持传统,他可以配合做做样子。但一些他实在无法忍受的,他还是要废除,比如通过礼部推广新的礼仪标准,不敢说废除跪礼,但严格限制跪礼适用的范围;官员受封赏,可以跪谢皇帝,其余时候见皇帝鞠躬拜见即可;婚丧嫁娶,祭祀可以跪,下级见上级,百姓见官就不用跪;离别父母,辞行可以跪,平常请安就不用跪。

还有缠脚,也通过礼部来反对。当然礼部只是通过礼的方式来反对,告诉大家缠脚让女子身体损伤,父亲让女儿缠脚,是不义;兄长让姊妹缠脚,是不恭;儿子让母亲继续裹脚则是不孝等等。这种不义、不恭、不孝之事,不和礼法,所以在礼的方面要废除。翻遍古书,也没见孔子鼓励女子缠脚的字眼,所以断定这些不是华夏古俗,一定是沾染了胡风,所以要废弃掉。

缠脚当然是周琅反对最强烈的一件事,还通过其他部门强力废除,首先官员家庭的女子都不能缠脚,有缠脚的家庭不允许考科举,如果隐匿考中的,后面还要核查,查出之后会重罚。这是通过吏部进行的。还有刑部也管,缠脚是伤害罪,一旦发现会把父亲抓来打板子。

周琅反缠脚比反跪礼、反纳妾更用心,纳妾现在也只是收税了事,收一笔纳妾税。规礼只是通过礼仪规范,违反的也不会惩罚,对官员只是训斥而已;对百姓根本就管不上了。可缠脚几乎成为一项国政,结果骂的人很多,还有人将其跟满清剃发易服的政策做对比。

说回礼部问题。

礼部的细枝末节,还有诸如按照传统礼制制作大印,设有铸印局,这些周琅都可以保留原貌。

可是外交跟科举,周琅必须进行改革。

而这两项遭遇的反对甚至闹到王辅茞带着六部所有文官伏阙(跪在皇宫门前)抗议的地步,并且表示皇帝如果不肯纳谏,他们就要集体挂印。

第两百六十二节 改革进行时(2)

周琅对工部的改革,已经让官员们警醒,都担心他们的地位不保,但也有真正死脑筋,不愿意改革的人。

周琅觉得经过当年清洗顽固派的方式,他的官僚阶层应该滑头居多,但没想到在集体氛围的影响下,大多数人竟然都敢来反对皇帝。

六部官员全体冲阙,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这种软性反抗的威力巨大,周琅不可能把自己的整个官僚机构都清洗了,所以他只能妥协,可是这一妥协,他的权威就被压制了,开国皇帝的皇权都被压制,还改革个屁啊。

所以僵持不下,周琅十天都没有开宫门,但是让皇宫每天给这些人送吃的去,别绝食饿死,那可就更麻烦了。

他们之所以如此强硬的反对,主要是周琅对礼部的两项改革措施。

中国传统的对外机构就是礼部,礼部四大司,分别是典制、祠祭、主客、精膳,这都是根据孔子的理念制定的,典制不用说了,孔老夫子喜欢恢复周礼的各种典章制度,上到国家体系,下到行为举止都有一套标准;祭祀是一整套宗教性质的规范,从说话到用的事物,都有规范;精膳,主要是管理皇帝的饮食,因为孔子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一个很会享受的小贵族,推崇周朝的饮食礼仪到什么地步?孔子看到大饭、二饭这些原本在周天子吃饭时候演奏音乐的官员流失到了异国,都会感叹天子失官;其中的主客,正是基于孔子理念的一套对外政策,可不是什么公平交往,而是尊卑有序那一套,中国一直在维持宗藩制度,其实效仿的就是周天子跟诸侯国的封建模式。

但这一套显然不可能跟所有外国沟通,所以清朝还设置了理藩院,早先属于礼部,后来单独列出来;另外还有四译馆,负责翻译工作。每次遇到跟外番沟通的时候,总是礼部会同四译馆、理藩院一起处理。

这样的效率自然很低,周琅将这些部门全部划归了理藩院,而且不是按照上下有序、尊卑有别那一套理念来建设,提出跟任何外国,无论大小都平等交流,这让很多老夫子十分不满,以辞职威胁。

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当周琅要改革科举制度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满了。

不止是这些京官,其实全国各地的文官都在看着,大多数文官,尤其是中下层文官,他们都是科举制度的受益者,科举制度的改革不但影响他们,还影响他们的家族。

一个弄不好,伏阙就不是京官们的示威,而是会发展成为全天下的动荡。

周琅改科举的目的是为了改教育,中国读书人为什么要寒窗苦读,目的不是对读书有兴趣,目的是为了当官,当官要通过科举,科举考什么,他们就学什么。

但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他不考自然科学。

这让周琅引入自然科学的目的受到了干扰。他是办了不少学校,已经在逐步改革教育体系,但单靠官方的力量,还是太慢。深入不了广大的农村,他希望通过科举,让所有读书人开始自发的学习自然科学知识。

他将自己的想法跟王辅茞沟通过多次,告诉对方自己的目的,可是根本说不通。王辅茞死活都不肯在科举中加入自然科学的内容。他的理念是,科举是选贤与能,偏重的是德行,而不是技艺。这是大道,不是小术。

他不反对皇帝在内务府管理的海关、商税机构中大量任用学校毕业的那些读书人,可是他强烈反对皇帝在科举中加入这些学术内容。

如果不能让全民接受自然科学,完全靠皇帝个人推广,那只能形成一小部分精英教育,类似俄国这样的体制,长久的落后于人,这是周琅不愿意接受的。

可他就是说服不了王辅茞,于是他决定动用皇权强力推行,反正科举最后一道关卡是在皇帝手里掌握的,他还要殿试。

结果今年的科举殿试内容,周琅出的是牛顿力学的题目,引爆了整个官场。

周琅也很愤怒,老子都没动你们的权力,你们不愿意改,我在自己权力范围内改改,你们还管起我来了,我是皇帝,哪有臣子管皇帝的道理。所以对方跪着,他也不管,一直僵持了下来。

这一僵持就是一个月时间,实在是太看不过眼了,周琅派人去传旨,召王辅茞进宫。

让周琅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他没说什么话,直接扔给王辅茞一份殿试题目内容,叫做“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这是出自论语中的一句话,孔子说的,这话中一点死忠思想都没有,周琅的用意是在讽刺孔子不够专一。

可是王辅茞领会错了,这句话后面接的一句话叫做“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王辅茞以为这是皇帝在暗示他该滚蛋了,既然你觉得天子无道,就隐退吧。

他当场辞职。

“你疯了吗!”

周琅开始痛骂。

王辅茞跪在地上不动如山。

周琅继续骂:“你带着一帮子混蛋把老子家门堵了一个月。不就是要让我听你们的吗,我用论语考试,你还要辞官。你想一想,威逼天子这个罪名,你担得起吗?”

说完,拂袖而去。

王辅茞走出皇宫的时候,脚步都是轻的,威逼天子的名声当然不好听,可史书不是皇帝写的,让他写的话,这就不是威逼天子,这是死谏,文死谏武死战,他这是恪尽职守!

而且压制王权的感觉,真的是畅快。他算是体验到宋朝士大夫的快感了。这叫什么,这叫士人风骨。

就是不能让皇帝为所欲为,至于皇帝的谩骂,那不是对他的批判,那是褒奖,如同明朝文官挨的廷杖。

不过明朝文官敢骂皇帝,换皇帝打他们的屁股,到了满清可就不敢了,满清皇帝是动刀子的。

于是满清就是一个君明臣贤的王朝,杀读书人越多的就越贤明,比如康熙。

王辅茞以为他跟全体文臣用士大夫的风骨小小的战胜了皇权一把,却不知道深宫里的皇帝,已经开始憋大招了。

第两百六十三节 皇选官

这次王辅茞代表的官僚集团跟皇帝的对抗,让周琅是极为惊讶的,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没有想到。

因为他跟王辅茞为代表文臣集团并没有表现出来的矛盾这么激烈,之前也有冲突,但问题都不大,而且不是因个人慾望而起的权力争斗,基本上是理念之争,争论也都在君子之争的范围内解决,但这次却直接激化了。

跟王辅茞对文臣们的士大夫风骨压倒皇帝的为所欲为而窃喜不同,周琅感觉到情况要严重的多。

大体上,现在的官僚机构分为两块,王辅茞以丞相身份总领六部,周琅则在六部之外利用内务府之类的皇家机构,打造了现代商业税收体系、工业管理体系等等。

两套机构都有各自的财政支持,因此越来越独立。

但对抗还不至于,因为明清时期的丞相权力是越来越小的,两朝都不设丞相官职,明朝还有丞相的影子,形成了内阁首辅制度,满清干脆连这个制度都没有形成,皇权强大无比。

大周接过来的是满清的政治体制,所以王辅茞虽有丞相的职位,权力上甚至不如明朝的内阁首辅。基本上督抚一级的官员任免,都是周琅亲自定的,王辅茞拥有建议之权,而没有决定权,他可以推荐候选人,却做不了主。知府及以下的官职,丞相可以直接任免,这是他的权力范畴;可他却又无法一言以决,不是他想让谁当官,谁就能当官的,其中有一套严密的程序。就像丞相有向皇帝推荐督抚人选的权力一样,主管全国官员任用的是吏部,就算丞相也得通过吏部来走这套程序,事实上吏部可以直接任免县令,不需要丞相批准。

所以在最重要的人事权上,王辅茞基本上只对州府官员有决定权,还要受制于吏部。吏部不推荐,他无权任用一个不相关的人。

故老相传的这一套制度,之所以能让中国保持两千年的领先,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其中的制衡道理很深刻。

但周琅觉得,这种制衡在明清时期基本流于形式,主要是被太多的人情所干扰,没人愿意得罪人。改革人情社会的风气,比改革吏治更难,所以周琅暂时不考虑移风易俗的问题,他只能考虑如何把人情的干扰从这种制衡的政治制度中排除出去即可。

所以从最开始创业,他就一直坚持一个原则,各部门之间独立运作,不受其他部门干扰。吏部的官员,一定是从县衙的吏科吏员慢慢爬上来的,而不是突然把户部尚书调到吏部任职。没有这种操作。

于是六部就成了六个独立的官僚体系,不会形成错综复杂的人脉圈子,户部的圈子就是户部的,吏部的圈子就是吏部的,当然还是无法排除同年、同乡之类的关系圈子,可毕竟利益圈子缩小了。

这样吏部官员任用的时候,就不用考虑某个候选人的爹是户部尚书,这个户部尚书听说要调来吏部任职了,所以赶紧提拔他儿子,好讨好一下上级这样的现象。

户部拨款的时候也不用考虑,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的二大爷是户部侍郎,很有可能要升迁成尚书这样的事情。

而且这样不但排除了人脉圈子过于复杂的现象,而且保证了专业性,一个户部尚书突然调到工部,他不可能具备工程师的专业技能,一个礼部主掌祭祀仪式做的好的官员,调到户部去也不可能马上就精通会计了。

可是这样保证了专业性之后,却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另一种政治现象,叫做派系!

这种派系因部门利益而凝聚在一起,凝聚力极强,确实在履行职责的时候受到的干扰更小,却也在权力倾轧的时候,战斗力更强。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因为国家初定,上层基本稳定,不存在大规模的人事变动,可如果将来丞相职位空缺,估计六部尚书都会疯狂竞争,各自派系的官员会乱作一团。

情况甚至可能会超出六部,因为现在六部甚至都可以算作一个派系,领袖是王辅茞,而周琅组建的那一套工商业体系的官员,则算是另一个派系。

这不是周琅的猜测,而是已经形成的事实,他已经确定,工商业体系的官员,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身份认同,大家虽然不可避免的要跟传统六部系统的官员交流,但他们自称皇选官。

他们自成一派,往往都是从各种官办学校毕业,进入工商业系统任职,一路升迁上来,由于这些系统都是皇帝亲自掌管,由内务府管辖,他们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自认天子门生,进入官场就自称皇选官。

相对应的,科举出身的六部官员,则自称科选官。

连六部都不互动,更何况专业性更强的工商业和传统民政官员了,所以这种身份认同不但出现了,而且一定会越来越深刻。

周琅不能任由这种情况继续发展,所以他才急迫的推行科举改革,他试图让科举出身的官员跟学校出身的官员在知识层面变得更加接近。

但可惜改革的初次尝试就因为传统官僚的激烈反对而结束。

周琅在改革的道路上是不会回头的,他可以绕路,但绝对不会后退。

通过最顶层的科举改革这条路走不通,因为科举可能是传统官僚的基础,是他们的核心,动一下就有大夏将倾的感觉,所以从心理意识和利益层面出发,他们都会激烈的对抗。

如果一定要跟传统官僚对抗,周琅更愿意用学校出身的官员,来取代那些科举出身的官员,也就是用皇选官来压到科选官。

周琅决定发动一场政治攻势。

既然是攻势,那肯定要用自己的长处攻击敌人的短处。

皇选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清廉,并不是他们的道德比科选官更加高尚,而是因为周琅打造的工商业制度更加完备。

首先,在诸如征税体系中,他就尽力避免那些可以给人钻孔的税制,早先连称重都不做,因为缺乏足够监督的人力。

再次,周琅还有完整的会计检查机制,不定期对所有账目进行抽查,抽查出问题后会翻倍扩建,还有问题,则全面检查。

第三,周琅的官员工资水准相对比科选官要高一半左右,因为大都是专业人士,周琅认为专业技能应该有所回报。

漏洞小,监督大,收入水平高,在道德水准相同的情况下,腐败情况自然要轻很多。

一个两个人还显示不出来,可皇选官都形成了派系,这个规模已经是以万计算了,如此规模的官僚系统,已经出现了自己的文化,皇选官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清廉的风格,这种渗透到了文化层面的习惯,反过来强化了清廉。

在民间,皇选官们也已经建立起了自己清廉的形象,商人们发现跟皇选官打交道,根本不用送礼,而跟科选官交往,礼尚往来是少不了的。

虽然他们的清廉不是因为道德,可民间就是把清廉当作道德,而且皇选官文化的形成,他们也将清廉行为认为是一种道德规范,给自己在心理上戴上了一种崇高的面纱。

于是皇选官开始看不起科选官,认为那就是一群腐败分子,而科选官也排斥皇选官,认为那就是一群粗坯,读的圣贤书少,又不懂风雅,算盘打得精,做事作词半句不会。

而且科选官始终不承认他们在作风上有问题,有皇选官的竞争,加上新朝风气,以及王辅茞还算干练,官场的腐敗风气并不浓烈,跟乾隆时期比是差的远了。因此科选官坚信之所以大家都说科选官腐敗,主要是科选官人数更多,导致出现的貪官多,造成了科选官都是貪官的假象,那只是个别老鼠害了一锅汤。

但周琅很确信,科选官中的腐敗分子肯定很多,因为是从满清继承的行政体系,而且对接的正是最腐敗的乾隆末期,制度上到处都是空子,人员上基本没变,这样的情况下,肯定保留下了大量的贪腐文化。

就好像满清入关之后,顺治、康熙一直到雍正,腐敗问题都很严重,跟历朝历代开国初期的清廉形象大相径庭,就是因为满清接纳了一个腐敗的明朝官僚体系,制度没变,官员没变,腐敗自然也不会变。

所以周琅打向官僚系统的第一枪,就是从查贪腐开始。

而且他不从上层动手,打大老虎风险太大,他从科举改革中吸取经验教训,动顶层的难度比动基层更大,但基层相对反而更重要一些。

所以他从基层动手,他抽查了三百多个县的历年账目,结果马上就确定其中八十个县的肯定有问题。另外两个多个县有没有问题则不好说。

要查他们太容易了,都不需要派间谍去刺探,直接从六部档案中调他们的汇报的钱粮账册就可以了。

数字不会骗人,把这些数据跟临县的对比,周边各县都增长了十个点,或者下降了十个点,你只增长了五个点,或者下降了十五个点,这很容易就判断出没有问题。

第两百六十四节 改革户部

具体的对比分析要比这个更严格一些。内务府下设的税务司还掌握着各县的商税收取情况,那些县产量下降了,那些县增长了,通过商税是可以判断的,该县的粮食进口了多少,出口了多少,近几年一对比,很容易就判断出来了。

还可以拿不同区域,但经济发展水平相似的地区对比,拿广州番禺县跟江苏南通县对比,拿山东荷泽县跟湖北武昌县对比。

这种纵向、横向,跨地域、跨地区,跨时间,跨空间的系统对比之下,那些账目有问题,简直就是一目了然的。

确定这些县有问题之后,在派人去秘密走访,掌握第一手资料,从农民交税时候开始,收税的税吏克扣多少,商人去官府办事,要给多少好处等等。既然这些县在赋税账目上都敢动手脚,肯定还有其他的贪腐项目,一一清查,掌握最详实的资料后,一次公布出来。

不经过内阁,不经过六部,直接在大周官报上一一刊登。

目的就是为了打击传统政府的威望。

老百姓一看,哇,原来貪官这么多,民间都没有想到,因为目前来讲,整个官僚系统的官声还是不错的,民间评价都觉得是一个清平盛世,可就是盛世,貪官才多呢。

有很多官声其实非常不多的地方官,竟然也出现在了官报名单中,更是让许多人大跌眼镜,原来张青天是貪官啊?!还以为他是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呢。

周琅的政治攻势确实弄得王辅茞措手不及。

他知道周琅在查账,内务府去户部调历年府县钱粮账册的时候,户部尚书就跟他说了。

当时俩人也没有在意,因为这些账册他们也是检查过的,单个拿出来其实都看不出什么问题,出入账做的很平,地方上也是有人才的。

可假账就是假账,除非全天下的县衙官吏在一起来做这个账,否则自己做平了,跟别的县对比就不平,全国上万个县,最多临近州县可以暗中沟通一下,跨府、跨省根本做不到。

皇帝的行动,让王辅茞感到十分羞耻,刚刚用士大夫的风骨压了皇帝一把,就让皇帝翻出了老账,貪污腐敗当然不是士大夫的风骨了,他异常恼怒。马上让户部尚书清查,皇帝能查出来的,他们也能查。

自查,兴大狱,王辅茞其实对官僚系统比周琅都狠。

他这些年其实做的也不错,对官风官纪十分重视,像陈淮那种在地方上官声很差,还能一步步升迁的官员,基本不可能。任何官员的任免升迁,都要进行官声调查。一个在当地没有好官声的人,是不可能升迁的。

传统的那一套制度,如果严格执行,还是很能起作用的,但已经沿用了上千年的东西,当然不可能完美,所以有大把的空子可以钻,靠自上而下的压力是无法杜绝的,除非从源头上改变,可官僚们对中国体制太推崇了,拒绝任何改变。

内务府调走的那三百个县的账册,王辅茞监督六部清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就疑惑了,皇帝是怎么查出来的。

王辅茞相信皇帝绝不会无的放矢,他怀疑皇帝是不是动用了采风的情报能力,暗中查访的。所以他马上跟户部尚书一起求见,他们要在这件事上表态,他们是支持查貪污的。而且希望由他们先自查。并且王辅茞也打算借用采风的力量,对百官进行一次清查。

结果到了公里,周琅告诉他们,就是一些简单的账目,哪里需要动用采风。

周琅自己都查了,摆开一份份账册,告诉他们怎么统计对比,怎么从数据中找信息,死的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用一套大数据管理,把王辅茞和户部尚书唬的一愣一愣的,地方上的账册肯定是根据户部的标准来编制的,大家都知道户部查账那一套方法,自然不可能用户部的办法查出来,只能通过其他方式,比如现代会计方式。

给他们解释完后,周琅语重心长道:“户部关系重大,怎能出如此的纰漏。”

王辅茞请求调税务司会计对全国府县钱粮账册进行一番普查,他要把所有害群之马揪出来。

周琅叹道:“查貪官不是解决问题的办吧。解决办法是从根本上杜绝腐敗。不给腐敗人员空子开钻,人哪有好坏之分,财帛动人心,一个好人在户部待久了也难免犯错误。严格管理程序,是为了保护人。哪一个貪官不是人才?杀哪一个都让人心痛。”

王辅茞坚决要查,周琅就让内务府、税务司全力配合,清查之后发现,全国三分之一的账目都有问题。有三分之一人敢在账目上做手脚,那么克扣、勒索这样的事情,恐怕做的就更多了,细查的话,恐怕整个官僚体系都有问题。

这时候王辅茞无话可说了,他受了很大打击,他那么努力,却收获的是这样的结果。

士大夫真的无可救药了吗?一个个报读圣贤书,就做不了君子吗?

这时候周琅对王辅茞说:“此乃人性使然。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不为名利所动呢?有人图名,就有人图利,你我尚不能免俗,更何况他人?”

王辅茞心中愧疚,他确实觉得他伏阙逼宫,确实有些为名所累。

以臣迫主,不是人臣所为。

王辅茞正是低落之时,顿时叩首:“微臣有罪!”

周琅喝道:“起来起来,像什么样子。”

周琅并没有直接提出要改革,而是让王辅茞先回去整顿。

之后他就向户部派出了检查官员,定期检查户部的账目,并且通过官报公告天下。

经此一番折腾,户部算是名誉扫地了。

很快开朝会的时候,马上就有人弹劾户部尚书玩忽职守,周琅象征性的处罚一下,然后就有人提出户部会计业务不精,皆因多半学无所用,要求户部选员应该进行考核后才能商人,这是变相的要改革科举,提出此议的当然是皇选官一派。

周琅同样否决了,违心对科举的选贤与能作用进行了肯定,但是加了一条,户部用人,上岗前要学习会计科,就送去学校学习。

这等于是让那些科举出身的文官,进入培养皇选官的学校学习,增加专业知识。户部从此也被皇选官体系渗透了。

对于周琅派遣检查官员,培训户部用人等事,王辅茞没有反对。

周琅浅尝辄止,点到为止,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因为这些都是战争期间的事情,以大局为重,他并没有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至此,周琅已经对六部中的工部拥有绝对控制力,对户部完成了间接控制,随着一批又一批科举士子经过学校的回炉教育,逐步更新换代,有个十来年,户部改革自然水到渠成。礼部变革了一半,科举方面动不得,但外交只能经过了改革,礼部的外交职能全部归并到了理藩院。吏部则在最高层一直就由皇帝做主,因此也算是控制着三分之一的权力。

周琅唯一没动的,就是刑部,尽管这个部门非常重要,可一直都找不到好的切入点。司法体系虽然是传统的,可人也是传统的,这一套司法程序老百姓都已经习惯了。

内部没有推动改革的动力,外部倒是有很强的动力。

随着国家的开放,贸易的扩大,洋人也多了起来,洋人非常不满中国的司法制度,他们总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洋人如果跟中国老百姓起了冲突,动辄会被抓起来打板子,而且确实存在对洋人用刑更重的情况,就好像满清的官员在云南等地往往会偏袒更第当地土民政治的汉人一样,地方官在处理洋人跟中国百姓的司法纠纷中,也更偏袒百姓。这已经是传统了,前清时候就是这样,广州一口通商,误伤甚至致人死命,在大清律中其实并不会判死刑,可如果洋人打死了人,不管怎么死的,都会提出要洋人偿命的要求。

至于打板子那更是稀松平常,从明朝开始,澳门的葡萄牙人一点跟中国百姓起了冲突,香山县县令找不到凶手就会直接把葡萄牙人的总督抓起来,打一顿板子。当时的葡萄牙总督在西方人面前总是摆着一副高傲的态度,极力将自己包装成葡萄牙中国总督,挨完板子,然后偷偷回去继续摆谱,反正西方人也不知道。

这些司法程序让洋人非常恐惧,而且还无法聘请律师进行辩护,本地的讼师敢帮洋人打官司是会惹麻烦的,所以洋人已经多次提出抗议,希望谋取领事裁判权(治外法权),可是这时候不是清末,这种对本国司法权的侵犯,是无法接受了。

改革也很难,如果周琅以洋人的抗议为理由进行改革,恐怕会适得其反。

就好像美国不会因为朝鲜人的批评而更改本国的制度一样,此时的中国官员,甚至连普通老百姓都对自己的国家极为自豪,告诉百姓们说,洋人的司法程序如何如何人性,洋人的司法体系如何如何严密,根本没人会接受。

这就是周琅这个改革者遇到的最大难题:内部缺乏改革的动力!

而且这个困境越走越深,国家发展的越好,就越是找不到改革的理由。

第两百六十五节 组建涉外法庭

唯一的突破口是周琅发现中国官员不太乐意管洋人的事情。

这种现象周琅从历史书上都读到过,可一般理解为满清官员畏敌如虎,将其视作是封建统治者的色厉内荏,只敢对本国老百姓蛮横,对洋人奴颜婢膝,这种带着情绪的批判,显然有失公允。

到了这个时代,周琅也发现了这种情况,一开始他是不太理解的,如果说鴉片战争后的满清官员是畏洋如虎的话,那么乾隆时期的应该不存在这种情况,可官员们还是不太乐意跟洋人打交道。

后来周琅了解了,是嫌烦!

这主要是广州官员,因为早先是一口通商,只有广州的官员能接触到洋人。

夷人事多,这是广州地方官的普遍心态。

他们认为这是蛮夷不懂得容让,凡事都要争。

在西方人看来,这是权利意识强。可中国传统统治学讲究的是息讼,也就是不鼓励老百姓打官司,认为打官司是民风不好的体现,是大家不够和睦。所以那个地方的官司越多,则说明当地民风不好。

这种观念可不是一般懒惰官员的观念,而是文官中十分普遍的心态,明朝大圣人王阳明这种人都抱有这种观念。

有一个故事流传很广,王阳明在地方做官,他一个朋友要告别人,王守仁说:“你等数日直到心平气和时再来和我说。”过了几天那人又来了,说他已心平气和了。所以来告状,王阳明说:“你都心平气和了还来干什么”。

这个故事很能反应中国人的传统政治思想,那就是鼓励忍让、包容的社会风气,因为儒家强调的是仁爱这一套东西。

王阳明后来创制保甲性质的《十家牌法》中也明确规定,“十家之内有争讼等事,同甲即时劝解和解,劝解无效才许见官。”“心要平恕,毋得轻易忿争;事要含忍,毋得辄兴词讼。”

王阳明这种人物都不鼓励打官司,更何况普通文官呢。甚至连孔子都说:“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鼓励息讼“使民无争”的理念。

如果光是嘲笑孔夫子、王阳明这样的儒家圣人迂腐,那就太浅薄了。他们这一套理念,是基于一整套儒家道德逻辑的。他们打造的传统社会统治体系,是家天下理论,国是由家扩大开来的,一个个家庭是组成国家的基础。

秉持的是以亲情为基础,由家庭扩充到社会,再扩大到国家,甚而扩大到整个天下的德治思想。利用这种以家庭为根基,再向外扩展的治理思想,利用情感共同体对社会秩序进行自我维系和自我管理。

这一套理论被儒家不断推广了上千年,已经渐渐形成了牢固的传统。至少在乡村社会,邻里之间产生纠纷,往往不会诉诸于法律,而是找长辈、德高望重之人来评理,一个宗族的,大家到祠堂里去公论,在祖宗面前把事情讲清楚。

甚至到了21世纪,中国人依然是最不喜欢打官司的民族。甚至本能的产生出一种打官司很丢人的感觉,一旦出现想要用法律解决问题的想法时,亲戚朋友往往也会劝说,“有事好好说说,最好不要打官司”。这时候亲戚朋友起到的,就是长辈和德高望重之人的作用。

正是建立了一套基于儒家宗法制度的文化,中国古代王朝才能用最低的成本进行统治,才能做到皇权不下乡而能管理整个社会和国家。

一个县动辄十万甚至几十万人,像广东的番禺、南海这样的大县,人口将近百万,可公职人员就那么几个,县令加上师爷,一群吏员,总共不到百人。县令要处理的问题,是方方面面的,他要管兴修水利,要管征收税赋,还要管维持治安,能用到审理案件的时间和精力还有多少?

可偏偏中国的县官还有时间喝喝小酒,吟诗作对。

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让老百姓养成了不爱找官府的习惯,出现纠纷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找官府打官司。

西方人则是另一种文化,鼓励竞争意识,敢于斗争被看作是勇敢,也是应该的。

所以当西方人频繁的找中国官员为他们处理跟商人的商业纠纷时,中国官员会觉得洋人很烦,不太乐意搭理。

这种不太管洋人的心态,让周琅找到了一个简单的切入点,他决定建立一套专门针对洋人的司法体系。

不是他关爱洋人,舍不得洋人让地方官打板子威慑。民族主义者看来,中国县官打洋人板子非常解恨。

但是法律的存在,他首先是用来保护人的,惩罚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而且,挨在洋人屁股上的板子,永远不可能比打在中国百姓屁股上的多。

周琅决定另立一套体系的目的,主要是为将来进行司法改革摸索经验。

周琅现在手里有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俄国法学家斯佩兰斯基,他终于自我流放了。

他跟沙皇达成了一切协议,沙皇答应保留他改革后的政府机构,可当中国軍队撤退后,沙皇接手了占领区之后,马上就翻脸了。不是他改革的不好,不是昏聩残暴。而是因为沙皇需要利用贵族地主来尽快恢复统治,这些斯佩兰斯基无法给沙皇,而那些贵族地主却可以。

于是斯佩兰斯基要么被沙皇流放,要么自己干脆自我流放。

周琅授命他建立一套法律体系,暂时负责审理洋人在中国国土上发生的纠纷,管理洋人和中国人之间的法律纠纷。

当然,这一套法律体系不是说建立就建立的,斯佩兰斯基需要收集大量的中国习惯法,用这些习惯法编制法典。

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建起来的,所以暂时还需要沿用传统的《大清律例》,其中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要去掉,比如刑罚和刑讯逼供方法。

司法审理流程也需要改变,不能告状的人来了,跪在法官面前,法庭上应该人人平等。

跟斯佩兰斯基沟通之后,周琅觉得英国的审判流程就很好,也就是陪审团制度。

第两百六十六节 利用全球的智力

根据对比,尽管表面看起来,中国的法律体系跟法国的大陆法体系更像,因为都是由专业人士制定的。可实际上,可能跟英国体系更像,因为《大清律例》中,不仅包含律法,还包含大量的判例,属于判例法范畴。

而且周琅总认为英国的司法程序可操作性更强,需要的专业人士更少,美国的各级法院中,除了联邦法院之外,大量的地方法院的法官,甚至都不是学法律出身的,专业性很差。

之所以不专业的法官也能主持程序,因为在英国司法制度中,法官的作用要小很多,法官并不是法庭上决定性的人物,陪审员才是。而陪审员更过分,甚至尽量避免让法律人士担任陪审员,优先挑选普通人。

相比罗马法(大陆法系),专业性不够,但更贴近民众,是用最普通的人的角度来看到司法的。

周琅觉得这很人性,而且远离足够简单直接。

两个人打官司,随即在本地纳税人中抽取陪审员,让这些陌生人来决定对错,这种模式说白了,不就是街头俩人争执不下,总希望围观看热闹的人赞成他们的观点吗,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到毁家灭族的大仇,由公众平叛,往往更得人心。

也有人批评这一套制度的专业性不强,甚至美国也在慢慢改变这一套制度,从地方法院到联邦法院,越是层级高,专业性越强,甚至在很多专业领域,已经不再使用陪审团制度。

但在这个法律专业人士极其紧缺的时代,周琅反倒觉得这是一种优势。法官不再是裁决者,仅仅是会议的主持人,而法庭则是议会。

斯佩兰斯基是一个十分合格的法律专家,周琅已经确认了他的专业能力。

历史上斯佩兰斯基改革失败之后,流放了几年之后,沙皇招他回去编制了《全俄罗斯法典》,之后任命他做了西伯利亚总督。他在总督任上,开始对沙俄吞并的哈萨克草原进行改革,通过搜集哈萨克的习惯法、判例,并根据俄国的统治需要作某些补充,制定出了《西西伯利亚吉尔吉斯人条例》。

此人不但具有在自己熟悉的俄国编制法律的能力,也有在陌生国家编制法律的能力。

这些能力,除了他自己的努力之外,其实跟俄国的教育模式也有关,俄国是一个十分不公平的国家,贵族地主几乎占据了一切资源,也包括教育资源,其实他的精英教育一直都做的不错,贵族的文化水平一点不比英法等先进国家差,一个贵族基本上都会精通英语、法语和拉丁语等多门语言,对自然科学、法律和哲学也都会涉猎。

所以俄国整体虽然一直落后,可总能出现一些世界级大师,文学方面就不说了,托尔斯泰等人足以支撑起俄国在现代文学中的重要地位,令人奇怪的是在自然科学领域,俄国人的大师也相当多,比如编制元素周期表的门捷列夫。

尽管基层教育跟中国半斤八两,政府不拨款,民间也没有自发的办学热情,这一点甚至连中国的乡绅都比不上,可是高层教育,沙皇已经建立了皇家科学院,建立了莫斯科大学。

所以从神学院接受完整教育的斯佩兰斯基的知识水平并不差,也不陈旧。又有丰富的编制法典的经验,以及较强的能力。

这些都是周琅看重的。

恰好斯佩兰斯基又一次经历改革失败,他也想在中国人的改革中积累一些新的经验,就答应帮忙参与建设一套新的司法体系,当然在中国自我流芳的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他总要做事的。

找对的人,在全世界找最好的人才,利用全球的智力资源,而不是固步自封,在这一点上,周琅是一个很开放的人。

但要收到效果,完成改革,他还是看不到日期,他也不会设时限。在这方面,他比拿破仑的耐心好了太多。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拿破仑不懂,周琅很懂。

所以拿破仑又失败了,败在了没有俄国参加的反法同盟手下。

英国、普鲁士和奥地利组成的联盟,组建了五十万軍队,拿破仑想尽办法也只拼凑起了二十八万人,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拿破仑还是选择了主动进攻。

打出国门之外,去荷兰(此时包括比利时)与登陆这里的英国、普鲁士主力决战,最终他赢了一些战役,占领了一些城市,但在滑铁卢大会战中战败了,法军死伤25000人,被俘虏8000人,其余大部分逃散。

拿破仑再次退回巴黎,这时法国议会两院背叛了他,宣布国家处于危险中,拿破仑必须退位方能保证国家的安全与和平。

但是底层民众支持他,因为当年拿破仑的政策虽然损害了整个欧洲,可却保护了法国的工业。

在工人区,人们却在大声疾呼:坚决反对皇帝退位,坚决保卫巴黎。不断有行游队伍高呼:“皇帝万岁!打倒叛变者!拥护皇帝或者死亡!不需要退位!要皇帝和国防!打倒议会!”

愤怒的人群在街上把一些衣着华丽的、被他们怀疑为贵族的人打得半死,因为他们拒绝和群众一起喊:“不需要退位!”

拿破仑的弟弟吕西安建拿破仑像当年雾月事变那样解散两院,重新征召军队,准备再战。

但拿破仑放弃了,他已经试过一次,重新召集軍队,他可以控制巴黎,但他无法击败反法联军,他已经招了太多的14岁的孩子,这些孩子是忠诚的,勇敢的,但他们不够专业,他们无法让拿破仑取得胜利,只会白白送命。

拿破仑再次选择了退位,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反法联盟的宽容,他们不允许拿破仑保留皇帝头衔,他被流放到了更远的地方,不是靠近欧洲的厄尔巴岛,而是离非洲西岸1950公里,离南美洲东岸3400公里的一个孤岛,圣赫勒拿岛。

但是拿破仑流亡这里不到半年,却又奇迹般的逃脱了,准确的说,是在岛上中国劳工的帮助下来到了中国,周琅以开放的心态利用全球智力资源,在军事领域,拿破仑就是站在最巅峰的那颗璀璨明珠,他也要利用。

可是中国此举,等于向整个欧洲挑战,一个反中国联盟开始组建。

第两百六十七节 把炸弹握在手里

英国政府收到消息的时候,维也纳会议结束还没多久。

所谓维也纳会议,实际上称不起是一次会议。从1814年10月1日到1815年6月9日解散为止,从未举行过全体会议,连形式上的开幕式和闭幕式也没有。一切都由大国在幕后决定,其他代表则在无休止的社交活动包括宴会、舞会、观剧和私下交谈中度过,心神不安地等待大国安排自己的命运。当大国作出总决议时,也是分别召来各国代表签字,没有全体通过的手续以及多边谈判的流程。

主导会议的从历史上的英俄普奥四国变成了英普奥三国,虽然俄国也列席会议,名义上跟英普奥三国平等,可俄国人的利益被大大的压制了。

普鲁士成了最大的赢家。奥地利的利益得到加强。俄国则基本上没有从拿破仑帝国的遗产中分享到美餐。

普鲁士的领土大大扩张,不但恢复了拿破仑战争中被拿破仑送给沙皇,用来拉拢沙皇的普鲁士瓜分的波兰领土,而且得到了五分之二萨克森领土、得到了西里西亚地区及莱茵河地区,得到了瑞典的波美拉尼亚。一直从波兰向西扩张到了莱茵河,最重要的是得到了煤铁产量丰富的鲁尔地区。当然这个意义,现在普鲁士人自己也还看不出来,普鲁士的工业中心现在在西里西亚(中欧捷克境内)。

普鲁士的扩张比原本历史上还要大,原因很简单,他得到了英国的支持,或者说他投靠了英国。普鲁士一直就是英国在欧洲大陆上的传统盟友,因为这个国家很小,人口不到英国的一半,可是军事力量很强,这种综合国力弱,但战术能力强的国家,十分符合英国需要,成为英国人在欧洲大陆上的棋子或者打手。因为他军事能力强,就很能打,可综合国力弱,就无法支撑长期战争,所以天然对英国的军事援助有依赖性。

从腓烈特大帝时代起,普鲁士就开始给英国人做打手了,英国打法国的每一次战争,几乎都有普鲁士的身影。这就是为什么普鲁士这个小国,在拿破仑战争期间,得到的援助比俄国还多。也是普鲁士为什么被拿破仑揍的那么惨,却能一次一次组建起十万人以上軍队的原因。

奥地利是第二大得利者,他们取得了波兰人居住的加里西亚、意大利的伦巴底及威尼斯、取得达尔马提亚(南斯拉夫沿海地区)。但也割让了奥属尼德兰(即比利时)给荷兰,成立了联合荷兰王国。

奥地利没能让圣神罗马帝国恢复,只是建立了一个德意志邦联,奥地利为主席,普鲁士为副主席。

奥地利得到的东西,跟历史上一样,可是在会议上一度跟英国剑拔弩张,因为针对俄国而建立的英奥同盟关系破裂了。

波兰人以为自己是最大的赢家,因为他们虽然只恢复了比历史上更小的领土,但是却独立了。

波兰的独立也意味着俄国成为最大的输家,因为俄国坚持的瓜分波兰目的没有实现,在会议上一度受到普鲁士和奥地利联合发出的战争威胁,才被迫同意俄属波兰独立,建立华沙大公国,由失去大量领土的萨克森大公兼任波兰大公。

短短几个月前,还在俄国的军事压力下瑟瑟发抖,跟俄国组成同盟对抗英奥同盟的普鲁士,为什么敢向俄国龇牙,甚至联合奥地利发出军事威胁,主要还是因为俄国的内乱,中国軍队入侵俄国,给俄国制造了太多的矛盾,阴损的中国人撤退之前,丢弃了大量的武器。斯佩兰斯基将政权交给了俄国人,可不是所以资产阶级政治家都认可,斯佩兰斯基丢弃了他在占领区建立的政府,也对这些人失去了控制,因此以乌拉尔为中心,许多城市组成了自由同盟,跟沙皇卷土重来的贵族地主軍队发生了内战。

沙皇为了恢复自己的统治,不得不在西方领土问题上做出大量让步。

英国人对纷争不断的欧洲大陆领土已经失去了兴趣,作为一个打败拿破仑的战争中贡献最大的国家,英国人几乎没有扩张一块欧洲领土,英国取得的多数是海外的贸易及补给据点。取得了地中海的马耳他岛及爱奥尼亚群岛、西半球的千里达岛、印度洋的毛里求斯和锡兰、南非的好望角、北海的设得兰群岛。

至于参加会议的葡萄牙、西班牙两国基本恢复了原本的领土,但西班牙殖民地宣布独立,西班牙政府成功让欧洲国家不予承认;瑞典失去了波美拉尼亚,换取各国承认他们对挪威的占领;荷兰把南非和锡兰殖民地割让给英国,换取英国支持他们得到了比利时。

至此会议结束。没中国什么事,可中国欧洲总领事林第一直在尝试参加会议,中国想在会议上确认他们对西班牙殖民地的主权。但在英国为首的欧洲大国的排挤下,中国没能加入这次会议。

周琅之所以要加入这次会议,不是他对欧洲人的外交方式有多崇拜,而是他希望欧洲各国承认中国对西班牙殖民地的占领,这样就等于是得到欧洲法律和外交体系的保护,如果英国试图跟中国争夺,就要面临挑战整个体系的风险。也就是中国并不想通过直接占领来进行方法,从而引起整个欧洲国家的联合抵制。

英国成功排挤了中国介入欧洲事务,随即就收到中国人把拿破仑抢走的消息,让他们不得不联想到这是中国的政治报复。

英国领事马上发出威胁,同时劝说中国将拿破仑送回流放地,他们说拿破仑是一颗大炸弹,如果中国庇护拿破仑,就是在跟整个欧洲为敌,把这样一颗炸弹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是聪明的选择。

周琅承认拿破仑是一颗大炸弹,但他认为把炸弹握在自己手里,最该害怕的不是自己,而应该是自己的敌人!

第两百六十八节 用拿破仑做旗帜

在南京城中国皇宫重,一个小个子的法国人高谈阔论,周边围着一群对他报以狂热神色的西方人。

“这是两回事。一种只是仪式,由国家高层人士对首脑施礼。另一种是一个国家专门用来叫外国人卑躬屈膝的。按我意见,不管一国是怎样的习俗,只要是国家重要官员对首脑的礼节,外国人跟着做就不丢脸。

不同国家有不同习俗,在英国,你们在宫廷吻国王的手,这要在法国就会被认为荒谬,谁这么做会成大众笑柄。可法国大使到了英国一样这么施礼,也不觉得有失体面。在英国,要是几百年前,国王要人跪着侍奉,这类礼节现在西班牙还有。在罗马,你吻教皇的脚趾,但这也不是失体面的。

一个人到另一个国家,就该入乡随俗。马嘎尔尼勋爵无论施用何种礼节,只要是高级官员对中国皇帝的礼节,就是不失体面的。你说他愿意向中国皇帝行如同见英国国王的礼节,但你们没权力派人到中国告诉他们因为某种礼节英国用,就必须遵从这种礼节。举个假设性的例子,如果英国的习惯不是吻国王的手,而是国王的屁股。是不是也要让中国皇帝脱裤子呢?”

这时候人群背后有一个声音响起:“我们的裤子脱起来很麻烦!”

众人见到这个声音,立刻让出了一条路,并且立在两侧失礼,有躬身作揖的,这是法国人,有脱帽致意的,这是英国人。

来人正是周琅,中国现在的皇帝。

他走到拿破仑身前:“您好,法国人的皇帝!”

他问候拿破仑道。

拿破仑微微躬身:“您好,中国皇帝陛下。您如此称呼我,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外交麻烦的。因为我已经被某些非法国的国家废除了!”

周琅道:“我问候的是法国人的皇帝,不是法国皇帝。至少您在在座的法国人中,依然是一位皇帝。”

拿破仑笑道:“谢谢您!”

周琅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怎么提到裤子上了。”

这是周琅为拿破仑举办的欢迎晚宴,但周琅迟迟到来,没有听清在座的拿破仑和各国领事以及宾客的谈话。

拿破仑笑道:“刚才跟我们的英国朋友谈起了中国礼仪,而且谈到了马嘎尔尼对贵国前朝的访问。”

英国领事道:“是的。我们认为贵国前朝鞑靼人的皇帝推行的礼仪十分不文明,所以我认为马嘎尔尼勋爵没有完全遵从是对的。”

拿破仑接口道:“为什么你们去奥斯曼帝国的宫廷访问,会穿阿拉柏人的长袍。到中国的宫廷拜访却不肯按照中国大臣觐见皇帝的礼仪跪拜呢?你们英国人总是喜欢把你们的东西强加在别人头上!”

领事道:“我想对古老的礼仪,中国人最有发言权,他们现在已经进行了改革,这足以说明中国人认识到了这一点。”

拿破仑道:“所以你们在中国受到的尊重没有荷兰人多。因为荷兰人肯按照中国的礼仪做事,哪怕是中国皇帝赏赐的一条鱼,他们也会恭恭敬敬叩拜,然后才敢享用。而你们,连见到皇帝都很难。据我所知,即便中国改变了他们的礼仪,你们依然不肯遵从。中国的大臣和贵族得到封赏和任命之前,都会向皇帝谢恩。而你们的使臣换人之后首次觐见中国皇帝,依然不肯行礼。”

周琅饶有兴趣的看拿破仑跟英国领事互怼,英国人的口才明显不如拿破仑,尽管拿破仑带着浓厚的口音,可是语速很快,条理很清晰。

英国领事哼道:“那您呢,您觐见中国皇帝陛下,会使用何种礼仪呢?”

拿破仑顿了一下:“至于我?刚才皇帝陛下已经承认我是法国人民的皇帝,很抱歉,我不知道两个皇帝见面,在中国应该使用何种礼仪?”

周琅笑了笑:“反正不是脱裤子。好了,你们的争论就到这里。请大家来呢,一来是为拿破仑陛下接风。二来我准备宣布一件事情,将邀请拿破仑陛下在中国常住。我无意干涉欧洲的政治事务,我只希望能更公正的对待一位皇帝。仅此而已!现在大家庆祝吧,喝酒吧,跳舞吧。”

音乐响了起来,中国的管线配上欧洲的舞曲,别有一番滋味。

周琅的答案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英国领事参加这次宴会,并不是为了表达对拿破仑的敬意,恰恰相反,他充满了敌意,如果不是为了知道中国人为什么解救拿破仑,他才不会出席。

圣赫勒拿岛上有一群中国工人,在英国政府的雇佣下,他们来到这里开辟。原本的历史上这里就有华人苦力,这个历史上周琅早早开放了移民之后,华人受雇于洋人的情况更多,但中国政府进行了监督,每一个被雇佣的中国劳务工人都必须进行登记,不能被洋人带出去后,死活没人管。周琅甚至亲自操刀,制定出了详细的劳务输出管理办法。

英国国内精英反奴运动已经进行了很多年,在这次维也纳会议上,英国人确定了废奴的原则。此后奴隶贸易的主力就从欧洲国家,变成了新兴的美国和巴西人。

中国劳工开始取代黑人,成为对外输出的主要劳动力。

岛上主要人口甚至就是中国人,然后有一批英国軍队,结果有一天一支中国非洲公司的舰队突袭了这里,抢占了港口,包围了小镇,中国劳工则将拿破仑保护了起来,不让英国軍队伤害拿破仑。

事实上也没人想过伤害拿破仑,此人影响太大了,如果英国愿意杀他的话,就不用浪费资源把他流放到圣赫勒拿岛了。流放他的资源,几乎赶上向澳大利亚的投入了。

最后由于中国非洲公司的势力太强,他们派去了上万人,而英国軍队还不足一千,在这种情况下,英军选择了妥协,允许他们带走拿破仑。

就这样拿破仑到了中国,英国也知道是被中国人带走了。

双方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展开了谈判,并且英国已经发出威胁,在这件事上态度强硬,不惜发动战争。英国的海军足以摧毁中国海军,但陆军势力很弱,英国人已经在欧洲开始组建反周联盟,希望那些受拿破仑威胁的国家,能够派出軍队。

相应最积极的正是法国,法国现在已经恢复了正统王朝的统治,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八复辟,其实最害怕的拿破仑的,正是法国,或者说此时代表法国合法政权的波旁王朝。可是英国没有接受法国派军参加的建议,因为英国觉得,法国軍队来了,等于是给拿破仑派援军,转头就倒戈了。

新生的荷兰王国在压力下可以跟英国一起行动,但荷兰提供不了多少軍队;刚刚在维也纳会议上吃的盆满钵满的普鲁士,对派兵问题模棱两可,对欧洲以外的军事行动缺乏兴趣。在维也纳会议上跟英国闹翻的奥地利,对海外用兵就更没有兴趣了。

俄国忙着内战,根本没有能力派兵,如果他们恢复了元气,第一选择也不是派兵来跟中国死磕,而是掉头先把波兰灭了。

主要大国都不愿意派兵,英国人独木难支,他们开始倾向于用外交手段解决。

所以摸清中国皇帝的目的很重要。

英国跟中国在其他方面的谈判一直在继续,南洋谈判已经基本谈出了结果。

1814年英荷协定中,荷兰接受跟英国组建联军,一起对付拿破仑。英国将爪哇和马六甲交还荷兰,荷兰将苏门答腊让给英国。

这样南洋势力就成了中国、荷兰与英国三足鼎立。英国跟荷兰之间的界限很好划分,其实英国就是吞并这里,荷兰人也没有能力反抗,但为了扶持荷兰,英国还是归还了大部分荷兰人的殖民地,在欧洲大陆上保留一个盟友,也是保留了一个棋子。

荷兰人重新掌握了爪哇殖民地之后,还可以作为英国抗衡中国的一个盟友。但可惜荷兰人似乎没有抗衡中国的意图,拿破仑战争期间,荷兰人失去了对这里的控制,也失去了通往欧洲的贸易联络。英国人随后占领这里,但实行的是自由贸易政策,结果中国商人凭借地理和资本优势,已经垄断了这一带的贸易,每年南洋跟中国的贸易规模,已经高达上千艘船的程度。

荷兰人重新控制爪哇之后,也不愿意把最大的客户排挤出去,他们其实也没有能力保住这里,又不想成为英国抗衡中国的炮灰,在拿破仑战争中,他们的经验教训太惨烈了,当炮灰的滋味真的不想在尝试一次了。

所以荷兰人很快就跟中国签订了贸易协定,按照中国的要求,改变了爪哇的贸易制度,废除了垄断性的派他贸易政策。并且承认爪哇岛的中国人跟欧洲人享有同等的政治地位。荷兰人还用500万荷兰盾,将他们在婆罗洲海岸上建立的所有港口和商业设施卖给了中国,承认婆罗洲为中国势力范围。

荷兰人用这些条件换来了中国不对爪哇等荷兰殖民地提出领土要求的承诺。

荷兰人做出了大幅度让步之后,就只有英国独自面对中国的压力了。

第两百六十九节 中英印度河争霸

中国人的要求很简单,在英国控制的苏门答腊中国移民和侨民享有跟英国人同等的政治地位,不谋求高于欧洲人的特权。

但英国人认为,一旦给予中国人同等的地位,他们很快就会利用各种方式迅速在当地取得优势,这一点在荷兰殖民地上几百年前就实现了,凡是荷兰人不用政治权力保护的领域,全都是中国人占据绝对优势。

英国人希望保留原来的习惯法,也就是欧洲人在南洋是义等人,享有特权,中国人作为殖民者跟当地土著之间的纽带,享有一定的优待,但政治地位低于殖民者,无法拥有土地、不能开辟种植园等等。

但中国对这一点已经非常没有耐心了,向英国代表发出了通牒,如果中国人在英国的领土上得不到公正待遇,那么中国将不再保证英国在中国的领土上享有公平的待遇。将会在中国大陆包括中国殖民地上,执行欧洲殖民者在南洋对待华人执行了几百年的那一套政策。

一旦中国开始执行对英国的歧视政策,那么英国跟中国的贸易估计就完蛋了。

现在中国已经是英国的第三大贸易伙伴,仅次于美国和欧洲大陆,刚刚超越了印度。

中国人不再局限于进口印度的棉花,而且开始进口英国的棉纱,中国纺织工业革命开始后,扩张速度极快,生产的扩大已经出现了对原料无穷无尽的需求,这一点是英国远远无法比拟的。

如果失去了中国市场,无异于丢失了一个上千万英镑的大市场,相信美国和欧洲其他国家很乐意填补这个空缺。

两国在南洋问题上僵持不下,矛盾越来越大的时候,在印度的竞争也呈现了白热化。

自从英国表现出对印度河流域的野心之后,中国就加强了对这里的控制。

亨利皮特虽然还是中国东印度公司的印度总督,可中国皇帝已经大大限制了他的权力。

早先由于欧洲的战争,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开始保持了收缩,不再采取进攻战略,威灵顿等英国军官和軍队也被调回了欧洲作战;亨利皮特只能依靠中国的军事力量,随着中国跟俄国的战争结束,中国已经往哪里派遣了三万大军。

现在中国公司已经沿着印度河扩张到了白沙瓦,从分裂的阿富汗势力手里夺取了这里,迫使俾路支斯坦成为中国公司的保护国。历史上曾经控制过俾路支的波斯和阿富汗,不但无法阻挡中国人的脚步,波斯的卡扎尔王朝甚至委曲求全的给予了中国公司贸易特权,阿富汗更是丢失了进出印度的重要通道白沙瓦,对印度河的控制力完全丧失。

但最让英国人担心的,是中国向这里派出了大量的行政官员。

两年前中国皇帝还把他的亲信黄求忧送到了这里。

他们早前已经在信得省的乡村推行了中国式的制度,拉拢了信得省的土地阶层,黄求忧到了这里之后,开始推行科举制度。黄求忧被任命为信德巡抚,虽然名义上还得听从总督亨利皮特的命令,可是他联合控制地方政权的文官和当地社会精英,其实把亨利皮特架空了。

于是他成功推行科举制,而且对信得省进行了郡县制改革。

五百万人口的信得省被划分为十个县,每县设置县衙管理,近乎照搬中国政府结构,但考试的内容不一样,中国人考的是儒教的四书五经,这里考的是回教经典,不但没有改变当地的传统文化,还得到宗教势力的大力支持。

现在亨利皮特以总督身份,却可耻的无法将自己的影响力扩大到卡拉奇之外的地方。

中国人把印度河流域打理的铁桶一块,还不断的向印度半岛渗透,英国还没有击垮马拉特联盟,大部分印度土邦还在观望,同时开始挑选合适的依附人,卡提阿瓦半岛 145 个小王公两年来密集的成为中国公司的保护国,而这里原本是马拉特联盟的势力范围。由于英国打击了马拉特联盟,反倒让这里投靠了中国人。尤其是回教势力,因为中国在信得省的成功统治,宗教势力对中国人持欢迎态度,中小土地阶层也不排斥。于是越是细碎,没有强大王公统治的地区,越是亲近中国。

还有一种情况,当地人是印度人,领主是回教徒,这是回教征服过程形成的特殊情况,这些回教领主统治基础薄弱,也倾向于依靠对回教更为尊重的中国公司来统治,因为中国派出的基本上都是回教官员,而英国在这方面无论如何是无法抗衡的。

这让英国人担忧,一旦他们消灭了马拉特联盟的残余势力,恐怕大多数回教领主都去投靠了中国公司。

双方在印度的争霸已经让英国人感受到了危机感,现在这个对手可比当年的法国更为强大,因为他们不像法国人,只是一味的强行推广法国制度,而是在这里架构一个基于中国政治制度的印度本地文化制度,连统治官员都开始用科举来选拔本地精英了,用不了多久,他们这套制度就会形成。

过去希望利用亨利皮特和公司董事会中的股份优势,来制衡中国公司的发展,现在看来完全失败了。因为公司发展扩大,这本是正面的事情,无法用任何因素干扰,亨利皮特这个纨绔子弟也一直试图努力扩大公司的势力,基本上不考虑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态度。这让他成了中国人帮凶一样的角色。

中国东印度公司是完全按照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模式建立的。

英国东印度公司征服的土地,按照英国国王和议会授予的特权,就是公司的殖民地,由公司统治。所以在征服孟加拉后,就由公司建立政权。伦敦的公司董事会成了印度的最高权力机构,从方针政策的制定到文武官员的任命都由它行使权力,在印度的政府是它的执行机构。不过,特许状法也规定,英国国王对公司领地有最高领有权,这意味着英国政府可以干预对印度的管理,也意味着将来可以收归国家管理。

同样的道理,中国东印度公司的领地,最高领有权属于中国皇帝,这一点无可辩驳,因为英国人只要想把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领土收归英国,他就必须承认中国皇帝有权把中国东印度公司的领土收归中国。

所以从法律层面上,公司股份层面上,已经无法组织中国皇帝,英国东印度公司只能正面竞争。他们加快了对马拉特联盟最后的征服,拿破仑战争后立刻打响了第三次马拉特战争。同时防止中国公司抢占地盘,他们开始介入其他地区。

双方开始正面冲突,最终在克什米尔地区,进行争夺时,发生了交火。

最终通过谈判,中国公司取得了这里,因为这里是印度河流域,同时中国政府的驻藏大臣派藏兵进入,确立了当地藏区的统治权,英国东印度公司不想受到两面夹击,只能退让。

此时他们发现,中国政权已经确立了他们对周边国家的传统统治权,重新印度北部的藏区,不但占据了克什米尔一带的藏区,跟中国东印度公司控制的印度河流域连为一体。而且还跟尼泊尔等地的王公重新确立了总主权,这对英国统治印度的核心孟加拉地区,构成了包围之势。

现在中国势力不但称霸了印度河流域,甚至已经开始挤压英国核心区,这让英国感到形势极为严峻,于是他们决定尽快扩展外围安全区。

马拉特人的抵抗很快就结束了,英国人将下一个目标对准了缅甸!

第两百七十节 英缅战争的泥潭

中国大周王朝一直在努力加强传统的宗藩体系,跟越南、朝鲜、琉球都建立了更紧密的关系,约束力上比西方的宗主、仆从国要弱,但比传统的宗藩体系要强。

以中国跟朝鲜的宗藩体系为例,中国在必要的情况下,有权力直接派兵进入朝鲜领土,事先不需要经过朝鲜国王的同意,双方展开全面贸易,并且不收取进出口关税,虽说是两个国家,在经济上已经是一体,人口相互流动也不设置障碍。这些都是通过谈判获取的权力,以会盟的形势确认下来。

中国也向各国提供了保护,各国国王的权力得到保证,为此中国取消了派往朝鲜的常驻使臣,这是朝鲜一直争取的,因为不管派谁去,朝鲜都觉得不好伺候。琉球更没问题了,这个小国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大周王朝帮他们以威慑的方式驱逐了日本萨摩藩的势力后,甚至一直在这里驻扎着一支小型舰队,保护他们不受侵害,琉球提供舰队的饮食,算是分担了一部分军费。在越南则跟朝鲜差不多,但越南国王得到了一个私下保证,在越南没有出现反叛大周以及越南没有出现变乱的情况下,大周軍队不会进入越南。

暹罗国也跟中国建立了更紧密的关系,虽然没有同意中国进驻軍队,但是取消了关税,因为暹罗国王的收益不是从关税中,而是直接垄断贸易获取利润的,不征收暹罗的关税,刺激了贸易规模,反而让他们的收益更大。

只有两个国家的关系有所倒退,一个是日本,一个就是缅甸。

日本是因为中国要求开放贸易,对此很警惕,而且双方的冲突越来越大,日本对贸易的限制,导致中国商人集团开始走私,日本幕府对各个大名的控制力并不强,因此一些沿海的诸侯开始跟中国商人集团进行走私贸易,主要是西南诸蕃,萨摩、长州、肥田等蕃阀。

日本规定的正规贸易规模,只有500万两,可现在走私贸易的规模已经超过了正规贸易,日本的金银大量流失,中国商品充斥了日本市场,日本手工业大受打击,日本人不懂其中的经济规律,但也发觉老百姓日益窘困,对走私的打击力度越来越大,跟地方蕃阀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大,同时跟中国的冲突也越来越大,甚至因为处罚中国商人,引起了两国的对抗,最后以日本无条件释放中国商人结束。

缅甸则主要是政治上的问题,历史上,缅甸跟满清打了一场清缅战争,老实说缅甸以一个小国,跟乾隆时期的清军打的不分伯仲,是很长脸的事情。但最后底气不够,向满清称臣纳贡。

现在满清灭亡了,继之而起的是一个更强大的大周,对方也要求恢复传统关系,称臣纳贡缅甸倒是不在乎,这是小国的生存之道,可对于中国要求加强这种关系,他们表现出了强烈的不信任情绪。

不管是人员流动,还是贸易关税,或者是军事合作,他们都非常抵触。既不想免除往来关税,也不愿意中国人随意进出缅甸,中国軍队就更不能来了。

所以两国一直没有谈妥,使节往来密切可就是达不成一致。

这就给了英国机会,一旦中国跟缅甸确认藩属关系,英国就没有办法动手了。而且一旦中国确立了对缅甸的宗主国身份,那么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以缅甸为通道威胁英属印度,从北面,西面和东面三面威逼印度,他们最担忧的是缅甸的地理特征,缅甸可是直面印度洋的,对面就是英国控制的核心地区孟加拉。

一担中国在缅甸海岸驻扎一支舰队,那么出入恒河流域的英国商船,就不得不面对受到中国舰队控制的局面。

所以英国人决定赶在中国完成对缅甸的软征服之前,对缅甸动手,当然能不动手最好,他们之前跟缅甸谈过,希望缅甸接受东印度公司的保护,可是缅甸人拒绝了,他们连中国都敢拒绝,更何况印度。

于是英国以利用阿拉干(大致为后世的若开邦1785年并入缅甸),与英国东印度公司孟加拉管区接壤的边境上时常发生冲突为借口,向缅甸宣战。

此时缅甸是孟云王统治,正是最强大的时候。

孟云在缅甸兴修水利工程,农业有了进一步发展。比较注意向外学习,缅甸是一个印度文化国家,他派遣留学生到印度去学习研究有关医学和各种科学,缅甸的文化也有所发展,总之这是贡榜王朝的黄金时代。

可落后就是落后了,成吉思汗时代的花剌子模国拥兵四十万,敢跟当时的阿拉柏帝国哈里发发动战争,也看不起蒙古人,但蒙古人来了,说灭他也就灭了。

所以缅甸肯定是打不过英国人的,但他们的表现要比满清好太多了,历史上,缅甸人就给英国造成了15000人的伤亡,比满清个位数的伤亡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结果就更不好说了,因为战争爆发之后,缅甸使者马上向中国求助,大周王朝马上答应对缅甸进行援助,但表示无法参战,因为缅甸不是中国的属国,中国没有理由参战,缅甸人紧急答应愿意称番也已经来不及了。

缅甸人答应全面开放贸易,大量军事物资马上就从伊洛瓦底江上游的瑞丽江进入缅甸,其中包括十万支步枪,三百门各种口径的大炮,以及一批培训人员。

英国是以东印度公司的名义发动战争的,中国则是支持缅甸跟他对抗,这场战争带有浓厚的代理人战争味道,孰胜孰负将决定谁在该地区的势力涨落。

而且双方都是有一战之力的,东印度公司先后打了三场马拉特、迈索尔战争,训练出了一大批孟加拉和印度土兵,领军人物还是参加过美国独立战争的总督,军事经验丰富。缅甸处于他历史上最好的时期,别的不敢说,政权的稳定性和凝聚力是较强的,如果现在都打不过英国,以后就不可能有什么机会了。

不过此时作为背后的后盾,中国和英国同时对这场战争表示了沉默,似乎都在等战争的结果。

缅甸为了获得中国的援助,承诺了立刻开放市场等一切经济领域的合作,至于是否维持军事合作,则在战后考虑。

中国则答应只要他们跟英国进行战争,所有的军事物资中国都可以提供,当然中国会派人监督这些物资的去向,纺织缅甸人拿去倒卖了。

缅甸人的付出不小,至于值不值得,就看他们自己认为了。中国付出的同样很多,值不值得也看自己认为了。

反正周琅觉得,只要是杀英国人,那么那些物资就没有白费。结束跟俄国的战争之后,一百万大军的剩余物资,足够缅甸人跟英国人打十年的,这些物资放在仓库里也是浪费,估计用不了多少,就会在工业革命日新月异的技术革新中陈旧,不如白送给缅甸。

缅甸人也算争气,很快就给了英国人颜色。

双方在阿萨姆和布拉马普特拉河谷率先交战。英军一支部队虽抢占了几个居民点,但未能攻下缅甸人把守的要塞。雨季来临前只得撤退。缅甸人则横渡纳阿夫河,在拉孟加拉边界地带击溃英军,竟然攻入了孟加拉。引起加尔各答和达卡一片慌乱。

可是很快英国就利用海军优势,偷袭了缅甸的仰光,缅甸人措手不及,立刻回军在仰光以北阻挡英军。

此时孟云开始犹豫,因为英国人提出了和平条件,基本也跟中国的要求差不多,无非是开放贸易,但要求缅甸放弃对阿萨姆、卡恰尔和德扎伊恩季三个王国的干涉,这三个王国位于缅甸跟孟加拉交界处,臣服于缅甸,但就跟所有小国一样,夹在强国之间生存,不得不向所有人进贡,英国也认为对这三个小国有领主权。

英国人还提出要求缅甸承诺不向中国提供任何面向孟加拉的港口,这种明确拒绝中国的行为,可能招致中国的报复,孟云权衡利弊,认为中国更可怕,更得罪不起。

他派使臣跟中国确认,只要他们还在跟英国进行战争,中国一定会支持到底的承诺后,马上组建新的軍队,只要能把人拉起来,武器、粮食中国都会通过云南送来,这样的仗还有什么不能打的。一个王朝在其兴盛的时候,最重要的标志就是组织能力最强,如果连人都组织不起来,还敢说是盛世?

很快缅甸就拉起了五万人的軍队,开始反攻仰光,双方在这里展开了拉锯战。

外交方面,英国人十分擅长,但却发现到了这一区域他们的外交手段也不好使了,他们拉拢暹罗国一起攻击缅甸,因为历史上两国是世仇,但暹罗国没有答应,中国对缅甸的支持是全方位的,也包括外交方面,解除缅甸人的一切后顾之忧,只需要他们专心致志杀英国人就行,当然很可能他们杀不了几个英国人,只能跟印度人进行拼杀。

潮湿、酷热、雨季、丛林,这些英国人最不适应的气候特种,是最大的杀手,更可怕的是英国的敌人在这种环境下如鱼得水,越是深入腹地,英国人遇到的困难就越大,可缅甸王坚决不肯在任何领域让步,让他们犹如调入了一座泥潭中,找不到上岸的方向。

与此同时,中国人却开了另一番操作,他们奇迹般的在波旁王朝和拿破仑这一对死敌之间同时获得了友谊,从法国获取到了源源不断的各种人才支援。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加快了。

第两百七十一节 一个帝国的遗产

如果有实力,波旁王朝当然恨不能恰似拿破仑,可问题是他们没能力。

所以当中国人把拿破仑抢到中国去的时候,路易十八出离的愤怒,他十分积极的响应英国组建欧洲同盟的主张,一致对付中国。可惜法国人的热情,被英国交了一盆冷水,英国人不信任法国軍队。

其实波旁王朝自己何尝信任那些軍队,拿破仑第一次被推翻,他们就对法国軍队进行了清洗,大量原本在拿破仑帐下身居高位的将领被罢黜,其中不乏元帅级的将领。路易十八复辟之后,短期内把1万多名军官免职,将无能的贵族安排在高官显职上,领取厚薪。他希望这些贵族能帮他控制住軍队,而开拿破仑一回来,这些贵族扔下軍队就跑。

结果路易十八只能干生气,他险些就驱逐了中国总领事,不仅仅因为中国收留了拿破仑,而且林第竟然还将拿破仑写给法国人民的信刊登在了法国自由派报纸上。

拿破仑写道:敬爱的法国人民,我是拿破仑·波拿巴,我很好,我很安全。我在中国得到了礼遇。虽然从被英国囚禁中重获自由,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只要远离你们,我就犹如住在监牢中一样。但我仍然感谢中国皇帝陛下,不是因为他给与我帮助,我也并没有感到自由,但只要让我远离英国人,就值得我感谢他。爱你们的波拿巴。

拿破仑通过报纸向全法国人宣示了他的存在,甚至引起了行游,底层民众高呼让拿破仑回来,拿破仑的消息几乎在法国引起了一场革命。

路易十八愤怒的把林第召到凡尔赛宫,他当面质询林第。可中国领事短短几句话就让他的火气消了,或者说勇气没有了,不敢再驱逐他,甚至还要对他客客气气。

林第问路易十八,如果法国人不高兴中国收留拿破仑,拿破仑从中国秘密离开,会怎么样?这是赤衤果的威胁,可路易十八就是没脾气。因为只要拿破仑从中国离开,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再次潜回法国,只要拿破仑回来,路易十八觉得他除了再一次逃往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他失去了驱逐中国领事的勇气。

简单的一个政治阴谋,当年金人就是这么玩赵构的,赵构不听话就威胁放回徽钦二宗。赵构就老实了,不然为什么要杀岳飞?真当赵构不知道岳飞是忠诚的?

震慑住路易十八就好办了,拿破仑在法国过人的威望,可就成了一块金字招牌,对法国人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路易十八复辟后之所以在法国很不得人心,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又恢复了一个腐朽的贵族政府,拿破仑的政府不见得多么清廉。主要是因为利益上和精神上,法国受到了双重奸强。

利益上,法国被迫放开了市场,解除了封锁,英国商品对欧洲大陆的出口额从1811年的1300万英镑,急增至1814年的2700万英镑,这其中最少有三分之一就进入了法国市场,而且过去对英国封锁,大陆市场被法国垄断,现在在英国更优质,更廉价的工业品冲击下,法国连本国市场都保不住,更何况其他市场了。这就造成严重的经济危机,这也是为什么拿破仑兵败滑铁卢,工人们行游支持拿破仑的原因,拿破仑完了,法国工业也就完了。

现在在英国工业品的冲击下,不但工人倒霉,一大群资本家跟着倒霉。资产阶级已经是法国的精英阶级了,这群人现在对政府越是不满,就越是怀念拿破仑。而这个精英阶层中,有的是大学教授,工程师,然后林第在法国登报,招募大学教授去中国任教,招募工程师去中国工作,招募的只有最优秀的人才。

如果没有拿破仑在中国,这些人未必会去,因为作为最优秀的人才,总是稀缺的,即便是危机中的法国,大多数人也不会失业,况且就算失业,他们都是有产阶层,也不是过不下去,就算要离开法国,周边国家中也有的是去处,历史上,周边的普鲁士等国,就是靠着不断吸收法国技术人员来提高本国技术水平的,比如那群胡格诺教徒不但养肥了荷兰,也让普鲁士的手工业飞跃进步。

但精神上的失落会让他们对法国失望,同时对拿破仑所在的中国就有了兴趣,本来中国在西方就有着神秘的感觉,拿破仑又在哪里,这会吸引多少人前去?

不一定每一个精英都认可拿破仑,不一定每一个认可拿破仑的精英都会愿意去中国,但只要有一小部分,也是相当可观的,作为欧洲仅次于英国的技术先进国家,法国这样的人才真的是数不胜数。尤其是法国大革命之后,文化事业有了飞速的发展,改革后的大学教育,培养出了一大批知识精英,而以前法国的聪明人在教会学校里能学到的,往往是不实用的神学。

一时间大量的大学教授、讲师,甚至大学毕业找不到事业的学生,都向往投奔拿破仑,数以千计的法国顶级,或者至少是水准之上的人才,向中国领事馆报名,希望得到工作。

对这些人,最顶级的人才当然是欢迎的,但只要是正规大学毕业,有一定的工作经验,都会招募,如果光是大学毕业,缺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只给发免费的船票,表示他们得自己去找工作,政府无法解决他们的就业。

一股中高级智力资源,从法国飞快的流失,涌向中国。

一个帝国的倒塌,留下的丰厚遗产,只要吃到了,那可是能狠狠肥一把的。

利用这些人才,周琅大大扩充了之前按照黎综合理工学校建立的中国皇家太学院,这所大学以前是由那群法国科学家为班底组建的,规模并不大,现在得到了大大的扩充,每年可以培养500名各类高级工程技术人才。

还培训各种理论人才,引入了物理、化学、数学、生物、海洋学、天文学等科学门类。皇家太学院并不是一所理工科专业学校,而是真正的综合性大学。

另外还组建了大量的理工学校。

法国大革命之后建立的理工专科学校为主的大学教育体系,后来被德国模仿,发展成世界一流的大学培育模式,现在则率先在中国得到了复制。

分别在广州、福州、上海、天津、武汉建立了一座专业理工学校,每所招生两到三百不等,毕业生政府完全有能力吸纳,成为政府官员,推广现代工业技术。这些理工科学校,专注于培养工程技术人才,引入工程学、采矿学等实用专科门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从拿破仑帝国的遗体上,挖掘来了一套西方科学培训体系。

这些学校的组织理念上,基本上沿用了法国大革命的思想,但跟拿破仑的思想还是有一些出入,比如拿破仑认为,“给那些不是出身富裕家庭的孩子以先进的教育是危险的”,因此巴黎综合理工收取高昂的学费,而周琅则坚持免费,毕竟作为培养未来官员和公职人员的官学校,这点成本政府是掏得起的。

其实拿破仑的思想也很吸引周琅,这是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通过高学费,让资产阶级垄断优质的教育资源,将让资产阶级的话语权迅速扩张,因为他们掌握了最先进的知识。

可是周琅最后还是觉得平民化一些比较好,只要穷人的孩子肯努力,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扩大学校的人才选拔基础,当然想考入这所学校,等同于考过了千军万马竞争的科举那座独木桥,尽管比科举选用的范围小了很多,但综合起来机会反而大多了。

周琅通过大学考试,编制了一套科学教育教材,印刷出版,如果想靠大学的,都可以购买学习。

于是依然吸引了大量读书人学习自然科学,很多人并不是放弃了科举,而是两头并重,毕竟这等于多了一条路,考中任何一个,都可以做官。甚至有的考入了大学后,依然不放弃科举,在大学中也温习四书五经,这倒是周琅没想到的。

通过挖掘拿破仑帝国的遗产,科学技术在中国突飞猛进的扩散着,尤其是大学考试的带动,通过读书人的自学,自然科学在中国开始大规模普及,这也化解了周琅短时间内无法改革科举的焦虑。

另外周琅办理的军校则收获了一大批真正世界一流的军事学家,其中包括原本在法国各个军校中任职的教学人员,还有大量的法国将领,甚至把内伊和缪拉两个拿破仑帝国元帅都请到了中国。原本战败后,俩人都被逮捕,判处了死刑。

但都被林第所营救,缪拉是拿破仑复辟后被林第隐匿起来的。当时拿破仑复辟,缪拉骑兵响应,其实拿破仑根本不接受他,他被奥地利人打败后,逃到巴黎想见皇帝,拿破仑因为他在自己第一次退位前背叛过他,不肯见他,缪拉走投无路,林第邀请并且保护了他。内伊则一直对拿破仑忠心耿耿,滑铁卢战败之后,拿破仑再次下台,内伊被波旁王朝逮捕,判处死刑,林第多次求情,设法推迟了刑期,在确认拿破仑已经被解救到中国后,他用此胁迫波旁王朝,这才释放了内伊。

现在内伊又跟随在了拿破仑身边,而缪拉则进入军校做了骑兵科主任。

第两百七十二节 澳大利亚争夺战

海军学校也建立起来,法国人的海军战术虽然没有英国先进,但总体来说还过得去,尤其是航海学的学术水平还算不错,另外也主要是让他们当教员,真正的战术理念,则是由从英国留学回来的那批中国海军军官兼任。

由于当时留学英国的,也就三十多个人,导致人才稀缺,海军学校规模一直不大,法国人的到来大大增强了专业水平,人数得以大规模扩大,现在每年可以招收200名学生了。

能从拿破仑身上挖掘到的,已经完全满足了当时冒险抢夺拿破仑时候的设想,时间,周琅只需要时间,再给他二十年时间,随着新一代的成长,中国将完全变样。

只是中国似乎用力过猛,不知道是拿破仑的号召力太强,还是中国本身就对西方人有强大的吸引力,或者是两者综合的效果太大,导致涌入中国的法国人才规模太大了,大大超过了周琅的预料,让他都有些担忧法国人是不是会成为中国一个民族之一了!

官府解决了大概三千个在高级技术人才和教学人才的工作,但是近万大学毕业,却没什么从业经验的年轻人拿着中国的免费船票,涌入了中国!

这些人可不都是来找工作的,这个时代,其实不止是法国,在任何国家,能接受大学教育的学生,往往都不是穷人家庭出身,哪怕是盛行学徒制的英国,最好职业的学徒,往往也是有钱人的专属,比如银行业的学徒,没有父辈的人脉关系根本就进不去。银行家的学徒往往都是银行家的子弟,或者大资本家的子弟,鲜有农民的儿子跑去银行做学徒的。

法国的大学由于要缴纳高昂的学费,所以都是富裕家庭子弟的专属,这些人其实不缺钱,他们刚刚毕业,或者毕业后不需要去工作,这些人年轻,富有,浪漫,对拿破仑充满了崇拜感,许多甚至曾经加入过拿破仑的軍队。他们都是来投奔拿破仑的。

有些很快就陷入了窘迫,开始找工作,他们具备的专业知识,让他们较容易在中国方兴未艾的工业领域谋求到一份机械师或者工程师的职业,这两个行业太紧缺了。

但还有一些人,他们既不需要为金钱工作,也见到了崇拜的拿破仑,但他们并没有走,他们开始在中国经商。如果是普通贸易也就罢了,有些人开始进入工业领域。

他们有资本,有知识,甚至许多人的家里就是开工厂的,也许技术没有英国人的先进,但管理方法是大工厂制的。短时间内大量洋人申请开办工厂,甚至引起了行政上的混乱。

周琅在工商业领域的改革,规定但凡政府没有明令禁止的,都可以做。不再政府规定的行业的工场,按照一般行业领取执照。以前也不是没有洋人申领执照,比如英国东印度公司就在厦门开办了茶厂,可是如此密集的洋人申请执照从没有出现过。

官府要怎么管理?事情一直往上报,王辅茞都觉得麻烦,决定由皇帝定夺。

周琅也没想到拿破仑竟然吸引来了法国资本。

这怎么办。后世全世界都是欢迎外资的,可现在中国工业才刚刚起步,大笔法国资本进入,是不是会产生经济的殖民地化,他不由有些担忧。

如果中国产业经济已经形成,周琅不会有所担心,可现在还是民间资本积累时期,任由法国人来投资的话,恐怕这些外资会形成尾大不掉的情势,后来俄国人的工业化就有这样的问题,经济危机到来之后,外国资本大量撤离,导致俄国的危机比别国更加深重,乃至引起了日俄战争的失败和后来的革命。

可这些法国人都似乎人才,把他们拒之门外,又有些舍不得,毕竟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多见,下一个作死的帝国何处寻?恐怕得等到威廉二世弄死德意志帝国了。

所以周琅深思熟虑之后,颁布规范的管理办法,对外商开办工厂做了一般规定,除非得到政府特许,否则外国人不得独资开办工厂,必须有中国人与之合伙,且中国人股份比例不得低于一半。

一个合资办法,就把外资控制产业资本的问题掐灭了,至于法国人能不能在中国找到合伙人,周琅就管不着了,如果他们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估计想在中国开拓也肯定会死的很惨,这也算提前筛选一批莠品。

法国人还是能想到办法的,许多法国人开始寻求加入中国国籍。入籍没有固定的办法,管理很不严格,但层级很高。传统对户籍管理的方法,一般都是皇帝赏赐外籍人士入籍,比如德国人汤若望、比利时人南怀仁、法国人白晋、葡萄牙人徐日升、意大利人郎世宁等等,这些都成功入籍。这些人是皇帝特批的,也有不经过皇帝的办法。鴉片战争前,有一个为英国服务的普鲁士传教士,入籍福建同安的郭姓宗祠,取名郭实腊。这种办法是以跟当地宗族连宗的办法,肯定需要得到当地官府的默许,其中的暗箱操作用钱就能买通。

现在这么一大批人寻求入籍,当地官府顿时就感觉找不到办法。胆子再大的官员,也不敢让这么多人入籍。于是又一层层上报。

周琅颇不由自嘲,谁说洋人死脑筋了,这弯转的不比谁都快?

入籍办法也就此颁布出来,规定除非在中国定居十年以上,并有良好的纳税记录,无犯罪事实,经本人向当地官府户科申请可以准许入籍。除此以外,除非有“殊勋于中国者”,或者通过婚姻关系,比如娶中国女人,嫁中国男人,否则皆不许入籍。

办法颁布之后,暂时满足要求的,就只有早期来中国的那些科学家满足,或者就是一些长期在法国经商的商人满足。这些科学家周琅当然愿意他们入籍,全世界顶尖的人才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可是谁能想到他们入籍是因为这种原因。

大量法国科技人员为了帮助本国同胞在中国开办业务,纷纷申请入籍,然后两个法国人合伙,规避了周琅限制法国资本的目的。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找一个中国人合伙的难度比找自己同胞难度大多了,让他们信任中国商人很难,让中国商人相信他们这些夷人,更难!

这种规避周琅默认了,因为是合法的,为了限制某国资本一而再的修改法则,这成本太大。

不过就是钻空子而已,一种人类适应社会法则的方法而已,论起钻空子的能力,中国人才是鼻祖。

法国人钻中国规定的空子,中国人还钻英国封锁的空子呢。

在澳大利亚,一心要将移民数量提高到一万人的周官,想尽办法钻英国海军的空子。

他发现英国人不禁止货物进入澳大利亚后,就把移民装扮成水手,入港之后马上将他们送到安置点;后来英国人开始排查,进出人数如果比对不上,他们就会惩罚商船,甚至扣押商船,直到中国殖民地把人交出来,他们禁止任何中国移民进入澳大利亚。

这个空子被堵死之后,周官还有其他办法,比如在英国舰队封锁不到的位置放下移民,让他们徒步进入殖民地,为此在周边一百多里位置开辟了好几个临时登陆点。英国发现后,扩大了封锁范围,并开始定期巡航,尤其是在风季的时候,他们几乎将整个墨累河口全都封锁起来。

墨累、墨累,由于开辟不易,现在老百姓叫顺嘴后,已经开始叫抹泪河,殖民地形成的第一个小城也被称作抹泪城了。

抹泪城的位置并不在墨累河河口中,因为这条大河河口有大量的泻湖,后来发现不太方便大船进出,因此城市的建立是在附近,其实也就是后世阿德莱德的位置,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只有这里适合筑城,这里同样有条小河,可以解决城市用水问题,因为中西建城的原则相同,所以城市布局也就基本相通。

抹泪城和墨累河沿河的居民点人口已经高达九千人,周官马上就要达到一万人口目标,他当然不肯放弃,但英国人的封锁日益严密,他又想出了别的办法,他重新开辟了一个殖民地,位于澳大利亚西南部位置,这里同样有一条可以通航的河流,没有墨累河大,但已经是澳大利亚这个地方难得的不断流的河流了。

这条河流早就被荷兰人勘探过,因为河流附近有大量的黑天鹅,荷兰人命名为天鹅河。

后来英国人在这条河流开辟了一个殖民地,起名为珀斯。

周官并没有在珀斯的位置建城,而是比珀斯更深入河流,一来是躲避英国人的封锁,二来是追逐可开发土地。

由于偷偷开辟这个殖民地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博取总督之位,周官给这条河起名叫做登科河,图一个吉利,两年前登科河开始建立殖民点,现在人口已经突破了一千人,这是不计代价移民的结果,周官为此截留了两年输送到非洲的囚犯。

现在老周官开始向周琅讨要总督之位了。

周琅当即任命他为南洋和澳大利亚总督。

婆罗洲已经成为中国在南洋的殖民地,没有派遣太多官员,但任命了当地华人首领,还保持当地的习惯法,任命周官管理这里,是打算继续通过商业方式来开发这里,允许周官组建一个南洋澳大利亚公司管理。同时继续开辟更多的南洋和澳大利亚殖民地。

南洋相对简单,因为荷兰人的控制范围几乎就是爪哇岛周边的几个大岛,一些有开发价值的小岛,或者新几内亚这样的开发难度太大的大岛,他们也没有进行控制,任命周官的目的,就是然跟他去开发哪里,并且将华人已经开辟成熟的婆罗洲也划归他管,目的是让他有一个就近的基地。

可澳大利亚也划归他管,问题就复杂多了,因为澳大利亚一直处于英国的实际控制下,周官根本就不可能放开手脚去开发,再偷偷摸摸下去,显然没什么前途。敢给周官任命澳大利亚总督,周琅当然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了,靠周官自己的力量不可能解决,这种事情得国家来做。

周琅的做法是向澳大利亚派出一支五十艘战列舰规模的舰队,不但要解除英国舰队对中国殖民地的封锁,而且打算反封锁英国殖民地,也就是悉尼和塔斯马尼亚!

第两百七十三节 与英国达成协议

这五十艘战列舰,基本上都是中国目前最好的战列舰,其中光是一级战列舰就高达三艘,而中国总共才只有五艘一级战列舰,十艘二级战列舰,剩余都是三级战列舰。

而英国人在澳大利亚的舰队,只有三十艘战列舰,而且大多数都是五级、六级战舰,连战列舰这个名字都用不起,旗舰不过是一艘三级战列舰,双方实力相差悬殊。

但英国海军不愧是这时代最优秀的海军,如同拿破仑的軍队敢用新兵向强敌发起进攻一样,有一颗胜利之心,他们竟然敢跟中国舰队进行海战,但唯心论在海战中格外没意义,大炮巨舰,拼的就是谁的炮多。一场短促的海战之后,英国人撤退了。

敢打已经出人意料了,没人会认为他们能赢,就是他们自己都知道这一点。中国海军的实力比特拉法尔加海战中的法西联军或者纳尔逊的舰队都强,纳尔逊当年的舰队不过是27艘主力舰,2148门侧舷火炮,法西联军33艘战列舰,2626门侧舷炮;中国舰队50艘战列舰,侧舷火力高达4000门,就算纳尔逊来了,没准都是压着打。而英国人的舰队不过是一支殖民地舰队,30艘船总火力连1000门火炮都没有,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海战之后,双方互有死伤,英国人的损失多一些。但双方都没有沉船,这时代的海战就是这么无聊,陆地战争那种歼灭战实在是太罕见了,一百年都见不到几场。

总体来说,中国舰队赢了,硬实力更强的一方赢了。英国舰队虽败犹荣,他们是力战而退,而且全身而退,在中国舰队试图包抄的时候,给中国同仁表演了一下教科书般的操作,狠狠秀了一把。

中国舰队解除了英国海军对抹泪殖民地的封锁之后,经过短暂的休整,然后驶出港口,直逼英军的新南威尔士和塔斯马尼亚殖民地,现在轮到中国舰队封锁英国殖民地了。

除非万不得已,周琅是不想跟英国海军这么早起冲突的,原因很简单,时间站在中国一边,中国的工业革命已经启动,英国虽然是一个领先者,但工业革命开始之后,中国的增长速度不是英国能够比拟的,假以时日,中国不但在总量上,甚至质量上超过英国,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时间越往后,中国的优势会更大。

另外军事实力上,中国海军跟英国海军还有差距,这些年周琅一直全力打造海军舰队,纸面上势力已经不输给英国人了,毕竟庞大的国力压在秤砣上,别的不敢说,一旦学会了建造技术,扩张起来是很疯狂的。

英国海军在拿破仑战争期间,达到了历史上的顶峰,主力舰重,一级战列舰增加到7艘,二级战列舰9艘,三级战列舰多达87艘,总计高达103艘主力舰。中国战列舰数量已经达到了100艘,其中一级战列舰5艘,二级战列舰10艘,三级战列舰85艘。双方在牌面上,已经看不出差距。

可是英国人就是觉得自己更强,这不是吹牛。1780年到1790年,英国新造战舰总吨位达8万吨,而法国、西班牙针锋相对,各造了5万和4万吨,而且单个战舰比英国更大,装备火炮数量更多。这个时期英国的一级战列舰装备舰炮110门,法国同一级别的战舰装备舰炮118门,西班牙著名战列舰“特力尼达”号有四层火炮甲板,共装备舰炮130门。到战争爆发前夕,英国皇家海军的总吨位为33万吨,而法国、西班牙合起来有42万吨。

但整个拿破仑战争期间,法西联合舰队虽有数量优势,依然屡战屡败,有时候纸面实力并不能反应真实的战斗力,英国皇家海军的素质和战术水平,远超同时期各国海军。

所以周琅很明智,他并不觉得短时间内打造的中国海军水平就比西方海洋文化的西班牙要高,也不会比法国高,那么凭什么法国和西班牙海军比英国海军牌面实力强却输的一败涂地,中国海军就一定能赢?

百年海军不是吹的,文化底蕴和积累在哪里放着,没个三五十年,在一对一的正面交锋中,周琅觉得中国海军可能真不是这群海盗的后代的对手。

不过一比一不行,那就用二比一,三比一来干,所以周琅是打算建造出英国皇家海军两倍甚至更多的战列舰之后,才会向英国海军发出挑战。

所以这一次当然不是要跟英国人摊牌,而是向对方亮亮膀子,秀一秀肌肉,让对方知道中国海军不是好惹的。

目的是威慑,威慑之后就是谈判。

当然如果英国人恼了,非要开战,也不是打不起,大不了丢几块殖民地,现在中国已经在北东西三面对印度形成了包夹之势,一旦打起来,澳大利亚殖民地不要了,南美殖民地不要了,甚至非洲殖民地也不要了,但印度却一定能拿下。

拿下印度,对中国意义不大,可英国就损失了一个最大的人力资源基地,日不落帝国没有印度人的血汗,看英国人怎么建立?靠几百万盎格鲁撒克逊种?累死他个龟儿子!

中国丢失了那些殖民地,迟早都有机会抢回来,就算抢不回来了,有南洋和北美,也是巨大的生存空间。

当然,英国人大概率不可能打这一仗,这跟打拿破仑战争不一样,拿破仑那是对英国本土产生了威胁,英国人从来没有为了争夺殖民地跟任何国家开战过,当然殖民地本身除外,比如割让香港,暴揍了满清。但因为殖民地问题,跟列强开战的,除了美国独立战争之外,几乎没有。

谈就好谈了,周琅决定放弃印度了,印度人力丰富,这不是中国需要的,印度市场广大,这也不是中国必须的,印度市场再大,也大不过中国。中国要的是土地,要的是缓解三亿人口的人地矛盾,破解两千年的治乱兴衰循环,成功为迈进工业化保驾护航。

果然在得知中国封锁了澳大利亚之后,英国人发出了强烈抗议,接着就是对这些问题进行谈判。英国人再次提出以印度换澳大利亚的方案,这一次中国没有拒绝。

周琅本来就没打算把印度当作殖民地,他在印度推行的那一套政策,也完全就没有半点殖民地的意思。中国往印度殖民,这有点天方夜谭。而且印度本身就有些无心插柳柳成荫,是亨利皮特的野心促使中国公司在这里占有了一块殖民地,主要还是因为英国被缠在拿破仑战争中脱不开身,否则亨利皮特的经营不可能那么顺利。

在信得省推行的中国两千多年的大一统农耕文明经验,也就是做一个文明输出试验,发现对同文农耕文明,人民同样比较顺从的印度人来说,这一套制度相对适用,这也就够了。只要是适合的,就一定会保留下来,这一点周琅确信不疑,除非英国人用暴力推翻,那周琅巴不得呢,陷入跟印度人长期的对抗之中,在殖民扩张的道路上,中国就少了一个对手。

不过以英国人的尿性,他们肯定会采取本地习惯法统治,这样已经在信得省扎下跟的郡县制、科举制和皇权不下乡的乡绅自治文化,就会继续保留,而且随着时间的退意,会越来越强大。英国人想要加大榨取力度,这些有组织的地方势力,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中国式的农民起义如果一次次爆发,那就可乐了。

就算如此,周琅也不打算把整个印度都给英国,谈判开始后,中国原则上同意用印度领土来交换澳大利亚。但对澳大利亚的价值极力贬低,反而拿出各种数据说明中国在印度的殖民地具有极高的商业价值,要求英国补差价,数额是五千万英镑。

这笔钱英国人当然不愿意出,拿破仑战争的旧债还没还清,在为印度花这么多钱,无法向纳税人交代。

而且中国坚持不把全部中国(东印度)公司领土用来交换,原则上中国一定要保留印度河流域的通航权,因此西藏从印度出海,比中国东部沿海近的多。

这个理由不是很站得住脚,西藏本身并没有多少值得出海贸易的商品,可中国要求印度河流域的权力,总得要个理由不是。

经过激烈的谈判之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中国放弃对印度河以东、以南的所有权力。保留印度河以西的所有权,但不能将这片领土直接并入中国。

具体的操作上,英国东印度公司收购中国皇帝手里的所有中国东印度公司股份,中国皇帝宣布放弃对中国公司领土的最高领有权。英国东印度公司合并中国东印度公司,中国东印度公司直接解散。中国东印度公司印度河以西地区领土,则成立一个新的商业公司控制,永远不能并入中国国土。

英国同意将澳大利亚领土以及附属资产全都转交中国,由于澳大利亚移民中主要是英国犯人,英国决定带走。毕竟这些人留给中国,估计就成了一支反英的軍队,尤其是其中有为数不少的爱尔兰人,本就对英国的统治不满。

所以英国决定,軍队撤走,犯人押走,财产留下。

双方签字画押。

第两百七十四节 两强争霸的时代(1)

保留的半个印度河领域领土,周官很想要,因为这里有他渴望的人口资源,可以更方便他开发澳大利亚。周官已经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总督头衔,负责管理南洋和澳大利亚,可这两地都是人力紧缺的地方。所以如果得到跟澳大利亚隔印度洋相望的印度基地,开发澳大利亚将事半功倍。

但周琅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交给非洲公司,作为非洲公司在印度洋的中转基地。因为卡拉奇就在印度河以西,因此这个印度河流域最大的商业城市得以保留,为此跟英国人进行了最长时间的拉锯。而且还强调,澳大利亚只能移民中国多余人口,而不能从其他地方吸引移民,比如印度。

保留的这一半印度领土上,人口只是过去的三分之一不到,主要人口都在印度河以东地区,英国人得到了这些人口资源,还将这里的领土跟东印度公司的领土联成了一体。大大缓解了跟中国公司竞争中的不利地势,又将中国官方力量从印度及周边彻底驱逐了出去,对他们以后称霸印度,奠定了基础。

双方谈判的内容当然不止有这些,还包括目前在缅甸的冲突,甚至英国人坚持认为在澳大利亚的冲突,就是因为英缅战争而起。因为英国东印度公司展开了对缅甸的战争,而中国对缅甸也有野心,所以还以颜色,利用澳大利亚的争端,采取了强势反击。

关于缅甸的谈判,由于英国一直没能取得什么战果,在仰光跟缅甸人打了一场糊涂仗,死了好几万人,却无法击垮颠峰时期的贡榜王朝,虽然拉拢了一批缅甸内部的反抗力量,比如孟族人、若开人等等,但都成不了气候。

于是在中国的斡旋下,英国跟缅甸达成停火协议,双方恢复到战争之前的状态,这场历时两年半,损失三千万英镑,伤亡三万多人的战争没有取得任何成果。战争结束后,英国罢免了东印度公司总督黑斯廷斯,由英国枢密院顾问官阿美士德担任印度总督。

阿美士德的到来,带来了英国统治印度形势的改变,英国已经跟东印度公司完成谈判,英国政府将接手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全部资产和债务,英国东印度公司将成为一个历史,政府收回了给予它的所有特权,并对公司进行了清算,东印度公司解散了。

随后英国政府废除了莫卧儿皇帝,由英国国王担任印度皇帝,精神错乱的乔治三世国王加冕为大不列颠联合王国和印度皇帝。

大英帝国出现了!

中国则成功跟缅甸达成了新的宗藩关系确立,缅甸国王接受中国皇帝册封,并以此作为唯一的传承原则,缅甸跟中国全面通商,取消边境关卡,战时中国軍队可以使用缅甸国土,用于对敌作战。

跟朝鲜等国的内容稍有差别,没有取得軍队无条件进入缅甸的权力,但这条没有意义,因为如果缅甸反叛中国,中国打算镇压的话,进入缅甸其实已经不需要缅甸人许可了,朝鲜等国答应这条,无非是在示忠。

跟朝鲜等保守国家还有区别的地方在于,孟云决定向中国派遣学生,打算从中国学习先进经验。这就是一个有作为的国王,和保守国家君主的区别,他向印度派遣过留学生,学习医学、建筑等知识,现在印度都成了别人的殖民地,显然中国更值得学习。这奠定了缅甸在之后几十年间,快速上升成为中南半岛上最强大国家的基石。

领土置换之后,大英帝国成立,并无可争议的成为欧洲最强大的帝国,法国倒了,俄国倒了,奥地利垂垂老矣,意大利四分五裂,德意志诸侯争霸,英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对手,他们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欧洲霸权的竞争者,而把自己当成一个世界大帝国,在全世界范围内,他们认为只有中国能跟英国比肩。

世界进入中英争霸阶段,此时是1818年,大周十九年。

但那些小配角并不甘于寂寞,一些没落帝国试图恢复自己的地位。

西班牙并不打算放弃殖民地,尤其是墨西哥、秘鲁这样的富庶殖民地。可他们遇到了一个最大的障碍,那就是中国。如果可能的话,菲律宾他们也不想放弃。但别说菲律宾了,墨西哥的首都现在还驻扎着中国軍队,如果不能让中国从自己的殖民地抽身的话,西班牙无论如何是无法恢复对殖民地的统治的。

因此拿破仑战争之后,西班牙人第一时间跟中国签订了和平协议,放弃了大量殖民地。菲律宾、上下加利福尼亚和蒙得维的亚殖民地都卖给了中国,甚至连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都卖给了中国。

是卖,不是割让,不是租借,中国支付了3000万比索的代价。这个价格相比购买苦寒的俄国领土来说,要便宜了太多。但领土买卖,向来不是一个开放的市场,没有价格可言。

得到这笔现金之后,西班牙得到了镇压殖民地的军费,加上殖民地中毕竟有大量倾向于西班牙的势力,他们开始卷土重来。

很快就在委内瑞拉取得突破,将玻利瓦尔赶出了委内瑞拉,恢复了新格拉纳达总督区。紧接着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墨西哥也恢复了统治,墨西哥主要是内部问题导致的失败。

伊达尔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而且年事已高,精力不足以应付复杂的政治局面。他过于偏向印第安人,虽然支持他的印第安部落众多,但问题是墨西哥的中坚是土生白人和混血人种,这些人在墨西哥独立期间跟印第安人产生了巨大的矛盾,因为很多土生白人的种植园受到了冲击,许多土生白人被墨西哥人当成半岛白人屠杀。早在西班牙政府卷土重来之前,白人起义在墨西哥就一直持续不断。

一边是经历了拿破仑战争洗礼的西班牙軍队,一边是内部不稳的政治形势,结果西班牙人成功镇压了墨西哥革命,重新恢复了统治,西班牙国王费迪南七世给予了土生白人更为平等的权力,允许他们掌握政府权力,墨西哥迅速恢复了稳定。

但新格拉纳达总督则在玻利瓦尔的领导下,不断的平而复叛,让西班牙政府头痛不已。墨西哥是因为伊达尔戈的偏袒印第安人将土生白人逼向了西班牙政府一边,而委内瑞拉等地的土生白人一直都是革命的领导者,他们不存在跟西班牙政府合作的可能。因此这里持续不断的混乱。

西班牙对拉普拉塔革命的镇压,则基本上失败,在圣马丁等人的带领下,人口虽然不多,但主要以土生白人为主的拉普拉塔人的战斗力很强,加上这里距离西班牙更远,结果西班牙在这里的军事行动很快失败。

在秘鲁总督区则迅速恢复了统治,因为当地的宗教力量强大,土生白人力量弱小,混血人种对革命的情绪不高,西班牙只用很小的力量就镇压了这里的土生白人政府,并以宗教的力量恢复了旧秩序。

此时拉普拉塔的情况最为微妙,因为将蒙得维的亚殖民地(乌拉圭)卖给了中国政府,结果拉普拉塔合众国不但反对西班牙,也开始反对中国,他们不承认蒙得维的亚出售给中国的合法性,打败了西班牙殖民军之后,开始向蒙得维的亚进军,跟中国驻军发生了激战,虽然他们在战场上输了,却攻破了几个中国移民点,屠杀了不少中国移民。

中国政府愤怒了,以美洲公司为主,宣布向拉普拉塔发动军事行动。跟西班牙政府达成协议,将帮助镇压拉普拉塔叛乱,为西班牙政府提供一亿比索(大洋)的贷款。并派兵三万参战,战后西班牙将会授权中国在该地区特殊的商业利益。

根据中国政府的情报显示,在拉普拉塔政权向中国移民区进攻的时候,英国人在背后提供了支持,叛军的武器主要由英国提供,还有为数不少的英国军人在西班牙叛军重作战。

除了西班牙,还有其他老旧帝国试图恢复自己的地位。

经过三年的反攻倒算,沙皇在国内再次确立农奴制,而且因为资产阶级势力来了一次总爆发,又被大清洗,这一次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资产阶级力量的释放之后,俄国开始进入一个沉寂期,以农奴制为基石的社会秩序变得坚如磐石。

沙皇开始积极恢复俄国在欧洲的地位,最大的目的就是重新取得波兰,独立的波兰是俄国西进道路上的最大阻碍,同时最担心俄国西进的普鲁士就是独立波兰的最大支持者,奥地利也不向看到俄国西进,在幕后提供一定程度的支持,波兰问题,开始成为斯拉夫人和德意志人欧洲两大民族之间的矛盾点。

俄国人发现,虽然发生了一场战争,但之后跟中国的关系迅速恢复,沙皇政府继承了某些斯佩兰斯基改革的政策,比如彻底开放了跟中国之间的白银禁令,结果贸易扩大很快。

第两百七十五节 两强争霸的时代(2)

西伯利亚经过中国軍队和晋商的掌握之后,资本更雄厚的中国商人集团又获得了使用西伯利亚水道贸易的权力,现在中国商队可以直接进入莫斯科进行贸易。

从西伯利亚一直到莫斯科都有天然河流可以利用,运输费用相当低廉,虽说速度相对缓慢,可跟中国的大运河相比,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京杭大运河在明清时期的经济规模,现在迅速在中俄之间复制。

中俄贸易迅速从拿破仑战争之前的500万两级别,两年内扩张到1000万两,又一年半就又翻了一番达到了2000万两。俄国人此时发现,尽管放开了白银出口禁令,但是俄国的贵金属并没有外流,因为俄国扩大的贸易量,主要是转口贸易,结果流入中国的白银,通过贸易,俄国反而赚到了更多的银子。

大量茶叶、大黄、高端纺织品通过俄国陆路运输转口波罗的海和中东欧地区,甚至往南销售到黑海沿岸的奥斯曼帝国周边,甚至在地中海都很有市场。

由于陆路运输的安全性和稳定性,俄国运输商品的成本虽然比海运要高一些,可是质量更有保证,许多不耐潮湿的商品,显然俄国转口货比英国转口货更好,比如俄国来的商队茶和大黄,都是优质品的代名词。

俄国人也从持续扩大的贸易中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利益,更需要维持跟中国的友好关系,当然最主要还是跟中国打了一场,知道这是一个比拿破仑底气更厚的对手,跟中国正面冲突的话,可以耗死积贫积弱的俄国。

所以俄国开始一路向西,但忽视了中亚方向后,给了另一个对手悄然崛起的机会。

在中国夺取了哈萨克草原之后,嘉庆盘踞的费尔干纳盆地跟俄国本土隔绝开来,少了来自俄国的援助,当然让嘉庆政权感到不便,但同时他们的行动也不再受制于俄国的限制。

由于再次败于中国,不得不从伊犁撤退,导致嘉庆的威望急剧下降,八旗各股势力之间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冲突,回部八旗和浩罕八旗同为回教文化,内部的反叛力量以宗教为纽带联合起来,对嘉庆政权发起了内部挑战,开始压制蒙古八旗和汉八旗。

嘉庆这个人十分善于隐忍,默认了回部八旗和浩汉八旗的割据状态,任由这两部占据了费尔干那盆地最好的草场。但嘉庆始终利用手中文官的力量,掌控了农耕作业的汉八旗,并且通过汉八旗的农耕收入补贴蒙古八旗,将蒙汉八旗掌握在自己手中。

隐忍了三年,终于等到了机会。

回部和浩罕八旗迁居费尔干纳盆地之后,开始恢复过去的游牧文化,开始跟周边游牧部落产生冲突,主要是在锡尔河流域跟布哈拉汗国冲突很大,终于他们决定向持续衰落的布哈拉汗国发起攻击。

嘉庆支持回部和浩汉八旗的行动,提供了大量粮草支持,可就在他们跟布哈拉汗国主力决战的时候,嘉庆突然以蒙汉八旗的力量,向后方的回部和浩汉八旗牧地发动了攻势,对留在后方的宗教领袖们进行了清洗,前方回浩八旗大乱,仓促之下回军一击,结果败于汉军步枪方阵和蒙古骑兵的联合作战之下。

经过这次政变式的洗礼,嘉庆重新掌控回部和浩罕八旗,同时按照他的方式对两旗进行更加严密的控制和重组。依然是重新划分牧区,严禁游牧。并且彻底的废除了其内部自成一体的宗教组织,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官僚机构。

为了满足回部底层百姓的宗教文化,嘉庆并没有强行改变他们的宗教,而是对宗教进行了绝对的掌控,宗教成为他控制回部的一个工具。旧有的宗教组织完全消灭,然后向其各部派遣官员,所有的宗教活动都在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员管理下活动,而不是由过去的各种宗教领袖来主导,官员就是宗教组织者,官府就是唯一的宗教权力中心。

于是,****了!

而且对回部的控制极其严密,推行中国乡村的保甲制度,采用传统的《十家牌法》,这是明朝王阳明制定出来的政策,是保甲制度的总结和完善。每十户发一张十家牌,牌上注明各家的丁口、籍贯、职业,轮流巡查。一家隐匿盗贼,其余九家连坐。如有人口变动,需向官府申报,不然被认定为黑户。

此举极大的打击了回部势力以宗教为纽带对官府的抵抗,首次用政治手段降服了这个宗教,也只有政治力量最强势的中国文化,才有对其他各种力量绝对掌控的经验和动机。

通过十家牌法,几乎对当地回部完成了编户齐民的传统行政管理,稳定了回部和浩汉八旗之后,嘉庆开始对外扩张。

早在中国和俄国人战争的时候,他就已经趁着哈萨克南部权力真空,跟大中小玉兹建立了联系,通过会盟的形势,得到了对方的支持。将势力推进到了哈萨克南部地区,但中国跟俄国战争结束之后,他主动跟中国谈判,中国政府对哈萨克南部的沙漠兴趣不大,跟满清以楚河为界,楚河以南的莫因库姆沙漠划归了满清疆域。

跟中国划清疆界之后,嘉庆没有了后顾之忧,马上就发动了对布哈拉汗国的战争。双方之前的战争状态有了新的变化,之前是以嘉庆的名义,由回部和浩罕八旗两部内部割据的势力跟布哈拉汗国的战争,但由于嘉庆对回部、浩罕的内部清洗,许多前线的回部、浩罕軍队直接投降了布哈拉汗国,嘉庆要求布哈拉汗国归还逃人,对方拒绝,结果引起了这场战争。

嘉庆也并不是有扩张的野心,他手下才不过两百万人口,农牧业各半,费尔干纳盆地正在开发中,足够他折腾。他主要是担心回部、浩罕旧部跟自己治下的回部、浩罕百姓内外勾结,引起叛乱。所以除恶务尽,一定要置回部、浩罕叛军于死地,尤其是其中的宗教领袖,是一定要除掉的。

嘉庆手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火枪兵,由汉八旗训练,蒙八旗的骑兵实力也已经恢复,并且也按照俄国,而不是传统的方式组建,蒙八旗骑兵现在都配上了昂贵的胸甲,采用墙式冲锋,而不是迂回的方式作战,装备着火枪和马刀,而不是弓箭。

布哈拉汗国的軍队则主要还是传统形势,虽然也装备了大量的步枪、火炮,但组织形式却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爆发后,嘉庆以少胜多,不断向布哈拉国境推进。先后攻占塔什干、奇姆肯特,一直打到土耳其斯坦城,将布哈拉在锡尔河流域的势力全部清除。挥军南下,先后在撒马尔干和布哈拉打了两场决定性会战,占领布哈拉之后,布哈拉汗国灭亡。

布哈拉汗国在中亚一直屹立不倒,有相当的农牧业基础,人口一百多万。而且统治范围很广,连阿富汗的一部分都在布哈拉汗国的统治之下,但真正的核心统治区只有以布哈拉、撒马尔干为中心的,泽拉夫尚河到阿姆河之间的区域,周边地区的统治十分薄弱,存在大量游牧部落。

嘉庆没有急着进攻,而是迅速吞并消化布哈拉汗国的农业地区,将所有的农业人口都并入汉八旗,尽管这些农民的模样跟汉人完全不一样。将牧人编为布哈拉八旗,划定牧场,严禁游牧,以十家牌法控制,比蒙古帝国时期的百户、千户制的控制力更严密,直达底层。

稳定了布哈拉汗国核心区域之后,嘉庆继续追击残敌,进入了阿富汗境内。

此时的阿富汗,局势十分复杂。

正处于杜兰尼王朝统治的晚期,内斗不断。

游牧民族总是因为一个英雄而兴,又因为英雄之死而没落。1747年以前,阿富汗出于波斯人的统治之下,1747年,波斯统治者纳迪尔沙被他的禁卫军闯入他休息的帐篷,把他刺杀。这个纳迪尔沙也是一个英雄人物,在他之前,波斯被阿富汗人统治,他即位后先后驱逐了阿富汗人把入侵的奥斯曼人赶出波斯,但他死后,波斯帝国迅速分裂。

阿富汗从波斯分离,各大部落首领到坎大哈举行临时支尔格大会,选出了年轻的二十五岁的艾哈迈德沙·杜兰尼为可汗,杜兰尼王朝建立。

艾哈迈德沙即位后,开始着手统一国家。击败了来自波斯、土库曼和印度的各路势力。还占领了印度河流域的白沙瓦。艾哈迈德沙随后征服了巴尔赫、迈马纳等地区,大致统一了后世的阿富汗区域。

艾哈迈德不断向印度发动进攻,把莫卧儿王朝从阿富汗驱逐了出去,之后多次劫掠印度,攻占过旁遮普甚至德里,劫掠了一亿二千万卢比的财富,还战胜了强大的马拉塔帝国,因为这些打击,莫卧儿王朝名存实亡,再也无力阻止英国人的扩张,让东印度公司轻松夺取孟加拉。

加更预告

一百月票了。今晚加十更啊。就今晚八点吧,有票的欢迎继续投。超过一票加一更。

明天就不算了!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加更预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七十六节 开通欧洲航线

一代雄主艾哈迈德沙死后,阿富汗马上就陷入了混乱状态。他的继任者帖木儿登基,同时坎大哈总督在得到部落贵族的支持下自立为王,阿富汗陷入内乱。帖木儿1793年逝世,之后阿富汗开始分裂,帖木儿共有三十六个儿女,游牧民族的权力交割总是充满血腥,子嗣过多往往是巨大的灾难,奥斯曼人通过让继位君主屠杀所有兄弟保持权力集中,中国通过传统的皇权制度保持稳定。

阿富汗则没有这些保障权力平稳过渡的制度和文化,帖木儿死后,他的第五个儿子扎曼沙在得到贵族们支持继位,成为新国王。然后其他儿子不服,混战开始了。先是帖木儿的长子胡马雍起兵,不久战败。随后马茂德起兵,被扎曼沙击败。扎曼沙不与各部落酋长商议国家大事,重用自己的宰相,试图推行官僚制度。部落首领支持马茂德亦再度反抗,马茂德这次成功。扎曼沙在英国人的帮助下逃往印度。

马茂德的统治并不长,国内政教冲突严重。1803年苏加被拥上王位,他的统治也同样不稳,1809年又被马茂德打败,马茂德重新成为国王。1816年波斯派兵进攻赫拉特。马茂德1818年自此被推翻,然后阿富汗分裂5五个独立君主国。

满清势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阿富汗的,用中国俗话来说,此时的阿富汗人心思定,加上蒙古部落一直在这里占据较高的权力地位,里应外合,嘉庆迅速控制了阿富汗的局势。当中国和英国解决了印度领土问题之后,突然发现,满清在另一个方向,竟然又跟中国接壤了。

由于满清忙着在阿富汗境内推行八旗制度,暂时无力跟中国起冲突,可是未来就不好说了,因为中国非洲公司控制的白沙瓦,正是阿富汗进出印度的必经之地,如果满清想要继续往南扩张,则双方势力必然发生冲突。

英国人为了制衡中国,已经开始联系满清王朝。

英国人的小动作中国外交部门清清楚楚,一来对满清这个老对手的一举一动理藩院下设的情报机构一直在关注,二来满清王朝自己派人来汇报了情况。

他们跟中国互相派有使臣,保持跟中国的友好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嘉庆的外交战略,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打回中国,逐鹿中原的想法,但这种韬光养晦战略,确实是最适合的。

英国支持满清在阿富汗立足,提出了通商等要求之外,还支持满清政权继续南下夺取印度河流域,中国非洲公司控制的包括白沙瓦在内的那片土地。

显然通过澳大利亚——印度河领土置换,没能将中国势力完全从印度地区驱逐出去,英国人一直耿耿于怀。

英国擅长玩这种培养代理人,花钱让别人送命,满足自己的战略意图这一套把戏。

可惜嘉庆不是傻子,转头就派人把英国人的活动通告给了中国理藩院,不是嘉庆对中国多么忠诚,而是在表示忠心,这也是一个聪明人。玩政治谋略,中国人玩了几千年了。

但是英国人就是能一直在中国周边搞事,更善于玩阴谋诡计的中国却始终无计可施,这不是智慧的问题,而是格局的问题,英国人把自己的问题压制的很好,让别人搞不了事,至少在欧洲已经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搞英国的事儿了,中国则是鞭长莫及,鞭不够长莫及。

英国建立东印度公司起,已经在亚洲扩张了两百年,中国从周琅回国起,到现在充其量不过二十多年,这就是差距。

中国在欧洲的影响力,充其量靠的是几个外交官唱空城计,根本就没有任何实际力量,如果想要在全球拥有影响力,必须具备在全球投射力量的能力。

周琅的计划是开通欧洲航线,时至今日,中国跟欧洲都没有固定的航线,不是航行能力的问题,而是缺乏固定的利益线,中国多次派船进入过欧洲,但在欧洲商业集团的打击下,都没有持续盈利的能力。

零散海商缺乏持续开拓的动机,偶尔的国家行为又没有意义,所以周琅打算组建一个欧洲公司,西方人可以组建东印度公司,依靠垄断跟东方的贸易来盈利,利用垄断组织的巨大资本来开辟长久的利益,中国也可以。

于是,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一个欧洲公司组建起来,已经吃到了非洲公司、美洲公司红利的东南海商势力,还有才刚刚在海洋中踏足,却缺乏竞争优势的浙江、山东的海商们,纷纷对这个商业公司寄予厚望,争相认购公司股份。

这种以国家特许发行股票和债券,并给与垄断特权的公司,势力不是一般的个体海商能够比拟的。他们募集了五百万两股份,迅速在拿破仑战争之后的欧洲构架建立了商业网络,开始直接将中国商品运到欧洲,直接在英国、荷兰的商品交易所中拍卖出售;直接将欧洲的商品运送到中国,在广州的商品交易所中拍卖出售。

拿破仑战争结束后,欧洲跟中国的航路重新通畅,他们是第一个获利者。

这个欧洲公司独家享有中国对欧洲贸易的十年特许权,皇帝还给予权力,允许可以代表国家跟欧洲签订外交条约,当然这个权力只局限于欧洲地区,他们在欧洲就可以代表中国。但离开欧洲,他们就只是一家普通的商业公司。这是一个巨大的权力,他们在欧洲可以以国家的名义行动,以国家的名义跟各国接触,签订附和他们公司的条约,中国在欧洲的影响力瞬间转化成了公司的资源。

周琅给他们的最大权力,更加巨大,许可他们在中国到欧洲的航线上,开辟商业基地,他们可以沿着非洲海岸建立商业基地。

未必需要开辟殖民地,因为根据中国与荷兰、葡萄牙签订的条约,他们可以利用这两国的基地,节省了大量的成本,除非某个商业基地能够让他们拥有绝对的优势,否则根本就没有必要直接介入开发。

这样值得投入巨资进行建设的基地,已经不多见了,至少能够替代欧洲殖民地的基地,除了开通苏伊士运河之外,很难找到其他的选项。

根据给他们的授权,如果开辟了苏伊士运河,这条运河将归中国欧洲公司经营和管理。

欧洲公司对开凿苏伊士运河有兴趣吗?恐怕没有一家公司没有兴趣。问题是他们有这个能力吗?

我挖了个坑

今天一时兴起,看到超过一百票,就瞎许诺。我以为多不了几票,谁能想到超过四十票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明明手里有票就是不投?!这简直是坑人嘛。

截止八点是144票。100票加的10更,以及44票,总计54更!!!

你们真坑!!!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我挖了个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七十七节 苏伊士运河计划

修建苏伊士运河的技术能力,这个时代没有人怀疑中国完全具备,法国科学家们不断的出版中国工程需的著述,一方面将中国传统工程学的理论和方法转化为更精确的现代数字化理论,让中国人将自己古老的经验跟现代科学理论结合起来,工程能力变得更强大,而且更加可持续,另一方面不断出版到西方的中国工程理论中也包含着大量的现实案例,京杭大运河这种纵贯1794千米的超级工程,对欧洲国家来说,就意味着是国际性运河工程,是需要跨过数个国家的。

如果建造了京杭大运河的中国人都无法搞定苏伊士运河,这个世界上恐怕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搞得定了。

而且就在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前,当时得到拿破仑支持的法国科学家对苏伊士运河路线进行了重新的规划,并且在测量中惊讶的发现,他们之前的测量竟然出现了误差,红河与地中海海平面之间并没有巨大的落差,几乎是位于同一水平线。

这意味着这条运河比中国京杭大运河要简单的多,并不需要设置闸门就可以通行,简单点来说就是只需要挖一条渠,直接沟通两个大海就完成了。

如此简单的工程,别说中国人做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做得来。

唯一需要解决的,其实是政治问题,中国已经将影响力扩张到了红海一带,非洲公司的主要殖民地就位于南非东岸,中国在这一带的影响力,已经超越郑和时代,只有英国在这一地区可以跟中国抗衡。

但硬实力上,英国人投射到这一地区的力量,其实是不可能跟中国相提并论的,除非英国人敢将主力舰队从欧洲调往印度。印度的经济利益很重要,但充其量是为英国本土服务的,再重要也不可能重要的过本土。

所以在政治影响力上,就只有英国是中国的对手,但英国根本找不到阻挠的理由,因为一旦这条运河建好,英国将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们跟印度之间的距离将缩短一半,从英国伦敦到印度孟买,穿过苏伊士运河比绕道好望角可缩短至少7000公里,等于43%的航程。

由于缩短了来往路上在各个港口停靠补给花费的时间,时间上更是节约一半以上,过去长达大半年的航程,有可能在三四个月之内走完欧亚这条漫长的海路,这对在亚洲拥有最多利益的英国来说,是最有好处的。

但偏偏英国并不支持这一条运河,原因很简单,这样一条贸易路线,并不在英国的掌握之中。而是中国掌握的,他们通过政治、外交各种力量试图阻止,但都被中国利用同样的外交、政治力量化解。

在印度洋的博弈中,英国并没有占上峰。

主要是其中一个角色站在了中国一边,那就是奥斯曼帝国埃及总督穆罕默德·阿里。

穆罕默德·阿里并不是奥斯曼土耳其人,而是一个阿尔巴尼亚人,这一点都不奇怪,奥斯曼帝国中拥有大量的外国人,尤其是欧洲人,甚至奥斯曼帝国的皇帝身上,突厥人的基因只有十几分之一,因为历代奥斯曼皇帝都喜欢从欧洲贩卖来的女人,奥斯曼皇帝身上带着大量的希腊、俄罗斯血统。

不但皇帝如此,皇帝的主力軍队,也大都是欧洲人,他们从自己的欧洲领地上,每五年从被征服的巴尔干地区信仰基督教的民族中强行征召未成年男子,将他们分到奥斯曼军事封建主家庭生活数年,学习土耳其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并皈依回教,继而送入伊斯坦布尔、埃迪尔内的专门学校接受军事训练和灌输宗教信仰。

这样的军事制度,有些类似于罗马帝国衰落时期,大量雇佣蛮族軍队的现象,虽然奥斯曼帝国通过转化那些欧洲异教少年的宗教信仰,大大保证了忠诚,可发展到现在,这一套军事制度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军事专制的情况,许多地方如埃及、的黎波里塔尼亚(利比亚)、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实际上已经获得独立,只是名义上归属于奥斯曼帝国而已,他们拥有自己的軍队,根本就不受奥斯曼帝国的约束。

阿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站到了埃及总督(帕夏)的位置上,成为了埃及事实上的统治者,开创了埃及的阿里王朝。

不同的是,阿里并不是出身軍队,他是一个已经诡异回教的欧洲人,家族经营烟草生意。1801年应征入伍,两次被派往埃及抗击入侵法军,逐渐显露出出色的军事才能,渐渐被擢升为阿尔巴尼亚军团主要将领,留驻埃及。

1804年开罗人民不满马木路克(埃及传统军事封建领主)统治,发动了起义。阿里趁机站在起义者一方,起义取得胜利。1805年,埃及人们召开会议,拥戴阿里为埃及帕夏,奥斯曼素丹发兵进攻,被阿里击败,被迫承认阿里为埃及帕夏,建立阿里王朝。

阿里还先后抗击过其他侵略军的进攻,比如1807年率军击溃英国入侵埃及的軍队。兵从1811年开始,不断向外扩张,1811—1818年出兵阿拉柏半岛,镇压当地教派反对奥斯曼人统治的起义,占领圣地麦加和麦地那。

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别说约束阿里了,真正动起手来,还不是阿里的对手,十分尴尬。

由于阿里或者说所有奥斯曼人对欧洲基督国家天生的不信任,中国欧洲公司派去跟阿里解除的都是一些中国回教官员,马上就赢得了阿里的信任。最重要的是,阿里也很想依靠中国帮助他对抗欧洲可能的入侵,同时他对建立一条运河,将对欧洲人有重要意义的贸易通道掌握在手里,收取这些异教徒的税收,宗教意义重大。

双方经过友好的谈判,签订了互相合作开发苏伊士运河的条约,阿里负责提供十万人长期为运河挖掘工作,中国欧洲公司负责运河挖掘的工程技术和相关的资金投入,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但欧洲公司将享有九十九年的经营权和管理权。

第两百七十八节 围绕运河的斗争

这条运河的前景,不但中国人看重,埃及人看重,欧洲人同样充满了兴趣。

即便没有运河的时代,埃及都一直充当着商业渠道作用,因为对地中海国家来说,走海路到亚洲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从意大利、威尼斯等地走海路到达印度,比直接走埃及,几乎要多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航路,这也就是为什么新航路开辟之后,世界贸易路线迅速从地中海转移到了大西洋,荷兰、英国借助这个东风迅速兴起,取代了过去威尼斯等城市在东西贸易之间的作用。

所以当航路转移到大西洋之后,威尼斯等意大利城市迅速衰落,可以商业为主的他们,依然不得不依赖商业为生,还在努力维系着这条陆路商业通道,只是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实力。

现在中国人突然宣布要修建一条连通红海和地中海的运河,让地中海国家怎么不高兴,这意味着商业航线将再次经过他们的国家,他们的繁荣恢复指日可待,他们距离亚洲的贸易路线,将比伦敦、比荷兰更近。

消息确认之后,威尼斯、热那亚甚至法国马赛,意大利佛罗伦萨等地港口附近的房地产都开始上涨。

所有的意大利商业城市,法国地中海沿岸港口城市,甚至连俄国在黑海沿岸的城市,都在讨论这条运河的修建,给他们的发展会带来什么机遇。

只有英国人十分沉默,他们在对埃及的政治攻势中,输给了中国一筹,已经开始忽悠奥斯曼帝国。告诉奥斯曼帝国,一旦这条运河开通,开罗将迅速取代伊斯坦布尔成为回教世界的中心。

可是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在拿破仑战争中,被俄国人又一次暴揍,让他们再次跟中国交恶,除非英国答应提供全面支持,否则他们绝对不想出面。奥斯曼帝国第三十任苏丹,于1808年登基的马哈茂德二世心中,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外敌,而是一直对奥斯曼帝国朝政进行干涉的耶尼塞里軍队,这正是那只以欧洲基督徒少年培养的职业軍队。前苏丹因为试图吸收欧洲的先进经验对国家进行改革,甚至被軍队势力刺杀。

如果说无法说服亚洲国家反对这条运河,英国人连欧洲国家都无法说服,就让英国开始感到有些恐慌了,他们在欧洲的影响力竟然如此虚弱,几乎是空有一个大国的名声,对大陆国家的影响力,近乎于没有。

法国人将受益于这条运河他们不反对,西班牙也会收益于这条运河,他们也不反对,那么将会因为这条运河的开通,导致大航路转移而受到损害的普鲁士、波罗的海和北欧国家,他们竟然也不远站出来反对。

其实英国真是难为这些国家了,刚刚从拿破仑的噩梦中醒来,所有国家都在舔舐战争带来的伤痛,他们可不像英国,一直孤立于欧洲之外,只是付出了大量金钱的损失,一场战争除了增加了几亿英镑债务,反而打出了一个欧洲最强的重工业体系。

其他国家要么被拿破仑的軍队蹂躏,要么在拿破仑的大陆封锁政策下经济凋敝,近乎破产,这时候让他们出面配合英国的国际政策,傻子才愿意。跟拿破仑打仗,英国出钱,他们出人,还情有可原,毕竟他们保护的是本国的领土,可现在难道要派兵随着英国海军远征,继续给英国人在海外送死?

军事手段不考虑的话,欧洲其他国家在亚洲的影响力就真的没有了。他们能帮到英国的地方,也几乎没有。

英国人也就只能偃旗息鼓,除非向独自跟中国开战,然后冒着利益日益增多的印度的风险,跟中国打一场海陆全面战争。陆战英国人毫不考虑,铁定是要战败的,俄国人就是例子,被中国人用一百万軍队在俄国腹地暴揍了一顿,打死英国人也挤不出一百万軍队,他们的人力做不到这种程度。海战他们有信心取得胜利,可中国日益庞大的舰队,让英国很有危机感,如果在英国海军在跟中国海军的战斗中损失太大,如何继续保证在欧洲的海军优势。

所以当外交和政治手段全都失败之后,英国开始冷眼旁观,看看这条运河是否能开通,开通后对英国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当然英国人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他们留着大量的后手,拿破仑战争之后,他们以及各在地中海建立了海权,一个残破的西班牙,一个分裂的意大利,和一个奄奄一息的法国,都对英国不构成威胁,地中海现在是英国的海。

他们不但在地中海占据了心脏位置的马耳他岛,还占据着地中海通往大西洋的要道直布罗陀,并且控制着葡萄牙。

尤其是控制葡萄牙这个一边正对大西洋,一边卡着地中海出口的国家,对英国十分重要。英国人其实不是真的对欧洲大陆领土不动心,只是他们不愿意介入欧洲太过频繁的战争。

像葡萄牙这种容易控制,并且长期跟英国保持紧密的政治和经济关系的国家,英国就很有兴趣控制。所以当击败了拿破仑之后,英国軍队并没有撤出葡萄牙,一直保留着十万軍队驻扎在葡萄牙。

并且用军事作为后盾,在葡萄牙扶持了一个督政府,而葡萄牙王室只能待在巴西无法回来。此举已经引起了葡萄牙王室和葡萄牙国内忠于王室的政治势力的双重不满,但英国不为所动,因为葡萄牙实在是无力反抗英国。后来因此引起了一场起义,葡萄牙自由派上台,巴西人则开始反对国王,要求独立。

运河是拿破仑战争结束的第二年,也就是1815年开始修建,他们从中国招募了大量优秀的河工,这些人在治理黄河和运河,兴修水利设施等领域都有极其丰富的施工经验,其中很多都是年轻的世代河工的后代,他们跟法国人学习了近十年,一边是传统的经验丰富,一边是已经学到的现代科学知识。

对其中大多数人来说,开挖苏伊士运河,比维护大运河和治理黄河简直不要太简单。

于是修建速度异乎寻常的快,许多历史上法国人在修建运河时候碰到的工程技术问题,这些河工早就掌握了相关的解决技巧,比如流沙问题,通过在沙地上先打出两派木桩,然后就解决了流沙垮塌的问题。

埃及的阿里总督是一个王朝的开国之君,这种人的威望和能力以及对国家的统治力都是后世君王无法企及的,他征召了三十万埃及劳工。这些劳工在三千中国河工的指挥下,得到了比历史上法国人手下工作更好的待遇。

历史上,法国开挖这条运河的时候,一方面是白人把埃及人的生命没有当回事,另一方面主要还是没有组织这种数十万人同时作业的大工程的知识和经验,但中国河工们在治理黄河的过程中,动辄就是数县百姓齐动手,三十万人并不多。中国管理者对于劳工的保障也相对重视,不是他们更有良知,而是因为修河问题,引爆的农民起义实在是太多了。京杭大运河就是例子,后来的元末农民起义不也是从河道工地率先爆发,苦役们挖出了一座石人,这石人三只眼……

保证工程团队基本的生活物资的经验中国河工门掌握,保证三十万人基本需求的资金,中国欧洲公司通过发行债券解决了。

由于这条运河的前景被全世界看好,只要能修好,大家觉得就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所以纷纷愿意投资。但买股票是不可能的,债券则有机会。

欧洲公司分别在中国和欧洲获得了发行债券的权力,只有英国拒绝他们在伦敦发行运河债券,不管这个债券的信用多么坚挺,英国政府就是不批准发行。

于是欧洲公司不得不在法国巴黎、荷兰阿姆斯特丹分别发行债券,两地投资者踊跃购买。甚至大量英国银行跑到两地抢购债券,债券价格很快就超过了票面价值。

欧洲公司最终成功以五分的低息,募集到了1亿英镑的资金。历史上法国人修建苏伊士运河,耗资4亿法郎,当时的法郎是拉丁货币同盟时期的法郎,含金量是0.2903225克黄金或者4.5克白银,1英镑折合25亿法郎。

这个成本比法国人修建运河时贵了五倍,但却成功节约了大量时间,法国人用了十年,中国欧洲公司只用了两年半,法国人死了几万人,中国公司将死亡控制在了一万人以下。

英国人刚刚跟中国签订关于澳大利亚置换印度的协议,就收到苏伊士运河开通的消息,内心的五味杂陈不足为外人道。

在中国欧洲公司的特别安排下,早就有船队按照顺序等着过河,第一批船队有到法国马赛港的,有到奥地利帝国统治下的威尼斯港口的,有到西班牙巴塞罗那的,甚至有试图通过达达尼尔海峡去黑海的,但就是没有一艘通往英国的。

中英双方围绕运河的明争暗斗才刚刚开始。

第两百八十节 文化产业的差距

那群奔着拿破仑的名头来中国的资本家的子弟,其中有数百个开办了机器大工厂,主要集中的领域正是纺织业和丝织业,因为这两项其实也是法国人能拿得出手,另外有能力开办的工厂,让他们开办一家造船厂,这些子弟的资金往往达不到,技术上也够不着。

所以只能在投资小,周转快的领域投资。而且他们大多数还成功了,得益于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两年世界市场的回暖,他们迎来了一个好时机,中国更低廉的人工成本让他们在法国生产棉纺织品无法跟英国竞争,可拿到中国来反而可以返销欧洲。

这些来中国投资的法国企业主,大多数在法国的时候,家族就是经营工厂的,他们这个阶层恰恰也是拿破仑的拥护者,因为正是拿破仑通过大陆封锁,才让法国诞生了这个阶层,也随着拿破仑的倒台,这个阶层遇到了寒冬。

现在的法国工场主们,不但失去了一个封锁的欧洲市场,在英国商品的冲击下,他们连本国市场都无法保证。又通过信息往来得知有些朋友在中国投资发财,一股法国投资潮在中国兴起。

对这些法国投资,周琅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他们带来了新技术,新管理方法,将周琅一直推广的大工厂制,机械化生产的普及速度大大加快了。忧虑的是他们也借着中国的东风渐渐膨胀起来,中国可不是一个白人国家,法国人在荷兰投资,他们会变成荷兰人,可他们在中国投资,他们基本上不可能变成一个中国人,在中国他们是壁垒身后的异族!

喜的还有他们将丝织机械化也带到了中国,而在他们之前,中国丝织工业一直都是手工作坊的天下,清代时仅南京一地就有丝织机 5万台,以丝织业为生的人口高达20万人。苏州、杭州一带是“机户万家,日出万绸”,数十万丝织工人。广州的丝织工业也相当庞大。但大多数都是手工作坊生产,通过工部引进的丝织工厂尚未推广开来。

法国投资者加速了这个进程,因为法国是欧洲丝织工业的领头羊。

欧洲的丝织工业源自十字军的东征,当年将中东地区几千名丝织工人掳掠到了意大利,并且在当地生根发芽,意大利很快就发展为欧洲唯一的丝织品生产国。到了波旁王朝时期,王朝的开创者亨利四世,不满于大量法国贵金属流失用来购买意大利丝织品,开始动用国家力量推动丝织工业的发展。

国王亲自制订丝绸发展计划,大量的宜桑之地被发现,养蚕业得到重视,丝织业也发展起来。从意大利引入大量技术人员,来自意大利米兰和卢卡等地的丝织工人带来了先进技术,自此法国织工可以独立于意大利之外进行生产。

路易十四任命的重商主义商业大臣科尔贝尔,通过系统的科学管理费昂发,制订产品规格和质量标准,让法国产品的质量开始领先于意大利。大量来自王室的订单用于凡尔赛宫及其它宫廷的装饰。路易十四时代崇尚奢华的法国风尚席卷了欧洲,对丝织品这种奢侈面料的需求也大大增加,法国丝织工业开始超越意大利,引领欧洲潮流。

法国大革命前,法国丝织业中心里昂已经有18000台纺织机在运转。法国大革命对法国丝织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使用丝绸制品的贵族阶级被清洗,或者大量逃出法国,便宜的棉布成为流行的衣料,导致法国丝织业几乎完全停顿,半数以上的纺织机上空无一物。

还是拿破仑上台之后,给法国丝织工业带来了转机,拿破仑下令社会名流必需穿里昂丝织品,并且替他设在各处的行馆订购大批的丝织品。其它富人和新兴阶层起而效尤,里昂的丝织工业才重新恢复。

法国的丝织工业也产生了技术革新,大革命之前发明的贾卡织机开始普及,这是一种高效率提花机,原型当然是来自中国,但中国一直沿用了数百年甚至可能是上千年,机器的构建和原理跟宋代没什么区别。

大型复杂的提花机生产的云锦、宋锦确实质地优良,是全世界渴求的奢侈品。但法国人的革新大大提高了效率,一台大型提花机,需要6个人操作才能纺织出复杂的图案,但通过一套打孔卡,则只需要1个人就可以批量生产大型复杂图案的织物,这种效率体现的可不仅仅是6倍的差距,而是几十倍,因为法国机器更容易跟动力机械结合,他们引入了蒸汽机。

其实引入这些机器,甚至是法国人最近几百年对丝织工业的技术革新,周琅都不担心,因为他看到这些技术很快就被中国同行模仿过去了。但这些学到了法国人的技术的中国丝织工厂,却一直竞争不过法国人。

这时候周琅才开始关注,他发现,中国丝织工业确实落后了,落后不是技术也不是产品的品质,而是一整套管理思想和管理办法。中国人,甚至周琅对丝绸的理解,就是一种产品,丝绸工业则是一种手艺。

这有错吗?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但真的错了,从路易十四时代起,法国就打造了一整套丝绸工业体系,这套体系可不是简单的手艺和产品。而是从设计,到制造的一整套文化产品。

颁布法令,给予特殊地位,制订产品质量标准,建立保护体系,同时进行大量订货,这是法国政府给予的政策性管理。但更多的管理,则是通过里昂等地的丝织行会进行的。他们建立了丝绸设计学校,培养专门的设计师。这些设计师的水平很高,紧随时代潮流,不断推陈出新,洛可可、巴洛克,主流艺术领域流行什么,他们就跟着设计什么。

不止设计图案,还设计新的丝绸品种。里昂最重要的是梭织物,梭织物的主要种类有平素织物、花缎织物、重锦织物、绒类织物、纱罗织物以及像景织物,这些织物的设计有着一套自己的系统和理论,必须与织机的开口和传动原理相一致。设计师不管革新,然后通过出版专业书籍,进行技术推广。

为了保证这一套产业链能够健康成长,早在1744年,里昂就颁布了法律,明确保护设计者的设计版权,鼓励设计师的创造,1756年成立艺术学校来提高设计师的艺术水平,学生们在这里先学绘画基础,再学花卉设计,再学织物设计,了解时尚的趋势。到了1790年前后,里昂已经有80名独立设计师,为里昂丝织业提供设计方案。

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周琅有些沉默了,什么叫差距,这就叫差距。中国的丝绸工业,一直就是一门手艺,一直就是工匠们的领域,没有任何高级知识精英关注这个领域。所有的产品要么是万年不变的老祖宗产品,要么就是老工匠摸索出来的十分有限的新品种,这跟直接通过设计师,有意识的推陈出新,有意识的追逐艺术潮流相比,思想理念上差的太打了。

由于拿破仑的倒台,法国经济一片哀鸿,法国丝织工业再次陷入停顿状态。而丝织工业也是拿破仑曾经重点保护过的产业,很多丝绸工业的精英来中国投奔拿破仑,他们开办起了新式丝绸工厂。

他们引进的先进技术,周琅不担心,他们引进的管理方法,也不构成威胁,可他们带来的理念,实在是超越了中国手工匠人的能力范围。结果短时间内,他们不但用中国优质生丝生产出了大量畅销欧洲的丝绸织品,抢走了大量的外贸生意,仅仅过了两年,他们就开始挤占本地市场。

他们的工厂数量不多,在南京只有三家,在杭州和苏州各有一家,但规模非常大,他们扩张起来也没有中国手工作坊那种农业式的量入为出的逐步积累风格,而是有利可图,就马上借钱扩张。为此一些法国商人甚至将法国的银行业都引入了中国,开办起了转为丝织工业提供资金的一批中小银行。

几家丝绸工厂,仅仅三年时间,普遍已经雇佣了上万工人。原料是中国蚕农几百上千年持续不断培育出来的优质湖丝,工人是心灵手巧的中国江南姑娘,用着中国的优质原料,使着中国的廉价劳动力,法国人却谋取着暴利。

最让周琅不能接受的是,他们还对中国进行了文化入侵,因为他们引入了大量的欧洲文化图案,最多的就是古罗马、古希腊艺术风格。

18世纪早期,欧洲流行的是中国风,大量中国文化制品涌入欧洲,最集中的体现是中国瓷器,那种水墨图案的瓷器,在欧洲极为流行,乃至出现了大量拙劣的仿制品。估计在18世纪初,英国人把2500万件到3000万件中国瓷器运到了欧洲。

可是18世纪前三十年一过,从中国运销欧洲的瓷器极具减少,原因并不是欧洲人掌握了烧造瓷器的工艺,而是因为流行风尚改变了,欧洲人开始不再迷恋中国风情,而是产生了群体文化自豪感,开始流行起了古希腊和古罗马艺术风格。

中国瓷器工匠没能追上流行风尚的改变,失去了每年数百万、上千万件瓷器的大市场。

第两百八十一节 白人奴隶贸易

周琅通过对法国人开办的丝织工业的了解,感觉到了跟欧洲,尤其是法国在文化产业上的差距,这不是技术层面的,是文化思想层面的,自带文化壁垒,所以法国奢侈品才会独领风骚那么多年。

法国文化制品能够风行全世界,现在看来,绝不是侥幸。路易十四时代,还能说法国国力独步欧洲,可是18世纪明明是英国国力领先法国,英国风尚的流行却要晚很多年,甚至直到美国崛起后,才因为美国人对英国文化制品的喜欢推动了英国文化走向巅峰。

中国不能光做一个生产大国,必须在文化层面占据一席之地,否则就有可能背上低端的帽子。现在还在全世界奢侈品领域占有一席之地,那只能说是祖宗留下的底子太厚了,但法国人已经找到了正确的办法,开始超越中国。

想到这些,周琅就不由得冷汗直冒,弄明白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中国不缺文化,中国文化在全世界都极其独特,可中国的文化产业就始终走不出国门,以前以为是欧洲人太过保守,现在看来恐怕中国是缺了一种将文化转变成商品的商业机制。

中国的生产完全成了工匠的事情,那么产品就永远只是产品,而无法成为文化产品,必须让高高在上的文化人也参与进来,这才能促进这项产业走向高大上。

法国人给周琅敲响了警钟之后,他马上找来了工部的相关负责人,跟他进行了沟通。

最后甚至让他就去聘请法国人当顾问,也成立中国的设计学校,请那些闲的无事,附庸风雅,偏偏很有艺术造诣的大师们,帮忙培训一批拥有艺术水准的丝绸行业的学徒,必须让工匠懂艺术,生产出来的才是艺术品,而不是产品。

举一反三,周琅发现,中国所有的手工业都有类似的弊病,上层文化精英很少参与工匠的领域,瓷器行业算是做的比较好的了,这行业的画匠懂得模仿大师的作品,可画匠自身局限于知识水平和艺术水平,模仿的再像,也带着一股子匠气,远没有真正的大师挥洒自如。

广州行销全世界的扇子,也是如此。发达的宝石加工、象牙雕刻等等也都是工匠,称不上艺术家。同样按照法国的模式,建立艺术学校和设计学校,大力为这些行业培养拥有艺术造诣的设计师。

培养出一批脱离了工匠作业的上层设计师,打造出一套先由设计师设计,再有工匠制造的文化产业模式。

这种产业链的打造任重道远,短时间内很难打破法国丝绸工厂对中国本地工厂的压制,好在法国人主要是集中在出口领域,而且在出口领域,中国手工制品同样是不可取代的,云锦、宋锦等一流奢侈品,专供皇家,现在开放了销售,大量新的作坊开始进入这个领域,他们生产的面料价格高昂,比法国人通过机器大规模生产的面料更加稀缺,利润更加丰厚。

而且也有普通丝绸作坊在模仿法国人的机器设备,模仿法国人的设计,挤入法国人占领的出口领域。但还没有人模仿法国在丝绸产业的一套文化体系,这不是一两个商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必须依靠更强有力的组织来实现。工部是通过跟丝织行会联系,由工部牵头,提供技术支持,丝织行会出钱,建立设计和艺术学校,培养顶层人才。

同时也出台了对设计行业的相关法律,保护设计师的成果,现在那些想要仿冒法国设计的中国作坊,也得付给法国设计师版税了。这保护了法国设计师,但长远来看,是保护将来的中国设计师,如果能尽快吸引一批落魄到街头卖字画的艺术大师加入设计行业,那很有可能尽快让中国诞生本土设计师。周琅绝不相信中国本土的艺术水准,会输给西方。

也是对法国人开办的丝织工厂在中国的关注,让周琅发现了这样一个情况,这些工厂竟然在使用奴隶,而且都是白人奴隶,让他极为震惊。尤其是其中为数不少还是英国奴隶,已经引起了英国外交官的抗议,闹到了政府层面。

白人有奴隶?

有!

在这个奴隶制还没有完全终结的时代,任何人种都有可能沦为奴隶。中国还存在奴隶制的残余,奴仆制度呢。

周琅已经对奴仆制度进行了多次整顿,效果有一些,但远远没有达到目标。一开始他觉得这个奴隶制残余很容易解决,他下了一道旨意,号称恩旨,宣布所有奴仆的子女不再具有奴仆身份,也就是废除了家生子制度,家生子在身份上类同平民。

周琅的考虑是,那些奴仆已经适应了主仆生活,让他们贸然脱离奴仆身份,只能带来对社会认同的迷茫,甚至失去生计;但从他们的后人开始,解放奴仆身份的话,用个一代人,也就把奴隶制残余冲刷干净了。

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既然秦汉一降,两千年都始终存在这个问题,意味着这个奴隶制残余是十分稳固的,肯定有其生存的土壤。

他的恩旨发出之后,周琅发现很多富裕主人家开始规避这个旨意,他们采用的办法大多是重新跟家生子签订卖身契,这样家生子就再次从自由人变成了卖身的奴仆,还有许多奴仆父母求着主人买下他们的儿女。因为主人没有理由白养人。

为了跟这种封建残余做斗争,周琅险些决定马上宣布所有奴仆都成为自由人,可又担心数以百万的奴仆阶层突然失去生计。老实说除非特别坏的主人,奴才们的日子过的比贫苦农民要好,历史上无数次农民起义,可很少出现奴仆起义的事情,不是奴仆阶层人数少,而是因为农民遇到大灾的时候,真的是活不下去,可奴仆依附的都是富裕阶层,这些人的抗风险能力强,大灾的时候,他们更能为奴仆提供一口吃的。甚至大灾之年正是良民大量卖身成为奴仆的时候。

周琅一担宣布奴仆自由,恐怕是两面不讨好,主人也怪是奴仆也怪。

但从他们的下一代入手,这本就是最为平和的改革,周琅还是决定坚持这个方法。

他的做法是为奴仆的后代提供物质支持,中国有上百万拥有奴仆的富人,奴仆阶层的人数高达一千万左右,这一千万左右的奴仆子弟,国家还是养得起的。而且这些人出生在大户人家,说白了就算知识水平不够,主人家没有提供教育的机会,但见识还是有的。

建立了大量的寄宿学校,只要奴仆肯送,那就接收。而且宣布立刻废除奴仆买卖制度,任何自大周二十年起的奴仆买卖非法,卖身契无效。果然大量的奴仆子弟就被送到了学校,有的是主人家不肯白养人的,有的是奴仆父母自觉身份卑贱,希望儿女们能够翻身的。

大量的奴仆脱离传统的四书五经教育,进入正规学校,将来有可能中国最先进的额文化精英会出自这个阶层。

由于大周二十年才废除了奴仆买卖,在这之前都是合法的,导致法国人在之前,就从欧洲引入了一批奴仆。

这些奴仆大多不是自愿卖身的,而是被各种黑势力贩卖来的,而且贩卖他们的,正是他们的同胞,他们被从欧洲骗、抢、绑架到船上,然后送到中国,卖给法国工场主做奴仆,成为悲惨的免费劳动力。

法国人为什么要购买这些奴仆,而且超过一半都是英国人,近三成都是法国人,原因很简单,他们在中国无法找到足够的技术人才,尤其是机械行业的人才,极为紧缺。

中国开办了工程技术类大学,开办了技术专科学校,每年都培养数千名工程技术人才,但这对一个正在进行快速工业化的三亿多人口的大国来说,远远不够用。甚至大多数人直接就被政府录用了,少部分也能很容易在中国人开办的工厂里谋一份职业,谁愿意给低人一等的番鬼打工呢?

用工难,逼迫扩张速度最快的法国工场主们从欧洲直接引入技术人才,原来来中国的技术人才有限,所以他们就悬赏雇佣,结果就是大量技术人才被骗来,绑来。

这种形势来的西方技术人员,当然不甘心一直给人做奴仆,自然有逃奴现象,于是就发生了司法纠纷。英国领事馆为所有英国逃奴提供法律援助,雇佣讼师给他们辩护,但真的少有胜诉的,因为他们的主人能提供全套的卖身文书。

英国人很有干涉别国政治的传统,总想把他们的想法强加给别人,就通过外交途径来进行施压。

周琅很同情这些白人奴隶,他也在跟中国固有的奴隶制残余做斗争,但他不支持英国人的态度,绝不会为白人奴仆出台特别政策,不会下达旨意来破坏法律。

英国人不服气,在报纸上大肆编排,结果引发了论战,法国人揪出了更恶心的奴隶制,用来堵上英国人的嘴。

第两百八十二节 变相维护奴隶制

这时候周琅才惊讶的发现,原来白人做奴隶,在这个时代如此的普遍。

西班牙复国运动,将回教信仰的摩尔人赶出了西班牙,这些摩尔人离开了欧洲,但并没有消亡,他们退守北非,继续保持了他们的制度。

而且他们保留这奴隶制,白人从非洲掠夺黑奴,这些摩尔人就奴役欧洲的白奴。16到19世纪,北非的巴巴里海盗贩卖和奴役了将近125万欧洲白人。北非海盗们最大的一项产业,跟英国人贩卖黑奴一样,他们是贩卖白奴。甚至攻击欧洲城市,将整座城的居民掳掠成为奴隶。

1551年初,海盗Turgut Reis奴役了的马耳他岛和戈佐岛的全部人口,大约在5000和6000之间。后来他们又攻入意大利南部,将斩首5000多居民斩首,并绑架了剩下的6000多人。类似这种袭击一直持续到19世纪。

由于北非海盗的强大,丹麦国王甚至通过给对方进贡,来避免本国商船被抢劫,本国水手沦为奴隶。法国和英国也开始改变态度,认为通行的商业条约和权利的谈判比欧洲南部下层阶级的命运更重要,所以他们往往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给海盗上缴保护费。

北非的沿海城市,几乎都是海盗的巢穴,都是奴隶的集散地。但随着欧洲人的强大,他们越来越难以容忍这种情况。通过发动战争,试图破坏这些巢穴,美国为了避免这种惨剧,在独立之后,失去英国海军保护之后,1786年派杰佛逊托马斯和约翰亚当斯前往伦敦与的黎波里的特使谈判。由于不肯承认对方的圣经和先知,导致谈判失败,美国人向这些巢穴发起了进攻。

真正摧毁这些巢穴的,还是英国人。英国本国废除了奴隶制,为此英国政府给了英国奴隶主们数千万的补偿,英国自己废除奴隶制之后,就开始向欧洲其他国家施压,在维也纳会议上一致通过了停止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的协定。

同时,派英国海军上将西德尼·史密斯,于1816年带领18艘英国军舰进攻了位于阿尔及尔地区的海盗老巢,在猛烈的炮火打击下海盗的船队被烧成了灰烬。战火从港口蔓延到城市里,海盗的首领不得不选择投降,同时释放了所有的奴隶。几周之内,突尼斯、的黎波里和摩洛哥也相继宣布废除奴隶制。

虽然北非沿海地区废除了奴隶制,但奴隶依然大量存在,法国人讽刺英国,说为什么他们不派陆军深入非洲内陆,哪里有大量的白人奴隶,摩尔人利用这些白人奴隶,建造了兵工厂,用来生产屠杀白人的武器,英国人既然是救世主,为什么不去摧毁这些巢穴。

另外最大的白人奴隶的买主,是奥斯曼帝国,英国为什么不去给奥斯曼苏丹施压,却来干涉法国工场主的合法生意。法国人还例举出他们对带奴仆有多么友善,甚至大多数工场主并没有将奴仆当作奴隶,会给他们昭常发工资,并承诺工作期限一到,允许他们离开。这种契约奴隶形势,最早大量使用的正是英国人,北美殖民地不就是这些契约奴开发的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周琅不得不出面表态,支持奴隶制实在是太有损国家形象了。

周琅也一直是反对奴仆制度的,加上已经下旨废除了奴仆买卖,所以周琅立刻命令海关针对奴隶买卖进行打击,一时间运输绑架的欧洲人来中国的大量西方商船船长被抓捕,让英国人尴尬的是,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英国人。

贩卖白人的正是白人!

周琅还下令清查所有的白人奴仆情况,这时候才发现,这个数字相当惊人,不只是法国人在使用欧洲技术奴仆,中国人用的更多,这几年工业革命的态势太猛,国家严重缺乏技术人员,培养出的技术人才不敷使用,急于发财的中国商人想尽办法寻找技术人员,结果最早引入白人奴仆的正是福建一带的中国商人,而最早贩卖白人奴仆的,实际上是美国人。

白人奴仆的来源十分广泛,有的是在自己国家被骗来的,有的是商船上被海盗俘虏的,还有专门从北非买来的。

白人奴仆英国人最多,接下来是法国人,然后是美国人,比利时人,瑞典人,普鲁士人和意大利人。总之是技术较为先进的国家,俄国人就很少,一来俄国比较偏僻,二来俄国的技术比较落后。

经过清查发现,沦落到法国工厂里的白人奴仆只有不到三千人,而在中国商人手里的白人奴仆竟然高达两万。

这个结果公布之后,周琅对此表达了愤慨,号召国人解放奴隶,就像曾经号召他们解放奴仆,但并不是要解除依附关系,而是建议将卖身契约,改为长工契约,将奴仆变为长工,给予他们一定的工资。

可是结果并不理想,在现实利益面前,皇帝的号召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但周琅不打算用强权来干涉,他表过态就足够了,法律的尊严需要维护,即便那些不怎么文明的法律,只要没有被废除,就必须尊重,皇帝也不例外。

司法改革举步维艰,现在周琅已经在所有城市中建立了专门的法院,过程中充满了跟官僚集团的各种博弈,由于周琅组建的法院比较人性化,最起码法庭给原告和被告提供座椅,双方不用都跪着听审讯,而且法庭上必然有一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口号。

现在来法院告状,而不是去县衙击鼓鸣冤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大量的城市中产阶层,他们更是大方进出法院,传统县衙的司法权力正在一步步被侵蚀。而他们对此却无可奈何,因为这是老百姓用脚投票的结果,法院更能给人以公道,所以别人都去法院,都去找法官主持公道。但地方官普遍是不满的,清官觉得为官的尊严受到了侵犯,貪官则无法从原告被告手里敲诈钱财了。

目前的局面来之不易,他绝对不愿意让改革的成果受到损害。

周琅没有满足英国人的要求,结果英国人在全世界抹黑,说中国皇帝的态度,其实就是在变相维护奴隶制!英国人还拿出南非来说事,这是一个真正的奴隶制帝国!

第两百八十三节 奴隶制帝国

非洲的事情,周琅洗都没发洗。

因为现在的南非,确实已经成为一个奴隶制帝国。

就像嘉庆在中亚地区推行的改良版八旗制度,在游牧文明中表现出惊人的稳定性和生命力一样,满清的包衣制度在南非也获得了惊人的成功。

嘉庆在前几年,先后向南非派遣了十万人给德楞泰,让德楞泰帮忙开辟昆仑奴国,给满清社稷留一条退路。

可是随着嘉庆在中亚地区的实力恢复,他渐渐不愿意向非洲派人了,缺乏人力的德楞泰大量使用黑人开拓。

包衣制度就是这种情况是发扬光大的,结果这个制度形成之后,不断滚雪球一样壮大,短短十几年时间,就将整个南非给吞噬了。

包衣带来的是巨大的利益,以农牧场为主的南非经济形态,这些本地黑人非常胜任。因为他们之前就是农牧结合的经济形态,只是很原始而已,政治形态则是刚刚脱离氏族社会,还没进入奴隶制社会。

氏族社会之后未必会直接进入奴隶制社会,但许多国家都经历过这个历程,说明奴隶制相比氏族制度是有优越性的,在采用包衣制度之后,由这群八旗、流放犯转化来的奴隶主的管理下,黑人的劳作其实比过去更加高效。

过去他们生产只满足自己所需,是一种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现在他们的生产成果大量进入商业市场,农场里的瓜果蔬菜和粮食,大量就近向印度出口,印度的耕地则大量改种经济作物,棉花、黄麻、甘蔗,在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强力推广下,种植面积成倍的扩大,粮食就不够吃了,这时候,奴隶生产的廉价粮食满足了印度人的口粮。

这是一种劳动分工更加西化的表现,双方都大大提高了效率,南非多土地,种植粮食,印度多人力,种植经济作物。同时也是两地经济同时殖民地化的表现,印度为中国和英国大量提供工业原料,南非为印度人生产粮食。

同时南非的大牧场制度也确立下来,奴隶主们从布尔人的牧场学会了管理方法,跑马圈地建设了大量的牧场,用黑人包衣进行放养。牛羊生皮大量向中国出口,而羊毛最大的出口目的地则是英国。

黑人是奴隶,但黑人不止是奴隶,黑人也是奴隶主。

大量早期投靠了德楞泰的黑人,他们以自由身的纷纷,转为奴隶主,也加入了掠夺包衣的行列,他们也建立自己的农牧场,用黑人包衣生产。另外也有后来的一些部落首领,他们被击败,投降了德楞泰之后,被授予了较高的身份,也成为奴隶主。

这样的黑人奴隶主不在少数,甚至占到了三分之一的比例。

如今南非奴隶制帝国的版图,已经从东岸推进到了西岸,南方抵达布尔人的地界,与布尔人隔着奥兰治河划分。向北则超过了南非的国界,这时代的非洲根本就没有国界的概念,后世那些国家都还没有形成。

奴隶主们追逐着黑人部落的脚步,不断的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攻灭新的部落,建立新的农牧场,往北已经拓展到了赞比西河流域,甚至跟河口的葡萄牙势力发生了冲突,占领了葡萄牙城市,中国出面才调停了此事,让他们获得使用葡萄牙港口的权力,同时让葡萄牙人保住了殖民地。

这些奴隶主同时也是最大的奴隶贩子,通过他们之手,经过葡萄牙殖民地,大量黑人继续涌入美洲,而且因为他们的军事力量更强,能够联合数万人马对大型非洲部落进行围歼,导致奴隶的数量比历史上更多。

同样由于中国的工业革命,这时代对棉花的需求比历史上多了数倍不止,棉花价格一直高居不下,美国人大发其财,对劳动力的需求也极其渴望,所以奴隶贸易在美国是最有利可图的一项生意。

涌入美国的黑人奴隶比历史上多了数倍,现在美国人已经南方的黑奴已经有两百万人,但美国总人口也才一千万而已,黑人占了整个美国人口的五分之一,在南方黑人则超过了一半。

美国同样也在经历着劳动分工,经济殖民地化的现状。

美国之外最大的奴隶制地区则是巴西,拿破仑战争期间,涌入巴西的华人劳动力多达二十万人,涌入的黑人高达五十万人,巴西的黑人已经超过白人和混血人种,成为巴西第一大族群。

造成这些情况的根本原因,很大程度上都是中国引发的,八旗包衣制度在非洲的扩张,高效俘虏奴隶只是一方面,最大的原因还是中国步入工业革命的行列,虽然技术上一直是从英国引入,并没有超过英国,可是规模上是英国的数倍。这股冲击力,是英国工业革命所无法比拟的。

中国经济领域引起的连锁反应,跟中国没有直接关系,可是周琅对南非奴隶帝国的承认,就让他陷入了支持奴隶制的恶名中。

周琅是三年前开始承认南非王国的,并且南非王国的国王都是周琅册封的,因为这个国王他认可周琅的权威,希望得到册封。

南非奴隶主的首领已经不是开拓者德楞泰了,而是他的继承人,他的儿子苏冲阿,德楞泰在八年前就死了,当时南非奴隶主们控制的版图,还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而且也没有形成统一的政权,各方势力各行其是,涌现出了数个拥兵过万的军事首领,有的是八旗权贵出身的早期开拓者,有的是后来的亡命徒组成的补奴队首领,这些人割据一方,南非远远称不上是一个国家。

德楞泰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一统全局,但他儿子比他更出色,德楞泰死后,他儿子苏冲阿被嘉庆从中亚派了过来,让他袭了德楞泰的爵位。

苏冲阿在嘉庆手下,也是打了无数仗的好手,还带来了一支火枪部队和俄式骑兵部队,有嘉庆的任命,他迅速取得了当地八旗势力的认可,之后经过一些列小型的兼并战争,迫使所有的奴隶主首领服从他。

苏冲阿之后带着统一的军事集团,开始对北方已经开始团结起来的黑人部落发动征服战争,他不再图谋将所有黑人都变成包衣,而是开始分化瓦解,拉拢了一批黑人部落,征服了剩下的黑人部落,南非的奴隶制版图在他手里快速扩张,他也积累了足够的威望。

并且组建了骁勇的黑人骑兵部队,这些黑人学会使用步枪太困难了,但发一把马刀,让他们墙式冲锋,表现的甚至比拿破仑的胸甲骑兵还要英勇。用这只黑人部队不断南征北战,一直扩张到赞比西河之后,苏冲阿在南非的声望已经无人能敌,他的军事实力也已经不可小觑。

这时候他升起了不一样的心思,他没有在去寻求嘉庆的支持,此时嘉庆也已经死了,继位的是道光。嘉庆在伊犁立足之后,盛住那些八旗贵胄可以不顾嘉庆的召唤,作为嘉庆的子嗣,道光等人却不能不去。嘉庆死后,他留下的庞大帝国,没有向阿富汗或者印度历史上一样,马上陷入四分五裂,而是在文臣的主持下,平稳的完成了过度,群臣打开了嘉庆留下的密旨,发现是让平时节俭的道光继位。

道光继位之后,苏冲阿派人去朝拜,此时他是以藩邦的礼仪,而不是臣子的地位去的,随着嘉庆之死,显然苏冲阿已经不再认可道光跟他的君臣关系了,尽管苏冲阿一家都还待在道光统治之下。

第二年,也就是今年初,苏冲阿派人来向周琅朝拜,提出向中国称臣纳贡的要求。

之前中国对非洲的管理,一直是比较粗放的,可不意味着周琅就放弃了这里。而是苏冲阿出乎他的意料,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对南非奴隶主的内部整合,接着南征北战,迅速扩张出了一个庞大的版图。

让中国没有机会去干涉,只能一直利用非洲公司尽心羁縻,不管苏冲阿如何扩张,他的贸易港口都被非洲公司控制,他统治下的经济越发展,非洲公司的盈利就越丰厚。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周琅通过非洲公司继续控制南非的计划会一直进行下去,毕竟这个国家的存在让他很不好处理,直接吞并吧,这是一个奴隶制国家,名声不好,任由其野蛮发展吧,迟早会脱离控制。

在这种顾虑之下,周琅是不太可能接受苏冲阿的称臣的,在华夏文化圈重,被中国皇帝册封,意味着得到合法权力。

除非苏冲阿能拿出让周琅无法放弃的利益,而这个东西他拿出来了。

那就是南非的金矿,正是那条含金量超过世界总储量一半的兰德金矿。那条金矿带总长480公里,含矿面积2.07万平方公里,含矿层厚达100多米,总储量高达5万吨黄金以上的超级金矿。

这就是为什么周琅冒着坏名声的风险给苏冲阿进行册封,封他为南非国王,而英国又抓住这点不放,拼命抹黑中国的原因,因为这条金矿不但让周琅眼红,英国人更眼红。

第两百八十四节 金本位货币改革

苏冲阿不但拿出了金矿,还附带着聘请欧洲专业工程师评估的数据结果,而评估报告还是英国工程师做的,因此英国人非常了解这条金矿的储量,让他们心如猫抓,如果这金矿不是被中国抢了,发动战争,英国也要拿下。

而且在中国之前,英国人已经开始频繁跟苏冲阿沟通,做出了大量的承诺,其中就包括支持苏冲阿在南非的统治,可惜的是,英国政府不是中国朝廷,英国国王不是中国皇帝,他无法给苏冲阿带来所有人都认可的正统性。

在本国精英全是来自中国的情况下,苏冲阿必须通过中国皇帝的册封才能服众,甚至苏冲阿本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他拿出了金矿,中国皇帝也不能生抢,周琅排除代表跟苏冲阿亲自谈判,最终秘密达成了协议。

中国给苏冲阿册封,封为南非皇帝,金矿的一半归属苏冲阿,另一半则归属中国政府,但开采权交由中国货殖银钱公行,所开采的全部黄金由银钱公行统一收购。

银钱公行的全称是中国货殖银钱公行,这是一个完全民间的机构,但却不是一家私人机构,类似过去的十三行一样,是一个公行,有负责人,但又不归属于负责人,公行负责发行货币,负责维持货币体系,负责对银行业进行管理和清算,负责帮官府承销债券,这就是中国的央行,但却不是政府机构,而是一个商业公行,名义上归属于所有民间商业机构,发行货币的权力是政府特许的,可运作模式是受到那些大商行出身的股东监督的。

这样操作,是为了尽快让纸币取得信用,而中国官府的信用一向不怎么样,老百姓,主要是商人更信任他们的商会、会馆等行会机构,所以周琅利用了这一点来退出货币体系,加上他本能的也对自己政府官员的尿性不太信任,认为政府天然有超发货币的动机。

老实说银钱公行这些年在伍秉鉴的管理下是相当正规的,这不是谋利机构,虽然也获取利益,但都作为银行储备金慢慢积累下来,让它的信用越来越足,从来没有发生过无法兑换的现象,也让公行发行的纸币极为坚挺,等同于银钱。

但是这些年中国的货币体系却一直不稳定,因为中国纸币是基于铜钱本位的,刚开始几年确实起到了效果,市场不再受制于铜钱的数量,通过纸币大大满足了日益扩大的市场对货币的需求。

但长期的贬值却一直没有解决,主要还是无法摆脱银本位的印象,白银不受控制,美洲和日本的白银不断流入,为了平衡银钱比例,公行不得不大量的铸造铜钱和发行纸币,这导致货币开始超发。这就好像后世的中国一样,美元不断流入,央行就不得不大量印刷货币,因为中国货币就是以美元为本位的,需要把商人手里的美元收上来,就不能不给商人中国货币。

这是一个死局,除非白银不再流入,可工业革命之前的中国商品都具有极其强大的竞争力,更何况开始工业革命之后,大量廉价的纺织品出口,必然换回大量的白银。你不进口这些白银,你的商品就卖不出去,你的工业就无法发展。进口白银,又会导致货币超发,通货膨胀。这个难题21世纪的中国金融专家都无法解决,指望伍秉鉴一个行商来解决,根本不现实。

根据荷兰顾问的建议,公行多次发行短期债券,收紧市场上流通的货币,依然无济于事,纸币流通变少之后,西方银元流通反而变多了,只能继续保持宽松。

英国顾问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进行金本位制改革,英国之所以进行金本位制改革,当初最大的原因也是国内货币波动太大,国王才命令牛顿去确定一个货币标准。

牛顿选择了金本位,然后英镑这些年一直很稳定,因为黄金的产量相对白银来说,一直很稳定。

除非现在就转入信用货币体系,否则将货币转为金本位是最安全的选择。

转入信用货币,这个时机恐怕还没到,周琅也不想引领潮流,因为引领潮流,意味着冒险。在他提前布局,已经将世界上后世文明的金矿产地都纳入了中国控制中的情况下,没必要冒险率先使用信用本位。

而且将自家货币跟黄金挂钩,得到的信用是最强的,假以时日,很容易取得世界货币地位。以中国的经济体量,一旦跟全世界大多数国家建立紧密的经济联系之后,中国金本位货币成为世界货币是水到渠成的,如果是信用货币的话,那就很难了。

周琅深思之后,觉得金本位是未来发展的方向,就同意伍秉鉴进行金本位改革的准备。

伍秉鉴提出这个方案,也是有一定基础的,因为美洲公司前几年终于随着在旧金山的开辟,发现了当地含量丰富的金沙,大量淘金者涌入圣弗朗西斯,哪里的名字已经被金山取代,不过新金山还没有发现,所以旧金山的名字还没有进一步获得。

旧金山掀起了淘金热,淘金热之前每年北美各地涌入将近三十万移民,已经让欧洲人惊叹了,淘金热爆发后,通过信用过硬的官报披露消息,并且鼓励移民前往淘金,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家庭移民,不能只有光棍汉去,即便如此限制。每年前往美洲的移民也达到了五十万人。

淘金热之前,在朱濆和陈周全统治下的人口只有一百万左右,淘金热才刚刚两年多,哪里的人口已经翻了一倍。不过对土地充满特殊热情的中国农民,没有像历史上美国淘金热那样,士兵离开了营房,仆人离开了主人,农民典押田宅,拓荒者撂荒土地,工人扔下工具,公务员离开写字台,甚至连传教士也离开了布道所去淘金的现象。

淘金热是很热,但大多数农民都将其看作是一种农闲时期的外快,尽管这块外比种地收益大的多,可是夏秋两季,淘金工们还是会马上回家收粮。对他们来说,把土地撂荒了,是一种罪过,这是一个对土地带有信仰的民族,可偏偏他们占有的土地却极少。

通过美洲公司,把淘金工手里的金沙都收上来,换成公行印刷的纸币或者铜钱,或者银币,伍秉鉴慢慢为金本位制改革积累黄金储备。但中国的经济规模太大了,发行的纸币已经高达十亿两之多,金银比价目前是1比15,根据这个计算结果,要应付金本位制转换,需要6666万两黄金。目前加州淘金的产量,每年才只有两百多万两,需要累积十年时间。

公行已经开始采取措施,扩大开采量,但河流淘金的产量很难大幅度扩大,他们想到的是用机器开发金矿,已经派人去寻找矿脉,但一时间没有找到。

没想到南非率先发现了金矿,而且储量巨大,开采前景广阔。根据英国人的报告,每年开采300万两黄金是没有问题的,那意味着一担这个金矿得到开发,用不了几年就可以实行金本位,而且荷兰和英国金融顾问都认为,控制了金矿的产出,甚至不需要积累足够的储备金,因为有持续不断的纯金流入的话,是可以保证信用的,这意味着马上就可以进行金本位制改革。

这个巨大的吸引力让周琅马上就同意了给苏冲阿册封,这并不是出于经济目的,而是带有政治目的的,因为黄金从来不单单是一种经济财富,而是货币安全的保证。

大周官报向外披露了中国货殖银钱公行获取南非超大金矿开采权之后,公行迅速宣布金本位制改革,开始发行新的纸币,以“两”作为单位,按照1比15的金银比例,换算跟旧版铜钱纸币的关系。

过去规定的1两白银等于1000文钱,但从未发行过白银计价的纸币,现在1两黄金纸币兑换15两白银,折合15000文钱,并发行1000文,5000文和10000文的大额铜钱纸币。

黄金有充足的储备,而且黄金产量十分稳定,铜矿是一种充足的资源,中国可以资产,两种货币材料都得到保证的情况下,货币跟贵金属挂钩的货币体系也就能够控制,不用在受制于外界白银流入的干扰。

在公行消息的影响下,银价开始爆跌,但黄金纸币和制钱纸币跟商品的价格波动相对较小,还是受到了白银价格爆跌的影响,这意味着白银终于失去了货币地位,变成一种普通的虽市价波动的商品。

中国金本位制改革,一直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突然的转变,顿时让全世界都有些措手不及,比历史上牛顿确定英镑金本位的影响大了太多。

因为牛顿确定金本位的 1696年,英国还只是一个在欧洲都属于小国行列的国家,人口不足600万,只相当于法国的四分之一,远远不能跟当时的大国俄国、奥地利相比,甚至当时的荷兰的经济地位都比英国要高。

而且当时确定的还只是英镑金币的含金量,英格兰银行当时才刚刚成立,获得的权力也只是在伦敦周边五十英里范围内发行银行券,英镑金本位的影响其实非常小。

可中国现在已经是世界工人的第一经济大国,还是全世界最大的白银吸纳国,中国突然宣布放弃银本位,不但中国市场银价大跌,那些依靠向中国出口白银换取商品的国家,顺价银价下跌的更为厉害,国际银价从之前的1比16瞬间爆跌到1比20的比例。

乃至在欧洲依然以银币为法定货币的国家,立刻引起了一场金融危机,大量银行因此而破产。

同时因为黄金问题,英国再次掀起了一场反对中国的行动!

第两百八十五节 开放殖民地市场

中国继英国之后,买入金本位时代,对世界的冲击持续发挥威力。

欧洲国家的金融秩序剧烈波动。

此时大多数欧洲国家实行的都是金银复本位,甚至以银币为主,比如法国,拿破仑上台之后,退出新的货币政策,用法郎取代了过去的里弗尔。规定1法郎等于100生丁,含5克成色90%的白银,还铸造含6.45克黄金、价值20法郎的拿破仑金币。这等于规定了金银比价为1比15左右,是按照国际金银价格来制定的。

法国经济这几年一直就不景气,拿破仑走了,给法国留下了7亿法郎的赔款,以发行公债的办法在5年内还清,赔款还清以前,联盟各国派兵驻扎在法国东北要塞,英国巴林银行帮助法国发行债券,这是英国金融业首次为英国以外的国家发行债券,英国银行业确实在拿破仑战争中膨胀了起来,可法国金融业却快饿死了。

真金白银的大量流失,导致法国金融业十分混乱,金融业的混乱,无法为实业提供充足的资金,实业的疲软又导致法国经济始终无法恢复,棉纺织工业被英国棉纺织品挤压的喘不过气,原本在欧洲独树一帜的丝织工业,还因为大量质量更优良的中国产品而卖不出去,连本国贵族都热衷于使用中国丝绸。

现在7亿法郎还有最后一笔尾款没有偿付,法国的经济情况几乎让他的债券卖不出去。巴林银行为法国提供的债券,是用黄金计价的,法国国内却主要实行银本位,白银爆跌的情况,让法国无形中要多支付更多的债务。

银价爆跌引起了法国进口商品的普遍涨价,本国则流失更多的白银,纸币贬值的厉害,在这双重打击之下,法国经济更加疲弱,失业率高涨,农民的粮食卖不上价格,又买不起消费品,全国都对无能的政府不满。

这个无能的政府还召开会议,准备加税,法国人民愤怒了,行游的民众高呼着拿破仑。把法国政府吓的够呛,还以为拿破仑回来了呢。

看着情况,税他妈是加不成了,加不了税,连债券利息都还不上,下一笔债券就没着落,下一笔债券卖不出去赔款就还不了,赔款还不来,外国軍队就不会撤退,法国的小受政府一边害怕外国占领军,一边害怕法国民众,两头不是人,请求英国银行家让债务延期,英国人又不答应。

他们不得不在选择赔款还是选择革命或是选择债务违约之间做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很艰难,都会引起无法预知的连锁发硬,不赔款,外国軍队惹不起,加税,法国民众惹不起,债务违约,英国银行家也惹不起。

极度困窘之下,中国人找上门来了,表示可以提供一笔优惠贷款,但是需要用法国关税做抵押,来人是最近因为开通苏伊士运河而炙手可热的中国欧洲公司的代表,欧洲公司正在四处寻觅一个欧洲商业总部。

伦敦本来是最合适的,但英国跟中国在政治上的风险很大,所以他们希望能够把总部放在法国。从地中海到西北欧地区,最便捷的并不是绕道直布罗陀海峡,而是通过法国的南运河系统。当然如果算单一运费的话,会比海运贵一些,可如果以法国为中转基地的话,那么就十分划算了,从法国的水运网,连通莱茵河可以把中国商品直接分发到中东欧地区。

这也是除伦敦之外最佳选择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法国依然是欧洲第二大经济强国。而且现在服务于中国的法国人极多,大量掌握的中文的法国人可以充当代理人,也就是买办。

法国政府此时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说不,中国人提的条件统统答应,并且许可中国人可以使用法国的港口和运河运输货物,在法国各地建设货栈,对法国投资,雇佣法国人等等,这些条件都不重要,因为都是些一般性商业条件,法国又不是一个封闭的国家,这些条件跟中国签订的贸易协定中都有规定,其实最大的条件只有一个,法国政府特许中国欧洲公司在法国开办银行业务。

在银行业普遍需要特许权的时代,这个银行许可十分重要,中国欧洲公司的代表表示,建立银行即是必要的条件,也是为法国政府筹集资金的方式之一,法国政府不得不答应。

于是一家名为中国欧洲银行的银行在法国巴黎成立,并在法国巴黎、马赛、里昂成立分行。接着直接在巴黎发售债券,以中国欧洲公司的名义来发行,因为苏伊士运河在手,这家公司的债券十分抢手。以5厘的利息轻松筹集到了1亿法郎资金,转手以7厘的利率借给法国政府,一毛钱不用出,单凭信用就挣到了两个点的利润。而且这笔钱还是法国人为法国政府出的,其实法国人一直都不穷。

历史上,1830年法国开始修建铁路,巴林兄弟银行向法国罗特希尔德家族兴建的铁路北方铁路提供了一笔贷款。债券在伦敦按英镑发售,并且由于伦敦的银行在法国借款人和法国贷款人之间充当中介赚取佣金,但实际上大部分债券是被法国投资者购买了。

法国人不缺钱,但法国政府一向缺乏信用,仅此而已。中国欧洲公司不缺乏信用,所以得以赚这一笔钱。而且还得到法国政府授权,建立了一家可以在全法国经营业务的银行。

以法国作为欧洲基地,中国欧洲公司的业务拓展,将会更加顺利。

这种高明的操作,是美洲公司的朱濆做不来的,也是南洋和澳洲公司的周官做不来的,非洲公司的谢清高更做不来,欧洲公司虽然最后成立,可是专业性却最强,因为中国培养出来的人才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厉害。

欧洲公司从一开始,就一点都不比欧洲国家的东印度公司差半分,公司里的管理人员,精通商业、会计和金融业务,人强马壮,不然也不敢杀到欧洲来抢生意。

法国突然接受了中国公司的贷款,偿还了最后一笔赔款,马上要求各国从法国领土上撤军,可是英国因为法国跟中国的合作十分不满,开始联合欧洲其他国家,暂停撤军,并且希望以此为契机,组建一个新的联盟。

英国人表示,中国包庇了拿破仑,大家接受吗?中国向法国提供贷款,大家不觉得古怪吗?中国对欧洲没有野心,大家相信吗?

英国人告诉欧洲国家说,中国已经渗透到了欧洲,中国商品充斥着欧洲市场,可欧洲哪个国家的商品卖到中国去了?英国人说,之所以卖不出去,是因为中国政府施行的不公平贸易政策,他们封闭本国殖民地市场,而中国人的殖民地,是最有利可图的,因为他们的殖民地盛产黄金,欧洲国家必须团结一致,联合起来,逼迫中国人开放南非和北美殖民地市场。

此前加州的淘金热,已经引起了世界各国的热情,结果中国封闭加州,不允许任何非中国移民登陆,大量白人被拒之门外,通过各种方式试图渗透进入加州,有的从墨西哥走陆路徒步越界,有的试图从美国横穿大陆。

最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堪称探险家一样的白人拓荒者成功进入加州,结果马上就被中国軍队给逮捕,遣送出境了!

对英国人来说,他们看重的其实不是去淘金能得到的回报,那只是辛苦钱,英国想通过跟中国殖民地的直接贸易,从那些盛产黄金的殖民地赚来足够多的黄金,就好像当年他们通过向南洋的中国淘金工出售印度商品,每年卷走五万英镑的黄金一样。那些淘金工出手阔绰的样子,太美妙了。

可中国通过贸易垄断许可,让非洲公司垄断了南非贸易,让美洲公司垄断了美洲贸易,完美的规避了中国跟英国签订的贸易协议,中国商品可以进入英国和英国殖民地市场,但英国和英国殖民地商品,却只能进入中国本土市场,这太不公平了!

尤其是南非,哪里的黄金产量让人心动,现在中国人已经派遣技术人员,对哪里开始进行大规模开采,据说每月旧有上百万英镑的黄金生产出来,当地大量奴隶主派遣他们的包衣去采矿,分享了大量的利益,如果英国商品能够进入南非,那么就可以从这些中国奴隶主手里换取黄金。

但英国一直都不愿意独自跟中国这样的强国对抗,尤其是不愿意派遣陆军开战,如果欧洲大陆其他国家愿意派兵,英国很乐意提供一笔军费援助。英国出海军,欧洲出陆军,然后为大家共同的利益而奋斗,这是多么好的合作方式。

在黄金的诱惑下,加上这几年通过法国赔款几个大国先后恢复了元气,他们得知这几年中国人发了大财,有英国牵头,大家何不去分一杯羹。

于是英国成功的以中国对欧洲的渗透为契机,得到了几个大国的承诺,联合向中国发出抗议,要求中国开放殖民地市场!

第两百八十六节 只对英国人开放

这两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拿破仑战争后都狠狠膨胀了一把,接着生产力开始过剩,工业危机爆发。

英国通过了公共工程拨款法案,批准拨款100到200万英镑,资助建设运河、港口、道路和桥梁建设,减少失业。但是,对于英国庞大的过剩生产能力来说,区区一两百万英镑无疑于杯水车薪。

这段时间,英格兰银行黄金储备增长5倍,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英国企业主们纷纷将赚得的利润放进银行,国内投资萎缩。黄金储备上升,让英国银行业有大量剩余资本,结果开始大量承销外国债券,两年间英国购买外国公债数量达到3800万英镑。

承销外国债券,意味着黄金外流,加行国内外市场需求萎缩,英国经济危机更加深重。到了1819年11月,棉纺织工业三大中心,曼彻斯特、格拉斯哥、培斯利工人的工资降低了一半以上,全国食品消费量比1818年减少三分之一。

英国急需开辟新的市场,来为英国商品寻找出路,纵观全球,只有中国有增长的潜力。

中国也遭遇了危机,可是一场危机也没咋滴,中国社会依然稳定,大量工人返回故乡,没有给社会带来丝毫的波动。这既有中国固有的乡村体系,为劳动力提供了最后一个避风港湾的功劳,还跟大量向海外移民有关。

本来中国社会就是一个超稳定社会,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出现巨大的天灾,导致农业绝收,饿不死人的情况下,很难产生颠覆政权的危机。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大量向海外移民,大大环节了社会矛盾。

这几年海外移民的规模几乎达到了一百万级别,向美洲移民每年高达50万人,而且都是优质的,极有可能留下定居的家庭移民;向南美洲每年有20万移民,一大半流入了巴西,小部分被蒙得维的亚殖民地吸纳,还有一些则跨过殖民地界限,沿着拉普拉塔河向上游开拓。拉普拉塔人已经无法组织中国的拓殖,因为拉普拉塔合众国灭亡了,在西班牙政府和中国驻军的联合绞杀下,拉普拉塔恢复了西班牙殖民地的地位。

这都怪拉普拉塔人上了英国的贼船,被英国人忽悠的跟中国和西班牙宗主国同时为敌,不作不死。西班牙是因跟中国的战争而失去美洲殖民地,现在却又因为中国軍队的帮助而恢复殖民地,对中国的感情十分复杂,但有一点他们认识到了,那就是绝对不能惹中国。

所以他们默认了中国人在拉普拉塔河流域的开拓,因为许多地方其实也说不清是谁的,上游的巴拉圭河流域,大批无主土地,葡萄牙和西班牙一直就有争议,谁也没有能力控制,中国人开辟哪里,睁只眼闭只眼得了,对于现在的西班牙人来说,能保住现有的土地,已经不容易了。

除了美洲,向南洋和澳大利亚移民的规模也很大。

南洋是一个传统移民区,下南洋持续了几百年,中国人比欧洲人更早在南洋建立社区。这些成熟社区的建立,让后续移民的边际成本很低,不存在开拓生地要付出的巨大代价。

大港、兰芳等华人公司,他们以淘金为主,但都在当地开发了耕地,重视粮食和蔬菜,只有铁器、布料等日用品需要进口,过去是英国从印度提供商品,现在也大多从国内运来。中国政府已经通过南洋澳大利亚公司对当地华人公司完成了收编,给了大港和兰芳公司首领一个知府头衔,立刻就让他们归附了。

早在中国开放移民出国之后,这里的自发性移民数量就开始激增,满清时期这里的华人已经高达一二十万,开放移民政策之后,这里的自发性移民每年都高达数万,成立南洋澳大利亚公司之后,每年向这里的移民突破了十万,现在这里已经拥有百万华人,反倒是把婆罗洲一带的土著挤成了少数族群。

周官带领南洋澳大利亚公司先后又占据了荷兰人无力经营的新几内亚岛,北部的俾斯麦群岛(此时尚未得名),但这里开发困难,以流放犯人为主,普通百姓移民尚未开放。

但在澳大利亚的普通移民却已经开始,一来有原来建立的抹泪殖民地和天鹅河殖民地(登科河),以此为基础进行普通移民,现在每年可以向两个殖民地移居一万人口,抹泪殖民地八千左右,天鹅河殖民地两千;另外接手了英国人当年开辟的悉尼农牧场资产后,周官也已经操作恢复了生产,并且开始英国人开辟出来的殖民地进行大规模移民,每年也是近万人口的移民。

还有面向非洲的移民,主要是流放犯人,而且是犯下比较严重罪行的流放犯人,其中一部分在非洲公司的殖民地产业中服刑,服刑短暂时间后就会被假释,之后大量犯人就会跑去投奔苏冲阿,只要敢玩命,都能在苏冲阿手下获得机会,跟着补奴队往赞比西河流域抓捕黑奴,一部分卖给南非奴隶主,一部分卖给美国人,得到大把利润之后,也可以自己开辟奴隶农牧场。

也不知道是经济危机的影响,还是因为从农业到工业转型期的社会动荡,城市里的暴力犯罪屡禁不止,帮会争夺地盘之间的斗殴,偶发性的刑事伤害罪等十分多发,每年有多达二三十万人因此获罪被流放。

自愿移民的百姓,这些愿意去陌生世界闯荡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更具有冒险精神,同时也更加的桀骜不驯,这些脾性的人更容易移民,他们走了,留下的大都是老实人,海外殖民等于是给社会开了一个泄洪口,将大量积压的社会矛盾缓解了。

这种对外移民,缓解社会矛盾的现象,后世美国人就一次又一次重复,每担经济危机爆发,美国就会掀起一波西进运动,用西进来消化过剩的劳动力,开发出更大的市场和原料产地,接着反过来稳定经济,一次一次重复,整个西部就都开发出来了。

中国移民迅速在殖民地扎下根,像美国西进运动一样,移民利用殖民地更丰富的资源,很快变成小康之家,之后就成为中国商品的重视消费者,海外殖民地的规模虽然还不大,总人口还不到五百万人,可是他们的购买力却超过国内两千万人的消费能力,富裕程度真的让人羡慕。

尤其是南非的奴隶主们,和美洲、南洋的淘金工们,他们的消费能力是最强的,几乎很少有他们消费不起的日常消费品,不管是丝绸还是南京布,他们都买得起。

殖民地市场的增加,又解决了一部分国内过剩的生产能力。

所以经济危机期间,中国的国内秩序相对平稳,市场下降的也没有英国那么厉害,只要也是因为中国才开始工业革命没多久,跟英国接近完成的工业化水平相比,还有大量的进步空间,国内市场开发潜力巨大,只是需要时间开发出来而已。

结果这些情况,都被英国人注意到了,他们认为中国殖民地市场是中国经济得以保持平稳的关键因素。于是英国人联合普鲁士、奥地利三国,向中国提出开放殖民地的要求。

跟三国谈判进行的很艰难,其实奥地利跟普鲁士就是打酱油的,就是给他们放开了殖民地市场,这两国也几乎没什么能够出口的。

普鲁士在拿破仑战争中被蹂躏的最惨,但也因祸得福,巨大的冲击让他们有条件进行彻底的改革。政治领域施泰因和哈登贝格成功改革了普鲁士的农奴制,废除了按照出身划分身份等级的封建制度,开始形成以财产为基础的资本社会;军事上沙恩霍斯特和克劳塞维奇引入了法国的军事思想和观念,改变了旧式普鲁士思想僵化的农奴制軍队;教育上则是威廉?冯?洪堡领导,确立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但更主要的是将普鲁士旧传统中的高效直接引入了大学教育领域,至于小学,腓烈特二世时候就建立了类似军事化的学堂制教育体系。

这些全面改革,让普鲁士开始走向辉煌的道路,但此时在经济领域,他们才刚刚起步,他们的工程师还出于潜伏到英国去偷窃技术的阶段,克虏伯化名施鲁普斯先生在英国各处考察,试图了解被严格保密的钢铁生产过程。

尽管得到了煤炭产地鲁尔地区,但连普鲁士人自己都还没有认识到煤炭的价值,他们还在为成功模仿英国的水力工厂而欣喜,纺纱工厂才刚刚开始发展,普鲁士领导阶层现在推行的是重商主义,保护工厂手工业,大幅提高进口关税,保护国内市场。鼓励出口,发展对外贸易。改善基础设施,减免苛捐杂税。开设银行,取缔高利贷,贯彻货币政策。

但是普鲁士的手工产业不保护连法国都比不上,怎么可能向中国出售产品。

奥地利也差不多,工业革命刚刚起步,还在积累阶段,有竞争力的产业,是维也纳的天鹅绒手工业,显然这是为腐朽的哈布斯堡贵族服务的产业,亚麻布、养蚕、地毯和毛制品等也有一定水平,但丝绸比不上法国,棉布比不上英国,凭什么向中国出口。

经过谈判之后,中国做出了让步,废除了殖民地商业保护政策,但只对英国。对于普鲁士和奥地利则因为这两国不肯降低本国进口中国商品的税率,而继续执行封锁制度。

也就是说只对英国开放,而不向普鲁士和奥地利开放。可真的只是因为奥地利和普鲁士推行重商主义,没有向英国这样,开始转入自由贸易政策,而被中国殖民地拒之门外吗?

真实原因绝不是如此,英国好容易拼凑起两个盟友一起向中国施压,结果只有英国得到好处,这样的事情做一次可以,下一次还会有人配合英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第两百八十八节 不改科举

如今的大周官府架构,保留了一个传统的壳子,但内里已经大变样了。

兵部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照传统架构组建过,因为军权自始至终一直都在周琅的手里,所以他是按照自己的观念打造兵部的。

他对兵部的认识,是参照后世的国防部,他大量任用了一批军校毕业的学生充任其中,甚至还从军中调用了一些文化水平较高的军官。但兵部是一个文官部门,这一点毋庸置疑。兵部官员没有军籍,而是跟六部其他部门一样的文官品级。官服都是仿明代的衣冠禽兽,而不是军装。在形式上,兵部的官员,跟其他各部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出身,兵部官员是最根正苗红的皇选官。

兵部管理着軍队的后勤供给,军官升迁任免等事务,通过兵部,皇帝牢牢控制着军权。

而另一个皇选官的大本营,则是皇帝的内务府,这个内务府其实也就挂了一个名而已,跟清朝为乾隆宫廷服务的内务府截然不同,虽然也垄断了工商税、关税的征收,但内务府的开支大多是用到了对公,而不是皇室事务上。这几年进行的战争,基本上都是通过内务府筹集的经费,发行的债券,也是用皇帝的名义来发行的。

皇帝是通过内务府掌控着重要的财政大权。

有财权和军权,其实就掌握了对朝政的绝对控制,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大周皇朝看似两套政府班子,却始终保持稳定的原因。

但皇权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的权力,这几年在跟王辅茞代表的官僚集团的政治博弈中,重大变革始终无法推行,但水滴石穿的权力渗透却一直没有停止,周琅曾经尝试从传统官僚最核心的科举下手改革,结果遭到抵制,失败后他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尝试过。

可却渗透进入了六部的其他部门。

礼部的外交权力被剥离,但重要的制定礼仪和主持科举的权力没有动。

吏部基本上维持传统,但在传统中,皇权就是吏部最上层的权力核心。

渗透最大的,其实还是户部,另一个财政部门,主持全国农业赋税征收和户口管理的机构。上次查账结束之后,周琅成功的向户部派遣了监督,这些人将从总账目上对全国州县的钱粮征收进行管控,这些年还真的发现了不少问题。这些财务监督,全都是皇选官,精通会计。由于他们的工作出色,风评他们很快就会取代原本的户部官员,彻底改变户部。

刑部是另一个无法动的部门,可是周琅另立了一套司法体系,大大分割了刑部的权力,刑部开始越来越变成一个专办刑事大案的部门,民事诉讼,老百姓更愿意去法院。

情况就是,虽然周琅打造了一套皇选官体系,但老的六部,也一直通过皇权在维系着。

以前文官系统重,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王辅茞作为主心骨,老官僚们还能团结一致跟皇帝博弈,现在王辅茞一死,已经失去了对抗皇权的所有可能。最上层的官僚,其实许多也不是科举出身,有至少一半都是满清的降官,这些人有污点,是最不敢战斗的群体。

阻碍皇帝彻底改革旧制度的所有阻碍已经消失,因此官场普遍判断皇帝要大动了。

尽管皇帝选了一个既有科选官身份,又有皇选官味道的黄求忧做丞相,但大家还是觉得皇帝还是会动,于是十分关心这个问题,跟黄求忧的私下往来十分密切。

很快他们从黄求忧哪里得到了一个定心针。

黄求忧十分确认的告诉大家:科举不会变!

对大多数人来说,只要科举不变,他们的观念,他们的地位,他们家族的未来就是可以得到保证的,大多数是地方乡绅出身的官员,他们自信在科举中,他们的子孙后代,他们的孔孟之道是可以得到传承的。

只要科举不变,其他变动似乎就不伤根本了。

果然大动作很快就来,有科举不变的定海神针兜底,文官集团并没有阻挠的绝对心态。

另外这第一个大动作,还是已经被皇帝彻底驯服的户部,改变也不太大,几乎没改户部的权力,反倒是有所加强,名叫府库合并,将内务府直接并入了户部。

将皇选官的大本营内务府并入户部,这意味着将已经占了中国财政收入七成的商税的征收权利交给了户部,但户部官员并没有皆大欢喜,而是愁容惨淡,因为内务府并入户部,也意味着一大批皇选官进入了户部,可以想象,这些人不可能把权力交出来,跟户部重叠的那些权力,恐怕还要收走。

但之前的户部已经被贪腐问题弄得焦头烂额,没人敢为户部说话,又有不变科举的定心丸,缺少主心骨的文官集团根本就凝聚不起来,新任丞相黄求忧怎么看都不可能成为这个官僚集团的主心骨,他在皇选官和科选官派系中间游走,同时在两个派系中都没有存在感,他更像是一个皇帝的传声筒,执行皇帝命令的打手。

府库合并之后,则是刑部改革。

说是改革刑部,不如说是废除刑部的司法裁决之权,规定刑部依然拥有缉捕盗贼之权,依然掌握着全国的巡捕衙役等武装,但是以后抓到的盗贼,破获的大案,不能在由刑部直接审判了,而是让刑部上法院告状,这其实就是建立公诉制度。

其实真正改革的不是刑部,而是司法系统。包括那一套已经覆盖到所有县城的法院体系,还有新的大周律例。

这套大周律例,是斯佩兰斯基和一批法国法律专家,加上中国的讼师等组成的庞大团队,用了三年时间,收集整理中国习惯法编制而成的。收集了从秦代开始的中国所有律法,进行了大量的讨论对比。周琅抽出时间参与了大部分的讨论,在制定法律的问题上,他跟拿破仑一样重视,所以这套法律中,不可避免的就会带上周琅的一些思想。

比如对比秦朝法律,周琅发现,秦朝对于见死不救等模式他人性命的行为,是有处罚规定的。甚至包括见到小偷偷东西,如果不去制止,那也是要受刑的。在法律原理上,这等于是将执法权下放到社会上的每个人了,任何人见到犯罪都有执法的权力和义务。周琅加入的内容,显然没有秦法那么严酷,他规定在他人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任何旁观者负有不可推卸的帮助义务,这是鼓励互相帮助,远比费劲宣传要有效,如果因为漠视而导致意外伤害的,旁观者都要承担责任。这就不是把执法权下放,而是赋予每一个社会群体更多的法律义务。之所以引入了秦法的这些内容,就是周琅明白后世中国人对陌生人的冷漠。至于引起这种冷漠的讹诈等现象,则通过反坐来处罚,讹诈是很严重的罪行,讹诈失败可是要反坐的。

由于法国法学家参与其中,又带有一些西方编制法律的方式,更加严禁和细致。同时也带上了一些西方思维。比如周琅支持废除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而且还是父债子还等简单粗暴的习惯法,对杀人罪行的裁定,十分细致,包括各种意外杀人,并不需要负有绝对责任。老子欠下的债务,子子孙孙一代代人负担下去,也实在是不适合现代商业社会。

总的来说,刑罚内容上,跟传统法律是大相径庭的,其实各国法律,包括奴隶制时代的法典,在内容上都有大量类同,因为人类对于罪恶的认知基本上是相似的,任何法律,都不可能纵容杀人放火等行为,因为法律终归是用来维护社会秩序的,区别只在个别细节方面,而这些细节正是因为各国的风序良俗不同所致。

比如中国人之所以出现父债子还的文化,主要就是因为中国社会是一个熟人社会,父债子还相比人死债消显然更具有债权约束力,让债主更敢于借债,这种文化的形成,可以让穷人在遭遇灾荒的时候,更容易从地主手里借到救命的粮食,因为他还不起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从负面来看,这种文化当然更有利于债主,而不利于债务人。出于保护弱势群体的观念,周琅坚持人死债消的理念。

还有一些中国跟国外不同的情况,曾经发生过有西方人因为挖掘古墓,而被当地村民打死,而官府裁定无罪的情况。这起盗墓事件,周琅后来了解到,其实并不是为了盗掘财富,而是几个法国学者在进行研究。由于一直没有得到当地官府的许可,他们就私下雇人挖开了一座宋代古墓,这在西方是没有多大罪行的,西方人进入教堂墓地,挖掘研究,很少会遇到不许可和阻拦的情况,更不可能发展到被愤怒的村民打死的情况。

但是中国的古墓并不一定是公墓,也许法国人偷偷挖开一座宋朝皇帝的墓葬,反而没人打死他们,但挖掘百姓的墓地,问题却很大。传统观念中,挖坟掘墓是很严重的,挖人祖坟如杀人一样。那座古墓虽然是宋代墓穴,但后人未绝,而且在当地发展壮大,是名门望族,宗族长老认为是他们的祖坟风水好,结果祖坟给洋人刨了,如何不愤怒?

西方人挖坟之所以不是严重罪行,也跟西方并不讲究厚葬的文化有关,挖开古代坟墓如果只能得到几件腐朽的衣服,当然没人无故去刨坟了。特殊的丧葬文化,自然有特俗的习惯法加以维护。

除了这些法律条文上的不同,司法审判程序也进行了改变。

第两百八十七节 旧臣子的新时代

大周20年晚秋的一个清晨,周琅在睡梦中被吵醒。

敢吵醒周琅的一定不是人,皇宫里的猫狗都不敢,吵醒他的只能是事。

要紧的事!

确实是要紧的事,大周王朝的丞相王辅茞病危。

这是一件很突然的事情,周琅知道王辅茞病了,但没想到病的这么严重。

王辅茞上个月除外巡视,这个秋天秋雨连绵,江南、湖广多地闹了水灾,当地官府组织民壮抢险了一个秋天,王辅茞去检查具体的情况,淋了雨,结果染了风寒。

周琅得知消息后,派去了最好的医生,并让他马上回南京来休养,谁知道到了南京,病情急剧恶化。

“撑不过今夜了!”

一个老大夫把脉后告诉焦急的等在床边的周琅。

周琅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走向床边,也没有说话,搬来了一个椅子坐在他身边。

他能做的只有陪伴,生老病死,谁能对抗。

王辅茞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胡话连篇,说的最多的是孔孟之道,君子重于德,而不重于利之类的话。

王家的家属来回伺候,周琅在这里,他们有些放不开手脚,但周琅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因为人确实已经不行了,王辅茞年事已高,已经年过古稀,跟周琅走了一辈子,这最后一段路程,周琅想陪他走完。

到了傍晚,突然他醒了,十分清醒,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他甚至想要下床走路,但周琅让他躺着说话。

“陛下,不能废科举啊!”

他似乎明白自己大限将至,眼神中带着祈求,一双老人的眼睛,如此的无助。

周琅迟迟不肯表态。

“陛下,老臣要走了。”

周琅看了他一眼,他也看着周琅,他在等一个答复。

传统科举是一定要改的,不改没有未来。传统科举培养的不是一个个君子,而是一个个五谷不分的废物。

“陛下!”

王辅茞突然大喊一声,面孔涨得通红,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上。

周琅扶他,死活扶不动。

“不能改科举啊!”

王辅茞已经痛哭流涕。

周琅陷入了极为矛盾的心理之中,他可以骗一下王辅茞,但他觉得那是对王辅茞的不尊重。

王辅茞的气喘的很粗,显得十分痛苦。

周琅长叹一声:“好,不改!”

王辅茞身子一软,周琅忙将他放倒在床上,一旁伺候的家属手足无措。

“叫大夫来!”

周琅下令道,家属忙手忙脚乱的去叫人。

王辅茞又睡着了,呼吸开始平稳,面色也好了许多。

周琅不由疑惑,这是不是王辅茞在给自己使的计策,逼自己承诺不改科举?

御医把脉之后,依然判断过不了今晚。

没人敢骗自己,至少御医不敢。

周琅又不由得懊悔怀疑老臣子,可他却真的希望臣子是在骗自己的,也许睡一觉他明天就能上朝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陛下,陛下!”

被人轻声叫醒,周琅一个激灵,忙向床上看去。

“人已经走了!”

御医说道。

家属正在蹑手蹑脚的给他换上寿衣。

见周琅醒过来,家属终于忍不住悲痛,开始放声哭了起来。

周琅默默注视了王辅茞片刻,见到他的家人给他穿上了衣服,默默转身离开。

走出大门的时候,看到一群穿着朝服的人正走进来,见到周琅立刻行礼。

是礼部尚书。

周琅马上交代:“后事要大办,以亲王之礼,大办!满朝上下都要服丧!”

礼部尚书马上受命。他今夜一夜没睡,王家人说王辅茞不行了,他就一直在等着。这种重臣的后事,礼部是要负责的。

周琅回到宫中,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悲痛,也许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也能以常情对待吧。但他毫无睡意,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一样。

跟皇后交代,皇家后辈子孙也要服丧,派皇太子前去王家听命,一应事务不得马虎。

周琅清醒了一整天,晚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又没什么睡意了。

王辅茞的丧事办了十天,周琅在没去过王家,下葬的消息也是别人汇报的。王家已经举家迁到了南京,王辅茞早就在紫金山上为自己选好了坟墓,以后南京就是王家后人的籍地,从王辅茞开始,他们就扎根京城了。

这十天周琅总是醒的多睡的少,他确实没感觉到自己有多么悲痛,可是醒着的时候,也不是处理政事,大多数时间在发呆。

下葬之后,周琅突然就感到困了,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他病倒了。

皇帝大病,许多事情都变得混乱,一个开国之君的身体状况,甚至影响着国家的命运,连上海、广州等地的股市都大幅波动。

太医院会诊,说周琅是伤了神,给开了一些养神的中药。

这一养就是半个多月,冲了一开始的消息冲击之外,社会秩序井然,一个皇帝的死,从来不会带来什么变化,更何况只是病了,也许不是因为丞相先死,皇帝的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王辅茞死后一个月,朝会才再次召开。

大周朝的朝会,跟满清的朝会不同,规模要小很多,传统的朝会有大有小,明朝的大朝会甚至必须在午门下举行,因为数千名京官都要参加。

周琅的朝会,更像是部门领导的例会,汇报和解决一些固定周期发生的政事而已。

这次朝会也不例外,可气氛完全不同了,所有人都感觉沉重和压抑。

王辅茞死了,新的丞相还没有确定,老丞相是主张维稳的,而皇帝一向是推进变革的,现在老丞相死了,朝政会如何大变?

吏部率先提出新丞相的问题,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都要皇帝定夺,这个新丞相,将立刻就反映出日后的朝政方向,如果皇帝任用了一个皇选官那么肯定就是要大动了,如果任用了一个科选官,可能还会萧规曹随。

这个问题大家很关心,尤其是人数占绝大多数的科选官派系,如今他们已经获得了一个老臣子、旧臣子的名号,坊间传闻他们的时代要终结了。

皇帝跟吏部尚书进行了一番象征性的沟通,讨论了一下人选,最后任命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官员。

黄求忧意外的成为下一届丞相,资历、能力上,黄求忧并不差,他是最早一批科选官,王辅茞主持的第一届科举他就中举,从县衙中的吏员一步步爬起来,用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做到了督抚一级。

但此人的身份比较模糊,说他是科选官吧,他在皇帝身边时间很长,做的事情更像是一个皇选官,他去跟洋人谈判,他去欧洲出使,他还去印度做了一任巡抚,全都是皇选官做的那些对外的事情。说他是皇选官吧,他没正式上过皇选官们的学校,他是科举出身,他的政绩也是靠着鼓励农桑,发展生产,修路架桥,建学堂,缮孔庙得来的,这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科选官的本事。

于是大家就不明白了,皇帝下一步施政的方向,到底会怎么选?

第两百八十九节 司法改革

引入英国式的陪审团制度后,积累了大量判例最后编入法律不说,陪审团制度在中国的试行也产生了一些不适应。这种类似吵架双方,争取围观群众支持的司法原理,其实很容易平息民怨,因为裁决是否有罪的,是老百姓,是围观群众,是公众,所以输了官司的人,如果不服可以继续上诉,很难讲输了官司推到法官不公,或者吃拿卡要上来,更不会迁怒到政府身上,出现某一件特殊的挑战了公序良俗的司法审判,最后公众将愤怒加到政府身上的事件,因为判决的就是公众,而公众的观念就是公序良俗。

所以陪审团制度下,往往决定胜负的,就是当地的文化习惯,而不是权威性的法官。

这种制度当然有不利的地方,因为他会有地方保护主义存在,当地人更容易得到包庇,因此后世许多中国公司到美国打官司总是输,原因就在于这里。

又由于中国有顽固的欺生文化,欺负外地人的情况十分普遍,异乡人哪怕是劣迹斑斑的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也往往十分乖巧。出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中国是一个熟人社会有关,外地人来到自己生活的地方,挤占了自己的生存空间,跟自己有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当然要欺负欺负了。

由于这种情况,引起了外地人对法院的广泛不满,外地人在跟当地人发生冲突之后,很少打官司,大都采取了忍耐的态度,反过来助长了欺生的文化。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事实上的犯罪。鼓励犯罪当然不是司法的目的,所以这一点是必须调整的。

周琅采用了异地审判的原则,只要当事人中有一方提出要求异地审判,那么审判就可以改到异地进行。这不仅适用于外地人跟本地人之间的司法纠纷,而且也适用于本地人之间的司法纠纷,毕竟如果两个人一个劣迹斑斑,另一个名声很好,由当地人组成的陪审团很容易因为感情而做出跟事实不符的认定。法律维护的是公正,包括那些没有犯罪的坏蛋的公正,也得维护。

另外中国还是一个权威式的尊老文化,习惯法中大量的司法活动,其实并不是发生在官府,而是在地方上的长老审判,广大乡村中,大量适用的并不是国家颁布的法律,而是当地权威人士的裁决。

由于陪审团制度下的判决,并不要求陪审团成员的年龄、出身和知识背景,陪审团是一种义务,而不是权力。当一件司法纠纷发生后,法院会从当地合法的纳税人中随即抽取陪审员,这些陪审员有义务出庭参与审判。

但大多数合法纳税人其实都是正值壮年的劳动者,在现行税制下,大多数纳税人还是作坊主、商人阶层以及农村的地主。而在乡村发生的司法纠纷,往往都是当地乡绅协调解决,很少闹到打官司的程度。往往司法审判都是发生在城里,于是陪审员主要就是一些作坊主和商人。但打官司的双方,则大多数都来自农村,因为毕竟中国是一个正在转型的国家,城市市民阶层尚未诞生,就算那些已经定居在城里的第一代居民,他们往往也抱着乡族观念。

于是出现很多审判结果,败诉的一方都不服气,认为他们看不起的那些城市手工匠人,小商人的裁决不公,很多乡村出身的读书人甚至认为自己被这些人审判是一种侮辱。而陪审员也不满意,这些工商业的从业者,往往很不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在不相关的事情上,除了个别对这种司法审判有兴趣的闲人之外,大多数人接到法院的出庭通知都不太乐意接受。有大量陪审员逃避司法义务,他们告诉法院说自己病了。往往一场审判要更换很多陪审员,甚至延误审判程序。

这种让当事人、陪审员和法院都感到不便利的程序,当然不是一种好程序。民间大量要求让法官独自审理的声音出现,这是服从权威的文化使然,大家愿意相信那些职业出身的法官的权威。

但周琅拒绝了,他觉得法官的权力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加上大陆法系对法官的职业素质要求太高,很难短期内培养出大量合格的法官。

因此周琅还是坚持陪审员制度,只是对此进行了调整。既然老百姓普遍尊重权威,那么就请权威来判决。这些权威,除了乡绅这些读书出身的基层文化领袖之外,还有老人。尊老文化下,除了认可权威人士外,老人的话也是要听的,当然绝大多数权威人士,本身就是上年纪的老人,一个十岁的孩子,哪怕是个神童,也很难获取这种依靠时间积累起来的权威。而且诶老人普遍比较闲,爱管闲事,不会拒绝参与司法审判,他们也热衷于为别人主持公道。

陪审员不在从纳税人中随即抽选,而是从年纪超过50岁的老人中随即抽选,不管对方的知识程度,也不论对方是否是纳税人,当然合法还是要坚持的,一个强盗头子,是没有权力参与神圣的司法审判的。

结果英国式的陪审员制度,跟中国的权威审判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长者审判的情况,这种结合总体上是方便了法院、诉讼双方的,因此还算比较认可,毕竟乡村的权威裁决,也往往是好几个老者一起处理,几个家族长老,双方的家族首领坐在一起摆个茶,就摆平了大多数纠纷。现在不过是把茶话会摆在了名面上,摆在了法庭上而已。

这一套司法制度开始推行,虽然不可能尽善尽美,但如果施行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改就是了。周琅可不是朱元璋,颁布了政策之后,还专门下旨,敢改一个字的,以谋逆罪论处,搞的后世皇帝改革是不孝,大臣要改革就成了谋反。

司法改革的完成,意味着传统的刑部制度,也得到了改革。

六部体系中,也就是一个吏部,一个礼部保留了更多的传统。

吏部虽然是老一套,可大体上还是能够起到规范官员升迁任免的作用的,过去的弊病主要是执行问题,和珅那些人破坏选拔机制,察举不严不说,完全是卖官鬻爵,周琅对吏部的改革主要集中在监督上。

礼部中那些祭祀类的传统文化形势,周琅不打算改了。但礼部管理的科举,他实在是无法继续维持原状,他可以不改科举,不仅仅是他向王辅茞做了承诺,而且王辅茞死前对科举都如此耿耿于怀,可见大多数旧文官都有这个心态。

科举真的是一点都不能动,包括考核的内容和考核的方式,周琅曾试图在科举中加入自然科学内容都被集体抗拒,所以这是一个死穴,谁都不能动,除非想打破一整套官僚机构,而这套官僚机构目前还让中国保持着全世界最稳定的社会秩序,根本没有道理完全废弃。

但周琅很明白,科举那一套制度,绝对是不合时宜了。

所以周琅打算调整,科举该怎么搞还怎么搞,他已经实践出了一套可行的方案。那就是在户部官员的培养上,当时因为户部无法做到对账目的严格管理,所以周琅规定,户部官员都必须经过学校培训,等于是将科举考出来的士子,送到学校里再造一番。

考科举是很难的,周琅是亲自见识过多次科举的,年龄不一,有的胡子都还没开始长,有的头发都花白了,对科举这件事,中国读书人有一种宗教版的执着。穷人还能说是为了改变命运,许多富人家的子弟,也愿意为此付出一声的精力。

所以当年周琅才想用科举作为动力,激励中国读书人接触自然科学。如果当时能够实现的话,现在恐怕中国读书人中,自然科学普及率会高的惊人,以寒窗苦读做学问的功夫来研读自然科学的话,得出多少大师啊!

周琅发现,那些别选入户部,然后分配到学校读书的士子们,尽管年龄有大有小,可是在接受自然科学的课程中,他们并不比普通年轻学生学的慢,而且他们读书的心态更端正,更用功,也许是寒窗苦读培养出来的刻苦习惯,基于毕业去做官的这些士子,往往比普通学生付出的努力更多,进步更快。

这让周琅明白一个道理,这些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员,可能在知识上有些陈旧,跟不上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但他们的智力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能闯过科举这条千年独木桥,至少在天生的智力上,他们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问题也很明显,户部这个需要会计技能的部门,确实有足够的理由让官员回炉再造,其他部门也可以找理由把士子送入学校去。但年纪真的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许多人花费无数他们的和国家的资源,终于挤入了官场,然后头发花白,他们还能为国家奉献几年?

如果给科举限定年龄,篇数这些头发花白的士子,对科举最为执着,甚至可以说为此赌上了一生,突然宣布他们不能参与科举了,无数绝望的老童生自杀的可能都有。

第两百九十节 官学生制度

周琅发现,即便王辅茞死了,科举依然是周琅最大的一块心病。

平心而论,科举制度是有千般的不是,但相比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国家选拔政府官员的制度,科举依然是最公平的。英国人流行的是买官制度,文官如此,武将也如此,鼎鼎大名的威灵顿是一路买官爬上去的,当然他也确实是有真本事。欧洲直到法国大革命之后,才开始打破了贵族垄断权力的现象。

科举则由于天下读书人都重视,都关心,从底层读书人到高高在上的皇帝都把科举当成头等大事盯着,所以科举这件事跟后世的高考一样,几乎是腐敗的封建王朝中唯一公平的事情,尽管总是出现各种科场舞弊现象,但相比整体的官场腐敗来说,科举制度本身已经是极为干净的。

正是因为这种重视,让周琅这个开国皇帝想动科举,都如同踩了全体文官的尾巴一样。开国皇帝的威望,确实可以做绝大多数事情,只有极个别的事情无法做到,周琅知道朱元璋身上发生的一个故事,朱元璋因为对孟子那种“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思想不满,想把孟子从孔庙中挪出去,“罢免孟子配享孔庙”,不让天下读书人祭祀这个亚圣。

大臣们纷纷上奏反对。朱元璋态度强硬,表示谁敢反对就以“大不敬”罪处死。

大部分官员沉默了,但总有人站出来,刑部尚书钱唐坚持要进宫为孟子求情,朱元璋命令金吾侍卫将他在殿前活活射死。钱唐肩臂之上各中两箭,鲜血直流,依然往宫里闯。朱元璋敬佩他是条汉子,最后才免除了罢免孟子这件事。

周琅自认他永远不可能有朱元璋那么蛮横,那么不讲理,而他发现,改革科举这件事,恐怕在读书人的心理上,真的跟罢免孟子是一个级别的,除非有足够的把握,他绝不会在碰科举这个逆鳞。

在答应王辅茞的时候,周琅终于想到了一个替代方案:将科举包容进系统教育中来。

让科举既不是最高一环,也不是最低一环,而是作为一个重要的中间环节。

科举分为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周琅将其打散融入学校教育体系。

目前的学校还无法做到普及教育,这不是颁布一个法令,或者投入资金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找不到足够的专业人才。真正的学校教育快速扩张,其实也就是最近十多年的事情,大周三年周琅从法国请来科学院,开办了第一家师范学校,然后师资力量迅速壮大起来。到现在全国各地,至少每个县都有一所新式学校。教材都从直接翻译西方课本,现在已经可以独自编写了。

但是一个县一个学校,显然远远不够,奥地利的玛利亚·特蕾西亚在1748年以割地赔款的屈辱方式保住了自己的王位之后,就颁布了六年义务教育法,奥地利人从那时候起已经开始进行全面普及教育了,特蕾茜女王说,文明终究会战胜野蛮,她说的野蛮是普鲁士,从奥地利手里野蛮抢走了西里西亚的普鲁士国王腓烈特二世,可惜的是,这个女王眼里的野蛮人也紧随其后,推行普及教育,最后在德意志邦国的竞争中,还是军国主义的普鲁士,战胜了艺术主义的奥地利。

从特蕾茜女王改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世纪,可以说新一代的奥地利人和普鲁士人在教育水平上,已经超越了同时代的所有国家,中国的科举固然先进,可在基础教育上已经落后。

义务教育只能通过高效率、集约化管理的学堂,而不可能依靠私塾、家庭教师这种口传心授式的面对面教育方式,英国的国力都无法做到,更何况工业化水平还很低的中国。

所以周琅决定,将科举这种对读书人具有强烈吸引力的选官模式跟学堂教育结合起来,规定通过院试之后,也就是考中秀才之后,就可以进入官学校进行学习,之后一步步走向官场。靠秀才显然比考举人、考进士容易的多。而且传统科举中,院试也是第一步,这样就保证绝大多数智力水平较高的读书人,都可以被学校教育所覆盖。

这等于是给传统士子一条更便捷的通往官场的渠道,结果推出之后,不但没有引起反对,反而得到了底层读书人的拥戴。但反对者依然有之,这些反对者并不是以科举做官的功利目的为动机而反对的,而是对学校教育的内容始终反对。这是一群儒道的卫道士,这些卫道士的基础很雄厚,从乡间的老夫子到朝廷重臣都有,这是一群思想上的顽固派,很难改变。

为了平息这些人的不满,周琅并没有取消科举中的乡试、会试和殿试等形势。不过从秀才阶段就截流的情况下,乡试、会试和殿试就真的有些沦为形势了。再有官学校为更容易的公务员培训渠道的情况下,基本上很少有人会执着于传统的科举。

即便有,那也是一边在学校学习,应付学校的各种毕业考试,一边继续学习传统儒家理论,应付科举。这些人的自然科学知识又能够得到保证,所以周琅也就不在乎继续留下一个形势,加上他承诺过王辅茞,会保留科举制度,否则他肯定会跟这些卫道士彻底决裂,彻底废除乡试、会试和殿试,这些流于形式的制度。

传统的教育体系已经大大扩张,并且每年还在持续扩大,学校已经不再是培养官员的机构,而是为全民培养人才的机构。专门培养官员的学校依然存在,而且是其中教育质量最高的学校,称之为官学校。

那些考入官学校的学生,称之为官学生。通过容纳科举的院试,大大扩张了官学校入学考试的规模和范围,招生的质量相比过去,甚至大幅度提高了,因为过去的官学校入学考试,由于选材范围小,几乎集中于城市工商业阶层,基本上蒙学识字的读书人都能考进来,现在则涵盖了广大乡村的私塾学生,招生规模扩张了好几倍,学生的素质当然大大提高了。

为此周琅甚至向传统做出了一次妥协,取消了官学校自主招生的权力。

这次妥协带来的影响巨大,因为这让正在日益扩大的学堂教育体系,受到了一次巨大的冲击。周琅的学堂中,之前是不教授四书五经的,以自然科学为主。小学教育以识字和算数为主,根本就没有四书五经的空间。传统私塾教育中,学生要摸到四书五经的程度,得需要经过识字性质的蒙学,把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等读物摸透了,才会开始读四书五经,每每完成这些都已经过了五六年。

数学和自然科学教育彻底挤占了四书五经的时间,小学熟读这些识字读物,接受了数学教育之后,中学阶段则是历史、地理等学科教育,然后就可以进入大学,在这个过程中,根本就没有留给四书五经的时间。

现在不一样了,学校体系中的学生,如果想要考入官学校,那就必须对四书五经进行学习,至少在作文等领域,能够达到秀才的水平,否则根本考不进官学校。这对这些学生显然又是不公平的,新制度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周琅的改革当然不可能倒退,打击高效的学堂教育,保护低效的私塾教育,显然不科学;打击工商业子弟为主的学堂教育,保护农民子弟为主的私塾教育,更不符合周琅一直鼓励工商的观念。

这么做的目的,是让学生们,至少是那一批立志通过科举改变家族地位的学生,去多读经典。虽然儒家有各种不好,但大多是因为儒家沾染了世俗习气,而不是儒家论理不好,儒家论理根本就是基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德观念,而不是孔子编出来的,在孔子之前,儒家早就存在,只是孔子发扬光大了儒家的学说而已。

思想领域是一个战场,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不给官员思想中塞满礼义廉耻,仁义道德,他们就被会被其他乱七八糟的思想占据,这未必是什么好事。

让儒家跟工商业合流,让儒家跟现代商业论理合流,未必无法实现,后世日本、台湾、新加坡的商业文化被称之为儒家资本主义,也不见得不好,而且可能是最适合中国的模式。

如果普通学校里的学生,通过自学、补习等等方式,连秀才水平都达不到的话,这种智力水平也并不合适做官,老老实实学技术,做一个技术人才可能是更好的出路,否则就跟一群老夫子一样,雪染双鬓还苦苦挣扎在科举考试中,也太悲哀了。

将科举包容进学校教育之后,算是对科举这个传统领域中最顽固的核心,也进行了改造,周琅对传统行政体系历时二十多年的改革,算是达到了一个新的及诶段,日后的改革还会继续,但大的变动不会了,只会在现有基础上逐步调整,改革的成果也需要时间才能收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至少得一代人的时间,官场才能完成新陈代谢,换上新血液,下一次的改革,就落到了这些新鲜血液的头上,那时候还是不是周琅执政都说不定呢。他何苦操后人的心。

随着大周20年的改革,中国仿佛进入了新时代,工业再次快速增长,而且在危机冲击下大量手工作坊退出生产领域后,工业化生产成为这次扩张的主角。

工业革命开始进入新的阶段,不但在传统的纺织业、丝织业领域,而且开始在更广泛的领域传播开来,这一次的主力,也不再是水力工厂,而开始大规模使用蒸汽动力,蒸汽机的普及,让工业革命进入了新的层次。

中国这样一个巨国,在蒸汽时代开始了工业革命,对全世界造成的冲击无法想象。

第两百九十一节 中国冲击

历史上,在2010年之后,中国开始从低端的纺织业迈向中高端,涌现出一批高科技企业,他们的产品极具竞争力,几乎所有发达国家的产业都受到了影响,这种影响对一些产业领域过于集中的国家,是致命的。

日韩最先感受到了压力,西方的法国、德国等国家紧随其后,中国更具成本优势的电子产品,机械产品挤压这些国家的传统市场,导致他们的企业破产,工人失业,他们将这种现象称之为中国冲击。

后世的那种冲击,还只是中国从低端迈向中端所带来的冲击力,而现在,中国人口规模比21世纪相对西方的优势更大,中国拥有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比整个欧洲人口都多,在这种人口规模中,开始了工业革命,而且是站在当下最领先的蒸汽动力基础上,这对其他国家造成的冲击是无可想象的。

从几年前开始,欧洲国家就发现,但凡是能为中国人提供原材料的国家,都能够发财,而跟中国商品产生竞争的国家,经济往往就会遭遇打击,连英国都不例外。

英国的工业技术依然引领全世界,可在中国已经开始发展的领域中,英国企业的利润开始受到挤压,利润下降,生产随之下降,投资接着萎缩,大量利润流入了银行领域,金融业开始膨胀,但膨胀起来的金融业却无法向工业投资,而是开始大量承销国外的债券,如此下去,英国在快速转变成一个金融资本主义国家。就好像过去的荷兰,成为一个食利者国家。

苏伊士运河的开通,让英国纺织品在欧洲不再没有竞争对手,至少在地中海沿岸,运费大大下降的中国商品,已经开始对英国产品形成了压倒性的竞争力,意大利各邦国,奥斯曼帝国,希腊甚至俄国黑暗沿岸的英国纺织品市场,都迅速被中国商品挤占。

在高端领域,英国更不是对手,南京布的生产持续扩大,这种天然彩棉生产出来的,永不退色的高端商品,一直深受欧洲国家的追捧,一来是印染工艺依然无法做到永不退色,二来南京布已经形成了品牌效应,大家都认可,只要不是自己作死,大量制造伪劣产品,否者这种品牌效应会让南京布持续保持较高利润很久。

连英国人自己都在大量进口南京布的情况下,英国本国的高端纺织品根本就无法诞生,沦落到在低端徘徊,还受到利润挤压的尴尬之中。

英国尚且如此,那些尚未开始工业革命的国家,基本上就更没有对抗能力了。工业革命在欧洲小国中的普及速度变得十分缓慢,腓烈特二世时期,就已经开始有组织的派遣工程师前往英国偷取技术。

布吕格尔曼在1783年建立了德国第一家水力纺纱工厂,普鲁士王国官方资助经验丰富的采矿助理工程师卡尔·弗里德里希·比克林偷回来了瓦特蒸汽机技术,但这些技术一直在普鲁士推广缓慢,主要就是没有市场。

依靠高关税的保护,只能在本国慢慢发展,而无法取得国外市场。英国之所以自发性的诞生工业革命,主要是一种市场现象,而不是技术现象,是市场的力量带动了技术的普及,之后引起了技术的革新热潮。

普鲁士没有市场,就普及都很困难,更何况革新了。

普鲁士为代表的西北欧地区的工业发展比历史上大大咽喉,法国、奥地利为代表的中南欧地区受到的冲击更大,中国商品源源不断从地中海涌入两国,两国的棉纺织工业受到压制发展不起来,传统优势的丝织工业也受到冲击开始萎缩。

英国找到了在印度进行原材料生产,大量出口中国换取茶叶、南京布和丝绸等产品,平衡了贸易逆差的方法,中南欧国家连一个殖民地都没有,结果贵金属开始大量外流,奥地利采取高关税政策,法国则连高关税都不敢推行,因为中国公司总是威胁要放回拿破仑。

贸易摩擦引发的矛盾越来越大,如果没有其他办法,最终走向战争都不是不可能。

后世西方人还可以通过进入高端产业来回避中国的竞争,可现在中高低端都在中国手里掌握着,让他们几乎找不到一条出路。周琅对此十分担心,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就好像拿破仑的大陆封锁政策一样,会把欧洲国家一次一次逼入中国的对立面,他们只能一次一次被英国人拉拢跟中国对抗。

但是周琅也找不到办法让这些国家可以向中国出口更多的商品来平衡贸易,允许他们提高关税,并给他们更多优惠政策,这种让本国工商业竞争陷入不利地位的做法,周琅又不可能接受,再说他现在最优先的是发展本国经济,主要是担心西方国家无法平衡贸易而产生的冲突,可现在的中国比乾隆时代更富有四海,不需要外国商品,贸易似乎陷入了一个死结。

英国人找到了在印度种植棉花来满足中国工业化时代无底洞一般的内需市场,英国的金融、航运和商业利益集团获益颇丰,已经完全压制了纺织工业集团对控制印度市场的要求,英国政府继续在印度推行自由贸易,尽可能扩大印度跟中国之间的贸易。

美国人不断扩大奴隶种植园,南方经济已经把工业的北方经济远远甩在后面,南方的奴隶主们牢牢控制着联邦政府,北方工业利益集团推动的高关税保护政策遥遥无期。

欧洲大陆国家,尤其是被中国商品渗透的更厉害的地中海沿岸国家,却一步步萎缩。已经有哲人在感慨,老欧洲在死去。社会各阶层,普遍感受到来自中国的冲击,对政府极为不满,要求提高关税的呼声越来越高。

英国人则在背后煽风点火,不断推高中国商品入侵的舆论,就在这时候矛盾突然激化。

起因是别的原因,非洲公司雇佣的一只由中国、欧洲、阿拉柏和非洲人组成的科考队,沿着尼日尔河深入内陆考察,发现了大量蕴含黄金的河流。

消息不胫而走,大量来自欧洲的,拿破仑战争之后失业的退伍兵涌入了这里掠夺黄金,对黄金狂热的欧洲人忘记了非洲公司的权力,对非洲公司宣称的领土权力置之不顾,引起了激烈的冲突。

第两百九十二节 黄金争夺战

非洲公司一开始打算组建軍队镇压欧洲人,但是黄金迷人眼,此时欧洲国家大大高估了尼日尔河流域的黄金储量。因为欧洲历史上一直流传着一个西非的黄金之国的故事,他们知道尼日尔河流域拥有黄金。

尼日尔河流域的西非地区,先后崛起过三个黑人帝国,马里帝国、加纳帝国和桑海帝国。这三大帝国先后都以拥有丰富的黄金而流传于四,而且他们不是封闭的,而是跟欧洲有贸易往来,并且历史并不悠久,因此文字记载十分清晰。

1324年,马里帝国的皇帝曼萨·穆萨进行了一次黄金朝圣之旅,他带着庞大的朝圣队伍从西非出发,前往麦加朝圣。带去了6万名挑夫和500名奴隶,每人手持一根约500密思卡尔(3公斤)的金杖,其中青年奴隶身穿花布和波斯绸衣服;还有80匹骆驼,每头骆驼载着重约3金塔尔(3.8公斤)黄金的袋子。在朝觐途中,他大量施舍,传说他在开罗沿街抛洒黄金,使开罗金价大跌12%,以至于欧麦尔时代(12年后)开罗的金价仍未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桑海帝国取代马里帝国称霸西非尼日尔河流域之后,桑海帝国皇帝阿斯基亚·穆罕默德又进行了第二次西非帝国的黄金朝圣(1495-1497年)。这次朝觐出动了500名骑兵护卫、1000名步兵、一大群乌里玛和30万枚金币,其中10万留在了麦加。

一百年后,北非兴起的摩洛哥帝国在1591年,排除一千摩洛哥侵略军击败了衰落的桑海帝国,占领了帝国首都加奥和廷巴克图。10万金币和1000个奴隶被作为战利品运回摩洛哥首都马拉喀什,摩洛哥跟欧洲的贸易十分紧密,因为他们曾今更一度控制着整个西班牙,跟地中海国家有密切的联系,从西非掠夺回来的黄金,又流入刚刚开启大航海时代的欧洲,摩洛哥素丹因为拥有巨额财富闻名西欧,葡萄牙人将他称为黄金王和金素丹。

摩洛哥人在西非的黄金掠夺持续了一百多年,拥有了一个专业名词,叫做苏丹掠金。掠夺的黄金数量巨大,在欧洲各国普遍流传。而且不再是传说,而是切实的存在。居住在马拉喀什的英国商人1594年亲眼见到30匹满载黄金的骡子从苏丹回来。摩洛哥史学家伊弗拉尼写道:“随着苏丹诸王国的征服,穆莱·艾哈迈德得到了那么多金子,足使妒忌者发疯,目睹者惊呆。因此,从那时起,曼苏尔给官员们的俸禄全是成色十足的金第纳尔。在他的宫廷门口,1700名工匠日夜赶铸金第纳尔。数不清的黄金使他赢得了金素丹的称号”。金第纳尔在欧洲市场很坚挺,许多欧洲国家转而向摩洛哥借款。

由于这些黄金通过贸易不断流入欧洲国家,甚至是最坚挺的货币,欧洲一些国王都向摩洛哥素丹借过钱,对西非拥有黄金深信不疑,只是摩洛哥一度十分强大,欧洲人无法渗透进入西非,只在海岸上建立了几个立足点进行奴隶贸易,但他们并没有忘记那些黄金,所以把西非海岸称之为黄金海岸。

这次中国人组织的考察团,深入尼日尔河,发现了大量黄金矿藏,尽管没有具体数据,可是联系历史传说中的黄金朝圣和摩洛哥的苏丹掠金,欧洲人大大高估了西非的黄金储量,各国一方面在拿破仑战争中深受摧残,有数十万的退伍士兵无法安置,中国和英国工业品的入侵让经济凋敝,大量青壮劳动力无所事事。这时候被黄金故事吸引,本就有冒险精神的欧洲人大量涌入西非。

发现黄金产地的是中国非洲公司,他们发现原本的马里等强大帝国已经灭亡,摩洛哥也已经陷入了内乱,过去的西非帝国首都廷巴克图等地,先被来自尼日尔河上游的班巴拉人占领,又被来自撒哈拉沙漠的游牧部落图阿雷格人控制。这些非洲部落势力,根本构不成威胁,高度组织的国家在这里已经不复存在。

这些情况更助长了欧洲国家对这里的野心,各国不但支持本国的冒险家前往掠夺黄金,甚至支持本国商人组建公司,直接以商业组织的形式前去开发金矿。更过分的是,各国纷纷给这些公司授予占领领土和开辟殖民地的权力。这已经是赤衤果衤果的侵略行为。

因为欧洲各国政府的行为,让中国非洲公司以一个公司的力量,无力对不断涌入的,有组织的欧洲公司进行镇压,这些公司雇佣退伍军人组成的雇佣兵,大肆跑马圈地,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让中国非洲公司恶虎难敌群狼。

只能对这些行为进行强烈抗议,联系欧洲公司向各国提出权力主张,同时请求中国政府出面支持和维护公司利益。英国人又开始跟其他欧洲国家在这个问题上结成同盟,宣称各国拥有对非洲资源公平的开发权力。

一场围绕非洲黄金产地归属问题的争端,将中国和欧洲国家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化,欧洲各国已经订立盟约,一旦中国要强行占据这里,并排挤欧洲公司开发的话,一场黄金战争就可能打响。

为了瓜分黑叔叔们的土地进行一场战争,一场距离中国上万公里,位于病菌流行的热带地区的争夺战,周琅想了想觉得非常不现实。

西非地区拥有丰富的黄金,这点周琅相信,可如果是现在外界流传的远比南非黄金产量更庞大的说法,周琅可不相信。南非的黄金在手,已经在金本位时代占据了制高点,周琅对黄金的渴望并不强烈。

他更担心的是,英国人又一次通过外交手段,将欧洲其他国家凝聚起来,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如果让欧洲人开始形成联合对抗中国的传统,那就麻烦了。

谢清高的探险慾望,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麻烦。

但周琅并没有丝毫怪罪谢清高的意思,这个人不好做官,不好财帛,一心探索世界,写他的游击的徐霞客一样的人物,在中国实在是太稀缺了,周琅可以很容易找到一千个渴望做殖民地总督的官员,却很难找到一个只对山川地理感兴趣的徐霞客,也很难找到一个只对异域风情情痴迷的谢清高。

谢清高一直做着非洲总督,可商业等事务都是交给了周官的儿子小周官负责,谢清高则亲自带队对非洲内陆进行了多达上百次的考察,几乎每年都有多次考察行动。非洲不但是一个人种库,还是一个人类社会演进的活化石,在这里既有奴隶制之前的氏族社会,也有奴隶制社会,还出现过大帝国。让谢清高沉迷不已,他考察的范围从南非扩展到了赞比西河,东海岸扩展到了西海岸,这次对黄金海岸的考察,就是完成了一次刚果河流域考察之后的考察行动,没想到发现黄金的消息引起了这么大的冲突。

基于谢清高的考察,非洲公司在非洲的商业扩张非常快速,不但在南非控制了南非王国的商业,而且在赞比西河上建立了数个据点,跟已经扩张到这里的南非王国奴隶主们进行贸易往来;在刚果河和尼日尔河上也建立了商业据点。

在周琅的观念中,谢清高这种人物的价值比那些黄金更值钱,所以当冲突发生的消息传回来之后,他第一时间要求把谢清高撤回来,让他脱离公司跟欧洲雇佣兵集团的冲突旋窝,保护他的安全。

随后才开始考虑西非的问题。

西非地区最早的殖民者是欧洲人,准确来讲是葡萄牙人,他们当年就是沿着非洲西岸,最后绕过好望角抵达亚洲的。后来西班牙人加入争夺之中,从葡萄牙手里夺取过几个据点,比如几内亚湾的马拉博。

但主要还是葡萄牙人的势力在这里存在,他们在这里建立了大量商业据点,为早期的大航路贸易服务也为奴隶贸易进行支持。

这次谢清高进入尼日尔河考察的出发基地拉各德古拉摩(拉各斯),就是葡萄牙人建立起来的,后来被英国人在1861年被英国人夺取,改名为拉各斯。另外尼日尔河口以北的黄金海岸,也是葡萄牙人建立的,但英国人占据了这里,现在整个葡萄牙都被英国人占据,更何况殖民地呢。

中国跟葡萄牙的协议,让非洲公司可以使用葡萄牙人的任何一座港口,所以他们自然进驻了拉各德古拉摩(拉各斯)。可英国人在葡萄牙驻扎着10万陆军,扶持了傀儡督政府,连葡萄牙王室都只能继续留在巴西,所以英国人可以很方便的从葡萄牙政府手中得到葡萄牙殖民地,黄金海岸就是这么来的,当尼日尔河流域盛产黄金的消息流传开来后,英国人也马上通过葡萄牙督政府,将拉各德古拉摩(拉各斯)的归属权转让给了英国。

控制一批葡萄牙港口之后,英国人在争夺西非内陆的行动中占得了先机。

但这些港口距离尼日尔河口都还有一段距离,而非洲公司因为是考察的先驱,已经在河口和河流流域,建立起了一系列据点,并且跟周边的黑人国家和部落,已经建立了联系,英国人夺取了葡萄牙的沿海基地,中国打造了新的基地,一个设施完备,一个直达目标,也说不上谁的优势更大。

周琅决定,拉拢欧洲国家,向愿意跟中国合作的国家,开放这些通往金矿产地的基地。

第两百九十三节 奔向黑非洲

非洲公司建立这些基地可不容易,北边是葡萄牙人的黄金海岸殖民地,和达荷美、大阿拉德和奥约三个黑人国家,三个国家南方原本是贝宁王国,则已经灭亡,贝宁城被附近的部落势力控制,随着奴隶贸易转移到南方这里日趋没落。

南方的几内亚湾主要是西班牙势力范围,他们在马拉博和杜阿拉建立了奴隶贸易港口,但杜阿拉本身则是杜阿拉部落的定居点。

尼日尔河口三角洲突入大西洋,正好是贝宁湾和几内亚湾的分割点,中国非洲公司等于是在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势力之间,建立了基地。而北方的葡萄牙人势力范围,现在已经被英国取代,南方的西班牙人较为强大,还能够保持自己的存在。

为了在河口建立基地,非洲公司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因为这里是大河三角洲地区,地势比较低,海水跟河水相互作用,河口一带的水盐分比海水低又比河水高,无法引用,也无法生长淡水植物,占据河口的是一片片扎根在河沙中的红树林。尼日尔河水量巨大,导致这里主要地形是沼泽地带,沼泽里的主人是无穷无尽的蚊蝇,和潜伏在污泥里的鳄鱼。这里又靠近赤道,因此热带雨林丛生,没走一步都需要砍出道路来。

要进入河口,首先得从红树林中清出一条道路,然后还要才蚊蝇和鳄鱼的地盘中找到安全的通道,接着在热带雨林中寻找道路,开发难度极大。

这也是为什么这片河口一直没有被西方人染指的原因,只有六个不大的土著部落定居,班巴拉、马尔卡、博佐、苏尔科、颇尔和图阿雷格部落。

六个部落各自分工不同,倒是大体能够和睦相处,因为欧洲人没有渗透进入这里,他们也没有卷入奴隶贸易之中。颇尔和图阿雷格人以放牧为生,博佐和苏尔科族人以捕鱼为业,班巴拉和马尔卡人则经营农业。

六个部族,三种职业,相互交换商品,沿河形成了一些小型集市。非洲公司的基地,就建立在这些集市的基础上。

谢清高的探险队,用了好几个月时间,从河口的红树林中开辟了可通航的航道,在沼泽中勘察出了较深的河道,从原始雨林中寻找到了河流的干道。在配备充足药品的情况,还是有三分之一的人死于疾病,这种代价换来的航路,是弥足珍贵的。

在周琅的指示下,非洲公司委托更为精明强干的欧洲公司跟欧洲国家谈判,重点是地中海国家,本来以为会跟法国人第一个达成协议,却没想到是奥地利帝国率先相应。

他们以承认中国在尼日尔河建立的基地为条件,换取非洲公司向他们开放这些基地,并且帮助他们的移民进入内陆马里帝国旧地。尼日尔河是一条通航条件相对良好的河流,可通航河段占全河长度75%,这条河全长4200公里,这意味着可通航的河段,甚至比珠江流域还大。

从河口一直可以航行1200公里,然后换小船前往廷巴克图附近。但是前350公里常年可以通海船,中间350公里只能在6月至翌年3月的丰水期通海船,每年有三个月的枯水期无法通航大船,之后的500公里只有10~11月中旬能够通航大船。1200公里之后的航道,只能通航小船。如果时间合适,半年之内就能到达目的地,如果时间不合适,就得等到第二年去。

不过在基地的支持下,这个时间可以缩短到三个月,因为不需要担心后勤补给,就可以放心的称作小船出航,不需要等待大船的通航期。

奥地利人接受欧洲公司的条件之后,他们就获得了使用非洲公司基地的权力,可以比其他国家的开拓者更安全和快速的进入廷巴克图。

奥地利人之所以答应的如此痛快,还跟他们的地理位置有关,苏伊士运河开辟之后,其实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奥地利。在没有苏伊士运河连接地中海和红海之前,奥地利帝国(不是奥地利)唯一的出海口,一个是通过统治的北意大利地区,比如威尼斯进入亚得里亚海,然后进入地中海,一个是通过多瑙河进入黑海,在进入地中海。

但连地中海都随着大航海时代而没落,世界航运中心转到了大西洋,奥地利控制的达尔马提亚和意大利城邦海岸根本就远离世界航道中心,黑海周边又是一些经济不够发达的俄罗斯、奥斯曼帝国等国家,商业贸易远远不如西北欧地区。

要通往这时候的欧洲经济中心,以英国为核心的西北欧,奥地利人必须经过莱茵河流域,这就要穿过整个德意志地区,尤其是北德意志地区,而北德意志的霸主普鲁士已经崛起到可以跟奥地利争夺德意志霸权的地步,所以奥地利的出海通道要么受控于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塞尔维亚、罗马尼亚等多瑙河下游国家,要么受制于普鲁士为代表的北德意志邦国。唯一能够自己控制的,就只有靠近地中海的亚得里亚海出海口。

苏伊士运河的开辟,让地中海再次成为大航路的核心,地中海国家中,希腊还被奥斯曼帝国统治,意大利分裂为一个个邦国,要么被奥地利控制,要么就是被法国和西班牙控制,法国和西班牙人家都是拥有大西洋出海口的国家,因此真正得益最大的,正是奥地利帝国。

此时的奥地利,可不是一个内陆小国,而是统治者后世的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部分波兰、部分乌克兰、部分罗马尼亚、部分德意志邦国,部分意大利邦国的欧洲四大强国之一。人口上仅次于俄国和法国,都是两千万人口的规模,比普鲁士人口多三倍,是英国的两倍,领土上则仅次于俄国位居第二大国。技术上,比北欧国家更早开始工业革命,教育上,第一个推行了六年义务教育。

这样一个大帝国,就是因为脱离主航道,逐渐的落后于其他国家。历史上,一战之前奥匈帝国的发展速度比其他列强都快,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苏伊士运河的开通,让他们可以拥抱世界大市场了。

中国商品的涌入,虽然让奥地利一些产业受到了冲击,可是商业却大大发展了起来,进出口双双增加,关税收入对国家财政的贡献作用是实实在在的。所以虽然跟英国、普鲁士一起,逼迫过中国开放殖民地市场,可奥地利对中国势力进入欧洲,是最为欢迎的。

奥地利跟欧洲公司签订协议之后,法国人马上不甘于落后,也同意了欧洲公司的条件,之前法国人对尼日尔河领土是有一点野心的。法国也从事奴隶贸易,但位置比较靠上,他们在塞内加尔建立了出海口,达喀尔就是法国的奴隶贸易基地。

而且法国人发现,塞内加尔河其实也能通往廷巴克图,只是要穿越撒哈拉大沙漠,他们并不紧迫,想寻找一条更便捷的通道,但奥地利人捷足先登,让法国人不得不放弃野心,迅速承认中国人对尼日尔河基地的主权,其实也就是变相的放弃了在该河流的争夺。

之后是西班牙和意大利各邦国。至于西北欧地区,他们团结在了英国人一边。

各国大量剩余劳动力,尤其是那些退伍老兵,纷纷拿起行囊,开始奔赴非洲。

地中海国家路程最远,先通过直布罗陀,然后进入尼日尔河,最后抵达廷巴克图。

西班牙和法国占有优势,奥地利帝国和意大利邦国则吃了地利的亏,但只要到达了尼日尔河口,就可以方便的利用中国人建立的基地,快速进入廷巴克图。

西北欧国家,则是以英国为先锋,强行挤入尼日尔河流域,在既得不到中国支持,缺乏水文数据的情况下,自己一点一点摸索,自己建立前进基地,等他们抵达廷巴克图的时候,法国、西班牙公司早就把最好的金矿圈占了,奥地利和意大利公司分享到了一些残羹剩饭,英国和普鲁士的公司只能去寻找那些尚未发现的金矿。

这些非洲公司,向世人展现了什么是资本主义的血腥暴力,他们看到周边部落的弱小,他们那些经过拿破仑战争洗礼的雇佣兵的强大,马上就开始使用最原始的暴力,抓捕黑人作为劳工,帮他们进行无偿劳动。

马里帝国分裂出来的一个个部落势力,在这股殖民势力的扫荡下,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马里的黄金储量是很多的,后世是非洲第三大黄金生产国,仅次于南非和加纳,黄金探明开采量近千吨,年产量超过五十吨,折合金本位制的英镑高达700万镑,在这个时代,那真的是一笔巨款。

随着金矿不断被发现,越来越多的欧洲人涌入这里,出现了一个从欧洲到非洲的移民潮,短短一年内,就有三万多人涌入马里。

在黄金的刺激下,大量商业公司在非洲内陆建立了生产基地,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水土不服,土著的袭击,自相残杀以及莫名其妙的失踪和死亡,绝大多数人撑不过半年,在付出高昂的声明代价后,他们终于成功立足。

这时候欧洲人发现,非洲的土地并不品级,马里极其周边的土地用来发展农业也相当可行,这里靠近赤道,优良的光照条件和丰富的淡水资源,让这里非常适合种植棉花和其他热带经济作物。

于是一个个黄金公司开始在自己的矿区发展副业,以金矿为中心打造了一个个种植园,为金矿提供粮食等消费品之外,也生产一些经济作物,主要是棉花,一开始种植棉花只能是副业,远远比不上回报丰厚的金矿开采,但黄金是相对贫瘠的矿产资源,金矿开采完后,这些种植园却持续经营了下去。

不但是马里,马里周边尼日尔河流域的其他地区,同样拥有黄金,同样拥有土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以黄金产业带动,其他产业开始出现,一场瓜分非洲的狂潮提前了半个多世纪出现了。

最终英国人依托黄金海岸占领了加纳,法国人依托达喀尔开拓了塞内加尔,奥地利和中国都远离西北非,中国人沿河开辟了一处处商业基地,奥地利人则机缘巧合在马里内陆占据了一块庞大的海外殖民地。

第两百九十四节 工业革命扩散

可以说瓜分非洲的狂潮提前出现,主要是中国刺激的,如果没有中国参与世界竞争,欧洲人的生存空间不会像现在这么狭小,他们还可以在工业革命中享受很长时间的美好时光,可是中国这一巨大体量的竞争者挤入了他们的水池中后,所有国家都感到呼吸困难,竞争比原本的历史上要惨烈的多。

竞争的压力之下,他们被逼的提前进入了黑非洲。

竞争越是激烈,优胜劣汰的进程就越快,弱者被淘汰的速度加快,强者获得资源的速度也会加快,实际上就意味着社会进步的速度加快了,尽管这进步是以血的代价来推动的,但他确实就是进步,就是未来,未来从来不属于弱者。

不知道是不是非洲黄金流入欧洲,刺激了欧洲的经济,欧洲经济竟然开始恢复,开始增长。黄金的意义不仅仅只是财富,在金本位制度下,黄金代表着货币,所以黄金即是财富本身,也是财富的标价物,所有的物质财富都是以黄金为度量的。

这些黄金流入欧洲之后,并不仅仅代表着欧洲获得了上百万英镑的财富,这些黄金通过经济体系注入金融机构,通过金融业的杠杆作用,会变成数倍的流通货币,流通的货币变多之后,间接的对经济会有一个促进作用。在金本位时代,受限于黄金的低产量,其实各国普遍有一种通货紧缩的现象,大量黄金注入,缓解了通货紧缩对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

也有可能是经济的自然规律使然,拿破仑战争后的经济危机已经持续了四年多,经济总是有增有减,度过经济危机之后,就是一波增长,这也很正常。

总之大周21年开始,世界各国的经济普遍开始增长,工业革命在西欧各国普遍出现,而且比历史上更凶猛,因为来自中国的竞争,让他们必须拥有更高的效率才有可能抵消中国产品的冲击,而大规模采用机器生产,采用大工厂制度,才最有效率,所以这种高效的组织和生产方式,开始普遍在中西欧地区普及。

随着经济的稳定,以及各国将视线转移到了对非洲的开拓上,跟中国的贸易冲突被冲淡了。一场普遍的,因为中国冲击带来的危机,消弭于无形,但这只是缓和,绝不是消失,如果中国生产力继续发展,而欧洲停滞不前,或早或晚,类似的危机还会出现。

但中国的发展不但停不下来,而且开始加速。

原本在棉纺织工业、继而在丝织工业出现的工业革命,开始迅速普及到了其他领域。

蒸汽动力在快速普及,引领蒸汽动力普及的,并不是棉纺织工业,而是采矿业,相比棉纺织工业有水力可以替代,采矿业基本上没有可以替代的动力来源,过去采用人力、畜力,蒸汽机出现之后,就成为不可替代的动力。

中国的采矿业是多点开花的,明清时期都对采矿业进行限制,结果大量矿山要么控制在政府手里,要么就是百姓偷偷开采,开采的规模不大,技术不先进,保留下了大量矿藏。

放开开矿许可之后,许多早就发现的矿山,马上开始大规模开发,地下的矿藏挖掘,除了催生出一批矿业资本家之外,还带动了采矿技术的进步。矿山的普遍特点是,大多位于地下,会遇到积水问题,地下水的渗透让很多明明拥有丰富储量的矿脉无法开采,满清在云南的铜矿使用的是人力、畜力抽水,加上抽水机用的是传统的桔槔等技术,功率上完全无法跟欧洲矿井普遍使用的蒸汽抽水机相比。

引入蒸汽机之后,各种矿井的效益大增,原本无法开采的矿脉可以开采了,更深层的矿藏也可以得到开采了,中国的矿井开始变得更深,产量变得更大,开采周期变得更长,采矿业的发展变得更快。

采矿业之后才是棉纺织业。一开始是官府推动的,在江南南京布中率先出现蒸汽纺织工厂,周琅让兵工厂专门改进了南京布的手工织机,但由于南京布使用的原料主要是彩棉,纤维比白棉要短很多,用英国普及的大型机器根本无法纺纱,所以一直都是手工,周琅雇佣的西方技术顾问跟中国当地工匠联手公关,用了好几年时间才改造了传统机器,但在效率上还是无法跟英国的大型机器相比,依然很小,产量很低,但相比手工也提高了五六倍之多,因此在供不应求的南京布产业,迅速普及开来。

很长一段时间,周琅建立的兵工厂是蒸汽机的唯一生产工厂,兵工厂主要在福建和广东,因此这两省是最早开始普及蒸汽机的。江南蒸汽机使用的稍微,以南京布纺织为带动,几年后才开始有印染白棉布纺织厂出现,一经出现则迅速普及。

丝织业工业革命是由法国资本带动的,引入了大量法国机械,并且迅速本地化,而且法国技术人员大量改造中国传统工艺,丝织业的工业革命并不纯粹是引入新技术,还有改造老技术的特点。

第三个普及蒸汽动力的领域是茶叶生产领域,最早可以推到英国东印度公司在武夷山的茶叶工厂,英国人为了提高产量和保证品质,使用蒸汽动力进行翻炒、烘干,取代了人工翻炒和晾晒,大大减少了人工生产中的浪费,而且品质更加统一,规范化的生产,排除了因茶工技术熟练因素带来的品质参差不齐现象。

但茶叶工业革命推进的很缓慢,主要是因为成本很高,运输煤炭进入武夷山区是一件反市场的行为,在茶叶行情好的时候,工厂还能因为产量的增加而减少煤炭消耗的成本,在行情一般,甚至增长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时候,用昂贵的煤炭,远不如雇佣人工划算,加上还需要投入资本购置昂贵的蒸汽机和相关机械,所以英国人开办的工厂很长时间得不到推广。

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欧洲茶叶市场爆发,连续两年茶叶产量出于供不应求状态,茶农开辟新的茶园,作坊开始引入机器,此时能生产出来就能卖得出去,能生产多少,就能赚多少利润,因此多生产才能多赚钱,蒸汽机带来的成本被压低了,于是蒸汽动力开始普及,蒸汽动力普及之后,煤炭运输量大增,摊薄了运费,煤炭不再是昂贵的消耗品,而变成了廉价的燃料,蒸汽动力这才在茶叶领域变成常态。

从完全引入英国技术的采矿和纺织业,到开始引入部分,改造部分机器的丝织工业,再到完全是改造中国传统机器的茶叶领域,中国传统技术在工业革命中开始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改造传统技术和产业,这是工业革命对效率提升的最直接方式,至于引入新技术,那更多的是伴随着引入新产业进行的,可中国有太多独有的产业,国外也不可能出现同类技术,因此只能通过改革旧机器来提高效率。

不过过于细分的行业,要普及蒸汽动力还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最先应用蒸汽动力的只能是一些大宗商品生产行业,这些行业才更容易形成规模,从而摊薄添置机器的高额固定投资。

其实自棉纺织工业开始工业革命之后,周琅就不太担心中国的未来了,在他看来工业革命基本上是不可能逆转的,这种技术革命一旦开始,只能向前发展,因为他比旧时代效率提高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一旦出现,不可能回头。

于是后来的丝织业和茶叶领域的工业革命,周琅的关注程度就有所下降,不再过于主动的去推进,而是让他们自然演化。

周琅开始将目光转入一些未来的技术,那些可以跟蒸汽机相媲美的革新,内燃机和电力技术还太远,周琅看不出在内燃机和电力技术之前,还有什么技术会比铁路更能推动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的,所以他很早就开始关心铁路。

早在台湾的时候,周琅就向英国人询问过蒸汽机的事情,那时候英国人也没听说过用蒸汽机驱动车辆,他们当时还以为周琅说的是把蒸汽机放在马车上呢。

把蒸汽机放在马车上的方式,显然是错误的使用蒸汽机的方式,蒸汽机的重量让他不适合用作汽车发动机,但是强劲的动力却很适合载重列车,跟铁路结合起来,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那时候周琅还不具备引入火车的条件,因此就搁置了这个想法很多年,当他统一全国之后,他开始关心火车问题,这时候发现,英国已经有人把蒸汽机装上了马车。

那个人叫理查德·特里维西克,是一个天才的发明家,一辈子发明了无数新技术,可惜他的命运跟特斯拉有些相像,所有的发明技术都没有得到推广,就连在发明火车的事情上,他也被斯蒂芬逊的名气遮蔽。

第两百九十五节 落魄的天才

周琅第一次听到特里维西克的名字,是在向欧洲派出外交领事之后,他特别交代过林第等外交官,要格外注意收集西方出现的新技术。

当特里维西克的名字出现在外交报告中的时候,已经是大周九年(1808年)的时候,那一年特里维西克正在伦敦街头展示他的火车,他修建了一条圆形轨道,将他的蒸汽机车放在轨道上转圈供人参观,每个人收门票一个先令。

这热闹精致也吸引了中国领事的注意,他也花费一个先令跑去看了一回热闹,回来就将此时写入了报告,但他只是以兴趣来报告,对于火车的意义并没有清醒的认识,事实上大多数人,包括特里维西克本人都没有清醒的认识,否则他就不会把火车作为新奇的动力玩具,只在街头展示,而是会尽快修建铁路,杀入交通体系了。

周琅听说此人后,他脑子里没什么印象,感叹了一番英国真是人才辈出,这样的发明家竟然籍籍无名,按说发明火车的意义,跟蒸汽机相比也不遑多让,可周琅竟然对此人的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至少说明此人的名字恐怕是进不了教科书的。

周琅叮嘱外交官,让他们尽量把此人邀请到中国来工作,薪水可以按照最丰厚的专家薪水给付。但特里维西克出身富人家庭,并不愿意到国外工作。

但他运气不好,第二年就因为承包隧道工程而破产,结果自己主动找上中国领事馆,希望能获得前往中国工作的机会。

于是1810年底,特里维西克来到了中国,周琅亲自跟他长谈之后才发现,这家伙竟然属于那种天才发明家类型,不由感叹抓了一个宝。

特里维西克1771年出生于英国康沃尔郡的一个矿主家庭,因为出生在采矿家庭,他从小就接触矿井的蒸汽机械,积累了很多关于蒸汽机械的知识。在接受必要的教育之后,他在家乡的矿上当了一名工程师,在19岁的时候获得了技术顾问的职位。

十几岁的特里维西克对瓦特蒸汽机的构造原理烂熟于心,他还发现这种蒸汽机存在一些不足。基于这些认识,特里维西克重新设计了蒸汽机,将瓦特低压蒸汽机改为高压蒸汽机。他发明的这种高压蒸汽机,比瓦特低压蒸汽能够产生更大的动力。

无果特里维西克早生几十年,赶在瓦特之前发明高压蒸汽机,那么就不会有瓦特蒸汽机的诞生,就好像如果特斯拉比爱迪生出生更早,在爱迪生之前推出了交流电,那么爱迪生的直流电体系可能就不会出现一样。但是特斯拉比爱迪生成名要晚,所以他受到了爱迪生的打压,交流电的普及变得充满曲折。特里维西克也一样,他受到了瓦特的打压。

瓦特打压特里维西克跟爱迪生打压特斯拉的方式都一样,爱迪生说特斯拉的交流电不安全,瓦特说特里维西克的高压蒸汽机不安全,特斯拉推广交流电的时候,爱迪生是电力行业的权威,同样特里维西克推广高压蒸汽机的时候,瓦特是蒸汽机行业的权威,权威说的话,影响是巨大的,导致特里维西克的高压蒸汽机根本卖不出去。

当然这种权威打压后辈的故事很有市场,可实际上高压蒸汽机没能带给特里维西克丰厚的回报,最大的可能是市场的选择。当他退出高压蒸汽机的时候,瓦特的蒸汽机早就在全国推广开来,瓦特蒸汽机已经生产了上万台,拥有完整的产业链和标准技术,价格上,质量上都有保证,而高压蒸汽机是一个新发明,一穷二白,从头挑战一项垄断技术,除非有数倍的技术进步,否则很难完成逆袭。

高压蒸汽机相比低压蒸汽机,并不具备这种压倒性优势。但技术上也不差,因为美国普及的就是高压蒸汽机,美国发明家奥利弗·埃文斯就因此功成名就,晚年过的十分富裕。因为美国并没有形成瓦特蒸汽机的完整产业链,高压蒸汽机才能够抢先占领市场。

特里维西克在高压蒸汽机上没有取得成功,不过他还很年轻,才只有十九岁而已,他有的是发明的热情和精力,加上他出生富裕家庭,也不至于陷入困窘,所以继续着他的发明创造。

特里维西克发明的高压蒸汽机,采用圆柱体锅炉不但能够承载高压蒸汽,体积比瓦特的蒸汽机小得多,很容易被安装在车辆上面。根据这些特点,特里维西克决定尝试用蒸汽机驱动车辆,几年试验之后,在1801年,特里维西克设计制造了一台四轮蒸汽机车。

不过跟真正的火车不同,这台蒸汽机车不是在轨道上面运行,而是行驶在普通路面上。其实就是一个放大版的马车,发明是特里维西克的爱好,对于推广并不上心,大概也没什么商业才能。所以将蒸汽马车当作玩具,在平安夜里,他与表弟开着这个庞然大物出去兜风,行驶了七八公里之后,在跨越一道壕沟之时,机车出现了故障,舵轮断裂,无法控制方向而一头扎进了路旁一座房子里面,彻底歇菜了。这场事故一点也没影响特里维西克的好心情,他带着表弟走进一家餐馆,吃美食喝美酒,玩得不亦乐乎,早已将瘫痪在房子里面的蒸汽机车忘得一干二净。而那台机车的锅炉由于长时间的燃烧而无人打理,最终点燃了房子,在熊熊大火中化成灰烬。

特里维西克两年后又制造了一辆蒸汽马车,依旧在普通路面行使。然而这台机车的命运也比较悲惨,虽然这个新奇的机器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却在一次表演中撞上了砖墙,彻底报废。

1804年特里维西克造出了第三台蒸汽机车“新城堡号”,这台机车已经可以在固定轨道上运行,算是找对了方向。为了推销他的机车,特里维西克来到了南威尔士的彭尼达伦,替一位铁器制造商参加打赌比赛,因为有人坚持认为,蒸汽机车无法拉着10吨铁块跑完一条大约9公里长的轨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特里维西克亲自驾驶“新城堡号”机车,牵引5节车厢,载满10吨货物外加70名乘客,以时速约4公里跑完了全程,为那位铁器制造商赢下了500个基尼的赌金。

但致命的弱点是这台蒸汽机车的速度太慢,别说比马车了,比人走路都慢,完全没有竞争力,这时候英国已经形成了运河网络,这种技术水平的火车,根本无法跟水运竞争。但技术已经进步到可以载重稳定前进的程度了,假以时日继续改进,特里维西克是有可能成为铁路之父的。

1808年,兴致勃勃的特里维西克又制造出第四台机车,这次终于让他赚了一些小钱。他在伦敦建造了一条圆形轨道,驾驶着他的宝贝机车进行杂耍表演,一张门票一先令,吸引了很多猎奇的人参观游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特里维西克还是没有找到真正让蒸汽机车普及的变法,他的商业头脑最多让他想到用新奇的技术进行展览收门票的程度,完全没有斯蒂芬逊父子那种直接修铁路搞运输业的商业头脑。

出身富裕家庭的特里维西克也是一个没有常性的人,发明更多是一种兴趣,而不是谋生的手段。他不断追逐自己的兴趣,而不是商业利益,所以很快就把蒸汽机车放在了一边,开始进行其他发明。

他先后制造出了蒸汽动力驳船,设计过新式蒸汽铁锤,带轮子的移动式室内取暖设备、蒸汽滚轧机、蒸汽推动的水下挖泥机,还设想过机械制冷的冷冻机、设计过原始的涡轮机,甚至打算修建穿越泰晤士河的水底隧道。

到了1810年,特里维西克因为承包的隧道工程发生质量事故而彻底破产。历史上,他因为在英国混得太惨,只身前去秘鲁寻找机会,结果被南美独立运动领袖玻利瓦尔的军队囚禁。释放之后,在南美丛林里晃荡了十年,1830年代才回到英国,三年后在贫病交加中死去,死后身无分文,连殡葬费都是朋友们出钱支付的,更重要的是,籍籍无名。

但这个时代不一样,特里维西克因为之前受到中国领事的邀请,许诺了丰厚的薪水,请他到中国去做技术顾问,可破产前的特里维西克是一个富人,不愿意出国去冒险和受苦,更愿意留在英国搞他的发明。

破产之后才因为生计所迫,想到了中国人许诺的丰厚薪水,自己找上了中国领事馆,询问之前的邀请还算不算数。

于是这个落魄的发明家,就这样来到了中国。

历史学家对特里维西克的评价是,创造力很强,但聪明才智局限于蜻蜓点水和浅尝辄止,缺乏纵深研发的毅力和耐力,这是他没有成功的主要原因。

现在他来到了中国,在周琅的手下工作,命运就改变了。周琅给特里维西克的任务是,让他继续研究改进蒸汽机车,直到性能达到实用程度。

特里维西克这一改,就改了十年,在大周20年才满足了周琅对火车的性能要求,然后获准修建第一条铁路。

第两百九十六节 进入铁路时代

特里维西克修建的第一条铁路其实很短,全长只有30里,起于下关江边,跨惠民河,由金川门进入南京城,经三牌楼、丁家桥、无量庵,总督署、万寿宫向南,经八府塘、白鹭洲、武定门,抵达外城的雨花台。

这是一条贯穿了整个南京城内城的铁路,建成之后,马上就成了京城一景,引起了无数路人的围观,也引起过无数的麻烦,撞死过牛羊也撞死过人。

这是一条试验线,也是一条展示线。按照周琅的要求,特里维西克组建了一个人数颇多的技术团队,对火车系统进行了长达十年的修改。试验的不仅仅是铁路机车本身,而是整个系统,包括铁轨的制作,使用铸铁还是锻铁,英国人甚至还在使用木轨。

特里维西克其实十几年前已经搞出了这个系统的雏形,他修建了轨道,让火车在圆形轨道上转圈,在伦敦展览收门票。但他没有向英国铁路使用者,也就是那些矿主,推销他的火车,原因是他跟采矿业的关系不好。

特里维西克发明的高压蒸汽机之后,曾经试图让一些矿场使用他的机器,瓦特放出风声说高压蒸汽机不安全,他的推销没有成功。现在虽然是火车,但依然用的是高压蒸汽机,所以他还是无法向铁路推销。

这个时代,英国矿山已经普遍使用轨道运输,从矿井深处爬坡的矿车,到连接运河和港口的轨道,使用者大多数都是矿场,但他们在矿山中用的是卷扬机,用铁锁拉动矿车,在矿山之外,则是用马拉轨道车辆。

轨道的意义重大,英国人的计算认为,一个人可以在轨道上拉动二十个人在平地上拖动的货物,一个小孩子也可以拖动载重车辆。所以需要重载运输的英国矿山普遍修建轨道,在伦敦街头也出现了马拉的轨道车辆,称之为街车。

中国古代也有类似的设计,秦始皇的书同文没有争议,可是车同轨却很有争议,一开始考古学家认为指的是马车的车轴距离,是在路面上压出同样的车辙。后来河南南阳山区发现了秦国时代的木制轨道遗迹,甚至还有枕木的遗迹,木轨还存在,认为是经过防腐处理的硬木制成,枕木普遍腐朽,认为没经过防腐处理。

于是有人开始推算,秦始皇时代的秦驰道就是一种轨道系统,而不是简单的官道。但对于这种轨道系统的规模,则无法判断,在南阳之外再没有找到这种遗迹。

英国人修建的轨道,也是类似的木轨,经过防腐处理的硬木制成,以马拉车辆在上面行使。这种轨道,是无法承载蒸汽机车的,因为蒸汽机车的重量比马车要重很多,当然载重量也比马车重很多。

经过几年对比,特里维西克发现,锻铁比铸铁的载重量更大,虽然都压不垮,可锻铁轨道更耐用一些。只有轨距,选择了两米,周琅以为越宽的轨道越稳定,基本上是这样。可宽度有一个极限,轨道越宽,则将来的载重车辆越重,对轨道的压力也就越大。根据数以百计的重载试验后,发现两米是一个极限,再宽会对轨道寿命带来较大的影响。不过两米,相比英国的轨道已经算是宽轨了。

后世俄国的铁路也才一米八,英国推行到全世界的标准轨道一米四五。现在中国开始采用两米的轨道,不知道英国人的标准是否还能风行全世界?

轨道施工只用了半年时间,就从下关修到了雨花台,然后经过大半年时间进行试运行,出现了很多问题。技术上的问题大多数已经解决,但还有一些运行方面的问题需要在实践中发现和纠正。

最大的问题,还是让老百姓接受这种新事物,所以周琅才坚持把第一条铁路放在京城,京城是天下文化汇聚之所,京城人接受的新事物,很快就会风行天下。但让京城人接受这些新事物,难度也很大。

一开始冒着黑烟呜呜鸣叫的怪物确实吓坏了很多人,甚至还有人吓疯的,引起了这些问题之后,中国老百姓的方式是阻拦铁路,设置路障,包围铁路公司。周琅对此极为关心,命令在铁路两侧树立告示牌,告知大家要规避火车,也对吓疯病人家属进行了赔偿。但支持火车继续运行的态度十分坚定,周琅甚至亲自做过几次火车,感受并不好,下了车,一身的煤灰。

至于撞死小猫小狗甚至撞死人的事件频繁频繁出现,跟民间的矛盾也就越来越大,官府官员开始集体上书反对。由于百姓对火车的速度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还没习惯如何规避,所以周琅开始在铁路两侧设置路障,在必经之地则建造天桥或者地下通道,尽量避免行人直接通行铁路,但对于一次一次阻拦火车通行的事情,周琅也越来越不宽容,派出巡城兵马进行驱离,对主持者进行抓捕。

之所以大家一次一次阻拦火车,除了被火车损害过之外,绝大多数还是因为观念。

中国正在转型,时代的新人,和历史的旧人生活在同一个空间之中,受过自然科学教育的学生们已经开始计算通行火车的动力和载重量,或者分析其中的机械构件和传动远离,但也有躲在街角惊恐的看着火车轰鸣而过的老妇人不断的念着菩萨保佑,许多人说火车能走是皇帝派天使抓来了五鬼放在车里拖动的。

这种愚昧也不是中国独有的,1849年8月俄国第一条铁路试运营的时候,也有人这样记录:“在捷雷列萨夫村有三个老妇人,她们挥舞着双手,疯狂地尖叫,还跳起了某种奇特的舞蹈,她们企图用这种方式来吓唬和赶走这来自桥对面的魔鬼。村里的狗就像马一样沿着道路追赶着火车,冲着它狂吠不已;有的狗被卷入车轮下,其余的则被列车远远抛在身后。”

不懂科学原理的人这么解释:“锅炉里发出魔鬼的声音,它找不到出路,于是不得不在里面工作。”

不管怎么说,这条铁路有各种危险,各种问题,但他意味着中国走进了铁路时代。

经过半年试运行,并且解决了其中的各种技术问题之后,周琅决定开始普及这种技术,尽管他对铁路技术还不太满意,因为他只能拖动20吨货物,以20公里的时速安全运行。这跟周琅心目中的快速交通工具相去甚远,但目前的技术条件下,也只能达到这个水平了。

而第一条正式运行的铁路,将不会放在城市中,也不再水网密集的南方,而是在北方,在蒙古草原上,沿着张库大道修建一条通往俄国边境的铁路,长度超过1400公里,这将是对铁路这种交通工具,进行的一场新考验,看现有技术是否能适应长途运输的要求。

由于吸取了在南京运营中的各种问题,为了保障铁路遭到的阻碍降到最低,周琅亲自入股,对外宣示铁路乃是皇家资产,借用皇帝在老百姓心中的巨大威严感,来瓦解大家对铁路的抵抗意志。

这又跟他以往的作风不一样,他总是避免皇帝站在百姓的对立面,为此甚至引入英国的陪审员制度,让老百姓去审判老百姓,而不是权威法官来裁决。可现在为了推行铁路,他愿意付出牺牲一些威望的代价。

因为铁路这样一种长途运输工具,不提经济价值,对中国这样一个大帝国来说,维系统治的意义更加重大,上千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将在铁路的纽带下,变得更加紧密。

大周21年,一个晚春的清晨,周琅被人从睡梦中吵醒。

吵醒他的是一群女人,两个即将出阁的闺女带头,还有几个同样年轻,但已经嫁作人妇的女人,这是一群妃子,她们是躲在公主的身后来周琅的卧室的。

周琅看起来如同一个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一样,似乎正值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候,可实际上他的年纪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了,恒河逆流似乎击碎了时间在他身上的效应,他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他看起来连四十岁都没有,在这个营养条件普遍不良的时代,那些常年进行沉重劳作的农民,甚至二十多岁的看着都比周琅要老很多。

同样养尊处优的皇后就显得苍老许多,看着有快四十岁的样子,她为周琅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然后觉得自己老了,再不肯跟周琅同房,而是不断给周琅安排年轻貌美的女人,听说这就是古代正妻保证自己地位的手段,那就是满足男主人一切慾望。

周琅早就过了沉迷声色犬马的时候,该见的他上辈子都见了,该享受的这个时代也无法提供给他。唯一的爱好也就是沉迷在历史大势中,纵横捭阖,在这大时代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获取那种沉重的使命感得到满足的大快乐。

这就是境界。

乾隆下江南到了长江边,看到长江里船来船往,颇为热闹。

问镇江金山寺的高僧“长江中船只来来往往这么繁华,一天到底要过多少条船啊?”

高僧回答:“只有两条船”。

乾隆问:“怎么会只有两条船呢?”

高僧说:“一条为名,一条为利,整个长江之中来往的无非就是这两条船。”

乾隆和高僧的境界,看到的是名利二字。

孔子也看到了河水,他感慨的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孔老夫子看到的是时间。

周琅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天才,他也不是一个哲人,他没有孔子触摸时间流逝的境界,甚至也没有高僧洞悉名利真谛的法眼,如果不是身处一个历史大势中,深切的感觉到自己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在创造历史,他恐怕也就跟乾隆一个水平,看到的不过是船来船往的熙熙攘攘。

当然周琅的专业水平要比乾隆高很多,他看到船来船往也许能够评估出商业规模,甚至从中发现商业机会。这一点他比古人,比孔子,比高僧都要强,他是一个技术性很强的人。

周琅重视技术,这是众所周知的。

被两个女儿吵醒,周琅并没有生气,这也正是两个丫头敢吵醒皇帝的原因,因为周琅养儿子跟养女儿的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把女儿宠的厉害,对儿子则严厉的厉害,儿子们都怕他,女儿跟他就格外亲。

但也只有这两个嫡亲的女儿了,身后那群妃子是没有这个胆子的,一般都是躲在公主身后。

他们带来了一份报纸。

“铁路修通了?”

周琅也很惊讶,因为长库铁路才修建了三个多月,工期预计的可是一年,那毕竟是一条1400多公里的铁路,怎么可能这么快?平均一天14公里!这不是开玩笑吗,周琅第一反应是不是铁路偷工减料了。

美国人修太平铁路的时候,华工创造的世界铺轨速度记录也不过是,12小时铺轨10英里200英尺(约合16.41公里)。

仔细看完这份报告才知道,主要还是中国人的组织管理能力更强一些,美国人修建太平洋铁路的时候,最多时候也不过3万人同时施工,平均只有15000人在工作,可长库铁路工地上,平均都有3万人,最高时候有8万人同时施工。

这是拿出修黄河的精神来修铁路啊,黄河决口可不等人,因此往往不惜代价的抢速度,三万人分成十个工段同时施工。其实是很不经济的,这意味着许多原料无法利用修好的铁路线,只能从旧官道上运输物资。

但铁路公司不缺钱,他们缺的是时间,特里维西克可没有周琅的耐心,这么多年他已经多次建议修建长途铁路,他急于证明自己的技术,而且他还对当年高压蒸汽机无法在英国推广耿耿于怀,他推广铁路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证明他的蒸汽机性能!

第两百九十七节 不同的技术系统

其实特里维西克已经不需要证明高压蒸汽机的可行性了,因为高压蒸汽机在中国已经普遍应用,这种动力比瓦特蒸汽机更强,但也比瓦特蒸汽机更费煤炭的蒸汽机在中国推广,也是逼于无奈。

英国人的禁止机器出口政策,让中国的机器来源最方便的反而是美国,美国使用的是高压蒸汽机,结果带入中国的也是高压蒸汽机。

中国引入的美式高压蒸汽机,其实也是一个类似特里维西克的人发明出来的。

那个人叫奥利弗·埃文斯,他没有特里维西克出身好,但也算是中产阶层,否则也不可能接受较为前沿的科技教育。

埃文斯生于1755年,比特里维西克年长16岁,父亲靠着开鞋店为生,是个传教士,小时候是在家庭接受的教育,一位教英语和算术的老师给他完成了启蒙。技术教育,则是在美国軍队中完成的,1802年他进入了美国陆军工程兵部队,这个工程兵部队孕育了后来大名鼎鼎的西点军校,他跟一个木匠学会了机械和数学。

发明家有特有的性格,那就是总想改造身边的一切。埃文斯22岁进入一家纺织厂工作,主要为纺车梳齿,这是一个枯燥的工作,纺车在工作过程中,会缠绕越来越多的棉花纤维,需要将纤维清理下来,否则会影响效率,甚至弄坏机器,一般是人工进行,英国童工灵巧的小手很适合做这份工作,但很多也因此被扎断了柔嫩的小手。

埃文斯觉得这种机械一般的工作,可以用机器替代,他进行设计,然后在一个铁匠的帮助下造出了一台每分钟清理1000个梳齿的机器。这个发明没有改变埃文斯的人生,他依然是一个穷工人。27岁的时候,在马里兰东海岸的塔卡霍开了一家乡村店铺,当了几个月的磨面店主,他又觉得磨面的工作十分枯燥和机械,可以用机器来进行。于是他设计了一个连续磨面的生产线,他用了7年时间做成了世界第一条完整的自动磨面生产线。埃文斯的生产线,谷物原料从进去到作为光滑的面粉出来,中间不需要经过人手,大大提高了效率。

到1792年的时候,他设计的生产工艺,开始在磨坊主中普及。但这时候埃文斯已经积累了一定的资本,他开始关注蒸汽机。1791年,36岁的埃文斯搬到了费城,他想发明一种用蒸汽推动马车,当地政府给了他一张14年的研制蒸汽机的许可证。

而他真的用了14年时间,直到1805年7月,他的机器才推出来,不仅是一台蒸汽机,而是一辆水陆两栖的蒸汽机车。他发明的蒸汽机车,甚至比当时的蒸汽轮船动力都大,动静也很大,数千个美国观众围观了他的发明。

但是受磨坊主蛊惑的议会没有延续1790年授予他的14年专利权,埃文斯的技术被很多机械师无偿模仿,埃文斯已经50岁,他不再进行新的发明,而是花三年时间争取自己的合法权利。1808年得到了专利赔偿。接着投资建设了美国第一家蒸汽机工厂,到他死前的六年间,生产了100多台固定式高压蒸汽机。

跟特里维西克一样,埃文斯有着众多的发明,比如面粉压榨机、煤气照明系统,甚至他还为总统麦迪逊设计过蒸汽动力装甲战船,以便让美国軍队战胜不可一世的英军。

埃文斯的这套高压蒸汽机系统,早在埃文斯获得专利权的时候,就已经通过美国人传入了中国。这种相对瓦特蒸汽机不经济,但相对人力和畜力来说,则大大提高了效率的机器很快就在中国开始普及。

尤其是中国最早普及蒸汽机的煤矿,他们要的是强劲的动力,而不是省煤,所以这种高压蒸汽机很适合煤矿,迅速在矿业中普及,接着其他行业也不得不接受因为大规模生产而价格最有优势的高压蒸汽机,反倒是瓦特蒸汽机没能在中国站住脚。

特里维西克的高压蒸汽机,跟埃文斯的高压蒸汽机大同小异,他的蒸汽机同样也没有干过埃文斯设计的系统。

这次在火车上的使用,是他的一次机会,所以他很心急。

他的手下,甚至比他更心急。特里维西克的手下中,中坚骨干是一群中国年轻机械师,十年前他们大多数人只是从学校里毕业的学生,被分配给特里维西克做助手,也是让他们当学徒。跟着这种天才发明家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是在一个快速发展的国家,人的脚步是不敢停顿的。

他们跟着特里维西克一干就是十年,十年前他们开始鼓捣蒸汽机车,十年后他们还在鼓捣蒸汽机车,而他们的同学中,许多跟着法国科学团队学习工程学、机械学的,许多现在已经是成了工部中独当一面的专家。修建苏伊士运河的成功,让许多人功成名就,博取了高官厚禄。

这些铁路机械师和工程师们,因此憋着一股劲,希望尽快将铁路系统推出,好让他们十年的努力收获回报。

而真正负责施工的,正是这么一批人,结果就是他们在预设工期一年的基础上,硬是通过改变施工方式,在三个月中完成了铺轨。问题肯定会有,还需要运行过程中去发现。但之所以这么快,也跟张库铁路的地形有关。

从张家口到库伦,一路基本上是草原和荒漠地形,根本碰不到一座看的过眼的高山,在这种地形上修建铁路,以这个时代的施工标准,简直不要太容易。因为这个时代的铁路,基本上没有严格的地基修建,直到50年后的美国太平洋铁路,许多铁轨还是直接在草原上铺设的。

女儿们看到了消息,马上来找周琅,这不是她们真的对黑乎乎的火车感兴趣,他们在南京城里也没坐过几次火车,每次坐过之后都来周琅面前大肆夸张,把火车描述的十分神奇,可实际上,两个颇有心机的丫头根本不喜欢火车,她们讨厌煤灰沾染了他们漂亮的用孔雀毛和翠鸟羽毛混纺出来的云锦长裙,她们更不喜欢煤灰弄脏了她们白皙的肌肤。

克她们知道他们的皇帝父亲喜欢,所以装也要装的喜欢。

对于女儿们这些小心思,周琅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他有一个奇怪的观念,他对女儿们的讨好十分享受,可如果儿子们也来这一套,他会起一身鸡皮疙瘩,觉得太过肉麻,弄不好会揍那帮儿子。

聪明的女儿们跟周琅不断沿着这种讨父亲开心的戏码,皇宫里长大的她们都是一群戏精,演戏当然也会演的很真实。

她们不说火车带来的污染,她们只夸赞火车的速度,可这速度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两个丫头惊讶的表示说,报纸上描述通车后从北京到俄国只需要十天时间!她们说通车后他们就可以去苏武牧羊的北海(贝加尔湖)去避暑了。

皇宫每年都有避暑的习惯,就好像当年隋炀帝每年都喜欢下江南一样,周琅跟隋炀帝的目的不一样,他去避暑,去的还是过去满清皇帝去的承德,避暑的目的也近似,就是去联络北方感情的,是去会那些蒙古活佛的。

此时的蒙古政治形态,跟满清时候相比,已经大大不同。满清时候,蒙古王公的权力还很大,康熙、乾隆他们跟蒙古人会盟,主要就是跟这些王公会盟,尤其是那些拥有兵权的内属蒙古。但在大周初年,跟满清在草原上反复拉锯之后,蒙古草原的势力格局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原本有180万人口的蒙古人,战争中一半投靠了大周,一半投靠了满清,结果死伤极为惨重,战争过后青壮几乎折损了一半,还有大量跟着嘉庆逃去了中亚的。大周统一蒙古草原之后,发现蒙古地区的人口已经不足百万,而且在之后的多年中,人口持续下降,因为青壮死伤太多,人口自然下降所致,最低时候下降到了五十万人,然后才开始稳定住,这几年开始缓慢增长,但也才回复到60万人。

由于反复拉锯,投降大周的主要是过去在北京的蒙古八旗,他们对草原有一定的影响,但并不属于草原,他们是入关的旗人,大多数人连蒙古话都不会说。真正在草原上有影响力的王公,则大多投靠了满清。

周琅统一蒙古之后,并没有去恢复王公制度,而是直接用文官系统取代。因此王公作为一个阶层,在蒙古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官僚系统,官僚系统中的官员,大多数也是来自蒙古高原上,通过考试选拔出受教育水平相对较高的蒙古子弟做官。

但周琅保留了蒙古草原上的另一个统治阶层,那就是宗教阶层。周琅没有碰数以千计的喇嘛庙,反而多次拨款修缮过这些宗教建筑,对喇嘛们的地位也予以肯定。大周在草原上的政府机构,也大多就修建在这些喇嘛庙附近。

这些宗教势力,对草原人心的稳定有多重要,周琅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他每年去哪里主要就是跟这些活佛进行会面。

现在公主们说,铁路修通之后,就可以去西伯利亚避暑了,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跟活佛们会面可以起到笼络人心的作用,到沙皇的地盘走一走,是不是也能加深跟俄国人的关系呢。

俄国这几年已经缓了过来,在欧洲又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似乎可以推他们一把,对俄国示好,让俄国放心中国不会从他们后方搞他们,这样他们才敢放心大胆的去欧洲争夺。

第两百九十九节 俄国被坑的很惨(1)

周琅已经发现俄国的军事准备,就算没有莫斯科使馆不断发回来的直接消息,周琅也能从俄国人的举动中判断出俄国将进行军事行动,因为他们提前还清了在中国的借款,然后收回了恰克图,接着在这里修筑工事,驻扎了一支精锐部队。

如果说俄国人是想跟中国开战,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不断的加固堡垒的行为,只能解释为防御行为,防御中国的目的,肯定是因为靠近中国这边将会空虚,那么兵力去哪里了?只能是向西,向西有只能是对奥地利。

俄国对奥地利动手周琅并不是太满意,他更希望俄国直接向波兰突击,那意味着跟英国直接冲突。

但是剧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俄国人突然向奥斯曼帝国提出了抗议,抗议奥斯曼帝国在希腊屠杀东正教徒,俄国甚至陈兵边境,威胁奥斯曼帝国。

周琅突然明白,俄国人的军事目标转向了奥斯曼帝国,不再针对奥地利了。去年爆发的希腊起义,然后奥斯曼帝国的镇压,是这次时间的导火索,一切看似那么合理,周琅仔细分析之后发现,俄国人可能被坑了!

今年3月希腊本土爆发起义,并迅速发展到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克里特岛、爱琴海诸岛屿、卢麦里以及马其顿等地。

教科书将此评价为因为希腊资本主义得到了发展,而奥斯曼的封建统治严重制约了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所以希腊的资产阶级发动了起义。

这种评论听一听就得了,事实上就是一次民族独立,希腊的经济、文化一直就比奥斯曼帝国发达一些,此时并不是双方差距最大的时候,差距最大的时候,其实是奥斯曼帝国刚刚兴起的时候,那时候奥斯曼帝国是一个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希腊是一个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的国家,可那时候的希腊资产阶级不怕经济受到限制,现在突然就感觉到限制了?

其实就是因为现在的奥斯曼帝国江河日下,给了希腊人独立的希望而已,跟什么资本主义半毛钱关系没有。要说希腊的资产阶级,还真没什么势力,希腊有什么工业,一些手工作坊,榨橄榄油的,还榨不过意大利、法国和西班牙,养羊的,养不过英国、西班牙,就做贸易的有点积累,也是依附于跟奥斯曼帝国和地中海国家之间的转口贸易,真的独立了,未必比现在更好。

真正的原因可能是法国大革命的思想激发了希腊的民族主义,凝聚了希腊民族的情绪,然后拥有了起义的条件。1820年,一个在俄罗斯开茶社的希腊人依普希兰狄斯开始筹备起义,依普希兰狄斯也是希腊人秘密政治组织友谊社的领袖,这个友谊社由俄国希腊侨民组成,一直致力于让祖国脱离奥斯曼统治独立的事业。

1821年3月4日,依普希兰狄斯组织軍队越过俄国国界,率领起义军在罗马尼亚的雅西号召希腊人民起义。3月23日,起义波及伯罗奔尼撒半岛南部各区。4月7日,斯佩采岛宣布起义,支援伯罗奔尼撒半岛起义。4月22日,普萨拉宣布起义;28日,伊德拉岛起义军民控制科林斯地区。5月7日,阿提卡地区的武装村民冲进雅典,迫使土军退守科林斯城。至此,起义军几乎席卷整个希腊的大部分陆地和爱琴海许多岛屿。

此时依普希兰狄斯甚至还没有进入希腊国土呢,看到形势大好,立刻决定领军进入希腊。6月依普希兰狄斯率起义军进入希腊时,在边境要塞与土军交战,结果被土军打败,依普希兰狄斯逃亡奥地利。7月,战斗日趋激烈。10月5日,希腊军民攻占特里波利斯城。起义军不久几乎全部解放伯罗奔尼撒半岛。

起义之后,奥斯曼帝国调兵镇压起义,他们的效率底下,可是军纪很差,不但对希腊居民进行大屠杀,奥斯曼帝国是一个大量使用奴隶的国家,因此还大量贩卖希腊居民做奴隶。

希腊人多信仰希腊正教,是基督徒,俄国的东正教是从希腊传过去的,跟基督教的根本差别在于是不是承认罗马教皇为宗教首领。所以西方国家都对奥斯曼帝国屠杀希腊人不满,俄国人表现的更加强烈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就在俄国处心积虑想打击一下奥地利的时候,突然他们的注意力就被转向了希腊,巧合的让人怀疑其中的问题。

希腊人起义这是一个意外事件,也许其中有俄国人的背后推动也不一定,因为毕竟起义的号召者是俄国境内的希腊侨民组织。

但周琅还是感觉到不对劲,因为俄国人这一转向,可能将改变西欧的阵营,首先俄国要借机突破达达尼尔海峡的话,那么英国人肯定会反对,尽管地中海势力复杂,但英国依然是这里的第一大势力,拥有制海权,俄国人进入地中海,是英国绝不会答应的。

因此这一转向,最大的得利者是奥地利。周琅不怀疑奥地利支持了这次希腊的起义,但他怀疑奥地利推动了俄国的军事转向。

果然俄国的要求,奥斯曼帝国没有答应,没法答应,答应不镇压希腊?那等于同意希腊从奥斯曼帝国独立了,奥斯曼帝国在欧洲拥有广大的领土,允许希腊独立,那么保加利亚怎么办?波斯尼亚怎么办?连锁反应之下,奥斯曼帝国很有可能失去所有的欧洲领土。

所以硬着头皮都要镇压。

奥斯曼帝国继续镇压希腊起义,俄军一次为借口越过边界,而且是越过刚刚从奥地利收回的比萨拉比亚领土,进入的是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两个公国,迅速战胜这里的奥斯曼帝国軍队,将战线进一步推进到了保加利亚境内,通过保加利亚直逼伊斯塔布尔。

奥地利帝国此时也向奥斯曼发动了攻击,他们派兵进入了巴尔干半岛的波斯尼亚(南斯拉夫一部分)。

之前俄国向奥斯曼帝国发出通牒的时候,奥地利也发出了通牒,奥斯曼帝国同样拒绝,所以奥地利也向奥斯曼帝国宣战,派兵越过了边界。

现在看来,奥地利和俄国已经对瓜分奥斯曼帝国达成了协议,应该是俄国得到巴尔干半岛上的摩尔多瓦、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奥地利得到波斯尼亚地区。

问题是,奥地利夺取波斯尼亚应该问题不大,奥地利已经得到了达尔马提亚海岸,几乎包围了波斯尼亚,得到波斯尼亚之后,就能将达尔马提亚海岸跟奥地利本土连为一体,几乎找不到在这一带阻挡奥地利的力量。而且得到波斯尼亚,对奥斯曼的损伤并不大,这里只是奥斯曼帝国的边陲之地,对欧洲其他国家的利益更没有影响,唯一在这里有发言权的意大利是一个四分五裂的邦国,本身最有实力的北意大利,都在奥地利帝国的控制之下。

可是俄国想要达到战略目标,那就是地狱般的难度。首先保加利亚就位于伊斯塔布尔的北方,俄国占领这里的目标当然是为了夺取伊斯塔布尔,夺取伊斯坦布尔,则控制了土耳其海峡,俄国就能从黑海,一路延伸到地中海。

英国肯定会遏制,法国也绝不愿意看到俄国这样一个强国势力渗透进入地中海的,英法两国马上就会采取行动,有英法两个大国支持,普鲁士一项是跟随英国战略的,那么整个欧洲几乎就站在了俄国的对立面。

周琅觉得,俄国人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上不可能达成战略目标。

果然英法很快就提出了反对意见,英国舰队开始在爱琴海巡航。法国向俄国提出警告,要求他们不要向伊斯塔布尔进军。法国跟奥斯曼帝国有长期的友谊,法国路易十四时代,就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异教徒国家奥斯曼结盟,目的是针对当时哈布斯堡帝国(奥地利)。

现在法国再次提出对奥斯曼帝国的支持,让奥斯曼帝国把战争进行下去的信心更足了。

至于希腊,则在强国利益下,暂时被放弃了。如果英法逼退俄国,也许他们还会逼迫奥斯曼承认希腊独立,但在俄国退缩之前,奥斯曼帝国是他们的盟友。

周琅不关心奥斯曼帝国最后会怎么样,他只关心中国能从中得到什么,他向欧洲公司发出指示,允许他们深度参与希腊独立战争,至于支持谁,由欧洲公司自行判断分析,只要利益最大化,支持谁都可以,而且可以不用考虑配合中国外交部门的政策,一切以欧洲公司自己的利益考虑。

这意味着周琅许可欧洲公司在希腊问题上,跟中国政府站在对立面。当然这种情况未必会发生,但只要符合欧洲公司的利益,就可以发生。

至于中国对希腊的态度吗,那就是没有态度,那么远一个地区,跟中国八竿子打不着,鞭长莫及,中国目前对欧洲的直接影响,其实就只能影响到俄国。

所以周琅的一切政策围绕俄国进行,他决定大力支持俄国的行动,不管俄国跟谁打,只要是跟欧洲国家打,只要是欧洲在分裂,周琅就大力支持。

俄国人也确实需要这种支持,因为他们希望向中国借款。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选择提前还清中国债务的原因,不仅仅是收回恰克图那么简单,他还需要维持俄国在中国金融市场上的信用。

第三百节 俄国被坑的很惨(2)

欧洲公司这边很快就发现问题的古怪。

他们收到了奥地利人合作的建议,奥地利以支持希腊独立为立场对奥斯曼帝国宣战,他们提出希望奥地利海军可以跟欧洲公司的海上力量合作,支持希腊人的正义战争,可奥地利绝口不提打着同样旗号的俄国。

奥地利人并不试图建立一个针对奥斯曼帝国的,中国欧洲公司、奥地利和俄罗斯的三方联盟,而只是希望跟中国欧洲公司合作。

欧洲公司在欧洲拥有一定的军事力量,但并不在欧洲范围内,主要还是在非洲,他们为了控制苏伊士运河航路,跟埃及有一定的合作,军事基地却没能建立在埃及国土上,而是在索马里半岛南方的木骨都束(摩加迪沙文名)。

这是一座天然良港,格勒迪苏丹国控制着这里,欧洲公司并没有占领这里,而是跟当地苏丹达成了协议,租界里土地建造码头,作为后勤基地。但由于格勒迪苏丹国拥有相当的实力,所以并没有在这里殖民,也没有建立军事基地,军事基地主要在红海出口的吉布提,当地也是由几个较小的苏丹国统治,但实力都很弱,欧洲公司跟他们签订了保护协议,不干涉他们统治的情况下,控制了港口区域,建立了码头、要塞,建立了军事基地,主要是海军基地。

欧洲公司打造了一支二十艘三级战列舰为主的舰队,为往来商船提供护航服务,这一代的海盗实在是太多了。但只要有需要,随时都可以通过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这一点欧洲国家都很清楚。

如果有欧洲公司的配合,奥地利有信心击败奥斯曼帝国的海军。

欧洲公司可以考虑这个建议,至于答不答应,就看奥地利的开价了。奥地利人提出了一个建议,将希腊人居住的克里特岛交由欧洲公司管辖,这是一个动人的提议,难以拒绝。

欧洲公司一直试图在地中海建立一个自主的基地,之前的目标放在西西里岛,可这座岛屿是按照欧洲政治制度,由西班牙的波旁王朝统治的,法国波旁王朝也已经复辟,夺取这里将会引发西班牙和法国的联合抵制,加上这是对欧洲传统政治的破坏,很可能产生复杂的连锁反应,风险太大。

西西里岛拥有相当的经济基础,古罗马时代就是罗马的粮食基地,人口稠密,不缺乏劳动力,还是从马赛到苏伊士运河的必经之地,控制这里意义重大。

虽然克里特岛卡在爱琴海海口,地理位置同样重要,但希腊、奥斯曼甚至俄国的黑海地区,都不是欧洲公司的主要贸易对象,因此克里特岛的价值有限,并不在考虑中。

但这座岛也不是不能经营,这里也位于苏伊士到法国的航道所经支出,作为欧洲公司的一个立足点的话,对欧洲公司在地中海的商业拓展,也能起到巨大的支持作用。

但是西西里岛,欧洲公司就值得深度介入欧洲战争,甚至直接参战,可是为了一个克里特岛,似乎不太值得。

而且现在欧洲公司,主营业务虽然面向欧洲,可实际上大量的贸易是跟非洲进行的,主要贸易对象是同为中国公司的非洲公司,从非洲公司这里采购各种物资,南非的羊毛,粮食大量向地中海一带人口众多的国家出口,还有埃及的尼罗河三角洲地区,同样是欧洲传统的粮食供应商,从古罗马时期就开始扮演这一角色了。

欧洲公司管理苏伊士运河,依靠的也是埃及的阿里王朝,可在法理上,阿里王朝只是奥斯曼帝国的一个省区,阿里的帕夏头衔,只相当于中国的总督,是奥斯曼帝国皇帝任命的,奥斯曼帝国皇帝,称作哈里发,不仅仅是一个政治王冠,还是所有信仰回教的人民的君主,这个大义让阿里一直不敢自立称王,就好像除了教皇的加冕,欧洲国家的君主擅自称王很难得到民众认同一样。

也是这种原因,尽管阿里拥有自立的实力,可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埃及跟奥斯曼帝国的这层特殊关系,让欧洲公司不得不考虑,要夺取克里特岛,他得先确认埃及人的态度。

阿里王朝此时可不是一个菜鸡,在开国君主阿里的统治下,实力已经隐隐在奥斯曼帝国之上。

阿里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清洗了统治埃及五百年的马穆鲁克势力。马穆鲁克相当于埃及的封建领主,他们掌握着地方的包税权和土地的,拥有自己的武装,一般情况下,即便是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埃及的总督也只能出自这个阶层。他们控制着埃及的所有权力。

1811年3月1日阿里以帮助奥斯曼帝国的哈里发镇压阿拉柏半岛的反叛势力为由,邀请开罗附近的马穆鲁克大小头领及其随从470人前往萨拉丁城堡出席宴会。平素骄横惯了的马穆鲁克头领根本不会想到阿里敢把他们怎么样,结果他们遭到了屠杀,只有一个人漏网,这就是埃及历史上著名的萨拉丁堡屠杀事件。紧接着,穆罕默德·阿里在全国展开大搜捕,一共消灭了一千多人,残余分子或仓皇逃窜各地,或就地宣誓效忠阿里。

消灭了马穆鲁克集团之后,阿里取消了他们的包税领地,并收归国有。推行一整套严密的统治体系,打造了一个中央集权制政权。

清洗了旧势力之后,可以对国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了,他改革赋税制度,废除包税制和宗教地产的免税权;大力兴修水利,扩大耕地面积,革新农业技术,鼓励发展优质棉花等经济作物的生产。

在工业方面,创办以军事工业为主的埃及第一批近代机器工业,兴建官办纺织、造船、军火等工厂,积极发展与国计民生有关的民用工业和农副产品加工工业;允许少量企业由私人资本家经营,限制外商投资;引进西方先进设备进行仿制,聘请外国技师培训本国技术力量。

在贸易方面,利用行政手段向人民销售本国产品,豁免出口税以鼓励本国商品的出口;用本国铸造的货币取代奥斯曼帝国货币,确定本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货币比值,稳定物价;在全国实行商业垄断,产品由国家专门机构统购统销,在国外开设商馆经办进出口贸易。

这一套高度中央集权的体制,虽然长久来看大大阻碍民间工商业发展,可短期内,将农业、工业、商业的所有利益抓在了政府手里,以埃及这样一个富庶的地区做后盾,中央政府掌握的财政力量变得空前强大。

以充足的国家财政做支撑,以强大的中央集权为后盾,他废除传统的雇佣兵制度,实行征兵制;按照欧洲方式改组陆军,聘用西方军事专家训练新军;大力发展海军事业,建立地中海舰队和红海舰队;创办军官学校以及步兵、炮兵等各种学校。埃及迅速成为中近东地区一支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但阿里王朝在外交上,一直打着奥斯曼帝国的大旗,到处帮奥斯曼帝国镇压叛乱,从1811到1818年,连续八年出兵阿拉柏半岛,镇压瓦哈比教派反对奥斯曼人统治的起义,并占领麦加和麦地那,尽管阿里是以奥斯曼帝国的名义,来扩张自己的实力,可他对奥斯曼帝国一直保持着名义上的附属关系,欧洲公司不得不考虑埃及的态度。

果然阿里并不支持欧洲公司占领克里特岛,至于原因并不清楚,总之不可能是阿里所说的他们站在哈里发一边的理由。历史上埃及也是跟奥斯曼帝国组成联军镇压希腊独立战争,其中埃及軍队甚至是主力,派遣了海陆军九万人参战。

欧洲公司还猜测,是阿里王朝并不想让欧洲公司的势力渗透进入地中海,这样欧洲公司就不得不一直依附于埃及的庇护,在埃及的支持下管理苏伊士运河,每年为埃及提供上百万英镑的财政。而且还不得不以埃及作为进出欧洲的后方基地,从埃及采购大量的后勤物资,又为埃及提供数以百万的商业利益。一旦欧洲公司在欧洲立足,对埃及的依赖就会变小,这不是埃及人愿意看到的。

另外有一点,欧洲公司猜测阿里王朝对欧洲也有野心。这几年阿里四处扩张,往东南方向扩张到了阿拉柏半岛,往南沿着尼罗河攻占了苏丹,修建了喀土穆。最近则跟奥斯曼帝国使者往来不断,恐怕已经在商议关于希腊的问题。

阿里王朝不支持欧洲公司,公司的暂时不打算为了克里特岛开罪埃及,因此并没有接受奥地利的联合要求,继续静观其变。

而奥斯曼帝国已经把战争的主要方向调整到保加利亚,而不是镇压希腊独立了。

俄国十五万大军长驱直入,奥斯曼軍队节节败退,对方已经进逼伊斯坦布尔,此时保卫首都才是最紧要的事情,至于希腊人,已经顾不上了。

第八次俄土战争,提前打响了!

第两百九十八节 混乱的南欧地区

拿破仑战争之后,俄国陷入内乱。莫斯科以东地区,由斯佩兰斯基主持建立了资产阶级性质的政府,可是俄国的统治核心一直都在西部地区,中央黑土地直到乌克兰,都保留着农奴制。

而且国家动荡,许多农村公社受到了冲击,大量反叛武装割据,沙皇不可能接受东部地区一直到西伯利亚地区新建的资产阶级政府,他只能依靠中央黑土地上的贵族地主们,所以他第一时间宣布恢复东部地区的农奴制。

斯佩兰斯基没有选择抵抗,而是自我流放到了中国,被周琅授命进行司法体系的改革。斯佩兰斯基留下的政府中,大量资产阶级政客不愿意接受沙皇恢复农奴制的法令,他们选择了抵抗。

他们之前在中国軍队的帮助下,利用解放的农奴和俘虏的俄国士兵,组建了自己的警察部队,中国軍队撤退之前,遗留下了大量军火物资,他们把警察马上转为軍队,乌拉尔一带的城市宣布组成共和国,跟沙皇政府爆发了内战。

沙皇镇压乌拉尔共和国只用了一年时间,毕竟俄国还是一个落后的农奴制国家,资产阶级的力量有限,可是平定之后的农奴反抗却用了三年时间,这四五年时间中,欧洲发生的事情,俄国都无力参与。

镇压了反对派之后,俄国再次恢复了农奴制,甚至扩大了农奴制,他们在西伯利亚也开始推行农奴制,将大量在内战中获罪的地主,连同他们的农奴一起流放到了西伯利亚。这些地主,有的是参与了反叛,但更多是因为在中国占领期间,跟中国軍队往来过于密切,向中国軍队提供过物资。实际原因,则是沙皇需要他们在欧洲的土地来褒奖新的贵族,也需要他们充实西伯利亚过于淡薄的人口,沙皇对西伯利亚过于靠近中国的现状放心不下。

短短三年中,高达二十万地主和农奴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让西伯利亚的人口增长到了150万人。而且主要集中在贝加尔湖周边地带,在这里进行开垦。

这些人力资源进入贝加尔湖靠近中国地区,大大推动了这一带的经济发展,地主们开垦土地,在森林中打猎,开发当地的矿藏,尤其是金矿得到了大量开发,俄国黄金产量急剧增加,大大缓解了贵金属外流中国的困境。

随着西伯利亚经济的发展,俄国跟中国之间的贸易规模不断扩大,中国确立金本位之前,已经高达两千万两白银,金本位之后则超过了100万两黄金,折合白银已经超过了两千万两。

每年沙皇从中收取的关税高达500万两,加上每年100万两开采的黄金落入沙皇的口袋,俄国的财政大大宽裕,他们用了五年时间,接着世界银价爆跌的有利形势,从欧洲大量套购白银,还清了欠中国的1亿两白银,成功收回了恰克图海关。

可是欠英国人的6亿两债务,依然有5亿两没有偿还,圣彼得堡的海关依然在英国人手里控制着,这让俄国跟英国的矛盾越来越大。

但英国人看得见摸不着,俄国最希望打击的对象是奥地利帝国,奥地利不但利用军事威胁,让沙俄割让了从奥斯曼帝国手里夺取的比萨拉比亚,将德涅斯特河以西划入了奥地利帝国的势力范围,而且在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两个公国(后世的罗马尼亚)问题上,跟奥斯曼帝国龃龉不断,已经开始以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的保护人自居。将领土延伸到了黑海,控制了大半多瑙河流域。

而那两个公国,原本是沙俄的目标,控制多瑙河河口,并防备奥地利向这里扩张,一直是沙皇的战略。

执着于出海口问题的,可不仅仅只有俄国,奥地利帝国同样因为核心地区位于内陆,受制于出海口而严重影响国内经济,所以向黑海扩张也一直是奥地利帝国的战略,在这个方向上,夹在奥地利和俄国之间的是奥斯曼帝国,可当俄国已经把奥斯曼帝国打击成了人人可欺的西亚病夫的时候,奥地利跟俄国的矛盾就开始突显出来。

奥地利吞并比萨拉比亚,是借助英国、普鲁士都希望能把俄国势力从欧洲驱逐出去的观念,以及俄国陷入内战的现状,联合英国、普鲁士以军事威胁的方式夺取的,夺取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两个公国,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有比萨拉比亚隔开俄国,奥地利吞并这里,只需要击败奥斯曼帝国,以拿破仑战争中锻炼出来的现代軍队,打奥斯曼帝国的封建軍队,几乎没有输的理由。

由于夹在奥斯曼帝国、沙俄和奥地利帝国博弈的交叉区域,此时的黑海沿岸地区,其实才是一个火药桶。

俄国人之前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奥地利在黑海地区蚕食,现在他们恢复了元气,国内的资产阶级自由派经过一次革命般的释放,现在国内已经没有了反对势力,农奴制下的俄国异乎寻常的稳定。

财政上则通过开发西伯利亚金矿和跟中国进行转口贸易,变得相对宽裕。他们终于可以要求那些属于他们的合法权益了。

跟普鲁士的冲突在波兰,普鲁士通过俄国内乱,联合奥地利和英国,收回了被拿破仑交给沙皇的包括华沙在内的普鲁士波兰,但却支持俄属波兰成为了一个独立国家,首都选在了1795年被沙俄夺取的波兰立陶宛领土上的城市诺尔诺(维尔纽斯波兰语发音)。

由于被俄普奥瓜分前的波兰立陶宛王国,是一个人口也领土在欧洲都很大的国家,而俄国瓜分了超过一半的波兰立陶宛领土,这次波兰立陶宛王国独立之后,依然是一个大国,面积超过50万平方公里,比法国还大,人口高达六百万,在欧洲来说,也仅次于英法俄普奥等一流强国。

俄国跟英普奥三国都有矛盾,也正是这三国在维也纳会议上压制了俄国,让俄国不但没能从拿破仑战争中得到任何好处,反而损失了大量领土,这无论如何是不能忍的。

其中英国人太远,普鲁士跟俄国现在隔着一个波兰立陶宛王国,只有跟奥地利通过比萨拉比亚接壤。

从感情上和利益上出发,俄国当然想先收回波兰,那不但意味着俄国将增加数百万人口,而且波兰的工业水平比俄国还要发达一些,收回波兰,对俄国在技术领域有很大的提高,波兰的冶金工业对俄国的军工生产也很有帮助,最重要的是,波兰控制着俄国的波罗的海港口。

可是波兰之所以独立,主要是因为普鲁士的强烈反对,沙皇跟中国在乌拉尔决战之前,普鲁士一直很乖顺,甚至愿意跟俄国一起对抗英国奥地利联盟,俄国被中国击败后,普鲁士迅速被英国拉拢过去,这两国有长期的同盟关系,直到现在,普鲁士依然将自己定位为英国在欧洲利益的维护者,让这个同盟十分紧密。

因此一旦德国攻打波兰,普鲁士势必会干预,英国会站在普鲁士后方,提供经济支持,经过军事改革后的普鲁士軍队还是挺让俄国忌惮的,加上有英国的军事援助,普鲁士并不好惹;另外奥地利也不会愿意看到俄国重新收回波兰,因为那意味着俄国将直面奥地利的波西米亚地区,那可是奥地利帝国的核心工业区。

波兰是英普奥三国逼迫俄国独立出去的,动波兰,意味着三国会联盟对抗俄国;可单独打奥地利情况就不一样了,首先随着俄国势力撤出中欧地区后,奥地利成为这一区域的第一大国,取代了法国,成为英国制衡的中欧霸主,英国联合普鲁士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打压奥地利,而不是限制俄国。

普鲁士则跟奥地利开始进行德意志联邦内部的争霸,试图将奥地利从北德意志地区排挤出去,俄国跟奥地利发生战争,普鲁士选会选择中立,普鲁士中立,英国就不会干涉,因为英国将没有干涉的渠道。

所以奥地利成为俄国向西发展的唯一突破口。

随着国力恢复,俄国对奥地利的态度日益强硬,已经开始要求奥地利归还比萨拉比亚,为此进行舆论准备,在欧洲将自己宣扬成一个领土被夺取的受害者,也以此激发国内的民族情绪,为进行战争做准备。

奥地利则一直不愿意跟俄国正面冲突,而且他们的外交水平相比更高,主持奥地利外交的,是被认为俾斯麦之前欧洲水平最高的外交家梅特涅,历史上,他单凭外交手段,就在维也纳会议上排挤了俄国,让做出最大贡献的俄国得到的最少,让付出最少的奥地利得到的最多。

面对这样一个行家,俄国在欧洲的舆论造势很不成功,反被奥地利成功描述成俄国对欧洲的野心。

梅特涅频繁活动在柏林和伦敦,甚至让法国都对奥地利做出了支持,这让俄国的外交环境很差。

但是大势就在哪里放着,奥地利跟普鲁士之间的矛盾,从腓特烈大帝把富庶的西里西亚工业区从奥地利手里夺走的那一刻起,就无法缓和了,英国对欧洲大陆强国的担心,永远不会停止,所以俄国跟奥地利发生战争的话,不管梅特涅的外交水平多高,这两国也有很大概率保持中立。

就在俄国人的刺刀一点一点贴近奥地利的胸膛的时候,突然奥地利表示可以将比萨拉比亚交给俄国。

而且很快两国就签订了条约,俄国收回了比萨拉比亚,接着就希腊问题,向奥斯曼帝国发出了通牒。

希腊独立战争已经打响,奥斯曼帝国派兵镇压,沙俄认为奥斯曼帝国对希腊人在进行屠杀,要求他们撤出希腊。

俄国的军事目标,竟然瞬间就从奥地利身上转向了奥斯曼帝国。

第三百零一节 俄国被坑的很惨(3)

俄国海军在黑海歼灭了奥斯曼舰队,然后封锁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并在黑海土耳其沿岸一带游弋,主力軍队则不断向伊斯坦布尔挺进。

奥斯曼帝国也算有种,战争甚至是他们先打响的,在俄军进入奥斯曼多瑙河领土后,他们率先向俄国宣战,背后则获得了英法的支持。

俄国则在中国得到了支持,他们得到中国金融势力帮助发行3亿卢布的承诺,分十年还清,年息7厘,以俄国的信用水平,能借到这个利率的贷款,已经不错了。

沙皇已经稳定了俄国混乱的币值,1卢布含金量确定在0.774234克黄金,10卢布大概兑换1英镑,只有中国1两黄金纸币的四十八分之一,但由于中国纸币的坚挺,其实汇率一直在50卢比对1中国两的高位。

沙皇有3000万英镑的借款,这场战争的经费相对充足,加上俄国跟奥地利有协议在先,奥地利不会出兵帮助英法,而且还在跟俄国联合攻打奥斯曼帝国,俄国人相信他们可以占据保加利亚,这样就能突破土耳其海峡的封锁,闯入地中海,大大改善俄国不利的地理位置,更加靠近世界航道的中心。

法国波旁王室一直对法国軍队不信任,这几年一直就没有什么军事行动,而且軍队规模一直压缩的很厉害,连二十万都不到,驱除防御本土的卫戍部队,能用来对外征战的軍队,绝不超过十万,英国一直依赖欧洲大陆国家进行陆地战争,主要打手是普鲁士,普鲁士在北欧,根本不可能派兵到南欧来,所以英国这一次找不到打手,而且俄国还收到了一条利好消息,英国占领的葡萄牙发生了起义。

拿破仑失败之后,英国人一直赖在葡萄牙不走,不但保持十万人的占领军,而且处处干预葡萄牙内政,建立了一个葡萄牙傀儡政府,督政府。

大量英国商品涌入葡萄牙,来自巴西的殖民地收益断绝,导致葡萄牙经济陷入困境。面对着政治和经济危机,葡萄牙民众在1820年8月24日发动了波尔图起义,推翻了英国人的傀儡葡萄牙督政府,并随后在里斯本举行了选举,召开了制宪会议。制宪会议成立之后,立即向里约热内卢请愿,要求国王若昂六世即刻回国。恢复葡萄牙王室的统治。

俄国判断,英国为了应付葡萄牙人,绝不可能抽调陆军兵力。而英国海军不可能度过俄国封锁的土耳其海峡。这样俄国只需要击败奥斯曼帝国,就能达到冲出黑海的战略目标,这可是彼得大帝时代起,就一直渴望的战略目标啊。

可是俄国人忽略了一个对手,奥地利!

俄国人确实看到了英法的困境,但英国人对自己的弱点更清楚,他们无力跟俄国在南欧进行争夺,可拿破仑战争中夺取的地中海制海权又无法放弃,法国出兵很困难,该地区就只有奥地利有实力制衡俄国。

一时间奥地利成了英法争相拉拢的对象,从之前面对俄国威胁,孤立无援的处境,瞬间就成了一个各国需要依赖的地位。

不得不说梅特涅的外交水平,不愧为俾斯麦之前第一人的称号。他只是小小的利用了一下俄国对地中海的野心,就让英法,尤其是英国不得不拉拢奥地利,而不是之前奥地利要依靠英法抵挡俄国。

一时间维也纳的宫廷成了比战场还热闹的聚会之所,各国使者出入这里,俄国人、英国人、普鲁士人、法国人,还有波兰人,他们都在这里寻求他们的利益,梅特涅再次获得了合纵连横的有利条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他有米下锅了,一锅好饭当然会做出来。

这锅好饭让俄国人吃的很烫嘴,也很愤怒。之前当奥地利答应归还比萨拉比亚的时候,他们跟俄国达成了私下协议,奥地利支持俄国夺取多瑙河流域和保加利亚,俄国则支持奥地利吞并波斯尼亚,双方之间的塞尔维亚继续保持1815年大革命后获得的高度自治。

可现在奥地利人反悔了,他们认为为了欧洲的和平,大家应该互相让步,但这哪里是互相让步,分明就是让俄国做出单方面让步。奥地利希望俄国可以后退到至少巴尔干山脉以东地区,同意俄国夺取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两个多瑙河下游公国。

俄国人拒绝了,奥地利要的就是俄国的拒绝,他们对多瑙河流域更有野心。这几乎是奥地利最便捷的通海渠道,在没有火车的时代,出海口必须依托大河,否则成本太高,达尔马提亚海岸附近有高高的山脉阻隔,有没有良好的河流出口。

另外奥地利帝国的重要城市,都建立在多瑙河流域,奥地利的首都和匈牙利的首都维也纳与布达佩斯直接就在多瑙河河畔。多瑙河中下游平原地带,又是物产丰富的地区,古罗马时期这里就有罗马人开辟的家园,罗马尼亚之所以叫罗马尼亚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让奥地利独自跟俄国争夺,国力上又不够,现在俄国人在各种外交手段下,将英法等强国逼入了奥地利一方,一个类似于反法同盟的组织隐隐出现。

俄国拒绝了奥地利、英国和法国的提议之后,三国立刻进行谈判,组成了一个针对俄国的同盟。

他们结盟之前,首先把利益分清楚,三方一致同意支持希腊独立,但在击败俄国之前,不向奥斯曼帝国施压,以便利用奥斯曼帝国的力量对抗俄国;划分地盘上,奥地利提出了对多瑙河下游的要求,他们没有俄国人那么大的胃口,不需要控制土耳其海峡,因为奥地利本就拥有跟地中海相通的港口。所以他们不要保加利亚,只争夺一个黑海出海口。

英法会答应吗?

当然不愿意答应,但在把多瑙河下游交给俄国和交给奥地利之间,他们更放心奥地利。一来俄国始终都不被西北欧人认同,二来俄国的领土战略更加蛮横,俄国人绝不会满足于控制多瑙河下游,他们会不断的以此为跳板向地中海发起冲击。

还有一个目的则是,他们发现俄国人在黑海确实是没有像样的对手,这一带的地区平衡太偏向于俄国了,如果奥地利加入黑海的争夺,那么就能平衡俄国势力,以后再出现俄国向地中海渗透的情况,奥地利就会挡在第一线。

英法在承认奥地利在取得波斯尼亚统治权的基础上,可以取得瓦拉几亚公国的保护权,这样奥地利可以通过多瑙河一直进入黑海,摩尔多瓦作为跟俄国的比萨拉比亚之间的缓冲,在瓦拉几亚和德涅斯特河之间保持独立。这样俄国人可以保住比萨拉比亚最后还可以夺取奥斯曼帝国的黑海东岸领土,更容易达成协议。

跟英法结盟之后,奥地利也不用独自作战,法国承诺出兵十万,英国许可提供三万陆军,并提供500万英镑的军事援助,这些可都是白来的。因为奥地利一直对多瑙河下游有野心,想夺取这里,迟早要跟俄国开战,与其独自作战,不如趁现在有盟友的情况下开战。

至于普鲁士、波兰等国,因为惧怕俄国的报复,加上没有争取利益的可能,他们都保持了中立,没有相应奥地利和英国的召唤。

于是英法奥结成同盟,在俄国拒绝撤军之后,对俄国宣战。奥地利作为主力,十五万軍队沿着多瑙河进入了瓦拉几亚公国,俄国軍队逐步抵抗,同时不得不开始从多瑙河西岸的保加利亚境内抽调兵力。

奥斯曼帝国趁势发起反攻,将俄军赶出了保加利亚,化解了伊斯坦布尔的威胁。英法联合舰队进入黑海,开始蹂躏俄国黑海舰队。

局势出现了对俄国一边倒的不利局面,历史上的克里米亚战争提前打响了。

出现这个局面,俄国绝对是被梅特涅坑了。

历史上的克里米亚战争,俄国人真的是孤军奋战,被英法联合暴揍,又被奥地利威胁,以一个贫弱的农奴制帝国,能跟英法等国打两年之久,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尤其是萨瓦斯托波尔要塞,硬是孤军坚守了11个月。

不同的是,俄国意外的得到了中国的支持,在中国发行了3亿卢布债券之后,又得到中国金融集团的支持,承诺继续为他们提供2亿卢布的融资。抵押品则是西伯利亚的开矿权,包括煤炭、铁矿和金矿等有价值的矿藏。

前工业时代,这些矿藏对俄国的重要性,远远赶不上一个地中海出口。

而且俄国跟英法等先进国家的差距,也没有克里米亚战争时期大,当时英法已经开始普及线膛步枪,俄国人用的是滑膛步枪,英法舰队使用了蒸汽战舰,俄国是风发战舰,英法用铁路运输軍队和物资,俄国用的马车,英法开始建立医院制度,俄国本土作战倒也影响不大。

现在俄军跟英法军用的都是滑膛枪,都是风帆战舰,没有铁路,没有电报,英法奥的軍队有英国提供军事援助,有伦敦金融市场为战争融资,俄国也有中国帮忙融资,俄国人取胜的可能性不大,但比克里米亚坚持更长的时间,则是理所当然的,只要俄国人肯坚持的话。

于是这场战争跟克里米亚战争的结局相比,连周琅都无从预料。

第三百零二节 战争财争夺战

欧洲公司确认了埃及对地中海的野心,阿里与奥斯曼帝国达成协议,帮忙镇压希腊人。

欧洲公司开始跟阿里王朝交涉,希望获得在克里特岛的贸易特权,在哪里建立一个商业基地,为此可以向阿里提供军事援助。

但阿里并不愿意欧洲公司脱离埃及的控制,所以阿里拒绝了,并且要求欧洲公司保持中立,以取消欧洲公司对运河的管理权作为威胁。

一个强大帝国的商业、军事和政治特权公司,是不肯受这种威胁的,他们感觉越来越强大的埃及,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因此不顾阿里的警告,他们开始暗中跟希腊人沟通,向希腊出口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反正运河在他们手里,阿里王朝一直没有进行监督,他们想运输什么物资,埃及人也不知道。

希腊人此时也在自救,面对凶残的奥斯曼軍队,他们的抵抗越来越激烈。而且主力并不是起义的正规军,而是当地农民组成的反抗军。原因是奥斯曼帝国的军纪太差,軍队在奥斯曼早就不受控制,反而频频敢于政治。

奥斯曼軍队攻入开俄斯岛,当地军民一共10万人,一次就被奥斯曼军队血洗2.3万人,4.7万人被卖为奴隶。这种无可幸免的恐惧,让更多的希腊人被迫反抗,在这么多有利的条件下,希腊人也真是一个付不起的阿斗,他们境内内讧了。

軍队总司令跟政府发生了矛盾,政府宣布解除軍队总司令的职务,总司令宣布不承认国民议会的合法性,另立军政府。两个希腊政府各自拥兵自重,一方是从国外进入希腊的西方派总司令派,一方是本土在奥斯曼统治时期成长起来的封建军阀,双方发生了内战,在希腊独立区域伯罗奔尼撒半岛开战,战争的结果是本土派取得了胜利,但军事势力大受打击,此时埃及海陆军从伯罗奔尼撒半岛南方登陆,开始帮助奥斯曼帝国镇压希腊起义。

希腊軍队根本就不是正处于最强盛时期的埃及軍队,节节败退,很快整个希腊几乎都被埃及控制。

英法奥联军和奥斯曼帝国軍队结盟正向俄军发起猛攻,此时英法无法坐视希腊被镇压,向奥斯曼帝国提出交涉,要求他们许可希腊自治,但依然保留对奥斯曼帝国的从属关系,向奥斯曼帝国缴纳年贡。

奥斯曼帝国则不想看到埃及在欧洲的扩张,跟阿里王朝的矛盾开始变大,加上有俄国这个死敌作为共同目标,奥斯曼帝国同意了英法的调停,并且正式跟英法奥结成同盟,规定在结束战争之前,任何一方都不与俄国单独媾和,这才是真正的克里米亚战争。

控制了黑海制海权的四国同盟很快就开辟了新的战场,以奥地利軍队为主力在多瑙河一线跟俄军交战,英法奥斯曼帝国联军在克里米亚半岛登陆,战争规模极具扩大。俄国已经骑虎难下,此时和谈,他们的损失太大,不但会丢失多瑙河下游出海口,还会失去以前从奥斯曼帝国手里夺取的大量黑海沿岸土地。同盟国也不想在彻底击败俄国之前停战,因为他们希望一劳永逸的解决俄国对地中海的野心。

各国都不缺乏軍队,法国在拿破仑战争期间,损伤了大量兵员,可大多数軍队并不是战死了,而是被击溃了,加上法国继承了大革命时期的兵役制度,没过一年都会有新的兵员进入征兵行列,庞大的国力让法国提供十万軍队相对轻松。奥地利的人口并不比法国少多少,拿破仑战争中的人力损失也比不法国高多少,因此提供十五万軍队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奥斯曼帝国更不用说了,这个国家不缺人口,缺的是组织和管理能力,武器装备也比较稀缺,但得到英国支援后,组建了更多的軍队,尽管战斗力有限,配合作战还是没有问题,另外黑海一带本就是奥斯曼帝国的领土,这里的居民普遍信仰回教,他们在这里可以得到地方武装的支援。

俄国更是一个不缺乏人力的国家,他们的总人口接近四千万,是奥地利的两倍,动员了三十万軍队参加这场战争,又是本土作战,通过伏尔加河、顿河运输,补给条件比同盟国更好。

同盟国的軍队素质非常高,拿破仑战争时期的大量老兵虽然退役,可是经过锻炼的基层军官十分优秀。俄国的軍队素质也不差,甚至要略强一些,军官阶层是经过拿破仑战争洗礼的,普通士兵也都是刚刚从内战中走出来的老兵,相对来说战争经验甚至比同盟国还强。

在技术装备,组织管理,作战理念都在同一水平的情况下,双方打的旗鼓相当,谁也不认为自己会输,这样的战争最可怕,因为双方都有取得胜利的希望,就有坚持下去的理由,而失败的代价又相对较高,因此这种战争往往会形成持久战。

原本持久战对俄国是不利的,因为农奴制的俄国生产能力有限,俄国的扩张,一直靠的就是短期的战术性胜利,陷入持久战后,俄国很少能坚持到最后,但这一次不一样,他们背后有一个生产力强大的中国,俄国在中国市场发行债券,然后换成中国的各种物资,用来支持作战。

粮食俄国可以自足,棉布和药品稀缺,武器弹药在战时也有些接济不上,如果这场战争是两年前进行,俄国还是无法坚持下去,可中国人修通了张库大铁路,并且从库伦延伸到了恰克图,从北京延伸到了天津,这样中国南方的物资,可以通过天津登岸后,一直送入俄国境内,再通过西伯利亚的水道进入伏尔加河流域,西伯利亚水路运输的速度虽然不够快,可是水路的运输量是相当可观的。

大量物资从这里流入俄国,支持俄国的前线战斗,让他们一直能够跟英法奥等国坚持,而且不落下风。

对中国来说,通过给俄国发行债券,中国金融业攫取了巨额利润,通过向俄国出售战略物资,中国的工业集团又赚取了丰厚的利润,这时代的战争财规模虽然不足以让中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经济增上一两个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百分之三四的经济增长率,跟百分之五六的是不一样的。

吃到了战争红利的中国金融集团,他们跟中国的海外公司的管理阶层是高度重合的,欧洲公司的董事会中,有大量的金融家,许多是从传统的当铺、钱庄慢慢发展起来的,从银钱公行身上学到了现代银行业务模式,通过存放贷款发了大财,一个新兴的金融阶层已经出现在中国。

英法奥三国的国债市场被英国垄断,一个俄国完全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于是希望借助欧洲公司之手开辟新的市场,交战国中的埃及和奥斯曼帝国都是很好的对象,他们开始承销两国债券。

中国金融集团几乎为战斗的双方都提供了融资服务,连希腊人都想从中国借钱,派人跟欧洲公司接洽,但他们能拿出来的保证太少,没有抵押,风险太大。未来能不能独立还说不好,如果将来依然是奥斯曼帝国统治他们,基本上借给希腊的贷款是没有可能收回来的。

结果希腊人的生意被英国抢走了。

这几年英国工业发展后劲不足,可是英国金融业发展却遇到了风口。大量工商业领域的资本没有用于投资,而是沉淀下来,最后汇聚到了银行中,让银行有大量的储备金。

结果他们开辟了大量的海外市场业务,为美洲和欧洲大陆提供了大量的资金,结果引起了黄金外流,这让英国政府感到了危机,于是开始提高利率,限制黄金外流。

英国的十年期国债收益率由于英格兰银行的调控开始走低,从5%的利率下调到3.5%。金融业立刻遭遇了资产荒,手握大量黄金、金银珠宝的王公贵族不知所措,众多的有产阶级正四处寻找可以投资的项目。

英国的金融家利用这个契机,找到起义军领袖,游说他们通过发债来筹集军费。同时,他们又对英国国内的投资者宣称,如果起义军拿到发债的钱打赢了战争,这笔债就会成为国债。英国的十年期国债的收益率是3.5%,金融家准备为希腊起义军发一笔期限十年、票息为5%的债券,这是一笔有利可图的投资。

但因为希腊起义军基本没什么信用,所以金融家们开始这家发售,以59折出售债券,实际利率就相当于百分之十几了。然后他们开跟希腊起义军达成分期付款的协议,这些面值100实际价值59英镑的债券分48个月缴款,债券上市当天就可以交易流通。

当时英国一个小中产的月收入在20到25英镑之间,对他们来说,每个月只需拿出一英镑多一点就能买一个面值100镑的债券。如果不想持有,还可以在二级市场上卖掉,分期付款可以由接盘的人来交,债券未来又有可能成为国债,因此这只债大受追捧。最终扣除发行等中间费用,希腊起义军得到30万英镑。

第三百零三节 铁路投资狂潮(1)

英国金融家玩的这些,此时的中国银行家们看都看不懂,等于是利用英国投资者的信用来为希腊人背书,允许英国人按揭购买债券,同时可以随时出手,等于是打造了一个次级贷市场,让英国投资者的投资能力大幅度提升,得到了一个用很少资金炒作希腊债券的机会。

这种市场的风险是很大的,一旦希腊人没能独立,引起的连锁反应根本不是几十万英镑能够解决的,很可能造成英国金融市场的大动荡。可英国金融家们永远比政府更聪明,政府官员的调控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赚取更高利润的理由而已,绕过这些壁垒的方式政府想都想不到。最终风险却是由整个市场来承担的,从这一点上来将,此时的英国金融家跟后世华尔街那些家伙是同出一脉。

失去了希腊金融业务的中国资本家,可没有放弃希腊的军火市场,在金融创新上,中国资本家是学生,但在生产领域中国资本可是行家里手。

加上掌握着运输渠道,大量战略物资输送到希腊人手里。

受这场战争的影响,英国经济迅速回暖,大量工厂开工生产军用物资,过剩的生产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缓解。这种不是以经济自行调整为代价的经济增长,比如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不断攀升的英国国债规模。

中国国债规模则已经清零,周琅并不认为令债务是一种好的财政措施,但一个零债务的政府,在这个时代却是信用的保障,所以周琅乐意恢复国家财政健康。债务市场上,则是以各种特许权公司的债务作为支撑,比如美洲公司、南洋澳大利亚公司、非洲公司和欧洲公司,四大特许公司的债务规模都是千万级别的,折合成过去的银两,已经过亿。

政府融资行为的减少,伴随的是政府公共项目的收缩,维护运河、城墙等公共工程,依靠税收就足够了。周琅甚至为了节约政府开支,几年前把大运河都私有化了,以大运河为资产成立一家运河公司,由运河公司负责维护运河。

开始的时候,户部某些官员认为,这样会让运河年久失修,他们认为商人唯利是图,肯定会不顾运河的承载力,拼命增加航运密度,收取更多的通行费,然后减少维护投入,会让这条关乎数省生计的黄金水道过早死亡。

这种担心大概是传统的士大夫对商人阶层天生的不信任导致的,但周琅也不得不考虑,虽然西方人的私人运河公司,运行的很好,而且他们很在意维护,因为这就是他们的资产,长期运行更符合他们的利益。但周琅也想起后世许多承包国营企业后,过度开发,把昂贵的机器设备等资产用坏的例子,中外文化不同,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

打造一个低成本的小政府,是符合未来趋势的,大运河在政府手里,运营成本很高,交给民间管理,可以节约大量的经费,并且提高效率。为了防止陡然将运河交给民间办理,影响了战略性的交通运输能力,造成北方数省的物资短缺,周琅决定先在江南进行试行。

京杭大运河长江以南河段,从镇江到杭州,按照商业公司的模式,成立江南运河公司,许可公司发行股票和债券融资,成立董事会管理。筹备阶段,就邀请了大量运河相关利益方入股,有在运河上跑船队积累了巨额资本的航运商,有在各地运河码头上做批发贸易的大豪商,也有盐商、茶商,还有江南的丝商等大商人。

招了100万两黄金商股后,让出资最多的股东组成董事会,然后按照欧洲公司等大型商业公司的模板,将权力交给董事会管理。

权力下放之后,政府就不管不顾,运营维护和收取费用,都让这个董事会来决定。至于是拦路设卡收通行费也好,沿途停靠收服务费也罢,总之政府不干涉。

由于大运河明清时期的繁盛,让许多人对这条运河寄予厚望,公司成立后,上市公开募股,市值一度上涨很快,从一开始的200万两最高时候涨到了1000万两黄金,很明显这个市值泡沫太大。

江浙一带靠海,自然河流也多,即便没有这条运河,也有取代的交通方式,不至于造成货物大面积积压。而且还要面对跟海运以及苏州河、黄浦江之类的自然河流竞争,运河也不是垄断经营,只能在商业许可的程度内收取费用,不至于收费过高造成物价大幅度上涨。

一开始,运河公司接连亏损,许多股东撤出,股价开始爆跌。从最高峰的1000万两下跌到了30万两,还无人问津。

最后是几家航运家族对运河进行了重组,他们认为运河股是有利可图的,问题出在管理方式上。这几家航运家族,并不是单纯在运河上谋生的,海运才是主业,这反而让他们看到了运河的价值。

运河早就无法取代海运成为主要运输方式了,但运河的补充作用很明显,如果可以跟海港沟通,将货物跟海港联运的话,一方面运河可以将内地的物产带到港口,另一方面则可以把港口的货物疏散到内地,这个作用是单纯的海运无法做到的。

这几家新兴的航运家族,还称不上豪门,江浙一带的海运起步晚,完全竞争不过闽浙地区的海商船队,他们以国内近海运输以及对日本、朝鲜贸易为主,在外洋贸易上完全站不住脚。

他们投资控股了运河之后,将运河跟码头连接在一起,效率大大提升。而且大幅度降低了河运通行费用,一艘漕船从杭州到镇江的通行费从过去的100贯(1贯是一千文),降低到了10贯。

江南是富庶之地,生丝、茶叶等大宗商品都可以通过运河运输,货源本就不缺,通行费用降低之后,运输量激增,收益反而上涨了。股价开始上涨,但依然无法回复到1000万两的高位。因为只能保持不亏损,距离盈利还有很远的距离。

此时他们得到了皇帝的支持,授予他们在江南开凿新运河的权力,他们利用政府授予他们的开凿运河的特权,开辟新的运河网络,将运河跟大量自然河流贯通,丰富了运河的货物来源。渐渐的运河扭亏了。股价开似乎上涨,他们发行新的股票和债券,筹集更多的资金,并且向皇帝请求新的权力,他们又得到了港口的码头运营权。

一方面开辟了越来越密集的内地河运,一方面是掌控了沿海港口,河海联运的效率越来越高,利润越来越丰厚。

他们还拓宽运河,引入了新式的蒸汽轮船和拖轮,大大提高了运输效率和运输量,在铁路尚未普及的这段美好时光里,迅速发展壮大。他们不断的在江南本就密集的水网之间,开辟新的运河,将自然河流连成了一个同意的网络。还在长江山建立了大量河港,不到十年,江南运河公司已经发展成了一个江南水运的巨无霸,管理的运河超过3000公里,串联起来的河道则超过20000公里,几乎江南地区可通行的河道,都跟他们的运河连接在了一起。

覆盖整个江南腹地的河运网络,通过三条途径出海,一条是通向长江,从长江出海,一条是通过杭甬运河,经宁波这个海港出海,还有一条是通过南运河从上海出海,这些便捷的出海通道,加上日益增长的内地生产以及与外界的货物交换,运输越来越繁忙,运河公司的利润一直保持在高位。

江南运河的成功,江北的大运河迅速成了一块优良资产,开始有利益集团游说官府,将大运河私有化。周琅顺势而为,将大运河这个包袱彻底抛了出去,特许成立了一个江北运河公司,授予他们跟江南运河一样,拥有修建新运河和经营内河港口的权力。

有江南运河的成功经验,江北运河从一开始,就大量修建通往大海的运河出口通道,通往海州的运盐河被重新启用,除了在长江沿岸修建各个河港之外,还不断的疏通黄河(此时黄河从江苏北部入海),这样江北运河就天然有两条出海大河可以利用,一条长江,一条黄河。

商业公司的商业利益,跟黄河治理有效的结合在一起,治河的思路从过去的有灾救灾,变成了常规化疏导,倒是一种进步。

看到这种情况,周琅索性将淮河流域那些因为黄河夺淮入海而淤积的无法通航的自然河道也交给运河公司,授权他们疏通后可以当作运河进行收费,运河公司疏通河道的积极性更高了。

假以时日,这种商业力量肯定可以大大改善江淮地区的河流状况,但新技术的出现,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

铁路在张库大道上的成功运行,证明了铁路这种新的交通工具的长途运输能力和商业前景,连皇帝都亲自投资了铁路,皇家铁路公司好大的名头,瞬间就压到了持续了十年的运河热。

两家垄断性运河公司立刻携手起来,开始阻挠铁路的发展!

他们大肆散步铁路修建会破坏风水,会拆屋毁田,会冲撞祖坟等等,给铁路发展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在周琅坚定不移的支持下,铁路公司第二条长途路线开始修建,这条路线将从沿海直接修通到伊犁。

第三百零四节 铁路投资狂潮(2)

皇家铁路公司,是跟运河公司一样的特许公司,拥有发行股份和债券的权力。

而且已经上市,比运河还要火热,张库铁路的成功反倒是次要因素,皇帝破天荒的对一家商业公司进行的投资更让资本市场追捧,连皇帝都看好这家公司,其他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皇帝都是股东,至少可以保证这家公司不敢欺负股东。不像有些公司,以奴欺主,公司官员做出的决定往往忽视股东的利益。

所以皇家铁路公司不但吸引了大投资人的兴趣,普通小投资者都纷纷热捧,公司以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上市,筹集了500万两的资金,这意味着公司的市值高达1500两以上,折合白银超过3亿两,折合英镑也高达1亿,成为世界上首家突破一亿英镑市值的公司。

但公司的问题不是没有。

张库铁路修建的时候,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后面的问题层出不穷,许多扯断施工质量欠佳,甚至发生了路毁人亡的恶性事件。

周琅出发了责任人,但处罚不是目的,目的是吸取教训。由主持施工的建筑师们进行总结,编制出严格的施工规范,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让张库铁路的运行走上正轨,要不是俄国人的战争,这条铁路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盈利。

一切都规范了之后,周琅才批准铁路公司上市,批准修建第二条铁路。

第一段先从西安府通往伊犁府,国家太需要一条连接边疆的快速道路,否则消息往来都以月计算的速度,对管理来说太不便了。

只要修通这条铁路,内地跟西北地区甚至哈萨克草原地区的联系,才会变得更加紧密,黄河是可通航的,这时代还是一条十分繁忙的水道,从潼关到出海口,黄河河道都很平缓,毕竟只是一条水量远少于长江的河流,最大的隐患只是泥沙淤积问题。

渭河可以从西安府通往黄河,这意味着只要西安跟伊犁的铁路通了,到西北的货物运输价格将会降低到过去骆驼运输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沿途都是较为成熟的商道,因此修建起来也不存在太大的困难,骆驼能通过的地方,铁路也能通过,不过就是得绕路,在还没有能力征服高达山脉的时代,就只能乖乖的顺着山脉走势,比如经过河西走廊,绝对不敢随意翻山越岭。

由于有了相对严格的规范,施工就无法像张库铁路那样肆无忌惮了,一天修建速度大大下降,平均下来连十公里都没有。由于许多险要地形,如沟壑地带,进行了绕道,大大增加了铁路长度,后世2000公里左右的长度,硬生生拉长到了3000公里;而且还是有一些沟壑无法绕过,架桥技术不过关的情况下,大量采用夯土填埋的笨办法,黄土高原上有的沟壑深达上百米,这种土方量是一个天文数字,因此主体施工进展很快,却卡在个别路段,几年内都无法通车。

铁路公司是商业公司,必须追求利润,董事会聪明着呢,采取了分断通车,分断运营的方式,尽可能让铁路早日盈利。

所以一年后,就有火车开始轰鸣在西安到兰州路段,以及伊犁和哈密路段等断头路少的路段,但个别路段,依然是驮队和马车的天下,没有个三五年时间,是无法彻底贯通的。

断断续续通车,影响了铁路的运营,但跟完全商业化的运河公司不同,股价并没有爆跌,只能说皇帝的权威对中国来说实在是太大了,皇帝的名字就支撑起了高位股价。只要经济大环境不发生变化,这种泡沫会持续很久很久。

而经济大环境此时正是历史上的最好时机,工业革命的飞速扩展,从沿海到长江沿线,珠江流域,渤海湾普遍展开,跟后世一样,开始出现三大经济中心的雏形。

随着江南丝织工业和棉纺织工业化的开始,这一带经济发展速度飞快,农业已经彻底商品化,能种桑养蚕的土地就不会种植棉麻,能种植彩棉的土地就不会种植白棉,至于粮食,已经没人种植了,少数农作物种植,也都是城市周边的老百姓商业化种植蔬菜。

江南地区,松江府一带的棉纺织业,湖州嘉杭地区的丝织工业,徽州还有茶叶,全都是畅销海内外的高端产品,高额利润在这里聚集,形成了数以百计的上万资产,甚至十万资产家族。

闽浙地区的工业化起步最早,福建的水力纺织依然占有一席之地,廉价的水力只是在规模上无法跟蒸汽动力媲美,可低廉的成本让数以千计的小型水力工厂得以生存。另外作为最早的棉纺织业中心,福建的蒸汽纺织革命也已经开始,福州、泉州、厦门和漳州是四个主要的棉纺织工业城市,都是依托外来棉花加工出口,外向型经济特征明显。

武夷山地区的茶叶种植优势不但没有丧失,反而得到了加强,这里依然生产者中国一半的茶叶,出现了数以千计的大型茶园,能开辟的茶山基本都得到了开发。资本的原始积累,因为这种畅销海内外的饮品而变得优雅,不血腥。

茶叶种植也已经在台湾普及,绵长的台湾中央山脉,引入了福建的茶种,产量和规模迅速增大,但台湾府也归福建管辖,因此台湾的茶叶增长,也算在福建省内。

珠三角地区,因为便利的水道交通,工业化发展也很迅速,佛山为主导的冶金业和机械产业独步全国,另外广东的矿产资源也得到了开发,铅产量达到了全国的一半,是重要的军工生产基地。

在往南就到了红河三角洲地区,这里最有利的条件不是耕地面积广大,而是煤铁资源都靠近河流和大海,煤炭和铁矿的开采,让这里成为中国最大的煤铁供应基地,人口迅速增长,大量移民进入这里,已经彻底改变了红河三角洲地区的人口比例,汉人占到了当地人口的三分之二。

这里名义上还是南越国,可实际上早就已经汉化,官僚体系跟中国是一体的,也是中国派去总督管辖,已经开始出现要合并这里的呼声。周琅已经开始研究如何划分红河三角洲版图,基本方案是以红河为界,北方并入广西,南方并入云南,让云南和广西两个内陆省份,拥有一个边界的出海通道,毕竟红河是一条可通航入海的河流。

随着中国人对红河三角洲的开发,这里的农业技术和工业技术,迅速领先于越南其他地区,南方的阮氏安南国已经沦为一个出口农产品和原材料的经济殖民地。阮氏这些年也很恭顺,他们也不太排挤中国人,自认为跟中国人同文同种,阮氏甚至采取优惠政策吸引了大量的中国移民,加快了湄公河三角洲的开拓,哪里现在已经渐渐超越红河三角洲,成为一个巨大的粮食产地,每年超过一半的大米用来出口。

中国北方地区的工业化发展,则普遍落后,最大的问题就是交通问题和资源问题,这里没有用来进行大规模贸易的大宗商品,不适合种植棉花和桑蚕,纯粹靠农业经济的话,是很难发展起来的。

渤海湾渐渐开始发展,并成为北方经济中心,并不是因为北京留下的工商业底子,而是唐山发现了煤矿,靠近大海的便利条件,让滦州煤矿很方便进入南方市场。

由于北方本就缺水,加上这时代的黄河是南流的,这时代京津地区的人口规模虽然还不至于缺乏饮用水,可像南方那样,利用河流来运输就很困难了,京杭大运河过了山东,水位就变浅,承载力下降,远不能跟江南地区相比。

本来自然条件就差,交通又制约了矿产的开采,让北方跟南方相比,在工业时代早期严重缺乏优势,交通问题开始严重制约这里的经济。

周琅开始重视这个问题。

皇家铁路公司修建的两条长途铁路,在所经各省已经带动了经济发展,这是地方上能够看到的,内陆省份开始跟皇家铁路公司商谈,邀请他们去各地办铁路。其中尤以山陕两省最为积极,因为这两省都缺乏可通航的大河,跟全国大市场的联系比较薄弱。两省共用的黄河水道,还不如湖北地区的汉江便于航运,因此受到交通制约很大。经过资源普查,山西拥有丰富的煤炭,随着南方工业革命的火热,煤炭价格极好,可就是运输不出去,山西官府怎能不急。

但是周琅认为,靠一个皇家铁路公司,完全无法快速推动铁路发展,他需要更多的铁路公司,一方面让铁路进行竞争,另一方面,利用社会资本快速普及铁路。

结合这么多年的经验,周琅开始将中央的权力下放,将特许商业公司的权力,下放到各省,以后各省也可以批准成立商业股份公司了。

不仅仅是铁路公司,其他公司,比如运河公司,矿产公司,都可以股份制经营。

这个时代,股份制还是一个受到限制的新事物,因为这种有限责任制,跟那种无限责任的惯例是冲突的,西方也流行的无限责任制度,合伙人其他产业的破产甚至会连累到经营良好的产业。

瓦特就是受到合伙人的连累破产,而不是他自己经营失败。西方才刚刚进化到人死债消的时代,中国在周琅的推动下,也才刚刚废除父债子还的陋习。现在他将成立股份公司的权力下放到地方,可以说是对股份制这种有限责任,以资本额度分担责任的现代商业制度一个大大的推动。

资本的时代,即将到来,会给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无法预料。

但权力下放之后,山陕两地马上就成立了各自的铁路公司,开始在境内修建铁路,可他们预想中的带动作用并没有出现,因为各省的铁路出不了省。只能成为区域铁路,跨省的干线铁路,还得皇家铁路公司来修建。

皇家铁路公司的通往伊犁的铁路还是没有全线贯通,但是延伸线已经修完,一路出了潼关,沿着黄河经过陕州、河南府、开封府、归德府,从徐州府跨过黄河,经苏北的海州(连云港)出海,铁路修通之后,沿途物产和人员运输条件大大改善,让铁路这个新事物,迅速被全国各地接受。

一波铁路投资狂潮,掀起来了。

短短两年,先后有十多个省成立了铁路公司,开始修建铁路,运河公司的阻扰在资本的力量面前,微不足道。

在中国大修铁路的时候,欧洲因希腊独立爆发的战争终于进入了尾声,并没有出现一边倒的胜负,但俄国还是先撑不住了。

第三百零五节 中国文明阴暗面(1)

这场战争打了四年,从1821年一直打到了1825年。

这四年时间,牵制了欧洲国家,主要是英国的精力,让中国得到了一个良好的海外扩张的机会。

在南美洲,中国人已经成为蒙得维的亚的优势种族,开发了整个乌拉圭河流域,甚至渗透进入了巴西。从拉普拉塔河上溯,巴拉圭河和巴拉那河流域,已经开辟了上百个大型殖民据点。

巴拉圭盆地白人势力薄弱,主要是印第安人控制这里,但印第安人也是外来族群,因为当地的印第安人是一群吸收了白人生产技术,从印加帝国的高原山地迁移到这里的族群,他们放弃了过去的高原农业技术,在平地上进行生产,或者是高桥人那种,学会了西方人的养马技术,转变为游牧的族群。

巴拉圭和乌拉圭如同哑铃的两端,成为两个人口近百万的大殖民地,人口数量甚至超过了重新被西班牙殖民统治的拉普拉塔殖民地(阿根廷)。

西班牙需要依靠中国来维持这里的统治,巴西的葡萄牙势力此时更不敢得罪中国人,因为受到西班牙殖民地独立的影响,巴西也出现了独立革命,跟西班牙殖民地不同,没有拿破仑战争影响的葡萄牙政府有能力镇压革命。但镇压革命后,巴西反王室统治的势力很大,让巴西统治很不稳定。此时葡萄牙还被英国占领者,葡萄牙王室都没出可去,怎么敢得罪中国呢。

等葡萄牙国内驱逐了英国占领军和傀儡政府,迎回葡萄牙国王后,若昂六世痛快的签署了议会交给他的宪法,葡萄牙变成了一个君主立宪制政府。接着在1821年9月,葡萄牙议会表决,废除巴西王国的名衔,所有位于里约热内卢的王室机关将被废除,并宣告巴西各省受里斯本管辖。

等于是将那片绿洲战争期间地位大大提升的巴西重新降格为葡萄牙的殖民地,结果引起了巴西本土势力跟葡萄牙势力的对抗葡萄牙政府派遣军队到巴西镇压,并把巴西的武装力量置于葡军的控制下,以加强对巴西的控制。结果在伯南布哥、巴伊亚等地,葡军和当地的武装分子发生武装冲突。

内战一触即发,1822年1月,议会要求滞留在巴西的葡萄牙王子佩德罗立刻返回里斯本,佩德罗拒绝,并宣告将留在巴西,不久后建立由若泽·博尼法西奥·德·安德拉达为首的新政府,更要求葡萄牙驻军撤出巴西。

葡萄牙王子亲自领导了巴西独立,宣布成立巴西帝国,以葡萄牙王子身份,命令巴西的葡萄牙政府机构撤出,拒绝葡萄牙派来的軍队入港。聘请英法军官,组建巴西帝国軍队,用了一年时间驱逐了葡萄牙軍队。

1824年,英国调停葡萄牙跟巴西的纷争,1825年,双方达成协议,英葡两国承认巴西独立。

所以这几年巴西也没闲着,折腾了个够。

中国则在这一带加紧移民了一百万人口,成为了一个不可忽视的族群。

在北美,淘金潮刺激下,加州三角洲地带已经成为了一个人口超过三百万的人口密集地带,整个北美的人口超过了八百万人,形成了人口超过十万的圣弗朗西斯科、双河营(波特兰)两座大城市,人口过万的城市多达十个。还新开辟了数个港口,温哥华岛和对岸大河口建立的港口基地,继承俄国在阿拉斯加和阿留神群岛的基地。北美人口依然在持续增长中,每年移民超过五十万人,新出生人口超过四十万人,用不了几年超过美国不是问题。

而且八百万人口,又有采金等高附加值产业支撑,让这里的人均收入很高,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海外市场。

菲律宾在中国地主的开拓下,已经拥有了五百万人口,其中三百多万都是华人,以种植园经济为主,大地主遍及各地,但主要开拓的是吕宋岛,南方的棉兰老岛和苏禄群岛,是当地的回教势力。

南洋地区的移民跟菲律宾差不多,都是中国传统移民区,婆罗洲的华人分布在沿海和大河流域,也压到了所在地的土著人口,整个婆罗洲人口增加到了三百多万。跟南洋划为一个统治区的澳大利亚移民倒是不多,也只增加到了两百万,相对这么大的面积,是很缓慢了。主要是澳大利亚只有东部海岸适合农业种植,而这里的土壤肥沃程度远远比不上北美,庞大的内陆沙漠地带阻碍了开拓,尚未发现黄金,因此移民的动力很低。但已经比英国统治的历史中,人口增长速度快多了。

反倒是南部非洲这几年移民增长很快,通过非洲公司流放犯人,已经不是主要移民方式,大量移民是自发的投奔靠友。奴隶制对人性确实有很大的压迫,但对奴隶主则是一个极大的刺激。南非实行的包衣制度,就是一种奴隶制。经济以金矿业和奴隶种植园为主,奴隶主阶层主要就是华人势力,黑人只占三分之一不到。大量的华人奴隶主,愿意把国内的亲族一起接来享福,甚至帮他们开辟种植园立足。

作为南非国王的苏冲阿非常欢迎这种移民,尽管他的国家是以奴隶制为主,可他希望引入更多的自由移民,中国人是最好的族群,顺从,容易统治,能给他带来各种手工技艺,大大增强他的国家实力。

现在南非王国已经扩张到了刚果河流域,总人口超过了一千万人,那些黑人部落首领总是不太顺从,苏冲阿很需要来自祖国的人口来充实上层结构。他甚至给予移民大量特权,每户给予十个国家奴隶,将占领区最好的土地交给他们经营。

苏冲阿不缺奴隶,他本人就是最大的奴隶主,随着人口增加到一千万以上,他手下的奴隶就超过了三百万人,因为任何补奴队都需要向他缴纳三分之一的奴隶税,他只要人,不要钱。

苏冲阿的軍队,也是由奴隶组成,大量脱胎于原始部落的黑人奴隶,作战极为英勇,但苏冲阿需要更多可以信赖的军官管理他们,他只相信自己人,满人最好,蒙古人次之,汉人也能接受。

因此只要移民来,就各种优惠,给牲口,给土地,还给奴隶,这种政策息,这几年吸引了大量的中国移民,让他治下出现了一个两百万人口的中国移民阶层,这些人除了少数工商业阶层外,都成为了奴隶种植园主,他们自称耕读传家,为苏冲阿提供了大量的人才资源,充当南非王国的各级官吏,以及軍队的各级军官。

对于这种吸引移民政策,苏冲阿认为很有必要,因为移民给他带来的,绝对比他给予的更多。他刚刚到南非的时候,这里只是一个落后的奴隶制种植园地区,他爹德楞泰想尽了办法,也不过发展出不太成规模的粮食种植、牛羊畜牧产业。可苏冲阿只吸引移民,什么都不用操心,移民们自己就发展出了棉花种植业,甘蔗种植业,烟草、靛蓝等数十种经济作物。甚至连向北扩张,苏冲阿都没有花费什么代价。那些补奴队自发的向北渗透,他们打头阵,然后苏冲阿派遣他的軍队和官员接收地方。

国家快速滚动发展,苏冲阿却不用为此费神费力,所以他颇有些得意的对自己的臣子们说,他这就叫无为而治。

通过这种无为而治,苏冲阿在西非向北扩张到了刚果河,在东非向北扩张到了索马里半岛。

苏冲阿控制的奴隶制黑人帝国,已经开始跟控制着桑给巴尔、蒙巴萨等地东非海岸的桑给巴尔苏丹国发生了冲突,而且压制的回教帝国步步紧缩,不得不向他纳贡。可以说,苏冲阿的帝国在非洲几乎找不到对手,可他依然不敢得罪中国,甚至连非洲公司、欧洲公司两个中国特许公司都不愿意得罪。

一来勘探河流和矿藏等技术工作,都是非洲公司进行的,苏冲阿帝国的扩张,依赖是基于这些科学勘探的;二来他的帝国非常依赖非洲公司的贸易,出口几乎都控制在这家公司手中,进口中的大多数也是这家公司带来的。

而且这两家公司甚至愿意向苏冲阿提供那些能让他安身立命的国之重器,出售军火只是小儿科,两家公司都愿意向他提供生产军火的成套技术和设备。欧洲公司帮他从欧洲请来了冶炼钢铁,生产步枪和火炮的技术专家,非洲公司从中国帮他聘请来了同样的技术顾问,苏冲阿自己很小心的从开普殖民地的英国人哪里也请来了白人顾问,三方对比,他发现两家中国公司诚意十足,提供的都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技术。

所以苏冲阿在南非王国内部十分专权,可却愿意以平等的身份对待非洲公司和欧洲公司的总督,跟两家公司的总督平起平坐。

至于对两家公司背后的中国的忌惮,当然也有,可现在的苏冲阿拥兵数十万,其实对中国的威胁感受并不深刻。但跟苏冲阿的奴隶帝国系出同源的另一个八旗帝国,感受则完全不同,从嘉庆到道光,他们始终对中国充满了深深的恐惧,总想要远离这个庞大的中原帝国,他们一路进入中亚,占领了浩罕旧地,吞并了布哈拉汗国,灭掉了阿富汗部族,最近几年,更是跟波斯王国发生了激烈的争霸战争!

而且他们还打赢了。

吞并波斯这个古老帝国之后,道光的大清国不但获得了出海口,而且终于不再强烈的感受到来自中原帝国的压迫,同时不经意间,他们的势力已经跟奥斯曼帝国接壤了。

第三百零六节 中国文明阴暗面(2)

八旗满清势力跟波斯王国的冲突持续了很多年,但之前一直隐忍不发,因为道光不是一个强势君主,他比较能够忍受挑衅,他这种性格,也很容易怀柔,正是在他的统治下,嘉庆时候就吞并的阿富汗才得到了充分的消化。

当年嘉庆打下阿富汗地区并没有费多达力气,可是之后的统治却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嘉庆还没来得及解决这些麻烦,就去见了努尔哈赤,把麻烦都留给了道光。

道光并不怪嘉庆,相反嘉庆能够给满清保留一个种子,这是值得后世子孙永远感激的。而且嘉庆确实没有解决麻烦,缺留下了一整套解决麻烦的办法。按照解决布哈拉汗国的方式进行绝不会错。

从康熙到乾隆,满清对草原民族的统治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成功的,没有之一!

中原王朝对管理草原民族进行了几千年的尝试,有时候甚至付出了倾国的惨重代价,比如西晋时期,允许草原部落内迁到长城以南定居,结果造成了五胡乱华的惨剧;有鲜卑血统的李世民家族,以开放的心态接纳草原民族,赢取了天可汗的称号,軍队大量掌握在胡人手中,结果酿成了安史之乱。

宋代之后,中原王朝开始对北方游牧势力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情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深入人心。明朝对草原的态度,一直是压制和打击。这种情况知道满清入关之后,才开始改变。

满清也优待草原民族,可并没有天真到像西晋王朝那样允许牧民们进入长城以内,也没有像大唐帝国那样,大胆使用异族将领,他们一边和亲,一边防范,甚至不允许草原民族随意迁徙,彻底断绝了草原文化的根基。

满清获得的,是一个受到严格控制的草原,是一个稳定的边疆。

他们积累的这些成熟经验,到了嘉庆时期,已经十分系统。所以嘉庆时候,尽管丢了北京,却依然能控制草原。之后到了伊犁,将这一套应用到了中亚游牧民族身上。

嘉庆先后用此方法降服了伊犁的回部,降服了浩罕汗国,降服了布哈拉人。但还没来得及降服桀骜不驯的阿富汗人,嘉庆就死了。

阿富汗跟布哈拉人不同的是,这里的民族构成更加复杂,文化制度更加多样。将同为游牧的蒙古人编入八旗很容易,在回部就遇到了问题,到阿富汗问题就更大。他需要将大量说着不同语言,过着不同生活的民族统一在一个制度下,历史上大英帝国没有做到,苏联帝国没有做到,后来美国人也遇到了麻烦,在这个帝国坟场中,八旗帝国同样遇到了麻烦。

嘉庆时候的编定旗分工作已经完成,由于阿富汗部族众多,大量投降的部族都按照外藩蒙古的方式,部族首领继续统治部族,嘉庆给他们划定了游牧区域,防止冲突。可是嘉庆一死,就出现大量拥兵自重的部族,他们不服道光管理,随意游牧,大的部落肆意侵吞弱小部落的草场甚至牛羊,连人都会抢。

这大大影响了八旗帝国的安定。道光是一个很能克制自己慾望的人,就像历史上那样,他可以穿着破衣烂衫压缩皇宫开始,改善财政状况。可他很难容忍掏空他帝国的事情,就像他不能容忍鴉片贸易一样,他不能容忍阿富汗的部落兼并,时间一长肯定会出现可以对抗中央的大部落,康乾三朝屡次起来反叛的准格尔部就是一个例子。

解决准格尔部的方法也是现成的,无非是杀人而已。乾隆最后将准格尔蒙古高过车轮的男丁,按照草原法都杀光之后,这个部族就彻底老师了。

现在看似柔弱的道光,祭起屠刀同样不手软。他派出了骁勇或者有所不如,但组织能力更强的八旗軍队,联合恭顺的小部落,打击那些跋扈的大部落,将其成年男子屠杀干净,将剩余子女财帛直接转为内属蒙古形式,派官员去管理;用了三年时间,道光完成了他对阿富汗的第二次征服。

阿富汗的政治格局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最强大的部族几乎都烟消云散了,人口和草场不是成为中央直属的八旗旗地旗民,就是汇入了其他中小部落。这些小部落以外藩蒙古的形式定居在八旗帝国内部,再也翻不起大浪。

抡起来,道光杀戮的阿富汗人也许并没有蒙古人杀的多,没有波斯人杀的多,可是杀人是讲究方式的,道光杀的是最正确的。

用了三年时间,稳定了阿富汗之后,道光开始关注跟波斯王国的冲突。

最大的冲突发生在赫拉特的争夺上,赫拉特是阿富汗境内的一座交通要道,赫拉特往西是波斯帝国西北部的呼罗珊地区,这一地区是波斯的核心区域。赫拉特往东,则是阿富汗的腹地。

可以说赫拉特就是阿富汗的山海关,谁控制了这里,就拥有了对方对方的战略优势,波斯人控制这里,可以方便的进入阿富汗,历次波斯对阿富汗的征服,都是从这里出发的。同样阿富汗征服波斯,也是从这里出击。

跟阿富汗一样,波斯王国也已经衰落,但总体势力依然强于阿富汗。可是赫拉特大多数时候都掌握在阿富汗部落手中,嘉庆降服阿富汗之后,也控制了这里。但波斯人的争夺一直没有停止,已经让道光忍无可忍。

于是在彻底稳定了阿富汗之后,他决定对波斯进行强势还击。

说起来,波斯也真的是虎落平阳,作为人类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古老强大帝国,曾经扩张到亚非欧三洲,希腊、埃及都不得不臣服于她的一个大帝国,却在阿拉柏帝国的打击下,彻底失去了辉煌和重复辉煌的可能。

曾经当大流士纵横中亚的时代,波斯帝国无论人口还是领土,都比同时代中国的夏商奴隶制帝国要多要大,有人根据当时波斯帝国境内的神庙数量,对比埃及的神庙数量和人口,估计波斯帝国当时的人口高达1800万人。

波斯帝国当时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只统计伊朗高原的人口,在西元前7世纪,也达到了400万人,可是之后两千年中,人口几乎没有增长,直到17世纪才增长到了500万人。

人口数量之所以长期停滞,绝不是土地承载能力到了极限,类似日本那样的人口饱和。而是波斯始终无法像中国那样建立起一个长期稳定的强大王朝,每次波斯兴盛到衰落,总是如昙花一现。即便是长期存在的王朝,也无法阻挡周边游牧民族的入侵和劫掠。

阿拉柏人、突厥人和蒙古人反复入侵,都先后在这里建立过统治。其中蒙古人甚至在成吉思汗的孙子旭烈兀手里,征服了波斯,将波斯在他建立的伊儿汗国治下统治了一百年;蒙古人之后,蒙古化的突厥势力帖木儿帝国统治波斯,时间有二十多年;接着是土库曼人建立的黑羊王朝和白羊王朝,时间只有三十多年;接着在1502年至1722年终于建立了较为稳定的萨法维王朝,这是由土克曼人与阿塞拜疆人建立的;萨法维王朝时期,长期跟奥斯曼帝国战争,强盛一时,最后被来自阿富汗的普什图族部落灭亡。

呼罗珊地区的突厥部落首领纳迪尔率军把阿富汗人逐出波斯,建立了阿夫沙尔王朝。这个王朝长期分裂,最后统一于恺加王朝,传承至今。

在最近一千年的历史中,波斯人就始终重复着这种外族入侵,建立政权,然后外族再次入侵,取代外族政权建立新的外族政权,波斯人始终处于被统治地位。

造成这种结果的,除了波斯地理位置很难防范中亚民族入侵之外,还在于本土民族缺乏凝聚力,缺乏凝聚力又是因为他们失掉了他们的根基。

阿拉柏人、突厥人和蒙古人轮番征服的戏码中,要说哪一个敌人对波斯的打击最大,应该是阿拉柏人,阿拉柏人带来的,可不仅仅是军事征服,不仅仅是一套不一样的制度,他们带来的还有一套不一样的文化,用阿拉柏的宗教取代了波斯帝国流传下来的袄教,也就是中的明教。

失去了自己本土宗教信仰,等于断绝了文化的根脉,被阿拉柏帝国断了根之后,波斯人也就再也没有了凝聚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伟大民族的内核。

现在甚至沦落到了被源自通古斯地区的奴隶制八旗制度打击的地步,面对这种打击,他们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之所以如此,跟这个王朝不得人心有关,在这个王朝的统治下,波斯人口甚至出现了大幅度的下降。

恺加王朝的开创者叫做阿加?默罕默德,此人开创王国的方式,跟草原上任何一个英雄如出一辙,充满了心酸和苦难,但不同的是,他还是一个太监!

第三百零七节 中国文明阴暗面(3)

阿加出生在波斯北方的恺加部落,这是一个带有蒙古血统的突厥部落,最早可以追溯到跟随旭烈兀蒙古大军政府波斯时期的突厥部落仆从军,他们游牧在波斯和俄国边境地带,大范围游牧和掠夺的文化传承了上千年。

因此杀人和被杀,对恺加部落的人来说简直如同家常便饭,只是阿加的命运格外的悲惨。他才六岁时,他的父亲和阿尔沙夫王朝的国王萨迪勒作战失败被迫逃走,阿加成了萨迪勒的俘虏,被实施宫刑从小当了太监。

后来又在库尔德人建立的桑德王朝的皇宫里,以宦官的身份在皇帝身边服侍了二十年,饱受羞辱(“阿加”的意思就是宦官)。后来几经磨难,终于回到自己的部落中,联合能够联合的突厥部落的军事力量,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力量,以德黑兰为据点(此时的德黑兰还是一个小村庄),开始扩张,直至统一波斯全境。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悲惨命运的影响,还是见惯了暴力后养成的习性,阿加的扩张行动十分残暴,他每攻破一个城池,都要进行烧杀抢掠,要么屠城,要么把抢来的妇女发给自己的军人部下当奴隶,要么挖掉上万居民的眼睛。后来,这个残暴的国王被他两个仆人杀害。

恺加王朝1779年建立,1796年才统一整个波斯,所以王朝的残暴还没有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波斯平民和其他部落都只是屈从于暴力而已。而且恺加王朝建立之后,就一直对外怯懦,1804年,被俄国夺走亚美尼亚,俄国之后英国人又来了,逼迫恺加王朝签订了大量不平等条约,对内残暴,对外软弱,这样一个王朝,既不可能得到底层民众的认同,又让高层精英感到羞耻,在遇到打击的时候,是很难团结一致对敌的。

结果当携带者中亚的寒风,滚滚而来的八旗铁骑进入波斯的时候,波斯軍队一溃千里。

占领了波斯之后,道光遇到了一个难题,要怎么统治波斯?

这是一个跟中国一样的古老国家,熟读汉人经典的道光,很崇尚中国的管理模式。他试想过按照统治汉人的方式来统治波斯人,让农耕的波斯人成为汉民,周边游牧的游牧部落,则按照蒙古的方式统治,可波斯人跟中国人截然不同的宗教文化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跟汉人不同,汉人的社会基层精英是乡绅阶层,他们的思想观念是儒家的,讲究的是忠君思想。可波斯人的基层精英是宗教领袖,是一个个长老。最让道光不放心的是,这些宗教领袖们是有组织的,跟松散的儒教不同,他们的宗教不讲究忠君,只忠于他们的神灵。

皇帝其实并不关心老百姓信仰什么,他们只关心这种信仰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威胁。

显然这种不受控制的宗教组织,是不受大一统中央集权皇帝欢迎的。

经过跟手下大臣们反复讨论之后,道光决定采取一劳永逸的编户齐民政策,将所有波斯人纳入八旗体系,把宗教纳入政府管理。这是有经验教训的,嘉庆刚开始统治回部的时候,忽视了这种个情况,结果当他把回部带到浩罕汗国之后,回部马上就不受控制了。最后嘉庆不得不重新清洗了回部的宗教势力,一劳永逸的派遣官员统治。嘉庆也没有改变回教老百姓的信仰,只是将组织宗教活动的权力,收到了政府手里,让他派去的官员,而不是宗教领袖来行使这些职责。

道光也要推行这种政策,他要把任命宗教领袖的权力,掌握在官府手里,掌握在他的手里,而不是由更上一级的宗教领袖任命下一级的宗教领袖。

这项工作是先从人口少,但更桀骜不驯的边境游牧部落开始的,因为这些部落更危险,有阿富汗的经验,道光的屠刀不停的挥舞,敢反抗的屠灭,驯服的整编。游牧部落很快就屈服了,或者灭族了。

然后开始在人数众多的波斯人中推行,但在看似柔弱的农耕的波斯人中竟然遇到了比游牧部落更强的反抗,遇到了在阿塞拜疆人,库尔德人,阿拉柏人、巴赫蒂亚里人、卢尔人、俾路支人及土克曼人那里遇不到的反抗。

这是一场宗教战争!类似的战争,欧洲人打了三十年,这样的战争,中国人没打过,没人知道该怎么打。

道光甚至有些后悔。可这是战争,刀子一旦拔出来,什么时候收回去,并不由人。

道光不得不赌上了所有筹码,嘉庆十多年来的所有积累,在费尔干纳盆地的农耕基地,阿富汗和锡尔河流域的广袤牧场,全都需要为这场战争贡献出所有的财富。

这毕竟不是一场纯粹的宗教战争,他更多的是一种宗教改革,是政治压制宗教的改革,并不是废除宗教或者改变信仰,甚至不是改变教派的战争。

在血腥屠戮之下,波斯人坚持了一年终于妥协了,有一些地方的宗教领袖带领信徒进行了惨烈的围剿战争,就好像当年江南百姓为了保住他们的衣冠那样,他们选择了死守,最后与自己坚守的城池一起死亡。但越来越多的宗教领袖放弃了权力,他们被当成蒙古活佛那样圈养了起来,不再进行传教,不再接见信徒,而是作为一个象征,被养在了幽深的寺庙里。而他们的信徒,那些上帝的羔羊们,则被异族政权选拔的官员们圈养起来,只不过不是在寺庙里,而是在旷野中。

很难说他们是得到了自由,还是得到了另一道枷锁?

占领波斯之后,八旗帝国走向了巅峰,他统治的人口达到了千万。

其中以农耕为主的汉八旗,新纳入统治的波斯八旗,以放牧为主的则是蒙古八旗、回部八旗、浩罕八旗、布哈拉八旗、普什图八旗、土克曼八旗、阿塞拜疆八旗、库尔德八旗等等十几只游牧八旗。

然后为了方便管理,道光开始进行合并,按照不同的信仰和文化,将八旗分为信仰佛教的蒙古八旗,信仰回教的回部八旗、和波斯八旗,以及什么都信,有什么都不信的汉八旗。

其中回部八旗的人数是最多的,占到了四百万人,蒙古八旗人口是最少的,只有四十万人上下,汉八旗人口三百多万,波斯八旗人口两百多万,反倒是满洲八旗消亡在了历史中。

尽管有一千万人口,可八旗大清帝国还是一个纯粹的农牧业帝国,工商业几乎完全控制在国家手中,私营手工业非常薄弱。

论地位,人口最多的回部八旗是受到限制的族群,人数最少的蒙古八旗,是最为倚重的族群。

回部八旗成分复杂,分散在从天山山脉到里海,从哈萨克沙漠到昆都拉山口的广大土地上,说着几十种语言,穿着几十种服饰,大多数甚至没有本民族的文字。满清官府严格限制游牧,四百万人中,有三百多万属于政府直接管辖的内属回部,只有不足百万是外藩回部,他们的王公拥有兵权,跟满清权贵保持通婚关系。

蒙古八旗人数最少,可是已经取代了满洲人成为大清的国族,他们的正规名称是满蒙八旗,满蒙已经一体,因为当年跟随嘉庆一起逃到伊犁的满洲人实在太少,反倒是蒙古人相对多一些,嘉庆又采用满洲军官加蒙古士兵政策,来自外藩蒙古的牧民充当士兵,满洲八旗充当军官,结果满洲八旗整个融入了蒙古人之中,最后编制八旗,又融入了土尔扈特等蒙古部落中。

但尽管人数少,可蒙古人提供了南征北战的大多数兵员,这也导致他们的人口长期无法增长。定居到费尔干纳盆地的汉八旗,最早只有不到三十万汉人,嘉庆费尽心思从中国吸引来的汉人移民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万。嘉庆给他们安排了回部女子成婚,短短二十年时间,人口硬是增长了十倍,而当时从外藩蒙古和伊犁等地的土尔扈特蒙古加起来就有二十万,这么多年只增加了一半。

汉八旗地位上虽然没有蒙古八旗高,却取得了类似过去蒙古人在满清同时时期的地位,现在的满清统治方针跟过去的联蒙制汉类似,是联汉制回。汉八旗地位没有满蒙八旗高,但比回部八旗,更比波斯八旗高。汉八旗提供了绝大多数文官,绝大多数工匠和绝大多数的步兵。是满清统治的中坚。

波斯八旗地位最低,类似满清在中国统治时期的汉人。波斯人之前在波斯,人口比例稍微超过半数,跟汉人在中国的人口比例差距太大,因此无法形成对其他民族的压倒性优势,只是作为农耕民族,波斯人中的工匠、读书人的比例还是比波斯境内的游牧民族要高。

这些工匠、官吏阶层普遍受到了压制,短期内还能用军事让对方屈服,时间一长,他们肯定会反抗。

为了更加严格的控制波斯人,除了派出各种牛录佐领管理基层波斯人之外,推行眼里的十家牌法,道光还开始向波斯人聚居的波斯中部和东部移入汉人。

第三百零八节 中国文明阴暗面(4)

这些汉人跟中国的汉人已经完全不同了,经过一代人的融合,身上有一半回部血统,但他们顽固的保留了自己的文化,有土地耕种的汉人坚持耕读传家的传统。汉八旗居住的费尔干纳盆地已经越来越拥挤,耕读传家的传统越来越无法保持下去了。

而刚刚经历了战火,并且在之前的上千年中从未断绝过战乱的波斯境内,有点大量的荒地可以开垦,许多荒地在波斯帝国时代甚至都是良田,拥有良好的灌溉设施。

费尔干纳盆地的汉八旗人口三百多万,每个牛录三百人,一共有上万个牛录,每旗有一千多个牛录,这种准军事化的管理,动员能力很强,道光命令,每旗出三百牛录,将近十万人,将八十万人成规模的移入波斯境内开荒,派工匠修复古代的水利设施,积极恢复生产,这些移民,开荒和兴修水利的措施,完全是中国式的。而这种方式在波斯这块土地上出现,还得追溯到唐朝时候的黑衣大食时期。

可悲的是,引入八旗制度,竟然在如今的波斯,已经具有了进步意义。

周琅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中亚跟非洲都是满清残余势力开拓的,但一个推行八旗制度,一个却推行了包衣制度,双方都摒弃了另一种满清的主要制度。

一开始周琅以为包衣这种奴隶制肯定是最为落后的,是嘉庆有意识的抛弃了这个制度,后来他收到确实的消息,满清内部并没有任何废除包衣制度的措施,依然存在大量的包衣,只是数量相比非洲差了太多,并不占主流,也只有个别权贵家族拥有包衣,普通中下层旗人根本就没有养活包衣的能力。

非洲则不然,这里拥有大量的土地资源,黑人的社会组织程度很低,很容易就能掠夺黑人做包衣,然后强迫他们开垦大量土地,从生产力的角度来说,这种模式是最有效率的,如果在黑人中推行小农经济,恐怕得很多年都无法形成一个成熟的农业社会。

同样的,不管是德楞泰还是苏冲阿,也都没有废止八旗的任何措施,八旗组织是被不断扩大的奴隶制冲散的,大量非旗人的奴隶主迅速取代了旗人,把旗人奴隶主融合同化了。

把非洲跟中亚两股满清残余势力的发展进行了对比之后,周琅颇有一些心得。他发现中亚地区是一个老社会,这里生活着大量旧秩序下的居民,他们的社会层级较高,已经出现了或者至少出现过国家形态,于是要在这里提高生产力,就只能用更有效率的组织模式把人力组织起来,八旗制度相比当地的游牧制度要高效一些,所以慢慢取代当地松散的部落制度。

可在非洲,并不存在一个成熟的高层及社会制度,黑人刚刚脱离氏族社会,大部分甚至还没进入部落社会,跟国家(部落联盟)形态差的还很远。因此奴隶制度相对当地社会发展来说,都算有所提高。社会层级的提升,不但跟生产力水平有关,因此八旗的包衣制度由于刚好让非洲社会向前迈进一步,还不至于让当地居民无法接受和理解,因此成功扎根并发展壮大。

跟文化发展和历史推进也有关,黑人并没有相对发达的文化认知,民族认同,所以很容易转化成为奴隶。可中亚地区的包衣制度就推行不下去,崇尚自由的草原民族,很难接受被人奴役的结果,大量包衣逃亡,让包衣制度渐渐消失。

不止周琅在研究非洲和中亚地区的满清势力发展,欧洲人研究的更多,尤其是这几年随着苏伊士运河的开通,他们对南非王国的关注开始密切,随着嘉庆时期扩张到印度河流域,英国人对满清帝国的关心也多了起来。

不过欧洲人不是从生产力,也不是从文化,而是从种族和文明方面来解释这些情况。

或者带有强烈的恶意,或者他们真的如此认为,他们将满清两只残余力量跟中国进行对比,他们都承认汉化的满清残余势力,是中国文明的扩散。就像西方人承认美国是英国盎格鲁撒克逊文明的一部分一样。

由于美国人在开拓中表现出来的粗鲁、野蛮和残暴,欧洲人将美国文明称为盎格鲁撒克逊文明中不好的部分,将完成了原始积累,放弃了奴隶贩子和海盗职业,开始越来越将自己装扮成绅士的英国文明称作盎格鲁撒克逊文明中好的部分,解释的理论则牵强附会,说主要是美国人的祖先都是英国人抛弃的人渣,是那些流放犯人,女妓的后代。

现在西方人也将满清参与的中亚八旗帝国和南非奴隶制帝国称作中国文明不好的一面,把中国称作中国文明好的一面。

对于带有偏见的社会学家的理论,政客们向来是有利就用,无利就丢在垃圾箱里,甚至会拎出来鞭打一番,周琅根本就不在乎中亚的八旗帝国和南美的奴隶帝国是不是中国文明不好的一面,甚至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中国文明,他在乎的,只有这两个势力能不能为我所用,如果不能,是不是有威胁,没有威胁可以扔到垃圾箱里,如果有威胁就要及早打击。

目前来看,两国在政治制度和社会层级上有些差距,但在经济上,都是以农牧业为主,工商业落后,远远对已经开始工业化的中国不够成威胁。

至于为我所用,南非奴隶帝国一项恭顺,跟非洲公司的合作给非洲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八旗帝国一直对中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但也基本上在上贸易上依附于中国,毕竟过去他们只能跟中国做生意。

但这种程度的为我所用,对经济规模越来越庞大的中国,已经越来越没有价值了。

周琅需要他们做出更大的攻陷,比如配合中国的军事扩张。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希腊独立战争进行到了尾声,中国需要在周边地区展示一下存在,而距离奥斯曼帝国最近的,正是刚刚吞下波斯的八旗帝国;而距离欧洲最近的,则是南非奴隶帝国。

最终通过非洲公司和欧洲公司,向这两个满清残余势力,提出了合作的建议!

第三百零九节 两个打手(1)

满清帝国跟非洲公司的贸易往来早在他们吞并阿富汗之时,就已经建立起来,通过印度河流域,双方在白沙瓦的贸易量很大。

内陆的山陕商人跟中亚的贸易也一直在进行,并且随着铁路的修建,贸易量也相当大,每年数百万两银子。

满清的制度,一直采取贸易垄断政策,所有的对外贸易,都是皇帝下辖的内务府进行,他们并没有关税制度,而是从贸易利润中获得利益。

作为一个技术落后的农牧政权,满清对贸易的依赖性比过去大清帝国时期要严重多了,大多数消费品都无法自产,内务府从晋商或者非洲公司手里得到中国和印度的商品,在国内又进行垄断销售,再赚一笔利润,每年从这种贸易中,内务府可以得到上百万两银子。

贸易利润占到了他们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则是通过赋税。以前的大清帝国富有四海,从汉人农民身上得到的赋税足够支撑他们的政权运行,根本不对边疆的游牧民族征税,但现在不一样了,牧业是他们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对牧民征税则是必须的,他们的方式还是采用的俄国制度,而俄国的征税方式,则是继承草原上的传统。这种传统甚至可以追溯到突厥、吐蕃帝国时代,非常的简单易行,比如一头牛收一条腿。

满清的牧业税制是按人头来征收,一个人每年缴纳四张羊皮或者一张牛皮,内务府的作坊将这些皮子加工成生皮,然后出口到中国或者印度,然后在由当地的皮革业进行深加工,制作成皮鞋、皮靴等皮革制品。

农业赋税则基本上是继承自中国的,按照雍正之后的摊丁入亩方式征税,征税的对象不是人丁,而是土地,税率十分低廉,每亩平均缴纳粮食0.038石,这对于亩产平均两担的中国精耕细作农业技术来说,税率真的非常低,差不多百分之二左右。

而且满清的农田都是旗田,是政府组织八旗自己开垦的,平均分给每个旗民耕种,可以说所有汉八旗旗人都是自耕农,不用受到地主的地租盘剥,所以收获九成以上都落到了旗民身上,这种实惠,让汉八旗现在对满清极为拥护。

但这些都是基于有足够开荒的土地,一旦土地开始稀缺,自耕农开始分化为佃农,底层民众开始赤贫的话,这种拥护也就不复存在。

土地的话,由于满清这些年一直在扩张,可开荒的土地还有很多。新占领的波斯,古代也是一个农耕发达的帝国,公元前两千年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农耕文化,当时波斯还是部落时代,有十个部落,其中六个农耕,四个畜牧,可以说农耕已经占据了主流。

波斯帝国时代的基建技术相当发达,基建对于一个大帝国来说,是维系统治的重要工具,罗马帝国,中国古代王朝都会在稳定的情况下,兴建大量的基建设施。波斯帝国的官道系统,可以跟罗马帝国和中国古代王朝相媲美,这是一个大帝国管理的必要条件。

水利设施作为重要的基建项目,波斯帝国也没有落下,波斯帝国在自己征服的领土上,比如中亚的河中地区,建立了大坝和灌溉系统。在其核心领土伊朗高原上,当然不可能不用心经营。但伊朗高原地形,气候较为干旱,所以他们发明出了一套特殊的水利系统,叫做暗渠水利系统,将地下水引至地面。这其实就是中国哈密地区的坎儿井系统,很难说这一套特色的系统是中国人发明的,因为他跟中国黄河、长江流域的灌溉系统差别太大,似乎更适合较为干旱的地区使用,因此很有可能是从波斯帝国经过中亚地区传入中国西域的。

波斯帝国打造的这一套系统,有的依然在发挥作用,有的则因为年久失修,废弃掉了。道光统治了这里之后,迅速恢复这些水利系统,而他也有相关的经验,汉八旗中不少工匠都是从新疆来的,其中就是哈密一带维护水利设施的工匠。另外波斯本就是一个技术较为先进的国家,他在波斯也得到了大量的工程技术人才。

伊朗的可耕地面积是很大的,后世统计高达5600万公顷,超过8亿亩。伊朗人开垦出来的耕地就高达1800万公顷,接近3亿亩,其中可灌溉耕地就有830万公顷,折合1.2亿亩,旱田有940万公顷,折合1.4亿亩。

现在的水平还无法达到后世伊朗的技术水平,但通过恢复古老的水利系统,灌溉耕地的面积开始大大提高,已经超过了3000万亩,波斯迅速取代费尔干纳盆地成为满清帝国新的粮食中心。

接受一个成熟的农耕地区,利益是巨大的,可基于成熟的农业生产的成熟社会,则是一个麻烦。宗教上,道光通过强力手段将宗教降服于政治之下,可是经济问题却是一个问题,因为道光接受的教育和他的官僚体系,都是长于政治,也弱于经济的。

之前他们跟中国的贸易往来,都是内务府垄断的,当时的经济也比较单一,政治架构也很简单,垄断相对容易。可是现在吞并了波斯之后,他们发现这种垄断变得困难了。

过去能够垄断,首先是技术上很容易做到,不管是跟中国的内陆贸易,还是跟印度的河运贸易,都是通过险要的关卡进行的,很容易控制。可是波斯直面波斯湾,有漫长的海岸线,波斯人从事海贸的又极多,跟印度、奥斯曼帝国甚至非洲,都有贸易往来,现在要在漫长的海岸线上设卡控制,那难度是极大的。

英国人尚且不能杜绝茶叶走私,被迫降低了茶叶关税,何况满清呢。

这种新局面,比处理宗教问题更麻烦,宗教在于人心,而人心并不是生存的基础条件,而是更高级的精神需求,精神需求可以替代,但基础物质则无法替代。道光无法断绝数以万计的沿海居民的生计,除非来一次沿海迁界,否则无法阻挡渔民们跟海外的联系。

况且还存在着海外势力,恺加王朝时代,跟英国签订了贸易条约,也跟非洲公司签订了贸易条约,道光并没有跟英国人正面交锋过,他还敢向英国叫板,但非洲公司背后的中国,满清政权始终升不起勇气对抗。

而且跟中国保持贸易关系,对满清是极为有利的,时至今日,他们依然可以从中国吸引到相当质量的移民,大量的遗族通过陆路向中亚迁移,现在开辟了海路之后,他们甚至可以从海陆来到满清帝国,如果得罪了非洲公司,那么这条海路不但无法利用,甚至陆路的人口迁徙也可能被掐断。

满清从中国吸引的,心向大清的旧士子们已经越来越少,毕竟已经过了一代人,新一代对满清的认同感几乎没有,老一代愿意投奔的,已经投奔,不愿意投奔的,也已经作古,或者即将作古。他们现在吸引的,主要还是新王朝中的那些失意者,最大族群还是那群过去的上层族群,也就是八旗,而且是京城八旗为主。

京师八旗当年的生活比地方驻防八旗更加优越,嘉庆曾经试图迁移一部分人去东北做地主,都纷纷逃回来,放不下北京的物质生活。可是新王朝对他们就没有那么客气了,越是旧王朝的权贵,越是新王朝的弃民。王公贵族的府邸,第一时间就被没收,这并不是周琅看上了这些财产,而是按照传统惯例,在王辅茞的民政管理下进行的。

满清当年一统中原后,对明朝的权贵也是这样处理的,普通百姓的家产可以保留,而王公贵族的财产,由于一般都是皇帝赏赐的,这些名叫“钦产”,新王朝都会予以没收,除非个别为新王朝立下功勋的旧权贵,很少有人能保住他们的财产。

目前在大周治下,除了盛住等少数满清权贵外,大多数权贵的府邸、农庄都被没收了,成为官田,大多数都用来赏赐新功臣了。

那些失去了所有财富的权贵阶层,当年在北京有上万人,他们都接受过最高等的教育,知识水平相当高。很多流落街头,开始从事下九流行业。比如戏剧行业中的旗人相当多,有的人过去是养戏子,现在则做了戏子。有的更惨,卖儿卖女,进入青楼谋生。

总之大量的旗人中上阶层沦入最底层,他们对社会的不满是很重的,要么选择造反,要么选择离开。有在中亚立足的满清帝国召唤,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移民。他们带来了较为高级的中国知识,许多人成功成为满清帝国的各级官吏。

所以道光一方面无法解决成熟的波斯社会的商业管理问题,一方面又不愿意得罪非洲公司,以免从中国的知识输出断绝,因此他选择了跟非洲公司合作。合作的方式是租借一个港口给非洲公司,非洲公司许诺帮助满清打造港口体系。

骄傲的满清很欢迎,因为这些年他们就一直不断从中国输入知识,早就不再是过去那个骄傲的大清帝国了。满清政权还不清楚,跟中国公司的合作,会让他们越来越绑在中国的战车上。很快他们就收到了欧洲公司通过非洲公司发来的合作邀请,军事方面的合作。

第三百一十节 两个打手(2)

欧洲公司向满清帝国提出军事合作,他们支持满清帝国向两河流域扩张,而他们的要求只是在两河流域建立几个商业基地。

道光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扩张的君主,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受到外界变化的推动,他没有康熙那样的雄才大略,也没有乾隆那样的好大喜功,维系宗族宗庙是他最大的心态,他的所有出发点都围绕在维系统治上。

他才刚刚吞并波斯,跟奥斯曼帝国并没有冲突。之前的波斯在萨法维王朝时代,跟奥斯曼帝国争夺过两河流域,但恺加王朝并没有这个能力,奥斯曼帝国控制了两河流域,他们只保住了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南部,而且还被俄国夺走。

对两河流域没有野心的道光,反倒是更关心俄国,他并不想从俄国手里收复波斯旧土,毕竟对波斯来说,满清王朝也是一个外来者,是一个来自中亚的征服者,他只是担心俄国人会不会继续向南扩张。

欧洲公司向道光描述了两河流域的富饶,相比波斯,哪里简直就是天堂。波斯的土地只能用贫瘠形容,而两河流域在西方传说中,一直都是流淌着奶油和蜂蜜的地方。他告诉道光,两河流域相当于中国的黄河、长江,占有哪里,才有足够的空间纵横捭阖。

道光有些心动了,他最近也翻看了手下翻译过来的波斯史册,他发现,波斯人强盛的时候,一定会占有两河流域,而波斯人衰落的时候,敌人大多数都是从两河流域打过来的。

出于防卫的目的,占领两河流域和相当必要。现在奥斯曼帝国又被俄国打击的很惨,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候。

但道光还是犹豫不决,他手下不缺少能征善战的勇士,不管是蒙古八旗,还是新政府的阿富汗等地的游牧部落,都拥有骁勇善战的勇士,这些人已经被他组织了起来,训练出了相当强大的骑兵部队,问题是满清经济十分困难。

农牧经济基础的政权,无法进行持久战,之前镇压波斯人的宗教战争,已经耗光了嘉庆依赖积攒的家底,如今又要跟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开战,道光觉得打不起。

欧洲公司告诉道光,不需要真的出兵,只需要做出威慑,然后可以通过谈判夺取领土。至于军事行动的军费,欧洲公司大包大揽,愿意提供十万人的军需物资,和半年的军饷。

这就真的很有诱惑力了,哪怕不打仗,现在满清也必须维持十万以上的职业軍队,因为统治的地区始终不太稳定,总有一些部落妄图反叛,尤其是阿富汗的部落,今天是你忠诚的外藩,明天就有可能突袭你的城池,理由千奇百怪,受到了屈辱有之,发生了冲突有之,甚至有时候集市上被汉八旗的商贾欺诈,都有可能引起一场游牧部落的劫掠行动。

波斯这里的情况倒是稳定下来,波斯人的反抗十分顽强和惨烈,可是一旦驯服,就跟汉人一样,十分顺从。甚至比汉人更加顺从,毕竟对波斯人来说,被外来势力统治,已经成了习惯,这一点上他们甚至比印度人尤甚。

于是双方达成协议,满清帝国将派十万大军陈兵边境,欧洲公司提供全部的武器装备,以及半年的军费。至于是不是要真正开战,则由双方协商。

就在欧洲公司在波斯活动的时候,英国人也注意到了这里。老实说中亚新兴的八旗帝国,已经被英国和俄国研究了很多年。这个帝国跟传统的游牧部族完全不同,刚刚进入这一地区,就是以国家的形态出现的,有稳定成熟的中央集权制度,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都比当地的游牧部族高一筹,而且他们对统治和融合游牧部族很有一套。

随着八旗帝国的重新复兴,俄国和英国都跟他们建立过联系,双方的目的都很一致,俄国试图利用八旗帝国对抗中国,英国则是后来才跟八旗帝国产生联系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对抗中国,希望八旗帝国能向中国公司控制的印度西部扩张。

但在之前的波斯,英国的政策却是另一种,英国人早在拿破仑战争之前,就已经进入了波斯活动,那时候中国在印度的经营还很薄弱,只局限于印度河下游地区,对上游地区的阿富汗还没有影响力。

英国当时还没有用波斯制衡中国的念头,当时在波斯的活动,主要是为了抵挡俄国。

拿破仑战争之前,中国还没有进入中亚,当时中亚霸主是俄国,已经开始向草原渗透,英国人则在印度的统治越来越稳定,开始进入中亚地区,1810年就进入阿富汗进行了第一次侦查行动。

在波斯,英国也开始警惕俄国,他们支持波斯王国阻挡俄国南下,主要是担心俄国吞并波斯之后,拥有了面向印度洋的出海口,对英国控制的印度产生威胁。

1812年,俄军将领彼得·科特利亚列夫斯基突然渡过边境的阿拉斯河,袭击英国所支持的波斯王国军队。正在当地为波斯人担任顾问的英国人克里斯蒂不幸战死,恺加王朝最后被迫跟俄国签署《古里斯坦条约》,放弃对格鲁吉亚、达吉斯坦、明格里等半独立汗国。

之后英国人开始加大对波斯王国的支持力度,1814年与波斯签订了《德黑兰条约》,向恺加王朝提供军事援助和每年15万英镑的赠金。当然也换取到了一些贸易特权。

拿破仑战争不仅改变了欧洲局势,也影响到了中亚局势,主要是中国的强势崛起,在拿破仑战争期间,竟然深入俄国腹地,击败了俄国軍队,被中国驱逐的满清残余势力,竟然在中亚快速崛起,跟中亚历史上许多传奇势力一样,崛起之快让英国连调整政策都做不到,几乎每年都有新的变化发生。

嘉庆吞并布哈拉的时候,英国人对这个帝国就开始关注,但当时确实不知道如何跟这个势力进行沟通,用来对抗传统的对手俄国吧,俄国被中国打击的一时陷入低迷,在中亚的扩张已经停滞。用来对抗中国吧,当时英国觉得完全没有可能,至少在中亚无法挑战中国,满清也不可能敢跟中国对抗。

后来嘉庆吞并了阿富汗,英国也已经跟中国东印度公司达成了协议,用澳大利亚换取了印度河以东区域,他们跟阿富汗的满清帝国之间,夹着一个非洲公司领土,所以英国开始将目标调整为支持满清排挤中国非洲公司在印度的存在。

但解除之后,嘉庆并不愿意跟任何中国势力对抗,让英国颇为失望。

满清帝国夺取了波斯之后,英国立刻找上门来,重申他们对波斯王国的政策。他们希望继续跟满清保持这种关系,他们提供军事援助和军费,帮助满清帝国对抗强邻,此时的强邻已经不只是北方夺取了波斯的格鲁吉亚等藩属国的俄国,也包括在印度河流域控制力越来越强的中国非洲公司。

道光主掌的满清帝国,同意了跟英国人继续保持关系,也愿意接受每年15万英镑的军事援助,但依然拒绝跟非洲公司对抗,反而加强了跟非洲公司的贸易联系。

英国人也能接受,毕竟让俄国人进入印度洋,英国在印度可就不仅仅需要面对一个中国非洲公司了,可能还要面对一个庞大的沙俄帝国。因此支持波斯把俄国阻挡在陆地上,也是目标之一。

可这次中国欧洲公司跟满清帝国的联盟,就让英国人无法接受了,他们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大致内容,满清帝国将配合欧洲公司,干涉希腊独立战争引起的欧洲大战。

目前战争已经进入尾声,俄国人控制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已经岌岌可危。奥斯曼帝国是英法的重要盟友,他们提供了大量的炮灰,如果奥斯曼帝国后方受到满清帝国袭击,他们必然失败,失去这样一个炮灰存在,他们就不得不跟俄国人直接消耗,那时候英法联军的伤亡将是现在的数倍。

英国人的视野是全球的,他们不止看到了中国欧洲公司在波斯的活动,还确定欧洲公司已经跟南非的奴隶帝国达成了协议。

南非帝国从非洲,满清帝国从亚洲,同时向老大帝国奥斯曼进攻的话,这个疲弱的帝国很难抵抗。

奥斯曼帝国失败的后果是很严重的,除了要让英法直接跟俄国正面对抗之外,英国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欧洲公司将通过这场战争,大大加强在欧洲的影响力。

尤其是通过支持南非帝国北上跟埃及争雄,让欧洲公司对苏伊士运河的控制更加强力,那更让英国人担心。

可是非洲帝国一向跟非洲公司保持紧密关系,作为一个奴隶制帝国,他们竟然对白人国家还颇多歧视,这让英国人很不理解,但却经过尝试后确信,非洲公司是无法拉拢的。

而且非洲公司北上,主要是跟奥斯曼帝国的盟友埃及对抗,并不能直接对奥斯曼帝国产生压力,所以占领了波斯的满清帝国才是最关键的。

于是英国人在波斯开始了密集的外交行动,他们提出可以将过去给波斯的军事援助从十五万英镑提高到四十万英镑,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满清帝国放弃对奥斯曼帝国的行动,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中立。

如果满清帝国拒绝,那就是跟大英帝国为敌,大英帝国不但会取消所有的援助,而且会保留报复的权力。

英国人的威逼利诱,不但没能让身在安集延的道光屈服,反而产生了厌恶,他可以容忍中原王朝站在高出俯视大清,可连西方的蛮夷国家都敢威逼大清,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不但将继续派兵威慑,而且通知欧洲公司的代表,他们确定将进兵奥斯曼帝国。

可真的只是因为对英国人的态度不满吗?

此时欧洲公司发现,俄国的使者也悄然出现在了安集延!

第三百一十一节 想把中国卷进来

俄国付出的代价并不高,但对满清来说很有价值。

他们表示愿意将高加索山脉以南的格鲁吉亚等地割让给大清帝国。

对俄国来说,这篇高加索山脉领土,不过是南进的基地,经济价值在石油开采前很低,南进现在则由于大清帝国的出现而阻断,因此丢弃十几年前从恺加王朝手里抢来的高加索以南领土并不心疼。

但对满清来说,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对于俄国,满清太了解了,一直都认为这是一个强国,嘉庆时期,更是派遣了大量军官去俄国的軍校学校,可以说,如今满清的一整套步骑炮协同作战的方式,就是从俄国引入的。军事工业体系,也是从俄国引入的。从伊犁时代起,双方就保持了长久良好的关系,主要是俄国希望扶持满清阻挡中国进入中亚。后来随着中国联系击败满清和俄国,满清西迁进入中亚腹地,俄国丢掉了对哈萨克的控制权,两国成为不接壤的国家,这才断了联系。

占领了波斯之后,满清再次开始跟俄国直接接壤。两国的西北方是中国控制的哈萨克草原,里海方面则有控制着咸海到里海一带的希瓦汗国阻隔,就只有在高加索山脉地区接壤。可是原本可以作为两国天然屏障的,从黑海一直延伸到厉害的高加索山脉,却因为波斯的虚弱,被俄国从波斯手里夺走。在满清看来,恺加王朝割让高加索山脉一带领土,犹如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一样,让波斯的整体防御出现了漏洞。

满清一直都很忌惮俄国,他们的军事制度是从俄国学来的,他们知道俄国很强大,更知道俄国人喜欢扩张,所以对俄国的忌惮还在中国之上。俄国吞并高加索山脉之后,双方基本上以阿拉斯河为界,但这条平坦的流入里海的河流,根本无法阻挡俄国南下。让满清北方防御无险可守,吞并波斯之后,道光就开始为这种不利状态担忧。

俄国人愿意放弃高加索以南的格鲁吉亚,这对满清来说是一个最有利的消息。

为此他们可以跟强大的俄国结盟,对抗不那么强大的奥斯曼帝国。更何况还有中国欧洲公司提供军费支持,这种情况下,道光如果还不同意,他就不是温和,而是懦弱了。

至于英国的威胁,道光并不看在眼里,从洋人哪里得到的情报,他知道即便是在欧洲,英国的马步兵也打不过俄国马步兵,英夷长于海战,拙于陆战。至于海战,确实是大清的弱点,但英国人不可能把战舰开到波斯高原上来。

欧洲公司打听到这些情况之后,感到十分奇怪,俄国为什么要拉满清参战?在欧洲公司看来,俄国人的失败已经注定,他们在黑海注定要面临收缩的局面。这次战争的主力是英法奥三国,满清参不参战,最多只能影响到奥斯曼帝国,对俄国失败的大局无补。

但俄国的行为也能理解,根据目前的形势,俄国在各条战线的情况都不顺利,高加索地区跟奥斯曼帝国的战斗虽然一直占据了优势,但也只能保住东亚美尼亚,多瑙河河口地带,已经被奥地利帝国海陆军攻占,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决战,英法奥斯曼联军已经围困了俄军一年多,丢失是迟早的事情,听说英法有意让克里米亚半岛国际化,奥斯曼帝国希望恢复克里米亚汗国,无论那种结果,俄国都会失去对这里的控制权,然后在黑海失去控制。

这种情况下,其实他们已经守不住高加索地区了,与其被奥斯曼帝国夺走,不如直接交给满清帝国,换取他们对奥斯曼帝国开战。

满清愿意参战,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不过欧洲公司正在跟奥斯曼帝国交涉,交涉的目的则是围绕克里特岛,他们希望奥斯曼帝国将克里特岛割让给欧洲公司。

至于埃及已经不用担心了,埃及帕夏阿里苦心打造的海军舰队,被英法联军彻底摧毁,现在埃及人正在拼命拉拢欧洲公司,希望公司的舰队能够支持他们,至少让他们在希腊作战的陆军不至于陷入孤立状态。

欧洲公司不打算直接参战,用南非和满清两个可以利用的打手,威胁一下奥斯曼和埃及,取得克里特岛的控制权就达到目的了,为了这么一个岛屿,真的跟英法等国开战,是很不划算的。

所以欧洲公司反而要求满清不要马上开战,他们认为奥斯曼帝国会答应他们的条件,向满清割让一些领土。

欧洲公司把问题考虑的太简单了,现在的形势已经完全失控,各国都不可能独善其身,连对领土有强烈占有慾的俄国都愿意主动割让领土给满清,换取支持。英法两国也绝不愿意这个时候让欧洲公司参与进来分享胜利果实。

大家打生打死,好容易俄国即将失败,中国人跳出来想分果子吃,没这么便宜。落后的交通,恶劣的环境,同样的武器水平,让这场战争早就发展成为消耗战,连英国都为此付出了十万人伤亡的代价,法国人牺牲更大,投入的军费已经超过一亿英镑,这时候绝不能让欧洲公司得逞。

所以他们支持奥斯曼拒绝欧洲公司的威胁。

谈判失败之后,欧洲公司知道这次的买卖恐怕要赔钱了,但他们不差钱,管理公司的那些官员,跟东印度公司一样,有时候不太在意股东的权利,更看重自己的前途,他们需要建功立业。

于是在他们同意下,满清十万大军进入奥斯曼帝国领土,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了。

俄国人欣喜若狂,他们并不在意满清是否能参战,他们在意的是欧洲公司卷进来了,这是一家中国公司,这家公司卷进来后,意味着中国在某种程度上就卷进来了。

这场战争打了四年,虽然有中国的财政支持,但俄国确实坚持不下去了,他们过去严重依赖波罗的海贸易,可这四年中,港口被英国封锁,各项产业凋敝,过去英国把持的俄国中低端纺织品市场,现在已经全被中国产品占据,过去可以大量向英国出口的铁、谷物和木材等商品,中国却并不需要。

从中国借来的钱转手就送了回去,换成了各种商品,甚至还无法弥补差额,黄金持续向中国流失,金融市场混乱,生产萎缩,已经又开始出现农奴暴动等等现象,如果再不结束战争,俄国就要崩溃了。

可在这种不利条件下跟英法奥等列强和谈,俄国知道他们得付出巨大的代价,奥地利已经跟英法达成协议,将多瑙河下游全都纳入奥地利势力范围,克里米亚半岛至少会交给英法共管,以后俄国在黑海将彻底失去话语权,而这是俄国目前最好的出海口,唯一的不冻港。

英法已经多次转达过和平条件,允许俄国保留比萨拉比亚,以及大部分黑海东岸领土,但失去塞瓦索托波尔,但以后不得在黑海保持海军,这等于绝了俄国冲出黑海,进入地中海的可能,是俄国无法接受的。

让中国欧洲公司卷入战争,未必能将整个中国卷进来,但至少让中国的利益卷了进来,那么中国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俄国也不希望中国在地中海扩张过度,所以他希望的是,中国人可以介入调停。

以中国目前的国力和影响力,她的调停更容易让英法接受一份对俄国相对宽容的条约,所以俄国在欧洲公司介入之后,立刻跟欧洲公司取得联系。

他们提出结盟的提议,互相支持对方的在欧洲的利益。俄国支持欧洲公司取得克里特岛并将希腊划入势力范围,他希望欧洲公司可以支持俄国商船在土耳其海峡自由通航,俄国人表示,土耳其海峡自由通航,将带给欧洲公司在黑海贸易上巨大的利益。

这算盘打的很精,希腊的地理位置正好卡在土耳其海峡出海口,让中国的商业特许公司控制这里,比英法控制这里对俄国更友好,同时这也是巨大的利益,相信致力于扩大欧洲贸易的欧洲公司绝不愿意错过。

但欧洲公司很谨慎,他们已经跟埃及达成了协议,将会派舰队帮助埃及从希腊撤军,以免数万埃军精锐葬送在希腊,也获得了埃及支持他们得到克里特岛的要求,奥斯曼帝国在英法的支持下虽然拒绝了,可是欧洲公司的舰队登陆了克里特岛,往这里派了三万多南非雇佣兵。

这些奴隶帝国的强壮黑人部队,虽然步兵技术稍弱,可是骑兵很厉害,配上胸甲的黑人穷家骑兵冲锋,让奥斯曼帝国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黑非洲内部涌动的热情。至于步兵,则是来自中国的移民组成的步兵方阵,其中的军官大多数都是来自中国的罪犯,通过组织补奴队成为奴隶贩子,通过跟非洲黑人的战斗锻炼了军事指挥能力。炮兵则是欧洲公司自己提供的,欧洲公司有庞大的舰队,不可能没有懂得操炮的士兵。

第三百一十二节 介入欧洲事务

欧洲公司的混合部队,很快就击溃了在克里特岛上残酷镇压希腊人的奥斯曼帝国軍队,而且公司很快就得到了岛上当地人的支持,奥斯曼帝国在这里的统治,真的很不得人心,杀人、掠夺、沉重的税收、纵火以及奴役,种种残酷行为,使得反抗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但每一次的反抗,迎来的却是一次更残酷的报复。

当地人被屠杀,被抓捕卖做奴隶,奸强行为更是普遍。

欧洲公司的黑叔叔们在这方面的操守虽然也不太好,但在高薪约束下,他们的军官一直在努力维持军纪,杀了不少违反军纪的士兵,这带给当地人的感官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有意约束,一个是肆意妄为,其中不但展现出了文明跟野蛮的区别,还有对当地的尊重。

所以当地的中产和高层迅速跟欧洲公司接触,希望得到对方的支持,让他们组建独立的政府。欧洲公司答应了,但是提了很多要求,综合起来等于是允许当地人自治,但外交和经济都交由欧洲公司管理,相当于把克里特岛当成公司的保护国。

当地势力没有拒绝的资格,更没有拒绝的理由,马上签署协议,一个中产阶级精英组建的独立克里特岛政府成立了。

欧洲公司对克里特岛的占领,立刻引来了英法的强烈抗议,他们要求欧洲公司撤出克里特岛,并派来了舰队威胁,双方的军事冲突一触即发。

欧洲公司在欧洲,就可以代表中国政府,这让英法很纠结,如果把中国扯进来,这是一个巨大的灾难,他们已经鏖战了四年多,如果中国加入进来,即便再打四年,也看不到结束的可能,他们认为应该直接跟中国政府交涉,对欧洲公司的行为进行抗议。

不等他们向中国提出抗议,中国政府的斡旋态度已经转达给了各个国家。

收到俄国人的调停要求后,周琅是相当欣喜,克里米亚战争这几年,他虽然一心偏重于内政,完成了科举等重大改革,推动铁路发展,但他同样很关心欧洲的战争。

这场突然发展成为列强混战的战争,让中国享有了四年多的安心扩张的外部条件,周琅最重视的北美、澳洲都已经牢固的控制在了手里,甚至周官更是以澳大利亚为基地,四处扩张,新西兰捎带手就收入囊中,北方的一些热带岛屿也建立了基地,只是暂时还无力开拓。

英国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在北美、澳洲卷土重来的机会,在这场世界大角逐中,中国已经奠定了优势,这时候可以考虑一下闯入英国的自留地,去欧洲找大英帝国麻烦了。

本来去欧洲扩张,困难是很大的,即便有苏伊士运河,欧洲距离中国也太远,虽然因为欧洲经济比其他地方更发达,欧洲公司的商业利益扩展很快,但政治渗透则很难,这里的政治形态比世界其他地方强势很多,拿破仑战争成功塑造了一个个民族国家,民族国家的凝聚力不是封建国家和帝国能比拟的。战国时代,中国境内那些诸夏国家,哪一个的动员能力都超乎想像,不提秦国和赵国这样的强国,最弱的燕国都可以大规模向草原民族发动战争,夺取土地。

现在欧洲基本上就是这么一个个民族国家组成的,想从政治上打入这样的形态的国家,困难很大。

所以周琅对这次克里米亚战争的诉求,最多的就是让他们多打几年,然后让中国在发展几年。但现在即便中国怎么支持,俄国都坚持不住了,这是整体性崩坏,不是财政问题。

既然他们打不动了,就该让他们结束战争,如果不是俄国提出请求中国调停的问题,周琅是没有合适的借口介入欧洲的,哪怕欧洲公司跟英法等国在克里特岛爆发了冲突,中国最多也只能以利益相关方进入谈判,但有了俄国的请求,中国就可以以调停人的身份,正大光明的介入欧洲事务。

以这种身份介入,可比作为利益相关方成为参与谈判的普通一员要有利多了,说不好听点,等于是给了中国一个欧洲事务裁决人的机会。

所以周琅马上响应俄国人的请求,立刻派人跟各国联系,希望调停欧洲战争。

本来邀请各国来中国谈判,并且提出了希望他们暂时停火的建议。

可是占据优势的英法都不接受,奥地利帝国甚至已经攻入了俄国境内的乌克兰。英国、奥地利同时向波兰施压,许诺波兰将领土扩张到杰斯纳河,允许波兰吞并利沃尼亚和爱沙尼亚公国。波兰人看到俄国势弱,于是组建軍队攻入俄国。英国拉拢普鲁士和瑞典,谁愿意提供十万軍队,就许诺战后将俄国统治的芬兰划归谁,普鲁士已经蠢蠢欲动。

英法并没有一口回绝中国的调停,一来是不想在这个紧要时候得罪中国,二来他们也希望能和谈,如果俄国人肯放弃大量利益的话,不是不能跟俄国谈判解决问题。

但他们不愿意将欧洲问题完全交由中国裁决,他们提出中国距离欧洲太远,如果中国人愿意调停,就请到欧洲来。英国人希望放在伦敦,法国人希望放在巴黎,奥地利还认为这次战争奥军是主力,应该放在维也纳,最后欧洲国家达成一致,放在瑞士。

周琅并没有坚持,他要的是突破一个口子,制造一种中国介入欧洲事务的传统。加上俄国人可能真的撑不了多久了,波兰、普鲁士这些饿狼都咬了上来,大有瓜分俄国的气势,俄国人可能会在压力之下退缩。

因此马上同意放在瑞士。

并对已经回归中国,主管理藩院的林第耳提面命,详细交代了方针之后,让他亲自带领精干外交团队赶赴瑞士。

为了防止俄国提前崩溃,让林第向欧洲各国表达强硬态度,告诉他们和谈期间,必须停火,否则中国将会介入。

军事上,调动西北一带驻军,通过火车进入中亚地区,在哈萨克边境地区集结,做出一种跨过边境的姿态。这已经带有当年梅特涅拥兵自重,武装调停拿破仑跟其他国家的味道。不知道梅特涅收到这些消息后,会有什么感受。

第三百一十三节 武装调停

中国的武装调停举动,让英法等国十分愤怒,俄国人虽然舒了一口气,但也不放心,要知道中国只跟俄国接壤,他们的軍队推进到边境,下一步可就是跨进俄国领土,谁知道他们是真的想帮俄国,还是趁火打劫啊。

英国人跟法国等国互相沟通之后,被迫宣布接受停火协议,但设置了一个时间限制,一个月之内如果无法达成基本条款,战斗将再次打响。

达成协议弹劾容易,想从俄国身上咬下一块肉的国家太多了,波兰人想要利沃尼亚,这里包括后世的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的一部分,靠近俄国的圣彼得堡,丢了这里,圣彼得堡就会面对波兰的威胁;普鲁士已经紧急派兵参战,他们索要芬兰,丢失了芬兰,圣彼得堡出海通道可就彻底被普鲁士卡住了。

奥地利不但要整个多瑙河下游地区,还要求跟俄国重新划分乌克兰领土,双方以顿河为边界,俄国通向黑海的窗口敖德萨,都会划入了奥地利国土;奥斯曼帝国要求恢复克里米亚汗国;英法要求克里米亚半岛共管。

答应所有条件,俄国损失太大。

最后俄国人愿意做出的让步十分力气,他们愿意向波兰割让利沃尼亚公国(拉脱维亚),但爱沙尼亚领地则不同意割让,双方其他边界不动;拒绝向普鲁士割让芬兰,但是愿意将比萨拉比亚割让给奥地利;坚决不同意克里米亚被英法共管,但同意这里非军事化。

俄国的态度总结起来就是,可以向波兰和奥地利让步,但坚决不向英法普鲁士让步。

这是很奇怪的,因为波兰和奥地利相比英法普鲁士来讲,要弱小一些,向弱小让步,却不同意强国的要求,所以很奇怪。但这却又是俄国的精明之处,将利沃尼亚公国让给波兰,他们迟早能拿回来,克里米亚给了英法,恐怕就根本收不回来了,至于非军事化,这还不是俄国说了算,只要英法放松对这里的关注,俄国随时都可以重新武装这里,英法绝不是铁板一块,俄国不相信他们能够始终联盟,总有分裂的时候,到时候就是俄国恢复克里米亚的时候。

波兰人很容易满足,他们之所以参战,更多是受到英国和奥地利的压力,能大大扩张领土已经难能可贵,更何况是波罗的海沿海领土,他们的海岸线基本上被普鲁士控制了,紧缺一个出海通道,里加显然是一个优良港口。

普鲁士是趁火打劫的,就像曾经腓特烈大帝打劫奥地利的西里西亚一样,他们没能得到芬兰,心有不甘,坚决要求重新开战,英国人还愿意坚持,中国对欧洲事务的介入,让英国感到了压力,但法国人退缩了,普鲁士的强大对法国不是好事,奥地利的强大对法国同样不是好事,跟英国共管克里米亚半岛,最多也是给国民一个交代,让他们知道这场战争不是不明不白,但在黑海拥有话语权,对法国来说只是鸡肋,法国不需要黑海的粮食贸易,法国农业足以自足,倒是英国可以获得一个可靠的粮食来源,反过来还可能减少从法国的粮食进口呢。

打这场仗本来就只是遏制俄国向地中海扩张,所以法国的目的不高,他们也很快跟俄国达成了协议。

另外欧洲公司向法国的施压也是关键之一,欧洲公司现在在法国地位很特殊,她虽然是一家中国公司,但在法国经济中的作用越来越大,将大量的法国商品输送到非洲,又将大量非洲的原材料输送到法国,对法国的经济具有战略意义。所以欧洲公司的施压,已经不再用拿破仑威胁这种下作手段,同时现在波旁王朝已经站稳了脚跟,不再担心拿破仑了。

法国的退缩,让英普两国骑虎难下,如果继续开战,就可能只有英国跟普鲁士联盟了,波兰小富即安得到利沃尼亚领土之后,满足了胃口坚决不愿意继续作战。

奥地利的胃口也得到了极大满足,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只有瓦拉几亚一个公国而已,随着战争的持久化,他们才不但提出新的要求,英法为了让奥地利坚持作战,不得不一次次给予奥地利新的利益。现在的利益已经远超奥地利的初衷,不但得到了瓦拉几亚,还得到了摩尔多瓦,甚至连比萨拉比亚都得到了,他们也很满足,加上奥地利的经济毕竟不如英法,打了四年多已经很艰苦了,也就比俄国稍微好点,可国内也开始动荡,奥地利可不是一个民族国家,而是一个多元化的帝国,长久战争让国内各个民族势力开始不满,分离主义情绪上升,维持稳定才是奥地利最大的利益所在。

另外欧洲公司也没少做奥地利的工作,他们答应给予奥地利一笔优惠贷款,帮助奥地利在战后修建一条从维也纳通往的里雅斯特和威尼斯的铁路。

至于奥斯曼帝国的利益,谁都没有去考虑。

中国欧洲公司,以一个独立利益相关方的身份,也参加了瑞士巴塞尔举行的和会,他们的权力主张主要是克里特岛,欧洲公司希望各方承认他们对克里特岛拥有的主权,并承诺会开放克里特岛给欧洲各国。

英国对此强烈反对,控制欧洲公司在地中海的扩张,就是控制中国在欧洲的扩张,这一点他们很清楚,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扩张,就是英国在印度的扩张,这个道理他们懂。英国试图说服法国跟他们联合抵制欧洲公司,要求恢复克里特岛的自由,由当地人自治。

林第在和会期间,游走于各方之间,威逼利诱,主要能威胁到的,也只有法国和奥地利帝国,因为这两国还有其他利益捏在中国手里,他们在西非的黄金殖民地,依赖于中国非洲公司的基地,尤其是奥地利,没有非洲公司在尼日尔河流域的商业基地支持,他们甚至无法进入马里内陆,法国至少还有一个塞内加尔,奥地利就真的什么都没有。

另外随着欧洲公司进入地中海,奥地利经济发展很快,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现在奥地利又得到了黑海出海口,如果不跟中国合作,黑海即便通向了地中海,也无法通过苏伊士运河,那么黑海对于拥有亚得里亚海出海口的奥地利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因为他们不需要通过黑海跟地中海国家进行贸易,亚得里亚海比黑海更便捷。

林第威胁奥地利和法国的目的是,在英国和普鲁士坚持不放弃立场的情况下,要求两国单独跟俄国达成协议,中国将为协议进行担保,任何违反协议的一方,都会受到中国制裁。

在这一点上,中国有相当大的话语权,因为几十万軍队就在中俄边境驻扎,足以证明中国对俄国拥有约束力,至少是约束的能力。

于是就在英国人频繁串联在反俄盟友之间,力图让大家共进退的时候,奥地利率先接受俄国的条件,宣布跟俄国单独达成协议,两国恢复和平关系,法国紧随其后签订和平条约,这等于拆散了英法奥三国关于俄国的同盟,撕毁了不单独媾和的承诺。

英国人尽管愤慨,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也只能讽刺法国和奥地利的人品问题。

法奥两国宣布退出战争之后,中国马上宣布跟俄国结成临时性同盟,目的是为了恢复欧洲和平,表示如果在谈判结束之前,任何国家试图进攻俄国,中国将向俄国提供军事援助,承诺最多会派出八十万軍队帮助作战,此举彻底打灭了普鲁士趁火打劫的心思,联合英国瓜分俄国的态度不那么强烈了。

英国态度也开始软话,他们提出,只要欧洲公司不占领克里特岛,英国就愿意跟俄国恢复和平。但英国的要求被欧洲公司拒绝了,双方舰队一直在克里特岛一带对峙。

法国和奥地利已经同意了欧洲公司在克里特岛的权力,欧洲公司在地中海有限的扩张,对两国是有利益的,反正法国都无法跟英国争夺地中海制海权,何苦担忧这里多一个强大势力进入呢。跟欧洲公司更加紧密的经济联系,才是最实惠的。

奥斯曼帝国试图在巴塞尔为他们争取权利,可是这时候欧洲国家根本不顾奥斯曼帝国为战争的付出,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坚定的支持奥斯曼帝国,包括跟她们并肩作战的英法两国,他们只能单独跟俄国交涉,可在中国的支持下,俄国对奥斯曼帝国的态度很强硬,不肯做出任何让步,因为他们根本不怕与奥斯曼帝国继续开战。

这场弱肉强食特征十分明显的和会一个月后基本终结,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条约体系,也就没有建立一个新的欧洲秩序,但却拆散了旧的,英国主导的维也纳体系。周琅的目的也就基本达到了。

第三百一十四节 全球争霸战争(1)

和会结束后,英国宣布继续战争,普鲁士综合考虑了一下情况之后,认为继续维持跟英国的同盟,有利于他们继续跟越来越强大的奥地利帝国争夺北德意志霸权,所以加入了英国一方继续作战。

老的角色退场,新的角色加入,战争还会继续发展下去吗?

这得看中国的态度,中国真的跟俄国重新签订了正规同盟条约,承诺最多派八十万軍队帮助俄国战斗,第一批十万大军将通过俄国领土进入克里米亚半岛跟英国、奥斯曼帝国联军交战。

至于普鲁士軍队,俄国人自己对付。如果连单独的普鲁士都挡不住,俄国也就可以退出欧洲争霸的舞台了。

普鲁士軍队在英国海军的帮助下,攻入了芬兰,由于两国间隔着一个波兰,所以普鲁士有恃无恐,最坏的情况下,他们不过是损失一些士兵,不至于被俄国反攻本土,普鲁士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波兰竟然反戈一击,调转枪口攻入了普鲁士!

民族感情上,波兰有足够的理由进攻普鲁士,从波兰现在的国名,波兰立陶宛联合王国这个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波兰并不曾放弃那些被普鲁士吞并的波兰领土。因为波兰人真正的聚居地基本上都在普鲁士占领下,连华沙都是普鲁士领土。现在所谓的波兰立陶宛联合王国,跟历史上的波兰立陶宛联邦对比,全部国土都在古代立陶宛范围内,古代波兰王国领土,则全都被普鲁士和奥地利瓜分占领。这导致波兰人甚至不是目前的波兰立陶宛联合王国的主体民族,可他们却不肯放弃波兰立陶宛联合这一光辉的名号,显然波兰人并没有忘记他们的波兰那一半领土。

但问题是,波兰是在普鲁士、奥地利的政治支持下独立的,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奥地利和普鲁士阻挡来自俄国的威胁,是为英国人阻挡俄国西进的外交战略服务的,可波兰人似乎看不到这一点。

结果在俄国的游说下,他们反戈一击,而且普鲁士境内的波兰人发动起义响应,一下子让普鲁士十分被动。

波兰立陶宛王国之所以如此作为,别以为他们真的那么团结,对恢复故土的渴望压到了一切,事实上这个维也纳会议捏合起来的国家,这些年来内部一直问题不断,在各国的博弈之下,萨克森国王成为了波兰立陶宛国王。萨克森王国在拿破仑战争中站在拿破仑一方,拿破仑授予萨克森国王华沙大公的封号,战败之后,五分之三国土被普鲁士吞并,作为补偿他转而继续统治新生的波兰立陶宛王国。

但来自萨克森的国王跟波兰立陶宛的传统贵族始终进行着激烈的权力斗争,国王想要推行欧洲的先进思想,贵族想要维持传统的农奴制,双方对抗不断,波兰这几年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已经落后于拿破仑战争之后,普遍进行了改革的中西欧国家。

俄国能说服波兰西进,其实也不是什么困难的操作,现在的波兰立陶宛都是过去的俄属波兰土地,俄国统治这里的时候,跟当地贵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许多权贵就是因为跟俄国合作获得了地位。有一些贵族,则是源自波兰王国,在普鲁士统治下的波兰领土上,依然有他们的大片土地和庄园。这些贵族都很容易被拉拢针对普鲁士。

至于底层国民和中产阶级势力,当然希望国家强大,波兰人的爱国热情一项很高,让人同情。所以俄国人怂恿贵族们发动了政变,架空了老迈的波兰国王。然后号召普鲁士领土内的波兰人起义,接着向普鲁士通牒要他们归还波兰领土,普鲁士还在惊诧中,波兰軍队就已经越过了国界。

北欧地区发生的情况,让英国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跟猪一样的队友共事,向来是自找麻烦,波兰人缺乏成熟的政治经验,他们本就是死于政治,而不是死于实力的。现在这种政治上的幼稚,会不会断送波兰不清楚,确实给英国带来了麻烦。

英国的麻烦还多着呢。

英国不肯接受中国的武装调停之后,中国軍队跨过边境,进入了克里米亚地区,中国向英国宣战,这可不是一个远离英国核心区域的边缘战争,而是一场带有世界战争的新形态,双方开始在全世界争夺。

欧洲公司第一时间撤出了克里特岛,将舰队和軍队撤到埃及,并且封闭了苏伊士运河。

一经宣战,不管是中国本土,还是海外公司,现在都跟英国处于战争状态了。非洲公司开始招募雇佣兵,南非帝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骁勇善战的战士,苏冲阿马上答应提供十万士兵,这些黑人士兵被非洲公司的舰队运送到印度,跨过印度河,进入英属印度。同时苏冲阿还宣布作为属国将跟天朝一起战斗,组织了三十万大军南下进攻英国开普敦殖民地。

另一个打手满清帝国则开进了两河流域,道光也孤注一掷了。但他忧心忡忡,因为他已经深刻体会到奥斯曼軍队的战斗力。奥斯曼軍队还不是西方式的火器軍队,尽管装备的步枪等武器超过一半,但组织思维还是按照冷兵器时代的思维,但却已经非常贴近火器时代了。

满清的軍队虽然是按照俄国方式组织起来的,但其实也没有脱离冷兵器思维,嘉庆时代派了大量军官前去莫斯科的军校学习,之后这些军官回国成为軍队中的骨干,但仅此而已。嘉庆并没有建立自己的军校,軍队一直跟游牧部落战斗,也积累不起火器运用的经验。

奥斯曼帝国的軍队,可是没有断绝过跟欧洲军队的战斗,不管是俄国人还是奥地利人,过不了多久就要跟奥斯曼帝国打一仗,所以有奥斯曼禁卫军之称的耶尼塞里军几乎就是纯火器部队编制,这是在欧洲军事革命之后组建的部队,无论是训练方式还是管理模式,也基本是欧洲化的,连兵员都是从欧洲基督教家庭中抽调的,然后经过回化后,成为信仰最坚定的回教战士。

但耶尼塞里已经废弛,跟奥斯曼帝国的政府一样,变得懈怠,过去他们集中住在兵营,终身服役,不得婚娶和从商,但享有优厚的薪饷,装备精良,纪律严格,训练有素,吃苦耐劳,过着一种军团化生活,曾经长期压制欧洲軍队。但现在他们开始经营商业手工业,本来他们是不许结婚的,但现在,他们不但结婚生子,他们的职位还可以传给儿子。

以前他们的兵员都是从欧洲白人基督教家庭中抽调,现在则人人可以参军,职位可以买卖,严重丧失战斗力。这股军事力量,已经转变成为政治力量,不断的干涉政治。不再纯粹的軍队,战斗力也不再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軍队,也让道光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发现他的部队同等数量下,未必干的过奥斯曼的軍队,再想一想压着奥斯曼帝国的欧洲軍队,再想一想能够击败欧洲军队中最强势的俄国軍队的中国軍队,道光顿时觉得,这场仗不打也得打,因为他不敢贸然违抗中国,既然答应了欧洲公司出兵,就不得不战斗到底了。

步兵的战斗,后勤的补给全都掉链子,唯独骑兵算是给道光长了脸,欧式训练下的草原骑兵对上奥斯曼的西帕希骑兵不但不落下风,而且大多数时候是压着奥斯曼骑兵部队在打。

由于奥斯曼比道光认为的要强大很多,道光不得不征召更多的士兵,幸好欧洲公司还算讲理,他们愿意将军事援助的数来那个从十万人增加到三十万。让道光不至于为了战争而耗光国力。

在组织能力、战斗经验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人数更多的满清帝国渐渐占了上风,毕竟这些年也从未停止战斗,軍队的纪律性还是可以保证的,所以他们终于在跟奥斯曼帝国的硬碰硬中,夺取了两河流域。

非洲公司在印度的争夺中,则渐渐不支,他们雇佣的黑人軍队骁勇则骁勇,可跟英国人训练的印度土兵相比,纪律性上差了很多,进入印度后,各种劫掠、奸强事件不断,不但大大影响了非洲公司的形象,而且渐渐处于下风。

关键时候,非洲公司发现,还是那些轻徭薄赋下的乡村地主们带领的保甲团练靠谱,这些子弟兵战斗意志更加坚韧,不会出现战场溃逃的现象。

非洲公司不得不放弃了使用黑人士兵争霸印度的做法,开始大肆武装自己统治下的印度河流域的士兵,从中国雇佣了大量退伍兵做教练,甚至从法国雇佣退伍兵做军官,反正是雇佣兵,他们对形势不太看重。

同时合纵连横,积极寻找盟友,此时不找盟友有些干不过英国人,因为英国人已经跨过了印度河流域,向印度西北重镇白沙瓦推进。

英国人的举动,终于让印度唯一的独立势力无法忍受,兰吉特辛格接受了非洲公司的拉拢,决定跟非洲公司结盟,一起对抗英国人。

此时的旁遮普已经今非昔比,进入了她历史上最强盛的时代。

第三百一十五节 全球争霸战争(2)

中国正规軍队进入克里米亚作战,现在的中国陆军跟过去也不一样了,拿破仑战争后,按照法军模式进行了充足。

苟全因祸得福,反而得到了高升,他打造的軍队,跟传统軍队最大的差别在精神层面。他在军中拼命宣传民族主义,忠诚和荣耀等现代軍队思想,然后他得到高升,这让一批老军官颇为不满,嘲讽苟全是靠着没有底线的巴结皇帝爬上去的,洪九指等一批老军官,他们也自认为忠心耿耿,但表示自己做不出那种完全不顾脸面的事情。

苟全组建的新军,则看不起旧军队那种死气沉沉的僵化思想,认为缺乏活力和进取心,称他们只是一群当兵吃粮的行尸走肉。

新军战胜了旧军,跟俄国战后,周琅授命苟全全面改组軍队,恰好那时候军校建设已经颇具规模,所有军官都可以接受军校教育,专业化水平大大提高。旧军队的番号还在,可是组织思想已经完全不同,因为苟全那一套法国式陆军思想,正军校中最先得到推广,随着一批批军校毕业的军官进入旧軍队,替换掉一个个退伍军官,整个軍队的组织思想在十年内彻底的转变了。

最早跟随周琅起兵的那一群老人,除了马大雷还是帅营统帅之外,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軍队,他们获得了丰厚的回报,赵文、洪九指等人全部获封公爵,成为帝国权贵,但軍队中已经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连苟全都不再担任军职,而是以军校校长的身份,负责培训一代一代的新时代军官。

新一代的高级将领们,是年富力强的黄求还等人,中国现役的战兵军,保持在十三个军,兵种则比过去多了一个射击軍,装备线膛步枪,负责精确射杀有价值目标,没有单独成军,而是分散在各个营中。

作为皇帝禁卫军的帅营,也扩编到了三个军,一个骑兵军,一个炮兵军,一个射击兵军,骑兵一水的胸甲骑兵,射击兵则全部装备线膛步枪,炮兵家则主要是重炮,就是将当年独立的炮兵军纳入了帅营统辖。

新的组建方式,让一个战兵军的人数增大到了15000人,战兵部队总兵力总计23万人,这对西方国家来说,是一只相当庞大的軍队,但对中国来说,还是显得过于袖珍了。但因为如此袖珍,让兵员选择到军官培训,都非常优秀,武器装备更是精良,无论是火力还是技战术水平,都绝不输给欧洲任何国家的軍队,就是训练最严格的普鲁士軍队,也可以相比。

而且在一些领域中,甚至比欧洲軍队的建军思路更先进,比如医院制度,目前的医院系统、后勤补给系统,以及工程系统加起来,人数高达10万人,这些辅助系统对战兵战斗力的保障是巨大的。最早是周琅提出的设想,然后由軍队在长期作战中摸索优化形成的。

别的不敢说,至少在軍队建设和管理思想上,周琅坚信自己的軍队已经站在了时代的前列,不是可以跟欧洲軍队比拟,而是超越欧洲軍队。

这才是他敢于压上跟英国进行全面争霸的原因,尽管争霸这时候进行,还是有些突兀,但由于俄国的请求调停,到最后英国人的拒绝,周琅决定抓住机会全力压上,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就不太可能碰到这样的良机了。

这是什么样的良机?英国人已经跟俄国人消耗了四年,英国的国力本就不如中国,又消耗了四年,现在中国加入战争,别的不说,光是接力消耗,也能耗死英国。此时那什么发达的金融体系,先进的制造业都不管用,在近四亿人口跟一千多万人口帝国对撼中,英国没有任何胜算。

尽管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时机,但战争的过程依然让人煎熬,英国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非洲公司在印度的争夺中,总体出于弱势。印度洋的制海权已经在中国本督舰队和非洲公司、欧洲公司联合行动下掌握在了手中,可英属印度拥有自我独立作战的能力,他们并不依赖英国的物质援助,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打造的军工体系,甚至有能力向英国本土大规模出口武器,因此哪怕印度被封锁了,他们依然能够独立作战。

正规战兵派出了十万人进入克里米亚作战,碰上英国、奥斯曼帝国联军,刚开始还处于下风,经过短暂的熟悉和调整后,已经开始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处于上风。

这种现状总体是令人满足的,因为中国軍队的组织思想上,周琅自信领先,可欧洲軍队是一直在战斗中成长起来的,中国軍队却已经近十年没有进行过战斗,两者之间的战斗经验差距非常大,中国这一批年轻的新时代军官,尤其是大批基层军官,专业水平上绝对不差,就差在战斗经验上了,在大量从战火中走来的中高级军官还没有完全离开軍队之前,周琅需要新一代军官得到锻炼。

陆军的情况,周琅是不担心的,即便一开始不断败退,他也不担忧,因为在整体军事体系完备的情况下,随着战斗的进行,中国軍队只会越打越强,他最担心的是海军。

英国皇家海军的赫赫威名不是吹出来的,尽管英国人擅长炒作,但也得有货真价实的战绩让他们炒,英国陆军就是吹成花儿,也就一个滑铁卢,可悲的是,滑铁卢战役之所以出名,不是英国人打的多么好,而是因为这是拿破仑的最后一战。论起重要性,滑铁卢时代的拿破仑軍队早已不是当年,基本上由新兵组成的大军,数量还十分有限,打输是正常。

英国皇家海军则完全配得起他们的荣誉,他们从来没有给英国掉链子,赢了每一场必须赢的战斗。

为此周琅忍了英国很多年,否则早在十年前,他就不会跟英国人客气。还需要交换才能得到澳大利亚了。隐忍了十年,中国外洋水师的规模已经是英国的两倍,一二三级战列舰加起来高达200艘,所有舰长和专业岗位,全都是正规军校毕业,完全按照英国海军组建,常年进行打击海盗的战斗。

但跟二十年前碰到欧洲軍队之前的陆军一样,缺乏跟欧洲强国正面交战的经验,一下子就推到面对英国海军这种级别的对手面前,周琅说不担心是假的。

这几年水师规模已经停止扩张,即便有新舰建造,也大都用于替换旧舰,大量半成品的军舰放在船台上慢慢释放应力,如果需要一年内还会有50艘以上的大型战列舰下水服役。

保留两倍于英国舰队的水平,周琅再没有信心,也觉得绰绰有余了,如果两倍的装备数量还无法战胜英国人,那就真的没必要琢磨如何跟英国人争霸了,只能放弃跟英国人在海上争雄的念头。

海战开始后,中国舰队近乎全部出动,欧洲公司的舰队从地中海收回,退守埃及,已经跟埃及阿里王朝达成协议,结成同盟,共同保卫苏伊士运河。非洲、澳洲两大公司的舰队联合巡航印度洋到好望角航线,配合南非王国攻占开普殖民地。本土舰队则大部开进印度洋,全面封锁英属印度,寻机全歼英属印度舰队。

歼灭英属印度舰队没有完成,对方在绝对劣势下进行过几场小规模的战斗后,就退守印度港口,可是封锁全面执行了。不但封锁印度,同时封锁苏门答腊、锡兰两个英国殖民地。陆军开始配合攻占英属殖民地,周琅已经决定,南洋将从澳大利亚公司领地中拆分出来,直接划入中国领土,设置州县。等攻占了苏门答腊和锡兰之后,也将并入南洋省。

在绝对实力下,很快苏门答腊、锡兰都被攻占,中国彻底控制了马六甲海峡。此时属国缅甸也答应中国向英属印度出兵,向孟加拉发动了攻势。跟缅甸的协议是,许诺将以布拉马普特拉河为界,以东的孟加拉割让给缅甸。

此时的缅甸是一个国土面积相当庞大的国家,不但包含后世的缅甸全境,而且还控制着阿萨姆地区(包括后世印度的阿萨姆邦、梅加拉亚邦、特里普拉邦、米佐拉姆邦、曼尼普尔邦和那加兰邦)。

如果这次战争后,又夺取相当于后世孟加拉国一半,现在的孟加拉邦三分之一强的国土,面积将会是后世缅甸的两倍。

尤其是将孟加拉的一部分划入缅甸,又会让缅甸的人口大大增加,孟加拉人口众多,在英国统治下,1770年第一次饥荒的时候,就有1000万人饿死,1783年又爆发了一次饥荒,但四十多年过去,总人口依然恢复到了3000万以上,周琅决定交给缅甸的孟加拉土地占孟加拉邦的三分之一,这会让总人口还不到500万的贡榜王朝人口增长到1500万人以上。

这样的缅甸将会成为南亚地区一个超级大国,难道中国就不担心这个属国失控吗?

第三百一十六节 全球争霸战争(3)

周琅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原因很简单,缅甸人永远无法解决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民族问题。后世的缅甸尚且有若开、克钦等民族势力存在,现在的缅甸人就不可能解决。

所以周琅判断,吞并孟加拉,对缅甸来说,不是大大增强国力,而将是缅甸贡榜王朝由盛转衰的一个转折。本来贡榜王朝的统治民族缅族,就只占缅甸人口的一半,现在突然增加了1000万以上的孟加拉人统治,会让缅族成为一个小民族,民族矛盾会拖垮这个农业经济的小国。

不是周琅狠毒,只是他不能让中国周边出现可以挑战中央王朝的国家,恐怖控制这些国家倒在其次,让这些国家拥有对抗中国的力量,然后成为别的国家制衡中国的棋子,那就太讨厌了。

所以野心勃勃的贡榜王朝必须死掉,而让他们死掉的方式,其实很美丽,让他们撑死!

在临死前,给他们喂上大大的一口肥肉。如果缅甸人统治智慧实在高明,能够以两百多万人统治一千多万经济、文化都比他们发达的异族,那就是他们自己争气了,值得立足于这个竞争激烈的世界民族之林。可惜的是,21世纪的缅甸人都没展现出来这种能力,连区区缅甸的少数民族都控制不住,谈何控制普遍信仰回教,很难同化的孟加拉人呢。

而且贡榜王朝一直恭顺,也让周琅找不到借口打压他们,毕竟中国还有许多属国,如此明目张胆打压一个崛起中的附属国,太让其他国家寒心,会让已经有些不合时宜的朝廷体系过早崩溃。

所以只能用“预先取之,必先予之”这种特殊的政治权术来杀死这个王朝。

此时贡榜王朝的一代英主孟云已经死了,但他的儿子孟既比他更野心勃勃,继续奉行扩张政策,利用孟云改革积累起来的家底,通过强力手段,加强了对阿萨姆邦的控制,国力比之孟云时代又有所增强,历史上是在英国的打击下,贡榜王朝才开始走下坡路,现在他们在中国的庇佑下,得以自然发展,周边比他们先进的国家很多,可以吸收大量先进经验技术,从印度和中国都学习到了许多先进的农业技术,以缅甸国土的自然潜力,他们发展潜力巨大。

既然孟既喜欢扩张,就让他一次扩张个大的。

当听说中国同意让他们吞并孟加拉的一部分之后,孟既果然异常兴奋的投入这场战争,这场战争他们可不是在中国援助下进行的,而是依靠自己的国力,中国只提供十万只步枪,三百门大炮,后面的都得他们自己想办法。

如果他们能以十万人攻下英属印度的老巢孟加拉,那算他赢,如果不能,孟云改革的成果将在这场更强大的英属印度的战争中,消耗殆尽。

因为缅甸的出击,中国軍队将不会直接进入孟加拉作战,而是专注于吞并英国海外殖民地。

此时另一个人跳了出来,久违的拿破仑先生,他们向周琅恳请,准许他组建一支法国志愿兵团,远征加拿大。

周琅也痛快的答应了,一来因为拿破仑的利用价值已经榨干了,从他身上已经榨不来多少油水,二来周琅对拿破仑已经有些厌烦了,这个人确实是一个时代的英雄,可他身上一些毛病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在中国待得时间一长,周琅对他就没有了好感,此人喜欢到处指手画脚,十分自负,偏偏他的影响力巨大,很是能忽悠住一部分人,幸好这是未曾跌落谷底的中国,要是清末时期的中国,没准他的一些言论能够引起一场革命。

是的,此人在中国秘密煽动革命,这是周琅打死都想不到的事情,拿破仑进行过大量的调查,认为中国农民应该掀起一场革命,砸碎现在的土地产权制度,改变目前这种地主阶层控制大部分土地的现状。

由于清朝得天下过于容易,入主中原之后,并没有打破旧有的地主垄断土地的现状。历史上每次王朝更替,造成大量无主之地后,新朝肯定是鼓励无地农民来垦荒,清朝则是将大量无主甚至有主的熟田交给旗人圈占。

由于这些情况,除了人口消亡严重的陕西、四川等少数地方,江南等经历农民战争拉锯较少的地区,基本上保留了明朝时候的大家族和大地主占有土地的情况,并且土地兼并继续发展。

在北方,满州贵族在圈占土地之外,又以其权势继续强占和强买平民耕地,他们的包衣庄头无恶不作。雍正时,满洲庄头索保住,在宛平县“横霸一方,田连阡陌,所招佃户,供其驱使”。满洲庄头焦国栋在宝坻县也是“横霸田土千余顷”。一般汉族地主在此时也趁机兼并土地。

在南方,土地兼并在明朝的基础上继续发展。早在康熙年间,经济比较发达的松江府,“有心计之家,趁机广收,遂有田连数万亩,次则三四万至一二万者”。大官僚徐乾学“买慕天颜无锡田一万顷”,高士奇在浙江平湖置田亦有千顷。康熙在诏谕中忧虑感叹,南方各省“小民有恒产者十之三四,余皆赁地出租”。到乾隆时,湖北已是“今日田之归于富户者十之五六,旧时之人,今俱为佃耕之户”。广西“田大半归富户,而民大半皆耕丁”。

兼并发展到乾隆年间,就已经有一半以上的耕地被地主瓜分,很多以前有田的农民也都变成地主的佃户。

周琅夺取天下后,依然依靠地主维持社会基层秩序,因此并没有打破这种土地制度。

周琅也承认,土地大多集中在地主手里,但是土地的集中真的是原罪吗?商业社会,一定会走过一个土地商品化的时代,走入一个土地大大聚集的时代。

法国大革命期间,废除了一百多年来“圈地运动”中封建贵族对传统村社共有土地的圈占,禁止土地买卖,给农民发新的土地凭证,通过这一系列措施,让法国成为一个小土地所有者的国度。同时期的英国,在拿破仑战争期间,反而进入了圈地运动的最高峰期,在法国人废除大土地制度的时候,英国人给贵族办法数以千计的圈地许可,将英国最后的公有土地圈占成地主的农场。

既不能因为英国人后来取得的成功而认为法国的土地革命是失败的,也不能因为后来法国农业的发达而认为英国制度是落后的。

只有适合的,才是最好的,总统制或许是一个好制度,但放在黑非洲就会制造大量的军阀,还不如给黑叔叔们一个皇帝呢;高福利是一个好制度,可放在没有自制能力的南美,会让一个发达的阿根廷退化成一个发展中国家。

中国农村土地兼并,让大地主、大宗族掌握了绝大多数土地,也掌握了最基层的力量,可他给中国带来了稳定,稳定是最大的事情。

所以周琅认为,这套土地制度至少在现在是适合的,他并不急于去改革。他试图用商业的力量重塑社会秩序,而不是用土地革命的方式一次次轮回农民起义的模式。

但拿破仑就是偏执的认为土地兼并不好,他到处宣扬中国应该把土地平分给农民。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包括在周琅面前也这么说,让人烦不胜烦。

而且他也没有放弃他的野心,一开始他经历过几次刺杀,周琅允许他组建自己的私人卫队,他利用这种权力,从法国接来了大量忠于他的老兵,拿破仑这种人物,总是能找到资助者,周琅很容易就能掌握他的财政来源,发现其中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法国的封建贵族提供的,真不知道那些贵族是怎么想的。

有人有钱的拿破仑,在中国过的十分滋润,他的卫队规模高达三千,战斗经验丰富,武器装备精良,居住在京城,让人都开始担心。

现在拿破仑表示,希望周琅准许他带着自己的卫队远征英国统治的加拿大,周琅怎么可能不答应,至于拿破仑的心思,要么是希望夺取加拿大自立,要么是希望以加拿大为跳板,重新返回欧洲复辟,周琅并不在乎。

于是随着拿破仑在加拿大的远征,中英争霸的战场也扩张到了美洲。

这时候美洲快速崛起的新主人美国会怎么想?

美国人一直对英属北美有野心,总想着吞并加拿大,将英国从北美排挤出去。但英国对中国人在北美西部的扩张也很担心,中国人的扩张太恐怖了,朱濆组织的探险队,已经成功翻越了落基山脉,在落基山以东的大平原地带建立了据点,尽管只是军事据点,并没有多少移民,可已经对美国人的心理造成了冲击,从法国手里买下路易斯安那之后,美国人组织的探险队已经跨越印第安人的领地,跟中国势力碰头,现在双方是邻国了。

一方面担心中国人继续东进,一方面又向吞并英国人的加拿大,现在中国人英国人打起来了,美国会选哪一边?真的不好说!

第三百一十七节 英国该考虑和平

拿破仑带着三千兵马,乘坐十七艘大小战舰,从宁波出海,从南洋进入印度洋,绕过好望角,横跨大西洋,直航北美。

光这段路程就足够危险,英国的开普殖民地,已经在南非王国的攻击下陷落,好望角以东海域的制海权英国人彻底丢失,可一旦过了好望角,浩淼的大西洋中,就不知道有多少艘英国肆掠商船出没了。

过了好望角之后,舰队甚至还要向西北方向航行,越往北,中国控制力越薄弱,英国势力越强,甚至在西非海岸,英国人已经彻底驱逐了中国势力,他们攻占了尼日尔河口,将非洲公司压迫到了刚果河一带,而且非洲公司的海路运输已经被迫中断。

由于非洲公司和缅甸的夹攻,迟迟无法拿下英属印度,英国印度舰队龟缩在港口中,却又不安分,时不时利用天气情况,在中国外洋水师无法封锁的时候,投入大洋,四处破交,让中国舰队主力无法全部西进去西非跟英国争夺制海权。

英国舰队则一直在欧洲,一部分留守本土,一部分维持地中海制海权,英国人也不敢派舰队进入印度洋跟中国争夺制海权,不是他们畏惧中国舰队的规模,同样是因为地理因素,限制了英国人的作战范围。

本土舰队是不敢轻易调动的,他们不敢保证是否会有其他国家随时加入战争,法国舰队不容小觑,西班牙也开始恢复自己的海军来维护海外殖民地,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发个神经,比如波兰那种无可预知的政治行为,英国防守空虚的本土就可能遭到巨大的破坏。

地中海舰队更不能随意调动,英国必须保证克里米亚远征军的后勤补给,另外如果丢失了地中海制海权,中国舰队从印度洋方向突然地中海,不但克里米亚远征军将陷入困境,英国本土也不再安全。

英国国内已经出现了对政府的不满,对政府贸然跟中国开战的行为大加批判。

有大批底层民众认为本国政治家都是白痴,先是为了奥地利的利益,跟俄国人打了四年,让奥地利得到了多瑙河河口,英国半毛钱好处都没有。接着又因为不肯接受和平,开始跟中国在全球开战,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英国的商业利益,国内经济凋敝,失业增加,资本家没有生意可做,工人没有工作糊口,还能有比这更蠢的政治运作吗?

其实英国政治家也在反思,当时他们拒绝中国的调停方式可能错了,不应该直接拒绝,也许当时可以有方式能够在避免中国参战的情况下,继续压迫俄国。或许当时应该接受停战,毕竟俄国这样一个大国,削弱他不可能一蹴而就。可当时英国内阁判断拒绝了中国的调停,他们也不可能参战,按照英国人的评估,保持中立最符合中国的利益。

因为削弱俄国怎么看,对中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英国甚至还认为中国这些年的政策,就是跟英国一东一西遏制俄国。谁能想到中国人的欧洲政策会突然变成扶持俄国,这一点都不符合逻辑。

但既然已经开战,英国政客们也不是怂包,他们的心态已经凌驾于整个欧洲国家之上,将英国看作是一个世界帝国,而不是一个欧洲强国,他们不畏惧任何挑战。还能有什么事情,比拿破仑战争时期更看不到希望,英国不也撑过来了,而且坚持了二十年。

论危险程度,中国还不如拿破仑的,至少拿破仑时时刻刻都在英国头顶悬浮着一柄利剑,中国的大炮都不可能对准大英帝国本土,无论怎么打战火都波及不到英伦三岛,那还有什么害怕的。

这些年跟中国在海外的冲突日益激化,双方迟早会为此爆发冲突,既然现在开战了,那就碰一碰,看看海外的这个对手,到底有几斤几两。

但战争进行了半年时间,凡是继续跟中国保持联系的国家,基本上都明白英国人没有赢得可能。

始终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了和平的荷兰,驻中国领事霍特曼对大英帝国的前景充满了悲观态度,尽管因为荷兰与英国的关系,他发回国内的每一份报告,都会被英国人知晓,但他好不遮掩的认为英国人进行这场战争,是无谓和徒劳的。

中国已经调动了三十万人前往西亚作战,如此庞大的兵力霍特曼没有看到任何影响,在他给荷兰政府的报告中,他描写道:长江上依然是那样的繁忙,商船往来如织,人们更关心的是今年的行市,而不是跟一个“夷人”的战争的胜负;江南的纺织工厂中,烟筒冒起的黑烟一如曼彻斯特那样遮蔽了天空,一车车、一船船的上等棉布、丝绸从这些工厂里不断的生产出来;战争对这个国家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他们的皇帝只批准了一千万金两(黄金)的债券,这笔债券被他们的国家银行以两分的低息就卖了出去,在他们的投资者看来,他们国家的债券几乎没有风险。

“我并不知道英国的情况如何,但想必绝不会如此从容,他们真该考虑一下和平了。”

最后霍特曼写道。

英国人确实开始考虑和平了,战争打到现在,他们发现没有任何转机,中国这个东方帝国跟所有情报显示的一样,用现代方式武装了起来,他们的国民或许不是最勇敢的,不是最有冒险精神的,不是最具聪明才智的,但他们的国民数量多的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政府还能将数量如此众多的国民按照一致的方式组织在一起,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来未曾出现过的事情,至少颠覆了西方的认知观念。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可以按照统一的观念凝聚在一起呢,印度是最接近中国人口的地区,可印度存在着几百种不同的管理方式,欧洲就更不用说了,每一个民族都有不同的生存方式,甚至同一个民族就有几十种不同的文化形态,但中国是一致的,是整齐划一的。

英国人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期待着像面对其他大帝国那样,外表看似强大,但只要轻轻一推,立刻奇迹般的倒塌,如西班牙打击阿兹特克帝国,印加帝国那样,或者亚历山大打击波斯帝国那样,至于中国是一个新兴的王朝,那又怎么样,当年阿提拉的匈奴帝国,何等的恐怖,还不是一场战役的失败就轰然倒塌。

可半年来的战争进展表明,中国人不但不会垮塌,而且越打越强。战场上英国可以打赢一场战役,甚至十场、百场战役,但中国人很快就会恢复兵力,重整旗鼓,再杀回来。

跟这样的对手作战,完全看不到胜利的方向,战争又该怎么进行?

而且除了在克里米亚半岛上,英国和奥斯曼联军跟中国軍队打了个旗鼓相当之外,在其他各条战线上,都开始呈现出劣势。

尤其是原本自信满满的印度战场,呈现出的变化让英国人十分意外。

英国人在用澳大利亚换取了印度河以东的信得等中国公司的殖民地之后,他们迅速完成了对印度地区的征服,主要是以外交和政治的方式,而不是以战争的方式。英国跟印度土邦王公订立资助条约,在他们的土地上驻扎軍队,这些王公向他们提供军费,英属印度提供保护,同时拥有贸易和商业特权。事实上就是让这些王公成为他们的保护国。通过这种方式,英国统一了印度。

在中国势力退出印度河以东之后,印度王公们迅速改变了看法,因为他们再也看不到可以对抗英属印度的力量了,所以纷纷跟英国建立起保护关系,短短五年时间,拉其普他那20个王公,中印度145个小王公,卡提阿瓦半岛145个小王公都进入了资助同盟条约体系。奥里萨和南印的一批小王公也接受了附属同盟条约。连海德拉巴、佩什瓦这样的大势力都依附了英国。马拉特联盟被英属印度吞并。整个印度地区,就剩下印度河流域的旁遮普依然保持独立,但就是这个旁遮普给英国制造了大麻烦。

最早考虑政府旁遮普的并不是英国东印度公司,而是亨利皮特当年管理的中国东印度公司,但他们失败了。旁遮普在开国君主兰吉特辛格的带领下,国势日渐强大,成功阻挡了亨利皮特的入侵。

拿破仑战争之后,兰吉特开始进行改革,他聘请了大量法国退役军官,授权法国上尉让·弗朗索瓦?阿拉德帮忙训练骑兵,让·巴普蒂斯特?文图拉帮忙负责训练步兵。

这两个法国人帮忙打造的旁遮普軍队,跟历史上同样由法军指挥的莫卧儿帝国的軍队,如孟加拉的軍队完全不一样,他们真正具备了欧洲軍队的水平和战斗力,之前英国人太小瞧旁遮普的軍队了,结果在这上面吃了大亏!

第三百一十八节 一鸡死一鸡鸣(1)

旁遮普的参战是在战争爆发三个月之后,当时非洲公司组建的黑人雇佣兵在英国印度土兵的打击下节节败退,英国人越过了印度河,将非洲公司的势力包围在卡拉奇周边地区,依仗水师优势苟延残喘。

英国人认为中国势力彻底被逐出印度地区,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至于在古老印度文明发源的五河流域据地自雄的旁遮普锡克帝国,英国人认为那不过是又一个莫卧儿帝国,或者马拉特联盟、迈索尔王国一样,尽管装备了西方的軍队,雇佣西方军官训练甚至带领士兵,可真正打起来后,未必有什么战斗力,那些白人军官,尤其是法国军官,往往还会暗中接受东印度公司的收买。

所以他们对锡克帝国不是太过重视,沿着印度河向北方攻占中国非洲公司领地的时候,并没有太过在意是否越过旁遮普的边界,在攻打白沙瓦的时候,甚至要求旁遮普向他们开放北方边界,允许英国軍队从北印度直接开进到白沙瓦。

结果激怒了锡克帝国,他们接受了中国人的拉拢,向英国宣战,此时的白沙瓦一方面得到阿富汗势力(满清)的支援,一方面又得到了锡克帝国从背后的援助,英军被迫撤退,然后他们跟锡克帝国全面开战,本以为会用两三个月灭掉这个帝国,但真正打起来后才发现,锡克士兵的军事素养已经不输给欧洲軍队了。

拿破仑战争之后的法军退伍军官,跟波旁王朝时期的贵族军官不同,他们接受了大革命精神的洗礼,高度重视荣誉和尊严,他们拒绝接受英国人的收买。他们对锡克士兵训练,也不像几十年前法国軍官那样流于形式,而是按照法国軍队的思想,从精神上训练他们。

最开始,阿拉德等法军教官的训练态度非常严厉,以致很多锡克人试图逃跑,最初,阿拉德试图借助“温和”的手段(比如鞭打和辱骂)维持权威,但很快发现,这种慷慨完全无济于事。于是,他开始考虑其他办法,首先枪毙了一名懦弱的士兵,还连咒骂带威胁地宣称:胆怯违背了锡克教的教义,他的灵魂无法升入天堂,只能去往地狱接受折磨。

出人意料的是,对锡克人来说,这种哄骗反而起到了效果,锡克士兵不止从技术上掌握了西方军事方法,而且从精神上彻底武装了起来,尽管不是法国的信仰,而是他们自己的信仰,但一支军队只要有了精神,就已经脱胎换骨,算是一支现代軍队了。

交战之后,英国将军们才发现,阿拉德麾下的锡克人与其说是“职业士兵”,不如说是“装备先进武器的宗教极端分子”,他们的战斗力“非常出色”,甚至超过了英国训练的印度土兵。

而阿拉德手下的这群“宗教极端分子”,是一支6000人规模的骑兵部队。

负责锡克步兵训练的是文图拉,他几乎原封不动地复制了法国陆军的教程和规范。在军营中,所有的命令都使用法语,军旗是法国式的三色旗,在前线,他们不再无组织地一拥而上,而是排成了紧密的横列和方阵。这些锡克人配备了最新式的武器,让受歧视的步兵们拥有了荣誉感和身份。交战后,英军报告中写道:“(他们的)人员和装备是南亚最好的,能完全与欧洲军队相提并论。”

除了训练正规,指挥有力之外,这只軍队跟印度其他土邦軍队相比,还有十分稀缺的荣誉感。为了防止新军沾染旧军队的那些恶习,法国军官们亲自前往市井和乡村,招募最吃苦耐劳的兵员,给这些贫苦出身的士兵高额军饷,所有士兵每个月都能领到至少7卢比薪金,而且让每个士兵都必须在入伍前宣誓——他们将用生命效忠君主。

训练专业、有精神信仰、有荣誉感,极度忠诚,这支军队其实已经具备了所有法国軍队的特征,所以战争开始后,他们跟印度土兵打的难解难分。

英国人用四万人进攻锡克帝国,却始终无法攻入他们的国土,在边境地区长期僵持。

这时候非洲公司终于解决了最初的混乱,他们裁撤了无组织无纪律的非洲雇佣兵,开始将当地民团组织成正规军,这些民团最早是卡拉奇附近的地主武装,中国人在这里推行了几十年中国的保甲制度,拉拢和培养了一大批忠于他们的土地阶层,非洲公司不热衷于从农村榨取税金,还不断组织农民兴修水利工程,普通农民未必得到了多少利益,但至少不挨饿,可地主阶层对非洲公司的拥护是真心实意的。

而且推行科举制度,非洲公司统治这里的官员,也都是中低层的地主和读书家庭,权力相对分散,但更贴近最底层,战争最危急的时候,大量文官回到自己的家乡,组织游击队,在后方骚扰英军。

地主民把老实巴交的农民组织起来,帮助保卫卡拉奇,结果展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忠诚,战术素养或许很差,但他们没人逃跑。值得一提的是,当地人相比中国人,可能更加不惧死亡,因为他们普遍都是信仰坚定的回教徒,而不像中国人什么都信,却什么都不信,信仰坚定的农民士兵们普遍相信他们是为他们的神灵在战斗,死后会上天堂,那里的河流里流淌着蜂蜜和牛奶,而不像中国农民普遍相信他们死后都会进入十八层地狱受苦。

这些或许更迷信的士兵,对于死亡的恐惧感更低,更敢于拼命。卡拉奇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了三个月,用这三个月时间,非洲公司雇佣的退伍军官把他们组织起来,进行正规训练,配发更先进的武器。

然后他们开始反攻,把英军从卡拉奇击退之后,中国人组织的軍队数量更多,因为当地的乡村都是按照中国乡村模式组建的,推行的是保甲制度,很容易组织起乡勇,有战斗经验的被组织成战兵,新兵组建成辅兵部队。附近俾路支地区的俾路支人提供了骑兵。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们的兵力扩充到了八万人。

接着他们开始全面反攻,并且跨过了印度河,攻入了他们过去割让的信得省东部地区,在这里他们受到了地方势力的欢迎。英国人并没有改变当年中国人打造的乡村体系,因为英国人并不热衷于推销他们的政治制度,他们对殖民地的态度只是压榨利益,所以他们都尽可能跟当地高层合作,而不是推翻他们。中国人统治信得高官达十几年时间,已经成功塑造了一个成熟的乡村自治制度,英国人利用了这个制度,但他们增加了税赋。

而且英国人废除了科举制度,他们可以不在乎当地王公如何管理农民,但英国有大量的权贵子弟需要在殖民地谋取一份差事,所以他们不得不将官员职位都留在来自国内的白人,这让已经接受了较为公平的科举制度的土地阶层不满,他们被排挤出了权力阶层之外。

中国人再次来了,他们马上起兵,英国人本来就没多少兵力,只控制个别中心城市,结果非洲公司的軍队到来后,他们瞬间就只能龟缩在这些大城市中,如同漂浮在汪洋大海中的孤岛,一旦走进郊外,就是另一个世界。

整个信得省顷刻间丢失,中国人将英国軍队包围在特达、拉尔卡纳、苏库尔等印度河大城市。

非洲公司的反应引领了旁遮普、缅甸人对英属印度的总攻击。

英国通过资助军费同盟制度,将军费分摊到了所有土邦王公身上,大大减轻了英国殖民政府的财政负担,让他们轻松支持了20万人的印度土兵部队,而且这些土兵的训练都是非常正规的,英国人有信心碾压中国在这里的力量。即便是3万军队规模的旁遮普和5万人规模的缅甸軍队入侵,他们也毫不担心。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战场上,英国人并没有土崩瓦解,军事体系十分严密。问题出在战争之外,英国长期在印度执行殖民地经济政策,用各种方式推广印度人种植经济作物,尽管早就出现了恶果,早在1770年代,就爆发了孟加拉饥荒,饿死1000万人。但因为种植经济作物,可以大大增加外贸,尤其是跟中国的贸易平衡问题,除了出口印度的棉花等农产品之外,英国找不到其他方式。因为他们成功用印度的原材料,平衡了跟中国之间的茶叶和纺织品贸易逆差,甚至得到了整个欧洲国家的羡慕。英国怎么可能自己废除这种制度呢?

至于粮食安全问题,那不在商业思想武装下的英国人的考虑之中,他们本土都大规模圈占土地养绵羊,大量进口外来粮食,更何况对印度呢。

结果印度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低,棉花的耕种面积高达一亿亩,甘蔗、麻类等种植面积超过2000万亩,大量经济作物的种植,虽然不至于让印度成为一个粮食净进口国,每年依然有少量粮食出口,可粮食储备就大幅度减少了,过去那种粮食大量积存,腐烂的情况虽然浪费,但更安全,现在效率提高了,粮食价格上涨,效益提升,但抗风险能力下降了。

一旦出现意外,极易造成饥荒。

第三百一十九节 一鸡死一鸡鸣(2)

由于中国的封锁,以及战争带来的交通条件变差,让英属印度开始普遍出现粮食危机,粮食危机助长了反叛情绪,高榨取制度下的不安定因素,根本就不是能通过暴力压制的,结果战争打了半年之后,印度各地普遍出现了反叛。

这些反叛进一步加剧了混乱,造成地区间的粮食贸易更加艰难,高度经济化的农业生产,高度依赖分工协作,棉花种植区,靛蓝、甘蔗种植区饥荒大面积爆发,农民被迫加入了反叛的行列。看似兵力雄厚的20万軍队,用来维持治安此时都有些入不敷出,更不用说抵挡四面进攻的敌人了。

英属印度已成崩溃之势。

南非殖民地已经被攻下,英国在东亚地区只剩下了一个塔斯马尼亚殖民地,这是他们保留的流放地。但只是一座孤岛,中国人连攻打的兴趣都没有。

面对这种状态,英国人通过俄国提出了和谈的条件,和谈的条件从俄国传入中国。

俄国人此时也早就坚持不住了,他们的軍队只用来跟普鲁士交战,可基本上没有什么战争可打,因为普鲁士人浅尝辄止的在芬兰进行了一次攻击之后,就撤退阻挡波兰的反击,以及镇压本国的波兰人起义。

俄国人的軍队呢,也开始镇压本国的农奴叛乱,大量在斯佩兰斯基时代活跃的政客们,再次兴风作浪,他们有的是从西伯利亚流放地逃回去的旧封建贵族,有的是大商人,还有的根本就是农奴。本地的商人阶层、封建地主阶层受到带动,大量开始反抗沙皇统治。

这些有高层带领的革命,比单纯的农民起义更具威胁,让沙皇头痛不已。战争带来的经济崩溃,引起了社会崩溃,社会崩溃带来了政治危机,这比战争更危险。

所以俄国倾向于接受和谈,但中国此时竟然拒绝。

中国的拒绝很正常,任何国家在这种有利形势下,都不太可能接受和谈,除非对方给予的利益足以让他们动心,但英国人的让步显然太小,他们只愿意付出锡兰和苏门答腊殖民地给中国,甚至连南非都想要收回去,对俄国倒是大方,愿意承认俄国在黑海的合法权力。

沙皇派代表再三向中国要求和谈,让周琅感到十分无奈。这场战争,他本来打算打他个三五年的,就算最后打个平手,也不是没有收获。对中国来说,依靠庞大的体量,可以避免绝大多数纠纷,很难跟外人发生战争,軍队长期和平的状态是十分危险的。已经八年多没有战争经验,这样的軍队遇到了真正的危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但盟友的态度周琅必须考虑,他不是拿破仑,很清楚实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如果当年拿破仑的政治政策稍微灵活一些,他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程度。

俄国人确实撑不住了,俄国这样一个大帝国如果真的崩溃,会造成巨大的地缘真空,后果难以预料,俄国一旦崩溃,可以想象,最大的得利者绝不是中国。中国充其量吞并俄国的远东地区,但更有价值的欧洲领土,则很难染指。

临近的国家都有可能瓜分沙皇的遗产,波兰可能会分到很大的一块肥肉,但乌克兰则大半会被奥地利吞并。波兰不足为虑,奥地利一旦控制了乌克兰,就跟中国在哈萨克地区接壤了,奥地利的势力东进,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周琅预料不到。因为相比沙皇落后的农奴制统治,已经全民普及教育的奥地利显然更加危险。获取了乌克兰的人口和资源,很难说奥地利人会像历史上那样继续沉沦下去。

继续打下去,奥斯曼帝国可能也会崩溃,奥斯曼的崩溃麻烦更大。整个回教世界失控,会给中国西部造成什么样的冲击很难讲,最大的得利者将是满清帝国,这个帝国现在已经让周琅有些重视了,连阿富汗他们都控制住了,那么控制奥斯曼帝国留下的遗产相比也不是问题。

现在的满清政治上还能保持汉化,如果吞并了奥斯曼帝国,显然他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必须回化,一个回化的八旗帝国,真的太危险。再被英国利用,会成为中国周边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周琅不得不感叹,以如今的国力,竟然连周边地区都无法稳定,中国跟美国的地利劣势真的是太大了,美国人几乎不用做什么,周边就没有什么挑战,中国处在一个成熟的古老地区,总是很难避免这类威胁。

于是周琅迫于形势,告诉俄国,可以和谈,但战斗不能停止。

而且要谈,必须来中国谈,不止英国,凡是利益相关的列强都邀请来参加,周琅要借机推出一个中国治下的世界体系,用来取代拿破仑战争后的维也纳体系,在这个体系中,不能在没有中国,而是要以中国为核心。

英国这次没有矫情,法国、奥地利、普鲁士都同意派出代表。

各国都不约而同选择了从陆路通过中国领土来南京,一方面是节省时间,各国的情况都不太好,法国和奥地利及早从战争中抽身,可是经济危机严重,中国和英国两个世界帝国的全球战争,严重影响了世界贸易,两国尚在工业革命初级阶段的经济基础,经不住打击。另一方面,欧洲国家也需要认真了解一下突然崛起的中国的情况,有什么方式比横穿这个国家绵长的国土更方便呢。

于是各国从克里米亚登陆,然后他们惊喜的坐上了传说中的火车,战前中国的火车刚刚修到哈萨克草原地区,战争中将线路延伸到了克里米亚,中间经过了跟俄国的界河乌拉尔河以及俄国的母亲河伏尔加河,沿着里海北岸通到了克里米亚半岛,正是因为有了这条铁路,中国三十万軍队才可以在这里持久作战,甚至还将战兵部队轮换了一边,每一个军都在这里进行了战斗,获取了一些实战经验。连一些辅兵部队,都得到了锻炼。

本来以为需要进入中国核心区域,才能看到大量中国人,结果他们刚刚进入哈萨克草原就看到了大量中国人,他们的穿衣装扮跟欧洲人截然不同,也不同于欧洲漫画上的中国人形象,很少看到有人留辫子了,如果有,那肯定是来自邻国的满清商人。

铁路所经之处,形成了一个个小镇,小镇上的集市非常热闹,大量中国农民在这里兜售他们的农产品和手工产品,牧区的牧民则在这里出售毛皮和牲畜。

各国外交官都知道,占领了哈萨克草原之后,中国人开始执行一种“实边政策”,其实就是简单的殖民政策,鼓励移民定居而已。俄国人在草原区也这么做,可是俄国人做的远没有中国好。

中国政府派出了大量农业专家,对这里的土地资源进行清查,对适合农耕的土地进行圈占或者赎买,然后招募中国家庭来开荒耕种,这里形成了大量的自耕农家庭,他们集中在河流附近,形成了一个个稳定的中国人社区。

在商业上,则因为铁路的修建,形成了一个个商业城镇,这些城镇大多数都跟过去的定居点重合。

内陆深处的广袤草原区,则依然生活着哈萨克牧民,但他们不再是过去的游牧部落。中国派出了畜牧业专家,帮助过去的部落首领、富裕的牧主们定居下来。提供物资援助,帮他们建设定居的牧场。

原来的哈萨克人不重视土地,他们最有价值的财富,第一是人,第二是牲口,土地几乎都是公有的,没有私有地产的概念。部落里除了大大小小的首领之外,还有一些富裕的牧主,这些牧主也没有固定的草场,但他们有属于他们的牛羊牲口,雇人放牧。

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土地变成了私有,各部落的游牧区划给他们建立牧场,无主的荒原收归政府。草原变成了一个个商业牧场,过去的部落可汗、千户长、百户长变成了商业化的牧场主,牧民还是牧民,穷人还是穷人,但不能说没有进步意义。

过去的王公贵族、部落头目和千户长、百户长不但占有草场、牲畜,还享有封建特权,可强迫牧民服各种劳役,无偿为其放牧牲畜。底层富裕牧主的经营方式是雇工放牧,一群羊大多为500至600只,雇佣3名牧工,1名牧工1年的报酬大约是12只山羊,2件棉大衣,2套单衣,1套皮衣裤,190公斤粮食,3块砖茶。畜群产生的收入绝大部分归牧主所有。

现在所有的封建特权被废除了,特权阶层无法强迫牧民工作,据说当年引起了激烈的反抗,大量部落往南迁徙,投奔了满清八旗。

经过十年的实边政策,牧区商业化,垦区则形成了一个个自耕小农场,吸引了一百多万中国农民定居,现在哈萨克地区的民族结构都变成了以汉人为主。

过了简单粗糙的哈萨克草原,进入伊犁地区之后,中国人变得更多。由于有满清之前的经营,这里的发展比哈萨克草原更好一些,各种有价值的矿产大量开采,金矿、铜矿为主,煤矿等低价值矿产,还没有开采价值。但棉花种植业已经颇具规模,除了戈壁沙漠地区外,人口密度让外交使团感觉跟欧洲差不多。

过了河西走廊,他们才真正见识到了中国的原始模样,田连阡陌,几乎看不到闲置的土地,中国人早就不再使用休耕方式,土地一年四季都在耕种,基本上跟英国开始施行的轮耕相似,都是用不同作物交替耕种;村庄星罗棋布,有的村庄甚至有防御设施,用土墙构成。村庄的中心地带一定是一座城池,一般都是县城。跟欧洲的城堡加庄园模式不同,中国的古典防御工事似乎更加平民化,不单单是用来保护贵族和贵族的领地。乡村的土堡是用来保护村民的,城市的城墙是用来保护市民的,相比之下这里没有权贵阶层。

总体印象上,他们并不觉得中国有传说中那么富裕,中国西北地区的百姓,甚至还不如西欧地区的民众富裕,商业也没有欧洲那么繁荣,但越是向东部走,感觉差距就越小。到了南京周边地区,他们已经明显的感受到,这里的居民生活比欧洲更舒适。

火车的速度很快,让外交使团遗憾他们无法深入了解中国社会,通过文字得来的消息,总感觉隔着一层纱。

不过南京的情况,他们可以尽情了解了,其中很多人都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好奇心,因此从本国领事和一些游览学者、或者商人口中总是充满了最这座城市不吝赞美的言辞,其中尤以法国人为甚,许多法国科学家曾经或者现在依然在中国工作,他们对这座城市的赞誉,已经达到了一种肉麻的高度。

法国学者说,这是一座集古老智慧与现代科技于一身的伟大城市,这座城市代表着人类的未来,所有人都很好奇,真的是如此吗?

第三百二十节 南京见闻(1)

使团首先在南京看到的是这里的铁路系统,这是一座用铁路串联起来的城市,在一座城市中修建铁路网,这很罕见,但欧洲人并不觉得奇怪,一来他们也未曾见过铁路,英国人的第一条铁路才刚刚建成,欧洲其他国家还没有发展自己铁路的计划,但是他们已经知道中国出现了这种交通工具,二来他们也确实觉得南京需要一种更快速和边界的交通工具,因为这座城市真的是太大了。

早在大周建国前,南京就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人口高达八十万人,仅次于北京。

最关键的是这座城市的建设思想和面积,实在是太大了,以中国的规模来说都太大了,更何况欧洲人呢。

朱元璋当年打造南京城的时候,考虑的可能太过于超前,南京城从内到外由宫城、皇城、京城、外郭四重城墙构成。这种布局跟北京也相似,但跟北京不同的是,外郭城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以当年大明帝国的国力,也无法完成。

传说当年朱元璋造好应天府城以后,就带着他的儿子们登上附近的钟山观察都城形势。他们发现宫城离钟山太近,在山上架炮,皇宫很容易被击中,而且还有一些重要制高点,如南面的雨花台和北面的幕府山留在城外,对城防非常不利。

于是,朱元璋又下令建造外郭城。这座外郭城主要是利用应天府城外围的黄土丘陵筑成,只在一些防守薄弱地段加砌一部分城墙并开设城门18座,所以俗称“土城头”。它的周长号称180里,实际上有120里(60公里)左右,各段砖筑的部分加起来约40里(20公里)左右。赫赫有名的唐朝长安城的外郭城才不过36公里。洛阳城约27.5公里。而北京四九城的实际总长度才只有23.55公里。可以说南京城墙的长度为历代之冠。

不但城墙长,而且面积大,这种将城市周边的丘陵、山川等自然地理都纳入城市,带来的结果是南京外郭城足足有230平方公里。到2000年的时候,南京市区面积也不过500平方公里,北京市区登基面积也才735平方公里。

与古代对比,居住人口不如唐朝长安城,明清北京城的情况下,面积却是对方的数倍。跟现代相比,在没有庞大的工业区,没有密集的厂房的时代,可以想象人口不过百万的南京城,会有多空旷。

出了京城城墙,几乎就能看到大片的菜地、池塘。但又不仅仅是菜地和池塘,而是一座座城镇夹杂其中,朱元璋时代建立的十二楼酒楼都在城外,一些政府机构也在内城找不到空间,建筑在这里,其他的庙宇建筑更多。

按照明代传教士利玛窦在《利玛窦中国札记》的描述,利玛窦神父在南京三重墙外的一个郊区登岸,这个地方很大而且人烟稠密,堪称为一座大城。

可见在利玛窦1583年(明神宗万历十一年)来中国的时候,南京外郭城之内的郊区就已经不是纯粹的农田了,而是田野和城镇相间。以欧洲当时的标准,可以称作城市。

葡萄牙耶稣会士曾德昭在1613到1636年间的明末时期,在中国呆了22年,他写道:“南京城我认为它是全国最大最好的城市,优良的建筑,宽大的街道,风度优雅的百姓,以及丰富优良的种种物品。它有令人惊羡的游乐场所,境内人口众多,各处仍能遇到拥挤的人群,街道难以通行。此外,无数的宫殿、庙宇、楼塔以及桥梁,使城市显得非常壮丽会”。

说明明末时候,南京城已经相当拥挤,那么城外肯定已经发展起来。

清朝一朝,南京失去了京师的地位,只是作为两江总督府治治所江宁府,相比明末,人口几乎没有增长。

周琅占领这座城市之后,发现郊外也是这种情况,在雨花台、幕府山和紫金山地方,还有传统的乡村,稍稍往里,就是富人的私家园林与寺庙为主,田野还有,但都是小片的,如鸡鸣寺僧人们的菜园子。

另外南京还有大量的池塘,这些水塘不属于私人,而是公共性质。跟护城河、秦淮河和长江都相连,是一潭活水。

周琅很喜欢水域面积,来自后世的他自然知道,水域面积对调节一座城市的气候有多么重要,所以在重新营建南京城的过程中,保护这些公私水塘就是一条法则。

南京内城自不必说,古老的拥挤街市十分热闹,城外却更有韵味,亭台楼阁和水塘、田野相间,浑然一水墨画卷。

这种人与自然的韵味,西方人是欣赏不来的,他们的绘画艺术还很短暂,西方绘画艺术的代表,油画是生卒于1385年到1441年的荷兰画家扬·凡·埃克创造的,而中国早期的秦汉绘画,都已经在漫长的历史中找不到正品了。当然这也不值得骄傲,跟欧洲人比历史,实在是一件太没出息的事情,中国也有不如的,中国人才刚开始学绘画的时候,印度人的壁画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印度人学画画的时候,埃及人的艺术高度也让印度人望其项背……

历史其实胜在传承,中国的前辈和同行者们一个个掉队落伍,消失在了历史中,而中国人继承、发扬了下来,这才是最牛的!

作为最晚到的西方人,早期西方画家认为中国绘画艺术很落后,认为中国人的画作,连把人物画的真实都做不到,显然他们还没有理解中国人追求的神似而型不似的韵味,等到他们的印象派和抽象派出来的时候,西方绘画艺术才真正能跟中国站在一个高度。

所以哪怕充斥着受过良好艺术熏陶的贵族的使团,他们也看不懂周琅主持下维护的这一套跟自然相结合的城市风貌,但他们对城市的干净赞叹不已。

这个时代西方城市文化的佼佼者要算法国和英国,法国拥有欧洲最多的大城市,英国的伦敦是在古罗马时代的基础上发展到现在的。实际上他们依然没能达到古罗马时代的高度,文化断层带来的传承断代,是全人类的损失。

古罗马时代的罗马人,还能享受清洁的,从远方通过高架水渠送来的饮用水,富人家里可以拥有私人浴室。可是到了英国人时代,伦敦大街上的粪便积满了沟渠,屠宰的牲口内脏就随意仍在大街上,住在楼房中的住户,随意倾倒尿液,导致英国人流行穿高高的木底鞋,鞋子外面套木屐,从而避免踩在污泥中。法国巴黎发达的皮革业将各种污物倾倒进入塞纳河中,让这条河臭不可闻,巴黎市民只喝啤酒。

中国的城市供水系统,没有达到古罗马的高度,但却有另一套保证安全的方式,那就是依靠水井而不是自然河流。

工业时代的欧洲人,城建已经比中世纪好多了,伦敦的屠户被规定不能随意倾倒动物内脏,而是被要求倒入泰晤士河中。但他们依然没有恢复罗马帝国时期的供水系统,皇室和权贵们居住的西敏寺地区,是一个单独的小镇,跟伦敦市区完全隔绝。

刚开始周琅以为,西方人在城市建设方面,丢失了古罗马时代的精髓,中国的传承相对要好一些,可后来随着皇家科学院中的中法学者们的总结和研究,周琅发现,中国同样丢失很多宝贵的东西,传承做的并不好。

再结合他的知识,他发现中国城市建造,绕了一个很大的弯路。民国之后,处处学习西方,反倒丢了很多可资利用的传统经验。

于是周琅才开始着力营建南京,不然以他的风格,是不可能在打造首都上,浪费太多精力的,他更愿意把资源用于搞工业。

后世的中国,处处学西方,处处不如西方。一到下雨天,北京到处积水,反倒是清朝皇帝住的紫禁城没事,原来皇宫的古代排水系统还能工作!

南京城的统一规划,大概是在十年前,内务府的总理钦工处掌案,著名的样式雷家族子弟雷广源提交了一份报告,请修南京内外官沟。

总理钦工处掌案是管理内务府下辖官方工程的最高官员,这不是一个什么大官,在清朝就是给皇帝修建宫殿花园的工匠头子,攻下北京后,周琅保护了大量这种传统工匠。样式雷家族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先祖早在康熙年间就进了内务府,之后负责营建了皇宫、圆明园等皇家园林,号称半个北京的古建都是样式雷家族打造的。

他们家族的手艺和知识历代传承了下来,为什么有样式雷的称号,就是因为雷家的样式就代表了高端。

周琅希望传统跟现代相结合,于是就将样式雷家族的子弟送去跟法国科学家学习画法几何,用现代工程学的方式来重新塑造他们的样式图。

西方更系统的工程学结合传统营造学的成果是辉煌的,诞生了一大批人才,雷广源就是其中一个,十几年前他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带队修复了许多城市的基础设施。

南京的官沟系统就是他负责十年前开始修复和重新规划,现在已经颇具成果了。

第三百二十一节 南京见闻(2)

西方城市一直无法解决的一个排污问题,其实只是一个小问题,在中国的多数城市,一直都不是问题。

因为中国城市跟西方一样,大多数都位于江河附近,目的并不是为了水源,而是为了排污,这一点跟西方是有不同的。因为发达的井文化,让中国人是可以离开河流居住的。但古代的排污就无法离开河流。

在请修南京官沟之前,雷广源已经参与过北京、广州等南北方各大城市的水利工程修复和工程技术的总结编制工作了,拥有非常丰富的理论和实践能力。

北京的排水系统,显然是这个时代北方的巅峰,因为皇城根下,是不计较成本的,技术也就能达到最高的高度。其中又以皇宫为最高峰。北京皇宫的排水系统十分庞大,长度超过15公里,其中暗沟长度将近13公里。这些排水沟渠全部通向内金水河,内金水河又与皇宫城墙外侧52米宽的护城河相连,并同周边的外金水河、南中海等水系相通。皇宫内的明、暗排水沟大多是石质,结实耐用。所以几百年来一直正常工作。

南方跟北方的情况不太一样,南方多雨,动辄暴雨倾盆,以北方的排水技术,又基本上很难应付南方的大雨。可是法国工程团队发现,即便是中国南方的城市,遇到大雨的时候,也很少发生积水现象。尤其是在古代排水沟修复之后,这种情况就更少了,根据他们的数学计算,他们认为当地的排水系统不可能承载那样大的雨量,经过长时间对中国古代营造方法的研究,以及实地考察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奥秘,那就是南方城市中普遍修建了大量的水塘。

他一开始以为,这些水塘与欧洲城市里的喷泉相似,可能是为附近居民提供用水的公共设施,可研究了这些排水系统之后,他们发现,这些水塘至少不单纯是用水设施,而且是排水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城市内大量的河湖水塘,在大雨天,容纳了排不出去的雨水,让建造在高处的城市和街道不至于淹没。

中国人城市选址的方法,法国人已经找不到了,因为清朝人不需要为城市选址费神,清朝的大城市,明朝时候都存在了,明朝人也很少为此费心,因为明朝的城市,元朝时候也基本存在了,元朝时候的城市又是宋朝时候形成的,至于宋朝人也有唐朝人留给他们的遗产。

总之大规模进行城市选址的工作,已经断绝了上千年,基本上不可能找到当时城市建造者们选址的思考方式了,后来发现一些经验在属于迷信范畴的风水学中传承了一部分,但风水学的传承太多迷信,又加上以讹传讹,夹杂了太多迷惑人的东西,通过研究整理,发现了一些古人选址的办法,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太高取水就会不便,打井都打不出来,太低污水就排不出去。

这些城市营造方法,都写入了一本《中国古代城市建造办法》的论文集中,在全世界发表了。其中就有许多中国传统工匠贡献的知识。

这些论文集现在依然在增厚中,给排水是其中最丰富的地方。

南京因为没有受到破坏,之前的给排水系统还能工作,因此也就不存在修复的问题,拖到十年前,维修时发现,已经有一些破损之处,雷广源向皇帝汇报,起先是因为明朝皇宫年久失修造成的排污问题,周琅召见他仔细询问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座城太老了,不仅仅是皇宫,整座城都需要维修。

周琅所幸就让样式雷家族负责,用他们过去营建皇宫的思路,对全城进行一次规划,并且允许他们借用科学院的法国专家,集中外最优秀的人才的智慧,打造一座中国城市的典范,树立典范不是乾隆式的好大喜功,而是周琅希望用首都带动全国的城市发展。就好像率先在南京修铁路一样。

样式雷接受这个工作后,迅速对全城的水道进行了摸排,发现了大量的问题。南京的排水系统分为明渠和暗渠,皇宫等讲究脸面的地方,用的是暗渠,民居附近就是明渠,明渠又跟城内河流、水塘以及城外的护城河连通,形成密集的城内水道网。但是因为长期缺乏维护和监督,一些官沟,居民架屋其上,水道浸失其故,暗渠堵塞严重,其内腐物堆积,臭不可闻。

显然南京缺少一个管理给排水的部门,当时内务府钦工处还未和工部合并,就在钦工处下设了一个水道局,后来都并入工部都水司了。

古代对排水系统的管理很不规范,虽然都有定期维护的制度,可是缺乏一个长期管理的机构。唐朝时候甚至每次维修官沟,动用的都是軍队。清朝晚期排水系统没有正规维修,导致龙须沟这样的排水沟淤积严重,臭不可闻。

南方多雨,淤积情况稍微好一些,但依然出现了征召。周琅给样式雷的命令是,除了要修复古老的官沟,恢复城市给排水系统之外,还要让他们重新规划这个系统。不能只是皇宫的下水道是暗沟,全城的下水道都改成暗沟,而且要为定期的维修预留出入口。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南京城内的明渠全部改为下水道,排污水道直接通往长江,并设计了普通的雨水道,跟城内的池塘、湖泊连通。

这些水道全部绘制成科学的工程图,在工部存档,归都水司管理。

所以西方人来了之后,才会看到一座花园一样的城市,好的东西都放在外面,肮脏的东西都藏在下水道里。

但周琅对这些依然不是很满意,样式雷家族的规划建设还将继续,因为排水问题解决了,给水问题还没解决了,他让他们寻找一条能将活水送入千家万户的方法,这很难,因为牵扯到的输水管道就不是以十几公里计算,恐怕是上千公里,甚至上万公里的问题了,这在前工业时代基本很难做到,古罗马的给水系统也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的起的。

这点上,法国人能提供不少经验,西方有修建喷泉的技术,路易十四时代在凡尔赛宫将其推上了巅峰,打开阀门,就有活水,样式雷已经跑去凡尔赛宫实地考察去了。

排水问题比给水问题更重要,因为排污畅通就不会滋生疫病,这一点上中国人比欧洲人做的更好,否则中国古代那么多百万级别的大城市,基本上不可能出现,一个卫生问题,估计每年都会引起瘟疫。

欧洲有黑死病流行,中国记录中却没有这种现象,中国的瘟疫往往是在大灾之后,而不是在城市之中。所以古代中国除了天花之外,很少见到瘟疫在和平时期爆发的记载。

外交使团们除了感叹干净的环境之外,他们对南京的交通也印象深刻,中国人在南京城已经修建了四条铁路,形成了一个城市铁路网,从东北下关到西南雨花台的铁路是第一条,这几年又修建了玄武门到三岔河的东西穿城铁路,修建了安德门到幕府山的南北纵贯铁路,并且有一条环外郭城铁路。

这些铁路网的修建,让南京披上了一层现代外衣,跟南京的马路、水路,组成了一个方便的货运和客运网络,而且路线还在继续密集。

但南京的生产并不现代,西方使团看到,大量的作坊依然按照传统工艺在生产,很少利用蒸汽机等现代机械进行生产的作坊,城内蒸汽动力最大的使用者,就是那些铁路。城内最大的行业,是丝织业,依然沿用传统的江宁织造工艺在生产云锦等传统高端丝织品。

而且最大的作坊就是那些官办作坊,江宁织造府又恢复了运行。原因是商业开放之后,由于国内外市场对过去只供官方甚至皇宫的高端纺织品需求旺盛,当时一大批江宁织造的工匠自行开办作坊,一时间南京城的丝织工人高达二十万人,可是民间作坊为了赶工,导致产品良莠不齐,让云锦品牌受损,于是皇帝让内务府又恢复了江宁织造,开办了官办作坊,并且注册了独有的商品,以“上用”品牌对外出售。

禁止民间作坊使用“上用”招牌,重新塑造了过去的皇家用品的品牌。这几年政策又开始改变,吸收了法国丝织工业的经验后,工部合并内务府一些机构之后,制定了详细的规范标准,开始给产品定级,对全城八千家作坊进行严格管理,所有产品都必须经过专业评估,最优品定为“上用”,次优定为“官用”,再次定为“民用”,最次则直接报废,官府直接收购销毁。

每年这些三种等级的云锦产品,都在南京贸易会上展览销售,所有产品基本上都在会上就会销售一空,依然供不应求。即便是仅仅达到合格标准的“民用”等级,据说也在达官贵人和富人中十分抢手,每年光这一项产业,就能创造100万金两的收入,养活20万织工。

南京城中,除了20万丝织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在加上上万京官和他们的家属,以及各种服务业人口,基本上就达到了百万,基本上没有现代工业生存的空间。

一个工人靠丝织业一个月可以收入3000文钱,比其他行业要高好几倍,但依然过的不易,京城从来不是一个廉价生活的地方,所以也只有类似云锦之类的奢侈品才能找到生存空间。

除了丝织业之外,就只有另一个产业可以生存,那就是印刷业。南京的文人极多,他们不但有消费各种书籍的需求,而且他们本身就是书籍的生产者,这几年各行各业都在出书,连纺织行业都不断印刷出各种新技术的规范,文人雅士们的创作激情不可遏止,当然会书写大美华章,印刷出版,然后行销全国了。

外交使团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类似巴黎的,以生产手工奢侈品和文化用品为生的城市,但环境要比巴黎好了不少。

只可惜他们看到的,依然只是南京的一角,还无法深入了解这个中国都城的点点滴滴,否则他们会感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只是时间紧迫,他们需要参加一场关乎世界格局的会议。

第三百二十二节 南京和会(1)

南京和会比拿破仑战争后的维也纳和会要严肃多了,西方大多以大贵族组成的外交代表团成员们,此时完全没有心思参加什么舞会,在这里也找不到类似办舞会的场所,皇帝的皇宫他们是进不去的,用来开会的理藩院衙门又没有这种气氛。

所以开会就是开会,所有人聚在一个圆桌旁不断的讨论,争吵,勾心斗角,虚张声势。私下各种秘密会议,利益交换。

法国和奥地利相对比较超然,他们只是来确认他们的既得利益。法国通过这场战争,基本上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利益,但一场军事胜利,反而加强了波旁王朝的根基,他们上台后让老百姓最不满的就是他们对待列强的懦弱,完全没有拿破仑当皇帝时候的强硬姿态,至于生活上,其实跟拿破仑时代差不了多少,拿破仑后期法国经济也十分凋敝。

一场对俄国的胜利,让法国人感受到了自尊,这种精神食量是他们唯一能得到的,也是他们在物质贫乏的时代,唯一追求的。

奥地利在这场战争中获益良多,取得了摩尔多瓦等三个公国的统治权,这是一个后世罗马尼亚的版图,面积又20万平方公里,而且都是多瑙河下游平原肥沃耕地,还让奥地利获得了通向黑海的优良港口。

这些条件首先是英法答应给予奥地利的,尽管法国人答应的不情不愿,可当时英法跟俄国打的难解难分,他们急需奥地利帝国派出更多的兵力;其次,俄国人也答应了,跟他们签订了条约。所以奥地利觉得,他们这些利益已经装进了口袋,只是还需要通过一个国际体系确认一下,那就十拿九稳了。

最别扭的是英国和普鲁士,英国人现在陷入跟中国的全球战争中苦苦支撑,欧洲国家普遍因为战争而经济危机,欧洲的经济危机让英国产品销路不畅,引起了英国的经济危机,已经打了五年,中国才刚刚参战,再打个五年中国人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英国人发现,这场战争对中国的影响真的不大,他们的老百姓生活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个30万人的战争,确实对一个近四亿人口的国家没什么影响,可对英国这个只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国家来说,就堪称举国之力了。

普鲁士虽然也是刚刚参战一年,本来抱着趁火打劫的心思,想要得到英国承诺的芬兰,谁知道波兰人在他背后动手,打了普鲁士人一个措手不及,进攻芬兰的行动草草收场,然后陷入跟波兰的民族战争中,现在打退了波兰正规军,却开始疲于应付波兰人的起义军。

波兰也派来了代表,他们希望确认他们的领土,同时希望能从普鲁士收回一部分旧地。

俄国人虽然得到中国的支持,可国内的农奴制问题越来越严重,越来越不适应这个时代,急需要改革,却没条件改革,他们也很麻烦,只希望尽快结束战争,好好稳定一下国内。沙皇已经明白,靠农奴制是无法在跟列强竞争了,因为拿破仑之后的战争形态,都成了民族战争,动辄数十万軍队的旷世大战,让农奴制的社会根本无法长期支撑,沙皇总不能每次都指望着打一场两三个月结束的短期战争吧。

西班牙和葡萄牙也又代表。西班牙希望国际社会能够承认他们的殖民地,他们实在是担心那些不太安稳的殖民地会被人夺走,同时希望各国放弃对殖民地反叛势力的支持,英国人至今都在向哥伦比亚等地的叛军提供军火。

葡萄牙也是冲着英国来的,他们希望要回被英国夺走的西非殖民地,随着马里黄金的开发,西非殖民地的价值越来越高,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奴隶贸易基地了。

既然是国际会议,跟中国交战的国家也被邀请参加,奥斯曼帝国的代表也来了。奥斯曼寻求跟中国恢复和平,这次国际战争,就是因为他的属国希腊独立引起的,奥斯曼帝国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已经感到他的国家再不改革就要彻底被淘汰了,他愿意放弃希腊换取一个稳定的时间,完成他早就想进行的改革。这场战争让国内民众认识到他们跟世界大国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改革的呼声让苏丹看到了深度改革的良机。这个机会,比一两个属国更又价值。

此次战争的利益相关方中,还有一个特殊的国家派来了代表,那就是满清帝国,他们因为跟奥斯曼帝国的战争需要解决,所以也受邀派来了代表。

至于满清帝国分化出去的南非奴隶帝国,则因为苏冲阿的国家是中国册封的南非王国,是中国的属国,而没有派代表来,他们的外交由中国代管,其实一直都是非洲公司在代管。

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普鲁士、奥地利、波兰、俄国、奥斯曼帝国、满清帝国和中国,总共十一个国家在博弈,会议的复杂程度超乎想像,因此谈判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谈判达不成共识,战争就会持续进行。

中国排除理藩院大臣林第主持和会,他收集了每一款各国提交的议题,然后将其中相近的合并在一起,然后一起提出来,让所有国家表态。

几乎每一个议题提出来,都会有反对的声音。葡萄牙要求英国归还他们的殖民地,大多数国家都支持,英国在欧洲也没什么朋友,但英国坚决反对,认为那些殖民地,是他们通过跟葡萄牙督政府签订的协议转让的是合法的。葡萄牙则不承认英国扶持的督政府的合法性,认为那些领土转让都是非法的,要求英国归还占领的黄金海岸和拉各斯殖民地。

西班牙提出的殖民地议题,各国基本同意,就连英国都表示可以断绝对西属殖民地叛军的军火供应,可大多数国家都对西班牙殖民地提出了开放贸易的要求,他们对西班牙垄断殖民地贸易十分不满。西班牙迫于众怒,终于表态可以开放殖民地市场,垄断了几百年的西班牙殖民地终于开始开放。结果西班牙的让步,让他们剩余的殖民地正式得到列强的承认。

奥斯曼帝国是最悲催的,几乎成为众矢之的,不管是战争中他的盟友英法奥地利,还是敌人俄国和中国,都要求他们承认希腊独立,中国还要求确认欧洲公司对克里特岛的权力。希腊和克里特岛奥斯曼帝国都可以放弃。但是两河流域,他们坚持不肯交给满清帝国,而中国则支持满清得到两河流域,这是拉拢满清参战的承诺。

但丢失了两河流域,奥斯曼帝国还剩什么?本土安纳托利亚半岛十分贫瘠,欧洲领土塞尔维亚自治了,波斯尼亚被奥地利吞并了,罗马尼亚被奥地利吞并了,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很不稳定,希腊还独立了,只剩下中东地区,最肥就是两河流域。

可是没人愿意保护奥斯曼帝国的利益。跟奥斯曼帝国悲催程度有的一比的是波兰,这主要是他们的胃口太大,试图恢复波兰立陶宛联盟时期的领土,那意味着他们得从普鲁士手里拿回王冠领地、从奥地利手里拿回加利西亚,从俄国人手里拿回整个乌克兰,所以被三大强国一致反对。同样是盟友和敌人都不支持他的主张。

满清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两河流域,他们为此动员了三十万人,打了快一年,付出了八万人的伤亡,就是要这块土地,没有别的目的,表态也很痛快,要么得到这里,要么继续打下去。

利益分歧最厉害的,还是在全球争霸的中国和英国,双方牵扯的利益错综复杂。中国要求英国割让苏门答腊和锡兰,将孟加拉东部割让给缅甸,将信得省归还非洲公司,将开普殖民地割让给南非王国。

这几乎就是按照英国战败提的条件。因此英国人很难接受。他们可以放弃锡兰和苏门答腊,但割让孟加拉东部则难以接受,这意味着将丢失肥沃的恒河下游平原三分之一土地,以及1000万人口。把开普殖民地交给南非王国,则让英国丢失了通往印度洋的战略要地,在苏伊士运河被中国控制的情况下,英国需要一条安全的抵达印度的通道,哪怕平时不用,也得控制住,否则以后跟印度的联系,将完全受制于中国。

至于其他国家,普鲁士和俄国之间是有默契的,普鲁士不再提芬兰的归属,俄国也没有提跟普鲁士的战争状态,似乎两国根本就没有爆发过战争一样,反倒是联合起来怼波兰,这两国私下如果没有达成某种政治协议,才见鬼了。

如此复杂的利益纠葛,让和会的进度很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国多少做出了一些让步,抽丝剥茧,一个个看似难以达成的协议慢慢达成,一系列国际条约开始签订,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第三百二十三节 南京和会(2)

跟做生意一样,本钱小的角色先退场,西班牙已经做出巨大让步退场了,它的兄弟葡萄牙也终于不再坚持,在大国博弈的舞台上,没有葡萄牙的位置了,他们放弃了日益火热的西非争夺,跟英国达成了和解,接受了英国500万英镑的和解费,等于将那些殖民地卖给了英国。

大国中法国率先退场,他们要求确认的利益不多,几乎都是别的国家需要法国确认他们的利益,所以法国也退出了争执。

奥斯曼帝国接受了屈辱的结果,他们忍痛放弃了半个两河流域,将底格里斯河以东割让给了满清帝国。将克里特岛割让给了中国欧洲公司,承认希腊是一个独立国家。将波斯尼亚、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割让给奥地利。同意跟俄国在黑海地区保持原状。

做出了能做出的所有让步后,奥斯曼帝国也退场了。

还在纠缠的问题出现在两处,一个是波兰跟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的纠缠,波兰人似乎向通过一场国际会议,从三大强国手中夺回失地。可是很明显,三大过根本就不想让波兰人得到哪怕一丝利益。俄国做的尤为过分,他们撕毁了之前答应波澜的条件,不再承认利沃尼亚归属波兰。奥地利不可能把加利西亚给波兰,普鲁士也不愿意让出任何一块波兰人居住的土地,尤其是华沙坚决不肯归还波兰。

另一个问题则是中国跟英国之间的。

英国人开始做出重大让步,先是决定放弃对开普殖民地的坚持,这里的战略地位重要,但也只是因为印度而又战略价值,自然没有印度本身重要;之后他们放弃对信得省的坚持,当年为了得到这里,他们付出了澳大利亚作为代价,现在却要在战争中失去。最后英国也愿意将孟加拉东部交给缅甸。

可是这时候出现了新的变化,英国人希望列国承认他们对加拿大无可争议的权力,并且裁定美国为侵略者,断绝跟美国的贸易往来,对美国进行经济制裁。

原来就在会议期间,美洲出现了问题,美国攻入了英属加拿大领地,并且对英国宣战。

促使美国对英国宣战的诱因是拿破仑,拿破仑的舰队经过大半年堪称传奇的远航,冲破了层层封锁,悄悄登上了加拿大的海岸。当拿破仑在魁北克现身之后,当地的法国移民亢奋了,他们长期生活在英国移民的阴影下,过着一种极为紧张的生活,他们国家的英雄的出现,让他们欣喜若狂,而且很多移民都是在拿破仑战争之后,迫于生计,移民魁北克讨生活的,这些人曾今生活在辉煌的拿破仑帝国中,对帝国拥有强烈的认同感。

于是拿破仑得到了当地上层的支持,他们宣布魁北克独立,成立新法兰西帝国。拿破仑带去了三千人的卫队,魁北克当地人踊跃参军,让他的兵力很快达到了一万人,接着开始攻略周边的英国殖民地。拿破仑的名字就能取胜,许多势均力敌的战斗,都因为守军缺乏战斗意志而放弃。

拿破仑在加拿大登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美国,美国人此时是十分亲法的,法国人对美国也相当有好感,认为美国是按照法国三权分立的原则建立的自由国度,美国之所以独立,就是在法国为主的欧洲其他国家对英国开战的基础上得以实现的,而法国为了美国独立战争,背负了巨额外债,就因为这笔债务,法国国王希望加税,召开三级会议,最后引发了法国大革命。拉法耶特在法国是民族英雄,在美国同样是一个英雄。

同时美国的法国移民仅次于英国移民,这些移民中拿破仑的拥趸颇多,毕竟仇视拿破仑的权贵阶层不需要移民到陌生的土地上谋生;那些非法国移民中,也大量仇视英国的移民,比如仅次于英法移民的爱尔兰移民,他们对英国对他们祖国的压制十分不满,甚至比法国人更仇视英国。

结果很快就涌现出大量美国人涌入魁北克加入拿破仑麾下的情况,这让美国政府十分被动,同时也很恐慌。加拿大在英国人掌握中,就让法国一直很不安,力图将英国势力从北美排挤出去,其次才是吞并加拿大。现在哪里出现了一个皇帝,而且实力增长很快,大量美国人拥护这位皇帝,让美国政客感到了威胁。

联合英国驱逐拿破仑还是联合拿破仑对抗英国,如果是前者,对美国来说是最安全的,可却会让美国失去所有的道义,而且有可能造成国内法国、爱尔兰族裔跟英国族裔的对立,肢解整个国家。如果再出现那种美国独立后大量保皇党离开美国前往加拿大的情况,让大量法国、爱尔兰移民离开美国,是美国承受不起的人力损失。如果联合拿破仑的话,就要面对英国的全力打击,刚刚在1812到1815年战争中,被英国人火烧了白宫的美国,可真的不想再一次被英国人占领首都,而且拿破仑这种身份,也让越来越贴近英国思维的美国政治家感到不放心。

所以他们先派人跟拿破仑和英国双方解除,美国希望能够按照购买路易斯安那的例子,花一笔钱从英国把简单买下来,可是加拿大现在可以说是距离英国最近,最有开发潜力的一块陆地了,已经失去了澳大利亚的英国,不想失去这个未来的生存空间。而且拿破仑偷偷潜入加拿大的事情,让英国人愤怒,他们更不敢放弃加拿大了。因为把这里卖给美国,谁知道美国人能否守住,或者是不是根本不想守住,就像直接交给拿破仑,美国人的亲法情节,让英国十分不放心。

如果让拿破仑控制了加拿大这么广大的土地,以他的声望,法国人必定趋之若鹜的去投奔他,假以时日,拿破仑可以在海外建立一个新的拿破仑帝国。所以无论如何英国都不能让拿破仑在距离英国这么近的地方立足,既然是要跟拿破仑开战,那就没有必要把加拿大卖给美国。

因此英国拒绝了美国的要求,这让美国没有选择了。英国不卖,美国担心拿破仑占领这里,这样美国就会出现一个侵略性极强的邻国,偏偏这个邻国的皇帝对美国人民的吸引力巨大,让美国政府很难堪。

而美国跟拿破仑接触的情况则相对较好,拿破仑并没有表现出对美国的敌意,表示自己只对法国移民区感兴趣,对英国移民区并不感兴趣,拿破仑表示他的目的,只是在渥太华河以东的下加拿大省重建自由的法国。并且希望跟美国结盟,把英国势力从北美驱逐出去。

美国别无选择,只能选择跟拿破仑合作,因为拿破仑已经在筹划对渥太华的攻击行动,因为大量美国移民的投奔,拿破仑已经建立了一支八万人的大军,这比美国现役軍队还多,加上面对拿破仑的赫赫战功,上次被英国軍队打的找不着北的美国人也没什么信心。

如果美国不行动,会有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加入拿破仑的队伍,等拿破仑占领了整个加拿大和布伦瑞克等英国殖民地后,恐怕就不会如此好说话了。

所以美国火急火燎的宣布跟拿破仑结盟,向英国宣战。一方面是为了达成一直以来的吞并加拿大,驱逐英国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在跟拿破仑争夺英属领土和本国的法裔、爱尔兰裔支持。

果然美国跟拿破仑结盟之后,抛家舍业去投奔拿破仑的国民少了,响应国家召唤,参加美军的人多了。

拿破仑通过跟美国结盟,迅速改善了装备和财政问题,他的軍队战斗力迅速提高,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攻占了渥太华、哈利法克斯等城市,控制了上加拿大、新斯科舍省、新不伦瑞克等加拿大东部殖民地,按照跟美国的协议,新斯科舍省和上加拿大交给了美国,新不伦瑞克并入新法兰西帝国。

美军则从中部大平原进入北方,试图将几乎没什么移民和城市,只有一些哈德逊湾公司建立的捕猎队据点的加拿大大平原吞并。

总之,几个月时间,没什么防御能力的英属北美就被美国和拿破仑瓜分,英国失去了一个潜力巨大,但目前没什么经济价值的广袤殖民地,却多了两个威胁很大的敌人,美国和拿破仑。

尤其是拿破仑,这是整个欧洲国家的敌人。为了防止拿破仑卷土重来,英国宁愿放弃一些富饶的印度领土,也要跟中国恢复和平,然后全力对抗美国和拿破仑的联盟。因为拿破仑是欧洲公敌,连他的祖国法国,现在的执政者波旁王朝也很仇视拿破仑,所以英国正好利用这次和会,让大家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拿破仑和美国。

如果是其他事情,英国人的事情,别人未必那么关心,可在拿破仑这件事上,欧洲国家觉得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他们很快就同意了英国的要求,承认英国对北美殖民地的权力,决议结成同盟,共同对抗拿破仑和美国。

但英国没想到的是,连中国都同意跟他们一起对抗拿破仑,之前中国可是因为支持拿破仑,吸引了大量法国精英。

现在看来是利用完了那些法国精英,马上就站在拿破仑的对立面,要讨伐他!

第三百二十四节 北美战争危机

为什么要打拿破仑,并不是什么卸磨杀驴,拿破仑是被连累的,被没人看好的美国连累的,周琅的主要打击目标是美国。

打美国的原因就不用提了,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太得天独厚了,任其发展十分危险,现在的美国没有把自己武装起来,看似一副没什么威胁的样子,可能他们自己也看不上自己的军事力量,但潜力摆在哪里。

周边没有一个竞争的国家不说,国力增长的比谁都快,他刚刚独立不久的1790年,人口只有393万,过了二十年,到了1810年,人口就达到了722万,二十年时间人口差不多翻一倍,这样的人口增长速度,比中国还快。周琅一统中国也有二十年了,才不过从三亿人口增长到接近四亿,三年前进行了一次人口普查,达到了38000万人口。

而现在的美国人口,已经达到了1200万人,此时英国人口才2000万。一方面是超高的人口出生率,美国人普遍七八个孩子,丰富的物质条件释放了白人的生育能力,谁说白人不能生的?另外则是大量的移民涌入,美国的地理条件太好了,欧洲穷苦移民趋之若鹜。

就这还没算大量的黑人,而美国黑人已经超过300万,比历史上要高的多。因为美国棉花种植规模比历史同期要大的多,主要推动力就是中国加入了工业革命的行列,中国的工业革命规模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所以对工业革命的主要原料棉花的需求成了一个无底洞。

世界上只有少数国家能跟中国保持贸易平衡,比如英国依靠印度的棉花生产达到平衡,大多数国家只能向中国输入贵金属,而美国却长期跟中国的贸易关系保持顺差,就是因为美国是中国棉花的主要提供商。中国的棉纺织工业技术是从美国传来的,最适合美国的棉花,因此进口美国棉花几乎不存在任何障碍。

棉花种植是一个劳动力密集行业,需要保持大量的劳动力投入,而美国劳动力稀缺,在棉花除虫、收获等数个重要节点,无法突然找到大量短工,而美国存在奴隶制,这就解决了问题,因此随着棉花的种植,美国的奴隶制加强了。

1807年英国颁布了禁止奴隶贸易的法令,因为英国的强大影响力,欧洲国家普遍接受废奴的主张,美国在1808年宣布不准奴隶买卖的禁令但这根本无法禁止无法无天的美国商人,他们变公开奴隶贸易为走私,此时的奴隶们其命运更加凄惨,为了逃避海上巡查,许多贩子们将奴隶们身上拴上大石头扔进海里销赃。

拿破仑战争后,英法组织联合反奴舰队,在西非海岸巡查,但东非海岸上的葡萄牙人和阿拉柏人的港口,却继续大量出口奴隶,最大的奴隶提供者从西非的部落酋长、回教势力柏柏儿人换成了南非奴隶帝国。上千万奴隶,在短短十几年中运出非洲,真正能或者抵达美国的连一半都没有。但依然让美国的奴隶人口暴增了两倍,接近400万人,在南方奴隶州,奴隶超过人口的一半。

由于棉花贸易让美国获益颇丰,北方的工业也相应的得以发展,跟历史书上的教条解释恰恰相反,奴隶贸易不但没有限制美国的工业发展,反而滋养了美国的工业。棉花贸易让美国贵金属持续流入,美元信用坚挺,稳定的金融秩序大大推动了经济发展,比历史上的美国发展的更好,更快。

综合国力上虽然弱于英国,可跟欧洲其他国家相比,美国的实力一点都不差,美国人的生活水平甚至远高于过去的宗主国英国,美国进口英国商品的量级是跟欧洲差不多了,就是因为美国人更富,美国人第二代的平均身高比英国人高十厘米。

在周边地区,南边的墨西哥已经重新恢复成为西班牙殖民地,西班牙政府跟当地的土生白人合作,承认了土生白人的权力和地位跟来自西班牙的半岛移民平等,拥有平等的进入政府机构的权力,采用统一的标准选拔官员。这大大平息了土生白人对西班牙宗主国的不满情绪,同时土生白人需要宗主国的力量对抗伊达尔戈这样的亲印第安人势力。西班牙和本地白人势力联合起来,很快就绞杀了松散的印第安人政权,墨西哥再次回到了殖民地时代。

西班牙的发展水平不可能对美国造成威胁。

真正能够压制美国的,是在控制加拿大的英国,但美国现在联合拿破仑,要瓜分英国子民地。一旦让拿破仑控制了法语区加拿大,而美国夺取了英语区加拿大,不但让美国的国土面积大大增加,还会让美国人在北美更没有制衡。

这样的国家能不限制吗?

经过这场战争,中国已经严重打击了英国,通过夺取印度洋周边的英国殖民地,基本上将印度洋变成了中国的内湖,英国以后要进入印度,必须仰中国的鼻息,这样的英国,已经不足为虑,反倒是国力增长太快的美国,到了该限制一下的程度。

所以中国加入了对美国的制裁。

当在中国开会的欧洲强国,甚至包括中国都向美国发出通牒之后,美国人马上就怂了,不知道美国政客们是怎么考虑的,他们竟然敢跟拿破仑合作。

他们错估了形势,欧洲国家因为希腊问题纷争不断,美国认为他们不会联合起来,而且英国在欧洲的政策,得罪的国家太多,所以美国判断打英国殖民地,不至于引起各国联合干涉。

他们没想到的是,英国为了拿破仑竟然愿意在印度问题上做出让步。可实际上,拿破仑对英国来说,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台阶,有拿破仑这样的让整整一代英国人坐卧不安的魔鬼,让政府做出重大妥协的理由更充足,在印度的让步就能给国内各种势力解释,不至于让政府陷入舆论的旋窝而倒台。

毕竟要跟中国争夺印度太困难了,能保住大半个印度,其实已经难能可贵。只是印度利益太大,政府不敢做出让步,拿破仑的出现,给英国政府吸引了民间的注意力,也让他们有了一个过硬的借口。

其实真正惧怕拿破仑的是法国波旁王室,他们刚刚通过战争获得了一定的威望,但跟拿破仑相比还是差的太远,民众一不满意就高喊拿破仑,历史上拿破仑的侄子在几十年后都依然拥有让法国中下层农民拥护他做皇帝的威望,更何况现在一个或者的拿破仑了。

拿破仑在加拿大复辟的消息传回法国,跟美国的法裔移民一样,国内许多热血青年马上行动起来,自发去投奔拿破仑,更让波旁王室担心的是,国内还秘密成立了拿破仑后援会,他们有组织的组织移民去加拿大投靠拿破仑,在国内则做好迎接拿破仑回国的准备。

波旁王室很确信,一旦拿破仑踏上了法国的海岸,波旁王室只能再一次灰溜溜的逃亡。

第二惧怕拿破仑的是,是普鲁士,这个国家在拿破仑统治时期,险些灭国。又通过摧毁拿破仑帝国,重新成为欧洲列强,占领了大量原本属于拿破仑帝国的土地,如果拿破仑复辟,普鲁士必定是拿破仑最大的打击目标。

第三个惧怕的则是奥地利,拿破仑倒台之后,拿破仑唯一的亲生儿子罗马王一直被奥地利皇帝圈禁在维也纳皇宫,奥地利政治家梅特涅,利用罗马王的威望,让法国在许多重大问题上支持奥地利,因为法国就像担心中国把拿破仑放回法国一样,也担心奥地利把拿破仑的儿子放回法国;奥地利皇帝虽然是拿破仑的老丈人,是罗马王的外公,把罗马王放在维也纳,也算是一种保护。可现在拿破仑在美洲复辟了,奥地利怎么办,把罗马王送到拿破仑身边,那会得罪所有欧洲国家,把罗马王继续扣押,则会跟拿破仑不死不休。所以他们只能站在拿破仑的对立面。

欧洲大国中,只有俄国只口头上对拿破仑的复辟进行了抗议,但并没有实质性行动。因为沙皇的帝国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外面惹事了,沙皇亚历山大突然驾崩,国内君主悬空,沙皇没有后嗣,他弟弟康斯坦丁面对俄国农奴制的困境,拒绝登基。三弟尼古拉大公威望不足,国内的农奴制起义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多的贵族加入了进来,其中的核心是一群年轻的贵族,历史上他们被称为十二月党人。

于是最后是英法普三大欧洲强国,已经中国宣布组成联军,对北美事务进行干涉。

但战争还没打起来,各国远征军尚未出发,美国人就认怂了,派代表请求跟各国谈判,他们连一个英国都抵挡不住,跟世界列强斗争,这实在是一件疯狂的事情。

只有那些把国家当儿戏的政客才会那么疯狂。林肯当年打南北战争的时候,面对处心积虑寻找时机支持南方的英国,处处隐忍,美国海军拦截了搭载南方使者的英国商船,英国人对此抗议,林肯马上就道歉,一点都不给英国人介入的机会。

现在美国人再一次展现出这种灵活,他们找的调停人是法国,法国有足够的影响力,法国跟美国一直很友善,就算法国统治者是波旁王朝,可当年正是这个波旁王朝支持美国独立的,其实美国人更应该感谢的是波旁王朝,而不是拿破仑,可惜拿破仑威名太盛,法国人更认可拿破仑。

波旁王朝马上答应替美国周旋,没有别的原因,波旁王朝对拿破仑实在是没有办法。

第三百二十五节 北美拿破仑帝国

南京和会还没有结束,各国外交官还在继续谈判收尾的问题,各条战线上的战斗已经结束,法国代表在这种情况下提出了重新处理北美问题的提议,同时希望邀请美国代表参加和会。

此时已经是大周二十七年(1826年)春,拿破仑在北美复辟已经过了大半年,却因为延迟的消息传递,大家得知这个消息才不过四个月,向美国发出外交通牒,才不过三个月,法国就介入斡旋,这个速度已经是一个极限。

现在西方快船横渡大西洋的速度已经下降到一个月以内,显然消息是通过中国驿站传到欧洲,在通过大西洋传到美国,这样才有可能将消息船底速度压缩到两个月以内,中国修建的通往黑海的铁路,确实加快了中欧消息传递速度。

法国人的建议,英国反对,中国支持。

其他国家模棱两可,英国和中国此次态度转换,就是因为拿破仑了。上次因为打击美国的观点上趋于一致,所以才能合作,这次美国人认怂了,那么打击拿破仑就成了分歧,打击拿破仑是英国的国策,这是他们跟中国妥协的理由,当然也有重大的现实问题。可打击美国是周琅的主张,打不打拿破仑周琅不在乎。

他对拿破仑没有什么特殊的心结,甚至周琅有些看不上拿破仑这种政治家,性格上太过刚愎,如果能稍微灵活一些,法国不至于是现在这样,他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以拿破仑的性格,就是把整个北美给了他,也会在很短时间内被他弄死,然后在给他辉煌的武功上加更多的功绩,但会被整个北美的国力耗尽。更何况拿破仑还只是占了加拿大的法语区,更是不足为虑。

甚至周琅认为,让拿破仑待在北美,可能对美国的制衡作用比英国更大,因为英国对加拿大的态度一直就是放任,导致加拿大人口一直跟西伯利亚相当,有人将此归结为加拿大跟西伯利亚同样的纬度所致,但实际上加拿大的海岸因为海流原因,是很温暖的,远比西伯利亚要舒适的多。

其实就是英国不重视,英国移民宁可去美国,也不去加拿大,如果英国政府采取一些行政措施,让更多的英国移民迁居加拿大,加拿大早就开发出来了。至少不可能沦落到跟西伯利亚相比的程度。

拿破仑在这里就不一样了,他会截留一大批原本去往美国的法国移民,甚至美国一些法国移民都会回流。这样对美国是一种削弱,加上拿破仑强大的军事才能和赫赫威名,美国人一定会对拿破仑十分警惕,长此以往两大势力的对抗就会出现,美国不可能像历史上那样,毫无顾忌的扩张和发展了。

但英国人绝不能放心本国殖民地边上有拿破仑这样的邻居,他们宁可跟美国虚与委蛇,也不想跟拿破仑和平相处。

中国和英国不同的态度,让他们纷纷拉拢法国这个主角,实际上法国波旁王室确实难办。他们是法律上的法国君主,可拿破仑是人民心中的法国君主,这种威望让波旁王室很无奈,明明那就是一个贵族破落户出身,来路不正不说,根本就是一个意大利人。凭什么做法国君王,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拥护。

但事实摆在这里,波旁王室非常担心这样一种现实,他们派往美洲镇压拿破仑的軍队,调转枪口就像拿破仑效忠了,这样等于是给拿破仑派援军。所以波旁王室是真想镇压,又真怕派兵。

这时候美国人找上门来,希望法国出面调停,美国的态度很符合法国的利益,美国人愿意跟拿破仑划清界限,但希望法国能够制止欧洲列强向北美派出軍队。

美国人的想法很现实,打肯定是打不过欧洲联军的,一旦这些联军登陆美洲,想让他们走就难了。英国有能力收回加拿大并保护加拿大,可美国没有这个能力,倒是按照欧洲的惯例割地赔款,美国要割哪里?南方现在很富庶,跟欧洲的联系比跟美国北方还紧密,真割让给了欧洲国家,怕是要不回来了。

所以美国是根本就不敢让欧洲国家軍队进入北美。美国的态度跟法国巧合的一致。美国是担心欧洲軍队去了北美就不走了,法国也是担心法国軍队进入北美就回不来了。

至于拿破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现实,美国认为不如承认拿破仑在北美的权力,通过谈判让拿破仑放弃对欧洲的权力要求,这样让拿破仑永久留在美洲。这跟法国又不谋而合,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就当是拿破仑被流放去了魁北克。

所以法国答应调停,而且要在南京和会上提出来,让各国都保证拿破仑不反悔欧洲,只要拿破仑不回欧洲,不回法国,他爱干什么干什么。

法国的这种态度,又符合中国的利益,所以中国接受了法国的建议。英国不接受,普鲁士不接受。奥地利模棱两可,等着各国博弈后在决定,大不了就是把罗马王送去美洲,交给拿破仑算了,不过是少了一张制衡法国的外交牌而已。

各国就这个问题激烈讨论,可有两个国家已经开始行动,一个是英国,一个是中国。

两国的远征军组建完毕,即刻扬帆出海,一点都没耽搁。

这就奇怪了,两国一个强烈要求镇压拿破仑,一个强烈要求保护拿破仑,却同时派兵进入美洲,分歧的态度和一致的行动,让人摸不着头脑。

美国代表进入了和会,瞬间成为众人声讨的对象,美国人不断让步,接受一个个屈辱的条件。他们答应开放美国市场,其实此时的美国关税并不高,独立之后,美国联邦政府中,一直是南方奴隶州占有优势,他们拒绝采用高关税政策,因为他们要向国外出口面换,换取消费品,高关税对南方不利,北方工业集团还没成气候,主要影响政府的经济势力是银行业和农业集团,银行业希望通过促进贸易获取利益,农业集团还需要向欧洲出口粮食,跟南方的利益需求一致。

所以进一步降低关税,对美国来说,损失的不过是联邦政府的财政收入,而没有影响到重大国策,所以他们答应将关税普遍降低到百分之十以下。

西班牙要求美国承认他们在佛罗里达和德克萨斯的权力,美国也答应下来。

历史上,1819年,西班牙为了换取美国承认他们在德克萨斯州的权力,把佛罗里达州被迫卖给了美国。这个时代,由于中国转而支持西班牙在美洲恢复殖民统治,导致西班牙的力量有所增强,并没有屈从于美国的威胁放弃佛罗里达,这次迫使美国承认佛罗里达的权力后,还迫使美国放弃向佛罗里达和德克萨斯的渗透性移民政策。

英国则让美国答应从英属北美撤军,放弃渥太华等占领区,将其交还给英国远征军。并让美国承诺在英国镇压拿破仑叛乱中,保持中立。

其他国家中,就只有中国在北美存在利益,美洲公司的前沿据点,已经到了落基山的东麓,在错综复杂的密西西比河水系建立了一些据点,已经跟美国的一些前沿据点交汇,两国对北美地区的领土划分,一直就存在争议。

这次会议上,中国提出以密西西比河干流为界的要求,美国无法接受,因为美国密西西比下游平原的路易斯安那州,现在已经是美国南方规模最大的棉花生产基地,密西西比河对美国的航运价值极大,当年从拿破仑手里购买路易斯安那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新奥尔良的航运价值。美国西部移民已经大量出现在了密西西比河以西地区,虽然还没有正式建州,但已经有些规模,这些领土的农业价值巨大,不容放弃。

中国也不跟美国人激烈争执,军事调动继续进行,由中国皇太子周继统领军出征,对外宣传总兵力五十万人。

让美国代表十分紧张,跟中国人打仗让他们头大,英国人都干不过更何况美国呢。公认中国的国力是整个欧洲级别的,跟中国开战,无异于跟整个欧洲开战。而且中国是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对中国出口棉花,是美国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

美国代表来之前,美国政府是意识到中国肯定会提出领土纠纷的,他们愿意做出一些让步,美国的方案是承认中国对落基山脉以西领土的占有,让步的底线,是让双方领土在北方以密苏里河为分界,在南方美国必须控制密西西比河下游平原。

这也是现在双方边界交错的地方,不过双方都对边境地带的管理很薄弱,真正在中间地带生活的居民是印第安人。可没想到中国人要将边境推进到密西西比河主干道,这意味着中国人将逼近五大湖区。美国已经修建了伊利运河将五大湖区跟纽约连接起来,哪里已经可以算作是美国的核心地区,让中国势力靠近这里,实在是让人寝食难安。

双方在核心利益问题上僵持不下,而中国远征军已经出发,美国外交代表团一边继续在各国之间周旋,希望各国支持和调停,一边向国内发出警告,要国内做好战争准备,或者授权他做出更大的让步。

但中国真正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北美的领土吗?这一点美国人其实一点都不清楚。

第三百二十六节 出兵美洲的内因

“陛下,太子此行是否稳妥。不如让微臣陪同?”

皇太子启程前,丞相黄求忧曾经向周琅建议道。

周琅摇头:“太子武功卓著,尚欠文治历练。就让他去吧。”

黄求忧叹道:“美洲之事是否急躁了些?可否效仿澳洲例,由朱濆子接掌总督?”

周琅摇头:“缓不得了。陈周全死的不是时候啊。”

周琅感叹陈周全死的不是时候,但其实死的也是时候,因为陈周全都63岁才死,在这个时代算得上高寿。

但问题是比他更年长的朱濆还没死,他倒是先死了。

周琅从来没把陈周全当回事,相反他更看重朱濆的能力。陈周全在美洲的作为,也印证了周琅的看法,他开辟了大量殖民地,将其一分为三,交给他的三房子嗣统辖。子民近四百万,可他一死,儿子们就开始夺权了,兵戎相向。

朱濆马上以调停为名,派兵进入陈周全控制的老弟河河谷、萨克拉门托河河谷等地。

按照中国的说法,朱濆不臣之心早已有之,事实上周琅从来没指望这种海盗能保持忠诚,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力,让他在美洲这个无主之地肆意扩张,如果他没有野心,那证明他没什么出息。

周琅用的就是这些枭雄的野心。

朱濆处处模仿周琅,在加州和哥伦比亚河等基地,打造了完备的军工体系,他可以自己打造战船,生产枪支大炮,还开发了金矿,建立了银行,发行纸币和债券,最重要的是建立了一支十万人规模的軍队。

这只軍队训练有素,军饷高昂,战斗力很强。依靠这只軍队,朱濆只用了十几天时间,就控制了陈周全的三房子弟,然后上书周琅,请求把陈周全领地并入美洲公司管辖。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要土地了,而且等于是向皇帝摊牌。

如果周琅有刘邦的城府,他大可以玩阴谋诡计,顺势封朱濆一个美洲国王,但他不想最后还要来一次翻脸,加上美洲的局势复杂,牵扯的势力太多,太复杂的政治策略,出现的变化也就更多。

黄求忧也感叹,皇帝当年让朱濆经略美洲,却派去了陈周全,这是简单的帝王权术,制衡之道而已。虽然朱濆的经营能力更强,他统辖的百姓高达八百万众,远胜陈周全势力,可陈周全在哪里,就能牵制朱濆,可现在陈周全死了。

黄求忧觉得,刚刚跟英夷停息了兵戈,就又要远征,是不是用兵过于频繁了,中国文人普遍不好战,兵凶战危的思想根深蒂固,认为战争是不祥的事情。

“陛下,太子殿下带十万人前去,是否过于单薄了些。朱濆拥兵十万,还有数万水兵,若是太子有个闪失?”

周琅道:“太子带的兵刚刚去西亚走了一趟,朱濆那些兵看似雄壮,但久疏战阵。且没有大义,战之必败。我所虑者,是善后之事。”

黄求忧道:“微臣也有此虑,是故请缨同去。”

周琅道:“放心吧,如果太子连这点治政之能都没有,这么多年也白培养他了。如果太子去了都镇不住朱濆,你去了也是白去。朱濆如果能在太子亲临的声势下,还能把美洲拧成一股绳,我就许他一个美洲国王!”

黄求忧道:“如果朱濆退让?”

周琅道:“我又不是非杀他,他肯回来,封他亲王爵。他被擒于阵前,我也不会杀他,给他个公侯,若是死于战阵,择一子承袭侯爵。”

黄求忧道:“陛下仁厚!”

黄求忧这种人就怕开国之君暴戾,从王辅茞到他,都对周琅百般提示。老实说,这些年的开放,大臣们的思想转变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海外视为荒蛮之地,尤其是南非金矿和美洲尽快的开采,让大家觉得海外遍地金银。

开发这些地方的公司也得到了认可,创立公司的朱濆等人也被视作功臣,尤其是其中的佼佼者朱濆,他对美洲的开发是极为有力的。除了金矿之外,加州这块肥沃的土地上,还发展出了种桑养蚕的产业,加州的桑蚕质量可以跟江南相媲美,虽然丝织工业不如江南,但每年向江南出口大量的优质生丝。棉花种植已经仅次于美国和印度,隐隐超过了巴西,成为中国棉花的第三大供应地。

美洲这块土地,已经变得极为重要,割舍不得了。

可如果杀了开拓美洲的功臣,对王朝的形象极为不利。

之前澳洲的老周官年迈请辞,并且希望把他儿子调到澳洲公司任职,皇帝也大方的批准了。小周官一直在非洲公司工作,非洲公司的总督名义上是谢清高,实际上一应大小事务,都是这个小周官在打理。

皇帝直接把小周官调到欧洲接替他爹做总督,让大家认为海外土地会一直采取这种管理模式,谁知道在美洲问题上,皇帝却要设郡县管理。

这些土地距离中国太远,一来一回就是一年,现在商人们已经开始用不太安全的五桅小帆船,速度奇快,去美洲只需两个多月,回程一个半月,每年他们可以跑两趟美洲,但很不安全,时常沉没,官船往来,还是一年一趟。这种情况下,大大增加了管理难度,设郡县的话,很不方便,反不如这种总督制的管理更有效。

周琅摆摆手:“美洲不同澳洲。非洲那地方,给我都不想要。澳洲可有可无,让周官家世代镇守澳洲都不是不行。但美洲不同,周围夷国势力错综复杂,且美洲富饶,远非澳洲可比。这块土地必须直辖。朱家若能忠诚,我也可以留任。但朱濆此人,野心勃勃,不是久居人下之辈。”

周琅说的是真心话,南非的苏冲阿他能直接封一个国王,不仅仅是因为金矿,主要还是对黑叔叔们不感兴趣,到他这种层次,种族歧视是不可能的,他只关心现实,几千万黑叔叔并入中国,会引起多么大的混乱,这种风险他不敢冒。保持一个依附于中国的黑人帝国,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澳洲,这里地利上是一个独立的大陆,四周都是中国势力,就算自立,也永远无法脱离中国的影响,就算不直接纳入统治,也没什么损失。就好像后世的英国跟澳大利亚一样,名义上是两国,哪一次英国的战争澳大利亚人不比英国自己更出力?

皇太子的軍队还在路上,南京和会渐渐到了尾声。

如果按照处理多寡与得利厚薄对比,中国不是最大的得利者,中国恢复了印度河流域的部分领土,但并没有过去多,过去在非洲公司管辖之下,北到木尔坦都是公司领地,其中十余个锡克军事领地对受公司保护。现在作为锡克帝国出兵的报酬,都划归给锡克帝国了,兰吉特辛格这才算真正一统五河流域。但印度河以西依然在公司手里,白沙瓦、克什米尔等地又回到了公司手里。

中国还得到了苏门答腊、马六甲和锡兰等英国在南洋的殖民地,算是彻底控制了南洋,现在南洋直接并入中国领土,划州置县管辖。

开普殖民地归了南非王国,但开普敦租借给了非洲公司。南非王国的海关,也一直都是非洲公司代管。这个名义上的属国,似乎依然很恭顺。

满清帝国则不一样,按照付出得利原则,他们是这次战争的大赢家,两河流域值得付出倾国之力去争夺,他们不但争到了地方,而且还是用欧洲公司支付的军费争的,最后只允许非洲公司在两河流域经营两个商业基地。至于支持他们的欧洲公司,则因为跟非洲公司的战略合作协议,两家公司是可以共享商业基地的。这是因为双方的贸易航线有所重叠,两家公司很多年前就签署了合作协议。

此时的满清帝国,领土东至葱岭、帕米尔,西至底格里斯河,北到高加索山脉,南到印度洋,已经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大帝国了。领土包括后世的中亚几个斯坦加上整个伊朗和阿富汗,人口超过千万,国力正冉冉升起,这样一个国度。而且他不仅仅是一个亚洲国家了,由于从俄国人手里得到了高加索山脉地区,这让满清帝国获得了一个通向黑海的海岸线,这意味着他们跟欧洲可以直接走海陆相连。

这样一个一边连接印度洋、一边连接黑海的国家出现,对复杂的中东局势有什么影响,难以预料。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满清帝国得到的利益,可以跟欧洲的大赢家奥地利相比。

这两个大赢家都在南京进行了一番外交活动,满清希望跟中国保持紧密的关系,主动大幅度降低中国商品的税率,并且决定按照西方的外交传统,向中国派遣常驻使节;奥地利则希望跟中国签订一份黑海地区的商业协议,拉上俄国人一起扩展跟中国的贸易。通过俄国领土跟中国进行贸易的权力,奥地利已经从俄国人手里要到了,而且中国的铁路都修到克里米亚了,奥地利的商品通过黑海,直接就可以输送到中国,两国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过。

俄国的陆路转口贸易,早就让中东欧国家眼红,现在奥地利如果可以通过黑海转口,然后沿着多瑙河,可以将中国产品直接打入欧洲中部地区,甚至北欧乃至法国,比走地中海要近的多。

其他无关紧要者,失意者,则早早离开了中国。

曲终人散,留下的是一份份国际条约,这些国际条约,构成了一个新的世界体系。但并没有完全取代维也纳体系,而是跟维也纳体系形成了互补。维亚纳体系解决的中北欧地区的国家关系,而南京体系解决的是南欧、中亚地区的国家关系,两个体系并称为维亚纳南京体系,决定了此后十多年的国际关系。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第三百二十七节 被铁路动了蛋糕

克里米亚战争这几年,周琅一直很担心经济问题。

中国这样一个大国,跟英国不能相比,英国人现在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工业革命,而中国的机器生产明明已经超过了英国两倍之多,可中国连东部地区都还没完成工业革命,大量手工业跟机器大工业并存,而且都能赚钱。

不同的体量,需要的推动力更大,英国工业革命靠的不是本国的市场,靠的是欧洲市场,美洲市场和殖民地市场三驾马车的拉动,对外贸易的规模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增长,实际上,出口在中国生产中的占比一直不大,出口商品占中国商品总值一直没有超过百分之十。

但这百分之十是一个有益的补充,有这百分之十,中国经济有可能就是正增长,少了这百分之十,那可能就是负增长了。

欧洲战争,大大影响了对外贸易,周琅真的担心爆发一场经济危机,给走入正轨的工业革命带来影响。

经济危机确实出现了,但并没有波及所有产业,只是在局部领域,影响最大的是茶叶生产,最辛苦的是大量茶农。

因为在所有产业中,茶叶贸易的对外出口依赖性最大,在没有海外需求的时候,中国茶叶是自给自足的,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人的购买力有一定提高,但因这种提高带来的茶叶消费增长很有限,巨大的茶叶生产扩张,主要是国外消费者带动的,英国人人均饮茶量,已经超过了中国,整个欧洲、美洲市场消费的茶叶,已经可以跟内销相比。

由于中国的突然开放,西方进口茶叶消费则年年提高,中国茶叶产量则年年攀升,过去只有福建大规模生产茶叶,广东等其他各省只是少量种植,现在则在全国事宜茶叶生长的地区铺开,福建、江西、安徽、湖南、湖北、广东都有茶叶大规模出口,每年产茶500万担左右,这已经赶上历史上的光绪时代了,内销300万担,外销200万担。

由于中国的垄断,茶叶价格一直保持在一个比较合理的位置,一担最低档的粗茶,过去是每担二十两银子左右,后来是二十贯钱,或者一金两。而这种粗茶,一亩地就能产一担,相比种粮食的附加值要高多了。不过茶叶跟粮食不争地,茶叶主要事宜山地生长,这让适合种植茶叶的山地,在茶叶产区甚至比平原上的水浇地地价更贵。

过于依赖国外市场,导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后,茶叶出口受到影响,这个产业马上就陷入了危机。政府出台了扶持措施,鼓励内销,免除了茶叶税收。但依然于事无补,大量茶农破产,影响巨大,因为依靠种植茶叶为生的家庭已经非常多了,户部统计种植茶叶的农户有234.09万户,茶农650万人。现在国外市场受到影响后,茶叶价格爆跌,从二十贯钱一担的均价,跌落到了十三四贯钱,这让许多茶农就无以为生,只得转业,大量茶园抛荒。

十二三四贯钱一担茶叶,看似依然比种粮更有效益,可茶叶是经济作物,是一条产业链,远比粮食产业要复杂的多,茶农能拿走的利益只是最少的一部分,中间要经过茶贩、茶庄、茶栈、洋商四级中间商,以此抽取利润,落到茶农手里的,也就四五贯钱(1贯1千文)。

茶叶危机爆发之后,茶叶产业也受到了冲击,不止大量茶农生计受窘,许多茶商也跟着窘迫,离开了这个行业。而有实力的大茶商则开始整合整条产业链,像大盛魁这样的晋商,他们有能力绕过所有中间商,直接去茶叶产区采购茶叶原料,在自己的工厂统一加工包装,然后出口。一场危机之后,茶叶产业大大集中。

除了茶叶贸易,其他行业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比如丝织行业、棉纺织业都受到影响,但并没有茶叶那么严重,一来是主要靠内销,二来是国内市场的持续扩大,很快就消化了过剩的产能,除了价格下降一些之外,整条产业链并没有受到茶叶产业那么大的冲击。

国内市场之所以急剧扩大,自然不可能是因为经济自然增长带动的,而是因为一种创新的交通工具带来的,这就是铁路。

铁路的修建,大大降低了运输成本,抬高了运输速度,加快了物流流动,运输环节中节约的成本,让消费者可以采购更多的商品,市场就扩大了。

所以对于构建一个统一的大市场来说,在没有比发展交通更有推动作用的办法了。这几年正好又是中国铁路修建的高峰期,历史上到了铁路时代,各国的经济增长往往都是铁路修建推动的。

经济增长的数学原理其实就是效率的提升,而铁路的出现,替代过去的马车、驮队和挑夫,带来的运输效率增长是数以百倍的,这种意义上的提高,堪称一场经济革命了。

中国第一条铁路是南京城内铁路,第二条就修到了蒙古草原,第三条是东部港口海州一直向西修到伊犁、哈萨克最后通道黑海的大铁路,这几条铁路的修建,让中国铁路技术迅速成熟,摸索出来了一套铁路修建、运营和维护的规范,并且持续提高,现在已经可以带动一百吨货物,以三十公里的时速运行了。从中国东部到黑海,过去得走几个月时间,现在一个星期就到了。

这种程度的效率提升,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最大的阻碍原本来自运河公司。可在运河无法抵达的北方省份,大家兴办铁路的兴致很高,周琅将商业公司的批准权利下放到了各省之后,各省纷纷批准各省的铁路公司。

这些公司以商业的方式组建,发行股票、债券融资,借助金融市场的力量,飞速兴建铁路。带动了采矿、冶炼和机器生产工业飞速发展,带动了一次经济腾飞,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海外市场缩小带来的经济影响。

山西的铁路是最先通车的,山西铁路公司修建了一条纵贯南北的铁路线,从南部的临汾到太原再到大同,然后跟皇家铁路公司商议,皇家铁路公司从张家口引出一条支线,在大同跟山西铁路相通。这条铁路的效益十分明显,晋商从此摆脱了马队、驮队,然后开始坐着火车做生意了。大同的煤炭开始大规模开采,从张家口输送到北京和天津,然后从天津出港运往南方。

煤炭对蒸汽时代的工业革命意味着粮食,山西煤炭的开采,瞬间让中国煤价下降了百分之二十,大大降低了蒸汽机的使用成本,又反过来推动蒸汽机的普及。

皇家铁路公司在完成两条干线之后,又开始修建第三条,或者说是将草原铁路向南延伸,从天津往南通往南京,这样北京跟南京两京可以互通,中国最大的两座城市直接贯通,不但政治意义明显,经济潜力更是巨大。

这条铁路贯穿华北平原,跟北上的大运河构成了直接竞争,这时候江北运河公司才开始恐慌,他们的股价爆跌,投资者显然更看好新兴的铁路,对于运输速度缓慢的运河失去兴趣。在生死存亡之际,此时他们也顾不得皇家铁路公司是皇帝亲自参股的“钦产”,不惜任何代价的阻止,比如他们死活不同意铁路穿过他们运河。

这件事目前还僵着,运河公司也是孤注一掷了,几百万的家产系于一身,几个大股东是做好了准备,听说棺材都买好了。而且不仅仅是一个运河公司,背地里动员的力量很多,各个在运河上谋生的商会,漕帮,都打了招呼,开了香堂,准备死一批人也要挡住铁路南下。

这真是中国式的商战啊,从采风收集到的情报让周琅哭笑不得,这确实是一场商战,两家大型特许权公司的对抗,这种级别的对抗,全世界都有,各具特色,英国人的铁路和运河也有冲突,这么多年了,英国人始终没有发展铁路,特里维西克发明铁路都二十多年了,难道真没有英国的有识之士看到铁路的重要性?只是英国的运河公司太强势了,许多运河是当地大贵族开挖的,也只有当地的贵族才能在大范围的征用土地。

特里维西克只是一个矿业家族子弟,根本无法推广。英国现在的第一条铁路已经运行了,达林顿铁路,是乔治·斯蒂芬孙父子修建的,这两父子论专业才能根本比不上特里维西克,但人家识相,懂得借力打力。而且经过几十年的酝酿,铁路诞生的时机也已经到了。已经又一大批社会精英,为铁路旗呐喊了很多年,其中的骨干是一批作家和律师们。作家们提出各种设想,早就提前描绘了英国未来的铁路网,律师们则提供法律上的支持。

在这种社会舆论的准备下,斯蒂芬孙父子先是跟达林顿的富商合作。是富商爱德华·皮斯,完成了诸如成立“斯托克顿至达林顿铁路委员会”、完成铁路建设资金的筹措、取得铁路沿线土地所有者的同意、同反铁路建设的人进行斗争、确定铁路的线路走向等等最棘手的问题,然后斯蒂芬孙父子才得以开始修建铁路。

毫无疑问,这第一条铁路在反抗势力薄弱的小城市达林顿成功了,这给斯蒂芬孙带来了更多的盟友。这次他的盟友不再是皮斯这样的小地方实力派,而是利物浦和曼彻斯特那些大城市的新兴阶层,那些企业家和商业大亨。

第三百二十八节 让法律担当主角

曼彻斯特是英国重要的工业城市,支柱产业是棉纺业,产品主要用于出口,距离最近的是港口城市是利物浦,两地相距48公里。随着工业快速发展,曼彻斯特对棉花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英国潮湿阴冷的气候,让他们的绵羊羊毛质地优良,却无法种植棉花。只能从美国进口棉花,商船将棉花送到附近的利物浦,然后通过运河与陆上的马车运送原料。

但是马车的运输成本高得惊人,运河公司垄断经营运费也不便宜。铁路的出现,让工厂主们试图利用这种新兴技术,对抗垄断的运河公司,以及高昂的马车运输。于是利物浦的资本家提出了修建铁路的建议。利物浦资本家的目的是为了降低成本,并不是为了跟经营运河的贵族争夺权力,所以在成立铁路董事会之前,他们主动与运河公司沟通,想说服他们降低运费,运河公司完全无视他们的要求。

于是在利物浦的资本家的支持下,利物浦与曼彻斯特议会通过了组建铁路公司的决议。

利物浦到曼彻斯特铁路的修建,其实也不是斯蒂芬孙直接开拓的结果,而是新兴资本家跟权贵运河主的利益之争的结果,过程中当然充满了冲突,比如贵族运河主也不允许铁路穿越他们的运河,是议会通过法案,批准通过。为了避开最强势的贵族地主,斯蒂芬孙不得不冒险者在沼泽地上修建铁路。

这条铁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利物浦和曼彻斯特两座大城市的商业贸易,让铁路获益颇丰,至此铁路才终于成了气候,因为铁路本身就已经成了一项极为有利可图的产业,涌入铁路业的各路豪强,已经不是守旧贵族能够抗衡的了,而且英国的贵族也不是那么守旧,甚至贵族开始主动参与到铁路修建中,一如当年他们修建运河一样,只要能挣钱,他们都肯干。

中国的运河势力反对铁路,原因也无非是因为利益。

但他们的势力太强大了,强大到不止地方官府忌惮,即便是六部都觉得棘手,明清为什么坚持漕运而不海运,除了安全问题外,时常被提及的一个理由是,“事关百万河工生计”,依托运河为生的人口有百万人,这并不是虚数。

而且这百万人中,有几十万有组织的漕帮成员,这些人是敢动刀子的。

因此地方推到了丞相,丞相呈报给了皇帝,谁都决定不了,只能皇帝定夺。

铁路公司有皇帝持股,向来强势,实际上周琅持有的股份并不大,就跟当年伊丽莎白投资海盗船一样,目的不过是为了支持某项产业,当然周琅支持铁路,比伊丽莎白支持海盗,那光明多了,不过在政治上,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实用主义的君主都不会计较名声。

现在丞相黄求忧建议皇帝先把自己从中脱身,退出铁路股份,让两家公司自己解决,不要把皇室扯进来,万一死了,有损皇帝名声。

周琅是一个要名声的人,但在这件事上,他顾及不了,当年之所以入股铁路公司,就是为了用皇权为修铁路高价护航,谁知道在百万级别的利益面前,就真有不怕死的人,还一副士不畏死的架势,提前把声势都造了起来,棺材都摆在运河公司总部的门口。

天天在已经开始密集出现的社会报纸上发软文,把他们描绘成一个受强权打压的弱者,又拿百万河工的生计说事,那百万河工从运河上能拿几个钱,糊口而已,公司的股东们,才各个肥的流油。

“要不,我出面跟他们谈谈?这铁路修好了,对运河也是有好处的吗。火车站通到了运河码头,百货汇集,双方得利啊!”

黄求忧试图调节。

周琅摇了摇头:“这件事官府先不出面,政治越搀和这事越麻烦。让他们用法律手段解决,在当地法院打官司。”

黄求忧道:“双方都有特权,铁路公司授权可以征用铁路沿线土地,给予合理补充。运河公司也有这个权力。两权相抵,铁路公司无权动运河的地啊!”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是非,双方都觉得自己有理,谈了好几次,都没有达成一致,这才闹到如今的状态。

周琅笑道:“所以才让当地人去决定啊。他们想要铁路,当地的陪审员就会支持铁路公司,他们想要运河,就会支持运河公司。让民间在法律的框架内博弈去吧。官府不要介入,只要把紧了一点,不要闹出人命。死了人就麻烦了。一死人,骂声就来了。骂我的少,你恐怕八辈祖宗都会被拉出来骂。”

黄求忧道:“微臣也不怕挨骂,要骂也是先骂铁路公司的。您说他们就不会不惹那运河上的百万河工吗?北方有的是没有运河的地方,去关外修铁路,去东北修,蒙古修,谁会管他们啊!”

周琅叹道:“可不是吗。财帛动人心啊,北方能有多少游说,都可着劲的往江南钻。这里可不缺运输,偏偏要来,江南有钱啊。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周琅不由得感慨,按照他的想法,他是大力支持铁路公司在北方发展的,相比南方有大量的天然河道和运河可以依靠,北方的交通成本太高昂了,铁路对比运河,是速度的提升,但对比马车驮队那就是全方位的提高,但问题是北方落后,南方发达,在南方修铁路,金银滚滚来,在北方吗,除了山西的煤炭运输外,草原上的牛羊皮真撑不起铁路的运营成本。所以铁路公司是削尖了脑袋要往南方修,找各种借口拖延北方铁路项目,拿北方的山脉说事,找各种专家论证山地无法修铁路。

南方的河就不是阻碍吗?还不是因为刚刚宣布要修津京铁路(天津到南京),股价噌噌的涨,债券受到热捧。

黄求忧道:“陛下所言极是。商人重利忘义,总是要往钱多的地方钻的。北方几条铁路也确实在亏钱,他们都是做买卖的,总亏钱也不是办法。”

周琅笑道:“亏钱是一时的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敢说北方十年后什么样。这不西方人刚不打仗了,今年茶叶价格就连番的往上涨。茶叶现在都该走铁路,不走海运了。今年是茶叶,明年就可能是棉布、丝绸,铁路的运量迟早会涨到赚钱的时候。”

黄求忧道:“茶叶、棉布、丝绸,哪一样不是南方产的啊。也难怪他们要往南方钻,让他们打官司,怕是麻烦啊。三五年之内都别想修通了。”

周琅道:“这个我们不用急,有北方这几条铁路撑着,三五年之内就会大变样,到时候南方人也会知道铁路是一个好东西。官司也就打赢了,管理社会还是要靠法律!”

周琅和黄求忧说的都对,铁路公司跟运河公司的官司打起来后就没完没了,双方都亮出自己的特许权,裁决是非的是当地的耆老,由于对铁路陌生,大多数官司铁路公司输了。铁路讲究连贯性,别说输了大多数官司,就是输个一两场,他们修建铁路也会变得没有意义。

于是铁路公司南下的进程被推迟了,迫于无奈只能继续在北方默默发展,但北方目前除了山西大同到天津线路盈利之外,草原线一直亏损,长期亏损是不可能支持高股价的,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债券发行,资金链断裂等风险。

铁路公司的做法是,大幅度提高运费,反正大家已经习惯了用铁路,铁路运费再高,也高不过驮队和马车,就算跟驮队的成本一样高,铁路还更快呢!

其实铁路公司在这一点上,跟运河公司是一路货色,都在利用他们的垄断优势谋利,造成北方物流成本激增,有的地方的物流成本比货物本身的价格高数倍。

对这些情况,周琅很关心,许多事情原本的设计都是好的,可总会在运作过程中,出现你意想不到的变化。

支持修铁路本来是为了降低物流成本,带动经济发展,可商业的本质往往没有那么长远的考量,过于谋求短期利益,毕竟一个商人总希望尽快收回成本,让爷爷种树孙子纳粮的事情,那是智者所为,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说白了,北方的铁路公司,南方的运河公司,都是因为没有竞争对手,而过于强大了。

但在这种资本密集产业中,过度的竞争,又会大大影响融资能力,无法起到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效果。

周琅暂时也找不到好办法,再特许成立一家铁路公司,又会让竞争恶化,本来一家就没有盈利,再加入一家,这个产业有可能崩盘。

这时候,一家地方铁路的实践,渐渐引起了周琅的注意。

这家地方铁路公司,并不是来自富庶的江南、闽广,而是来自贫弱的云南!

第三百二十九节 云南铁路的经验

只有当地人最了解当地的情况,只有当地人最急当地人之所急。

云南地处偏远之地,既没有大江大河可以通航,铁路公司的干线也无法修到这里,云南人只能靠自己。

起步是步履维艰的,因为云南不但偏僻,关键还多山,是一个高原,别说修运河了,修官道都费劲。云南成立铁路公司的时候,就像山西一样,跟皇家铁路公司联系过,希望能将云南铁路并入主干线,但皇家铁路公司对此根本不感兴趣,因为根本不可能修一条铁路,穿越崇山峻岭登上云贵高原,在这个时代,犹如天方夜谭。

云南人是很气馁的,道路状况让云南长期对外贸易只能通过马帮运输,这大大影响了云南的经济和民生。

云南最大的对外通道,是走南越国的红河水道,南越国并入中国之后,被分为两部,红河以北归广西,红河以南归云南。

云南官府一方面联合广西大力疏通红河航道,一方面围绕红河出口,开始布局铁路。

云南偏僻,道路难行,但物产并不贫瘠,多山的地形造就了多矿的特点,因为造山运动和成矿运动是相伴而生的,云南有金银铜等贵金属矿,还有煤矿和锡矿。

满清时期,由于抱持传统的担心矿徒聚集引起叛乱的观念,限制开矿,又由于日本限制铜出口造成的制钱短缺,满清在云南实行的矿政是官府控制,许可殷实之家开矿,但对矿山严格监督,不但对矿山的工人数量、产量进行控制,对矿山的产出也进行统一收购,这叫“官买余铜”政策﹐矿主缴纳了20%铜课外﹐余铜由官府强制收购。由于官府给的价钱太低,引起投资减少,为了扩大开矿,准许矿山有10%的铜自行卖给铸钱局﹐称“通商铜”﹐有的厂准卖20%。但这种限制,造成大量私采私售行为,很难杜绝,因为许多私矿都是权贵经营的。

大周鼓励开矿,商人申请执照就可以开矿,云南铜矿产量激增,满清时期云南就是中国最大的铜矿产地,每年产铜八九百万斤。大周一直没有废除制钱,以前是银钱本位,现在可以说是金钱本位,只要制钱流通,铜就是钱。所以云南铜矿是十分有利可图的,最大的成本是运输。

鼓励开矿政策,培养了一大批云南的矿业资本,为了提高自己矿山的产量,他们引入了许多新技术,蒸汽机在矿区快速普及,这又让云南的机器产业开始诞生,大规模生产蒸汽机的工厂还没出现,可大量生产零部件的大作坊出现了,机械水平的提高,又让他们革新了大量采矿机器,云南的技术水平并不低。

有资本,有技术,就让他们拥有突破地理限制的基础条件。

辅之以合适的政策,是能够产生超乎想象的结果的。

云南省的办法并没有超出这个时代,官府得到了批准商业公司的权力之后,并没有滥用这些权力,而是加以引导。这种股份制商业公司是有特权的,不但可以发行股份,还可以发行债券,这会让融资渠道和成本大大降低,关键是风险会大大降低,以前大家合伙或者独资开矿,万一运气不好,开了一个废矿,殷实之家基本上也就破落了。如果是股份公司就不一样了,投入多少钱,赔了就赔了,不会波及其他产业,不会因为矿山欠下的债务,让东家卖房子卖地来赔。

所以大量的矿主希望官府批准他们成立矿业特许公司,官府利用了矿主们的这种需求,向他们提要求,可以特许他们成立商业股份公司,但他们必须同时成立铁路公司。

因此云南的矿业公司跟铁路公司其实是一家公司,全名是云南路矿公司,由几十家大矿主联合创办,投资百万贯,发行债券两百万贯。

其实路和矿的利益,在云南是高度一致的,矿业公司向扩大利益,光靠提高产量已经很有限了,最大的阻碍并不是生产技术,也不是资本,而是交通运输。

路和矿在修建技术上,同样有共通之处,开矿需要大量的工程技术人才,修路同样需要这些人才。

矿主们派出他们经验丰富的建筑师开辟道路,用开矿的爆破技术开山修路,一条条铁路从他们的矿山通过元江(红河),之后才是通往省城和县城。云南路矿公司的铁路修建,一开始不显山不漏水,可几年下来就成了气候,云南的铜矿分布在七十余县中,这些矿区短途铁路渐渐连成了网络。

这种铁路网,当然不能跟后世的铁路网相提并论,粗陋不堪。因为无法解决一些翻山越岭的问题,钻山隧道成本太高,在大多数翻山铁路上,采取的甚至是用钢丝牵引的办法,上山用蒸汽动力牵引,下山利用坡度降落。但它终于解决了一个基本运输问题,最后这些非常规断线,汇聚到一个个集散地,这些集散地位于平谷或者河边,最后对汇聚到元江上。

云南铁路让周琅看到的不是技术的力量,也不是资本的运作方式,而是地方修建铁路的意愿。跟后世一样,地方上修铁路的动力往往更大,各省都往铁路总公司跑,去游说。

地方办铁路的意愿比皇家铁路公司强,因为地方上希望用铁路改善本地交通情况,皇家铁路公司更愿意在发达地区修铁路,而发达地区之所以发达,往往是因为本地交通情况本来就比较好,已经形成了顽固的交通利益链。

靠地方上改善交通,却力量不足,毕竟地方上的铁路公司,经营范围是受到限制的。

这种限制不是周琅给他们的限制,而是特许权制度引起的,特许权制度,是照搬西方的制度,西方的特许权都是有地域限制的,比如东印度公司就只能在印度经营,英格兰银行只能在伦敦周边发行纸币等等。皇家公司的特许权是国家级别的,覆盖全国范围,周琅后来给地方下放权力,目的本来不是为了让他们跟中央争权,所以默认和接受这种地区划分。现在看来,其实没有必要。商业上的事情,限制还是要少一些。

地方政府在特许权发放上,无法跟中央竞争,引起地方商业公司也就无法跟中央商业公司竞争。皇家铁路公司就有恃无恐,反正就算云南的铁路修的再好,也无法影响他们。云南人就是在希望把铁路修到外面,也只能在本地修。

彻底更改特许权制度没有必要,让地方跟中央权力相等后果无法预料,但可以开一个口子,周琅决定重新解释一下地方商业特许权的概念,解释权反正在朝廷手里,在皇帝手里。他可以重新解释,重新赋予这些权力新的概念。

周琅的解释是,允许特许权转让、合并,允许授予外地公司特许权。

这个解释意义重大,这意味着云南人如果想把铁路修到广西去,就有了解决途径,他们可以游说广西官府授予云南路矿公司特许权,他们也可以收购广西的铁路公司获得特许权,还可以通过跟广西铁路公司合并,得到特许权。

这意味着地方铁路公司可以通过跟其他地方的同类公司合并,从而将经营地域扩大到本省之外。

对特许权的新解释下发到各省,瞬间让资本市场爆发了,各省的特许公司,不管有没有业绩,股价纷纷上扬。原因很简单,他们手持的特许权成了可以交易的资本,即便本地公司无力经营,还可以出售谋利;与此同时,输了跟江北运河公司官司的皇家铁路公司股价、债券纷纷大跌,因为这样一家公司的特许权力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了,地方铁路工业已经可以通过合并来进行跨省铁路经营业务,皇家铁路公司糟糕的业绩,吃到了苦果。

金融市场就是这样,蝴蝶翅膀引起风暴在别的行业只是一个警示人的哲理,在这里则是血淋淋的现实。

皇家铁路公司倒闭倒也不至于,但他们的压力马上就大了起来,不敢在慢吞吞的进行风险控制,必须尽快抢占市场了。

因为皇帝刚刚重新解释了地方特许权含义,就有多家铁路公司合并,而且都是在各地地方官府的推动下完成的,云贵两省的路矿公司迅速合并,云贵归一个总督管辖,贵州也需要出海口,最近的就是走云南,通过红河出海。

不在一个总督辖区的,山陕铁路公司也进行了合并,因为在中亚经商的晋商也很多,山陕商业势力又一向同气连枝,在许多地方的会馆都是合办,称山陕会馆。两地经营铁路业务的资本,关系十分密切,因此很快就促成了跨辖区的铁路合并。晋商需要通过西安获得进入中亚的铁路通道,陕商也希望通过陕西进入草原发展。

最让皇家铁路公司惊恐的是,江北运河阻挡了铁路公司南下之后,非但没有远离铁路业务,反而开始谋求杀入铁路行业,已经开始跟江苏、山东等省的铁路公司洽谈出售铁路特许权之事,如果他们从这些地方铁路公司手里买下铁路许可,那么运河公司反倒要杀入北方市场了。

皇家铁路公司迅速采取各种针对措施,但他们的措施让周琅非常不满,真的开始考虑要撤出皇家铁路公司的投资,并且收回铁路公司的皇家冠名!

因为这家公司做的出格了,他们采取的措施把垄断权力运用到了极致。

第三百三十节 商战和商业文化

皇家铁路公司采取的措施是,禁止山陕铁路公司的火车,直接开上他们的铁轨。

这个消息瞬间让刚刚合并的山陕铁路公司股价下降了一小半,基本上就跟合并之前的山西铁路公司一个市值,整整跌去了一个陕西铁路公司。

陕西和山西两省的运输,对铁路的依赖很大,所以两省格外关心铁路建设。两省都有势力强大的商帮,工农业实力都不行,但商业势力强大。

晋商依赖皇家铁路公司的张库铁路跟俄国人做生意,陕商依赖西北铁路跟中亚做生意,之前两家地方铁路公司的业务不多,跟皇家铁路公司也有协议,皇家铁路公司的火车可以在地方铁路上运行,地方铁路公司的火车也可以在皇家铁路公司的铁路上跑,双方按照车次差额定期结算。现在皇家铁路公司等于撕毁了这个协议,目的就是打压两家公司,将地方铁路网跟自己的铁路网联系切断。阻止这些公司打造自己的铁路网。

由于山陕两省过于依赖皇家铁路公司的干线,他们不得不退让,跟皇家铁路公司签订了协议,不再打造两省自己的铁路线路,而是将连接两省铁路的线路,交由皇家铁路公司来修建。

另外皇家铁路公司的其他铁路计划也相继推出,不再考虑到盈利和财务压力,发行大笔债券,大肆扩张。

首要的是在东北,因为东北三省由于人口稀少,一直都作为一个独立的政治单元,设一个辽东总督管辖,辽东总督区也合并了三省铁路公司,决心营建自己的铁路干线,从宁古塔一路南下到锦州,途径沈阳等重镇,几乎在一条直线上,并且跟河北铁路公司谈判,希望将双方铁路线连通。

对此皇家铁路公司,一面利用自己的授权,决定在东北修建铁路,一方面又利用垄断地位威胁河北铁路公司,现在河北出海港口大多数货物,都是从蒙古、山西方向运来,走的都是皇家铁路公司的线路,东北能提供的货物不过是一些粮食,蒙古的皮毛、山西的煤炭,现在才是最大宗商品,断了货源,对河北影响很大,而且河北铁路公司的货物很多都是走皇家铁路公司出口俄国,权衡利弊之下,他们决定放弃跟东北铁路合作,不允许对方的铁路接入河北铁路网,利用河北的港口出口。

这让辽东铁路公司迫不得己,只能开辟本省港口,改为营建大连,因为只有大连的港口是不冻港,辽河河口附近的港口,每年都会冰封。

皇家铁路公司的南下战略也重新开启,但放弃了在运河沿线跟运河公司冲突,而是深入内陆,从北平(北京)经保定、正定(石家庄)、归德、大名通到徐州,从徐州经凤阳往南通到江宁(南京)。

因为运河公司已经得到了江苏铁路公司的铁路修建权力,不是买来的,而是租借来的,江苏铁路公司不打算修建自己的铁路了,成了一家收取租金的皮包公司,不过他们也收不了几年,因为授权都是有期限的,国家级的授权是十五年,地方商业公司的特许权只有十年。

各路势力杀入铁路领域,用尽各种手段进行搏杀,之前是运河公司顽固守旧,让周琅不满意,现在反而是之前的受打压着皇家铁路公司成了打压别人的人,商业中的好恶转化之快,让人无所适从。

周琅感情上一开始恼恨,但很快他就接受了,草莽时期的商业发展不就是这样吗,没有规矩,无所不用其极。最终赢者通吃,输者出局,优胜劣汰,这不正是商业的本质?

他一直推动的商业时代竟然就此不期而至,却让周琅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这些恶劣的商业资本,会运用自己的能量,突破道德的底线,在商业原始时代,做出挑战各种传统道德的劣迹,然后在各种势力的博弈之下,开始约束自己,形成各种规范,最终诞生出一个良好的商业文化,这是任何国家都必须经历的时代,强行约束,扼杀了这股野蛮,也就断送了从野蛮中诞生出文明的可能性。

周琅虽然接受了这种野蛮的厮杀状态,不打算过早用强权予以干涉,但他还是决定从这股原始商业资本中抽身,鬼知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他的名声不能被这些人利用,伊丽莎白可以资助海盗,那是英国人的德性,他是一个大国的君王,周琅至少比英国国王更要脸。

于是周琅召见了皇家铁路公司的董事会主席,告诉他们,皇室将从铁路公司撤股,并收回皇家冠名,要他们尽早做好准备。

对方顿时面如死灰,皇家铁路公司目前在亏损状态下还能大肆扩张,靠的就是皇帝的名头,皇帝要撤股,还要收回冠名权。

作为一家普通的商业公司,他们的财务状况几乎要破产,可以想象,一旦皇帝撤股和收回冠名权的消息披露,公司的股价马上就会爆跌,债券会被抛售,发行新债将无人问津,公司甚至无法为债务支付利息,之后资金链断裂,宣布破产清算。

铁路公司主席马上回去开会,大股东们马上惊慌了,作为大股东,尤其是可以进入董事会的大股东,他们是无法随意出售股份的,必须要做出说明,所以他们觉得自己的家产可能会因为皇帝的撤股而破产,经过连续三天不间断的关门会议,他们做出了一些列决定。

他们请求皇帝撤股延迟一个月,然后他们马上开始发行新的债券,名义是要修建新的铁路,实际上则是为了为渡过难关筹集现金。他们发行了300万金两债券,哪怕引起债券价格下跌,利息升到了9厘,还是无无返顾的批发给了各大金融集团。

手握300万金两现金,让他们在目前的亏损状态下,可以坚持一年,然后停止大量的高投入施工,尽量开源节流,将目前的资产尽可能盘活,尽量争取在一年时间之内,达到财务平衡。

一个月后,周琅宣布撤出铁路公司股份,并取消铁路公司的皇家冠名,铁路公司更名为全国铁路公司,瞬间股价爆跌三成以上,债券无人问津,到处都是抛售铁路债券的,还波及到了其他公司的股票和债券,毕竟相比全国铁路公司,各省铁路公司的财务状况只是更差,不会更好。

一时间大量铁路公司陷入危机,甚至破产的境地,拖累大量持有铁路公司债券的金融机构跟着步入危机,一场金融危机陡然而至。其实这也是必然的事情,大量商业公司这几年密集开办,金融市场上的泡沫很大,危机是迟早的事情。

周琅也没想到影响会这么大,于是立刻着手救市。但救市不是大水漫灌一般的撒钱,而是用政策引导和针对性救济。甚至危机本身就是一种改革的良机,他借此整顿金融体系。

中国金融体系这些年野蛮滋长,主要形态还是那三种,钱庄、当铺和新兴的票号,钱庄以货币汇兑业务为主,当铺做的是抵押贷款,票号做异地汇款业务,但三种金融机构,都持有大量可以方便变现的信用证券,因为他们手里都有大量的积压资金,单纯存在金库,是十分浪费的,股票和债券的利息是一笔额外的收入。可是一遇到金融危机,他们就首当其冲,尤其是大家投入股票、债券的资金都不是自有,大多都是客户的资金,马上资不抵债。

钱庄、当铺和票号跟西方银行有什么不同?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西方银行的金融手段更多一些,但做的无非也是货币兑换、贷款和汇兑的业务,但他们在风险控制方面,更加严格,这才是最本质的区别。而且由于一些法国人开办的银行,在江南地区已经出现,中国本地的金融机构,也已经开始大量开展存款业务,不管是钱庄、当铺还是票号,都已经退出了有偿存款业务,跟法国人的银行争夺民间资金。

可以说本质上的区别极小,但由于缺乏风险意识,中国金融机构扩张更加盲目,一两万资本开一家钱庄,他们就敢发出几十万两的庄票,不顾自己的规模,能做多大的生意,就做多大的生意。经济良好的时候,他们扩张极快,经济危机时候,他们破产的也快。

伍秉鉴管理的公行一直都是管理这些金融机构的央行,周琅找到他,向他提出了几个原则,公行可以对破产机构进行清算和救济,资不抵债的小钱业,让他破产清算,收回执照,大的,经营良好的给予资助,让其继续营业。同时让他们商议出一个风险控制的规范,公行定期进行查账监督,不能让他们野蛮生长了。

国家对公行的致支持则是,允许他们超发大量纸币,必要时刻可以停止兑付黄金,等度过这次危机之后,在恢复跟黄金的兑换。

金融危机对金融机构的意义就在于,促进他们成长,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没有必要过于惧怕。

在公行平稳有力的措施之下,市面虽然萧条,但并没有失去控制,有序的缓慢恢复,挤出了泡沫之后,也许更加健康。

就在中国因为铁路问题引发经济危机的时候,皇太子率领的庞大舰队也到了美洲,开始对美洲这块富庶的海外领土,进行管控,结果会发生美国独立战争那样的内战,还是平稳的完成控制,实行州县制改革,谁也不知道。

第三百三十一节 迎驾

信船抵达美洲,要比大舰队抵达早三个月。

在巨额海贸利益的吸引下,这些年中国的造船能力越来越强,不仅仅是造船厂规模上的扩大,也不是产量的扩大,技术上同样在狂飙突进。

中国人制造海船的根基,比任何国家都更雄厚,有一些技术很早就站在了帆船的巅峰,即便西方挤入传入,也无法淘汰这些技术,比如硬帆技术,西方人可以坚持自己的软帆,但无法让中国人接受,中国继续使用硬帆,葡萄牙人结合硬帆打造的老闸船就是一个例子,船体技术完全采用西方技术,风帆却使用中国硬帆,足以说明硬帆至少不比西方风帆差。

另一项技术,则是西方人直到钢铁船时代才引入的,那就是水密隔舱技术。因为水密隔舱大大增加了商船的安全性,让中国商人可以在船体更加淡薄的情况下,获取海运的安全,因此中国船体较轻,吃水更浅。法国船也有类似的特征,吃水浅,就跑的快。但法国人是以牺牲船体安全性为代价做到这点的,因此法国軍舰跟英国軍舰正面硬战往往不敌,甚至在海商的抗风浪能力都更差。

中国工匠们结合西方一些理念,在商船上继续保留水密隔舱技术,保持船体更轻特点的同时,不断增大船体,改变传统的长宽比例,同时增加更多的风帆,目的是为了追求速度,在海商运输,跑得更快的,当然更快收回成本。

于是出现了一种船体细长,长宽比可以达到6比1以上,在500吨级的商船上,加装了五道桅杆,吃水浅的几乎贴着水面航行,速度极快,比传统帆船几乎提高了一倍。早期这种船设计出来,是往欧洲运送茶叶的,抵达伦敦的时间缩短到了三个月。

由于船体细长、速度快,渐渐获得了飞鱼船的名字,跟西方的飞剪船在原理上颇多相同之处,不过飞剪船还没有出现。飞剪船是利用空心船首,让船的浮力更强,吃水更浅,而水密舱技术,几乎让船底全都是空心的。飞剪船采取流行性设计,减少上层结构获得稳定性,这些特征也已经在飞鱼船上出现,这是经过中西造船工匠反复修改的结果。甚至不能称之为一种中国船,而是中西技术结合的产物。

这种船一出现,就获得了市场的认可,在运茶行业普遍推广开来。现在已经被西方国家接受,不过他们建造的飞鱼船跟中国也有区别,他们改装软帆,而不是沿用硬帆技术。随着通往黑海铁路的修通,茶叶、药品这些价值高,又对保存条件要求高的商品,大量走铁路,然后从黑海输送到欧洲,比走苏伊士运河更近,从中国茶区的春茶运到伦敦,现在几乎只需要两个月时间了。

不走苏伊士运河之后,飞鱼船渐渐退出了印度洋航运,毕竟这里的大宗商品贸易,用更大吨位的远航海船更加划算。但在美洲航线上,飞鱼船继续占有一席之地,毕竟往美洲输送茶叶还得走海路。

軍队也采用了大量的飞鱼船作为信船使用,比舰队早了三个月抵达金山(圣佛朗西斯科)送去了皇太子亲临美洲的消息。

朱濆对这个消息极为重视,他跟陈周全一起开辟了美洲现在的状况,人口超过千万,生活富裕,安居乐业;但他性格比陈周全更豁达,更拿得起放得下,所以他比陈周全更年长,却活得更久,陈周全已经死了,比陈周全大十多岁的他还活着。

但他也已经年过七旬,今年都七十有八,没几年活头了,所以他急于变现手里的资本,希望得到皇帝的认可,让他朱家成为名副其实的美洲之王。他愿意成为一个恭顺的藩属国,类似朝鲜、安南那样年年纳贡称臣。

朱濆觉得皇帝应该不会拒绝,毕竟美洲距离中国以万里计,而且还有前科;皇帝不是册封了苏冲阿为南非国王吗,册封他一个美洲国王怕也不是问题。只是皇帝迟迟没有态度,让他决定试探一下,毕竟他等不了多少年了,万一他一死,他几个儿子能否守住家业,他一点信心都没有,他在培养子孙的能力上,其实跟陈周全差不了多少,他的子女比陈周全更多,成年儿子就有八个,女儿更是一大堆,八个大儿子分为五房,各自为政。

不是朱濆统御力不强,连儿子都管不住,而是这些儿子跟着他一起打天下,最大两个儿子,当年跟他一起纵横海上,其他儿子也都在美洲开拓中立下功劳,立下功劳的另一面是,他们各自都培养出了自己的班底。

朱濆很确信,如果他突然死了,那么他八个儿子肯定也会像陈周全三方儿女那样,互相残杀。所以他需要得到皇帝的支持,如果皇帝册封的国王就不一样了,有中国的规制,需要得到皇帝的册封,才能取得王位,那么只要中国不倒,美洲国也就不倒,就像朝鲜李氏王朝能屹立数百年不倒,靠的不就是天潮的册立吗。也有可能是朝鲜那样的阮郑分裂,但有天潮调停,也能割据一方成为诸侯。

所以中国的名义,对他很重要,没有这个名义,他连他那些儿子的势力都无法凝聚,除非他愿意大义灭亲,在自己死前,为他的继承者清洗其他儿子,但虎毒不食子,他做不到。

因此他给皇帝传去了一个隐晦的信号,通过派兵吞并陈周全势力,向皇帝展现一下他在美洲独一无二的力量,如果皇帝有意册封,他朱家就是当仁不让的美洲国主,如果皇帝不愿意分封美洲,就麻烦了,皇帝肯定会采取措施。

朱濆对后一种可能十分矛盾,他是有野心的人,任何人在他这种状态下,都不可能没有野心,况且他本就是一个纵横大海的海盗王。如果皇帝不肯分封美洲,他打下的这些基业,让他拱手让出去很不甘心,但跟中国对抗,他又充满了无力感。

他考虑过各种可能,山对面的美国是从英国分离出来的,打了八年苦战,如果他跟中国开战,能打八年吗?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夷人找过他,英夷早就拉拢过他,表示过各种至此,他相信他跟中国开战,英夷会支持他。可即便英夷自己,跟中国打了才一年,也撑不住了,到时候他朱濆跟中国开战了,英夷撂了挑子,他找谁说理去。

对抗的成本太高,他这种行为在中国那是反贼,是要诛九族的。他朱家世代海商,虽遭人歧视,可家大业大,在国内还有很庞大的宗枝,如果他能成功,那么那些人舍了也就舍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想成就帝王霸业,抛家舍业的心理他是有的。可如果希望渺茫,断送了九族,那就真是愧对祖宗,死后都不得安生。

矛盾的朱濆,不敢率先行动,他打算看看皇帝的主意在做决定。皇帝派了皇太子来,朱濆觉得可能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了,如果是册封他,肯定是派吏部的大员来,派皇太子来,还带着兵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册封他来的。尽管出兵的名义是去远征美国,但谁不知道假途灭虢的典故。

皇太子的兵他也不怕,消息是出兵十万,假如这不是一个虚数,真来了十万他也不怕,甚至来个二三十万人他也不怕,对方远渡重洋,他以逸待劳,打他个半渡而击,胜算很大。

问题是打赢了不解决问题,消灭了皇太子的大军,可就捅了篓子了,接下来就不是二三十万人,两三百万的中国大军也不是不可能,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比喻。

焦虑不安的朱濆,决定先好好的迎接皇太子,他亲自在港口迎接。带上两个不太重要的儿子,就算给了皇太子尊重了,其他儿子都分驻在各地,以防万一。

舰队终于进港,一艘艘大小战船在码头靠岸,水兵们下船列队,士兵们迅速占据了港口各处要地,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朱濆依然没有行动,附近的炮台要塞都在他手里,港口让给对方无碍。

他恭候在海关衙门,却迟迟等不来皇太子下船,不久来了一个军官,传令让他去船上迎驾。

朱濆很矛盾,上了船就身不由己了,若对方对自己不利,根本无力抗争;但他还是决定去,他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即便他身有不测,他的那些儿子们也能控制大局。在美洲这几十年他不是白混的,这里早就给他打造的铁桶一块,就是皇帝来了,也休想轻松夺走他的基业,这才是他真正敢向皇帝暗示分封的底气。

如果皇太子不是一个愣头青的话,也不一定会做出扣押他的举动,满清扣押郑芝龙,酿成郑成功纵横台海数十年的教训,相信大周会考虑。

在他印象中,皇帝一直都是一个十分沉稳,而且相对能够做出让步的人,不太可能做出这种极端举动,所以朱濆还是决定登船,迎驾。

第三百三十二节 锋锐

朱濆一直对自己的军事实力很自信,他自认自己的水平跟周琅不差,只是缺少了机缘。

周琅能容人,他也能容人,周琅雇佣洋人打造了一个不一样的軍队,他后来也雇佣洋人帮忙练兵,周琅办军校,他也办军校,周琅请顾问,他也请顾问,他觉得他在美洲做的一切都跟周琅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这里人少,中国人多而已。

但当他近距离看到这些士兵,他的心就开始发凉,这些坚毅的士兵,眼神中透出来的光芒,跟他的士兵是不一样的,这绝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他这双老眼越是混浊,心眼就越是透亮,这些士兵身上跟他的士兵有截然不同的精气神,充满了自信、骄傲。

不过这样的精兵极难培养,朱濆以为这只是皇太子摆在名面上撑场面的近卫队,但从码头开始,一路走上船上,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士兵,让人不由感慨中国之国力,他手下就没有这么多的悍勇之士。

上了皇太子的旗舰,一路被引至一个船舱,装饰简单,两张椅子,一个二十来岁年纪,笑容可掬的清瘦年轻人在门口迎接他,身上穿着带有金龙装饰的军装,这是皇太子无疑了。

朱濆立刻就下跪,对方抢先一步把他扶起。

“老都督免礼!晚辈当不起。”

朱濆看到年轻人眉目俊秀,有周琅三分气度,眉目之间更多的是雍容,而不是周琅那种城府,显然这个年轻人比周琅好对付,这让朱濆心态放松了下来。

忙道:“君臣有别,微臣自当行大礼!”

皇太子周继统坚持拉着朱濆坐在了椅子上,跟自己并排而坐,然后呼唤勤务兵上茶。

俩人随便说了一些闲话,但说的极长。朱濆已经有十年没有回中国了,因为这十年,他已经有了异志,当皇帝册封了南非国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号称要为皇帝鞠躬尽瘁,开疆拓土。

朱濆把他如何跟皇帝相识、相交到在美洲开辟的艰辛,一股脑倒了出来,同时也不断的向周继统打探国内的消息,目的其实还是想多交流一些,摸一摸皇太子的心性。

按照已知的消息,这个皇太子从出生开始,就是作为储君来培养的,从三岁开始,身边就一直跟着十几个老师,中国大儒、西方学者,到了十八岁,则送入了军校,毕业之后就送入軍队打磨,事实上就是为太子亲掌兵权做准备。

这种少爷羔子,自小就被确定了未来,少了一些拼搏的心态,自然慵懒,没有任何威胁的人,不会有苛刻的性格。

果然,朱濆通过谈话,觉得这个皇太子比他父亲更加宽厚,他父亲那是容易沟通,能容让步,但关键时候下手绝不容轻,那种决断的魄力,不是一个少爷羔子能有的。

朱濆确信他能轻松搞定皇太子,渐渐开始切入正题,谈到了对美战争的事情。

皇太子表示,美国人不识好歹,侵我美洲疆土,圣上雷霆大怒,并表示,用兵美利坚,还需要仰仗朱濆提供粮草支持云云。

朱濆一口应下,表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濆继续试探,很容易探听到了皇帝的意图,太子说出了这次来要册封朱濆,封为美洲国王,但还要在美洲搞郡县制,与大周政体统一,请教了一些朱濆的态度。

朱濆心里此时一半是海税,一半是火焰。激动的是他希求已久的列土封疆终成正果,冰凉的是,这只是一个空头衔,大周竟然要在美洲实行郡县制,将美洲纳入大周版图。他很容易就想到了南越国的故事,南越国不就是这样吗,先是打着黎朝的旗号,可一应事务都是皇帝派来的文官打理,南越国王黎维康大多数时候都居住在中国,几年前黎维康上书,请求纳土,三请三让之后,大周宣布纳南越国国土,分别划入广西和云南省,南越国王黎维康得到的是大笔的赏赐,南越王封号保留,享一等亲王俸禄,世袭罔替!

现在周琅在美洲做的,可不就是这个事情吗。难道以为他朱濆会跟黎维康一样?

朱濆不动声色,再三推说自己才疏学浅,请皇帝另立贤能,皇太子则坦言朱总督劳苦功高,众望所归云云。

在确认了一下册封的仪式,太子表示,要请美洲全体文武焚香迎请圣旨,然后由专职天使宣读册立圣旨,并金册等物。

这时候朱濆提出,迎请圣旨乃是大事,他需要早做准备为由告辞,并邀请皇太子移驾金山总督府。

皇太子则表示,船上军务安排妥当之后,才会考虑移驾一事。

离开皇太子船舱后,朱濆已经打定主意,奉旨是一定要奉的,得到了皇帝的册封后,他就有足够的法理在美洲称王了,这是大义名分。至于他们派来的文官,虚与委蛇就行了,等到自己羽翼丰满,就是一个真正的美洲王,到时候大事已成,不怕皇帝不认账。

他可不是黎维康的局面,当年黎维康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徒有一个前朝义子的身份,可他朱濆在美洲早就经营的铁桶一块,这里是他一刀一枪,一锄一斧,开辟出来的,上下都是他的人马。

告辞皇太子,脚步匆匆,就要踏上舷梯,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朱总督留步!”

朱濆回头,一个比皇太子瘦弱的中年人走来,这人比皇太子瘦弱,但却比皇太子精悍的多,身上透着一股子锋锐之气,丰富是一把随时准备刺出去的长矛。

朱濆微笑作揖:“下官见过天使?”

来人说道:“朱总督误会了,在下不是使者。”

说完双脚并立,敬了一个军礼,此人穿着军装,怕是随扈皇太子的将领,走进了看军衔竟然是上将军,如此年轻的上将军!

“在下黄求还,见过朱总督!”

朱濆已经猜出此人的身份,国内四十来岁年纪位居上将军的人,并不多。

“原来是黄将军,真是为名不如见面,果然一表人才,英气逼人!”

朱濆赞许道。

黄求还笑道:“朱总督,在下是军人,你们那一套政治手段在下玩不了。我就直说了,奉劝住总督几句话。”

朱濆继续笑道:“还请黄将军赐教。”

黄求还道:“这第一,如果我是朱总督,今天就不会下这个船!”

朱濆皱眉:“这是为何?”

黄求还道:“朱大人是前辈,晚辈想问您一句,您觉得皇帝笨吗?。”

朱濆哈哈笑道:“果然是年轻人,说话就是大胆。陛下英明神武,古今少有!”

黄求还道:“还是前辈看的透彻。既然前辈看的如此透彻,太子尚且未下船,朱总督何苦如此急迫?”

朱濆笑道:“在下是前去准备迎接圣旨。”

黄求还道:“朱总督和不唤亲眷来驾前听旨。”

朱濆的好脾气是有限度的,他毕竟是一个海盗头子,真玩的了官方这一套虚与委蛇,他不至于下海了。

冷哼一声:“大将军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黄求还笑道:“朱总督快人快语,晚辈也不习惯这样说话。晚辈想问朱大人一句,是打算奉旨,还是另有图谋。今天朱总督下了太子座舰,明日太子率兵进城,总督拦是不拦?拦既是抗旨,不拦怕这战阵上就先输了一筹。且迎旨当日,总不能大人一人相迎吧,文武百官皆到,难道不怕有变?若无一人相迎,不怕太子恼怒?借题发挥?”

朱濆看着黄求还的眼睛,对方眼神坚毅,看着平静,背后却仿佛藏着一座火山,或者是一头猛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朱濆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他很少怕一个人,即便面见周琅他也能泰然自若,可是如今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感到了一股寒意。

为了摆脱这股不舒服,朱濆嘿嘿笑了笑,摆了摆手:

“黄将军不是还有几句话要说吗?”

黄求还道:“不瞒朱总督,太子此行带兵十万,这些兵你都看了。不知道跟美洲兵比,如何?”

朱濆说道:“太子亲兵,万里挑一,美洲兵自是不能比。”

黄求还道:“话虽客气,但也实在。不过这些兵可不是太子亲兵,不过寻常兵弁而已,只是刚刚在沙场上走过一遭。这样的兵,国内还有三十万。辅兵则有六十万,还有欧洲、非洲、澳洲之兵,久经沙场者不下百万。朱大人,不敢自误啊!”

朱濆心情很不好。

不是怕,而是怒。

“你说这番话,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

黄求还道:“有区别吗?”

朱濆道:“当然有,你是臣,他是君。”

黄求还耸耸肩:“就当是在下的浅见,朱大人请吧。”

说完拱了拱手。

“我可以走了?”

朱濆突然感到不妙。

黄求还道:“或者您留在这里伴架也许更合适。”

朱濆心理很矛盾,留在这里伴架,以示忠诚,倒也说的过去,但为什么对方要强留自己呢?

朱濆突然心中一冷:糟了!

脚下一急,就要下船。

第三百三十三节 巧取

黄求还静静的看着朱濆。

朱濆突然感到奇怪:“你不再留我了?”

黄求还摇头笑道:“这都是朱大人自家的事儿,在下多说无益。只是下了这艘船,再上来可就说不上是什么时候了。”

朱濆试探道:“你就不怕我回去出什么变故?”

黄求还道:“我说了,那都是朱大人自家的事情。晚辈好言相劝,听不听也是朱大人自家的事情。至于变故,朱大人觉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有变故吗?”

朱濆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们果然有后手!

他就不该来亲自面见太子,可是皇太子来了,不迎接合适吗?说起来他的战略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他根本就没做好跟周琅决裂的打算,他总想着周琅能够恩赐他列土封疆,可又有哪一个帝王愿意这种事出现?他太天真了!

他早该直接告诉周琅他要做美洲王,那样要封要打可就是周琅的问题了,他派兵来,那肯定就是要打了,但自己却只是暗示,不想激怒或者说不敢激怒这个君王,结果人家派了一个太子来,还带着大军,自己依然没敢决裂,而是想来试探试探。结果给了对方机会。

他们会怎么做?

派人去跟自己那些各怀鬼胎的儿子接触?在大富大贵和兵凶战危面前,这些儿子又会有什么选择?

朱濆太了解他那些儿子了,面和心不合,一个个平时表现的兄友弟恭,背地里却勾心斗角,说白了,还是权势就只有一个,儿子却有八个,谁都不想落于人后。朱濆是向着嫡长子的,长子今年已经五十岁,长孙都成年了,给他生了好几个重孙。

这么大一个家族,谁不为自己考虑,他朱濆能留下的地位就只有一个,将来给谁,不给谁?只能让一人,一家满意,其他各房能甘心吗?尤其是老二、老三都是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手里拥兵过万,坐镇一方,让他都不好处置,更何况长房长子。

倘若皇帝趁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派人去拉拢他们,许下高官厚禄,拉拢他几个儿子,不是不可能。

朱濆心中哀叹,他能给的,皇帝都能给,他不能给的,皇帝也能给,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跟皇帝争?

可如果真是这样,对方拉着他难道是缓兵之计?

朱濆突然警醒:“你在诈我!”

黄求还摇了摇头:“朱大人高看在下,也小看在下了。在下是一个军人,征战沙场我行,勾心斗角我可不行。至于是不是诈您,您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或者等在这里,如果我估摸的不错,一时三刻间,怕是你家就要来人问候太子了!”

朱濆突然又不急了,呵呵笑了起来。

对黄求还道:“黄将军啊,你真的是误会老夫了。老夫忠心耿耿,哪里有你说的那许多勾心斗角。不过是坊间瞎传罢了!方才是老夫疏忽了,太子且没有下船,老夫自当伴架。”

说完摆摆手就又要去向太子请安。

黄求还道:“老大人,还是不要惊动太子的好,老大人若是不弃,不妨移步到晚辈处,喝酒品茗随意,只需静等片刻,一切就见分晓。”

朱濆一想,再去找太子,反而说明自己心虚,不如就先去他处,静观其变。如果他的家人真像黄求还说的那样,一个个急吼吼的来拜见太子,那说明他们已经被拉拢了,就算自己回去,也镇不住场面。到时候跟皇太子交手,恐怕除了长子,其他各方势力不但不会帮自己,没准还会站在太子一方讨伐自己,那时候就真的是万事皆休。

时间果然不长,朱濆没敢喝酒,借口自己身体欠佳,要了茶喝,一盏热茶还没下肚,大儿子就急吼吼的跑来了船上。

黄求还亲兵进来传信,说是朱家大少爷前来问太子安,听说朱总督在黄将军处,特来问候。

黄求还笑道:“朱大人,请公子进来吧。在下就先出去了,你们爷俩好好谈谈。还是那句话,不要自误!”

说完就走了出去,朱濆恨透这个年轻人。

他儿子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看左右无人后,做到他爹身边。

“爹,皇上封您做美洲国王了?”

长子朱赴海急吼吼的问道。

朱濆气不打一处来:“蠢货!”

朱赴海一愣,莫非有假?可今天他爹刚走,就有人登门拜访,穿着一套一品大员的官服,手拿各种官凭,说是太子派来的使者。听闻朱濆走后,对方说跟家人说也是一样的。

朱赴海好生接待使者,对方说是来道喜的,表示皇帝要封朱濆为美洲国王了,但也说要在美洲行郡县制,整个美洲划分为三省,加利福尼亚算一省,哥伦比亚河以南划作一省,哥伦比亚河以北划作一省。

使者还说了,各省都会任一个巡抚,而且会从朱家子孙中优选录用,至于谁能接任,这得太子定夺。

临走前让朱家做好准备,迎接太子大驾,太子不日即将驾临。

朱赴海哪里还坐得住,美洲要分为三块了,最肥的当然是加利福尼亚,这里有金矿,储量巨大,西班牙建立的圣佛朗西斯科现在都被国内不断涌入的移民叫做金山了,可见这里有多富。朱赴海自忖他是长子,争一个巡抚之位是少不了的。但能不能占住金山,可就说不好了。

他是长子,坐镇金山城,其他各房在各地都有势力,二房的三弟、四弟势力最强,坐镇双河营;三房的北方苦寒之地菲沙河坐镇;四房、五房实力稍弱,都在金山一带扩展,平时家眷也都在金山城。

使者刚走,管家就来汇报,说四房、五房在私下打探消息,明显心怀鬼胎。朱赴海心下不安,实力弱小的四房、五房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二房、三房人马了。幸好太子銮驾是在金山靠岸,如果在哥河靠岸,说不准二房会怎么巴结呢。

他不能慢了手脚,所以他决定先去拜谒一下太子,先混个脸熟。

见了太子后,朱赴海果然确认了要封他家王爵,也落实会实封地方官,至于行郡县制,朱赴海到没有朱濆那么多的想法。他没有他爹那么重的野心,眼下的基业都是他爹打下的,他作为长子出力颇多,但也有二房、三方建功,他能守住眼前的富贵,就心满意足了,列土封疆,得之吾幸失之我命,不强求。这就是一代跟二代的区别,崽卖爷田不心疼,他是富二代,想的更多的是守成,没有一代那么强烈的进取心。

所以听他爹骂他,朱赴海奇怪道:“不能啊。太子爷亲口说的。”

朱濆恼怒:“蠢材啊。你爹一生的心血,朱家万世的基业,就要被人拿走了!”

朱赴海叹道:“爹啊,这事吧,他不能强求。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做臣子的,能封侯已属不易,这封的可是王爵。咱该知足!”

朱赴海哪里能不知道他爹一直的心结,可他没有,跟亲兄弟勾心斗角已经很累了,他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孙子,得为自己家着想。他爹的野心成了当然好,败了,一大家子人跟着受罪,何苦呢。

朱濆沉默了片刻,嫡长子尚且是这德性,那其他儿子,唉!

“其他各房也是这个想法?”

他沮丧道。

朱赴海哼道:“怕是还不如我呢。就在刚才,我见太子爷桌上摆着一尊金佛,我看的真切,那就是二房年前购金铸的。说是给爹庆生用,这会好了,孝敬太子爷了。”

朱濆长叹一声,二房本就势大,坐镇他在美洲的老营,哪里虽然现在没有金山人多,可是良田沃野千万亩,最近还吞下了陈周全的根基,更是势大难制,如果二房倒向了太子,他还争什么争啊。

“这么说二房早派人来了?”

朱濆叹道。

朱赴海道:“孩儿也纳闷,双河营距离这里数千里,他们来的怎么这么快?”

朱濆哼道:“他们是来不及,可留在金山的管家鬼精的很呢。”

朱赴海道:“该是这样。”

朱濆沉默不语。

朱赴海知道老爹心里不痛快,也不愿意留在这里触霉头。

问道:“爹,孩儿就先走了,还得张罗迎驾。您是跟孩儿一起回去呢?还是——”

朱濆摆摆手:“我留这伴架!”

朱濆自己都不想走了。

朱赴海刚走,黄求还就进来了,告诉了朱濆不少消息。

二房确实早来了,不但二房,三房也到过,不过都是派了心腹管家。四房、五房则是当家的儿子来拜谒,但除了长子外,都没来请示朱濆。

这让朱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的情况,说明这些儿子们密谋已经不是一两日了,太子要来美洲的消息三个月钱就到了,看来他们早就在筹备。二房、三房留在金山不方便,却留下了心腹之人应对。

黄求还这次进来不是给朱濆通报这些让朱濆气恼的消息的,他是来传达太子命令的,太子听说朱濆还在船上,“特意”邀请朱濆再次相见,一起用膳。

朱濆只能前去,这次他心情好了一些,因为在饭桌上,太子表示说,考虑在美洲继续保留总督一职,认为朱家子弟都是人中俊杰,想从中提拔。这等于是继续让朱家人在美洲掌握地方势力,也算是给朱濆一个安慰了。

至于朱濆本人,太子隐隐表示,按照管理,他得回国谢恩。回去了,还回的来吗?朱濆索性直接表态,他年纪大了,也想落叶归根,正好回去后就请示皇帝,不来美洲了。

第三百三十四节 豪夺

朱濆放下了所有野心,突然感觉自己真的老了,这一夜他竟然做了一晚上小时候的梦,梦到了那些家乡的故人,不知道多少现在还活着,他真的想回乡了。

第二天在码头上他被邀请观看大军操演,这一次朱濆有些庆幸,面对皇帝的軍队,他觉得,他真的无力对抗,就像黄求还说的那样,他昨天看到的士兵,只是普通的士兵,因为十万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动作整齐划一不说,身上的气势真是气冲霄汉,那种凛凛的杀气,绝不是训练能训练出来的。

跟这样的大军东起手来,即便所有儿子都支持他,朱濆也觉得自己赢不了。

放下野心,想明白事理之后,他竟然隐隐有些感激那个桀骜不驯的将军,如果不是他昨天拦下自己,没准现在已经无法挽回。虽然不知道那将军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授意,总是帮了自己一次,这人情他记下了。如果是太子的意思,那就更好了,这说明皇家并不想屠戮功臣,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相比回国后也能当一个太平王爷。

他这几年也留意过,那个南越王黎维康的小日子过的相当滋润,在北平和京城都又王府,出入并不受限,每年有十五万贯的俸禄,也不算薄待,因为皇帝的家一年的开销也就是二十万两银子,折合现在的一万两黄金而已。

一等亲王的定例就是这些。而且黎维康家可不缺这点钱,当南越国王那些年,虽然在越南没什么实权,可是买了不少荒田,找人开垦,现在在红河三角洲地区有十万亩良田,这些田产皇帝也没有动。

美洲不缺土地,朱濆也不是个老实人,这些人他谋的私利更多。美洲公司是一家商业公司,上面还有董事会管着,但朱家持有大部分股份,公司的资产一旦清算,朱家的财产只会更多。而且朱濆早就通过各种名目,私下占了大量的金矿等资产,码头港口、造船厂、兵工厂这些产业或许保不住,可是田产、矿产还是有可能保住的。那些金矿足以保证他朱家几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也不算亏了,毕竟如果没有皇帝的支持,他哪里有现在的基业,没准都被清军剿了。皇帝不弃,大力支持他到美洲开拓,说起来也都是给皇帝开拓的,美洲公司的章程写的明白,皇帝是土地的最高领有人,不是他朱濆。

相通之后,朱濆老实配合,中国对美洲的整合十分顺利。美洲公司的特许权被朝廷收回,所有公私产业派由户部清算。

朱濆给长房争道了美洲总督的官职,朱赴海继续接替朱濆就任美洲总督;这是朝廷正式官职,真正的位比两广总督了。跟国内的总督在权力上,没有任何两样,当然跟国内的总督一样,没有了兵权。

长房当了总督,总领美洲各省,那么实力第二强的二房,一个儿子当了金山省巡抚,一个儿子当了戈河省巡抚,总实力依然可以跟总督抗衡。金山省以金山城命名,包括了上下加利福尼亚,往北直达萨克拉门托河上游山脉,往南知道下加利福尼亚半岛;戈河省,是以过去的哥伦比亚河流域殖民地建立的,哥伦比亚河这条美国人命名的河流,正式更名为更中国化的戈河。戈河省以戈河为界,从戈河往南直到金山省界,都是戈河省辖区;戈河以北,都归新成立的绯沙省管辖,巡抚为三房儿子。

这种按照实力强弱划分权力的方法,简直就是分赃,但这就是政治。用行政权力,交换他们手里的军权,省的流血。

实力最弱小的四房、五房成了最失意的。这两房选择不同,四房选择依附于大房,通过朱赴海谋求了一个职位,五房则选择跟朱濆回国去,所图甚大,因为朱濆头上还有美洲王的王爵。

对地方政府的整合倒也算顺利,朱濆刻意模范国内,除了不敢开科举之外,他建了一批学校,用这些学校帮他培养官员。但这些官员的心中总有一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国内的落魄书生,能当官自然不错,可总有一种低人一等的心结,现在好了,皇太子来了,按照国内的品级,给大家定了位置,那种失意感立刻就消失了。而且有的书生来美洲,是仕途失落后,抱着发财的目的来的,现在得到了不同的品级认可,还告诉他们,有可能平到国内去做官,立刻就欣喜若狂,调回国内那就更名正言顺了。

当然朱濆的官府架子还是很粗陋的,毕竟不能跟国内的人才储备相比,因此随皇太子来的,还有一大批精干基层官员,都是正规科举出身,在学校培训之后,在地方官府锻炼了两三年之后的官员,一个个年纪大的三十多岁,年纪小的二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为了尽快将美洲纳入正轨,调动的这批人都不是没有表现不佳的官员,而是在某些领域已经取得了政绩的强干官员。但这种官员往往心气正盛,憋着劲往上爬呢,调到美洲,容易打击他们的进取心,让他们以为是被流放了。

所以皇太子许诺他们,在美洲一年,按照国内两年算,正常官员一般是两年一考核,叫做大比,考核结果分上中下三等,他们在这里一年一考,意味着晋级的速度是国内的两倍。

人员配备本就得力,加上朱家的配合,以及朱家选拔的那些官员的支持,美洲三省的政府机构短时间内就完善了,这时候距离皇太子登陆美洲,过去了才不到三个月。

这些事情刚刚做完,美洲另一边的美国人就来了,他们派出了一个专业外交团队,来跟皇太子进行谈判。

南京和会结束之后,美国代表跟中国政府交涉未果,中国理藩院告诉他们,美洲事务,已经全部交由皇太子亲自处理,要求美国人在美洲跟皇太子亲谈,是战是和,都由皇太子决定。

美国代表立刻给国内发去信息,要求他们令组团队,到美洲西岸跟皇太子谈判,并且让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因为皇太子带去了十万軍队,这是十万在克里米亚战场上跟英国、奥斯曼帝国厮杀后的老兵,战斗力颇为强悍。

美国政府不敢怠慢,他们现在麻烦很大,英国和普鲁士已经出兵,軍队已经在英属殖民地登陆,重新夺回了渥太华,跟拿破仑帝国在魁北克一带激战。普鲁士是那么容易出兵的?美国探听到英国人给了普鲁士非常大的利益,似乎是准备在战后将拿破仑统治的法语区领土转让给普鲁士。

走了一个拿破仑,来一个军国主义的普鲁士,美国人很担心。拿破仑在魁北克停留了一年多,美国的法裔就流失了几十万人,现在普鲁士来了,恐怕德裔又得流失不少。这是迫在眉睫的问题,长远的威胁则是,普鲁士这样一个德意志帝国的强邦进入北美,对美国的地位会产生什么影响?

之前的美国,毫无疑问是北美第一大国,至少是北美东部第一大国,英国人对加拿大的统治很不上心。如果普鲁士来了,美国这第一大国的位子还能保持多久?而且英国还在游说奥地利,奥地利人也在观望,如果看到击败拿破仑的可能,难保奥地利不会来分一杯羹,奥地利来了,法国会坐视不理吗,如果法国也来了,那么在美国北方将出现英法普三大欧洲强国,到时候美国的地位就更尴尬了。

随着航海技术的发展,大西洋已经不是天险,通过大西洋,美国东海岸跟欧洲的联系,甚至比跟他们的西部地区更方便,这意味着美国跟欧洲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更近。将来会越来越近,引入太多的欧洲势力,对美国长远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所以美国人的政策是,坚决反对欧洲列强进入北美地区。英国人却不这样认为,他们在北美一直被美国压迫,始终担心保不住加拿大,引入普鲁士这个好打手,英国反而能分担压力。至于割让给普鲁士的法语地区,本来就跟英语领地格格不入,反叛心里十足,现在拿破仑一来,马上就投靠了拿破仑,英国已经失去了同化法语区的耐心。要将法语区甩包袱了,至于是甩给普鲁士一国,还是甩给多个国家,英国根本无所谓。

所以现在已经不是美国要不要吞并加拿大的问题了,而是美国能否保证自己地理安全的问题,但跟大英帝国开战的风险太大,背后还有一个中国蠢蠢欲动,连軍队都派来了。美国不敢两面作战,而且他们的核心利益在东部地区,西部只是潜力巨大,东部却已经开发了出来。

所以西部可以让步,东部则必须坚守。

但这让步不能按照中国的要求,没有底线的让步,美国已经开发出来的土地,必须掌握在美国人手里,这是美国的底线。

他们提出,密西西比河下游三角洲地区,主要是路易斯安那州的土地,必须划归美国管辖。在中部地区可以做出让步,双方以密西西比河为界。在东北地区(美国东北,五大湖区位置)必须给美国留下缓冲地。

通过激烈的谈判,美国人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他们以为自己取得了外交胜利,阻止了十万中国軍队,以及美洲公司的十万軍队对美国西部准备充分的进攻行动,但实际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军队根本就不是针对美国的,而是为了来确保美洲郡县制改革的。

同时美国人还成功跟中国达成了协议,双方在北美结成了对抗英国的同盟,这才是这次外交成果被视之为胜利的原因,划分领地相对是平等的,谈不上胜利。

第三百三十五节 北美和平会议

美国跟中国在中部大平原地区的划分,在南方从阿肯色河跟密西西比河交汇处一直到大海,归美国所有,这是经过激烈谈判后的划分,之前美国人坚持要将圣路易斯以南直到大海的密西西比河两岸都划归美国所有,皇太子的团队不惜以战争威胁,最终才将美国要求独占的密西西比河流域北部界限限制在阿肯色河。

这主要是因为,中国已经沿着阿肯色河流域,扩展到了密西西比河,双方在这一带的据点犬牙交错。阿肯色以南,居民是印第安人,法理上的主权归属西班牙,是西班牙的新墨西哥州控制区。

中部地区,从阿肯色河与密西西比河交汇处往北,直到明尼苏达河与密西西比河交汇处,双方以密西西比河干流为边界。这里中国有一个不利的地方在于,美国人在明尼苏达河跟密西西比河交汇处建立了殖民据点,这就是后来的明尼阿波利斯,这里成了美军的一个据点,叫做内灵堡,明尼苏达河一直是美国拓荒者进入西北部地区猎取毛皮的通道。而中国人在这里并没有建立据点,只是在明尼苏达河两岸各有一个据点。

中国放弃明尼苏达河北岸的军事据点,美国愿意放弃南岸的据点,双方以密西西比河、明尼苏达河为界河。明尼苏达河位于密西西比河与密苏里河之间,发源于大石湖。大石湖北方还有一条河,叫做雷德河,几乎正南向北流入英属北美,跟明尼苏达河隔了一道分水岭,一条往南流,一条往北流,因此美国主张北方边界以雷德河为界。这也是后世美国的明尼苏达州河北达科他州的分界线。

由于明尼苏达河是美国进入西北地区猎取皮毛的通道,经济价值十分重要,美国力争美国猎人有权通过明尼苏达河往北猎取皮毛,相对应的中国争取到了通过密西西比河出海的权力,同时也向美国保证不谋求墨西哥湾出海口的权力。

达成这些协议之后,老实说美国人做出的让步更大一些,因为美洲公司翻越落基山脉进入美国中部大平原比美国困难的多,目前建立的据点也比美国少很多,因此附加条款上做了很大让步,比如跟美国结盟,除非经过两国同意,阻止任何第三方势力进入北美,针对的就是目前的普鲁士。

中国保证,如果美国在北美跟任何第三国进入战争状态,中国将保持善意中立,不得与美国的敌人结盟。同样中国如果与第三国进入战争状态,美国也将保持善意中立。这避免了美国一旦跟英普两国发生战争,中国从背后进攻的窘境。对中国的意义则不大,因为目前中国在美洲西岸几乎没有敌手,墨西哥的西班牙人绝不敢挑战中国,英法等强国想进攻这里,得跨过太平洋,除非把中国本土击败了,否则进攻北美西岸就是一个笑话。

所以这一条可以看作是对美国的让步。

同时美国还和皇太子就目前北美形势达成了一致,除了针对普鲁士以及其他欧洲势力进入北美的共识之外,双方默认接受拿破仑对法语区的统治,并且联合向其他国家呼吁和平,调停拿破仑跟英普同盟的战争。

这意味着两国接受日后北美由四大实力瓜分,一方是占据北美东岸的美国,一方是占据北美西岸的中国,北方则是英国属地河拿破仑帝国。

双方将邀请各国代表在华盛顿召开北美会议,协商相关条约。在会议上,两国保证站在统一立场,若有任何变动,两国必须事先达成一致。

此时的北美战况是,英普同盟收复了被拿破仑攻占的渥太华,这座城市之前拿破仑移交给了美国,城市里其实有一半法语人口,交给美国,是拿破仑对美国的诚意,可美国在欧洲国家强烈的态度面前退缩了,将这里拱手交给了英普同盟的軍队。

英普同盟军占领这里之后,英国舰队控制了圣劳伦斯河河渥太华河的制水权,拿破仑陷入不利局面,一面面对英普同盟的进攻,一面又没有外援支持,北美法国人属地,没有完整的军工体系,连武器弹药都无法自给自足,日益窘迫,蒙特利尔和魁北克都被英普同盟围困,战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在跟中国达成一致之后,美国人不再担心来自西部的威胁,开始专心致志解决北美问题,他们不愿意看到英普同盟的胜利,于是重新开始对拿破仑提供援助。大量武器走私进入拿破仑的軍队,引起了英国的强烈抗议,但这些走私一直就没有断过,只是现在美国不再严加稽查而已。美国又大量的法裔在为拿破仑服务,甚至有大量法裔、爱尔兰裔富商,向拿破仑提供资金援助,他们直接在美国购买武器弹药,走私给拿破仑。

拿破仑依然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军事将领,得到补给之后,迅速瓦解了英普同盟对魁北克和蒙特利尔的围困,转而对英国人占领的渥太华形成封锁。拿破仑并没有强大的海军,封锁主要通过封锁圣劳伦斯河进行。不管是魁北克还是蒙特利尔,都建在圣劳伦斯河上,尤其是蒙特利尔,就位于渥太华河跟圣劳伦斯河交汇处,拿破仑解除了封锁之后,利用美国提供的重炮,重建了要塞,封锁河面。

很讽刺的是,下加拿大的法裔此时十分支持拿破仑,但他们的中的精英,许多都是因为法国大革命而逃到这里的保皇党。带来了跟大革命精神格格不入的传统思想,而且是比大革命之前更加保守的天主教思想,当地教会努力维持跟罗马教会的联系,目的是通过教会凝聚法裔族群,避免他们被英国人同化。

这种情况跟法国截然不同,但拿破仑的到来,同样迎合了法语族群自立的心理状态,教会是最大的麻烦,但拿破仑迎合了教会。事实上拿破仑后期就已经开始跟传统势力进行妥协和靠近,所以他称帝,他跟奥地利帝国联姻,他让教皇帮他加冕等等。现在他则跟当地最强大的教会势力合流,宣布自己是上帝虔诚的信徒,教会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云云。

得到教会的支持,让拿破仑非常顺利的统治了下加拿大地区,得到了数十万法裔人口的拥护,还有数以万计的美国法裔加入,许多甚至是拿破仑战后退伍的老兵,他们的带来,让拿破仑的军官阶层变得更加专业。

以这些为基础,粉碎的英国海军封锁的拿破仑终于难以被击败了,英国人开始重新考虑战争问题。因为英国国内反战的声音已经让政府的统治岌岌可危,因为打赢拿破仑战争而获得极高威望,连续担任首相长达15年的利物浦伯爵也开始被人弹劾,托利党内外都出现了大量反对他的政治家。

因战争而变得困窘,或者说只是简单厌倦生活,想找人撒气的那些中下层民众,都在大声斥骂利物浦伯爵是一个战争贩子,要把战争进行到世界末日。连国王也对他一场接一场的战争感到不满,认为他对战争似乎过于喜好了。

全国各个阶层都弥漫着一股反战的情绪,哪怕是危险的拿破仑,也无法凝聚人心,让民众支持战争了。

利物浦伯爵的身体也不太好,心灰意冷的他选择了向国王辞职,国王之后任用了对王室格外顺从的乔治·坎宁为首相,此人是一个外交官出身,长期担任外交大臣,跟梅特涅等欧洲外交高手长期较量,能力很强。

历史上此人承认了西班牙殖民地的独立,也是此人拒绝镇压西班牙革命,让西班牙无力镇压殖民地起义。但此人在托利党内部独树一帜,支持他的和反对他的人都很多,导致他上台后无法得到足够的支持组阁,他甚至邀请了辉格党人参加他的内阁。

他上任后,立刻调整政策,谋求和平。包括跟拿破仑的和平,恰好此时美国和中国联合发出倡议,邀请英国、法国来参加关于北美的和平会议,美国人故意不邀请普鲁士,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把任何第三方势力阻挡在北美之外。

至于法国,也是支持美国的,只要拿破仑不回国,爱待哪待哪。

在英法中美四国参加的华盛顿会议上,显而易见,都是支持拿破仑的势力,英国又意在和平,不想继续打仗了。

结果会议很快就取得了成果。

英国承认拿破仑对法语区的统治,法国人坚决要求拿破仑去掉新法兰西帝国的称谓,也反对任何用法兰西的名字,英国则反对使用加拿大为国名,最后确认拿破仑的国家为魁北克王国。

由于这个国王占有圣劳伦斯河的通航位置,英国强烈要求四方确认英国拥有在圣劳伦斯河上无条件的通行权,任何国家不得影响英国商船的通航。

至于拿破仑势力,甚至没有被邀请参加会议,他的命运被四大强国决定了。

会后拿破仑承认了会议的决议,派代表来签了字,美洲地区恢复了和平。

拿破仑得到了一个国家,英国恢复了英语区的统治,美国驱逐了第三方势力的进入,普鲁士一无所获,只得到了英国保证他们在英属领地的自由贸易权,法国则让各方担保,拿破仑不会返回欧洲。

只是在英属领地西部地区,美国跟英国仍然有争议,现在争议扩大了,因为中国也进入了这一地区。

第三百三十六节 殖民竞赛

公正的说,英国对加拿大地区的开发,比中国和美国贡献更大,美国人过去都是英国的殖民地,中国现在占领的加拿大西部海岸地区,也是英国人第一个发现的,而且英国人取得实际控制区也更多。

加拿大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地形,研究有数亿年历史,常年被冰川覆盖,当冰川消融之后,留下了大量的切割地形,因此加拿大的地形看起来十分零碎,有大量的岛屿和峡湾。其中哈德逊湾河詹姆斯湾,大湾套小湾,几乎就在加拿大北方中间位置,这让加拿大可以通过海陆直接抵达中西部。

历史上早在美国独立之前,英国哈德逊湾公司就已经沿着萨斯喀彻温河,探索到了后世的埃尔伯塔地区,可以说英国人已经扩展道了落基山脉以东地区的,但问题是哈德逊湾公司是一家以毛皮贸易为主营业务的商业公司,他们对深入内陆建立殖民地没有兴趣,也没有这个能力,他们只是建立了一些商业据点,几个人、几十个人,最多不超过几百个人的定居点而已,这些据点不是为了控制土地,而是为了跟生活在周边的印第安人做生意,获取印第安人的皮毛。

因此这种控制力是很不牢靠的,美国和中国都拒绝承认英国对该地区的主权声称,美国人更是直接,他们认为对加拿大西北方的探索,那是法国人完成的跟英国没有关系。这其实就是强词夺理了,因为当时加拿大地区是无法在南方立足的法国人建立的殖民地,他们控制着圣劳伦斯河到五大湖区一带,主流殖民地官员的目的是向南探索,因此发现了密西西比河上游,宣称密西西比河流域归属法国,这就是后来卖给美国的圣路易斯安娜。美国人据此认为,拿破仑卖给法国的圣路易斯安娜一直延伸到北方的英属领地。

中国则不承认任何无效占领,中国人声称,在落基山以东地区,只看到印第安人存在。如果承认英国这种发现权的主张,那么中国对沿海地区的殖民都失去了法理依据。

这种发现权确实很没有道理,人家印第安人在哪里都居住了几千年,你只是看到了印第安人,怎么印第安人的土地就成了你的?但这是一个强权说话的时代,西班牙人还曾经声明整个太平洋美洲海岸都属于西班牙呢。可又怎么样?俄国人在这里建立据点猎杀海獭,中国人也在这里建立据点开垦土地。但英国人声称澳大利亚是他们的,中国想要,就得拿印度河殖民地去换。

在西班牙强势的时候,也同样如此,库克刚刚发现西北海岸,西班牙人马上宣布,哪里是西班牙领土。英国人不服气,派人去哪里贸易,可去一艘船,加拿大就扣一艘。英国人认为,由于西班牙在美洲西岸拥有基地,所以无法跟西班牙对抗,也需要开辟自己的基地。于是他们在1789年,运来一船中国人,结果西班牙人照抓不误,让抓来的英国人和中国人为西班牙人建设堡垒。

不过西班牙人衰落的太快了,当俄国人南下,中国人东进的时候,早先还跟英国争夺过西北海岸的西班牙人,自己就开始收缩,原本在温哥华岛上,西班牙建立的据点努特卡也放弃了。结果争夺的双方,一个没能争过另一个,另一个则自己不行放弃了,最后谁也没有得到这里,先是被俄国,接着被中国相继夺取了这里。

中美英三方态度不一,各执己见,都坚持对自己有利的原则。最后只能约定维持现状,谁都有权在加拿大西北部进行开发,这种维持现状的建议,对既得利益者其实是一种打击,因为意味着从独占变为分享,意味着承认了后来者跟自己拥有同样的权力,那么接下来就看谁的本事大,谁就能得到的多了。

一场殖民竞赛开始了。

英国人殖民过程中最大的劣势一直就是人口不足,否则当年他们也不需要运一船中国人去开拓殖民地了。工业革命时代的英国人口飞速增加,如果算上苏格兰、爱尔兰,英国人口已经达到了2000万,已经跟法国是一个量级了。

所以英国人决定,加快对加拿大的开发。而且因为圣劳伦斯河毕竟被拿破仑控制,英国开始加大对哈德逊湾一带的开发,维修港口设施,通过哈德逊湾西岸向加拿大西部扩展,人口不足怎么办,拉囚犯开发。工业革命带来的剧烈的社会冲突,让英国的犯人数量一直居高不下,国内监狱早就爆满,许多海军的退役军舰被改为水上监狱,往往发洪水,这些腐朽的军舰就会被冲毁,囚犯的尸体在河流上飘荡。为什么开发澳大利亚,就是因为连海军退役军舰都不够用了。

现在停止向塔斯马尼亚岛运输囚犯,把囚犯都送到加拿大来,这里建立定居点,让囚犯在农场服役。自由民愿意开辟,不但免费得到土地,还能得到政府送来的囚犯做免费劳力。

美国人的目的则是加拿大中央草原,这里跟美国大平原连为一体,同样是野牛遍地,野牛可没有什么领地观念,他们从美国跟加拿大之间的草原来回迁徙,南方的草吃完了,就去北方,北方的冬天来了,就去南方。印第安人跟着牛群迁徙,美国拓荒者就跟着印第安人迁徙。所以美国人是经常出入加拿大中央草原区的,因此希望吞并这里。

中国刚刚艰难的越过落基山脉,跟英国人和美国人不一样,中国人不热衷于狩猎,而是热衷于种地,中国是一个生产性民族,喜欢安居,不喜欢迁徙,他们在这里开垦耕地,种粮种菜,跟印第安人也做生意,获取他们的皮毛、肉食,卖给他们食盐、铁器河粮食。

谁也想不到这场殖民开发竞赛,中国会远远落后于英美,因为翻越落基山实在是太困难了,英国人可以通过哈德逊湾跟从哈德逊湾入海的大河向上游沿河开拓,美国人可以通过五大湖区,从雷德河谷进入加拿大中部,中国却要翻越落基山脉才能抵达,即便有在大的人口优势,在这里也起不到作用。

鉴于这种劣势,依然停留在美洲经营的皇太子,立刻想到了铁路,他开始着手修建一条跨越落基山脉的铁路。

于是因殖民竞赛而且,铁路修建竞赛又在北美爆发了。

第三百三十七节 皇太子的手段

经过详细的勘测,已经各种综合考虑,这条铁路依然决定从较南方的地方修建。

政治考量当然是跟英美争夺加拿大中西部地区的土地,但政治考量不能不计成本,而且中国在美洲争夺到的土地足够多了,现在英美已经开始对中国有所忌惮,之前是美国人担心欧洲其他势力涌入,向中国做了让步,现在欧洲势力被排挤了出去,相比英国,美国更担心中国在密西西比河流域的扩展,他们一边北上跟英国争夺大平原地区,一边开始大力向西部移民,将东部地区的印第安人不断往密西西比河以西驱逐。

中国取得了密西西比河的使用权,于是移民开始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艰难的翻越落基山脉,一路则从海陆,经过墨西哥湾的新奥尔良沿密西西比河北上,在阿肯色河到明尼苏达河之间的密西西比河西岸不断建立殖民据点。

在有便捷交通的情况下,中国的移民速度是惊人的,政府有力推动之下,一年时间就移居了十万人。这让美国人异常惊恐,同时又无可奈何。只能近一步跟英国走进。中美英三国在北美地区的演义,渐渐拉开了序幕。

在明尼苏达河汇入密西西比河位置,美国人有好几个据点,最后形成明尼阿波利斯和圣保罗两座跨河对望的城市。现在中国在交汇处的中国一侧,也建立了城市,取名三才城,因为中国人发现,从自己的位置望去,密西西比河对岸是美国人的城池,明尼苏达河对岸也是美国人的城池,三足鼎立,三才分位,所以取了三才城这个名字。

中国移民在这里垦殖,种粮、种菜,由于美国通过明尼苏达河北上贸易和狩猎的拓荒者很多,他们都是荒野猎人,不事生产,带给了三才城农产品一个持续的市场,相比河对岸的美国军事据点,中国人的殖民地显然更加可持续,甚至已经开始为美国据点提供粮食了。

这让三才城很快就成了事实上的,美国人北进后方基地,因此发展很快,已经是一个一万人规模的殖民地,所以第一条铁路将从金山府出发,越过内华达山等险峻高峰,一路穿越落基山脉,最后通往三才城。

这条铁路长度高达1300多公里,近600公里是在山区穿行,最公正的估计是,至少得十年时间才能完工。

这种时间跨度的大型工程依靠个人是不可能修建的,必须依靠特殊的力量,要么是行政的,要么是金融的。

事实上,由政治精英主导的大型工程的前瞻性又是商业力量所无法企及的,因为政治不需要考虑成本,或者较少考虑成本,对收益的预期就更小,甚至不计收益的。

所以法国在路易十四时代,就可以修建贯通法国南北的米迪运河,而英国最近一百年内才开始修建运河,因为法国是政府主导,是君王需要解决本国大西洋和地中海连通的问题,这更多是一个政治问题,而不是经济问题。英国修建运河,却完全是一种商业行为,否则法国人修运河的时候,英国也可以修,相信当时英法两国技术上基本是一致的。

路易十四时代的运河修建,显然跟工业革命时代的英国运河修建的思路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政治驱动,政治精英主导的,一个是利益驱动,商业精英主导的。中国大运河就更不用拿来对比了,那完全是反经济的。

跟商业驱动型建设相比,政治驱动的建设往往更宏大,更高效,更快速;但却没有持久力,因为利益是永恒的,所以商业的驱动力是持久的,除非利益消失,否则这股驱动力会一直持续下去。

到底是商业的力量强大,还是政治的力量强大,这要看处在什么样的国家和文化背景下了。至少在中国,甚至绝大多数国家中都是政治的力量更强大,真正的商业化国家,其实也就是荷兰和英国等寥寥数国,只是由于英国人携工业革命之威力,过于成功,大大放大了商业的力量,让人以为商业就是未来的力量。其实商业只是比政治更加有经济效益,但未必有政治更具有前瞻性。

让商人去修建大运河,去修建万里长城,告诉他们修建好运河后可以收通行费赚钱,修建好长城后可以通过收取城门税赚钱,恐怕没有一个商人会冒这么大风险去干。但有时候也正是因为这种风险控制,让商人不会像君主那样,为了这些煌煌工程耗尽国力。

周琅是一个现代人,他崇尚商业思想。可皇太子不是,周继统从小就接受了最为严格的教育,说他通晓中西学问只是一个平直的描述,不带有任何赞扬的成分。他身边的中国大儒们,给他灌输了一整套的治国理政理念,西方学者交给他西方的君主论等思想。

这让周继统对于商业的看法,跟周琅有所不同,他认为商业也好,政治也好,不过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哪个好用哪个!占据他思想的最高准则,既不是政治,也不是商业,而是权术。

崇尚商业的周琅成功培育了一个商业体系,这让周继统可以用商业的手段,来达到他政治的目的。所以在修建铁路问题上,他先成立一家商业铁路公司来筹集资金,然后用政治的手段推动这家公司迅速运营。

他遇到的一个困难是,国内因为铁路引发了金融危机,现在大家对铁路十分不放心,铁路股票和债券一度无人问津。皇太子马上用政治的方法给予支持,宣布将铁路两侧一百里(合60公里)范围内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矿藏,授予铁路公司。

这不是他的发明,云南人的铁路公司就是这么做的,甚至铁路公司就是矿业公司,这种模式让经济危机中的云南路矿公司一枝独秀。

另外皇太子还站出来为铁路公司背书,亲自为铁路公司拉投资,美洲并不缺钱,根据清算准则,朱家得到了大量的金银矿,周继统可不敢去抢朱家的金银,他只是说服朱家向铁路投资。

然后周继统以这些金银矿为储备,建立一家银行,授权银行印刷纸币用于向铁路投资,并且效仿周琅救市的办法,允许银钱公行以国债作为储备发行纸币,周继统则是授权银行可以以铁路债券作为储备,发行新的纸币。

打造了这样一个模式,银行购买铁路债券,然后印刷纸币,印刷的纸币又用来购买铁路债券,几乎铁路需要多少资金,银行就可以印刷多少纸币,用这种方式,为铁路筹集到了充足的资金,开始动工。

这种模式虽然披上了商业的外衣,可实际上权谋味道很浓,他不是以成本和利润为目的的,纯粹就是为了制造资金为目的的,一切都围绕着铁路修建,如果铁路将来效益明显,一切都能收回来,可如果铁路前景不好,则铁定会产生危机,这个银行将会是一个借由铁路的名目搜刮百姓的工具。

商人们又不傻,纸币迅速贬值,周继统继续利用政治手段维护,先是宣布美洲各省税收必须由铁路银行纸币缴纳;纸币很快又遭到挤兑,周继统就宣布停止兑付纸币。刚刚成立的银行信用,被他就玩烂了。

但铁路修建始终在进行着,并没有因为资金缺乏而停工,毕竟通过一个垄断的银行系统掠夺富裕的美洲财富,足以支撑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工程。

铁路是两头对进的,一边从三才城向西修建,所经之处是大平原地区,结果一年之后就修建到了落基山脉;一边是从金山城向东修建,几乎一开始就一头钻入了山区,一年时间前进了不到50公里,因为西段从一开始就是最困难的,必须在海拔 2100米的内华达山脉中修建铁路,最初的80公里几乎都是在崇山峻岭中穿行,要修建50座桥梁和10多条隧道。

预计光是挖通这些隧道和桥梁,就需要三到五年时间。

到了第二年,由于铁路速度太慢,更让投资者失望,加上印发了太多的纸币,美洲的货币系统极度混乱,皇太子不尊商业的恶果开始出现。周琅那么尊重商业法则,还会因为铁路债券的问题而引发经济危机,更何况初出茅庐,野心勃勃却经验不足的皇太子了。

这时有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纸币和岌岌可危的铁路,应该请大周货殖公行在大周帮忙发行债券,相比美洲,大周的钱显然更多。

皇太子相信这个人,因为此人正是货殖公行在美洲分行的掌柜,货殖公行在美洲一直就有分行,货殖公行的纸币在美洲也在流通,公行在美洲的业务主要是收购美洲的黄金,保证兑付,因为之前美洲一直没有并入中国,并没有权力管理美洲的金融业务。

皇太子来实行了郡县制后,也没有给公行这个权力,而是自己办银行,用来支持铁路,结果铁路、银行都搞的很糟。

皇太子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当然知道公行想要什么,但他别无选择。他一直都把公行当作他爹控制财源的工具,觉得跟满清的铸钱局没什么两样。货殖公行在全世界都是一个怪胎,西方银行都是私有银行,包括英格兰银行。可中国的货殖公行,却声称是属于全国商民的总行,既非民产,也非官产。即不经营商业业务,也没有拿分红的股东。专门做各种债券的发行事宜,盈利是又的,还不少,全都积存进公行储备之中,导致公行储备越积越多,纸币信用越来越高。

因为皇太子把公行当作皇帝管理银钱的工具,所以他没有在一开始就求助于公行,他来美洲是历练的,作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他还不够成熟,他急于证明自己,求助于公行,就等于求助于他的皇帝爸爸,所以他不想向公行寻求资金支持,而自己另起炉灶,结果急功近利,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第三百三十八节 大周的外戚势力

皇太子的知识储备是很丰富的,不然也不能想出这种用铁路债券担保,又发行纸币的套路,这明显就是金融家约翰劳当年在法国玩的那一套。

路易十四死后,好大喜功的他给法国留下了数以亿计的债务,继任者降低金币含金量,重铸货币盘剥百姓,却始终无法减少债务。此时英国苏格兰来的银行家约翰劳对法国人表示,只要允许他发行纸币,他就能帮法国政府还清债务。病急乱投医的法国政府答应了,授权他成立银行。

约翰劳先是成立一家密西西比公司,对外宣称这家公司在美洲的领地上,拥有数不尽的黄金白银;接着成立劳氏银行发行纸币。然后密西西比公司对外发行股票,但规定该公司的股票只能用法国政府的债券来购买,于是法国政府的债务迅速被消化。可实际上债务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

法国人为什么相信一个位于美洲的公司股票呢?因为约翰劳承诺每份500利弗尔的股票,每年会派发高达200利弗尔的红利,倘若股民想要出手股票,只要持有期超过半年,公司便可按照票面价值予以赎回,而当时500面值利弗尔的股票,是按照160利弗尔销售的。对投资者来说,只要投资160利弗尔,购买一份面值500利弗尔的股票,半年后被赎回,就能稳赚340利弗尔。如果持股一年以上,每年还有200利弗尔的红利。

由于约翰劳的公司和银行有政府的担保,结果法国人坚信这不是骗局,在巨大的高利刺激下,法国人的智商急剧下降,相信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结果全民炒股,纷纷拿出真金白银来购买政府的债券,让政府不但还清了旧债,还得应人民要求大量印发新债,这种老百姓求着借钱给政府的事情,法国政府还从未遇到过。大手大脚惯了的法国政府,自然应允,玩命发行债券,政府有钱了,把约翰劳当成了救世主一样捧着。

而约翰劳的银行则大量印刷纸币,因为购买债券必须用纸币。这样一个债券换股票,纸币换债券,黄金换纸币的套路,就把法国人的金银全都套走了。半年时间,约翰劳就印刷了10亿利弗尔的纸币,卷走了10亿利弗尔的黄金。

但很显然约翰劳不可能按照两倍的股息支付给投资者,结果到了回购的时候,大家发现约翰劳拿不出钱来回购,结果债券爆跌九成半,纸币变成了废纸,法国政府把所有过错推到约翰劳身上,没收了他的所有财产,把他从法国驱逐出去,至于法国投资者的损失,法国政府并不打算认账,路易十四时代的那些烂账,就在全民狂欢的炒股热潮中蒸发掉了,这就是为什么法国政府的信用总是稀烂的原因。

约翰劳失败了,皇太子也失败了,都是弄出一套普通人看不太明白的把戏,先成立一家公司,以这家公司的未来盈利作担保,然后发行纸币,只可惜一旦投资者不看好公司的盈利,纸币也就随之失去了信用。

眼见一切都玩不下去了,铁路公司债券担保的纸币已经下降到面值的十分之一,而且百姓怨声载道,认为这是大明的宝钞,是官府搜刮百姓的把戏,这让皇太子压力很大,他是来历练的,弄得民怨沸腾,更没脸见他爹了。

于是只能满足公行的要求,将美洲地区的纸币发行权独家授予货殖公行,公行承诺将会回收全部旧铁路纸币。同时帮忙发行一笔1000万金两债券,公行会固定收三个点的佣金,至于公行能从中国市场上拿到多低的利率,那就看投资对铁路公司的前景预期了。不过公行评估认为,至少得以7厘的利率才能拍卖出去。

公行跟大周官府的债券发行都是这样,跟官府收一笔固定的佣金,然后公行先用纸币垫付,接着公行在债券市场上拍卖、分销相关面值的债券。由于大周朝廷信用良好,很少有超过3厘以上的利息,这让皇太子感到愤怒,觉得公行是在羞辱他。

果然公行在广州拍卖的债券,直到提高到平均8厘的时候,才被各种包括钱庄等金融机构在内的投资者拍卖下来,拍卖的方式是在债券市场上按照荷兰式拍卖,降价拍卖,以一万两为一笔,进行竞拍。参与拍卖的,都是达投资人。这些大投资人拿到债券之后,大多数都是分销出去,这就是二级市场了。

但这些皇太子顾不上了,得到公行的资金之后,铁路继续顺利修建。以前用铁路债券做抵押发行的纸币,也被公行按照票面价格逐步回收,换成公行纸币。当然铁路银行的债券,也都交给了公行,作为公行赎回这些纸币的报仇。

在皇太子看来,性质其实没变,不过之前作为铁路公司大债主的铁路银行,变成了货殖公行而已,结果铁路公司做债主的时候,股票、债券河纸币都靠不住,公行做债主的时候,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让他气氛不已。但这就是商业的核心:信用!

公行其实也不乐意做铁路的大债主,他们承接来的那些债券,在合适的世纪依然会拿回国内拍卖。

一来一去,公行其实自己没有付出任何成本,甚至还赚取了丰厚的佣金,结果就收取了美洲地区的纸币发行权。还是那个原因:信用!

事实上公行之所以愿意介入,除了要收取纸币发行权之外,也是因为得到了国内总行的交代,而总行则是授命于皇帝。

周琅得知皇太子在美洲玩的金融套路之后,马上就明白这把戏肯定会破产,倒不是铁路公司靠不住,而是商业投资者很难等待一条十年后才能修通的铁路来获得回报。这意味着这套发新债,还旧债的把戏,必须滚动十年。

不管是一穷二白的铁路公司,还是美洲的官府,都没有让投资者十年看不到回报的信用,历史上荷兰东印度公司可以几十年不分红,那是建立在荷兰成熟的商业文化,以及公司每年都在盈利的基础上,如果当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持续投资十年才能见到回报,恐怕投资者也不会有那个耐心。

所以周琅才跟公行总掌柜伍秉鉴打了招呼,让他在不伤害皇太子脸面的情况下,解决铁路公司的问题。周琅是看好这条铁路的,在美国修铁路如果都还不能盈利,恐怕在世界上其他地方都很难盈利了。因为美洲官府授予了铁路公司太多的利益,铁路两侧60公里的土地资产,一旦铁路修通,将价值连城,更何况还有采矿权呢,落基山脉虽然难行,可是矿多,难保铁路两侧不会出现大型矿产。

于是才有了公行美洲分号的掌柜出面化解皇太子危机,而公行总号和周琅都没有表态,仿佛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周琅如此照顾皇太子的脸面,当然是怕给年轻的儿子心理造成障碍,年轻人伤了脸面,容易走极端,如果是小门小户的,那也就罢了,可他是皇太子,命中注定的皇帝接班人,手里的资源太过庞大,他走了极端,会给社会、国家带来难以预计的后果。

周琅如此小心翼翼维护儿子,也不是溺爱孩子,虽然这是他的嫡长子,是他跟陈三妹在大周二年生下的第一个儿子。但周琅对儿子的教育是十分严格的,之所以格外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并不是出自感情上,而是出自现实考虑。

因为这个儿子背后的外戚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强大到,他一出生,周琅想都不想,直接给他起名周继统,摆明就是要让他继承皇位,三岁就直接册立他为太子了。

皇太子身后的外戚势力有多强?周琅自己都摸不清。这些外戚势力,也是出于他意料之外出现的。这些外戚,并不是陈三妹的家族势力有多强,陈三妹的哥哥都让周琅赶到美洲来当海外天子了,国内那些亲戚自然更不成气候。

但至亲的外戚没有,却有一大群义亲的外戚。这是陈三妹给儿子挣下的最大一份家业,是陈三妹这些年来先后收养过的三十多万孤儿。

当年周琅不忍心看着战乱让孤苦流离失所,在台湾就开始建立军士慈善堂,谁能想到,这些从军人慈善堂出来的少年们,会成为大周官府的中流砥柱!

由于当兵吃粮在中国一直都不是一份正经的职业,好男不当兵的观念根深蒂固,所以早些年很难找到知识水平相对较高的读书人当兵。军人慈善堂一直在办学校,在台湾的第一批孤儿不少都是陈周全打击的地主家的子弟,许多本就开过蒙,至少识字。这些七八岁甚至最高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学校读几年书之后,很快就被安排进了官府和軍队的技术岗位。

由于周琅前期,直到抢了圆明园之前,都很难得到地方读书精英的认可,因此前期几乎就是靠这些孤儿学生顶着,结果就是这些人渐渐成长成骨干,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外戚势力。

第三百三十九节 不同凉热

出于感情也好,出于投机也罢,这些孤儿都愿意喊陈三妹一声妈妈。

他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被贴上了陈三妹义子的标签。

于是他们自然而然的必须得拥护陈三妹的儿子,至少是在陈三妹的儿子跟其他妃子的儿子争夺皇位的时候,他们必须坚定不移的站在陈妈妈的孩子背后,否则他们就会被贴上叛徒的标签,这并不一定是他们的真心,只是文化大环境就是如此,他们都是提前被贴上标签,划定了圈子的人。

所以周继统一出生,他就没有选择,将来必须当皇帝;周继统一出生,周琅也没有选择,只能立他当太子。

因此周琅一边给这个儿子进行最严格的教育,一边还要担心他会在严格教育和锻炼中影响性格。万历皇帝在张居正的亲自教导下,不可谓不严格,连皇太后都要用张居正的名字来吓唬小皇帝,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万历,后来性格乖张,抄了张居正的家不说,而做出了三十年不上朝这样的荒唐事。

相比较朱珪,张居正真的不是一个好老师。朱珪只教育了嘉庆一段时间而已,却让嘉庆一辈子把朱珪当父亲一样敬重。张居正和朱珪这种帝师,教育皇帝或者皇子的时候,不可能单纯把对方当作普通学生,往往都有政治目的。

张居正大半是希望严格教育万历,让万历将来继承他改革的事业;朱珪未必没有通过培养嘉庆,然后完成他作为一个文人的远大抱负的想法。历史上,嘉庆亲政之后,朱珪通过嘉庆确实做了不少事,比如结束了文字狱,但可惜他活的时间不够,没来得及大展宏图就死了。

皇太子身边同样少不了这样的人,周琅聘请的那些博学大儒,虽然未必有通过太子实现他们自己抱负的打算,但通过培养太子,达到他们目的的想法肯定有。但这是无法避免的,请的那些西方学者,同样会用自己的思想影响太子。教育吗,本身就是一种人类自我驯化的过程。

而且周琅虽然跟一些大儒的观念格格不入,但依然坚持聘请他们教授皇太子,原因很简单,他儿子将来要统治的,就是这些人的后代,不了解这些人的思想怎么行?请西方学者,则是希望皇太子能够有更开阔的眼界,别像满清的皇子那样,以为世界上除了中国,都是一群小国呢。

但教育有时候就像赌博,压的是同样的宝,开出来的结果是什么,解开盖子之前,谁都不会知道。给皇太子请了中西学者,最后他学成什么样子,就真的不确定了。有可能他会成为一个仰慕西方文化的改革者,比如彼得大帝;也许会成为一个本土文化的捍卫者,比如路易十六。

学者们只能把学识和经验教授给学生,学生能学成什么样,有时候真的要看天分。

总之皇太子很懂西方哲学、历史等精英教育内容,但骨子里越来越像一个说一不二的君王,这也不能说他被中国大儒给影响了,毕竟全世界这种君王相对更多,中国有秦皇汉武,西方也有凯撒亚历山大。

周琅并不担心太子的性格强势一些,因为他将来继承的国力容许他强势,他担心的是太子过于好大喜功,那样多大的国力也会被耗空。隋朝强不强?隋文帝比李世民更早降服草原民族,得到天可汗的称号,隋朝积攒的粮食唐朝吃了二十年,可隋朝二世而亡。

所以周琅早早把皇太子送到軍队中历练,让他亲眼看看战争的残酷,同时对他进行专业的军事培养,让他不至于过去惧怕战争,总之既要让他懂战争,又不想让他热衷于战争。

周琅可谓是费劲了苦心。

作为一个统治三亿多人的皇帝,而这个大帝国还出于变革时期,周琅能用于培养儿子的时间是有限的,过于关心皇太子的成长,相对就忽略了其他儿子的成长。

无心插柳柳成荫,皇太子在各方面表现的并不出色,反倒是另一个儿子展现出了颇为强干的能力。

这个儿子比皇太子还大一岁,是周琅北伐前,就怀上的,攻下南京不久,就出生了。

周琅当时北伐在即,祈求平安,给这个及时出生的儿子取名周成功!

可惜的是,他母亲只是一个婢女,身份低微,如果皇后无子,他以长子身份,倒是有可能继承皇位,可惜的是第二年陈三妹就剩下了周继统。皇后有了嫡子,而且皇后培养的义子实在太多,周成功就失去了所有可能的希望。

尽管周琅关心的少,但作为皇子,教育条件是不会差的。他也是跟一些大儒学习,甚至小时候就是跟皇太子接受的一样的教育,只是个人资质、老师的重视程度等等,肯定是有差别的,结果也就不同。

作为长子,周成功虽然受到周琅的关注不及皇太子,但相对其他的弟弟们,依然是要多一些的。

他稍大一些,皇太子去了军校,他则被安排进了大学学习。至于学生们并不强制,到了十六岁,就干脆安排他去国外学习了。因为周琅发现一个问题,作为表现出色的皇子,总有一些势力试图向他靠拢,周继统将来继承皇位是铁定的,那么竞争者的出现就没有意义,反而会引起激烈的皇权斗争,这必须杜绝,所以将他送到了国外,让他跟国内势力脱离开来。

就这样,十六岁的周成功,隐藏身份,进入了英国牛津大学读书。当时英国人刚刚打败了拿破仑,整个英国开始出现一种膨胀起来的大国心态。

在这种氛围中,他在牛津大学默默读完了四年大学,然后回国看望了母亲之后,又被周琅安排去了欧洲,在欧洲公司担任职务,这时候他可以亮出身份了,以中国皇子的身份,更容易帮助欧洲公司拓展业务。

那时候欧洲公司的运河刚刚修通,欧业务发展很快,周成功因为在英国贵族学校学习的背景,被安排在欧洲公司伦敦分部做主管,但这个主管其实只是名义上的,他不可能去处理具体事务,他更像是一个公司的吉祥物,整天出入上流社会的各种沙龙、酒会,跟英国上层各路势力交往。具体办事的,自然有更专业的专柜和技术职位来负责。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十六岁就等于被流放到了外地,他婢女出身的母亲唯唯诺诺惯了,根本不敢在周琅面前为儿子求情,但哪有母亲不心系儿子,又哪有儿子不想念母亲的道理。因此周琅心中对这个儿子多少是有一些愧疚的,跟儿子的信件往来一直没有断过,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一下做父亲的关心。

在信中,除了简单的问候外,其实两个男人之间的沟通是很少的。儿子规规矩矩,遇到节令必然会给周琅写信问安,中国的节令很多,二十四节气,每个月至少写两三封信。周成功很谨慎,只谈生活,谈见闻,决口不提政治。

周琅也从生活上关心他,经济上不用担心,欧洲公司提供的薪水足以让他在伦敦过上体面的生活,周琅只能从饮食习惯上,气候上交代一番。这话说多了,周琅自己都觉得虚伪。作为一个父亲,跟儿子只能将这些没味道的话的时候,真的很悲凉。

于是他开始把自己皇帝的身份放在以前,将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跟儿子进行沟通。周琅告诉周成功,如果遇到什么人生上的心结,都可以敞开心扉跟自己谈,什么都可以谈,包括国家、权力,这些都可以作为父子之间讨论的话题,或者诉苦也可以。

但周成功依然不谈这些,表现的对自己的一切很满意,对皇帝充满了孝敬。

孝敬个屁!

周琅有时候看完信都会骂娘,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父慈子孝的关系。

黑海铁路开通之后,中国到伦敦的时间大大缩短,周琅觉得自己作为父亲,可能永远无法跟这个儿子敞开心扉,但他母亲应该可以。于是告诉周成功,要他定期回来探望一下母亲,也可以把母亲接到伦敦住上一段日子。

周成功于是每年回来探亲一次,然后把母亲接到伦敦住上几个月。表现的四平八稳中规中矩。连周琅都以为,这儿子没什么野心。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皇太子的优势太明显了,强大到连皇帝都没有选择,更何况一个庶出的皇子呢。

真正让周琅开始察觉出这个儿子不一样的时候,是他不断推迟自己的婚姻。

周琅不是普通的老人,他不急着抱孙子,可儿子到了给结婚的年纪,给安排婚事,也是父母的职责所在。但周琅比较开明,跟儿子商议,希望选一个让他自己满意的。毕竟政治上无法给这个儿子留下太多的遗产,希望他能更多得到普通人的幸福。

这时候周成功提出了一个要求,他希望自己的妃子让自己去找,请求周琅同意。

这让周琅极为意外,因为即便是欧洲,王室贵族也流行利益联姻,没什么自由恋爱的观念。但他因为愧疚,还是答应了儿子这个请求。结果周成功的婚事一拖再拖,他其他弟弟们早就安排跟大臣或者贵族女子完婚,太子正妃虽然没有定下,但已经娶了了两个侧妃。

周成功却一直单身,后来从欧洲公司传回的消息称,周成功长期出入伦敦社交圈子,竟有不少欧洲权贵家族有兴趣联姻,介绍他们未出阁的女儿在交际场上跟周成功结识。

这种情况,让周琅不由怀疑,莫非在欧洲文化下成长起来的这个儿子,打算娶一个欧洲贵族女子为妻?

第三百四十节 壮志难酬

周旋在烈酒、烟草味道,故作斯文的各色面孔,虚伪无比的互相恭维,以及旋转的脚步和扭动的腰身之间,是非常累的事情。

这些都是周成功的工作,结束一天的应酬,他返回位于皮卡迪利大街上的住宅休息。这不是一所特别大的豪宅,而是一栋三层小楼,只有十几个房间,一楼是会客大厅,二楼是卧室,三楼是书房。

这里平常也是宾客如云,但作为一个中国皇子的住宅就显得有些寒酸了。但这里是伦敦著名的富人区,旁边就是白金汉宫,地价高不说,关键是很难买到大片的土地。过去这里作为中国驻伦敦领事馆,欧洲公司成立后,代办了中国欧洲事务,这里成为欧洲公司的资产。

可欧洲公司又是一家商业公司,所以这块地产就成为周成功的住所,方便他跟附近权贵交际。欧洲公司总部搬去了金融城,那里同样寸土寸金,用作公司跟合作伙伴结算的总部。公司在日渐繁华的牛津街还有一座大型商城,那是按照皇帝当年提供的意见修建的,耗费了100万英镑,是牛津街上最宏大的建筑,当地人称中国宫。

中国宫的建筑样式,基本按照中国建筑模式打造,是一座单层建筑,十分的精美复杂。周成功觉得,公司把这座宫殿用的十分掉价,其中的陈设许多是皇帝送的大量的清宫珍藏,这些都是有档次的。可公司把其当成了集市一样,任人参观。听说也是皇帝的意思。

周成功成为伦敦负责人之后,马上改掉这种做法,封闭了中国宫。展品依然丰富,而且除了真正的清宫珍藏之外,还有大量的精美手工艺品。但能够欣赏这些精美的艺术品的,只有那些得到公司邀请的贵客。周成功经常在哪里举办各种酒会、舞会。有时候也会借给英国甚至欧洲其他地区的贵族朋友,让他来招待客人。

周成功知道皇帝的意思是希望通过展览扩大贸易,这点上周成功不敢改变,所以中国宫依然接受客户的订单,他们看中的任何产品,只要他们希望得到,都可以通过公司从中国专门定做。不管是一人高的大花瓶,还是珊瑚为干、黄金为枝、白玉雕花、宝石为蕊的各种珠宝攒制的金玉珊瑚盆景,都可以定做。而且还能根据客户的要求定做,花瓶可以设计成古罗马、古希腊式的,也可以按照中国绘画技法,只要顾客有要求,公司有专业的设计师负责设计,最后送回国内加工。这些设计、制作一体的法国奢侈品模式,已经在中国工艺品行业广泛推广。

能从中国宫定做商品的,绝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消费不起动辄上千上万英镑的奢侈品。所以周成功改革之后,不但没有影响生意,反而扩大了贸易。但皇帝还是来信让展览公开,皇帝的意思是向欧洲宣传中国文化。

这一点周成功十分不赞同,觉得这跟郑和下西洋没什么两样,觉得是皇帝个人的情节。郑和下西洋耗费了数以千万计的白银,既没有建立殖民地,也没有建立商业基地,连航路开拓的意义也没有,走的都是传统商业航线,最后随着下西洋结束,什么都没有收获。

但周成功不敢违拗皇帝的意思,他决定只在美洲的周三进行展览,而这一天是他的休息日。

今天就是周三,弄完一批新式广扇展览之后,周成功感觉很累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他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踢掉鞋子,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他的出路在哪里啊!

皇太子的待遇,他说不羡慕是假的。他不求自己能有皇太子那样的优待,可他连掌一县的权力都没有,哪怕让他当个县令,治理地方也好啊。但别说治理地方,他连待在国内的资格都没有。

他并不怪他的父亲,他们这种位置的人,比寻常人更加无奈。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发配到了英国,还不是因为大批人希望他能站出来对抗皇太子。皇太子的势力太强大了,所以反对的势力也多。皇太子身后站着大量的外戚,那些被压制的正统科举官员不可能甘心,王辅茞死后,他们需要一个领袖。皇太子做不了他们的领袖,他们所以选上作为皇长子的他。

周成功清楚,那群文臣是不可能斗得过掌控軍队的外戚派的,他们连同为外戚的那些皇选官都斗不过,安能帮助自己夺位?

每次向平民公开展览自己都会很累,可今天格外的累,不是那些平民麻烦,而是因为今天他的心情不好,他突然感觉到,他自己不就是一个展品吗,一个中国商业公司的展品,通过展览他,让公司取得利益。

难道他要一辈子当一个展品?

他绝不甘心。

回国他已经不想了,因为他不愿意当一个太平王爷,而且回国恐怕不太平,只要他回到国内,势必成为一种旗帜,一种反皇太子的旗帜,卷入他无法承担的漩涡之中。所以他只能留在欧洲,留在欧洲就不得不给欧洲公司当展品,这太耻辱了,而他看不到未来。

他贵为皇子,却发现除了这个身份之外,他没有任何资本。而他也就越发珍视这个身份,他绝不能轻易把自己卖了。

他严于律己,努力学习欧洲的各种文化,礼仪,在任何场合都做到得体,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现出高贵的气质,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用自己为砝码,博取未来的转机。

他确实打算娶一个欧洲贵族女子为妻,因为这样他将获得自由,将不用卷入中国的政治旋窝之中,他将真正拥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但普通的女子他绝对看不上,哪怕是英国、俄国这样的大国公主,如果不能够给他带来政治前途,他也绝对不会接受。他的要求不高,并不希望得到一个大国,他只希望能得到一个施展才华的空间。所以他一直在寻找拥有继承权的欧洲小国的公主,哪怕只是一个公国,一个比中国州县更小的国家,他也愿意接受。但这个机会并不多,那些拥有继承权的公主,哪一个不是欧洲王室的抢手目标。

周成功也愿意接受大国的公主,他不求继承王位,但他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承诺,让他可以去地方进行治理。在他看来,欧洲国家的管理都太混乱了。有高效如普鲁士这种国家,但高效基于军事化管理,军队的权柄过重。也有混乱如西班牙这样的国家,教会、皇权、自由派贵族、共和派革命者,牛鬼蛇神横行。

他觉得让他去这种国家,可以大大发挥自己的能力,建立一番功业。他最近找到了一个目标,法国奥尔良公爵的女儿路易斯·玛丽。

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普,是一个特殊的法国贵族,他们这个家族在法国影响力巨大。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站在革命者一边。法国大革命之后,路易菲利普甚至加入了雅各宾派,他甚至加入軍队为革命政府作战,升为少将。可惜革命者容不下贵族,他父亲被雅各宾派处决,他继承了爵位之后流亡。后来长期在英国居住,路易十八复辟之后,他才回到法国。成为法国制宪派的重要政治家,在法国依然拥有强大的影响力。

周成功希望通过奥尔良公爵的关系,跟他联姻之后,能在法国的地方任职。哪怕是去法国殖民地,他也愿意。现在欧洲很关注中国,中国皇太子在美洲的管理已经被传为笑柄,臭成功觉得他能做的比皇太子好一百倍。

但周成功还在犹豫,他已经跟奥尔良公爵的女儿建立了关系,并且长期保持通信,奥尔良家族也有意跟他联姻,通过他获得中国的支持。但奥尔良家族并不能保证周成功要求的权力,所以周成功迟迟不肯求婚。路易斯·玛丽已经在信中对他表露了衷肠,他也对那个还不到十八岁的法国女孩满意,可他太明白娘家的力量了,他母亲就因为只是一个婢女,连娘家在哪里都说不清楚,才让他如今的处境这么尴尬,如果玛丽家族对玛丽不够支持,他绝不会娶她。

他还有好几个备选,都是一些小国的贵族女孩,欧洲这几年政治变动太大了,意大利境内的那不勒斯、皮埃蒙特和西班牙、葡萄牙,甚至连俄国都爆发了革命(十二月党人),俄国、西班牙这样的大国没有机会,但获得意大利某个小邦国的权力,机会还是很大的。

法国拿破仑倒台之后,对意大利影响最大的是奥地利帝国,所以周成功也跟奥地利的公主玛利亚·安娜也长期联系。甚至他不介意娶玛丽亚·安娜的姐姐玛丽·路易莎,也就是拿破仑的皇后,因为拿破仑被流放之后,在他父亲,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的坚持下,在维也纳和会上得到了几块位于意大利的领地,她拥有帕尔马、皮亚琴察和瓜斯塔拉女公爵封号,后来又被剥夺了一些领地,但依然保住了帕尔马。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周成功不惜任何代价。

第三百四十一节 希腊危机

做决定很难,因为所有都不确定,奥尔良家族也好,奥地利王室也好,都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尤其是奥地利的梅特涅,十分渴望跟已经进入黑海区域的中国建立紧密关系,他暗示可以帮助周成功,但梅特涅的信用很是问题,周成功要他签署一份协议,他却不肯。

奥尔良家族的信用可靠,但他们自己的未来都无法保证,更何况给予周成功了。

拿破仑的老婆有情人,周成功可以不在乎,但对方对嫁给权贵不感兴趣,一心跟自己的情人热恋,只等拿破仑一死,就会下嫁。拿破仑却壮的跟一头牛一样,没有流放的失落,让他比历史上的健康状态更好,现在又在魁北克建立了国家,正雄心勃勃的发展他的帝国,政治权力支撑了他的生命,凡是见过拿破仑的贵族都表示,拿破仑跟个小伙子一样精力充沛。

拿破仑不死,他老婆也嫁不了人,所以就算周成功戴的起绿帽子,也没有机会。

娶一个中国妻子,周成功不考虑,因为中国的家族没有能带给他权势的可能。尽管他也对欧洲贵族女人的放浪感到厌恶,对中国女子的贤良充满了幻想,可他不可能满足于那种小幸福。

敲门声惊散了愁绪,周成功从床上蹦了起来,慌乱的穿好鞋子,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在镜子前收拾了一下发型,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焕发,然后对着镜子调整出一个从容的笑容,这才去开门。

一个女仆装扮的英国女孩站在门外。

“维克多!”

对方看到门打开后,惊喜的喊了周成功的英文名字。

“夏洛蒂?怎么是你!”

周成功有些意外。

小女仆夏洛蒂祈求道:“我今晚能留下吗?”

周成功小心的看了下四周,仆人们都下班了,哪怕他住着一个大宅子,他也不希望有人晚上留下。他的古怪要求,让公司和英国政府都很麻烦。如果他出了意外,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皇子,但依然会引起大麻烦。公司不得不租下他住宅两侧的房子,安排了大量保镖,英国政府也安排警察晚上在附近巡逻。

周成功怒道:“你怎么敢晚上来这里?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一个人出现吗!”

夏洛蒂惊慌道:“我一直就没走。你放心,没人看到我。收工后,我一直躲在你的书房,刚才听到门响我才出来。”

周成功哼了一声:“最后一次。要是下一次,我就打发你走。”

夏洛蒂忙点头:“谢谢您。”

周成功这才道:“进来吧。”

夏洛蒂进去后,熟练的帮他脱下了燕尾服,帮他在浴室放水,伺候他沐浴。

周成功安心的享受了这一切,包括女仆火热的娇躯,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是一个热血青年,慾火旺盛,他可以不娶妻子,但他不能没有女人。

抱着还微微喘气的小女仆躺在床上,周成功才来得及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夏洛蒂本来还在回味美妙的生理感觉,一听周成功的问话,顿时转从悲来,大哭起来。

她也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不然也不可能爬上中国皇子的床,要知道周成功在伦敦社交圈中一向以洁身自好著称,甚至有人诽谤他好男风。但真正的宗教人士,尤其是在英国占主流的清教徒,则对中国保守的性文化很称道。

夏洛蒂哭求:“维克多,你带我走吧,去中国,永远离开这里。我不会干扰你的,我给你做情人,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带我走。”

周成功皱眉道:“又怎么了?”

周成功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他很谨慎,谨慎到平时在仆人面前,也始终保持一种贵族的风度,而这些都是在伦敦学的,他不喜欢,也不认同。

夏洛蒂就是一个麻烦,她原本是厨房的帮佣,他父亲是公司雇佣的车夫,是一个酒鬼,后来发现酒后经常殴打夏洛蒂。那时候的周成功才刚刚走出牛津大学的象牙塔,心里还有很多的美好,看不惯这些。又一次看到遍体鳞伤的夏洛蒂收工后,躲在后厨不回家,周成功才知道了夏洛蒂家庭的情况。

英国下层社会中酗酒的人很多,工业革命时代,大量五花八门的人从乡下涌入城里,他们带来了各种恶习,这些是英国贵族们公认的说法,他们总认为二三十年前的伦敦是另外一个样子,十年前他们这么说,十年后还这么说。

“我父亲来伦敦了。他住我那,我没地方住了!”

夏洛蒂哭诉道。

周成功不满道:“我不是给了500英镑,让他回乡下买一个农场。为什么又进城了?”

夏洛蒂凄婉道:“他说农场被银行收走了。没地方去了,就来城里讨生活。还说我得养他一辈子,或者再给他500英镑。否则——。”

周成功眼神中的冷意,让夏洛蒂不敢说下去了。那个车夫是知道他跟夏洛蒂的事情的,在他结婚之前,甚至结婚之后,他都不能让人知道他有情人。他的皇子身份是他唯一的筹码,他的名声让他被许多希望从中国得到好处的贵族青睐。他不能让任何人毁了他的名声。

车夫是一个麻烦,车夫的女儿同样是一个麻烦。

他冷眼看了看女仆:“你说该怎么办?再给他一笔钱?”

夏洛蒂猛地摇了摇头:“请你原谅我,这几年他一直在敲诈我。我的工资全都寄回去给他还债,可我知道他一直赌博、喝酒。我都能忍受,但这次我受不了了!我求你帮帮我。”

周成功冷哼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夏洛蒂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让他永远消失!”

夏洛蒂语气中的冷意,让周成功打了一个冷颤,但随即他感到兴奋,翻身扑在奴仆身上,再次挞伐起来。

在女儿租住的小公寓中等待消息的车夫等来的,不是女儿再次拿回来的大额支票,而是几个船厂区的流氓,他们把车夫绑了起来,夜里就沉入了阴冷的泰晤士河。

夏洛蒂的麻烦解除了,但却还有些担心。

“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他还会回来吗?”

周成功道:“放心吧,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夏洛蒂松了口气,可随即惊恐道:“他死了?”

周成功摇摇头:“没有。我找人把他流放了。花了一大笔钱!你想象不到的数字。”

周成功没说假话,他确实掏了很多钱,拜托一个朋友帮忙,但他的朋友并不想这么麻烦,流放一个人跟杀一个人相比,太复杂了。

夏洛蒂叹了口气,永远不再见那个魔鬼了吗,多少年的愿望实现了,她却有些哀伤。

“我还有个弟弟,我想把他接到伦敦来。”

夏洛蒂说道。

周成功点点头:“让他来吧,做我的车夫,他没问题吧?”

夏洛蒂点头:“他没问题的!”

周成功没在理会,专心致志的阅读手里的资料,有些疑问,告诉夏洛蒂。

“去把书架上那本希腊字典给我拿来。嗯,那本红色的。”

女人不识字,这绝对是优点,周成功一直这么认为。

“您在学希腊文吗?”

夏洛蒂问道。

周成功摇头:“不,希腊文我已经不需要学习。我只是不了解一些古词汇而已。对了,我可能不会带你回中国,你愿意去希腊吗?”

周成功不在意女仆的回答,他马上就沉浸在专业的希腊文献中,许多还是托人从英国外交部门的文献中找到的。

最近希腊爆发了政治危机,他们的总统跟地方实力派矛盾激化,竟然被当众刺杀。

支持总统的西方派,和地方势力组成的本土派,针锋相对,欧洲强国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希腊问题。

周成功发现,在希腊问题上,中国似乎没什么发言权,因为希腊独立运动中的两派,海外希腊人组成的自由主义派,和地方势力组成的本土派领导了这次起义,并且因为争权,爆发过内战,现在总统被刺杀,也是本土派对海外自由派的不满所致。

中国缺乏对这两派的影响,周成功觉得这是他的机会。

他仔仔细细研究希腊文化,了解希腊目前的状态,他突然发现,他的希望很大。

这种希望让他开始进入一种癫狂的工作状态,几乎一天二十个小时都在工作中。

他开始联系欧洲公司的高层,欧洲公司总部现在搬到了克里特岛,这是公司在南京和会上得到的领地,对当地的统治上,采取了地方自治政策,克里特岛的希腊人对公司的管理相对认可,但依然有一批民族主义者在反抗,公司因此组建了三千人的軍队长期镇压。

克里特岛将近一半人口是回教徒,这些人过去支持奥斯曼帝国的统治,现在则支持公司的统治,另一半基督徒人口,则在希腊独立战争中反抗奥斯曼帝国,现在又对公司的统治不满。希腊国内也涌现出要求收复克里特的呼声,跟公司关系很僵硬。这些势力大多都是英国支持的势力,将中国影响从欧洲排挤出去,依然是英国的重要政策。

由于公司在克里特岛的统治都不稳定,不稳定的根源又出自希腊,周成功的建议得到了公司高层的重视。他们认为如果公司可以利用目前希腊的混乱状态,加强在希腊的影响力,将有效改善公司在地中海地区的状况。

可是如何利用希腊政治危机,增强公司在希腊的影响力,公司上下一筹莫展。

而这就是周成功的机会,他将利用这个机会,为他攫取希腊政权!

第三百四十二节 谋国(1)

周成功密切的关注着各方的动向,对希腊有发言权的欧洲国家,主要是英法俄三国。

英国人不用说了,哪都有他,现在在地中海的势力,英国依然是第一,他还控制了诸多希腊附近的岛屿,比如希腊西部的伊奥尼亚群岛就在英国的占领下。

法国人早在路易十三时代,就开始改变宗教政策,发展对奥斯曼帝国的外交关系,法国商人一直都是奥斯曼最大的对外贸易伙伴。只是一场大革命,让法国在地中海的霸权,让给了英国人。

俄国则后来者居上,通过多次俄土战争,直到1774年,俄国才取得黑海的出海口,但刚刚得到这一地区的俄国,在黑海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海上力量,于是授权希腊、亚美尼亚等奥斯曼统治下的基督教族群,可以悬挂俄国商船自由出入黑海。

结果短短半个世纪,希腊商船就控制了黑海到地中海的贸易,大大推动了希腊的商业发展,也让俄国对希腊的影响力超过所有西方国家,甚至这次希腊独立运动,就是俄国籍希腊人发动的,革命领袖都是来自乌克兰敖德萨的希腊侨民组织友谊社的成员。

正是因为担心俄国控制希腊,所以在希腊独立战争期间,西方国家一直都不赞成希腊独立,只要求奥斯曼帝国允许希腊自治,他们担心希腊一旦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就会跟俄国走的太近。

大势所趋,希腊还是独立了。

但希腊总统的身份十分尴尬,他是来自俄国的希腊革命首领爱奥尼斯·安东尼欧斯·卡波季斯第亚斯。这几年,卡博季斯第亚斯,一直在以自己崇尚的法国大革命思想塑造希腊,他希望组建一个像法国拿破仑政府那样的中央集权政府。

可希腊在奥斯曼统治时期,甚至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地方势力十分强大的国家,这甚至可以推及古希腊城邦时期,这个国家文化中根本就没有中央集权的概念。

地方实力派在奥斯曼统治时期,不但没有遭到毁灭,反而进一步加强。奥斯曼人缺乏统治国家的人才,他统治其他地区的官员甚至大多都是从希腊招募的,更何况希腊呢。在希腊本地,管理地方的主要都是地方的豪门望族。

这些本土派在独立革命时期,就组建了自己的地方軍队,双方軍队为了争权,还爆发了内战。

作为一个俄国侨民,卡波季斯第亚斯即得不到西欧列强的支持,本土派又在背后掣肘,所以这几年执政改革进行的很困难。独立之后的希腊,财政状况恶化,经济萎靡不振。原先他们作为奥斯曼国民,是奥斯曼帝国境内文化水平最高的族群,为奥斯曼帝国提供了最多的行政官员,商人垄断奥斯曼帝国境内的贸易。现在他们独立了,大量希腊官员被奥斯曼帝国清洗,商人在奥斯曼帝国境内无法经商。也无法垄断奥斯曼跟地中海国家以及俄国的贸易,作为经济支柱的转口贸易的萎缩,让希腊各种矛盾都激化了。

尽管这些自由派其实更崇尚西方文化,欣赏法国甚至是英国的制度,但英法却不支持他们。本土派则因为观念问题,同样得不到列强的支持。

周成功通过他伦敦的朋友们,得到英法俄会议的一些准确情报,据说三国倾向于把希腊变为一个王国。毕竟拿破仑帝国都倒台了,王国形态才是欧洲的主流。让希腊以法国大革命的思想组建一个共和国,那是十分危险的。

但三国在派遣国王的问题上争执不下,制衡之下,三方一致同意,希腊王室不能出自英法俄三国王室的任何一支,倾向于在欧洲为希腊寻找一个国王。

本土派刺杀了自由派的总统,可本土派本就实力薄弱,连自由派都压制不住,否则也不至于要通过暗杀手段来反抗了。希腊现在依然是自由派掌控,爱奥尼斯·安东尼欧斯·卡波季斯第亚斯的弟弟奥古斯丁·安东尼欧斯·卡波季斯第亚斯在执掌希腊权位。

周成功仔细分析了希腊的各种势力,本土派人数众多,在地方上根深蒂固,可惜眼界太局限,只能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横行,在本国都受到更开阔的自由派的压制,自由派在地方基层无法压到本土派,可在全国范围内,他们依然是第一大势力。

但自由派根本无法跟列强抗衡,所以希腊人已经决定接受欧洲向他们派遣国王。

如果按照目前的走势,周成功知道自己没有半点机会,他需要为自己创造机会。

首先他得让自己跟希腊扯上关系,但又不能过于紧密,扯上自由派或者本土派任何一方,都有强大的敌人阻止他。就好像目前英法俄三国倾向于从中欧地区寻找到一个历史悠久的小家族去希腊做国王一样,因为这样的家族比较中立。但这些家族跟希腊的渊源又太浅,他们很难得到希腊人的认可,希腊人可以刺杀一个总统,也就能刺杀一个国王。周成功很确定这一点,因为必要的时候,雇佣希腊的黑势力花不了多少钱。

为了让自己尽快跟希腊有所联系,最近周成功“意外”的在一次舞会上,邂逅了一个希腊家族的女孩,他们并不是正宗的希腊人,而是来自意大利的希腊侨民家族艾利泰斯家族的女儿,他们是来伦敦参加社交活动的,目的是攀上一门好亲戚。

周成功用自己熟练的希腊语,博学的知识,对希腊文化的热爱,以及常年混迹于交际圈的经验,很快就让这个姑娘动心了,艾利泰斯家族也很看好他们,给俩人的接触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因为跟欧洲贵族攀上亲戚,与跟中国皇室攀上亲戚的分量是不一样的。以他们的平民富商家庭来说,在欧洲最多找到一个落魄贵族后代,可现在来自中国的皇子,竟然对他们的女儿有兴趣,这简直是中了大奖了。

由于时间紧迫,周成功跟艾利泰斯家族的康妮关系“进展”很快,伦敦的小报记者市场能看到俩人携手走在海德公园的林荫道上,或者出现在伦敦博物馆的希腊展区。

不到一个月时间,报纸上就明确刊登了作为伦敦社交圈金牌王老五的中国皇子,向希腊平民家庭求婚的消息。

第三百四十三节 谋国(2)

中国皇子最近在伦敦表现的十分活跃,他跟康妮参加各种高级活动,公开向他的朋友们介绍自己的未婚妻,邀请希腊侨民团体参加他举办的舞会,他甚至在中国宫举办了一个专门的希腊艺术展览,他到处展现他对希腊文化的热爱。

“荣耀属于希腊!”

已经成了周成功的口头禅。

周成功的行动,当然不可能不被英国相关部门关注,他们很奇怪这个中国皇子想干什么,他们很难将希腊的政局跟这个王子联系起来,得有多么疯狂的想象力,才能想象到一个中国人想去希腊做国王啊。

如果他真的想做,按照欧洲的套路,他应该是跟希腊的政治权贵联姻,而不是娶一个平民的女儿。

周成功公开他跟康妮的关系,但并没有确定结婚的时间,甚至连订婚的时间都不确定,因为如果康妮无法给他带来一顶皇冠的话,这个平民的女儿就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玩物。

通过康妮,他只是想让自己跟希腊稍稍有那么一点关系。

然后他需要实力,他能否登临希腊,最后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英法俄三国的协议很快达成,同时征求了希腊代表的意见,他们决定让萨克森·科堡·哥达家族的利奥波德成为希腊国王。

这只是一个小家族,统治者萨克森地区的一个公国。拿破仑战争期间,他们家族的领地被法国吞并。1806年拿破仑占领他们家族的公爵领地后他去了巴黎,拿破仑向他提供作为自己的助手的地位,但利奥波德拒绝了。他代替他的哥哥接受公爵地位,并成为拿破仑的反对者。

这样的身份背景,在拿破仑期间受到冲击的中欧小国中十分普通,但利奥波德是特殊的一个,因为他娶了一个英国公主,外貌一般(丑陋)的夏洛特公主,这个公主本有机会继承英国王位,可惜因为难产死了,不然她的继承顺位还在维多利亚女王之前。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英国才会支持利奥波德去希腊做国王。

周成功密切的注意着这些情况,利奥波德竟然拒绝了英法俄三国的邀请,这让他颇为意外。这年头,欧洲王位变动复杂,连荷兰这样的共和国都有了国王,大量历史悠久的小贵族们,费尽心机想获得一个王位,竟然还有拒绝的。

周成功在谋求一个王位,其实利奥波德也在谋求,只是希腊王位不那么吸引他,因为比利时人也在邀请他。

相比文化相近的比利时,希腊的吸引力太小。而且按照任何数据对比,此时的希腊都是一个比比利时小太多的国家。希腊此时只有雅典、伯罗奔尼撒、亚该亚、南伊庇鲁斯和帖萨利亚等领土,远不是后世的希腊。人口在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以及之后的革命时期,大大下降,全国人口才只有80万人。第一大城市科林斯才只有7千人,古城雅典更是只有4千多人,只是一个小镇而已,还比不上四千年前的雅典人口数量呢。

比利时却是一个工业快速发展的国家,工业发展水平在欧洲已经开始出名,在煤铁工业领域的水平,仅次于英国。人口数量高达两百万。

这两个国家放在一起,利奥波德除非傻了,才会去刚刚总统被刺杀的希腊。

利奥波德拒绝之后,列强选择了另一个替代者,巴伐利亚王国的王子奥托去希腊做国王。

这个王子还只有17岁,巴伐利亚王国给他配备了一个辅政团队,以及3000巴伐利亚軍队,在英法俄三国舰队的护送下,前往希腊就任。辅政团队将会在奥托成年之后,交还权力。

可惜年轻的奥托还没等到亲政的那一天,就在他刚刚进入希腊一个月之后,在出席一个公开活动的时候,被一个身上绑着火药的家伙把他跟身旁的辅政团队一起送去见了上帝。事后查出,凶手是一个潜伏的回教徒,也许是因为对希腊独立不满的原因,刺杀了奥托一世。

奥托一世的死,引起了巴伐利亚王国对奥斯曼帝国的强烈不满,可惜巴伐利亚是一个内陆国家,不满也没什么作用。巴伐利亚希望联合英法等国对奥斯曼帝国进行制裁,英国人认为这是一个刑事案件,不合适抬高到政治高度;法国人自己还乱糟糟一片呢。

法国爆发了七月革命,推翻了执政的波旁王室,立法会议选举奥尔良公爵成为法国新国王。

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件事让周琅一度十分纠结,因为那个他摆摆手就能勾到的玛丽公主,现在身价见长,成为法国公主了。可当时周成功已经公开了跟康妮的关系,似乎让他失去了借助奥尔良家族登顶法国而在欧洲立足的机会。

这件事放在平民身上,当然就不可能,可放在王室贵族身上,却不是问题。在奥尔良公爵加冕礼上,周成功就面见了这个新任国王,并且跟对方进行了密谈。达成了许多项协议,而法国的支持,将是周成功登陆希腊的重要砝码。

但周成功并没有行动,他在等一个消息。一个来自国内的消息,他此时需要他的父亲,中国的皇帝的承诺和支持。

因为他需要实力。

周琅这段时间还很奇怪呢,他儿子突然对希腊产生了兴趣,最近几个月给他写的信中,都是对希腊的称赞。

对希腊地理位置的夸赞,对希腊文化的赞美,从方方面面证明希腊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地区。

周琅其实并不这么认为,希腊给他的印象并不好,跟懒惰、无纪律更多关联在一起。

黑海航线当然是欧洲公司一条重要的商业航线,但重要性并不算高,至少跟苏伊士运河航线无法相提并论。这几年稍微重要了一些,因为黑海铁路的开通,让这里成为仅次于苏伊士运河航线的中国商品输送通道。

但欧洲公司的商船在这条航线上,并不多,而且主要停靠奥斯曼帝国的港口,经过土耳其海峡的时候,在伊斯坦布尔经停即可,之后可以驶入克里特岛,希腊暂时没有抬高的商业价值。

周琅从公司的渠道,收到儿子跟一个希腊女孩正在交往的消息后,短暂的怀疑是不是他受到女方的影响,但周琅却一直没有从儿子的信中读到半点关于那个希腊女孩的事情。

大概是觉得普遍的足够了,周成功在大周三十一年年底,向周琅表明了他的心迹,他希望参与争夺希腊王权,希望得到父亲的支持。

周琅这才明白他这个心思沉重的儿子想要什么,他考虑了很长时间,然后回了一封信,告诉他大胆去争取,只要他有一丝合理的理由,作为父亲愿意为他打一场王位继承战争。

收到父亲的信后,周成功知道自己的大事可以行动了。

第三百三十四节 谋国(3)

奥托一世被刺杀之后,英法俄三国继续讨论新的人选,这次三国争议开始出现。

之前选择奥托一世的理由是,奥托一世的祖先,通过母亲那一支系,可以跟东罗马帝国时代的科穆宁王朝扯上关系。而希腊本土人对古希腊的认知,其实跟埃及人对古埃及的认知差不多,他们并不认为他们是古希腊人的后代,而是将自己的独立看作是东罗马复国。

真正将自己当作古希腊后继者的,是那些自由派。这些自由派受欧洲文艺复兴思想的影响,高度推崇古希腊,试图恢复古希腊的民主,所以他们选择了雅典这个小镇作为首都,就是这个原因。这一点本土派并不在乎,因为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在伊斯塔布尔,他们显然无法收回。

认为奥托一世家族带有东罗马帝国王室血统这一点,其实很牵强,因为欧洲王室联姻几百年,随便拉出一个,都可以带有这种血统。而且奥托一世笃信天主教,去了希腊后,也不肯改宗东正教,让当地宗教势力十分不满。

另外就是连续两届政府首脑被刺杀后,欧洲小贵族家族也对希腊生出了恐慌,巴伐利亚拒绝派遣新的王子去希腊做国王,除非英法能够保证他们王子的安全。从其他家族挑选国王的过程也不顺利,要么是那些不怕死的,但又实在没什么关系的家族肯去,稍微有些影响力的家族都不愿意去。

这时候法国人提出,或许可以从希腊人中挑选一个希腊国王,希腊人中也是有贵族的,许多希腊侨民在国外获得过大大小小的贵族头衔。

但这些自由派跟俄国的关系太过紧密,英国人不同意。

这时候法国人又提出,是否可以考虑非欧洲的王室。

英国人有些莫名其妙,询问法国人的建议,法国人认为,中国皇子维克多已经决定娶一个希腊妻子,并且在伦敦的希腊教会中皈依了东正教,现在得到教会的支持,或许可以考虑让他去希腊做国王。

法国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让英国有些措手不及,马上严词拒绝,认为这太荒诞了,认为让欧洲文明发源之地的希腊被一个来自亚洲的王室成员统治,是对整个西方文明的亵渎。英国的高调真的唱的不错,可惜东罗马帝国首都伊斯塔布尔就在异教国家奥斯曼帝国手里,而且还是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俄国是有实力打下这里的,哪一次不是英国阻止的。

俄国人对法国这个提议,却非常赞同,他们认为由一个非欧洲王室成员去希腊做国王,也许是一条可行的办法。况且维克多皇子跟希腊并不是毫无关系,他的妻子是来自希腊的名门望族。也可以按照东正教的传统,让夫妻双方同时加冕。俄国的叶卡捷琳娜大帝就是跟丈夫一同加冕的,后来叶卡捷琳娜也是以此为由,宣布自己继承俄国沙皇之位。

三强中有两强莫名其妙的支持这个莫名其妙的建议,英国人如果还闻不出阴谋的味道,他们就是蠢货了,再跟周成功这段时间在伦敦的举动联系起来,他们马上就想明白了,这个皇子想当希腊国王已经筹谋已久。只是英国并不能确定希腊总统和国王的刺杀案是不是跟周成功有关系,但他们必须阻止中国人在希腊成为统治者。

谈判还没有达成任何一致,但法俄提议中国皇子成为希腊国王的事情,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全世界,不是希腊的影响有多大,而是中国皇子的身份太特殊。

这种话题性很足的报道,很容易扩散,因为读者喜闻乐见。尤其在希腊如此,希腊人关心自己的命运,同时在某种特殊力量的推动下,中国皇子的各种消息迅速占据了希腊报纸的各大版面。

各大报纸竞相报道中国皇子周成功的消息,这时候希腊人才发现,原来这个皇子被希腊文化深深吸引,而且准备娶一个希腊姑娘,最重要的是,还皈依了东正教。这跟傲慢的西欧王子不肯皈依本地宗教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同时各路记者也对当事人进行追逐,他们都希望各方能够表态。当他们问道周成功的死后,周成功显得十分惊讶,但对希腊不吝赞美之词,认为希腊跟中国一样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希腊人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但对自己能否去希腊做国王,他表示了沉默,但表示如果他有幸承担这一职责,将是他最大的荣耀。

皇子的话等于表态他愿意去希腊做国王,而最近的报道都是某某王室拒绝派王子去希腊的消息。

媒体当然也不放过各方代表,法国人表示他们支持希腊人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俄国人认为由一个东正教国王统治希腊,是对希腊人民和所有东正教民族最大的尊重。英国继续坚持让非欧洲的王室,在欧洲文明的发源地当人国王是不恰当的。中国驻各国的外交官们,则对此表示了沉默,他们认为尊重皇子的选择,但更尊重欧洲的传统和希腊人的选择。

此时长达半年时间,在希腊人中积累的名声开始发力,欧洲的希腊侨民团体纷纷表态,他们可以接受一个由东正教的非欧洲王室跟希腊人女王一起统治希腊。

文化上的认同并不能够决定政治的走向,但会制造一种“民意”的假象,给政治带来压力。

由于法俄两国的支持,让舆论一边倒的倾向于周成功。

但最后还是得看希腊人的选择,希腊人有选择吗?有选择的话,他们也不会让欧洲强国决定他们的未来了。

可现在强国之间发生了分歧后,终于轮到他们选择了。英法俄三大强国最后决定,由希腊人进行公投决定,是否接受中国皇子跟希腊人妻子成为希腊共主,一同加冕希腊国王。

这次公投在西方强国的监督下进行,候选人只有一个,选项是赞同和不赞同。

周成功十分紧张,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大考,成功了他将是希腊国王,失败了,一切努力都白费了,而且搭上了他这么多年来,以及他母亲这么多年来的所有积蓄。而且他还借下了数以万计的债务,一旦失败,他下半辈子只能给欧洲公司无偿打工偿还了。

也许是混乱不堪的希腊民众对现状太失望,急需要改变;也许是那些收买希腊报纸的花费起了作用,影响了希腊的民意;也许是未婚妻的希腊背景得到了希腊人的认可,最终以周成功和康妮以双王身份统治希腊的选项,在希腊公投中,以微弱优势通过。

结果出来之后,法俄两国第一时间表示接受;英国人稍晚了一些,因为他们需要跟周成功谈谈希腊的未来,又达成了一些秘密协议之后,英国人极不情愿的表示他们接受希腊人民的选择。

第三百四十五节 权术(1)

周成功登陆希腊,跟奥托一世一样,是由英法俄三国舰队护送来的,不是三国那么支持他,而是这具有象征意义,至少英国人无法接受欧洲公司的舰队护送周成功。

随行的依然是三千士兵,但跟奥托一世带的巴伐利亚軍队不一样,周成功带来的,是希腊军队。准确来说,是欧洲公司帮他在克里特岛招募的希腊人组成的雇佣兵。

克里特岛虽然始终有反抗的希腊人,但自治制度还是得到大多数人支持的,因此公司在克里特岛的希腊人中也不乏拥趸和支持者。其中的军官,都是从效忠于公司的当地大家族的子弟中挑选的,士兵则来自稳定地区的希腊平民,基本的忠诚度是可以保证的。

这样一只希腊軍队进入希腊,刻意穿着希腊传统服饰,让希腊人不至于有压迫感。

登陆希腊之后,周成功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修宫殿,而是拉拢当地势力。首要的是宗教势力,他在雅典的临时官邸频繁接见各地的宗教人士。希腊独立战争爆发之后,奥斯曼帝国的应对是十分极端的,在镇压过程中甚至采取了种族灭绝政策,在开俄斯岛大屠杀中,奥斯曼军队屠杀了全岛所有3岁以下的婴儿、12岁以上的男性和40岁以上的女性。大约5万人被杀,5万人被卖为奴隶。这种做法并不是针对希腊,而是一种传统,或者说是中亚游牧部落的传统统治方式,从成吉思汗时代就是如此,车轮高以上的男丁绝不会留。

这种屠杀政策,确实让被征服地区对统治者十分恐惧,可是奥斯曼帝国对希腊宗教采取的报复措施就实在是太愚蠢了。他们不但在伊斯坦布尔报复性的屠杀希腊人,还处决了东正教牧首额我略五世。可是这个额我略五世,一直是反对革命的,当革命爆发时,他当即宣布开除所有反叛者的教籍。杀这样一个跟自己合作的宗教首领,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做法。反倒是坚定了希腊势力的反抗决心,彻底摆脱了奥斯曼帝国对希腊宗教势力的控制。

周成功充分肯定宗教的权力,他并没有在这些牧首面前表现自己的虔诚,因为他皈依只是最高普通百姓看的,这些宗教人士是不可能相信这些东西的,对他们来说,周成功愿意皈依,更多的是一种政治象征,对周成功有好处,对宗教的权威也有好处,所以他们在选举的时候,大量动员选民支持周成功夫妇,当然周成功洒下的那些捐助也是原因。

宗教之后,才是自由派和本土派,自由派一直把持中央权力,但在缺乏地方权力支持的中央权力,如无根之萍一样;本土派则控制地方权力,却一直受到中央权力的压制,让他们十分不满。

周成功无法满足所有派系对权力的渴望,他只是承诺暂时保持现状,他需要稳定。

在获得这些势力的基本认可之后,周成功才是着手培养自己的势力,他要掌握希腊这个国家,实现他心中建功立业的抱负,自然不可能一直这么游走在各个势力之间,成为一个吉祥物,他早就做够了吉祥物,他需要成为主人。

他懂得隐忍,懂得等待机会。所以他十分低调,他将妻子康妮推在前台,他默默的退居幕后。公开亮相的时候,他总是站在妻子身边靠后的位置。他跟妻子一起去教会的慈善堂看望孤儿,去贫民窟问候民众,给他们带去食物和药品。频繁的活跃在希腊普通人之中,花钱在报纸上宣传妻子的仁慈。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影子,一个没有威胁的傀儡。

但在背地里,他极为强硬,他掌控着一切。他是所有行动的总导演。

一个月之后,他才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且绝不跟妻子争夺民望,他表现出从希腊人的角度出发的民族主义,他对奥斯曼帝国在希腊独立战争中的行为予以谴责,大肆抨击奥斯曼帝国对境内希腊人的迫害。

是的,他在鼓动民族主义,这让他开始赢得大量民族主义青年的支持。这些民族主义青年数量还不算多,但影响力已经不弱,因为这些青年,往往具有较高的知识水平,不但在自由派中间大量存在,在本土学生中,也有一些代表。

但这些人并不能够给周成功提供政治上的支持,至少现在还不行。

周成功的言论,引起了奥斯曼帝国强烈的不满,甚至做出威胁。进一步限制帝国境内希腊人的权力,以及禁止希腊商人在奥斯曼境内贸易。

这对甚至比希腊国内还多的,居住在奥斯曼帝国境内的阿尔巴尼亚、保加利亚等地的希腊人来说,实际利益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周成功的做法不是委曲求全,而是继续保持强硬态度。他在精神上给那些希腊人以安慰,宣布希腊是所有希腊人的家园,是他们最后的避风港湾。

他宣布希腊对所有受到迫害的希腊人无条件开放国土,欢迎所有希腊人回归祖国,政府将会给予安置。

在他带动起来的民族大义旗帜之下,他的行为不但在希腊国内,在整个西方都得到了赞誉。

作为侨民身份的自由派,对在异国他乡寄人篱下的感受极为深刻,所以他们对那些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希腊人抱有极大的同情心,支持国王做出的决定。在艰难的财政中,拨出专款安置逃亡的希腊难民。还发动海外侨民募捐支持希腊人回归。

在这些政策推动下,开始有大量希腊人逃亡,普通人其实哪里有什么逃亡的能力,能从奥斯曼帝国逃出来的,往往是具有一定资本力量的富裕家庭,这些人带回来了大量的资金,对希腊经济有很大的帮助,不过这种帮助是长期效应,就算马上工业革命,也需要时间来消化。

周成功现在可顾及不到长远的问题,他最紧迫的,是尽快打造自己的政治势力。

他看重的,是那一大批在奥斯曼帝国境内,拥有行政能力的官员。这些希腊人官员,有的实际上已经改信了回教,在奥斯曼帝国各个政府部门任职,尤其是外交部门和经济部门。希腊独立之后,这些人受到了牵连,丢失了他们的职位,并且受到迫害。奥斯曼帝国缺乏懂外语和经济的人才,罢免大量希腊人之后,将他们的空缺交给了另一个奥斯曼境内文化和经济势力较为强大的族群,亚美尼亚人。

大量奥斯曼帝国的行政官员家族逃到希腊,周成功想尽办法安置这些人。希腊百废待兴,确实有一些政府空缺,但实权部门都被革命起家的自由派把持,地方机构掌握在本土派手中,所以实权部门很难塞进去。

但一些新兴的部门,还是需要这些专业人才的,比如外交和经济部门,正好是这些人的强项,于是这些人渐渐走进这些部门。利用他们的知识和经验,慢慢掌握权力。这些才是周成功最大的政治资本。

可实权部门被把持的问题依然无法解决,周成功没有耐心等待自己的官员们成功取代那些自由派,他需要进一步掌握权力。

軍队他有三千,这对于一个人口自由80万,尚未完全控制整个希腊地区的国家来说,足够了。

耐心用一年时间在各个部门中安插奥斯曼帝国逃难官员后,周成功的支持者已经拥有一定的力量。但跟自由派和本土派两大巨头相比,还差的很远。

此时周成功终于决定向两派下手了,笨蛋才会同时攻击两派,拉一派打一派才是正确的做法。

周成功决定支持本土派,因为本土派人数最多,但缺少主心骨,他希望自己能够通过重组本土派,成为本土派的核心。

希腊独立战争之后,大量高级职位被自由派把持,这是任何国家都无法避免的状况,打天下的人坐天下,怎么可能避免。因此大量职位出自那些革命军官,可这些革命军官中,除了具备爱国、忠诚等优秀品质之外,也不乏鲁莽、冲动等恶劣品行,他们把持权力之后,必然会出现大量的劣迹,反腐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政治手段。

但反腐后,不能由将自由派和本土派的人送上去,周成功需要把自己的人送上去,他缺乏合理的名义,而且他自己的嫡系人马本就没有基础,那些从奥斯曼帝国逃回来的官员,毕竟是有限的。

他选择从大量热血青年中选拔英才,手段基本相同,他不断对贪腐发表反对态度,制造一种反腐的大势,通过舆论宣传造势,让任何派系都无法反抗。但他并不将腐敗问题归咎于自由派或者本土派,因为这两派中都存在这样的问题。

而且本土派本就是一个腐朽的派系,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就是靠他们征税和维持治安的,他们本就是属于奥斯曼腐朽的统治体系中的基层,早就沾染了腐朽的气息。现在周成功还要依靠他们,打击自由派,自然不可能用反腐做武器,得罪整个本土派。

第三百四十六节 权术(2)

他采用的办法很简单,行政改革!他不断的阐述通过公开公平的考试选拔合适的人才,比传统的推荐制更加高效,更加公平。

这些论调在资产阶层中是很有市场的,除了精神思想之外,这也附和资产阶层的利益,因为他们的后代受到了最良好的教育,通过考试的话,他们的后代更容易成为统治阶层。

地方本土派虽然有压力,但他们也不是彻底反对,因为他们有人数优势,他们的子弟接受教育也相对系统,远比不成气候的希腊资产阶层规模更庞大。

用行政改革的大势来压自由派,扶持本土派有希望的下一代掌权,而这些通过考试上台的年轻人,才是周成功真正的根基,因为他掌握了考试的权力,所以他就掌握了这些人的忠诚。另外他还需要通过权术,让这些人无法在底层形成势力。

反腐让大量的貪官落马,空缺的位置开始通过统一的考试来选拔,考试者成分复杂,最多的当然是本土派,但不拒绝外国侨民,奥斯曼境内的希腊移民参加考试。

这基本上就是把中国的科举制度搬到了希腊,科举制度在欧洲有非常好的名声,出于对贵族统治的批判,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的精英们没少歌颂科举制度。这种制度弊端其实是很大的,但至少目前的希腊人挑不出毛病。

结果让周成功迅速将一些实权要害部门安插上了这些考试出来的学生,当然他也不是傻子,真让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学生掌握这些实权职位,是坐不稳的。所有考核通过者,都经过他亲自面试,一来是加强对这些官员的影响。二来他真的需要面试一下,把那些确定有能力的人才选拔出来,选拔人才才是科举制度的初衷,当然,作为君王,任何东西都可能成为政治工具,而科举的政治威力,超乎想像的强大。

这一点希腊人不知道,但周成功深知这一点。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女皇帝,那就是武则天,这是一个普通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现象,为什么在盛唐时候,刚烈的唐人能够接受一个女人做皇帝,在男尊女卑的时代,连柔弱的宋人都无法接受一个女人骑在男人的头上,更何况唐人呢。

熟读资治通鉴、和新旧唐书等传统政治学的周成功却知道其中的道理,原因就出自科举制度上了。在隋唐之前,中国流行的政治选才模式称之为九品中正制,最早是三国时期的曹丕时代定下的。方法是,在各州郡选择贤有识见、有名望,善识别人才的官员任“中正”,查访评定州郡人士,将他们分成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作为吏部授官的依据。

这跟西方的推荐制是类似的制度,西方政府选用职员,都是由贵族或者官员推荐的。这种推荐制度在欧洲一直保留了下来,并且推广开来,不但是政府官员,就是普通职员,如果离职前不能得到前单位的推荐信,很难得到下一家单位的工作。

中国古代长期执行这种制度,为了让官府用人得当,不至于被所谓的“地方贤良”用推举权垄断了官员选拔,有作为的皇帝对此的监督是十分严厉的,有作为的皇帝都希望能够做到乡野无遗贤的程度。但在一个人情和宗法社会,徇私情况无法避免。于是这种制度执行到后来就演变成只从名门望族中选拔官吏,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名门望族垄断权力现象,中国开始进入了门阀时代。

所以后来诞生了更加公平的科举制度,最早就是从隋朝开始。但隋朝历史太短,还没来得及让这套制度发挥威力。到了唐朝,门阀势力依然很强大,唐初李世民时代,编制天下名门等级,许多山东大家族的品级甚至比李唐王室还高。跟随李唐王室起家的长孙无忌等关陇门阀更是垄断了朝廷官职,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李世民一代雄主,坚持采用科举选人制度,每每看到天下士子踊跃参加高考的现象,会欢喜的感叹,“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这声感叹中,除了有雄才伟略的帝王对人才的渴望之外,恐怕还包含着对门阀垄断权力的担忧。

经过李世民的积累,唐朝官府中的职位开始从门阀垄断,渐渐转向科举出身的寒门掌握。到了武则天时代,寒门士子的力量,已经可以跟门阀相抗衡,但门阀势力借助历史优势,依然控制着高层职位。这时候武则天夫妇开始铲除长孙无忌等门阀势力,用的都是寒门士子。正是因为武则天跟科举士子结盟,通过共同的敌人门阀势力,才让她积累了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君临天下的政治力量。

周成功用科举对付自由派和本土派的办法,方向是正确的。可惜,武则天是借力了李世民时代无数次科举储备的寒门人才力量,周成功却希望毕其功于一役,通过一次科举考试,就让这些新阶层帮助他掌握政权。

而且他重点打击的都是自由派,一个个不称职的自由派官员被罢免,然后很有用心的换上那些有行政经验的科举士子,而这些士子中,周成功偏重使用那些本土大家族的子弟,希望能够借此得到本土派的支持。

周成功的激进措施,刺激到了自由派,自由派这些年能一直压着本土派,不是没有原因的。那些革命功勋们虽然在行政职务上丑态百出,但不可回避的一个现实是,他们对軍队的影响力很大。

当周成功毫不留情的罢免了几个革命中建立过功勋的官员后,自由派终于选择了反击,他们发动軍队包围了雅典的临时皇宫:一个富商的豪宅!

改革引起了政变,而且很有可能再次流血,消息迅速传遍了全世界。因为一个中国皇子如果死在希腊政变中,后果难以预料。

支持周成功的一些新锐官员十分惶恐,进宫游说国王跟叛军和谈,周成功接受和谈的建议,但他在谈判中态度依然强硬,撤换不称职的官员,这在任何道理上都讲得通,他坚决不肯向自由派妥协。

反而要求自由派放弃这种不合法的手段,他保证不会追究反叛軍队的责任,以及赦免参与军官的罪行。很显然,他强硬的态度,自由派是不可能接受的。于是攻打皇宫的行动开始了。

这时候那些周成功身边的官员更加惊恐,他们不太明白国王为什么要强硬。国王反而十分轻松的安危他们,“不过是一群穷途末路的赌徒的垂死挣扎罢了,这样的反抗一点都不值得担心。”

他的自信是有理由的,他那三千雇佣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其中的军官都是长期在镇压反叛中锻炼出来的,士兵是可靠的克里特希腊人。

而叛军不管怎么说,心理上不可能那么坦荡,不管他们的军官如何向他们灌输革命有理的道理,最下层的士兵,也很难接受一个名声很好的国王夫妇是中国间谍,或者是奥斯曼帝国傀儡这种说法。

最下层的士兵看到的,是国王夫妇曾经多次走访过他们的军营,对他们的居住条件深表同情,为他们拨款修建体面的营房,而国王夫妇自己却连王宫都还没建呢。

人心向背之下,被利益驱动的军官推动的反叛,除非实力悬殊,一般很难成功。

叛军的进攻进度缓慢,一万多希腊革命軍队进攻三千人防守的王宫,竟然久攻不下。

而这时候,地方軍队竟然开始向首都以东,伊庇鲁斯地区的军事部族、伯罗奔尼撒半岛的本土派軍队,都向希腊开进。

不到一个月,这些軍队就已经进抵雅典近郊,自由派首领宣布接受国王的条件,叛军首领命令士兵放下武器,然后一批自由派政要坐船离开了雅典,跑去西方流亡去了。

国王走出了王宫,对放下武器的叛军发表讲话,宣布他们都是被裹挟的,他们只是在执行命令,他们没有任何罪行。告诉士兵们放心,他们不会受到任何处罚和追究。接着集合軍队中的所有中高层军官,对这些人就没必要客气了,统统撤职,并且监禁起来。

对剩下那些中低层军官和普通士兵,周成功先是自己安抚了一番,然后清楚当地的宗教领袖前去看望他们,向他们保证国王的仁慈,同时希望他们不要再次背叛国王。之后周成功才派自己卫队中的军官去接管希腊軍队。在国王宽大政策以及包围了希腊的地方武装的威压,以及宗教首领们的精神软化下,中低层军官服从了国王的命令,愿意服从这些国王派来的高级将领。

一场政变,不但没能把国王拉下马,反而让国王获取了更高的威望,同时还让他控制了战争中组建起来的希腊軍队。

之后国王跟地方的“擒王”部队首领们会晤,然后地方軍队撤离雅典,回到原地驻防。

本土派和国王联合做掉了长期压在他们头顶的自由派,但一山不容二虎,希腊这个小池子里放养不下两头鲨鱼,本土派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国王下一步目标,已经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第三百四十七节 治理(1)

科举继续昭常进行,而且因为自由派的一次不成功政变,让国王清洗自由派的行动更加彻底。

自由派留下的职位,全都由通过科举的官员填补,其中高级职位中,三分之一是那批从奥斯曼帝国逃回国内的行政官员掌握,三分之二都是由本土派的大家族成员担任。

这让本土派是相对满意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本土派在地方上的权力进一步加强,因为所有这些官员的任免,国王都大权独揽,他掌握着这些人员的分配。除了在重要职位上安排有经验的行政官员,将一般职位留给那些行政经验欠缺的学生用来积累经验的原则外,周成功还默默推行了另一个原则,那就是异地为官制度。

奥斯曼帝国派位于索菲亚的总督管理希腊,总督之下划分为六个区,每区都由地方名门望族负责管理税收与治安工作。因此就形成了六个实力强大的地方势力,他们的子弟是科举的最大获利者,因此他们选择在这次政变中支持国王,当国王的平叛命令传达之后,他们纷纷派兵来镇压。

可是他们发现,国王将他们家族中那些优秀子弟,都没有安置在本地区,最优秀的调入中央任职,其次则分入其他政区任职,没有一个在他们家族势力范围之内任职。

要说不满倒也不至于,因为地方政治是这些家族把持,他们的子弟去了别的名门望族势力范围任职,而别的名门子弟也会进入他们的辖区任职,大家在奥斯曼帝国时代,就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互相照顾一下就解决问题了。

驱逐了自由派之后,虽然周成功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限制地方实力派的权力。可在现行制度下,完成中央集权的难度太大。自由派当政的时候,也在推行拿破仑式的中央集权,可却连总统都被刺杀了,地方势力太过根深蒂固。

之所以产生这些情况,除了有跟中国一样的地方豪强依靠土地、宗族的资本积累的实力,除了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给予地方名门望族各种权力,让他们积累起的实力外,其实最大的障碍在于希腊的议会制度。

早在希腊独立战争开始不久,地方势力就组成了几个地方议会,以希腊为中心的东部地区成立了了东有战神山议事会,伯罗奔尼撒半岛上成立了参事会,西部成立了大陆议事会,最后各方联合还组建了国民议会,这些议会席位肯定是地方势力把持,当年爆发内战的原因就是议会罢免了自由派总统卡波迪斯科利亚斯的职务。

内战还以地方派的胜利告终,卡波迪斯科利亚斯被捕。要不是地方武装打不过奥斯曼的軍队,被迫放出卡波迪斯科利亚斯重新率领軍队,自由派早在革命初期就被打压了。卡波迪斯科利亚斯通过革命,建立起了一只忠于他的革命軍队,这才让独立后他能够重新压制本土派。

可这种压制也只是在中央级别,地方势力依然把持着地方议会,中央水泼不进,对地方根本就没有影响力。

此时打击并取代了自由派之后,周成功面对的依然是这样一个,对地方没有控制厘的局面。靠軍队打一场内战,他暂时没有实力。希腊债台高筑,光是欠英国金融集团的债务,就高达30万英镑,希腊破败的财政,让他每年还利息都很吃力。

加上周成功还是一个有野心有报复的人,他还需要进行许多建设。因此成功排挤了自由派的影响之后,他暂时放下跟地方势力的权力争斗,把重点工作放在经济发展上来。其实这个工作,从他到希腊后就一直没有放松,他塞入自由派政府的第一批官员,就是经济和外交方面的专业行政官员,大多数是从奥斯曼帝国境内迁移来的老练文官。

由于脱离奥斯曼帝国,失去了在奥斯曼帝国境内的贸易优势,让希腊经济十分疲软,要解决这种办法也不难,因势利导,继续推进希腊的优势产业航运业,做地中海和黑海的转口贸易。

黑海周边地区,是著名的粮食产区,乌克兰的粮食通过顿河、第聂伯河可以直接进入黑海,过去希腊人就垄断这里的粮食到地中海南部地区的贸易,地中海南部的法国、意大利邦国,粮食价格远高于乌克兰,让这种贸易利润丰厚,促进了希腊航运业的兴起,现在希腊人的商船拥有上千艘,但大多都只是600吨以下的小船,只用来进行地中海周边的短途贸易。

周成功建立了一家银行,希腊银行,开始印刷纸币,对航运业给予优惠贷款,让优势产业率先恢复起来。

他还建立了学校,其中有模仿中国建立的,意在培养专业公务人员的官学校,也有欧洲史的法学、师范学校、航海学习等专科学校,用来大规模培养专业人员。

只有航运业恢复了,希腊的传统产业,诸如橄榄油、葡萄干、棉花、酒、皮革和羊毛等产业才能跟着恢复。

这段时间,欧洲刚刚度过混乱的1820年代,西班牙、意大利邦国、葡萄牙等国的革命先后被镇压,法国平稳的过渡到温和的奥尔良王朝时代,比利时脱离荷兰成为一个国家,俄国的十二月党人不具备成功的条件也被镇压,突然间欧洲彻底平静了下来,稳定是经济发展的基础。

在这种大环境下,整个欧洲地区,甚至整个世界的经济发展开始转入稳定增长时期,连中国都熬过了两年多的经济危机,各项产业重新进入增长周期。这个大环境,给转口贸易为主的希腊,提供了一个良机。

转口贸易和本地产业,在政治恢复稳定后,双双开始增长。这才是周成功能轻松平定叛乱最重要的原因,因为叛军没有叛乱的经济基础。政变也没有影响到经济恢复的势头,但这种恢复,却是基于奥斯曼帝国统治时代的旧产业,依靠这些旧产业,希腊不可能摆脱目前的处境。

周成功需要让希腊经济实力变得更强,他需要在希腊打造更强有力的产业。

发展经济是能够带来政治上的回报的,这一点他从他父亲在中国的改革中,吸取了不少经验,作为这时代的中国人,对地方自治其实并不敏感,只要地方不妨碍中央,周成功是愿意跟地方势力分享权力的。

希腊的问题是,地方势力的权力太大了,他们甚至拥有自己独立的軍队,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但又无法迅速改变,只能暂时股息,通过发展大城市的工业,让人口脱离农村,雅典周边的城市,中央的统治力还是很强的,所以周成功着手在雅典周边打造一个工业区。

他是从英国来的,他对英国的工业发展十分认可,他还发现,在英国能发展的产业,似乎大多数在希腊也能发展,于是他根据英国的经验,推出了一个重点扶持的产业名单。

英国工业革命初期的优势产业只有一个,那就是羊毛产业,英国毛呢质量享誉世界。周成功认为希腊的多山地形,并不适合农业生产,希腊人也有养羊的传统,希腊羊毛的质量还算可以。

于是他立足于打造一个毛纺织工业,从英国引入最先进的全套毛纺织机器,英国完成了工业革命,已经开放了机器出口,利用这个便利,进口英国机器,创建了一座希腊第一座大型现代毛纺织工厂,就放在交通便利的港口比雷埃夫斯港。

不但引入英国的机器设备,他还引入英国的优质种羊,建立育种厂,在希腊推广优质绵羊。周成功并不希望希腊只是作为一个羊毛出口国,他希望出口加工过的羊毛和毛纺织品,这样经济效益更好。

与此同时,在外交上,周成功迅速跟黑海地区目前的经济霸主中国加强了联系,利用自己的身份优势,他亲自走访了中国的哈萨克草原,成功说服当地官府推动羊毛产业,并愿意提供一些希腊的养殖专家。

希腊拥有悠久的养羊传统,后世在苏联草原区推广养羊的群体,都是希腊裔。哈萨克传统的牛羊养殖,主要是肉用,本地也没有先进的毛纺织工业。这算是双赢的合作。

周成功还进口哈萨克地区的粗羊毛,用来加工地毯等产品,出口欧洲市场。在重点扶持政策下,希腊的工业革命率先在毛纺织工业领域诞生。产品质量和产量迅速提高,已经开始跟英国人争夺欧洲市场。

在英国成长起来的周成功并不保守,他建立官办工厂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推广技术,鼓励希腊本土的毛纺织作坊引入新技术,给予优惠贷款。

由于失去了澳大利亚,英国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从澳洲获取源源不断的优质羊毛,结果在原料来源上,很快就被可以就近从中亚草原上得到原料的希腊压了下去。廉价的哈萨克羊毛在希腊加工后,行销欧洲市场,大肆挤压英国产品的销路。让大量中低端的英国毛纺织工业开始活不下去。

第三百四十八节 治理(2)

跟英国的贸易摩擦肯定有,但周成功给英国毛纺织资本提供了一个出路,他通过欧洲公司的渠道,在英国招商引资,吸引那些英国毛纺织工业资本到希腊投资。

同时还鼓励海外希腊侨民回国投资,通过这一系列办法,在他执政的第二年,希腊经济就大有起色,开始进入快速增长期。

经济发展对交通有需求,交通发展对经济有促进。

周成功刚刚执政第二年,他就从报纸上看到,中国皇太子的铁路,中国通过了内华达山脉,那是大周三十三年的事。

周成功对于皇太子的感情很微妙,他自认为,或者自己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他并不嫉妒皇太子,可实际上他对于这个同父异母弟弟的关注,超过欧洲所有国家的君主。

他认为既然铁路技术可以通过北美的雄山峻岭,那么在多山的希腊修铁路的技术条件,应该也已经具备了。

但修铁路在这个时代,不但是一项高技术产业,还是一项高资本产业,希腊缺乏修建铁路的资本。周成功邀请成功在奥地利修建了第一条铁路的欧洲公司前来洽谈,给予了相对优惠的政策,将希腊铁路修筑权授予了欧洲公司。

周成功在欧洲公司服务十多年,在该公司的影响力很强,公司没有理由拒绝一项可能盈利的生意。于是愿意全额出资,修建从希腊通往伊庇鲁斯、色萨利、伯罗奔尼撒等地的铁路,可以说一旦计划完成,一条以雅典为中心,连通伊庇鲁斯、色萨利、中希腊、西希腊和伯罗奔尼撒的铁路网就能成行。

交通问题是困扰希腊几千年的一个难题,希腊半岛没有肥沃的大河流域和广阔平原,纵横的山岭和交错的河流,把希腊人分割在彼此相对孤立的山谷里和海岛上。希腊多山的地形,阻碍了陆上交通,希腊不适合农业生产的现实条件,又让各地只能生产专业的经济作物,对外贸有天然的需求。恰好希腊又东临爱琴海,西邻地中海,海岸线曲折,天然良港众多,海岛星罗棋布,航海和海外贸易的条件得天独厚。因此希腊自古就是一个海洋文明地区。

在古代,希腊各地以沿海城市为中心,形成城邦和城邦联盟,虽然希腊半岛上有些短小河流也能在如何出形成条件良好的河谷,但是除了塞萨利和希腊马其顿地区外,大多数河谷面积有限。每一块河谷可以养活的人口有限,崎岖山地阻碍了城邦之间的陆地交往。各个流域可以独立生存自行其是,在古代这种地缘强化了希腊的城邦制度。现在依然发挥着作用,让希腊形成了顽固的地方势力。

周成功修铁路的政治考量,就是通过改善交通,让希腊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并打破地方割据的基础。但把铁路的修建和运营权交给欧洲公司之后,在舆论上很快就出现了国王卖国的说法,自由派报纸大肆抨击国王是中国人的傀儡云云。

如果是一个对国家控制有力的强势君主,周成功绝不介意马上对这些报纸打击报复,并且推行新闻审查制度。可惜他的控制力局限于雅典附近,根本就无法组织对他不利的舆论的传播。只能通过自己收买的报纸,进行舆论战。

可惜谣言这种东西,越是回应,越是麻烦,越描越黑。欧洲公司由于占据着克里特岛,一直在希腊精英的心目中形象不佳。周成功是一个很懂得隐忍的人,他立刻悬崖勒马,他宣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希腊,但依然低调的宣布,暂时搁置铁路网计划。相比发展经济,保住权位才是最重要的。

铁路网计划搁置了,铁路还是要修,在国王权力覆盖的希腊周边地区修建,修建连通雅典和比雷埃夫斯港的铁路,让雅典直接跟大海沟通起来。

这一次的妥协,让周成功明白,自由派在这个国家,依然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同时这一次的退让,让他对自由派强硬态度建立起来的威望,受到了打击。他开始进入一个长时间的权力收缩阶段,如一条蛇一样,蜷缩起来,等待机会。

雅典周边区域的经济倒是发展了起来,这里的经济基础本来就好,航运、造船都相对发达。毛纺织工业在这里建立起来,铁路修建,带来了蒸汽机车厂,机械工业得到了发展。希腊各地的移民,以及海外侨民,开始向雅典周边汇聚。

但这种发展对权力的影响是水滴石穿的过程,异常的缓慢,必须付出耐心来浇灌,周成功需要时间。可他那些债主并不愿意给他时间,他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的债主主要是英法俄三家,欠下的债务不是经济债务,而是政治债务。

为了得到三国支持他登上希腊王位,他做出了许多承诺,这些承诺都是秘密承诺,无法曝光,但又必须履行,他无法承受曝光的后果。这三国也不会容许他欠债不还,三国中的任何一国,都有让他万劫不复的实力。在不借助中国力量的前提下,他必须如期履约。

他对英国的承诺是,绝不会让希腊并入中国,这一点他可以保证。而且他和他的后代,都放弃跟中国进行政治联姻,这一点也可以做到。但英国人还让他保证不容许俄国势力渗透希腊,这一点他很想保证,可问题是做不到。

因为周成功让俄国支持自己的条件就是,允许俄国以希腊为跳板,进入地中海,在他成功登上希腊王位之后,必须跟俄国签署正式协议,给予俄国军舰停靠希腊港口的权力。

他登基之后,俄国人就来逼债,他则以英国的态度推诿。倒也一直拖延了过去,加上俄国人至今还没有组建起黑海舰队,周成功以此为理由,将协议推迟到俄国建立起黑海舰队之后。俄国人要重建黑海舰队,必须让英法奥地利三大强国同意。在俄国突破三国政治同盟之前,周成功暂时不用考虑向俄国履行承诺。

法国就很麻烦了,因为为了放法国的奥尔良王朝率先提出邀请他去希腊做国王的议案,周成功给法国许下了最重的承诺。

其中有通过欧洲公司的银行,向法国提供巨额贷款,帮助奥尔良王朝迅速解决七月革命后的财政问题。这个贷款的事情好办,这是一笔生意,欧洲公司不难接受。

但周成功还向奥尔良家族做出了另一个承诺,却把他逼入了一个绝境,那就是承诺,在他成功稳定自己的权位之后,会跟平民出身的康妮离婚,然后跟奥尔良家族联姻。

第三百四十九节 法国的雄心壮志

奥尔良家族的玛丽公主,长得并不丑,而且作为一个公主,丑与美其实并不重要。

公主永远不愁嫁。

问题是嫁给谁对国家最有利。

奥尔良家族认定了周成功,不是因为周成功是希腊国王。历史上,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娶了玛丽公主,现在利奥波德依然成为了比利时国王,也向法国寻求联姻,可惜奥尔良王朝不同意。连比利时国王都不同意,当然不可能看重周成功身上的希腊国王身份了。事实上,如果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对比利时有意的话,他甚至可以派他的儿子去做比利时国王,在邀请利奥波德之前,比利时政府先邀请过路易菲利普的次子内缪尔公爵出任首任比利时国王。

但法国国王担心引起不必要的外交麻烦,拒绝了这个邀请。因为英国肯定不愿意接受法国王室同时担任比利时王室的,现在的法国,已经不是路易十四时代的法国,路易十四可以为他的孙子担任西班牙国王,跟整个欧洲打一仗,现在的法国没有这个实力了。

不是法国太弱,而是英国太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的法国依然是欧洲第二强国,可惜距离英国的差距不是缩小,而是加大了。

但法国人的雄心壮志并没有失去,路易菲利普是一个传统贵族,虽然他支持过大革命,可他依然是一个传统君主。他依然无法忘记法国曾经享有的荣耀和所站立的高度。他不是拿破仑那个不顾一切的强人,他懂得进退,知道利益永远只有稳定的拿在手里,才是自己的利益。

所以路易上台之后,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者自己的权力,为了亲民,他努力塑造一种中产阶级的形象,他不允许自己的王后佩戴珠宝,他自己像普通人一样经常打伞出门,每次出现在阳台上,都会向民众鞠躬。

能够约束自己的人,要么真的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要么心中就一定有某种能够让自己克制的渴望。

霸权,这就是每一个法国君主最渴望得到的东西。路易也一样,1830到1832连续三年,路易推动法国介入阿尔及尔其他沿海地区内部政治事务,终于成功让阿尔及利亚地区,脱离了奥斯曼帝国。

但菲利普虽然扩张,但却一直小心的避开英国的利益范围。阿尔及利亚位于地中海,是法国的传统势力范围,他并不打算进入大西洋挑战英国的霸权。

不是不想,而是无力。就连在地中海的扩张,也已经引起了英国的警惕,英国人对此提出了异议,反对英国吞并阿尔及利亚。可是法国已经为了哪里,花费了三年的心血,法国国王不想放弃。而且他还打算进入大西洋,继续扩展塞内加尔殖民地。因为法国探险队通过塞内加尔河已经深入马里,建立了数个黄金殖民地。随着欧洲势力深入马里,这些年他们分别在附近地区发现了多个黄金产区,这让欧洲对这一带的黄金产量评估进一步提高。

法国开拓塞内加尔的利益,最大的障碍就是大西洋的霸主英国。

而目前在世界上,唯一能跟英国进行全面对抗的,就只有中国。所以法国希望通过跟中国皇子联姻,跟中国结成更紧密的政治同盟,借助中国的力量遏制英国,开辟利益。

所以周成功的中国皇子身份,在法国看来,比比利时、希腊更重要。当然希腊的地理位置也是法国看重的,黑海铁路让黑海变得日益重要,奥地利从中得到了最大的利益,这几年奥地利的国力增长极快,让法国压力很大。因为奥地利是唯一有能力威胁法国欧洲第二强国地位的国家。

而过去跟奥斯曼帝国的贸易,全都掌握在法国手里,法国不可能不想恢复这种优势。

最大的障碍,来自英国,以及英国在欧洲组建的反法体系。

欧洲是一个战争从不停息的地区,这里的人对战争习以为常,按照拿破仑战争那种消耗,把法国换成中国,老百姓早就揭竿而起了。可法国在动荡中依然频繁对外用兵,在阿尔及利亚的扩张,只是小行动,在比利时进行的战争才是大动作。

1830年8月,荷兰联合王国南部因不满荷兰国王统治,民族问题和宗教问题等各种原因爆发了革命,宣布建立独立的比利时王国,邀请萨克森地区的利奥波德亲王成为比利时国王。在之前,他们希望法国奥尔良王朝的次子担任比利时国王,但奥尔良家族拒绝了。

比利时宣布独立,荷兰国王拒不承认,荷兰军队立刻采取行动。法国先后派出6万法军帮助比利时作战,荷兰军队投入约5万人。在起义军和法军的联合努力下,经过一系列战斗,1831年7月14日比利时革命取得阶段性胜利,独立的君主立宪体制初步建立了起来。

1831年8月2日,荷兰国王威廉一世不甘失败,委派其子指挥约26000陆军突然攻进比利时,荷兰军队一开始接连攻下数个重镇。但随着热拉尔伯爵埃蒂安·莫里斯指挥的法国军队7万人展开反攻,荷兰方面被迫终止攻势。这场冲突从8月2日持续至12日,又被称为“十日战役”。

法国拒绝比利时王位,却又帮助比利时对抗荷兰,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而一切的根源就是为了对抗英国打造的反法体系。

其实换做周琅来操作的话,他绝不会帮助比利时,他宁可荷兰人更强大一些。荷兰是一个商业国家,金融业、航运业和贸易是他们的经济支柱,比利时日益强大的制造工业,对荷兰是一个补充。这样的荷兰,跟英国的产业形态极为相似,如果荷兰的金融、商业力量跟比利时的工业力量结合起来,荷兰确实是一个强国,综合实力甚至比普鲁士更加强大。

当然作为邻国,荷兰削弱一些对法国有利,可问题是对法国的竞争对手英国更加有利。因为从总体情况来看,荷兰更应该是英国的竞争者,而不是法国的。

荷兰的金融业,航运业,贸易,殖民地,这些都是跟英国的竞争元素,而不是法国。历史上英国人通过四次英荷战争才打败了荷兰,其中最重要的一次就是因为法国的入侵,才迫使海上实力强,陆地实力弱的荷兰炸毁了拦海大坝,淹没了整个国土,从此元气大伤,失去了跟英国进行海上争夺的潜力。

假如按照周琅的策略,法国应该往陆地上发展,扶持荷兰对抗海上势力英国,因为失去了对手的英国,才是法国的对手,有荷兰制衡的英国,其实根本就没有跟法国对抗的资格,打击荷兰其实是为英国排挤掉了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但这一次奥尔良王朝依然选择打击荷兰,这不得不说法国政治策略的短视了。

因为法国认为荷兰王国存在的本身,就是为了制衡法国的。荷兰原本是一个商业共和国,拿破仑战争中,荷兰才成为王国,拿破仑派他弟弟路易波拿巴去做了荷兰国王。当时的比利时,则是哈布斯堡家族领地,归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统治,被称为奥属尼德兰。拿破仑战争中,这里被法国直接并入法国。

拿破仑战争失败之后,奥属尼德兰在维也纳会议上,被划给新建立的荷兰联合王国,荷兰跟比利时联合起来,人口达到四百万,工商业发达,被认为是可以制衡法国的一个强国。

荷兰合并比利时,是得到普鲁士、英国和俄国支持的,奥地利是反对的,因为切割了他的发达属地。但针对法国,建立这个国家,还不如说是普鲁士为了断绝奥地利帝国跟北德意志的联系,俄国为了削弱奥地利帝国,才扶持的荷兰王国。或许刚开始大家还有防止法国东山再起的念头,但之后法国政局持续动荡,事实上荷兰联合王国的意义大打折扣。

可是法国人依然将荷兰联合王国看作是限制自己的一个政治棋子,荷兰也这么对自己进行定位。

比利时宣布脱离荷兰之后,法国支持比利时,荷兰知道自己已无力控制这场有法国支持的起义,于是,荷兰国王威廉一世,第一时间向列强求援,在求援信中说道,比利时从荷兰分离出去,不仅是关系到荷兰的问题,也是关系到欧洲均势的问题,关系到维护维也纳体系的问题。

此时欧洲列强的反应各不相同,俄国主张帮助荷兰镇压比利时的革命,恢复荷兰在比利时的统治。奥地利帝国,忙于镇压意大利革命,一时也无暇顾及,也没有兴趣去干涉,因为失去了奥属尼德兰(比利时)之后,奥地利就已经失去了莱茵河流域的话语权,他们现在是一个多瑙河国家。

法国则支持比利时独立,法国觉得比利时一旦独立,对法国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意味着围堵法国而建立的维也纳体系,开始出现松动。所以法国大力支持比利时独立。

法国还威胁普鲁士,如果普鲁士干涉比利时的革命,法国将不惜一战,在法国的武力威胁下,普鲁士保持沉默。

此时英国人展现出了远高于法国的外交水平,转而支持比利时的独立,因为英国人已经发现,法国已经不具备跟英国争夺欧洲霸权的实力,反倒是俄国和奥地利开始让人担忧。荷兰联合比利时后,对英国的世界商业竞争,让英国损失不小。

比利时的独立,可以达到削弱荷兰国力的目的。同时,英国支持比利时独立,英国在比利时的影响力就会扩大,法国在比利时的影响力就会减小。通过比利时独立这个微不足道的事情,拆散针对法国的维也纳体系,还可以换取法国的信任,拉拢法国对抗俄国。但是,英国需要的是比利时在独立后,成为一个中立国。而不是被法国吞并,或者成为法国的附庸国。

于是当比利时宣布独立,荷兰请求各国干涉之后,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先是建议干涉,得不到回应之后,又建议在比利时独立后,由荷兰国王威廉一世兼任比利时国王。这个提议遭到了英法两国的共同反对。比利时国民议会,则希望把比利时王位交给法国国王的儿子担任,这遭到英国的强烈反对,英国甚至警告法国,如果法国不放弃比利时的王位,英国不惜用战争。

就是在英国的战争威胁下,法国国王才宣布放弃法国出兵近十万,大力支持的比利时的王位。

法国人能安心吗?

第三百五十节 地中海大博弈

这些年,中国在欧洲,尤其是在地中海地区的商业利益增加很快,这主要就是因为在法国成功立足,通过法国辐射了西北欧地区的原因,最近则跟奥地利的联系变得日益紧密。

跟法国的合作,从路易十八时代起就开始了,当时欧洲公司得到路易十八的特许,在法国成立了欧洲银行。

这家公司的基地虽然位于法国南方的马赛港,可实际上在法国各地都开设有业务。而且还有银行券发行权,这种纸币发行权,在这个时代其实没有那么特殊。大多数银行都拥有这个权力,很多银行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发行纸币。

法国银行体系是模仿英国的,但即便是在英国,拥有银行券发行权的银行也多达四五百家,都是私人银行,就算其中最特殊的英格兰银行,也只是得到议会保护,不允许其他股份银行的银行券进入伦敦周边65英里范围内。

拿破仑建立了法兰西银行之后,对货币管理比英国要严格一些,但发行货币的银行也不止法兰西银行一家,而是各省不断建立法兰西分行,但这些分行跟法兰西银行并不是一家,只是同一个名字而已。法兰西银行受政府控制和支配,但却是一家私人银行,作为股东的金融家可以通过法兰西银行谋利。因此位于巴黎的总行,和地方分行之间是有利益之争的。

一般情况下,地方银行发行的法郎,要拿到巴黎使用,还得通过巴黎总行进行贴现。

历史上,1835年以后,法国依然在9个省份,先后批准成立拥有发行权的分行。更何况十多年前就建立的欧洲银行。

名义上,欧洲银行发行银行券的区域只限于马赛港,可实际上,由于欧洲银行的信用坚挺,他发行的银行券在整个法国都流通,由于拥有大量的南非黄金,事实上,欧洲银行发行法郎纸币,在这些年对法郎的信用起到了最大的稳定作用,如果没有欧洲银行的黄金储备,法郎纸币信用恐怕早就破产了。

可以在法国发行货币,进行一般银行业务,加上自身的商业业务,让欧洲公司在法国的经济利益越来越大,欧洲公司的利益其实就代表中国在欧洲的商业利益。因为这并不是类似英国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垄断公司,更多是一家商业管理公司。欧洲公司直属业务,只局限于那些高附加值贸易,比如茶叶贸易、丝绸贸易、奢侈品贸易。他将中国的丝绸、茶叶和手工艺品送到欧洲,将欧洲的高档红酒、奢侈品带回亚洲出售。

但对那些大宗纺织品、羊毛、皮革制品等等,则并不经营,而是授权给一些私人船队经营,收取一定的管理费。这也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摸索出来的经验,这些私商被称之为散商或者港脚商人。

黑海铁路开工之后,来欧洲的中国散商还是很多的,现在已经不止有一些散商,一些沿海省份,还成立了地方性的航运公司,这些公司少则几十艘,多则数百艘商船开战贸易,其中在欧洲的总计就有三百多艘商船。

反倒是欧洲公司自己的商船还不足一百,这些散商的加入,让中国商业势力,在欧洲虽然还排不上号,比不上英国、荷兰这样的海运强国,甚至都排在丹麦、瑞典之后,但在地中海,已经排在英国、法国和希腊之后,位居第四了。

欧洲公司的海军实力,甚至比希腊还要高很多,只位居英国、法国之后,并且跟法国的差距有限。但欧洲公司身后还有一个海军账面实力,接近英国两倍的中国,这才是法国人最看重的。

为了拉拢中国对抗英国,法国十分希望加深跟中国的政治和军事联系,不局限于经济。经济合作是双赢,没有欧洲公司在法国的经营,法国经济,尤其是金融绝不可能在不断动荡的政治氛围中保持稳定。但在政治和军事上,中国人似乎对贸然进入地中海很谨慎,到现在位置,他们也只是通过欧洲公司,在克里特岛以南的地中海区域存在,在地中海战略位置至关重要的马耳他岛在英国手里控制着,欧洲公司就很难突破地中海中部。

历史上,英国和俄国在中亚地区进行过长达百年的大博弈,大博弈之所以发生在中亚,就是因为当地各种势力错综复杂,现在的中亚地区势力相对简单,反倒是地中海局势复杂,控制中亚地区的无非是中国、俄国和满清帝国,这三大势力目前内部稳定,互相之间形成了平衡,当地小部落已经被消灭,没有让三大帝国利用的傀儡势力,大博弈在中亚没有基础。但大博弈的矛盾基础,则被转移到了地中海,这可以视作是中国势力西进的结果。

相比中亚大博弈,地中海大博弈更加复杂。因为争霸的双方还是两大世界性强国,一个取代俄国的中国,另一个依然是工业帝国英国。可地中海的打手就多了,而且还不是中亚那些落后的部落国家,而是法国、奥地利、西班牙这些欧洲强国,也有希腊、葡萄牙、意大利邦国等弱小势力,以及奥斯曼帝国、埃及阿里王朝这样的回教力量。

局势太过复杂,距离中国又太远,算是中英两大帝国触手的边缘,有摩擦可以,但谁都不敢引爆,一旦引爆,这种复杂的局势,非常容易失控,一下子就演变成世界大战,轻易拔出的刀子很难收回去。

上次的战争就是一次预演,中国很难在地中海立足,而英国将失去印度。

所以双方都愿意保持现状,不愿意轻易打破平衡。

希腊是一个变数,法国则是一个更大的变数,希腊因为中国皇子的野心,让这里跟中国有了某种特殊的联系;法国则因为他不甘心平庸下去,成为世界强国博弈的棋子,而想做一个博弈者,想成为手执棋子下棋之人。

法国这个大变数,又想联合希腊这个小变数,结局更加难料。

大周三十七年(1836年),进入希腊执政五年后,周成功已经完全站稳了脚跟。

这几年他动作频频,经济上,他通过发展毛纺织工业、造船和航运业、修建铁路,通过自己的影响力,成功在哈萨克草原、南非和澳大利亚推广羊毛生产,这些羊毛输送到希腊,进行加工后,出口欧洲,他的原料来源比英国更方便,因此吸引了大量的英国毛纺织工业资本在希腊投资;通过这些措施,他已经将雅典周边地区,发展成整个希腊的经济中心,通过商业、金融业剪希腊地方势力的羊毛。

行政上,通过科举制度,选拔了大量优秀人才,打造了一个较为高效的中央政府。

军事上,整编了旧軍队,建立军校,购买武器,招募新兵,已经打造出了一支两万人的希腊正规军,对地方軍队形成了压倒性优势,随意还没有余力打一场全面内战,但已经让地方势力不敢那么光明正大的对抗中央了。

他还打造了一支拥有十八艘战列舰的海军,配合数以百计的希腊武装商船,形成了对奥斯曼帝国的绝对海商优势。也利用这只海军,对希腊沿海施加更强大的影响力;虽然他无法控制地方,但希腊的重要港口和海关,已经处于希腊政府的绝对控制之下。

教育上,办理的学校数量有限,但都是很有针对性。办了一所师范学校、三所工科专业学校,一所雅典大学,以及希腊官学校。学校数量不多,但都不惜重金聘请优秀人员,教育质量很高。通过这种精英教育,用最低的成本,培养出了最多的顶尖人才,为他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建设提供人才支持。

但周成功并没有去触碰地方实力派的利益。而是不断的往各地塞那些看起来同样是地方势力子弟的官员。周成功并不把这些在地方上有错综复杂背景的科举官员,看作是旧势力,而是将他们看作是自己的文官。

他相信这些人在异地做官制度下,会跟当地实力派产生越来越多的矛盾,最后在他打击地方派的行动中发挥出重大作用。

不过,除非万不得已,周成功绝对不会跟地方势力直接冲突,清除地方势力很重要,但不能通过他的手。他已经发现,法国人执着于跟他联姻的目的,肯定是看重他的出身背景。

联系到法国最近几年的举动,尤其是奥尔良王朝的行动,周成功不难猜测,法国想干什么。身处大博弈之中,当局者迷,周成功判断不够全面,他认为法国人的目的,充其量是通过联合中国,将英国势力逐出地中海。

这也符合他的利益,把英国逐出地中海,希腊将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到时候法国人重新取得在地中海的霸权,希腊将取得在爱琴海的控制权,中国也将扩张在欧洲的利益,这是一个三赢的合作。

基于这种考虑,周成功义无反顾的卷入了这场大国博弈之中,在大周三十七年底,他决定跟妻子康妮离婚,同时向法国公主路易丝玛丽求婚。

平静的地中海,会因为这桩婚姻,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三百五十一节 希腊危机

“亲爱的,我打算为你修一座宫殿。”

男人大概都是这样,总觉得离婚是对女人的亏欠,周成功一直知道他妻子康妮有一些爱慕虚荣的性格,但却只能跟他住在平民化的庄园中。所以决定离婚前,周成功打算用这种方式补偿妻子。

康妮很高兴:“是吗,亲爱的。我能提出一些建议吗?”

周成功笑道:“当然,这是你的宫殿,你想要什么样的?”

康妮想了想道:“佛罗伦萨宫!按照她来装饰,我喜欢罗马柱。另外宫殿前应该有一座广场,广场上要有塑像,就用你的戎装像,亲爱的,你的戎装一定威武……”

周成功微笑着不断点头,认可了妻子的每一项要求。

最后他才提出扫兴的话题:“亲爱的。恐怕我不能跟你一起住在宫殿里了!”

康妮正在兴头上,不解道:“为什么?”

周成功道:“因为我需要——”

周成功想了很久理由,他需要一个继承人是很好的理由,因为康妮跟他在一起五年,前两年为他连续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在没有怀孕,他没有男性继承人。

可是周成功知道,这都是借口,所以他突然打住了。

很直白的说道:“我需要你做出牺牲!”

康妮感觉到恐慌:“你要我怎么做?”

周成功道:“跟我离婚!”

“不!”

康妮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崩溃了。

“我做错什么了吗?亲爱的,请你不要这么对我!”

周成功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妻子,在之前的岁月中,完全掌控妻子的一举一动,他认为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本事,可真到了关键时候,他发觉他并不是那么的男人,他以为他可以很轻松的说服妻子跟他离婚,但他现在觉得这很难。

“听着康妮。我们必须离婚。”

周成功继续说了一遍,他感觉自己又挥了一下刀子。

康妮大哭起来,一个劲的摇头。

周成功叹口气,默默离开了房间,但让从英国跟他来的女仆夏洛蒂帮他看好王后。

从早上熬到傍晚,周成功才再次来到后宫看望妻子。

康妮的双眼通红,但精神已经稳定了下来。

周成功没有说话,拉着她的手,默默的坐在一边。

“非得要离婚吗?”

许久之后,康妮问道。

周成功点点头,他也有些沮丧。

康妮又道:“好的,亲爱的。我答应你!”

周成功身体一震,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感觉到一座大山压了下来,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强行让自己的心变得冰冷:“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康妮笑道:“我要一座宫殿,佛罗伦萨宫那样的设计,有几根罗马柱,有壁画和五百人大厅。我还要一座广场,有你的戎装像……”

希腊官方报纸突然公布了一条惊人的消息,希腊王室将建造一座宫殿,这座宫殿以女王康妮的名字命名。在这条消息的最后,几行简单的字告诉外界,国王维克多与女王康妮,在牧首的主持下,宣布离婚。离婚后,国王和女王都将保持各自的头衔,俩人将继续统治希腊。一切官方文件,必须同时有国王和女王的书名才合法。

消息引起了希腊全国的巨震,大家不明白为什么国王和女王两位共主突然要离婚了,官方没有给予任何解释,只说一切都是为了希腊。

仅仅过了一个月时间,希腊官方就宣布,国王将于法国联姻,迎娶法国奥尔良王朝公主玛丽。

希腊人愤怒了,这并不是有外界的鼓动,完全是自发的,以及本地反对势力借机煽动,暂时外界还无法渗透进来。

只能说在周成功的导演下,这几年康妮的人设实在是太亲民了,年轻的热血青年和民族主义者崇拜他们强硬的国王,但普通的底层民众,则热爱他们的女王。女王对穷人的关心,一直是那么的真诚,她会亲自去贫民窟慰问贫民,常年向最底层的民众发放食物和药品。并且建立了一所学校,专门免费接受穷人家的孩子。

虽然施舍食物和药品,不可能惠及每一个穷人,但消息却能传到每一个穷人的耳中,让大家知道最高层的眼中,是有他们的。绝望的人更容易将自己的情感绑在一个权贵身上,他们需要这样一个人作为精神安慰。

所以当国王和女王宣布离婚之后,他们开始是不理解,当国王宣布将迎娶法国公主后,他们则是愤怒。他们认为他们仁慈的女王,是被狠心的国王抛弃了。他们可怜的康妮,竟然也会承受这种悲痛,就好像他们身边经常发生的那些不负责任的男人抛弃妻子一样。

大量雅典民众聚集在王宫门前,他们要见女王,激动的民众开始跟国王的軍队对峙。

这种情况周成功确实没有料到,他想到跟康妮离婚,肯定会招致非议,可没想到会引起百姓这么大的情绪。让康妮展现出一个母仪天下般的形象,是他一直推动的结果。他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强有力的君王,妻子则是仁慈的女王,一刚一柔,一阴一阳更容易让社会稳定。

他忽略了一点,西南欧地区的民众,往往情绪化严重。这种事情放在中国,老百姓是不会关心的。甚至皇帝废后都不会让老百姓评价。放在英国,老百姓也没那么强的行动力,没人会愿意为了君主的婚姻走上街头抗议的。可是在希腊出现了。

这种始料未及的事情,让周成功颇为被动,其实解决起来也简单,要么怀柔,要么镇压罢了。周成功敢跟法国联姻,就是因为他已经牢牢控制了雅典周边地区,虽说他在欧洲现在有雅典市长的外号,讽刺他只能统治雅典古城邦周边地区。但在这个核心地区,他的统治却绝对的强有力,不可能有任何势力能够挑战他的威严。

所以镇压是很容易的,但那对他个人的形象影响太大,怀柔也不难,这些人是为了为女王鸣不平的,让他们见一见女王,让康安慰他们一下,事情也就解决了。但周成功突然执拗起来,他不愿意去求康妮。

他已经变了,五年前的他,隐忍、耐心,如今的他,却开始我行我素。开始难以忍受精神上的委曲求全。

他没去求康妮,康妮自己出面了。如果是周成功来操纵,他会放几个平民领袖进宫,让这些人将女王的态度带回去,同时求助于宗教,让牧首出面安抚一番。可康妮却直接走出了王宫,走进人群之间,告诉激动的民众说,她跟国王是和平离婚的,他们互相爱着对方,但他们都更爱希腊,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希腊。至于原因,曾经周成功没有说出口的,康妮说了出来,她告诉民众,希腊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男性继承人,而她可能无法再生育了。

康妮的态度,很快就平息了群众。

但此时国外的渗透开始发力,大量报纸抨击国王,他们告诉民众,说出身中国皇室的周成功之所以娶康妮女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并且将卡波迪斯科利亚斯总统和奥托一世国王的遇刺,都说成是周成功的阴谋。

而且报道还提出,法国也参加了这个阴谋,他们拿出当年法国第一个提议周成功来希腊做国王的例子来说明。夺取希腊政权,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法国和中国人的阴谋。所有的希腊人都上当了,让一个野心家和阴谋家做了他们的国王。

周成功对于这些谣言的流传没有办法,这些谣言对他其实也没什么威胁。因为所有的谣言报纸都在地方报纸上进行报道的,雅典区是没有这种报道的,因为这里的报纸受到中央政府的强力审查。

周成功无法压制地方实力派,也就无法消灭这些报纸。这些年来,周成功不但没有试图消灭地方实力派,反而一味纵容他们。

社会上已经出现了一股要求将国有土地平均分配给平民种植的呼声,但周成功没有采取行动,因为大多数国有土地都被地方豪强霸占。这些国有土地,有的是按照习惯属于公有的那些土地,这种土地所有制在欧洲广泛存在,这就是圈地运动的原因,圈地运动本质上不是贵族圈占农民的土地,而是贵族圈占无主的土地,将公有土地私有化。另一些国有土地,则是没收的一些奥斯曼帝国时代的各级官吏和軍队的土地。

希腊是一个土地贫瘠的国家,如果不算海洋条件,希腊几乎是整个欧洲最贫瘠的地方。

全国基本上位于山地,极少数可耕地位于山区谷地。这种山地国家,真正能发展起发达的经济基础的,人类历史上十分少见,波斯帝国几乎是一个个例。古波斯人通过修建地下暗河灌溉系统,减少蒸发量,节省水源,在山地高原上硬生生开辟出了发达的农业文明。希腊人没有发展出这样的技术,所以古希腊人只能在一个个跟周边割裂的谷地中形成城邦。这让古希腊到现代希腊,始终没有足够的人口和腹地,只能在沿海地区,依托贸易生存。

别看现在希腊人口不到百万,可耕地资源就已经很紧张了,大量平民没有土地,地方豪强却占据了最好的土地资源。分配不公已经引起了各种不满,周成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解决这种隐患,因为他希望这种隐患在爆发的时候,能够被他利用来打击地方实力派。

他还没等到这些危机打击地方势力,反倒是跟法国联姻,让他的统治接二连三的遇到危机。平民闯宫事件是一次危机,舆论抹黑事件是另一次危机,但都撼动不了他对雅典的统治。可第三次危机则让他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希腊侨民领袖奥古斯丁·安东尼欧斯·卡波季斯第亚斯在伦敦宣布成立希腊流亡政府,不承认阴谋上台的希腊国王周成功的合法性。

显然英国人出手了,看到周成功跟法国联姻,让英国人坐不住了,他们开始进行反击。

希腊官方对此表示愤慨,对英国提出外交抗议,宣布奥古斯丁为叛国者,要求英国驱逐奥古斯丁。但英国置若罔闻。

希腊宣布跟英国断绝外交关系。英国则开始宣扬希腊国王统治的合法性问题。由于英国强大的国际影响力,让周成功的合法性,真的开始被各种专家学者讨论。一场由婚姻引发的政治合法性危机爆发了。

第三百五十二节 合纵连横(1)

各路学者开始讨论,认为希腊目前处于共主状态,国王和女王的权力是平等的,他们是一起加冕的,如果二人离婚,则当年的加冕也失去效力,俩人将同时失去合法权力,而不是继续分开执政。

这些别有用心的论调,当然不被希腊官方接受,周成功控制不了地方势力,但却牢牢掌控着经济和外交部门,让他一直可以代表希腊发表态度。所以希腊官方的态度,其实就是周成功本人的态度。

希腊宣布跟英国断绝外交关系,撤回外交领事,目的是给英国施压。但这一切根本就是英国在幕后主使的,目的是让希腊放弃跟法国联姻,他们已经通过奥地利传达过这个信息。可是希腊不接受,法国也不接受。

结果英国继续强硬,希腊宣布断绝外交关系,英国就冻结希腊在伦敦的资产,断绝希腊在伦敦融资的渠道。

希腊反过来宣布将在法国马赛发行债券,承销商是欧洲银行和法兰西银行,其实主要出资人就是欧洲公司,拉上一个法兰西银行,是为了堵住国内反对者的嘴巴,否则又开始宣扬周成功是中国傀儡了。其实周成功现在已经不太在意这些说法了,因为他牢牢控制的雅典,怎么闹腾他都牢牢控制,他控制不了的地方势力,怎么闹腾他都控制不了。只是他不想在跟英国外交冲突的同时,还在国内引发一些变故。

在对抗中,希腊官方派遣使团前往法国完成了求婚,法国舰队护送公主来到希腊,在东正教雅典牧首的主持下,按照希腊正教的方式完成了婚礼。

英国开始频繁采取外交行动,希望召开一次希腊问题的国际会议,解决希腊王位问题。

希腊和法国也在活动,显然现在希腊和法国绑在了一起。

普鲁士一直都是英国政策的跟随着,但在南欧地区,普鲁士说不上话。奥地利则站在英国一方,一来是因为奥地利和法国是竞争关系,法国在希腊取得优势,意味着奥地利在希腊将处于劣势,二来希腊的地理位置,让他跟奥地利存在着严重的竞争关系,在黑海贸易上,希腊商人和拥有了黑海出海口的奥地利商人展开了激烈竞争,奥地利的另一个出海通道,亚得里亚海出口处,就是希腊西岸。这里的伊奥尼亚群岛此时控制在英国手里,希腊一直试图让英国交还这里。

现在奥地利答应站在英国一边,英国许诺会将伊奥尼亚群岛转让给奥地利帝国,让奥地利帝国可以控制自己的出海口。

俄国则站在法国、希腊一边,看着自己的黑海贸易,一直在希腊人、奥地利人、英国人和法国人之间转来转去,俄国人不可能不感到委屈。中国铁路通到黑海,经过的是俄国领土,结果获利最大的并不是俄国,俄国人不可能不感到不满。

可是因为克里米亚战争,俄国承诺放弃在黑海维持海军,并且英法奥地利三国对此有协议,一起限制俄国重建黑海海军,目的是防止俄国进入地中海。现在法国跟英国站在了对立面,俄国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冲破这种限制。至于奥地利,俄国人早就对奥地利夺走多瑙河下游不满了。

以希腊跟法国联姻为导火索,在地中海和黑海地区的国际秩序失衡了,英国和奥地利站在一边,法国和俄国站在一边,其他的势力,甚至作为导火索的希腊本身,都只能是列强博弈的棋子。

英国人成功召开了伦敦会议,讨论希腊问题,重点讨论国王夫妇离婚后的希腊国王合法性。

英国提出,鉴于希腊独立之后,一直无法建立一个正常国家的现实,以及希腊国王的不称职和不负责任的政治行为,各国应该重新讨论希腊国王人选。英国建议,重新从欧洲王室中挑选一个希腊国王,英国提出由奥尔登堡-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公爵家族派遣一个王子担任希腊国王,向希腊传播现代文明。

奥地利表示支持。认为希腊受到东方文化影响太深了,应该让希腊回归欧洲正统文化,重建希腊的基督教文明。这一点一个来自中国的王子显然起不到正确的作用。

法国表示反对,法国刚刚跟希腊联姻,自然不愿意看到他的女婿就这么失去希腊王位。而且跟希腊的联姻,寄予着法国跟中国加强政治关系的大棋,这才刚刚布局,各方势力还没有协调好,怎么可能放弃。

所以法国人认为,周成功在希腊的执政是成功的,保证希腊长期的稳定。至于对方跟康妮女王离婚的原因,法国人也认为是正当的。法国人可以举出无数欧洲王室因为继承人问题而离异的例子。别的不说,你们英国的亨利八世还结了六次婚呢,为了跟前妻离婚,甚至让英国脱离了天主教。

法国的态度,得到了俄国的支持。俄国人认为东正教的传统,女性是没有继承权的,为了避免因为没有男性继承人,而让希腊王位旁落,应该允许希腊国王重新选择他的婚姻。俄国还威胁说,如果希腊没有男性继承人,当国王和女王相继离世之后,希腊国王的继承权将会落入中国皇室手中,为了避免这种现象,欧洲国家应该支持希腊国王重新选择一个欧洲公主作为配偶。

英奥、法俄两大势力争执的不可开交。

却没人考虑当事人希腊人的态度,这引起了希腊人的愤怒,在首都雅典,一个叫做希腊人党或者希腊民族党的组织,发动了声势浩大的游示行威活动。

这个组织以年轻的,受过教育的希腊民族主义者组成,他们严重抗议欧洲列强肆意践踏希腊人民尊严的行为,他们坚决反对任何外国干涉希腊事务,高呼希腊的问题希腊人自己做主的口号。

同时希腊国王周成功开始通过舆论,将自己扮演成一个受害者和弱者的角色,打起了悲情牌。同时他的前妻继续支持他,俩人甚至多次共同出席公共场合,将西方肆意决定希腊主权,擅自决定希腊元首更迭的行为推到是对整个希腊民族侮辱的高度。

周成功还推动各个地方势力把持的地方议会,讨论关于希腊是否接受欧洲重新派遣国王一事。绝大多数地方议会经过激烈的讨论,都坚决抵制欧洲派遣新的王室。周成功一直被地方实力派看作“自己人”,在周成功的统治下,他们的权力基本没有得到削弱,地方名门望族子弟担任了希腊政府的大部分要职。国王对地方势力在地方上为所欲为的侵吞国有土地的行为,也睁只眼闭只眼。

这样“识相”的国王,去哪里找啊。加上现在英国明显是支持那些自由派的,自由派在伦敦都组建了流亡政府,真的让自由派回国,本土派还有好日子过吗?

所以地方势力难得坚决支持国王,营造出了一种希腊上下团结一致的印象。

在这种氛围下,英国根本无法强行通过更换希腊国王的决议。

但英国人的手段不可能只有一种,英国的打手也不止一个。在西北欧一般是普鲁士,必要的时候,奥地利、法国、俄国都可以充当英国的打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奥地利是一个最合适的打手。

不过奥地利的梅特涅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当年在他的指挥下,迟迟不加入拿破仑战争,待价而沽,要不是拿破仑的政治智慧实在是过于低劣,也许当年奥地利都可以加入看起来会赢的拿破仑一边。

想让奥地利冒着跟法国和俄国同时开战的风险做打手,这个价钱高的英国可能出不起,所以奥地利看似是一个合适的打手,但又是一个基本上不可能用到的打手。

英国的政策向来就是必要的时候,谁都可以联盟。而对希腊最仇视的,不是英国,不是奥地利,而是奥斯曼帝国。

因为希腊的独立,让奥斯曼帝国损失太大了。不但失去了希腊半岛,而且还失去了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失去了对多瑙河下游的控制,失去了波斯尼亚,塞尔维亚继续维持高度自治,可以说希腊的独立,让奥斯曼帝国自很少损失了一半欧洲领土。

但希腊的独立,和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的惨败,让奥斯曼帝国积累足够的改革能量,最近几任奥斯曼苏丹和一些有作为的大臣都在推动改革,可最后都被既得利益集团破坏,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就是耶尼塞里封建军事集团,他们多次政变,废除、杀害苏丹。

马哈茂德堂兄塞利姆三世死于宗教势力发动的政变,他的哥哥穆斯塔法四世被废除,马哈茂德并不同情两个哥哥,穆斯塔法四世就是他亲手下令杀死的,因为对方也想杀死他。奥斯曼帝国的传统就是,继任者会杀死所有兄弟,异乎寻常的残酷,带有原始的游牧风气。

英国拉拢的这个奥斯曼帝国,经过十年改革,至少看起来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对付一个从奥斯曼帝国分裂出去的希腊,似乎不是问题。

第三百五十三节 合纵连横(2)

从血腥政变中最后取得权力的马哈茂德二世比他的所有前任都更有魄力,他不等耶尼塞里反对他,率先动手,利用组建的新军用大炮清洗了耶尼塞里势力,然后强力推动改革。

在国内废除征收法庭,并收回许多地方帕夏(总督)的权力。废除过境税,鼓励贸易。一改苏丹不参加国务会议的惯例,还限制宗教势力把持的国务会议权力。继续他哥哥塞利姆三世的政策,规定一切重要决议均须经过他所领导的改革委员会讨论、通过后方可实施。

大大加强苏丹权力,改革了法制、政治,组建了一支新式軍队。还重建了海军,甚至引入新技术,建造了一艘蒸汽战舰,但明轮战舰不具备实用价值,真正有价值的是,建立了一百二十八门大炮的一等战列舰。

马哈茂德二世憋着一股劲想要一雪前耻,在国内对希腊人进行迫害,甚至处死伊斯塔布尔的东正教普世牧首,杀死不愿意判处普世牧首的法官等等。

英国对奥斯曼帝国表示支持,支持他们打击希腊,并承诺,如果苏丹攻占希腊,英国将承认希腊再次成为奥斯曼领土。

小小的希腊一直都没有放在奥斯曼帝国眼里,只不过一直担心欧洲列强的保护,而且希腊国王还有中国皇子身份,也让奥斯曼帝国忌惮。

现在英国提出支持,中国相隔遥远,这对奥斯曼帝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于是奥斯曼帝国开始制造事端,他们的军舰开始随意扣押通过土耳其海峡的希腊商船,航运和贸易是希腊不可取代的支柱产业,不但国王控制的雅典地区依赖贸易,地方实力派同样依赖贸易,此举再一次让地方实力派跟国王靠近。

希腊向奥斯曼帝国提出了强烈抗议,但无济于事。国王下令军舰采取护航措施,但依然无法避免摩擦,反而引起了双方在达达尼尔海峡和博斯普鲁斯海峡之间的马尔马拉海进行了一场海战,战舰普遍较小的希腊海军战败,在这个奥斯曼帝国控制的内海中几乎全军覆没。

海战之后双方互相指责,都说对方先挑起了战争,然后断绝外交关系,奥斯曼帝国宣布海峡对希腊永久关闭,希腊在各大地方势力的推动下,国王向奥斯曼帝国宣战。

单凭希腊当然不可能打败奥斯曼帝国,但既然英国可以雇佣打手,希腊也可以请帮手。最大的后盾中国这张牌暂时都用不到,选战前周成功是仔细考虑过后果的。他通过希腊驻中国大使特别向他父亲确认过,帮他打王位继承战争的诺言有效。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宣战,有中国在背后兜底,这场仗就不会输的太难看。

除了有中国这张王牌,欧洲公司依然支持周成功,他在公司十年,跟公司高层的关系不可能不好,因为他皇子的身份是高层看重的,高层的权力也是他看重的,互相之间有利用价值,关系不会差。

他在公司的人脉可以让公司对他提供很大的支持,但要在战争这种提供支持,暂时还做不到。

但通过欧洲公司,让自己在公司影响下的国家取得外交优势,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几年周成功并不是完全靠中国的支持,老实说祖国和家族给他的支持,仅限于扩大贸易,比如哈萨克的羊毛贸易,黑海的茶叶贸易等等,更多的则是周成功通过自己的身份,扮猪吃老虎,取得的一些利益。

比如他围绕假想敌奥斯曼帝国,跟奥斯曼帝国周边的满清帝国、埃及阿里王朝都建立起了不错的关系。满清帝国依然是道光执政,吞并了半个两河流域之后,领土广大的满清帝国国力得到加强。但跟中国相比依然差距巨大,道光也做了一些改革,认识到满清軍队跟欧洲軍队的差距之后,通过打通的黑海通道,他们吸收了大量的西方文化。建立了自己的军校,甚至打造了一只小型海军。

满清帝国虽然进一步强大起来,可对中国的畏惧并没有减少,他们已经在中国派驻了常驻使者,近距离的看到这个国家越来越强大的国力。所以结好中国,从嘉庆时代起就成为满清帝国的国策,一直维持到现在。

周成功以皇子的身份,跟满清帝国进行外交,自然是事半功倍,给希腊商人在满清帝国境内争取到了跟中国商人同等的特权,而且也跟道光签订了秘密协议,一旦希腊遭遇奥斯曼帝国进攻的情况下,满清帝国将会予以支持。

在非洲地区,希腊同样取得了一些外交成果。最先取得成果的,其实是南非王国,南非王国名义上是中国属国,但执行独立的外交政策,比安南、朝鲜这些千年藩属国的自由度还高,基本上中国根本不管南非王国。

南非王国国王已经不是苏冲阿了,而是由他儿子花沙纳继位,花沙纳这个人,偏于文治一些,熟读汉家经典,在他手里,南非王国一改往日野蛮扩张的政策,开始加强治理。

满清帝国尚且不敢得罪中国,花沙纳就更不敢了。当希腊外交团队携带有中国皇子身份的国王周成功的亲笔书信前来建立外交关系的时候,他们利马就应允了。接着达成了一系列的协议,周成功建议南非引入良种绵羊发展羊毛产业,南非王国也响应了。现在南非的羊毛产业已经开始向希腊出口优质羊毛了。

花沙纳虽然没有答应帮助希腊打仗,但是同意希腊可以在南非雇佣軍队,南非有大量的补奴队,许多补奴队已经脱离了商业领域,专司打手,给钱就可以帮忙打仗,因此这些补奴队就是雇佣兵。

尽管非洲公司曾经雇佣这些补奴队在印度跟英军打过仗,发觉他们的军纪太差,根本就不是英国训练的印度土兵的对手,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希腊也愿意花钱请这些打手。

于是互相宣战之后,希腊第一时间寻求满清帝国的帮助,同时派人去南非招募雇佣兵。

第三百五十四节 希奥战争(1)

战争爆发后,就像奥斯曼帝国认为的那样,希腊軍队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

马尔马拉海战之后,希腊海军遭受重创,国王进行紧急动员,将能用于作战的武装商船都征集起来,可依然不是依靠雄厚实力打造出来的奥斯曼帝国海军的对手,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较量,一个是人口百万左右的希腊,一个是人口5000万的奥斯曼帝国。

通过收缩海军,依托近海防御工事,希腊在海上勉强能够保护自己的海岸。但在陆地上就没有办法了。

对奥斯曼帝国宣战,不但是国王的意愿,更是所有希腊地方实力派的意愿,因为奥斯曼帝国断绝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海运。如果说希腊有不愿意开战的地方派系,那就是北方的伊庇鲁斯和塞萨利两个地区,不是奥斯曼帝国的封锁政策没有影响他们的生存,而是一旦开战,他们将承受绝大部分压力。

此时的希腊,跟后世的希腊相比,国土大概只有一半左右,仅仅占有伊庇鲁斯南部,色萨利地区和以南地区,这意味着一旦开战,伊庇鲁斯和塞萨利将成为地面战争的前线,整个希腊都无力跟奥斯曼帝国对抗,更别说两个小小的地方实力派了。所以他们之前反对战争,在国民会议上,争论不休。最后在其他各地以及国王保证用全部陆军力量支持两地后,他们才同意向奥斯曼帝国宣战。

其实即便得到这些承诺,希腊人也不看好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够对抗奥斯曼帝国,他们寄希望于欧洲列强的干涉,不跟奥斯曼帝国宣战,他们会直接损失黑海贸易,对比英国、荷兰都更依赖海贸的希腊来说,这意味着慢慢死亡,一旦宣战,他们还有可能像独立战争时期一样,得到欧洲列强的支持,最后也许会打破奥斯曼帝国的封锁,至于胜利,此时即便是最乐观的希腊人也没有信心。

北方两区希望能够依靠整个希腊的力量,将奥斯曼軍队挡在边境地区,然后等到欧洲列强的干涉。可惜其他各地的承诺是好的,但能否做到,什么时候做到,这些就不是两区能够决定的了。

结果开战后,奥斯曼四万大军长驱直入,从北方的马其顿地区、色雷斯地区,甚至阿尔巴尼亚地区攻入希腊北方,全都由北方两个地方实力派对抗,其他各区,甚至国王的軍队都迟迟赶不过来,让他们伤亡极为惨重。

两区代表在国民会议上十分不满,天天催促国王协调各区出兵。国王要求临近的西希腊和中希腊大区立刻支援,但两区各种借口,观望态度很明显。地方派系,说白了就是军阀,是军阀当然会有保存实力的念头,在大是大非面前,容易打自己的小算盘。

结果贫弱的伊庇鲁斯只定当了十八天,塞萨利也只多坚持了五天时间,此时国王的軍队已经出动,刚刚进入中希腊地区。

伊庇鲁斯和塞萨利地方派,跟奥斯曼帝国签订了协议,奥斯曼帝国保护他们利益的情况下,他们再次宣布向奥斯曼苏丹效忠,反正这些地方派系,过去就是为苏丹收税的走狗,投降奥斯曼帝国,不过是回归了他们的本来角色。

但今时不同往日,民族主义在整个欧洲传播。通过独立战争,希腊的民族主义又得到了进一步加强,“希腊人”的身份认同在这十来年中,已经在新一代的心中扎根。过去地方派系因为利益跟中央互相掣肘,对许多本地人来说,因为他们也能享受到这种保护利益,所以他们默认了这种现状,甚至有些地方派的知识分子公开宣扬地方自治才是希腊传统精神,作为世界文明中心的希腊,不需要从后辈的西欧学习他们的制度。

但这一次,地方派系的这种投降行径,引起了整个希腊的愤慨,连他们自己的知识精英都背弃了他们,再也没有人为这种分裂割据的现状洗地了,分裂就是分裂,一盘散沙就是一盘散沙,不管如何粉饰,在巨大的压力面前,都是沙丘堆砌的城堡,不堪一击。

北方两区的投降,让其他四个区的代表很愤怒,将两区代表从国民会议上赶了出去。

然后四区开始认真商讨联合防御的协调问题,大家表面上承认国王是所有軍队的统帅,可全都不同意交出军权,让国王统一指挥,在各种扯皮中,前线继续溃败。

西希腊和中希腊大部被奥斯曼軍队攻占。此时抵抗实力就剩下了伯罗奔尼撒半岛、雅典区和埃维亚岛了。其中伯罗奔尼撒半岛西北部属于西希腊、埃维亚岛属于中希腊,名义上四个区的联合抵抗还没有结束,可实际上抵抗的中坚只剩下伯罗奔尼撒和雅典区了。

这两区一直都是希腊最强大势力,早在古希腊时期,雅典同盟和斯巴达同盟以两地为根基,都各自拥有数十万人口和数万軍队,可惜到了现代,两地人口反而下降了,雅典区人口过去只有二十万,这几年国王鼓励工业,吸引移民,才让雅典区人口增加到了三十万人。

所以雅典区是最强大的,国王又利用自己的地位优势,组建了一支两万人的軍队,而伯罗奔尼撒地方势力只有一万出头的軍队。

最明智的选择,现在伯罗奔尼撒应该积极支持国王,将自己的武装力量交给国王指挥,从而更容易包围剩下的国土。可惜的是,伯罗奔尼撒依然拒绝国王指挥他们的地方軍队。原因很简单,占领中西希腊之后,奥斯曼帝国大军下一步肯定是先进攻雅典,要攻打伯罗奔尼撒,必须通过科林斯地峡,不攻占雅典,奥斯曼軍队是不可能抵达这道地峡的。这道地峡是一座天险,历史上希波战争中,斯巴达人就是在这里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波斯大军的。

战争的失利,让伯罗奔尼撒地方实力派变得更加偏执和有恃无恐,他们甚至开始怀疑国王的能力。他们认为中西希腊的丢失,国王应该负重要责任。因为根据战争的情况,国王的軍队是第一个撤离的。反倒是当地武装坚持到了最后,毕竟人家是保家守土的。根据这种情况,伯罗奔尼撒代表表示,他们无法将本地軍队交付一个一个不肯为伯罗奔尼撒战斗到底的势力指挥。

周成功并不否认中西希腊的撤退,政府军是率先撤退的,而且是奉了他的命令。周成功一开始确实有借奥斯曼帝国之手铲除地方派系的想法,可那是在刚开始;看到奥斯曼帝国軍队确实比希腊軍队强大的现实之后,在保卫中西希腊的战斗中,政府军作战是相当卖力的,排除了一万三千軍队,伤亡了三千多人。奈何总体实力差距太大,奥斯曼的軍队已经增加到了八万,这几乎是整个希腊人口的十分之一,在技术水平、装备水平差不多,甚至奥斯曼軍队还略好的情况下,几乎很难阻挡住对方。所以周成功最后下令撤退,保存有生力量。

不是他有私心,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还是懂得,铲除地方派系很有必要,但不能因此丢失了整个希腊。所以伯罗奔尼撒人的指责没有道理,但却也是事实。

周成功懒得边界,组织雅典保卫战才是正经道理。经过这段时间的政治运作,残存的中西希腊势力,已经愿意接受国王的整编,他们在伯罗奔尼撒西北部和埃维亚岛上的軍队,全都撤到希腊境内接受重新整编,然后在国王的旗帜下保卫雅典。

整合地方派系的力量,让周成功的軍队恢复到了两万人,但跟奥斯曼大军相比,差距依然很明显。

但这段时间,周成功在外交方面并没有闲着,战争爆发之后,他迅速展开外交行动。法国、俄国都愿意支持希腊,给予了大量的军事援助,除了提供大量武器援助之外,还以个人名义派出了一些“退伍军官”来希腊做顾问。尤其是俄国,黑海沿岸古代就有大量的希腊殖民地,以希腊语为官方语言的东罗马帝国时期,黑海沿岸都在东罗马的统治之下,东罗马帝国灭亡也不过几百年时间,因此黑海沿岸有大量的信奉希腊正教的希腊侨民。

其中许多侨民在俄军中服役过,甚至许多人都拥有俄国贵族头衔,比如领导希腊起义的友谊社领袖中就有大量这种身份的人。比如率先组织起义的依普希兰狄斯,就长期在俄国外交部门工作。

这些“志愿兵”的到来,大大加强了希腊軍队的力量,让希腊軍队总兵力达到三万人,虽然跟奥斯曼帝国的軍队数量相比差距还是很大,可依托有利地形渐渐阻挡住了战线越来越长的奥斯曼帝国軍队。

不过此时奥斯曼帝国依然认为胜利十拿九稳,他们只是因为希腊过于复杂的地形,导致运输给养暂时的困难,只需要对峙几个月,等待给养和新的援军到来后,他们就能发动新的战争。

周成功也不满足第一次成功挡住了奥斯曼大军进攻的局面,事实上他一直在计划反攻,一个他等待已久的消息终于传来了,满清帝国出兵了!

第三百五十五节 希奥战争(2)

周成功成功加冕希腊国王不久,其实就跟满清帝国建立了联系,而且一年后就达成了秘密协议,希腊最大的敌人肯定是奥斯曼帝国,因此为了自身安全,周成功一直将奥斯曼帝国当作最大的威胁,跟满清帝国的秘密协议当然就是针对奥斯曼帝国的。

满清答应在奥斯曼帝国攻击希腊的时候,出兵相助,除了希望通过周成功中国皇长子的身份,跟中国皇帝建立紧密的联系外,攻击奥斯曼帝国,对满清帝国也是有好处的。他们只占据了半个两河流域,而满清帝国已经发现,两河流域才是他们统治区最适合发展农耕的地区,占领整个两河流域,对他们的未来具有战略意义。

只是南京和会上达成的国际条约体系,满清帝国无力对抗,但这个体系一旦破裂,他们就可以向奥斯曼帝国下手了。

希奥战争爆发后,经过几个月的准备,二十万满清八旗軍队从背后杀入了奥斯曼帝国,直取整个两河流域。奥斯曼軍队在进行改革,满清軍队也没停止过改革。早在嘉庆还在伊犁的时候,他们就通过向俄国学习,学到了盘全欧洲軍队组织方式和战斗方法。

克里米亚战争之后,他们发现跟欧洲軍队还有很大的差距,继续进行变革,通过黑海地区引入了大量欧洲军事知识,建立了他们自己的军校和军工体系。老实说,现在的满清帝国,在组织力上,甚至要高出奥斯曼帝国许多。

因为奥斯曼帝国身上的包袱太沉重了,复杂的民族问题,宗教问题让他们如同一步老爷车一样,一直在改革,一直改不好;满清则是一个破败中新生的政权,而且满清统治草原民族的经验一直就很老道。他们对草原民族的统治力,一直可以跟俄国相比。比奥斯曼帝国高明了太多。

在最麻烦的宗教问题上,满清帝国两代君王,也从乾隆那里学到了残酷却有效的方法,那就是蒙古人当年的屠杀,臣服者编入八旗,让宗教彻底服从于政治,不服者斩杀殆尽。结果通过这些办法,他们成功统治了桀骜不驯的中亚草原民族和波斯人,将他们编为回部八旗、波斯八旗,跟汉八旗和满蒙八旗一起,构成了现在的满清帝国四大基石。

当然这种制度未必绝对稳定,可是跟奥斯曼帝国相比,就稳定多了。

这几年满清统治力已经略有下降,因为吞并了波斯之后,拥有了漫长的海岸线,他们无法组织沿海居民做贸易,慢慢对此进行开放,现在已经允许境内有自由商人阶层了。对商业不再绝对控制的满清政府,事实上是没有过去的组织力强了,虽然总的财富变大了,但政府集中资源的能力却变弱了。

但依然比奥斯曼帝国要强,因此这些年来,他们能以奥斯曼帝国三分之一不到的人口,一直让奥斯曼帝国忌惮却不敢对他们动手。现在反而直接杀入了奥斯曼帝国境内,希望夺取整个两河流域,让本国获得一个条件优良的粮食产地。

奥斯曼帝国在两河流域的防御并不空虚,相反在这里一直驻扎着重兵,但人数却只有三万人,沿着漫长的底格里斯河布防,根本阻挡不了满清重兵的重点突击。很快他们就杀入了两河之间,夺取了幼发拉底河以东土地,并且沿河而上,深入奥斯曼帝国腹地。

战争一开始,希腊驻南非的使馆就开始组建南非雇佣兵,大量补奴队接受高额军饷,加入了希腊軍队,其中军官是中国的亡命徒、黑人部落首领和部落勇士,以及欧洲冒险家,士兵大多数都是当地的黑人士兵,过半都是那些军官的奴隶。

这样的一支雇佣兵,在印度被认为战斗力不行,但对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希腊来说,或许是一根救命稻草。而且这样的軍队数量相对庞大,足足招募了五万人。

由于已经在印度被证明军纪极差,影响极坏的黑人雇佣兵如果进入希腊作战,会让希腊遭受很大程度的破坏,对自己在希腊名声极为看重的周成功不打算把这只雇佣兵带回希腊,而是希望他们能在其他地区作战,在奥斯曼帝国本土作战。

要将这只雇佣兵送到奥斯曼帝国作战,意味着希腊必须在奥斯曼帝国本土登陆,如果希腊有这个能力,也就不需要被奥斯曼帝国打过来了。

所以周成功依然需要拉拢同盟,一个可以将南非的雇佣兵送入奥斯曼帝国作战的盟友,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埃及几乎是一个天然的盟友,他们跟奥斯曼帝国陆路接壤,此时双方的边界划在中东的叙利亚地区,雇佣兵可以直接从埃及领土过境,直接进攻奥斯曼帝国本土。

但周成功统治的希腊跟阿里王朝关系建立相对较晚,阿里王朝帮助奥斯曼帝国镇压希腊革命,双方是有血债的,双方都不方便接近对方,尤其是周成功,一旦跟埃及结好,就好像后世一个阿拉柏国家跟以色列改善关系一样,国内的宗教势力会让政府吃不了兜着走。

直到周成功在雅典站稳脚跟之后,才可以不顾民意的限制,主动跟埃及靠近。

这次靠近,是通过欧洲公司穿针引线做到的。欧洲公司在埃及的影响力巨大,牢牢控制着苏伊士运河的经营。而运河收入,已经是埃及最大的一笔财政收入了。

但阿里王朝其实并不需要希腊,哪怕他们也有对抗奥斯曼帝国的政策,但单单阿里王朝自身的实力,就已经超过了奥斯曼帝国。所以,哪怕有欧洲公司的穿针引线,希腊跟埃及的关系依然很难建立。直到三年前,阿里王朝从奥斯曼帝国夺取了叙利亚后,埃及才开始跟希腊走进。

十年前,阿里帮助奥斯曼帝国镇压希腊革命,在欧洲列强的干涉下,埃及海军全军覆没,战后,阿里要求奥斯曼苏丹马哈茂德二世把叙利亚交给他作为补偿。马哈茂德二世拒绝。

这让阿里很不满,重新整顿舰队、军队后,1831年,阿里帕夏命令长子易卜拉欣率军进攻奥斯曼帝国,夺取叙利亚甚至小亚细亚地区。埃及军队长驱直入,一路攻城略地,围攻六个月之后,叙利亚地区最大港口阿卡投降,整个叙利亚被埃及攻占。埃及军队继续向小亚细亚进军,在孔亚战役中易卜拉欣击败了奥斯曼帝国大维齐亲自带领的军队,打开了通往伊斯坦布尔的道路。

阿里这个人,是一个典型的枭雄性格,即贪婪大胆,又小心谨慎。即便他的軍队,完全压制奥斯曼帝国经过改革的新军,但他却继续在占领的领土上发行奥斯曼帝国的货币,并在祷告时使用马哈茂德二世的名字,承认他是回教世界的共主哈里发,承认埃及是奥斯曼帝国下辖的一个省区。

这么做的目的,是担心西方列强的干涉,让这场战争保持在回教世界内战的范围之内,阿里王朝没有提出灭亡奥斯曼帝国的要求,阿里的目标在于废黜当时的苏丹马哈茂德二世,让苏丹的儿子,当时还是婴儿的阿卜杜勒·迈吉德来取代他,这样一个幼子登基,实际上阿里就等于控制了奥斯曼帝国的朝政。

这种尽量将战争装扮成内战的政治手段,依然引来了欧洲强国的干涉,俄罗斯担心新兴的埃及取代奥斯曼帝国之后,会更难对付,因此开始向奥斯曼帝国提供军事援助。同时调停埃及跟奥斯曼帝国的战争。

在俄国的调停下,双方达成了和平协议。阿里王朝没能通过废除马哈茂德二世,彻底操控苏丹废立的权柄。但是得到了叙利亚作为补偿,奥斯曼帝国不得不任命阿里的儿子易卜拉欣为叙利亚总督、同时承认阿拉柏半岛为埃及领土。

阿里王朝是一个十分值得拉拢的对象,只要能够跟阿里王朝结盟,希腊几乎立于不败之地,都是模仿西方建立的新式軍队,埃及軍队明显强于奥斯曼軍队。只要埃及参战,从叙利亚方向进攻小亚细亚,奥斯曼帝国腹背受敌,几乎不可能有精力来攻打希腊。

问题在于,阿里王朝为什么要帮希腊,希腊能给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跟希腊结盟。要知道埃及可不是满清帝国,跟中国领土并不连接,对中国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惧怕,只知道这是一个比欧洲强国更强大的国家,不敢招惹,也不会跪舔。

周成功做足了功夫,摸清了阿里内心深处的担忧和渴望,此人明明比奥斯曼帝国实力更强,却没有自立门户,周成功一开始以为阿里担心脱离奥斯曼帝国,会引起奥斯曼帝国的攻击,后来埃及軍队展现出来的力量让他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存在;周成功又猜测,是不是因为担心国内的宗教势力,而不敢脱离拥有哈里发名义的奥斯曼帝国,但他发现,阿里对埃及宗教势力的控制比奥斯曼帝国更严密。如果埃及的宗教势力能够左右阿里的权力,阿里反而要脱离奥斯曼帝国了,因为如果不脱离,奥斯曼帝国则有可能利用宗教力量干涉阿里王朝。

一切证据都表明,阿里心中所图,不仅仅是一个埃及,而是整个奥斯曼帝国,他想做整个回教世界的继承者,成为下一个奥斯曼帝国,所以他的目的不是灭亡一个奥斯曼帝国,而是取代这个奥斯曼帝国。

摸清楚这个道理后,周成功立刻投其所好,提出支持阿里成为回教世界的哈里发!

但光凭这种表态,是不可能让极度务实的阿里接受的,因为一个小小的希腊表示支持阿里成为哈里发,就好像战国时候,犬戎部落跑过来告诉秦国,说愿意支持秦王取代周天子一样。

秦王或许有取代周天子的实力和野心,但却不得不顾及后果,犬戎即跟周天子半毛钱关系没有,也没有任何实质性帮助秦国的能力,这种情况下,秦王怎么可能答应跟犬戎合作一起对付周朝呢。

因此理所当然的,阿里王朝一直没有答应跟希腊合作,此时周成功招募了五万雇佣兵,没有埃及的合作,甚至无法运送到奥斯曼帝国领土上作战。

说明一下

今天出门了,忘记设置自动更新了。以为更不了了,感谢手机功能这么强大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说明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五节 地中海大博弈(1)

在这个问题上,周成功希望得到中国的支持,如果中国出面说支持阿里成为回教世界的哈里发,那分量就不一样了,就好比山东六国支持秦王做周天子一样,秦王不可能不动心。

让中国支持埃及,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只要周成功能说服他爹支持埃及就行,说复杂,怎么看埃及过于强大对中国都没有好处。中国目前在地中海最大的利益绝对是控制苏伊士运河,由于苏伊士运河的开通,让中国在地中海地区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如果没有这条运河,法国人不管具有怎样的想象力,也不可能认为跟中国结成同盟,可以帮他们在地中海对抗英国,掌握着苏伊士运河的中国,已经成为地中海地区不能忽视的一股力量。

但这条运河却是位于埃及领土上,一旦埃及过于强大,他们不可能容许一个商业公司控制这条运河,所以削弱埃及才符合中国的利益,将运河区从埃及手里夺过来,对中国来说,才是最保险的做法。一旦埃及统治了奥斯曼帝国,那么埃及将取代奥斯曼帝国变成中东地区最大的势力,他们是不是愿意继续保持运河现状不好说,但会让他们拥有在运河问题上更大的话语权。

现在由于奥斯曼帝国对海峡的封锁,希腊到中国的黑海航路断绝,跟中国的联系,必须通过苏伊士运河,距离上远了太多,速度上更是远了无数倍,周成功没有时间将往来联系的时间都浪费在路途上,所以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亲自秘密前往中国,他要面前他的父亲,要说服这个强大国家的帝王,对他的国家做出支持。

同样是为了速度,他决定冒险穿过奥斯曼帝国领土,装扮成一个商人,前往中国。

奥斯曼帝国虽然宣布对希腊商船进行封锁,可却不敢对其他强国的商船封锁,俄国、奥地利帝国、法国以及中国欧洲公司的商船依然自由通行海峡地区。但他们以战争状态为由,对每一艘商船都进行严格的检查,主要检查的是运送军火的船只。这一点符合国际公法,因此也没有引起奥地利和俄国的反对。

但周成功的东方面容,让他们在俄国、奥地利商船上过于显现,而且俄国商船一直都是重点检查的对象,因为俄国确实对希腊进行了军事援助,而且希腊船一直就有悬挂俄国旗帜的资格。现在许多悬挂俄国国旗,通航于海峡区的商船,都会被扣下。只要船上有一定数量说希腊语的水手,都会别扣留。为此俄国多次发出抗议,但在英国的支持下,奥斯曼帝国一直坚持这种做法。

所以周成功乔装成一个中国水手,搭乘一艘从伦敦到黑海的欧洲公司飞鱼船,冒险偷渡海峡。为了装扮的像模像样,他真的在船上做这个辛苦的工作,穿着寻常的水手服,擦洗甲板。

他的船也没有特例的被奥斯曼海军检查了,对方的海军军官登上商船,以怀疑的延伸检查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个水手,只要他们在周成功身上多停留几分钟,也许他们可以发现这个人的面容有些熟悉,只要擦掉他脸上的污秽,也许就能认出这是他们的敌人,希腊的国王。

终于放行了,通过两道海峡之后,周成功可以登上黑海的塞瓦斯托波尔或者敖德萨,现在两地都通了火车。这是上次克里米亚战争后,中国全国铁路公司从俄国取得的修路权,克里米亚战争中俄国从中国借来了大量债务,都是以各种资源为抵押的,战后依然无法偿还贷款,反而在镇压各种国内叛乱中,继续借款,这次付出的就是路权。别说沿海黑到敖德萨的铁路了,俄国甚至通过授权给中国铁路公司修建从察里津(斯大林格勒)到莫斯科、圣彼得堡的这样一条贯通俄国核心平原地区的大铁路的权力。

大铁路已经在几年前修通,尽管中国铁路公司从中收获了高昂的利益,俄国人也从中受惠无穷,尤其是俄国政府,从中收取了大量的税收。

在黑海沿岸,敖德萨通车比莫斯科还早两年,在跟萨瓦斯托波尔的竞争中后来者居上,现在已经比塞瓦斯托波尔更加繁华,因为这里本就是俄国在黑海的窗口。

周成功直接从敖德萨登陆,因为他还想取道俄国,跟俄国高层进行秘密会面。这次战争中,俄国是明确站在希腊一边的,尽管因为英国、奥地利的制衡,俄国并不敢参战,可大量俄国希腊侨民通过各种方式进入希腊,如果没有俄国政府的支持,这些侨民是不可能离开俄国的,因为绝大多数希腊侨民,都是通过俄国领土,从彼得堡出海,绕过整个欧洲,最后从地中海进入希腊的。

周成功很希望俄国能够直接参战,或者加大支持力度。周成功的秘密会面要求,通过领事馆发道了俄国高层,俄国政府也派了要员南下察里津跟周成功秘密会面,但他们还是无法做出直接支持。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一旦俄国直接打击奥斯曼帝国,那么必然跟奥地利再次开战,法国有英国的制衡,没有力量对俄国进行支持。一旦开战,就又是一次克里米亚战争的局面。俄国不怕打仗,只是他们已经对自己的国情更加了解,知道俄国的制度,是无法支持长期战争的。所以克里米亚战争这种多国卷入的,很难短期分出胜负的大战,俄国不想直接参与。

在关于埃及取代奥斯曼帝国方面,俄国也表示了反对。几年前要不是俄国的支持,埃及軍队都有能力打进奥斯曼帝国核心领地,现在海峡地区被一个虚弱的奥斯曼帝国掌握,这对俄国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任何变动,对他们来说都是风险。当然,如果海峡区有落入俄国控制的机会,是值得俄国人冒风险的。

摸清了俄国的态度后,周成功继续前往中国。

他的一切行动都是保密状态,没人知道他离开了希腊,即便这样也很危险,因为他必须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出现在公众面前。

为了应付这种状况,他签署了一个秘密法令,并且跟自己的前妻进行了沟通,一旦自己遇到意外,前妻康妮女王将成为希腊唯一君主。并且自他走后,他希望康妮代替他跟军政要员会面。至于他的消失,对外解释是生病。他希望康妮能为他争取到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这个风险很大,康妮确实拥有很高的威望,但主要是在民间的威望,但在政府和軍队中,周成功的威望是无可取代的。一旦军政官员认为自己的君主出现了意外,那么维持守势的局面都有可能不保。

可就算周成功一直在希腊,那么希腊也最多是保持守势,根本无力对奥斯曼帝国进行反攻,这是周成功无法接受的。他必须尽快找到翻身的援助,趁着现在希腊軍队刚刚阻挡住奥斯曼帝国軍队,敌军需要时间重新增强兵力和武器给养的时间,他值得冒一次险去中国。直接跟中国皇帝谈判,只需要一两次面谈,成功与失败就决定了。一旦奥斯曼帝国軍队完成了休整,那时候,即便背后有满清帝国在威胁,他们依然有能力对希腊重新发动攻击。

现在满清帝国的軍队,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已经不输给奥斯曼軍队了。而且兵力上一直占据优势,克奥斯曼帝国已经进行了动员,而且他们的宗教领袖们对全民号召圣战,八旗势力怎么看都是一个渎神者,这在回教世界已经产生了共识。

所以在两河流域,奥斯曼帝国跟满清帝国的兵力对比正在发生改变。马哈茂德二世的改革,除了打造出一支归中央直接指挥的名为“穆罕默德常胜军”的新军,而且在败于埃及軍队之后,还组建了大量的后备军。

每个省都建立预备部队营地,由总督挑选兵员,地方贵族指挥训练,但这并不是地方軍队,而是一切都受到中央的控制。财政拨款权、人事任用权,都是在中央手里,所以一开始在一些省遇到贵族反对。马哈茂德二世坚持由中央把控一切,因为把预备部队的征召和训练交给行省,贵族和行省官员们慢慢会因此发展处对抗中央的实力,奥斯曼帝国吃这种亏,已经很久了。

这个由中央控制各个环节的后备兵员制度,让奥斯曼帝国动员起来后拥有数十万兵力,越是人口密集的地方,后备兵力就越是雄厚。所以哪怕两河流域遭遇满清帝国的袭击,奥斯曼帝国依然没有从希腊抽调兵力,而是在当地动员后备兵员;用于加强希腊作战的援军,则动用的是马其顿、色雷斯地区的后备兵员。

作为一个大帝国,至少在兵力上是从来不缺乏的。因此哪怕跟满清帝国结盟,希腊也无力自保,更别说反攻了。

寻求到中国的支持,让中国至此埃及,从而将埃及拉上自己的战车,这才是最现实的,因此周成功义无反顾的回到了他的祖国,经过一个月的远行,他终于来到了南京。

第三百五十六节 地中海大博弈(2)

要说服自己的父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个老家伙太精明了。

周成功准备了一套逻辑严密的说辞,他务必要让他父亲从复杂的政治谋略中清晰的看到中国的利益所在,而且要让父亲知道,得到这些利益,中国需要付出的极少。

这一路上,他重新看到了他久别重逢的故乡,看到了这里已经出现的不亚于英国的工业活力。全国上下,数以百计的商业公司在进行着各项事业,他们打造了规模庞大的工厂,开发了位于地底的矿藏。他们驱使着数不清的劳工,他们掌握着数不尽的财富。这个国家正在商业的驱动下,迸发出无与伦比的活力。

如果中国将自己的力量,投入地中海的争夺中,周成功相信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中国取得地中海霸权。但是很可惜,中国的战略方向并不在欧洲,欧洲公司过去也只是作为中国四个海外特权公司之一,跟非洲公司、美洲公司和澳洲公司地位一样,现在看来,中国恐怕认为欧洲的重要意义还不如美洲,毕竟中国最缺乏的是土地,而不是市场。美洲不但能够提供欧洲无法提供的土地,还能够提供市场,所以美洲第一个被并入本土,设置州县管辖。

而且周成功也不太乐意中国直接进入地中海,那意味着希腊将完全落入一种附庸的境地,他可不想将来还要看他弟弟的脸色。

于是他再跟父亲叙旧两日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时机,跟父亲谈起了地中海的事情。

他希望中国能够出面说服埃及参战,直接好处是,一个更强大的埃及将取代奥斯曼帝国,成为欧洲势力进入亚洲的阻碍;周成功还保证,他可以说服埃及,向中国开放更大的利益。

周琅听完儿子的建议,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希腊的利益在哪里,你考虑过吗?你考虑过周边国家的介入吗?俄国会怎么样?英国会怎么样?”

周成功早有准备:“父皇。俄国并不愿介入一场长期战争。英国的政策一般会极力避免卷入代价高昂的陆地战争。希腊的利益,当然是维持自己的国土!”

周琅叹了一声:“你太着急了。你之前的政策是不错的,如果能再坚持十年。一个新兴的工商业利益集团成长起来,你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到时候自然攻守有余。”

周成功叹道:“父皇有所不知,孩儿也是骑虎难下,各方逼迫太紧!”

周琅道:“这主要还是在你。你太急切了一些。法国人逼不了一个希腊国王。你太渴望建功立业了。”

周成功忙道:“父皇明鉴,孩儿并无此野心。”

周琅摆手笑道:“作为一个君王,有野心是正常的。只是急于求成,往往会大败亏输,拿破仑就是一个例子啊。”

周成功只能迎合:“父皇教训的是,孩儿铭记在心。”

周琅叹道:“已经晚了。你已经把希腊置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即便度过了这次难关,恐怕以后也不得安宁。”

周成功很不理解:“请父皇明示。”

周琅道:“俄国人确实不想打仗。他们的农奴制已经要瓦解了,各种改革已经开始进行尝试。但是,只要埃及軍队逼近海峡,我相信俄国人是会马上出兵的。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俄国就以护航的名义,往黑海调派了一支舰队,事实上打破了英法奥三国规定的黑海地区非武装化的要求。估计俄国人现在正秘密在黑海打造舰队,用不了多久,俄国海军就会在这里拥有优势。”

说完俄国周琅又说法国:“你觉得法国人会甘心中国进入地中海吗,他们只是需要我们帮忙驱逐英国势力,之后地中海就成了法国跟中国为最强势力的海域。奥尔良王朝的外交战略确实比拿破仑强了很多,我们帮他们驱逐英国势力之后,英国人是不可能继续针对法国,反而会在背后支持法国对抗中国。因为英国不会愿意看到中国人占据地中海,那么就只能帮助法国维持在地中海的霸权。法国人通过这一次联合,得到的很多,他始终让自己保持一个有利的位置,始终可以有联合的强大盟友对抗第三国。”

接着是回教势力内部:“埃及取代奥斯曼帝国很难,埃及人那一套官办工业系统,是建立在从农民身上压榨资源的前提上的,工业本身在埃及并不是一个创造财富的产业。这种模式很难持久。其实奥斯曼帝国早就做过了,依托庞大的国力,打造一个高度军事化的官办工业,在一百年前恐怕是一个非常先进的做法,但现在就不行了。官办工业,在中国、英国产品的冲击下,根本不可能有利可图。所以埃及工业越发展,埃及的农民负担就越重,国内矛盾就越深。他们即便通过武力控制了奥斯曼帝国,也会很快分崩离析,到时候亚非欧三角区域将变成一片混乱之地。”

周琅对得利者评价道:“满清反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他们成功控制了游牧民族,这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罗马帝国没有做到,秦汉帝国也没有做到。但是满清做到了,通过宗教、怀柔等政策,他们打造了一个稳固的草原民族统治体系。所以这次混乱中,他们将是最大的获利者。”

最后才说道希腊:“希腊将自己放置在了一个英法俄奥欧洲列强博弈的正中间,又夹在回教内部权力争斗的前沿,这种状况极为险恶。一旦出现意外,局势崩溃的话,希腊将首当其冲。一场大规模的列强大战爆发的话,希腊将不得不卷入这场战斗,而且希腊将成为主战场之一。不管最后胜负如何,对于只有百万人口的希腊,都是毁灭性的。就算欧洲强国因为制衡,而没有卷入战争,希腊所得也不会太多。”

周成功听着这种长远政治思考,也开始担心起来。他的目的很简单,通过一场战争,提高希腊的民族凝聚力,打击地方实力派,让希腊成为一个完全被他掌控的国家。但如果这个国家,最后卷入英法俄奥四国混战的话,就不是他所希望的了。

“谢父皇指教。孩儿明白了,一定努力避免列强卷入。”

周成功突然觉得,他在大方向上犯了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在没有资本的情况下,坐上了一张大额赌注的赌桌。现在他要做的,可能不是以小搏大,赌国运。而是要寻求强国的调停,尽量把损失降到最小的情况下,恢复和平。

至于说损失的领土,周成功并不在意。他需要的本就不是一个巨大的领土,他谋求的一直只是一个国家而已,至于这个国家大不大,并不重要,他早先甚至一直在谋求一个欧洲小公国,目的只是独立的一展所长而已。希腊的国土没什么价值,北方那些山地都给了奥斯曼帝国也不可惜,只要他在沿海有立足之地,假以时日依然能发展成一个大大国。

但他却看到父亲摇了摇头。

周琅道:“恐怕已经晚了。国家之间的竞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希腊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如果不能顺势而起,就只有粉身碎骨,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周成功此时真的有些心慌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年轻人,经历还很少。而且没有从基层做起,一直都在较高的位置上看事情,难免有些疏漏。但父亲的判断他能够想象,就算他请来了强国斡旋,成功跟奥斯曼帝国达成协议,然后割让北方领土给对方苟全。希腊是保住了,可他的威望怕是完蛋了。巨大的耻辱也会让刚刚形成的希腊民族凝聚力土崩瓦解,这样一个希腊,可能真的是回天无力了。因为失去了民族凝聚力,残存的希腊将不会在吸引到海外希腊侨民的回归,那样就真的只能永远是一个小国,在欧洲贫乏的风浪中,下一次会悄无声息的被淹没。

欧洲就是这样的一个地区,你方唱罢我登场,可以失败,但不能犯错,一个错误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波兰曾经那么强大,说灭亡也就灭亡了,至今都没有完全翻身。

想到这里,周成功放下身为一个君主的面子,跪在地上:“孩儿求父皇相救!”

周琅将儿子拉起来,叹道:“古语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需要耐心。治理小国委屈求全,更需要耐心。这次我可以帮你,但帮助有限。中国不能直接介入,否则局势会更复杂。一条金鱼放进池塘里会游刃有余,一头鲸鱼跳进池塘里,会把水都挤出来。地中海就那么大,中国卷进去必然是惊涛骇浪。一场中国跟西欧强国联盟发生的大战,同样会摧毁希腊。”

周成功知道父亲说这些话的目的绝不是推脱,对方肯定也有办法帮助自己。

“请父皇指教。”

周琅叹道:“我会让欧洲公司、非洲公司配合你。满清那边的领事也会支持你,希望两大公司加上满清国的影响力,能够让埃及参战。埃及参战的影响,又能让奥斯曼帝国让步。在列强被卷入之前,结束这场战争。这样一个大战,只要希腊没有损失土地,就是胜利。你以后的路就好走了,更要谨慎的走,切不可冒进了。”

周成功面色忧虑,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得到这个承诺之后,他迅速回国,希腊现在的局势是什么,谁都说不好。

第三百五十七节 地中海大博弈(3)

回程他途径满清帝国领土,中国跟满清之间虽然没有开通铁路,主要是满清对于这样一条快速道路跟中国连通很抵触,说白了,跟其他国家不一样,他们之所以配合中国,主要是因为一个怕,恨不能离这个国家越远越好。

到了哈萨克之后,换马南下,一路人不离鞍的赶到设拉子。这里现在是满清的首都,出于对中国的恐惧,满清统治者总是将自己的首都尽可能的远离中国。当然设拉子作为一个帝国的首都,是很合适的。古代波斯帝国居鲁士时代的首都就在这里,大流士时候迁到了波斯波利斯,波斯波利斯就建在设拉子东北东北51公里处。在之后的许多王朝中,在设拉子建都的王朝最多。

之所以设拉子能形成类似中国的长安和洛阳这样的古都现象,当然是因为有他自身最大的优势所在,在伊朗高原上,设拉子位于一个难得的农业区盆地中,伊朗农业的开发极为困难,就算波斯人创造了神奇的地下河灌溉系统,可也得有地下河,完全靠开凿地下隧道的方式,在现代都行不通,更何况古代了。设拉子具备了这些条件,因此他就一而再的成为波斯首都的不二之选。

满清帝国占领波斯之后,波斯成为满清帝国境内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一千多万满清国民中,有五百万生活在伊朗高原。满清只有又先后迁移来了100万汉八旗来充实设拉子附近,现在波斯的人口已经达到了六百万,设拉子附近人口繁盛,汉八旗和波斯八旗各占一半。

迁都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是,波斯帝国时代就修建了跟罗马、中国齐名的驿站系统,满清修复重建这些系统后,在设拉子就能够对全国进行更便利的控制。古代波斯帝国尚且可以从设拉子出发统治一个横跨亚非欧的大帝国,满清帝国没理由做不到,因为他们继承的中国王朝统治经验,怎么看都比波斯帝国时期更精密。

在设拉子,周成功见到了以简朴文明的道光,俩人都奥斯曼帝国局势进行了沟通。

周成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希望满清帝国可以支持埃及阿里王朝继承回教哈里发之位。

满清帝国则对这个哈里发没有什么兴趣,因为道光怎么看都不可能获得这个头衔。

可是这个职位对满清的影响却很大,满清帝国通过血腥屠杀等政策,用类似于保甲制的八旗制度,相符了中亚草原、阿富汗和波斯境内的回教族群,虽然没有改变这些人口的信仰,但却改变了宗教上层权力结构。一个个宗教长老、教长不再是哈里发任命,或者按照传统方式选出,而是由满清中央王朝统一任命的文官担任。虽说信仰没有变化,遵行的经文也没有变化,但权力结构的变化,已经让满清境内的回教,事实上成为了一个新的宗教文化。一个在大一统制度下,被政治相符的宗教文化。

之前在阿富汗和波斯进行八旗化的时候,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可到了两河流域,一切就改变了。阿富汗和波斯的地形相对封闭,之前也是独立的政体。但两河流域地形开阔,跟奥斯曼帝国连为一体,结果在两河流域推行八旗化的过程中,受到了来自奥斯曼帝国境内宗教势力的不断干扰。

这些宗教势力完全不受奥斯曼帝国苏丹的控制,他们号召自己的信徒讨伐满清,因此总有小股的狂热信徒度过边界来满清境内骚扰;满清境内的民族,则响应来自对岸的宗教首领的号召,不断的渡河逃离。

满清从开国之初,就面对一个困境,那就是他们的制度很难锁住人,所以历代都坚持严格的逃人法,对逃跑的民众施加严惩。这事实上也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从游牧、游猎生产方式过渡到农耕生产方式,不是很容易就能实现的。欧洲为什么会出现农奴制,就是因为很难将游牧文化中的自由崇拜思想的民众,牢牢的固定在土地上进行生产。最典型的是俄国,俄国人一直不缺少土地,欧洲早期同样如此,因此离开地主庄园的农奴很容易就能在其他地方找到生存空间。因此需要以法律和制度,将人口固定在土地上,这样才更有利于农业的生产。

俄国的农奴制出现的最晚,结束的也最晚,就是因为俄国的人口一直拥有一个脱离贵族庄园的现实条件。欧洲开始打破农奴制,也是因为人口比较密集,农业其实并不需要将人口固定在土地上,也可以较为便利的得到劳动力。按照经济的说法,那就是自由劳动力市场可以取代这种农奴式的劳动力来源了。同样的道理还可以解释美国的奴隶制,假如美国独立之初,就解放了奴隶那些奴隶自由流动的话,恐怕没人愿意留在地主庄园进行密集劳动,美国西部地区大片的荒地,可以为他们提供生存空间。

这种约束自然会遇到反抗,俄国的农奴逃亡到无主的南方地区,成为农牧并重的自耕农集团,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哥萨克人。满清时期,总是有包衣逃跑,这些包衣大多数都是历次破口入关,在中国北方各省俘虏的百姓;后来满清入关后,这些包衣大量逃亡回乡,顺治年间,多尔衮斥责兵部“只此数月之间,逃人己几数万”,入关后短短几个月,逃亡数万包衣,迫使满清出台了严格的“逃人法”,用法律追捕逃亡的包衣。

康熙时候跟俄国签订的尼布楚条约中,也明确规定了双方互有义务遣送对方的逃人。

最古老的农耕民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诞生出了自己的农耕文化,早就适应了农业生产,比如中国,基本上就不存在人口逃亡现象,把农民约束在土地上的,不是法律,不是官府,而是文化。是“父母在不远游”,是“鸡鸣犬吠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是亲族文化。这种文化的强势,让那些迫于生计不得不移民的人,往往都会在老的时候回乡,诞生出了“落叶归根”这样的恋土文化,没人愿意离开祖宗坟茔所在的故乡在外漂泊,哪怕死后都会觉得是孤魂野鬼。

这一套文化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而是需要数以千年计算的历史来慢慢酝酿的,整个人类历史上,恐怕也就只有两个民族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家乡观念,一个是中国的汉民族,一个是犹太民族,中国人是死后都要回家安葬,犹太人是漂泊了两千年后,回到故乡建立了一个国家。

中东地区的历史变动太过剧烈,原住民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波,因此农业技术是留下来了,但农业文化却未曾留下,至于曾经是否诞生过,则不得而知。因此统治了半个两河流域之后,满清不得不面对人口总在大量逃亡的困境。

在面对得天下易得人心难的窘境下,满清帝国采取的办法并不多,移民实边是传统套路,继续强行迁移自己统治下的农耕族群汉八旗充实两河流域靠近边境的地区,让汉八旗的血脉越来越驳杂,现在汉八旗中最新出生的第三代、第四代人中,汉人的血脉已经下降到了三分之一以下。

一边是将汉八旗从费尔干纳盆地和伊朗高原往两河流域迁移,一边是将原住民往伊朗高原和中亚地区迁移,可这又造成了更多的人口流失,更多人往底格里斯河那边跑。满清的统治思想还是传统的,民族观念并不强,天子把老百姓视作子民,人口多意味着力量大。历代王朝都重视发展人口,这种人口流失,不但在国力和经济上是一种失血,而且在统治道德上,也是一种失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会被人诟病为失德。

因此满清帝国发动对奥斯曼的战争,并不仅仅是因为希腊问题,跟希腊的联盟,只是他们出兵的一个契机而已。目的是夺取整个两河流域,让逃人问题得到解决。

而逃人问题出现的原因之一,就是宗教问题。所以不太在乎哈里发头衔的道光提出,只要埃及不干涉大清治下的回部八旗,并且愿意遣返逃人的话,他们可以支持埃及阿里帕夏成为下一任哈里发。

得到满清的答复后,周成功这才离开波斯,渡过波斯湾,然后横穿阿拉柏半岛。阿拉柏半岛已经是埃及的领土,从这里抵达开罗,一路都处在埃及统治区内。用驮队穿过一片片绿洲,只需要十几天时间,比坐船更快一些。

在开罗他跟阿里会面,表达了满清的支持条件,满清的支持确实比希腊要重要的多,因为满清境内生活着几百万回教信徒,最主要的是,满清是一个比希腊强大许多的国家。如果有满清支持,埃及的军事力量确实可以占领小亚细亚甚至伊斯坦布尔。

同时欧洲公司跟非洲公司也对阿里王朝表示了支持,虽然两家公司表示,他们不代表中国,可是这两家公司却可以为阿里提供充足的财政支持,有他们的支持,阿里的军事实力,本就比奥斯曼帝国强,那么打赢这场战争十拿九稳。

唯一担心的是欧洲列强的干涉,几年前也打败了奥斯曼帝国,可却没有得到太多好处,就是因为俄国的干涉。那这一次,是不是还有欧洲列强干涉呢?

阿里是一个聪明人,他看得到现在的现状,在希腊问题上,欧洲列强分为两大集团,英奥同盟对抗法俄同盟,周成功直接请动了法国领事向阿里表达支持,这样让阿里再无顾及,终于同意向奥斯曼帝国发兵。

得到承诺之后,周成功马不停蹄的返回希腊,他已经离开的太久了,原本计划的两个月行程已经拖延到了三个月,国内的情况虽然还没有大坏,但上层已经出现了乱象,康妮作为一个女人,尽管有一个幕僚团队帮他策划一切,可她自身的形象确实很难控制局面。

周成功必须立刻回国!

第三百五十八节 反攻(1)

希腊政局之所以出现问题,主要是因为各方势力越来越复杂所致。来自黑海地区,甚至奥斯曼帝国境内的侨民,虽然一定程度上提供了充足的兵力,但是也让希腊的軍队构成变得更加复杂。

希腊国民数量不多,这么多年一直吸引移民,目前也不过九十多万,从周成功执政初期的八十万基础上增加了十多万而已,其中一半是移民,一半是人口的自然增长。但是说希腊语的海外希腊人却非常多,比希腊本土的希腊人要多数倍。

希腊人的历史很长,但希腊民族的历史,其实很短。

希腊民族本就是一个现代概念,在1821年独立革命之前,甚至是不存在的。这其实跟印度、中国是有很多共同点的。在现代汉民族概念出现之前,中国的“族”字代表的其实是宗族的意思。也可以说,汉人的历史很长,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但汉民族的历史则很短暂,只是一个近代概念。

跟中国不一样的是,后世出现了大量希腊跟希腊文明,印度跟印度文明的争议,有些学者认为,希腊不是古希腊人的直接传承者,因为古希腊人已经消失,现代希腊人的血统构成主要是从东欧一直迁徙过来的斯拉夫人。印度跟古印度文明的争议在于,古印度文明的核心地带在印度河上游地区,而哪里基本上是巴基斯坦的领土。

中国文明则因为后代汉人生活区域,跟春秋战国时期的华夏诸民族生活区域几乎重叠,文明发源地的黄河流域,依然是中国领土,所以争议不大。

此时的现代希腊民族才刚刚诞生不久,希腊人的概念还没有固定下来,因此那些海外侨民的概念是很大的。

历史上,古希腊一直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狭小且被山脉割裂的细碎的国土,形成了一个个城邦,这些城邦发展受到限制之后,就开始对外扩张,从那时候起希腊就沿着地中海向外移民,罗马的开创者事实上也是来自希腊,罗马文明可以被看作是希腊文明的延续。

直到亚历山大大帝时期,希腊才得到了统一,被来自北方的马其顿人统一成一个国家。但马其顿人在当时,是被古希腊城邦视作野蛮人的。亚历山大帝国迅速崩溃,希腊地区被亚历山大的一个将领统治,名称也被叫做马其顿王国,而不是希腊王国。

马其顿王国后来被罗马征服,后来罗马帝国又自己分割成说希腊语的东罗马,和说拉丁语的西罗马。东西罗马统治希腊的时候,继续对外扩张。在古代希腊城邦殖民地的基础上,继续统治地中海沿海。后来东罗马继承了这些地区,全部纳入东罗马国土。在东罗马帝国鼎盛时期,黑海沿岸都是东罗马的领土。奥斯曼帝国核心区的小亚细亚半岛周边港口,也都是东罗马城市。

东罗马帝国随着1453年被奥斯曼帝国灭亡,东罗马的国土也大部分并入了奥斯曼帝国,奥斯曼苏丹甚至自称是东罗马皇帝的继承人,因为他们的王室血统确实可以追溯到东罗马帝国皇室身上,末代东罗马的那些公主可都被奥斯曼苏丹笑纳了。

在奥斯曼帝国治下,把那些说希腊语,信奉东正教的族群都称之为希腊人。就好像元代把南宋地区生活的说汉语的民众都称为汉人一样,他们并没有刻意去区分那些是汉化的其他民族。

希腊半岛才刚刚脱离奥斯曼帝国没几年,他们跟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希腊人的认同,还没有多少区别。因此希腊人的概念不仅仅是希腊半岛上的说希腊语、信奉东正教的民族,还包括黑海沿岸,比如多瑙河下游的罗马尼亚人、保加利亚人,甚至塞尔维亚人、阿尔巴尼亚人,都可以被视作希腊人。他们的语言差别其实不大,跟葡萄牙语和法语之间的区别差不多,都属于一个语族的不同地方方言。互相沟通起来,其实远比山西人跟广东人沟通更容易。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希腊人的海外侨民是一个十分庞大的群体,希腊本土一百万人,境外的希腊人却高达数百万人之多。是奥斯曼帝国第二大族群。

这些海外希腊人,由于长期被奥斯曼人当作希腊人对待,他们其实也将独立后的希腊半岛上的希腊人,看作跟自己同一个民族。那些已经诞生出现代民族概念的侨民,纷纷以希腊王国为自己的祖国,踊跃回国参军包围希腊。由于巨大的人口基数,在周成功离开的短短几个月内,这些侨民軍队又增加了一万,现在聚集在雅典地区的希腊軍队规模已经达到了四万人,其中两万就是这些侨民志愿军。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些侨民志愿军,主要是俄国希腊人,也有相当一部分奥地利统治区的希腊人和奥斯曼帝国统治区的希腊人。他们自己之间就各种矛盾,加上跟本土希腊人之间的矛盾,各种矛盾加起来,一个女王是压不住他们的。

另外,这些侨民軍队,跟希腊王国本身的意形识态都不太一样。

由于希腊经历过古希腊、东罗马帝国和现代希腊三个历史阶段,大家对现代希腊的认同也是不一样的。侨民是最先接受西方观念影响的族群,西方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将古希腊文化推上了巅峰,因此侨民格外崇尚古希腊,侨民中诞生的自由派就是以此为纽带形成的。但希腊本土派,对古希腊的认同要少得多,在奥斯曼帝国文化影响下,他们更认为自己是东罗马的继承者。

就历史来看,本土派更符合现实主义,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历史传承其实一直在延续,而自由派由于身处国外,他们的文化渐渐同化与西方了,他们接受的希腊文化,更多是通过西方国家转手过来的,更加理想主义。

所以自由派执政之后,把首都建立在了雅典,他们宣称他们不是那就是,坚持宣称他们不是罗马,不是拜占庭(东罗马帝国),而是希腊,他们极度渴望将欧洲文明起源的古希腊的荣光继承过来。但这在政治上,实际上等于放弃东罗马帝国时代扩张的那些领土,而那些领土是有可能恢复的,因为那些领土上,生活的大多都是奥斯曼帝国划定的“希腊人”。

周成功出于政治考虑,是支持本土派,也支持统一整个希腊民族的说法的,一直在号召希腊人回归,从而增加人口。但现在太多的侨民志愿军来到希腊,侨民是自由派的土壤,这些侨民中不乏自由派成员。

尽管如今这些自由派组织,已经很难对周成功的官僚体系构成威胁,可要是周成功不在呢,他们就有可能通过军事力量,重新夺权。因此一些侨民政治组织,开始在志愿军中活动,他们建立了古希腊军团,斯巴达勇士等士兵团体,并且秘密活动,对抗周成功派遣的正规军官。

一个月前,奥斯曼軍队再次发起了攻击,侨民武装混乱不堪,结果接连失败,边境地带的几座要地被攻占,奥斯曼軍队已经攻入了雅典区,整个雅典区,现在只剩下雅典和周边几个港口城市,奥斯曼大军正向雅典直扑过来。

那些古希腊军官,斯巴达勇士等团体,已经开始秘密发难,发动了几场小型军事政变,驱赶了他们的军官,占据了一片区域,要求面见国王,传闻国王被软禁了,所以几个月都没有露面,他们要求国王站出来给他们一个解释,否则就应该请回一些希腊革命时期的英雄,来继续带领希腊抵抗侵略,靠一个女王实在是无法对抗强大的敌人。

周成功在这种危机局面下赶回了雅典,他秘密入宫,仔细了解了目前的情况后。

派出自己的代表,邀请那些坚持要见国王的自由军官团成员,这些人带着狐疑的心态,来到了雅典王宫,他们确实见到了国王,十分吃惊,他们是真的相信国王肯定出事了,因为几个月没有露面,哪怕奥斯曼軍队逼近雅典,在各方压力下,国王依然不露面,这肯定是出事了。

可他们现在却发现国王健健康康的坐在王宫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知所措,国王却没有闲着,直接逮捕了他们。

接着国王带着卫队赶往一个个侨民志愿军中,把那些已经浮出水面的自由派团体成员全部逮捕。以国王的身份宣布,这些人是奥斯曼帝国的间谍。帮忙稳定忠于自己的希腊军官的权力,接着命令部队从雅典开拔,奔赴前线。

不要求这些人能够对奥斯曼軍队进行反攻,只要求他们在雅典郊外修筑防御工事,进行死守。

这场战争的胜负,并不是在希腊战场上,而是在奥斯曼帝国本土上。

抵抗是艰难的,奥斯曼帝国軍队气势如虹,他们一直在胜利,一直没怎么遇到对手。周成功亲自坐镇前线,监督卫队不断的处决逃跑的士兵和军官,不管多少一律处决,没有任何姑息,终于以付出巨大牺牲的代价,成功将八万多奥斯曼軍队挡在了雅典郊外,没有让一颗炮弹落到雅典城内。

周成功等待的消息在十天之后,终于传到了希腊,埃及向奥斯曼帝国发起了攻击。

周成功迅速在自己的军中散发消息,鼓舞士气,他告诉士兵们说,一支希腊軍队已经攻入了奥斯曼帝国境内,虽然奥斯曼侵略军还在希腊本土,但其实希腊已经从其他方向开始了反攻!

第三百五十九节 反攻(2)

宣传很快就起到了作用,因为宣传是真实可信的。国王告诉士兵们说,他派出希腊军官,在非洲招募了五万雇佣兵,并且联合埃及已经从背后杀入了奥斯曼帝国领土。现在联军正在小亚细亚作战,现在可以说,奥斯曼帝国正在被希腊本土軍队和希腊雇佣兵夹攻。

同时国王解释了他为什么消失了三个月的原因,他表示他去南非和埃及进行外交活动,一直在为希腊努力工作,不是病了,也不是被软禁了。接着国王又一次跟康妮女王联合出席各种活动,粉碎了各种谣言。

五万希腊雇佣兵攻入奥斯曼本土,这具有极大的政治宣传意义,同时国王的行动颇富传奇色彩,大大提高了国王的威望和士兵打赢战争的信心,他们的防守更加稳固了。

奥斯曼帝国的情况却开始不妙,当满清帝国进攻两河流域的时候,他们还能够通过动员后备兵员阻挡,但更强大的埃及軍队从叙利亚出击直接进攻小亚细亚,他们却无法在以后备兵员应付了。

奥斯曼帝国终于开始从前线撤出精锐部队,前线的压力进一步降低。

战争打到现在,奥斯曼帝国对希腊占领区的统治也开始出现问题,哪怕有地方实力派做傀儡,抵抗也一直没有熄灭。各地自发的起义活动一直没有间断,不断偷偷越过前线进入希腊的后方的占领区民众也在加入希腊軍队,让国王掌握的希腊軍队数量慢慢达到了五万人。随着自己的实力壮大,奥斯曼軍队的撤退,国王决定发起真正的反攻。

反攻十分困难,奥斯曼軍队的实力还在,希腊軍队的战斗力堪忧,但慢慢也开始收复一些失地,终于逼迫奥斯曼軍队在没有打败的情况下撤退,奥斯曼軍队撤退,希腊軍队前进,每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希腊軍队收复的,是一个个残破的希腊国土。奥斯曼帝国虽然在占领期间,并没有十年前那么野蛮,没有进行大屠杀和种族灭绝,可一些压迫当地民众的事情还是常态,奸强一两个希腊小姑娘之类的事情不值一提。因为奥斯曼新军建立不久,军纪还算良好。加上上次镇压希腊革命,让整个欧洲都反对他们的暴行的情况,让奥斯曼苏丹十分重视维持军纪。

但在他们撤退的时候,就开始进行大肆的破坏。此时已经顾不了什么了,烧毁一座座桥梁、谷仓甚至城市,迟滞希腊軍队的追击,甚至是苏丹直接下达的命令。

北上收复失地的希腊軍队,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模样,周成功亲自领兵,每到一地,必先清洗当地的地方实力派,这些人现在已经翻不了身了,在占领期间跟奥斯曼帝国的合作,把他们置于死地,真正有实力的地方派权贵们,其实已经跟着奥斯曼軍队撤退了。留下的,都是一些不上不下的中间阶层,他们是土地所有者,是基层的传统精英阶层,属于伪军小队长那一级别的较多。

愤怒的民众将怒火全部撒在了这些人身上,许多人都不用等正规军前来,当地民众就撕碎了他们,没有审判,没有辩护。

周成功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盘踞地方几百年上千年的名门家族连根拔起,没收他们的土地,收编他们的軍队。

正规军的人数持续扩大,收复了中西希腊之后,周成功掌握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万人,以现在的希腊人口数量,可以说几乎全民皆兵了。其中的骨干也在不断变化,一开始还有正规军官来组织軍队,很快后备军官就不敷使用,周成功开始启用那些后方的起义军士兵充当基层军官。希腊人参军的热情很高,能做到全民皆兵的原因,未必是他们有多爱国,而是迫于生计,因为奥斯曼軍队的撤退,毁掉了地方上的经济,让大多数人不参军就无以为生,更无法养家糊口。

周成功也敞开了招兵买马,至于财政问题,现在已经不考虑了。希腊独立革命期间,借了英国人110万英镑的债务就打了近十年,周成功通过非洲公司和欧洲公司,借到了1000万英镑的贷款,应付短期内的招兵买马绰绰有余。

奥斯曼帝国在塞萨利和伊庇鲁斯停止后撤。就整个希腊而言,塞萨利的农业条件是最好的,这里的平原面积最大,一直就是希腊最大的粮食产地,因此人口数量也最多。伊庇鲁斯则是一个山区为主的地区,但地理位置重要,往北就是阿尔巴尼亚,阿尔巴尼亚的农牧业是相对发达的,人口也比希腊多,奥斯曼帝国一直就是通过阿尔巴尼亚人组成的军团在统治希腊。

现在奥斯曼帝国则依托阿尔巴尼亚和马其顿后备军团开始防守两地,主力则抽调回到了小亚细亚抵抗埃及軍队。埃及軍队战斗力强大,而黑人雇佣兵则是破坏力惊人,由于周成功并没有打算约束这些雇佣兵,奴隶主和补奴队出身的黑人雇佣兵军官们,甚至开始大肆围捕奥斯曼帝国的平民,然后把他们贩卖到美洲做奴隶。满清帝国则攻占了整个两河流域,也已经杀入了小亚细亚半岛。

面对这种情况,马哈茂德二世不断抽调希腊前线的精锐,一边还开始向列强求援。

英国是支持马哈茂德二世的,俄国也因为埃及的步步紧逼,开始跟英国沟通,只要英国同意俄国获得海峡通行权,同时承认俄国在黑海建立海军的权力,俄国就会转而支持奥斯曼帝国。

英国考虑了俄国的意见,他们只能同意俄国商船在海峡地区有通行权,但拒绝俄国军舰也有不受限制的通行权。

英国觉得俄国靠不住,转而联合法国,法国也反对俄国势力渗透进入地中海,在这个问题上英法达成了共识,可法国又坚持支持希腊。

奥地利坚持反对俄国在黑海恢复军事力量。

因此在抵制俄国进入地中海上,三国态度一致,可在是否支持希腊问题上,英法奥三国又开始接近一致。

英国人支持奥斯曼的原因,主要是限制中国势力通过希腊加强对地中海的影响;奥地利则担心希腊的扩张会带来自己境内说希腊语的罗马尼亚、波斯尼亚族群的独立诉求;俄国对希腊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因为俄国历来自认是东罗马帝国的继承人,沙皇就是凯撒的俄语发音。俄国的东正教就是从希腊传入的,俄国一直宣扬莫斯科是继罗马和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尔)之后的第三罗马。希腊是唯一有能力在东正教教权上,挑战俄国的国家。因此出于宗教认同,支持希腊是可以的,可让希腊太过强大又不符合俄国的利益。

英法俄奥四大强国利益不一致,埃及、奥斯曼帝国的回教内战更加复杂,英国提出建议,召开国际会议来讨论这个问题。

会议选在距离南欧最近的维也纳进行,由奥地利外交家梅特涅主持会议。

跟上次不一样,这次他们邀请了奥斯曼帝国和希腊的代表参加,至于满清帝国和埃及,他们则无视了。这是英国和奥地利经过谨慎协商后做出的决定,他们希望将这次战争的意义局限在欧洲范围内,对外统一口径是协调欧洲和平,埃及是一个非洲国家,满清则完全是一个亚洲势力。显然英奥两国不希望欧洲之外的势力介入进来,防备谁是显而易见的。

会上四大强国一致认为,希腊跟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战争应该停止,迅速恢复和平。

奥斯曼帝国是愿意接受的,他们已经放弃过希腊一次,不在乎放弃第二次。反正希腊贫瘠的国土和人口,对奥斯曼帝国都没有太大的价值。如果能够跟希腊恢复和平,奥斯曼帝国可以抽调更多的力量去阻挡满清和埃及的进攻。

但希腊代表不同意,周成功跟满清和埃及都有共同进退的协议,如果撇开这两方单独跟奥斯曼帝国媾和,如果奥斯曼帝国这次战争中被灭亡了还好说,如果他没有灭亡,以后希腊还需要继续依赖跟满清和埃及的同盟关系来对抗奥斯曼帝国,他不能也不敢毁约。

四大强国给希腊施压,希腊转而提出了一个奥斯曼帝国难以接受的条件,那就是归还曾经的东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这怎么可能答应,君士坦丁堡被改名伊斯坦布尔,也是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东正教圣地索菲亚大教堂现在则是一座回教大寺。

希腊人提出的要求很麻烦,消息通过报纸报道之后,是很能赢得底层民众的同情的,不管是新教还是天主教或者是东正教,大家都对圣索菲亚大教堂被异教徒占领并转为回教寺庙耿耿于怀。民众的感情,给了政治家很大的压力。

维亚纳会议的谈判陷入僵局。战场上同样也是僵局,临时组建的希腊軍队,空有庞大的规模,其实平均战斗力是有所下降的。根本就无法突破奥斯曼軍队的防线。但是在另一个战场,满清帝国和埃及向奥斯曼帝国腹地不断逼近。

这种情况下,战争打成什么样,希腊都很难有进一步的进展。所以周成功一方面拒绝跟奥斯曼帝国单独媾和,另一方面却开始跟埃及和满清帝国商谈战争结束的问题。

维也纳会议的召开,并且将埃及排除在外的情况,给了阿里极大的压力。就像满清帝国对中国一直很担忧一样,阿里王朝对欧洲列强则一直很担忧。

因此阿里愿意考虑在不消灭奥斯曼帝国的前提下,跟奥斯曼帝国恢复和平的;志在夺取整个两河流域的满清帝国,目前的战略目标也达成了,对于是否消灭奥斯曼帝国,他们也没有强烈的动机。

于是维也纳会议期间,一场小型的希腊、埃及和满清联盟内部的讨论也在进行,并且很快达成了一致。

第三百六十节 蚕食

先是满清跟埃及之间的领土划分问题,双方目前已经接壤,满清占领了整个两河流域,而埃及控制的叙利亚历史上也是两河流域的一部分,幼发拉底河就流经叙利亚北部。

满清坚持得到整个两河流域,从而让这一带成为一个封闭的地区。埃及则坚持对叙利亚的完全统治。最后双方勉强达成了一致,满清帝国放弃幼发拉底河下游河西地区,埃及放弃了叙利亚地区河东地区,双方以幼发拉底河为界。

两个盟国之间的事情比较容易协调,困难的是对于奥斯曼帝国的瓜分。

埃及现在已经突破了托洛斯山脉,他们希望能控制整个小亚细亚高原。还要得到奥斯曼帝国名义上统治的昔兰尼加、的黎波里和突尼斯等北非土地。

领土上,满清帝国的野心并不大,除了已经占领的两河流域之外,满清帝国对奥斯曼帝国的黑海沿岸领土很感兴趣。虽然满清在中亚地区推行的依然是重农政策,可毕竟不是统治中国的时候了,他们对商业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得到波斯之后,获得了波斯湾入海口,之后又从俄国手里得到了黑海入海口,从海上获取的商业利益大大提高,他们虽然没有兴趣打造自己的海军和贸易船队,却非常欢迎给他们带来关税收入的贸易商人。

在领土之外,埃及的阿里帕夏希望马哈茂德二世能主动放弃哈里发头衔,并承认埃及帕夏阿里为回教世界的哈里发。

满清则要求奥斯曼帝国停止干涉满清境内的回教徒,双方签订遣送逃人的条约。

对于两个盟友的态度,希腊原则上表示支持,但理性的告诉两国,所有条件很难完全达到,希望他们能做出退让,否则很难让奥斯曼帝国接受和平。

希腊自己则提出了相对克制的要求,并没有提出过分的领土主张,在陆地上,希腊希望能将本国领土扩张到包括哈尔基季半岛的马其顿南部,但在海上要求较多,要求奥斯曼帝国将爱琴海上所有希腊人居住的岛屿交还希腊。

三国达成一致,互相支持对方的要求,与奥斯曼帝国进行统一谈判,不单独媾和,不秘密会谈。

之后三国通过欧洲公司,向奥斯曼帝国提出了谈判条件。

由于在维也纳会议上,奥斯曼跟希腊进入了僵局,四大强国也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加上奥斯曼遇到的问题,主要并不是希腊问题,而是跟埃及和满清帝国的战争问题。所以奥斯曼帝国愿意在维也纳会议期间,同时跟希腊、满清和埃及三国进行和谈。

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事实上已经丢失,其实失去叙利亚之后,奥斯曼帝国对两河流域的控制就开始减弱,所以他愿意放弃这些领土,但黑海沿岸是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区域,尽管并不如两河流域富庶,可就像英国人不能放弃英伦三岛去更富庶的印度一样,小亚细亚生活着最多的奥斯曼突厥人,核心人口在哪里,统治核心就在哪里。

同样的道理,把小亚细亚半岛交给埃及,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奥斯曼宁愿放弃整个欧洲领土,也不可能放弃小亚细亚,这是他们统治的基础所在。不过昔兰尼加等北非属地,可以交给埃及人,毕竟奥斯曼帝国对哪里的统治其实已经很脆弱了,这些年各地总督割据,埃及就是在这种状态下自立的。希腊要不是总督跟帝国发生了战争,也不至发生独立革命。

但是放弃哈里发头衔,却让马哈茂德二世十分犹豫,这虽然只是一个虚名,可通过它,却能对整个回教世界产生影响,放弃哈里发头衔,会让欧洲地区的回教居民离心离德,但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埃及愿意在领土问题上做出让步,表示愿意将托洛斯山脉北方的小亚细亚半岛大部交还给奥斯曼帝国后,马哈茂德二世还是答应了,毕竟他也是一个务实的人。

至于希腊提出的要求,就更容易接受了,马其顿等欧洲领土,相比小亚细亚不值一提,海上岛屿更没有价值,马哈茂德二世也决定做出让步。

四方协议迅速达成,然后对外公布。

瞬间引起了整个西方的震荡,维也纳会议各方对此态度不一。

他们竟然敢不经过欧洲强国的裁决,就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英国人很恼火,埃及人占领托洛斯山脉以南的小亚细亚地区,对东地中海的影响很大,这一带的法国影响力很大,这些年随着奥斯曼帝国的衰落,外国资本大量侵入叙利亚一带。从18世纪末开始,法国资本在叙利亚各大城市占绝对优势。

为了不让法国人加强对这一带的控制,英国海军迅速行动,强占了塞浦路斯,控制了中东地区面向地中海的出海方向。法国人对此表达了强烈不满,可是他们现在无力在地中海重建霸权,无法单独抗衡英国。

奥地利对希腊向北扩张十分担心,希腊加强爱琴海的控制权,也被奥地利认为是对他们的黑海领土与地中海联系的威胁。

俄国则相当矛盾,希腊实力增强,有利于帮助俄国维持海峡另一端的安全,但希腊实力变强,对东正教主导权的争夺也就变强,加上东正教源于希腊,让俄国今后很难以东正教徒的唯一保护人自居。

各方不同的利益诉求,让法国支持这份和平条约,认为应该尽快让地中海东部恢复和平,有利于恢复各国的贸易利益;奥地利反对希腊领土向北扩张,认为应该维持希腊独立之初的领土;英国反对希腊获得爱琴海上诸岛;俄国人自己都不知道该支持还是反对什么。

由于强国的态度,让奥斯曼人开始产生另外的希望,他们虽然跟希腊等国签订了条约,可还没有完成批准,交割问题也没有进行。

这一拖延,很快就收到了恶果,首先是黑人雇佣兵对奥斯曼帝国腹地的破坏,他们继续搜捕奥斯曼突厥人贩卖到非洲和美洲做奴隶,而因为传出马哈茂德愿意放弃哈里发头衔后,保加利亚、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等地的地方实力派发动了政变,竟纷纷宣布独立。

独立浪潮让奥地利帝国也不得不改变了立场,因为保加利亚的独立革命,影响到了多瑙河下游地区的奥地利领土,这里生活着大量的东正教族群和回教族群,回教族群支持奥斯曼帝国,东正教族群则支持希腊,都对奥地利人离心离德。

波斯尼亚地区有四成人口信奉回教,这里的反抗也很激烈,一直都让奥地利政府头痛。奥地利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统治下其他基督教地区的稳定,比如匈牙利就一直不太安分,一些匈牙利贵族一直图谋建立匈牙利政府,将匈牙利视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而不是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一块归属于奥地利的领地。

由于担心独立浪潮在本国境内全面开花,奥地利也希望南欧地区的战争尽快结束。

俄国此时开始转向支持希腊,主要是得到了希腊的保证,会在俄国黑海海军重建之后,将希腊爱琴海上一处岛屿租借给俄军作为军事基地。法国则一项坚决支持希腊,过去是为了跟中国建立关系,现在希腊王后可是法国公主,希腊王国已经向奥尔良王朝承诺,周成功和路易丝玛丽公主的第一个男孩,确定无疑会被立为继承人,而这个男孩十几天前已经出生。

于是维也纳会议就转变成法俄奥地利三国都转而支持尽快结束战争,英国独木难支,而且他已经占领了塞浦路斯,在得到其他三国承认英国对塞浦路斯的占领后,英国也宣布接受希腊等国跟奥斯曼帝国签订的和平条约。

此时英国支持不支持已经不重要了,马哈茂德二世急于镇压马其顿等地的叛乱,已经跟三国完成了领土交割,全面撤出希腊境内軍队,转头去镇压革命了。要是这三块领土独立,奥斯曼帝国基本上就失去了所有欧洲领土了,这比一个希腊独立造成的损失更大,因为阿尔巴尼亚等地向来就是奥斯曼帝国重要的兵员来源地。

但这个老大帝国的坚持,简直就是一种垂死挣扎,连希腊都可以从他身上蚕食领土的时候,他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

而这还是马哈茂德二世,用了十年时间进行改革的成果,一个老旧帝国转型为现代国家的难度永远不是后人能想象的。

奥斯曼帝国的政治精英,不是没有认识到改革的重要性,不是没有改革的意愿,事实上马哈茂德二世之所以能进行大幅度的改革,是因为他甚至得到了最保守的宗教高层的支持。

因此马哈茂德自认为自己的改革是十分彻底的改革,他甚至认为奥斯曼帝国已经完成了欧化,可没想到却还是失败了。

事实上,他们确实有改革的意愿,也进行了改革,但他们却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奥地利首相梅特涅,对他们的改革有一个十分深刻的了解和评价:那就是表面化!

第三百六十一节 做希腊人的国王

梅特涅在战争爆发之前走访过奥斯曼帝国一次,他的目的是了解这个国家的现状,对战争胜负做出评估。

梅特涅发现奥斯曼帝国的显贵、要人们,为了表明自己的开放和对欧洲礼仪的娴熟,竟然蔑视自己的回教习俗,狂饮香槟酒,玩牌,与欧洲的女士跳舞。梅特涅对此很吃惊。梅特涅认为,奥斯曼帝国出现深刻的社会危机,改革是必要的,不过,奥斯曼帝国的问题不仅仅反映在技术上不如西方,关键是整个社会的普遍堕落和衰退。

马哈茂德二世执政下特权盛行,一边推行改革,一边奥斯曼社会的奢侈、浪费之风有增无减。素丹本人推行改革的同时大兴土木,修建新宫殿,道尔马巴赫彻宫。这座宫殿很豪华,采用法国风格,宫内的一些摆设和装潢模仿凡尔赛宫。

有宫廷的示范,欧式家具和生活用品堂而皇之地摆在达官贵人和富裕市民的家里。商人、贵族和社会名流从旧城的住所搬出来,住进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的意大利式别墅。奥斯曼帝国的大城市里,修建了不少法国风格的公园。法国、意大利的歌剧及音乐和各种表演流行于伊斯坦布尔等城市。西方人如何消费、享乐,奥斯曼帝国的达官贵人和富商大贾们丝毫不落后。

这一切都说明,奥斯曼帝国的高层,已经扫清了对改革的思想阻碍,他们从心里开始崇尚西方,就不存在鄙视西方的现象,这种崇尚会让他们毫无阻碍的学习西方文化和思想。

但在制度上,改革一直流于表明。按照马哈茂德二世的改革内容,在帝国国内,素丹之下权势最大的人物是大维齐、陆军总司令、回教大教长。大维齐更名为首相,但权力却远小于首相,部长们被称为大臣,开始穿着统一礼服,有自己的办公室。各级官员和服务人员,也穿着整齐的西式服装,出入于正式场合。但是,官僚机构的传统习惯和作风、办事方式、等级和特权,依然没什么变化。

行政改革后办事效率并没有显著提高,官员晋升依靠老办法,素丹完全掌握任免大权。西方式的明确权责并没有在帝国政府落实,帝国的政治制度没有变动,需要解决的大问题并未触及。

不由得让人怀疑,苏丹的改革动机,到底是为了强国,还是为了他自己的权力。包括在用人方面,他也大用权术,不是让最合适的人在最合适的位置上,而是让忠心的人在权力部门。

在巴尔干地区,马哈茂德二世通过权术剥夺贵族权力。某位显贵人物死了,他的职位不由贵族子弟接任,而是交给来自伊斯坦布尔的新官员,死者的继承人会被安排到其他地方任职,以斩断原来的权力关系。色雷斯、马其顿、保加利亚都以这种方式纳入帝国政府的有效控制之下。一旦这种方式达不到目标,就采取武力。在安纳托利亚,也使用在巴尔干行之有效的办法,软、硬两手,分化瓦解,把死去的显贵的辖地划成更小的区域,以此弱化地方势力。

他还频繁地更换官员的职位,让官员们在自己的辖区内难以形成持久的威信;大力提拔低层官员并委以重任,让他们控制军队或行政要害部门,目的却不是为了真的让这些新锐取代老官僚。等达到打击权贵的目标后,这些新贵又被迅速解职,甚至流放,然后把他们的政敌提拔起来顶替他们。这样那些被打击后失去威望的权贵,迅速对苏丹变得依赖和忠诚。

通过这些举措,在政治上,马哈茂德将帝国统治阶层重组为三部分:帝国行政文职阶层,包括书吏、文书等,军官阶层和宗教阶层。

在军事方面,马哈茂德二世的主要举措是,清洗耶尼塞里軍队,建立新式陆军,名为穆罕默德常胜军。增加陆军总司令的职权,让其担任穆罕默德常胜军的总指挥,使其超越所有军队指挥官。取消军事总监的办公室,代之以一位文职助理,负责军需事务。军事总监的财权收归帝国的财政部。马哈茂德二世把其他各支部队连同兵工厂、军需库等并入“穆罕默德常胜军”。

军队管理中还设立训令部、军需部,海军部门仍是独立机构。以前也设有军事监察官来负责军需,改革后任命一位文职官员,充当海军司令的副手。为满足军费开支的需求,尽力规范军用财政系统。努力控制军用收支,建立一个负责控制军事开支的军费监督部。监督部直接负责军饷、军粮、军服的供应,总司令部仅发挥军事技术职能。海军虽独立于陆军总司令控制之外,但军需供应也由军费监督部负责。军用金库实际上变成帝国最大的财政库,因为各类收入(连同人头税、羊税等)都转入军用金库。军用金库成为国家财政的核心部件,为軍队提供了充足的财政支持。

军队高层的改革和新机构的设立,不同部队进行了重组和装备更新。步兵、骑兵、炮兵的建置和规模、军队数量都有所变化,营地薪饷和装备也有相应的变动。但是,许多部队的训练跟不上。而且军官学习的战术过于陈旧,始终没有对他们进行更专业的培训。

新军除了忠实于素丹这一条原则得到落实之外,其他方面改动很少,军官群体内部派系林立,争权夺利;高级军官的位置就是给特权阶层预留的;军官们很少是按照实际军事才能提拔,军权仍掌握在无知无能的人手中;培养军官的学校总是在筹划中,未能建立起来;从军官群体的成分看,主要还是廷臣、高官、显贵们安插的人,依然是一种权贵分肥制度;军官群体很快成为新的特权阶层,他们享受很高的待遇,受到恩惠,拥有特权。新军只是成为马哈茂德二世进行统治的工具,而不是现代化的国家军队。

这就没有解决战斗力提高的根本问题,反倒是通过将所有軍队都抓在手里,苏丹的权力大大加强了。

经济上也有一些改革措施,比如直接将征税权力收归中央,打破地区间的贸易壁垒,推动一个统一市场的建立,但这些措施短时间内无法体现出来。

当看到穿着欧式制服的軍队和官员,却依然按照老办法统治这个国家的时候,梅特涅评价马哈茂德二世的新政最严重的错误是过度关注表面和形式,而忽视了本质;他的改革措施多,具体落到实处的有限;倘若他能把这些措施变成适合本民族特点的方式,会是另一种结果。

不过当战争爆发后,梅特涅还是判断奥斯曼帝国会赢,因为当时面对的只有一个希腊,当满清帝国加入战争后,梅特涅还是无法判断战争的胜负,因为满清帝国是按照另一种形式组织起来的,跟欧洲截然不同的高度政治化体制,让梅特涅无从判断这种国家的真正实力。

当埃及也参战之后,梅特涅就很确定奥斯曼帝国必败无疑了。

事情果然按照这些走势发展,新兴的埃及打击的奥斯曼帝国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只能选择屈服。奥斯曼的屈服,造成了巨大的地缘冲击力,甚至波及到了奥地利帝国。这又是梅特涅没有想到的。

被迫做出让步之后,为了重新制定对希腊的外交政策,梅特涅迅速对希腊进行了一次访问,他需要亲身感受一下希腊这个国家。

他在这个国家看到的情景,让他更加的忧虑起来。

随着领土交割完成,国王周成功的威望达到了顶点,被当作英雄一样崇拜。他亲自带着軍队接受奥斯曼帝国交割的国土,顺道就利用手里的軍队,对当地地方势力进行清洗。主要做法是将大量地方权贵官员调往其他地方任职,对他们掌握的軍队进行整编,不服从的马上进行镇压,他在战争中培养出来的绝对忠于国王的軍队,在战争中没有起到多达作用,但在镇压地方实力派过程中却起到了重大作用。

清洗主要针对的是新接收的南马其顿地区,这里是一处堪比塞萨利地区的农业区,拥有二十万以上的人口,极大的补充了希腊因为战争而减少的人口数量。

国土面积和人口数量,都是不是奥地利担心的问题,因为希腊无论是国土还是人口,跟奥地利帝国都不是一个量级,接受了马其顿下游平原的人口,希腊人口也不过一百万出头,奥地利帝国人口可是超过两千万的。

让梅特涅担心的是,希腊人的民族意识开始高度凝练,此前的希腊人是一个高度分散的概念,基本特征是说希腊语,信东正教,希腊人所指代的更多是一个文化共同体而非一个民族共同体。并没有跟国家、血统等近代概念混合起来,这场战争让希腊人空前的团结。

东罗马帝国灭亡之后,希腊人半岛上的希腊人,曾经大量移民,兴起了两股移民潮。首先是希腊知识分子阶层向西欧的移民,由此激发了文艺复兴的到来。其次,一些希腊人离开了平原,躲进层峦的群山中。由于希腊是个多山的国度,而奥斯曼人从未成功地在山区建立他们的军事或者行政存在,因而在这种意义上来说,奥斯曼人从来没有完全征服希腊。

在希腊大陆和岛屿上不肯服从奥斯曼统治的族群,开始形成许多秘密社群,如克里特岛上、伊庇鲁斯以及伯罗奔尼撒的山区都有这些秘密社群。自16世纪末直至17世纪,随着奥斯曼帝国统治逐渐变得宽松,许多希腊人开始从山区搬回平原地区。

但由于这种迁徙,导致希腊内部空虚,北方的斯拉夫人、马其顿人又大量南迁入希腊,跟希腊原住民进行融合。所以独立之后,希腊的民族组成十分复杂。

就连参与独立革命的许多族群,实际上都没有希腊人认同,希腊人也将他们视为外来人;比如来自伊庇鲁斯的阿尔文部落、来自马其顿的阿罗蒙人都是这样。阿尔文部落是由马其顿人、希腊原住民、斯拉夫人混血,并接受了希腊文化,说希腊方言的族群,在反抗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形成了军政合一的部落组织形态;阿罗蒙人跟罗马尼亚人其实是一个族员,说的语言都是同一个希腊方言。

真正血统较为纯正的希腊人,则只有生活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东南部一隅的希腊人,他们对古希腊也没多少认同,在东正教文化中,古希腊指的不是自由、民主等西方人开始推崇的思想,而是指的多神教、迷信和乱淫等野蛮文化。伯罗奔尼撒的纯正希腊人,他们自称罗马人,语境概念中是有罗马公民权的人,而将其他地区的人视作野蛮人。

但现在这些说着不同方言的希腊族群,开始凝聚在同一个国王旗帜下,骄傲的自称希腊人。

梅特涅发现,通过一场残酷的战争,一个现代希腊民族形成了。

希腊民族即便形成,也只是一个小民族,关键是他们团结在国王旗帜下,这会对其他地区说希腊语的民族产生一种吸引力和向心力,而除了奥斯曼帝国,世界上就属奥地利帝国境内生活着人数最多的希腊语民族。

梅特涅希望希腊国王可以对希腊民族重新定义,定义为生活在希腊半岛上的民族,而不是所有说希腊语的民族;但国王周成功拒绝了,他宣称,希腊不但是所有希腊人的精神家园,也是所有希腊人的物质家园,希腊对所有希腊人开放,任何希腊人只要愿意回归祖国,希腊王国没有任何权力阻止他们回家!

梅特涅很担忧希腊国王的野心,尤其是这个国王,看来他不仅仅想做希腊的国王,他想做的是希腊人的国王。

第三百六十二节 强势君主(1)

这场战争彻底改变了周成功,因为跟周琅的谈话,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他已经没有选择,他必须逆势而上,否则就是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潜移默化的打造一个温婉的希腊国家已经没有机会,他必须采取特别的方式,快速增加国力。

所以他不能放弃对那些说希腊语的民族的吸引力,生活在奥斯曼帝国、奥地利帝国、俄罗斯帝国和意大利邦国的希腊人后裔高达四五百万人,如果能赢得这些人的向心力,让他们不断回迁祖国的话,希腊在人口方面,是不会比任何一个西欧国家小的。

在这一点上,周成功内心都不避讳他很羡慕在美洲锻炼的皇太子,随着铁路的通车,移民美洲大平原的通道已经打开。他受到的消息显示,皇太子治下的美洲中国人已经达到了一千五百万人,而且对大平原地带的印第安人实行了编户齐民政策。

作为一个受过系统中国教育的皇子,周成功太知道编户齐民是一种什么样的政策了,依托强大的政府管理,将一大群印第安人固定在土地上,给他们上户口,禁止迁徙,派遣官员管理他们,交给他们农业种植技术。彻底改变他们的文化和生活方式,遇到的反抗肯定有,伴随的必然是血腥的镇压。欧洲能保持多民族的形态上千年,而中国的汉人却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以上,这种强势的行政管理方式,起到了最大的作用。

当然这种强势管理,不太符合民意,可是对于民族融合来说,他是损伤最小的方式,西方人不是不想这么做,只是他们没有经验。西方人、游牧民族的融合,往往采用屠杀和种族灭绝的方式,谁更不人性?即便到了现代,澳大利亚人为了融合印第安人,还采取将印第安人的婴儿强行夺走,交给白人夫妇抚养的办法,直接切断了印第安人跟子女的人伦,谁更不人性?

短短几年时间,皇太子就将美洲人口从一千万增加到了一千五百万人,周成功绝不承认这是皇太子能力出众,只是他占有的资源太庞大了,数以亿计,而且仍然告诉增长的中国人口,是他最大的资本。何止是皇太子,南非王国、满清帝国都在用各种方式吸引来自中国的移民。

南非给予耕地、牲口和奴隶吸引汉人移民,想方设法支持非洲公司继续获得从中国得到流放犯人的权力;满清对那些读书人给予更大的优惠,基本上只要识字就会给予一个旗人官员的职位。

周成功也想吸引汉人移民,但强烈的希腊民族主义让他不敢这么做,他始终是一个中国皇子,身份上始终遭人猜疑,如果再吸引中国移民的话,会引起希腊人巨大的危机感,现在支持他统治的民族主义者,会马上成为他最大的反对者。

但中国人无法吸引,中国资本则是一定要引入的。

这场战争已经让希腊负债累累,外债高达1000万英镑,平均每个希腊人负债10英镑,靠现在的财政,连利息都付不出去。

为了平衡财政,战争刚刚结束,周成功清洗了北方的地方实力派,同时利用高达二十万的軍队为后盾,逼迫伯罗奔尼撒的本土派投降,大量在战争中保持观望的地方名门望族,被打成叛国者遭到了流放,他们的家族被连根拔起,軍队被裁撤。紧接着,周成功就将国家正规軍队裁撤了一半,只保留了十万精锐,另外十万则马上复员。

但节约支出治标不治本,短期内如果没有新的财政来源,希腊必然破产。必须吸引大量的资金进来平衡财政,现在世界上哪国的资本实力最雄厚,毫无疑问是中国。

因此清洗了国内的反对派,把希腊国家权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之后,周成功马上启动了针对中国资本的招商计划。他再次邀请欧洲公司来希腊修建铁路,可这次对方却拒绝了。

欧洲公司已经在雅典周边修建了铁路,雅典跟比雷埃夫斯港的铁路线,至今都没有盈利。之前欧洲公司之所以愿意在希腊修铁路,主要是因为他们在奥地利帝国修建的铁路效益不错,从维亚纳到的里雅斯特和威尼斯的铁路,连通的是一个两千多万人国家的首都和港口,运输量是有保证的。但在黑海铁路通车之后,奥地利出海越来越依赖多瑙河,导致这条铁路的效益日渐下降。欧洲公司干脆将其打包卖给了奥地利政府,放弃了在奥地利经营铁路的业务。

连奥地利的铁路都很难盈利,更不用说希腊的。从雅典往北方修铁路,要经过重重的山脉,修路成本十分高昂,盈利却基本不可能,因为北方地区的一个个盆地中只生活着数万到十数万不等的人口,超过二十万的地区极少。物产也十分贫瘠,只有羊毛、橄榄油等作物,完全无法支持铁路的运量。

可能修建这条铁路,只是对希腊政府维持统治具有实际意义,商业上完全没有可行性。

另外欧洲公司最近得到了在法国修建铁路的权力,法国政府授权欧洲公司修建一条从马赛通往巴黎的铁路二十年运营权,二十年后,除非得到授权延期,否则铁路和附属资产全部交给法国政府。

相比在险峻且贫瘠的希腊修建铁路,在富庶又平坦的法国平原上修建铁路的吸引力就强了太多,欧洲公司目前专注于修建这条巴黎铁路,对投资希腊铁路完全不感兴趣。

周成功无法吸引欧洲公司在希腊投资铁路,但他太清楚交通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了,罗马帝国、秦帝国和波斯帝国,不约而同花费巨大代价建立一个官道网络,不是没有道理的,可以说一个四通八达的交通体系,是一个大帝国统治的基础。希腊虽然只是一个效果,可是民族的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大国。

铁路的意义如此重大,周成功决定咬牙自己建。可仅仅是从希腊修一条通往北方边境的铁路,预算都是以数百万英镑计算的,现在的希腊完全无法负担如此高额的财政支出,但周成功修建铁路的意愿很强,马上动手。通过雅典跟周边的铁路运行,希腊已经拥有了一定的运营管理人才,可在复杂地质形态下修建铁路的工程技术还不具备,所以还是向欧洲公司求助,跟他们签订筑路合同,聘请他们承包铁路工程。

就算君王有铁的意志,但在这种投资面前,光有意志是不够的,希腊这个地方,就是挖地三尺也不可能榨出这么多钱,更何况希腊已经欠下了巨额债务,以目前的财政状况,连利息都还不上。但希腊是周成功的所有心血,他对待治国问题上,绝对不是债多了不愁的无赖心态。他有严密的融资计划,可以保证铁路的修建。

他首先按照中国模式,国家出资三万英镑,建立了一个中国模式的希腊公行。授权这个公行可以以金银储备为根据,发行希腊货币德拉克马,规定1德拉克马为20克白银或者1克黄金。同时授权公行,可以以国债为储备发行等量货币,国家可以通过发行债券融资,公行可以以债券为储备发行货币。这其实就是国家创造货币的方式,通过这种方式,甚至可以发行超过黄金数倍的等值纸币在市场中流通,但这个倍数即便是最高明的经济学家也无法测算出来,各国的情况不一样,纸币扩张的倍率也就不一样。

接受过中英两国精英教育的周成功,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样就可以凭空变出财富,他建立公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敛财,而是为了打造一个稳定的货币体系。这个公行跟中国公行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没有黄金。周成功用国库支撑,也只拿出来了三万英镑,此时的希腊财政确实是太紧张了。

法国人提供了一个范本,他们的法兰西银行一度也储备空虚,但机缘巧合之下,路易十八时期,授权给欧洲公司建立一个银行,欧洲公司充足的黄金储备,间接的稳定了法郎纸币的信用。

所以周成功也打算授权给欧洲公司,在希腊建立一个银行,并给予其发行银行券的权力,希望能让欧洲公司将更多的黄金带入希腊,从而间接起到稳定希腊金融的目的。到时候公行有节制的依托国债来发行纸币,欧洲公司则以真金白银来发行纸币,有政府的信用进行担保,两种纸币并行流通,可以起到相互支撑的作用,等于让金银匮乏的公行借用了一部分欧洲公司的信用。

建立银行获利颇丰,这一点欧洲公司在法国已经尝到了甜头,希腊再小也是肉,他们没理由拒绝。加上周成功在欧洲公司的身后背景,他们没道理不支持。但是建立银行、发行纸币是有条件的。

那就是要求欧洲公司帮助希腊全额筹集修铁路的资金,而且周成功要求利率不得高于三厘,这个利率根本就不是此时的希腊能够享有的,英国人借给他们的110万英镑,最后的利率高达1分5厘。

第三百六十三节 强势君主(2)

此时欧洲公司犹豫了,虽说欧洲公司的官僚们,一向不太在意中小股东的利益,可毕竟是一家商业公司,一些巨头的利益他们可不敢不顾,否则董事会就可以开了他们。希腊铁路修建,注定是一个赔钱货,无论是用中国的铁路做对比,还是以英国的铁路做对比,都肯定无法盈利。向这样一个工程提供资金,而且是以3厘的超低利率,这会引起巨大的争议的,弄不好会倒台很大一批人。

为此经过艰苦的谈判,最后周成功决定将马其顿境内哈尔基季基的金矿交给欧洲公司,作为抵押品。这个金矿历史悠久,亚历山大大帝时代就开始开采,传说这里几千年来开采出了数千万两黄金。

有这个金矿做抵押,欧洲公司觉得风险就小多了,这才答应向希腊融资。

为了得到资金发展,周成功几乎是不惜一切代价,连金矿都能抵押出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之后他开始强行征地,引起了民怨很大,但他通过官方报纸控制舆论,对民间报纸进行新闻审查,严控舆论工具,用民族大义和国家利益凝聚民心,大大降低了不满情绪的扩散。

当地土地阶层自发性的聚众抵抗,周成功真的敢排除軍队镇压。在掌控了希腊政局后,他表现出来的强硬,在欧洲君主中十分罕见。

强行推动铁路修建,或许主要还是以政治目的为主。但兴建和维修全国各地的旧港口,这就主要是以商业目的为主了。

希腊海岸线漫长,海湾众多,优良海港不计其数。周成功重点打造比雷埃夫斯、塞萨洛尼基,沃洛斯等有发展潜力的港口。

继续大力支持兴办工业企业,一方面引进英国和中国资本,发展希腊的毛纺织工业。同时开始支持发展棉纺织工业,希腊本国的农田不可能用来种植棉花,可是周成功发现,埃及的棉花种植已经有相当规模,由埃及进口棉花,加工成棉纱、棉布,然后转口南欧市场,希腊拥有比英国更优越的地理位置。从埃及到希腊的运费比英国少很多,从希腊到南欧市场的运费同样比英国低廉很多,这就意味着在技术水平和生产成本差不多的情况下,英国从埃及进口棉花加工出口,至少在南欧市场上无法跟希腊竞争。

再说了,由于大航海时代的影响,西欧国家普遍经历过一次价格革命,物价在一百年内攀升了五倍。这就是为什么,英国人用机器生产已经成规模的情况下,却还无法从市场上打败印度手工纺织品,需要依靠英属印度政府的倾斜性税收来压制印度手工纺织业。大航海时代开始后,正是奥斯曼帝国兴起之时,希腊一直被奥斯曼帝国统治,没能从美洲流入西欧的海量金银中获益,也没有出现离谱的价格革命,所以希腊的人工成本更加低廉,在同样使用机器生产的情况下,希腊的成本只会比英国耕地。

在原料运费更低,产品运费更低,生产成本更低的情况下,周成功看不到任何可能,英国人能在地中海周边跟希腊竞争的道理。希腊不但可以利用阿里王朝在埃及大力推行的经济作物棉花的种植良机,甚至可以从印度进口棉花,各种成本都比英国耕地。

在英国接受了大学教育的周成功,知道棉纺织工业是一个比毛纺织工业更庞大的产业,只要埃及能成功打造出一个棉纺织工业,那么基本上养活本国百万人口足够了。

至于其他产业,暂时不用考虑,任期自然发展就好。比如依托航运业的造船工业,依托铁路和纺织工业的机械工业等等,但政府暂时没有余力,也没有必要去发展这些产业。希腊现在甚至连一个本国的军工体系都没有建立起来,改革更多的是在软实力上,比如建立了规范的军校,但武器弹药全部依靠进口,因为打造一个军工体系,对现在的希腊来说,实在是太昂贵了。

在战争结束后,这些政策在短短几个月中,就接连推行出来。在希腊掀起了强烈的舆论争议,但年轻人也感受到了一种蓬勃向上的气息,爱周成功的爱的要死,恨周成功的也恨得要死,他一时间成为欧洲争议最大的一个君主。

但他强行推动各项政策,航运业迅速恢复,已经颇有规模的毛纺织工业再次开工,棉纺织工业则开始聘请欧洲技术人员先建立起一个官办工厂,然后以此为示范,鼓励本地的商人和作坊主参与到这项产业中来。

同时希腊一边跟法国签订优惠的贸易政策,希腊给予法国丝织品和奢侈品以优惠税率,换取法国给予希腊纺织品优惠税率;跟埃及签订贸易协定,鼓励希腊商船主去希腊进行贸易,对运输棉花给予税收优惠,鼓励他们将更多的棉花原料带到希腊。

可惜希腊还是一个穷国,国家可以给政策扶持,却不能给资金扶持。希腊是地中海地区商业文化最为深刻的一个国家,这个国家骨子里就是一个商业国家,希腊人就是一个商业民族,这一点上他们堪称是荷兰和英国人的鼻祖,早在古希腊时代,他们的社会就是在商业的驱动下进行运转的。

所以商人们是有投资新兴工业的意愿的,希腊商人垄断东地中海地区,掌握了各种经商的必要知识和技能,可惜在奥斯曼帝国治下,他们的发展空间实在是太狭小了,并没有积累起雄厚的资本。影响他们投资的,只有资金。

国家没有资金,一穷二白的商人阶层也没有资金,资金从何而来?

一方面周成功通过各种方式,继续鼓励各地的希腊侨民回国投资,希腊侨民广泛的分布于地中海沿岸,黑海地区,亚得里亚海地区,甚至法国、西班牙都有为数不少的希腊侨民,古希腊时代的殖民者就不提了,跟希腊保持紧密的文化联系的,要数几百年前逃避奥斯曼统治而逃亡到当时的威尼斯、热那亚等意大利商业城市的希腊侨民。周成功的前妻康妮女王,就是那时候跑去北意大利的侨民,在意大利当地已经繁育成了一个名门望族。

这些侨民中有混的差的,也有积累了巨额资产的巨富,尤其是在商业文化比较薄弱的俄国,经商致富的希腊侨民极多。周成功亲自邀请这些希腊侨民商会代表前来会谈,邀请他们投资希腊,能给希腊带来资金的侨民,甚至可以直接给予荣誉爵位,给个不能继承的勋爵。

在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希腊侨民家族,就更多了。比如在奥斯曼帝国核心区的伊斯坦布尔,希腊人占据四成,尽管许多已经皈依了回教,被看作是奥斯曼人;可只要他们说希腊语,周成功依然将他们视作希腊人加以拉拢。这些奥斯曼帝国侨民的日子不好过,随着希腊独立,他们在奥斯曼帝国被取消了大量特权,在商业中开始被奥斯曼政府扶持的亚美尼亚人排挤,政治上被奥斯曼突厥人打压。他们的移民意愿十分强烈,之前希腊移民基本上都是来自奥斯曼帝国的侨民,他们在希腊政府、商业中都没有阻碍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现在继续加大多这些人的吸引力。

除了希腊人,周成功还大力吸引欧洲其他国家的投资者,不管是英国人、法国人,还是意大利人、德意志人,不管他们的国家强大或者弱小,甚至没有统一的国家,都用希腊文化对他们进行吸引。

利用欧洲兴起的古希腊罗马热,周成功让人制定出各种文化勋章,比如用古希腊神灵制作徽章,用来颁发给对希腊经济有贡献的投资者,投资一万英镑可以得到一枚阿波罗勋章,投资十万英镑可以直接颁发雅典娜勋章,投资三十万可以给予宙斯和赫拉勋章。

在不遗余力的努力下,流入希腊的资金与日俱增。但凡那些愿意办厂的投资者,甚至动用政府的力量帮他们得到心仪位置的土地,强征、拆迁无所不用其极。

短短一年时间,就有上百家棉纺织厂在雅典周边建立起来,其中三分之二都是英国和中国投资者兴建的,英国资本家兴建的更多。本地投资者只有三分之一,而且规模远不如中国和英国工厂那么大。

希腊船东也纷纷投资兴建新的造船厂,或者扩建旧的造船厂,希腊公行和希腊欧洲银行提供了大量的资金。

工业勃兴,除了吸引大量的投资者,也吸引来了大量的贫民,有的是各地的希腊侨民,奥斯曼帝国境内的,黑海沿岸的,甚至希腊政府大量开放阿尔巴尼亚、保加利亚等地的斯拉夫人进入希腊,只要他们说希腊语就被认为是希腊人。

这些底层民众来希腊谋生,带来了充足的劳动力,等他们定居下来,自我认同为希腊人之后,他们就成了希腊民族的一份子,成为真正的希腊国民。

在战争之后,周成功成功执掌了希腊的绝对权力,他统治下的希腊也焕然一新。

但他很清楚,他的危机并没有结束,他坚信他父亲的判断,希腊处在一个风口浪尖上,要么甘愿做列强的走狗,要么只能抗争。

另外他潜意识中,始终没有放弃跟皇太子竞争的打算,不管皇太子手里的资源比他有多么大的优势,但皇太子在美洲的执政,还是让他感到了压力。

因为随着中国移民在北美超过一千五百万人后,中国已经成为北美地区人口第一大国,比新兴的美国人口稍多,比英属加拿大和魁北克王国更不是一个级数。

此时的北美地区局势十分复杂,中美之间的暗战已经持续了数年,英属加拿大和魁北克王国的关系也十分暧昧。四方都用尽全力希望能提高自己的实力,从而压制住对方。

有中国雄厚的人力资源作为后盾的皇太子似乎渐渐占据上峰,但这未必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平衡被打破了。

第三百六十四节 美洲局势(1)

美洲局势十分微妙,不是一个三足鼎立的局面,而是一个四方权力结构。

最弱的毫无疑问是波拿巴家族统治的魁北克王国,现在已经不是拿破仑统治了,因为去年拿破仑突然死了,他儿子罗马王路易波拿巴继位,得到了各国的承认。

拿破仑死的很突然,他死之前都说他壮的跟头牛一样,在魁北克密布的大森林中时常狩猎棕熊,这样的人突然就死了。有人说他死于打猎,但他身上找不到被野兽袭击的痕迹,反倒有一些撞击伤,有人说他是因为战马受到惊吓,把拿破仑拖拽到了丛林之中,在林间灌木中拖拽而死。但是作为一代名将,他的战马不是那么容易受惊的,即便战马受惊,他的骑术也不太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拖拽而死。

总之拿破仑的死充满秘密,他死后他的儿子罗马王迅速继位,对外宣称拿破仑死于狩猎的意外,至于是什么意外,没有交代。罗马王早在魁北克王国成立之后,就被他外公奥地利皇帝送到了美洲,他本该在1832年在奥地利的美泉宫死于肺结核,不知道是因为加拿大地区干净的空气,还是因为自由带来的心情舒畅,罗马王虽然身体很弱,但一直活着,而且与一位美籍法裔富商之女结婚,生下了两儿三女。

拿破仑统治了魁北克十年,从1827年统治到了1836年,除了前两年一直在进行战争之外,后八年都在进行建设。魁北克是一个法国殖民地,法国人相对擅长农业,因此魁北克基本上是一个农业地区,商业上过去他们通过控制圣劳伦斯河攫取了巨大的商业利益,可惜英国人控制哈德逊湾之后,他们的商业垄断就被打破了,之后魁北克被英国夺取之后,法国人在这里的商业中,基本上就少有作为了,开始转化成为一个农业民族。

这里不缺土地,因此只要肯种地,是饿不死的。法国大革命中,大量逃往贵族,为这里带来了知识精英,有好的一面,比如提高了管理能力,让他们以一个殖民地的身份,可以长期跟英国对抗,从英国手里保证自己的权力;也有坏的一面,那些大革命前的保守势力,为这里带来了极为保守的思想。

拿破仑刚刚到魁北克的时候,曾经宣示向教会效忠,可是当他站稳脚跟之后,就开始限制宗教的权力,这几年甚至频繁传出拿破仑要在魁北克推行改革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消息导致了拿破仑的死。

拿破仑统治期间,魁北克的发展还是不错的,人口从过去的几十万人迅速提高到了两百万人,拿破仑的巨大威望起到了作用;法国一旦政局不稳,老百姓就愿意高喊拿破仑的名字,显然他对法国人的吸引力是很强的,那些走投无路的法国人,只要是打算移民的,恐怕首先就会想到拿破仑统治的魁北克。其他还有美国法裔甚至中国的法国人。

甚至导致这几年在中国投资的法国资本家大量流失,他们早年有一批人就是投奔拿破仑而来到中国的,在这里积累多年,已经颇具规模,结果拿破仑在魁北克建立国家,他们中不少人竟然卖掉自己的豪宅、工厂和商铺前往一穷二白的魁北克。

尤其是前几年经济危机期间,由于中国公行只救中国钱业机构,而不救法国银行,导致很多法国银行家不满,或者破产,这些高智商人群也大量前往魁北克谋生。

美国和中国的法裔族群移民,带来的大多数商业资本和经验,大大促进了魁北克的商业发展,工业革命虽然没有开始,可是一些传统的行业,比如锯木、造船、磨面等已经开始引入水力机器,开始机械化了。

可魁北克依然只是一个落后的小国家。奇怪的是,在拿破仑执政的时候,200万人的魁北克王国,大家都认为是美洲地区一个重要的国家,当拿破仑一死,所有人都感觉,似乎这个国家也不是那么总要了。在一个强壮如牛的拿破仑手里,跟在病恹恹的罗马王手里,魁北克似乎是两个国家一样。

这七八年时间,随着中国、美国都试图染指家拿地地区,英国人拼命向简单输送人口。

英国虽然不是一个人口大国,但英国人的观念中,对移民并不排斥,因此英国人向外迁移是很频繁的。据统计1815到1930年,1140多万人从不列颠移出,730万人从爱尔兰移出。仅在1853到1900年,就有467万人离开英格兰和威尔士,89万人离开苏格兰。

这种程度的移民数量,以及移民的后代,加起来比英国总人口都多,说英国移民在海外繁育出一个新的英国,绝不夸张。努努力,英国每年向外输送20万人不是问题。

但有一个问题,英国的自由移民,往往受到美国富裕的生活条件吸引,每年至少三分之一以上是移民美国的,移民加拿大的人口比美国少之又少。为了防止简单沦入美国和中古之手,英国开始采取措施限制移民前往美国。加大移民加拿大的优惠政策,给予大面地的土地,每个移民,只要愿意移居加拿大,就给予160英亩土地。停止了向塔斯马尼亚流放囚犯,将他们全部流放到加拿大,为开发加拿大提供劳动力。还向北欧地区的挪威、瑞典、丹麦甚至德意志等国开放加拿大,吸引这些日耳曼血统族群移民。

通过这些方式,英国成功每年向加拿大输送高达30万人以上的移民,八年之后让加拿大人口增加到了400万左右。

这种移民速度,依然无法跟中国相比,但却压到了美国。美国人通过雷德河向北进入加拿大中部地区,进入温尼伯湖一带扩展。当地之前一直是印第安人的势力范围,这些印第安人拿着英国武器,受英国招募,发生战争的时候,往往就冲在对美作战的第一线,让美国人深恨这些印第安人。

他们的拓荒者进入这里,驱赶印第安人,建立殖民要塞,宣称对这里拥有统治权。并在温尼伯湖南岸建立了一个城市,就叫温尼伯。

中国却通过密苏里河、雷德河向北扩张到了南萨斯喀彻温河一带,在两岸都建立了一些殖民据点,并跟当地的印第安部落签订了保护协议,宣称对这一带拥有统治权。

其实各方的势力是犬牙交错的,那萨斯喀彻温河南边也有英国据点,北边有中国据点;温尼伯湖地区既有美国据点,也有英国据点。但都只有一些殖民据点,真正的移民并不多,移民人数最多的中国,也不过移民了一百万人。

此前是中国跟美国联合向英国殖民地渗透,英国宣称对整个加拿大地区拥有主权,中美两国都不承认,最后大家各自努力渗透,现在到了各种势力犬牙交错,各种冲突市场发生的时候,终于英国人提出希望通过谈判划分北美领土。

美国人积极响应,尽管他们跟中国的疆界早就划分清楚,互相之间在土地还完全没有开发出来的情况下,不存在互相争夺,但可美国人竟然也开始积极支持三国一起划分国界,显然美国渐渐开始站在了英国一边。

之前在美洲,拿破仑作为最弱小的一方,一直跟最强大的中国结成同盟,从而达成了一个强弱平衡,现在拿破仑死了,罗马王继位,魁北克被人不再重视,罗马王对中国的态度也开始模棱两可,没有他父亲的雄心壮志,似乎对介入大国争端没有兴趣。这就变成了中国独立抗衡英美两国。

在北美地区,尽管中国人口最多,稍微多于美国,但英美联合起来,实力就比中国要强大许多了。一旦因为北美地区频繁的殖民地据点冲突,三国爆发战争的话,中国将处于不利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皇太子最好的选择是接受谈判,可他竟然拒绝了。

英国和美国进行了单独谈判,然后双方完成边界划分,英国承认温尼伯湖以南、雷德河以东到伍兹湖一带归属美国,撤走所有的英国据点,停止对当地印第安部落的支持。

美国人向北扩张的目的,其实也不是为了领土,领土的话,大平原地区比这里更好,土地更容易开垦,气候更温暖,交通也更便利。美国渗透进入温尼伯湖的最大目的,是拓荒者们对加拿大毛皮的渴望,抵达温尼伯湖之后,他们就可以通过雷德河往北直接进入温尼伯湖一带。

温尼伯湖、马尼托巴湖等加拿大中部湖泊基本上都是连通的,只要在这里建立基地,就可以覆盖整个大湖地区,周边都是原始森林和沼泽地带,垦殖开荒是不可能的,但狩猎皮毛却是一个绝佳的去处。最有利的是,可以通过水量丰沛的纳尔逊河直接进入哈德逊湾。这意味着美国可以通过这里直通大海。

英国在附加条款中,授予了美国商人在加拿大境内进行皮毛交易的权力,这就完全满足了美国的需求。

这两国之间的猫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北美的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中国跟美国划定边界之后,就开始暗中勾搭,开始共同抗衡最强大的中国,此时划定界限扫清了他们正面往来的所有障碍,两国外交关系迅速升温。

同时美国跟中国,英国跟中国的矛盾则一直没有解决,而且持续扩大。

第三百六十五节 美洲局势(2)

美国跟中国本应没有什么矛盾,边界也划分了,中国又一直是美国棉花最大的进口国,怎么看两国关系都应该更紧密才对。

但人类社会往往是极其复杂的,联系紧密的矛盾才多,反倒是没什么联系的,没什么矛盾。两国间矛盾的根源就在于距离,如果两国依然远隔重洋,那么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一旦中国进入美国家门口,或者美国进入中国家门口,不产生矛盾才怪。

美国总是将本国境内的印第安人向中国一方驱逐,这些印第安人居无定所,根本没有土地观念,打不过美国人就迁徙。可中国也是为了占有土地,这些落后的印第安人进入中国区域,也是要占有土地的。

中国的做法不是驱逐回去,而是就地安置,编户齐民,派遣官员管理他们,但印第安人是不服管的,结果导致中国边境地区冲突频发。当发现美国人是有意思的驱赶这些印第安人后,皇太子向美国政府发出多次抗议,但都无济于事。

中国一直希望跟美国达成一项协议,各自约束境内的生番,这是满清留下的传统,满清跟俄国签订尼布楚条约之后,双方就约定合作限制边疆两侧同一个民族的迁移,将一些原本被看作是蒙古部落的民族分割开来,在俄国境内的叫做雅库特人,在中国境内的叫做鄂伦春等名字。

美国政府不接受中国提出的约束印第安人迁移的建议,这是双方最直接的冲突。

皇太子抽调了大量人力物力,沿着两国边界,修建了上万座土堡,必要的地方,甚至修建简单的边墙阻挡印第安人迁入。这大大牵制了中国向加拿大的渗透,否则如今不止局限在南萨斯喀彻温河一带,早就突破北萨斯喀彻温河,甚至直达哈德逊湾。

其实美国人之所以政策性的驱逐印第安人,跟中国也不无关系,工业化时代的中国,对原材料的需求实在是太巨大了,美国南方各州的棉花生产比历史上规模要大的多,由于棉花生产的利润高达百分之三十,最近三十年间,美国棉花生产扩大了三倍,每年棉花贸易规模扩大了四倍,出口棉花高达30亿磅,总价值5亿美元;火热的棉花产业,让棉花生产的主力,奴隶价格上涨了五倍,最高时候一个强壮奴隶价格甚至高达2000美元,相当于美国熟练技术工人四年的工资。美国南方的黑人奴隶也因此达到了500万人,每三人中有俩人都是奴隶。

棉花生产还需要大量的土地,美国东部沿海地区的印第安人早不知道去了哪里,是被杀光了还是瘟疫病死光了,不得而知,但阿拉巴契亚山脉以西还生活着大量的印第安人,最大的五个族群,都生活在密西西比河以东,紧邻阿拉巴契亚山脉以西的有两个,切诺基族和克里克族,密西西比河以东的有两个,奇克索族和乔克托族。位于五大湖区的则是肖尼族,他们历史上跟英国结盟对抗美国,美国独立之后,英国规定阿拉巴契亚山脉以西为印第安领地,但美国并没有当回事,一直往西拓荒。

这些印第安人,除了五大湖区的肖尼族,剩下四个都位于南方的棉花种植州。奇克索族和乔克托族位于密西西比州和路易斯安那州、切诺基族位于田纳西州、克里克族则覆盖佐治亚和阿拉巴马两个州。那些奴隶主为了土地,可以轻易说服他们控制的州政府派出军警驱赶这些印第安人。这些印第安人西迁的就必须进入中国领土范围。

北方的肖尼族被驱赶,除了因为他们曾经跟美国对抗之外,也有美国需要五大湖区土地的原因。随着伊利运河在1825年的开通,五大湖区运输粮食出口欧洲的价格下降了十倍以上,大大改变了以前美国粮食跟俄国、普鲁士等国相比没有竞争力的状况,大量出口英国市场。粮食生产的广阔前景,刺激了五大湖区的农业生产,大量农场建立起来,而这些农场都是建立在肖尼族的领地上,不把他们赶走能成吗?

因为一个土地问题,中国美洲地区不但跟美国南方的奴隶主势力,也跟美国北方的农业势力龃龉不断,这其实等于跟整个美国都有了冲突。

否则至少南方的奴隶主不至于对作为自己最大客户的中国采取敌意。而现在的美国政府,可一直控制在南方人的手里。历史上,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美国南北战争前,林肯上台才打破了这种南方人垄断联邦权力的现状。这个历史上,南方州因为棉花贸易规模更大,人口更多,当然对美国政府的控制更有利。

美国联邦政府的选举很特殊,叫做选举人团制,选民不是作为一个个个体进行直选,而是以州为一个选举人团,各个州在决定总统的票数上是相等的,也就是说支持谁的州更多,则谁当选,而不是支持谁的人更多谁当选。

这会造成许多总统明明支持的直接人口数量更少,却能就任总统的情况,比如林肯就是这样就任的,支持他的人口只有百分之四十,但他却成功让北方比南方数量更多的州,都投了他的选票,因为北方州当时的数量超过南方,所以林肯成功当选。

一般情况下,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因为州的数量跟人口数量是成比例的。南方吃亏就吃亏在奴隶不算人,尽管他们控制着政府,也只能让五个奴隶折合三个白人来进行计算,本来南方奴隶州人口就少,这样一打折,就更少了。所以蓄奴州的数量越来越少,北方却因为大量自由移民涌入西部,导致西部地区新成立的州数量越来越多,渐渐压到了南方,在议会代表和总统人选上,渐渐占据了上风。

双方的权力争夺,甚至引起了南北方对外政策的割裂,美国打美墨战争的时候,北方是不支持的,站在一边看热闹。就是担心美国吞并了墨西哥州之后,会大大增加南方蓄奴州的数量,导致南方继续垄断和加强对美国联邦政府的控制。

这几年棉花贸易的火爆,让南方人口增加很快,在总人口上已经跟北方相当,在州的数量上比北方更多,因此南方蓄奴州越来越多的要求废除禁止奴隶贸易的法令,他们希望能够自由引进奴隶,因为通过加勒比海走私的成本实在是抬高了。

可惜南北方这种内部冲突,皇太子没有利用到,而是一味的向整个美国施加压力。终于将美国彻底逼到了英国一边,两国达成协议之后。开始采取同一种口径对中国进行施压,美国希望收回中国商船在密西西比河上的自由通航权,他们借口说有大量中国商船以自由通航权为理由,向路易斯安那州和密西西比州进行走私行为。

这种事情确实有,可走私的物品大多是奴隶,从加勒比海运来的美国黑奴,而且这些中国商船中,大多数都是有美国奴隶主入股的,路易斯安那州和密西西比州因为奴隶主掌握权力的关系,他们是默认这种走私的,以此规避联邦政府的禁止奴隶贸易法令。这本是两国最肮脏的商业群体的合谋,就好像后世美国资本家在中国投资出口美国,造成巨额顺差,美国人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中国身上一样,得利最大的是那些跨国资本,而不是赚辛苦钱的中国。

英国则提出了对落基山脉地区的要求,他们拿出更详细的落基山脉地图,要求将他们的领土扩张到落基山脉以西地区。而中国则坚持至少应该以分水岭为界。英国还坚持加拿大地区为英国无可争议的领土,他们最早在这里建立据点,最早跟这里的印第安人签署条约,他们是这里的合法主人。

中国则坚持实际占有原则,他们认为英国人在这里没有控制力,加拿大南部地区已经有百万中国人,而英国人的数量还不到三十万人。这里的界限一项模糊,从来没有划定过边界,双方都以投靠他们的当地印第安部族的活动区域来划界,可印第安人的活动区域都是重合的。而且有的部落一半投靠中国,一半投靠英国。

虽然同时对英美不退让,但三方因为这么点殖民地而发生战争的可能性依然很小,周琅又给予了皇太子全权,让他在美洲进行锻炼。之所以让他在美洲锻炼,就是因为这里是中国势力的边缘地带,重要性比不上国内的省区,即便犯点错误,也不至于造成太大损失。对英美来说同样如此,都是边缘地带的纠纷,酿成三个大国之间的全面战争的可能性极低。

但因为皇太子太过大意,根本没主意对美国内部进行分化瓦解,让美国跟英国站在了一起,或者说让美国跟英国和解,将英国拉到了自己一边,形成了二对一的局面,这就有了万一出现战争情况,中国将不得不面对英美联合的窘境。

而战争这种事,有时候是必然,有时候很偶然。

必然是那种矛盾长期积累到无法化解时候的爆发,偶然则各种可能性都有。但必然和偶然往往相辅相成,比如一战爆发是因为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被刺杀引起,同时奥匈帝国和塞尔维亚以及塞尔维亚背后的俄国的矛盾已经酝酿了几十年,因此偶然点燃了必然,引发了战争。

中美之间现在不可能因为边境地区的印第安人而发生战争,中英之间也不可能因为加拿大的苦寒之地而发生战争,可如果是一块足以让所有人心动的巨大的土地,而且这块土地上拥有大量黄金的话,那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了。

大周三十八年十月,墨西哥北方的德克萨斯宣布独立,建立了一个德克萨斯共和国,也就是俗称的孤星共和国,这个国家的科罗拉多河流域盛产黄金。

第三百六十六节 科罗拉多淘金热

德克萨斯共和国的建立,和科罗拉多河爆发的淘金热脱不开关系,这又是一个偶然引发必然的逻辑关系。

在原本的历史上,德克萨斯共和国也是先脱离墨西哥,然后并入美国,成为美国西南部的新墨西哥州、科罗拉多州、怀俄明州、奥克拉荷马州、堪萨斯州等几个州。

但原本的历史跟现在的历史已经变化了太多,许多原本会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比如华人被当作苦力贩卖到全世界的事情没有发生。但很多事情,因为发生的背景和大势无法改变,所以有一种性质不同,但相似的结果,那就是华人以自由民的身份向世界各地移民,华人走向世界,不是因为华人喜好冒险,主要是因为国内的土地已经养不活那么多人了,土地饱和了,所以必须走出去。

尽管原本的历史上是以苦力的身份去接替废除奴隶制后的黑人,在欧洲人的种植园、矿山中去做苦力,许多人就此死的不明不白,待遇上跟奴隶差不了多少。现在他们则以自由民的身份向海外移民,有一个强大的,高效的政府为他们提供帮助,甚至组织他们移民,效率高了很多,损失小了很多。不过具体结果其实并没有改变,那就是华人还是走出去了,因为决定华人走出去这件事内因并没有改变,也无法改变。

历史上德克萨斯独立的内因是什么,首先是1821年,墨西哥人向世界开放圣菲小道,允许商人通过这里进行贸易,导致了美国移民大量涌入墨西哥的北方领土,这些美国人发现这里气候温暖,土地肥沃,而且西班牙移民甚少,只有极少的殖民据点和传教士据点,周围生活着一些皈依天主的印第安人。结果美国移民在短短十年间就成为人口多数,接着渴望向西部扩张的美国政府策动了德克萨斯州的独立。

德克萨斯独立的内因是美国移民和美国政府详细扩张的野心,这些内因变了吗?没变!否则美国不至于跟强大的中国龃龉不断,不就是想要抢夺印第安人的土地吗。

内因不变,就算过程有些曲折,最后的结果往往等候差不多。

不同的只是过程而已。

原来的历史上,墨西哥因为刚刚独立,被美国施压,才开放了圣菲小道,允许美国商人进行贸易。这个历史上,虽然西班牙卷土重来,在中国的帮助下,重新保住了墨西哥,墨西哥在西班牙的控制下,事实上要比墨西哥政府严密的多的。

就以引起美国移民迁移的圣菲小道来说,历史上这条小道的发现者是一个美国人,当然是美国那边的发现者,西班牙人跟印第安人很可能早就知道这条路。这条小道是从阿肯色河通往美洲西南地区的必经之地,美国探险家泽布伦·蒙哥马利·派克1806年,率领一支探险队去勘测阿肯色河的源头。当时这是无人知晓的地区,中国移民尚未翻越落基山脉,西班牙势力虽然抵达过这里,但没有能力建立殖民地,当地是印第安人的家园。派克的任务是,与当地印第安人交朋友并宣称该地区属美国政府所有,说白了就是美国政府的一贯伎俩,从印第安人手里骗取土地。

派克溯河而上,到达了阿肯色河的源头,派克山,这是以发现者派克的名字来命名的。冬天来临,让派克无法登山,不得不返回。然后,派克转而向南,去寻找密西西比河另一条支流枣雷德河的源头,但因迷路而进入了新墨西哥地区。这是西班牙的地盘,派克直接被西班牙人扣留。获释后,他沿着一条路线回家。这条路线就是圣菲小道,之后数以千计的美国拓荒移居者通过这条小道,从密西西比河流域进入新墨西哥地区。

派克进入新墨西哥地区时,被西班牙人扣留并监禁了几个月,这是因为作为一个殖民国家,西班牙一直很警醒别的国家向他的殖民地渗透,尤其是美国,是北美地区最大的威胁。

所以跟历史上不一样的,这个时代美国移民新墨西哥地区并没有那么顺利,没有碰上墨西哥独立,然后对边疆毫无管理能力的时代。他们的渗透受到了西班牙殖民政府严格限制。

相同的是,西班牙殖民政府跟墨西哥一样,都开放了圣菲小道,这是因为南京和会上,西班牙为了得到列强承认他们对殖民地的权力,被迫宣布开放所有殖民地。圣菲小道所在的墨西哥北方地区,也是其中之一,西班牙人无法阻挡美国人利用这个权力进入这里经商。

但西班牙人一直小心翼翼的没让美国人建立殖民据点,但这个状态被淘金热打破了。

由于中国在旧金山一带早年发现并开采金矿,后来在修建铁路和勘测过程中,又在内华达山脉中发现了金矿,并且大力开采;落基山脉连续发现大型金矿的消息,让美国人深信不疑落基山还有其他未发现的金矿。所以一大批冒险家纷纷涌入落基山地区,这种专业人员有目的的寻找黄金,其实是非常容易找到的。因为落基山脉中确实富含黄金,许多黄金就在河沙中蕴藏,普通人见了可能不在意,但只要专业人士抓一把沙子,马上就能知道有没有黄金。

先后在美洲和南非的黄金开采,让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黄金生产国,每年黄金产量高达300到500吨,当年为了能向中国盛产黄金的殖民地出口商品,换取黄金,英国不惜联合普鲁士等国对中国施压,因为全世界都认为,中国几乎垄断了黄金来源。

中国垄断黄金生产,同时又是商品出口大国,导致通过贸易的黄金,也不断流入中国,这让西方持续的陷入黄金紧缺状态,英镑的信用在多次战争中受到怀疑,英格兰银行多次停止兑付。英国尚且如此,其他欧洲国家和美国,则普遍实行金银复本位,白银这个不太稳定的贵金属一直担任着无可替代的货币角色。

英国还有实力联合其他国家向中国施压,美国却没办法挑战中国,可当大家都认为落基山脉藏有黄金的时候,美国人是最兴奋的,因为他们就在美洲,近水楼台先得月。中国统治区域的落基山脉他们去不了,就算发现了,也无法开采。可西班牙统治的墨西哥北方地区,也靠近落基山脉,也许哪里也有黄金也说不定。

所以在西班牙人的严防死守下,以开拓种植园为目的的美国人奴隶主无法进入新墨西哥地区,但一队队的美国探险家却打着经商的旗号不断在这里考察和寻找。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黄金,而且是储量丰富的黄金。

美国人并没有直接开采,探险队先是绘制了地图,不知道是不是犯了错误,他们认为该地属于科罗拉多河南部之流,按照中国跟西班牙人的协议双方以科罗拉多河划分边界,科罗拉多河以北属于中国,以南属于西班牙,所以按照美国人的地图,这里属于西班牙领土。

所以美国探险队找上西班牙殖民政府,宣称他们对金矿拥有发现权,希望能得到西班牙殖民政府的开采授权,他们愿意缴纳高额的税收。但贪财的新西班牙总督非但没有给他们授权,反而以他们擅自进入西班牙领土为由,将他们扣押了,并提出要求他们交出地图。显然西班牙总督打算自己开采。西班牙人在这里寻找黄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两个世纪以前,但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技术不行,始终没有发现黄金。

西班牙人小看了探险队,对方有两手准备,一边寻求西班牙授权,一边已经将消息传回了美国,结果美国政府出面干预,将被扣押的探险队成员解救了出来。

没有得到授权的美国人并不甘心,在东部地区富商的投资下,他们组建起淘金队伍,擅自进入淘金地淘金,反正地图只有他们有,西班牙人找不到这里,结果一队队的美国人悄无声息的在金矿区渗透,短短几年间,竟然有三万人进入这里。

如此规模的人群,不可能永远保密,而且他们一直要通过阿肯色河进行运输,他们又在美国公开招募淘金工,西班牙人不可能不注意到他们,结果很快而且西班牙人收买了一个淘金工,结果很容易就找到了金矿位置。

之后西班牙人迅速调集軍队,可耻的是,他们在跟三万淘金的美国人冲突中,正规軍队竟然被打败了。之后美国淘金工,迅速联系阿肯色河南方其他地区的美国冒险家,许多是偷偷进入这里捕猎水獭皮毛的猎人。这些人在一起开会之后决定,宣布独立,脱离西班牙,建立自己的国家。

他们宣布自己的领土从科罗拉多河和阿肯色河往东、往南,一路延伸到墨西哥湾,可实际控制区,也就是金矿附近地区,连南方格兰德河附近的圣菲小道上的重要城市,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北部统治的核心圣塔菲都无法越过,更何况到墨西哥湾了。

美国人宣布建国之后,西班牙人自然不承认,马上继续派兵镇压。结果五万西班牙大军,竟然败于只有三万的临时拼凑起来的德克萨斯軍队。领兵者是一个传奇人物,名叫萨姆·休斯敦。

镇压失败后,西班牙人打算再继续增兵,美国发出抗议,要求西班牙接受德克萨斯共和国独立的现实,美国愿意进行斡旋,收缩德克萨斯共和国宣称的领土,希望双方能够达成和平协议。

历史上的墨西哥政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放弃了德克萨斯。

可现在统治墨西哥的是西班牙,而且在得知那里有丰富黄金的情况下,西班牙不可能放弃。为了避免美国介入,西班牙政府寻求得到中国美洲政府的支持。

但当皇太子派人详细调查当地地形之后,突然发现,金矿所在位置,哪里是西班牙的,更不是美国的,哪里赫然应该是中国美洲领土!

第三百六十七节 属于中国的金矿

平心而论,中国对美洲西部落基山脉的探索,是一个后来者,.德卡罗纳多率领一支探险队,就从墨西哥出发北上到后世的美国新墨西哥、德克萨斯、俄克拉荷马和堪萨斯等地进行过探险了,返回墨西哥的途中经过了科罗拉多州的东北角一带。因此黄金矿区所在位置的第一批考察队应该是西班牙人,可惜西班牙人没有发现黄金。

1682年法国探险家卡维莱和拉萨利沿着密西西比河进行了探险,将阿帕拉契亚山和落矶山之脉之间的广大土地都宣布为法国所有,并根据当时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名字命名为路易斯安那,法国人是第二批到这一带的探险家,当然,他们也没有发现金矿。

美国人是1803年从法国手里买下路易斯安那之后,开始大规模进入落基山脉东麓地区探险。美国人坚持认为,法国卖给他们的土地,是一直到落基山脉的。所以他们不断派出探险队,向落基山脉进发。但西班牙人从来没有承认过法国宣称的路易斯安那领土,西班牙人认为自己比法国更有资格声称这里的主权。因此西班牙人对这些美国探险队一向不客气,这才有了扣押美国派克探险队的事情。

金矿所在地,就位于派克山附近的众多溪流中,发源于山峰南北的溪流中都有金沙,直到北方一百多公里的地方,依然能够看到金沙遍地,因此这是一个巨大的金矿区。如果当年派克探险队能够翻越山脉,或者仔细探查附近的河流,也许他们就能轻易发现黄金,结果他们因为冬天返回南方,进入了西班牙领地,被人扣押了半年。

中国进入这里,已经是拿破仑战争之后的事了,拿破仑战争之后,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取了加利福尼亚,以科罗拉多河为界,这里恰好是科罗拉多河、阿肯色河的源头和分水岭,也就说说拿破仑战争之后,中国在名义上才进入这里,当时还归美洲公司管辖。

真正大规模进入西部地区,那都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美国人已经进行了多次勘察。虽然依然没有发现黄金,但已经弄清楚了阿肯色河一直到落基山脉的源头地形。但美国人认为,科罗拉多是一个贫瘠的高原,位于落基山脉之中,完全是不适合农业耕种,也不适合人类居住。

为了终结边境地区的争议,美国曾在1819年和西班牙谈判签订了Adam-Onis条约,确定将阿肯色河作为美国路易斯安那领地与西班牙所属墨西哥殖民地的分界线。但美国一直没有在这里进行开发,因为这里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开发的价值。后来在欧洲列强干涉北美的危机爆发之后,中国也已经扩张到了密西西比河,跟美国重新签订了条约,科罗拉多高原大部就成了中国领地。

可是因为中国人也找不到开发价值,因此对这个连山石都不长草的干旱地带,没有任何兴趣,这里一直是印第安人捕猎的地方。

直到美国探险队沿着阿肯色河,在派克山附近找到了大量黄金之后,大量淘金工才涌入这里,接着就是德克萨斯共和国的独立。

在美国人标注的地图上,他们认为金矿所在地的溪流是从南往北汇入科罗拉多河的,那么就属于西班牙属地,可中国派人调查之后突然发现,这里跟科罗拉多河没有半毛钱关系,尽管就在科罗拉多河源头附近,可这里位于分水岭的东部,这里的河流是往北往东流淌的,刚好跟科罗拉多河隔了一个分水岭。

而地理位置上,派克山毫无争议的是位于阿肯色河以北,由于跟美国和西班牙的协议,密西西比河以西,阿肯色河以北,是中国领土。

不知道美国人标注这里的河流流向科罗拉多河是他们自己弄错了,还是有意为之,但这里是毫无争议的中国领土,又有极其丰富的黄金储量,皇太子马上通告西班牙和美国政府,对这里宣示了主权,双方一下子都懵了。

消息传到民间,两国民众马上愤怒了,他们不管中国出示的地图证据,由于中国在美洲地区一向的强势扩张政策,让美国和西班牙两国民众都偏执的认为,这是中国人在强行抢地盘,在抢黄金。

所以两国同时宣布,不接受中国的调查,反倒是两个因为德克萨斯独立而争执的国家,此时开始一致对外。

每个时代的战争都有一定的经济因素,都是为了争夺某种特定的资源,古时候最多的是争夺耕地,争夺河流的控制权,因此主要是领土争夺问题;到了工业时代,各种资源开始引发战争;普鲁士为了夺取金属矿藏和冶金工业中心西里西亚,跟奥地利、法国、俄国同时开战;西班牙为了金银,灭亡了美洲的阿兹特克和印加两大帝国;英国为了黄金和钻石,欺凌弱小的布尔人国家。

后来的石油更是一次次引发战争。在石油战争之前,显然引发战争最多的,就是对贵金属的争夺。而黄金这种金属,显然值得人类为此而战。

作为北美地区人口最多的势力,皇太子有恃无恐,这些年他在美洲经营的十分牢固,可以大量调动这里的人力物力,打一场大型战争。

在认为自己占有绝对道理的情况下,皇太子直接派兵先把金矿区占领再说,以免黄金大量外流。

谁能想到,在黄金的刺激下,淘金的美国冒险家能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他们之前打败西班牙軍队,并不是西班牙人就那么弱,而是依托山地地形的他们,确实让人头痛。

他们最熟悉这里的地形,皇太子派出了十万大军,却让他们的偷袭弄得狼狈不堪,始终无法将他们赶出派克山地区。十万人的运输补给,就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最不利的是美国、西班牙秘密达成了协议,并且美国得到了英国的支持,一场英美西三方,对中国美洲的局面开始形成。

然后三国同时向中国政府提出通牒,要求中国放弃侵夺美国和西班牙领土,撤出軍队!

三国的态度,得到了整个欧洲的同情,所有人都觉得,肯定是中国在谋夺金矿所在的美国和西班牙领土。

皇太子自恃实力强大,拒绝了三方通牒,三方竟以此为由,向中国宣战!

第三百六十八节 令人失望的太子

周琅收到英美西班牙三国的宣战书后,不由得长叹一声,不是他怕战争,也不是担心打不赢,而是对于皇太子的处置感到遗憾。

在争夺金矿区期间,中国理藩院全力配合皇太子,美洲的事情,一切都以皇太子的态度为准,这是周琅在培养接班人。

可谁知道周继统把一手好牌打的如此稀烂。

他本来可以联合其他国家,对付一个的,各国之间都有矛盾,利用的好,就能让自己得到一个帮手,让对方得到一个敌人,可弄成跟北美所有势力都为敌的程度,实在是说不过去。

英国跟美国走进还情有可原,英国一贯的政策就是联合弱小打压最强,中国是北美最强势力,同时也是现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英国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中国的机会。所以英国是很乐意跟美国走进的,通过让渡一部分利益,拉拢美国。但中国其实也是可以的,大可以支持美国人得到整个加拿大,换取美国的支持。随着中国在美洲成为第一大势力,周琅对美国的担忧已经不复存在,即便美国得到了广袤的加拿大,也不至于对中国造成威胁。

但皇太子的操作下,先是因为加拿大寒冷的土地,跟英国交恶,因为印第安人问题,跟美国交恶,让英美率先走到了一起。这还值得理解的话,西班牙跟美国都快因为德克萨斯打起来了,竟然也能弄的两国联合起来,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而且西班牙一直都是中国在美洲地区最重要的盟友,西班牙在国内革命期间,依靠中国才得以勉强保住殖民地不失,拉普拉塔殖民地,甚至就是在中国軍队帮助下收回的。

结果皇太子连这样的盟友都逼到了敌人一边,让周琅感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愚蠢。

当然皇太子周继统本人并不是一个弱智,不是一个傻子。从小到大关心这个儿子,他很清楚儿子的智商中上,接受的教育是最好的教育,不至于连政治常识都不具备。但在美洲这几年的执政,少有值得一提的妙笔,不是中规中矩,就是负分。

这又是一次偶然引发的必然,跟英国一战是迟早的事情,上次全球争霸结束之后,其实双方都没有达到目的,中国虽然夺取了大片英国殖民地,但并没有打击到英国舰队,跟英国人的小规模海军对抗中,并不占优势。英国则完全丧失掉了印度洋的控制权,在印度洋周边,仅剩下一个塔斯马尼亚岛作为流放犯人的殖民地,完全无法支撑起他们对印度的有效控制。但在地中海,英国则继续保持制海权。

那场战争中国满打满算其实也就打了一年,英国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战后英国人并不服气。十年过去了,英国人平衡了财政,并且在世界上第一个完成了工业革命,现在的英国已经开始转入自由主义经济时代,向全世界出口机器设备,他们的发明创造依然是世界一流的。

其他国家才刚刚开始工业革命,中国的工业规模很大,但距离完成工业革命还看不到头,而且因为特殊的文化背景,中国人的发明创造能力似乎依然没有激发出来,尽管有许多基于蒸汽机的改进技术,比如对传统手工业进行了大量改造性发明,但那种能够影响时代的发明创造几乎没有。这让英国人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特殊的那一个,是最具有创造力,最富于冒险精神的民族,民族自豪感并没有因为势力比历史上大为收缩而下降。

中国的情况,跟法国类似,权力非常集中,权力就是资源分配的方式,结果也跟法国一样,基本上没有什么跨时代的发明。法国的问题在于,他们总是习惯将精英组织在一起,组建科学院对前沿科学进行探索,所以法国在许多理论研究中做出了相当的贡献。而英国人专注于实用,他们的发明创造是一个个被利益驱动的企业家推动的,总是贴近于实用领域。

但原因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法国人很早就从英国引进了蒸汽机,1770年,皮尔兄弟从英国秘密订购了蒸汽机,然后尝试进行长时间的改进,但他们失败了,他们的改进总赶不上英国最新生产的蒸汽机。这被认为是法国缺乏英国那种自由的思想交流,所以扼杀了创新。但事实上,是法国人的模式不对,英国对蒸汽机进行改进的人成千上万,而在法国却局限于个别发明家。

周琅尽管引入法国技术人员来推广工业化,但并没有拒绝英国技术人员,只是引入英国技术人员的层次较低,高层次的英国专家是不可能来中国的。但周琅引入了大量的英国制度,比如被认为鼓励创新的专利法。专利法在美国执行后,迅速在建国后的美国,引发了发明创造的热潮,但在中国实行之后,引起的效果并不明显。确实有一些因为专利注册而发家致富的人,但大多数发明,工匠们宁可选择保密。

虽然情况正在变得良好,越来越多的新发明被注册,然后推广开来。但这些发明创造,依然没有革命性的发明。比如蒸汽机,火车,轮船等发明都没有出现。周琅有时候猜测是不是时机不对,因为中国步入工业时代毕竟太晚,重要的发明都给人家发明完了。在要创新出新的发明,就得是内燃机和电力了,而这两样技术,目前还不具备诞生的条件。

周琅的知识储备,也不具备缠一个马达的能力,所以他也不去画蛇添足的去发明创造。另外作为一个君王,他更关心的是,培育一个创新的土壤,而不是发明几样技术来出风头。中国人的创新潜力到底该如何激发?这是一个大问题。周琅发现,以他的能力,似乎找不到答案。但他毫不怀疑中国人的创新能力,扯四大发明有些欺负人。但到了信息化时代,中国人的创新能力似乎又回来了。

但互联网时代的创新,主要是经营模式的创新,依然不是技术性的。从没有哪家互联网公司是通过注册专利发家致富的,所以那种创新,大概可以归类到科举这样的制度创新,而不是蒸汽机这样的技术创新。当然技术创新也有,在手机、通讯等项目中,中国人也渐渐开始崭露头角。

首先这绝不是制度上的问题,也不是智力上的问题,恐怕根源在于文化。

移风易俗,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慢慢培养吧。

而且这也只是周琅关注的次要问题,他更关心的商业文化问题,只要中国解决了商业文化问题,即便没有什么创造力,通过引入技术,也能雄踞世界。在推广商业文化上,周琅十分庆喜,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方法。

被动的发现,主动的探索,中国终于诞生出了自己的商业文化。但跟周琅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在中国推广商业文化,总是要面对一个重农抑商的老思想。商人长期是受到鄙视的,鄙视到他们自己都鄙视自己,这就给了商人阶层没有一个持续发展的动力,总是在积累足够的财富之后,用财富来摆脱自己的身份,为什么商人赚了钱后就回老家买房子买地的原因就在这里。

小商人如此,大商人同样如此,潘振承做到了十三行总商的位置,他在欧洲都拥有相当大的影响力,让许多知道他的西方贵族艳羡不已,可在中国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身份,潘家的家谱中,有意识的删掉了他经商的那些内容,似乎他从来没做过商人,但是哪怕家族一个子弟考中了秀才,在家谱中都要大书特书,对商人来说,十三行总商的头衔,实际上连一个秀才都赶不上。

在这种文化影响下,其实很难出现世代经商的富商家族的,这不利于商业资本的积累,也不利于商业经验的传承。晋商之所以能够延续数百年,主要还是因为在山西那个地方,诞生出了不歧视商人的文化。所以许多家族可以时代经商,将资本和经验都传承下来。而其他地方的人,哪怕是同样著名的徽商,经商也只是作为第二个选择,家族中最优秀的子弟,一定是培养他读书做官的,其次才是继承家业做生意。

周琅发现,当大型商业公司出现之后,重农抑商的文化传统虽然还在,可是社会上的商业气氛突然浓厚了起来。竞争变得激烈,社会资源分配越来越偏重于商业分配。这意味着商业开始在社会中站稳脚跟。

究其原因,这种大型股份制商业公司,都不是一家一姓的产业,而是由许多大商人合伙成立。他至少解决两个长期困扰中国商业发展的问题,那就是资本和经验积累的问题,股份制公司可以上市融资和发行债券,资本的积累就不再是限制,只要有好的项目,基本上不愁找不到资金;经验问题也得以解决,因为公司的董事们、掌柜们一般都是功成名就的大商人。他们并不缺乏商业经验,另外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专业会计、财务人员,也是很好的经理人。

第三百六十九节 改革成功的曙光

周琅用了四十年时间,先是以东印度公司这种兼具政治、经济、军事性质的公司,接着推广到铁路公司、运河公司这种较为纯粹的商业特许公司,最后允许地方批准成立地方公司,打造了一个从国际到国内再到地方的商业公司体系。让这种大型商业组织,成为中国商业的主力军,推动了中国的商业文化。在这个过程中,周琅半是主动探索,半是顺其自然,也算是水到渠成了。基本上这套体系,是跟中国文化相适应和相融合的。

最让周琅惊喜的是,商业公司的出现,竟然开始冲击到了重农抑商的传统思想。社会精英依然歧视普通商人,但是他们并不歧视商业公司。这是一个不合理的现象,但是一种文化上的妥协和适应。

许多读书人、官员、大地主,不但不歧视商业公司,而且会积极购买商业公司的股票,或者债券。将其看作是一种良好的投资,这个意义非凡,意味着传统精英开始转化。革命式的消灭旧精英阶层,确实能够立竿见影,可要让新精英成长起来并带领国家前进,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法国大革命就是例子,这次大革命确实惊心动魄,确实让人热血沸腾,让普通人十分痛快,看到一个个过去趾高气扬,骑在自己头顶的权贵被断头台砍下脑袋,欢呼的人群不计其数。

可是带来的后果,却让法国彻底失去了跟英国争夺世界霸权的资格,甚至让法国沦落到了欧洲二流国家,只能跟普鲁士、奥地利和俄国为伍,跟英国已经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了。

如果中国也爆发这种大革命,清洗传统的地主阶层,官僚阶层和读书人阶层,中国付出的代价会比法国高无数倍,因为中国传统文化和思想比法国更加严重,至少法国是支持商业的,重商主义早就有了根基,商人阶层已经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而中国除了这些精英,就是一群农民,让农民来统治国家,道理上确实光明正大,庶民取得了权力,但对庶民,却未必是好事。

以中国这样的国情,不死一亿人,别想摸清楚统治的经验和奥秘。至于付出的机会成本,恐怕是沦落一百年,甚至更长。周琅既不像付出一亿生命的代价,也不想付出沉沦的机会成本,就只能跟传统精英合作,慢慢改造他们。

周琅发现这种情况,是通过民间开始办理的报纸,他发现大多数商业公司披露的信息,都相当傲慢,完全没有传统商人阶层那种唯唯诺诺。这些公司的公文都相当官方,俨然自己是官府一样。

于是周琅开始亲自询问了不少人,发现普通人也将这些各级政府特许的商业公司,看成是一种带有官方性质的组织,而不是普通商人经营的商铺,或者工匠经营的作坊。

周琅开始很惊讶,这完全不是他的初衷,这种商业股份公司,跟官府有个毛的关系,所有公司的运作,也不是官方性质的,他们跟普通商人一样纳税,除了股份制带来的有限责任之外,没有任何特权。

但也不奇怪,新事物总是要形成适应他的文化的。就好像后世很多人都将企事业单位,看作跟政府公务员一样的性质。新事物总是要在老体系中找到一个位置。这种特许公司,既不是官办的,也不是过去那种受到政府严密监控的十三行性质的商业组织,而是完全按照市场办事的企业,但因为要满足政府的层层条件,才能得到许可,因此他们有意无意的将自己定位为了一种非官办又非民间的组织。

社会精英也不认为这种所有人都可以持股的企业,是普通商人的店铺一样的性质,反而将这种自由买卖的公司,看作是一种官府之外的公共事务。他们投资这种资产不丢人,所以才有传统精英竞相购买公司股份的事情。

而这种现象,是周琅最满意的,这意味着传统精英开始转型。这种转型也许没有新培养一个精英阶层那么快速,那么彻底,但他平稳。历史上没有经历革命而成功的国家,必然要经历这种传统精英的转型。英国的贵族转型为经营传统工商业的新贵族,德国贵族转型为农业和工业资本的容克地主阶层。日本的武士成功工商业企业家,都是这种转型。这三个国家也就相对平稳一些。没有法国那么动荡,更没有中国那么曲折。

不好的是,这些商业公司跟官方的关系太密切,肯定会出事。他们不是官僚资本,但却在一定程度上依然依附于官僚阶层。所有的商业公司都依赖于官府的特许,特许是有时间限制的,一半是十年和十五年,所以保持跟官府良好的关系,一直是他们成功经营的根基。

好的是,由于全社会都给予股份制商业公司一种高大上的印象,让所有阶层都热衷于这种新的商业模式。商人阶层挖空心思想成立股份公司,其他阶层也踊跃购买新公司的股份和债券。商业公司的发展势头很猛,商业力量在社会各种力量中增长很快。

为了让这种良好氛围继续下去,周琅发现大量官员入股商业公司,商业公司又反过来利用一些高官显贵的入股来宣传,给自己公司背书,吸引更多的资金。官员不能经商,这是后世很多国家的规定,目的是防备职务犯罪。周琅没有反对官员参与工商业投资,默认了这种现状。但是职务犯罪是一定要杜绝的,因此他开始严查各种商业公司为了拉拢官员,给予他们干股的现象,将其定性为腐敗,按照贪腐罪论处。

同时为了避免因为授权商业公司的权力集中在国家和省级官府机构,导致商业公司数量稀缺,周琅继续下放权力,规定县级官府也拥有批准成立商业公司的权力;又为了打击商业公司过于依赖政府授权,废纸了商业公司的特许权限制,只要在经营期间,没有犯罪,没有偷税漏税,那么所有的授权可以自动延期。

本来就有大把商人挤破头想组建自己的商业公司,这一次权力下放,瞬间让全国数万个县都拥有了成立商业公司的权力,大大增加了商业公司的数量。周琅还废除了垄断特权,过去一个省只能批准一个垄断性公司,比如山西矿业公司,只能有一家,别的公司就不能在山西采矿,现在则不再限制数量,政府可以授权多家公司。

这些措施都让商业公司在中国成几何倍增加,短短几年时间,新成立的商业公司数量达到了十万家以上。如此庞大的公司数量,比如有良莠不齐的现象,大大影响了商业公司的总体信誉,但投资者也开始更看重公司的业绩,而不再认为投资商业公司是一种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结果是竞争越来越激烈,商业化特征越来越明显,官方性质越来越淡。可社会风气,依然对公司比较宽容,对商人比较歧视。这无可避免,后世尚且如此,比如两个人走出去,一个说自己是开公司的,另一个说自己是开网店的,有的网店可能获利丰厚,而公司则负债累累,可大家初听之下,第一感受就是开公司的那个人很高大上,开网店的很低级。经历过改革开放,十亿人民八亿商时代的中国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个时代呢。

最近十年,通过普遍建立商业公司的办法,中国的商业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发展了起来。

但是激烈竞争之后,许多大型公司,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建立了自己的业务,规模庞大。让政府对他们都不敢小觑,比如动辄牵扯百万河工生计的运河公司,铁路公司等大公司,政府想动他们都得掂量掂量。这也算是商业开始抗衡政治的标志,也只有这种超大型公司,才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权力,在跟一个十分强势的政府互动中不至于过于被动。

这让周琅不由的联想到,是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政治程度比较高的东方社会,如果要进入商业社会,财阀化是不可避免的?日本、韩国都是在财阀推动下步入商业社会的。

不过这不重要,财阀式的也好,金融资本垄断式的也罢,自由商业式的也无所谓,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周琅更看重的,是随着商业的快速发展,一个因商业而获利的阶层开始出现。这个阶层极有过去的豪商大贾,也有良田千顷的地主豪族,还有俸禄丰厚的高官显贵,周琅认为,这样的人越多越好,这些人关乎自己商业改革的成败。

商鞅变法为什么成功了,王安石变法为什么失败了,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商鞅变法打造出了一个既得利益集团,而王安石变法虽然跟商鞅变法一样,损害了大量旧权贵的力量,但却没能培养出一个既得利益集团。

商鞅变法是即打击了旧的贵族势力,又培植出了一大批因为军功受爵而获利的新权贵势力。

王安石变法损害了商人、地主和农民的利益,目的只是增加国家的财政和军事力量,目的十分的无私,可人是有私心的。商人不愿意接收国家强制进行收购、运销的均输法,地主不愿意接受杜绝他们通过向农民放贷而获利的青苗法,农民也不想接受有可能让他们当兵的保甲法。

王安石没有培养任何一个既得利益集团的想法,他一心为公所以他失败了。商鞅代表的法家,坚持人性本恶,反而成功了,这不得不说是人类道德的一个挑战。就好像吃大锅饭的时候,明明只要大家都肯努力干活,不至于挨饿。但分了田之后,同样的土地上,不但交给国家的粮食比以前更多了,老百姓家的余粮也更多了,人性本私啊!

第三百七十节 英国人的打手

周琅是一个实用主义者,理想主义情节可能不足,不够热血澎湃,但他更实际,他知道人心是怎么回事,人是猴变的,哪有不贱的。执政者的政策方针,如果不基于人性,而基于虚无缥缈的道德和理想,只会打自己的脸。

现在周琅看到所有人都在积极从商业中获取利益,他并没有像清高之人那样,大叹人心不古,他反而欣喜异常,因为这让他看到了一个既得利益集团正在形成。国内的情况就是这样,新兴既得利益阶层正在形成,新的商业文化正在出现。

但各种商业模式和商业制度,则远远的走在了前面,本来应该是这些商业阶层和文化催生出来的一些制度,反而是提前创造出来,反过来推动商业阶层和文化的成长。

这些看得见的商业制度,包括征税制,金融市场,都走在商业文化前面。

征税制不断的革新,最近一次革新是三年前,彻底完成了按照实际营业额征税的制度。

要完成这一步是不太容易的,需要政府财政部门打造一个系统的社会管理体系,否则就无法杜绝偷税漏税现象。

现在一家企业纳税,不管是工厂也好,商铺也罢,都必须按照实际营业额纳税。可是各家商铺的账本是他们自己记录的,谁敢保证真实性?为了偷税做假账古今都有。但如果有一个系统的监控体系,会让做假账的难度成几何倍增加。

在一个开始变得发达的商业体系中,但个个体的假账很难做平。因为他总有上下游的产业链,一家商铺进了多少货,卖出去多少货,可以做假账,但很容易查出来,除非他能控制整条产业链,让每一家相关单位都跟他一起做假账。

完成了对所有产业链的构造之后,周琅才完成营业额纳税的制度,不是没有原因的。就是他可以做到对大数据进行基本监管,然后通过对比分析,来控制偷税漏税现象了。最早的实行领域是农业领域,全国的税赋集中到户部进行对比分析,那个县做了假账一目了然。

后来才推广到商业领域,一开始做假账被查的案例比比皆是,但官府出台了严格而且规范的惩罚措施,一开始就是直接没收经营许可,罚没所有财产的重罚。这些年因此而被抄家的商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甚至这两年有多达数百家的商业公司都因此而被没收许可。

在这种重罚,且没有姑息的情况下,做假账逃税漏税的现象很快就消失了。然后一个个不知廉耻的商人,高调的宣扬自己的诚实品质。这就是诚信社会的真谛,不是人的素质高,而是管理的严格。后世多少跨国公司,在本国遵纪守法,到了监管漏洞多的国家,就肆意妄为的例子不胜枚举。比如在中国的跨国公司,不乏贿赂中国官员的情况,在他们本国,就不会这么做。更有一些金融集团,他们的经理人在本国穿着体面的正装,常年出席各种慈善场合,可在非洲却杀人放火,颠覆政权,掠夺矿产,无恶不作。

这就是人性,趋利,而不趋善!

完成了税收改革之后,中国赋税已经毫无争议的是世界第一,是英国的三倍,高达3500万两黄金,折合英镑18000万英镑。

但英国人口才只有3000万出头,中国人口却已经高达4亿,因此人均税赋其实只有英国的三分之一,一方面是英国的征税能力更强,另一方面是中国的行政管理成本更低。一个小小的英国,要维护一个世界范围内的海军基地网络,就得付出这么大。为此英国已经开始征收大量直接税,直接税占总税率的比例已经高达3成以上,而中国依然主要以间接税为主,像遗产税、所得税、地产税这些税种,都没有施行。

可英国人每年6000万英镑的财政收入,却时常入不敷出,政府的债务缓慢增长,中国18000万英镑的财政收入,却能过做到结余。一个是中国的行政支出确实相对较小,皇权不下乡的传统,让中国的官府机构只设置在县一级,深入乡村的管理者,则是那些不拿工资的乡绅,宗族,通过十家牌法等制度,建立起了一套保甲制,周琅不但没有摧毁这套保甲制,反而继续加强。中国的人均官员比例,只有英国的四分之一左右。

行政支出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军费支出少,中国的海军规模是英国的两倍,但财政收入是英国的三倍,谁的军费压力大一目了然。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中西以黄金、白银计价的物价水平,早期中国的金银购买力是西方国家的五倍以上,因此中国手工产品显得十分低廉,这些年金银持续的流入,加上大规模开采黄金,中国货币其实一直在缓慢通涨,现在购买力已经大幅度下降,但依然是英国的两倍,而且这个优势一直稳定了好几年,毕竟中国是一个生产大国,大多数商品都能够自产,因此成本更低,理所应当比英国更低,表现在货币购买力上就更高了。

所以三倍英国的财政收入,购买力却是英国的六倍。在这种差距之下,周琅很不理解为什么英国人敢向中国宣战。他也不想费力去揣摩英国人的心思了,在这种程度的优势之下,周琅对这场战争的胜负没有丝毫怀疑。

只是这样一场战争,周琅认为是没有必要去打的,他对英国已经没有任何野心。英国手里最有价值的资产,应该是印度,可是把印度从英国人手里夺过来,周琅没有这个想法。中国的非洲公司一直统治者印度河流域,采取的是轻徭薄赋,配置土地乡绅阶层的中国模式,在这里就没有多少利益。可是英国统治的印度,却可以为中国提供大量的棉花、靛蓝和黄麻等原料。

老实说,英国统治印度,带给中国的利益,比自己统治更有利。因为中国的统治,从来不是一个榨取性的统治。统治的结果也十分明显,非洲公司统治的印度河流域,人口激增,已经增长了两倍,达到了四千万人;英国统治下的印度,人口一直徘徊在一亿八千万左右。中国的统治,虽然财富总量未必增加,但分配相对平均,因此底层百姓更容易养家糊口;英国统治下,则是高度分配不均,且英国人要拿走很大一块,这就导致底层几乎赤贫,别说养家糊口了,动辄就是饥荒连连,仅仅几次饥荒夺取的声明,就有三四千万之多。

英国人榨取的利益,又有相当大一部分,通过贸易成为中国商业阶层的原始资本。所以说,从利益方面考虑,从英国手里夺取印度,有可能还不如让英国人统治这里。

通过上次战争,英国势力已经被压缩在了西非、加拿大和印度,这已经不是一个世界性帝国,也就是说这时候的英国,担不起日不落的称号,这样一个英国,周琅已经失去了削弱的心思,可对方始终不死心,一直不愿意看到有比它更强的国家存在,一定要打到最强,这份好胜心值得鼓励,可未免有些自不量力了。

周琅看的透彻,英国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帝国之所以成功,因为他们对世界的理解比其他国家更深刻,他们不可能看不到总体势力的差距。所以英国一定会找外援,美国只是英国的一个打手而已,他们肯定会找更多,更强的打手。

英国宣战之后,第一时间,周琅就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讨对策。军事官员们普遍认为,英国人只是自取其辱罢了。但对这场战争的规模,他们并没有清晰的认识。

这种被动接受挑战,似乎是中国人一贯的性格,从古至今都少有主动出击的思想行为,除了战国时期,各国都有清晰的长远战略之外,后世的王朝在跟周边的游牧势力交往中,往往谋求的只是和平,对对方不感兴趣,只希望对方不来进犯就好。除非对方的势力已经对自己构成了强大的威胁,才会在个别有作为的君王时代,发起对周边的长期打击,平时往往都是被动的应对外交的变化。哲学思想中也有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而且被很多人信奉。

改变人的思想真的很难,周琅叹气归叹气,他还得继续主持,他立刻让人评估一下,有可能卷入这场战争的欧洲国家,以及对各国最近的动态进行汇总,编写成一份报告。

重点还是欧洲强国的态度,周琅很肯定,一旦开打,不可能是中国对抗英美西三国,肯定还会有其他列强加入,英国人不可能在没有强大外援的情况下,向中国宣战的。

这将是另一场列强参加的克里米亚战争,甚至比克里米亚战争规模更大,而是一场世界大战!

果然在英国宣战一个兴起之后,欧洲国家先后有所行动,首先就是俄普奥三国,他们再一次联合瓜分了波兰!

波兰能幸存这么些年,靠的不是自己的实力,而是大国之间的平衡,俄普奥三国瓜分波兰,显然他们能确保其他强国保持中立,这其中法国肯定是反对的,普鲁士和奥地利任何一国的强大,都是对法国的威胁,波兰是一块肥肉,足以让普鲁士和奥地利狠狠的膨胀一圈。

但法国自身的力量,无法对俄普奥三国构成威胁,但法国绝对有能力威胁到普鲁士,甚至普鲁士跟奥地利联合起来,也未必是法国的对手。三国敢于瓜分波兰,只能说他们确信法国不是威胁,要么说服了法国,要么就是得到跟法国一样强大,甚至比法国更强的国家的支持,这个国家除了英国不可能有别人。

也就是说英国人通过出卖波兰,收买了俄普奥三国,这三国都有可能在接下来的世界大战中,站在英国一边。

尤其是俄国,他们国力虚弱,但人口很多,軍队很多,如果有充足的财政支持,俄国能发挥出来的力量,比欧洲任何国家都强大,甚至连法国都比不了。

尽量稳住俄国!

这是周琅对外交部门的要求,少一个敌人,英国就少一份力量,这是一加一等于二的关系。俄国跟中国的经济联系,是欧洲国家中最紧密的,周琅希望可以拉拢住俄国。

拖住奥地利!

这周琅对奥地利的要求,奥地利在梅特涅的主持下,政策向来油滑,不见兔子不撒鹰,有希望让奥地利在开战初期观望。就好像一战、二战前期的意大利一样。

争取结盟法国!

这是对法国的要求,法国人的利益跟英国冲突大于合作,英国是法国商品在欧洲最大的竞争者,英国是地中海地区阻碍法国扩张的最大敌人,很难找出任何一个方面,是法国离不开英国,需要跟英国保持友好关系的。所以法国是有可能跟中国结盟的。

至于欧洲四强之一的普鲁士王国,鞭长莫及,跟这个国家既没有紧密的经济联系,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对方会怎么选择,完全无法左右。

外交部署的同时,军事行动已经展开。

战斗首先是在美洲和印度打响的!

第三百七十一节 打破第一道链条

战斗打响的时间顺序,基本上是按照收到消息的先后顺序进行的。

敌人把宣战照会发过来的时候,战争就已经开始了,但要将消息传递出去,则需要时间。

最近的当然就是印度方向,非洲公司收到消息之后,迅速进行动员,跟上次一样,他们得依靠自己的力量作战,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们会得到国家的援助,政府将承担所有的战争开支,并在必要的时候直接派遣軍队。

英属印度显然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当非洲公司刚刚开始准备战争,他们就开始发动进攻了。

这是一场恶战,英国人为此准备了十年时间,他们吸取了上次在印度的经验教训,这次他们的力量更强。他们在印度维持了一支20万人的土兵部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同样的常备军,非洲公司只在印度维持了10万人,但非洲公司组建了大量的地方部队,通过严格的保甲制,地方民兵会得到一定程度的训练。战争期间,这些民兵部队,将作为辅兵参加战斗。这跟中国的制度是相似的,基于农业生产的农民数量决定辅兵的数量,非洲公司动员之下,可以在印度河流域组建起至少30万人的辅兵。

这不是一场轻易就能拿下的战争,英军的主攻方向,也不是印度河流域,因为要进攻这里,英国人在不占海上优势的情况下,要么通过旁遮普,要么通过信得省东部的大沙漠地带,旁遮普的兰吉特辛格还没死,这个国家依然强大,英国不敢冒险进入这个国家。而是在进行外交游说,希望锡克帝国能够加入英国一边作战,可锡克帝国很显然明白中国不是那么好惹的对象,他们不打算加入任何一方。

于是英国人最开始的攻击方向选择了东方,向东孟加拉地区发起进攻。

在二十年前的战争中,孟加拉东部地区被迫割让给了缅甸,可是缅甸对这里的统治,一直很不稳定。

缅甸本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复杂封建国家,国内实行采邑制度,军事将领热衷战争,希望以此晋升。

从孟云开始就不断对外用兵,吞并了西北方的阿萨姆、曼尼普尔等邦国,英国当年就是为了争夺这两个靠近孟加拉的邦国,才入侵缅甸的,结果在中国的支持下,大败亏输,不得不割让了孟加拉东部给缅甸。

缅甸得到孟加拉东部之后,人口增加了一倍以上,成为南亚地区最强大的帝国。可是并没有因此而迅速壮大,反而让国内矛盾更加严重。阿萨姆和曼尼普尔时常叛乱,缅甸就不断镇压,而且多次进行屠杀,民族矛盾越发尖锐;为了镇压叛乱,又加重了税收,导致国内也不稳定,克钦、孟族等族群先后叛乱,为了镇压国内矛盾,又在孟加拉横征暴敛,导致孟加拉农民起义不断。

统治孟加拉这些年就没有平静过,总是镇压完这个,又镇压那个,频繁的战争弄得天怒人怨。一度导致国王孟既换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无法治理朝政,国家日常事务交由其皇后米努及国舅莽乌管理,外戚专权向来不是什么好兆头。果然内政就开始混乱,为了镇压叛乱,政府增加了税收,官员乘机敲诈勒索,榨取民脂民膏。王后和她的弟弟积聚了大量财富。农民不堪忍受压迫,揭竿而起。1820年代,南方农民甚至包围了仰光。30年代,一支农民起义军甚至袭击了首都阿瓦。其他民族的反抗继续此起彼伏,孟族起义,傣族和克伦族的反抗接连不断。

这让弟弟孟坑严重不满,于三年前发动政变,逼迫孟既提前退位。

孟坑即位后,依然没有改变缅甸的混乱局面,混乱甚至从外部转入了内部,孟坑王即位后,处死王嫂米努、外戚莽乌、王侄良渊(孟既之子)及追随他们的官员,被捕杀的不下200人。

相比于他们的爷爷孟云,孟既和孟坑二人都没什么政治建树,不热衷于对外学习,国内封建制度顽固。中央政府对于地方官员的要求只有缴纳说服,只要交了税,对地方官的行为不加约束。地方上的谬沙和谬都纪几乎就是土皇帝,个别实力强大的地方诸侯甚至有能力挑战中央权力。孟坑发动政变,依靠的就是瑞冒的地方势力支持,孟既派兵镇压,结果兵败,自己反而只能退位,交出了自己的老婆、妻弟甚至儿子任人处死,自己则被囚禁起来。

而且缅甸的财政的落后,还不仅仅局限在封建制的程度,征税效率极其低下。英国在印度推行的税制,甚至能够将实际收成的将近一半征收上来。比如在马德拉斯推行的莱特瓦尔地税制,英属印度政府先对整个农田估税,再定到每块土地,税率为净产量(除去口粮)的95%,相当于总产量的45%左右。但历史上,英国曾经割占了缅甸南部地区后,对这里的税收改革却很难完成。

英国殖民官员,试图在占领丹那沙林等地实行货币地租,但是当地很少商品交换,一向是自给自足的经济。由于很难收到规定的货币地租额,当局只得恢复传统的实物地租。结果英国人经过努力后,土地税也只增加到占收获量的20%,而过去只占10%。

这样落后的经济状态,让英国人统治变得十分不划算,殖民政府长期负债运行,每年财政赤字高达十几万卢比,搞的英国甚至提出让缅甸人把这块土地买回去,索价3000万卢比,可惜缅甸人拿不出这么多钱。

如此落后的经济状态,是不可能支撑常年的大规模战争的,缅甸的应对策略就是封建制度,类似唐朝的藩镇割据,让地方将领自己养兵,从而避免了政府的开支。

遇到有雄心壮志的藩镇,中央又不放心,加以防范甚至打压,没什么雄心壮志的藩镇,又不可能有什么作为。这样的地方藩镇,用来对抗现代化管理模式的英属印度真的不容易。加上英国人这么多年也没有白费,他们早就将孟加拉东部的缅甸地方官员腐蚀的千疮百孔,等英国軍队一到,这些地方官员纷纷投降。英国人没费什么劲就占领了孟加拉东部,接着步步紧逼开向缅甸边境,而此时中国的使臣还没离开阿瓦呢。

面对来势汹汹的英印軍队,缅甸国王匆忙组织抵抗,但軍队刚刚召集起来,英军就已经进入国土,接着接连损兵折将,英军则出奇兵在若开人的帮助下,翻越若开山脉,在蒲甘一带,跟仓促赶来的缅甸主力会战,并将缅军击溃。

此时英军已经可以通过伊洛瓦底江直通缅甸首都阿瓦,在这种情况下,孟坑派人求和,双方很快达成协议,缅甸放弃孟加拉东部地区,并将阿萨姆和曼尼普尔割让给英国,缅甸本土基本保全。同时缅甸宣布与英军结盟,共同对抗中国,主要体现在允许英军利用缅甸国土作为进攻中国的通道,英国则放弃对缅甸要求战争赔偿。

由于上次在针对印度的争夺战中,缅甸是中国一个重要的打手,而中国当时甚至没有派遣正规部队,所利用的,不过是非洲公司这样的附属力量,这一次的胜利,让英国人认为意义重大,至少在宣传上一定要这么宣传。

他们对欧洲国家宣称,东方帝国的附庸链条已经被英国打破了第一道,英国报纸预言,中国这个老大帝国将像所有的超级帝国一样,快速崩溃,最后收缩回长城以内。

英国派往俄国的外交大使对沙皇说:“所有的帝国,波斯帝国、亚历山大帝国,往往只需要一场战役,他们就会轰然倒塌。我想,俄国的軍队,将会是踹倒这个长城帝国的一只有力的脚。”

英国拉拢俄国的意图,远在南京的周琅都清楚,并不是什么秘密。

沙皇却没有那么心急:“我们对加入东方战争,十分谨慎。这未必符合伟大的俄罗斯帝国的利益!”

英国大使干笑两声,心里却在腹诽,什么利益不利益的,对野蛮的俄国人来说,土地难道不是最大的利益吗?只要能赢就是利益。大使知道,劝说是没用的,不让俄国人看到胜利的希望,他们是不敢出兵的。

但俄国有十分重要,俄国已经武装了50万常备军,如果能用来对中国作战的话,大英帝国打赢这场战争的砝码无疑会加重很多。

可大使也清楚,中国外交官也在游说俄国,而俄国人提出了一个很高的价格,中国人似乎准备接受。但大使也不担心,中国人还是不太了解他们这个邻居啊,不管他们给的价码多高,只要俄国看到胜利的机会,依然会狠狠的扑上去,咬下一块肉来!

让俄国人看到胜利的希望,印度是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的,美洲却很有希望将中国势力驱逐出去。

可英国外交部门却迟迟得不到美洲的胜利消息,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消息都不太好。在这里,中国軍队竟然跨越了密西西比河,攻入了美国本土!

第三百七十二节 皇太子的武略

皇太子坐镇美洲已达十年之久,这期间不是没有回去过,每两年都会回去一趟,因为现在的科举考试,已经两年一次了,考中的机会也越来越低,美洲作为中国领土,美洲子弟也是参加科举的,但为了防止地方势力割据,美洲子弟跟中国国内一样,依然是异地为官,美洲子弟大多会被分配到国内来,皇太子每年就在科举时候送这些美洲士子回国,然后迎接要到美洲任职的中国士子。

跟这些底层吏员们先建立关系,也算是一种政治手段,至少表明一种政治态度,告诉世人,他这个皇太子是很重视科举的,而中国的传统士绅始终对周琅改革科举的行为存在恐慌情绪。

从这一点上来看,皇太子的政治智慧并不低,其实就算他政治智慧不足,他身边也多的是足智多谋的人士,他长期聘请大量退休的老官僚作幕僚,只要他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就不至于犯下严重的政治错误,如果他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也不会聘请这些总喜欢摆资历的老官僚了。

但美洲现在就是弄的被英美西班牙三国围攻的局面,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皇太子想打这一仗。他希望通过军功为自己积累威望,这是最快捷,也最无可争议的功绩。

中国在美洲的资源,也允许他打这一仗。早在朱濆经营美洲公司的时候,就在美洲建立了完备的军工体系,如今美洲的工业水平依然不完善,加州地区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金银产区,这种高附加值的矿产,足以支撑美洲人一个较高的收入,收入高就不可能跟来自国内的工业品竞争,也不需要去从事低收入的工业生产。除了军工之外,其他工业几乎是空白。

但美洲人口并不少,金银矿是第一大主业,但农业也很发达,高收入地区的农业,往往经济性更强,加州的气候适合种植棉花和种桑养蚕,人力相对缺乏,所以他们只生产生丝,出口中国。

由于主营业务是金银开采、种植业都是棉花和生丝这种经济性很强的产业,粮食生产主要是自给自足,甚至粮食都靠从南美进口,自给自足的只有不便于运输的蔬菜;因此北美地区的生活水平是非常高的,比中国内地要高很多,比美国东部地区一点不低,平均算下来,北美地区的华人,是当前世界上收入水平最高的人群,人均月收入超过1.5两黄金,折合8英镑左右。

而中国国内,即便是最富庶的江南地区,也无法拿到这个工资的一半,一个丝绸工厂的熟练工人,一个月很少有超过10千文钱的,普通的体力劳动,甚至每月连1千文钱都拿不到,1两黄金可以兑换20千文,国内的熟练工人只能拿到美洲平均收入的三分之一。

所以美洲地区对中国移民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每年移民数量都在增长,去年已经高达八十万人,今年前半年就达到了六十万,如果没有意外,全年过百万是轻轻松松的。因此才能让皇太子执政十年,就将北美中国人口从1000万增加到1500万人。

这种文治来的太过轻巧,甚至到了没人认为这是一种功绩的地步,也许是这样一种舆论氛围,让皇太子开始渴望一场战争,又或者从他来到美洲,就在渴望建功立业,因为到美洲之后,他就开始打造这里的军事力量。

美洲的军事力量跟国内相似,都分为战兵和辅兵,十年前的战兵是从中国本土带来的,那批人早就已经退役,但后来的战兵依然主要从中国招募,本地人则组成辅兵,通过保甲制度维持训练水平。

朱濆时代的旧军队军官全部退役,退役后的他们,得到了土地,并成为保甲制度中的保长,平时就负责在农闲时候组织民兵训练,战时则征召起来参军。

美洲人口虽然只有1500多万人,可因为大多数人口都是年轻移民,因此适合当兵的男丁众多,可以征召的辅兵数量高达数百万。对美国作战,当然用不到这么多軍队。所以只是进行了局部动员,将位于密西西比河沿岸地区的州县辅兵武装起来。

皇太子开发密西西比河流域的方法就是,先建立军事据点,然后招募农民开荒。农民开荒也不是建立普通的村落,而是修建同意的土堡、土寨,甚至还有土楼和围屋,至于什么样式的建筑,则看移民来自那个一个区域,来自黄河流域的北方人喜欢建立土墙堡垒;南方地区的修建土楼和围屋。这些军民建筑,让密西西比河流域的边境地带军事化程度一直很高,加上不断围堵渡河的印第安部落,边地的老百姓民风也相对彪悍。

辅兵还在组建的时候,战兵部队就已经抢先杀过了河,发动了对美国密西西比地区的攻势,美国虽然没有修城墙的传统,但在跟印第安人的争斗中,他们在边境地区也有修建要塞的习惯,但这些防备印第安人的要塞,完全无法阻挡正规部队的重炮。

以各州民兵为主的美军,也很难集结起来,结果短时间内,边境重镇纷纷丢失。从北方的圣保罗到中部的圣路易斯和南方的孟菲斯,先后被攻占。皇太子的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从圣保罗和圣路易斯开往五大湖区的大城市芝加哥,一路往南沿着密西西比河向路易斯安那挺进,目的是攻占这里的港口新奥尔良。

而美国的主力还在东部进行集结、运输,甚至招募中。负责抵抗的武装力量,主要就是州民兵和骑警,这些非正规部队,虽然能造成一些伤害,但伤害比那些频繁骚扰的西部牛仔也大不了多少。

兵分两路的同时,皇太子还大胆的双线作战,由于加拿大此时还没有解冻,正值隆冬,皇太子选择的是向南进攻墨西哥,利用海军优势,直接在中国一直租借的墨西哥港口阿卡普尔科登陆,沿着中国大道,直扑墨西哥城。

至于在南美方向,暂时让乌拉圭的守军保持防守姿态,不需要去进攻看似轻易就能攻下的拉普拉塔,也不要他们跟当地的反叛势力勾结。

很显然皇太子对西班牙是有别的想法的!

第三百七十三节 皇太子意在何方

进入美国境内的中国軍队,只限于占领了两岸渡口,并没有深入美国腹地,接着开似乎修复战斗中摧毁的美国要塞,接着将辅兵部队调过来接防。

之后采取的作战方法,让美国人送了一口气,让其他国家看的不明不白。因为战兵一直不急着推进,反而带着印第安人组成的大股骑兵部队,到处扫荡美国庄园,主要是南方地区的庄园,他们攻占每一座庄园后,都会当众宣布解放奴隶。

对这些一脸茫然的奴隶说他们成为自由人,并不能让他们感到兴奋,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一个自由人是什么样子的,就好像告诉一个盲人说电影有多好看,他们也无法想像。当然黑人中也有极个别知识水平较高的,混迹到了管家那个层次的,能够理解这些。剩下那些黑人,哪怕是告诉他们,奴隶主的房子、土地都分给他们,他们也一脸惊慌,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私有产权的概念。

林肯宣布废奴宣言之后,各种书籍都记载说黑人踊跃参军,可实际上黑人部队并不多。美国人又告诉全世界说,这是因为当时白人歧视黑人,不愿意黑人参军。白人都死的因为强制征兵而在纽约叛乱了,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因为歧视黑人而不愿意黑人参军?

有一些同情奴隶制的著作,虽然发出的声音很小,但有可能是事实,那就是黑人根本不理解对他们的解放意味着什么,他们不懂这些,看不到未来,只有恐慌。这种情况下,让他们踊跃参军,那纯粹是白人思维。在一个一出生,世界中就只有他们所在的种植园,所见的人只有他们的主人和其他奴隶的黑人来说,谈解放,谈自由,永远都是扯淡。这就是为什么当拿破仑进攻俄国,在前方到处张贴废除农奴制的告示,而俄国农奴却站在地主一边偷袭拿破仑的軍队的原因,因为农奴根本不知道解放后有什么不同。

中国軍队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发现释放奴隶,并不能赢得南方人数众多的奴隶的支持,真正为自由而欢欣鼓舞的,反而是那些刚从非洲运过来的黑奴,这些人大多数部落的勇士,在战斗中被俘沦为奴隶。他们虽然也不知道离开种植园后能干什么,这些在南方的黑人,没有见过在店铺里经商的黑人,没有见过在学校里教书的黑人,也没有见过在工厂里当工人的黑人,他们见过的黑人都是在农场里劳作的黑人。

但这些曾经自由过的黑人,他们懂得打仗。他们要么是跟紧邻部落的征战中被俘的,要么就是被补奴队偷袭被俘的,于是他们向中国軍队要求参军,他们愿意拿起枪来为中国人战斗。

这种新来的黑人,在孟菲斯有一大把,因为这里是南方最大的奴隶市场,周边有大量的棉花种植园,自身又是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城市,大量从加勒比海走私来的奴隶,通过密西西比河运输到这个地方,然后在市场上进行拍卖。

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皇太子同意将这些黑人编入軍队,作为辅兵使用。皇太子这个决定挽救了许多白人的性命,因为后来当这些黑人走上战场的时候,从非洲原始丛林中成长起来的他们,带着那种原始的本能和对生命的漠视,打起仗来确实够勇敢,可杀起人来也够血腥,海地的黑人起义军能把白人屠杀干净,这些非洲黑人的素质,甚至还不如那些种植园中驯服了的黑人奴隶呢。

发现扫荡这些庄园无法赢得奴隶的支持后,皇太子就改变了计划。他不碰这些庄园了,而是改为拉拢这些庄园主,告诉庄园主们,将禁止軍队破坏私有财产。而且宣布免除各个庄园的赋税。

此时拉拢的对象转为了印第安人。

生活在大平原上的印第安人,大概有25万人,其中20万人都生活在中国统治区域,除了本来居住在这里的原住民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被美国人驱赶到这里的印第安部落。

1830年,杰克逊就任美国总统,推出了一部《印第安人清除法案》,美国政府开始将东部的印第安人有计划的驱逐、迁移到美国西部地区,将东部地区的土地腾出来交给白人。尤其是南方地区,印第安人众多,还占据着大量的肥沃土地甚至金矿,而急于开发棉花种植园的奴隶主们却苦于找不到充足的土地。因此杰克逊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拉拢南方人。

该法案执行得相当彻底,南方印第安部族超过10万原住民被赶到了西部。可是因为密西西比河以西土地归属中国,美国无权在西部建立保留地,所以他们名义上划定的保留地都位于密西西比河沿岸,但这些土地都是好土地,当地州政府则私下驱逐印第安人,逼迫印第安人过河迁往中国领土。

一开始有大量印第安部落贸然闯入了中国领土内,对此当地政府非常恼怒,一边向美国进行抗议,一边跟这些印第安部落接触。美国政府耍无赖,他们表示印第安人自由惯了,很难阻挡他们的迁移步伐;印第安人也不太好沟通,他们天真的表示,他们只希望找到一块没有主人的土地让他们生活,中国官员告诉他们,河西的土地都是中国的。

最后交涉无果后,中国官员通知这些印第安人,要么迁回河对岸,要么归顺朝廷,朝廷会给他们安置土地,编制户籍。有土地,印第安人当然同意了,可之后官府划给他们的土地,他们一直不满意。不是位置不好,而是地方太小。

当地官员也很恼火,每家每户划分的土地都超过五百亩了,就算是养马也该够了。后来才发现,印第安人是按照他们打猎的范围来理解土地的,给他们的土地上没有足够的猎物,那就不能接受。

之后对这些印第安人的管理,出现了大量的问题。将他们编户,强行教授他们耕种,派遣官员管理他们,可这些人动不动就杀官造反,一度没人愿意来当印第安人的官员,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皇太子年轻气盛,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美国人可以派兵镇压这些生番,他也不会客气。对待叛乱,剿抚并用,而且以绞杀为主。底层印第安百姓还可以宽宥,上层酋长绝不放过。几乎是反叛一个部落,就清除一个部落的领导阶层。将剩下的普通印第安人打散,有的送入官办马场养马,有的送入汉人官员管理的印第安定居点,也有屡教不改的打散送入汉人的村落定居。

通过这种办法,有效彻底的改变了大量印第安人的生活习惯,让他们从游猎生活,转变成了农牧并重的生活。但大多数印第安人的生活水平都低于汉人,不是政府歧视他们,也不是汉人排挤他们,而是因为懒惰。

当地汉人移民习惯积累,习惯备战备荒,家家存有余粮。而印第安人今天吃饱了,就唱歌跳舞,骑马浪荡,有了钱就买就买肉呼朋唤友。这叫自由,后世因为西方文化的进入,自由这个词带有相当高大上的含义,可在这个时代,汉人是没有这种概念的,他们对热爱自由的印第安人的评价,“生番野惯了”。

这些人的存在,对官府管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镇压,剿抚并用等等传统手段都用上,也无法彻底改变,移风易俗没个几代人是不行的。但后来发现,这些人当兵是好材料,于是开始大量招募印第安士兵。

印第安人也常常陷入经济困境,当兵就成了一个非常好的生计,于是印第安人当兵的比例极高,几乎是一个全民皆兵的民族。

当然他们只能当辅兵,战兵则由汉人组成,可印第安人的作用,绝不仅仅是辅兵,善于起码,民风彪悍,经过严格训练之后,让他们的战斗力相当可观,在镇压其他印第安部落反叛中,这些人也毫不手软,让軍队觉得他们是忠诚可靠的。

由于美国的清除印第安人计划被中国在边境地区严防,导致有的印第安部落度过了密西西比河,有的则停留在另一边。停留在美国那边的印第安人,遭遇相当凄惨,沿河的土地谁都想要,结果各州民兵把他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驱赶、限制一直不断。他们沿着河不断的游荡,却一直找不到一块他们自己的土地。

被挤压在密西西比河东岸的印第安人,估计在五万人左右,现在皇太子派遣印第安骑兵去联络这些印第安人部落,邀请他们一起骑兵反抗美国人。

他们怎么可能不答应!

无论怎么说,在美国的军事行动都是小打小闹,重点还是放在了墨西哥。美洲十万战兵部队中,四万派去了这里,动员了二十万辅兵配合,沿着中国大道强攻墨西哥城。

二十多年前中国軍队跨海二来都能攻占这里,现在更不用说,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攻下了墨西哥城。

之后仅限于此,没有继续行动,而是留下两万战兵,八万辅兵防守。其他軍队抽调出来,配合海军南下攻占了秘鲁总督区的首府利马。

至此皇太子的战略意图外界已经猜测出来了,竟然是打算吞并西班牙殖民地。

第三百七十四节 外交战场(1)

美洲的战况周琅并不意外,这里的政治上是皇太子负责,军事上则是新生代骨干将领黄求还操刀建立,军事制度完备,跟国内没什么区别。

即便有英美西班牙三国在这里争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最多退缩到落基山脉,敌人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打过落基山脉,只要本土动员起来,抽调力量投射到美洲,到时候英美西班牙就是把所有男人都压上来也没用。

重点还在本土,本土至今没有遇到攻击,但却一直无法安心,不能抽调力量支援美洲。

无法安心的原因在于一直无法确定俄国人的意图。

俄国之前提出了一个要求,他们要求中国的铁路公司和矿业公司,将位于俄国的铁路和西伯利亚的矿山交换俄国。这些都是因为当年的贷款抵押给中国的,当然债务还是要还的,而这些矿产和铁路,也在向俄国政府纳税。还给俄国可以,周琅可以答应,但是要俄国购买这些公司的资产,这些公司投入巨资打造的矿山和铁路,不能平白交出去。

当然白给也可以,中国政府可以承担这笔赎金,替俄国人掏这笔钱。但需要签订一个条约,那就是必须等中国跟英美西班牙之间的战争状态结束之后,才能够履行协议。潜台词其实就是要求俄国在战争中保持中立,但俄国人拒绝了。

俄国既想白白拿走这些资产,又不想付钱,还不想给中国一个安全保证,这种作风,根本就是敲诈。因此双方一直谈不拢。跟俄国谈不拢,就不敢贸然将本土的军事力量抽调到其他地区,无法去印度作战,无法去美洲作战。因为俄国軍队数量庞大,中国一直维持着一支30万人左右的战兵部队,而俄国的现役部队数量高达50万人。当然中国战兵部队的装备水平是远胜俄军的,火力至少是俄军的两倍,后勤补给等等也更加完善。

法国的态度也没有明确,从法国国内传回来的消息显示,中国跟英美西班牙开战之后,法国舆论是十分兴奋的,民间普遍不喜欢英国人,而法国官员的态度也相当友好,很显然这是一次联合中国夺取地中海制海权的良机。但法国最高层不知道什么原因,还在犹豫。或者是在观望,想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参战。毕竟英国海军留在其他国家海军心中的阴影实在是太浓烈了,对方不管是优势还是劣势,似乎总能打赢海战,如果中国海军空有纸面实力,却无法战胜英国海军的话,法国参战就没什么意义。

对法国来说可能没什么意义,但对中国来说意义重大,只要法国向英美西班牙宣战,那么就足以震慑许多国家不敢加入这场世界大战中,法国在比利时独立革命中体现的实力,已经显示他们重新恢复了实力,派出个十来万軍队不是问题。那么普鲁士、奥地利就得掂量掂量一旦参战后,是不是会被法国从背后攻击。对英国来说,只要法国参战,哪怕法国海军不给力,只能龟缩在港口中,英国海军主力也不敢离开本土,他们必须防备法国偷渡英吉利海峡小小的突袭一下英国。

奥地利十分油滑,高唱和平调调,似乎对战争没什么兴趣,可如果有机会,他们也是有可能出兵的,就看英国人愿意付出什么了。但奥地利参军的可能性比俄国要低,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从中国身上直接得到利益,除非英国人许诺击败中国后,把苏伊士运河交给奥地利,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普鲁士暂时也保证中立,也确实找不到他们参战的理由,英国的收买是有极限的,普鲁士人向来务实,虚无缥缈的海外利益恐怕无法打动他们,瓜分波兰更多的是俄国的意愿,普鲁士虽然也想参与瓜分波兰,但更愿意波兰独立,帮他们当着俄国。而且由于波兰主要是过去的俄属波兰,因此这次瓜分中,九成土地都归属了俄国,奥地利和普鲁士只喝了一点汤水而已。

英国能给与普鲁士,并且让普鲁士心动的利益是什么,最专业的外交官也很难猜到。

在亚洲地区,英国人也活动频频,其中最重要的是占领波斯、两河流域的满清帝国。

英国领事这段时间积极拉拢满清高层,这个被从中原驱逐出去,却死灰复燃的势力,如今态度十分难测。

满清这两年来,在两河流域进行了巨大的政治变革。这里过去是以农牧业为主的经济,生活的大多数人是从阿拉柏半岛迁居过来的阿拉柏部落。满清的到来,经济也改变了,人口也改变了。

两河流域本是人类最早出现的农业区,这里出现了基于农业的最早的国家形态,出现了人类最早的城市,被大多数历史学家公认为是人类文明的源头。巴格达这个历史名城,在三四千年前的古巴比伦文明时期,就被认为拥有50万人口;到了大食(阿拉柏帝国)时期,巴格达的人口高达100万,跟当时唐朝的长安城并列。古代的城市,不可能脱离周边农业基础而存在,因此当时两河流域相应的人口恐怕也是非常密集的,估计一千万绝对不算多。

但当满清统治这里的时候,两河流域的人口竟然不到五百万,还达不到古代巅峰时期的一半。

人口下降的原因,主要是耕地减少的结果。耕地之所以减少,主要又是大规模的战乱导致水利设施被摧毁所致。后世考古学家经过挖掘,发现两河流域的水利设施废弃的程度,跟两次战争紧密联系,一次是阿拉柏征服,一次是蒙古西征。于是有一些书籍干脆这样直接描写蒙古人的西征,“蒙古人全面破坏两河流域的水利设施,至巴比伦时期就在发挥作用的灌溉系统被毁于一旦;他们还引幼发拉底河的河水进城,整个城市被洪水淹没,即使有个别跺起来的人也被淹死;四大文明发祥地之一的巴格达被彻底毁灭!”

这些书籍的结论大致正确,但过于情绪化。事实上不管是阿拉柏人,还是蒙古人,都没有刻意去摧毁这些水利设施,因为完全没有动机。不管是阿拉柏人,还是蒙古人,后来都在这里建立过稳定的政权,他们只是没有修复的动机和修复的技术能力罢了。

由于两河流域在蒙古建立旭烈兀汗国之后,就长期被游牧民族占据,导致水利设施基本上荒废了。许多原本可以灌溉的良田成了荒漠,原本的肥沃土地变成了绿草茵茵的草场。原本辛勤的古巴比伦人,变成了贝都因牧民。

奥斯曼统治时期,也没有改变阿拉柏牧民在这里生活和统治的现状,结果导致这里的农业一直没有恢复到波斯帝国甚至古巴比伦时代的盛况。

满清不一样,他是一个汉化很深的政权,历代皇帝,包括现在的道光,都从小接受儒家教育,对农耕的重视,远超过游牧。对他们来说,耕地才是财富的来源,那些牧民只不过是需要安抚的藩属。

所以满清在十几年前,占领底格里斯河以东地区后,就开始着手恢复和修建新的水利设施。将大片荒漠和草场重新开发成了肥美的良田,将汉八旗和波斯八旗两个农耕族群大量迁居到这里。

原本的阿拉柏人呢?

这些部落民都被编入回部八旗,大多数迁居到了中亚草原和波斯高原上,初衷一开始并不是要夺取他们的土地。主要还是无法控制这些宗教氛围太过浓厚的部落,在尝试了各种方法之后,道光才选择了迁徙这个代价高昂的政策。占领整个两河流域之后,这套迁移政策继续执行,因为道光已经确信只有把这些贝都因人打散安置到中亚腹地去,才能够让他们老老实实生活,而不会受到来自奥斯曼帝国或者大马士革等地的宗教势力的蛊惑。

迁徙就会遇到反抗,反抗的结果就是被镇压。原本就不到五百万的两河居民,完成迁徙之后,只有四百万了,这个迁移的代价,比印第安人西迁代价还大。但迁徙之后,打散了原有的组织,用可靠的官员,而不是宗教领袖和部落首领来管理的贝都因人,就开始变得安分起来,甚至成为一支战斗力顽强的部队。

占领了两河流域之后,满清获得了一个稳定的农业区,他们积存的粮食不但能够自给自足,甚至可以大量出口。满清的政治比较求稳,他们储备了大量的粮食,足够他们的軍队吃上好几年。

通过将所有统治的民族都八旗化,设置科举选拔的旗官管理,打造出了一个统一的官僚机构,这个官僚机构,或许没有中国的官僚机构完善,没有欧洲的行政机构专业,但相比过去这一带的游牧部落,效率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大大提高的行政效率,意味着动员能力的加强。

占领两河流域之后,满清治下的人口达到了2000万人,其中适合当兵的丁口数量就高达200到300万人,以他们的动员能力,如果不考虑物资补给等问题的话,动员100万人并不困难。

在军事技术上,跟奥斯曼帝国和西方軍队接触过之后,满清的军事制度更加西化。完成了又一轮军事改革,开办了自己的军校,打造了完善的军工体系。基本上就跟彼得大帝时代的俄国相似,虽然政治、经济和文化全方面落后,唯独军事不落后。

这样一个国家,又跟中国西部接壤,实在是太值得拉拢了。

英国外交官在活动,中国外交官也在活动,因为这是关乎一个百万大军的敌我关系,如果能拉拢到满清帝国,己方就凭空多了一百万大军的战力,如果让敌人拉拢过去,就凭空多了一百万大军的敌人,一加一减相当于两百万人。

第三百七十五节 外交战场(2)

可是中国外交官员迟迟打不开局面,因为满清政治势力中,始终存在这一股要打回中原的势力。这股势力在英国人的游说下,现在态度极其激烈,认为这是一个百年难遇的良机,一旦错过了或许就永远也看不到这个机会了。

英国游说满清的方式很简单,就是让满清各大势力看到可以打回中国的希望,他们透露俄国有可能参加战争,并且让满清各大势力基于俄国加入战争进行考量。满清现在隔着高加索山脉跟俄国接壤,他们跟俄国的贸易关系相当紧密,国内有大量的俄国商人、顾问,对俄国的了解是所有西方国家中排第一的。

所以满清知道俄国是一个很强大的国家,拥有50万训练有素的常备军,如果俄国参战的话,那么击败中国就不是一个奢望。

按照英国人的设想,俄国和满清从中亚方向向中国西北进攻,英国将在海上跟中国海军竞逐,在美洲和印度跟中国进行陆战。

英国人认为,他们在印度可以拖住50万中国軍队,在美洲可以拖住50万中国軍队,中国用于中亚作战的軍队,绝不可能超过百万。

而且英国还承诺,一旦满清参战,他们也将向中亚派遣至少30万英国陆军配合清军,届时中亚地区,联军总兵力将有可能达到两百万人,在这种情况下,英国认为他们至少不会输,这一点得到了满清上下各级将领的认同。

满清的政治制度,高度权贵化。嘉庆时期的政策主要是满蒙八旗为首,汉八旗次之,满蒙八旗为权贵,汉八旗为中坚。

随着三四十年的演变,满蒙八旗和汉八旗人丁旺盛,翻了数倍。

满蒙八旗,最开始是以那些从外藩蒙古抽调来的士兵和伊犁地区的土尔扈特蒙古为主,人数不足十万。后来随着满清退出伊犁,跟中国签订了和平协议,大量京津一带的八旗子弟前来投效嘉庆,京津一带的旗人数量多达二十万,其中有半数在失去了铁杆庄稼后,根本就没有谋生的技能,又不肯做苦力,都选择去投靠嘉庆。这些人都被编入蒙八旗,组建了满蒙混合的八旗。

满蒙八旗中的老蒙古人,都是牧民,他们分配了草场进行放牧为生。但那些铁杆庄稼,可过不惯草原上的生活,他们就一直留在京城,继续以当兵为职业。并且通过倾斜性的科举制度,他们更容易当官,成为八旗中的各级官员,因此满人的后代依然较为优渥,不是吃着铁杆庄稼,就是充任各级官员,那些外藩蒙古人,上层跟铁杆庄稼们一样享有特权,其他人依然主要是牧民。

三十多年后,在草原上蒙古人从最初的十万人增加到了二十万人,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密信喇嘛教,太多人去当喇嘛,导致即便物质充足依然繁衍不快;而那些城里的铁杆庄稼,却从十万人增长到了三十万人。

这五十万满蒙八旗,就充当了目前满清的权贵阶层,其他八旗,但凡是有贡献的上层人物,不管是回部八旗还是波斯八旗,甚至是汉八旗,都会被抬入满蒙八旗。

满蒙八旗是权贵,汉八旗则越来越成为中坚力量。一个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人口基数大。

相比满蒙八旗从一开始的二十万人,增长到了五十万,汉八旗人口的增加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汉八旗人口最初并不占绝对优势,最早的汉八旗是那批从陕甘跟随嘉庆逃到伊犁的乡勇,人数不足十万,后来先后有大量在新朝不得志的满清忠臣孝子来投效嘉庆,汉八旗的人数增长迅速,先后投靠的人数高达二十万人。

这二十万汉人,经过三十多年的繁衍,竟然达到了500万人,人口翻了十多倍。这种奇迹是如何创造的呢?

跟满蒙八旗不同,汉八旗从一开始就是以开荒种地,为满清政权提供粮食为首要任务。在伊犁地区的时候,汉八旗就被组建起来到费尔干纳盆地开荒种地。为了安稳那些陕甘光棍乡勇,满清朝廷甚至直接给他们分配媳妇,后来更安稳一些后,汉八旗农耕生产在土地数量足够的情况下,经济状况相对较好。早期分配给他们的媳妇主要是战乱中守寡的回部女子,这些女人就有些不中意了,于是他们开始纳妾。汉人老婆是不用想,但只要花得起钱,中亚地区的民族观念淡薄,那些牧民甚至愿意直接卖女儿,根本就不在乎是做妻还是做妾。

于是汉八旗男丁纳妾数量众多。有田地,有老婆,这些西北地区的汉人心就稳了,白天埋头把力气使到土地里,晚上埋头把力气使到媳妇身上。就这样,玩命种地,玩命娶老婆,玩命生孩子,孩子继续玩命种地,玩命娶老婆,玩命生孩子。

一个人有三四个老婆很常见,有七八个孩子不算多,十几个孩子属正常。两代人下来,就从二十万人生到了五百万人,但血统驳杂的厉害。有些第三代甚至第四代人人身上,已经看不到多少汉人的影子,头发不是黑的,眼睛是带颜色的。可他们偏执的认为,他们就是汉人,因为他们的男性直系祖先是汉人。

他们的行为方式也更接近汉人,说着已经变味的汉语,夹杂着大量的外来词汇,一些刚刚到这里来做生意的中国商人,总有这样一种感觉,听着像陕甘一带的方言,可即便是陕西的商人,也完全听不到什么意思。但稍微接触上一段时间,就能够明白他们的意思了,这说明语言确实还是汉语,可以算作另一种方言。

口语上或许有差别,但文字上完全没变,有钱的汉八旗家庭,依然坚持耕读传家的传统,尤其是当初大量迂腐的愚忠于满清的文人,或者是在新朝大周郁郁不得志的旧官僚,又或者是一些投机者,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早期的满清是吸纳了一大批从中国流亡到满清的文人官僚的,这些人成为汉八旗的骨干。他们在一座座汉八旗村庄中办私塾,教儒学,修孔庙,把传统的汉人文化移植到了中亚地区。

这些传统,让汉八旗的文化水平相对较高,加上满清采用的也是科举制度为主的选拔官员方式,结果让汉八旗的官员数量远多于其他八旗,甚至比满蒙八旗都更多。汉八旗几乎撑起了整个满清的官僚体系。

于是形成了这样一种政权结构,武将阶层,主要是满蒙八旗,就算有回部、波斯族裔,也都会被抬旗如满蒙八旗;文官阶层,则主要出自汉八旗。

由于满蒙八旗势力控制着軍队,其中已经混迹到最高层的那批满蒙子弟,大多数都是当年从京津逃亡来的第二代,甚至还有极个别是幼小时候跟随父辈迁来的第一代,这些人经历过苦难,得到了成长和锻炼后,又已经忘记了早年失败的恐惧,随着对中亚地区部落势力以及对奥斯曼这样的大帝国的一次次胜利,让他们忘记了中国的可怕,开始主战!

让人尴尬的是,汉八旗身份认同上坚持自己是汉人,可他们中的少壮派官员,竟然也是主战的。他们跟现在中国境内的汉人已经完全不同了,现在中国的汉人接受了三十多年的民族主义教育,已经开始以血统来重塑民族身份;而满清治下的汉八旗,则还是传统的,以文化为区分的民族观。国家观念还是传统的天下观,这个天下大周皇帝可以做,他们大清的皇帝当然也可以做。对于年轻的文官来说,逐鹿中原始终是一件最值得做的功业。

当然,因为汉化的关系,中国外交官员在满清政权中也不可能没有拉拢到一批亲中国的势力,只是这股势力永远无法跟渴望逐鹿中原的野望相抗衡。

中国外交官看到满清朝堂上越来越不利于中国的情况后,已经向国内发去警告,希望国内做好准备,一旦俄国参战满清軍队将跟俄国一起进攻中国。

就在这时候,希腊国王突然访问了满清,俩人进行了一番秘密会谈。没人知道会谈的内容,但之后突然道光皇帝开始拒绝英国领事的求见,做出了一副开始疏远英国人的态度。让人感觉到,英国人在满清的外交活动似乎失败了。

这让英国人感到极为沮丧,他们从新兴的满清二代官员身上,看到了这个国家不曾失去的野心,只要有野心,就不可能没有行为。想要有行为,难道眼下的时机还不够好吗?他们的军事力量处在巅峰状态,那些虽然纨绔,但在正规军校培养下,主要是一直未曾断绝的战争中,保持了军事能力的权贵子弟军官带领忠勇的部落骑兵以及淳朴的农民步兵,他们大有可为。而且英国答应向他们提供50万人的武器装备,并为他们提供资金援助,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难道就只凭一个效果希腊的国王,一个中国不得志的皇子的话,就改变了满清皇帝的勃勃野心?让他愿意放弃这天赐的良机!

英国人觉得,其中肯定另有原因。

第三百七十六节 吾父皇尚未驾崩

英国人想多了,事情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复杂,还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周成功拜访满清帝国,并不是中国邀请他们这么做的,他只是觉得他有一个机会而已。

周成功一直将满清看作自己最重要的盟友,原因是两国有一个共同敌人,奥斯曼帝国。

他来游说道光,虽然有为自己祖国争取利益的考虑,但主要还是为了他,为了希腊。

他就是希腊,希腊就是他,他已经很成功的建立起了一个政治身份。

加入满清加入英国一方,开始向中国开战的话,周成功认为,这对中国只是一个麻烦,但对满清却是一个灾难。满清帝国有可能因此而分崩离析,这样希腊就将失去一个重要的盟友。

所以他从希腊外交部门得知满清参与攻打中国的迹象开始明朗之后,就决定来满清进行一次访问。

他是从黑海海岸登陆的,因为满清修通了巴统到设拉子的铁路,这是交由欧洲公司负责修筑的,巴统也因为这条铁路,从一个军事要塞,发展成了满清在黑海最大的港口城市。

跟所有黑海沿岸城市一样,这里也生活着大量希腊商人。由于两国良好的关系,希腊船队承担了巴统最大的运输业务。

通过铁路,周成功就能感受到满清对中国复杂的态度。他们对铁路的态度并不积极,但是也修建了多条铁路线,而且都是委托中国公司帮忙修建。从设拉子有通往巴格达的铁路,有通往阿富汗地区的铁路,唯独没有通往中国边境的铁路。他们也始终没有接受哈萨克铁路线向他们的国土延伸。显然满清在担心,中国通过铁路向满清快速的进攻。

在周成功看来,满清这个国家,经济落后,但却不贫瘠。不提两河流域的农业开发,中亚地区的羊毛和牛羊皮革产量也十分巨大,落后的只是商业。虽然占领波斯之后,他们放弃了过去国家控制商业的做法,汉八旗和波斯八旗中开始分化出大量商人,但短时间内,还无法出现发达的商业文化,也没有成熟的商业群体,大量中小商人还无法跟国外的大型商业集团竞争。满清的商业严重控制在外国商业势力手里,最强大的是中国商业势力,欧洲公司、非洲公司都在满清拥有大量特权,英国商业势力第二,希腊已经排到了第三,第四则是俄国商人集团。

满清本国商人群体,只是这些大商业势力的附庸,他们是零售商,他们收集满清相对丰富的物产,然后批发给这些外国商业势力,或者从外国商业势力手里批发商品,然后在本国零售。他们没有能力建立起超越国界的渠道网络,只能将外贸中利润最大的部分让给外国势力。

工业上更是落后,除了采用成套西式设备打造的军工体系外,民用工业几乎为零。这样的国家形态,比过去当地的游牧集团先进,但比周边的其他国家落后,甚至奥斯曼帝国和埃及阿里王朝的工业都比满清更有基础。

他们的军事实力是很强,而且官府继承的是农业管理思想,重视农业生产,至少他们自己认为,他们不依赖外贸,贸易带给他们的,只是金银而已。可是周成功认为,这样的国家其实很脆弱,真当他们的贸易被封锁后,他们的经济很容易就破产,出现各种社会问题,最后是政权崩溃。

所以他跟道光进行了一番开诚布公的交谈。

周成功基于经济学原理的游说并没有打动道光,因为现在的道光,虽然跟历史上的道光不一样,接触了一些西方治国思想,但主要还是传统中国的统治哲学,他并不认为他的国家会因为贸易而出现问题。

可当周成功用中国政治哲学的方式跟道光深谈一番之后,道光却开始犹豫了。

周成功先是跟道光摆实力:“陛下,您应该清楚,中国的丁口远胜俄国、大清和英国之和。您也知道,大周力行十家牌法,保甲森严。战兵虽只有三十万,可辅兵却远超百万。动员之下,即便组建五百万大军,亦不是难事。可大清能用之兵有多少?就算一百万,俄兵也出一百万,英人向来不善陆战,且绝无可能远隔千里调动百万大军。以两百万对五百万,绝无胜算!”

道光反对道:“我大清可用之兵何止百万。我大清丁口四百万,皆可为战!况,俄罗斯兵亦不止百万。英夷虽不善陆战,水战却颇强,有此足矣!”

周成功虽然知道道光是在唬人,但也不戳破,开始跟他将虚无缥缈的大道理。

他问道光:“即便英俄清三国联军赢了如何?陛下难道真的以为可以打入中原?”

道光叹道:“打入中原难矣!但取大周关外之地则易也。”

周成功冷笑:“即便大清占了玉门关外又如何?”

道光纳闷:“如何?拓地千里莫大的功业!”

周成功摇头:“此非功业,实乃祸端。”

道光疑惑:“这从何说起?”

周成功道:“若大清占了玉门关外,则与大周永无宁日。今时尚有英俄相助,他日只得孤军对敌。敢问大清国力,能否与大周永久相抗?”

道光开始沉思,欧洲国家的情况他多少知道一些,这些国家分分合合太过频繁,今日你与我盟,明日我与他盟,合纵连横太过频繁,没有永久之敌,亦没有永久之友。总之一句话,夷人没什么信义,一切唯利是图。这样的盟国实在是靠不住。真的跟他们合作,一起攻打大周的话,确实能在一时得利,今后就难说了。

道光还知道,这几十年间,大周在伊犁实行实边政策,伊犁人口已经有五六百万之多,其中八成是屯垦的汉民,开垦出一千多万亩良田,还有两亿亩的牧场,饲养者百万之多的牛羊,实在是一块肥肉。

可这肥肉谁都想要,大周花费力气开发出来的良田和牧场,会轻易拱手让人吗?等到时机有变,恐怕两国之战再起,届时大清还能得到英俄相助吗,俄国人那时候占了哈萨克,会不会从背后捅刀子都难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远虑让道光开始犹豫起来。

周成功继续说道:“陛下,趁火打劫易,火中取栗难啊。除非英俄有决心一路攻入南京,打过河西走廊,打过潼关,跨过黄河,渡过长江天险,一次就灭了大周。否则大清入关,就是出头的椽子。”

道光更加犹豫了,古来灭国,最容易的,也就是八旗入关了,李自成摧毁了明王朝,清军尚且用了数十年才灭亡了南明残余。史上灭亡中原王朝,通过一场战争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河西走廊、潼关、黄河、长江,这些险要哪一个不是要经过常年累月争夺才能拿下的地方。英国、俄国有这个耐心吗?

他跟英国领事讨论过,英国人也完全没有灭亡大周的想法,他们的战略是,英国皇家海军消灭大周水师,英俄清三国联军进军伊犁,然后逼迫大周将伊犁割让给大清,将哈萨克割让给俄国。

这样一来,大周距离欧洲就远了,可大周跟大清的距离就更近了。大清占据了伊犁,对大周来说,就相当于当年准格尔之于大清,大清在康雍乾三朝,不断对准格尔勇兵,光是乾隆朝就发动了三次大战,最后灭绝了准格尔部,一想到乾隆灭准格尔的惨烈,道光就感到不寒而栗。

但伊犁确实是一块肥肉,而且深受汉人文化影响的道光,内心深处也确实没有失去逐鹿中原的野望,此次实在是一个天赐良机。

他不甘心道:“大周若战败,必然元气大伤。或如唐之恒罗斯,永无西顾之力!”

周成功苦笑了起来。

道光询问其意。

周成功叹道:“陛下听过二世而亡,可曾听闻一世而衰的典故否?”

道光想了想,摇了摇头,正统中原王朝似乎还真的没有发生过第一代君主就把国家弄得败亡的故事,秦代二世而亡,隋朝二世而亡,是后世王朝铭记的前车之鉴。以道光的看法,大周皇帝周琅的作为,跟历代开国君主相比毫不逊色。甚至夸张一点说,已经超越了汉唐盛世,大周国土之广大,旷古烁今。人丁之繁盛,更是远胜汉唐。国君是明军,国势是盛世,这样一个国家二世而亡都不可想象,指望第一代就衰败,几乎不可能。

道光有些失落,本以为是一个好机会,却不敢下手。嘉庆爷带着他们远遁西域,可是道光很清楚,嘉庆从没有放弃过反攻中原的心结,按照满清传统,他读过历代君王的起居注,嘉庆在日常生活中,不时感慨中原往事,他牢记在心。

看到道光的表情,周成功叹道:“陛下,切莫因小失大。此次绝不是机而是危,吾父皇尚未驾崩。陛下得三思啊!”

道光叹了口气,是啊,一切的根源就在于周琅这个开过皇帝还没死,他没死,中国就不可轻侮。

想到这里,道光对周成功叹道:“你是一个成功的说客。”

周成功却不认同:“陛下,我绝非是中国的说客。而是来为陛下计的。我有三策,陛下可愿一听?”

道光拱手道:“洗耳恭听!”

第三百七十七节 三策

周成功娓娓道来。

“上策,坐山观虎斗。做壁上观,俄国已有出兵之象,英俄联军与周军死战,若英俄联军胜,陛下可以勇兵调停,坐收渔利。若英俄联军败,陛下可挥师北上,夺取高加索以北之地。”

“中策,联周拒俄!若英俄联军东进,大清可挥军北上哈萨克,切断英俄联军退路,助大周一臂之力。大周必当感念,战后必可割俄土以偿清师。”

道光点点头:“下策想必就是助英俄,攻大周了吧?”

周成功摇摇头:“不,下策是不动如山。大清严守中立,不介入列国纷争。对大清既无损伤,也无增益。”

道光笑道:“竟无一策是与大周为敌,还说你不是说客?”

周成功道:“伐周实乃是死路,绝非智者所取。敢问陛下,若大周败了,可会亡国?”

道光摇头:“大周是一颗巨树,伐此巨木,绝非一日之功。即便大周败了,也能退守关内,甚至能保全满蒙。”

周成功道:“没错。大周即便败了,也不伤及根本。可陛下有没有想过,大周如果胜了的话,又当如何?”

道光摇了摇头,随即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他竟然从没将战败考虑在内,只虑胜不虑败,这是兵家大忌!

周成功道:“在下以为。即便英俄清三国联军伐周,胜败也只在五五之数。大周败了,不伤及根本。大周若胜了,大清却有覆灭之危。”

道光问道:“三国伐周,若败自有三国承当,何故我大清会覆灭?”

周成功道:“英国远在天边,大清近在眼前啊。周兵不能跨海而击英夷,却能南下征讨大清。”

道光又道:“即便英国遥远,尚有俄国在近前,周兵一定会南下?”

周成功道:“俄国居于北方苦寒之地,若换做陛下,会北伐还是南征?陛下不要忘了,还有印度!”

道光沉默了片刻,与大清疆土相比,俄国确实靠北一些。关键还是,大清处于中国势力两面夹击的状态,一边可以从西域南下,一面从印度北上,两面夹击,大清危矣。

道光此时已经出了冷汗,确实还艰险了,跟英国合作,赢了伤不了大周根本,还会被重点报复;输了,却有亡国之祸,危与机实在不成正比,这个险不能冒!

道光突然笑道:“陛下说笑了。我大清与大周向来友好,与英俄伐周只是石井谣言,也不知陛下是从何听闻的?”

道光马上否认他要跟英国人合作的传闻。

周成功道:“在下也觉得是谣言,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

道光却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朕倒是对陛下所说上中两策有意。我大清与大周向来是友邦,当然要助周抗敌。一旦开战,我大清即刻派兵助战,这才是上策?何故只是中策?”

周成功道:“大清初战既助战,大周当然会感念。但却不能割土相酬,也只能夺俄土以酬之。大清还要与英俄联军苦战,所得者少,所出者多,是为中策。况且双方胜败尚在五五之数,贸然助周,若败则人地两空。上策,大周胜则助周伐俄,夺俄土不少半分;大周败,则拥兵调停,裂周土而不惹周怒。是为上策!”

道光叹息:“陛下真乃帝王之资,奈何无帝国之土,小小希腊真是空负陛下之才了!”

周成功笑了笑没回答。

结束跟道光的会面后,他立刻面见了中国领事,让他立刻将消息传回去,告诉大周朝廷,他可以保证满清不会参战。

然后周成功就马不停蹄返回希腊,英国人的活动能力很强,他们的外交能力出众,这场战争还不知道有多少国家会卷入进来呢。希腊是不是会卷进来都不好说,他需要坐镇国内。

俄国参战的迹象越来越明了,显然这个国家对失去哈萨克一直都没有死心,欠下中国的巨额债务也让他们开始对中国不满,一旦跟中国开战,并且打赢了战争,这些债务也就可以赖掉了。中国商业势力在俄国获取的特权,也让俄国权贵们耿耿于怀,不管是彼得堡、莫斯科到中亚的铁路,还是西伯利亚大量金矿,都是中国商业公司在经营,他们一直想要收回。

借助这次英美西班牙跟中国开战的机会,俄国已经提出了要求,中国也答应了。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俄国立刻支付给这些中国公司现金收购他们手里的资产,一个是等到中国结束战争之后,会无偿将这些资产交还俄国。

可是俄国选择了强行没收的做法,他们派遣軍队查封了各个车站、矿山。目前双方还在交涉,可俄国人的态度实际上表明了,他们已经决定跟中国开战了。

俄国人的野心绝不仅仅是一个哈萨克草原,他们对蒙古地区的野心从未消失,一旦他们打赢中国,恐怕会收回哈萨克的控制权,同时还会占领内外蒙古。

英国人在孟加拉的胜利,加快了俄国人翻脸的速度,这是一个连锁反应。英国在孟加拉的胜利,可以让俄国下定决心参战。一旦俄国取得一些胜利,没准会让其他欧洲国家心动。普鲁士也许会对中国在西非的殖民地感兴趣,奥地利不可能对地中海没有野心,欧洲公司控制的克里特岛如果英国人答应给奥地利的话,没准奥地利会答应在地中海方向作战。

一旦周边国家都选边站卷入了战争,奥斯曼帝国也绝不可能明哲保身,奥斯曼帝国一旦卷入战争,希腊也会受到波及,埃及的态度模棱两可,参加哪一边都有可能。埃及不可能满意让苏伊士运河一直被中国公司控制,如果英国许诺他们收回苏伊士运河,埃及不是不可能参战。但同时埃及也因为奥斯曼帝国的问题,跟欧洲国家关系不睦。也有可能加入中国一边,向英国支持的奥斯曼帝国开战。

此次战争,很有可能发展成基督、回教和儒教三个文化的超级力量之间的鏖战,希腊绝不可能幸免。周成功一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第三百七十八节 天子大点兵(1)

战争爆发之后,中国并不是消极应对。

一边是迅速展开军事行动,有上次跟英国的全球战争经验,第一时间派遣海军主力夺取了印度洋的制海权,切断了印度跟英国之间的联系。向美洲派遣了一支50艘战列舰的强大分舰队,控制整个美洲做不到,但保证美洲西岸在自己手里还是能保证的。

有欧洲公司以克里特岛为基地进行的破交战牵制,英国舰队就无法随心所欲的调动,必须在地中海和本土保持一定数量的军舰,美洲地区就不会成为海战的主战场。这一点非常重要,不但可以保证中国在美洲西部的军事行动,而且可以保证跟美洲之间的联系。

这就是为什么,皇太子朱继统相继攻打了墨西哥城和利马,但却没有在拉普拉塔发起军事行动的原因,因为西班牙在拉普拉塔得到了英国海军的支援。

海上依然跟上次战争一样,相当胶着,遥远的距离让双方谁都无法短时间内消灭对手。跟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中国不但继续控制着苏伊士运河,而且在地中海拥有一块稳定的基地,克里特岛,还跟地中海上的新兴国家希腊关系紧密。如果双方可能爆发大战的话,地中海一定是一个突破口。

战争才刚刚开始,在北美和印度的战争也还没有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印度英军暂时占据优势,美洲中国軍队暂时占据优势,但都不是什么决定性优势,这是一场一开始就向长期化发展的战争。

可即便面对这种情况,周琅也没有进行动员。

中国现行的一套战兵加辅兵军事制度,目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弊病,而且已经相对完善。

战兵就是按照欧洲常备軍队模式组建,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都是世界一流水平。军官都是经过正规军事学校毕业的军官,职业素养、军事技能都堪称专业。辅兵带有一定的地方色彩,但跟刚开始的地方团练,已经不能等量齐观,而是相对正规的軍队,可以看作是地方驻防军,卫戍部队。

最开始,辅兵确实相对粗陋,跟地方团练没什么区别,一直有子弟兵的外号。随着时间的退役,正规部队的军官和老兵逐渐退役,退役军官甚至老兵都被安排回自己的家乡,负责辅兵的训练和指挥。一来是给这些退役军官和老兵找一个生计,二来也通过他们完善辅兵的管理。

在十年前的克里米亚战争之后,就已经有足够数量的退伍军官和士兵能够让辅兵像战兵部队那样较为正规的管理和运作了。他们的训练方式,战斗方法,跟战兵其实没有区别,依然是在重火力方面逊于战兵部队,在军饷待遇上没有战兵部队高。

这些正规化的辅兵数量相当庞大,每个省至少都有一个辅兵军,人数12000人到15000人之间。有些人口众多的省份,则有两个辅兵军,比如广东以珠江为分界,组建了两个辅兵军,成为广东左军、右军;湖南也有两个军,称湘东、湘西军;四川甚至有三个军,川北、川西和川东三军。

这些正规辅兵军总计40个,总人数高达50万人以上。这50万人和30万战兵部队,都是可以随时出征的脱产軍队。

但还有一些后备军,则是真正带有地方特色的民兵;保甲制度,从秦朝商鞅变法时代出现,到汉朝就开始废弛,主要是秦朝崇尚法家,汉朝前期奉行黄老,中期推崇儒道。汉代之后的朝代,多次反复。唐朝推行的府兵制度,将唐朝推向了盛世。这种府兵制度,中国人认为是传统的保甲制度,西方人认为是源自内压的部落兵制度。用土地来换取服役,然后随着国有土地资源的消耗殆尽,軍队也就开始衰弱。

府兵衰落之后,大堂开始大量使用游牧雇佣兵,对一个君王来说,提拔在本地没有根基的外来人才作为心腹使用,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既能强化皇权,又可以应对外来挑战的效果。但相应的代价就是军队和国家、职业武士和普通民众之间,被完全割裂开来。自边区的藩镇陆续任用蕃将以及以佣兵为主力后,边区军队作为一个独立的利益集团,开始脱离皇权的控制独立运作。最后就出现了胡人将领安禄山叛乱,将盛唐的从云端拖入了深渊。

西方有罗马人蛮族雇佣兵,最后大权旁落,罗马帝国被蛮族控制最后灭亡的惨剧,东方有盛唐依赖胡人军团,最后酿成安史之乱的苦果。周琅觉得,还是地方士兵更靠谱一些,推行完全的职业化軍队制度,对财政的压力太大。加上士兵脱产太多,对经济又有不利影响,少数正规军当然可以职业化,脱产化,但接受一定程度训练的后备兵员,还是不应该完全脱离生产。

农业生产有一定的间歇性,闲忙之间十分清晰,每年都有相对固定的一段时间的空闲,其实十分适合集中起来进行训练。瑞士的雇佣兵之所以盛行一时,就是那些乡村农民在空闲时候,定期训练的结果。

尽管这种寓兵于农的政策,很有可能让地方势力在軍队中影响力过大,从而形成抗衡皇权的力量,被古代中西帝王担忧不已,宁愿雇佣外族雇佣兵,也不肯放任地方势力做大,周琅也担心,但考虑到现代社会已经不是古代,正规兵的战斗力足以弹压这些仅仅被当作后备兵员的民兵。

另外一种考量,则带有鲜明的理想色彩,那就是周琅觉得,一个制度,即便有漏洞和弊端,在早期往往也表现不出来,府兵制不也强盛一时;往坏的一方面想,假如他的王朝真的有朝一日开始腐朽,那么让中国社会内部的武装力量取而代之,也比让外敌入寇来的要好。天下没有永恒的王朝,假如注定灭亡,在被农民起义推翻和异族入主中原之间,周琅宁愿选择农民起义重建秩序,在农民起义和地方豪强取而代之之间,周琅又宁可被地方豪强取代,因为地方豪强相比农民起义,往往更加节制一些,不会杀戮过重。

当然这种制度,也只是在现行社会现状下设计出来,是基于农民人口占大多数的国情,一旦城市人口开始占据优势,这套制度必须改变,但周琅恐怕是看不到了。因为经过这么多年的工业化,中国城市人口翻了数倍,但也只是从不到百分之十增长到接近百分之三十,就是这三成在城里谋生的人口,也并没有完全脱离乡村社会,大多数人逢年过节都会选择回乡过年,真正常驻城市的,纯粹意义上的“城里人”,数量也就一层出头,这种现状距离以城市人口为主的状态还差的很远。

农民做士兵,相对来说是很靠谱的,淳朴、温顺的农民,很容易转化为服从性强的士兵,普鲁士的胜利,就是基于容克地主对农民士兵的管理,历史上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小毛奇等容克高层军官,都对城市兵充满了不信任。小毛奇一度很不愿意进行总动员,认为那样就不得不征召大量的城市兵加入軍队,担心城市居民的油滑习性会带坏德国軍队的传统风气。

当然周琅还是对保甲制的乡勇士兵做出了大量的防备措施,地方豪族担任的保长等地方官职,往往只是负责将农村士兵召集起来,负责训练的是军方派来的专业军官。当然这些地方豪强势力,他们依然对这些士兵拥有影响力。因为这些农村士兵没有脱离乡村社会体系,乡村社会又是这些地方豪族、乡绅们把持的。再加上有各种数以百年形成的复杂血缘、姻亲关系,这些训练出来的士兵,真的到了社会秩序崩溃的时候,肯定还是听他们的族长、地主和黄老爷的。

但只要社会秩序不崩坏,在完成工业化之前,这一套乡兵制度就是最适合的。因为不训练这些农民劳动力作为补充,就得选择其他力量,比如哈萨克的牧民,他可能更容易动员,让他们作为部落雇佣兵,战时随时都能召集起来,但能放心吗?一旦社会秩序崩坏,这些部落軍队将成为最有战斗经验的武装力量,内地完全没有战斗经验和武装经验的农民,只是羔羊罢了。

所以周琅权衡之下,在保持战兵和辅兵两支常备兵之余,大量训练乡兵作为后备兵员,这样的兵员数量,基于三亿农民的基础,男女比例基本平衡,男性就有1亿5千万,人均寿命已经到了50岁,假设每个年龄段都是平均的,那么每个年龄段都有300多万男性人口,兵役征召年龄为18到30岁这12年,可以征召的兵员就有3600万男丁。事实上,数量比这个还要多,因为人口处在增长阶段,人口状态偏年轻化。

但因为物质资源的限制,周琅不可能训练4000万士兵,因此即便是乡兵,也往往要经过挑选之后,才能充作乡兵。之前大家对历朝历代的兵员进行过详细对比,认为十丁抽一是一个安全的界限,这样的抽取,对农业生产的影响力最小,所以古代很长时间,都在战争期间执行这个标准;个别危机时刻可以达到五丁抽一,但不能做到常态化。所以最后周琅确定的训练人数是按照五丁抽一的比例,也就是从4000万适龄兵员中,拣选800万进行训练,但战时长期作战最多也只能抽调400万軍队,危机之下,比如有亡国之祸的时候,可以动员800万人作战。

这个数字,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绰绰有余了。

第三百七十九节 天子大点兵(2)

乡兵的财政供应,最开始有很大的争议。

800万人,光是粮食、服装和武器弹药,就是一笔十分庞大的开支。传统农业社会,是不可能支撑这么庞大的开支的。唐朝时代的府兵制度能运行相当长一段时间,靠的是唐初较为充足的土地储备,谁服役,谁拥有土地,这种政策下,能够极大的激励士兵的斗志,而且唐兵很有荣誉感,他们是一群有产阶级组成的軍队,他们是国家最基层的既得利益者。而且因为服役,加上轻徭薄赋政策,他们的收入都能踹到自己腰包里。而相应的,辅兵的武器装备,都得自备。

唐朝的府兵原则五代十国时期的军制,这一时期的木兰辞中描写道,“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花木兰出征前,连马匹都自备,一来说明府兵自备武器的原则,二来也反映出府兵经济条件相对优渥,有钱的府兵连战马都能买得起。

这套原则用在中国乡兵身上则不合适,让农民担负这些开支,一来增加他们的压力,未必人人都买得起,二来会影响到他们参军的热情,军方建议强征,按照法国的制度,将兵役看作每个人的义务。这勉强算是一个解决方案,但这样一来,会让人将为国家服役,看作是一种苦役,既要出钱,还要出力,影响士兵的士气。培养军人的荣誉感,周琅一直认为很有必要,将其视作现代軍队的特征。

所以这笔钱得国家出,可即便按照辅兵一个月五两的月饷,800万人也是一笔庞大的开支,根本无从划拨。但周琅依然坚持由国家出这笔钱,这不是钱的问题,是钱买不来的尊严感的问题。你强征他们入伍,还要逼迫他们花钱买武器装备,人性本私,自然不高兴。对于国家来说,捞钱哪里不能捞,强压作为国家支柱的軍队的支出,这是自掘坟墓。

明朝就是前车之鉴,朱元璋以农民式的精明,发明了军户制度,以为可以不掏军饷就能养兵。对军户又过于严苛,不但服兵役,还要纳税,导致军户普遍穷困,甚至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到了最后,军户甚至被民户歧视。这样的軍队当然无法打仗,别说打八旗了,农民军都打不过。

周琅宁可从其他百姓身上加重税赋,也要支付足额的军饷,这是讲得通的道理。所谓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而且经过审慎的预算,其实这笔支出并不是庞大到国家无法支撑的地步,乡兵跟辅兵不一样,辅兵是常备兵,乡兵是后备兵,不需要常年服役,只需要在农闲时期,进行短时间的训练罢了。如果只以他们作训时间为服役期计算军饷的话,每年也只需要在冬季的两个多月时间,支付军饷。

被抽中入伍的青壮农村子弟,他们的家庭不但免除赋税,在受训期间,还能拿到辅兵的相当于每个月5千文钱的军饷。这对于农村地区,平均短工价格700到800文的水平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免除赋税,加上这笔额外的收入,只要选中乡兵的家庭,他们的收入水平很容易就上一个档次。

因此老百姓对这种农闲时期参加训练的乡兵制度,很容易接受,甚至欢迎,推行起来非常顺利。标准作训时间是三个月,但不固定日期,而是各地根据当地的农产品,最多可以分为三个周期进行集训,每次一个月时间。

古语说,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指的是农业的四时规律,但那是传统农耕技术,种植单季作物的情况,事实上,中国早就开始轮种模式,北方地区是一季小麦、一季玉米,南方有双季稻。秋收之后直接秋种,等不到春天。

因此很少能有连续三个月的农闲时间,大多数地方都是在种收之间抽出一个月时间,冬季抽出两个月时间。收种之间的农田日常维护,则都是由家庭中的其他劳动力承担,除草、翻耕之类的工作,妇女和老人也能干,灌溉等种体力劳动,对大多数不止一个男丁的家庭来说,也不是困难事。而乡兵征召的一个原则就是,不招独生子。因此尽可能规避了一切影响农耕的弊端,战场上也基本不可能出现那种临战前,让独子留守为家庭保留种子的狗血剧情了。

对政府来说,支持800万人每年三个月的军饷,平均每人15千文,依然是沉重的负担,所以为了建立这个后备兵役制度,还是增收了一些税收,而且是按照人头来算,男女都要纳税,就叫兵役税,为什么连女人都要纳税,原因很简单,因为周琅认为女人也有服役义务,他的军队中可是有女兵的,女兵同样免税,同样拿军饷,目的还是鼓励更多家庭将女子送入軍队,因为女兵长期短缺的现象一直都没有解决。

总计12000千文的开支,平摊到4亿人口头上,没人不过300多文钱而已,其实也算不得沉重,但依然开始出现隐匿人口现象,这是周琅开始第一次直接向人收直接税,投入的力量很大,严重打击这种隐匿人口现象,一旦查出来,后果十分严重,父亲不给女儿报户口的,可以流放。

一边是高压打击隐匿逃税现象,一边是高收入吸引,女性兵员的问题竟然解决了。

当然对那些确实贫困到拿不出300文钱的家庭,也是可以免税的,这样的家庭确实有,除了极个别是因为自身懒惰原因造成的之外,那些因为意外,比如主要劳动力意外死亡,病故,家中只有孤老妇孺的家庭,不但免除这些税收,甚至还有救济。不过在目前的社会管理程度上,不可能兼顾到所有人,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让该受救济的人得不到救济,不该得到照顾的人享受照顾,这是社会公平问题,是行政层面的问题。

自从建立起这套乡兵制度,已经过去近十年,乡兵一直训练,却从未真正的动员过。

因此这套制度的力量还没有经过考验,周琅之前也一直按捺着没有命令总动员,只是对西北地区,包括伊犁和哈萨克在内的地区,实行的动员。战兵陈兵边境、辅兵入驻边防要塞,乡兵在后方武装起来,仅仅是陕甘、蒙古和伊犁、哈萨克五地,动员起来的乡兵就高达五十万人,加上战兵、辅兵,足以应对俄国人的挑战。

之前一直没有进行更大范围的动员,一来是认为不需要,二来是因为不想刺激俄国人。

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让周琅知道,俄国这匹脱缰的野马,已经拉不住了。

俄国不是满清,俄国人的政治头脑中进行的是短期的计算,而且跟西方一样,不会将感情计算在政治计算之内,凭借简单的利益和力量对比,他们认为自己有取胜的希望,在英国的游说下,俄国参战已经是定局。

他先是要求中国将俄国境内的铁路和矿产交还俄国,中国外交官答应了,但提出要在战后,或者俄国支付补偿,俄国却强行查封了这些资产,中国开始进行外交抗议等程序。接着俄国继续进逼,派兵控制了敖德萨和塞瓦斯托波尔火车站,对外宣称担心因为英国和中国的战争,导致这里被英国海军侵犯。

这两个火车站就位于港口附近,确实是俄国领土,但一直都是中国铁路公司在经营,负责治安的是铁路警察,而不是俄国軍队,现在俄国軍队控制这里,暂时还没有中断铁路运输,但他们到底是为了防备英国进攻,还是为了给英军登陆提供方便,周琅有自己的判断。

俄国人的行动已经表明了态度,就差一个宣战而已,他们之所以不宣战,只是不想把挑起战争的责任承担起来。

“总动员吧!”

周琅下这个决定十分沉重,因为这意味着数以百万计算的軍队将被征召起来,未来将有成千上万的年轻人血洒疆场。

总动员令,由内阁起草,兵部核准,皇帝签署之后,迅速传递到各个地方。

无数信使从南京出发,沿着驿站,马不停蹄,手持令箭,人不离鞍,穿州过县,一进城门,信使先高喊一声:“天子大点兵!”

直奔县衙,投下公文,拔马就走!

各县官吏,马上将工作重点转向招兵上来,根据最高行政级别的皇命来运作,他们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将全县的乡兵集结起来。

然后县乡兵向府城集结,府城再向省城集结,然后集中起来受训,尽快让他们的军事技能满足战争的需要。

中国的总动员马上就让俄国人紧张起来,他们的外交官马上来询问中国的动员针对谁。

俄国人这是明知故问,不过他们可以打着防备英国进犯本国港口的名义,控制中国铁路公司管理的火车站等地方,周琅立刻还了一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告诉俄国人,调兵西进,是为了防止英国人从黑海方向发动攻击,俄国不也有此担心,才派兵控制敖德萨和塞瓦斯托波尔的火车站吗?

同时中国外交部门顺势要求俄国放开边境,中国将会为了保护自己的铁路资产,跟英夷死战到底!

俄国人顿时傻眼了,他们一步步找各种借口进逼,不是怕开战,而是不想背上率先挑起战争的责任,现在中国軍队却要通过俄国国土,这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于是俄国人表示他们可以保护自己的领土,以及领土上的中国商业资产,请中国放心,俄国是不会让一个英国士兵踏上俄国领土的。

但中国軍队强行穿越了边境。

俄国终于找到了理由,以此为名,向中国发出最后通牒,通牒时限一过,俄国向中国宣战了!

至此,中国的敌国增加到了四个,英美俄西。

因美洲金矿而起的战争,朝着世界大战又迈进了一步!

第三百八十节 松懈的战时内阁

几百万人动员,数十万人流血,数以亿计的成本,以周琅的秉性,如果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他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但他不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赌徒,而是一个务实的商人,赌徒一定会睁着血红的眼睛,恨不能生吞所有对手的筹码。

周琅却很清楚,一次性消灭所有敌人是不可能的,但在重点打击谁的问题上,他也一时陷入两难的选择中。

战时内阁已经成立,性情较为柔和的黄求忧“主动”请辞,性格相对强硬的林第上台执政,六部尚书皆为内阁成员之一,同时还有陆师、水师参谋长,公行监督伍秉鉴,一共十人组成。

战争期间内阁成员不得休假,不得离开办公地点,吃喝拉撒都在衙门中进行。内阁将于皇帝一起办公,紧急事件可以打破以往办事流程,直接以皇命通行全国。包括出台法律,发布军事命令等。

周琅要求内阁一起商讨战争的目的,最低目的和最高目标。

打赢是基础,讨论的不是输赢,讨论的是胜利的目的,是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的目标,是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要争取到的结果。

目标基本集中在两个方向,一个认为应该主要针对俄国,一个认为应该主要针对英国。

针对英国的意见,主要是水师、户部和公行,他们认为英国的威胁最大,对水师来说,英国海军将是他们面对的唯一对手,打击英国就是支持海战为主;户部则因为英国商品长期以来都是中国商品的最大竞争者,英国的竞争影响到了户部的收入,他们早就将英国看作眼中钉,公行同样如此,英国金融界是中国银行业唯一的敌人;他们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英国一直以来针对中国,不断怂恿、支持对中国的敌对行为。英国不除,则中国永无宁日。

针对俄国的意见,主要是陆师,俄国跟中国经济联系紧密,更多的是互补而不是竞争,俄国的土地不适合棉纺织工业的发展,因此他们主要进口纺织品,中国和英国商品垄断俄国市场,俄国的皮毛、矿产则是中国工业的重要原料来源。但对陆师而言,俄军将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不坚持打击俄国,还能打击谁?陆师给出的理由是,虽然每一次针对中国的战争,都是英国挑动的,但俄国无疑是英国人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英国鞭长莫及,但俄国就近在咫尺,所以先斩断俄国这把刀子,再考虑英国这个阴谋的执刀人,这才是最合理的步骤。

周琅又分别询问双方,把主要力量集中于打击英国如何,集中于打击俄国又如何?

水师表示,优先打击英国,则应该集中舰队,从地中海方向与英军争夺制海权,将英国赶出地中海,一步一步进逼伦敦,最后直接登陆英国,彻底摧毁这个跳梁小丑一样的岛国。

陆师表示,优先打击俄国,则将主要资源用于俄国方向,全力摧毁俄国軍队,攻占俄国国土。

周琅又问,打败两国之后,如何处置两国?

水师回答,占领英国之后,应该扶持一个对中国友好的政府,或者是一个共和政府,或者从欧洲选择一个王室统治英国,并且在英国驻扎水师,让英国永远没有在挑战中国的能力。

陆师回答,占领俄国之后,也应该推翻沙皇统治,为俄国挑选一个恭顺的王室,让俄国成为中国属国。

中国的外洋水师学习的是英国海军组织模式和战略战术,他们的思想较为西化,因此明白欧洲没有灭其国并其民的传统,扶持傀儡才是最常规的做法;陆师学自法国,但也带有鲜明的中国习惯,他们虽然也觉得吞并俄国不现实,但让俄国成为中国的属国,还是合理的。

周琅却认为两个方案都不现实,双方都没有提出直接吞并两国,这体现出他们都还是理智的。不管是英国还是俄国,打败他们有机会,占领他们也有机会,但长久统治他们,几乎没什么可能。英国已经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这种国家很难征服,征服后又很难同化。俄国虽然是一个农奴制国家,但受过教育的高层精英民族观念极为强烈,加上人口接近四千万,同化他们要花费的资源太高,远不如去殖民那些文化落后的地区,比如非洲。

对中国来说,灭国的最大目的,其实就是占地而已,俄国的地很多,但俄国的人也很多,付出沉重的代价,除非采用种族清洗的政策,否则很难得到俄国的土地;英国更不用说了,岛国连土地都没有,打击英国的目的,纯粹是军事目的。

对这两国国家,优先打击谁,次要打击谁,在资源绝对充足的情况下,其实也不需要去区分,因为一个海洋国家,一个大陆国家,打击他们的方式方法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欧洲最强的海军,一个是欧洲最强的陆军,陆师和水师都希望能把自己有限供应自己。

“刘尚书,我们的物工能保证水陆两面全面进攻吗?”

周琅向工部尚书刘千源询问。

工部是最早改革的部门,权力大大增加,但更加专业,不向过去那样还得自己开辟财源,现在都是户部同意拨款。他们的权力主要体现在,编制和推广各种行业规范,培养和考核各种专业工程人才。以及对全国的工矿业进行总体性管理,掌握着整个国家的工业生产数据。

刘千源道:“人力物力充盈,只要有钱。”

周琅瞪了他一眼,刘千源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家庭出身是孤儿,早期学校毕业,第一批派往欧洲学习的留学生,在英国学习矿学,回国后在皇家科学院地质科长期工作,工部改革后,进入工部工作,一直爬到尚书位置。

周琅加重语气道:“刘尚书,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钱的事情不是你该考虑的。你就告诉我,一年能生产多少支枪,多少门炮,造多少艘船。能坚持几年?”

刘千源冷汗直冒,这些数据他确实没有准备,工部要管理的事情太多了,平时这些数据问题,都是他直接问下属文吏的,到了别人问他的时候,他一时半会真说不上一个数字来。

看到刘千源的窘态,周琅就知道,他没做好准备。

马上转向其他人。

“赵参谋,水师有多少艘战船你总该知道吧?”

水师参谋长马上道:“外洋水师总计一千三百六十艘战船,战列舰有300艘,运输船,医疗船等一千余艘,内洋水师——”

周琅挥手制止,内河舰队没必要听了,转而询问陆师。

“宋参谋,马步兵所需武器弹药,马匹车辆,这些你总该了解吧?”

陆师参谋长宋旺马上起立,昂首挺胸:“马步兵武器弹药充足,储备可用半年!”

周琅冷哼一声,估计这一个参谋长,也不太可能知道仓库里到底有多少储备,只能以这些虚的话头应付。

已经开战三个月了,軍队尚且如此,其他部门就更不用说了。

周琅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恨恨的站了起来,直接指着一个个位高权重的大员。

“你们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话说的多好,整天光知道挂在嘴边。都开战了,一个个的竟然连自己有多少斤两都不清楚,还谈什么知彼!今天散会,明日再议!”

说完,周琅拂袖离开作战室。

战时内阁就在皇宫中,腾出前殿给内阁使用,周琅回到后宫,妻子陈三妹看他满脸阴沉,伺候茶饭之余,颇多自责。

“都是继统惹的祸乱。当初就不改让他去美洲,放在咱们身边才好教育不是。这都怪你,养不教父之过!”

因为把周继统派往美洲历练,这件事上,皇后陈三妹没少埋怨周琅,她就这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早就嫁人了,如今她年纪大了,对子女格外的思念。两个女儿也嫁的远,一个嫁到了安南国,一个嫁到了朝鲜国,都做了王后,可陈三妹才不喜欢两个藩属国的王后。

“不吃了!”

周琅一推饭碗,扭身就走,老夫老妻时常拌嘴,也是习惯了。难得的是,皇后跟皇帝拌嘴后,还能床头打架床尾和,这曾经是周琅羡慕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地方,真的实现了,有时候觉得又没有那么好。

反倒更想往那些只会顺着自己,讨好自己的年轻妃子处去。

周琅的两个嫡女嫁到了两个番国做王后,其他女儿大都跟本国的权贵联姻,还有一些其他国家的王子想要娶一个中国公主的,但在一个鄙视夷人的文化背景下,公主们自己一听要远嫁西域都哭的死去活来的,洋人在中国各大口岸并不鲜见,但他们的容貌依然很难让人接受,广东人叫他们番鬼,这个外号已经传遍了全国。

所以周琅拒绝了所有西方国家的联姻,曾经一度考虑过南非和满清的联姻,后来也打消了念头。

“陛下,赎罪,奴婢没有准备。”

朝鲜国的皇妃金敏书在周琅亲自到来后,匆忙请罪。

第三百八十一节 国大生骄

正是吃饭的时间,她桌子上素检的摆着四菜一汤,都是素食。

“给我盛饭。”

周琅没有客气。

坐下就吃。

“朝鲜的泡菜?”

四菜中还有一个腌菜,他大口嚼着腌白菜,反倒来了胃口。

金敏书摇了摇头:“四川师傅做的。是冬天湖畔菜园收的白菜。”

周琅点点头:“比之朝鲜国的泡菜如何?”

金敏书道:“上国风物,朝鲜小邦自然是不能比的。”

周琅不由苦笑:“一盘腌菜,哪那么多讲究。”

金敏书忙道:“皇上教训的极是。”

周琅随口问道:“你有两年没回家省亲了吧?到汉城的火车通了,你不想回去看看。”

金敏书摇头:“朝鲜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回去的。就是有一些姐妹,时常思念。陛下若是恩准,奴婢把她们接来宫中?”

周琅叹道:“我一把年纪了。就别再给我塞女人了。来玩玩倒是可以,南京好些个王子青春年少,互相瞅对眼了也是良配!”

周琅嫁了一个女儿给朝鲜国王,朝鲜这些年没少往周琅身边送女人,总计不下三五十个了,周琅甚至无法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其中半数是朝鲜宗室女子,后来干脆有一些朝鲜豪族的女子,也送了进来。这个金敏书就是安东金氏出身。此外还有丰壤赵氏,骊兴闵氏等朝鲜的名门望族。

这些朝鲜的名门望族,往往都将自己的源流追溯到中国古代的某个名门之家,以某年乱世避祸进入朝鲜为源头,繁衍生息。真真假假不得而知,但周琅觉得这也算是跟中国的一种联系,有利于维护跟番邦的关系。

所以当朝鲜掌握实权的安东金氏第一个以自己家族名义向中国皇宫进献女子的时候,周琅就接受了,安东金氏架空了未成年的小皇帝,朝中对此不满的大臣不在少数,朝鲜政权延续的时间比中原王朝更长,朝中大臣多出自一些名门望族手中,因此各派势力互相制衡,倒也形成自己的平衡。

安东金氏做大,谁都不想看到。权臣往往不会有好下场,金氏或者是出于这种危机感,第一个通过嫁到朝鲜的中国公主向中国皇帝进献女子。之后其他豪族纷纷效仿,周琅也一一笑纳。

这些人送来的女人别的不敢说,绝对是万里挑一的漂亮,甚至不敢保证每个女子真的是他们家族的女子,但能保证的是,每个拿出去都足够漂亮。都是送来取悦皇帝的玩物,送个丑八怪来那是找死。

对周琅来说,接受一些女人而已,没什么损失。政治上,反而是在给嫁入朝鲜的女儿培植势力。这些通过王后向中国进献了女子的家族,往往会产生一种直接跟中国皇室建立关系的感觉,用来炫耀那只是副作用,心理上则会得到大大的支撑。感觉自己得到了中国皇室的支持,更敢于不把没什么威望的朝鲜国王放在眼里了。而他们就会更紧密的团结在中国王后的身边,结成一个牢固的政治势力。

后党事实上已经把持了朝鲜的朝政,国王更像是一个傀儡。在后党势力居内,中国政治军事等全面威慑在外,经济文化这些年已经把朝鲜渗透的千疮百孔。

最近二十年,朝鲜国经济问题严重,市场上充斥着中国商品,传统手工业直接被摧毁,贵金属大量流失,国内金融秩序混乱。爆发了数十次农民起义,最严重的一次,汉城都被农民军围困,朝鲜国王和王后携带一群权臣,慌乱之下乘船来到中国避难。

周琅派兵镇压了朝鲜叛乱之后,派去了一些经济领域的专家,重新设计朝鲜经济模式。

中国大军坐镇,后党权势滔天,中国经济渗透,内外力量相互作用,开始重塑朝鲜的经济。

中国金融专家帮朝鲜建立了国家银行,以中国公行的银行券作为储备,发行纸币。谨慎的货币制度建立起来。同时从过去之引入中国商品,转向引入中国资本。

中国北方地区的木材需求旺盛,乾隆时期盗伐的商人连木兰围场的树林都敢盗伐,可见木材业的利润如何了。

朝鲜多山,有的是老林子,中国木材商人到来后,大量雇佣朝鲜人钻山伐木。砍光树木之后,政府组织老百姓就地种植高丽参。同时全面开放矿产,朝鲜开矿限制比中国少,因此开矿相对多一些,清朝时候就有上百处矿山在开采。

现在则更多了,小矿朝鲜人自己可以开发,大矿则需要引入新的机器设备,要么官办,要么承包给中国矿主,后来则是矿业公司。朝鲜的银矿、铜矿率先进入鼎盛时期,因为这两种矿产早在清朝时期,就开始大规模开采。引入新技术、新设备和资金之后,发展更加迅猛。

后来随着中国工业的蒸汽化,朝鲜的煤炭和铁矿也开始大规模开采,这时候中国的矿业公司也开始纷纷涌现,他们的资金实力和技术能力直接让朝鲜的技术提升了一个层次。

朝鲜本国的商业资本随着政府限制的解除,也爆发了活力,朝鲜人利用木材业发展的良机,大量生产原本就在中国颇有名声的高丽纸,渔民向中国出口海产品。

在熬过了反复农民起义、朝鲜官府和中国軍队镇压的十年后,朝鲜经济模式基本上完成了转型,从过去的封闭式的自然经济形态,过渡到大商业资本引领,中小商业资本补充的商业时代,对于一个人口几百万的小国来说,少数几个大型产业就足以改善经济了。

朝鲜跟中国的贸易也日趋平衡,官府财政开始稳定,百姓收入大幅度提高,社会变得安定,朝鲜文人又开始宣扬他们进入了盛世,自诩与中国无二,极其鄙视落后的日本人。

但朝鲜的经济开始严重依赖中国,他们的经济体系,其实已经全面殖民地化。农业生产高度经济作物化,国土几乎都用来种植中国需要的黄麻,是中国第一大麻原料供应国。

朝鲜的粮食,几乎都依赖进口,主要是就近从中国东北进口。朝鲜过半人口开始食用面食,大米少部分是传入东北不久的东北大米,大部分是中国商人从南洋转口的大米。

跟朝鲜类似的还有安南国,阮氏也没少给周琅送越南女子,跟朝鲜不同的是,阮朝的权臣没有成气候,动乱频频,且历史上长期属于中国一部分的状态,让他们没有诞生出本国的豪族,阮氏、郑氏就是少有的豪族。郑氏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郑氏把持的北方,已经是中国的一部分,阮氏偏安南方,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跟阮氏抗衡。

所以阮氏送来的,如果不是宗室女子,也是阮氏自己挑选的民间美女,绝对没有权臣敢直接向中国皇帝送女人的。跟朝鲜不同的另一点是,安南国王室相对强干,继承王位的阮福晈崇尚儒教,励精图治,算是接过了他爹阮福映的班。他也娶了中国公主,同样封为王后,但他成功的避免了内宫干政的情况。

他不但没有让中国势力把持安南政治,反而通过跟中国皇帝的联姻,引入了大量中国技术,兴修水利,开拓湄公河三角洲,向南方移民,发动对柬埔寨和寮国等地的战争,并且成功灭亡了柬埔寨,打败了干涉的暹罗軍队,成功将国土扩张了一倍有余。阮福晈统治下的安南,正是阮朝最强盛的时期。

但他能巧妙的避免成为政治傀儡,却无法避免中国商业势力的渗透,中国商人在安南国的经营,甚至比朝鲜更兴旺,因为相比北方的朝鲜,安南的国土更具有开发潜力,在中国商业资本的推动下,湄公河地区和柬埔寨的农田被大量开垦,大量中国移民涌入这里,帮忙修建运河,开发土地,同时也成为地主和商人。

安南国经济的殖民地化也很严重,他们超过了暹罗成为中国最大的稻米供应商,大量土地种植甘蔗、棉花、靛蓝等经济作物,但肥沃且面积广大的耕地,让他们的粮食还能自足。而且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一个出口多余进口的国家。在阮朝早年,由于日本限制铜矿出口,安南没有铜用,派遣使者游说日本幕府失败后,甚至不得不接受中国商人的建议,在清朝时期,他们一度进口中国的白铜(锌),用来铸造白钱。可通过跟中国的贸易,阮福映时期,他们就能够以白银和铜钱作为货币了。到了阮福晈时代,甚至可以紧随中国的脚步,建立起了金本位制度。

不过这个小国,依然无法摆脱在文化上被中国一步步同化的命运,国内通行汉字,中国读书人很容易在这里获得较高的地位,中国话也开始日益普及,在皇城顺化甚至过半人口说起了一种带着粤语味道的中国话。

吃完一顿饭的功夫,周琅已经想明白了许多问题,周边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竞争对手,在这种情况下,国家势大生骄很难改变。说到底还是缺乏竞争,即便在全世界范围内,也依靠着巨大的体量,压得工业先驱英国都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情况下,怎能让中国的官员不骄傲。

但周琅没想到他们骄傲到了这种程度,战争都已经爆发,而且是被多国围攻的情况下,竟然如此松懈。

难道他们就不考虑战败的问题吗?

周琅叹了口气问金敏书:“你觉得这回打仗,中国会败吗?”

金敏书愣了一下,捂嘴笑道:“陛下说笑了!”

周琅只能摇头叹气,一种举国皆醉我独行的寂寞感袭上心头。

第三百八十二节 骄兵必败原理

第二日的内阁会议上,各个尚书的功课就做足了。

工部尚书汇报,官办兵工厂开足马力,每个月可以生产30万只步枪和2000门大炮。必要的情况下,还有一些民间作坊可以生产武器弹药。船台上有100艘大型战舰存放,必要的情况下,一个月之内可以下水,两个月内就可以用来作战。短期内就能让中国主力舰数量达到300艘,是英国的三倍。而且储备的阴干木料,一年内还可以生产出200艘各型战列舰,足以再造一支舰队。

陆师认为,这样的生产力足以保证500万大军常年作战,水师以为可以向英国海军发动全面进攻。

在财政问题上,户部反而没有多少发言,因为平时预算户部说了算,战时不可能靠平衡的财政来打,必须进行融资。

由于这些年一直维持着平衡财政,国家信用十分坚挺,有巨大的融资空间。公行这些年通过吸纳美洲和非洲的黄金,发行着坚挺的货币,一次都没有出现挤兑现象。他们认为,市场有充足的能力吸纳国债,投资者对于国家的信心十分巨大。

又是一种盲目!

周琅心中明白,中国的国力确实强大,但还没强大到挑战全世界的地步,中国工业实力也就是三个英国的水平,但人口却是英国的十倍以上,这意味着工业发展水平其实只是英国的三分之一。

英国加俄国的组合,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绝不是能够轻视的。

但这种盲目也许可以好好借用一番。

所以周琅马上做出了一个决定,趁着市场对国家的胜利充满信心的时候,争取多发行一些债券,用最低的成本,吸纳最多的资金。

他马上授命伍秉鉴主持发行4亿两黄金的债券,这个数字让所有人极为吃惊,因为这相当于中国十年的财政收入,打一场仗需要这么多钱吗?这么多债券,能卖出去吗?

伍秉鉴还担心,如此数量的债券发行,会引起市场的巨大波动。大量资金被债券吸纳,甚至会产生通过紧缩的结果,他询问是否可以多期逐步发行,好让市场慢慢消化。

周琅考虑一下同意了,第一期发行1亿金两,折合20亿贯钱,20亿两白银,这笔钱足够应付一年的时间。英国在拿破仑战争期间,陆海军军费支出每年就高达6000万英镑,折合白银2亿两以上,但英国的陆军一直在50万人以下。现在中国陆军900万人,海军是英国的两倍,能用20亿两白银的支出维持一年,已经拜较低的物价所赐了。

就像伍秉鉴预料的那样,国人对胜利信心十足,自从大周起兵,还没有打输过一场战争,每场战争还都有收获,加上政府对发行国债十分谨慎,市场上流通的国债极少,被认为是最保值的投资,所以市场对战争国债十分认可,拍卖的利率竟然不到三厘,平均只有2.5厘,同期英国的国债还要3.5厘左右呢。

刚刚融资成功,谁知道坏消息就接踵而至,前线战败了。

怎么会败?

社会上一片不可思议之声。谁都不相信中国軍队竟然败退了,这些年过的实在太顺。哪怕上次跟英国人打的全球战争,对国内也基本没什么影响,绝大多数人该干什么干什么,然后就胜利了,让他们以为胜利就是那么轻松。似乎战争就是在遥远地方发生的一场大戏,他们跟着享受胜利的荣耀就行了。战争永远只是非洲公司、欧洲公司那些公司的事情,是一些藩属国帮忙就能打赢的游戏。

可这次前线传来的信息,中国大军竟然在哈萨克一带节节败退,报纸行业迅速膨胀,大量中小报纸在巨大的销量下,都有能力雇佣记者前往前线附近采访了,他们不断发回一条条败退的惨状,农民扔下了田地,牧人丢弃了牛羊牲口,逃难的大军沿着铁路,如一群乞丐,缺医少穿,筚路蓝缕,以天为盖地为床。

不肯相信自己国家軍队会败退的人们,开始找各种理由为自己推脱,报纸推波助澜,迎合这种思想,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俄国人,有的解释说败退是因为俄国人无耻的偷袭,有的解释说俄夷以多打少胜之不武。

总之打败了都是别人的原因,不是自己不行,就好像历史上,连教科书都将满清的战败推脱到西方武器技术更先进上,而不肯从整个国家落后的政治文化方面思考。

怎能不败?

周琅看待失败相对客观,战败暂时只局限在前线,俄国人从伏尔加河、顿河顺流而下,这一带本就不在中国的控制下,俄国軍队调动,既有兵力优势,又是本土作战,只不过是驱逐一批中国保护铁路沿线的前锋而已,并不困难。

双方真正的战斗,其实发生在乌拉尔河两岸,俄国跟中国的界限,就在乌拉尔河,亚欧分界线上,因此这场战斗才是真正的交战,在之前,都算不上什么真正的战斗。这场战斗,中国失利了,这才是真正的失利。

战斗吗,有胜有败,什么结果都不奇怪。周琅并没有如民间那般震动,反而认为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结果。因为俄军占有绝对优势,中国軍队在这里的兵力比不上俄军,从内地调动的主力軍队大多没有到位,在这里布防的,主要是哈萨克地方的边防部队,以及从俄国退却回来的先锋部队,那批打着包围铁路资产进入俄国境内的轻骑兵。

这只轻骑兵的作用,其实主要就是逼迫俄国率先宣战,将战争的责任推给俄国人。而边防部队,就是哈萨克省的辅兵,兵力有限,火力不强。遭遇失败,实属正常。

这一点軍队方面,倒是比民间理智的多,他们并没有在乌拉尔河进行重点布防,因为这条河过于平缓,不利于防御,背后则是低矮的图尔盖高原,这是一个桌状高原和平顶残丘,也不具备太强的防御地利。但稍微往后收缩,进入哈萨克丘陵,背靠巴尔喀什湖地形就有利多了。

背后是巴尔喀什湖,连通伊犁河谷地,北边是俄国的西伯利亚平原,右边有额尔齐斯河上的一系列要塞,伊犁河往南,就能退守天山,这里的地形,更容易构筑立体防线。所以軍队选择在这里设防,遭遇俄国突然打击之后,在兵力没有到位的情况下,立刻放弃外围松散防线,向哈萨克丘陵收缩,这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可是軍队相对理智,难道他们就不骄傲吗?

中国軍队也极为骄傲,甚至是傲慢,目前军中高层主要是拿破仑战争中派往西方留学的那批将领,当年派去了三千人,回来了两千人,这些人在这些年中,受到周琅的重点扶持,把持了军中的大多数要职,周琅则通过他们,全面改革了軍队。

这些当年跟拿破仑的法军一起战斗的时候,就一直在享受胜利,一直在接受胜利经验,却严重缺乏失败的经验,回国之后,他们的国家给他们提供的物质力量,远胜拿破仑帝国,他们更是没有遇到敌手,初次上阵就是挫败拿破仑都没有打败的俄军;再一次大战,就是十几年前的克里米亚战争了,但那场战争,中国是在英国已经战斗了数年之后参战,也只打了一年时间,就结束了战争。胜利来的太过机巧,更让人容易产生轻忽之心。

哈萨克防线的设立,也不是这批人主持的,而是老一代没有退役之前设立的,这里的地形确实适合作为跟俄国战争的首道防线。

他们也按照前辈的设计,收缩了兵力,等待援军和补给。但当援军抵达之后,他们就急不可耐的发动了反击。

他们以10万战兵和3万陕甘辅兵,1万哈萨克辅兵以及6万哈萨克地区动员起来的乡兵,总计20万兵力,决定发起一场反击,在图尔盖高原南方的半荒漠草原地带,跟俄军展开大会战。

这次的失败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败,彻底惊醒了軍队,震撼了国人。刚刚还在怀疑初战失利的国人,当初对自己有多迷信,如今对俄军就有多惊惧,历史上异族部落带给中原民众的心理阴影,渐渐开始复苏。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下一场战斗的结果。

他们心中开始怀疑,真的能轻松胜利吗。迷信容易建立,也容易崩塌。他们之前有多迷信国家的无敌,如今就有多震惊敌人的强大。

周琅听不到这些来自民间的心声,但市场很快就出现了反馈,坚挺的国债开始下跌,并不是爆跌,但已经说明坚信国家无敌的信念,在某些人种开始动摇了。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周琅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看到失败,不过这场初期就遭遇的大型失败,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总比在中后期的失利更容易挽回。

哈萨克丘陵之战的大败,甚至让之前松懈的官员态度都开始反转,他们开始紧张起来,不再轻视对手,却矫枉过正,有些太过于畏怯了。

这时候官员们发现,之前表现的审慎的皇帝,却显得有些冒进了!

第三百八十三节 坚持既定战略

关于半个月多前失败的哈萨克之战,作战会议上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包括軍队在内的大多数官员,建议应该全力支持哈萨克一带,将更多的援兵和物资向哪里倾斜,帮助哈萨克方面稳定战局。

周琅则表示了反对。

他问了陆军三个问题:“撤退的时候把铁路炸毁了吗?”

铁路是重要资产,当年修建铁路耗费巨大,铁路公司对于炸毁铁路问题,进行了积极的游说,但周琅态度十分坚决,一旦撤退必须炸毁铁路,就算你不炸,等将来击退俄国人的时候,俄国人也会炸,完整保住铁路的可能性降低,那么留着就只能是给敌人利用,炸了一点都不可惜,胜利者的损失总会由失败者来买单。

陆军参谋长回答:“按照计划摧毁了铁轨和桥梁,俄国人恢复铁轨容易,恢复桥梁不太容易。即便修建建议桥梁,也得数月的时间。”

周琅又问道:“你们的战报中表示,哈萨克的乡兵率先崩溃,导致整个防线被突破,最终造成会战的失利。哈萨克乡兵有没有倒戈?”

陆军回答:“不是倒戈。他们是正面被俄军集中炮火打散了阵形,被骑兵撕开缺口后崩溃的。”

周琅再问道:“我军主力撤回来没有?”

陆军回答:“主力十万人,有八万完整的撤出战场,之后零散回来了八千人,一万两千人下落不明,估计逃脱的可能性不大,要么被俘,要么战死。”

这些问题的答案周琅从战报中都清楚了,现在问出来,只是在告诉官员们自己判断的依据罢了。

周琅根据这些回答,给众人分析道:“既然铁路炸了,俄国人的后勤补给跟我们一样困难,甚至还不如我们。几个月之内,我们在援兵和物资调动方面,都会占有优势。哈萨克的乡兵是被打败,而不是倒戈,这不是一次恒罗斯之战,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遭遇战而已。我们的战兵损失极小,乡兵也大多逃了出来。兵力损失不大,防守哈萨克丘陵防线是没问题的,即便守不住,也可以退守天山。后续部队一直在按照计划往前线调动,我看没有必要更改计划,以免带来混乱。”

周琅将一场二十万人的大败,说成是一场失利的遭遇战,显然是有意降低失败的影响。他对战时内阁的担心,已经不是自负和松懈,而是开始担心他们信心不足了。

这些人能爬上如今的高位,都不是庸碌之才,但他们都没有经历过大战,跟西方国家把战争当作常态的情形相比,他们的国家实在是太平稳了一些。大多数都是文官,突然遇到如此规模的战争,难免有些应对失当,这都是能够理解的。

何止是官员,整个民族都是这样。天下太平的氛围,是无法锻炼出一个坚韧的民族的,一个成熟的民族心态,必须是在反复的成功和失败中淬炼出来的。中国历史很长,历史上的兴衰很多,在大方面,文化、思想层面上,中国人是成熟的,但推及到一个个个体,就不太成熟了,因为整整一代人都没有经历过这种血与火的淬炼。

周琅相信,只要大家度过了最开始的阵痛,开始适应战争的煎熬后,才是这个民族展现跟其他民族不同品质的时候,那时候才会让人知道中国人到底从自己漫长的历史苦难中,磨练出了多么强韧的品质。

所以周琅坚持要求按照既定战略进行,那些计划已经开始执行,庞大到数百万人的调动,朝令夕改带来的混乱可能无法弥补。

既定战略,就是对英俄两国进行全面打击,对英国主要集中在海战上,目前为止,大规模海战还没有开始,战列舰的速度,始终是一个硬伤,跟铁路无法相提并论。大家关心的,也更多是在陆地上,更多是对俄国的军事调动。

在对俄既定战略中,也是全面出击。跟俄国接壤的边境地带,都是中国軍队的打击方向。主要有两个,一个西线,一个北线。

西线就是哈萨克地区,计划中,要向这里调动三百万大军,从中亚直插俄国腹地,有利条件是中国有铁路通往哈萨克草原,方便军事调动。同时伊犁、哈萨克的农业生产,可以满足最重要的粮草补给,只需要运输人员和军火的话,最大支援程度就在300万兵力上下。

北线则是西伯利亚,从蒙古草原出击,计划动用两百万兵力,横扫俄国的乌拉山以西,动用两百万兵力,是参考了拿破仑战争时期的结果,那次中国总共动用的兵力也就是两百万人,结果就能够在俄国腹地压制住俄国人的反扑,现在用200万兵力全面占领乌拉尔山以东足够了。

计划中,哈萨克是主力突击方向,这里更容易接近俄国核心地带,西伯利亚方向,只是辅助方向,很有可能西伯利亚方向的战事都没结束,哈萨克方向的大军就已经兵临莫斯科结束战争了。

现在哈萨克初期失利,所以官员们希望截留部分用于西伯利亚作战的主力軍队,前往支援哈萨克防线,而最早出发的十万战兵部队,已经在进攻俄国西伯利亚城市了,抽调他们,不太现实。

因此周琅选择坚持,之前的战略,已经充分考虑了各种不利因素,而且根据各种对比,确保能过保证对俄国的胜利,那么就不需要改动。

周琅举重若轻的态度,让内阁中的紧张气氛渐渐稳定下来,但同时新一代的年轻官员的心理开始发生改变,之前他们一个个朝气蓬勃,自信满满,现在却发现他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他们开始对周琅这种经历过各种风风雨雨的老家伙,产生了一种依赖感,从周琅身上,他们感到了一种踏实。

但起到定海神针作用的皇帝,之后却又开始将决定权交给了内阁,让内阁成员集体讨论做出决定,最后交给他裁定,并且极少反对。皇帝比他们更希望他们能尽快成熟起来,这场战争就是一块磨刀石,会以最极端的方式,让他们变成真金。

此时大家还不知道,在本土遭遇失败的时候,美洲地区在皇太子的掌控下,却一直接连不断的胜利,只是滞后的消息还没有传回国内。

第三百八十四节 您指挥的是民兵

黄求还的帅帐中,正坐着一个穿着相当体面的美国将军,他面色阴沉,他不得不阴沉,因为他是来投降的。

美国将军叫做温菲尔德·史考特,他并不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而是美国功勋将领之一。他的功勋来自1812年的英美战争,虽然那次战争,美国人打的很丢人,但史考特却颇有出彩之处。

1812年战争时候的美军,是一支以民兵为主的軍队,训练不够充分,军纪不够严格,武器弹药不够充足,军事素养十分低下,被当时的英军军官普遍看不起。

而在战场上也确实如此,英国正规军往往能以更少的兵力,击溃数量庞大的美国民兵,华盛顿的丢失,就是在美军占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下,被少量英军从海路突袭攻占的。

可是史考特在水牛城,却跟强大的英军打了一个旗鼓相当,甚至略胜英军,他的成名之战叫做奇帕瓦战役。

战争中,温菲尔德·史考特奉命率领一支美军尼亚加拉河上的水牛城。这只部队抵达水牛城之前,确实相当于民兵,存在各种问题,但确实是按照美国正规軍队组建的,人数1300多人,分为四个步兵团。

在水牛城里,史考特开始进行一系列改革。他以法国革命军的军训指南为基础,让其部队每天操练十个小时,撤换没有效率的军官,整肃军纪,改善军营环境卫生。这一系列的措施对战力的提升有显著的效果,特别是环境卫生的改善使士兵罹病的机率大为降低。

完成军事改革的美军之后跟英国軍队进行了一次战役,在这次战役中,史考特带领1300美军,击退了来犯的1500英军。

其实这次胜利,主要是英国指挥官太过大意所致,由于看不起美国民兵,在炮火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草率的让全军发动进攻,以为美军会像之前一样,轻易溃败。结果美军在炮火之下竟然始终保持阵形,给了傲慢的英国人吃了一阵阵排枪,让对方损失惨重之下不得不撤退。

最后英国指挥官惊讶的说道:“天啊!他们都是正规军!”

从此美国有了正规军!

应该说史考特的军事素养和指挥能力都是在水准之上的,但他却吃了败仗。

作为名宿,他是带着美国政府殷切的希望率兵抵达西部的,他带来了三万美国武装最精良的部队抵达芝加哥前线的,此前中国的两支军队,从北边的圣保罗和南边的圣路易斯方向会师于芝加哥,将芝加哥这座美国西部最重要的城市包围了起来。

史考特派兵进入芝加哥后,很快就接了芝加哥之围,对于控制着五大湖区水路的美军来说,芝加哥并不是孤立无援。

解围之后,史考特发现,中国軍队沿着一个方向撤退,一起撤往圣路易斯。此时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趁着圣保罗方向中国兵力空虚,收复被中国夺取的密西西比河东岸城市圣保罗,另一个是直接追击中国主力兵团,在他们撤回圣路易斯之前,将他们歼灭,然后顺势攻占圣路易斯。

此时美国中部地区的交通依然靠水运,铁路建设才刚刚起步,连通纽约港和五大湖区的伊利铁路,1832年开始修建,修了八年连一半都没有修完,整个阿拉巴契亚山脉以西地区,看不到一寸铁轨。

但美国地形确实得天独厚,阿拉巴契亚山脉以西,是渐渐下降的阿拉巴契亚高原,河流从阿拉巴契亚山脉发源,流经阿拉巴契亚高原,最后汇入密西西比河,因此美国向中西部的扩张,是顺流而下的,就好比俄国向西伯利亚扩张比中国更容易一样,他们只要翻越了阿拉巴契亚山脉,就有大把的水运河道可以利用,比如俄亥俄河、田纳西河这种动辄上千公里的大河,极大的拓宽了美国人的移动范围。

史考特就能利用伊利诺伊河直接进攻圣路易斯,因为这条河上游河道直接跟密歇根湖连接,距离芝加哥也不远,最后在圣路易斯北方不远处汇入密西西比河,因此只要沿着这条河,史考特可以一路打到圣路易斯。

史考特本以为他所带领的美军精锐,可以在地面会战中击败编制复杂的中国軍队,然后直取圣路易斯,收复一座被中国人占领的重要美国城市,一举扭转开战后不断失败的局面。

可这次行军却成了一场灾难,他的軍队一直就找不到中国軍队的主力,对方不名誉的拒绝了正面交锋,不但沿河逃跑,还破坏沿路设施,烧毁当地农场,让史考特得不到物资。本来依靠河流,史考特的后勤依然可以得到保证,可对方竟然派遣大量的印第安骑兵骚扰他们的后方,让史考特烦不胜烦。

如此追击了一个月,行进上百英里之后,当史考特的侦察兵汇报他们发现了敌军主力被挡在一个两河交汇的三叉地带之后,史考特做出全军压上包围对手的决定一点都不奇怪。

他们确实成功包围了敌军“主力”,穿着中国正规軍队制服的一万步兵,以及数量偏少的炮兵。

就当史考特要发动进攻之际,他的后方开始出现一支支让他讨厌的“印第安骑兵”,这些印第安骑兵,史考特已经了解的够多了,他们打仗,来去如风,沾之即走,绝不恋战,稍微给他们施加压力,他们就会撤退或者逃走。

眼前就是敌军主力,史考特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不能放弃围歼敌军主力的机会,于是安排一万人断后,负责阻挡“印第安人”的救援,用两万大军正面击溃敌军主力,然后再掉过头来收拾印第安人。

当越来越多的印第安人出现在背后的时候,史考特发觉不对劲了,印第安軍队竟然超过了两万,跟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情报不符。但也没有太过在意,他太关心眼前的敌军“主力”了。

而且他已经发现,敌军“主力”正在尝试渡河,河上有一些小船出现。于是他急不可耐的命令发起进攻。

进攻一开始,就不可收拾,身后的两万“印第安人”也发动了进攻,而且让人奇怪的是,他们竟然下马步战,列出了步兵方阵前进,还有炮兵配合。史考特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当地是河流汇聚地带,有许多低洼地带,不方便骑兵驰骋。

但当“印第安人”跟他的后队接战之后,史考特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他的后队竟然在正面交锋之下,被“印第安人”正面击退了。

印第安人什么时候有了大规模正面作战的能力?史考特不清楚。但是他赫然发现,他面对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之前他用3万兵力借助河流交汇的三角地形包围中国軍队“主力”,现在他们反而被包围在了这个三角地带。

但史考特也取得了一些胜利,他的主力把敌人“主力”已经逼近了一处河湾,对方丢弃了所有大炮和辎重,步兵拥挤在河滩上,完全失去了阵形,少部分已经往河里跳,希望能爬上人满为患的小船。

史考特无法放弃眼前的美味,于是他抽调了五千兵力,用于增援后方作战,主力继续进攻河滩上的中国“主力”,结果后路继续战败,他一面压缩中国“主力”的活动范围,另一方面,“印第安人”也在压缩他的活动范围,形成了一个夹心饼的形势。

史考特成功攻占了河滩俘虏了六千未来的及逃走的敌军“主力”,但为时已晚,他也失去了最后突围的机会,他的軍队被比如了三角地带,而且损失了三千兵力。但史考特依然信心满满,他依然拥有2万多軍队,敌人充其量也就2万人。

史考特打算重新整队,再打一场正面战斗,但对方还是没有给他机会。两万敌军在后方开挖壕沟,修筑壁垒,同时这些“印第安人”的大炮未免太多了一些,不断轰击史考特的部队。

等到史考特重整队形,开始发动攻击的时候,敌人的壕沟和壁垒已经有一定的规模,并且对方的炮兵对己方炮兵的打击很严重,大量在河滩湿地中的大炮被摧毁,无法移动。

史考特命令步兵反复冲击,都无法奈何对方的壕沟壁垒,对方又坚决不肯正面决战。竟然就这样将史考特比如了绝境。

而此时史考特已经发现,他似乎上当了。挡在他后路上的“印第安人”根本就不是印第安人,他俘虏的中国“主力”才是真正的印第安人,狡猾的中国人竟然把自己的軍队跟印第安人换了服装。用1万印第安人在河滩地带吸引自己,主力却绕道后方包围了自己!

僵持了十天之后,史考特发现自己确实无法突破对方的壕沟壁垒,物资补给断绝,加上对方的炮兵持续不断的轰击,已经给己方带来了相当大的损失。

史考特在确认他得不到援军之后,选择了投降!

黄求还很大气的夸赞拜将:“你指挥的是一支正规军!”

他把英国人评价美国軍队,同时让美国人骄傲的这句话再次送给了史考特。

但史考特并不高兴,讥讽道:“您指挥的是一支民兵!”

第三百八十五节 荣誉留给皇太子

由于民兵的糟糕军纪,让民兵这个词汇渐渐带上了一层贬义,黄求还并没有因为对方讥讽自己带领的是民兵而生气,因为他带领的确实是一群民兵。

美洲的兵役制度,跟中国国内类似,有战兵、辅兵和乡兵三级,而且美洲兵役制度,几乎就是黄求还一手打造的,他很清楚乡兵的水平。跟美国民兵半斤八两,所以他发现史考特带领的軍队战斗力相当于正规军之后,就放弃了跟对方正面决战,用了许多小计谋最终包围了对方,靠围困迫使对方投降。

如果手里有一支能战的强兵,黄求还不会这么做,如果放在十年前,黄求还也不会这么做。但他手里没有强兵,同时他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少了些许火气,多了些许耐心,以及时间沉淀下来的城府,心中又装满了中国古代留下的大量阴谋诡计式的军事智慧,不但把战争看作是血勇之气的拼杀,更看成是尔虞我诈的猎场。

欧洲军事学说诞生的时间较短,又跟贵族文化结合的太过紧密,带有大量温文尔雅的贵族习气,让他们在战场上保留了一些看似让人触动的文明成分,可实际上这是一种不成熟。战场是一个不讲规矩的地方,唯一的目标只有胜利。

跟文化中许多现象一样,欧洲战场上留下的一些战争文化,被中国知识分子推崇,比如不崇尚杀人,对俘虏尤其是贵族俘虏优待,中世纪时候换取赎金,后来渐渐的成为一种双方认可的文明方式。战场上也不刻意去打击对方的指挥官,这被认为是不名誉的暗杀行为,中国则讲究的是擒贼先擒王。

其实这些东西可以认可,但大可不必过于迷信,迷信是因为文化上的自卑。这些东西,在中国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在中国的贵族时代还没有终结的时候,在春秋的战场上,也大量讲究这些规矩。比如宋襄公参与争霸战争,跟楚国打了一场泓水之战。

当楚国軍队渡河的时候,宋襄公手下谋士子鱼建议半渡而击袭击楚军,宋襄公拒绝,认为这是不符合礼仪的,等到楚军过河之后立足未稳,谋士建议攻击,宋襄公依然拒绝,表示要等对方排列好阵势。

这场战争中,宋襄公跟手下谋士子鱼的对话留下了许多春秋时候作战的礼仪,比如“不以阻隘”意思是不依靠险关来杀伤敌人,“不鼓不成列”不攻击没有排列好阵形的敌军,“不禽二毛”不俘虏头发斑白的老人,“不重伤”不伤害已经受伤的人。

宋襄公这些不趁人之危的君子作风,被战国之后“道德沦丧”的军事家们批评了数千年,成为不知兵的典型。

除了宋襄公,战国之前,中国人的战争中,文明的成分还有许多。史书记载的楚国和晋国之间的战争。后世多将晋文公退避三舍当作一个计谋进行描述,但当时既然能够做出这种行为,说明这种行为是正常的,也是一种君子风度,因为楚国对晋文公有恩,所以他愿意退让一步;史书记载,楚国打赢了晋国,晋军撤退,楚人并不去追击,因为不攻击逃跑的敌人后背,也是一种君子作风,更让人惊讶的是,看到晋军的战车陷进了污泥中拔不出来,楚军士兵还主动上去帮忙,这哪里像战场?晋军不但不惧怕上来帮忙的楚国士兵,反而嘲讽说,我们晋国可没有你们楚国那么丰富的逃跑经验才陷进来的。

但中国的知识分子不推崇中国古人在战场上的脉脉温情,反而对欧洲遗留下来的战争文化津津乐道,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心理立场上的问题。

春秋战国的长期混战,让战争道德急速下降,战场上的脉脉温情开始消失,以中下士大夫阶层推行的战争文化开始普及,这一方面说明,当时战争规模的扩大化,战争终于不再只是贵族之间的军事游戏,而开始成为一种民族战争。子鱼、曹刿这样士大夫阶层代表,开始站上了历史舞台,将他们的道德观念取代了君王这样的大贵族的道德观念,在战场上成为主流。

战国中后期,秦军动辄杀俘,就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温情了,不过在当时秦军的作为,也是不被接受的,所以留下了恶名,让东方国家认为秦国是蛮夷之国。

秦汉之后,中国的战争形态开始从中原诸侯的争霸和兼并战争转为跟北方草原游牧民族的征服与反抗之战,一拨又一拨的游牧民族南下掠夺,带来了更加激烈的草原战争方式,这时候道德更加下降,动辄堆积人头京观,屠城,拿人肉做军粮,已经没什么规矩了。

西方也是如此,但要晚很多,到了一战、二战时期,贵族时代的风气基本绝迹,狙击战术成了一种堂而皇之的战术,到了21世纪,斩首行动都开始被军事界所推崇起来。

但在美国独立战争时期,这种风气还存在,有一个英国狙击手帕特里克·弗格森,曾经在背后瞄准了华盛顿,但没有扣动扳机,原因是华盛顿正在离开,他不愿从背后射杀一个没有防备的敌人。否则历史就可能被改写,与此对比的是,英国指挥官却因为被美军狙击,导致许多战役的失败。著名的萨拉托加战役中,美军士兵莫西·墨菲用线膛步枪在500米外,一枪狙杀英国将军西蒙·弗雷泽,10天后英军投降。这一战,有北美独立战争转折点之称,这一枪,就是转折点之转折点。

独立战争时期平民出身的美国民兵,战争道德没有贵族军官带领的英国軍队高,也是欧洲人瞧不起美国民兵的一个原因。

中国軍队更不讲究这些,他们对猎兵的使用,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擒贼先擒王,而且不强求在战场上正面射杀敌军官,而是埋伏,隐藏,偷袭,刺杀对方的军官。史考特派兵突围的时候,躲在土堡之后的神枪手,就重点打击各种指挥战斗的美军军官,让军官伤亡比普通士兵打了很多,所以才多次突围未果,最后只能投降。

问题不在于黄求还用什么战术,问题在于,黄求还手下的战兵去了哪里?导致他这样一个年轻时极为激进的人,不得不躲在筑垒之后跟敌人作战。

美洲战兵高达三万人,加上常备辅兵,主力总计十万。黄求还手上却只有一万辅兵,剩下的都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乡兵,要训练没训练,要纪律没纪律,还有上万印第安人,那就更无法无天了。

美洲大多数軍队其实都被皇太子带走了,带去了南方攻打西班牙殖民地。所以黄求还才不得不依靠一万相对正规的辅兵,加上两万乡兵的兵力,跟美国軍队周旋。

让皇太子带走主力,这是黄求还支持的,这是一个很冒险的决定,因为作为根基的中国北美,此时非常空虚,要面对的却是美洲大路上工业实力最强的美国,以及海军强国英国,一旦英国从加拿大南下,美国从东部西进,从南部北上,整个落基山以东的中国领地就有倾覆的危险。

可黄求还还是让南下的皇太子带走了大多数軍队,因为他很清楚,他败的起,皇太子败不起!

他黄求还可以往脸上抹黑,但皇太子必须不断为脸上涂抹光彩,所有的脏活累活,黄求还来干,所有光鲜亮丽的事情,皇太子去享受。

这并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争功,而是黄求还心甘情愿的,他要让皇太子平稳的登上皇帝的权位,为此他不惜背负所有责任,甚至丢官的风险。因为皇太子能不能登上皇帝宝座,关乎着他们这一代人的理想,关乎着中国的未来走势。

黄求还是少有的,没有去法国留学,而身居高位的大将。他身上带着深刻的本土印迹,他崇尚诡诈之术,可如今的軍队,全是按照法国大革命那一套理念组建的,带着浓厚的拿破仑特色。

黄求还跟那些法国派军官格格不入,他打仗喜欢天马行空,喜欢大范围机动迂回,而对方却喜欢堂堂正正的地面决战,这种谁的火力强,谁的人马多,谁就赢的战术,简直跟个傻瓜一样,让黄求还向来不喜欢。

但这只是他个人的喜好,到了他这种年纪,已经不再跟那些人争吵了,因为他早就看透了战争,打得赢就行,怎么打其实无所谓。

他开始更多的看向政治,一个军人,一旦开始思考政治,是十分危险的。所以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亲自参与政治,至少在中国这种文官把武将看作祸端的国家,是不可能的。他需要通过皇太子来完成这些,他对政治上最不满意的是,是那些沾染了欧洲文化的文官们,总是不断的谈判谈判再谈判,最后将士们浴血奋战的结果,反而成了他们谈判桌上的牌面,将士的鲜血,不过是一种工具。

他痛恨这些现象,以他的世界观,他早就不愿意跟英国这些国家进行外交暗战了,早在十年前就应该通过一场战争吞并印度,也就没有现在这些事了。

他这些想法,他一个军人根本做不到,因为从皇帝到官僚系统,都不接受这一套。

幸好他接近了皇太子,他发现皇太子跟他是一样的人,而且他发现皇太子比他更加雄心勃勃,黄求还不过是希望用军事争霸天下,而皇太子竟然渴望建立一个大一统的世界。

第三百八十六节 围歼西班牙軍队

皇太子周继统此时正坐在圣地亚哥市政厅中,他接见了来自南方的马普切人,这是当地一只骁勇的生番部族,周继统希望招揽他们。

西班牙对南美印第安人的征服,大多数是成功的,但马普切人是少有的例外,由于无法征服,西班牙政府不得不在1641年跟马普切人签订了和平协议,将比奥比奥河以南划为马普切人领地,允许他们独立,之后开始转而进行文化同化政策。

进行了一百多年的同化,通过对信仰和习俗的逐步影响,殖民文化一点一滴地渗透到马普切人的生活之中。智利脱离西班牙之后,曾尝试将马普切人并入智利,划为保留地。但随着智利独立政府很快被西班牙镇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周继统并不是周琅,他并不打算把南美殖民地还给西班牙人了,所以他占领一地,就要控制一地,统治一地。

西班牙人统治南美依靠的是殖民地政府,而且逐渐改变了过去那种压制本土白人势力的做法,转而拉拢利用当地白人族群,大量任用土生白人作为官员,大大缓解了跟土生白人势力的矛盾。

西班牙白人、土生白人,这是南美的优势民族,但优势体现在他们占有绝大多数种植园和矿藏等财富,而不是体现在人口上,智利总人口只有150万人左右,西班牙白人和土生白人加起来都不到20万人,混血人口却有将近80万人,南方马普切人不算在内的印第安人只有30万人,马普切人作为一个独立的势力,却拥有10多万人十分值得拉拢。

西班牙白人和土生白人,是周继统要排挤的势力,混血人口,是他拉拢的主力。这些混血人口,其实大半血统都是印第安人血统,不管是西班牙白人,还是土生白人,都看不起他们,不愿意跟他们联姻,他们的祖先多半是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单身汉们的私生子。他们也看不起印第安人,除非底层混血人种,他们很少跟印第安人联姻,他们已经成为第一大种族,自己内部通婚已经可以满足传承。

他们跟印第安人一样,缺少财富,跟印第安人不一样的是,他们不得不依附于西班牙势力,为西班牙政府当兵,为土生白人的农场工作。所以他们比印第安人更有文化,但却又比不上白人,算是受压制的种下阶层。

印第安人则是被排斥在主流社会之外的边缘人,不是殖民政府不想接纳同化印第安人,而是顽固的文化和偏见,让印第安人很难在白人社会中立足,他们无法在白人的城市里谋生,只能在印第安村落生活,文化十分落后,跟欧洲文化脱节。

尤其是马普切人,甚至保持了大多数传统文化,比西班牙人统治区的其他印第安族群还要落后,被周继统视作生番。

相比秘鲁,智利的土著要少很多,周继统攻占利马后,很容易招募了一支为数众多的印第安軍队,派遣自己的军官任职高层,拉拢了一些混血人种担任中低层士兵,招募了大量半同化状态下的印第安人,组建了智利辅兵,让他们去围剿镇压躲藏在乡下种植园中的西班牙殖民军和土生白人軍队。但在智利,印第安人比混血还少,让他很难组建起一支纯粹的印第安軍队,所以才不得不拉拢马普切这样的生番。

今天终于成功说服了对方,他们愿意派遣部落軍队跟皇太子的軍队配合,联手清剿躲入身躯的西班牙軍队,皇太子向他们提供一万人的武装,并继续支持他们的独立。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皇太子没有继续南下,拉普拉塔哪里的制海权无法控制,就无法占领那座海港城市,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目前提供给乌拉圭驻军的武器装备,都需要走私的情况下,派遣大军攻占越多的地方,等于是向英国的海上封锁圈中派遣更多的困军。

他转而北上,在利马少做逗留,听取了当地势力的汇报,发现情况良好。有部分土生白人已经选择跟他合作,他封这些人爵位和官职,换取他们的忠诚。组建的新政府也越来越有控制力,只要保持制海权,西班牙人像卷土重来,几乎不可能。

他继续北上,沿途攻占了巴拿马城,但没有继续发动攻势,因为通往另一边的道路,隐没在热带雨林之中,虽然有官方道路,但道路条件并不好,占领巴拿马城也主要是起到防御意义,防止西班牙軍队,从欧洲通过巴拿马地峡快速通往南美西岸。

甚至攻占巴拿马城只派遣了一支偏师,主力随着皇太子马不停蹄的北上,他需要抓紧时间返回北美,春天已经到了,英美两国的軍队随时都会南下作战,他需要立刻支援黄求还,否则他很担心,依靠几万乡兵守不住落基山脉以东的大平原地区。

很庆幸,黄求还的指挥足够狡猾,作战经验足够丰富,在密西西比河流域不断跟美国人周旋,甚至俘虏了一支美国主力軍队,但大多数地方只能依靠游击来牵制。尤其是南方,美军主力已经在新奥尔良集结,并且跟西班牙联军从南方开始发动反攻。

皇太子回来稍晚几天,对方就能突破阿肯色河防线了。

美西联军在这一带部署了十万主力,而黄求还手里的乡兵才只有六万,不提训练了,都做不到人手一支步枪,许多人拿着农具,他们根本就是当地屯垦的农民,用来充数做疑兵,真正能战的士兵只有两万。

皇太子到来后,他的主力还没到位,他自己先乘坐火车,来到圣路易斯的黄求还大营。

黄求还正在研究如何应对阿肯色之战,得知皇太子到来的消息,马上改变了主意,希望皇太子带着他手下三万积累了一些大战经验的老兵,联合主力一起去阿肯色河流域,他将用最近刚刚征召的一批新兵继续跟美国人在边境地带周旋。

此时他们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赶在敌人还没发现己方主力回转之前,围歼阿肯色河上游的五万西班牙正规军!

此时阿肯色河一带的美西联军,美军和西班牙軍队各五万,西班牙人不知道是不是太重视金矿了,他们的主力都集中在金矿附近,并且已经成功夺取了科罗拉多一带的金矿,五万人分布在金矿到阿肯色河上游一带;中下游地区则是五万美军,他们从新奥尔良北上,沿着阿肯色河推进,不过美西联军尚未汇合,他们之间有数百公里的缺口。

黄求还建议皇太子派主力从两军之间的缺口渡河,然后向西班牙人后方迂回,切断格兰德河、科罗拉多河以及阿肯色河与西班牙軍队的联系,之后无论是围困还是强攻,都占有主动权。

黄求还将继续带着乡兵四处骚扰美军,同时做出南下的举动,让美军不敢大肆援助西班牙军。

皇太子接受了这个建议,因为到目前为止,虽然他攻城掠地颇多,甚至趁着西班牙主力北上的机会,占领了新西班牙殖民地的首府墨西哥城,但遇到的大战并不多,歼灭的敌人也不多。

这五万西班牙主力,他吃定了。

而他拥有绝对优势,铁路跟科罗拉多北边的支流格林河连接,从这里南下,就能切断西班牙跟科罗拉多河的联系,而且方便调动軍队,可以作为攻击西班牙人的主力軍队进兵的渠道。迂回部队则通过密苏里河、普拉特河南下强渡阿肯色河,切断美西联军的联系。

最大的困难主要是交通,而不是战斗或者其他,跟西班牙軍队的交战,将主要在落基山脉中的科罗拉多高原进行,只要完成军事调动,就胜利了一半。因为对于西班牙人来说,恐怕最大的问题也是交通,双方胜负的关键就在谁能控制交通。

这一次来自中国游牧部落的轻骑兵给欧洲人上了一课,如果正面对决的情况下,西方骑兵已经可以完全碾压传统作战方式的东方游牧骑兵了,但在长途奔袭,迂回方面,他们还没有达到成吉思汗时代的水平。

大量印第安人参与了这次战斗,他们一人三马,在荒无人烟,只有个别印第安部落定居的科罗拉多高原上进行了一次成功的迂回作战。

在没怎么遭遇战斗的情况下,从普拉特河迂回到了阿肯色河,用羊皮筏子度过了大河,抵达了西班牙人的必经之地,普韦布洛人的聚居地,完成了对西班牙人的南部宝钞。

五万西班牙軍队,现在陷入科罗拉多高原上,孤立无援了。

西班牙人现在还有机会从和洛拉多支流南下,跨过分水岭,然后从格兰德河退往墨西哥或者美国。两河之间并不遥远,因为长期以来,格兰德河被误认为是科罗拉多河的上游,直接被称之为格兰德河,可见两河支流距离之近,就隔了一条分水岭而已。

但不知道是对金矿过于执着,还是对自己的军事力量过于自信,他们依然稳守金矿区,分兵打算击退南部的包抄軍队。印第安人正面战斗能力虽然不行,但袭扰和偷袭是拿手活,一直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西班牙人,让他们的后勤通道始终无法畅通。

当皇太子的主力十万人集结到了金矿区周边后,西班牙人的失败已经注定了。经过十余日的正面激战,虽然只付出了几千人的伤亡,但西班牙人看不到突围的希望,以及他们脆弱的后勤补给日渐紧张,看不到援助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投降。

第三百八十七节 俄国没那么简单

哈萨克战场上的形势稳定了一个月之后,再次发生激战。

让人惊恐的是,这次再次战败。

在报纸危言耸听的渲染之下,失败的后果被夸大了,因为报纸普遍用敌军入境来形容目前的状况。

哈萨克的兵力在这一个月中已经得到了极大加强,有完备的丘陵防线的基础上,敌人想轻易攻克是很难的,失败还是一场野战失败。

得到了充足援军的陆军认为,他们已经可以跟俄国进行一场野战了。那时候他们得到了从国内调动过去的三个战兵军、七个辅兵军,攻击13万兵力,让他们的主力超过了20万,而俄军进攻的軍队不过15万人。

但会战的结果还是失败,从最后的战报来看,俄国得到了一支援军,最终扭转了局势,从正面取得了胜利,否则这种数十万人的大战,一时半会是很难分出胜负的。哪怕是野战,也是如此。

俄国人得到的援军,是来自英国的軍队,共五万人,骑兵一万,步兵四万。根据前线軍队的判断,认为英军战斗力更强。

这种判断并不奇怪,英国陆军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绩,拿破仑战争中,最出名的也不过是一个滑铁卢,可滑铁卢不过是日薄西山的拿破仑复辟之后打的一场垂死之战,威灵顿击败的,不过是一个最虚弱的拿破仑而已。滑铁卢之战被人记住,也不是因为威灵顿的胜利,而是拿破仑的失败。比利时王室将滑铁卢一带的土地和森林册封给了威灵顿作为封地,在当地城镇上建立了威灵顿纪念馆,但尴尬的是,后世的游客去滑铁卢,都是参观拿破仑失败的战场,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有一座威灵顿的胜利纪念馆。

可没有像样的战绩,不但表英国軍队不够专业和强大,只是他们的对手太弱,遮掩了他们的战斗力而已,无论是印度的影响力还是非洲土著的影响力都不够大,都无法彰显英军的强大。

但如果认真研究的话,就会发现,威灵顿跟拿破仑一样,是这个时代的百战名将,而且威灵顿的胜率比拿破仑还高,他的战斗记录中,真的没有一次失败,包括碰上拿破仑。许多故事中将威灵顿描述成一个屡战屡败最后翻身的名将,这只是故事。真实的战绩中,威灵顿在滑铁卢之前,根本就没遇到过拿破仑。拿破仑纵横欧洲的时候,他一开始在印度作战,后来在西班牙和葡萄牙作战,在半岛战争中,威灵顿打赢了每一场跟法军的战斗,许多拿破仑手下的名将都败在了威灵顿手中。英国失败的每一次战斗,也都不是威灵顿指挥的,要么是威灵顿不在,要么是威灵顿被调回国内,甚至一度被卸任。

英军的强大,并不是因为英国士兵的个人勇武,主要是装备和训练更加严格,士兵主要采取招募的形势,主要是贫苦阶层组成,苏格兰和爱尔兰的穷人子弟为主,还包括大量的德意志人,认为这些人有为国家奉献一切的精神,那是不现实的。跟法国的革命軍队相比,英军在性质上还停留在雇佣兵层次。但雇佣兵也有很强大的,比如西班牙和法国的外籍军团。

强大的原因首先还是训练,英军的军饷和装备都是用钱堆起来的,在法国大革命之后的22年反法战争中,英国人总共花了8.31亿英镑,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在这种程度的支出下,英军的物质条件比任何国家都好,包括法国。

在训练中,英国步兵团始终能保证60发子弹和60发空包弹的训练配额,而普鲁士猎兵和精确射手也只有60发子弹的训练保证,还没有空包弹,到了后期连60发子弹都无法保证,普通步兵最好的时候也只有30发子弹的配额,普鲁士軍队已经算是训练严格了,却依然比不上英国士兵。与此同时,奥地利线列兵只有10发子弹,俄国更是只有6发。

英国的主要对手法国,普通士兵的训练法军一开始的标准也是30发,但到了1813年变成了用两三发子弹让士兵知道枪支的后坐力多大后,就会开上战场。法军骑兵在1805年之后的训练通常只有两到三周,而英国骑兵一直都是6个月以上。英军是唯一一个拿破仑战争期间从始至终都保持了军队训练标准和武器装备的国家,也是少有的保持募兵制的国家。

这一支英军的突然出现,确实能打破战场平衡,战报说,在跟俄军相持的时候,英国线列步兵突然开上战场,用密集的火力撕开了一个缺口,最终打破了平衡。

但周琅觉得,这也许是战术上的原因,真正的主力还是俄国軍队,俄军并不弱。周琅一直都不认同軍队和民间普遍认为中国軍队远远强于俄军的偏见,他是从常识判断的。一支打完了整个拿破仑战争,而且在后期担当主力的俄军是不可能太弱的。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俄军一直在战斗,打克里米亚战争,镇压国内叛乱,这些战斗至少让俄国的军官阶层,始终具备远胜中国军官的实战经验。

诚然,軍队拿出的理由,俄国的武器装备和军费支出,都远远不能跟中国相比,但这并不是战斗力的决定因素。俄国军费低,有军费低的组织形势。

俄国人的大优势在于价格低廉,拿破仑战争期间,俄军以银戈比计饷,此时英军士兵的军饷是俄军同行的11倍,后来俄军列兵拿到更多的是贬值的卢布纸币,军费差距会更大。在和平时期,英国士兵除了面包外还可以拿到米,肉,豌豆和奶酪,俄军列兵只有面粉和豆粒,战时才会有少量肉和伏特加,俄军士兵有时拿到的不是制服和军靴,而是布料和皮革,他们自行制作衣服和鞋子。弹药同样如此,火药,铅和纸被分发到各团,让士兵自己制作。这大大削减了经费开支,但事实证明,并没有严重削弱俄军的战斗力。

俄国軍队平时还分散驻扎在乡村,不但大大降低了生活水平,让士兵可以用低廉的军饷生活,国家也大大降低了负担,让地方来养活軍队,这让俄国政府在只有一千多万英镑收入的情况下,可以常年保持一支远超英国的軍队规模。

庞大臃肿的軍队,文化落后的农奴,加上穷奢极欲的贵族军官,腐敗横行,这一度是后世对俄国沙皇軍队的片面认识,用常识判断一下,这样的軍队能让欧洲国家瑟瑟发抖?能让俾斯麦都一直恐惧吗?

没有任何国家的强大是侥幸出现的,成吉思汗能雄霸世界,靠的也不是蒙古人的凶悍,是高度的纪律性把蒙古人组织了起来,没有被商鞅组织起来的秦国人一度也只有凶悍,多次被魏武卒羞辱。

俄国人能在农奴制基础上一直胜利,没有别的原因,还是他的軍队强大,他的軍队足够专业。

一支军队的核心还是军官阶层,军官阶层足够专业,则軍队相比就更专业。俄国軍队跟欧洲其他国家一样,军官主要以贵族子弟为主,跟其他国家不同的是,他们的贵族比例更大。

英国的贵族数量长期以来只有200多人,而俄国贵族却高达上百万,而且增长很快,根据俄国人的普查,1700年俄国只有2万多贵族,连同他们的家人一共是7万人。1737年有5万贵族,连同他们的家人一共是15万人。1782年俄国有10.8万贵族,1795年有36.2万贵族,占全国居民总数的2%。

贵族数量如此众多,是因为在俄国取得爵位相对容易,英国贵族实行的是长子继承制,贵族人数一代代传承,数量是很难快速增长的。俄国贵族则是基于土地的,为了在自己广袤的国土上建立防御,随时迎击来犯之敌,俄国把贵族服役人员分散到人口稠密的内地和人口稀少的边疆,根据“谁服役,谁就拥有土地;谁拥有土地,谁就得服役”的原则分封土地。

所以俄国贵族家庭,很容易就能通过这种方式开枝散叶,让越来越多的子嗣通过为沙皇服役的方式成为贵族。许多伯爵的子弟,都能轻易得到各种小贵族头衔,贵族在俄国甚至就是地主的意思。

而且战争越多,造就的小贵族也就越多,拿破仑战争后,俄国贵族就接近百万,如今已经超过了百万。

如此庞大的服役人群,导致许多贵族在軍队中也只能是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存在,当然他们是炮兵、骑兵等技术兵种,而不是炮灰一样的步兵。

大量受过教育的贵族子弟担任基层官员,让俄国軍队保持这一定的文化水平。加上俄军的服役期非常长,法定服役期高达25年。

如此长的服役期,就算是一个军事的门外汉,也有足够的时间成长为一个专家,而俄国贵族,尤其是较为富裕的大贵族子弟,往往都是军校出身,担任高级职务,更加保证了俄国軍队的专业化。

当然俄国軍队也有一些劣势,比如作为农奴的普通士兵,军事素养很差,训练水平低劣,导致俄军士兵的射击水平几乎是欧洲最低的,作为补充,俄国人组建了大炮兵部队,他们的火炮装备水平比拿破仑的軍队都高,用高密度的火炮弥补步枪火力的不足,在步枪火力还无法成为决定性力量之前,俄国这种方式可以很好的弥补自身的缺点。

总之这样的俄军在战场上,一直没有让中国軍队战斗便宜,一直被公认为欧洲最强大的軍队之一。

主力是这样的軍队,加上突然杀入的英军,战败在所难免。

周琅担心的是,英国人开始不断的通过黑海进入哈萨克草原,人数还在持续增加,英国跟俄国的协议也已经公开,英国在这场战争中,将提供50万陆军跟俄军协同作战。50万英军加上100万俄军,在遥远的哈萨克草原地带,这场战争对中国的军事投放能力和物资补充能力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赢了,未来很多年中,欧洲都将笼罩在中国軍事力量的阴影中,至少在完成工业化前,他们没有翻身的可能。

输了,中国整个西北地区都有可能崩盘。不但会失去哈萨克草原,伊犁也未必能保住。最关键的是,是让欧洲人看到他们联合起来,能够轻易对抗中国,只需要英国和俄国联合,就能击败中国,那么英法普奥等国联合起来,就更不用担心中国了,以后他们只会在跟中国的全球争夺中,越来越多的团结在一起,利用同盟的力量来对抗中国。

所以必须彻底打消他们联合的念头,让他们明白,即便陆军最强大的俄国和海军最强大的英国的联合,也无法击败中国,让他们觉得联盟是徒劳,以后只能依附于中国,那么一个在中国治下的世界和平就会出现了,这就是中国的霸权时代!

第三百八十八节 胜利遮掩了失败

哈萨克的失败只是中俄英三国之战的一个战场,但由于这个战场的激烈程度,掩盖了其他战场上取得的一些优势。

进兵到西伯利亚的中国軍队就一直在胜利,可因为这里没什么值得一体的大胜,反倒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力。

犹如中国在哈萨克地区处于地利和交通的不利地位一样,由于铁路的原因,原本俄国占有优势的西伯利亚反倒成为俄国不利的区域,西伯利亚的水路确实是一个良好的运输通道,但那是跟过去中国的草原戈壁相比,铁路通车之后,中国反而更容易将軍队调动到希比利亚边境,俄国人的水路反而变得劣势了。

在这个方向上,中国派出的軍队数量并没有派往哈萨克地区的多,但因为俄国在这一带兵力投入的薄弱,反倒让中国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十余万大军杀入西伯利亚地区,很快就攻占了贝加尔湖一带。

重新恢复被俄国人占领的矿山,乡兵承担了过去辅兵的任务,负责维持治安,剿灭地方反抗势力,保持交通畅通。战兵和辅兵继续扩大占领区,沿着商道向俄国西部地区开进,至于东北地带,暂时相对平静,中国的攻击计划中,并没有在勒拿河以东地区大规模展开行动的计划,小规模的行动,仅限于组织黑龙江一带的部落武装,扫荡俄国的军事据点。以及海军北上攻打俄国在勘察加等地的军事要塞,最大的也不过是攻占有俄国軍队驻防,但归属一直有争议的库页岛。

战争进行了半年,但从战场上来看,甚至还看不出这是一场大战。远没有拿破仑战争那么激烈,通过一两场决战就能灭掉一国。可事实上双方动用的兵力,已经超过了拿破仑战争中的绝大多数战役,只是因为双方都属于领土上的庞然大物,中国在哈萨克地区已经收缩了上千公里,这在欧洲早就已经跨越了多个国境,可在东方,战争甚至依然在绝对意义上的边境地区进行。

到了夏季,双方兵力已经超过了拿破仑时代的任何一场战争,包括拿破仑动员六十万大军进入俄国的战争,中国在哈萨克已经集中了60万人,英国向这里投送了30万軍队,俄国軍队已经送来了40万人,依然是英俄联军处于攻势,而中国处于守势,甚至哈萨克丘陵防线都开始岌岌可危。

进入西伯利亚地区的30万軍队,已经向西攻击到了叶尼塞河边。遭遇的反抗越来越激烈,俄国在西伯利亚的军事力量一直很薄弱,正规兵力始终没有超过十万人。但拿破仑战争后,沙皇开始在西伯利亚也推行农奴制,当时流放了许多在战争中反叛的地主和贵族,允许这些人将他们的农奴也带到西伯利亚垦殖,这些措施大大增加了西伯利亚地区的人口,乌拉尔山以东的俄国人达到了400多万人,开辟出了数千万耕地面积的地主庄园。

这些人虽然是流放者,但他们在战争中,大多数站在了沙皇一边,正规军兵力不足,他们自发的武装起来抵抗中国軍队的推进。

这让中国大军在正面战场上遭遇的压力不大,可是治安环境一直很差,所打的战争,更像是一场治安战。面对这种情况,政治跟军事力量结合几乎是唯一的办法,拉拢一部分可以合作的本地势力,打击那些反叛力量,要比一味镇压要来的有效的多。

本地势力中,布里亚特等跟中国有关系的游牧部落是相对容易拉拢的,但农奴地主是很难拉拢的。另外西伯利亚还有半数是自由民,拿破仑战争之前,西伯利亚本来是没有农奴存在的,这里本就是一个流放不听话农奴的地方。叶卡捷琳娜二世时代,大大增加了地主的特权,允许他们流放自己的农奴到西伯利亚,目的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地主对农奴形成强大的震慑作用。

由于流放西伯利亚几乎是一个“地狱”的同义词,强迫流亡至此的农奴们很难挺过这里的寒冬,所以这里的人口增长缓慢。但这些流放的农奴,只要活下去的,都成为了自由民,沙皇在西伯利亚推行农奴制之前,这里就有190万人,现在400万人口中,有200多万就是这些自由民的后代。

虽然他们的祖先是被流放来的,虽然沙皇对他们从未友好过,可这些人组织分散,只能依靠沙皇的政府机构,现在沙皇的政府机构被摧毁,但要将这些人组织起来也不容易,他们还有一个宗教的牵绊,在东正教文化下,沙皇在他们心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宗教地位,没人敢于反抗沙皇。

对这些人暂时先争取的是他们的中立。

西伯利亚的治安战和政治攻防,都不是能快速分出胜负的方式,最终决定战争胜负的,肯定还是战场上的正面决战,所以沙皇才对西伯利亚的丢失无动于衷,将主要兵力都放在西部地区,联合英军跟中国軍队打大决战。

英军逐步承担起了正面进攻的角色,英国人开始修复破损的铁路,增加更多的援军,英国軍队人数在盛夏到来前就达到了50万,而俄国兵力增加到了80万人。但中国反而扭转了兵力劣势,将前线軍队增加到了150万人,并且在伊犁地区囤积了100万后备兵员,计划中派往西部地区的300万兵力,大部已经到位。

度过最开始的困难之后,双方基本上就进入了相持阶段。

英国人依然在继续进攻,强攻哈萨克丘陵防线,中国軍队守中有攻,不时出击,双方在草原地带时常发生激战,互有胜负。俄军主力已经开始调往西伯利亚地区,不是为了东进支援叶尼塞河,而是从额尔齐斯河南下,他们希望动这里突破中国沿河建立的要塞防线,攻入伊犁地区,包抄哈萨克中国主力的后路。

但可惜作为哈萨克防线右翼的重要防线,中国人打造的工事质量相当可靠,驻防兵力也足够,物资充足,俄军久攻不下,这个方向也开始相持。

普通人只看得懂胜负,为看不懂这种相持的转折意义,所以大家依然认为哈萨克地区是失败的,丢失了大量土地给敌人,派了那么多兵去都收不回来。

美洲的战报则开始不断传回来,黄求还俘虏了三万美军,皇太子更是直接俘虏了五万西班牙軍队,基本上歼灭了欧洲战场上的西班牙主力,并且开始向美国发动正面攻势。

面对美国不断传回来的有利消息,周琅没有选择,只能加大宣传,告诉大家皇太子一直在打胜仗。

在眼前的情况下,太需要一些胜利来提振民心了。同时一系列的宣传攻势也在进行,告诉老百姓为什么打这场战争,将战争的责任全部推给西方,在美洲地区,解释是美国人盗采中国黄金,西班牙人想抢夺,皇太子派人收回,结果对方反而率先宣战。在欧洲的解释是,俄国人要抢夺中国的铁路,所以向中国宣战。总之一句话,这些夷人合起伙来,就想从中国抢东西。

这符合大多数民众的认知,那就是夷人都是强盗的逻辑,别人好像总想占咱的便宜,不让他们占,他们就要抢,从匈奴、突厥到蒙古、满清不都是这样吗。

在这波宣传中,皇太子开始成为一个英雄,他取得的胜利,并不重要,关键他取得的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胜利。

但在明眼人看来,这种胜利没有价值,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任何战争,一旦发展到了一个国家需要跟许多国家进行苦战的时候,一定是产生了什么特别失败的失误。

皇太子的胜利所掩盖的,就是这些失误,这些外交上的失败。

美洲地区本不该发生战争,也就不会让本土卷入这场大战中。甚至有可能的话,应该是中国在美洲地区组织联盟围攻别人,比如拉拢美国围攻英国,拉拢西班牙对抗美国,而不是现在这样,将所有地区势力都推向了敌对。

这不仅仅是金矿的问题,而是皇太子在美洲地区长期执政中积累的矛盾,西班牙能够保持美洲殖民地,早些时候依靠的就是中国的支持。换任何一个人在这里执政,西班牙人都更愿意依靠中国,而不是对自己的殖民地野心勃勃的美国。

在对待西班牙殖民地问题上,欧美国家是用商业渗透的方式,皇太子则更富有侵略性,在拉普拉塔河一带,一直进行强行移民活动,在西班牙殖民地腹地,不断建立独立于西班牙殖民政府的殖民点。

支持商业势力在秘鲁、智利等地争夺矿产,雇佣印第安人开采,又组织护矿队对抗印第安势力,这一个个矿区,也几乎是独立于西班牙殖民政府的势力,还常常瞒报收入,缴纳的税收少之又少。

西班牙人一直敢怒不敢言,只能引入英国资本对抗,并且跟英国越走越近,跟中国越走越远。

皇太子这些外交和政治上的粗陋措施,在本国都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官员的不认同,认为皇太子欠缺政治才能,多次希望能把皇太子从美洲调回。

这些声音直到战前达到了最高峰,但又随着战争戛然而止,并且随着皇太子不断胜利的消息传回来后,彻底消失了。

军事胜利,暂时掩盖了外交和政治上的失败。

但周琅心里却很明白,在美洲历练上,皇太子是不及格的。

反倒是一直在外散养的皇长子周成功,政治上颇富才华,他为自己谋取了希腊的王位,治理上也可圈可点,关键是以这样一个小国的身份,在欧亚势力交汇的复杂地缘位置,不但游刃有余,还一直能发挥出远比国力更巨大的影响力。

成功拖住满清参战的脚步就是一个例子,但随着中国在哈萨克的不断败退,满清越来越蠢蠢欲动,外交领事发回来的情报警告,满清十分有可能加入这场战争,可是周成功却一再坚持,满清是可靠的。

第三百八十九节 战略相持

周琅相信儿子的判断,不是感情用事,因为满清领事发来的警告,也只是说有可能,希望做好计划,但距离采取行动还远,因为满清并没有行动,之所以判断满清有可能行动,是因为英国人在设拉子的活动又开始活跃,满清上下跟英国的交往再次变得密切。

很显然英国人希望通过拉拢满清参战,从而彻底取得在中亚地区的优势,英国人开出的支票越来也慷慨,除了愿意提供满清参战的大多数军费之外,还开始用印度的土地吸引满清,他承诺满清出兵先将中国人从中亚地区击退之后,英属印度军队愿意跟满清軍队联合消灭印度河流域的中国軍队,然后以印度河为界划分两国国土。

印度河流域的领土,对任何时期占领阿富汗和波斯的势力来说,都具有强大的吸引力,波斯和阿富汗,历史上就是入侵印度河流域的主力。就是因为这里富庶,而且在中国人的经营下,这里比历史上更加富庶,人口高达四千多万,是整个满清的两倍,占领这里之后,满清国力会更强大。而且这里也是优良的农耕土地,足以让满清的经济彻底摆脱游牧成分,转化为一个农耕占绝对优势的经济体,而这是满清官僚集团一直努力的方向。

但满清的体制,权力高度集中于皇帝之手,军事决议的权力受到官僚集团的影响很小,军机处几乎就是皇帝的秘书班子,由于从顺治时代起,满清经历的皇帝,康熙、雍正和乾隆都是相对强势的君主,导致官僚文化中,早就失去了大臣跟皇帝博弈的因素,一切都是乾纲独断,臣子们都自称奴才,所以皇帝的想法决定性很大。

而皇帝的想法,英国人无法改变。

道光密切的注视着一切,说实话,他多次险些改变主意,尤其是当看到中国人丢失了整个哈萨克之后,他跟大臣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一旦这场战争,中国势力彻底退出中亚,对大清会有多大的好处。一旦中国从西域收缩回去,就像恒罗斯之战后那样,中亚将是俄国和大清的势力,这无疑是极高的,在满清君臣看来,俄国永远没有中国带给他们的压力大。

但是大清参与这件事能得到什么好处?把中国从中亚驱逐出去,俄国将得到最大好处,英国人承诺的印度河流域十分吸引人,可没那么好拿。目前英国在印度的作战并不顺利,英属印度跟非洲公司在印度鏖战,不分胜负,而且印度完全被中国水师封锁,经济凋敝。他们连中国一个商业公司都打不过,哪里来的勇气大言不惭厚颜无耻的说要把整个印度河交给大清呢。

所以讨论也没有结果,大臣们只会磕头让皇帝圣裁。

在英国的外交活动下,中国外交官也不是没有作为,他们也在许下各种承诺。

其中最大的是一个,是暗示支持满清吞并希瓦汗国。

希瓦汗国位于咸海和阿姆河之间,夹在中国的哈萨克和满清之间。这是一个已经日趋没落的小国,按照草原传统,向中国和满清两面纳贡,在夹缝中生存。要说对这里影响强弱,中国还比满清要高,因为满清的商业势力薄弱,中国商业势力渗透的更厉害。

可是跟满清有一些纠纷,主要是逃人问题,许多满清境内的包衣不堪忍受主子的欺压,都会跑到希瓦汗国,虽然对方只要满清提出要求,大多数时候会遣送回来,但也有一些隐匿一直没有发现。

满清想吞并这里最大的目的,主要是战略价值,占领希瓦汗国,他们得到的不过是几块沙漠中的绿洲,但却能让阿姆河和锡尔河之间的土地,都控制在满清手中。中国控制这里,则能通过希瓦汗国,直接进入满清在中亚最重要的两河区域。

所以满清打算先拿到这里再说,派出了三万軍队,就轻松占领了希瓦汗国。

接着继续拥兵观望。

中亚地区一直焦灼,英军无法从正面攻破哈萨克丘陵防线,俄国也无法突破额尔齐斯河堡垒防线,中国则无法击退英俄联军,战斗打的倒是很激烈,但除了大量消耗物资和兵力之外,攻防双方都无法取得突破点。

这种僵持,拼的是双方的忍耐力,拼的是雄厚的实力,短时间内很难看到变化,因为双方都是拥有忍耐力和雄厚实力的大国。

在西伯利亚方向,中国的突破口却越来越大,将后方扔给越来越多的乡兵负责,主力不断的前进。在夏季的好天气中,不在西伯利亚采取攻势,实在是浪费。10万大军强渡了叶尼塞河,成功攻占了距离鄂毕河60公里的托木斯克,还有一路则从阿尔泰山以东的科布多出击,沿着源出阿尔泰山的鄂毕河支流前进,攻占了更加重要的商业要道巴尔瑙尔。

这些苏联时期重要的工业城市此时都还很小,人口只有万把人,在中国只能算是小镇,托木斯克以流放犯人为主,巴尔瑙尔开采矿产和经商,都没有足够庞大的产业,无法支撑太多的人口,也无法阻挡十万大军的进攻。

攻占这里之后,中国軍队将前线挺进到了鄂毕河。这时候俄国人不能对西伯利亚方向大意了,因为中国軍队现在可以通过鄂毕河水系,直接威胁鄂木斯克,尽管这个距离依然过于遥远,但已经没有地理上的屏障,一旦中国人攻占了鄂木斯克,就会切断他们沿着额尔齐斯河南下的主力。

俄国人不得不在鄂毕河流域加强防御,可是进攻是不考虑的,在这个方向发动攻击,中国有能力保持200万軍队,俄国人却没有。即便中国,200万軍队中真正作战的也不会超过30万,大多数用来保持交通了。俄国人缺乏这个人力,就无法在西伯利亚地区跟中国进行争夺,这种情况在上次战争中已经证明了,所以他们不打算尝试。

现在俄国人开始寄希望于能尽快突破哈萨克防线,将哈萨克地区跟鄂毕河连为一体,成功一个防御整体的话,就更容易对抗中国了。如今他们的局势无异于被撕裂开来,英俄联军在哈萨克丘陵地区跟中国对峙,俄军还要单独面对鄂毕河方向的中国軍队,压力实在太大。

主要是兵力有限,在跟英国进行磋商之后,英国人答应提供新的军事援助后,俄国决定动员更多的軍队,再次组建50万軍队,让俄军总兵力达到150万人。放在十年前,这几乎是一个无法想像的数字。一次次的战争,锻炼了俄国政府的动员能力和俄国民族的忍耐力。但跟中国动员了900万人的軍队相比,实在是让人绝望。

但对俄国来说,这场战争势在必行,俄国要摆脱中国的控制,就必须进行这场战争。

在开战前的许多年里,俄国社会精英都开始认识到,他们在被中国控制,通过经济势力的渗透,中国人掌握了俄国的铁路,俄国的矿山,中国商品充斥了俄国的市场,中国债务压垮了俄国的财政。让俄国始终无法放开手脚,想摆脱这种控制,除了跟中国打一仗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英国的支持是一个良机,英国人促成了美国和西班牙的联合,如果加上俄国,总人口超过1亿,虽然依然无法跟中国相比,但差距已经不是无法克复的,只要西方軍队能取得技术上的优势,那么就能够击败中国人,然后逼迫中国人做出让步。

灭亡中国这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参战各国没有一个有这种念头,所有国家的唯一目的,就是逼迫中国退让,打断中国在各个方向扩张的脚步。俄国的目的是重新夺回国内的铁路、矿山,已经重新取得对中亚的控制权。达到这些目的之后,俄国愿意继续跟中国保持友好,以后俄国绝不会再向东方看一眼,然后全力向西。

俄国认为达到这些目的,只需要几场大会战的胜利,将中国軍队从中亚草原驱逐出去,让哈萨克这个地理上跟俄国南方平原连为一体的草原地区回到俄国手里,将中俄两国的国界以中国西部地区高达雄峻的天山、阿尔泰山等山脉划分,俄国很难通过这些自然地形,把俄国国土推进到这里,也是一个极限。

但俄国人没想到战争会发展成如今的局势,他们确实取得了几场战役的胜利,但都不是决定性的,并没有歼灭中国軍队主力,现在看来,即便消灭了几只中国主力軍队,恐怕这场战争也不会结束。中国人对哈萨克领土的看重,让俄国都感到诧异。他们竟然进行了全国性的动员,武装了900万軍队,让他们的兵力几乎是无穷无尽的。

那时候俄国就开始后悔,而那时候战争才刚刚开始,但那时候俄国依然信心满满,他们不相信900万軍队能够发挥出什么战斗力,更相信那是900万农民。可之后他们发现,中国人让人发指的并没有把人堆上来,而是耐心对这些从农村征集的士兵进行不断的训练,一直训练了半年,才开始把他们派上前线。并且不是让这些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单独作战,而是用来补充前线軍队的伤亡。

战争打了半年之后,其实俄国就开始寻求和平的机会,但通过各种中立国转达的意图,不知道是中国人没有领会,还是他们根本不想要和平,他们根本没有回复,而是一个劲的加强前线兵力。

这时俄国人骑虎难下,而且他们不得不继续加大投入,因为现在他们必须为自己的生存而战。

就在不久之前,中国政府开始宣布,他们最低的战争目标:灭亡俄国!

第三百九十节 马耳他大海战

准确的说,是推翻沙皇政权。

中国政府明确发表了公告,这场战争不彻底推翻沙皇统治的政府,绝对不会结束战争,以此来给全民树立一个目标。为什么把俄国拉了出来,却没有提另一个敌人英国,事实上这根本就是一场水师的失败。

按照周琅的观点,英国比俄国危险十倍,英国才是中国的全面竞争对手。在中国开始进入现代工业社会之后,俄国就已经不够成威胁。说句不好听的,这场战争,就是另一场英国和中国的争霸战争,俄国不过是英国人的一个打手而已。

对主子视而不见,却把打手拎出来威胁,确实有些不合理。

但是没办法,无法摧毁英国海军,却宣称要灭亡英国,只能让自己下不来台。

中国水师收到这些信息之后,感到了很大的屈辱,但他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跟英国之间的海战基本上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希望了。

跟激烈的陆战不同,海战从一开始就很压抑。双方海军都进行了动员,中国将大量船台上储备的战列舰下水,英国同样如此,而且作为老牌海军,英国还拥有大量的封存老舰,也都重新入役,让英国海军规模迅速扩大,甚至让中国无法保持跟英国两倍的优势,最小的时候,英国战列舰数量达到中国数量的三分之二,但随着中国新舰的不断下水,这个平衡再次恢复到了二比一的程度。

战列舰数量是对方的两倍,按说在主要拼火力的海军比拼中,中国水师应该能完全压到英国才对,可实际上一直都没取得过什么像样的胜利。

开战之初,水师上百艘战列舰进入印度洋,英国印度舰队则在战前就撤走了,拱手将印度洋制海权让给了中国舰队,这跟上次双方大战的情况相似。

但中国显然不可能接受上次战争那样的情况,所以水师是有后续计划的,但海战不是陆战,不可能无所顾忌的将所有兵力推上去决战,海战有海战要遵守的规矩。中国军舰虽多,但中国需要维护的海路也更多,中国需要控制太平洋方向的安全,而这个大洋的面积,主动需要占用中国大半的海上力量。能动用的军舰,最多也就是100艘上下的战列舰。

这就是为什么,拿破仑战争中,除了特拉法尔加这个遭遇战之外,英法双方都没有爆发大海战,不是英国不想主动歼灭法国舰队主力,而是因为海洋实在是太大了,英国人没有能力始终保持大舰队,需要分散开来护航。特拉法尔加是碰上了,绝大多数双方都只能互相袭击对方的商船。

中国外洋水师遇到的也是这种情况,但他们这次有完全的计划,在浩瀚的大西洋、太平洋上抓不住英国海军主力,但放在地中海就容易多了,这个封闭的海域中有大量岛屿,必经之处的几个海峡很容易堵住英国舰队。而且英国海军也不是法国海军,哪怕处于劣势,英国海军的荣誉感也不允许他们逃跑,而是主动进攻。因此双方是有可能在海上展开一场战列舰决战的。

所以在取得印度洋制海权之后,水师主力将印度洋的巡航任务交给欧洲公司和非洲公司舰队负责,主力则权力调往欧洲,通过苏伊士运河,在克里特岛集结。很容易将英国海军逐出了克里特岛以东的东地中海地区,甚至舰队轰炸了英国人占领的塞浦路斯,但攻占塞浦路斯的行动则失败了,还损失了三艘战列舰。

水师在地中海决战的选择是十分正确的,英国軍队的训练水平一直都是世界一流的,陆军尚且如此,海军就更不用说了。陆军还是临时招募的士兵,而海军才是英国真正的常备军。时至今日,英国人还在继续引领世界海军的潮流,中国的水师跟英国相比还有一定的技术差距。不是武器技术上的差距,而是管理技术的差距,对舰队的管理,对水兵的管理,这些都跟英国有差距。

所以地中海是一个更适合的地方,因为这里很少有大的风浪,因此大大抵消了英国海军士兵娴熟的驾驶技术和对大海的适应能力。

因此预设的决战战场,一直就是地中海。而英国人却又无法放弃这里,这里是距离英国最近的航路,放弃这里,中国对英国的威胁就更进一步。

鉴于此,在控制了东地中海的制海权后,中国舰队继续进入地中海,最后集结了110艘战列舰,然后杀向目标,英国的军事基地马耳他岛。

这里是地中海东西之间的重要通道突尼斯海峡的必经之地,英国当年为了这里,跟俄国产生了一次严重的政治危机,让俄国人一度退出了反法战争。

只要英国人不想放弃这里,他们就必须跟中国舰队决战。

英国人又何尝不想通过一场大战打击中国海军力量呢,所以双方都猜到了对方的对策,中国舰队向马耳他逼近,英国海军则在马耳他集结。

最后在马耳他海域,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大海战,中国各型战列舰110艘,英国则排除了70艘,但是他们得到了30艘西班牙战列舰的支援,双方的战舰数量大致相当。

海战整整持续了三天,英国人用让人眼花缭乱的海上机动始终无法调动中国舰队,双方大致保持着自己的战列舰进行正面交战。由于这几十年的海军技术革新,导致过去因为不太可靠而被海军拒绝使用的爆炸弹技术大量引入海军,让这场海战跟特拉法尔加海战时的技术截然不同。

双方都大量装备,拿破仑战争之后,法国炮兵军官亨利·约瑟夫·佩克桑研制的发射爆炸弹的火炮。这种火炮对木质舰船的摧毁作用明显,历史上俄国人用这种大炮,摧毁了奥斯曼帝国的战列舰队,震惊了世界。

这种大炮,让这次海战成了一场灾难,双方都有大量的军舰被击沉,中国舰队损失了三十艘各型战列舰,其中6艘一级战列舰中的3艘被击沉,两艘重伤;英国西班牙联合舰队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损失了二十八艘各型战列舰,西班牙总共三艘一级战列舰全部被摧毁。

这场大海战震惊了世界,让所有人都开始认识到,火炮技术已经完全摧毁了几个世纪以来的军舰建造技术,如果军舰不再继续革新的话,海军将很快沦为一个过时的兵种,海军将会彻底失去军事价值,只能成为护航和对付海盗的工具,而不再具备对陆地的威胁。

海战之后,水师极度沮丧,他们不得不承认,夺取制海权,护送陆军登陆英国,已经不再是一个现实的计划了。因为即便能够通过消耗,摧毁英国海军,在登陆作战中,海军也无法压制发射爆炸弹的陆军以及炮台火力,登陆将是一场灾难。

马耳他大海战之后,中国和英国在地中海的海战还在持续,但双方都不约而同放弃了主力决战的选择,代价太沉重了,动辄数十艘战列舰沉默,两国都无法承受。英国更多的选择了依托马耳他基地,防止中国舰队进入地中海西部地区。在遭遇中国舰队之后,也更多的是利用马耳他的要塞火力支持,来抵挡优势更大的中国舰队的攻势。

中国舰队无法夺取马耳他,也就无法进入西地中海,无法进入大西洋,无法威胁英国本土。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只能面对这样一个结局,那就是直接击败英国已经不可能了,这场战争中,能取得的最大胜果,最多也就是击败俄国。

所以中国最多也只能宣布要击败俄国,对英国则只字未提。

官府公告发出之后,实际上也把自己逼上了梁山,不彻底打败俄国,这场战争就不会结束。只要这个政府存在,或迟或早,还会再次成为英国的打手。

要一劳永逸解决西部边境问题,就必须彻底的摧毁俄国。

但中国的官方声明,确实吓到了沙皇政府,现在他们得为他们的生存而战了,这不是一次类似反法同盟那样的“反周战争”,而是俄国需要为自己的生死而进行的大战。

沙皇着急了许多研究中国的学者,希望分析中国声明的真假,是不是中国人放的烟雾弹,只是制造一种威胁。学者们通过对中国历史的分析认为,这份声明很可能是他们真正的态度。中国的战争思路跟西方人不一样,西方的战争打来打去几百年,可大都是短期战争,战争双方都满足与局部领土甚至个别利益的得失,消失的国家屈指可数。

中国人打仗则不一样,一打就是几十年,一打就是灭国之战。

但中国人发动战争很审慎,为了一场战争,可以准备几十年。

他们举出了大量的例子。

最经典的都是统一之战,战前分裂政权往往会筹划数年甚至数十年之久,比如隋朝灭南陈的战争,战前进行了大量的准备,在边境地区采取疑兵战术,每到秋收时候,就集结军队,等南陈也驻扎重兵之后,隋朝则解散軍队,如此往复误敌、疲敌。还在长江上游打造战船,吸引陈军注意。准备了多年之后,才发表一篇檄文,一鼓作气灭掉陈国。

其实俄国人如果对中国历史更深入研究的话,会发现这种战术春秋时期就有了,在伍子胥的指导下,吴国灭楚用的就是这个计策。

俄国专家认为,中国的官方声明,就是他们发表的檄文,这种檄文一旦发表,就一定会执行下去,否则无法给国民一个交代。

所以沙皇才孤注一掷,再次动员了50万兵力,还做好准备,一旦兵力不足的话,将会动员更多的軍队。

第三百九十一节 第一步才刚开始

沙皇很郁闷,明明是英美西班牙和俄国四国联盟同中国作战,为什么中国人偏偏盯着俄国,至今他们都没有向美洲派遣軍队,就用美洲的现有兵力跟英美西班牙作战,却将本土数百万軍队用于攻打俄国,这不是吃错药了吗,先跟中国开战的可是英美西班牙,争夺的最有价值的土地也是美洲的金矿,不是贫瘠的哈萨克草原。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俄国除了硬着头皮打下去,也没有别的办法。

幸好英国人组建同盟的信用向来不错,对外交条约的尊重是值得信赖的,英国跟俄国的条约中规定,双方都不向中国单独媾和,那么英国就会打下去。这对俄国的战争在物资上,是有很大保证的。

至于其他的援军是不会再有了。

欧洲现在形成了一个平衡体系,在瓜分波兰的时候就形成了,英国通过允许俄普奥三国瓜分波兰,一方面是促成俄国参战,另一方面,则是拉拢普鲁士和奥地利对抗法国。法国希望借助中国力量,恢复地中海霸权的野心很明显。这跟奥地利是有冲突的,西班牙已经无法阻挡法国在地中海称霸,可是奥地利并不想看到这些。普鲁士则始终将法国堪称陆地上最大的威胁。

因此英国成功跟普奥签订协议,一旦法国参战,两国也将参战。这样法国就不太可能加入这场战争,即便法国加入了,对俄国也没有影响,因为有普奥制衡,法军不可能像拿破仑战争时期一样,攻打俄国。而法国不参战,普奥两国也不敢参战,他们必须随时防备法国,一旦参战就会担心法国从背后攻击。

俄国也把目光看向了满清帝国,虽然俄国已经看出这个帝国的各种弊病,随着吞并波斯和两河流域等富庶地方,他们对贸易开始放开,允许国内商人做生意,实际上这种放开,大大削弱了他们国家的组织能力。各种腐敗行为开始出现,权贵阶层开始变得富裕,开始耽于享乐。英国人向这里出口大量的鴉片,在上层中深受欢迎。

八旗权贵子弟开始垄断各种职位,一些中亚民族开始占据中低级职位,英国看不到这种情况的弊端,因为英国本身就是这样一种国家,权贵把持了一些,腐敗横行,可英国有一个议会平衡,满清却没有制衡权贵的力量。俄国认为,在中亚这种地方,军权开始旁落,是一个国家开始走下坡路的标志。

但这个国家目前仍然拥有该地区最强大的动员能力,他们能够动员上百万士兵,他们自己的军工体系无法支持这种规模的軍队,但英国可以。但狡猾的鞑靼君王道光,满足于吞并希瓦汗国,迟迟不肯行动,不肯向英国和俄国做出承诺,参加战争。

游说主要靠英国,俄国能给满清的东西不多,上次为了拉拢满清参战打克里米亚战争,俄国将高加索以南的土地让给了满清,但他们总不能把高加索以北的领土也割让给满清吧,所以他们无法拉拢到这个很值得拉拢的盟友。

反倒是中国有可能会承诺将高加索以北土地交给满清,拉拢他们对俄作战,那样的话,问题就很严重了。俄国必须防备这一切,防备的办法不是向边境地区驻军,而是在跟中国的战争中保持胜利,一旦中国軍队开始反攻,让满清觉得俄国有失败的可能,这些鞑靼人肯定不介意从俄罗斯帝国身上咬一口狠得。

1838年夏季终于过去了,11月之后,鄂毕河就开始结冰,冰面又还没有坚固到可以通行,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中国軍队在西伯利亚的攻势都必须停止了。

这对俄国是一个有利的时机,他们可以抽调一部分鄂毕河流域驻军,参与哈萨克丘陵之战,只要突破这道低矮的丘陵防线,将中国人逼退到天山以东地区,就是一个重要的胜利,足以打消一些心怀不轨的势力的觊觎,同时也许中国人就会接受和谈。

沙皇已经开始考虑,不再坚持要求得到哈萨克了,他愿意跟中国人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中国軍队退出西伯利亚,俄国愿意退出哈萨克,这场仗就当白打了,几十万俄国人就当白死了。

可是俄国人可以白死,中国人却不能白死;沙皇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弱者确实可以任性的拔刀,但能否收的回去,却要看强者的态度。弱者可以发动战争,但结束战争的,则总是强者。

沙皇也不了解,中国是一个求稳的国家,战争从来不是目的,战争从来都是为了和平,战争从来都是被动的接受,所以中国人对战争的态度,一直都是希望一劳永逸的解决威胁;而欧洲人对战争习以为常,总把战争当成一种解决外交纠纷的正常工具。他们对战争的理解还处在中国战国时期,“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的时代,中国却将战争看作是统一或者灭亡的终极状态。

只要是中国政权有意识去打的战争,除了草原民族难以预测的南下劫掠,往往也就是在开国时期的统一之战,和灭国时期的垂死挣扎时刻才会出现。

两种不同的对于战争的思想,决定了两国对战争的不同处置方式,俄国最大的目的是割地,中国最低的图谋却是灭国。

俄国以为是一场短期战争,一场几场战役和大会战就能结束的战争;中国却将其看作是一场生死存亡的竞逐,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所以当沙皇拼命聚集力量,希望打一场决战的时候,中国人却才刚刚开始接受战争才刚刚开始的现实。

官府告诉民间,这次战争是要一劳永逸解决俄国的边患,中国老百姓就明白这场仗才刚刚开始,跟以前那些短期战争不一样,他们的心态开始转变。不再执着于边境地区的一两场战斗的胜负,而开始做长期准备。粮食价格开始不断上升,因为老百姓开始备战备荒了,他们本能的想让自家的米缸里装满应急的大米。黄金的价格也开始走高,盛世古董乱世黄金,乱世黄金才是最好的应急财物。

但随着官府开仓放粮,以及公行出售了一批储备黄金之后,这一切也平复了下来。因为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官府的声明引起的非理性举动,开发东北大平原之后,中国已经是一个粮食远远供大于求的国家,粮食不但向周边的朝鲜、日本大量供应,还用来大量饲养牲口,作为世界上控制黄金生产的国家,黄金储备也十分丰富。所以不存在粮食和黄金的短缺,另外加上战争虽然没有突破,但也没有大败,老百姓的心态也就平复了下来。

总之就是这个民族开始接受这是一场长期战争的现实。

俄国人并不了解这些,他们开始发动大规模的秋季攻势,跟英国联军一起,强攻哈萨克丘陵防线。

他们一心想攻下这里,逼迫中国让步,可即便打下了这里,中国軍队退入天山以东,那又能如何。

后面还有西北的沙漠戈壁,就算攻占了这些,还有河西走廊,就算进了河西走廊,后面还有黄河!

俄国人攻打一个哈萨克就已经用了一年时间,就算马上给他们打下来,他们打下天山又需要几年?打下伊犁的大沙漠,打下河西走廊呢?持续不断的战斗下来,就算给他们十年时间,他们也未必能入关。

对中国来说,这才刚刚开始,俄国人能坚持十年吗?

事实上他们连两年都未必能坚持,过去的战争已经表明,一旦战争拖延的长了,俄国国内必然出现问题。历史上,俄国支撑1200000名俄军7000名保加利亚志愿军跟英法奥斯曼打克里米亚战争也就两年多,现在他们动员了150万軍队未必能坚持多久。

在数百公里长的哈萨克丘陵防线上,英俄联军持续不断的发动攻击,对各种物资、兵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中国軍队也始终不肯死守,是不是越过防线,跟对方进行局部的地面战,守的十分灵活。

还有一队队哈萨克轻骑兵不断迂回骚扰英俄联军的运输线,让他们的物资消耗和兵力更加捉襟见肘。

缩减兵力吧,不知道中国人什么时候就会抓住机会给你来一下狠得,所以英俄联军被迫在防线外保持这150万以上的进攻兵力,而且无法集中起来,因为不能给中国人留下机会,这就是主动出击的好处,可以大量牵制敌人兵力,如果死守,任由敌人集中兵力进攻,就十分危险了,这就是久守必失的道理。

英俄维持150万进兵兵力已经很吃力,可中国已经成功在哈萨克一带部署了300万大军,进入西伯利亚的也有200万兵力,同时还有400万人在后方作为预备队,在不停的训练,准备时刻补充前线的损失。

大周三十九年之后,战场形势开始向有利于中国的变化发展。

第三百九十二节 封锁黑海

随着马耳他海战的结束,虽说中英双方都看到无法消灭对方的现实,可海战的结果,确立中国对东地中海的制海权。

中国海军拥有了一条通过黑海打击俄国沿海地区的途径,唯一的障碍是控制海峡地区的奥斯曼帝国。

讽刺的是,俄国黑海沿岸地区的安全,现在反而要让他的死敌奥斯曼人来保护但奥斯曼帝国愿意保护俄国才见鬼了。

所以中国稍加活动,奥斯曼帝国就默许了中国通过达达尼尔和博斯普鲁斯两道海峡的要求,既不反对也不公开支持,以免得罪英国。

此时的英国,在地中海地区依然留有威名,只可惜已经无法像战前所保证的那样,保护俄国黑海地区。但震慑奥斯曼帝国还是可以做到的,哪怕中国提出支持奥斯曼夺回克里米亚半岛,奥斯曼帝国也不敢选择站在中国一边跟俄国作战,这些年的失败实在是把奥斯曼帝国打击怕了,连哈里发的头衔都丧失后,现在维持整个帝国的统一都越来越困难,再遭受重大打击,恐怕真的就要分崩离析了。

因此中国舰队只能独自从海峡通过,此时俄国驻奥斯曼领事迅速向奥斯曼帝国提出抗议,被置之不理。俄国人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他们试图封锁博斯普鲁斯海峡,但他们建立起来没多久的黑海舰队,根本就不是中国舰队的对手,在卡伦炮和爆炸弹的轰击下,几乎全军覆没,少量俄国舰船逃回塞瓦斯托波尔要塞。

庞大的中国舰队,无法越过英国人驻守的马耳他、直布罗陀海峡,更无法绕过漫长的西非海岸远征英国,但保护陆军在黑海沿岸登陆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过这依然不是一个最佳选择,因为漫长的海路运兵,规模不可能太大,所谓两面夹击最多具备一些政治意义,而不具备军事意义。

因此中国軍队选择的是封锁,而不是强攻。在这个大炮已经可以对木质军舰造成彻底杀伤的时代,从海上强攻塞瓦斯托波尔很困难,历史上英法联军攻打塞瓦斯托波尔要塞,靠的也是地面兵力。英法距离黑海的路程让他们可以保证大规模调动軍队,中国则不具备。

但封锁本身就具备重大意义。

在封锁黑海之前,中国水师虽然占据东地中海的制海权,但黑海贸易通道并没有断绝,俄国人依然可以通过中立国的商船进行运输。对俄国的商业意义巨大,后来英军从这里登陆后,这条航道对英军的意义更加重大。虽然因为对东地中海海权的丧失,英国人后期运兵主要通过俄国本土,但物资给养依然依靠地中海,毕竟通过俄国内陆的耗损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中国宣布对俄国黑海沿岸进行封锁,不但对依赖外贸的俄国黑海地区经济产生了重大打击,最关键的是切断了英国軍队的给养,让他们被迫通过俄国领土进行运输。

但恐慌的除了英俄之外,中国在地中海天然的盟友希腊竟然也恐慌起来。希腊的经济严重依赖运输业,他们是该地区最大的转口商,拥有仅次于英法的商船。战争爆发之后,希腊人大发横财,因为作为中立国,他们接手了大量俄国、英国的商业订单。俄国乌克兰地区的谷物、矿产,不断通过希腊人的商船运往意大利南部和法国,法国、意大利的丝绸和其他消费品则通过希腊商船进入俄国。

另外希腊还通过中立国地位,大肆违禁为英国軍队运送军火,他们的商船在马耳他或者直布罗陀装载英国军用品,一路送到敖德萨和塞瓦斯托波尔,通过铁路运输到哈萨克地区的英军手里,这笔贸易总量并不大,但是利润极其丰厚。

中国宣布对俄国进行封锁之后,希腊商业立刻恐慌起来,各大船队惶恐不安,他们纷纷向国王请愿,希望能够游说中国解除封锁。周成功马上行动起来,跟中国领事积极交涉,告诉他们保持黑海贸易,对希腊的重要性,希望中国的军事行动不会损害到希腊的利益。

中国领事表示,中国有权力对敌国进行封锁,这是国际公法中的合理行为。至于希腊的损失,只能抱歉。

周成功告诉领事,单纯的封锁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俄国黑海地区出产的主要是农产品,禁止这些农产品出口,并没有什么战略价值,而且也完全封锁不住。领事认为,尽管中国无法登陆俄国海岸,直接摧毁敖德萨等港口城市,但在沿海的巡航以及在海峡地区搜查每一艘船,绝对能够保证任何一艘装载俄国货物的商船无法通过海峡。

周成功表示,俄国出口货物主要是粮食,跟黑海周边的多瑙河三角洲、保加利亚地区一样,谷物是没有标志的。即便封锁了俄国的港口,在海峡地区巡查,也无法判断出谷物来自哪些地区。在无法判断的情况下,俄国就可以通过向奥地利出口,通过奥地利商船庄口来躲避封锁,最后只是白白便宜了奥地利商人,损害了希腊商人的利益罢了。

周成功的态度通过外交部门传回中国,引起了军方激烈的反对,认为不应该考虑到中立国的态度而改变封锁政策,主要是海军,他们已经在歼灭英国海军主力方面彻底失败,如果都不能对敌国海岸进行封锁的话,水师存在的意义就没有了,在一个大陆国家做海军,一直都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他们必须小心的维持自己的地位。

但陆师考虑,如果执行封锁,势必影响希腊的利益,希腊目前是重要盟国。尽管没有条约关系,可皇长子作为希腊国王,对中国在东地中海就能起到支持作用。关键是封锁损害了希腊的利益,却没起到封锁俄国的效果。除非能连通奥地利商船一起封锁,但封锁强大的奥地利,战争风险太大。外交部门又坚决不同意。

最后通过激烈的讨论,各方利益平衡之后,做出了一个折衷的决定,那就是有限封锁。对粮食、布匹等物不做封锁,只禁止武器弹药等战争物资进入黑海地区。

这大大保证了希腊的利益,让希腊方兴未艾的棉毛纺织工业、航运业得以继续经营,也让周成功在希腊商界的威望继续扩大。

封锁唯一的作用,其实只是封锁住了英国通过海路运输给养罢了,对俄国经济的打击作用不大。

因此对黑海的封锁,无法看成是一种战略转折,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从这时候开始,战略形势开始向中国转移。

持续了一个月之后,英俄联军在哈萨克的攻势开始结束,他们必须为过冬做准备了。

哈萨克的冬天极其寒冷。

哈萨克丘陵是一种为古老的低山台地地形,经过长时间的风化侵蚀,地表平坦,多沙丘和盐沼。深居内陆,地面坦荡单调,北部没有连绵的高大山脉作为屏障,西伯利亚的冷气团可以长驱直入,冬季气温可以达到零下三十度以下。

中国軍队在丘陵台地上修建了大量的坚固工事,这些工事不但可以作为战争之用,冬季更是避寒的坚固住所。英俄联军却是真正意义上的野战,简易的营地让他们在冬季,往往很难熬。

两国軍队中都有个别医疗机构,但跟中国不同的是,他们还没有建立完善的医疗制度。医护工作,按照传统,属于宗教的慈善事业,軍队中的牧师和修女承担了这些工作,但他们按照传统方式,根本无法应对上百万人在寒冷中的疾病多发状况。

历史上,正是克里米亚战争催生了英法軍队的医疗制度,是南丁格尔等一批优秀人物,加快了这一进程。

至少现在英国和俄国軍队都不具备完善的医疗制度。并不是没有有识之士关注到这些,中国軍队建立医疗制度很早,已经有军事学家提出过了,但双方腐敗的军事制度,大大影响了医疗改革。

以英国陆军为例,和平时期,英国陆军基本上都只是一个空架子,各种编制都存在,经费也在支出,可是軍队一般是找不到的。军费是按照团级发放到一个个军官手中,然后政府就不管了。至于这些军官手中到底有没有軍队,軍队战斗力如何,没人关心。

战争爆发后,这些军官才开始招募士兵,有的直接在欧洲招募雇佣兵充数,雇佣兵文化消退之后,他们在苏格兰、爱尔兰临时招募贫穷子弟,然后加以训练,接着开上战场。

这些军官平时就把那些军费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不但没人关心,而且被认为是贵族子弟的一种特权。他们的军衔,也是买来的,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名将威灵顿就是这样一级一级买上去的。

这样制度下的英国陆军,基本上不可能有推行医疗制度的动机,至于为什么他们能保持战斗力,只能说明持续不断的欧洲战争,让英国人的军事文化始终没有落后。贵族家庭虽然荒谬,但贵族家庭的军事氛围又相对浓厚,而且贵族的军事荣誉感很强,上了战场,基本上没有溃逃的。

这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让英国陆军也能保持一个水准之上的战斗力。不过也是因为他们位居海岛,如果他们是欧洲大路上某一个国家的话,恐怕强大的邻国是不可能给他们时间让他们在战前紧急武装軍队的。

相比之下作为常备的海军就好一些,海军的医疗制度就相对完善,每艘船上都会配备医生。

英国尚且这样,制度上更为落后的俄国軍队,就更谈不上什么医疗制度了。因此这个冬天,对他们的打击,远超对手。

第三百九十三节 自行崩溃

当三百万中国士兵在温暖的哈萨克营房中大啖从伊犁送过来的羊肉,当专业化的炊事班那些伙头兵们还有闲情逸致包牛肉包子的时候,他们的对手英俄联军却在四处漏风的破帐篷中瑟瑟发抖。

英军不缺少吃喝,哪怕中国舰队封锁了黑海海峡,但通过俄国领土,从彼得堡的铁路直接通到伏尔加河下游,交通是有保障的。

主要是对大陆性气候的不适应,这里干燥、寒冷的气候,跟英国湿润的气候截然不同,英国士兵感觉无论穿多少衣服,批多少被子,他们依然浑身冰凉。相比之下,俄国軍队反而情况要好一些,不是他们的补给更好,而是他们更适应气候,或者说更耐苦寒。

好容易挨过了漫长的寒冷冬季,春季万物复苏,冰雪消融,草长莺飞,英俄联军计划继续发动攻势,一定要在夏季结束前,攻占哈萨克丘陵地带。但鉴于中国人的兵力过于雄厚,两国协商增加更多的軍队。

尽管是在俄国领土上作战,尽管现在看来俄国人更需要为自己而战,但双方依然就兵力分担问题产生了争议。俄国表示他们愿意组建更多的軍队,将俄军规模扩大到200万人。这种扩大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增兵,要保证维持战场兵力的话,其实需要征用的士兵数量是远多于200万人的。俄国提出希望英国将軍队增加到100万,这样联军将拥有300万兵力,可以跟中国在兵力上达到平衡。

英国更愿意提供军费援助,让俄国武装更多的人,不是英国人珍惜本国人的生命,事实上那些贵族不会同情爱尔兰和苏格兰人的生命,甚至英格兰下层人民的生命,他们都不太在乎。主要还是成本问题,英国养一个兵的成本是廉价的沙俄的十倍以上,他们只需要给沙皇提供几千万英镑就足以让沙皇武装数百万大军,可要武装同样数量的英国軍队,非得十倍以上的资金投入不可。

俄国人也了解这个道理,他们之所以提出让英国承担更多兵力的要求,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争取到更多的军费,英国人去年已经为俄国提供了2000万英镑的军费,这笔钱是俄国财政收入的两倍,几乎承担了俄国100万軍队的所有支出。终于在英国同意将今年的军费援助提高道3000万英镑之后,俄国决定单方面增加100万兵力。将俄军扩大到250万人,加上英国的50万軍队,俄国将拥有300万可用的兵力。

在英国支票的支持下,新的俄军不断的武装起来,不断开向哈萨克草原和鄂毕河流域。

草原上则先是积雪消融,导致泥泞不堪,继续阻挡双方的战斗范围,影响战斗规模,终于在暮春集结,太阳的征发让草地变得坚固,可以支撑骑兵的大范围冲杀和迂回了,大规模的厮杀再次出现在中亚草原上。

英俄联军开始发动大规模进攻,两国都憋着一股劲打算在今年取得决定性胜利,他们不希望战争拖到明年去,每拖一年,对英国人来说就是上亿英镑的投入,相比总支出,援助俄国的那点军费真的不多,而且十分划算。

这场英俄联军的攻势从4月开始,一直打到了6月,然后就无以为继了。不是他们的兵力损伤的无法继续维持攻势,而是英俄联军中突然爆发了疟疾。

长期野外生活,让士兵染上疟疾十分正常,甚至可以说在几百万人中发生疟疾是必然的。疟疾会传染,很快就变成疫情在整个军中流传。对300万人来说,没有良好的公共卫生设施的野外,这些情况基本上不可避免。

疟疾在这个时代是会死人的,唯一有效治理疟疾的药物是奎宁,是从金鸡纳树树皮中提炼出来的特效药,因此在中国成为金鸡纳霜。

但问题是,唯一在大规模生产奎宁的国家正是中国,非洲公司在西非开辟了大规模的金鸡纳树种植园。之所以是非洲公司,而不是商业能力更强的欧洲公司,或者更野心勃勃的美洲公司,主要还是非洲公司早先在谢清高的带领下,有一支以冒险和探索为主要目标的团队,对他们来说,探险中最大的危险不是敌人的袭击,而是水土不服带来的疾病,其中最常见,危害最大的就是疟疾。

治疗疟疾的药是有的,产地大家也知道,就是南美地区,印第安人是第一个运用这些药品的,他们通过服用带有奎宁成分的金鸡纳树树皮,来治疗疟疾。欧洲人把这种方法带人了文明世界,按照欧洲人的药方,治疗疟疾需要附庸差不多5千克的树皮,病愈后还要连续服用一周,每天500克,以防复发。这些树皮在英国的零售价格大约是1英镑500克,所以只有有钱人家才买得起树皮。

谢清高是一个不太在乎成本的探险家,但他的公司有在乎的财务,谢清高坚持要带足药品,最后公司管理层决定自己种植金鸡纳树,节省成本。之前金鸡纳树都是在南美地区野外生长,印第安人直接砍倒大树,剥取树皮。

非洲公司从印第安人手里买来了种子,就近在西非热带地区引种,经过科学拣选,发现了其中药效最好的金鸡纳树种,种植了数百万亩种植园。

尽管随着非洲公司的大规模种植,奎宁树皮的价格大幅度降低,可依然是一种高价药品,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各国探险家和军队都有采购,但这种上百万人的战争,不可能给每个人都提供这种药品,而且战争爆发之后,英俄联军已经断绝了奎宁供应。

这让他们对蔓延的疟疾无法控制,疟疾不一定杀死每个人,但至少有三成以上的死亡率,比战死的比例还高;而且感染疟疾之后,战斗力会丧失,发烧虚弱等症状,会让人感到绝望,别提进攻了,此时能保住軍队不哗变都很困难。

关键还是恐慌,这种让人无助疾病在中西方古代文学作品中都十分常见,西方人直接将其称作魔鬼;魏晋南北朝时期,赫赫有名的建安七子,在疟疾爆发的瘟疫中,五人死于同一年,这种大文人的生活条件和健康状况都无法抵御疟疾,更不用说战场上苦战了一年,居住条件恶劣,健康状况不良的軍队了。

中国軍队始终以守为主,攻防结合,不断的从英俄联军的薄弱处进行突击,两军的战斗状态始终持续,因此敌人渐渐停止的攻势,很快就被中国軍队注意到,而且查明了原因,通过俘虏知道敌人染上了瘴气。

疟疾在中医中被成为瘴气,认为是吸入了毒气所致。在西方也被认为是吸入了沼泽地区的毒气所致,因为常发生在潮湿的沼泽地带。

敌人的不利情况迅速反馈到了最高层,此时内阁产生了不同看法,文官为主的官员,建议此时可以停止大规模攻势,跟敌人脱离接触,让敌人在瘟疫的打击下自行崩溃,他们说这叫坐敌自败。

文官的理由是,跟敌人大规模接触,有可能让本国軍队也感染上瘟疫。事实上,还是出于文官的仁道思想,他们对死亡天生排斥。

但軍队不这么认为,讥笑这种坐敌自败的思想十分危险,他们坚持应该继续出击,攻守结合才是正确战术,任何死守的思想都可能引起失败。

军官的理由是,在敌人行将崩溃的时候,给他们施加更大的压力,压断他们紧绷的脊梁,彻底击败敌人。

周琅支持了軍队的意见。

大规模的反攻开始了。

在长达数百公里的哈萨克丘陵防线上,中国軍队开始更频繁的出击,通过数以千计的各种大小隘口,他们向丘陵外的敌人阵地发动进攻,英俄联军困于疟疾,战斗力越来越弱,关键是战斗意志大幅度下降。

胜利的消息不断传回国内,虽然没有什么决定性胜利,最大的歼敌俘敌数量也很少超过万人。

但接连的小规模失败,让英俄联军决定后撤,他们计划先退到图尔盖高原一带,依托高原地形和图尔盖河、伊希姆河防御,这样更靠近俄国国土,交通运输可以得到改善,生病士兵可以退到后方治疗。等待軍队恢复战斗力之后,再跟中国进行决战,今年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机会,现在看来已经很渺茫了。根据西方人的经验,这种疟疾往往会在秋天天气转凉之后,自行消散。

可惜他们的对手不肯给他们从容后撤的机会,开始发动了全线进攻,这让英俄联军头痛不已,在敌人强攻的情况下,强行撤回肯定会引起崩溃,不撤退的话,疟疾越来越严重的削弱了联军的战斗力,士气普遍低落,以这样的軍队对抗中国人,风险也很大。

在这种不利时机下,英俄两国决定采取其他方法,唯一可行的就是政治方法,他们通过中立国向中国传达和谈的要求。

中国表示可以谈判,但要求在哈萨克的英俄联军全部投降,这等于拒绝谈判,因为将两百多万軍队交给中国,等于将俄国的命运交给中国了。

战斗只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进行。

第三百九十四节 印度战局

中国軍队越来越多的杀出丘陵防线,不断突破、占领英俄联军的前沿阵地,在英俄联军没有崩溃的情况下,一直没有出现决定性的胜利,而且中国人也不总是胜利,他们的进攻多半都被打退了,就好像英俄联军的进攻一样。

在大海上,爆炸弹让帆船不堪一击,在陆地上同样如此,性能更加可靠的爆炸弹,让进攻方简直就是去送死,敌人依托要塞工事,可以轻易抵挡任何进攻,还能给予进攻方士兵以巨大的杀伤。

现在轮到中国人进攻了,英俄联军发现,中国人也很容易在进攻的时候被打死,于是英俄联军决定在无法顺利撤退的情况下,就地转入防御。哈萨克丘陵相持开始转入第二阶段,中国战略进攻阶段。

在其他方向上,这个夏天中国軍队也开始取得更大的战果。

西伯利亚方向,6月之后,大规模的攻击才开始爆发,这里的俄军并没有爆发瘟疫,依托鄂木斯克等要塞防御的俄国人,生活条件相对优越,健康状况都相对较好,加上西伯利亚的气候比较凉爽,一直就没有疟疾肆虐的基础。

最大的限制还是兵力问题,当中国軍队开始进攻之后,部署在鄂毕河以东地区的俄军据点和要塞一座座被拔出,中国人还从额尔齐斯河出击,跟西伯利亚方向进行呼应,让俄国很难分兵。

西伯利亚荒凉的地理特征,注定人类活动只能沿着河流进行,巴尔瑙尔距离鄂木斯克的直线距离很近,但中间大量沼泽、原始森林对现在的人类活动来说,几乎难以跨越。中国軍队反而是沿着鄂毕河绕了一个大湾,先威胁到上游的托博尔斯克,军事军力上千公里。

在进行了激烈的争夺之后,中国用绝对优势兵力,攻占了托博尔斯克,现在可以沿河南下威胁鄂木斯克,也可以西进威胁秋明、叶卡捷琳堡以及车里雅宾斯克等有河流相通的乌拉尔山以东要地。

战略态势对俄国越来越不利。

中国軍队还开始在印度方向发动了反攻。

这个方向的战斗一直不激烈,英国击败了缅甸之后,逼迫缅甸贡榜王朝跟英国签订了同盟条约。

然后中国以缅甸人背盟为由,从西藏地区派遣軍队南下,藏军进入了被廓尔喀和不丹挤压的只剩下巴掌大小的,依附于西藏宗教势力的锡金邦。

这些藏兵对高原地形的适应,是内地士兵无法比拟的。农奴出身的藏兵,在政府请出活佛为他们祈福之后,精神力量十分强悍。

中国政府始终没有改变西藏地区的政治格局,西藏还是宗教和贵族统治的一个封建农奴制地区,文化上十分恐怖,剥人皮做祭祀的活动让人毛骨悚然。但却极其稳定,贵族的野蛮压迫,在宗教的精神洗脑下,在这个经济基础极端薄弱的地区,达到了一种让人惊讶的平衡状态,广大农奴完全任命,他们对宗教的虔诚,比后世更加极端,后世的藏人就让人惊异,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无法理解那种可以从四川一路磕头几千公里去拉萨朝圣的信徒的精神力量来源。

可这种跟宗教高度结合的政治制度,毫无疑问是落后制度,从任何社会指标来看,都是落后。从明末开始,西藏人口就停止了增长,一直稳定在100多万人口上,不上不下。已经停滞了四五百年。

政府继承了满清的全部政策,派遣驻藏大臣管理这里,不求在这里取得经济利益,只求这里稳定而已。对周琅来说,他也想解除这里的农奴制,但他并不是理想主义者,没有那么强的道义感,他绝对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果这里的农奴跟贵族矛盾爆发,农奴开始寻求自我解放的话,他会义无反顾的支持农奴,但很可惜,这里的农奴们任命了,而且对他们的宗教信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在这种情况下解放他们,不但不会得到他们的拥护,还会得罪宗教特权阶级,弄的里外不是人。

解放后的农奴,解放的是法律上的身份,经济条件改善之后,他们对物质要求并不高,愿意将大多数财富捐献给寺庙,而不是用于享乐。这种人的心理,是商业社会中物质化的人无法理解的。后世因此,有大量的公知歌颂藏人文化,其实这些公知就是吃饱了撑的,让这些人把他们所有的财富拿出来,他们绝对不愿意。更有甚者,不断为反叛势力摇旗呐喊,打着各种诸如“自由”等西方世界观的旗号,批评本国政府的西藏政策,那不是无知,就是有意的抹黑。

周琅吸取了这些教训,他发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很对,但己之所欲,有时候也不要施于人,因为别人未必需要,付出巨大的成本去解放农奴,未必能得到农奴的支持,那么就不要去做了。

但在不得罪西藏权贵阶层的范围内,周琅还是做了一些努力,比如花钱向那些农奴主购买农奴,然后给予他们自由身份,先是通过让他们服役,然后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耕种,将农奴转为自耕农。

驻藏大臣通过这种方式,组建了一只一万人的藏军,分驻在边境地带,建立十几个军事屯垦区。

这只軍队出藏地之后,联合廓尔喀和锡金两个附属国的軍队,总计三万人,其中廓尔喀出兵一万五千,三万人迅速攻占了过去被缅甸控制的喜马拉雅山南麓,布拉马普特河上游的阿萨姆和曼尼普尔两个土邦。

真正的主力还是从云南南下的中国軍队,总计十万人,从瑞丽江进入缅甸境内,最后进入伊洛瓦底江中上游地区。

热带雨林地形很难进行大规模作战,主要方式是扶持当地势力,从缅甸割据出来,支持以密支那为中心的克钦人建立克钦国,支持以腊戌为中心的掸人建立掸国。之后先后支持地方实力派建国的方式,彻底直接了缅甸这个南亚第一大帝国,贡榜王朝也就此灭亡。

这是后话,真正的反攻走缅甸丛林地带是不现实的,伊洛瓦底江目前还不具备大规模航运的能力,运输能力有限。所以在印度的反攻,主要还是依靠非洲公司的軍队。

在经过跟英属印度长期的拉锯之后,战略平衡再次向非洲公司倾斜,打破平衡的关键,是锡克帝国终于在中英两强中选择了立场,他们决定跟中国结盟,这样非洲公司的軍队,就可以通过锡克帝国的国土,穿越印度河上游五河地区,直接向北印度的德里地区进攻。

公司承诺支持锡克帝国将领土推进到德里,支持他们夺取亚穆纳河以南、昌巴尔河以西地区,之前他们跟英属印度主要以萨特莱杰河为界,新扩大的领土比过去的领土大两倍。不由得兰吉特辛格不心动,但主要还是他们从中国跟英国之间选择了立场,更看好中国,也更愿意接受跟中国结盟,主要是中国的施政更容易得到农业民族的认可,英国的那种榨取制,动不动就饥荒,实在是让人心惊。

跟锡克帝国结盟之后,两国联军迅速攻占了德里,推进到了恒河中游地区,跟英属印度軍队在这一带展开了激战,互有胜负。双方都有丰富的人力资源,印度河非洲公司领地有四千万人,锡克帝国人口也有一千多万,英属印度人口则超过两亿。双方都有规模相当的军工体系,其实其中最弱的反而是非洲公司,因为可以从中国采购,中国舰队又拥有制海权,因此非洲公司一直都没有可以打造自己的军工体系,而锡克帝国和英属印度都有自己的军工体系。

锡克帝国的军事工业,能生产质量性能跟欧洲一致的步枪、大炮,他拥有3万人左右的常备军,装备200门左右的步兵炮,但战争规模扩大之后,锡克帝国就无法支持了,非洲公司提供了8万人的武器援助,让锡克軍队扩张到10万人;非洲公司自己在印度河流域建立了20万人的軍队,由于印度河流域曾经被英国统治过,导致这里的乡村领主势力,对英国人的疯狂榨取政策心有余悸,加上中国文人文化在这里的传播,非洲公司的士兵都带有子弟兵的特征,他们都认为自己是为家乡而战。

对手英属印度軍队,跟过去的东印度公司軍队也没什么两样,几乎就是雇佣兵,以印度各阶层的土兵为主,军官阶层要么是回教中的封建贵族,要么就是印度教上层的婆罗门种姓,而且以婆罗门为主。英国结束了东印度公司对英属印度的统治之后,政府的直接统治,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压榨水平,跟当地矛盾有所缓和。但税率依然很高,英国需要印度自力更生,在印度的军工体系,庞大軍队,都是依靠印度的财政供应的。通过这种方式,英国在印度建立了一支20万人规模的常备军。

非洲公司和锡克联军,跟英军在德里地区相持了一年之后,终于击退了英军,沿着印度河向英属印度腹地推进。

假以时日,英国将失去整个印度。

美洲的情况发生了重大变化,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第三百九十五节 美洲战局

好的一面是,西班牙经受不住持续的失败和本国困窘的财政,国内爆发了叛乱,保守派贵族发动了政变,驱逐了自由派,建立了新的保守派政府。

西班牙的宗教文化,让西班牙很难像法国那样,来一次彻底的革命。拿破仑战争造成了西班牙社会力量的失衡,反宗教的势力变得强大,拿破仑战争之后,已经先后发生了两次资产阶级革命,都先后被国王镇压了。

西班牙本不具备实力在美洲争夺,此时的西班牙十分混乱,国王是伊莎贝拉二世女王,由于是女王,他的继位引起了一场王位继承战争,国王的侄子卡洛斯亲王宣称拥有继承权,从葡萄牙进入西班牙,得到宗教势力的支持,但战争只打了三年半,就被女王的軍队击败。这比历史上的克洛斯战争缩短了很多年,主要是这个时代,西班牙政府军得到了中国势力的支持,给予了他们很多贷款,提前镇压了卡洛斯。

可谁能想到,西班牙人利用打内战锻炼出来的軍队,拿着中国贷款购买的武器,转过头来接受英国的拉拢,跟中国又开战了呢。

这些不是国王的责任,女王伊莎贝拉二世继承父亲费迪南七世王位的时候,尚未成年,至今还不到二十岁,尚未亲政。西班牙政权一直掌握在激进的改革派权臣手里,可是因为过于激进,权臣急于将封建势力强大的西班牙改革成法国式的国家,收回教会领地,废除什一税,遭保守派反对,导致了这次政变。

不过保守派依然是效忠女王的。

但这给了卡洛斯机会,他在美洲得到了中国势力的支持,帮助他在墨西哥建立政权。

相比国内,墨西哥的宗教势力更强大,卡洛斯的支持者主要就是宗教势力。

卡洛斯在新墨西哥城登基,宣布自己继承西班牙王位,对外宣称伊莎贝拉二世的王位不合法,要求所有西班牙领地向他效忠。

为了回报中国的支持,他宣布割让格兰德河以北的科阿韦拉—特哈斯州(Coahuilay Tejas)给中国,基本上就相当于后世美国的德克萨斯州。科罗拉多河、格兰德河以南地区,依然归属墨西哥。

西班牙在美洲的軍队主力已经被消灭,卡洛斯的西班牙政府得到中国支持,很快就在墨西哥建立了统治,并且组建了天主教化的印第安人軍队,在中国軍队的帮助下,开始镇压不肯向他效忠的白人势力。另外中国攻占的秘鲁、智利也宣布承认卡洛斯为新西班牙国王。

西班牙政府坚决不承认卡洛斯政府,更不承认卡洛斯政府将科阿韦拉-特哈斯州割让给中国,但政变后的西班牙政府已经无力向美洲派遣軍队。

宣布获得墨西哥阿韦拉-特哈斯州领土,其实并不具备什么军事意义,因为这是一块面积广大的荒凉之地,基本上只有印第安人居住,西班牙人建立了一些零星据点,传教士通过这些据点,归化了周边的一些印第安人部落,因此这里的居民是天主教化的印第安人和原生态的印第安人。按照中国人的称呼,就是熟番和生番。

但不管有没有吞并这里,西班牙人在事实上已经脱离了战争,就算是之前,西班牙也不是战争的主力。

因此美洲的战争态势几乎没什么变化,在围歼了五万西班牙軍队主力之后,主要对手也就换成了美国。

这就是不好的一面。

因为南北一致对外的美国,发挥出来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在度过开战之初的被动之后,美国人组建起了一支40万人的正规部队。北美地区工业最强劲的,非美国莫属,即便是中国北美省份,其实工业实力也并不强,主要是以农业为主。而美国却发展出了一套工业体系,尽管跟英国相比不管是规模还是技术都有很大的差距,可胜在齐全,他们都能造。

人口上,美国跟中国北美也是旗鼓相当,人口年龄结构也相似,都是以年轻的移民,甚至单身汉居多,这样的人口结构能组建的軍队比例是很高的,毫不夸张的说,都具备组建百万大军的能力。

美洲地区最大的变化并不是西班牙实质上退出战争,也不是美国开始发力,而是中国的上层权力变动,皇太子在打赢了科罗拉多金矿之战后,被舆论推上了高位,结果很快就被皇帝召回了国内,取而代之的是派来了一个老官僚,刚刚卸任丞相的黄求忧。

黄求忧被派往美洲任总督之后,前任总督被罢免,给了一个公爵爵位,勒令其回国。美洲政治权力,迅速被威望和资历都过人的黄求忧接过。

黄求忧来美洲任职,是有很大的非议的。因为美洲军事掌握在他弟弟黄求还手中,就有人杞人忧天,担心军政都归一家,担心在边疆地区养虎为患。

可实际上,黄求忧到美洲,跟他弟弟的政治理念十分冲突。支持卡洛斯就是在黄求忧的执政下完成的,可实际上按照皇太子和黄求还的政策,他们之前的行为明显是打算直接吞并西班牙美洲领地的。

黄求忧是带着皇帝的叮嘱来的,他并不在乎外界的评述,他也知道那都是无稽之谈,在如今这个时代,哪里还有可能形成藩镇割据的机会。

皇帝让他来这里,是用更合理的政策,以最低的代价结束战争的。

对于美洲领土,皇帝认为之前跟美国的领土划分是相对合理的,已经没有必要在北美继续扩张下去。一半的大平原足够用来发展农业,落基山脉的矿产开发应该提上日程,西部沿海地区的交通应该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因此应该尽量争取跟美国结束战争状态,领土在恢复到之前状态的底线上,争取做有利的变动。

这是有可能实现的,因为随着歼灭西班牙軍队,中国軍队已经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已经武装起来的軍队规模高达60万,比美国多三分之一。黄求还的正确处理,也一直让中国軍队在跟美军的战斗中处于优势地位,直至目前,主要战场都在美国领土上进行。美国密西西比河东岸地区被折腾成了一片废墟。这里本来就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城市,只在沿河有一些大城市,现在基本被摧毁,内陆跟美国东岸的联系一直就是通过密西西比河,河流和海岸之间的区域,相对荒凉,北方五大湖区有大片的农垦地,中部地区甚至主要以养羊为主。

美国人已经大规模开发了密西西比河以东地区,那些地方即便抢过来也没有意义。

所以皇帝指示黄求忧,要跟美国友好相处,在美国失去了变成两洋帝国的时候,也就失去了跟中国争夺世界霸权的资格,周琅对这个国家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关注了。

北美地区将来的定位,一个是粮食产地,一个是资源产地,一个是商品市场,直到这里的工业发展起来之前的,都会完美担任这些角色。

同样对加拿大的英国殖民地也是如此,加拿大中央大平原,周琅也不是很感兴趣,哪里农耕条件虽然不错,但跟美国大平原还不能比,周琅已经占领了半个北美大平原,也就不在乎英国人占着加拿大了。

而且皇太子的扩张,让中国势力在加拿大大平原地区,也占据了很多土地,通过谈判可以确认下来的话,是有利的。北美地区是一个空旷的荒原,土地和矿产都没有得到开发,谁能率先开发出来,谁能得到这些财富,而时间是站在中国一边的。

至于西班牙南美地区,中国人向这里移民没有阻碍,这时代还没有建立起严格的移民壁垒,让西班牙人继续统治,也不是不能接受。所以黄求忧才慷慨的支持了卡洛斯,现在西班牙人已经没有力量跟中国继续打仗了,西班牙政府现在忙着跟卡洛斯争夺美洲的控制权呢。组建了自己的軍队后,卡洛斯一边宣称对整个西班牙的权力,一边派遣軍队从墨西哥和秘鲁出发,试图逼迫新格拉纳达总督区(巴拿马、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委内瑞拉)向他效忠。

黄求忧还派人跟美国政府建立了联系,美国人对和平谈判也很感兴趣,因为他们发现,跟中国人打仗真的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同时美国人也清楚,金矿是怎么回事,哪里按照各种条约,确实属于中国领土,这场战争打的十分荒唐,是被一群金矿公司忽悠起来的。

而且仗打的美国非常没有信心,北方的工业区新英格兰倒是支持战争,战争带给他们大量的订单,可是受害最大的是西北部的农业集团和西南部的奴隶主集团,他们都开始反对战争。

至于跟英国共进退的条约,美国人还是要遵守的,可是双方保持一些默契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美军和中国軍队都默契的停止了军事行动,各自稳守边界,互不侵犯。

在北美只要美军放弃战斗,英国其实是无力跟中国打下去的,战争期间,他们也没什么表现,军事行动更多的是通过跟英国合作的印第安人部落进行的,英军主要兵力都在中亚地区联合俄军作战,显然加拿大战场对英国来说,也只是一个次要战场。

因此美洲局势在黄求忧主政之后,渐趋平缓,中国跟美国之间保持了默契,开始主要进行镇压加拿大印第安人的战斗。同时中美两国开始私下秘密商讨领土归属问题。

第三百九十六节 又是俄国先崩溃

大周三十九年的战局,以中国軍队在各条战线上都有所进取,而又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而结束。

印度战场上陷入僵持,双方围绕印度河流域展开争夺,英属印度再次出现了一些叛乱,但有上次经验的英国人用最快的速度予以镇压,几乎没有影响到战争;印度西北部靠近中国的地区,许多都被中国本土軍队收复,但艰难的地理条件,让中国本土很难调动大军南下。

北美战场在西班牙展开殖民地内战,美国政府跟中国秘密停战而开始降温,只有哈萨克战场依然激烈,但也不得不在一个火热的夏季之后迅速降温。

10月份,西伯利亚地区的战斗基本上就停止了,中国軍队攻占了托博尔斯克,但却没能南下占领鄂木斯克,也没有向西攻下秋明等地,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哈萨克方向的战斗,在11月底也基本结束,中国軍队继续回收到哈萨克丘陵防线内窝冬,英俄联军终于抓住了机会,大步后撤到了图尔盖高原。英俄联军的撤退似乎预示着,他们的战略进攻时期结束,明年将会迎来中国軍队的全面反攻。

英国和俄国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双方不断交换意见,甚至组建了联合司令部,沙皇亲自坐镇充当总司令。但以英国人的德性,是不可能让英军接受沙皇直接指挥的,在沙皇和英国軍队之间,还有一个英国陆军司令,为了平衡沙皇亲自出面带来的地位差距,英国陆军总司令,欧洲一流名将威灵顿奉命前往俄国任英军总司令。沙皇对英军的命令,都必须通过威灵顿。

英俄联军对前线兵力已经没有加强的后劲,中国也没有能力支持超过三百万以上的軍队在这一带作战。

战略局面变得异乎寻常的简单,所有人都清楚,明年能否挡住中国大军的反攻,关乎这场战争的胜负。

所有的变数已经清晰,包括中国对占领区的治安战也取得了胜利,西伯利亚地区的统治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一开始确实有大量的俄国人在骚扰,这是俄国的既定战略,通过哥萨克等迁徙到西伯利亚地区的武装力量,通过非正常的战斗方式,迟滞中国大军的进军速度。

刚开始中国軍队确实不习惯,但只过了一个冬天,就找到了正确的办法。一开始规模庞大的中国占领军采取的是清剿和镇压策略,但一个冬天过后,他们发现,其实哪里需要那么麻烦,根本就不需要摧毁反抗势力。对于那些农牧为主的哥萨克,只需要在冬天来临前,把他们赶出他们的营地,严寒就会杀死他们。对于那些农奴主,只要在冬天让他们离开他们温暖的壁炉,不出几天就是一具冻僵的尸体。城市居民就更不用说了,中国軍队占领了城市,对于不听话的直接抓捕,不要太简单。

第一个冬天,中国軍队摸索到了这个正确方法,第二个冬天来临前大规模采用,冬天过后,西伯利亚地区再也没有了反抗力量。軍队甚至认为,用200万人在西伯利亚地区展开军事行动,兵力太多了。

当然随着连续两年的清剿,加上俄国居民的逃亡,西伯利亚地区的俄国人口大幅度下降,从之前的400万人已经降低到不足200万人了,俄国人数量甚至比不上占领军,想让他们反抗也没有能力。

但高层拒绝了西伯利亚軍队提出的去中亚轮换的建议,中国武装了九百万軍队,只有五百万人可以参加战斗,剩下的一直在后方待命,一边训练一边维持治安,防备国内可能出现的动乱。可实际上国内十分稳定,有吃有喝,又知道国家正在打仗的情况下,老百姓是能够理解暂时的困苦的。

即便是在前线,真正能够参与战斗的士兵也就三百万人,经历过激烈战斗的,甚至只有一百万人,战斗如此稀缺,让高层更希望让更多人能够接触战争,积累一定的战争经验,保持軍队新老更替中始终具备战争经验。

西伯利亚方面的战斗虽然烈度很低,相比数百万无法上战场的士兵而言,已经得到足够的锻炼了,所以周琅倾向于让更多无法参战的士兵作为补充兵员前往战区轮换,伤兵将直接退役,通过延长休假士兵的假期,让更多后方士兵进入战区,通过这些措施,让后方一百万乡兵进入前线,不能再多了,再多恐怕会影响到前线軍队的战斗力。毕竟接下来的进行的进攻十分重要,如果新兵比例抬高,很难保证进攻的效率。

君王们热衷于战争,热衷于开疆拓土,热衷于建立不世之功,而老百姓的小日子就会受到影响。

战争开始之后,中国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对外出口大幅度萎缩,无论是美洲,印度还是非洲,哪怕有水师护航,出口也在萎缩。一方面是原材料断绝,中国棉花来源中,有一半是从印度和美国进口,但这两地都陷入了战争,尽管有巴西、中亚的棉花替代,但依然供不应求,棉花价格上涨了将近一倍,出口市场自然萎缩了一倍,生产萎缩的更加厉害,因为本国消费者对价格更加敏感,他们无法接受暴涨的价格。

市场萎缩,工人失业,棉纺织行业爆发了严重的危机。大量女工生计无着,沦落到不堪的境地。

棉纺织行业的萎缩的同时,有一些产业在高速扩张,冶铁、机械等跟军事工业相关的产业飞速扩张,但这些行业能容纳的劳动力有限,远远无法吸纳棉纺织工业的萎缩中失业的人口。更何况两个行业本就有很大的技术壁垒,棉纺织工业的女工很容易失业,而机械行业即便想要扩大,短期内也很难做到,更多的是通过延长工人工时,增加机器利用率,而不是吸收更多的工人,那些加班加点的工人,他们被告知是为国家牺牲,可实际上他们多出来的劳动时间,都成了资本家口袋里的利润。

所有人都还活得下去,但活的没有尊严。

这些现象已经被许许多多官员关注,被许许多多报纸指责,政府能做的,只有大量向本国纺织业下军事订单,但几百万军人的需求,不可能跟数亿民众的需求相比,最关键的,是原材料不足导致的成本上升,而不是需求的不足,这个很难短时间内解决。

早期的城市人群几乎都是从社会边缘分化出来的,只有在乡村无法立足的人,才会迫于无奈选择肮脏的城市,在一个讲究女人足不出户的文化背景下,那些被迫让女儿、老婆出来工作赚钱的家庭,更是边缘中的边缘,他们没有有钱的亲戚朋友可以投靠,没有实力强大的宗族可以依仗,他们只能蜗居在几平米的小屋中,男人去车站、码头做重苦力,女人去工厂里做工人。

这样的家庭,他们的抗风险能力,甚至不如普通的佃农。佃农遭到灾祸,还有长久以来形成的一个社会关系可以依靠,可以在父债子还的乡土文化中,抵押他们后代的偿债能力,借来应急的救命钱。

这些城里人呢,他们大多数是外地人,被欺骗或者被引诱到城里讨生活,脱离了他们原来的社会关系,扎根在了城里,他们娶了跟他们一样贫困的妻子,继续在没有希望的生活中苦熬,他们要么已经在老家找不到立足之地,要么却连一张回乡的车票都买不起。

城市里的失业人群向来是危险的来源,这些年治安环境已经大大改善,通过长达三十年的高压政策,将工业发展早期不断出现的暴力分子流放到了非洲,在高压政策下,或许工人们巡抚了,但怒气在积聚。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城市里无助的游荡,街头时不时能看到冻毙饿毙的流浪汉。在一个有一亿人口生活在城市里,其中至少三分之一已经切断了跟乡村的第一代联系的国家,这种情况其实很危险。

官府的能力有限,财政都用来战争了,用于济贫的经费极度短缺。城市资本家们,尚未形成慈善的道德文化,靠着自己努力奋斗,用尽各种合法和非法手段杀出血路的初代资本家们,对穷人并不同情,认为人穷都是因为懒惰。

政府动用关系,威胁利诱那些较为依靠政府的公司,比如在战争中发财的大型公司,要求铁路公司雇佣更多的工人,要求运河公司雇佣更多的纤夫,要求承担军工生产的工厂,不得减少用工数量。

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与此对应的是,乡村却因为抽调了800万劳动力,相对劳力短缺。政府在城市里组织失业群体下乡做短工,拨款鼓励移民。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紧急将城市失业劳工招入軍队,不为他们能上阵杀敌,只求能够缓和流民带来的危险。

在中国这样的民本位政治思想很严重,以及应对流民拥有最为丰富经验的国家,社会矛盾都如同火山一样,那些社会结构脆弱,经济更加落后的国家就更不用说了。

在抽调了250万劳动力参军之后,俄国不但面临着乡村劳动力紧缺的问题,还面临着失业上涨的压力,俄国的城市工人群体并不多,因此失业并不是主要矛盾,主要矛盾其实是财政压力过大。

就算有英国分担了一大半军费支出,但战争影响下,俄国的各种生产大幅度萎缩,可为了应付战争,俄国还需要征收更多税收,人均赋税大幅度提高,本就困苦的生计雪上加霜。

农村中种子种不下去,粮食收不上来,平时更缺乏劳动力维护土地,城里人面对不断上涨的生活成本,过去吃小麦面包的开始食用黑面包,过去吃黑面包的,只能去吃麦麸。

战争打了两年,农村爆发了上百次的农奴暴动,城里因为抢夺面包而发生的刑事案件,多达上千起,终于在这个不断失败的冬天,俄国人那容易激动的脾气被点燃了。

彼得堡、莫斯科先后爆发了因为冬季导致乡村物资供应不上来的市民暴动,大量中小贵族参与其中。大量面包房被砸,饥饿的人群跟警察对峙,他们包围了火车站,希望能抢夺送往城市的第一袋面粉。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沙皇被迫离开皇宫,躲避到罗曼诺夫家族的皇庄。欧洲国家已经开始用俄国爆发革命来报道俄国问题了。

第三百九十七节 小国的生存之道

雅典有两座王宫,一座以王后的名字命名,称作康妮宫,一座以国王的名字命名,称作胜利宫。

两座宫殿一南一北矗立在雅典城的两端,两座王宫之间用三十米宽的笔直马路连接,被称作王宫路,已经是雅典城市最大的主干道。

胜利宫坐北朝南,北方就是著名的雅典卫城和卫城所在的山丘,翻过山丘,则是雅典行政机构所在地,市政厅等都位于卫城山北方。

以卫城山为界,雅典被分为了南北两城,北城是管理雅典附近的行政机构,南方则是管理整个希腊的权力中心。王宫就是行政中心,周成功不设首相,他大权独揽,一个小小的雅典,人口比不上中国的一个县,在他看来,实在是不需要太多的行政机构和行政层级。

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强势君王,他极度反感制衡王权的议会制度,但他又不敢冒同时得罪自由派和地方势力的风险,但在他统治的雅典,不设置议会,雅典就是一座真正属于他这个君王的领地,雅典并不是一座城,而是以这座城为中心的一个地区。

雅典只有一个议会,那就是全国议会,全国议会设置在一个不设置地区议会的地方,这一度遭人诟病,但周成功坚持拒绝雅典设立议会,他坚持认为雅典应该是国王直隶领地。至于这个全国议会,权力也被国王限制的很厉害,他没有立法权也没有行政权,议会只有讨论法律的权力,他们达成一致意见,然后向国王请求。真正决定立法的,是国王和国王任免的最高法官。

议会申请立法的请求,必须经过国王的同意才能具有效力,而国王可以随时跟最高法官商议之后,就出台法律。希腊这一套制度,在周成功战争建立的威望,以及向他效忠的軍队的统治下,维持了下来。尽管整个欧洲都批评这套制度既不符合古希腊文明的原则,也不符合现代欧洲文明的原则,但周成功统治的国家,这些年偏偏就在及其快速的成长。

尤其是在他大权独揽的雅典地区,铁路将港口和不深的内陆联系起来,整个雅典迅速成长为整个希腊最发达的工业区。依托靠近黑海的地理优势,希腊商品不断向庞大的俄国倾销,希腊商船坐着利润最丰厚的中国和欧洲的转口贸易。

快速积累的工商业资本,不断通过投资扩张着雅典地区的工业实力。即便是最紧缺的人力资源,也因为国王始终坚持希腊是所有说希腊语,信仰东正教的民族的祖国,从巴尔干地区不断吸引贫苦的劳动力涌入。奥斯曼帝国统治的巴尔干地区东正教人口高达1400万人,加上黑海和地中海其他国家的希腊侨民,希腊可以吸纳的劳动力是接近2000万人级别的。其中至少一半,是符合即说希腊语,又信东正教的条件的。而国王在雅典地区推行的移民政策十分松懈,其实只要符合任何一条,就可以直接移民雅典地区,在这里登基入籍,成为一个雅典人。

大量的阿尔巴尼亚人、马其顿人、保加利亚人、罗马尼亚人涌入希腊,此时这些民族的民族观念还没有诞生。塞尔维亚只是一个地理名词,保加利亚是一个历史名词,指的是历史上的伏尔加河流域的保加尔人,罗马尼亚连地理名词都不是,是摩尔多瓦、瓦拉几亚和比萨拉比亚几个公国,是被奥地利吞并的领土。罗马尼亚这个词在奥斯曼帝国的词汇表中指的是一个行省——罗马尼亚行省(鲁米利亚),是以东色雷斯和西色雷斯为中心、包括了保加利亚东南部和希腊东部的一个行省。

这些复杂的历史概念,让希腊人本身,在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的语境中,就指的是绝大部分东正教徒。在之前,这些人则自认为是拥有罗马公民权的罗马人。这些人一般也自称“罗马人”或只称“基督徙”。

由于源于西欧的现代民族观念在巴尔干地区的意识很模糊,历史上,到了20世纪初,希腊和保加利亚爱国人士争夺奥斯曼马其顿基督徒农民效忠时,问这些农民“究竟是Romaioi(希腊人)或Voulgaroi(保加利亚人)”时,农民们还茫然地询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自己胸前画着十字,然后天真地回答:“嗯,我们都是基督徒——你说的Romaioi或Voulgaroi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现代民族观念,更多人,哪怕是那些不说希腊语的民族,也只有宗教观念,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民族成分,也不关心用民族来划分的不同身份。加上保加利亚、罗马尼亚这些语言,其实都可以看作是希腊语的一个方言,这给了希腊王国吸纳移民以极大的方便。

以2000万巴尔干地区说希腊语方言信仰东正教的人口基础,雅典地区的工业化不断吸引这些人口迁移,他们的语言在雅典汇聚,跟雅典当地方言融合,形成新的雅典语言,新的希腊民族。当然也有希腊其他地区的人口迁移到雅典地区,让雅典地区的人口也飞速增长,现在每年都有数万人涌入这里。在周成功执政不到十年间,雅典地区从一个人口不到二十万的普通希腊地方,发展成了一个人口高达50万人,其中30万产业工人的工业地区。

雅典地区的人口,已经达到了整个希腊人口的三分之一,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批评周成功执政的声音,至少在雅典是没有市场的。

交通、教育、市政建设全面发展,雅典已经成了希腊最现代的地区。

当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踏上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甚至有种来到西欧某个国家的感觉。

说起跟希腊的渊源,利奥波德原本是有机会来这里做国王的,但是他拒绝了,因为当时他已经跟比利时接触过,比利时人也打算邀请他到比利时做国王,当时的希腊,是一个刚刚刺杀了首相的国家,当时的比利时是一个正在通过革命从荷兰独立的国家,这两个国家同样不安全,但比利时人的文化跟德意志贵族出身的他更接近。

后来他很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因为希腊已经被一个危险的人物盯上了,如果他选择了接受,恐怕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利奥波德在港口得到了希腊宫廷的欢迎,直接迎接他去了规模并不算大,但十分实用的希腊王宫,他很快就见到了希腊国王,那个恐怖的中国皇子周成功。利奥波德是来劝说周成功发挥更大的影响力,来终结这场大国之间的战争的。

各种欢迎酒会、舞会过后,两个国王才有机会单独交谈。

利奥波德很快将话题转向了正在进行的英俄联军和中国之间的战争,他对此很关心,他就是来调停战争的。

别看利奥波德只是一个小国家的国王,但他的影响力很大,而且野心勃勃,总想在更大的舞台上发挥影响力。

为了增加自己在英国的影响力,他费尽心机将自己一个外甥送入了英国王宫,成为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那就是阿尔伯特亲王。维多利亚女王对丈夫十分新任,利奥波德对维多利亚的影响力就很大。

所以他来到希腊,很显然是带着特殊的使命来的。

希腊国王评价道:“这场战争不是中国人要打的。”

利奥波德询问道:“不知道战争有没有可能在和平的基础上结束呢?”

周成功摇摇头:“很难!我父亲是一个十分有荣誉感的人,既然他已经向国民发出了声明,那么就一定会完成。中国目前有这个国力!”

利奥波德点点头:“这真的是一个不幸的结论。这意味着战争还要打很久。无论英国,还是俄国,都不是一个能够征服的国家。即便是中国,恐怕也需要很多年才能打赢吧?”

周成功点头道:“也许。不过中国人最不缺乏的是耐心,为了解决隐患,他们愿意坚持很久。您知道匈奴人吗?”

利奥波德说道:“我曾经读过法国汉学家约瑟夫·德·圭尼斯写的《匈奴通史》,他提出了一个观点,说欧洲的匈人可能就是自蒙古高原西迁的匈奴人。”

周成功道:“您知道当时的中国皇帝为了解除匈奴对中国威胁,用了多长时间吗?”

利奥波德摇摇头。

周成功道:“当时的那个皇帝叫做汉武帝,他用了四十四年时间发动反击匈奴的战争,打垮了匈奴人。”

利奥波德惊叹道:“真是叹为观止。比三十年战争还可怕!您的意思是,中国现在的皇帝也有这种勇气和毅力吗?”

周成功道:“我父亲的勇气和毅力都不缺乏。而且现在中国的国力,比古代强的多。您认为这场战争会轻易结束吗?”

利奥波德摇头道:“这么说来,中国把俄国视作匈奴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战争能够早日结束,您以为呢?和平对比利时和希腊这样的小国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

周成功叹道:“您心里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据我所知,战争爆发后,比利时向中国大量出口机器设备,抢占了大量之前英国的市场。至少这场战争对比利时来说,是有利的。我很奇怪,无论怎么来看,这场战争对英国都没有好处。您认为您的亲戚维多利亚女王,为什么要进行这场战争呢?”

利奥波德道:“以您对英国的了解,我相信您应该很清楚,国王只是英国政治中一个组成部分罢了。希望进行这场战争的政治团体太多了,纺织工业、航运业、金融业,在竞争中无法战胜中国的情况下,都希望通过一场战争来取得优势。国王只不过是被不同的政治势力牵着走的木偶罢了!”

周成功不赞同道:“英国国王的权力可能做不到许多事情,可能无法发动一场战争,但却能轻易阻止一场战争。维多利亚没有阻止这场战争,我一直很奇怪。您觉得这个年轻的国王称职吗?”

利奥波德叹道:“您能指望一个刚刚走出专断的母亲阴影下,马上成为一个大国君主,手握权力的小姑娘能够理智处理政治问题吗?”

周成功笑道:“我可以理解您的意思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少女,突然掌握权力之后,想试试自己决定一件事情的幼稚?好了,您不用回答我。我们开诚布公吧,您希望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利奥波德道:“不是为我,是为比利时和希腊两国。您说的不错,在这场战争中,比利时收获了不少经济利益,希腊同样如此。可是在这个大国的猎场上,我们这样的小国,如果不能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还有什么理由在世界舞台上存在呢。如果我们两国可以发挥各自的影响力,结束这场大国已经无法承受的战争,足以彰显我们两国的影响力。您认为呢?”

周成功点头道:“您说的很有道理,希望我们可以为这个世界的和平做出贡献!”

说完他伸出手,跟利奥波德握在了一起。

利奥波德谋求的是政治影响力,是比利时在大国间的地位,周成功寻求的又是什么呢?

第三百九十八节 希腊的光荣梦想

这几年的战争,对希腊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利好,战争让整个东地中海的英国航运公司退出,中国、法国航运公司在这里都得到了发展,但分得最大一块蛋糕的还是希腊,每年希腊船运收入增加了十万英镑。

而且英国商业也在这里收缩,同样最大的得利者是希腊的商业集团,他们获得的利益比航运公司更丰厚,航运业说白了就是给人干活的,商业集团才是掌勺的。英国人的收缩,让希腊商业势力在东地中海借势登顶。

最大的机遇属于工业,战前希腊的毛纺织工业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周成功在雅典地区大力推行棉纺织工业发展,庞大的东地中海到黑海地区,之前都没有像样的现代工业,棉纺织品要么是手工制品,要么就是从英国和中国进口。

战争让英国和中国几乎同时失去了这里的市场,希腊商品迅速填补了空白,轻工业是一个获利丰厚,回本极快的行业,遇到发展机遇,扩张起来极快。希腊的棉纺织品工业,几乎是打着滚向前发展。

这些产业的发展,吸引了更多的投资,数以百万英镑计的资本这年涌入希腊。这些资金涌入,对希腊的意义极为重要。因为不是新的资本不断涌入,现在的希腊财政恐怕已经破产了。

战前他们为了一次次战争,积欠了上千万英镑的债务,如此庞大的债务,依靠希腊来偿还,是很不现实的。必须有特殊的资金来源,否则希腊即便不破产,也得背上沉重的债务,终周成功一生,可能都看不到财政状况改善的情况。

然后战争爆发了,希腊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所有产业都在快速发展,各种资本涌入希腊,这些资本进入希腊公行,兑换成希腊货币,政府发行国债,从公行手里把这些外币借出来,用于偿还债务。通过这种金融运作,外债慢慢变成内债,只要资本不出现大量外流现象,这种模式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借助良好的经济势头,周成功迅速增强了自己的权力,真真正正掌握了这个国家。虽然地方上还有一个议会在制衡他的权力,但大大受到限制的议会,其实只是一个花架子。地方上真正行使权力的,是这些年来周成功打造的文官体系。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员,把国王的意志在地方上推行。

周成功还不顾财政风险,这几年修建了大量的铁路,中国同胞的技术水平让人惊叹,翻山越岭的铁路,希腊人认为没有十年是无法修通的,中国工程师们只用了三年就完成了贯通铺轨等所有工作。

一路从雅典北上,沿着古老的道路,串联起一个个四千年前就出现的城邦,最后通到了塞萨洛尼基港。一路从雅典往西,穿过科林斯地峡,进入伯罗奔尼撒半岛,然后沿着科林西亚湾,通到西希腊重要港口帕特雷。对于伯罗奔尼撒半岛腹地,铁路没有深入,一来是修建困难,二来是当地势力不配合,伯罗奔尼撒地区的希腊人,始终以希腊正统自居,对中央采取对抗态度,让周成功对伯罗奔尼撒人十分不满。

除了地方势力太顽固的伯罗奔尼撒,周成功将希腊其他地区打造的铁桶一块,比法国更完善的中央集权制,比德国更驯服的官僚集团,将希腊打造成了一个君权至上的国度。

而这一切都在经济高速发展阶段顺利完成,这种机遇百年难遇,所以说,周成功想要让战争结束,肯定不是出自真心的。

可就像利奥波德说的那样,小国的生存之道,就是在大国的夹缝中寻求政治存在,如果小国在大国纷争中永远没有作为,那么小国也势必被大国博弈所左右,无法自主。

所以利奥波德用圆滑的手段游走在英法之间,用各种办法加强对英国的影响力,而周成功的野心比利奥波德要大的多。希腊给他提供了这样一种可能,让他通过恢复东罗马帝国,从而成为地中海地区的大国。他不想游走在大国之间寻找平衡,他更想把自己的国家变成大国。

现在他已经驯服了希腊,他需要将现在的小希腊,变成一个大希腊。一个领土涵盖现在的马其顿、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和小亚细亚半岛沿海地区,国土横跨黑海、爱琴海和地中海的一个大帝国。

所以周成功决定介入这次大国纷争中来,他开始在各国领事中活动。他很了解中国的态度不可能改变,他的皇帝父亲说要彻底摧毁沙皇政权,那就一定会实现;关键还是对英国的态度。他既要了解英国人的态度,也要了解中国对英国的态度,还要了解英国对中国处置俄国的态度。

这其中的关系十分复杂,英国人愿意和平,否则利奥波德不会来希腊找他。俄国人也希望和平,俄国如今的情况越来越不好,通过希腊在俄国的情报机构,发现俄国的内部叛乱愈演愈烈,今年已经爆发了上百起的农奴暴动,但城市居民的暴动还从未如此激烈,西方国家都在担忧俄国会爆发革命。

俄国如今的情况,战败已经没有疑问,只是何时战败,败的有多惨的分别而已。

中国一定要摧毁沙皇政权,那么沙皇在俄国的统治恐怕真的要终结了;之后中国会如何处置俄国,直接吞并,还是扶持傀儡,除了这两个选择之外,没有第三种方案,而周成功倾向于后者。

但中国在俄国扶持一个傀儡政权,这又是英国无法接受的,俄国在欧洲的影响力巨大,尽管被人惧怕,排斥,但无法否认俄国的强大影响力,如果中国人控制了俄国,中国在欧洲的影响力就太大了。

其他方面,英国愿意在加拿大和印度领土上做出一些让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双方最现实的选择,在加拿大和印度,英国都开始出现劣势,但还没到俄国这样的崩溃状态,一直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意义。

显然俄国问题是最核心的问题,只要解决了俄国问题,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也就可以终结了。

第三百九十九节 给满清一个承诺

眼前的局势已经日趋明朗,美洲地区已经不可能有什么变化,美国和中国玩的猫腻,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在战争状态下,美国棉花竟然都开始输送到中国,重新占领中国市场,指望这两个国家之间继续开战,已经不现实了。

尽管中国軍队还占据着大量美国西部领土,但已经开始收缩,将軍队回撤到了密西西比河沿岸地区,停止了对美国西部腹地大规模的破坏行动。同时中国軍队大量进入加拿大,基本上镇压了加拿大亲英印第安部落,接着沿着加拿大南部向东进军,似乎有攻击圣劳伦斯河地区的迹象。

南亚地区,在缅甸的军事行动基本上也告一段落,缅甸政权被南下的中国軍队制服,现在重新倒向了中国一边,可是在缅甸出现了多个不用族群组成的国家,在靠近中国边境地区建立了克钦国、掸国,跟缅甸贡榜王朝核心地区分开。在缅甸跟暹罗国之间,建立起了面积很小的几个国家,如克耶国、克伦国。在毛淡棉港口所在的孟邦地区,帮助孟族建立孟国。缅甸西北跟阿萨姆、曼尼普尔之间的钦山山脉地带建立了一个钦族人组成的钦国。若开山脉以西地区建立了若开国。

缅甸贡榜王朝保住了伊洛瓦底江流域的核心国土,国王保住了王位。缅甸屈服之后,支持南下的中国軍队驱逐了下缅甸地区的英军。终于开始在印度东部,对印度拥有了实质性的进攻能力。配合西部的非洲公司和锡克軍队的进攻,英属印度被两面夹击,彻底沦入不利局面。

在稳定和平衡了缅甸国内局势之后,中国可以以缅甸为后方展开军事行动,兵部认为从海陆出击成了一个可行的选项,于是决定将本土軍队通过海陆,输送到若开王国,在实兑港登陆,向孟加拉地区进攻。

大周四十年冬(1839年),中国的全面反攻率先从印度开始,中国将从海路保证軍队运输,占大量运力的粮食则就近从盛产稻米的缅甸、暹罗、越南以及中国南洋地区采购,非洲公司从印度河领地也能提供很大一部分。主要运力将用来维持30万人作战的武器弹药,水师自己的运输能力是无法保证的,因此租用了大量航运集团的船队提供支持。

周成功知道,在中国全面进攻之下,英属印度很难支撑太久,一年时间他们恐怕就会崩溃,毕竟英属印度只是一个过于依赖经济作物的殖民地,经过上次战争,英国在这里的统治有所调整,但大方向是不会变的,这里依然以经济作物种植为主,但通过行政划定了一些粮食种植区,保证英属印度的粮食能够自给自足,并且这几年英国人在这里打造了一个以铁路和河运联运的运输网络,所以战争中一直能够保证粮食物资的合理调配,没出现上次那种饥荒引起的大暴动。

但这样脆弱的经济结构,极其脆弱,英国在印度配置了一个中上层统治集团,上层的土邦王公依靠英国的军事保护,下层的保税商人依赖英国的政治保护,但底层民众对英国人的统治并不感恩戴德,往好了说,他们不关心谁统治他们,因为都是一个德性,不会比英国人更好,也不会比英国人更坏,往坏了说,有一大批人对英国人的统治不满,将自己的苦难归咎于英国这个异族的统治。

在这种社会现状下,一旦中国軍队摧毁英国的军事,则土邦王公就会迅速背离英国,一旦摧毁英国的政治,那些包税商也会迅速背离英国。打造了一个完整的中上层统治机构的英属印度,不会出现大厦将倾式的崩溃,但却会一步步丧失对印度的控制。

英俄联军败局已定,只要能说服中国,战争很容易就结束。而中国将主要目的放在摧毁俄国上,那么只要俄国失败,这场战争也就结束了。

让俄国战败,周成功手里有一张王牌,满清帝国的道光皇帝抵御住了各种诱惑,始终保持了克制,但拥兵观望,借口剿灭希瓦汗国这样一个小国,他竟然征召起了一百万大军。

现在俄国败局已定,让满清参战他们很乐意,别人播种、翻地如今到了收获季节,邀请他们去收割,没道理不去。但这是从中国手里虎口夺食,道光是有分寸的,他知道必须事先跟中国进行沟通,划分好各自的利益,以免之后产生冲突。

这个沟通他不好做,作为中国皇子的周成功就很好做了,这也是道光为什么一直跟希腊保持紧密关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僵死的共同敌人奥斯曼帝国,其实还是希望能通过周成功跟中国之间保持一个更紧密的联系。

满清要进攻俄国,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北,陆路可以直接翻越大高加索山脉,水路还可以从里海进攻阿斯特拉罕等厉害沿岸城市。只是满清一直不擅长水战,所以他们选择越过高加索山脉进攻俄国。满清希望战后能将高加索山脉以北的俄国领土划给满清,至于以北多少,没有设限,因为谁也不知道战争会打到什么程度。

这个要求还算合理,满清出兵的意义在于抄俄国人的后路,直接威胁伏尔加河流域,这里是英俄联军在哈萨克作战的战略支撑,伏尔加河的水运至关重要,而且伏尔加河边的察里津(斯大林格勒)又是铁路枢纽,现在几乎是英俄联军从俄国运转物资的中心枢纽,一旦这里被占领,英俄联军在中亚地区只有崩溃一条路。

周成功作为中间人,向中国传达了这个要求,但他得到的回复却是拒绝。周成功马上就明白了大周朝廷的想法,只有唯一一个理由,那就是中国也想得到俄罗斯的高加索地区。所以才不能答应把这里交给满清,其他理由绝不存在。因为高加索地区的经济价值并不高,中国地大物博已经对开疆拓土不感兴趣。但这里的战略地位却相对重要,占领这里,就将中国的西部边界拓展到了黑海。

这具有重要影响,意味着中国跟欧洲之间,在也没有阻隔,中国领土横贯了欧亚大陆,跟欧洲连为一体了。

中国势力西进,周成功是百分之百支持的,这意味着他所在的希腊将对中国更加重要,成了中国进出欧洲的必经之地。

经济学家都知道,航路所在之地,就是繁荣所在之地,曾经的威尼斯因为掌握着欧亚贸易航路,以一个城市的基础,可以跟整个欧洲一样富裕,威尼斯的金币流通整个欧洲地区。可当葡萄牙人发现了新航路,威尼斯迅速的衰落了下去,如今沦落为一个普通的欧洲城市。

对于小国来说,是否位于航路所在地,至关重要。可对中国这样的大国来说,他们自身就是一个世界,所谓的航路不过是通往他们的道路而已,他们在哪里,航路就在哪里。而如今中国到了欧洲,一个崭新的航路势必被开拓出来。

周成功意识到,中国的西进,对希腊来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机缘,这个意义甚至超过怂恿满清参战,提前结束战争,从而彰显希腊的政治影响力,这个意义。当然有可能的话,他还是会力促满清参战的,尽管满清不参战,中国也会取得胜利,但会推迟很多,中国拥有绝对的力量,但地缘上却无法施展,满清位于俄国另一侧,俄国将主要力量集中在跟中国的较量中,满清的参战,意味着从俄国后方插了一刀子,相当于中国开辟了另一条侧翼战线。

但是,满清跟俄国接壤的唯一地区就在北方,就在高加索地区,不让满清在这里扩张的话,他们就无法从战争中得到好处,没有好处的事情,如何让他们参加。

必须给予满清一定的利益,否则无法调动他们。周成功不需要跟中国强调满清参战的重要意义,他派出了自己的心腹,秘密前往中国游说。他需要确定三件事,第一,中国是否愿意通过让渡利益拉拢满清参战?第二,愿意让渡利益的话,是让渡经济利益还是领土利益?第三,中国是否可以考虑割让一部分本国国土给满清。

满清的邻国中,边界线最长的无疑是中国,整个东部、北部都跟中国接壤,南部部分靠海,部分和非洲公司接壤,只有西北部地区,跟俄国、奥斯曼帝国和埃及帝国接壤。如果中国不愿意割让本国土地给满清,这让满清不可能在对俄战争中扩大土地。单纯让渡经济利益的话,满清又很难接受,这个国家的政治理念对土地的重视远远胜过经济利益。

结果很遗憾,中国确实不拒绝用自己的部分领土拉拢满清,表示愿意将咸海以西、恩巴河以东直到里海的土地划归满清管辖,这一片土地跟高加索以北,伏尔加河、顿河以南的俄国高加索地区土地面积差不多。中国还愿意将非洲公司管辖下的俾路支地区划归满清,这样满清统治下的波斯和阿富汗的俾路支势力就能统一起来了。

这个答复,周成功远隔万里都能闻出一股浓浓的小农民味道,太小家子气!里海沿岸低地,地势平坦,可是这里深处内陆,降雨稀少,气候干燥,大部分都是荒漠和半荒漠,只能用来养羊。

满清想要的不是用来养羊的草场,这样的草场他们太多了,他们要的是肥沃的耕地。

由于高加索山脉的阻隔,南北高加索的气候截然不同,从北方南下的冷空气到不了南高加索地区,高加索山脉以南属亚热带气候,降雨量超过2000毫米,气候温暖,满清甚至在南高加索引种了游牧民必须的茶叶。

而北高加索地区,由于南方来的暖湿空气被山脉阻挡,属温带大陆性气候,冬季气候普遍在零度以下。但北高加索地区,虽然不如现在满清占领的南高加索适宜农耕,相比里海沿岸还是非常优越的。至少用来种植温带作物没有问题,东部沿里海地区干燥,西部沿黑海地区却是海洋性气候,可以进行农作物的种植。

但中国想要北高加索地区,却只想用哈萨克的里海沿岸荒漠来换,强烈的对比,弄不好会让满清感到羞辱,更不愿意出兵了。

至于俾路支地区,基本上都是山地,只有俾路支游牧部落生活,一直就是非洲公司管辖下最不安定的地方,把这里给满清,更多是在甩包袱。

周成功觉得这样的条件不可能拉拢到满清,也不知道大周朝廷那些尸位素餐的文官,是怎么为国家出谋划策的。周成功觉得,必须给满清其他利益。所以他暂时没有向满清通报中国的态度,而是继续居中协调,他希望中国能给满清一个承诺,在将来发生的满清跟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战争中,全力支持满清夺取小亚细亚土地。

如果有这个保证,周成功认为他的游说就成功了一半,因为满清跟奥斯曼帝国的矛盾,已经渐渐开始走向战争的边缘,两国迟早要有一战,而满清并不占绝对优势。

第四百节 军人的舞台

整个大周四十年的冬季,周成功的使者,通过满清的国土,一直在跟中国沟通协调,他最终取得了中国朝廷的承诺。

于是希腊的使者带着周成功的亲笔密信,前往设拉子亲自面见了道光,将国王的密信交给道光。

道光看过密信之后,确实对中国承诺的土地不甚满意,但周成功的分析和承诺,让他颇为动心。

周成功承诺,一旦奥斯曼帝国向大清开战,希腊将义无反顾的助战,而中国将支持希腊和大清的联盟,希腊愿意跟大清签订纸面协议,甚至公之于众。

如果单单是中国的承诺,道光未必会心动,因为这种口头上的承诺,往往最不可靠,但希腊如果跟大清结盟对抗奥斯曼的话,中国的支持就有保证多了,毕竟周成功是中国皇帝的儿子,中国可以毁诺不支持大清,但不可能不管这个皇子吧。

上次战败之后,埃及夺取了奥斯曼帝国的大叙利亚(包括巴勒斯坦、黎巴嫩、以色列等阿拉柏半岛以北的中东地区),满清夺取了奥斯曼帝国的两河流域。奥斯曼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之后,反而更加催动了他们的变法(改革),奥斯曼苏丹加强了对欧洲地区的控制,彻底收回了过去各地总督的权力,组建了新兵驻扎在马其顿、阿尔巴尼亚等地,奥斯曼帝国政府打造了一支只对苏丹负责的軍队。

马哈茂德去年病故,他儿子继承了权位,然后继续推行改革。参照法国的模式重整财政系统,建立银行,发行奥斯曼钞票。继续改革军队,废止向非回教徒征收人头税,允计非回教徒参军,大大提高了奥斯曼帝国后备兵源,根据军事顾问的预计,通过改革,奥斯曼有能力武装起200万人的軍队。

另外在法律、教育等许多领域,都效仿法国模式进行改革,至于结果如何尚不得而知,但道光聘请的那些欧洲顾问都十分认可,认为经过改革,奥斯曼的国力必然大大提高。

奥斯曼目前的领土,最有经济价值的,当属欧洲部分,保加利亚、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地区,但那些领土的潜力也就在哪里了,能保住这些地方奥斯曼就很满足,向欧洲扩张,已经不可能了。而奥斯曼一旦变得强大,向南扩张就势在必行,奥斯曼宗教界始终对大清极端仇视,宗教力量在奥斯曼又具有特殊地位,在他们的影响下,奥斯曼人对满清充满了仇视,甚至胜过对埃及人的仇恨。

奥斯曼帝国上下都充斥则一种向大清复仇,发动圣战,夺回两河流域的叫嚣。

但是对现在的大清来说,两河流域已经是无法割舍的重要土地,这里的粮食产量经过几年的开发之后,已经占了大清总产量的一半,而且还在持续增长。通过人口置换,大清将本国最精华的人口汉八旗大量移驻在两河流域,对这里的控制十分牢固。可来自奥斯曼帝国的威胁越来越大,大清不得不有所防备。

奥斯曼新苏丹年轻气盛,只要站稳了脚跟,恐怕一场大战就不可避免。

但在跟奥斯曼的大战中,大清暂时找不到盟友。埃及这几年都在向北发展,似乎打算恢复阿拉柏帝国时代的将于,重新政府北非地区的阿拉柏势力。阿里成功让昔兰尼加等地的阿拉柏统治者和部落承认他的哈里发地位,但却在突尼斯跟法国产生了冲突。再跟法国的争夺中,阿里得到了英国的支持,但阿里对于欧洲列强的恐惧,让他不得不将所有精力放在防备法国人身上,已经对叙利亚地区的事务越来越不关心,全部交给他的长子易卜拉欣负责。

没有埃及相助,大清要独自抗衡奥斯曼的两百万大军,这个压力相当大。

所以道光相当重视希腊做出的这个承诺,他不要求希腊人跟他签订公开的协议,但是他希望可以跟周成功秘密会盟,双方歃血为盟,守望相助。

周成功答应了道光的要求,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哈萨克地区漫长的冬季已经过去,春天再一次回到了这片广袤的内陆草原,英俄联军和中国的战斗再次开始。

道光抓住机会,不宣而战,派兵越过高加索山脉。

俄国领事进行了愤怒的抗议,但接着就是恐慌,满清从腹背入侵,让俄国的局面变得太被动了。

俄国迅速调动十万軍队来加强高加索山脉防御,可没想到俄军中的卡尔梅克士兵突然反叛,原来满清早就做足了准备,拉拢了在里海对岸,伏尔加河下游地区游牧的卡尔梅克人。

所谓卡尔梅克人,其实就是乾隆时期渥巴锡率领东归伊犁的土尔扈特人,当时由于时期仓促,导致有不少土尔扈特蒙古人被伏尔加河阻碍,没能跟渥巴锡一起回归,于是留在了当地继续游牧,俄国人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名字,卡尔梅克人!

由于部落领袖回到中国,他们留在这里的牧民,又缺乏组织,又被俄国人重点防备,这些年他们过的很不幸福,不但要向沙皇政府缴纳对牧民来说相当高额的赋税,而且还得不断的响应沙皇的征召,为沙皇的軍队提供骑兵。

历史上,正是无法忍受沙皇一次一次征召土尔扈特士兵打仗,渥巴锡才决定东归,可以想象在俄国和满清之间,蒙古人更希望谁来统治他们。道光比乾隆更有利的一个地方在于,道光统治下目前的权贵阶层,可以说正是跟卡尔梅克同源的土尔扈特蒙古人。

乾隆时代结束才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还不足以切断卡尔梅克跟土尔扈特的渊源,卡尔梅克人中的年长者,甚至都亲历过当年的东归事件。他们拥有相同的语言,都信仰喇嘛教,一个在满清治下是统治民族,一个土尔扈特王公身居高位,跟皇族不断联姻,满蒙现在都是一个民族了;卡尔梅克人却在沙俄统治下,过着被压迫的生活,他们会如何选择,其实不难决定。

道光通过卡尔梅克上层的宗教领袖,很容易就拉拢到了卡尔梅克人的效忠。而这次卡尔梅克人也确实被逼到了绝境,形势比当年渥巴锡东归时代还要严峻。因为跟中国的战争,俄国人抽调了超过一半卡尔梅克青壮,这次打大清又抽调了剩下的一半青壮,再这么下去,这个民族的新鲜血液就要被抽干了。

所以紧急联系之下,卡尔梅克人就决定起事,发生了阵前倒戈只是一部分。接着他们他们迅速武装起来,从伏尔加河下游切断了俄国跟高加索地区的联系,让大清主力顺利围剿高加索地区的俄军。

但这个濒于灭绝的弱小民族,最后的爆发迎来的是俄国人残酷的报复,他们迅速将俄军中的卡尔梅克士兵抓捕,接着派兵镇压卡尔梅克叛乱。卡尔梅克的老弱残兵根本无法抵挡俄国正规军的进攻,连伏尔加下游的牧地都保不住,他们只能向南退却,希望得到大清的安置。

卡尔梅克人的遭遇,激发了满清軍队的斗志,以土尔扈特蒙古人为主要军官阶层的满清軍队,开始发动更猛烈的进攻,成功突破了俄国人的一道道拦阻,北上跟卡尔梅克的老弱妇孺成功汇合,他们没有食言,将这些人接回满清,划分了肥美草场给他们安置。

满清軍队则不断通过高加索进入俄国腹地,一步步向伏尔加河逼近,俄国人则不断抽调援军南下,尽管他们不需要抽调跟满清对等的兵力,只需要二三十万人就确信自己有能力挡住满清軍队的进攻。这对于拥有250万兵力的俄军来说,并不是一个不能承担的数字。

可他们的正面是兵力充足,装备精良,训练规范,并且已经积累了两年战争经验的中国軍队。几十万人的军事调动,不可能没有任何破绽,而中国軍队的高层指挥官们,等待俄国人犯错误已经三年,他们绝对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对于那些在后方运筹帷幄纵横捭阖的政客们来说,他们永远忽视军人的感受,把他们往残酷的战场上一丢,然后似乎就是等待战争的结果,跟赌徒们扔出筹码后等待开牌的感觉一样,可对军人们来说,在战场上的时光,可能是他们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光,也是最残酷的时光,生命燃烧最绚烂的时光,生命遭受考验最关键的时光。他们在这里被淬炼,他们在这里接受生死的宣判,对他们来说,这是他们的舞台。

他们对战场有着最直观的认识,最紧密的触摸,也最敏感的反应,春江水暖永远是鸭先知。

英俄联军的部署,主力集中在图尔盖高原一带,发源于哈萨克丘陵的伊希姆河在图尔盖高原边缘北流,发源于图尔盖高原的图尔盖河南流,中间只有狭窄的十公里左右的分水岭,联军沿河布防,英军主要在南方的图尔盖河沿线,俄军在北边的伊希姆河防线,这是一个完整的地形,让他们的防线也非常完整,正面没有丝毫的破绽。

俄国人的军事调动,都在后方,抽调的是伏尔加、乌拉尔地区部署的后方部队,跟中国軍队隔着整个正面重兵集团,中国軍队如果绕道后方,那意味着切断整个俄军后路,将两百多万英俄联军,都包围在了哈萨克。

这意味着,全歼英俄联军!

第四百零一节 小船匠的大野心

这个疯狂的念头在西征总兵杨克脑子里闪过之后,就在也无法熄灭,他睡不着,吃不下饭,脑子里装的都是战场的地形,他渴望着全歼英俄联军,现在俄军的调动给了他一线机会,但这个机会很渺茫,他知道没人会支持他。

杨克本名杨刻,木匠出身,准确来说是船匠。

他们家本在黄埔经营一家小船厂,后来跟许多船匠一起,被周琅攻略黄埔的大军,裹挟到了台湾。

他从记事起就只记得台湾的生活,小时候在荷兰人的学校里学习,十二岁进入船长做学徒,学习建造西式大船。他的生活轨迹,原本应该成为一个熟练的船匠,或者工程师,如果从军,他更应该是一个海军,可机缘巧合他成了一个陆军。

他在船厂学的很好,因为他是一个肯下苦功夫的学徒,十五岁的时候,就出徒了,成为船厂的一个帮工,再过几年他可能会成为一个年轻的师傅,也开始带徒弟。

有些人的人生轨迹改变,十分的偶然,但这种人的出现却是一个必然,几万人中总有这一类人出现。杨克参军,是那该死的青葱岁月和那燃烧的激情的产物。十五岁的那年,跟他青梅竹马的船匠女儿跟别人结婚了,而且是拒绝了他父亲的提亲之后。原因很俗气,只因对方攀上了更高的门第,船厂监督家。

这让杨克在船厂成了一个笑柄,至少年轻气盛的他认为这是一个笑柄,他感觉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嘲笑他们家,嘲笑他们自不量力。

那些年战争频仍,本来跟他们这些工匠们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在船厂待不住的杨克选择了参军,当地招募乡勇,他就报名参军,跟着凤山县的子弟兵一起上了战场。北伐之后,大战结束,皇帝挑选军官去法国留学,杨克被选中了。

他自小接受荷兰人的教育,基础在整个留学军官团体中都是最高的,他又肯下苦工,短短几年时间,就完成了军校的学习,以最优秀的成绩从炮兵科毕业。之后在法军中服役,跟着拿破仑的大军跟欧洲多国交过手,其中就包括俄军。

回国之后,他的官场生涯可以用平步青云来形容,但也不是没有曲折,在新旧两派军事官员的博弈中,他也曾三上三下。但皇帝对他们这些留法军官始终支持,当他在軍队中推行的改革陷入困境时,他就会被调到军校做教员,等旧派的怨气平息之后,他又会立刻进入軍队推行改革。

这场新旧博弈持续了近十年,最终以军校毕业的新一代军官开始在军中占据主要职位,老派被新陈代谢取代而完成改革。

杨克的职务也终于稳定下来,成为主掌一军的副将。战兵副将是沿袭清朝官职名称,清朝沿袭的又是明朝的副总兵,总兵采取的是明朝初期的制度,不是一个常设职务,类似古代的大元帅等职务,都是战时才会设立的临时职务,在大周朝的语境中,总兵官跟西方的司令官是同义词。

作为元老级副将,这次出征中,他就被委任为征西军总兵官,负责总领征西军务,西伯利亚方向,则是独立的一路,称为征北军,也设置了一个总兵官。

哈萨克的地形在杨克的脑子里一遍一遍的翻涌,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破绽,但冥冥中他总有一种感觉,可以将整个英俄联军重病集团吃掉,这个强烈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火山爆发前的压力状态,他低烧发热不退,随军大夫找不到任何问题,给他开了几济去火的药方,认为是虚火所致。

英俄联军占据的地形是一个完整的地利板块,南方是荒漠地带,跟大沙漠连接在一起,无法用兵,英军沿着图尔盖河布防,绕道南方是不可能的;北方俄国人沿着伊希姆河布防,这条河汇入额尔齐斯河,俄军控制着到鄂木斯克的整条河流沿线。

联军正面可以防御,后路也非常通畅,向北有三条退路,中间的是图尔盖洼地,洼地以东是伊希姆河河谷,以西是托博尔河河谷,大军撤退,是不可能走旷野的,因此俄军如果要向北撤退的话,必然走两条河谷。

理论上来讲,堵住两条河谷,就堵住了英俄联军北逃的道路。这样英俄联军要后撤的话,就只能往西北,穿过乌拉尔山口,利用乌拉尔河溃逃。往北进入乌拉尔地区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哪里的物质条件无法支撑两百多万人,所以英俄联军最佳的退路还是乌拉尔河,只要退入乌拉尔河,就能利用乌拉尔河跟伏尔加河之间密集的水系成功退入俄国腹地。这就是为什么满清威胁伏尔加河之后,俄军不得不从紧张的前线抽调兵力的原因。

可是满清軍队的战斗力,虽然也算不错,但跟英俄联军相比终是差了很多,无法对伏尔加河造成实质性威胁,否则俄国人就不是从前线调兵那么简单了,而是要考虑全线后撤的问题。

杨克甚至考虑过,是否可以通过满清国土,派遣精兵帮助满清作战,从而切断伏尔加河跟前线的联系,切断英俄联军退路,完成大包围。

但这要穿越整个满清国土,其中必须经过哈萨克南方的荒漠和沙漠,由于满清在里海完全没有海军,制海权被俄国控制,援兵还要绕过里海,最后从高加索正面出击,沿途超过四千公里,根本不现实。

如果从哈萨克以北地区迂回,现在西伯利亚的征北军团已经攻下了托博尔斯克,但往南进攻鄂木斯克,往西进攻秋明都受阻,俄国人在秋明后方的车里雅宾斯克、叶卡捷琳堡都屯驻重兵,这个方向的兵力不足以取得战果,今年托博尔斯克方向的进攻一直都没有展开,以乡兵为主的征北军团将主要作战方向放在了鄂木斯克,希望攻占这里,然后跟哈萨克的征西军团汇合,控制整个额尔齐斯河。

杨克需要征北军团从侧翼配合,将战略攻击方向向西,从托博尔斯克向西一路攻占秋明、车里雅宾斯克,堵住俄国人往北向乌拉尔地区撤退的通道,从车里雅宾斯克突破乌拉尔山,一路攻占奥伦堡这个乌拉尔河上的交通要道。

奥伦堡一直就是南俄草原通往中亚的前哨,古代的游牧部落就是以这里为跳板从欧洲地区的伏尔加河流域进入亚洲,或者从亚洲的图尔盖草原作为跳板通过这里进入欧洲,几千年来这个地缘一直决定着游牧民族的迁移路线。

现在两百多万英俄联军主力部署在哈萨克地区,他们比任何游牧民族的人口规模都大,也无比避开这个地缘限制。从北路迂回的好处是,不需要跨越四千公里的沙漠等复杂地形,几乎沿着一条线进军,沿途还有可以利用的河流,并且都是成熟度的商道,进军不是问题,距离也只有一千四百公里,并不是一个无法想像的数字。

但这依然十分夸张,历史上中国軍队从没有进行过如此巨大的战略迂回,这已经不再局限于战役,甚至不是普通的战争应该有的行动,欧洲历史上更是想都不会想这种战术,因为这样的距离,早就跨越无数个国家了,远远超越了战场本身。

中国也只是在蒙古帝国时期,成吉思汗手下的汉人将领郭宝玉曾向成吉思汗献计,通过迂回大西南的方式,先征服西南地区的吐蕃、南诏国等,然后利统一中原。后来蒙古人确实执行了这个战略计划,始终是从陕西、下四川、迂回云南,包抄到了南宋后方。为此爆发了南宋跟蒙古之间长达数十年的宋元争夺四川之战,数万蒙古士兵,多元大将,甚至一个蒙古大汗,蒙哥汗都战死在了四川。

可是郭宝玉的大迂回战略是属于国家级战略,是统一之战,是以国家的寿命计算的,动辄数十年才能起到作用。现在杨克要做的,却是在一场战争,甚至一场战役中,借用灭国级别的战略迂回。

大胆甚至疯狂,却也野心勃勃,充满激情,燃烧杨克的,正是这股男儿内心深处的万丈豪情,只要能做成这件事,他这一辈子也就够了,所以他一定要做,而且要做成!

杨克决心已定,他知道不可能得到朝廷的文官支持,那些人根本就不在乎军人的生死,他们考虑的只有胜负得失。这件事的风险太大,他们是不会考虑的。

所以杨克只能寻求军人的支持,他需要征北军配合他,或者说跟征北军合作。

只要能基本完成战略迂回,朝廷不支持也得支持,只要几十万大军出现在俄国腹地,俄军必然拼死围歼这支孤军,朝廷只能允许救援,到时候不断派遣軍队去救援并加固防线,包围圈就建立起来了!

于是杨克亲自赶往科布多地区,跟征北军总兵联系,俩人之间只要能达成共识,抽调而三十万精锐他们是做得到的。

第四百零二节 联合做戏

军人谁不喜欢这样的大场面,大计划呢?

征北军总兵宋荣贵也不例外,跟杨克不同,他的身份背景没有那么复杂,就是普通的宗族子弟出身,他是浙江人,当年还参加过朱珪的团练,跟大周軍队打过仗呢。

浙江团练被编入辅兵,一起参与北伐,他跟随同乡子弟们,沿着运河从江南打到北京,然后也跟杨克一样,被选中去法国学军事,他没有杨克表现的那么优秀,他用了四年时间,才从法国人的军校里毕业,他学的是骑兵科。之后在法军中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参加了多场战斗,接着就回国。他并没有卷入新旧两派军官集团的博弈中,因为他实在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在法国是小兵,回国后也只获得了一个队长职务,带着十个士兵。他很幸运的避过了一次次军官内部博弈,基本上是靠着混资历升到了参将旅长,然后在上次战争中,他才真正证明了自己的水平,带着一个骑兵旅在克里米亚战场上四处冲杀,尤其是机动性的避开了一开始没有经验的軍队对英军的不适应,后来屡立战功,俘虏了两名英国将军。战后升为副将,统领一军。

他这样的履历,即便放在这次战前也并不显眼,唯一有优势的是,他是战兵军中唯一一个骑兵科毕业的高级军官。而这次征北军团,很大一部分兵力,都来自北方地区的蒙古骑兵,将在西伯利亚的旷野中厮杀,他的军事背景,更合适而已。

开战到现在,他指挥的軍队,以稳扎稳打的方式,主要的战斗基本上都是治安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就跟正常战争一样,靠的是绝对的优势,平推过去的。这就好像二战中的美军,以美国人的文化霸权,捧红了巴顿、麦克阿瑟等将领,可一般人回忆二战,似乎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德军的闪电战,是古德里安的坦克军团奔袭,是隆美尔的非洲军团纵横,美军名将们有什么战例,需要想象半天,也未必能想起来。

自古强国无名将,这也是一种无奈。春秋战国时期,秦国最强,秦国打的胜仗最多,可一般人能记得秦国名将有谁?基本上能知道一个白起的,就算历史知识好的了。可白起如果不是因为长平屠杀了四十万降兵,谁记得白起其他战绩?

历史上名声最大的中国武将,应该非岳飞莫属了,而岳飞最大的幸运也是最大的不幸,是他所在的国家是一个弱国,所以他的胜利让人格外印象深刻,同时他的胜利也无法改变他的国家和他自己的命运。

杨克和宋荣贵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他的国家太强大了,强大到似乎获取胜利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美国人打赢伊拉克、打赢阿富汗,全世界甚至都不知道是那个美国将军打的这场仗;杨克跟宋荣贵基本上也是如此,事实上,战争打到现在这种局面,中国并没有处于下风,可两个总兵面对的舆论,批评远多于褒奖,他们胜不足娇,败却足辱。尤其是杨克,背负了太多苛责,只因为如今的战场,依然位于中国境内,这被看作是指挥不利。

现在两个将军面对着一个千古以来对武将最大的诱惑,那就是灭国之功!一旦他们的战略构想能够实现,俩人的名字将可以跟打赢了长平之战的白起、打赢了朱仙镇大捷的岳飞,这样的史上一流名将并列,而且他们打这场战役的意义,远超过没有战略意义的朱仙镇大捷,也超过长平之战的战略价值,长平之战只是彻底消灭了能够对抗秦国一统天下的赵国实力,但他们打赢这场哈萨克战役,不但能起到长平之战那种彻底消灭俄国有生力量的目的,短期内就能灭掉俄国,因为他们的君王不是当年的秦王,他们的君王已经摆明了要灭掉俄国,绝不会给俄国喘息之机。

俩人简单的密议后,宋荣贵同意了。征北军将向西发动长途突袭,切断英俄联军退路。

但征北军的战斗力无法支撑他独自完成这个战略迂回,他需要更强大的兵力支援。可一旦杨克向他大规模派遣援兵,是无法瞒过那些保守的文官的。

于是俩人开始详细商量一个既可以互相援助,又不会被文臣抓住把柄,甚至时候调查军报也无法找出理由的办法。在前期,杨克不可能向宋容克派援军,只能以征北军中最精锐的部队进行独立作战,为了不打草惊蛇,以免将俄军主力吸引到乌拉尔方向上,征北军将南下攻击鄂木斯克,做出要跟征西军联手控制额尔齐斯河的假象。俄军现在控制额尔齐斯河,正好隔断了中国两只军团的联系,所以他们会极力守住这里。

征北军可以做出一次假失败,借口自己兵力不足,俄军兵力雄厚,这些都可以做出来,时候也很难验证,因为完全可以推到侦查有误方面来,或者宋荣贵可以解释为他对敌情判断失误上。宋荣贵“判断”鄂木斯克敌人兵力雄厚,俄国人如果反击,他就命令后撤,同时向国内求援。同时甚至可以“正大光明”的向征西军发出求援信,这点权力总兵在战场上还是有的。

戏演到这里,基本上就足够了。不管国内是命令征西军增援,还是从国内派遣援军,杨克都有理由向宋荣贵这里派遣援军。两只軍队目前距离已经很近,额尔齐斯河和鄂毕河上游分别由两军控制,就隔了一道分水岭而已。

杨克派遣援军,派遣什么样的軍队他说了算,他完全可以将自己最精锐的部队调过去,不用多,二十万最精锐的部队,配合征北军精锐,足以可从托博尔斯克向秋明发起攻势。攻占秋明之后,其实就挡住了叶卡捷琳堡方向向鄂毕河的进攻路线,宋荣贵可以继续南下,攻打库尔干和车里雅宾斯克,堵住俄军北上乌拉尔的通道。大迂回战术关键的第二步完成,接下来第三步才是最关键的,那就是从车里雅宾斯克度过乌拉尔山口,进攻奥伦堡。

这一步的困难也最大,因为奥伦堡已经位于俄国腹地,背后有大量河流连接俄国核心地带,萨马河、别拉亚河可以很容易的将萨马拉和乌法的俄军送过来。而且这段道路,大多数都穿行在乌拉尔山区,有大量河流、山地阻隔,无法动用太多的軍队,距离上是这次奔袭距离的三分二左右,因此十分危险。军官做出这种军事行动,是要冒风险的,因为这极易被认为是乱命而遭到调查。

所以这最后一段迂回奔袭,不但要使用精锐部队保证成功概率,还要让人找不到破绽,非常困难。两位总兵绸缪了许久,决定在这里以南下侦查的名义,或者有可能的话,以追击敌军的名义,派遣最精锐的少量部队,奔袭到奥伦堡。这支孤军不求他们打胜,因为他们不可能攻陷奥伦堡这个俄军后路,但这支孤军要有在敌人腹地被包围,然后死守的能力。之后大军就有借口以救援的名义,不断调派軍队,最终造成骑虎之势。

此时就可以向朝廷汇报了,告诉朝廷的文官,如果能救援前方孤军有可能切断英俄联军后路,如果不救援,几万孤军就有可能全部战死,杨克和宋荣贵都确信,文官们绝对没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只能让前线不惜一切代价的救援。这时候杨克就可以大大方方的不断派遣軍队进入北线,向奥伦堡重点进攻,上百万軍队加固和完善包围圈,一定能够切断英俄联军的退路。

情况紧急,战机稍纵即逝,一旦俄国人完善了后方防御,迂回奔袭就失去了效果。所以杨克刚刚离开阿尔泰地区,宋荣贵就发动了进攻。

他能用的兵力并不多,他手里名义上拥有200万兵力,但在最前线的不超过30万,大多数兵力都用于维持沿路交通,他占据的地方实在是太广大了。就好像杨克手里名义上拥有300万大军,如果全都在第一线,那么总共一千多公里,实际正面设防只有800公里的哈萨克丘陵防线上,一米就要堆好几个人。可实际上,杨克在丘陵前线第一线的部队,也不超过100万,其他都分布在第二线的巴尔喀什湖、以及右翼额尔齐斯河防线上,还有100万必须作为预备军。

因此宋荣贵用来进攻鄂木斯克方向的兵力就只有10万人,太多就无法保证托博尔斯克的后方安全。十万人连鄂木斯克靠近都做不到,因为敌人在鄂木斯克北方建立了数个要塞,其中最大的在伊希姆河与额尔齐斯河交汇的北方下游地区,保护着鄂木斯克和哈萨克地区的联系。

宋荣贵进攻了十天之后,侦察兵发现上游有不明数量的俄军援军,宋荣贵立刻“判断”俄国从哈萨克地区的救兵到来,下令撤退到托博尔斯克待命。同时开始“做”军报,向国内表示自己这个方向的防御力量偏弱,俄国在哈萨克和额尔齐斯河流域的軍队连为一体,可以相互救援,十分不利,请求增派三十万援兵。

同时向征西军发出了协助作战的求援信!

第四百零三节 长途奔袭

由于俩人早有默契,杨克收到战报后的第一时间,向西伯利亚方向派去援军,兵力不能多,也没必要多,但派出去的都是战兵。同时写战报,“向征北军派遣援兵八个军”。

宋荣贵等到这只部队用了半个月时间,对方一路兼程,幸好大多数时候他们可以坐船,而且是顺流而下,速度极快。

看到这只援军的时候,宋荣贵就知道同僚杨克对这次迂回有多么重视了,中国軍队的战兵军一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军饷、训练、武器装备都是一流,而且军中三分之一士兵都是十年前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的老兵,军官也多是十年前的军官,在这次战争中,战兵部队又一直担任主攻任务,战斗力极强。

可是数量极少,整个中国只有13个这样的战兵军,此次战争,10个战兵军都派到了哈萨克,宋荣贵手下手下只有3个战兵军,可是杨克将自己麾下10个战兵军中的8个,现在作为援军派了过来。杨克自己手里只保留了第一二两军,第三军到第十军,竟然都派到了西伯利亚方向。

宋荣贵明白,杨克是赌上了一切,他作为合谋者也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因此他也不敢保留,他将自己手下三个战兵军也都派了上去,从托博尔斯克出击,强攻秋明。

这次没有顾虑伤亡的时间了,所有战斗都必须围绕一个核心进行,那就是“快”!

宋荣贵将征北军一大半的重型火炮都调了上去,两千多门新式卡伦重炮,以及老式攻城炮。卡伦炮是一种臼炮,口径大,炮管短,专门用来发射爆炸弹,射程有限,但可以曲射,用来杀伤躲在掩体里的士兵很有效。

一个以爆炸弹压制俄国步兵,重炮则不断轰击俄军要塞。

三天之内就拔除了俄军的外围要塞,然后对秋明城发动了最后的猛攻。不顾惜伤亡的情况下,没有什么城市是攻不下来的。在几乎摧毁要塞结构的情况下,遭到大量杀伤的俄军最后选择了撤退。中国軍队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伤亡,是一次战斗中伤亡最大的。如果最后没有完成迂回任务,再来几次这样伤亡的战斗,就足以让宋荣贵这辈子背上用士兵的命为自己换取军功的恶名,他的军旅生涯也就到头了。

攻占秋明之后,宋荣贵来不及休整,从后方调集大量辅兵前来维持交通线的同时,主力已经沿着托博尔河南下了,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攻占库尔干。而且宋荣贵扣押了军报,在攻下库尔干之前,他都不敢发出去,跟库尔干的战报一起发出去,等国内收到之后,他应该已经占领车里雅宾斯克,并且向奥伦堡派出了“侦察部队”。

库尔干由于与图尔盖高原一带的俄军主力通过托博尔河相连,进攻这里必然要面对俄军主力的救援,如果是宋荣贵一支军队独立作战,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攻下这里,但杨克此时一定会按照约定,尽最大努力配合他。

杨克的做法是,从正面向英俄联军,主要是俄军阵地发起了全面进攻,让俄军无法抽调大量軍队增援库尔干。

发源于哈萨克丘陵的伊希姆河,从哈萨克丘陵向西流淌,在图尔盖高原边缘向北折去,北折之前的河段都掌握在中国軍队手里,因此这次攻势,是围绕着争夺伊希姆河进行的。

俄国人遭受的压力很大,中国軍队不间断的发动猛攻,让俄国人摸不着头绪,不明白中国人的主攻方向,在情况明晰之前,他们只能被动的全面应战,兵力一时就有些紧张了。

库尔干求援的消息,是远远滞后于中国哈萨克方向的正面进攻的,因为杨克在向西伯利亚方向派出援军的同时,就发动了对正面俄军的猛攻,军事解释是吸引俄军主力,减轻西伯利亚方向的压力,他手里有宋荣贵的求援信,这些举动都是合理的。其实他们俩人也是做贼心虚,擅自谋划了这个惊天的大迂回战略,总担心会被追究,实际上如果他们直接向兵部提交这个计划,皇帝支持他们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即便前线吃紧,俄国在收到库尔干地区的求援之后,也迅速派遣了大量援军,因为那个方向相对重要,不但是一条北撤的通道,关键是中国人现在占领了下游的托博尔斯克,如果他们的正北军团从这里往南进攻,就等于跟正面的从哈萨克方向的征西军团夹攻俄军了。

但俄国援兵晚了一步,由于库尔干之前一直是大后方,俄军在这里的守备相对空虚,而且库尔干方向上,也不是国内物资运输过来的要道,后勤物资主要依靠铁路,从俄国的军事物资,从伏尔加河的河流和铁路先是在察里津汇集,然后用铁路运输到奥伦堡,这里本就有中国人修建的哈萨克大铁路,战争中英国人又帮忙紧急修筑了几条战时铁路,让奥伦堡到图尔盖高原的运输极为畅通。

所以即没有进攻意义,又没有交通价值,这让库尔干几乎没有重兵布防的理由,结果被中国軍队的突袭给攻陷了。

库尔干失陷之后,俄军判断中国人肯定会利用托博尔河,从库尔干向图尔盖高原进攻,他们开始强攻这里。可中国人防守的意志很强,而且不断增派援军,最开始只有十万人,很快增援到了二十万,最后达到了三十万人后,俄国人暂时放弃了进攻,他们选择固守图尔盖高原,因为相比进攻,防守更节省兵力。同时从后方继续抽调了一些增援,这是俄国人犯下的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们没有正确判断出中国指挥官们准备奔袭他们的大后方,反而从大后方抽调兵力来增援前线,这让俄国人很快就吃到了苦果。

中国軍队在占领库尔干,并打退了俄军的反扑之后,继续增加兵力,从三十万增加到了五十万人才结束,这让俄军十分确信中国打算以库尔干为基地向南进攻俄军主力。至于中国軍队继续西进的威胁,俄国軍队不是没有考虑,但西进路上还有车里雅宾斯克,这也是一座不可能轻易攻占的要塞,而且位于乌拉尔地区,俄国人想不到中国人继续向西的道理。即便他们想打莫斯科,交通运输等条件根本不允许。

但中国軍队增援到位之后,果然按俄军所向向南进攻图尔盖高原了,让俄军依托有利地形成功击退,但对方却在野外驻军,做出长期作战的假象,此时的主力其实已经向西推进,进攻车里雅宾斯克去了。

车里雅宾斯克之战,打的更为艰苦,比攻占秋明更困难。山地地形,让双方都不可能摆开太多的兵力,兵力优势并不是短期优势,长期围困又不现实,所以只能强攻。炮兵掩护,步兵一次次强压上去,如果这是机枪时代,几乎不可能攻陷,但滑膛枪时代的火力,还无法抵挡这种人海战术。

付出了近万人的牺牲之后,亲自指挥作战的宋荣贵知道,他最大的考验来了。

战斗之余,他派出了手里能用的所有骑兵,召集所有骑兵军官,告诉他们从俘虏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情报,俄军后方的物资补给基地奥伦堡防守空虚,俄军抽调了部分兵力去伏尔加河作战,又抽调了一部分兵力到图尔盖前线,现在只有不到一万人驻防,他认为是一个机会,要求骑兵做一次长途突击。给骑兵军官们下达了死命令,能攻下奥伦堡就攻占这里,烧毁俄军粮食、军火,并继续坚守,等待援兵。如果无法攻占,必须建立防御基地防守,继续等待援兵。

他告诉这些骑兵军官,此战九死一生,如果不想去的,可以提前说出来。

没人退缩!

于是他手里能用的三万骑兵全都派了出去,将所有战马交给这些人,一个人配了至少三匹马,托运着足够他们作战一个月的补给。

这些人可能有去无回,也可能完成一次军事史上的奇迹,但即便成功,能活下来几个人也说不好。

骑兵出发之后,宋荣贵才开始写战报,对派出骑兵的解释是武装侦查,理由同样是审讯俘虏得知敌人后方空虚,因为这个理由是真的,确实从库尔干的俘虏中问出了一些情报,有几只部队竟然就是从奥伦堡抽调过来增援的,结果在反攻库尔干的时候被俘。

之后宋荣贵依然是不断从后方抽调援兵,控制托博尔斯克到车里雅宾斯克这一段战线,需要维持的交通线长达七八百公里,其中多处地方都靠近俄国城市,比如秋明靠近叶卡捷琳堡,还有水路相通,车里雅宾斯克靠近乌法,这都是俄国人的后方基地,屯驻大量軍队。南方的哈萨克地区,更是俄军前线主力所在地,防守这条交通线,要面临两线夹攻的困境,兵力少了根本控制不住。

宋荣贵几乎将自己手里的兵力都抽调了上来,西伯利亚后方空虚,甚至都没有办法镇压俄国人的反抗。

一切就看国内反应和哈萨克方向杨克的行动,宋荣贵感觉自己此时像一个等待判决的嫌疑犯,他的命运完全要别人裁决。

第四百零四节 俄国人的长平

杨克的援军自然比国内的命令更快,宋荣贵履行程序的“求援信”一到,他马上就从哈萨克抽调軍队赶去支援。

而且这次抽调兵力的数量十分惊人,他将留在第二道防线轮战的部队几乎都派去了西伯利亚方向,调兵是需要时间的,这些軍队是一个军一个军前往西伯利亚方向的,接替征北军留在这里的空缺,维护交通线和镇压反叛力量。

杨克的心情不比宋荣贵轻松,他现在一边要继续维持哈萨克防线,一边还要做出一副积极进攻的举动,牵制俄军主力,兵力本就捉襟见肘,还将大量有战斗经验的老兵派往西伯利亚方向,他不得不用手里的二线部队发动进攻。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必要的时候,他大不了再退入哈萨克丘陵防线,一百万人足以守住这里。也就是说,他最多可以将两百万人派给宋荣贵。相信手里一旦掌握征西、征北两路总计五百万兵力中四百万的宋荣贵一定能够维持住从西伯利亚向俄国西部的攻击能力。

至于国内的援兵,远水解不了近渴,另外新兵居多,对进攻上的帮助有限。宋荣贵现在缺乏的不是守城的盾牌,缺乏的是突击的尖刀。所以他派往西伯利亚的,一直都是手里的主力部队,而不是二线的乡兵。

杨克交集的等待着宋荣贵的消息,那支突击奥伦堡的孤军的消息。一旦成功,不世之功就到手了,即便失败,并且国内不同意救援的情况下,在拒绝救援命令到来之前,宋荣贵还可以以救援为名,派遣主力攻打奥伦堡,能不能拿下奥伦堡,是这次战役,甚至是这次战争成败的关键。

焦急的等待了十天之后,消息终于传来,孤军的表现谁都没想到,他们成功了一半,也失败了一半,他们没能攻占奥伦堡,却度过乌拉尔河,完成了摧毁敌人后勤物资的计划,他们攻占了奥伦堡对面中国铁路公司过去在这里设立的车站,以及火车站周边物资堆积如山的物资区。

现在他们正以火车站和周边建筑为依托,借助专门留下的英俄联军重武器,组建了一个临时阵地进行坚守待援。

他们的表现给了宋荣贵和杨克更有底气救援的理由,千里奔袭,摧毁敌人粮草,然后被围困,于情于理都应该救援他们。

都不用等待国内的命令,杨克的援兵不断的派出,从前线不断抽调主力,从后方调上二线部队,战斗力越来越弱,越来越无法维持给俄军的压力。但现在他必须继续给俄军施压,好让那只孤军坚守的能更久一些,坚守到主力抵达。

孤军坚持了半个月之后,周琅才受到了前线的情报,之前他接到宋荣贵的一些战报,感到有些诧异,宋荣贵突然调转攻击方向,攻入了俄国的乌拉尔地区,周琅一开始根本就不理解宋荣贵的意图。因为主力决战是在哈萨克地区,宋荣贵的征北军只是作为侧翼,最开始的作战目的是占领西伯利亚地区,但因为他们找到了正确的清剿方式,让他们有能力一直向西攻击,否则光是应付西伯利亚地区俄国人的反抗和占领并控制这一大片敌对领土,就足以拖住他的兵力了。

打下秋明之后,又去打库尔干,如果宋荣贵是向西,那么他应该攻击叶卡捷琳堡,周琅此时的理解跟俄军军官差不多,都认为宋荣贵是打算通过库尔干跟哈萨克方面征西军汇合。

但打下库尔干之后,宋荣贵却突然去车里雅宾斯克这个山区要塞跟俄国人死磕了一阵,这回周琅就完全看不懂了,在没有通铁路的时代,他看不出车里雅宾斯克的战略意义,由于哈萨克铁路的出现,这里已经失去了联系俄国腹地跟中亚地区的交通意义。车里雅宾斯克存在的意义,是作为出入西伯利亚的一个通道,可在这场战争中,西伯利亚显然是一个次要战场,连俄国人都知道无力防备,基本上放弃了在西伯利亚跟中国进行争夺。

所以当宋荣贵开始攻打车里雅宾斯克的时候,周琅完全看不懂,难道宋荣贵打算用自己一路孤军深入俄国腹地?周琅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两个前线总兵争功的情形。因为按照正常策略,宋荣贵应该从库尔干南下,跟杨克大军一起夹攻图尔盖高原的。但宋荣贵不但不配合正面主力,反而继续向西推进,好像把自己当成主攻方向了。

当宋荣贵派遣骑兵侦查奥伦堡的战报报上来后,周琅一下子就明白了,宋荣贵这一系列举动,分明就好像是一个剑客,派出一切干扰,然后突进敌军,刺出了致命的一剑,之前所有的准备,似乎都是为骑兵能够突击奥伦堡做的铺垫。

此时周琅依然无从判断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这根本就是杨克的一个念头,宋荣贵更像是一个操刀者。

但这不妨碍周琅判断出这次突击的战略意义,即便没有毁坏敌人的后勤补给基地,周琅也能看出夺取奥伦堡的战略意义。他马上下达一个命令,让宋荣贵寻找攻占奥伦堡的可能。周琅此时还不知道他这道命令,完全是多此一举,他的将军们已经这么做了。

由于宋荣贵方面的军事行动,吸引了周琅的注意力,让这这段时间对哈萨克前线的关注都少了,否则他很容易就能注意到,杨克派往西伯利亚的援军竟然都是主力。就会发现两个总兵之间的默契。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周琅都在关注宋荣贵。他很快就收到消息,孤军摧毁了奥伦堡的物资补给,这让周琅早就古井无波的心态激动了起来,马上跑到作战室,仔细研究地图,发现除了全力救援这只孤军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不等他的命令抵达宋荣贵手里,宋荣贵的第二封战报就送来了,表示他的救援部队,攻占了奥伦堡,他询问是否应该尽力坚守,陈述了坚守的意义和风险。

竟然攻占了奥伦堡!

周琅和参谋部的所有参谋人员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意味着200余万英俄联军,现在被困在了图尔盖高原和乌拉尔河一带,图尔盖高原成了俄国人的长平!

这意味着什么?

战果时期,秦国和赵国的长平之战,秦国将领白起运筹帷幄,将赵国将领赵括率领的四十五万赵军困在了丹河河谷一带。当时秦国人口500万,赵国人口300万,意味着秦赵两国几乎所有青壮男丁都在战场上了。当时秦国昭襄王的做法是,征召河内郡年龄不到15岁的全部未成年男子,亲自率领赶往长平。而赵国却无法派出援军,最后白起屠杀了这四十五万赵兵,赵国从此一蹶不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本钱全部打光了。

有前人圭臬,周琅没有任何犹豫,下令暂停向印度战场增兵,将能用的援军都往前线派遣。所有休假的军官和士兵立刻回归軍队,周琅决定带领所有能调动的预备军亲征。

现在国内能用的兵力还有两百万,全部发往西伯利亚方向。通过铁路进入恰克图,然后沿着水路往欧洲进发。一切交通工具必须优先军用,国内的储备粮食,武器弹药,都优先发往西伯利亚战场。

这是最后的一场大战,一场旷世大战,前无古人,后有没有来者机会也不大,总之一战二战的战场上也未曾出现过围歼两百万敌军的战役,中国现在是在前工业时代,发动一场后二战时代的战役,这确实有些过于欺负俄国这个农奴制帝国了。

周琅选择亲征,目的不是为了争功,而是为了更方便直接指挥,他必须亲临前线,对瞬息万变的战场做出第一时间的反馈。现在征西、征北两路大军其实已经分不开了,都得为夺取奥伦堡服务,要协调两路大军,从南京太不方便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亲征遮盖前线军官的光芒,周琅决定不直接去前线,而是坐镇阿尔泰,在这个征西、征北军后方结合地区调度。

周琅知道这次大迂回的困难,最大的困难还在于保证交通线。用人堆,不在乎路途上的消耗,确实能保证一条从西伯利亚通往奥伦堡的水路交通线,可是速度太慢了。从蒙古地区的铁路进入西伯利亚,然后跨越叶尼塞河、鄂毕河水域,进入乌拉尔地区,最后在抵达奥伦堡,需要长达数月的时间。之前之所以只能在西伯利亚方向保持两百万軍队,原因就是缓慢的运输无法支持他们快速推进,才把这个方向作为辅助方向。

哈萨克地区作为主攻方向,就是因为这里有铁路通往内地。所以必须缩短铁路河流联运的距离,于是周琅抵达阿勒泰之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要求杨克暂停对图尔盖高原无谓的进攻,集中兵力打通额尔齐斯河与托博尔河的联系。这样就可以绕过西伯利亚,直接通过铁路运输到额尔齐斯河上游,物资和兵力从这里迂回到奥伦堡,距离能缩短一小半。

第四百零五节 卖队友的传统

周琅跟杨克直接沟通,商议军情,以及之后可能发生的战场变化。

杨克认为,打通额尔齐斯河交通确实很重要,但在前线继续进攻同样重要,一旦前线压力减小,俄国人有可能抽调兵力突围,现在俄军已经开始惊慌,前线作战的压力并不大,而如果放弃施压,让俄国人调集主力去夺取奥伦堡的话,以目前的态势,奥伦堡可能守不住。

周琅接受了杨克的建议,但軍队的压力将会变得空前的大,杨克已经将一百万主力抽调去支援宋荣贵了,那些軍队大半都还在路上。杨可现在是用二线部队在给俄军施压,周琅又要求他开辟额尔齐斯河战线,捉襟见肘啊!

但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奥伦堡哪里的压力更大。长平之战后期,在包围圈中度过了一个多月的赵军,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最后依然能在赵括的带领下向秦军壁垒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强攻。赵军的战斗意志确实让人动容,可这并不是赵括指挥能力高明的原因,如果真的高明的话,也不会落入包围的境地,更不会留下一个纸上谈兵的恶名。主要是赵军士卒在求生的慾望激发下,做疯狂的困兽之斗而已。

现在俄军也被包围了起来,但他们的情况显然比战国时的赵军强的多,赵军四十多万人被挤压在一个河谷地带,而俄军却有小半个哈萨克草原进行周旋,加上他们的补给绝对比赵军要好的多,他们发出困兽之斗,战斗力恐怕要比之前强很多,之前的俄军战斗能力,跟中国軍队主力也是半斤八两,现在激发出了死志,只会更强。

宋荣贵需要跨越数千里战线,维持一直孤军在奥伦堡堵住俄军,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杨克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萌生了这个大迂回的念头,然后将计划甩给了宋荣贵。所以凡是能为征北军做的事情,他现在是义无反顾。

于是围绕图尔盖围歼战,额尔齐斯攻防战打响了。宋荣贵现在全力保住奥伦堡,攻占这里非常轻松,但防守这里非常困难。当时他派遣了名义上是救援孤军的十万步兵,很顺利就攻占了只有万把人防守的奥伦堡。可几乎紧跟着他的軍队的,就是俄国从其他地区抽调的兵力,有从前线图尔盖地区抽调的主力,还有从萨马拉、乌法甚至伏尔加河地区抽调的兵力。

宋荣贵发现,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在奥伦堡维持一支十万人的守军。他需要维持一条上千公里长的交通线,兵力实在是不足。除了兵力,还受到运输能力的限制,河流的运力确实较强,可是船舶是有限的,动用所有能征用到的各种船只,也只能保证十万人的供需给养。

沿着乌拉尔河,在奥伦堡和河南的车站小镇布防十万人,却需要面对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俄军的疯狂反扑,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杨克迅速调动軍队,开始了额尔齐斯河之战,发动强攻,扫荡一座座俄军要塞。最后在鄂木斯克进行决战,只用了十六天时间。能这么快结束战斗,除了不顾伤亡的强攻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俄军竟然也从鄂木斯克抽调了大量兵力。

显然丢失了奥伦堡之后,俄国在从各个方向抽调兵力,此时已经失去了退路意义的鄂木斯克的重要性大大下降,所以抽调这里的兵力很有必要。

但攻占鄂木斯克之后,哈萨克地区的軍队,物资,运输船舶可以直接支援宋荣贵了。

此时宋荣贵在奥伦堡已经苦撑了一个月,为了用最少的兵力守住这里,他这个总兵亲自作战奥伦堡,这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了。现在他的行动终于收到了回报,大量物资开始进入奥伦堡,半个月之内,这里增加了二十万軍队,都是从哈萨克撤下来的主力部队,让宋荣贵的压力大大减轻。

打通鄂木斯克之后,杨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向周琅坦白了这一切操作都是他的主意,他希望皇帝不要追究把自己作为赌注压在奥伦堡的宋荣贵的责任,杨克主动表示,他愿意承担失败的一切后果。

但皇帝并没有表态,似乎把这件事忘记了,一次也没有提过。

事实上周琅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杨克说出来后,他心里还是不满意的。他不是军人,围歼敌人重兵确实是一种让人激动的功绩,可他是一个皇帝。原本明明能通过最保险的方式,正面慢慢挤压过去,最后无惊无险的打赢这场战争,但指挥官却选择了这种有可能大败亏输的作战方法,把国家的命运都赌上去,皇帝怎么可能高兴。

但他的内心也很矛盾,军人太有激情了不是好事,可军人没有进取心也很危险。军人有自己的理想,这是人之常情,可大胆到把自己建功立业的野心绑架了整个国家的程度,就太危险了,历史上许多大帝国都因为这样的情况,最后崩溃。德国人如果有理智的话,能不去进攻苏联,或者在先解决了英国之后,用整个欧洲的资源去打苏联,也许二战的结果就不一定。如果日本军人有理智的话,不发动侵华战争,或者在二战爆发前跟国民政府议和,那么他们将保住整个东北、朝鲜甚至蒙古的国土,稳定经营数十年,日本毫无疑问会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但如果军人失去了进取心,开始执着于官位、财帛和享乐,就好像中国无数朝代一样,明明国力最强,明明最为富庶,明明兵力最多,却一次一次被外敌打爆,相比军人自行其是的野心,也许军事疲敝对中国的危害更大。

做一个长期设想,以中国的国力,以完成工业化的基础,中国军人如果好战,发动一次次战争的话,最倒霉的应该不可能是中国自己,而是中国的敌人。

现在杨克向周琅坦白了一切,周琅能怎么办?就像几十年前那样,赵文等老一代军官,明明不符合周琅的设计,可当他们打垮俄国的时候,明明没有政治意义,周琅还得咬着牙给他们加官进爵。

这样一场大胜后,周琅不可能像秦昭襄王那样,把白起刺死。他做不到,如今的民情也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把功劳给杨克,只能让他成为一个盖世英雄,所以周琅选择了装聋作哑。

选择忘记这件事,就当一切是顺势而发的结果。最后记功,就按照他们的战报。一切都是偶发的,不是前线指挥官有预谋的,立下首功的是那只孤军深入的骑兵部队。当然,这场战争的案例一定会进入军事史,几十年后真相一定会大白于天下。但在今生,杨克他们不可能享受到这个功高盖主的荣耀。

打通了额尔齐斯河后,现在通往奥伦堡的交通线有三条了,一条从阿勒泰地区,一条从西伯利亚地区,一条从额尔齐斯河地区,其中阿勒泰那条直接就放弃掉了,因为太过艰险,要翻过阿尔泰山运输物资,代价太大。西伯利亚交通线依然繁忙的运输着物资,但兵力调动基本上全部改走额尔齐斯河了。

中国的生产力调动起来,全国的物资涌向战场,各大造船厂的优质储备木料运往西伯利亚和额尔齐斯河沿岸的城市,大量船匠、设备调到这里,紧急打造小型内河驳船,征召铁路公司、运河公司的经验最丰富的调度管理人员前来调度物资运输。

攻占鄂木斯克一个月之后,奥伦堡的危机彻底解除,现在有能力在这里部署一百万軍队了。哈萨克前线的攻势已经停止,軍队收缩退回哈萨克丘陵防线休整,在这条丘陵防线上,现在只部署了80万人,其他兵力全部都去支援宋荣贵了。

英俄联军现在被阻挡在乌拉尔以东到图尔盖高原地区,往南是盐碱荒漠以及大沙漠,即便穿过卡拉库姆沙漠抵达咸海沿岸,抵达了锡尔河流域,对面就是满清领土,满清现在也跟英俄联军开战了。

往西南地区,向厉害方向突围,虽然有恩巴河可以利用,但下游地区依然是荒漠地形,里海的俄国海军,也无法保证两百多万人的退路。被封锁在包围圈中,用不了多久,英俄联军的粮食都无法保证。

绕过乌拉尔沿岸铁路,从乌拉尔河下游撤退,无法保证大规模軍队成功撤离,但少量部队还是可以的。但少量部队,没有组织的撤退,一定会引发灾难。除非軍队有组织的,有秩序的撤退,利用现有的物资,他们是有机会退到乌拉尔河下游的。然后渡河撤往伏尔加河,或者等待援助,都是可行的选择。

但軍队大规模有组织撤退,意味着放弃前线阵地,会给中国軍队机会。除非有人愿意断后,或者有人不在乎这些,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命。

英国人就是这样,他们通告了俄国人一声,就选择了全面撤退。根本不在乎自己撤退后留下的空缺是不是会被中国軍队利用,用来打击俄军。

英国人就是这样,永远优先考虑自己,仁安羌、敦刻尔克,都撇下自己的盟军先逃了,在仁安羌将中国远征军置于死地,在敦刻尔克让法国人阻挡纳粹铁骑,然后英国人自己毫发无伤的逃到了印度,逃回了本土,这也是传统了。

卖队友的传统!

第四百零六节 饕餮们的盛宴

英军的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不管是海军还是陆军都足够精锐,但在哈萨克战场上,英军除了前期表现了一把外,中后期基本上都是打酱油的。

中国軍队发起的攻势,主要针对俄国,不是俄国人好打,而是因为俄国在北边布防,中国指挥官更需要拖住俄军。所以在南线的英军,就打起了酱油,尽管也有战斗,但大多没有意义。

英国人为什么选择南线驻扎,主要是最开始铁路在他们手里,俄国的控制面更广,所以放在北方,英军坚持自己作为一个单独的作战单位,于是防守南方侧翼。在威灵顿带领下,英军也不是一味避战,事实上他们也是频繁的主动出击,奈何中国軍队对英军采取守势,威灵顿也奈何不得。

这就让威灵顿率领的英军在这场战争中显得平庸,威灵顿也没有办法,他虽然是一个名将,但却没有打过这种百万人级别的战争,他手里的五十万英军,对有百万大军驻防的敌军丘陵防线,也不可能取得什么决定性胜利,总之这个战场,不是威灵顿的舞台,因为这里是浩淼的哈萨克大草原,而不是逼仄的滑铁卢小村庄。

也许让威灵顿指挥整个英俄联军,结局会不一样,但俄国人不会让英国人指挥俄军,就好像英国人不可能让俄国人指挥英军一样。

所以英国人基本上就打了一年多的酱油,所有人都忽视了英军,谁能想到这个打酱油的角色,最后会玩夺路而逃这么一出。

已经将主力调到北线的中国軍队发现英军动向的时候,大半英军已经撤离了图尔盖河防线,以他们的撤退速度来看,他们开始撤退恐怕是在中国軍队占领奥伦堡不久就开始了。现在拦截英军已经不现实,哈萨克丘陵防线上的80万二线部队,能调动的不多。

但还是抽调了30万兵力,尝试进攻英军防线,英军撤退的更快了。而中国軍队只是试探性进攻,结果就夺取了不少阵地,并且依托这些英军修筑的大量要塞工事,决定坚守。这样俄军更是被堵在了图尔盖高原上,北方是中国重兵布防的千里迂回包围圈,东方是哈萨克丘陵防线,南方是图尔盖河,唯一的退路就是西边的乌拉尔河,俄国反攻奥伦堡的战役一直持续不断。先后调动了上百万軍队强攻,可现在火力、兵力上,俄国人已经出于绝对劣势,久攻不克,损失惨重。

北线迂回兵团,现在已经掌握了中国軍队的绝大部分,但是在奥伦堡已经集结了两百万大军,在奥伦堡周围构建了要塞、壕沟和壁垒组成的立体防御工事,修工事中国人一直很擅长。

这两百万大军,不但要防备从乌拉尔河南方进攻的图尔盖俄军,还要防备从俄国北方南下的援军。而且也不单单部署在奥伦堡城市周围,而是沿着乌拉尔河和北岸的奥布希高地,建立了绵长数百里的防线。

奧布希高地,海拔高度超過500米,从奥伦堡以北的乌拉尔山脉分支向西南方伸延至伏尔加河东岸,是乌拉尔河和伏尔加河在这一带的分水岭,向西南方向流淌的乌拉尔河在这里受阻,向南直下流入里海。中国軍队沿着高地和乌拉尔河,从奥伦堡到转弯处近四百公里的距离上都进行了设防。俄国人想通过这条防线的可能性越来越低。

中国軍队将俄军200万主力围困在图尔盖高原的信息,迅速传遍了全世界。这时候所有国家才确信,俄国是真的完了。

这个完蛋,不亚于当年秦赵长平之战对赵国的打击。俄国虽然最多只保持了250万兵力,但这个数字是前线参战兵力,为了保持前线这个兵力,其实动员的青壮人次远大于这个数字。

英国人为了在前线保持50万軍队,先后招募的士兵数量高达70余万人,因为前线总是有伤亡的,哪怕不进行频繁的战斗,疾病造成的死亡数量也很大,气候原因造成的非战斗减员也需要补充。保守估计,俄国人至少先后征召了300万士兵参军。对于一个人口只有不到4000万的国家来说,基本上意味着全民皆兵。可以说能动用的青壮,都加入了軍队。

而现在这只軍队的主力被别人包围了,这意味着俄国整整一代年轻人陷入了包围之中。

俄国人怎么可能不完蛋。俄国比当年赵国做的好的一点是,他们在后方继续组建新兵,用来救援包围圈中的主力,没像赵孝成王那样,让赵括在包围圈中自生自灭。

但俄国新动员的軍队,也就只有100万人有战斗力,剩余的新兵普遍都是未成年人,而且武器弹药严重短缺,平均三个人只有一支步枪,大炮装备更是一些陈旧大炮。用这样的援军来救援主力,可想而知结果不会太好。

俄国人是明智的,此时他们选择求和,通过中立国传达求和的诚意。只要中国人恳谈,现在什么条件都不是不能考虑的,因为总不能让整整一代人丧生。

中国接受谈判,但是提出了一个俄国难以接受的要求,要求包围圈中的俄军放下武器,以此作为谈判的条件。让主力放下武器,等于自我解除武装,俄国人不是不能答应,而是不敢答应。在确信突围无望的情况下,俄军命令包围圈中的軍队暂时停止无谓的突围。改为以小股部队绕过敌人正面防线自行撤退,主力大军不可能完全撤出来,能撤出来一些机动性强的骑兵,还是有希望的。俄军骑兵数量庞大,如果所有骑兵都能从乌拉尔河下游撤出来,可以让俄国减少二三十万人的损失。

俄国人不断行动,中国軍队也没闲着,英国人撤退是个严重教训。让中国指挥官知道,自己的包围圈还算不上稳固。所以继续进行军事行动,俄国人和英国人希望从乌拉尔河下游突围出去,中国軍队也向乌拉尔河下游挺进,这种大河,不需要布布设防,卡住几个渡口,就足够挡住大多数敌军了。

谁也没想到,随着俄国败局已定的消息的扩散,贪婪的秃鹫们将眼光盯上了俄国这具庞大的腐肉身上。

连锁反应出现了。

如果早前的满清参战,算是预测俄国必败,还不算落井下石的话,奥斯曼帝国突然也宣布对俄国宣战,理由是俄国迫害回教徒,在国内站稳了脚跟的奥斯曼年轻苏丹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在国内发布了圣战诏书,进行了动员。

当然他们也跟中国做了沟通,他们现在同样是在从中国的碗里抢肉吃。好在战争中,中国曾拉拢过奥斯曼帝国,许诺允许他们恢复克里米亚领土,将克里米亚半岛割让给奥斯曼帝国,现在他们要求不多,同样是要求得到克里米亚半岛而已。满清百万大军已经进入了这一带作战,奥斯曼帝国并不知道满清跟中国的协议,他担心满清占领这里,毕竟满清已经是俄国之外对奥斯曼帝国威胁最大的国家,不得不防。

之前俄国黑海舰队已经被摧毁,奥斯曼拥有一支数量可观的舰队,成功护送奥斯曼軍队登陆克里米亚半岛,然后向塞瓦斯托波尔挺进。

奥斯曼同样动员了百万大军,这百万大军压在战争的天平上,让俄国一端再次朝着地狱下沉了一步,距离战败越来越近,最乐观的估计,只要在今年冬季到来前俄国人没能从包围圈中突围,或者达成和平协议,俄军主力将很难度过这个冬天。

盯着俄国的国家多了,奥地利也越来越按捺不住。奥地利在黑海地区的领土越来越有价值,虽然多瑙河出海口这几个公国,没有什么特别丰富的资源,但农业条件良好,大多是平原地形,连片的肥美草场在历史上不断的吸引伏尔加河流域的斯拉夫人迁移,保加尔人就是通过这里迁移到保加利亚地区的;奥地利占据了这里之后,跟多瑙河中上游的匈牙利平原一起,构成了奥地利的粮仓和牧场。尤其是牧场,让奥地利这几年发展出了颇具规模的毛纺织工业。粮食不但能自给自足,还大量出口意大利邦国,为奥地利换取了大量外汇收入。

往东就是同样肥沃,而且还有丰富矿藏的乌克兰,如果说奥地利没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普鲁士也不介意吞并俄属波兰,波兰拥有一定的金属矿藏和冶金能力,华沙是中欧地区有数的大城市。普鲁士发家的东普鲁士地区,似乎距离俄属波兰也太近了一些,把领土往东调整一下,似乎很合理。另外普鲁士国王也没有忘记上次险些到手的芬兰,能够占领芬兰的话,普鲁士将成为波罗的海毫无争议的霸主。

普奥两国扩张领土最大的障碍是英法,尤其是法国,绝对不愿意看到奥地利和普鲁士两国做大。

两国想要加入这场瓜分俄国的饕餮盛宴,还需要摆平复杂的政治关系。

第四百零七节 俄国傀儡政权

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希望游说中国上层结束战争的人和势力太多了。

“陛下摧毁俄国对中国并没有好处!”

一个游说者说道。

“至少没有坏处!”

周琅回答道。

对绝大多数游说者,周琅都不会直接接见,斯佩兰斯基是一个例外。

斯佩兰斯基这些年一直在中国,名义上是流亡,事实上一直在中国做法律顾问,他直接参与了中国法律改革的每一个进程,后来又进入大周太学法学院任教,许多刑部的官员,都出自他的门下,他一个俄国人,在中国却堪称门生故吏遍天下。

周琅见他,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影响力,影响力再大,能大的过皇帝?

之所以见斯佩兰斯基,是因为周琅也相信,摧毁俄国对中国没有好处,至少是没有绝对的好处。俄国欧洲地区领土,中国消耗不了,四千万东正教化的斯拉夫人,鬼知道什么时候能同化。

但是俄国的亚洲领土,还有一部分通往黑海的领土,中国却需要夺取,打开一条直接通往欧洲的通道。在这种情况下,处理俄国就必须得好好讲究一下。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奥地利、普鲁士已经很明确的表达了态度,跟中国私下接触过,表达过参战的意愿,瓜分俄国的大势已经形成。

中国直接吞并俄国整个领土,且不说有没有这个消化能力,即便有,也不是十年八载能完成的,日本人统治了朝鲜和台湾半个多世纪也没能同化朝鲜和台湾人,当然培养出一批精日分子是很容易的,两国都有大量这种奇葩,台湾地区尤甚,甚至连中国大陆上都有这种货色。

中国同化斯拉夫人估计也就是这种结果,通过教育,至少培养一代俄国人接受中国的语言、文化、历史,然后才有可能用国家主义让他们建立少许的认同,民族认同基本上不太可能,一个汉人,一个俄国人站在一起一对比,猪都知道这俩人不可能是一个民族,说破大天去,俄国人也不可能接受他们的祖先是从黄土高原走出来的,不可能接受他们是炎黄子孙!

费尽心思,用尽力气,花费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和精力,最终最多能培养出一部分精神中国人,这种代价不值得。而且周琅确信,中国吞并俄国后,欧洲人不可能给中国整整一代人时间去消化俄国。现在的奥地利、普鲁士到时候可就跟中国接壤了,背后在有一个搅屎棍子英国挑唆之下,恐怕三五年之内就会接连爆发战争。欧洲的战争太随意,太频繁,跟中欧国家接壤,恐怕中国会不断的卷入战争。

因此一旦吞并俄国,意味着战争将永无宁日,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中国再次收缩回来,一个则是征服整个欧洲。

征服欧洲之后,面对的同样是不断的反叛和镇压,继续用数十年时间同化这里,然后天下大同,但这种事情想想就好了,征服全世界的力量任何国家都不具备,包括现在的中国。

跟英俄联军打到现在,尽管俄国失败近在眼前,可实际上中国的日子也不好过。以前工业时代的国力,打了一场二战规模的战争,现如今的中国也已经是疲敝不堪,更何况还要跟整个欧洲作战。到时候可就不是像如今这样国力上碾压农奴制的俄国了,而是跟一群工业时代的强国较量,英法普奥四国任何一国都不是中国的对手,但如果联合起来,他们的工业、资源开发程度以及技术水平,就会全面超越中国,唯一不如的也只是一个人口数量而已。

所以周琅最大的目的,也只是割让大半俄国人口稀少的边疆地区领土,包括面积广大的西伯利亚地区,至于吞并俄国欧洲部分领土,周琅不是很感兴趣。哪里确实是平坦的东欧平原,可是地理位置太靠北了,跟美国大平原完全没有可比性。哪里的铁矿资源还算是丰富,但如今中国连澳大利亚的优质铁矿都还没有开采呢,谁会稀罕库尔斯克的铁矿。

中国不直接吞并俄国,那么俄国怎么办?

以目前的局面来看,如果中国不强行吞并俄国,恐怕奥地利、普鲁士甚至满清和奥斯曼帝国都会扑上来瓜分俄国。俄国的灭国之后,欧洲部分被奥地利和普鲁士瓜分,这是两个教育水平、技术水平都处于世界一流的国家,让这两个国家吞并俄国,成为中国新的邻居,恐怕比让沙皇统治一个农奴制俄国,对中国的威胁更大。

尤其是普鲁士,继奥地利之后他们也开始了义务教育,国民普及了基础教育,拿破仑战争之后,洪堡领导下又进行了一次教育改革,现如今的普鲁士教育,已经超越了他模仿的对象奥地利。而且普鲁士的行政效率历来都以高效著称,俄国却是一个以低效文明的国家。以普鲁士的行政效率,加上俄国的人口和资源,只要完成整合,威胁太大。

因此最明智的选择,是保留一个虚弱的俄国,可目前这个沙皇政权不能再留着了。必须是一个新的,中国扶持的俄国政权,说白了,就是在俄国扶持一个傀儡。

但中国对俄国的影响力虽然与日俱增,可跟欧洲数百年贵族联姻形成的社会关系相比,还是差距很大。跟中国最紧密的俄国势力,恰好就是斯佩兰斯基代表的那一批资产阶级流亡精英,这批人曾经在拿破仑战争之后,随着中国軍队进攻俄国,在后方组建了一个资产阶级政府,可惜后来被沙皇清洗,最顶层的一批都跟着斯佩兰斯基流亡中国,剩下很大一部分人要么被处决,没死的也都流放到了西伯利亚,活到现在的,基本上也都在中国的掌控之中。

这是一批既有建立政权的经验,又有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抱负,同时跟中国关系密切的政治势力,扶持傀儡,他们是不二之选。所以在前线战况稳定,俄军牢牢被围困在图尔盖高原后,周琅回到京城就接见了斯佩兰斯基。

“欧洲列强不会同意中国吞并俄国的!”

斯佩兰斯基说道。

周琅笑道:“他们不同意的事情很多,英国还不同意美国独立呢。”

斯佩兰斯基反问:“难道当年的英国,不正是因为遭遇到整个欧洲列强的反对,才被迫接受美国独立的吗?”

周琅直接抛出问题:“那您有什么意见吗?”

斯佩兰斯基很干脆:“和谈,停止战争,恢复和平!”

周琅冷笑道:“那么这场战争就白打了吗,近千万人为战争付出,伤亡五十万,二十万忠勇的军人献出了生命,然后却要停止战争,恢复和平?”

斯佩兰斯基道:“俄国赔偿中国的损失的。”

周琅哼道:“怎么办赔偿?”

斯佩兰斯基叹道:“无非是割地赔款罢了。”

周琅直接道:“可以。我可以答应谈判,但谈判必须基于两个基础。”

斯佩兰斯基忙道:“让两百万俄军放下武器是不可能的。”

周琅道:“谁说我要让俄军投降了。我的要求是,第一,沙皇必须退位;第二,必须由你负责组建一个新的俄国政府。”

斯佩兰斯基态度坚决:“我拒绝这个提议。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执政了,这有辱我的名誉!”

周琅讽刺道:“您现在还有名誉可言吗?”

斯佩兰斯基已经不是过去的斯佩兰斯基了,当年的他充满了理想和抱负,一心希望俄国能通过改革恢复生机,可是他的改革失败了,后来接受中国的支持建立政府,到现在他都认为那是一个错误,把他打上了俄国历史的耻辱柱上。

斯佩兰斯基叹道:“俄国不可能通过外部的压力完成蜕变,俄国的改革必须是内生的力量推动。我无法承担这个历史使命,陛下,我诚恳的请求您尽快结束战争吧。战争带给贵国人民的只有无穷的痛苦。”

周琅冷哼道:“您不用给我唱高调,您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我的选择很多。如果您不愿意执政的话,我不会放心任何其他人在俄国组建政府。一个对中国充满敌意的俄国,我不需要。所以俄国会从地图上消失,奥地利、普鲁士很乐意接受俄国的一部分领土。如果有必要的话,俄国的沙皇中国人也不是不可以去做。既然希腊可以有一个中国人国王,俄国也可以有一个中国人沙皇。”

斯佩兰斯基还要在说话,周琅直接打断他。

“您不用多说了。您可以回去考虑一下,我等您的决定,如果您考虑好了,我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您能拿出正确的执政方针。”

说完摆摆手,卫兵过来送客。

斯佩兰斯基没考虑多久,十天之后他就再次求见周琅,接受由他组建政府的要求,但他也提出了一个决不退让的要求。

“俄国沙皇必须保留,沙皇必须有罗曼诺夫家族的血脉!”

第四百零八节 被征服下的自由

周琅跟斯佩兰斯基进行了极为激烈的谈判,最后退让一步,接受了斯佩兰斯基的要求,允许罗曼诺夫家族继续统治俄国,甚至不要求俄国更换沙皇,依然由尼古拉一世作为沙皇。

但周琅要求斯佩兰斯基必须真正掌握权力,让俄国政权变得更理智、更和平一些,不要一次一次给人做打手。

事实上这次战争,俄国之所以参加,也不是英国怂恿的结果,所有的政治事件,往往都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单纯说谁是谁的打手,是情绪化的表达,不符合逻辑。

俄国跟中国的矛盾,在俄国人成功的恢复了在波兰的权力之后,就上升到了第一位,俄国人不可能接受中国资本控制着俄国的铁路和矿产,也无法接受中国吞并哈萨克,挡住了俄国南下的步伐。俄国一大批精英甚至认为,俄国的头上又套上了鞑靼枷锁。

对中国如此仇视,在这个民族主义崛起的时代,权力过于集中于君王手中的情况下,是很容易爆发战争的。

只是俄国低估了中国的力量,中国常备军数量较少,确实起到了一些迷惑作用,中国一直按照辅兵和战兵组建正规軍队,甚至辅兵一直被认为是二线部队,这让俄国大大低估了中国的动员能力,这个时代,正是一个民族国家纷纷形成的时代,民族战争跟王朝争霸战争最大的不同,就是动员能力的极大提高,中国战国时期,列国动辄全民皆兵,放在大一统的时代,反而做不到了,就是因为一个是民族国家,一个是帝国,动员能力不可同日而语。

欧洲也是如此,拿破仑战争前,谁能想象百万大军的厮杀,拿破仑直接将国家间的战争推高到了百万级别。

俄国人承认他的动员能力不如中国,但俄国战前分析认为,本国可以动员上百万軍队,中国动员的兵力他们认为不会超过三百万,因为这是一个前无古人的数字,中国人历史上也未曾武装过超过三百万軍队,即便把明朝废弛的军户都算上,也不过两百万軍队。

俄国认为他们动员一百万軍队,英国提供五十万軍队,足以在远离中国首都的西北边境地区跟中国作战了,因为中国同时还需要面对美国和西班牙。但俄国没想到,中国在战争期间,竟然没有向美洲派遣过正规军,几乎都是靠美洲领地自己的力量打的这场战争。也没有将軍队派往印度。最失误的是,俄国人实在是想不到,中国人竟然会动员九百万軍队。而且这只軍队后来被证明,并不是乌合之众,在战争后期,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战斗经验,可以作为正规军作战了。

可即便有这些没想到存在,如果是一个谨慎的政治家掌控的政府,也绝不会贸然跟中国开战,所以周琅提出希望俄国组建一个理性的政府。他认为,由斯佩兰斯基执政的话,可以保证俄国的对外政策更加谨慎。

斯佩兰斯基接受了这个使命,可他并不高兴,他又一次做了傀儡。

周琅可不愿意看到自己扶持上去的傀儡没有斗志,要是完全没有斗志的话,执政不会稳定,如果没做多久就被人推翻了,周琅的战略可就前功尽弃了,一个推翻了傀儡的政权,是不可能跟幕后控制者和平相处的,一个永远跟中国敌对的俄国,是很麻烦的。打也不是,不打却又头疼。

周琅认为,斯佩兰斯基至少要在俄国执政五年以上,这样才可以保证清洗掉旧的权贵阶层,换上一批跟中国关系更紧密的利益集团,比如从跟中国贸易中获利的商业利益集团。这些利益集团天然就是亲中国的,有他们长期执政,两国关系才会获得良好的发展。

所以周琅不得不给没有斗志的斯佩兰斯基鼓劲:“这也是一次俄国彻底革新的机会,我相信您对改革已经有了周密的思考,这一次一定可以取得良好的结果。”

斯佩兰斯基冷哼道:“一个傀儡主持下的改革,您认为有可能得到国人的认同吗?”

周琅绝不承认这一点:“您怎么会这么想?您怎么可能是傀儡!有一点您大可以放心,中国绝不会干涉您的改革,反而会为了两国长远的关系考虑,会向您的改革提供支持。换句话说,由您组建的新政府,将拥有绝对的自由!”

“自由?”斯佩兰斯基露出一个讽刺的神情:“被征服下的自由!”

跟斯佩兰斯基的交谈很不愉快,这个人对自己的使命十分抵触和排斥,让周琅一度担心他可能无法满足中国对俄国未来政治走向的要求。

但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可以确定,只要不是扶持斯佩兰斯基去俄国组建新政府,英法普鲁士等国会向俄国送来他们的政府机构的。

就在昨天,欧洲的消息传来,普鲁士和奥地利都已经向俄国宣战了,理由都很牵强,波兰人突然起义了,两国要求俄国承认波兰的独立,俄国拒绝,于是他们跟波兰签订了同盟协议,派兵进入波兰,跟赶来镇压的俄军爆发了战斗。就好像比利时独立的时候,法国帮助比利时作战一样。

至于这个起义是不是两国暗中策动的,不得而知,反正波兰人中不缺这种人,而且多流亡在普鲁士和奥地利,但发生在俄国最悲催的时候,时机就太巧合了。或者说双方一拍即合,波兰人需要趁着俄国崩溃的良机趁机独立,普鲁士和奥地利需要一场战争瓜分俄国领土。

至于为什么要策动波兰起义,一来是两国需要一个光鲜的理由,二来他们必须堵住法国干涉的借口。至于英国会不会干涉,英国人都自身难保了,就算海军很强,现在还要防御中国海军的威胁,根本不可能用来封锁普鲁士和奥地利。

就在此时,斯佩兰斯基带着一只流亡在中国的政治人物,宣布建立俄国临时政府,对外宣称,新政府将致力于通过和平的方式结束战争。

第四百零九节 俄国冬季的考验

斯佩兰斯基建立临时政府之后,中国并没有表态承认,这种事情不急于一时。

但秘密谈判则可以进行了。

割地赔款,这是基调。

但割哪里,赔多少,则需要谈。

斯佩兰斯基政府一开始坚持割让西伯利亚地区,这是一块面积及其广大的土地,他们还是有诚意的。

可这远远无法满足中国的胃口,中国需要的是一条直接通往黑海的通道,所以区区西伯利亚达不到要求。

谈判没什么反复,中国代表抛出了一个条件,明确告知这就是最后的条件。

要求俄国割让伏尔加河以东地区,但中国表示对俄国东欧平原地区不感兴趣,所以不要求俄国割让整个伏尔加河以东,否则半个东欧平原都得割给中国。中国要求,两国边界分为三段,北段以乌拉尔山为界,中段以发源于乌拉尔山脉、汇入伏尔加河的卡马河和伏尔加河为界,南段则以伏尔加河以西、顿河以南为界,两河之间以伏尔加河下游转弯处到顿河极其支流的最近距离连线为界。

这意味着中国将夺取俄国高加索到顿河的土地,让中国拥有通往黑海的通道,要说经济价值,可能这一部分才是最有价值的。

而且这个领土割让,充分考虑了俄国人的情况,基本上都是俄国边疆地区,卡马河、伏尔加河以东的乌拉尔地区,人口此时还很稀疏,伏尔加河下游地区甚至还是卡尔梅克人的游牧地,俄国真正的人口中心,在莫斯科到彼得堡一带的东欧平原地区,则完整的保留给了俄国。

这份协议,斯佩兰斯基政府只有选择签或者不签的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此时他们没有选择。

达成协议之后,斯佩兰斯基派人前往哈萨克地区的包围圈中,跟当地的俄军将领谈判,希望他们能够向新政府效忠,新政府将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可让斯佩兰斯基羞耻的是,包围圈中的,由大贵族统领的俄军拒绝向斯佩兰斯基政府效忠,他们宁可战死。

这时候俄国人跟普鲁士和奥地利的战争也是全面败退,不可能不败退,主力都被集中包围了,留在国内的軍队大多数都是临时拼凑的部队,更不用说波兰方向的部队了。

俄国也不寄希望在从战场上答应普奥軍队了,此时他们一面向英国求助,希望英国能向这两个中欧强国施压,一面大踏步后撤,关键时候还是俄国庞大的国土带来的纵身最管用,拿破仑就是那么败的,如今已经入秋,俄国人甚至希望普奥軍队攻入俄国腹地,让寒冬击败他们。

当然俄国沙皇政府最现实的考虑,还是希望通过谈判解决问题,他们已经告知英国,沙皇决定赐予波兰独立,希望以此满足普奥的要求,尽快跟西方国家达成和平。

可此时普奥同时要求,改变一下他们跟俄国的边界,普鲁士重提芬兰归属,要求俄国将芬兰割让给普鲁士;奥地利则要求将俄奥边界向东退役,北方他们要求俄国将沃伦州割让给奥地利,南方希望将边界调整为以南布格河为界。

这两国的要求都很南接受,把芬兰交给普鲁士,那意味着以后彼得堡出海口就要受制于普鲁士,彼得大帝当年夺取芬兰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圣彼得堡的安全。把南布格河以西土地划归奥地利也无法接受,因为这意味着敖德萨都成了奥地利领土,俄国一直将敖德萨称作通往黑海的窗口,叶卡捷琳娜时代起,这里就是俄国黑海最大的港口和城市。

英国此时根本不想看到俄国被瓜分,俄国被瓜分了,中国就进来了,英国将中国视作第一威胁,已经远远超过过去对俄国和法国的忌惮。

所以他希望俄国能从这场战争中全身而退,于是进行了积极的调停,在英国的斡旋下,双方各有让步。奥地利放弃了对黑海下游地区的要求,但得到俄国同意割让1793和1795年瓜分的波兰的一部分,夺取了波多利亚和沃利尼亚两省,几乎相当于整个西乌克兰地区,该地区由于历史上受到波兰统治时间很长,导致普遍信仰天主教,亲西方,跟东乌克兰地区的亲俄国的东正教乌克兰人宗教矛盾严重。

普鲁士则放弃了对芬兰的要求,但成功将波兰的东部边界恢复到了1893年以前的状态,跟俄国以道加瓦河为界,成功收复了历史上由波罗的海德意志人建立的库尔兰公国,将领土推到了里加湾,但可惜里加依然归属俄国。至于波兰这个国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普鲁士扶持的傀儡,随时准备吞并的备胎。

俄国咬牙放弃1793年之后瓜分波兰的领土,跟普奥两个趁火打劫的强盗达成了协议。对英国来说,这是一场外交胜利,不但让俄国避免被瓜分的命运,保住了主要领土的俄国,依然是一支十分重要的平衡力量,最关键的是,通过满足普奥两国的要求,没让这两个欧陆列强跟中国结成瓜分俄国的联盟,一旦这两国跟中国建立起更紧密的关系,对英国的外交平衡战略极为不利。将大大增强中国对欧洲的影响力,而削弱英国对欧洲大陆的影响力。

在限制中国势力向欧洲渗透的外交政策下,英国軍队虽然成功撤离图尔盖河前线,退到伏尔加河下游地区后,并没有直接退出战争,而是在这里休整之后,继续联合俄军作战。

一方面他们帮助俄军,将北高加索地区的满清軍队全面击退,将对方打退到了高加索珊曼以南,同时加强伏尔加河防御,英国坚决不能容忍中国軍队越过伏尔加河直接进入黑海地区,那意味着中国人将触手通过黑海辐射到了地中海沿岸的欧洲腹地。

于是一个秋天,经过普奥两国的趁火打劫之后,战争参与者依然是那么几个国家,在欧亚大陆上,是英俄联军对抗满清、奥斯曼和中国联军。

此时英俄两国依然没有放弃,尽管他们自己也知道胜利的希望不大,但无法接受中国人的要求,所以他们期待着最后一线希望,俄国的冬季!

俄国的冬季不是那么好玩的,俄国人很清楚,一旦进入11月,西伯利亚就开始结冰,河流封冻,中国将无法利用这里的河运网,哈萨克的冬季同样酷寒,气温降到零下二三十度也是家常便饭。

英俄联军希望中国軍队在冬季出现破绽,要么运输补给出现问题,要么軍队战斗力大幅度下降,而这时候俄军将发起反击,这个冬季对双方来说,将是最后一个考验。

第四百一十一节 全面崩溃的俄国

大周四十年的冬天,对俄国軍队是煎熬,对俄国平民何尝不是煎熬。

战争中动员了300万人次的兵力,结果后来200万主力被包围,又迫于无奈之下,仓皇组建了100万新兵,以4000万人口的基础,俄国人先后动员了400万以上的总兵力,这种动员能力即便是放在一战时期,也很难承受,更何况现在的,一个农奴制的俄国。

虽说如此规模的兵力,是在英国提供了超过一半军费支持的情况下动员起来的,但劳动力的损失却不是金钱可以弥补的。从去年秋天开始,全国性的大范围骚动就开始了,城市首次大规模暴动,沙皇一度逃离了皇宫。

但俄国人在咬牙坚持,从未有过农奴起义建立新王朝经验的俄国,暂时也不具备王朝倾覆的危险,这些乡村和城市的骚动,更像是一场贫民暴力的狂欢,打砸抢烧一气之后,无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很快就被镇压了。

镇压如同捂盖子,可以遮掩矛盾,无法解决矛盾,反而会让矛盾继续酝酿,积压更大的压力。

矛盾的根源往长了说,是俄国农奴制已经越来越无法适应工业时代的发展,往近了说,就是劳动力缺乏破坏了经济基础。主要是农村,贵族虽然有当兵的传统,这种规模的大战,俄国贵族阶层可以说是全部参军了,但一百万贵族,是无法撑起四百万俄军的,因为不是每一个贵族都能服役,妇女、儿童、老人至少占了一半以上,还有大量在政府部门任职,大量想尽办法逃避兵役,能参战的贵族充其量二三十万。因此参战的主力,还是农奴。

一个农奴一旦被选中参军,和平时期他们的服役期长达25年,得到的回报往往是自由身份,甚至有可能从农奴变成拥有农奴的小贵族地主。

大量青壮农奴,被管理他们的乡村地主送到軍队中服役,农村劳动力立刻缺乏。去年受到的影响最大,俄国农业减产了三分之一。在现有技术水平下,农业减产三分之一,别说出口了,俄国粮食将无法自给自足。

于是到了冬季,马上就青黄不接了,俄国大地上,爆发了普遍性的饥荒。

饥饿的农奴丧失了理智,他们集中冲击贵族庄园,希望从贵族的仓库中得到过冬的口粮。农民都开始挨饿的情况下,城市的物资供应必然中断,城市居民再次掀起反战暴动,打砸抢了所有能抢的地方,面包房、银行和珠宝店是重点受照顾的地方。

沙皇再一次逃出城市,在近卫部队的保护下,躲入自己的皇庄。此时沙皇尼古拉一世知道战争打不下去了,他早就知道打不下去了,只是无法接受中国人提出的要求。谁敢把本国的軍队投降当作谈判的条件呢?那是疯了!

尼古拉一世是一个荣誉感很强,很能自律的沙皇。

他自幼接受良好教育,但是对学业不是很热心。不喜欢读书,但对军事很着迷,看过很多军事方面的书籍。于是青年时代就进入军中服役。不过他和战友们的关系不好,因为他的性格跟典型的俄国人格格不入。

他十分虔诚,严格遵守东正教教规,很能约束自己,从不错过任何一个宗教活动。他不吸烟,不喝酒,每天都坚持散步,锻炼。

他每天的生活像一架有规律的时钟,这种人完全不像是一个俄国人,反倒像是一个德国人,加上又不善交流,对同时要求也很苛刻,导致大家都认为尼古拉是一个冷酷自私而且傲慢自负的人。

这种性格的人,本是有机会做出一番事业的,可惜的是他碰上的不是一个好时候,而是一个农奴制濒临崩溃的时代,所有人都能看出俄国的问题,但所有人都找不到办法,所有人都不敢动农奴制这个禁忌。

所以尼古拉一世甚至一开始就不想做这个沙皇。他父亲亚历山大二世死的时候,他的哥哥在波兰,他身在莫斯科,结果两兄弟同时在两个地方向对方宣誓效忠。有人说这是一个误会,他哥哥娶了一个波兰女公爵为妻,认为自己失去了继承权,所以向自己的弟弟宣示效忠,而弟弟以为兄长的继承权在自己之前,所以向哥哥宣示效忠。

实际上这反应的是,俄国皇子们对继承沙皇之位的排斥,谁都不想接这个烂摊子。如果俩人关心皇位的话,不可能不把这些问题弄清楚,把皇位继承发展成一种文化的欧洲人,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疏忽。

甚至连他们的父亲亚历山大一世之死,在历史上都充满了迷雾。亚历山大一世,也是力图改革的皇帝,任用斯佩兰斯基这样的俄国精英的同时,还从欧洲聘用了大量的专家进入政府,但可惜亚历山大一世失败了。只有因为改革,有军官集团密谋反叛他,得知消息之后,亚历山大没有选择镇压,而是躲去了黑海疗养,并在疗养地宣布死亡。

有人说他没死,而是化名一个叫做费奥多·库兹米奇的老人,这个老人一度被警察驱逐到了西伯利亚。他学识渊博,待人宽厚,人们发现,他对当代的政治事件了如指掌,对一些名人事迹如数家珍。能绘声绘色地讲述俄军开进巴黎时的盛况,甚至能一个一个地说出当时沙皇身边的随员。有人说他在某段时间内经常收到一个名叫玛丽亚·费多罗芙娜(亚历山大一世母亲的名字)的女人寄来的钱和衣物。

一位曾参与医治亚历山大一世疾病的医生,从不参加11月19日纪念亚历山大之死的祷告仪式,而当费道尔·库兹米奇死后,他却亲自领着大家为亚历山大的亡灵祈祷。他流着泪说:“沙皇这下真是死了。”

后来的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办公室的墙壁上,一直挂着费道尔·库兹米奇的画像。费道尔·库兹米奇死后,一位富商出资安葬了费道尔·库兹米奇,并在墓碑上刻上“上帝的选侯”,“上帝的选侯”是亚历山大一世战胜拿破仑后天主教教皇颁给他的。前苏联曾挖开沙皇时期的墓室,而亚历山大的墓穴里什么也没有。

这一切都只是传说。可信度不高,但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的突然离世,却跟这一时期的俄国政治局势有分不开的关系。

继任的沙皇尼古拉一世,也没有能力解决这个死局。而且他对政治工作向来不感兴趣,他更关心军事。尼古拉记忆超群,工作勤奋,每天的工作时间达到16至18小时。他崇尚严明的纪律,反复强调法律和秩序,经常亲自巡视军队、教育机构和国家机关,每次巡视都要对当地的工作作出评论,指出缺点,并给出更改建议。

当十二月党人趁着尼古拉一世兄弟连推让皇位,而让俄国皇权十余日悬空的机会,发动起义之后,尼古拉一世没有像他父亲那样逃避,而是决定对起义者进行镇压。调来了炮兵部队,向集结在广场上的起义军开炮。

尼古拉一世只信赖军队,他的周围都是军人,在位后期他的直接助手几乎没有一个文职人员。一切活动包括日常生活在内,都很缜密和精确。在俄国行政机构极端腐敗和混乱的情况下,古拉一世在处理国家事务时往往越过正式的渠道,他讨厌审议、磋商或其他程序上的拖延,派专使到俄罗斯各地去执行特殊使命,这些专使大都是跟随他左右的将军。

可以说,尼古拉一世本身就是一个军国主义的沙皇,这也是为什么他敢于向中国拔刀,因为这种人物,往往理性不足,迷信武力。现在他却要亲自命令他引以为傲,十分信赖的軍队放下武器,向敌人投降,他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当他向被紧急召集到皇村的官员们宣布他的命令时,外交大臣却一脸痛苦的表示:

“陛下,不用下这个命令了!前线軍队已经投降了。”

没人知道尼古拉是怎么想的,他只是呢喃了几句,“很好”,“很好”。

外交大臣也是刚刚知道消息,本就要来向沙皇报告,沙皇却巧合的召集大臣,他还以为沙皇已经知道了,就是准备讨论这个问题的,谁知道沙皇并不清楚,反而决定下令要前线軍队投降,外交大臣这才说明了情况。

此时在前线,俄军正士气低落的向东进发,败兵都肯定士气低落,降兵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向东进发,也不是为了进军,而是赶去投降的。奥伦堡是无法接受大规模降兵的,哈萨克地区条件却相对较好,物资充足,铁路至今还没有断绝,冬季除非有暴风雪,否则铁路一般是不会中断的。

此时战场上被破坏的铁路正在抢修,铁路修通之前,没有办法给俄军提供给养,这对断粮的軍队来说,十分危险,没有吃的,很难保持秩序。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俄军被要求按照编制,逐步前去投降。

负责安排投降事务的,是俄军的副司令米哈伊尔·德米特里耶维奇·戈尔恰科夫,至于原来的统帅缅希科夫,在兵变的时候选择了自杀,自杀前签署了文件,委托戈尔恰科夫接替他的职位,同时命令全体俄军投降。

第四百一十二节 英国人也投降了

远离冰天雪地的中国京城(南京),一切都井井有条,似乎没怎么受到战争的影响。

可其实这场战争影响很大,这是战国之后,中国政权首次进行的近乎全民比例的战争,每个人都受到了影响,整个民族都受到了影响。

京城之所以看似受到的影响较小,主要是因为这里是城市,出于保护工商业的考虑,城市工人等基层是没有被征召的,中国的乡兵制度,也无法涵盖城市,而是利用农闲时机,对农村青年进行组织和训练,通过这种方式建立的后备兵役对城市居民没有影响。

城市居民受到的影响,主要是经济上的,大家都感受到了经济的寒流,战争期间,许多物价升高了,而工资水平却下降了,市面萧条了三年多。但有战争这个理由在,所有人都将怨气怪到了战争头上,怪到了敌人身上。

整个民族都拥有一个共同敌人的情况下,民族凝聚力是会上升的,现代民族意识,在这场战争中开始迅速萌发。

经济的萧条,让许多城市居民变得贫困,人是活的,尤其是中国人,在不容易找到体面工作的情况下,路边摆摊的人多了起来。

夫子庙、关帝庙等庙宇前,秦淮河上诸多桥梁旁边,越来越多的庙市、桥市兴盛起来,因为这里人的流量大,所以顾客多,可又因为流量大,导致交通拥挤。江宁府衙对这个现象一开始是杜绝的,在民间怨忿很大的情况下,他们担心大量人口聚集,会滋生事端。于是一开始是派出衙役到处驱散小摊贩,在民间怨念很大的情况下,官府的这种作为,有时候就起到了反作用,发生了数起暴力事件。

周琅注意到了这些情况,他认为这不是小事,许多人都是生计所迫才不得不摆摊经营,此时驱散他们,等于断了生计,难免要对抗。京城繁华胜地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全国各地都不会好过。

周琅迅速跟户部商讨方案,可以允许摊贩摆摊经营,但必须有时间限制,白天交通密集时候不允许摆摊,晚上放工之后可以。而且开始组建新的部门,对这些摊贩加以管理,主要是税务机构,目的在于通过收税对摊贩们进行有效的监督和管理,也是一种合理的保护。

按照周琅的经验,在中国,只要政府不介入的社会经济行业,一定会被各种黑恶色彩的帮会等势力进入,这其实就是一种自然现象,任何社会行为都需要管理,需要规矩,政府不去承担这种管理和规矩的保护者,必然会有其他的社会组织承担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每每是国家混乱的时候,帮会势力就会做大的原因。

夫子庙门前一个摆摊卖混沌的摊子前,一个穿着蓝色袍服的年轻人刚刚吃完一碗馄钝,站起来叫过老板。

“三哥,算账!”

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郎当岁,被他叫做三哥的摊贩老板却已经染了华发。这种称呼,要么是小商贩自甘低人一等,要么就是俩人之间真的有传统的社会关系,才会出现这种白头孙子、吃奶的爷爷的辈分。

一身粗布衣忙活的老板应了一声:“六子啊,吃完了。跟三哥客气什么,收什么钱!”

“三哥,这钱你得收下!”

年轻人掏出钱推过去。

一脸褶子的老板露出一个不悦的神色,将年轻弟弟塞过来的铜子又推了回去。

“你六子啥时候还跟三哥客气。你在我这吃馄钝也不是一天两天,啥时候要过你钱。打三哥的脸不是?你再这样,下次别来我这了!”

年轻人难为道:“三哥,今时不同往日。”

老板哼道:“怎么就不同了?”

年轻人很难为情的说道:“三哥,我吃俸禄了,得守规矩!”

老板一愣,这才看向了年轻人的袍服,那是一身蓝色的袍子,跟清代的旧式官服有些相似,但更加紧身,人显得更精神。

老板这次没有推辞,郑重的把钱塞进了口袋,神色复杂的呢喃:

“吃俸禄好,吃俸禄好,我家六子真是出息了。”

年轻人不好意思的笑笑,看了看天,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似乎是担心雨滴弄湿了自己的制服。

“三哥,我先走了。”

老板点点头:“好,你走,回去给你爹带好,就说我过几天去看望他老人家。”

年轻人唉了一声,小心问道:“那三哥,我下回还来啊。”

老板用力的点点头:“还来!”

一直目送年轻的表弟消失在淮清桥旁的人群中,突然被谩骂声吵醒。

“老不死的,聋了?”

一旁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壮妇恶狠狠道,这是他的婆娘,一块摆摊做生意的老妻。

“咋了?大呼小叫的!”

老妇人不满道:“没看这么多老客在不招呼,就招呼你吃白食的弟弟!你想累死老娘一个人啊?”

旁边一个熟客接话道:“累死了好,老张正好讨一个年轻漂亮的。”

又有熟人打趣:“是啊,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升官发财老张是别想了,可不就只有死老婆有个盼头。”

妇人白了那些熟客一眼:“给他十个胆子,让他讨个小的,他也得养得起!”

老张此时也回过神来,揪住老婆交待道:“日后再见了六子,别给人脸色了。”

妇人哼道:“咋了,他还长脸了?”

老张叹道:“人家吃俸禄了!”

妇人一惊:“六子当官了?当的啥官?”

老张纳闷:“刚才忘了问了。”

妇人哼道:“你就没点脑子。唉,话说回来了,你们家这些老亲戚,你多久没走动了,抽时间去六子家走走。他爹肺痨,给拎一斤猪肝,也不贵,还应景。对了,六子穿啥色的衣服?”

老张想了想:“没看清楚,好像是蓝色。”

妇人嘀咕起来:“赤黄灰绿青蓝紫,紫色是京官,蓝色是工科的。不是江宁县,就是上元县工房的。”

俩人正嘀咕着,突然又一个公人走了过来,穿着灰色的袍服,手里拿着一个账本。

“东家在哪里?把税起了!”

公人高声喊着。

妇人忙跑过去应付,脸上笑意盈盈:

“哎呦,大人。您看这天都下雨了,我们这小买卖才开张,正打算收呢。”

公人点了点头:“那成。就不起税了,你们赶紧收吧。我看着你们收。”

公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朝廷规定了,这些小摊贩,出摊征税,不出摊可以不征,这是对小买卖人的照拂,不像开店铺的坐贾,只要执照没有销户,就必须纳税。像这种雨天,出摊半日以下,也是允许免税的。

妇人开始不悦,扭身一摇一摆的走了。

走到老张身边,低声恶狠狠道:“去把税钱起了,这些灰驴子最不是东西。”

她可没打算收摊,今天生意好,雨就是下的再大点,她也不想收,他后面的车子上还有油布呢,等别人收摊了,她就搭起来,到时候生意更好。

老张小心翼翼从钱袋里数出三个铜钱,大周的制钱就是麻烦,一文钱跟两文钱大小差不多,就是成色上有差别,弄错了就是损失。他又摸到了六子刚才给的那枚铜钱,想了想,塞到了另一个口袋,六子在城里上了六年学,这是头一回给他钱,他得留着。想到六子,又想到自己的儿子,他不由得感叹一声,这年轻人就是得有恒心,六子上了六年学,就考了六年科举,年年落第,都说他考不中,这不就考中了。只是家里竟然没个动静,老哥哥也不知道摆上一桌,或者是没有请他,是看不起他吗?老张心里乱想着,五味杂陈。

“东家,起税了!”

户科的税吏又在催促了。

老张唉了一声,跑过去,把三个铜子拱手奉上。

公人接过钱,然后在自己的账上记上。

临走前感叹:“不是本官不肯照拂你们,本官也有难处,你们撑着摊子,被巡查点到了,回头我这里对不上账,非得落一个徇私,丢了差事。”

老张忙道:“了解,了解,您走好。”

公人点点头,就要离开,突然十米开外的石桥上突然混乱了起来,人群乱喊着,挤作一团。

“这是咋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

杂乱声中,勉强能分辨有人在喊着:“打赢了,赢了。”

什么打赢了?

难不成谁有打架了,还是夫子庙钱斗鸡赢了钱。

有人从桥上挤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往老张摊位前的一张空桌旁坐下。

大声喊道:“老张给我来碗汤,加两个小菜。”

老张应道:“宋先生,您今儿怎么来了兴致?”

被叫做先生的,不是医生就是老师。

宋先生神采飞扬,拍了拍报纸:“王师胜了。”

老张哦了一声,但并没有在意:“这王师胜了不是应该的吗,报纸上见天说,这仗不还得打吗。”

民间的报纸越来越多,报道越来越不真实,老百姓爱看什么,小报就报道什么,许多都是失真的,或者夸张的。

宋先生已经再次拿起了报纸,借着摊位前的马灯看起来,越看眉眼越是喜悦。

“你懂什么,这是官报!王师这回确定无疑的胜了,还是大胜,歼敌百万!”

“啥,百万!”

老张惊讶不已,连老百姓都知道杀敌百万有多夸张,戏文中也少有杀敌百万的戏码。

宋先生叹道:“要不是官报说这话,老夫也不敢信啊。这不,上面写了,宋总兵千里迂回,俄兵作困,两百万大军尽数归降!”

老张这才信了,官报这些年已经建立起最强大的威信。

“那宋总兵我听说过,可是猛将!他姓宋,您老也姓宋,莫非还沾亲了?”

宋先生羞赧道:“非亲非故,不过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祖上必是一家,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

宋先生就是一个穷书生,在公学学馆教书,那宋总兵是福建人,他祖籍江宁,不可能有亲的,让他颇为遗憾。

老张不关心大胜,他只关心这仗还打不打。

“宋先生,您是先生,这打赢了这么大一个胜仗,是不是该收兵了?”

宋先生哼道:“收兵?此时收兵,那是误国。不过你放心,仗快打完了。这列国纷争,怕是要少一国了。”

“少一国,啥意思?”

老张不解。

宋先生神秘的笑了笑,没有说话。歼敌两百余万,如此大好形势不去攻城灭国,那就是误国。除非朝里出现了范睢那样的小人,皇帝中了俄国的离间之计,否则必会趁虚灭国。

那俄国也是泰西大国,此战必能扩地千里。

桥面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了一个报童还在兜售:“王师打赢了,歼敌两百万,卖报了,卖报了!”

但该买他报纸的已经抢着买了,不该买的人,叫喊的再厉害也没用。

突然又一个报童奔上了桥头,高喊了起来。

“号外,号外!英国兵投降突厥国,五十万人齐卸甲!远达先生明断,英使、俄使必来求和!”

正在喝汤的宋先生腾的跳了起来,王桥上跑去,回头还不忘嘱咐老张:

“汤给我留着,我去买份报!”

第四百一十三节 英国人也投降了

战时内阁此时正在激烈的讨论。

俄军主力尽覆,俄国战败已是定局,没想到英国人竟然也投降了。

其实英国人不投降也没办法,俄国的冬季内乱,让城乡彻底混乱,交通运输断绝,英军现在集中在伏尔加河下游到高加索山脉一带,不但将满清大军击退,也将进犯克里米亚半岛的奥斯曼軍队击退,帮助俄国人彻底恢复了高加索一带土地,威灵顿展现出来极高的军事指挥能力,宝刀未老。

但俄国内乱让他们彻底失去了从俄国本土运输物资的通道,地中海的制海权一直被中国控制着,奥斯曼的海军在黑海都能横行,可就是无法派来一艘英国船。物资从伏尔加河和铁路都送不过来了,可以想象五十万英国士兵也不可能从这里撤走,他们也跟俄国軍队一样,成了孤军。

但他们没有像俄国人那样,向中国軍队投降,反而是向被他们击退的奥斯曼帝国投降,几十万軍队退入奥斯曼领土。

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背后有什么内幕不得而知。

“英夷与突厥人,必有苟且!”

兵部尚书愤愤的说道。

“这还用说,英夷与突厥勾搭已非一日,今日降突厥不降我大周,恐有后患啊!”

“俄夷必来求和。英夷却未必啊。五十万人降了突厥,怕是还要与我大周不死不休。”

“王大人所言极是。那法夷盛极一时,欧陆屈从,独英人不服。依仗海岛,不肯干休。如今怕又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官员们对英国人的举动十分不安,倒不是怕英国人,只是担心战争拖延的太久。如果能围住那五十万英国軍队,基本上就能让英国认输了。可对方偏偏向奥斯曼帝国投降,不肯向中国軍队投降。官员们担心这是英国人不服,这次即便打赢了俄国,恐怕跟英国之间,还有很长时间要打,拿破仑时期,英国人一打就是十几年。虽然没有激烈的战事,可如同狗皮膏药一样,就是撕不开。

突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而是站了起来,纷纷躬身行礼。

“陛下!”

因为周琅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议出什么了。”

周琅坐下后,摆手让所有人都坐,同时问道。

“林第你先说。”

林第是丞相,之前又主管外交,他最有发言权。

林第道:“俄国必然求和。对俄国已有既定策略,不过目前是否可以更改,毕竟俄国已无战力,趁机灭国也不在话下,或可多割土地。英国或者会来求和,或者不会来求和。就看他们能否割舍印度了。”

能看到英国的核心问题在印度,林第还算称职。但他不确定英国人对印度领土的重视程度,按照他的理解,印度不过是一块附属领地,欧洲人对土地的重视不高,尤其是英国人。他不敢肯定英国人会为了印度做多大让步。

周琅点点头:“为了保住印度,他们甚至可以放弃加拿大。对俄国的既定方案不用改了,该割的土地一寸不能少,不该要的土地,要了也没用。现在要议一议赔款,如果英国人不肯割加拿大的土地,那就让他们至少承担一半的赔款。另一半怕是得俄国来掏,美国人是不会掏钱的,和了即可,西班牙现在也不可能掏钱。”

西班牙现在分裂成两个国家,西班牙本土被伊莎贝尔二世统治,卡洛斯则在墨西哥建立了新政府,双方都不承认对方的合法性,中国现在支持卡洛斯。如果想让西班牙人承认失败,然后赔款,那就得先承认伊莎贝尔二世的合法性,放弃支持卡洛斯。现在在支持卡洛斯的情况下,又不可能让卡洛斯承认失败承担这笔巨款。

美国已经实质性退出战争了,两国之间其实没多大领土争端,金矿的地理位置,已经经过两国联合调查团认定,就是位于中国国土上,因此这场争夺金矿引起的战争,是没有意义的。中国并不想吞并美国数百万黑人和白人农民占据的西部土地,那么跟美国继续打仗,就没什么意义,已经建立了默契,两国间的商船都开始公开运输了,再向美国要赔款,实在是说不过去。

西班牙、美国身上都无法敲到赔款的话,赔款就只能让英国和俄国承担了,而且中国的军费支出,也确实主要用到了对英国和俄国作战上,找他们要赔款,才是正主。

所有官员点头附和,说实话,他们对要求赔款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土地。开疆拓土在他们看来才是功绩,管敌人讨要赔款,总觉得有些小气。

这次战争,花费巨大,先后三次发行国债,一次一亿两黄金,而且第四笔已经在发售,总计四亿两军费基本上是没跑了,折合白银可是八十亿两,折合英镑都得二十亿,英国人赔一半,那都得十亿英镑。

这笔钱英国人是赔的起的,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还支出了八亿多英镑呢,现在都过去了二三十年,英国经济实力更强,金融体系更发达,筹资十亿英镑不是问题,更何况还有分期付款的方案。

问题是英国人肯不肯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中国能威胁到的,也只有英国的海外殖民地,暂时无力登陆英国本土,在这种情况下,英国人有没有可能放弃殖民地,如果他们的议会认为加拿大和印度不值十亿英镑,那么就不会赔这笔钱。而是宁可放弃殖民地,把战争坚持下去。

林第犹豫道:“对英国的赔偿,是不是可以减少一些。”

林第可不像跟英国这片狗皮膏药纠缠下去了,尽快恢复和平,与民生息。

周琅摇头道:“对俄国的赔款,可以少要,甚至不要。英国人必须讨这些钱,他们得付出代价。”

周琅对英国也颇为无奈,谁能想到海战能打成现在的局面呢。但如果不让英国人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们是记不住挑衅中国的后果的,宽以待人只能一次一次被人找上门来。

林第又问:“如果英国不肯赔款,我们是不是应该直接攻打印度和加拿大?”

周琅点头:“只能这样!”

第四百一十四节 第二次南京和会

俄军投降之后,英国、俄国立刻就联合发出了和谈的要求,他们表示愿意承认战败,但希望得到体面的待遇。

英俄两国希望跟中国进行单独和谈,中国则邀请所有参战方一起前来参加和谈,举办第二次南京和会。

吸取了上次和会的教训,这次所有议题都不需要一起讨论,而是由相关方进行直接的面面对谈判。

因此作为中国盟友的满清、奥斯曼帝国接到邀请,作为中国敌人的英国、俄国和美国也接到邀请,至于西班牙,中国认为在西班牙内战结束之前,暂时不合适与西班牙政府谈判。其实这是留一个后手。

所谓的西班牙内战,不过是卡洛斯政府在跟伊莎贝尔政府争夺殖民地的控制权而已,在中国的帮助下,卡洛斯获得了墨西哥、秘鲁、智利等太平洋沿岸西班牙殖民地的控制,而西班牙政府则控制了大西洋沿岸地区,比如佛罗里达、古巴、新格拉纳达(哥伦比亚、委内瑞拉等)的效忠,拉普拉塔殖民地暂时没有选边站,中止了跟西班牙和卡洛斯的两面联系,拉普拉他人又开始谋求独立了。

中国的后手就是,不跟西班牙和谈,那么名义上跟西班牙政府就一直处于战争状态,一旦中国扶持的卡洛斯政府在美洲遭遇失败的情况下,中国随时可以参战,打击西班牙軍队,因为两国本就处在战争状态吗。

和会上,中国率先与美国达成一致,双方重新划分了边界,美国人最看重的南方边界没有变动,美国保住了对密西西比河下游三角洲的控制,路易斯安那州依然横跨密西西比河两岸,是一个盛产棉花的蓄奴州。

而在北方边界则做了调整,中国边界从明尼苏达河推进到了密西西比河,现在中美两国中上游边界,都以密西西比河为界了。被中国夺取的明尼苏达河到密西西比河之间的土地,都是美国北方州的土地。显然在美国政治势力中,南方蓄奴州依然占有优势。

领土稍有调整,两国签订和平友好条约,宣布结束战争状态,互不赔款。

与此同时中国也跟满清和奥斯曼帝国达成一致,在和谈期间,中国将支持奥斯曼帝国得到克里米亚半岛,并将本国的哈萨克领土部分割让给满清,两国将支持中国对英俄两国的领土和赔款要求,三国同时宣布,在英俄接受三国条件之前,不会单独与两国签订停战协议。

相信英俄两国之间也有类似的协议。

之后中国开始分别跟俄国和英国进行谈判,英国倒是在赔款问题上比较大方,他们愿意在加拿大和印度领土上做出让步,并愿意承担中国要求的赔款数额,显然英国人认为这两块领地的价值高于十亿英镑,但英国在还款时间上有条件,他们要求分三十年进行赔偿。中国则要求最多十年,并且英国要立刻支付三分之一的赔款,第二到三年支付三分之一,剩余三分之一余下时间平均赔偿。

赔款时间上,英国也没过于坚持,显然他们赔款是认真的,但是英国人要求中国跟俄国之间的领土,最多以目前的占领区为边界,中国领土不得进入欧洲,也就是不能超过乌拉尔山和乌拉尔河。

中国跟俄国的谈判也十分艰苦,因为俄国人在西伯利亚问题上没做多少坚持,他们也明白,整个西伯利亚都被中国軍队控制,他们已经彻底没有发言权了,愿意放弃这里,但也坚持,中国领土不得进入欧洲,显然在这个观点上,他们跟英国达成了一致。

反倒是满清、奥斯曼帝国跟英俄两国的谈判相对顺利,俄国人宁可对奥斯曼帝国做出让步,他们愿意把克里米亚半岛归坏奥斯曼帝国,显然这些决定,恐怕早在英国軍队向奥斯曼帝国投降之前,三方就达成了。

满清跟俄国在这次战争中没有领土变动的机会,满清对赔款问题也不是很看重,他们也是一个重土轻财的国家,不过战争中他们的军费支出也非常高昂,既然赔款是欧洲的传统,他们也没有道理不要,英国和俄国愿意向满清全额赔款。所以跟满清也就没什么纠纷了。

不过奥斯曼帝国和满清,跟英俄的协议,必须等他们跟中国签订协议之后才能生效。最后各国还会根据这一系列双边协议,达成一个集体协议。形成类似维也纳体系,和第一次南京和会的那种外交体系。

所以问题的症结还是在中国和英俄之间,这三国不达成协议,战争就不会结束。

目前中国已经暂停了所有战线的战役,其实也就是一个印度战场,因为俄国战场正是冬季,不可能发动大型攻势。而印度战场,英国人已经答应,双方以恒河干流为界,恒河以北、以东归属中国,这意味着半个孟加拉地区,以及恒河北方到喜马拉雅山之间的土地,都成为中国领土。另外,虽然锡克帝国没有参加和会,但中国代表了他们的利益,要求英国将昌巴儿河和亚穆纳河以东割让给锡克帝国,英国则继续保持英属印度大多数地区。

中国对印度的要求也就这么多了,现在中国和锡克联军其实已经攻入了恒和地区,索要的领土基本上已经控制在了手里。

英国跟中国在加拿大地区的领土划分,在西部以马更些河、落基山脉分水岭为界,南方则以南萨斯喀彻温河、卡佩勒河等河流为界,让中国领土延伸到了苏必利尔湖沿岸,成功沟通了北美五大湖区,这样就能跟美国东部港口,加拿大的圣劳伦斯河联系起来,方便出海。

只有在俄罗领土问题上,中国跟英俄两国都无法达成协议,两国都反对中国领土扩张到欧洲,更不用说直达黑海了。俄国不愿意中国占领伏尔加下游和他的高加索地区领土,英国不愿意中国势力进入欧洲。两国在这个问题上,利益高度一致,而且都是核心利益。

不过中国也不着急,慢慢谈吧,有一个漫长的俄国冬天可以消磨,来年春天,等中国軍队进入俄国腹地,用刀子说话可能更快。

第四百一十五节 北高加索悬案

中国不急于跟俄国达成外交协议,是因为中国还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没有公开承认,但实际上是中国扶持的斯佩兰斯基政权。

斯佩兰斯基已经在投降的俄军中征召了向他效忠的俄国軍队,军官主要以中小地主家庭出身的子弟为主,士兵毫无疑问都是农奴出身。

这样的下等出身,让斯佩兰斯基更容易新任他们,如果是一个大贵族子弟,尽管斯佩兰斯基很认同他们的文化,但绝不愿意相信他们的忠诚。

主要原因还是中小地主阶层,更容易对目前的沙皇政权不满,而大贵族子弟,则基本不可能支持一个要废除农奴制的政权。

对于这些中小地主子弟来说,虽然其中也有为数不少的小贵族,可他们的感受,其实慢慢已经跟农奴一样了,都觉得沙皇政权对他们是一种压迫。

一般认为,俄国农奴制的形成,即是受了欧洲的影响,也有自身的条件因素。俄国地域辽阔,密林和难以通行的沼泽地众多,造成了地理和经济上的分散性、孤立性,同时还长崎受到异族奴役和威胁,让俄国居民不得不寻求自我保护,或者求助于村社和贵族地主的保护,慢慢形成了贵族世袭领地制的建立。

在十五、十六世纪,当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地理大发现运动使西欧社会逐渐从农奴制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迈进的时候,俄国的农奴制才刚刚开始形成。莫斯科公国依然处于异族势力的三面包围中。于是俄国政府在制定政策时,完全根据军事需要来制定。为了加强军事实力,俄国开始引入和实行普遍的农奴制,这样就把人口固定在了居住地。

为了随时迎击来犯之敌,政府不断把贵族服役人员分散到人口稠密的内地和人口稀少的边疆,谁服役,谁就拥有土地;谁拥有土地,谁就得服役。在这种原则下,土地是保障国家获得充足军事服役的一种经济政策。而不像西欧贵族那么讲究学员和门第。

由于贵族由于长期扮演着军事服役者和土地所有者的双重角色,其实也是受到压迫的,沉重的军事服役,让那些获益较小的小贵族地主觉得不平衡,不划算,于是在18世纪,经济发展让一些地主不再依靠土地收入,而开始转为工商业阶层的时候,他们开始了大批量的退役。

根据彼得一世的军事制度改革,1714年的《一子继承法》中确认有条件的土地占有原则,那就是服役,此后终身服役成为俄国军人的职业化标志。1722年的《官秩表》,让服役成为获得贵族称号的必要前提。

因此在俄国,退役也就意味着失去土地,失去封建特权,成为一个自由平民。

由于18世纪对西欧农产品的出口刺激了俄国土地的所有者,增加生产就会有大规模赢利的机会。但频繁的战争,繁重的军役使双重身份的俄国贵族无力经营领地经济,土地荒芜,农奴逃亡,家道中落,让中小贵族厌倦战争,千方百计逃避军事服役。俄国政府虽然一再缩短服役期限或取消强制服役义务,但制度的缺陷不可能化解政府和贵族之间矛盾,最终引发了贵族的退役浪潮。1762–1771年的贵族退役浪潮使俄国退役军官达到5413人,占军官总数的47.8%,极大地损害了国家的军事力量。

这逼迫俄国政府不断改革和调整,安娜.伊凡诺芙娜女王时期,贵族可利用君主的赏赐获得官职;大幅度增加和提高宫廷官员的编制、品级。1762年彼得三世颁布《自由诏书》,贵族摆脱了义务服役而获得了永久的自由。叶卡特琳娜二世通过不断延长文官的任职期限而缩短军官的任职期限;法典委员会取消做官为贵族的方式,血缘、门第成为选拔官员的主要依据。贵族铨叙局编纂的《贵族家谱》把世袭贵族划分为六类(赏赐贵族、军事官僚贵族、行政官僚贵族、爵位贵族、外国贵族、血统贵族),1785年颁布的《贵族敕书》最终确立了贵族的财产和等级特权的法律地位。此时,贵族似乎具有了特权等级的特征,俄国的等级制度得以确立,建立了跟西欧类似的贵族制度。

尽管通过叶卡捷琳娜大帝等沙皇的不断改革,让贵族可以不用服兵役也能保留头衔,制止了贵族的大规模退役浪潮。可也形成了一个对俄国来说相当严重的恶果,那就是不服役的贵族占有的土地数量开始激增。17世纪俄国贵族的土地占有量为9%,18世纪俄国贵族的土地占有量为29%,与17世纪相比贵族的土地上涨了5倍。

以前贵族必须通过服役保证自己的土地,而且不服役就没有土地,让国家和沙皇始终占有绝大多数土地,贵族成为一种依附于国家和沙皇的封建军事集团,不但增强俄国的军事力量,也保证了军事集团的忠诚。这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中国秦代的军功受爵制度。

可是改革让贵族开始以血统,而不是服役为代价得到土地。大量土地和贵族爵位开始以继承的方式进行传承。贵族服役的热情下降,大量渴望晋身的平民加入軍队,这些人对沙皇的依附更弱,忠诚度更低,也没有家族相传的军事文化,事实上削弱了俄军的专业化水平。

彼得大帝时期俄国军官中只有14%来自非贵族等级,而现在俄国的终身贵族占贵族总数的四成,从其他等级流入贵族的人数的一半。通过服役获得贵族身份的“官僚贵族”占贵族总数的六成。

这意味着軍队中超过一半以上的军官,都不是世袭传承的贵族,而是商人甚至外国人,俄军的专业化水平和忠诚度是大打折扣的。而且这些人的出身背景,让他们更容易接受一个资产阶级政权。

斯佩兰斯基就是从这些希望通过服役改变身份的人中大量挑选军官,反正这些人服役的目的,一般只是获得身份,而斯佩兰斯基可以给他们。那些已经拥有世袭罔替身份的大贵族的子弟,斯佩兰斯基没什么能给他们的,也就无法得到他们的效忠。

由于俄军中一半以上都不再是传统贵族,理论上斯佩兰斯基可以在俘虏的200万左右俄军中招募100万人,事实上他只招募到了30万人。因为其中还牵扯到一个文化因素,那就是有些人效忠的是沙皇,对斯佩兰斯基的政府不认同,哪怕斯佩兰斯基也反复声明他们也是忠于沙皇的,只是希望对现政权进行改革,但大多数人依然认为斯佩兰斯基是一个叛徒,认为向斯佩兰斯基效忠,就是做沙皇的敌人。

于是大多数人宁愿继续做俘虏,等待沙皇为他们支付赎金,或者两国谈判后释放他们,也不愿意立刻以效忠斯佩兰斯基而获得自由。

尼古拉一世政府不愿意放弃北高加索地区,斯佩兰斯基政权却已经放弃了,一开始斯佩兰斯基还不情不愿,因为他是被迫的,可当他带着自己的軍队,开始进入俄国领土后,他心中的愧疚迅速消失。

冬季还没结束,中俄战线上还驻扎着重兵,但斯佩兰斯基还是进入了俄国领土,因为现在俄国的防线实在是太松散了,哈萨克俄军投降后,北方俄军在冬天不但无法发起攻击,而且渐渐开始出现逃亡情况。

整个俄国都乱了,当斯佩兰斯基进入乌拉尔山以北地区后,发现这里的情况,甚至不如那些被中国軍队占领的地区。农村极为残破,到处都是死人。

所过之处,在乡村很难看到青壮年,多数都是老人和孩子,偶尔见到一个青年,大多数也是因为身上有残疾不能服役,他们的残疾也大多是战争留下的。俄国这些年进行的战争,实在是太频繁了一些。

另外还因为之前的内乱,波及全国的内乱两个月之间就被镇压下去,但因此而死的人,比前线死的都多。

大量无法过冬的村社,向他们的地主庄园进攻,希望得到粮食。结果乡村社会摧毁了大量的地主庄园,大贵族是不住在乡村的,他们的庄园只是用于度假,大贵族一般都有宫廷贵族的味道,他们常年活动在莫斯科和彼得堡两座城市,形成了一个顶层的贵族圈子。他们在农村的土地,由村社的长老们或者他们派去的管家帮忙管理,他们只负责享乐。

俄国大贵族脱离乡村,让他们无法像英国贵族那样,直接以资本主义的方式改革他们的庄园,将贵族庄园变成资本大农场或者牧场,导致俄国农村生产技术一直落后。

技术落后,贵族的盘剥,让农奴的抗风险能力很差,在这次战争中引起了普遍的饥荒。最终酿成了这场内乱。沙皇政府甚至都没有动用軍队,只是用了大量的警察就镇压了农奴叛乱,其实这些农奴的叛乱,严格意义上都算不上一场叛乱,只是自发性的求活而已。

所有的冲击贵族庄园活动,都以村社为单位,没有相互联系,没有一个组织统一领导,警察各个击破,迅速镇压了农奴叛乱,贵族通过武装保镖,最后成功抵挡乌合之众的攻击。

叛乱失败的农奴更惨,在冬季刚过去了一半,就开始出现人吃人的现象。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斯佩兰斯基,越来越坚定结束战争,恢复和平是正确的观念,哪怕为了和平,付出的代价过于沉重也是值得的。

由于乡村社会的残破,留守軍队的松懈,斯佩兰斯基度过乌拉尔河之后,很容易就控制了一些地区,恢复秩序。

由于英国軍队的投降,北高加索一带十分空虚,斯佩兰斯基很快就在这里建立起了实际控制。并且开始沿着伏尔加河向北,斯佩兰斯基希望能在明年中国軍队发起进攻之前,将察里津控制在自己手里,以免这里沦为废墟。

但斯佩兰斯基不希望动武,他希望驻守察里津的十余万俄军能够投降,或者至少是撤出这里,将这里交给他管辖。

第四百一十六节 被沙皇摆了一道

高加索地区,由于靠近黑海,气候并没有俄国北方那么严酷,所以英军突然投降之后,俄军当时陷入国内混乱,沙皇调了大量軍队赶赴北方镇压叛乱,这一带一时陷入权力真空,更显的混乱。

奥斯曼帝国趁势占据了克里米亚半岛,但对他们无法获得的其他土地不感兴趣,中国軍队则从黑海沿岸登陆,迅速占据了其他地方。斯佩兰斯基到达这里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进行什么战斗,稳定这里的秩序,也只不过是斯佩兰斯基不愿意看到混乱再制造更多的伤害。他其实也知道,这里已经失去了。

根据协议,察里津(伏尔加格勒)却是未来俄国可以保存的领土,也是最南方的一个大城市,所以斯佩兰斯基希望控制这里,作为将来北进建立政权的基地。

但察里津守军拒绝投降,伏尔加格勒虽然没有哈萨克内陆和西伯利亚那么寒冷,但此时的气温也在零下十度左右,这时候打仗,武器都不太好使。斯佩兰斯基也只是派遣了少量骑兵前去沟通,并不打算真的开战。

守军拒绝投降的情况下,斯佩兰斯基也只能叹息,他认为继续战争,只是徒增伤亡,让俄罗斯民族的血多流一些,除此,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在高加索一带斯佩兰斯基也不是全无收获,他开始在黑海沿岸城市大规模招募人才,为将来的政府储备行政官员。作为俄国商业文化较为发达的沿海港口城市,受过教育工商业中产阶层相对还是比较多的,这些人也很适合作为官僚。

因此斯佩兰斯基招募了大量人才,值得一提的是,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希腊侨民,甚至也有一批犹太人。这些人才迅速丰富斯佩兰斯基的政权,成为斯佩兰斯基政权的第一批中基层官员。而高层官员,则是那批跟随斯佩兰斯基流亡中国,或者被沙皇流放到西伯利亚的政治人物。

伏加尔河地区最寒冷的1月份很快就过去了,中俄双方依然没有就领土问题达成共识,而此时高加索一带的中国軍队已经可以行动,满清軍队也被邀请进入了这一地区,奥斯曼帝国则暂时决定不采取军事行动。

在冬季结束之前,其实中国就有可能率先在俄国南方发动攻势,斯佩兰斯基一直在努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的努力终于得到了结果,俄国高层派人来跟他接触,沙皇愿意邀请斯佩兰斯基去彼得堡执政,但希望斯佩兰斯基能够结束战争。

这是斯佩兰斯基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他立刻答应下来,至于沙皇提出的,希望斯佩兰斯基能够尽自己的力量为俄国争取利益,以最符合俄国利益的方式结束战争,这也符合斯佩兰斯基的愿望。

于是2月初,斯佩兰斯基带着自己数量庞大的官员和軍队北上,沿途得到沙皇命令的俄军一路放行。

在彼得堡,斯佩兰斯基跟沙皇,新沙皇进行了会晤。

沙皇已经不是尼古拉一世了,在遭遇到两百万人投降的重大军事失败之后,他就选择了隐退,宣布由自己的儿子,亚历山大继位,是为亚历山大二世。

在跟亚历山大二世的会晤中,斯佩兰斯基十分欣慰的发现,新沙皇也是赞同废除农奴制的,并且愿意支持他对俄国政治进行全面改革。会晤结束之后,沙皇就签署了命令,任命斯佩兰斯基为俄国政府总理。

斯佩兰斯基也在彼得堡宣布,接受这一任命,并且公布了新内阁名单,新内阁将全面负责跟中国的谈判工作。

一切看似按照中国的设计在进行,是周琅能想到的最理想的结果。不过也略有遗憾,俄国沙皇的变动,新沙皇权威不足加上亚历山大二世历史上也确实是大力推行农奴制改革的一个君主,显然周琅相信了沙皇让斯佩兰斯基组阁是认真的,那么就没有继续进行军事行动的必要了,也就无法进入莫斯科、彼得堡这两座俄国的都城,周琅只是遗憾,軍队却感到十分郁闷,打了这么久,明明胜利在望,却不能去进攻敌人的都城。

斯佩兰斯基政府接受了一切要求,不过程序上稍有变动,也是周琅跟斯佩兰斯基谈好的。比如俄国亚洲部分领土,割让给中国,也就是乌拉尔山以东、乌拉尔河以南等地,这些地区现在基本上也都在中国占领区,俄国人也不多,所以直接割让。但乌拉尔山以西、伏尔加河以东以及北高加索一带的领土,是以一亿五千万两黄金,也就是接近八亿英镑,由中国政府购买。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为了减轻俄国的赔款压力。毕竟俄国要承担十亿英镑的赔款,对他们来说几乎难以承受,以目前俄国的状态,估计还钱不太容易。这样俄国只需要赔偿五千万两黄金,折合英镑两亿多而已,俄国人还是赔的起的,慢慢还就是了。

如此,英国跟尼古拉一世政府的阻挡中国向欧洲扩张的协议也就破产了,英国人独木难支,要么继续跟中国开战,要么只能默认这种现状。中国不是法国,中国政府也不执行封锁政策,在无法阻挡中国势力进入欧洲的情况下,英国也愿意通过和平协议恢复关系。当然如果中国既不跟英国进行贸易,英国海军又能在全球压制中国海军的话,英国人同样是不会和平的,会持续的把这场战争打下去。

一切都按照中国构想的来了,那么也就没什么必要坚持,俄国这个死结解开之后,各方迅速签订各种条约,最后各方一起签订了《南京会议最后议定书》,第二次南京体系就算建立起来。

应斯佩兰斯基的要求,周琅下令,尽快释放俄国俘虏,春耕就快到了,如果再耽误,俄国人就真该饿死了。中国也迅速开始进入复员軍队,恢复生产阶段,毕竟中国经济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农村减产虽然没有俄国那么恐怖,但也减少了十分之一,影响很大。

其他国家都按照正常程序,完成换约工作,可是俄国的工作却进行的很慢。

原来沙皇拒绝在割让领土的条约上签字,在国际条约已经形成的情况下,沙皇反悔,让最后一道合法手续无法完成,而中国已经开始进入战后阶段,甚至释放了大量俄国俘虏,再进行重新动员会产生混乱。

没想到玩政治玩了一辈子的周琅,竟然会在政治上,被沙皇摆了一道。

第四百一十七节 俄罗斯割地悬案

鉴于俄国的这种无赖手段,中国軍队虽然在进行复员,可还是在春天还是开进了俄国。

率先复员的是大量的乡兵,他们只是在中后期才成建制的投入到战场中,中前期一直是作为后备兵员驻扎在后方。

南方士兵先复员,因为距离远,所以当发现俄国在玩猫腻的时候,北方籍乡兵基本上还没有开始复员,立刻暂停北方士兵的复员工作,这样就保留了近四成的乡兵。

中国动员了900万軍队,主力之外800万乡兵中,北方士兵有三百多万,加上主力的战兵、辅兵,依然有四百万大军足以震慑秩序混乱的俄国。

当然如今的过十分麻烦,连基层秩序都失去了保证,大军进入是十分危险的,一个不小心,俄国人揭竿而起,然后演变成一场人民战争,最终在这场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俄国农奴制社会崩塌,俄国民族高度团结起来,形成了现代俄罗斯民族,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后,俄国人口减少一半,中国軍队伤亡惨重,数以亿计的黄金化为流水,两个民族同时衰落,西欧诸强趁势崛起……

总之,无论怎么看,沙皇玩的这个无赖手段,都让中国有些投鼠忌器,感到很麻烦。

此时俄国执政的是斯佩兰斯基,周琅觉得斯佩兰斯基要么是主动跟沙皇合谋,要么他本人也是被沙皇算计了,沙皇让他上台,目的就是让他承担责任,现在情况不明,周琅只能先向斯佩兰斯基政府施压,要求他们尊重条约的神圣性,尽快履行义务,完成换约。

斯佩兰斯基派出特使来跟周琅沟通,表示目前的状态,是因为沙皇的荣誉感作祟,沙皇不愿意在割地赔款的条约上签字。特使希望,中国暂时保持克制,俄国现政府无意与中国继续战争,将会把割地范围内的軍队和行政机构全部撤离。并努力劝说沙皇签署条约。

周琅倾向于相信斯佩兰斯基也被沙皇利用了,暂时也只能如此,但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所以中国軍队在春季到来之后,依然继续行动,迅速北上占领了伏尔加格勒,接着沿河北上攻占辛比尔斯克(乌里扬诺夫斯克),以及喀山这三座按照条约应该归属俄国的城市,占领喀山,意味着打通了通往莫斯科的水路。

之后军事行动暂时停止,转为处理占领区问题,伏尔加河以东到乌拉尔山南部地区,还是有一些俄国城市的,比如奥伦堡、乌法、叶卡捷琳堡和车里雅宾斯克等,周边分布着成片的俄国贵族庄园和农奴村社。

贵族们早就已经跑了,中国占领军暂时实行军管,宣布废除农奴制,农奴将不再对贵族负有封建义务,不需要在为地主服劳役,为地主免费耕种土地,还直接将贵族领主的土地,平均分配给每一户农奴,基本上是按照中国的土地方式分配的。

中国軍队上次也在这里进行过军管,但政策实施主要是斯佩兰斯基当年的傀儡政府搞的,中国占领军当时缺乏必要的人才,现在则不同了。二十多年的中俄贸易,让大量中国商人懂正宗俄语,也让大量俄国商人懂中文,翻译人才并不稀缺。

以奥伦堡、萨马拉、乌法、叶卡捷琳堡和车里雅宾斯克为中心,中国在这里设置了五个县,任命了五个县长管辖。

乌拉尔地区此时是俄国的边疆地区,人口稀少,俄国1897年第一次人口普查的时候,这里的人口也只有570万人,上次战争后,沙皇将大量乌拉尔地区的贵族流放到了西伯利亚,并且允许他们带着他们的农奴,实际目的是为了充实西伯利亚,加上其他地方向西伯利亚移民,让西伯利亚人口增长到了400万,反倒让乌拉尔地区人口下降到了100万左右。加上这次战争的影响,这一带的人口已经不足一百万,相比庞大的土地,这里极其空旷。

西伯利亚的人口下降的更为厉害,由于四年的战争,俄国居民进行了大量的反抗,中国軍队则进行了持续的镇压,一场治安战打下来,让这里的400万人口下降了一半以上,充其量就只有200万人了,而且男性青壮年的损失比例更大。

鉴于这些情况,出于开发国土资源和稳定边疆的目的,在军事管理下,中国立刻决定向这里移民实边。在全国范围内招募移民,为了让移民更容易适应环境,还做了细致的方案,南方移民主要往北高加索一带,靠近黑海沿岸地区移民,北方移民则安排在西伯利亚和乌拉尔地区。

西伯利亚南部和乌拉尔地区的农耕条件相对较好,淡水资源和可耕地资源都堪称丰富,每户移民发放耕牛之余,为了吸引更多人前往,政府还宣布这里的农田将永久性实行免税政策。

当然中国政府的执政向来比较宽厚,移民主要是去开发荒地,其中有俄国人废弃的农田,更多的则是尚未开发的土地,同时宣布俄罗斯人也享有免税待遇,也就是说在这些边疆区,实行的是永久的农业税免除政策。

这对俄国人也起到了安抚作用,之前他们都是地主的农奴,现在不但身份上解放了,不用动不动要被地主征调做各种苦工,还分到了土地,既不用向地主缴纳地租,也不用向官府缴纳赋税,在一代人没有忘记农奴制的苦难和新政策的仁慈之前,当地农奴是很难升起反叛之心的。在一代人之后,如果中国移民还无法在这里形成优势族群,那政府就是失职。

与此同时,斯佩兰斯基政府也已经开始了农奴制改革工作,按照教科书的语调,这次战争沉重的打击了俄国贵族地主阶层,一个是失败打击了他们的斗志,二个是打击了他们的威望。最主要的,许多贵族军官,现在依然作为俘虏在中国服苦役,因为俄国人的出尔反尔,遣返俘虏工作只完成了一半,尤其是作为军官阶层的贵族俘虏,基本上都没有释放。

西方的一夫一妻制度下,合法继承人数量有限,所以有些贵族动不动绝嗣,连一些王室都是如此,更何况普通贵族家庭呢。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英国贵族上议院的话语权很快被下议院压到,被认为是贵族子弟在战争中冲锋在前撤退在后的贵族传统,让贵族子弟伤亡率更高,造成了许多古老贵族家庭的绝嗣,导致了贵族议会的落寞。

现在俄国也几乎是这种情况,战争中大贵族家庭不可避免的要为沙皇服役,导致许多大家族出现了传承断绝的危险。另外在之后波及全国的农奴冲击地主庄园的叛乱中,更多的地主力量被摧毁。贵族地主短时间内几乎完全失去了对农村村社的控制,除非有国家支持他们重新恢复权力,否则他们已经被农村自发的排挤了出去。

在大批军事贵族成为俘虏,农奴村社摧毁地主庄园的情况下,斯佩兰斯基幸运的在国内没有多少阻碍。农奴制被打击也实在是太过分了,早就岌岌可危。所以斯佩兰斯基宣布废除贵族对农奴的权力,只进行部分补偿的情况下,基本上没有遇到强大的反抗力量。

斯佩兰斯基还迅速安排军人复员,农村士兵回到农村,迅速进行春耕工作。他手里的三十万軍队则保留下来,显然这个理想主义者的改革者,已经不是往日的吴下阿蒙,他知道枪杆子的力量远胜过理想。

在城市则建立议会,制定通过考试的办法选拔官员的原则,迅速完善行政机构、法律机构、警察机构等等。

但斯佩兰斯基的改革,并没有中国占领区的改革那么平稳,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没钱,中国向占领区的俄国村社提供了大量的救济,让他们度过春荒,完成播种,并给予他们支撑到秋收的口粮。

这些斯佩兰斯基都做不到,他甚至还需要征税来供应行政机构和軍队,这也是历代沙皇始终无法改革农奴制的原因,因为改革是需要成本的,在改革期间,各种税收必然受到影响,在新制度诞生出更多财富之前,沙皇无法接受财政带来的军事力量下降,导致俄国在欧洲战争中败北的结果。所以频繁的战争一方面冲击了农奴制,一方面又让沙皇没有足够的财政对农奴制做出调整。

结果就是在斯佩兰斯基的改革下,俄国各地四处暴乱,农奴本就一贫如洗,现在告诉他们,还得按期缴纳赋税,让他们怎么活下去,加上战争失败带来的怨气,大家对新政权的认可度很低。

斯佩兰斯基咬着牙不断镇压,然后开始向中国寻求支持,他希望中国政府能够推迟俄国的赔款缴纳时间,还希望从中国借到一笔改革贷款。

但在如今的情况下,斯佩兰斯基内阁中的大多数官员都认为这是天方夜谭。由于沙皇不肯签字,导致两国目前在法理上依然处于战争状态。

尽管中国已经占领了所有条约中规定的领土,可在法理上那些领土还属于俄罗斯帝国,造成了一个割地悬案。

在这种情况下,向中国寻求贷款,成功的可能性极低。但斯佩兰斯基已经别无选择,他只能寄希望于中国皇帝跟他之间的私人友谊,以及中国文官崇尚的仁道思想,能够在这时候对俄国人民扶危济困。

让斯佩兰斯基感到欣慰的是,中国皇帝同意了这两项要求。

不但愿意俄国暂时停付战争赔款,还愿意为斯佩兰斯基政府提供担保,让他们在中国市场上借到一亿两黄金的巨额贷款。

斯佩兰斯基不知道,中国皇帝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动机的。

第四百一十八节 西伯利亚大铁路

借钱给斯佩兰斯基的原因很简单,如果俄国不能恢复稳定,对中国占领区的领土也是一个巨大的影响。

因为中国政府派去的文官组建了县衙,同时带去了大量的援助物资,让占领区的俄国人可以正常的生活,但伏尔加河对岸的俄国人却没有这么幸运,土地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大量自发的涌入中国统治区,带来了大量社会问题,对他们救济,不但增加财政负担,而且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俄国人迁移,这跟中国的移民实边政策是相悖的。

所以出于占地的目的,周琅也希望斯佩兰斯基尽快恢复俄国的稳定。另一方面,既然扶持了斯佩兰斯基,那么中国自然要支持他稳定政权。

如果斯佩兰斯基政权短期内崩溃,那么是用武力支持他恢复地位呢,还是任由俄国人,或者西方人重新在俄国建立一个政权?相比借给他一笔应急的贷款,军事战争的成本更大。

而且借款依然可以作为一笔商业业务来做,俄国人一来是会付出利息的,二来俄国的资源还是不错的,地理位置上,也可以让中国利用。

所以在这笔贷款的附加条件中,中国商业集团获得了库尔斯克铁矿的经营权,铁路公司获得了在修建一条经过俄国领土通往欧洲的铁路的权力,在俄国贷款偿还完之前,铁矿经营权俄国政府不得收回,而铁路的经营权,则直接授权九十九年。

斯佩兰斯基没有拒绝的权力,他本人也不是很排斥。库尔斯克铁矿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铁矿,之前主要是俄国政府开采,交给中国矿产公司虽然可惜,但不存在法律问题。至于铁路问题,斯佩兰斯基一向是支持铁路建设的。

这个时代,许多国家的有识之士都已经认可了铁路对经济的促进作用,英国的铁路甚至短时间内就连成了网络,德国、美国都在努力修建本国的铁路网,俄国之前的铁路就一直是中国资本经营的,尼古拉一世也支持铁路建设,只是不希望铁路被中国资本垄断而已。

斯佩兰斯基更加开放,他不拒绝外国资本,所以当战争停止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是邀请中国全国铁路公司重新进入俄国,帮忙将彼得堡到伏尔加河的铁路再次恢复起来,迅速恢复俄国的交通运输,恢复社会秩序。

现在不过是一个新的铁路修建和运营授权而已,他并不排斥,因为铁路公司也是给俄国政府交税的。

到了夏季,尽管俄国领土割地悬案已经成了现实,可中国政府保持了克制,并没有发动新的军事攻势,反而继续复员軍队,北方籍的300多万乡兵也回乡了。只保持了90万战兵部队,大多数都驻扎在中俄边境地带。

但依然占领着伏尔加格勒、萨拉托夫、喀山等俄国城市,在俄国没有赔偿完赔款之前,不会撤军,在俄国沙皇没有签字之前,也不会撤军。

同时俄国的俘虏也没有释放,一百万俄国战俘,就是一百万壮劳力,还是不用花钱的壮劳力,不用这些人进行一些建设的话,实在是浪费了。

于是刚开始只是运用这些免费劳动力,在西伯利亚开挖运河,西伯利亚的运河基本上不太可能赚钱,因此是国家出资,有免费劳动力,大大降低了成本,由于叶尼塞河与鄂毕河之间支流纵横,许多支流只隔着一个分水岭,甚至就是干流之间的最近距离都不远,修建一条一百公里的运河都能把干流连接起来。

但因为节省成本考虑,只通过克特河跟叶尼塞河中游联系起来,沟通了鄂毕河和叶尼塞河两条水系。之后判断俄国跟中国的领土悬案一时之间很难解决,这些俘虏恐怕要在中国待相当长一段时间,政府立刻决定,干脆直接修建一条西伯利亚大铁路。

这同样是一条可能会亏钱的铁路,因此政府跟铁路公司签订协议,将全额补助这条铁路的亏损,资助铁路公司修建一条沿着西伯利亚南部地区通往欧洲的铁路。铁路将从外蒙延伸进入贝加尔湖一带,从湖南岸向西沿着萨彦岭北麓,连通伊尔库茨克、乌斯季-阿巴坎斯科耶(阿巴坎)、巴尔瑙尔、鄂木斯克、库尔干、车里雅宾斯克、乌法、萨马拉。

这条路线,甚至放弃了通过一些俄国相对有规模的旧城市,比如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甚至秋明和叶卡捷琳堡,目的只有一个,尽量沿着南部修建,避开俄国北部的寒冷气候,延长铁路的通车时间。至于那些北方城市,只能依靠河流跟铁路相通,势必会慢慢衰落。

计划中,这条铁路将从萨马拉度过伏尔加河进入俄国领土,然后延伸到萨拉托夫、沃罗涅日,之后通到库尔斯克,之后在往乌克兰延伸,进入基辅、最后跟奥地利帝国领土沟通,能不能跟奥地利的铁路相连起来,还得解决跟奥地利之间的外交问题。

这条铁路的长度近万公里,许多工程难题有待解决,比如跨越大河的桥梁工程,翻越山脉的隧道工程等,尽管最大程度的靠南,依然有部分冻土地带的施工问题需要解决,工程计划是十年,能否如期通车都不确定。

为了尽早将中国乌拉尔领土跟本土联系起来,将同时动工修建一条从叶卡捷琳堡,到车里雅宾斯克,然后从库尔干南下穿过图尔盖洼地,连接哈萨克的铁路线,这条铁路不需要穿过大江大河和冻土地带,乌拉尔的矮小山脉阻挡不了中国的工程人员,距离也相对较近,争取一年内完工。

随着西伯利亚铁路和乌拉尔支线的修建,战争刚刚结束,中国就又开始进入一波铁路修建高峰。支撑铁路修建计划的资金,是战后大量削减的军费支出,以及开始复苏的经济,铁路的修建又带动经济的发展。

中国经济迅速恢复了正常,并且快速进入增长阶段,新一轮的经济扩张开始了。

第四百一十九节 后大航海时代

随着战争的结束,世界仿佛走入了新的时代。

有些人认为战争对经济有促进作用,表面上看确实如此,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经济都迅速进入一个长期的告诉增长阶段。

但这可能只是一个假象,所谓经济的增长,无非是生产力的扩大和效率的提高,而生产扩大和效率提高,在工业时代主要依赖的是三个要素,一个是劳动力的增加,一个是技术的提高,另一个是管理水平的提高。

可一战、二战这种战争,并不会增加劳动力,恰恰相反会大大减少劳动力供应。主要依靠的只能是技术和管理水平的提高,而劳动力的减少,也加大了大家对机器的使用,对技术提高有客观需求。

战争中各国也会投入大量资金研究军事技术,军事技术战后转为民用,又会大大提高技术水平,战争期间大量军饷丰厚的军人复员,他们积攒了数年的军饷转为蓬勃的消费能力,迅速提高市场规模。

这些似乎都很有道理,但很可能这只是一种现象,而不是本质。

周琅以前也相信战争促进经济的说法,可自己亲身经历了这场漫长的大规模战争,以及从战争中的大量数据中分析得出了一个不同的结论。

他发现,在战争中,中国的民用生产虽然没有大幅度萎缩,但也没有保持之前的增长势头,几乎维持了原状。从社会角度来说,战争中财富大量用于军事,自然削减了资源向民用部门投入,从经济学角度来讲,战争中,国家发行了大量债券,这些债券从金融市场上大量吸纳资金,导致民间工商业组织获得资金的成本提高,于是民用经济的投资大规模削减。

战争期间,民用经济停滞,工厂要么萎缩,要么保持原状,少有采用新技术扩大规模的,也少有投资新工厂的。

这意味着民间技术停滞了四年,而这四年中,在战争的推动下,军事工业相关的机械制造业却飞速发展起来,战争中他们提供军火物资,战后转为民用,大量生产机器设备,同时国家开始偿还战争负债,也不再从经济体中抽走资金,民间经济一方面开始更容易得到资本,另一方面又更容易得到新技术,经济不发展才怪了。

说白了这种增长,更可能是对长期停滞后的一种补偿,如果没有战争,谁也不敢说那段时间民间经济不会增长到同样的水平。军事技术确实可以转为民用,但如果没有战争,民间未必不会在这段时间内发展出同样的技术来。

不管是确实能够促进经济也好,只是一种补偿现象也罢,战后中国经济确实迅速恢复,在经历短暂的波动之后,夏收之后,迅速开始增长,市面繁荣,许多新工厂开始投建,大规模招工开始了。

战争中确实涌现了许多新技术,最重要的要数螺旋桨蒸汽船和电报了。

蒸汽船的发明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一直没有得到大规模推广,更没有用于军事。主要原因是,新式蒸汽动力船跟传统帆船相比,并不占优势。早期蒸汽船用的是明轮,如果用到军舰上,暴露在外的明轮很容易被炮弹打坏。

螺旋桨出现的较晚,但在战前也已经出现,可技术很不成熟。1804,美国人斯蒂芬就第一个开始实验动力驱动螺旋桨,他建造了一艘七米多长的小船,用蒸汽机直接驱动,在哈得逊河上做第一次实验航行,实验中发现动力不足,换上瓦特蒸汽机,实验航速是4节,最高航速曾达到8节。这完全无法满足军用。

作为造船业最发达的国家,英国也一直是螺旋桨应用的先驱。1836年,英国的阿基米德号使用了螺旋推进器,但这时候的螺旋桨,跟后世的叶片式螺旋桨还不一样,而是一个木制的长长的像螺丝钉的螺杆,这种螺旋杆上装着一片片叶轮,是几千年前阿基米德发明的,所以被成为阿基米德螺旋,阿基米德发明这种螺旋的目的是用于汲水灌溉。

英国人用阿基米德螺旋试验时,船以每小时4海里的航速航行,以发生了意外,水中的障碍物碰断了螺杆,只剩了一小截,结果船却意外地加快了速度,达到每小时13海里。这事启发了造船工程师们,他们把长螺杆变成短螺杆,又把短螺杆变成叶片状,螺旋桨就这样诞生了。

这些战前刚刚诞生的新技术显然还没来得及应用战争就爆发了,之后在海战中,中英两国发现海战已经发展到了互相毁灭的阶段,双方停止了自杀式的海战,互相保持克制,但都开始对新技术开始研究。

螺旋桨技术,就在这种情况下被双方海军重视起来。中国在战前也已经装备了蒸汽船,四大商业公司都装备蒸汽船,大多数是明轮船,用作游轮,负责可运以及邮件运输,因为速度比较快,价钱高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战争中,中英双方的海军都在大量试验螺旋桨动力船,英国的造船工业技术更高,他们已经能够生产铁船,可铁船的防护作用甚至不如橡木帆船,很难用作军舰。因此在螺旋桨应用上,双方是半斤八两,技术积累都不足以制造出铁甲舰,但却都大大提高了速度。

两国都建造了一些螺旋桨风帆船,并没有完全摆脱风力,但在一些小船上,已经开始纯粹使用蒸汽机驱动,作为軍队的信船。

电报技术也是在军事推动下迅速成熟的,19世纪30年代,铁路迅速发展,迫切需要一种不受天气影响、没有时间限制又比火车跑得快的通信工具。1837年,英国库克和惠斯通设计制造了第一个有线电报,且不断加以改进,发报速度不断提高。这种电报在铁路通信中率先获得应用。1836年,美国人莫尔斯编制了莫尔斯电码,美国人在编码上更胜一筹。

这两项技术迅速被应用到了战争中,让电报产业迅速发展起来。战争周后期的通信速度大幅度提高,正是因为电报的应用。但还很不稳定,双方都对技术不断的加以改进,并在战争的最后一年,可以获得稳定的高速传输。

战后这些战争期间投资修建的电报线,迅速向民间开放,中国将其交给驿站负责管理。英美两国则由民间建立电报公司,商业化发展。

战争期间还出现了一种新技术,叫做铁肋木壳造船技术,这是木船到铁船之间的过度。依然主要是英国人完成的,英国在海战中大量战舰损失,一直担心中国海军会不顾伤亡跟英国打消耗战,所以他需要迅速扩大海军规模。

但海军战列舰的龙骨始终是可遇而不可求,在钢铁工业全球领先的基础上,英国人寻找用钢铁替代龙骨的办法。英国人建造铁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的发明家早在1820年代就把生铁建造船壳发展成一种成熟的技术,但生鉄外面无法包铜,因为会造成不知名原因的腐蚀(电化学腐蚀),这让铁壳船使用寿命有限,而且无法热带海域通航,否则很快就会长满海草。于是用铁做肋骨,外加木壳的技术应运而生,铁肋木壳船一方面能包铜,另一方面有较强的抗扭曲能力和较大的室内空间。

可惜铁肋木壳船的技术水平,依然无法让船体拥有纯橡木战舰的坚固,无法用作主力战舰。可用作商船是绰绰有余了,于是商船开始迅速大型化,蒸汽动力化。并迅速在远洋航行中占有一席之地,5000吨级的远航商船开始普及,让货物的平均运费大幅度下降,原本无利可图的商品,开始可以贸易了,比如美洲地区的粮食过去通过帆船运送到中国,粮食价格连运输费都担不起,现在则变成了一种可以贸易的大宗商品。

而且经过数年的研究,苦思冥想的海军军官们先后寻找到了正确的方式,他们开始给蒸汽船披上铁甲,至于这种设计是谁发明的,双方都能找出自己的代表人物,实际上双方都向对方派遣了大量的军事间谍,尤其是英国,这是一场生死竞速,如果战争期间,哪国拥有更先进的技术,上次海战就能分出胜负。

如果是没有敌手的情况下,英国和中国都拥有大量的木制战舰,都没有动力去采用新技术,可一场残酷的海战之后,让双方都走上了技术军备竞赛的时代,谁落后谁就死,就是这么残酷。

铁甲舰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朝鲜人还可以拿出明朝时期抗倭寇的龟船来说事,严格说起来那确实是一种铁甲船。

双方都试验新的船型,新的动力,新的火力,都野心勃勃的设计自己的铁甲舰计划,都希望尽快领先于对方。这让海军时代,提前二十年进入铁甲舰时代,只是双方的铁甲舰技术都还不成熟,还达不到装备大型战舰的程度,但却让木质帆船迅速落伍了。

两个老派海上霸主的庞大舰队开始淘汰,也让海洋力量开始重新洗牌,许多野心勃勃的国家也都迅速跻身铁甲舰时代,从零开始,试图在海洋军备重塑的时代,为他们在大海上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法兰西帝国、奥地利帝国都先后开始了他们的铁甲舰计划,铁甲舰军备竞赛,在全球爆发开来。

各国之间的技术竞争加剧了,而且都开始有意识的进行技术竞争,这种思想和意识上的改变,也是这场战争带来的影响。

一场世界性的大战,将全世界推入了一个高度竞争的时代,战争的结果让世界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狭小,欧洲人推开门对面就是中国人。

事务变化的比以往更加快速,新技术、新知识和新文化的出现成几何倍增加,究其原因还是中国加入了这场竞争的影响。

原本的历史上,中国等传统国家脱离了时代,欧洲人独自享受着工业革命时代的红利,他们自己内部虽然有纷争,但跟外部世界之间,几乎是二元的,他们可以从容的用工业革命的技术红利掠夺其他国家,犹如一条条徜徉在池塘中的小鱼儿,轻松惬意的快速成长。

可这个时代,中国加入了工业时代的竞逐,让原本被欧洲人独享的池塘里进入了一条大鱼,这条大鱼的体量,对欧洲国家而言犹如海豚比之鲸鱼,虽然没把他们从池塘里挤出去,但却让池塘变得拥挤,让小鱼们需要更努力才能得到食物。

于是以国家为单位,体量绝对劣势的欧洲小鱼们开始更努力的游动,让世界齿轮的转动更快了,进入了一个大航海时代之后的全新的大时代!

第四百二十节 大时代的小人物(1)

中国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进入了一个新的大时代,而且这个大时代是由他们推动的。

但海军推动的技术竞赛,迅速开始在中国舆论界产生了影响,中国人比任何时候都开始关心技术,以前普通人以为那是匠人的事情,现在在海军的宣传下,他们知道技术会影响到国家兴亡。

工业革命已经爆发四十年后,这个国家才开始兴起技术热潮,不得不说传统思想有时候真的是新时代的一种桎梏。

英国人不存在这些问题,他们的机械师更加优秀,思想交流更加活跃,但中国的机械师数量更多,对手艺更有耐心,在技术竞赛中,双方又互派间谍,让技术水平一直拉不开。

英美民族跟东亚民族在技术创新上的区别,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开始清晰的区别开来。

英国人热衷于创造新技术,中国人在新技术的基础上耐心的进行改进,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是什么,后世的专家们都说不清楚,总之应该是跟传统的文化和教育都分不开。但两种创新谁的贡献大,也许是开创性的贡献更大一些,但没有东亚民族这种匠人式的改进,许多原创技术就不会变现成为财富。就好比后世的日本,大量引进欧美原创技术,然后通过日本人的手变成畅销世界的产品。液晶技术是美国人发明的,液晶电视是日本人发明的,这种基于新技术的应用创新,是东亚民族的特色。

日本经历了明治维新、战后重建,用了一百年时间,形成了这种创新模式;中国也经历了清末民国的工业发展,最后在改革开放之后数十年间才慢慢形成了这种模式。

周琅推动工业革命才几十年,也无法改变这种传统的文化带来的影响,无法彻底激发国人的创造力,也就在原创上,始终无法超越这个时代的佼佼者英国。

当然随着专利法等鼓励创新制度的建立,中国人的创造能力还是在变强的,只是在原创上的积累还无法获得成果,但改进型的创新能力已经培养出来。除了在欧洲新技术上进行改进之外,其实更大的技术改进,是在本国固有的传统技术上的革新。通过技术革新,让传统技术跟蒸汽动力结合起来,这是目前最流行的创新方法。

东亚式渐进创新模式,虽然还无法让中国在技术领域引领风骚,但却足以让中国在技术上不落伍,甚至始终站在第一流,就好像后世的日本,很难想象出他们拥有什么革命性的发明创造,但无法忽视他们的技术处于世界一流。

对此周琅也很无奈,四大发明那种可以影响世界的大发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中国人能够再次创造,但民间开始进入革新式创新时代,也让他能够满足。

周琅其实也没有意识到一个新的大时代的到来,就好像当年西班牙人和葡萄牙开启大航海时代之后,他们盯着的只是大航海的红利,而不会意识到他们把全世界变得更紧密了,他们让世界市场初步连成了一体。

大时代影响最大的,其实永远是小人物,小人物的命运在大时代里更加的颠沛流离,但也更加的精彩,是他们创造出了一个个小小的精彩,形成大时代的辉煌。

要说这个大时代对中国影响最大的地方,其实并不是本土,尽管本土距离战争最近,承担了战争的大部分成本,但实际上影响最大的还是美洲中国人。

因为本土的大量小人物,因为战争带来的影响,选择移民到美洲。战争期间,经济环境恶化,导致大量事业人群在政府的引导下来到美洲定居。

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变,政府担心人口压力过大,鼓励移民,进行官方宣传,百姓迫于生计,报名移民,通过政府提供的船票,踏上海外的土地。

看似流程差不多,可结果已经大大不一样了。

张有富一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迁居美洲的。

那是战争进行到第三年的时候,家庭经济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张有富跟老婆蔡氏商议之后,在官府处报名,前往美洲。

张有富祖籍松江府,本是一个富庶地方,移民的倾向一直不大,一直就很少有移民潮出现。

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张有富也不会来美洲。

跟所有人一样,背井离乡的人,往往有更多的酸楚。张有富生于华亭县一个佃户家庭,松江府经济发达,土地兼并严重,地主占有绝大多数土地,自耕农数量很少,佃农则很多。

张有富的名字走了气,他家很穷。不幸的是他父亲在他十岁那年病死了,母亲则偷偷改嫁了,他在上海县城里混生活的叔叔把他接到了城里。

叔叔也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人,在他们家乡,不肯好好种地的人才去城里,这不一定是偏见,他叔叔确实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人,以在繁华地带摆摊卖假药为生。带着张有富到了城里,并不是享福的。年幼的张有富就不得不开始自食其力,小时候在街道上配合叔叔骗人。是不是偷鸡摸狗,叔叔则是有了钱就跑去赌场赌钱,叔叔不好女色,却沉迷赌博。

他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是街道上的街溜子了,如果没有什么变化,他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跟他叔叔一样,混一辈子。结果十四岁那年,叔叔欠下了高利贷,跟赌场的人大家,被人家给打死了。

张有富彻底失去依靠,幸亏他已经张啊了,他还没学会叔叔那些骗人的把戏,他只能去码头扛包。生活虽然辛苦,但那些年经济状况好,重体力劳动也能攒一些钱,张有富也慢慢改掉了一些恶习,被街坊邻里所接受。

十六岁那年,热心的隔壁老太太还张罗着给他介绍了一门亲事,是一个纱厂的女工。

松江府的棉纺织业发展的如火如荼,纺织女工很多,但跟码头苦力一样,只有那些真正贫穷的人家,才会把女儿送入工厂做工,张有富的对象也是如此,而且也是家门不幸,幼年丧母,后母将她送入了工厂,跟张有富倒也算是门当户对。

也许是急于把继女送出门的缘故,在张有富答应把他两年来积攒下来的钱都作为彩礼之后,蔡家答应了这门亲事。

张有富不英俊,蔡氏也说不上漂亮,张有富的积蓄都给了蔡家,蔡氏做工人的工钱也都被后母管着,两个一贫如洗的人就这么走在了一起。结婚之后的张有富干活更加卖力,妻子也继续在工厂里干活,尽管张有富渴望着有一天他能发达,然后就不用让老婆抛头露面,可生活的压力迫使他只能接受妻子继续做工的现状。

蔡氏心灵手巧,现在是为自己干活了,更加的用心,她细心揣摩,很快就学会了所有的技术,成了女里手艺最好的工人,他们东家更换新设备后,她也是第一个学会用机器纺纱的女工,后来东家又添了织布厂,同样是她率先跟师傅学会技术,然后教给其他女工。

技术的提高,让蔡氏的收入已经超过了在码头做苦力的张有富,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美德,让她并没有怨言,而且每个月都主动把工资上交给张有富,人前人后都把丈夫当作一家之主。

直到发现张有富染上了赌瘾,蔡氏才跟张有富发生了第一次争吵,并且不再把钱交给张有富,俩人关系一度变得十分恶劣,打老婆的时代还没过去,蔡氏难免要受一些皮肉之苦。

但蔡氏很倔强,软磨硬泡,但就是无法让丈夫戒掉赌瘾。

蔡氏只能默默攒钱,她希望在城里给自家买一个院子,计划前院出租,后院自住。

张有富没有像他叔叔那样走上绝路,一次在赌博的时候,突然黑赌场被官差堵住了门,赌场东家和那群黑打手全都被流放了,张有富险些也被流放,蔡氏多方奔走才让官老爷相信他只是一个赌客,而不是赌场里的打手。

张有富被吓得生了一场大病,梦里梦到了他被赌场打死的叔叔,赌瘾就这么戒掉了。

由于之前没有积蓄,俩人一直都不敢要孩子,用各种土办法避孕。戒掉毒瘾后,俩人计划着生一个孩子。

可就在这时候,蔡氏发生了不幸,机器故障将她的半个左手卷了进去,一个手掌被切的只剩下一个拇指。

据说是在工厂长时间加班,昏昏沉沉之下操作失误,把手塞进了传送带。工厂主没有念旧情,见到蔡氏不能工作后,给了一点汤药费把她赶出了工厂,连面都没见,让工厂监督通知了一声,只说这年头东家也难。

战争的影响,让张有富在码头上也越来越难找到活了,在连续蹲了三天之后,张有富绝望了,而给妻子治病的时候,大夫又说蔡氏怀上了孩子。沉重的生活压力,逼得张有富想跳河。

这时候官府张榜招募移民,每户会分一百亩地,而且十年免税,给一年口粮。

在自家米缸里的最后一万米吃完前,在被房东催促交租三次之后,张有富跟妻子商量,打算移民到美洲去。伤残的妻子百依百顺,生怕被张有富抛弃,这种事在他她那些女工同事中不是没有过,她让张有富做主。

就这样张有富到了美洲。

第四百二十一节 大时代的小人物(2)

坐着官府雇佣的蒸汽船,他们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到了美洲,然后坐火车到了美洲中部,被分配到阿肯色河南岸定居。

此时中国才刚刚将阿肯色南岸纳入统治,以前阿肯色河以南是西班牙领土,居住的主要是印第安人。

随着皇太子时代在大平原地区的移民,官府能分配的土地已经不多了,因此新移民被大量安置在新占领的国土上。

跟西方人的移民不同,中国的移民都是官府主导的。张家定居的地方,已经有了十几户人家,有一个保长管理,保长是一个退伍兵,除了跟其他人家一样分到了田地,还领取退伍津贴,家庭条件比较富裕,为什么愿意来美洲,听说是犯了错误,在家乡伤了人。

十几户人家的土地连成一片,但人都住在土地中间的一个土堡里,因为这里并不安全。保长沉默寡言,平时就组织一下堡里的男丁训练。所有人都怕保长,因为他动不动就打人,还说是为了别人好。

但大家都羡慕保长,因为保长有三个老婆,除了大老婆之外,两个小妾都很水灵,听说是保长犯事以前,在家乡纳的小妾,纳妾纳色,男人谁不羡慕。

保长的权力还在于,管理整个屯堡的耕牛,农忙时候,各家轮流使用耕牛,都得缴纳一笔牛料钱。

保长养牛是一把好手,种地马马虎虎,但屯子里有一个老把式,耕田是把好手,是从山东来的佃农,人送外号老山东。

老山东很抠门,很不乐意把法门教给其他人,全靠保长逼着。

这里的田都是好田,种稻种棉皆宜,保长让大家除了口粮外,都种上棉花,因为这几年棉花价格很好。

可是张有富家倒霉,他们夫妇跟别人不同,他们是城里人,就没种过地,张有富肯卖力气,开出了不少田地,但可能方法不对,种出来的水稻收成不好,棉花产量也不高,保长看过后,嘱咐老山东帮忙看着,也让张有富平时免费帮老山东家挑水。

也许是真的倒霉,第二年张家的棉花长势好了起来,可是棉价大跌,甚至可能连种子钱都收不回来,移民两年来,张有富家的日子过的是堡子里最穷的。

蔡氏的孩子已经会跑路了,张有富给取名来财,蔡氏觉得张有富穷就是从名字上跑了气了,坚决不同意,就给孩子起名张经,经纬的经。但不幸的是,这个儿子没福气,活了半年就夭折了。让两口子深受打击,做人更自卑了。

家里的日子始终紧巴巴的,但这只是相对的,美洲普遍富庶,每日饱餐的生活,在这个时代,是全世界穷人的梦想,可在这里只是常态,张家吃饱饭,穿暖衣之余,每年还能剩下五六千钱来,其实已经很富庶了。但人怕比较,别人家每年都能攒下十千钱的时候,自家只有五六千就觉得穷了。

而且这里什么都很贵,除了吃的便宜,盐也贵,布也贵,医药更贵。

尤其是布,蔡氏总觉得那些挑担上门的货郎黑心,一尺布他怎么就敢卖两百钱,就是松江的南京布也卖不了这个价!

出身纺织女工的蔡氏觉得很亏,在跟货郎发生多次争吵之后,她决定自己织布,当地产棉,棉价比松江低了数倍,但布太贵。蔡氏心灵手巧,她精通织布的每一道工序,她用过土机,也用过机器,于是她画出图案,请木匠帮忙打造了手摇机器,自己纺纱,自己织布。

蔡氏织出来的土布未必比货郎贩运来的机织布好,而且转动不均匀的土布机器,永远没有机织布那么匀称,可是蔡氏的布是自己一手织出来的,当地人觉得蔡氏的布厚是因为用料足。

结果蔡氏的布不但自家用,堡子里的人都来讨要,一开始蔡氏不收钱,棉花是自己田里的,手工是自己出力,觉得没什么成本,都是邻里,就当帮忙了,但堡子的人实诚,都自觉的送来棉花请蔡氏帮忙织布。

只有保长不高兴,大骂都是一群爱占便宜的小人,保长决定,蔡家的布都得按市价的八成来掏钱,谁家不给,就堵门骂。

结果蔡氏织了一年布后发现,赚的钱比种地还多,她又比丈夫挣更多的钱了。

蔡氏很感激保长的恩德,不久保长家的儿子成亲,娶的是河上游三十里的另一个堡子保长家的千金,保长说要大办。

美洲人有钱,请货郎送来了上好的南京布,南京布世界畅销,达官贵人都用,有钱人就喜欢追潮流。

保长家办喜事,堡子里的妇人都去帮忙,保长夫人请蔡氏帮忙给新郎官裁减衣服,蔡氏这时候才发现,保长家买来的南京布是假的。

“这咋能是假的?这布色多艳!”

老实巴交的夫人不太相信,她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蔡氏说道:“夫人啊。布可不是越艳越好,南京布是用花棉织的,颜色不是艳,是素雅。您看三品以上的大官,那个穿的鲜亮?”

堡子里的人都知道蔡氏是城里织布的,懂得多,夫人这才信了。

大骂道:“天杀的瘸子,要了老娘五千大钱,敢给老娘假货!”

天天阴沉着脸的保长突然背着手走了进来。

见一屋子的妇人,喝斥道:“嚎丧什么!”

大喜的日子,保长可以阴沉着脸,但别人不行。

夫人不依不饶:“老爷啊,你可得收拾一下那瘸子,骗人骗到咱家头上了。我儿大喜,他给咱假货!”

说着抖着那鲜亮的红色南京布骂道。

保长问明了缘由,脸色还是那个脸色,仿佛所有人都欠了他的钱一样。

只冰冷的说道:“假货就烧了吧。”

夫人道:“烧了?不找瘸子算账了?”

保长道:“钱货两清,吃亏了我认。以后不准瘸子进咱堡子了。”

夫人愁道:“烧了,衣服咋办?”

保长道:“去城里买,买最好的料子。”

保长就是堡子里的土皇帝,他说不让瘸子进堡子,瘸子就进不了堡子。这个堡子他说了算,连堡子的名字都叫王家堡子。他现在说去城里买布,买最好的布,那就得去城里买布,买最好的布。

可保长的夫人是小脚,两个小妾也是小脚,堡子里的男人都很羡慕,觉得保长娶的是上等媳妇,可夫人们出不了门啊。

而且去城里也不放心,再买到假货咋办?

夫人让儿子套车,请蔡氏帮忙跑一趟,还派了堡子里两个好抢手跟着,路上不安全。

路上其实已经安全了很多,官兵扫荡了这里的生番,听话的都安置种地,不听话的都赶跑了。

沿河十八里外有一个小镇,名叫四十里铺,因为距离县城正好四十里,保长公子把蔡氏送到这里后,就赶车回去了。

四十里铺也靠河,但人口更多,有三百多人,镇子上就有一百多人,有几家商铺,还有一座码头。周边的棉花都会被商贩收上来送到这里,然后用船送到县城,换成大船出海,送到中国去。

蔡氏也在这里坐船,坐船就安全多了,不需要人陪着。但船票不便宜,蒸汽船在阿肯色河上开通,从这里到县城四十里得两百钱,回城还得同样的价钱,所以农民都很少进城。

有的货船也载客,顺路捎人的话,会很便宜。蔡氏想着给保长家省钱,于是在码头上买了一张捎人的船票,只需要一百钱就够了。她很快就有些后悔,因为船竟然是一艘美国船,船长是一个夷人,在码头上高喊着让客人上船,夷人的口音很怪,但能听懂,甚至比老山东的口音更容易听清楚。

县城叫小石城,距离密西西比河不远,蔡氏并没有看到石头城,而是一座典型的中国砖城。因为名字不是中国人起的,而是当地的生番起的。中国人来之前,这一带都是生番,小石城的地方,小石城本来是一座西班牙人的军塞,生番叫小石城,慢慢就叫开了。

一路上有惊无险,美国人很老实,船上也有一些其他客人,都很规矩。踏上小石城的码头,蔡氏突然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跟着人群进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这是她熟悉市井感觉。

很多过去的事情突然出现在蔡氏的脑子里,在上海县的生活,一群小姑娘在工厂里的生活,邻里之间的争吵,这些好像离她很远,今天却突然变得很近。

熟悉的感觉让蔡氏进城后很快就自然起来,她抬起了头,在这里没人认识她,没人知道她是一个残疾人。她也不用担心卖布给邻里,然后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

污浊的空气也是那么熟悉,唯一不熟悉的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怪模怪样的人物,跟这些人相比,夷人一点都不奇怪,至少在上海生活过的蔡氏以前就见过来做生意的夷人,可却从未见过这些奇装异服,脸上五颜六色的怪人。

“这些就是生番吧?”

蔡氏心里暗想道。

然后走路的时候,有意识的躲着这些人走。

小石城附近原本就有一些印第安人部落,有的甚至归化了西班牙人的天主教,小石城之前就是印第安部落交换货物的地方,地理位置很好,所以后来被选作县城。

跟印第安人的战争并不激烈,很容易就将他们驯服了。有数千印第安人就近安置,所以城里的印第安人不少,有的干脆就住在城里,有的则是进城买东西的。

第四百二十二节 大时代的小人物(3)

印第安人的出现很显眼,但其实数量并不多,小石城现在有上万人口,印第安人不过两三百人而已,甚至没有来这里做生意的美国人多,大多数人还是中国人。

蔡氏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城里最大的布庄,叫做蔡和兴号,是一家广东人开的布铺。

蔡氏在柜台前向掌柜的打听有没有南京布,掌柜的说有,拿出来一看,却发现是假货。掌柜的说还有,又先后拿出了许多南京布来,竟然都是假货。

布是真布,但不是南京布。蔡氏一眼就能看出来,都是机织的印染布。质量还算不错,在松江一带能卖20文钱左右,土布是30文钱。

蔡氏有些不高兴:“掌柜的,做生意要实诚,你这哪里是什么南京布。就是江南的印染布吗。您给句准话,有没有真的?”

掌柜的摇摇头:“没有。哪有那么多真的南京布,整个县城都没有。真的得去美国人的城里买。从中国发来的,就没有真的。官府截留了一大半,官用都紧俏。真南京布,一尺在松江都得一千钱,到这里都得万钱了。没人会买的。”

蔡氏心里一惊,怎么这么贵,她做工人的时候,南京布虽然也很贵,是土布的四五倍,但也没高这么多。

掌柜的叹道:“这仗打完了,洋人都去买布,价钱就给抬起来了。去年我这里倒是有真的,但卖不上价,赔了。今年就不进了!东家倒是也想进真的,可不,给人骗了。”

说着掌柜的抖擞了两下柜台上的布料,面露嘲讽之色。来美洲经商的,就没几个是正经商人,过去都是种地的,转行做买卖,没什么商业文化,笑脸迎人那一套都还没学会呢。东家是北边一个老保长,来这里成十年了,前些年雇番人帮忙种地,攒下了几千亩的家业,有了闲钱就跑这里开了买卖,美洲缺乏商业,生意倒也兴隆,没几年反而比种地挣钱了。

去年少东家接手家业,跑这里来坐镇,凡事都要插手,让老掌柜颇为不悦。索性放手让少东家折腾,眼睁睁看他买假货也不提醒。

蔡氏十分为难,受人之托,却买不到布,回去怎么交代。

走出蔡和兴号的时候,愁容满面,她还打算去其他店铺看看,买卖人的话未必能当真,掌柜的说城里没有南京布,没准有呢。

“夫人!”

她刚走出布铺,一个年轻人就悄悄跟了出来,在她紧身后叫了一声。

蔡氏吓了一跳。

对方赶紧失礼:“小生无礼,惊扰夫人了。”

看来人一身绫罗绸缎,思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蔡氏也不敢怠慢,屈膝还礼。

“公子唤小妇人何事?”

年轻人道:“小生蔡礼,见过夫人。”

蔡氏顿道:“公子也姓蔡?”

蔡礼一愣:“莫非夫人也姓蔡?”

蔡氏笑道:“娘家姓蔡,夫家姓张。”

张蔡氏。

蔡礼又是一礼:“不想异乡遇到了同宗,这也算是缘分了。晚辈有一事相求,不知夫人方不方便?”

蔡氏笑道:“公子但说无妨。”

蔡礼却看了看四周,指了不远处一块地面:“说来话长,恳请夫人移步相商。”

蔡氏看了看天,出门很早,现在才到中午,她腹中也有些饥饿,见对方指的地方,是一处茶摊,正好吃碗茶耐一耐饥饿。

就点头跟蔡礼一同过去,谁料对方并不是让她来茶摊上谈事,而是将她引到了茶摊后的大酒楼中。

“这里的扬州菜是极有名的,厨子是地道的扬州人,方圆百里难找。不知道合不合夫人胃口。”

说着就要点菜。

蔡氏突然局促起来:“公子,有话就直说了,何苦破费。”

蔡礼道:“不破费,不破费。”

然后让店小二上四个凉的,四个热的,问过蔡氏后,没有要酒。

蔡氏更加局促,她越来越不知道这年轻的贵公子想干什么了,顿时觉得跟他来酒楼有些冒失,不过她一个中年妇人,又没多少姿色,所以刚才没多想,现在不由有些脸红,跟陌生男子上酒楼,这要是传回去了,还不得被堡子里的人唾沫星子淹死。

菜上来了,蔡氏口中生津,腹中更是饥饿,这样的席面她可没见过,乡下的酒席没这么精致。

蔡礼再三礼让,蔡氏就是不敢动筷子。

“公子,你有话直说,不说小妇人就告辞了。”

不但不敢吃,反而站起来就想走。

蔡礼连忙道:“夫人且慢。恳请夫人救我啊。”

蔡氏一愣:“公子可是病了?病了得瞧大夫,我可救不了你。”

蔡礼叹道:“方才瞧夫人好眼力,莫非做过这布行的买卖?”

蔡氏摇头:“小妇在布厂里干过,寻常在家也织布。所以有些拙见,谈不上眼里。”

蔡礼一喜:“难怪。到底是个行家。”

蔡氏催促:“公子还有甚话?快说完罢,时候不早了,小妇还得赶回去呢。”

蔡礼叹道:“小生着实难以启齿。恶奴欺主啊……”

蔡礼一言,将他刚刚接受买卖,结果发现掌柜的做私账,中饱私囊。想要管吧,对方就撂挑子,让铺子里的买卖越来越差。又说了一些他家里的情况,家里弟兄多,地不够分的,铺子分给了他,这是他所有的家产,要是败了,他就得喝西北风去。

蔡氏也很同情,只是奇怪:“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怎能帮的上忙。”

蔡礼站起来躬身拜道:“小生斗胆,恳请夫人做我家的掌柜,不知夫人意下如何?薪俸保证夫人满意!”

蔡氏确实吓到了,感情是请她出来帮忙做买卖啊,她可是看了,那蔡和兴号确实是一家大布铺,门脸就有五六丈,后面还连着大院子,里面十几个伙计,装潢十分气派。她哪里掌的了这个柜啊。

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小妇人一届妇道人家,又不识字。哪里当得起掌柜的。”

蔡礼摇头叹息,在这美洲,什么都不缺,就缺专业人士,不然也不用受制于掌柜了,铺子里上到掌柜,下到学徒,都是掌柜的人,把他架空了。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见蔡氏把布料说的头头是道,把那掌柜的噎住了,以为是一个做过布行买卖的,没想到是一个布厂织布的,虽然懂布,可不识字,也确实是做不了掌柜。

蔡氏继续道:“要没有别的事,小妇人就告退了。”

蔡礼又让:“相请不如偶遇,菜都点了,夫人还是吃了再走吧。”

蔡氏用力摆手:“不吃了,不吃了。”

她惊魂未定,胸口仆仆的跳。

蔡礼不好强留,毕竟是陌生男女,传出去不好。

他突然想到一事:“夫人留步。方才听夫人说,在家平时也织布?”

蔡氏已经站了起来,点点头。

蔡礼道:“夫人要买南京布,这城里确实是买不到的。得坐船去美国人的城市,去新奥尔良去买。不过我知道南京布是彩棉织的,我哪里倒是有一些收上来的彩棉,夫人要是能自己织就送与夫人了。”

蔡氏一听,想了想,点点头。

她能织布,南京布原来也织过,后来用了机器,东家不织南京布,改织平纹布。

蔡礼又请蔡氏吃饭,蔡氏也确实是饿了,这才没有客气,扭扭捏捏的吃了个半饱。

吃完饭,俩人回到蔡和兴号后院的仓库,蔡礼引蔡氏进仓库,让伙计拿出了好几个布包来,打开后蔡氏看到确实是彩棉,有两种颜色,棕色和红色。跟她在国内见的彩棉不一样,中国的彩棉也有棕色的,但还有青花、紫花,也有土红色的,这里的彩棉虽然也是红色,但颜色更暗,像铁锈一样。

蔡氏想,如果小心的跟白棉混合纺纱,颜色能够淡一些,应该能织出差不多的颜色来。

“夫人觉得如何。”

“甚好,甚好。”

蔡氏回答。

蔡礼笑道:“那我就找人帮夫人送回去,不知夫人家住何地?”

蔡氏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拿回去就成。”

蔡礼说道:“怕夫人拿不动,我这里棉花多的是,有这样的大包十多包呢。”

蔡氏笑道:“公子说笑了,小妇人可用不了那么多。就称个二十斤吧,公子给算一算价钱。”

蔡礼摇头:“要什么钱啊,留在我这里也是废物,夫人要是用得上,就都拿走吧。”

蔡氏拒绝:“这怎么行?公子是买卖人……”

说道这里她突然顿住了,她感到有些委屈,堡子里的妇人们便宜从她手里买土布,反倒要说三道四,从小贩手里买假货却没什么怨言。

蔡礼却坚持道:“其实晚辈还有一个想法,如果夫人能织南京布的话,这倒是一笔好买卖。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兴趣。”

接着蔡礼将自己为什么买彩棉的原委跟蔡氏说了一遍,这些彩棉是年前他去墨西哥的时候,看到当地土人的集市上有卖的,他也看了当地人织的土彩布,布不好,棉花倒是真的,他心思一动,就想着买些彩棉回来,找人织成南京布,他做布匹买卖,当然知道南京布是怎么织出来的。可结果找遍了十里八乡,硬是找不到一个织布的好手,而且彩棉跟白棉不同,纤维短,用不成机器。

制布不成,这些棉花也就砸在了手里,还好价格不贵。

今天碰上了织布的行家蔡氏,他就萌生了这个念头。最后告诉蔡氏,让蔡氏把这些彩棉都拿回去,如果能织成南京布,他高价收购。

第四百二十三节 大时代的小人物(4)

蔡氏一听,怎么可能没有兴趣,她家是堡子里最穷的人家,就算有她开始织布,但依然跟保长家、老山东家比起来穷的多,在村子里还是排末流,能织南京布补贴家用当然好了。

于是就同意了蔡礼的主意,同意蔡礼派两个伙计帮忙把货送到了码头,然后装船后才回去。船还是先停到镇子上,保长公子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帮忙把货卸船,装车后运回堡子。

回去告诉保长夫人说,整个城里都买不到真的南京布,中国官府买了太多南京布,在中国都很紧俏,国外没有大价钱根本买不到,这两年价格翻了一倍多。又告诉保长夫人,说她买来了一些彩棉,自己织南京布,就算是给保长家的贺礼。

夫人一听不要钱,倒也满意,连说破费。

可是几天后,蔡氏辛苦织出来的布,夫人却不满意,她儿子结婚,得穿红挂绿,但蔡氏的布颜色太淡了。蔡氏解释说,南京布就是这样,颜色淡,官员爱穿,这是官色。

保长拍板,说新郎官也是官,就用这南京布。

之后蔡氏继续织布,攒够了一定数量,然后让丈夫送到县城去买,没想到蔡礼给了一个她想都想不到的价钱,用普通布五倍的价格买下了她的布,这让蔡氏感激不尽,她手里还剩下不少彩棉,琢磨着全都织出来,能赚好几万钱,这甚至让她有些不安起来,交代丈夫千万不要说出去。

此时的蔡氏,还没有发现她自己的价值,她并不知道,他们家跟其他移民比起来其实是十分特殊的。

她们几乎是第一代城市移民,之前中国移民主要都是农民,中国城市化发展还没有到城市居民大量外迁的时代。战争造成了工商业的凋敝,一些城市居民开始外迁。当然数量十分稀少,因为中国的城里人,现在大多数都没有脱离跟农村的联系,城里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回农村度日,农村是劳动力的蓄水池,也是避风港。

而张家因为不幸,切断了跟乡村社会的联系,才选择了移民,他们这样的家庭有,但是很少。更难得的是,蔡氏是一个技术工人,这在美洲更加缺乏。如果蔡氏不是因为伤残,即便前几年行情不好,她这种熟练工人也不至于失业。所以她既是第一代城市移民,也是第一代技术移民。

蔡氏的手有伤残,她织布很慢,也用不了大机器,但她的活做的很细。而且她确实十分懂行,她通过不同的彩棉和白花比例,用两种彩棉硬是编织出了五种色彩,尽量做的像中国的南京布。

战后世界市场迎来了繁荣,美洲本就是一个富庶地区,消费能力高,她的南京布很快就畅销起来。

怀着对蔡礼的感激之情,蔡氏不时的被蔡礼接到城里帮忙,张有富也不阻拦,因为每次回来,老婆都会带一些钱,他跟着去了几次,也就不疑了,知道老婆是去帮忙看货。每次有货船到来,蔡礼都会让蔡氏帮忙查验,以免上当,之后会给一笔酬劳。

蔡氏一直在织南京布,一切都很顺利,都交由蔡礼销售。蔡礼对这个合作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蔡氏的产量。

蔡礼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分家的时候,他主动放弃了分土地,要了这间铺子。他是一个天生的商人,受过教育,还是在美国人的大学里读的书,思想观念开放。小石城这个地方,交通发达,是一个商贸重地。

他不局限于小石城,南下北上,远赴墨西哥,东到美国,希望开拓更多的贸易。渠道他铺好了,可就是没货。当然也缺合适的帮手,年中的时候,他解雇了老掌柜,跟密西西比河对岸,孟菲斯城的一个美国朋友合伙,这美国朋友家是开种植园的,养了几百个黑奴。双方是通过生意认识的,他收购朋友种植园的棉花,美国朋友也很精明,很诚实,又有心经营商业,一次舞会的时候,萌生了合作的念头。

跟美国人比尔成为合伙人之后,蔡礼让比尔做经理,新招募了一些人帮工,他继续四处开拓贸易。

南京布已经成了他打开市场的利器,因为缺货,真货难得,只提供给一些最值得合作的伙伴。

所以蔡礼希望蔡氏能生产更多的棉布,蔡氏的办法是日夜赶工,可还是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蔡礼建议蔡氏不妨开一家作坊,多雇几个人帮工,让她不用担心风险,蔡礼可以包销她的布。

蔡氏勉勉强强答应了,跟丈夫商议了一番,丈夫却不同意。打造机器、买棉花、雇人,这都是要本钱的,万一赔了怎么办。

蔡氏只能委婉的拒绝蔡礼,蔡礼问明缘由后,拍胸脯保证所有开销由他承担,厂房、机器、原料和运营资金,都是他出,蔡氏只需要负责提供技术。

在这种情况下,张有富也没法拒绝,就是有些担心。

王家堡子的移民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三十户,张家已经不是新户,而成了老户。而且已经是最富裕的家庭,事实上比保长家还有钱,只是夫妻两都不敢说出去。新的家庭经济条件比较差,所以蔡氏很容易说动这些家的妇人到她的作坊做工,给的工钱很可观,比他们家男人种地一点不差。

有蔡礼的帮忙,作坊是很先进的。机器不再是蔡氏自己找人打的木机,许多零部件换成了更精密的铁零件,尤其是转动机构,铁质构件更灵活,更省力,而且更精密,做出来的布更精细。蔡礼甚至从美国人那边请来了专业的机械师帮忙,打造了三十张铁木机。

原料还是从墨西哥采购,印第安人种植的彩棉很多,虽然出售的不多,零零散散加在一起也不少了。

南京布的产量迅速扩大着。蔡礼的生意规模也迅速扩大着,南京布开路,跟许多美国人建立了生意往来。蔡和兴号的布料生意越做越大,美国人占据着密西西比河口,从中国来的商船却可以直接北上小石城,作为距离美国国土最近的城市,小石城日益繁华。蔡礼经营的布匹生意,不但在美国那边打开市场,沿着密西西比河一直到五大湖区都有他的贸易伙伴。他现在几乎成了密西西比河沿岸最大的布商,不但零售,更是直接批发。

现在骗他的人少了,因为他开始直接从中国订货,大海船直接在小石城卸货,送入他家的仓库,然后分销到其他地方。

蔡氏的作坊却遇到了麻烦,不是经营上的麻烦,而是人情上的麻烦,她发现堡子里的人开始跟她疏远了,尤其是那些老移民家庭,渐渐开始排挤她。无非是因为她挣了更多的钱,连她一直敬重的保长,都开始接二连三的找麻烦,她丈夫已经多次表示不满,因为保长在借耕牛的时候刁难他。

蔡礼又继续催促她扩大规模,可堡子里的劳力有限,蔡礼建议他直接到小石城开工厂,这里人多,原料运输也方便。

跟丈夫商量,丈夫又拖后腿,去年刚盖的青砖大瓦房才住进来,是村子里最气派的,这就搬走,舍不得。但蔡氏说去城里能挣更多的钱,说不如让她去城里开作坊,丈夫现在乡下种地,等作坊弄好了,她再回来。

张有富又舍不得老婆走。

“唉。”

蔡氏叹了口气。

“你不是一直还想找个女人吗。我以为我还能生,这两年都没怀上,怕是生不了了。张家也不能绝了后,你在找一个女人。找个能生养的,哪怕是生番呢。”

蔡氏以允许丈夫纳妾为条件,换取了丈夫的支持,这才来到了城里。

不知怎么的,一进城,蔡氏就感到舒畅,她喜欢听这里的人说五湖四海的故事,而不是邻里的家长里短,她喜欢这里五颜六色的生活,而不是乡下的山水一色。

蔡礼的野心很大,一口气定了三百张织机,在城外买下了一百多亩地建工厂,还说以后还要扩大。

蔡氏通过建作坊,以及她过去在工厂里的经验,很快就让生产进入了正规,大量的南京布从工厂里流出去,但依然供不应求。

这回受限的,主要是原料了,印第安人的棉花有限,被蔡礼的收购已经抬高了价格,可还是货源不足。

蔡礼是行动派,他决定直接种植彩棉,棉籽他有,墨西哥人卖的彩棉许多都是没有脱子的。把种子摘出来,让当地人种。

蔡氏立刻请缨,她把种子带回去,现在自家种植,种成后,才开始劝说别人跟着种,老山东是一把好手,他家的彩棉种的总是比别人家的好,张家是第一个种植的,可张家的棉花长势拥有比不上老山东家的。

两季过后,墨西哥的彩棉就开始在王家堡子全面铺开了,除了保长家没有种之外,其他各家都有种植。保长对张家越发的不待见了。秋收时候,张有富甚至斗胆跟保长吵了一架。

不是因为粮食的事情,而是张有富用两桶酒从南边马场哪里的番人家换了一个闺女,保长就是不同意让番女进堡,说是堡子里进了生番会倒霉。张有富说保长想让他家绝后,喝了一瓶酒后,就跑去保长家撒泼。

第四百二十四节 大时代的小人物(5)

张有富在堡子里过不下去了,用牛车驮着他的番人小妾去城里投靠老婆,牛是自家的,自从被保长刁难之后,他就狠心,赌气买了一头牛,不借官家的牛了。

其实娶番女张有富也不满意,番女在床上倒是会伺候人,野性的很,让他有一种别样的刺激,但就是不放心,番女没妇德。见天的盯着堡子里的年轻后生看,看的人火大。

进城后,张有富更布放心了。

他突然发现,他老婆蔡氏也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蔡氏,跟人说话都小心翼翼。可现在在工厂里威风八面,对谁都呼来喝去。而且跟工厂里的夷人说话谈笑风生的,让张有富很不安。

小番女更不像话,在城里四处逛,不用说也是去瞅那些年轻后生了,更多的年轻后生。

进城后半年,以为不能生了的蔡氏竟然又怀上了,年底给张有富又生了一个儿子,张有富抱着刚出生的儿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看准了儿子眼睛是黑的,头发也是黑的,这才放心下来。这肯定就是他的种了,不是跟夷人生的,不然就是蓝眼睛。老婆还是有妇德的,这才对老婆放心下来,因为工厂里就只有一个从美国雇来的夷人是男人,其他人都是女人。

蔡礼回了一趟中国,回来的时候带来了许多种子,说是从松江府一带买来的彩棉种子,以后蔡和兴号要生产正宗南京布。

现在全世界的彩棉,只有中国松江府成规模种植,所以产量一直不大,中国官府又规定官府用彩棉、云锦等高档布料,更造成南京布的紧俏。

英国人以为南京布好,是因为彩棉好,前几年出现过英国人偷种子的事情,为此吃了几年牢饭。蔡礼这种子也是偷过来的,被抓到了也是要坐牢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英国人前赴后继,早就把彩棉种子偷出去了,在印度引种,并且成功培育了出来。英国人在印度也生产南京布,但销路很不好,犹如墨西哥印第安人的棉布。

蔡礼跟蔡氏好一番说道,把他在中国的见闻都说了一遍,他感叹自家生产的南京布,也就只能骗骗美国人和乡巴佬,根本就不是正宗的南京布。他告诉蔡氏,人家松江府的南京布,每年都有不同的样子,有专门的设计师设计花色、图案,最好的纺织纺织。而且用上了很多机器,小而精细,人工是做不出来的。

他亲自拜访了好几个设计师,他跟着这些设计师游山玩水。他发现这些设计师,艺术水平都很高。有的人喜欢在山水园林中找灵感,有的喜欢观摩寺庙的壁画,也有天天泡在博物馆里临摹古人书画作品的。

设计师设计,巧匠制作,这完全就是法国人那一套奢侈品体系,已经在南京布上生根发芽了。蔡氏也目瞪口呆,他以前听说丝绸行业是这样的,没想到织布行业也成了这样。这样比起来的话,她织的那些样式类同的南京布,可就真的不值一提了。这种南京布,也已经不能称作布,而类似于云锦那种直接成花纹的花纹布了。事实上中国的工匠们,确实在南京布生产中,引入了一些锦缎编织技术。

好在南京布始终产量有限,英国人引种到印度的彩棉,颜色等等都发生了变化,大概是气候不同,但这些彩棉没有像英国人想象的,在印度兴起南京布产业,反而再次成为了原材料返销中国。中国的设计师,加入印度彩棉,更丰富了南京布的内容。就好像法国人进口中国丝绸,制作奢侈品畅销欧洲一样,文化产业,英国人玩不转。

蔡氏很忧虑,她生产在行,但让她搞设计,就很难了。

蔡礼告诉她不用担心,他跟几个中国的设计师签订了协议,这些设计师设计的方案,每年都会发过来,按照他们的设计生产,他会按照销量付给这些人酬劳的。他去中国还做成了另一门生意,那就是把当地种植的彩棉卖给中国的工厂。就像中国彩棉到了印度发生变异一样,墨西哥的彩棉到了美国,色彩也发生了一些改变,说不上更好,但有不同就行。

至于他带去的那些美洲南京布,则完全没有销路,质量、色泽、设计上都不如人,根本卖不出去。反倒是墨西哥土人生产的彩棉布,让一些设计师颇感兴趣,他们希望蔡礼给他们寄去更多的美洲彩布,他们觉得对方的纺织手法有些别致。

蔡礼知道这些设计师是广纳百川在找灵感,并不是土人的布真的好。所以他灵机一动,告诉这些人在美洲有大量的土产品,他都可以帮忙寄样品回去,甚至帮忙临摹一些南美的壁画和神像。这才说动了几个设计师愿意让他用他们的设计。

蔡礼还带回来成套的机器设备,很奇怪,中国官府禁止彩棉种子出口,却不拒绝这些纺织南京布的机器出口,中国人做了大量革新,将南京布彻底蒸汽动力化了。机器都不大,但产量依然比手工高很多,尤其是省人力,这一点是蔡礼最看重的。

机器到了小石城,让蔡氏先试用,摸清了原理之后,教给别人。同时找人大量防止,南京布的生产进一步扩大。而不足的原料,除了本地补充之外,还从印度订货。

蔡礼很精明,就盯着南京布生产,尽管美洲的棉花很便宜,大量向中国出口,但他就是不碰白布。这两年不是没人考虑建工厂,但生产出来的布绝对没销路,美洲的人力太贵了,生产出来的棉布,比从中国进口的都贵,质量上还比不上,开一家工厂,破一家富人。

但南京布不同,这种棉布带有奢侈品的味道,全世界产量都不大,稀缺程度比不上丝绸制品,但比普通布稀缺太多,加上中国本地消费能力太强,美洲再富裕,富人加起来也不可能比中国还多。

所以南京布在美国一直有销路,哪怕是蔡氏仿造的西贝货也不愁销路。

可惜的是,模仿者竞相出现,光小石城里就出现了十多家南京布工厂。

不过蔡礼又先走了一步,回国取回了真经,跟国内的设计师建立了联系,这些人将会用美洲和印度的彩棉,设计出不同的方案来。他们的设计可不单单只是图案那么简单,专业设计师们,还会考虑纺织的技术和方法,不然就不用专业设计师了,直接找画家得了,事实上如何将复杂的画面,设计成能纺织的工艺,才是这些设计师专业能力的体现。图案,只是最表面的外观罢了。

蔡氏手残,但她心灵手巧,她不需要亲自纺织,只需要摸索技术,她很快就领会了中国那些新机器的原理,教会了其他人。而且还得到了新的设计,根据这些设计在机器上实现了产品后,新的南京布诞生了。

不几年,蔡氏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当然工厂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只是一个合伙人。但这足以让她分到上万两的红利,回乡盖了更大的豪宅。不是回王家堡子,而是回中国,回华亭的乡下。

至于王家堡子,再一次印第安人的反叛中,几乎被摧毁。之后那支反叛的印第安部落,被官兵杀了个干净,王保长在抵挡印第安人的时候被打死了。新的保长是他的儿子,王家堡子依然名副其实。

王少爷比他爹开明,请蔡氏回乡开工厂,让一些孤寡能够生计。王家堡子此时已经有了三百多户人家,已经成为了一个小镇,建立了自己的码头,有蒸汽船随时停靠。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棉花田,多数都是彩棉。

因为繁荣,所以引来了陷入贫穷的印第安人的侵袭,但这片土地就是这样,血腥与繁盛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官府镇压了这一带的印第安人反叛之后,将造反的印第安人遣散,只剩下妇孺的反叛印第安村落被并入了王家堡子,印第安妇孺们被安置到了新的工厂中。王家堡子也改成了王家镇,覆盖周边八个村子,数千人口。

小王保长希望王家镇能够变成王家县,而立县的条件只有一个,人口超过十万人。吸引移民是不可能了,招募工人倒是有可能,所以在中国读过书的小王保长希望,能通过开办工厂,让王家镇的人口达到十万。

那时候他就是县令了,真正的朝廷命官。

张有富如意的又娶了一房小妾,他想多生几个儿子。

蔡氏一心扑在工厂上,而且她学会了读书写字,她希望能成为一个设计师。

蔡礼继续扩大他的棉花和棉布贸易,他在小石城买地建造了更大的仓库,沿河开办了十几家分号,从中国进口棉布,从美洲收购棉花,在新奥尔良建立了货栈,他希望做美洲最大的棉布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小人物也是这样,如果这些梦想都有实现的可能,对小人物来说,就是幸运的,因为这样的时代并不多。

有无数这样的小人物,在国内连生计都无处寻,来了美洲却迅速成了人中骄子。

原因很简单,资源多寡而已。在本土,你想做官,需要寒窗苦读,你想当设计师,需要专门培训,还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从全世界汲取艺术灵感,经过专业知识表达出来。

而在美洲你可能只是简单的复制了国内的一些技术,你就可能成为一个工业家;比常人更有冒险精神,就可能成为一个豪商;甚至只需要不太高明的行政能力,就有可能成为一个县令。

不是移民们更聪明,更勤劳,而是他们拥有的平均资源比国内的同胞多的多。

于是在小石城出现了蔡氏这样的伤残女工成为工业家的情况;在加利福尼亚诞生了发达的丝织工业;在三才城诞生了皮革工业。中国的工业革命浪潮,终于吹到了北美领地。

让这里不再只是一个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出现了一大批优势产业,挤入了中国工业链条。而跟中国北美领地隔河相望的美国,发展势头毫不逊色,工业更是超出一筹。在这个大时代中,迅速脱颖而出,从小国向大国蜕变。

第四百二十五节 大时代的小国家(1)

客观来讲,美国的发展主要是自生的,人口增长主要靠引入移民,工业发展主要靠关税保护,农业发展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但相比这几年中国美洲领土的发展,美国依然相形见绌。战前,中国美洲领土跟美国相比,基本实力相当,甚至还弱于美国。双方都拥有一千八百万上下的人口,领土范围相当,可是主要是农业移民的中国美洲,工业基础薄弱,通过出口原材料为主,配合一定规模的金矿等贵金属产业,生活水平跟美国相比毫不逊色,但工业实力大大不如。

战争期间,中国经济受到影响,移民迅速增加,战争中的四年,对外移民了五百万人,其中四百万来到了美洲。加上自然繁育,美洲中国人数量迅速提高到了2300万人,而美国虽然增长率依然很高,受战争影响,移民输入反而停滞,四年中人口只是从1800多万,增长道了2000万人。

300万人口的差距,让中美两国在美洲的实力对比开始倾斜。而且战后黄求忧替代了皇太子开始执政美洲,他开始以修铁路、开矿山为主导思想。从战争期间就开始修建,总共用了五年就修通了纵贯北美大平原的铁路,北起温尼伯,往东有支线连接到苏必利尔湖畔。往南沿着雷德河谷、詹姆斯河河谷,在密西西比河和密苏里河两条大动脉中间穿行,打造出了一条新的南北大动脉。

往南连接起了堪萨斯城、小石城,继续往南并没有进入美国的路易斯安那州,而是往西偏移,最后通往休斯敦。这条铁路连接起了堪萨斯河、阿肯色河等重要河流,也有一些支线连接密西西比河岸边的重要城市,比如明尼苏达河与密西西比河交汇处的三才城,从美国人手里夺过来的堪萨斯河和密西西比河交汇处的圣路易斯。但河流主要是沟通了南北,尤其是打通了一条中国人全面控制的出海通道,不至于受制于美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铁路的修通,让休斯敦迅速抢占着新奥尔良的生意,发展速度比新奥尔良快的多,显然未来将超越这座美国人的城市。

但中国在美洲的发展,对美国更多的还是促进意义。比如从美国手里夺取了圣路易斯,可美国人在河对岸建立的东圣路易斯却格外繁荣起来,美国人也将铁路修到了这里,只是暂时双方都还没有能力在密西西比河上修大桥,只能通过渡轮沟通。通过这条铁路,让东西两座圣路易斯迅速成为美国东北部的新英格兰机械制品输送到中国领地的中心,中国北美地区成为美国机器制品的最大出口目的地,极大的推动了美国机械工业的发展。

中国北美地区,出口美国的货物,却仅有阿肯色南京布、加州丝绸这样的特产商品,工业制成品很少,北美地区跟美国的贸易呈现逆差状态。跟中国的贸易关系,也是美国顺差,美国东北部的机器制品在中国没有市场,但战争都没结束的时候,美国南方就重新向中国出口棉花,战后迅速恢复了中国棉花第一供应商的角色。是为数不多的,能从中国人身上赚到钱的国家。

正是因为中国本土对美国棉花,中国北美领地对没够机器的需求,让美国的经济发展比历史上的势头更猛。人口达到两千万,工业产量超过了法国,成了世界第三大工业国,农业更是仅次于中国。

从中国赚取的黄金,加上美国发达的金融市场转化,以及来自欧洲的投资,让美国的商业资本十分充足,伊利铁路尚未通车,十余家新的铁路公司就已经开张,美国人开始玩命的修铁路,而且大多数铁路公司的目标都是修到中国去。

他们的铁路当然不能跨海,可现在中国就在密西西比河对岸,把铁路修到密西西比河就是修到了中国人的家门口。每一家铁路公司的行情都被看好,各州竞相支持,都希望将自己跟中国连接起来,获得一个庞大的市场。

中国在美洲的扩张,带给美国的损失是最大的,但带给美国的经济利益也是最大的,但凡能跟中国概念沾上边的产业,无一例外都快速发展。

美国正是在这种力量的推动下,比历史上更强劲的增长着。

中国在美洲的矿产开发中,美国也大受其利。

黄求忧先后特许了五家大型矿产公司,分别在金山省(加州),戈河省(哥伦比亚河流域),绯沙省(加拿大西部),中南省(科罗拉多河、堪萨斯河以南中央大平原),中北省(科罗拉多河、堪萨斯河以北中央大平原),五个省区开发矿产。主要集中在落基山脉地区,这五个省基本上都是以落基山为交界的,各省都拥有一部分落基山脉地区,都有大量可开发的矿产。

除了五大商业公司,可以在金融市场上融资开发大型矿产外,还有一些富户申请开矿,矿业十分兴盛。尤其是大盐湖一带的盐矿、铜矿,科罗拉多流域的金矿,其中黄金大量流入美国之外,铜矿除了供应本国,最大的出口国就是美国。可以说中国开发出来的资源,也在支撑美国的发展。

依靠着跟中国近距离的贸易,等于让美国人拥有了比历史上更深的市场腹地,历史上美国工业品也就只能供应本国市场,而现在却可以供应整个北美,市场比原本的历史厚度大一倍,经济形势自然也就比历史上更好了。

可飞速发展带来的,不仅仅有利益,也有隐患,美国南北方同时发展,路径又截然不同,裂痕越来越深。南方一直试图降低关税,北方一直想提高关税,南方一直要求开放奴隶制,北方则想限制奴隶制。

在这个历史上,美国南北战争的爆发也是一个早晚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提前。因为美国南方渐渐在发展中落伍了。没能像历史上那样从墨西哥夺取德克萨斯州等领土,让蓄奴州的数量开始少于自由州。

北方则通过开发密西西比河上游地区,密歇根和威斯康辛先后达到了建州的人口要求,并且白人移民组成的两个州纷纷投票选择成为自由州,拒绝奴隶制。这让美国自由州的数量已经超过了蓄奴州三个名额。

美国是选举人团制度,各州可以看作是一个独立的法人,自由州和蓄奴州的数量多寡,影响到南北方在国会和总统选举的胜败,影响到南北方在这个国家的利益划分。北方迟早会绝对超越南方,然后开始推行有利于北方的政策,南方势必会反弹,然后爆发战争。

历史上是林肯这个北方总统的出现,引起了南方退出联邦建立邦联,引爆了战争。现在随时可能因为一次国会选举或者总统选举,造成同样的危机,甚至比历史上还要提早几年。

中国在美洲扩张,对墨西哥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首先是墨西哥白人势力遭受了沉重打击。多洛雷斯的呼声比历史上更加成功,伊达尔戈成功建立了政权,而不是像历史上那样被西班牙政府杀害,但他过于同情印第安人的理想主义,反而让印第安軍队对白人进行了大屠杀,之后印第安势力跟土生白人势力决裂,逼的土生白人之后开始投靠了西班牙政府。

经过一系列变故之后,墨西哥的土生白人跟本土白人合流,继续掌握墨西哥的权力。在中国的支持下,卡洛斯掌控了墨西哥,他是一个保守派,跟墨西哥的保守派势力,天主教会联合起来,在墨西哥强制推行天主教。得到土生白人的支持,牢牢控制了这个国家。

但同时用宗教获取了大量归化天主教的印第安人的支持,他组建起了以白人为军官,印第安人为士兵的墨西哥軍队,当然他依然自称西班牙軍队,认为自己是合法的西班牙国王。用这只軍队在新格拉纳达地区跟西班牙政府军反复争夺,可惜谁也无法取得决定性优势,往往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互有胜负。

不过通过数量庞大的墨西哥人軍队,卡洛斯成功控制了秘鲁和智利、玻利维亚三国。

这三个安第斯山脉的国家,历史上出现过一个印第安人建立的印加帝国,跟位于墨西哥的阿兹特克帝国并列,是当时美洲印第安人建立最强大的两个政权。

已经厌倦了跟西班牙进行争夺的一些高级官员,突然开始游说卡洛斯放弃跟西班牙政府争夺新格拉纳达以及争夺王位的合法性,而是在墨西哥重建阿兹特克帝国,跟西班牙政府以及其他国家谈判获得承认。

重建阿兹特克帝国的说法并不是一个新鲜的提议,而是由来已久,在美洲土生白人中颇有市场。美洲独立的先驱米兰达,就曾向英国政府兜售这个方案。方案建议从密西西比河发源地到合恩角的广大地区里建立一个独立政府。政府形式类似英国政体,行政权由具有皇帝头衔的印加掌握,实行两院制。

现在卡洛斯手下的白人官僚重提阿兹特克帝国方案,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跟米兰达的印加帝国方案,异曲同工。跟玻利瓦尔谋求建立的大哥伦比亚,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以西班牙美洲殖民地为基础,建立一个统一的独立国家。

但卡洛斯拒绝了,可能在他心目中,西班牙王位的吸引力更大。

第四百二十七节 大时代的小国家(3)

之后的朝代,灵渠也大多被用于军事目的,汉代时候,交趾(越南)女子征侧、征赋姐妹反叛朝廷,就是越南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二征起义,汉光武帝派伏波将军马援南征,期间再次疏浚灵渠。

秦始皇修通了灵渠,灭亡了岭南部落势力,马援疏浚了灵渠,镇压了地方反叛势力,现在中国人要修巴拿马运河,你让美国人怎么想?

即便不了解中国历史,英国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英国人没能阻止苏伊士运河修通,现在怎么样?英国彻底失去了东地中海的制海权!

这让美国人不敢想象,一旦中国人修通了巴拿马运河,墨西哥湾岂不是成了中国海军的澡盆?

所以哪怕巴拿马运河的修通,对美国具有重大经济价值,美国如果能控制巴拿马,打死也会修这条运河,可别人修就是不行,尤其是中国人修更不行。所以他们坚定的跟英国站在一起,对这条运河抱着敌视态度。

但已经打了一仗,通过战争的强硬手段,根本弄不过中国人,那就只能闷着头跟在英国老大哥的后面,老大哥说支持西班牙,尽管对西班牙的殖民地充满了垂涎,美国人也只能表示支持西班牙。

在各种外交场合,两国都公开表示,巴拿马是西班牙领地,希望中国退出巴拿马。

但就完了,没有用,中国人不在乎,中国跟西班牙的战争状态还没有解除,占领敌人的领土有什么问题?至于支持西班牙夺回巴拿马,英美也是不遗余力,要钱给钱,要枪给枪,可西班牙人跟墨西哥人杀的都难解难分,让他们攻击中国人防守的巴拿马,西班牙人有心无力啊!

只能看着中国一步步着手修建运河,中国工程人才用了三年时间勘察,战争结束之后,迅速开始开工。黄求忧将运河授权给美洲公司建设和运营,美洲公司在北美建省之后,并没有解散,但势力范围缩小了,南美的乌拉圭和乌拉圭河、巴拉圭河建立起来的数百个移民定居点,依然在美洲公司管辖之下,跟巴西和南美其他地区的贸易,也是美洲公司在管理。现在又将运河交给美洲公司,显然美洲公司的前景,变得跟欧洲公司一样好了。

不但公司的股票迅速上扬,发行的运河债券也是一抢而空。好笑的是,美国政府大力反对中国控制巴拿马,并认为中国公司在巴拿马修建运河是不合法的。但许多运河债券,却被美国人持有。美国一些银行主动联系美洲公司,希望为他们在美洲地区融资,给的利率极为低廉,显然他们并不看好自己的祖国能够阻止这一条运河,同时对运河的前景充满信心。

在充足资金的保证下,运河工程顺利启动,先是沿着巴拿马地峡,修通了一条铁路。

铁路是为运河提供服务的,通过铁路运输物资,将极大的保证了运河工程的顺利进行,修建的铁路的设备也是就近从美国采购的,包括机车和铁轨,都是正宗的美国货。

中国技术人员,设计了六道船闸提水,工程分七段同时动工。施工周期预计是十年,技术原理和设计思路跟灵渠相比,并没有本质上的提高,但技术水平更高。因为要通过的不是灵渠上通过的那些驳船,而是跨洋贸易的大型商船。如今的远航商船已经发展到了五六千吨级别,中国人向来保守,有备无患,决定将运河的通航能力设计在万吨级。事实上,后来还是发现不够用。

公布的工程期限是十年,这十年中,中美英三国的博弈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谁都无法预料。但英美在美洲的同盟关系,却进一步加强了。

英国很幸运能在美洲地区找到一个强援,而这里又是中国势力相对薄弱的地区,暂时还能维持均势。但在英国人更紧张,更担心的欧洲地区,却无法阻挡中国势力西进的势头,虽然欧洲有更多的强国,但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对抗中国的国家。

跟美国相比,欧洲国家哪怕领土稍小,但也是世人眼中的大国,比如俄国、奥地利、法国和普鲁士,欧洲四强一旦联合起来,英国人确信是能够抵挡中国的,四强自己也不怀疑这一点。可他们缺乏联合起来的动机,相比刚刚进入欧洲的中国,这些国家数百年来纠缠在一起,积累了数不清的民族、领土、宗教等矛盾,仇恨浓的都化不开了,任何两国列出来,都能找到一大堆足以引发战争的矛盾。

普鲁士跟奥地利在争夺德意志邦联霸权,普鲁士抢了俄国的波兰,奥地利抢了俄国的利沃尼亚。两国同时又跟法国矛盾重重,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室长期将法国看作他们欧洲霸主地位的最大威胁,普鲁士在战争中吃尽了法国的苦头,德意志民族跟法兰西民族之间,已经成为世仇。

中欧的普奥两强夹在法俄两强之间,在面对两大强敌的时候,时而联合抗衡,一旦危机解除,两国内斗又开始激烈。

俄国人在这场战争中元气大伤,斯佩兰斯基在沙皇、权贵和资产阶级势力之间周旋,努力挽救这个后农奴制时代的国家,一边推行农奴制改革,一边极力镇压各种叛乱,努力推动并保证农奴制改革的成果。俄国暂时是不可能加入大国战争中来了。

如果普奥能够联合起来,人口规模比俄国差不了多少,而且德意志地区向来就有当雇佣兵的传统,这里的军国主义文化浓厚,军事动员能力极强,普鲁士可以做到全民皆兵,奥地利也可以动员不少于普鲁士的兵力,两国如果能跟英国合作,军事潜力不会输给俄国。如果法国也能加入进来,已经从拿破仑战争中恢复了元气的法国,军事潜力比普奥更强,如果英国能联合法普奥三国结成欧洲四国同盟,那么对抗中国的希望大增。

普奥两国相对来说更容易拉拢,可法国始终忘不了英国对法国的打压,如果不是英国,法国早就是欧洲霸主了。而且法国距离中国势力是最远的,又失去了地中海的霸权,至今在地中海地区被英国压制。法国在北非的扩张,一直都受到英国的制约。让法国跟自己合作,除非英国能提供拿得出手的利益。

强国无法拉拢,那么大国呢?

奥斯曼帝国在实力上来说,不能称强国,但无论从人口规模还是领土面积来看,奥斯曼帝国都是一个大国。地位类似于西班牙,祖上都阔过,如今不阔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基还在。

奥斯曼帝国一次次的战败,让英国对奥斯曼帝国的兴趣都不是太大,但奥斯曼帝国的地理位置却无法忽视,他们控制着土耳其海峡,如果是其他地方,英国人是不可能接受奥斯曼帝国在海峡区收税的,但因为一直希望奥斯曼帝国能封堵住俄国进出地中海的通道,英国人支持土耳其海峡不是公海的主张,支持奥斯曼帝国在这里收通行税,好像海峡是奥斯曼人开凿的一样。目的就是获得拒绝俄国海军通过的权力,因为不是公海,许不许别人通过,那就是奥斯曼帝国说了算。

奥斯曼帝国的地理位置,让英国不敢放弃这里。过去防备俄国,现在更是要防备一个更加凶狠的中国。

奥斯曼帝国疯了?不然怎么可能被英国人忽悠着走向对抗中国的第一线,那个捶了奥斯曼帝国那么多回的毛熊,这回不都被打的趴在地上至今翻不了身,成了一个四肢基本都被切掉,就剩下躯干的重伤员。

让奥斯曼去对抗中国,也不看看奥斯曼周边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满清无时无刻不想灭了奥斯曼帝国,奥地利无时无刻不想向巴尔干扩张,就连小小的希腊都对奥斯曼帝国的希腊人聚居区充满了野心。那个从自己头上夺走了哈里发头衔的埃及阿里,也绝不是省油的灯,一旦奥斯曼宣布跟中国开战,恐怕不用中国动手,这些饿狼就扑上来分食了。

奥斯曼不接受英国人的同盟要求,却愿意接受英国提供的援助,以及英国的保护。

两国达成秘密协议,一旦奥斯曼帝国跟黑海地区强国发生战争,英国将支持奥斯曼帝国。至于交换条件,没有条件。英国是无条件支持奥斯曼帝国,原因很尴尬,奥斯曼帝国能拿来交换的好处能给都给了,优惠的关税税率,治外法权,就差一个租界了,但奥斯曼人不是满清政府,租界的出现,是因为大清不想管洋人,奥斯曼帝国向来就是一个欧洲人和亚洲人杂居的地方,他们不在乎英国人在他们的国土上随意居住,也就不存在单独给他们划一块地让他们自生自灭的需求。

即便是这种无条件的支持,奥斯曼帝国也不放在心上,原因很简单,你大英帝国连地中海制海权都丢失了,还能保护我大奥斯曼帝国?吹牛呢吧!

第四百二十八节 大时代的小国家(4)

至于地中海周边的其他小国,希腊不用看了,国王是一个中国皇子,英国外交官都懒得向这里看一眼。

满清帝国,这个国家让英国很无语,完全看不起西方的外交体系,懒得加入任何西方外交体系,跟欧洲国家通商可以,签条约免谈,贸易是大清皇帝的恩赐。

要说这个国家骄傲自大吧,她确实看不起西方,可他对中国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畏惧,这个国家的皇帝绝不会跟任何西方使者谈论关于对抗中国的问题;要说她胆小懦弱吧,她对打击奥斯曼帝国却毫不手软,也敢跟俄国、英国开战。

而且这个国家的实力相当不弱,在北高加索地区,英军跟满清軍队有直接的交手,客观的评价是,满清軍队的训练水平和军官的指挥能力,跟奥斯曼帝国半斤八两,但士兵的战斗意志和军纪强于奥斯曼軍队,总体实力比奥斯曼帝国要强,比不上欧洲一流軍队,但能跟欧洲的二流军队抗衡。

加上庞大,且快速增长的人口,英国其实是很愿意拉拢满清的。只要满清开口,愿意对抗中国,要钱给钱,要枪给枪,不再话下。

周边的最后一个国家埃及,阿里还没死,也没像历史上那样疯掉。

阿里是一个枭雄,枭雄这个词很有意思,曹操这样的宏图大志的霸主,能被称作枭雄,董卓这样的乱世军阀,也可以被称作枭雄,朱元璋这样的强势皇帝,可以被称作枭雄,杨坚、王莽等谋权篡位的权臣,也可以被称作枭雄。

这样的人物有一些典型的特征,都是能忍别人不能忍的屈辱,能做别人不能做的大事。

可同样的能忍人之不能忍,还有心性豁达和忍辱负重的区分,还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和脑袋大了碗大个疤的亡命徒的区别。

比如带有一股子痞子精神的刘邦,他能忍,即有心胸豁达的一面,也有大不了输个干净的亡命徒精神,刘邦被韩信逼封齐王的时候,是真的不生气。市井出身的刘邦,大概是沾染了江湖习气和豪侠精神养成的性格。

曹操有心胸宽广的一面,他能容人,但他多疑,又有小心眼的一面,所以曹操能承受失败,也能接受别人的批评,但他无法容忍别人的轻视,也许是因为出身官宦家族而形成的自卑和敏感,所以那些当面顶撞,冒死进言的固执文官,他可以容忍,甚至给他们加官进爵,彰显自己的气度;但杨修、祢衡这样的自负清高之徒,耍弄聪明,轻视他的,他无法接受。敏感的人,心思缜密,有文人气质,加上雄心壮志,让曹操能写出华美的诗篇。敏感的人,又疑神疑鬼,所以曹操有头疼病,都是想法太多的原因。

朱元璋跟曹操相似,但他出身低,没有曹操那样受过贵族教育。所以他创业的时候,跟曹操一样能团结人,能容人,可他缺乏曹操的自信。在创业成功之后,他不愿意分享,带着小农民式的思想,总觉得别人在惦记自己家的江山,所以那些功臣还是杀了好。

杨坚、王莽,甚至司马懿这类人物,则是隐忍,不是依靠豁达的胸怀宽容,而是以坚毅的性情强忍,但自己的内心往往不断积累负面情绪,一旦得志,这类人挥舞起屠刀来,更加狠辣。

埃及的阿里也是一个枭雄,他是一个出生在马其顿地区的阿尔巴尼亚军事首领家庭,也就是废弛的耶尼塞里军事家庭。自幼丧父,叔父养大,做过生意,最后应召入伍,进入埃及抗击法军。

法国人最后还是自己撤走的,因为英国海军的封锁,不得不撤走。但阿里和一批奥斯曼军事将领留在了埃及,同时埃及还有本土的马穆鲁克封建势力。阿里很谦卑,奥斯曼帝国此时已经失去了对这些军阀的控制,阿里自己缩在后面,支持其他将领成为埃及总督,然后又支持马穆鲁克发动政变推翻了总督,接着他被拥立为新总督。他这次没有缩在后面,而是主动出击,以宴会的名义把之前的盟友马穆鲁克首领们聚集在一起,然后屠杀了他们。之后在埃及清洗了残余的马穆鲁克阶层,彻底控制了埃及。

阿里的行为确实是一个枭雄。性格方面,幼年过的相对困苦,他娶的妻子,甚至都是一个寡妇,而且还是一个带孩子的寡妇,长子易卜拉欣正是妻子跟别人生的孩子。他对这个孩子也很好,支持他做叙利亚总督,将自己的軍队让长子掌管,没有丝毫排斥。

出身贫苦的人,可以心胸豁达,但内心深处往往会有一些自卑,非常敏感,就好像曹操那样。阿里的许多行为,确实很像曹操,比如他不在乎名头,一直表面上效忠奥斯曼帝国,但却并非真的尊重,只是打着哈里发的名义扩张自己的势力。这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而且必要的时候,也会向奥斯曼动刀子,比如派儿子去打叙利亚,进军小亚细亚。如果他真的成功占领了小亚细亚,也许会像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能把奥斯曼帝国捧起来,也能一直对欧洲列强保持克制,甚至显得软弱。这一点就更像司马懿,他能忍,但不能容,忍耐不是因为宽恕,而是因为现实,总憋着一股气想要找回场子。这样的人,一旦所有希望破灭,遭受的打击是很大的。

历史上的阿里,一次次对欧洲列强忍耐,希望用这种隐忍,默默发展势力。可当他接连打败奥斯曼帝国,欧洲列强却蛮横介入,尤其是第二次跟奥斯曼的战争中,他的軍队明明打败了奥斯曼軍队,可英国人硬是封锁了埃及,切断了他的軍队后路。逼迫他不但停止战争,甚至连第一次战争中夺取的埃及,也被逼着归还给了奥斯曼帝国。被迫放弃了对克里特和汉志(阿拉柏半岛)的统治,缩小海军,将陆军缩小到1.8万人。

隐忍换来的不是默默发展起来的时候,他被全面限制,这种情况下,阿里绝望了,三年后就开始变得糊涂,思想和行动混乱,越来越多疑。又过了几年,就神志不清,无法统治埃及了。

但现在的阿里,由于中国势力扩张到了黑海,他并没有遭受历史上那样沉重的打击,不但牢牢统治着叙利亚、阿拉柏半岛、苏丹,还从奥斯曼帝国哪里夺取了北非的宗主权,又因为在北非跟法国争夺,得到了英国的支持。

所以现在的阿里,依然雄心壮志,但要让阿里对抗中国,这很难。英国支持他对抗法国他有这个勇气,因为他知道英法是一样强大的国家,可英国联合俄国、美国、西班牙都打不过中国,让埃及对抗中国,这不是这种十分理智的现实主义者能接受的。

但打着对抗中国的名义,从英国骗取一些援助,阿里还是很乐意的。于是他也多次表示对中国控制苏伊士运河的不满,但都只是口头不满,绝不会采取行动。而他从英国得到的,是低利息的贷款,用来扩大他的兵工厂和海陆军,继续在地中海地区保持强国地位。

埃及、奥斯曼、满清这些黑海周边的小国、弱国,他们各有打算,吃肉可以,流血不行。从英国人身上能坑就坑,能骗就骗,就是不会动真格。

英国也是尽量拉拢,就算不能成为盟友,至少也不能成为敌国。

关键还得从大国、强国身上入手。

俄国必须扶持起来,没有俄国这个强国,根本无法阻挡中国人西侵,而从俄国的地缘上看,一旦俄国强大起来,必然要跟中国发生冲突。

奥地利帝国也必须强大起来,俄国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元气,可奥斯曼帝国在梅特涅的领导下,从拿破仑战争后期就开始浑水摸鱼,总是出力少,吃的多,这几年势力增长极快。

而且奥地利是一个黑海国家,中国进入黑海,对奥地利来说,威胁是最大的。英国人判断,拉拢奥地利是很容易成功的,梅特涅尽管狡猾,但他改变不了奥地利的地缘。过去俄国是黑海最强大的势力,奥地利就跟俄国对抗,现在中国取代俄国成为黑海最强大的势力,奥地利没道理不跟中国对抗。

在防备中国进入地中海成为最大战略目标的前提下,过去防备奥地利南下的顾虑就退居次席,英国开始接受奥地利侵吞奥斯曼帝国领土,甚至主动推动奥地利帝国进军巴尔干。

英国认为,奥地利帝国在巴尔干的扩张,一定会引起中国的干预,这样就把奥地利推到了中国的对立面上来。

英国还答应在另一个利益方向上支持奥地利,那就是地中海方向。

奥地利通过控制威尼斯、米兰等北意大利地区,由威尼斯地区和伦巴第地区联合组成了一个北意大利的伦巴第-威尼西亚王国,这个王国是维也纳会议上决定组建的,国王由奥地利皇帝兼任。但伦巴第威尼西亚王国只占了北意大利的一半,他的西部是撒丁王国,堵住了奥地利通往地中海的通道。

英国决定支持奥地利通过北意大利地区,直接扩张到地中海沿岸。

第四百二十九节 大时代的大国博弈(1)

撒丁王国的领土和人口,跟威尼西亚王国差不多,总体实力无法跟奥地利帝国相抗衡,但消灭他不符合规矩。

在维也纳会议上,奥地利皇帝为自己的女儿,拿破仑的皇后玛丽·路易莎争取到了帕尔马、皮亚琴察和瓜斯塔等公国的爵位,可惜最后只保住了一个帕尔马。还不确立继承人,因为玛丽皇后的身份很尴尬,他是奥地利的公主,又是拿破仑的皇后,还给拿破仑生了一个儿子罗马王,这个继承人无法确定,因为罗马王是第一继承人,所以大家默认玛丽皇后就只能统治一代。

但这个帕尔马的地理位置很关键,她北方是奥地利统治的维尼西亚王国,西面是撒丁王国,南面是摩德纳公国,帕尔马被夹在三块领土中间,虽然没有出海口,但是摩德纳公国恰好是一个位于北方撒丁王国和南方托斯卡纳大公国之间的一个狭长领地,正好占据了一小块地中海海岸,拥有一个叫做拉斯佩齐亚的港口。

这个摩德纳公国,在维也纳会议后期,从玛丽手里分走了瓜斯塔领地,并入了摩德纳公国,皮亚琴察则直接由奥地利统治。不过这个摩德纳公国也不是外人,摩德纳大公出自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这是老传统了,哈布斯堡家族善于用结婚获得领地。摩德纳公国上任公爵埃尔科莱三世绝嗣,他的独生女玛丽亚·贝娅特丽丝与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斐迪南·卡尔大公之子结婚,生下的儿子弗朗切斯科继承了王位。

摩德纳也算是哈布斯堡家族统治,因此跟奥地利公主统治的帕尔马一样亲奥地利,而南方的托斯卡纳大公国则是西班牙波旁王朝统治,波旁王朝出自法国,向来亲法。

英国决定向奥地利提供一笔贷款,修建一条连接米兰、帕尔马和拉斯佩齐亚的铁路,这条铁路并不长,修建难度也不大,奥地利也有能力筹集资金,但这是一个政治表态,意味着英国支持奥地利将势力扩展到地中海。

而且英国告诉奥地利,会支持奥地利在帕尔马女大公玛丽皇后死后,将帕尔马并入维尼利亚王国。

北意大利一直都是法国和奥地利争夺的猎场,波旁王朝跟哈布斯堡王朝在这里争夺了几百年,一直是互有胜负,最后因拿破仑的兴起,法国彻底吞并了北意大利,又因为拿破仑的失败,奥地利夺取了北意大利。

现在英国开始支持奥地利,势必引起法国的反对,英国不担心法国的反对吗?

能不反对当然好,可问题是,法国人越来越站到了中国一边,开始建造越来越多的铁甲舰,法国在争夺西地中海的霸权,英国又无力在铁甲舰时代,同时在地中海地区对抗中国和法国两个国家,所以引入奥地利来制衡法国,也是一种外交策略。

上一场持续了四年的世界战争结束了,可各国之间的外交战从未熄灭。

英国人能到处拉盟友围堵中国,中国外交界也是酒囊饭袋,一次次跟英国的外交交锋,中国的新一代外交技术官僚们,早就成长了起来。

英国人拉拢欧洲列强对抗中国,中国外交官们就拉拢这些国家反对英国,至少是保持中立。由于中国的势力仅仅触及到黑海,通过黑海能够延伸到地中海地区,所以外交战线,也主要围绕黑海和地中海地区进行。

跟英国一样,中国外交官也看重奥地利,这个国家一边扩张到了黑海,一边扩张到了亚得里亚海和地中海,如同一个三叉戟一样,插住了巴尔干半岛和意大利半岛。这几年奥地利的国力增长很快,由于一直没有卷入大规模战争,反而在战争中屡次捡漏。不但国土面积已经仅次于俄国,人口也已经开始跟停滞不前的法国人口并驾齐驱。拿破仑战争之后,统治下的奥地利大公国和波西米亚王国工业发展很快,奥地利维也纳地区的丝织业,呢绒业迅速发展,波西米亚的玻璃、冶金工业享誉欧洲。

奥地利对教育的重视一项很高,奥地利大公国、波西米亚王国几乎普及了义务教育,其他地方的识字率也在大幅度上升,这样一个帝国其实还是很有牌面的。

中国也支持奥地利,中国外交官也将中国和奥地利的共同利益结合到一起,用来攻击英国。最大的一张牌是土耳其海峡的通行权,英国一直支持土耳其拥有对海峡的绝对控制权,过去是为了限制俄国军舰进出地中海,现在中国进入了黑海,取代了俄国的势力,也有进出地中海的需求,由于这场战争中奥斯曼帝国站对了队伍,最后不但借势得到克里米亚半岛,同时还保住了传统权力,对海峡的控制权。

中国黑海舰队有自由进出黑海和地中海的需求,奥地利黑海舰队也有这个需求,可英国是反对的。

中国联合奥地利对奥斯曼帝国施压,要求跟奥斯曼帝国签订一份海峡公约,将海峡重新定义为国际水道,任何国家的商船都可以自由通过海峡,黑海沿岸国家的军舰,也可以自由出入海峡。

中国也可以默许奥地利向巴尔干地区扩张,甚至奥地利占据海峡地区,中国也不在意,只要开放通行就能接受。

对于奥地利在地中海的扩张,中国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因为奥地利扩张方向在西地中海,并没有影响中国的利益。

奥地利作为一个大国,竟然游走于中英之间,也跟小国一样浑水摸鱼,确实让人不齿,遭人嘲笑,讥讽哈布斯堡家族只会结婚。

但奥地利人确实得到了好处,历史上的奥地利,工业发展始终慢于北方的竞争对手普鲁士,不是奥地利人不重视工业,也不是思想保守,论教育水平,奥地利实行义务教育比普鲁士更早,论文化,维也纳是欧洲公认的音乐之都,这一点连巴黎都比不上。有人说主要是因为奥地利的民族问题严重,影响了经济,但民族问题初期,只存在于上层贵族精英的争权夺利,在没有爆发民族战争的情况下,很难证明民族隔阂会影响经济,两个敌国之间都有可能有紧密的经济联系,更何况同一个国家内部的不同民族之间呢。

通过跟普鲁士进行对比,其实有些结果很简单。主要受限于资源跟市场,资源上,普鲁士在拿破仑战争后,获得了萨克森的鲁尔地区,这里的煤矿极其丰富,煤炭是工业革命的粮食,所以普鲁士在蒸汽机时代很容易建立优势。另一个就是市场问题,虽然奥地利帝国的人口一直多于普鲁士,领土也大于普鲁士,本土市场相对更庞大一些,两国也都通过关税,建立起了贸易壁垒,保护本国工业。但奥地利的市场,一直不如普鲁士。

一个是普鲁士建立了关税同盟,跟其他北德意志邦国统一了市场,让普鲁士工业享有更大的经济腹地。二来普鲁士的地形占了太大的优势,一方面普鲁士国土主要在波德平原上,一马平川,虽然军事上很吃亏,必须依仗高度的军事化才能保护自己,催生了普鲁士的军国主义,但在经济上却很占便宜,铁路时代之前,莱茵河、易北河让普鲁士为主的北德意志境内商品交通成本耕地,铁路时代到来后,优势更加明显,在平原上修铁路的成本比在奥地利的阿尔卑斯山地上修铁路不知容易多少,铁路修建成本耕地,则运费耕地,而且修建速度更快,所以普鲁士的铁路发展比奥地利快的多。

铁路、河流,平坦的地形,丰富的煤矿,这都让普鲁士占尽了工业化时代的先机,在两国都没有海外殖民地的情况下,在列国都实行保护主义制度下,普鲁士先天条件更好。后来更加有利的是,英国恰好在普鲁士开始实行工业革命之后,开放市场,开始推行自由贸易,普鲁士一直到后来的德国工业品获得了一个良好的市场。而因为莱茵河、易北河和地理位置的关系,德国进出英国市场和英国殖民地市场的交通更加便利。一战前后,英国人甚至发现,德国产品在他们的殖民地出口比英国产品都多。

也就是说1830年代后,英国人推行的自由贸易制度,让德国在自己保护自己本土市场的前提下,还获得了一个世界市场。

奥地利却没有这么幸运,英国市场奥地利商品当然也可以进去,可是根本就不占成本优势,加入奥地利要向英国本土出口商品,铁路时代之前,奥地利几乎没有出海口,多瑙河的航运条件比不上莱茵河,而且多瑙河下游地区,在原本的历史上根本不在奥地利手里,而在奥斯曼帝国和俄罗斯争夺中,后来由独立的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控制,奥地利占据着多瑙河中游平原,却也被封死在这里。

铁路时代之后,奥地利可以通过威尼斯出口货物,可威尼斯的地理位置也不理想,他位于一个半封闭的亚得里亚海域,奥地利商品要从这里出口,得绕过整个意大利半岛,穿过整个地中海,然后才能向英国市场出口。况且奥地利的工业区主要在奥地利大公国和波希米亚王国,奥地利大公国的地形跟瑞士差不多,都位于阿尔卑斯山区。修建铁路的成本高昂,运输费用也就很高昂。

这些不利的地缘条件,让奥地利的工业发展在技术上没有问题,电力、机车、机械制品这些技术上,奥地利都不差。但就是因为没有市场,奥地利产品出口类似法国那种为贵族提供服务的奢侈品,昂贵的天鹅绒、波西米亚水晶等等。棉纺织工业只能自产自销,大宗消费品工业一旦无法发展,对一个国家的工业化影响是很大的。

所以奥地利工业水平始终赶不上德法两国,只比地理位置更差,同时管理能力和教育水平也更差的俄国强大。

但这个时代,突然不一样了,中国领土扩张到了黑海,奥地利机缘巧合的也扩张到了黑海,这些年奥地利人已经解决了多瑙河的通航问题,花费了巨大的精力,疏浚了这条河流。

于是奥地利人发现,他们通过水路,可以直接跟中国市场沟通起来了。他们获得的这个市场,比北方的关税同盟获得的市场更大,比英国市场更大。而他们又是黑海周边,唯一拥有发达工业的国家。

奥地利的发展走势会如何,连周琅都无法预见。

第四百三十节 大时代的大国博弈(2)

在周琅看来,民族问题影响最大的,往往是军事力量,因为軍队中士兵不够团结,互相拆台,无法配合,另外少数族群的国家认同较低,无法像民族国家那样,进行民族动员,建立单纯的超越民族的国家观念,中国人用了几千年效果似乎也不怎么好,最后还是退回到民族国家的老路子上,创造了一个中华民族的概念。

奥地利的老对手奥斯曼帝国也遇到了这个问题,马哈茂德等奥斯曼苏丹这些年一直推进大奥斯曼主义概念,希望用一个大奥斯曼的观念,来让国内的希腊人、阿尔巴尼亚人、保加利亚人建立起一个共有的认同,可惜结果是什么,历史早就给出了答案。

所以奥地利帝国面对的,也是这种困境,推进国家主义吧,连中国都无法做到,几千年的教育也只是在士大夫阶层中培养出了超越民族界限的家国天下的情怀,奥地利短期内根本不可能做到,所以在拿破仑战争后,奥地利就很少有鲜亮的军事战果了,原因就是一个开始形成的现代民族观念,让奥斯曼帝国的动员能力,甚至低于哈布斯堡王朝时代的王朝战争。

这些潜在的问题,此时别人还布清楚,但周琅清楚。有可能拉拢奥地利的代价,比打垮这个国家更大。但是奥地利崩溃之后,东南欧的地缘真空该怎么填补。这个巨大的地缘真空弄不好,就是极其残酷的民族仇杀。是不是会有其他势力在这里趁势而起,或者杀够了之后,分久必合,在面对一个超级中国的情况下,联合起来。

联合起来的可能性太小,统一欧洲本就是一个笑话,但被其他势力渗透是很可能的,通过复杂的王权继承制度,北德意志一些小邦国或者老贵族家庭,有可能在这里建立政权。形成一个个依附于北德意志帝国的德意志君主国家。这等于给德国统一中欧扫清了道路。

另外就是,弄垮奥地利帝国,让这里陷入混乱,也不是周琅想看到的。中国目前的国际地位,事实上等同于美苏争霸时期的苏联,国力上则等同于美国,硬实力比英国强,也建立了一批摇旗呐喊的小跟班,但在对欧洲国家的影响力上比不上英国。作为霸权国家,想赢得盟国和中立国的认可和尊重,完全靠武力是不行的,不断输出革命的苏联就是例子,输出文化的美国反而更受欢迎。

美国后来能建立唯一的霸权,也是因为他更能向盟国分享利益,苏联却凭借军事和政治控制盟国,然后在经济上制定倾斜政策,比如规定苏联商品和东欧盟国商品的不平衡价格,来剪盟国的羊毛。这种类似于拿破仑式的,损人肥己做法,让盟国不可能跟苏联同心同德。

于是苏联接替,政治和经济控制消失之后,东欧国家纷纷倒向了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

加入当年苏联能够宽容一些,不至于让俄罗斯继承不到一丁点遗产,搞的举目皆敌的境况。

中国既然要做世界的领导者,那么就要维护世界秩序,奥地利崩溃后,势必要出手收拾残局,与其那时候耗费高昂的代价维护秩序,不如让秩序不要崩溃的好。

所以这是向奥地利做出一些让步,拉拢他们的原因,只是不想奥地利帝国过早的崩溃。

因此除了许诺一些政治利益之外,也给奥地利了一些经济优惠,在奥地利采取高关税保护的情况下,中国并没有刻意提高奥地利商品的关税。结果奥地利的棉纺织工业,甚至可以向中国西部出口了。

要知道以中国目前的生产力,其他国家是很难向中国出口商品的,但奥地利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通过多瑙河,蒸汽船可以直接驶入中国在黑海的港口,而中国的铁路在后也迅速改道道了北高加索地区的新罗西斯克港口。

在同样烧煤的情况下,汽船的运输成本显然远低于铁路,首先建造成本更低,其次运营成本耕地,所以从中国东部地区,用铁路将棉布运送到高加索地区,距离长达七千多公里,而从维也纳到高加索港口,距离两千来公里,还一路走水路,可想而知谁的成本更高了。

加上这些年中国的棉布其实已经不再廉价,控制了太多的金矿,以及商品出口顺差,导致黄金大量流入中国,物价已经涨的快赶上英国。中国棉花又依赖进口,随着国内移民更容易得到土地,导致城市需要跟移民区争夺农村的剩余劳动力,人工价格在战后屡次上涨,这一切都导致中国棉布的出厂价,已经超过大多数的欧洲国家。

结果开放的中国西部边疆市场上,充斥着一些欧洲商品,英国商品最廉价,战后迅速占据了很大一块市场,希腊依靠便利的条件,切走了第二块蛋糕,而奥地利虽然姗姗来迟,却发现这块市场大有可为,中国正在大量向西部移民,从乌拉尔到高加索,甚至深入到哈萨克地区,奥地利商品都能占据优势,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市场。

尽管是中国人口密度最低的地区,可是也拥有四五百万人,中国推行的土地政策,让俄国农奴分到了土地,成为了免税的自耕农,经济条件大大改善。最重要的是,中国人开始向这里大规模移民。根据奥地利驻诸国领事的情报,中国政府计划每年向乌拉尔和高加索这两个边疆地区至少移民一百万人。

这意味着中国西部边疆市场不但庞大,而且增长潜力巨大。

以前奥地利也有出口到中国的商品,最大头的是波西米亚的水晶制品,按照中国客户打造的各种水晶灯饰,在中国还是很畅销的,总有人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哪怕中国的文人阶层并不喜欢,可日益富裕的城市中产阶层中,却颇有市场。

还有奥地利的精密光学仪器,奥地利可是显微镜的发明国,这时代能制作显微镜的国家还没几个。

还有奥地利的钢琴,尽管每年出口也就几百台,但这种产业本就不大,奥地利本国也就这个销量。

不过之前的这些产品,都是贵族消费文化下诞生的奢侈品,产量有限,销量也有限,对现代工业的促进意义不大,在这个时代,在没有比棉纺织工业更能促进工业发展的了,连瑞士都开始发展棉纺织工业,更何况奥地利呢。

所以奥地利商业部门认为向中国出口棉纺织品前景广阔,支持本国商人去开拓纺织品的出口。

另外奥地利还发现,他们的机械制品竟然也可以出口中国了,中国其实有庞大的机器制造能力。可奇怪的是,一旦经济开始扩张,机器好像永远不够用一样,需要大量进口。实在是经济规模太大,而培养专业机械师的速度跟不上所致。

奥地利作为一个老牌国家,虽然工业革命才刚刚起步,但机械制造还是颇有规模的,比如波希米亚王国制造的机器和机床享誉欧洲。

波西米亚王国是奥地利帝国中工业最发达的地区,共革命之前,这里就拥有发达的手工业,主要还是因为地缘,跟位于阿尔卑斯山区的维也纳为中心的奥地利公国不同,波西米亚地区直接有通航的河流汇入易北河,可以直接出海,因此奥地利境内的产品通过这里向中欧销售,进口英国商品也通过中欧,从波西米亚进入帝国。由于这些地理上的优越地位,波西米亚地区在前工业时代,快速积累了资本、人力和技术。

另外波西米亚地区跟奥地利地区不同的是,这里拥有丰富的煤铁资源,天时地利人和,工业革命就率先在这一地区爆发了。奥地利相对落后,但主要是生产规模上的落后,而不是技术和文化上的落后,维也纳依然是文化中心,虽然工业没有发展起来,但教育、金融则发展了起来,波西米亚的工业资本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奥地利的资金,其中不乏大贵族的投资。

波西米亚王国率先进入工业时代,让这里变得比其他地方都更富庶,世界战争爆发前,波西米亚拥有420万人口,奥地利公国只有240万人口,其中半数都住在维也纳,波西米亚提供的税收是奥地利公国的两倍,人均纳税已经高于奥地利公国。

战争结束那年,波西米亚的布拉格到奥地利的维也纳的铁路就已经通车了,现如今奥地利帝国境内的铁路已经超过2000公里,以维也纳为中心,佩斯-布达、威尼斯等大城市都连接进了铁路网。

现在波西米亚人的工业品,主要是机床、蒸汽机和棉纺织品,大量通过维也纳,然后是多瑙河进入中国市场。

中国每年进口的机器制品,其实也不多,只占十分之一而已,但足以让奥地利的机械工业翻一倍。

依托中国市场,奥地利经济蓬勃发展,能否让他们跟中国保持政治和谐,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第四百三十一节 大时代的大国博弈(3)

奥地利人的选择很实惠,就是在超级强国之间游走,一方面利用英国向地中海扩张,一方面利用中国发展本国经济,就是不公开表态。

但这让奥地利跟法国的矛盾迅速上升,法国人这几年也没闲着。趁着英国跟中国打仗,西班牙陷入分裂。他虽然无法取得西地中海的霸权,却大大扩张在这里的势力范围。

主要是北非,法国人迅速占领了阿尔及利亚沿岸平原,跟内陆沙漠地形相比,阿尔及利亚沿岸地区,是地中海气候,降雨量尚可,发展农业条件优良,能用作耕地的土地超过一亿亩,法国迅速向这里移民,在这里建立了殖民政府。

还向南渗透,在突尼斯跟埃及发生了冲突,仗着有英国支持,埃及牢牢控制着突尼斯,但法国商业资本大量向突尼斯渗透,并且通过威逼等手段,获取了大量特权。

还通过塞内加尔河渗透到了西北非腹地,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法属西非殖民地,原本在马里建立过金矿殖民地的一些国家,都纷纷败退,普鲁士、奥地利因为瓜分波兰问题,将这里的金矿殖民地让给了法国,金矿已经开采殆尽,金矿周边的土地却开发了出来。

通过在西北非扩张,法国重建了自己的殖民体系,加上法国这几年都相对平静。国王路易菲利普的政治智商明显比拿破仑高的多,不但争取到了贵族的支持,也通过各种亲民行为,获得城市中产的拥护,内政稳定的情况下,本就比其他国家更好的基础,很快就爆发出了势力。

至少在大国中,法国的工业革命规模是最大的,工业生产仅次于英国,却远远高于普鲁士、奥地利等国。

政治上,一直坚持联合中国,排挤英国的政策,目的是重建在地中海的霸权,战争结束后,在整个地中海称霸已经不现实,可是跟中国沟通过之后,双方确立了势力范围,中国表示尊重法国在西地中海地区的特殊利益,除非得到法国谅解,中国不会谋求在西地中海地区建立军事基地。

战后,法国十分积极的加入铁甲舰的设计制造,现在木质帆船落伍,大家都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法国人对重建西地中海霸权更有信心了。

但由于没有经验,出于成本考虑,大家都是在改造旧船基础上试验,比如将风帆战列舰改为蒸汽动力,然后在船外安装铁甲,进行炮击试验等等。最后发明出了符合装甲,通过软木和生铁的多层复合,达到硬度和韧性兼具的装甲,将装甲铆接在战舰上。

可旧式战舰经过这样的改造后,吃水量大增,不但影响了速度,而且影响了航程,军事价值大大下降。

其中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试验,制造出了各种怪模怪样的战舰,有的就是移动炮台,但最终摸索到了正确的方式。

都发现,必须采用新式船体,比如民用商船中已经开始普及的铁肋木壳商船,这样的商船摆脱了对木制龙骨的依赖之后,设计上更加灵活,加入了中国的水密隔舱设计,载重量大大增加,更适合蒸汽动力舰船应用。

于是三国先后建造了一艘铁肋木壳战列舰,吨位上都超过5000吨级。之后法国人迫不及待的设计了第二艘,运行良好之后,一口气又建了两艘,装备了总计四艘木壳铁甲舰。

英国和中国则在改造大量旧军舰之余,也完成了自己的铁甲舰标准。英国发现自己落后于法国之后,更加激进,决定直接建造铁质铁甲舰,抛弃了铁肋木壳技术。这也是建立在英国发达的冶金工业和机械工业之上的,英国优秀的铁路和桥梁工程师已经造出了3000吨级的铁壳游轮。

英国大西铁路的总工程师,布律内尔将自己在铁路桥梁施工中的经验,用于建造舰船,第一艘就起名大西方号,只有1300吨级,橡木船体,但为了让船体更能适应蒸汽动力,他用大量的钢材对船体进行了加固,这就是铁肋木壳技术。

1838年4月7日,大西方号轮船搭载7名旅客自英国港口开往纽约,以平均14.8千米的时速航行,在4月23日到达纽约,只用了16天时间,创造了横跨大西洋的记录,比靠风力航行横渡大西洋节省了一半时间。

这并不是英国第一艘蒸汽船,但却是第一艘以商业为目的建造的蒸汽游轮,这艘船建好之后,迅速以优异的性能和速度,获得了商业成功,英国其他轮船公司纷纷效仿,开始大规模建造纯蒸汽轮船。

只是此时还主要是明轮。布律内尔则再一次进行创新,紧接着建造了第二艘蒸汽游轮,这船使用铁来作为船壳材料,这也不是首创,但却是第一次在商业中的大胆尝试。而且布律内尔抛弃了明轮,采用了螺旋桨。这艘铁质螺旋桨游轮,名叫大不列颠号。1843年7月19日,大不列颠号下水,排水量3000吨级,成为世界上最大和最豪华的游轮。

两艘游轮在商业上都取得了成功之后,布律内尔希望建造更野心勃勃的巨轮,按他的设计,新的游轮能载客4000人,能够一次装5万吨煤,用二百多名烧煤工人日以继夜地工作以提供动力,四个蒸气引擎共产生超过8000匹马力。船长 211米,船宽36米,最大吃水9.2米,排水量27700吨。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布律内尔其实算起来应该是一个法国人,他父亲是在法国大革命时逃离法国的工程师。他出生在英国的朴茨茅斯,长大后回法国接受教育,之后又回到英国跟他父亲一起工作。父子两设计建造了大量的桥梁和隧道,最大的业绩是发明盾构技术,修通了英国的泰晤士河底隧道。

年纪轻轻的布律内尔在英国就取得了很高的社会地位,在24岁的时候,他就成为英国皇家科学院成员。

这也算是工业革命时期,英国涌现出的众多天才之一。有时候并不是英国培养了天才,因为他是一个法国人,教育都是在法国,可英国的商业制度,以及英国野心勃勃富于进取心的商业领袖们,能给这些天才提供一个发挥聪明才智的平台。无论是资助瓦特研制蒸汽机的商人,还是帮助斯蒂芬逊推进铁路建设的商人,他们都是推动英国发展的无名英雄。

英国海军正是基于大量的民间天才技术人员的开创,才决定建造一艘真正的铁甲战舰。

而这时候,已经是1845年了,上次世界战争结束后的第五年。铁甲舰时代,比历史上提前了十年。

法国人暂时走在了前面,也让他们拥有了更大的底气。

在面对奥地利的挑衅,法国人决定强势回应,他们派出铁甲舰封锁摩德纳公国领海。

英国、奥地利海军赶来对峙,法国寸步不让,他们拥有地利优势,英国人从直布罗陀,奥地利人从威尼斯到这里都要绕很远的距离,马赛港就在利古里亚海边上。而且法国一心建立地中海霸权,如果连家门口的挑衅都不敢回应,还谈什么霸权。

至此引发了一场西欧大国对峙的危机,法国对抗英、奥两国。

英国外交官和奥地利外交官迅速谈判,商讨一旦战争爆发,两国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两国民众也群情激奋起来,就连英国民众,都开始忘记了战争的伤痛,对法国的野心极度警惕,将路易菲利普称作拿破仑,不过拿破仑这个名字在英国是贬义词,在法国却是一个褒义词,法国人把英国的报道转载回国,反而能够引起民众对国王的赞同。

此时奥地利人的情绪也十分愤怒,他们奥地利修铁路,碍着法国什么事了,如此霸道。历史上两个民族恩怨不断,国仇家恨,以及越来越凝聚的民族意识,让奥地利人开始呼吁,所有德语民族,应该联合起来,对抗法国。

法国人也不傻,一边是英国支持奥地利,另一边奥地利在联合拉拢北德意志邦国,目前奥地利跟整个北方德意志并没有分裂,梅特涅当年力主建立的德意志邦联还在发挥作用,德意志邦联会议召开,会议上除了普鲁士没有表态,几乎所有邦国都同意支持奥地利,显然拿破仑带给德意志民族的伤害,让这个民族在面对法国人的时候显得尤为团结,另一方面,也说明奥地利仍然在德意志地区拥有最大的影响力。尽管没有加入普鲁士主导的关税同盟,但哈布斯堡家族对德意志民族的号召力,依然强于霍亨索伦家族。

法国人也不傻,奥尔良王朝比拿破仑帝国灵活的多,立刻找上中国商谈。双方商谈的地点很讲究,在雅典。

一方面希腊国王是法国国王的女婿,一方面希腊国王又是中国皇子,这样的联系,就很耐人寻味。

中国对法国表示支持,甚至声称一旦发生战争,中国海军将与法国联合打击英国海军,但对派遣陆军则表示慎重。希腊则表示,愿意跟法国结盟,希腊希望能得到艾奥尼亚群岛,这个群岛是希腊的领土,希腊独立之前,被英国从奥斯曼帝国手里夺走,之后又转交给了奥地利帝国。

双方都合纵连横,似乎一场战争不可避免,此时比利时又跳了出来,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迅速在英法之间来回奔波,比利时的独立,是得到英法支持的,法国甚至出动軍队打败了荷兰軍队,才逼迫荷兰人同意比利时独立。但利奥波德的侄子就是维多利亚女王的老公,比利时工业革命现在在欧洲发展的最好,甚至基本上已经完成工业化,而资本都是英国投资,英国资本是比利时最大的资本势力。

通过跟英法的纽带,利奥波德促成了英法之间的和谈。

这场谈判注定不会顺利,因为双方都很难让步,如果矛盾那么容易调和的话,欧洲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战争了。

第四百三十二节 一八四八年革命

这场危机看似是法国反对奥地利势力渗透到地中海引起的,但事实上反应的主要矛盾还是英国跟法国的西地中海争霸。

除非法国甘当一个二流角色,否则法国势必要扩张,法国人真的放下强国心态,那都是一战以后了,当法国人发现战争让自己流干了鲜血之后,才真的恐惧了。

拿破仑的辉煌刚过,尽管法国损失惨重,但这时代的战争,都生命的杀伤是很小的,拿破仑看似一次次损失数万,十数万軍队,但大多数是打散、是被俘,而不是被机枪扫死。

法国大革命中建立起来的征兵制,又让法国迅速恢复了军事力量,在人口,工业力量,都处于欧洲一流的情况下,只要不是整个欧洲的联合对抗,法国其实并不害怕,这就是为什么比利时独立的时候,路易菲利普一边派兵,一边还敢威胁普鲁士不要介入,因为英国也支持比利时,那么整个欧洲联合的可能性就不大,法国有底气跟普鲁士、荷兰甚至加上一个奥地利作战。

历史上,拿破仑之后的法国,并不像普通人认识的那样变得软弱,真正变得软弱的时期,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那就是七月革命之前的路易十八执政时期,路易十八的软弱,也导致了民众对他的不满,所以他一死,继任者迅速被推翻,路易菲利普被推上王位,取代波旁,建立了奥尔良王朝。

所以法国有底气不让步,最担心的,无非是英国再次组建反法同盟,如果英国联合奥地利、普鲁士以及对法国不满的荷兰,组成联军的话,法国压力很大。但法国又得到了中国的支持,中国愿意派出海军帮助法国在地中海作战,那么单单普鲁士和奥地利的陆军,法国并不担心,况且俄国经过那次大战之后,至今没有恢复元气,中国一直没有释放百万俘虏,而且軍队还驻扎在俄国境内。

有中国海军帮助,法国就有能力压制住英国海军,普奥联军法国有信心击败。

所以谈判上,法国是有底气的。反倒是英国底气不足,如今铁甲舰时代才刚刚开始,英国海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优势,即便是旧时代,他们也渐渐落后于中国,新的海军时代,英国甚至都落后于法国,那些看似庞大的战列舰,现在都成了活靶子,是无法与铁甲舰进行较量的。

所以一旦开战,英国不但无法压制住法国,反倒有可能让中法联军取得制海权,一想英伦三岛这薄弱的防护力,一旦失去了海军,除了投降还有什么办法?

所以英国愿意做出一些让步,直接放弃支持奥地利修铁路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英国只强调,英国贷款给奥地利修铁路,只是一项商业,并不包含政治意图。法国人针锋相对,马上就要求说,那么如果法国跟奥地利之间发生了战争,英国能否保持中立。

英国则认为,奥地利修建铁路,不过是发展经济的手段,法国诉诸于战争威胁,在法理上说不过去,这种违反公法的行为,英国是反对的。

利奥波德从中穿针引线,铁路必须修,奥地利也好,英国也罢,他们都占理,法国担心的,无非是奥地利通过铁路向地中海渗透。毕竟意大利北部的利古里亚海实在是太接近法国的马赛港了。

那么如果奥地利铁路修到拉斯佩齐亚,又不在这里设防,将这里作为一个自由港呢,只用于经济目的,不带有军事目的呢?这样奥地利的铁路也通了,跟地中海建立了通道,却又没有将军事力量带入这里。

法国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拉斯佩齐亚为自由港,不得军事化,奥地利不得在这里设置常驻舰队,就算奥地利军舰临时性经停,也必须提前得到法国的谅解。

法国的态度可以理解,但直接让奥地利接受,太伤奥地利的尊严,因此这件事不能让奥地利来保证,而是应该让摩德纳公国出面。

利奥波德先跟英国进行了沟通后,紧急跟摩德纳公爵商讨,尽管摩德纳公爵也出身于哈布斯堡家族,但他的身份毕竟是一个独立公国的君主,他有权力在自己的国土上制定政策。

摩德纳公爵也担心发生战争,他就是一个小君主,大国之间的战争随时都能摧毁他的国家,拿破仑时候,他的家族就失去了王位,国家被拿破仑随意揉捏,先后变了好几个国名。这种惨剧不应该再次发生。

于是方案就成了这样,由摩德纳公爵宣布,拉斯佩齐亚为不设防的中立自由港,法国、英国予以保证,奥地利则将修建铁路弱化为一个商业行为,从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奥地利方面,由英国出面去说服。

一场战争危机,看似就在利奥波德的穿针引线下化解,政府间的冲突,君主间的矛盾,其实都容易化解,但人心之间的矛盾,却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此时大家都还没发现,时代早就已经不同了。

当危机爆发的时候,各方的民族情绪都已经动员了起来,法兰西民族,德意志民资,盎格鲁撒克逊民族,都群情激昂。

突然他们的国家说不打了。

其实他们的政府都各自达到了目的,法国确保了奥地利军事力量没有渗透到地中海,英国和奥地利成功将铁路修通,间接的让奥地利在这一带拥有了更强的影响力。

但三国的民众都不接受,英国还好一些,他们已经完成了工业革命,主要矛盾转移了。国家的主要阶层成了工人阶层,工人阶层早期都是反战的,他们关注于改善工业环境,已经出现了大量工人的组织,罢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法国和奥地利却正处于工业革命方兴未艾的阶段,工业革命中产生的新矛盾,新问题,他们都还没有解决,这时候民族情绪被鼓舞起来,等于是添足了燃料,只差一把火了。

这把火率先在法国烧了起来。

大革命之后的法国,始终是欧洲各种矛盾最为激烈的地方,民族主义情绪高涨,民族意识、国家意识都十分强烈,而革命的观念深入人心,大家习惯了用暴力解决问题,认为革命是崇高的,是光荣的。

当英法宣布和解的消息传来,法国人不高兴了,奥地利竟然还要修铁路,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敢?

先是一群城市居民和学生开始游示行威,他们一开始打着反对奥地利修铁路,接着反对法国政府懦弱,最后矛头直接指向了法国政府,指向了法国政府首脑基佐。

基佐在法国的名声很差,他父亲当年在法国大革命中被推上了断头台,但那属于内斗,他父亲当年也是革命党人,是被作为联邦分子推上断头台的,是一个律师,而不是旧权贵。

基佐从小颠沛流离,随着母亲流亡瑞士,但作为中产阶层,他还是接受了较好的教育,本人也极为用功,对历史研究很有功底,后来大革命之后,他被巴黎大学聘为教授,显然这是一个学者派官僚。

这种人富于理想主义,他们有自己的思想,而且坚信不移。拿破仑建立自己的帝国,在法国威望如日中天,基佐在那时候就敢批评拿破仑,他认为拿破仑专制,他不反对君主制,但他推崇代议制,希望能在法国实现君主立宪制。所以当路易十八复辟之后,他迅速进入了政坛,得到重用。

他继续发表文章,诸如《论代议制政府和法国的现状》等,一直努力推动法国的君主立宪制度,围绕他开始形成了一个所谓的空谈派政治集团,这是一个半保守主义和半自由主义的团体,说白了就是中间派,讲的中庸之道,用的平衡手段。其实任何稳定的国家,都是这种中间派执政,不温不火,却也能平衡各方利益,不激进,不保守。可在不稳定状态下,这种人物却是两面不讨好,革命派认为他们软弱,保守派认为他们偏激。

所以基佐的政治主张一直得不到推广,一度回到学校,又被解职。路易十八死后,更保守的查理十世上台,他是保皇派,大力清算自由派,基佐也被划入了里边,结果基佐在国会中以议员身份,跟其他势力一起,发动了七月革命,推翻了查理十世,路易菲利普上台,建立了奥尔良王朝。

路易菲利普时代,基佐才真正得到了重用,先后出任内政大臣和教育大臣,成为内阁成员,他还是颇有建树的。比如颁布初等教育法,规定世俗的初等教育应当是全体公民所容易接受的,在每个市镇都办一所公共的初级学校,每个省办一所教师培训学校。该法对促进初等教育的普及起了一定作用,但作为中间派,基佐坚持把小学教员置于世俗和宗教名流的严密监视之下。这显然是一种平衡之道,即满足了掌握教育的传统教会势力,又能促进教育。

1840年,法国政坛动荡,基佐被保护他的国王派到英国当大使,这年秋天,梯也尔内阁倒台,基佐被从伦敦召回组阁,。名义上是外交大臣,苏尔特元帅名义上是内阁首相。可实际上,基佐是事实上的政府首脑。

历史上,基佐一直到1848年革命,都一直掌握着法国内阁权力。一个人能这么长时间的执政,还是在动荡的法国,本就说明他更能平衡各方利益,维护政权的稳定,这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但不是一个革命家。

而且他平衡各方利益的手段,确实让他遭受了越来越多的责难,他过于向保守派妥协,同时大力扶持大金融集团,这本不是什么错误,金融业发展了,其他产业才能更好的发展,后世经济危机期间,哪个国家不是先救大银行?基佐还将大量政府合同交给一些大贵族资本经营,让他们获得巨额财富。这可能只是一个政治手段,用经济利益收买贵族的政治权力,让自己的执政更加稳定。

在工业革命初期,工业高速发展,工人生活窘怕,农民赋税沉重的情况下,这就被看作是革反命行为。

底层民众,农民和工人,都对基佐不满意。加上政敌始终抹黑,试图推翻他。于是因为一次危机,而引发了一场暴力骚乱。

巴黎的市民和学生冲击基佐的府邸,高喊着打到基佐。组织推动这一切的其他政治派别,他们的目的其实只是给政府施压,要求政府改革选举制度,让他们代表的阶层获得更多权力。

国王答应了这些政治派别进行议会改革,罢免基佐的职位,建立新的内阁,但他们推动起来的暴乱很快就失控了。这些政治团体发现,他们已经控制不住群情汹涌的民众,他们砸毁了基佐的宅邸,抢劫面包房和银行,高呼着革命的口号。

革命从巴黎迅速扩散,全国各地不断发生饥民暴动,各城市工人也纷纷工罢游示行威,并同军警发生冲突。

历史上的1848年革命,提前三年爆发了!

同历史上一样,当法国爆发了革命之后,迅速席卷了整个欧洲。

第四百三十三节 覆巢之下的欧洲(1)

法国的革命浪潮,很快就波及到了奥地利帝国。

由于之前奥地利帝国的妥协,他们无法在拉斯佩齐亚维持军事力量,这被奥地利人看作是屈辱。但这种感觉,主要集中在奥地利公国的德意志人中间,他们是主体民族,国家认同感最强。

可在最富裕的波西米亚,贵族传统最强的匈牙利,其实并没有多么强的民族主义,这两个民族的屈辱感,甚至没有巴伐利亚王国的德意志人那么强烈。

说白了之前的冲突,大家都认为是德意志人跟法兰西人之间的,而不是法国跟奥地利帝国之间的,再说了,就算奥地利公国的民众有这个想法,匈牙利、波西米亚乃至波斯尼亚地区的居民,也不会有这种情绪,他们对奥地利国家的认同感并不强,他们是受奥地利统治的而已。他们只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地,他们的政治形态还处于领主时代,如何让开始出现现代民族观念的人感到认同呢。

但法国革命的影响还是传播了进来,奥地利民族主义者对政府的不满,尤其是对梅特涅的不满,迅速让他们行动起来。就好像法国的基佐一样,无论他的政治能力有多强,平衡之术有多秒,任何人长期执政,都会积累越来越多的怨恨。

从拿破仑战争开始,梅特涅在奥地利执政已经快四十年了,尽管他用政治手段,不断增强奥地利帝国的领土,奥地利皇帝对他十分信赖,可民众并不认同。跟法国一样,工业革命初期的奥地利帝国,贫富分化严重,传统社会关系破裂,新的社会关系没有形成,民众处于无组织状态。政府也没有应对新问题的方法,对民间反抗除了镇压,找不到别的解决办法。越是镇压,矛盾积累的就越深,迟早都会爆发出来,只差一个引子而已。

这次铁路危机,就成了这样一个引子。

维也纳民众走上街头,爆发了推翻梅特涅政府的示游威行,群众筑起街垒与政府军展开战斗,要求奥皇立即解除梅特涅的职务,建立议会制政权。奥皇被迫让步,于10月15日改组内阁,11月5日颁布帝国宪法。如果这次革命是一次有组织的行为,那还好,问题是革命是无组织的,民族主义团体,激进改革派势力,民族独立势力都参与其中,他们各自的诉求都不相同,有的还想直接推翻政府呢,大批底层是乌合之众,发泄心中的不满才是直接促使他们行动的动力,至于什么政治抱负,根本没有,说好听点,他们是被英雄引领的革命群众,说不好听点,他们就是被野心家蛊惑的无知暴民。

不管皇帝做出多少让步,其实都难以满足革命群众,结果维也纳人民再次起义,奥皇及其皇室直接逃出了维也纳。

作为奥地利帝国主体的奥地利公国首都维也纳都爆发了革命,被奥地利统治的其他封建领地,也迅速波及。匈牙利诗人裴多菲领导匈牙利起义,佩斯(布达佩斯两城尚未合并)民众占领了市政厅,逼迫市长签字,实行资产阶级改革的政治纲领《十二条》。革命群众控制匈牙利首都,成立公安委员会,逃亡中的奥皇同意成立匈牙利责任内阁。马札尔贵族控制的匈牙利国会出台新宪法,借维也纳起义之机确立了匈牙利自治权。

波希米亚王国的青年党在布拉格召开会议,他们也要求建立议会政府,但他们并不想脱离奥地利,只是希望能让捷克语跟德语地位平等。

这次源自法国的革命,在法国造成的破坏其实有限,路易菲利普宣布退位,法国组建了一个共和政府;但奥地利却成了这次革命的重灾区。

因为法国的矛盾相对简单,无非是自由派和保守派之间的分歧,自由派中的保守者试图建立君主立宪制,自由派中的激进者要求建立共和制,革命是激进的,激进派胜利了,他们建立了共和国,仅此而已。

可在奥地利,国内的各种矛盾,集中被引爆了。

奥地利公国本身,是资产阶级要求更多的权力,对君主专制统治不满;匈牙利则寻求的是民族独立;波西米亚要求的是民族平等。这是三个长期存在的主要矛盾。跨越国家和民族的,还有遍及奥地利、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农奴要求自由的改革。

是的,欧洲是普遍存在农奴制的,后世一般只知道俄国的农奴制,但其实农奴制在欧洲是普遍存在的现象。英国农奴制是通过商业发展被冲破的,也就是圈地运动那种方式。

君主制时代的欧洲,地方社会跟中国的乡绅地主管理农民不一样,他们是贵族庄园管理农民,这些被贵族领主管理的农民就是农奴,他们依附于领地贵族,虽然他们本身不是贵族的财产,不是奴隶,但却要为贵族服役,比如贵族建设城堡会征用他们,贵族打仗会征召他们,另外他们在方方面面要受制于贵族,比如结婚需要贵族的同意,有些地方的贵族,甚至因此对农民享有初夜权,结婚的女孩第一晚先跟领主睡,否则就不能结婚,农奴进城也需要贵族的批准。

英国工商业的发展,尤其是毛纺织业的发展,让英国乡村贵族发现,不需要那么多人力了,很少的人就能在大片土地上放羊绵羊,产出的价值比种地更多。而之前贵族在自己的封地上,通过将土地分给农民种植,来养农民生存,这种封地是国王封的,不是法律上的私有土地,而是习惯法中的公有土地,分封只是让他们获得了统治封地上农奴的权力。并不是让他们得到了土地的私有产权。而这些公有土地,按照习惯法,分配给农奴种植。贵族肯定也有自己的私有土地,一般都是承包周围的田地,称之为庄园。

现在贵族们发现,养羊更有利益,但自己的私有庄园面积有限。于是利用手里的权力,开始圈占公有土地。一开始是把农奴自家的羊赶走,把那些没有明确产权的公有土地圈占。后来干脆侵吞农民的份地,把农民赶走。这就是英国的圈地运动。

贵族领土圈占无主土地的时候,还没有形成对这种行为进行约束的法律,而英国是一个贵族统治的国家,贵族议会的权力决定一切,因此他们开始立法,规定这种圈地是合法的,只要得到政府发放的授权许可,圈占的土地就是他们自己的。

圈地运动导致了大量农奴破产,贵族又不愿意养活他们,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结果大量农奴跑到进城里,成为工业发展的自由劳工,英国农奴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破灭的,是经济力量先冲垮了农奴制,然后政府才不断补充立法,废除了农奴对地主的封建义务,也免除了地主对农民的责任。

法国的农奴制,是在大革命中废除的。而在大革命之前的法国,其实农奴制已经基本名存实亡。路易十四等法国强势君主统治时期,法国的贵族其实远远没有英国贵族的权力那么大。路易十四通过将贵族都圈到凡尔赛宫,让他们不断的开舞会,进行奢侈消费,让贵族跟领地脱离了联系。后来又向各省派遣官员,不断的侵吞贵族的权力。

贵族脱离了农村,脱离了领地,结果就是农奴在法律上对他们有义务,可是贵族无法利用,贵族也不再管理农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法国大革命时期,这时候法国的农民也是有份地,农村贵族也在侵吞公有土地和农民的份地。法国通过另一种方式,那就是打击贵族,保护农民的方式。他们将贵族的土地分给农民,将农民的份地变成私有产权,分配的新土地都发放了法律凭证,通过这种方式将土地私有化了。法律上的封建义务,通过立法进行了废除。

对比起来就是,英国通过将土地主要变成贵族的私有财产,法国将土地变成农民的私有财产,都通过立法废除农奴的封建义务,最后完成农奴制改革。结果却是不同的,英国确立了大农场制度,法国成为了一个小农社会。同时英国工业得到大量廉价劳动力,法国工业发展一直比较缓慢。但站在最广大的民众层面,其实法国的农奴制改革,更加人性化,他让更多的人获利,可残酷的是,英国农奴制改革,剥削了大多数人,但却让本国的资本力量快速壮大,工业实力大大增强,国家效率大大提高。最后英国打败了法国。

在法国大革命的冲击下,欧洲其他国家也开始了农奴制改革,普鲁士受到的冲击最大,改革也最深入,但依然带有大量的残余。

奥地利其实也在进行改革,奥地利没有直接被法国占领过,受到的冲击较小,奥地利的国内情况也更复杂,因此奥地利君主的改革一直是小步慢跑,渐进改革。

第四百三十四节 覆巢之下的欧洲(2)

七年战争之前的奥地利,也是一个封建的君主制国家,君主管理国家,又通过一级一级的贵族。

玛丽亚.特蕾西亚女皇继位,引起了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特蕾西亚女皇保住了自己的君主地位,但失去了大量的领土,尤其是德意志中部的西里西亚工业区,让得到这里的普鲁士奠定了欧洲强国的地位。

由于战场上持续输给普鲁士,特蕾西亚女皇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推行义务教育就是改革的一方面。政治上最大的改革,则是由中央直接向地方派遣官员,负责税收等工作,加强了中央的征税能力。其实做的就是路易十四时期的事情,比法国晚了几十年而已,目的是加强军权,完成中央集权。

特雷西亚女王死于1780年,他留下了一个中央集权的哈布斯堡帝国。而这时候欧洲流行的政治思想是开明专制,崇尚信仰自由,言论自由等自由主义,特蕾西亚女皇却建立了严格的新闻审查制度,以及支持宗教势力。

她的继任者,约瑟夫二世继位,随即开始改革,在宗教问题上,发布《信仰自由法令》,整顿修道院。根据这项法令及有关法律,新教的信义宗和喀尔文宗以及东正教获得了与天主教基本上平等的地位,犹太人也可以从事多种职业和入大学。玛丽亚.特蕾西亚认为新教是异端,犹太人就是敌基督的化身,而约瑟夫二世则尊重基督教其他派别,认为犹太人有益于国家,而且他认为奥地利天主教会不应从属于罗马教廷。

约瑟夫的第二项改革,则是针对农奴制。他并没有彻底废除农奴制,但大大改善了农民地位。1781年他发布谕旨,允许农民从本村迁出,自谋生业,任意择偶,一律无须征得领主许可,这给了农民迁居的自由。废除由农民子女从事徭役的制度。最初,这些自由法令仅适用于波希米亚王室领地,几年后推广到奥地利其他地区,最后,是在特蕾西亚女王时代都可以不实行大部分改革的匈牙利。

1789年约瑟夫还宣布,一切土地,无论是贵族或平民所有,一律照估定价值征12%的赋税,农民向领主缴纳的地租和提供的劳务,兹后一律以现金支付,总额不得超过农民生产所得的17%。这两项措施,废除了贵族不纳税的特权,又保护了农民的利益。

贵族和农奴,是天平的两端,约瑟夫时代,通过限制贵族,保护了农民利益,让奥地利的农奴制变得微弱,但还保留了一些残余。

约瑟夫还开放言论,一开始他是希望那些自由派会攻击保守的宗教势力,然后能给他的宗教改革制造舆论氛围,可他发现,言论自由之下,自由主义者攻击的首先是他这个皇帝,于是他又开始执行新闻检查制度。

后来约瑟夫死于跟奥斯曼帝国的战争期间。

约瑟夫二世死后,他的弟弟利奥波德二世继位(1790~1792年在位)。利奥波德登基之后,结束了对奥斯曼帝国的战争,之后利奥波德二世,按步就班地实行自己的改革。

利奥波德的改革,在于平衡新阶层的利益,首先在政府方面推行改革,比如包括在省议会中增加下层人士的代表席位,并将警察置于法制之下。利奥波德希望通过吸收一切阶级的代表参加省议会,从而形成一种力量对抗权贵阶层,支持他实行开明的专制。但可惜利奥波德只做了两年皇帝就死了,而他继任者面对的,则是跟法国持续不断的战争。

从特雷西亚女王开始,一连三代君主都力图进行改革,削弱封建势力,加强国家权力,同时保护中下层的利益,这种改革如果能持续下来,是有可能成功的。但大革命的火焰,燃烧了这一切。

拿破仑倒台之后,奥地利开始进入梅特涅时代。

梅特涅是一个老道的政客,但不是一个改革家,他执政中,致力于维护奥地利帝国庞大的领土,镇压各种分裂势力,比如限制匈牙利的独立倾向,镇压意大利的起义。在政治上,梅特涅偏于保守,在经济上却倾向自由,是一个现实主义者。

这期间,奥地利经济发展很快,1820年代,出现了第一个工业持续发展时期,生铁、煤、棉纺织品、毛纺织品和粮食产量都大幅度增长,增长率甚至比北方普鲁士主导的关税同盟各国有更高。对于新企业,特别是商业企业的限制,全部撤销。

交通上,兴建铁路,开发水上运输,欧洲大陆上的第一条铁路就出现在奥地利帝国的林茨与布德韦斯之间,不过是一条从多瑙河畔到莫尔道河畔的马车铁路,并不是蒸汽铁路,连接起了多瑙河水系与易北河水系。后来维也纳蒸汽铁路开始蓬勃发展,连接各大城市。多瑙河上也开始有轮船,内河运输也发展起来。

交通的改善,大大提高了劳动分工,和经济化。农产品的市场不断扩充,农业转向经济作物,甜菜、亚麻等经济作物大量种植,小麦、蔬菜、葡萄和牲畜等产品,也日益增多地向商业市场供应,而不是自给自足。

但农村的社会体系却始终保持守旧。

尤其是在农业基础最好的匈牙利平原,马扎尔贵族统治着农村社会,在特蕾西亚女皇时代就拒绝改革,保守势力力量强大。

总之在这场波及整个欧洲的革命中,奥地利帝国是一个缩影,别的国家出现的问题,他都出现了,别的国家没有的问题,他也出现了。

法国人求自由的问题,奥地利有,意大利求独立的问题,奥地利也有,普鲁士农奴制改革的问题,奥地利同样有。

结果就是导致别的国家还能通过改革迅速恢复稳定,奥地利却很难一次性解决各种同时爆发的问题。瞬间匈牙利、波西米亚都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奥地利皇帝都离开了维也纳。

而且这时候外敌还趁势入侵,奥地利的意大利领土维尼西亚王国发生了起义,当地意大利人要求独立,这是无法接受的,因为包括伦巴第和威尼斯在内的北意大利领地,是奥地利帝国最富庶的地区,税收比奥地利公国还高,放弃这里对奥地利帝国的打击很大。

所以奥地利选择镇压,镇压引起了唯一一个意大利人做国王的意大利邦国的不满,撒丁王国宣布向奥地利宣战,支持威尼西亚独立,或者说试图合并维尼西亚王国。

内忧外患,奥匈帝国短短半年前,还是一个英国和中国都需要拉拢的强国,半年之后,虚弱的架子就轰然倒塌,此时甚至没人敢保证奥地利帝国是否能够存在下去。

奥地利陷入各种麻烦中剪不断理还乱,跟奥地利争夺德意志霸权的普鲁士,也有麻烦,柏林同样发生了革命,中产阶级与工农阶级聚集王宫广场,要求实行出版自由、召开联合会议、组织人民自卫团,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四世被逼部分同意人民的要求,起义胜利,国王在群众注视下为起义中牺牲的烈士脱帽致哀。柏林自由派内阁组成,召开立宪会议。国王宣称希望成立一个联邦制的德意志帝国,在这个帝国中将会有一个民选的议会,国民拥有言论和出版自由。

作为德意志邦国中仅次于奥地利和普鲁士的巴伐利亚王国,首都慕尼黑也爆发了革命,大学生、工人、市民联合占据军械库,要求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一世以及他的宠妾“罗拉内阁”下台,皇帝被逼成立一个由中产阶级代表组成的新内阁。

其他德意志邦国便也群起仿效,数千名自由派领袖齐集法兰克福,召开法兰克福国民议会,这个议会主要是由中产阶级组成,希望预备一份联邦宪法,有代表支持成立由奥地利帝国统治的大德意志,将奥地利与波希米亚并入德国;有代表则支持由普鲁士统治的小德意志,不包括任何奥地利领土。

议会自己都吵闹不休,但这场议会反映出了一个问题,在这次复杂的革命中,民族主义始终是一个重要问题,其中匈牙利、波西米亚这样的民族寻求独立或者自治,德意志和意大利这样的民族,却在谋求统一!

现代民族主义在欧洲发展到了新的高度,突破了国家和地域的限制,这种民族主义,加上复杂的领土问题,将继农奴制问题之后,成为下一个欧洲混乱的根源!

只有一个国家比较特殊,他的民族问题不是主要问题,农奴制问题也不是主要问题,国家统一和分裂才是主要问题。

拿破仑战争后,瑞士被捏合成为一个国家,并得到永久中立国地位。但各州享有高度自治,每一个州都有自己的法律、货币、邮政、度量衡和军队,每个州的居民视其他州的居民为其他国家的国民,统一的瑞士观念还没有诞生。

公民自由几乎不存在,不同宗教之间的分歧日益严重,宗教分歧导致1845年组成了一个天主教诸州的分离主义者联盟,成员有琉森、乌里、施维茨、翁特瓦尔登、楚格、弗里堡和瓦莱。联邦议会一直希望这个独立联盟解散,因为联邦议会认为几个州建立的独立联盟,跟联邦精神不合。由于一直受制于外部列强的压力,联邦对这个天主教联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们在瑞士联邦内部制造分裂,俨然一个国中之国。

天主教的法国、奥地利相继陷入混乱后,联邦向同盟发出了通牒,他们要求他们解散,然后所有州代表制定一部能够融合各州法律的宪法,维持国家的完整。同盟拒绝了,结果内战爆发。自由主义的联邦获胜,独立同盟被联邦解散。之后颁布1845年宪法,瑞士成为现代国家。

欧洲的主要问题从来都不是这些小国的,一直都是法俄普奥这些大国的问题。

现在法国、普鲁士、奥地利都陷入了麻烦之中,在几年前的大战中濒临崩溃的俄国,现在如何了?

百票加更

一百月票更新完成。之后十票加一更,听说是双倍,其实也就相当于五票。

大家加油啊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百票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六节 大时代的小国家(2)

其实卡洛斯如果以南美领地为基础,建立一个国家的话,规模也不小。

墨西哥就有八百万人口,秘鲁、智利加起来也有三百万人口,这个新阿兹特克帝国,将是一个人口超过千万的国度,其中土生白人也超过百万,并不比欧洲一些小国的人口少。

如果能依靠土生白人为社会精英,团结混血人种为中间阶层,安抚印第安人为基层劳动力,对推进美洲地区的文明发展是有积极意义的。但在卡洛斯眼里,或许打王位继承战争更重要,西班牙殖民地领土,不过是帮助他取得合法地位的一个工具。

这就让土生白人阶层对卡洛斯越来越不满,无休止的战争,让他们感觉卡洛斯成为套在他们头上的另一道枷锁,跟过去的西班牙帝国没什么不同。

这种矛盾日益积累,或迟或早,依然会爆发一场新的独立战争。

跟卡洛斯政权争夺政权的,正是这场世界大战最大的受害者,西班牙帝国。作为一个僵死的大帝国,却偏偏被英美拉拢,卷入了一场自己打不起的战争中,结果大半殖民地分崩离析,被中国支持她的政敌夺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原本的历史上,他们早就失去了所有殖民地领土,这个历史上,正是在中国的帮助下才维持了这些领土,却又因为跟中国走向对抗,失去了这些领土。

西班牙美洲的情况有一些特殊性,不管是西班牙政府,还是卡洛斯政权,实力都相对较弱,西班牙国内一直不稳定,徘徊在自由派和保守派之间内斗不修,很难达成平衡,卡洛斯政权人口不少,但经济落后,文化差异巨大,内部矛盾更大,双方都很难将自己的国力整合起来用于战争,因此尽管战争持续不断,可规模一直不大,少有数万人参加的大战。

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有外界的支持,双方也很难持续打下去。英美支持西班牙政府,让西班牙政府成功在大西洋沿岸建立了统治,保住了佛罗里达、古巴和新格拉纳达大部分的统治。中国支持卡洛斯政权,让他在太平洋沿岸取得统治地位。

夹在两方中间的,则是自由倾向的拉普拉塔以及被中国直接控制的巴拿马。

所以说,西班牙殖民地的分裂,很大程度上依然是中英全球大博弈的结果。

尽管中国赢得了一场世界大战,但却没有能力直接击败英国,只要英国海军仍在,英国就始终有跟中国进行世界范围内的政治外交争夺的底气。

美国至少在美洲地区,开始越来越配合英国的外交政策,因为美国没有单独对抗中国的力量,因此只能借助英国的力量。如果没有中国的卷入,美国对英国是排斥的。

当然,政治博弈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同样存在着美国跟中国联合排挤英国的情况,只是大势渐渐还是美国联合英国对抗中国。

这种大势,并没有因为黄求忧取代皇太子在美洲执政而有所好转,最多只是缓和。一方面,美国人在经济上,努力加强跟中国以及中国美洲五省的联系,一方面,在美国人在政治上,又极力排斥中国向东渗透。

当然爆发一场英美西三国联合对抗中国的战争,依然是皇太子执政上的失误,至少不应该让三方同时对抗中国,黄求忧在的话至少能拉拢到一方支持,比如联合西班牙对抗英美。

怎么看,中国跟西班牙的利益冲突都可以调和,而跟英美的矛盾却无法解决。

即便是黄求忧执政,目前中国在美洲跟美国的关系又开始紧张起来,因为黄求忧建设的巴拿马运河工程已经全面开工,一旦成功开通,美洲西部跟墨西哥湾沟通起来,中国海军从太平洋方向,随时可以进入美国人的家门口,这让美国在政治层面感到了威胁。

英国人也不希望中国势力渗透进入大西洋,因此在巴拿马问题上,英美走的越来越近。只是一场战争,让他们暂时无力阻挡中国开通这条运河罢。所以选择继续支持西班牙,也是顺理成章。

讽刺的是,这样一条运河,如果美国控制这里,一定会修,英国控制这里,同样会修。因为这条运河的开通,是所有人都会受益的事情,美洲东西部的沟通更加紧密,太平洋大西洋之间多了一条重要通道。

但不管英美谁控制这里,都会遭到另外两方的抵制,这无关经济利益,而是国家安全,因为任何一方在这里修建一条运河,都将比其他两方拥有更大的军事优势。

不过,无论谁控制了这里,都不会放弃修建运河的计划。西班牙当年也打算修建运河,历史上,早在1534年,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就下令对巴拿马地峡进行勘查,试图修建运河沟通东西岸的西班牙殖民地;西班牙人沿着山脊用鹅卵石铺出了一条穿越地峡的驿道,算是为开凿作了准备,但可惜西班牙人不具备开凿大型运河的技术能力,哪怕这条运河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距离。但西班牙人并没有死心,不断寻找适宜开辟运河的地点,18世纪,西班牙殖民政府陆续派员勘查了四个备选地点,1771年,勘查了特万特佩克地峡,1779年,勘查了尼加拉瓜地峡,到1814年,当西班牙终于决定开凿运河,但拉美独立战争爆发了。

战争第一年,皇太子亲自领兵,不去进攻美国主力,反而南下扫荡西班牙殖民地,巴拿马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占领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修建一条运河。皇太子在占领巴拿马期间,就派軍队测绘人员,对巴拿马的地形进行了详细的勘察,一直到加勒比海沿岸,绘制了详细的地图,标注了每一座山的高度。

皇太子没能完成勘探就被调回本土,黄求忧执政美洲,之后扶持卡洛斯,放弃了秘鲁和智利,但却没有将巴拿马弹丸之地交给卡洛斯政权,而是持续派人进行勘察选址,最终确定在巴拿马修建运河的计划。

西班牙当年不具备修建运河的技术能力,历史上,后来法国人在这里修建了十几年也没有修好,美国人接手后又修了十几年,才终于让运河通航。法国人主要是犯了一个跟苏伊士运河一样的错误,在苏伊士,拿破仑的工程人员测量认为红海和地中海海面有落差,可实际上没有,在巴拿马,法国人认为加勒比海和太平洋海面平行,甚至都没进行严格的测绘,就盲目施工了,结果前四年几乎白干了。

当黄求忧宣布要修建巴拿马运河的时候,全世界都不怀疑中国修建这条运河的能力。

这条运河最大的困难在于,如何将让河水翻山越岭,在西方仍然是一个技术难题,需要修建众多的水闸,如何对水闸进行长期管理,仍然是一个管理难题。可所有人都不怀疑中国人的技术和管理能力,法国人研究中国水利的书籍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发行,翻译成了多种文字。只要西方的水利专家研究一下灵渠,就知道中国人的技术问题根本不存在。

灵渠的长度虽然没有计划开建的巴拿马运河长,但工程性质是一样的,都是通过水闸来确保航船通过,中国人在灵渠上建造了大量的铧嘴、天平、渠道、水涵、陡门、堰坝、堤岸、桥梁这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工程样板。包括铧嘴的分水功能,陡门的提水功能,天平的泄水功能,水涵的取水灌溉功能等等。

由于巴拿马运河沟通的是海水,甚至都不需要考虑灌溉功能,因此设计可以更简单。中国人经过精密的测量,公布的数据显示,巴拿马地峡临太平洋一端的海面,比加勒比海一端低出20多厘米,这个落差历史上坑死了法国人,但对中国技术来说,并不是难题,灵渠渠首海拔高程为212.08米,灵河口海拔高程181.8米,这个落差超过巴拿马运河的十倍。

以这个落差对比,灵渠的短小,反而更体现出了工程的水准,用三十多公里的长度,就平衡了十几米甚至二十多米的高差,没道理用一百公里的长度解决不了二十厘米的落差。

要知道灵渠可是中国人在两千年前的秦始皇时候修建的工程,后来天下大乱就荒废,天下平定必定恢复,而且历代不但维护,还增修,以对航运最有价值的船闸性质的陡门来说,到北宋年间,就增加道了36座,后来的朝代一直没有超过这个数量,清代保留着35座。

历代不但能屡次兴废运河,不但能恢复还能扩建,说明中国人开建和管理运河的能力不但没有丧失,反而一直在进步。

这就更让英美感到担心了,因为中国修建运河的目的,往往很少是纯粹的经济目的。

中国人的史书写的明白,秦始皇攻打岭南,三年兵不能进,因为军饷转运困难。于是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命监御史禄掌管军需供应,督率士兵、民夫在湘江与漓江之间修建一条翻越岭南的运河,用于运载粮饷。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灵渠凿成。

次年,秦始皇平定岭南。

第四百三十六节 俄国农奴制改革(2)

觉多数富农,还是靠自己的辛勤劳动致富,他们把更多的力气用到了土地上,他们翻土更勤快,他们施肥更合理,他们平时除草、浇水也更积极。

但越是老实巴交把力气用到土地里的人,就越是不够圆滑。过去管理农村的长老们,他们更善于人情交际。于是他们告诉那些迅速沦入致贫的农民,说富农之所以富,是因为他们家分的地更肥沃,这是不公平的。好土地应该轮流分给各家,他们主张要按照村社习惯法,重新分配富农家的土地。

富农毕竟是少数,哪里斗的过那些被险恶的长老鼓动起来的,穷极了的酒鬼、赌徒。

于是斯佩兰斯基发现了一个现象,大量村社在分了私有土地后,反而重新回归到重新分配土地的老路子上。

斯佩兰斯基不知道的是,他遇到了一个跟他的后备斯托雷平同样的境遇,斯托雷平在日俄战争后推行私有化,也遇到了这种情况,村社反对私有化,暴力抵制,斯托雷平就不断的绞死挑唆者,绞刑架插满了俄国的土地,绞索被称作斯托雷平的领带。

斯佩兰斯基感到了恐惧,此时他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放弃改革,任由这些过去依附于贵族的长老们继续控制农村,让他们继续欺骗愚弄农民,让农民从过去的被贵族压迫,变成被长老压迫的时代。

他想到了中国皇帝在农村推行的政策,一方面严厉保甲制,把农民当作潜在威胁,依靠乡村地主、豪族充当保长来维系统治。让土地集中在这些乡村权贵手中,让农民越来越变得赤贫。

斯佩兰斯基比中国皇帝更勇敢,他向这些乡村旧势力说不。他决定支持那些富农,那些主要依靠勤劳比别人创造了更多财富的人。所以法庭宣判重新收回富农土地违法,村社无权重新分配土地。土地都是私有产权,利用受到保护。

大量富农拿回了自己的土地,但他们在村社中处处受到排挤,被人歧视,说他们没有道德,没有同情心,贪婪,自私,只想着自己占好处,不想着大伙,这些人在村社中被孤立,有的甚至开始放弃村社中的生活,进城谋生。也有一些富农屈服了,放弃了土地的所有权,允许其他农民重新分配土地,他们自发性的回到了农奴制时代。

这些情况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斯佩兰斯基无可奈何,他不可能给每个人都选择道路。他此时很害怕,他不是怕死,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死已经不再是一件值得畏惧的事情,他害怕的是他一死,这些政策恐怕就废弃了。

他想到了跟中国皇帝无数次讨论过农奴制改革的问题,中国的农奴制改革,恐怕得推及到春秋战国时期的商鞅变法。废除了公有的井田,土地开始私有化。

书中记录不够详细,但也有所记述,变法的时候,商鞅杀了很多人,那些人恐怕也就是现如今的长老所代表的反对者吧。

商鞅后来也死了,死得很惨,但他的改革成功了。斯佩兰斯基觉得,他将来恐怕也会不得好死,他得罪了太多人,得罪了权贵阶层,现在连长老都得罪了,也间接的得罪了绝大多数对私有化还不习惯的普通农民。

他选择迎难而上挑战旧秩序,但他需要找对方法。他想到了中国皇帝的分析,皇帝认为,商鞅变法能够成功,不仅仅是顺应时代潮流,增强了国力。所有的改革,都是顺应潮流的,都是为了增强国力,很多改革期间确实积累了强大的国力,但最后都失败了。原因并不是改革的初衷够不够好,改革的方式平和或者激进,而是改革后有没有形成一个既得利益集团。

这是很黑暗的,良好的改革愿望,到最后竟然还是需要利益阶层来维护。理想主义者的道路,需要现实主义者走下去。真是讽刺!

可这就是现实,商鞅变法培养起了一个军功授爵的新权贵阶层,旧的王室公卿不再是一个垄断的统治阶层,被新的官僚集团取代,官僚集团统治自耕农的模式,取代了权贵统治农奴的模式。最后能否成功,决定的不是自耕农的意愿,也不是农奴的意愿,而是官僚集团是否能压制住权贵。

所以斯佩兰斯基明白,他的改革愿望很美好,但可能需要用不那么美好的手段去完成,他需要培养一个跟自己理念或许不同,但跟自己改革后的利益一致的新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可以恨他,但无法脱离他改革的方向。

所以他开始推行一项政策,村社之中,任命纳税最高的那个人为长老,他要让所有勤劳致富或者聪明才智高于他人的富农成为新的乡村统治阶层。这些人一旦超过了旧阶层,他们将来肯定能拥有维护土地私有的力量。

农村改革是重中之重,但其他方面的改革也在进行。

哪怕那些旧阶层不喜欢他,甚至仇视他,斯佩兰斯基还是支持旧阶层,不是至此他们恢复权力,而是支持他们取得经济利益。他大量发放垄断性授权,甚至去游说那些颇负名望的大贵族投资工商业。让这些人成为新兴集团,而不是土地的食利者,他们将来肯定会保护新制度。

为此他制定的政策是有那么一些不公平的,除了给这些权贵垄断经营的权力,还以国家银行的资金资助他们,用国家合同帮助他们。

当然俄国已经形成了一批工商业阶层,也是他拉拢的重点对象。这些已经在工商业中奠定地位的人,他们不缺乏财富,他们也不支持农奴制,但他们之前没地位。斯佩兰斯基就给他们地位,册封新的贵族,不管是因为纳税多,还是因为在新兴工业中有贡献的人,都可以像过去通过服役那样得到沙皇赏赐,而成为贵族。他也重点关照那些大资本家族的子弟,他们的子弟更容易进入政府,尤其是那些在国外读过书的子弟,更是批准不经过考试,而由其他官员担保进入政府。最大的担保人,就是斯佩兰斯基。

同时为了培养俄国的新兴阶层,斯佩兰斯基还排斥外资,除了迫不得已将库尔斯克的铁矿和彼得堡、伏尔加铁路归还中国,授权他们修建通往欧洲的铁路,其他外资他极力排斥,大幅度提高关税保护俄国工商业。

他不求俄国工商业集团有多么发达,有多达规模,他需要的是这个阶层的数量足够多,他需要这个阶层足够庞大,庞大到可以压制旧权贵。

对外关系上,斯佩兰斯基重视跟英国和中国的关系,他从英国和中国都大量贷款,但又排挤中国和英国商品进入俄国,他宁可负债,也不想要不能带给他新兴阶层的投资。

这势必跟两大强国产生矛盾,为了得到谅解,他一直跟中国皇帝通信,将他改革中遇到的一些困难向皇帝解释,不惜以委曲求全的方式,希望得到同情。

中国皇帝倒是仁义,理解斯佩兰斯基的处境,真心实意的帮助他。但对他的一些政策,提出了不同看法。他告诉斯佩兰斯基,改革的力度太大了,应该依靠村社长老阶层,他们是最容易拉拢的旧阶层。为此可以下放一些权力给村社,比如重新分配土地的权力。只要村社不限制农民的自由,就可以允许乡村按照习惯法自治。

皇帝坚持一个国家的未来在工商业的观念,告诉斯佩兰斯基,工商业阶层,才能带动国家发展,这一点斯佩兰斯基是对的,拒绝排斥外资也是对的。

斯佩兰斯基觉得,也许中国皇帝也是对的,村社不是核心问题,谁控制村社权力,农村以什么方法运作,都是不是核心问题,如果他能有中国皇帝那么长寿,他可以考虑乡村自治原则,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培养一个新阶层。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等不起了,所以他要迅速让那些富农掌权。

斯佩兰斯基还给富农发枪,让他们成为乡村的暴君。

但斯佩兰斯基在感情上,并不同情富农,他知道并不是每个富农都是勤劳致富,有的通过小聪明,有的投机取巧,有的坑蒙拐骗,甚至有通过赌博骗那些更傻的人。他也知道,有些富农富裕之后,开始模仿过去的贵族那样,剥削穷人。他们给其他农民放贷,收取高额利息。有的甚至暗中吞并其他农民的土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把这些农民的土地廉价收购。然后让这些农民成为佃农,帮他们干活。

可斯佩兰斯基就是要支持这些人,这些人是恶劣的,但这些人是未来的。人性如此!

给富农发枪之后,农村的情势更加恶劣,富农开始更加肆无忌惮,从过去的被迫害者,大量转变为施害者,侵吞穷人土地,把反对他们的人从村社里赶走,在村社里作威作福,取代旧贵族统治了乡村。

这些人是混蛋、流氓、王八蛋,但这些人是斯佩兰斯基的支持者。

斯佩兰斯基不但要支持他们,还要帮助他们,一次次的镇压反抗富农的叛乱。

斯佩兰斯基不记得他镇压过多少回村社叛乱了,三千次还是四千次,也不记得他流放了多少农民,是五十万还是六十万。

但他知道,俄国在迅速稳定,税收在稳步增加,行政效率大幅度提高。

唯一的隐患是軍队。

軍队是他一手组建的,挑选的是那些没有贵族背景的俘虏,他给予军官新的身份,给他们地位,但依然有人反对他,因为不认同他的政策。

在他的流放队伍里,就有不下十次軍队叛乱的军官和官兵,而且数量超过万人。

自己的軍队都布稳定,自然不可能对外用兵,可这时候沙皇召见他,告诉斯佩兰斯基,希望可以征召軍队,开赴奥地利作战,因为奥地利皇帝向沙皇求援了。

沙皇说这是一次好机会,奥地利答应归还之前占领的俄国领土,并愿意将比萨拉比亚归还俄国。

斯佩兰斯基沉默了许久,这是一次好机会,但这也可能是他的末日。軍队本就不稳定,那些自己提拔的军官,看到改革中的惨烈之后,竟然跟旧贵族勾结起来,一次次发动政变,试图推翻他。

现在大规模动用軍队,沙皇还要亲自出征,那么沙皇会不会借势发动政变,罢免自己?

可这真是一个好机会啊,不趁着这个机会,俄国将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才能收回那些国土。

但斯佩兰斯基个人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冒巨大的风险,他必须千倍百倍的要回来。

所以他回复沙皇:“不,陛下。不是帮助奥地利,是向奥地利复仇!”

第四百三十七节 俄国的两面三刀

沙皇一愣,不明斯佩兰斯基其意。

斯佩兰斯基道:“陛下。奥地利是趁着我们跟中国战争陷入困境的时候,侵占我们的国土的。现在他们遇到危机的时候,我们不能天真的去帮助他们,而是向他们复仇的好机会。陛下,不止奥地利,还有普鲁士!我们不但要收回比萨拉比亚、收回利沃尼亚,还要收回波兰啊!”

沙皇都疯了,或者是斯佩兰斯基疯了。

同时招惹奥地利和普鲁士,就凭现在的俄国?

“奥地利和普鲁士陷入了困境,但您有没有考虑过英国和中国的态度?英国正在努力维持欧洲的稳定,中国的外交官也在活动。我们现在发动战争,他们的态度会如何?”

沙皇问道。

欧洲革命引起了整个欧洲的恐慌,甚至全世界都受到了波及,在其他国家主要是经济影响,美国、中国的股市纷纷下降,欧洲公司的股价下跌,一些国家在中国市场流通的国债爆跌。

之前还在对立的中英两国,却开始商讨如何快速稳定欧洲局势。

这次欧洲革命中,英国和荷兰是两个最稳定的国家,首先他们早就实现了商业化,不存在农奴制问题,英国的主要矛盾是工人和资本家的矛盾,但工人还没开始成为一只主要力量,真正能够博弈的贵族和资本阶层,也是引发欧洲频繁革命的两大领导力量,在英国和荷兰通过成熟的议会制缓和了矛盾,大家可以通过议会辩论来分配利益,调和矛盾。

而那些不成熟的国家,即便有了一个议会,两派争执不休的时候,最后都不是通过投票来解决问题,而是诉诸于武力。连瑞士都爆发了一场战争,更何况其他国家的议会,大多数议会制国家,在这次革命中,议会都没起到任何作用。

其实还是议会对民众没有威望,民众并不信赖议会,民众不把自己的利益诉求,寄托到议会中那些政治团体的相互辩论上,他们更愿意相信他们的拳头。民众不成熟,议会同样也不成熟。这是英国跟荷兰与其他议会制国家最大的区别。

由于欧洲国家在英国和中国都有大量的债券发行,如果他们破产,中国和英国金融资本都是巨大的损失,所以两国至少在这件事上,迅速站在了一起。

中英两大强国,在努力恢复欧洲的稳定,此时俄国出兵侵略,会出现什么情况,沙皇不认为会有好的结果。

斯佩兰斯基叹道:“英国肯定会反对,中国也不会支持。尤其是中国,他们百万大军就在边境地区驻扎,十分危险。”

亚历山大二世笑笑:“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帮助他们。普鲁士没有提出求救,所以波兰问题只能拖后。”

斯佩兰斯基摇摇头:“陛下,这是最好的时机了。现在不解决波兰问题,未来将付出更大的代价。也许我看不到那一天,但陛下您一定看得到。所以陛下,机不可失!”

沙皇道:“那么如何解决外交问题呢?”

斯佩兰斯基道:“英国方面,我们可以明确告诉他们,我们要求收复波兰的理由是合理的,而且只局限于波兰。英国人应该可以理解,如果英国人反对,我们就只能跟英国站在对立面了。我相信我们如今的力量,足以自保。英国最多对我们进行经济封锁,但我们至少可以从黑海进行贸易。至于中国,陛下可能需要做出一些让步了。”

沙皇皱眉道:“我是绝对不会签约的!”

斯佩兰斯基叹道:“陛下的意思我理解。我个人也支持陛下的行为,这是符合俄国利益的。但是陛下,这只是损失您个人的名誉。中国已经占领了那些领土,您是否签字,那些领土都在中国的控制下。将来这些领土能不能要回来,取决的不是外交条约,取决的是俄国是否拥有匹敌中国的实力!”

沙皇坚持道:“不行!我宁可退位。”

斯佩兰斯基叹了口气:“好吧。中国方面的工作我去做,如果您愿意配合的话,也许可以暂时拖住中国。”

沙皇点点头:“要我如何配合您?”

斯佩兰斯基道:“欺骗他们。您可以假意向中国领事表示考虑签约问题,而我会向中国皇帝解释我们出兵欧洲的意义。”

沙皇想了想,点点头:“这个我可以接受。”

沙皇的态度很快就传到了中国。

内阁对此十分欣喜,割地悬案已经悬了五年,沙皇始终不肯签字,导致中国占领西伯利亚和伏加尔河以西、以南地区始终没有法律依据。

好处倒是也有,一百万俄国战俘,被作为免费劳动力,一直在各个工地上做苦工。每年节省的成本数以亿计,在边疆荒无人烟的地方施工,每个月不出到5千钱以上的工钱,是招不到人的,这些俄国人就没有选择了。一百万人,每年节约6000万千钱,折合300万两黄金,折合英镑1500万镑。他们已经免费干了五年,周琅到乐意沙皇一辈子不签字。

而且已经告诉过这些苦工,是他们的沙皇不肯签条约,不肯要和平,所以不能放他们回去,这些俘虏对沙皇有多少恨意,不知道,当然他们更恨中国人,恨那些凶狠的监工。

免费劳工已经把铁路从中国修到了巴尔瑙尔,同时叶卡捷琳娜、车里雅宾斯克到库尔干的铁路也是他们修的,现在已经连接到了伊希姆河转弯处的河套城(杰尔扎温)。现在他们正在修建巴尔瑙尔到鄂木斯克再到库尔干的线路,这最后一段线路,有可能两年之内完工,西伯利亚大铁路也将全线贯通。此外,还有从鄂木斯克沿着额尔齐斯河到阿勒泰,从阿尔泰山和萨彦岭之间穿行,南连科布多,北连乌里雅苏台,一直往东通到库伦,继续往东通往呼伦贝尔,跟东北地区的铁路网连接起来。

这五年来,俄国俘虏为中国铁路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如果不是有他们,边疆地区的铁路施工,不但成本高,关键是速度会慢很多,因为总会面临劳动力缺乏的窘境,俘虏没有选择权,他们只能去那里劳动。至少保证了劳动力,尽管俘虏的劳动积极性不高,但总有办法解决。铁路公司的办法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烈酒。老实干活不偷懒的,经常性的发放烈酒,以及许可他们去内地逛院妓的奖励办法,处罚也很严重,不给吃的,就足够他们受的了。

头两年还有闹事的,领头的拉出来,直接绑到冰天雪地里冻死。轮回个两三次,基本上这些人也就任命了。

武力反抗也有,但铁路公司都是一群什么人组成的,一群血腥的资本家,他们雇佣的亡命徒可不是吃素的,西伯利亚地区有的是亡命徒,野蛮的布里亚特人,犯事的哥萨克人,内地的逃犯,这些铁路公司都敢用,雇佣了上万监工监督他们,动辄鞭打,甚至杀人。不任命的,只有自杀。这些年自杀的人数,累积起来都快超过一万了。后来即便不是自杀的,安一个自杀的名义,也能蒙混过关,政府都不怎么管,更是让这些俘虏命运悲惨。

俄国领事多次抗议,但奈何沙皇不签字,两国在法理上甚至处于战争状态。

这几年在蒙古、西伯利亚地区,发现了数个大型矿藏,托木斯克的煤铁,蒙古的铜矿,都通过铁路运输,让铁路公司赚了个盆满钵满。

“你们觉得沙皇改变态度了?”

内阁会议上,周琅颇有些怀疑。

“领事报告说,沙皇对俘虏的命运十分同情。”

理藩院大臣说道。

周琅点了点头:“不管真假了,看看他们想要什么吧。”

周琅很快就知道俄国想要什么了,斯佩兰斯基来了电报,他解释了俄国决定应奥地利帝国的请求,出兵帮忙稳定奥地利国内局势。而且还提到波兰革命的事情,俄国有意维护欧洲和平。

情况很快就清楚了,俄国人想出兵欧洲,又估计中国牵制,所以想拉拢中国。

其实沙皇最大的心结,只是伏尔加左岸的土地,如果中国肯接受只割让西伯利亚的话,沙皇早都签字了,斯佩兰斯基多提提到过沙皇的要求。

但中国必须保证一条通往欧洲的通道,所以高加索一定要掌握在手里,伏尔加河下游地区就必须掌握在手里,这些都不是俄国能接受的,那就没有必要做让步了。

沙皇已经拖延了五年,现在突然同情起俘虏来了?周琅可不相信沙皇的道德感是突然爆发的,只能说他们在拖延时间。

周琅将这些消息通告给了内阁,并立刻回复斯佩兰斯基,中国会全力支持俄国在欧洲维护和平的举动。

很快消息就传出来,俄国派出十五万軍队,进入奥地利帝国,并跟奥地利签署了协议,奥地利归还了上次战争中吞并的俄国领土。

周琅并不着急,他还在等消息,果然不出意外的,波兰人民又一次起义了!

第四百三十五节 俄国农奴制改革(1)

俄国这几年就没有平静过。

战争末期两百万人被包围,以及战后前两年的苦难,会给这个民族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心灵创伤。

从大军被围困前一年,俄国就开始爆发了饥荒,大量青壮被抽调进入軍队,农村抛荒了大量土地,政府又不断加税,很多农奴的粮食都无法度过春荒,第一年的饥荒还算好度过,他们通过在野外挖野菜、打猎补充了食物,除了引起一些营养不良之外,大多数人都熬了过来。

第二年大军被围困后,饥荒规模已经无法控制,撂荒的土地更多,草根树皮根本不可能让营养不良的饥民撑到春荒,甚至在冬天开始,饥荒就开始饿死人了。饥荒在饿死人,官府还抽调人力去救援被围困的俄军,不但导致劳动力不足,更是引起了内部空虚。

人要活不下去了,贵族庄园空虚,此时就只可能出现一个情况,那就是农奴起义,砸破贵族庄园,抢劫贵族的财富,无非是为了求活而已。

动乱对生产的破坏更加巨大,俄军迅速从前线抽回,开始镇压叛乱。农奴被大肆杀戮,一座座村社成为荒原,或者就是只剩下老弱妇孺,一场叛乱中死去的人口,比打了四年仗还多。

好容易熬到了战争结束,斯佩兰斯基回国执政,他同样很难马上结束乱象,因为他变不出粮食。饥荒又蔓延了一年,这时候斯佩兰斯基才从中国借到了大量贷款,然后从中国大规模采购粮食,救济俄国饥民。

加上说服中国释放的一半战俘,也复员回乡,采收了第一季收获之后,俄国的饥荒才算结束。这场由天灾祸人引起的饥荒,夺取了三百多万俄国人的生命,无法记入史书的惨状是出现了大范围的食人现象。有的地方集市上都开始公然贩卖人肉。人的道德水平,下降到史前时代。

这些现象让斯佩兰斯基的人生观迅速堕入黑暗,最后意思理想主义色彩,在已经暮年的他心中彻底泯灭。

他想到中国皇帝告诉他,人性本恶的道理,中国人绝不相信,他们的皇帝居然会报着这样的思想,可斯佩兰斯基亲耳听到皇帝这么说,现在他信了。

原来人也是一种野兽!

而且是野兽中最可怕的,最顶级的掠食动物!

在中国官场打滚了几十年的斯佩兰斯基,对人性的黑暗是有了解的,他以前只以为人性中存在着无耻、狡诈等跟智商和道德相关的卑鄙,却从没想到人性深层,竟然就是兽性!

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不想在这一生在看到这种惨剧,在看到那些去买人肉,还能讨价还价的笑脸,他要将这兽性深深埋进厚厚的温柔背后,用富足永远遮蔽血腥。

俄国需要改革!需要迫不及待的改革!任何人阻挡俄国的改革,都是犯下人类最大的滔天大罪!

但他的阻碍太大,沙皇并不信任他,让他做总理,不过是为了麻痹中国,沙皇那基于锦衣玉食的荣誉感,让他无法在割地赔款的耻辱条约上签字,哪怕他的国民已经沦落成一群野兽,他也不愿意迅速做出妥协,沙皇是崇高的,是高尚的,是勇敢,坚毅的,不畏强权的,史书一定会这么写。

寻求妥协的斯佩兰斯基是卑鄙的,是低劣的,是懦弱的,是苟且的,是屈服于暴力的,史书也一定会这么写。

但斯佩兰斯基不在乎了。谁挡在他改革的道路上,他就要除掉谁,哪怕是沙皇。

他并不想发动政变,那样混乱状态会更大。

饥荒结束了,但混乱并没有结束。斯佩兰斯基在各省组建议会,组建一个居于议会下的政府,他有意识的邀请那些自由派思想的地方势力进入政府,不管是旧贵族,还是资本家。他还通过考试,大量任用一些有能力的人。他迅速组建了一个高效的行政机构。

通过一个资产阶层组成的政府,他推动法律改革,大刀阔斧的废除农奴制,废除贵族对农奴的封建权力,废除国家农奴对国家的封建义务,废除宫廷农奴对沙皇的封建义务。

可想而知,他不可能得到沙皇的支持。沙皇坚决不在这些法律文件上签字,但斯佩兰斯基也不在乎了,他绕过了沙皇,他推动议会出台了一部宪法,宪法规定,只要议会通过,则法律可以在沙皇否决的情况下,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试行五年。

高层的权力斗争,是血腥的,斯佩兰斯基遭遇了不知道多少次暗杀,但他没有死,这种暗杀反而让他升起了一种天命,认为上帝让他或者,肯定是让他完成某项使命的。

高层斗争中最激烈的暗杀,影响其实不大,不会波及整个社会。反倒让斯佩兰斯基以此处决了大量的反对派贵族,俄国充斥在一种恐怖的氛围之中,许多大贵族选择了避难,他们迁往英国、普鲁士等国,远离俄国的恐怖政治。

大量迁居的贵族,让西方国家普遍觉得俄国要完蛋了,迟早要崩溃。加上这些贵族的有意抹黑,西方报纸的捕风捉影,所有国家都觉得俄国进入了黑暗的中世纪。

可实际上,改革是让大多数人受益的,农奴身上的封建义务减轻,无论如何都是符合历史潮流的。

但农奴的反抗依然不断,农奴反对解放?这是过去的斯佩兰斯基绝对想象不到的,但现在他却能够坦然处之。

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让他听到了更多的不同声音,人的追求并不都是一样的,身处囹圄的人追求自由,身份低贱的人追求权位,富人要自由,穷人要财富,人所追求的,无非是自己最欠缺的东西。

他知道农奴追求的,绝不是什么自由或者理想,而是一日三餐温饱,衣食无忧。

所以他才废除农奴制,尽可能降低农民的负担。但依然出现各种反抗,情况十分复杂,有的想都想不到。

他将土地都分给了农民,把贵族对农民的权力废除,可农民的财富并没有改善。有的是自己经营不善,有的是因为坏运气,有的是因为懒惰,有的是因为恶习,不一而足。

土地私有化之后,农民分配的土地比他们过去的份地至少多了两三倍,过去他们是先给地主的土地耕种,然后才耕种被村社管理分配到各家的份地,这些份地没有私有产权,有的地方份地多,有的地方份地少,更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份地,贵族地主组织农奴劳动,只给农奴分口粮,原本的份地全都被地主吞并了。在一个地主可以自由流放农奴的国家,这种侵吞实在是太容易了。尤其是中央黑土带这种粮食可以容易出口到欧洲的地区,地主更热衷于侵吞农奴份地,从而让他们出口更多的粮食。

斯佩兰斯基以为土地平均分配之后,俄国会变成法国那样的小农国家,但他发现,在少了地主管理之后,有的农民经营自己的土地,竟然连口粮都无法满足。有的任由自家的土地撂荒,到了春荒没有吃的的时候,却找不到贵族去借了。有的是因为酗酒,他们有了粮食,肆无忌惮的饮酒,土地产出都变成了烈酒,家无余粮,结果迅速陷入困窘。至于运气不好的,那就五花八门了,脚崴了无法耕种的,种好的地一夜之间被惊马踩踏了的。

一家两家也还好,有的是整个村社遇到了麻烦,就会产生问题,过去他们会找地主救济,现在他们必须自救,必须自己管理自己。

过去农村有村社长老,这些长老一边是农奴的支持,一边是贵族的信赖,充当贵族的管理者和农民的保护者角色,同时也是压迫者,掌权者,他们掌权的基础是掌握土地的重新分配权,私有化改革让土地发到了每个人手中,土地变成了资产,无法再分配了。

长老们的威望迅速下降,加上他们也没有能力救济饥民,反倒成为过不下去的农民撒气的靶子。长老们反倒成了弱势群体,过去农奴起义抢夺的是地主,现在他们公然开始抢夺这些长老。

斯佩兰斯基发现,长老阶层没有像中国那样,成为乡村社会的领导者,反而迅速因为失去权力而成为被人迫害的阶层。毕竟过去为地主做事,谁不会得罪人?

社会转型期的各种混乱状态层出不穷,有杀害长老的,有集体抗粮的,有冲击政府机构的,这些情况,斯佩兰斯基都选择了坚决的打压,他出台了大量严格的法律来杜绝这种情况,将大量农民流放到北极圈。沙皇还因为惩罚过重,而不愿意签署法令。

当然迫害旧长老的刑事案往往只是个案,长老带领农奴闹事的现象,才是普遍现象。

斯佩兰斯基确信,土地私有化是大趋势,但私有化后,农村迅速产生了贫富差距。更聪明的,更勤劳的,更灵活的或者更奸诈的农民,迅速以自家的土地为资本,成为了第一批富人,成为了富农阶层。

第四百三十八节 要加大支持力度

南京的各国领事都十分奇怪,中国政府在公开场合,竟然异乎寻常的支持俄国。

远交近攻的道理难道中国不懂,俄国人的一系列举措,就是冲着扩张去的。

奥地利这边确实是奥地利陷入了绝境,意大利起义,他们派兵十余万去镇压,跟意大利的撒丁王国发生了战争,两国都宣战了,国内的匈牙利不但组建自己的政府,还组建了自己的軍队,波西米亚也控制了自己的警察。

内忧外患,国内的乱象让奥地利无法调动力量,至少不能从匈牙利和波西米亚征兵,这两国反而在组织自己的軍队,虽然匈牙利也好,波西米亚也罢,都承认奥地利皇帝的地位,承认其是自己的君主。但这种情况,也太让人不放心了,尤其是奥地利公国的贵族们,绝不接受这些。

内战外战同时进行,这在世界史上还没遇到过。

周边地区都在闹革命,就只有英国、荷兰和俄国一片平静,不找俄国找谁借兵?

至于归还部分俄国领土,也不是很可惜,因为那些土地上的民族闹得最凶,要么让他们独立出去,要么割让给俄国,换取俄国派兵镇压本国叛乱,任何人坐在奥地利皇帝的位子上都会选择后者。

俄国轻松取得被奥地利夺走的国土,然后波兰人就恰如其实的起义了,要求建立一个独立的波兰,要求废除奴隶制,要求等等等等。

俄国政府立刻通知普奥两国,支持波兰的独立诉求,出兵十万进入波兰。

波兰总会在恰当的时候起义,这个恰当的时候,就是周边大国需要他们的时候,这一点周琅早就见识过了。

此时起义的波兰,正是上次战争中,从俄国独立出去的波兰,一直被普鲁士所控制,但普鲁士还没来得及消化波兰,结果波兰人这回就起义了。但普鲁士依然有干涉波兰的理由,因为波兰故我昂目前是普鲁士国王的弟弟威廉亲王,之所以选择威廉担任波兰王国,主要还是当时的国际政治不允许普鲁士直接吞并波兰,尤其是法国强烈反对。在英国的调停下,通过波兰人议会选举的结果,邀请霍亨佐罗家族的威廉亲王担任波兰国王。

但后来普鲁士国王一直没有子女,这个威廉排名普鲁士王位继承权第一顺位,一旦威廉亲王继承普鲁士王位,波兰跟普鲁士的和平就没有障碍了,或者至少可以按照欧洲的传统,组成联合君主国,就像英国那样的联合王国。为了拉拢波兰人,威廉作为波兰国王期间,普鲁士跟波兰签订条约,将过去普鲁士瓜分的部分主要由波兰人居住的区域,归还波兰王国,其中华沙也归还给了波兰。

波兰这几年也相对听话,国王是普鲁士王室,一旦继承普鲁士王位,波兰就极有可能跟普鲁士合并,跟普鲁士结成联合王国,类似英国那样的制度,这都是波兰民族可以接受的。同时这几年波兰加入了普鲁士主导的德意志关税同盟,跟北德意志的经济十分紧密,这也算是为合并做准备。

可波兰人又起义了,宣布建立一个独立的波兰王国,跟普鲁士没有任何关系的,真正自由的波兰。这是一些波兰民族主义者推动的,而且他们还向俄国求援,难道他们不知道俄国更危险吗?他们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是一群拿俄国卢布津贴的波兰“英雄”。

这些相当一部分都是长期流亡在俄国的波兰“精英”,他们什么时候发动起义都是俄国说了算。当然这种冒失的起义,其实没什么用,他们既不能真的打退普鲁士軍队,也不可能得到波兰人的支持,包括那些波兰革命派,但他们可以给俄国人提供一个借口,就像他们流亡在普鲁士的同胞给普鲁士提供借口一样。

现在他们起义了,连一座像样的城市都没占领,就匆忙宣布他们成立合法的波兰政府,然后向俄罗斯帝国求援,俄国接受了邀请,于是派出了軍队,仅此而已。

普鲁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没能把俄属波兰吞并,现在俄国人反而宣称要在包括普属波兰在内的波兰领土上,支持建立一个独立的波兰王国。

普鲁士立刻表示强烈反对,并且否认波兰起义的合法性。尽管普鲁士国内局势紧张,可普鲁士还是向波兰增派了三万軍队,加上原本跟随威廉驻扎在波兰的普鲁士軍队,总计五万人。同时普鲁士迅速向波兰的革命派妥协,支持废除波兰农奴制,奥地利此时也宣布废除奥属波兰的农奴制。其实奥地利帝国和普鲁士都只有一些农奴制残余,废除起来并不吃力。

现在问题变得复杂起来。

一边是俄军联合奥地利镇压奥地利国内的起义,一边是俄国宣称要支持波兰复国,局势如此复杂,让人一时看不懂。

西方国家很快就将中国人奇怪的举动,跟俄国人奇怪的举动联系在了一起。

俄国敢于大规模向西用兵,中国表示支持他们维持和平,他们之间肯定达成了什么协议。

尤其是法国、奥地利尤为关心。

首先是法国,法国人应对起义已经有了经验。第一天巴黎起义,革命者高呼打倒基佐的口号冲击基佐住宅,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宣布解除基佐职务,革命者并不满足,第二天起义军跟政府军发生交火,工人发动了摆工,国王第三天就选择放弃权力,逃到了英国。巴黎的各大政治团体建立了一个11人组成的临时政府,为了满足工人的要求,其中有两个工人代表。

只用了三天时间,法国人就从起义爆发,建立了一个新政府,也是没谁了。

但混乱的工人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临时政府马上就开始消除工人势力,他们解散了巴黎的国家工场,把一部分工人都编入軍队,一部分工人赶出巴黎,安排他们去外地做苦工。工人再次发动起义,然后政府轻易镇压了他们。

从拉拢工人,到分化瓦解工人力量,接着镇压残余工人的反抗,他们只用了一个月。

然后法国建立了第二共和国政府,这个政府已经取得了全国政权,法国暂时平息了。

法国希望知道中国的态度,中国支持俄国的目的和原因,以及可能对法国新政府的影响。此时的欧洲太混乱了,俄国人的介入,是否会引起一场大战,并把法国卷入,让法国政府很关注。

经验丰富的法国人迅速建立了一个新政权,但被法国革命波及的奥地利此时正混乱呢,奥地利首都维也纳先生爆发反对梅特涅政府的示游威行,高呼“自由、宪法”、“打倒梅特涅”等口号,维也纳的革命者包括了所有的社会阶层,例如宫廷人士,崇尚自由主义的贵族、中产阶级和专业人士,他们均要求民主的改革,大批群众威示,筑起街垒与政府军展开战斗,威示人士限令奥皇立即解除首相梅特涅的职务。

奥皇让步,年届七十五的梅特涅辞职并举家逃至英国伦敦,皇帝承诺“颁赐”宪法,并改组成责任内阁。但起义者并不满意,他们不同意用皇帝颁赐的方式,而是建立制宪会议,由人民推举的代表来制定宪法。奥皇及其皇室被迫由维也纳逃至因斯勃鲁克,四个月后才同意召开立宪会议。

波希米亚人也反对皇帝颁赐给他们一部宪法,青年捷克党要求实行责任内阁,承认捷克语和德语之间的平等地位,奥地利皇帝在压力下同意了这些要求,但拒绝撤出軍队,结果波西米亚也爆发了起义,革命者和奥地利军队进行战斗,但只战斗了六天,就被迅速镇压。

匈牙利却麻烦一些,匈牙利的革命者更像是革命,他们对内反对贵族特权,对外反对皇帝专制。要求废除封建法庭和随意强迫农民作工的权力。要求成立一个国会,商人、贸易者、专业人士、中产阶级皆有选举权;要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引入陪审团制度,要求整个奥地利帝国确立以英国模式为本的宪法和国会,废除人头税,由选举产生匈牙利政府,他们草拟出匈牙利法典。旧有的国会被迫接受这些建议,在维也纳成立一个立宪政府。匈牙利的地方议会迅速通过了一连串自由主义的法案。

匈牙利的要求,被奥地利上层反对,他们认为接受这些,等同于失去了匈牙利领地。

此时奥地利皇帝都还没有回到自己的皇宫,他们怎么可能不关心俄国的举动。

周琅此时则不断对自己的内阁下令,要加大对俄国的支持力度。中国高层官员甚至皇帝本人,分别在不同的场合表达对俄国的支持态度。

让普鲁士、英国紧张不已。普鲁士绝不答应俄国吞并波兰,尤其是连有大量普鲁士人生活的波兰国王领地包括在内的一个大波兰。但此时普鲁士秩序混乱,无法进行动员,无法阻挡俄军的入侵,只能求助于英国,希望英国能给俄国施压。

英国情况较好,但国内也有一些不同程度的乱象。伦敦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政府任命了2.5万有钱人为郡长,有钱人带着枪支上班,他们随时准备用文件柜抵住门,开枪射击那些起义者和英国的革命者。他们有2.5万人,而示游威行者远远少于这个数字。因此英国并没有爆发起义。

但英国人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卷入战争,维护国内的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必要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可以满足俄国的一些要求,比如说服普鲁士把俄属波兰归还俄国,就像奥地利做的那样。

可是中国人是什么态度呢?他们看似很支持俄国向欧洲扩张,难道是出于险恶的用心,只想看到欧洲的混乱?还是两国之间有什么秘密协议?

英国人也很向知道中国支持俄国的原因,以及这些原因背后的真实目的。

保底更新

先把保底发完。然后是加更,130票加的三章。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保底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九节 俄国套上了绞索

英国、奥地利、普鲁士、法国等国领事都求见了周琅,跟周琅交换谈论欧洲局势。

都在试探中国皇帝的态度。

周琅每次都无比确信的表态,认为俄国的行动对欧洲和平做出了重要贡献。并声称,中国坚决支持欧洲国家恢复稳定。有必要的情况下,中国愿意向任何国家提供援助。

所有人此时都确信了一点,中国人确实是死心塌地支持俄国了,为什么?

这两国国家这些年一直龃龉不断,西方报纸不时刊登俄国俘虏在中国遭受的苦难,不时报道中国軍队在边界跟俄军产生冲突,以及俄国政府跟中国的贸易摩擦等等。

怎么突然中国就支持俄国了,俄国向欧洲大规模派兵了,中国不支持,俄国人恐怕也不敢派兵。

终于他们慢慢打听出了真相,原来有一些内幕消息传了出来,俄国沙皇向中国表态,他们愿意在和平条约上签字,接受割让领土的现实。

欧洲人这才了然,原来俄国人是用同意割地,换取中国支持他们收回被奥地利和普鲁士抢走的土地。

真是一报还一报,奥地利和普鲁士当年做的确实不地道,俄国要回这些土地也无可厚非,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斯佩兰斯基对英国的解释也是如此,他告诉过英国人,俄国只想恢复法国大革命之前的领土,并不是扩张。

英国对此表示了谅解。所以英国开始调停,他希望普鲁士能接受这些条件。

普鲁士国王也在内忧外患且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决定接受。但这时候俄国人反悔了。

沙皇亲自进入欧洲督战,他发现他的軍队没有任何抵抗力量,俄军迅速向华沙推进。

华沙此时已经是一座大城市,人口超过50万人,如果放在俄国就是仅次于彼得堡和莫斯科的第三大城市,工业力量也相当不错。俄军所过之处,虽然没有什么支持,也没遇到什么抵抗,这增强了沙皇的信心。

尤其是中国人的态度,之前他对出兵还很犹豫,现在发现中国似乎很支持他的行动,他就更大胆了起来。

普鲁士扶持的波兰国王在兵临城下的时候,用手头的兵力跟俄军打了一仗,但是打败了。他不得不逃出华沙,逃到波兰西部地区,试图征召这里的德意志人入伍,可社会秩序混乱,招募工作进行不下去,还遇到很多反抗。

威廉俄军又渡过了维斯瓦河。

此时沙皇在华沙面见了英国领事,他们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在收回之前的俄属波兰的基础上,俄国只想将华沙划入波兰,他认为华沙是波兰古老的都城,应该归波兰人所有。

这个要求英国勉强也能接受,英国根本不在乎波兰,但普鲁士不能接受,华沙也居住着大量的德意志民族,他认为华沙不止是一座波兰人的城市。而且普鲁士并没有打算废除威廉的波兰国王身份,普鲁士认为威廉才是合法的波兰国王,波兰现在就是一个国家,俄国以建立独立波兰王国的名义索要华沙根本没有任何道理。

普鲁士拒绝后,俄军渡过维斯瓦河继续向西推进。

其实此时的普鲁士并不惧怕俄国軍队,因为普鲁士是一个军国主义的国家,他们的常备军多达二十余万,普鲁士国王一直得到容克势力控制的軍队的效忠。柏林起义的时候,军队直接向威示者开枪,造成了数十人死伤,并随后引发了混乱。普鲁士军队一直掌控着大局,但是受到惊吓的国王命令军队撤出柏林,国王腓特烈·威廉任命温和的自由派组建内阁,同意选举负责撰写宪法的国民议会。

革命者起义者不过是城市工人和资产者而已,容克贵族以及从农村征召的士兵,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宪法和自由。依靠农民镇压城市工人和中产阶层,这是欧洲的传统了。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镇压会影响国王的名誉。

但在城市高度混乱的时候,也确实不合适跟俄国开战。普鲁士国王在难以容易俄国夺取华沙的情况下,他通过报纸大肆呼吁民族团结,表示普鲁士正遭到侵略等等,反倒是引起了普鲁士的民族主义对俄国的仇恨。

正在召开的国民会议,也开始讨论战争问题,两派发生了争吵,有的认为应该继续制定宪法约束国王和軍队的权力,有的认为,应该暂缓制宪,让国王启动动员程序,抵抗外敌。

国民会议的分裂,影响到了起义者的团结,普鲁士国王迅速调动軍队,奔赴前线。十万俄军还吓不倒他。

十万德军跟俄军在波兰西部爆发了激战,这次俄军被击退,退往华沙。沙皇还不死心,命令从国内动员三十万軍队,他一定能够要迫使普鲁士放弃华沙。同时让俄国领事,询问英国和中国的态度,关于华沙的态度。

德军的胜利鼓舞了民心,国民议会选举的进程却极为缓慢,失去耐心的柏林的下层阶级再次涌向街头,游示行威。许多原本希望进行适当政治改革的温和派见此情景,开始不再支持革命,期望国王和军队能够恢复法律权威和社会秩序。

国王看到革命力量的减弱,迅速调动軍队,进入柏林镇压了小部分民众的抵抗,普鲁士革命结束了。各地都没有相应柏林的起义,秩序稳定,更增强了普鲁士国王的信心。如果连一个几年前刚刚损失数百万有生力量的俄国都惧怕,那就不是军国主义国家了。

普鲁士的强硬态度,让英国感到忧虑,俄普两国如果爆发大战,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下,很难预料事态发展。

俄国领事分别试探英国和中国对他们占领华沙的态度,英国和中国也在紧急沟通,中国表示可以支持俄国占领华沙,建立一个以华沙为首都的波兰。英国人则认为,现在波兰王国也是以华沙为首都的,普鲁士的态度也很合理。

两国一番商议,中国答应向俄国施压,英国答应向普鲁士施压,将华沙一分为二,这是一个横跨维斯瓦河的城市,干脆就以河流为界,各占半个华沙。

跟英国达成协议之后,周琅暗叹,俄国终于把给他们准备的绞索套到了头上。

第四百四十节 远交近攻原则(1)

周琅帮助斯佩兰斯基稳定俄国是真心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俄国的混乱局面对中国没有好处,大量难民逃往中国领地(新割地),俄国如果崩溃,只能被欧洲国家瓜分,对中国更没有好处。

但周琅却从来没有真心想过要帮俄国变得强大,老百姓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放在政治层面,防人之心永远是第一位的,害人之心吗,也一定要有,至少在这个列国纷争的时代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玩一种叫做零和的游戏,别人有了,你就没有,你之所得必是人之所失。

周琅确实没想到,在国内劳动力缺乏,饥荒遍地,君相不和,所有政治上能出现的不利局面都存在的情况下,斯佩兰斯基却仅用了三五年时间,就将俄国稳定了下来。

不知道是斯佩兰斯基的能力出色,还是俄国人的忍耐力惊人,或者是两者相结合,造成了这个局面。

饥荒、战争、内战,至少造成了五百万俄国人的丧生,尽管五年来快速恢复,但总人口从4000万不可避免的下降到了3600万人。但这却没有影响一个新生俄国的实力,因为战争中虽然死亡了六七十万青壮年,可饥荒和内战中死亡的,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尽管残酷,但在社会经济中来说,这些人口确实是负担,他们创造的收益无法支撑他们生存的成本。

斯佩兰斯基能成功的另一个重大因素,可能是有上百万俄国軍队,尤其是大多数俄国贵族都没有被释放,在中国做着苦工,斯佩兰斯基的改革中,没有一个强大的权贵阶层阻挠,残余贵族基本上都是那些常年生活在城市里的宫廷贵族,根植在乡村的中小贵族,大多都因为服役,而被俘。

没有反对者,这大概是他的改革,跟后世所有俄国改革家相比最大的优势。

另外周琅确实没想到,斯佩兰斯基创造性的用武装富农的办法,在乡村社会中,为他培养了一个支持阶层。农村的财富迅速向富农手中集中,资产在这些人的手里,比过去在贵族地主手中,比在封建长老手中,更有效率,这两年俄国粮食和经济作物的产量连年提高,也算是这种以富农为主的私有化的效率体现。

在城市里则扶持了大量贵族资本,那些被强行剥夺了封建权利的贵族,他们对斯佩兰斯基充满了怨恨,有的选择了离开俄国,有的则继续留在彼得堡和莫斯科,失去土地的他们,迫不得已只能通过其他产业获得利益,一开始他们变卖家产等待沙皇恢复他们权力,沙皇始终保持沉默,权贵们绝望之后,只能从事工商业。

俄国的权贵普遍接受贵族教育,大贵族之家,从小就给孩子聘请家庭教师,英国教师,法国教师,最次也是一个德国教师,让俄国贵族子弟,普遍能说多门语言,拥有艺术鉴赏,和历史、文学功底。也有的在音乐,哲学等领域颇有才气,跟欧洲其他国家的贵族放在一起对比,知识水平一点都不低。

可是这群教育水平最高的阶层,在俄国却只是一个享乐阶层,他们不事生产,不关心社会经济,通过庞大的农奴和土地,榨取享乐的资本。可以说欧洲国家中,俄国权贵,跟满清的八旗权贵最为相像。而且他们比八旗权贵平均下来,更富裕,因为贵族数量毕竟较少,而且农奴制在俄国是社会基础,绝大多数人都是农奴,这相当于中国社会绝大多数都是包衣的情况。

这些享乐阶层,跟八旗子弟一样,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谋生手段,他们掌握的先进知识,往往只是他们沙龙酒会中的谈资,极少数有兴趣研究科学的,也往往都是理论探讨,极少有实用性的发明创造。

现在这群人失去了财产,最顶层的大贵族,那些拥有沙皇家族血统,有跟欧洲国家的王室贵族联姻资格的贵族,他们迅速出逃,带走了大量资产,投奔他们的姻亲,或者去自由的荷兰和英国。

剩下的贵族在俄国则坐食山空,除了少量积极谋生之外,绝大多数的经济状况是越来越差的。而这时候的俄国却经济凋敝,物价高涨,加重了他们的生活压力。可这些贵族,却死马不倒架,一个个硬着头皮撑面子,明明已经开始变卖资产了,可还是要保持他们所谓的贵族体面,他们继续消费昂贵的进口商品,英国的毛呢,法国的红酒,波西米亚的水晶,中国的丝绸。依然继续夜夜笙歌,把自己麻痹在笙歌燕舞之中,不愿意去看宫殿外一日变化的市井。

结果就是在积蓄渐渐耗光之后,大量贵族地主破产,而他们的沙皇却没有帮他们夺回特权。

在社会转型期,大量破产的贵族有多惨?民国之后,不提大量的北京八旗子弟卖儿卖女的惨状,单说那些王爷。一个个买完了古董卖土地,卖完了土地卖房子,多少王爷最后连王府都卖了。换了钱之后,也跟这些俄国贵族一样,用来享乐,用来抽大烟和赌博。有人看见在民国的街头,王室子弟在拉黄包车的。

其实俄国贵族破产也有对比,十月革命之后,大量俄国贵族流落世界各地,有许多就到了中国,他们被成为白俄。大多数白俄女子沦落风尘,据说许多都是贵妇或者贵族女子。

俄国的贵族群体也开始破产,那些继续不足的中等贵族,或者大贵族中的中小贵族,率先破产。最后轮到大贵族破产。

他们是没脸在莫斯科和彼得堡的街头拉黄包车的,大多数其实跑去了外省谋生,也有沦落到坑蒙拐骗的,总之为了生计,这些自诩为道德楷模的贵族们,也暴露出了人性的恶,不择手段的谋求财富。

不过大贵族是有特权的,俄国凡是能称得上大贵族的,那都是红带子黄带子,都是跟沙皇能沾的上边的,他们是可以见到沙皇的。就去向沙皇哭诉,转达贵族们的凄凉。

沙皇也兔死狐悲,不忍坐看这些人的惨状,沙皇亲自跟斯佩兰斯基交涉。

沙皇提出,希望对这些贵族进行补偿,根据他们失去的财产进行补偿,过去农奴也属于财产的一部分。

可按照农奴来赔偿,根本不现实,斯佩兰斯基根本就赔不起。

不像满清的皇帝,在康熙之后,是限制包衣数量增加的,禁止汉人投效满人。目的也并不是出于道德,而是大量汉人通过投效满人,将自己的土地和人身交给满人主子,达到避税的目的,康熙等皇帝,是出于政府财政税收的考虑,才限制包衣数量增长的。可在俄国,叶卡捷琳娜时代都一直在加强农奴制,叶卡捷琳娜死的时候,法国大革命都爆发了,之后长期战争中,基本上不可能有改革的空间。

结果就是,俄国大贵族控制的农奴和土地,不但没有受到限制,反而一直在增加。俄国统计中,在18世纪20年代,拥有20个农奴的地主占总数的59.5%;拥有21-100个农奴的地主占总数的31.8%;而大中地主占总数的8.7%。到了70年代,拥有20个农奴的地主占总数的59%;拥有21-100个农奴的地主占总数的25%;而大中地主占总数的16%。在50年内大中地主的人数增长了2倍,而拥有21-100个农奴的小地主缩减了6.8%。

由于各种现实条件,经济条件越好的地主,服役期越短。在俄国,无农奴的转业军官服役期平均为26年,拥有1到10个农奴且自谋生路的退役贵族平均服役期为24.5年,拥有70-100个农奴的小贵族服役期为22.7年,中等贵族服役期为19.7年,没有农奴的士官和尉官必须持续服役23到29.5年。一个人的年轻岁月都在軍队中度过,这其实就等于是终身服役了。

没有被俘虏做苦役的贵族,基本上都是大中地主。按照划分,小领主贵族拥有1到100个农奴,中等领主贵族拥有100到500个农奴,大领主贵族拥有500到1000个农奴以上。所以斯佩兰斯基需要做出赔偿的,都是这些曾经拥有数百甚至数千农奴的大贵族。

国家财政本就紧张,但看到一个个贵族的破产,斯佩兰斯基也不愿意把依然超过十万数量的贵族逼入绝境,因为越来越频繁的暴乱中,作为主力的就是这些破产贵族。

又有沙皇的求情,斯佩兰斯基这才采取了一个新的措施,那就是给予贵族的土地赔偿,但不认为农奴是财产,他说人天生就该有自由。

而且对这些赔偿,做出了严格的限制,不是直接发放金钱,而是要求贵族们把赔偿进行投资,政府将各种矿产进行估价,赔偿给贵族。把俄国之间大量的国家工场,作为赔偿,交给贵族。并且要求他们必须持有一段时间,十年之内都不得变更归属,否则政府有权收回。

斯佩兰斯基通过这种方式,把贵族强硬的转化为资产阶级。但这种强硬的转化,代价高昂,效率却很低。因为贵族缺乏工商业管理经验,大多数是亏损的。根本无法从中谋利,斯佩兰斯基又开放合伙制度,允许贵族跟资本家合伙,这才成功扭转了贵族继续破产的趋势。

此时贵族作为一个精英阶层,在俄国基本上消亡了,三分之二的都破产和流亡了,只有三分之一转化为资产阶级贵族,但真正发展的好的,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三十多万贵族,只有一万算是成功的转型为资产阶级贵族,剩下那些即便在经营工商业,也就只能糊口,只能算是中产阶级。

但这已经让周琅十分惊讶了,因为他认为,斯佩兰斯基做的,已经比所有俄国改革者做的都要好了。

俄国工商业、农业,短短五年之内,就全面超越了战前,力量恢复的太快,让周琅开始忌惮。

所以他决定加以限制。

第四百四十一节 远交近攻原则(2)

140票加更!

——————

后世因为有欧美这个共同的敌人,中国和俄国的关系,保持了长时间的和睦,周琅一度也有过跟俄国结成紧密同盟的想法。

可是后来发现,俄国的民族主义越是强烈,他们就越是仇恨中国。想想也是,中国人是多么一个善于忘记仇恨的民族,可到了21世纪,依然有大量人认为,俄国比日本对中国的伤害更大,从内心深处不相信毛熊。

时光轮转,割地赔款,这些转过来从中国身上加到了俄国身上。结果就是俄国人开始仇视中国,而中国却开始有了一种施害者心态。就好像21世纪的日本对中国充满不信任,普法战争后的德国一直担心法国报复一样,就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伤害过对方。担心对方把这种伤害施加到自己身上。同样的道理,中国跟俄国因为欧美的共同对手而走到一起,可是民间相互不信任,俄国人对中国人涌入的担心远多于欧美人。总觉得中国资本进入俄国是不怀好意,是殖民俄国。

现在的中国也有这种感情,但这不该影响到周琅这一级政治人物的判断,他们的决策只会基于利益考虑。

正是基于利益考虑,周琅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限制、削弱俄国的机会。前提是在中国能够控制的情况下,失控会给英法等列强机会,那样反而是伤害中国的利益。

一般情况下,俄国这样的大国,即便他只拥有伏尔加河以西的欧洲部分,他也依然是一个很大的国家,领土在欧洲依然排第一位,耕地面积按照中国式的耕作,能养活的人口超过数亿人,矿产资源,煤铁都不缺乏,没有人影响他们进入工业化的弱点。

如果他们的统治者保持稳重,哪怕对农奴制进行局部的改良,渐进式的改革,慢慢进入工业化,他们始终都会是一个强国。斯佩兰斯基的改革稍显激进,但他在外交政策方面,十分谨慎。

一直避免了俄国跟欧洲大国之间的冲突,跟中国虚与委蛇,跟英国若即若离,这几年在中英之间玩平衡,从中英都得到了大量的贷款,修建了大量的铁路,开发了大量的矿产,富农侵吞土地,大量农民进城,提供了比农奴制时期更多和更低廉的劳动力,各种大工业发展起来。

其实原本的农奴制下,沙俄也并不排斥大工业,为了鼓励工商业,彼得大帝开始,就允许资本家占有农奴,甚至整村的购买农奴。主要是成本高,一个资本家要开工厂,还要连村庄带农奴一起买了,这远不如欧洲自由市场上剥削自由劳工的成本低。

因此俄国的工业之前一直都是雇佣农奴,而不是购买农奴为主。雇佣农奴也不是向农奴本人购买劳动力,而是向地主。地主依然对农奴拥有所有权,许多城市周边的地主,是允许自家的农奴进城工作的,但收取一种叫做代役租的租金,也就是说农奴出去工作,要向地主支付一笔免除地主要求他们进行劳役的补偿。

资本家雇佣自由劳工,只需要支付给这些自由劳工维持生活的工资,可用农奴的话,支付的工资除了让农奴能够生活,还得额外支付一笔地主的剥削,所以成本相对较高。所以,农奴制改革,虽然具有进步意义,但道德上并没有那么高,不过是资本家和地主争夺剥削农民的权力而已,跟所有的政治博弈一样,是老虎和狮子在争夺猎杀绵羊的权力。讽刺的是,许多绵羊也加入了进来,为此流血牺牲,认为他们是在给自己争取自由。

真正的农民和工人为自己争取的时代,事实上就是工人运动的时代,这是真正工人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方式,但可惜工人阶层自己不争气,缺点太多,又没有统治的经验,导致许多工人斗争成功的国家,工人生活反而比不上以往,工人没有成为主人,反而是工人斗争中的上层人物,转化成了过去的权贵,成为新的老虎和狮子。

斯佩兰斯基通过改革,让农奴变成了自由劳工,让资本家这头老虎现在可以享用更多的,更便宜的绵羊,工商业得到了快速增长。

于是俄国人不再进口中国和英国的棉布,他们进口美国的棉花,然后自己纺纱织布,他们不在进口英国的毛呢,而是进口中亚的羊毛自己制呢。

俄国需要进口的,无非是大量的机器设备,这些中国和英国以及欧洲都能提供。

这种进程,如果慢慢发展下去,俄国的工业水平会在十年之内,迅速成为欧洲一流,也许技术上稍有不如,但总量上绝对可以跟法国比肩,超越普鲁士、奥地利这些小国。

可以说俄国的工业化,已经开始了工业革命,所谓工业革命,就是距离的工业化,并且深刻影响社会的方方面面。这种迹象俄国已经出现了,除了莫斯科、彼得堡之外,大量的中小工业城市正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出现。

但这时候俄国选择了扩张,选择趁着欧洲革命的好机会,收回被欧洲列强抢走的土地。

这本也不是什么战略错误,但却会付出机会成本,错失一个长期的和平发展环境。

所以周琅选择支持俄国,他并不知道俄国西进会产生什么具体状态,但周琅知道,俄国西进,肯定会增加跟欧洲国家的矛盾和冲突。一旦这些矛盾和冲突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又是一次克里米亚战争的结局,俄国会再一次被削弱,而这一次被削弱,他们将彻底失去翻身的可能。

一开始周琅以为,俄国的野心只限于俄属波兰,这样他们从奥地利手里和平收回一部分俄属波兰,又从普鲁士手里强行收回一部分俄属波兰,会增加跟普鲁士的矛盾。但未必会引起战争,毕竟根据普鲁士的历史进城,他们已经通过关税同盟在德意志地区建立了统一的基础,他们未来三十年的发展,几乎就是围绕民族国家统一这个主题的。

波兰不属于德意志民族地区,因此波兰不是他的政治主题,可沙皇突然心血来潮,竟然要得到华沙。这就有意思了,双方互不相让的情况下,中英认为应该一人一半,这就更奇妙了。

将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是俄国统治的波兰王国,以维斯瓦河东岸的华沙为首都,一个是普鲁士统治的波兰,以维斯瓦河西岸的波兰为首都,两个波兰王国,至于国王头衔戴在谁的头上不重要,重要的是,谁都想吞并对方,成为唯一的波兰国家。

波兰人统一国家的意愿,俄普争霸的野心,交织在了一起,这里势必成为一个导火索,迟早要引爆战争。

所以俄国西进的结果,比周琅想象中更理想,因为俄国给自己制造的威胁更大,更难以化解。

至于如此为俄国设局,也不是周琅多么恨俄国,实在是地缘的因素,陆权国家永远无法摆脱一个远交近攻的外交原则,因为远方之国你看得见摸不着,你的邻国你看得见摸得着,而且还有许多矛盾,所以临近的国家,往往无法和睦。

秦国用远交近攻的策略,不但称霸战国,更是一统天下;英国人创造性的发明了大陆平衡政策,创立了海洋外交时代,称霸了世界。

外交战略还是非常重要的。

很快沙皇就在华沙收到了来自英国和中国的联合斡旋,希望俄罗斯跟普鲁士平分华沙。普鲁士国王同样接到了这样的斡旋要求。

经过审慎的考虑,两国都同意了这个要求,对于沙皇来说,他们得到的,已经比失去了多了不少。在俄属波兰的基础上,他已经夺取了一小半普鲁士三次瓜分波兰中的部分,而且都是精华部分,位于华沙所在的维斯瓦河附近。

普鲁士失去了1795年瓜分波兰的土地,必然愤恨。可是碍于国内国外的局势,他们只能选择让步,他们失去了土地,得到了民族仇恨和屈辱,最后会还以战争。

周琅本以为事情会这么结束,俄国人见好就收,收回了比失去的稍多的欧洲领土,然后迅速恢复和平。

但沙皇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一直待在华沙。

华沙此时极为热闹,各路势力奔走,一些过去就亲俄的波兰大贵族,纷纷求见沙皇,宣示效忠。这不奇怪,波兰跟俄国的历史渊源极深,波兰人跟俄罗斯人的血统其实更近,波兰人也是斯拉夫人的一支,西斯拉夫人。跟德意志人属于两个种族了。加上俄国参与了三次瓜分波兰,他们占领波兰的时间,比普鲁士更久,许多波兰贵族,都是从俄国沙皇手里得到了爵位和土地,或者是在俄国沙皇统治时期成长起来的。波兰有亲俄势力不奇怪。

奇怪的是,一些本不在俄国瓜分的波兰范围内的波兰政治势力也在跟沙皇靠近,比如普鲁士瓜分的波兰区域内和奥地利瓜分的波兰区域内的分裂势力,他们希望借助沙皇的力量,建立一个统一的波兰。

波兰人的要求很简单,一个统一的波兰国家,至于这个波兰国家的君主是俄国沙皇,还是奥地利皇帝,他们并不在乎。这从拿破仑扶持了一个波兰大公国,波兰就向拿破仑效忠到他倒台可以看出来,波兰对一个国家的渴求有多强烈。

普鲁士的革命相对柔和,常备军又数量庞大,还得到英国的支持,中国还在背后制约,沙皇选择了跟普鲁士妥协;但是奥地利现在处于混乱状态,仰仗着沙皇的保护,奥军一边镇压匈牙利叛军,一边在跟意大利人战争,俄军在帮忙镇压匈牙利人。

似乎这时候讨要奥地利瓜分的波兰,奥地利皇帝没有拒绝的资格。

在土地唾手可得的时候,俄国向来不是一个能够克制自己的国家。

第四百四十二节 沙皇发动了政变

150票加更。虽然还没到,但应该能到,提前放出来。

————————————

古老的华沙王宫中,各路势力不断的举行舞会、酒会和宴会,他们不断的跳舞,喝酒,歌颂沙皇的仁德。

所有人都在夸赞年轻的沙皇,认为他富有魅力,是一个伟大的君王。

从个人魅力上来说,亚历山大二世确实是一个充满吸引力的人。

历史上,年轻的亚历山大二世,在1839年周游欧洲时抵达英国,与维多利亚女王初次见面,身穿军装的亚历山大二世的英俊潇洒,一下子就折服了年轻的女王。

维多利亚女王在她的日记中写道:“在6点40分左右,我见到了皇储,他在我的窗前行礼,我们在圣乔治大厅用餐,皇储挽着我进入大厅,我真的爱上了皇储,他是那么亲切友好的一位年轻人,我们一起跳舞,一起大笑,一起分享快乐时光,我以前从未如此快乐过,我于2点半上床睡着,但兴奋得直到5点才睡着。”

如果不是英国和俄国的矛盾太多,两国贵族都反对的话,英国女皇有可能跟俄国沙皇成为夫妻。

能折服维多利亚这样的欧洲最有权势的女人,单靠长相还不够,亚历山大二世自身的学识、言谈等等,都是历代沙皇中拔尖的。

亚历山大是尼古拉一世的长子,当时他父亲继承皇位的几率并不大,但他的两位伯父,亚历山大一世和第一顺位继承人康斯坦丁大公都没有子嗣,因此俄国宫廷上下认为亚历山大很可能是未来的沙皇。因此整个俄罗斯宫廷,包括他父亲尼古拉在内,都对他的教育十分重视。

亚历山大的老师是俄罗斯最著名的学者茹可夫斯基,这是学识素养极高的人文主义诗人,茹可夫斯基很重视对皇子的思想教育。茹可夫斯基表示他最担心的就是亚历山大在未来把整个俄罗斯人民当作军团,把俄罗斯当成军营。所以他一直向亚历山大灌输人文主义,向他灌输西方的各种民本思想,很担心深受普鲁士影响的俄国,会成为一个军国主义国家。

但亚历山大的父亲尼古拉一世,却是一个标准的军国主义者,却认为俄罗斯帝国的皇帝首先应该是一个标准的军人,否则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亚历山大在人文主义和军国主义的双重教育下,成长了起来,成为一个思想复杂,又带有军人那种严格自律行为的贵族模范。

亚历山大自身的智力水平也十分国人,十九岁就完成了所有的学业。学过数学、物理、地理、历史、东正教神学、政治经济学、法学和外语,他一共掌握了四门外语,英语,德语,法语和波兰语。

他被公认为俄罗斯帝王中接受教育是最好的一位。

这样一个不缺乏智力水平,又在俄国复杂的政治环境中登基,在斯佩兰斯基这样的权臣改革中成长起来的君王,他的政治水平一般也不会差。

他不断的跟各路波兰贵族和政治势力接触,他很快就知道波兰人想要什么。于是他向波兰人宣告,将签署一部波兰宪法,让波兰王国成为享有自治权的君主立宪制国家,有自己的议会、政府、法院和军队。国王有召集、解散议会和任命高级官员的权力。

这不但让他赢得了波兰民族主义者的支持,而且也让自由主义者对他歌颂。

在无数人的歌颂中,年轻的沙皇有些忘乎所以了,他跟来自奥地利波兰的一些政治力量频繁沟通,最终下定决心支持将奥属波兰并入俄国扶持的波兰王国。这个波兰王国的王冠,将会由波兰的天主教教宗亲自戴到亚历山大的头上。

这是一项政治交易,亚历山大尽可能的帮助波兰统一,波兰权贵们则将波兰王冠戴在亚历山大头上,而通过一部宪法约束国王的权力,让波兰成为一个英国式的议会制君主立宪制国家。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那么就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沙皇派人跟奥地利进行交涉,希望将奥属波兰管辖的利沃夫、卢布林和克拉科夫等地纳入波兰王国领土。同时这些地方的波兰政治团地,已经采取行动,他们之前在革命中就已经成立了议会,宣布废除农奴制等改革举措,奥地利皇帝也是同意了的,现在他们通过议会决议,加入波兰王国,成为波兰省份,而不再向哈布斯堡家族效忠。

一方面是波兰人自己的选择,一方面是俄国的强大压力,奥地利除了同意没有办法。

于是他们也失去了土地,得到了仇恨。

由于沙皇在奥地利的扩张一直都很平稳,没有遇到像普鲁士那样的强势还击,所以在欧洲的影响不大。

现在欧洲人都还无法确定,这场混乱过后,一个庞大的奥地利是否还能够存在,所以对于奥地利下辖的领土变动,很难产生兴趣,就连奥地利皇帝都对这些没有信心。

顺利扩张,建立了一个包括大多数波兰领土在内的波兰王国后,沙皇的威望迅速提高,俄国在欧洲再次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国。

同时在远离彼得堡的地方,经过多场战斗之后,俄军继续保持了欧洲一流的水准。

而沙皇跟軍队的关系保持了亲密,他得到了大多数军官阶层的支持,而且因为之前跟普鲁士的交恶,俄国进行了局部动员,三十万新的俄军部队进入波兰,沙皇手里控制了绝大多数俄国軍队。

在外交上的问题得到英法普奥四国或情愿,或不情愿的承认之后,波兰王国迅速成立,新的波兰议会建立,波兰人迅速制定了一部宪法。而且开始组建一支波兰軍队,并且规定这支軍队必须向沙皇效忠。

普鲁士和奥地利都已经重新确立了跟俄国的边境,沙皇又已经得到了来自国内的援军,现在他需要面对的,只是奥地利帝国内部的叛乱而已,没有任何理由征召波兰軍队,所以沙皇的举动让人疑惑不解。

可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沙皇在华沙,签署了一份文件,宣布罢免斯佩兰斯基的总理职务,任命旅居德国的,他的老师茹科夫斯基为新总理,负责组建内阁。

沙皇竟然在控制軍队的情况下,在华沙发动了一场针对彼得堡的政变,罢免了五年来在俄国推行农奴制改革的强权总理!

这样的政变,出人意料,又合情合理。

沙皇在俄国被斯佩兰斯基压制了五年,斯佩兰斯基组建了议会,建立了政府和軍队,并通过议会限制沙皇的权力,尽管没有废除沙皇,但却架空了沙皇,沙皇只有同意的权力,没有反对的权力。在沙皇不肯在某些文件上签字的情况下,斯佩兰斯基就动用议会授予他的变通权,用行政命令来代替法律。

过去的俄国就不是一个法治国家,沙皇政府用行政命令来代替法律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斯佩兰斯基的行为,在俄国并不特殊。所以他一直能够推行自己的意志和政策,将农奴制改革在俄国强势推进了下去。

农奴制改革是符合亚历山大二世的意愿的,因此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支持斯佩兰斯基的,只在贵族问题上,双方有根本分歧,贵族是沙皇统治的基石,至少沙皇是这么认为的,但俄国大量贵族破产,贵族在俄罗沦落为弱势群体,在政府、軍队中不再担任要职。

这进一步让沙皇的统治基础岌岌可危,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沙皇如何保证自己的地位?在这个共和制被自由主义者越来越推崇的时代,沙皇不敢保证有一天,突然他的国民起来推翻他,把他推上绞刑架。

欧洲的革命就是例子,普鲁士国王刚刚命令镇压起义的軍队退出首都,起义军就俘虏了国王,逼迫他签署了大量法律文件。法国大革命中路易十六的血都还没干,再往前还有似乎克伦威尔屠刀下的英国国王。

在这种恐怖的政治氛围下,欧洲所有的君主都胆战心惊,沙皇心里一直就没有安全感。

所以这次他借奥地利皇帝向他求援的机会,向斯佩兰斯基提出要领兵镇压叛乱,斯佩兰斯基意外的竟然同意了,错过了这个机会,沙皇将很难在找到一个不受斯佩兰斯基一手打造的俄国内阁、行政机构和议会控制的时机。也很难再有手握兵权的机会,所以发动政变几乎是必然的,即便沙皇离开彼得堡之前没有想过,到了华沙,当大量俄国流亡贵族聚拢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面对这个政变,列强暂时都保持沉默,因为谁都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英法普奥以及中国,都还无法判断,到底是沙皇执政,还是斯佩兰斯基执政,对自己更为有利。

另外干涉也没有太好的借口,根据主要国家的法律,包括斯佩兰斯基制定的俄国法律,国家的君主,解职国家的总理,都是合情合理也合法的。

大家都在静静等待一个消息,斯佩兰斯基的反应。

第四百四十三节 俄国迁都

160差三票,估计不会有了。最后一更!

————————————

可怕的寂静。

沙皇在华沙等了三天,他不知道斯佩兰斯基会怎么选择,亚历山大自己的压力都快要把他压的崩溃了。

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本不该承受这么巨大的压力,他应该阳光、帅气的行走在欧洲众多王室的欢迎舞会上,跟一个个美丽敬仰他的小国公主们展露他那庞杂和没有实际意义的知识,而不是在最险恶的时代,登上一个最危险的皇位,在最恶劣的政治倾轧下度日如年。

俄国历史上和欧洲历史上,都很少出现这种足以盖过君主的强大权臣,或者有,但也只是克伦威尔那种恐怖人物,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反对君主的,而亚历山大却不得不每天生活在斯佩兰斯基的身边。

所有的人,包括沙皇身边的近侍,到国会的议员,从农村村社的长老,到各省的高官,全都是斯佩兰斯基安排的人,这个恐怖的男人掌握了俄国的一切。

沙皇所有的不过是一个头衔,一个名义上的君主。

这些年沙皇听到了太对贵族的惨状,他听说过一个伯爵家的小姐,跟这家人躲到外省的乡下,结果却被恶劣的富农奸强,而且被迫嫁给肮脏的农民的故事。他听说过男爵家的儿子在矿井里暗无天日的劳作,最后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的故事。

他还听说,村里的农民根本不知道有沙皇,只知道有斯佩兰斯基的故事。有人说偏远乡村的农民都会在家里挂上一张斯佩兰斯基的画像,当有人问起来的时候,农民会回答那是真正的沙皇。

越是荒诞的故事,就越能在彼得堡的贵族圈子里流传,越是恐怖的结局,就越是能引起贵族的同感。

沙皇熬过了这一切,他要求出征,这合情合理,欧洲的君主都有领兵出战的传统。拿破仑最辉煌的奥斯特里茨战役,被称作三皇会战,不就是因为带兵的是三个君主吗。其中一个就是俄国的君主,他的爷爷亚历山大一世。

亚历山大也是一个军官,他从小被他父亲当成军人培养,他在軍队中服役过。没有任何道理拒绝他的出征,所以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个行动,他要利用出征掌握军权,然后向斯佩兰斯基逼宫。

如果失败,他将离开俄国,流亡到任何可以接纳他的地方,如果成功,他将成为一个真正的沙皇。

可没人不知道这几天彼得堡发生了什么。

所有官员都在往总理衙门里跑,这些身居高位的官员们,他们充满了恐惧和惊慌,他们都出身平民,各个阶层的都有,有的是小商人的儿子,有的是资本家的后代,甚至有的只是一个屠户的子弟,甚至还有身份更卑微的,一个印刷作坊的学徒,也因此学识进入了内阁。

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了高位,而且是短时间内就爬到了高位,都因为某些过人的能力得到提拔,而不是他们的家庭背景,出身阶层。现在,他们一个个也因为这样那样的贡献,而被沙皇册封为男爵、伯爵之类的爵位,但他们知道,他们跟那些旧权贵是不一样的。

他们也知道,在他们的贵族册封诏书上,虽然签署的是沙皇的名字,但真正给予他们这些头衔的,是总理斯佩兰斯基,而不是沙皇。

现在沙皇罢免了斯佩兰斯基,那么他们呢?

其实斯佩兰斯基可以不走。

他们提出了建立共和国,斯佩兰斯基拒绝了,他们提出了迎立新沙皇,斯佩兰斯基也拒绝了,他们甚至提出要推举斯佩兰斯基做沙皇,斯佩兰斯基还是拒绝了。

斯佩兰斯基告诉他的支持者们说,俄国可有多几个缅希科夫,但不能有一个克伦威尔。缅希科夫抛却个人的劣迹,他为俄国的改革做出了重要贡献,最后被流放致死。斯佩兰斯基愿意成为缅希科夫,宁愿被流放致死,也不愿意成为克伦威尔,在罗曼诺夫家族的旗帜前挥舞军刀。

他的支持者们又要求他去国外流亡,甚至一大批人愿意跟随他一起去任何地方,但斯佩兰斯基同样拒绝了。

他想看看他的国家,在他失去权力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者他看不到。他就是要留在彼得堡,等待茹科夫斯基来进行交接。

用了三天时间,安抚了自己的支持者,然后斯佩兰斯基向沙皇发出了电报,接受沙皇的命令,邀请茹科夫斯基前来办理交接程序。他没提请沙皇来彼得堡的要求,因为他担心沙皇因为担忧而不敢来。

沙皇接到电报,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可怕的老家伙真的放弃了权力?他自己看了多边,让侍从念了多遍,他相信了,但又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他忙请来茹科夫斯基,让对方帮自己分析。茹科夫斯基认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立刻去彼得堡进行交接仪式。

沙皇同意这个意见,他提出为他的老师派遣三万軍队,保护他的安全。茹科夫斯基认为这样做没有意义,他告诉沙皇,如果斯佩兰斯基不愿意放弃权力,即便派遣三十万軍队也无济于事,如果斯佩兰斯基愿意交出权力,他带三百个人保护路上的安全就够了。

茹科夫斯基毕竟不是一个中国文人,虽然他很有人文主义情怀,但他还不够浪漫。一个中国文臣,也许会选择一匹瘦马,一个老仆,然后去危机重重的首都,举重若轻的接过那泰山一般重的权柄。

茹科夫斯基也没有骑马,他是乘坐火车去的。中国人修的铁路,从基辅通过来的,往北通华沙,往南通佩斯-布达。

一路都很平静,到了彼得堡同样很平静,但看得出平静之下的紧张。街道上的行人自发的绝迹了,他们都从报纸上看到了消息,沙皇罢免了总理,总理宣布接受命令,所有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茹科夫斯基平静的走出车站,乘坐对方安排的马车,来到了彼得堡的总理衙门,他跟斯佩兰斯基进行平静的谈话。

“需要内阁总辞职吗?”

俩人不是朋友,斯佩兰斯基的做法茹科夫斯基并不认同,尽管他也认为农奴制是不人道的,但改革的方法他不赞同。

茹科夫斯基摇头:“不需要。”

斯佩兰斯基道:“您不用顾虑什么,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安排他们辞职。很抱歉,我动用了一些私权,我给他们安排了去处。”

茹科夫斯基依然摇头:“如果您本人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自己能够去另一个地方。”

斯佩兰斯基摇头笑道:“十分感谢您的好意。我想留在俄国。”

茹科夫斯基叹道:“您这是在给我们出难题。”

斯佩兰斯基叹道:“不,我并不是在为难谁,我只是想看看。您放心吧,我看不来多久的。”

茹科夫斯基问道:“是身体原因吗?”

斯佩兰斯基点头:“是的。我可能去不了您想让我去的那些地方,但我也快要去另一个地方了。”

茹科夫斯基说道:“您至少要离开彼得堡。”

斯佩兰斯基考虑了许久:“是啊,我留在这里确实太不方便了。”

茹科夫斯基又问道:“你希望去哪里居住?温暖的黑海怎么样?”

斯佩兰斯基摇摇头:“还是离彼得堡近一些吧。”

茹科夫斯基道:“那好吧。我希望您能尽快安排一下,就去皇村吧。您动身了,沙皇才能回来!”

斯佩兰斯基点点头:“我明白。”

他又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以后能读报纸吗?”

茹科夫斯基笑道:“当然。在个人安全,以及生活上,您完全不用担心。另外,您会享有最大的自由的。只要您不是太过频繁的出现在政治场合。”

沙皇等到了他想要的消息,茹科夫斯基稳定了局势,可怕的斯佩兰斯基搬出了彼得堡。但他住进了皇村,这个沙皇和贵族们夏季避暑的地方。

沙皇放心了,茹科夫斯基让他尽快带兵回国,他在国外也很危险,他必须尽快赶回去稳定局势。

軍队开始调动,终于沙皇的近卫军率先开往莫斯科,沙皇跟随軍队一起回国,到了莫斯科,他接见了大量来面见他的官员。这些人问候他,向他表示忠臣。

突然沙皇不想走了,他留在了莫斯科,他宣布要迁都,从彼得堡迁往莫斯科,不是他去彼得堡的总理衙门接受内阁的效忠,而是内阁成员来莫斯科谒见他。

斯佩兰斯基是在彼得堡南边二十多公里的皇村看到这些消息的,沙皇竟然迁都了。

他有些意外,感叹了一声。

这很麻烦,沙皇还是欠缺了一些魄力。斯佩兰斯基住在皇村,他还期盼着沙皇能大大方方来跟他见一面,公开跟他见面,其实是最好的和平交接的方式。但沙皇竟然连彼得堡都不愿意来。

其实这样也好,只是给茹科夫斯基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相信茹科夫斯基的能力能够安抚住内阁。

第四百四十四节 中国的特殊国情(1)

茹科夫斯基是一个十分理想的继任者,尽管年纪也很大了,但他的身份让他可以得到沙皇的绝对新任,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可以得到旧贵族的新任,还有一方面尤为重要,此人是一个人文主义者,历来反对军国主义,他更希望俄国是因为自由和繁荣让人羡慕,而不是因为强大的武力让人惧怕。

在斯佩兰斯基看来,有此人在,俄国还可以安稳的度过几年,时间将让俄国学会选择,就好像流水会让河道选择方向一样,水总是要往下流,国家总是要向前进,方向已经对了,就需要时间来铺就一条稳固的河道。

斯佩兰斯基依然在皇村里关注着外界的消息,他最担心的是沙皇受到外界的影响,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让本不该再出现的波折出现在俄国。

他没有等到任何消息,沙皇似乎忘记了旧贵族,迁都莫斯科之后,关于沙皇的报道,除了接见外国使节,出息各种活动外,并没有太过出阁的举动。

最重大的行动竟然是破天荒的将皇村赐封给了斯佩兰斯基,感谢他在为国家服务期间的出色工作。皇村是沙皇的家族产业,斯佩兰斯基立刻予以拒绝。将文件退了回去,沙皇没有再提此事,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通过厚待斯佩兰斯基的方式,让那些斯佩兰斯基提拔起来的官员明白,沙皇并不打算清算。

沙皇甚至很克制的极少出息旧贵族们聚会的场合,也很少跟旧贵族来往,似乎忘记了旧贵族这个阶层。

刚刚重新成为俄国首都的莫斯科,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各国公使、领事往来不息,俄国的国际地位大大提高。

欧洲的革命势头渐渐受到了遏制,除了革命的起源地法国变换了一个共和政府外,其他国家都没什么改变。普鲁士只用了一个月就平息了革命,普鲁士国王还是调动軍队镇压了起义者,但却同意建立起了一个议会。北德意志邦国的代表们在法兰克福举行会议,出台了一份德意志帝国宪法,最终选举普鲁士国王成为一个统一的德意志帝国皇帝,但普鲁士国王拒绝接受,主要是不想接受一个被宪法层层限制的皇帝空头衔,而他却还要为这个空头衔,跟那些不能接受的邦国进行战争。列强也绝不会同意,至少法国肯定会干涉。

之后法兰克福会议很快就解散了,各国的代表被各自的邦国召回,不甘心的自由派代表转移到斯图加特开会,结果被符腾堡的軍队驱散。北德意志的革命,就此终结。

奥地利的革命极为曲折,匈牙利组建的国民自卫军竟然能够击败奥地利帝国的正规军,之后在俄军的帮助下,双方打的也是难分难解。这就是为什么后来是匈牙利跟哈布斯堡王室签署协议,组成了奥匈帝国,而不是波西米亚跟奥地利王室组成奥波帝国的原因,因为匈牙利人展现出了他们团结的民族和国家形态;不过由于匈牙利民族更团结,也更排外,在匈牙利王国境内的其他民族,因为遭到匈牙利的不公平对待而反对匈牙利人,他们组建了自己的民族軍队,跟奥地利軍队联合作战。

在奥地利、俄国和境内其他民族的联合绞杀下,战斗了三个月之后,匈牙利軍队宣布投降,他们的领导者诗人裴多菲战死沙场。

另一方面奥地利跟意大利的战争还在继续,奥军很轻易就镇压了意大利邦国的起义,接着跟撒丁王国的軍队作战,继续胜利,意大利軍队一如既往的虚弱。

由于跟撒丁王国的战争状态还没结束,奥地利帝国还不敢开罪俄国,而俄国帮忙镇压了奥地利革命之后,沙皇的威望至少在欧洲王室和贵族中变得崇高起来,认为他是欧洲人民的救星。

毋庸置疑,俄国再次成为欧洲的主要强国之一。

因为重新变得重要,加上沙皇重新掌权,各国都需要调整政策,合纵连横,因此让莫斯科瞬间变得热闹,变得国际化了。

而且许多外国领事都很好奇,为什么这次革命没有波及到俄国。他们当然知道斯佩兰斯基做的农奴制改革,不过这次欧洲的革命,更多的已经不是农奴争取自由,而是城市阶层争取权力的革命。

“俄国缺乏一个市民社会,没有一个处于政府、家庭及个人之间的,人民可以自由地相互影响,并且建立它们自己独立的组织的社会环境。俄国社会中三者的关系是扭曲的,沙皇政府是专制的,社会是分裂的,个人是被奴役的,社会因缺乏整体性而加深了对沙皇政府的依赖。”

这个时代的各国领事,往往都是贵族子弟,他们习惯了贵族生活,哪怕身处异国他乡,也常常聚会,毫不介意的发表个人观点,有时候很多重要情报就是这样不小心泄漏的。

一个普鲁士代表在聚会上高谈阔论。

“俾斯麦!”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外交官坐在餐桌旁,举起啤酒向在火炉旁的普鲁士领事高喊。

“彼得堡、莫斯科的市民可以点都不比柏林少!”

外交官不同意俾斯麦的看法。

俾斯麦十分雄辩马上道:“请记住一点。市民跟居住在城市里的人是两个概念。市民必须是自由的。俄国的城市居民是什么,贵族以及服务贵族的仆役,或者应该叫农奴!他们说受到贵族控制的,不自由的群体。他们能组建自己的团体吗?他们连一个骑马俱乐部都建立不起来!”

“赞成!”

有人举杯。

“反对。俄国已经解放了农奴,俄国的贵族可没有过去过的那么舒服了!城里现在更多的是工人和商人。他们为什么没有革命?别告诉我,现在还有贵族控制着他们。”

俾斯麦吼道:“愚蠢!难道你不知道这些工人离开他们的村庄最多五年时间吗?五年,他们都还没学会开沙龙呢。富人们忙着学习贵族怎么办酒会呢,难道你们没见到过俄国城市夫人的舞会?我告诉你们,充满了各种装腔作势、滑稽可笑的人物!他们才刚刚开始拙劣的模仿贵族的生活,你告诉我他们什么时候能学会在议会上为自己战斗?”

“那中国呢?”

有人高声问道。

这是一个难题!

俾斯麦沉默了片刻:“很抱歉,那是另一个世界,我不了解哪里。也许他们的皇帝跟沙皇一样,牢牢的控制着他的臣民!”

“嗨,乔,在谈你的国家呢?”

带着小帽的希腊领事对旁边一个沉默的中国人说道。

中年人笑笑:“我知道,听他们说吧。”

希腊人由于有一个中国皇子做国王,因此在欧洲的外交圈子里跟中国人走的比较近。希腊外交官其实也往往是边缘人物,倒不是因为希腊国力弱,而是因为文化的原因。欧洲的外交圈子,英法普奥这些国家的文化相近,随便拉出德意志帝国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国,他们跟其他国家的公使都能高谈阔论一大篇相近的文化内容。而在这些欧洲小国出现的时代,希腊要么是在东罗马帝国时代,要么就被奥斯曼帝国统治了,之后他们跟欧洲主流文化隔绝了数百年。

同样的边缘角色,是来自奥斯曼帝国或者埃及的领事,奥斯曼帝国和埃及的领事,甚至时常不会受到邀请。

而且就算受到了邀请,他们多半也会跟中国领事一样,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听着,被邀请是一定要出席的,不仅仅是无聊的应酬和礼貌,有时候这种场合也是重要的情报收集场所。

但奥斯曼帝国跟中国领事也不会靠在一起,他们是单独的,如果埃及人在,他们会跟埃及人在一起,如果埃及人不在,他们就自己独自在一起。

另一个受到排挤的,或者说自己感觉被人排斥的国家是美国,新大陆的暴发户,大家都这么认为。奇怪的是,美国人倒是时常跟中国领事靠近。

相对美国人还算好,他们也可以插得上话,而且美国领事往往性格都比较活跃。

就在希腊人说完,旁边的美国领事也说话了。

“为什么不听听中国人怎么说呢?”

“好!”“赞成!”“同意!”

各国领事纷纷起哄。尽管文化不同,大家在社交场合站的位置不同,但事实上私人关系都有一些,互相之间也算熟悉。像这样的宴席,是轮流举行的,但往往有个主人和一个主要客人,其他人都是作陪的,客人是必须要回请的,这是礼节。中国领事同样会请他们去家中做客,一来二去就都熟悉了。

今天的宴会就是荷兰领事欢迎普鲁士新到任的领事俾斯麦的宴会。

俾斯麦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他是一个好斗的人,但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出身容克家族,家里有大庄园,家族时代军官出身,是典型的德国容克贵族。

他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17岁不到就进入了哥廷根和柏林大学学习,在学校期间就表现出了好斗的一面,坚持佩剑,在学校期间就与人决斗27次之多。毕业之后先在家族的安排下,去軍队服兵役。

恰好碰上了战争,不过不是什么正规战争,而是普鲁士趁着中国包围俄国两百万主力的时候,出兵争夺波兰的战争,战争中他只是一个小军官,却因为英勇而立功,当然也因为英勇而负伤,有军功,有表现,有家庭背景,战争结束之后,他就迅速升迁。

但他不适应和平的军营生活,因为在軍队中的表现,以及军官的身份,退役后在政府中得到了一个文职职位,做的也并不开心,默默无闻了数年,结果去年的革命,让他又立下了功劳。

当革命群众冲击他所在的部门的时候,在一众惊慌失色的文职官员中,他拔出了枪,一个人阻挡了革命群众三个小时之久,支撑到警察的到来。他的表现赢得了主管官员的赞赏,革命之后,有意提拔他。

恰好外交部门在选派赴俄领事,之前因为战争,两国断绝了外交关系。也由于战争,让两国关系变得并不友好,外交官也是间谍,外交部接受了有军事背景的俾斯麦的推荐信,让他得到了这个职位。

荷兰领事主动邀请新任的俾斯麦,同时也让他熟悉俄国的外交圈子。俄国为什么没有发生革命的话题,也是荷兰领事率先提起来的,因为荷兰跟英国也没发生革命,荷兰人以此为骄傲,很乐意讨论革命的话题。

美国领事的起哄引起了众人的兴趣,他们也很想听听中国领事的评论,因为中国也没发生革命,而且似乎永远都不会发生革命!

第四百四十五节 中国的特殊国情(2)

中国领事乔仲登点点头,从舒服的餐桌旁站了起来,端了一杯专门为他准备的汾酒。

他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开始说起来。

“中国吗,应该说比欧洲更复杂。中国当然也有市民,而且数量很庞大。我们每十年统计一次数据,大周十年,也就是去年刚好进行过一次统计。我们的市民数量我想各位肯定会非常吃惊,居住在县城、府城等大城市的人口呢,是五千万。”

这个数字确实很吓人,因为比欧洲所有国家的人口都多。

乔仲登继续道:“如果算上居住在小镇中,不直接从事农业的人口呢,是一亿人口还多一点。所以说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有西方领事不解道:“如此中国的市民人口,你们是如何防止他们革命的呢?”

乔仲登摇头笑笑:“没有专门防止,他们为什么要起义呢?”(革命是个日本翻译的外来词,在这个时代的中国语境中翻译为起义。)

西方领事道:“争权力,争自由!”

乔仲登摇头:“没人关心这个,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

俾斯麦渐渐的走进中国领事身旁,跟他碰了一下杯子。

问道:“那你们的自由阶层,我指的是那些不受贵族控制的,居住在城市里的,可以自己选择职业的阶层,你明白我的意思。嗯,对这些人如何表达他们的权力诉求呢?”

乔仲登问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人一定要向谁去表达自己的某种诉求呢?”

俾斯麦很纳闷:“如果不向权贵阶层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自己的利益该如何保障?”

乔仲登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因为欧洲的市民阶层,感受到他们的利益,没有得到保护。所以他们要向掌握权力的君主或者政府,表达他们的权力诉求。”

俾斯麦道:“没错,这就革命的意义啊。他们要求成立宪法,要求可以选举代表进入议会,去保护他们的利益!”

乔仲登道:“在中国应该没这个必要。官府不就是为了保护人的利益吗,不只是市民,还有农民。”

俾斯麦道:“话是这么说。但政府永远无法保护民众的利益,而且民众根本不信任政府,他们才需要一个替他们监督政府的机构,来保护他们的权力。所以他们要求选举权,要求能够选举代表他们利益的代表进入议会监督政府。而且要建立宪法,确保议会的权力。对了,你们的议会呢,我好像没听说过中国有议会?”

乔仲登点头道:“是的,我们没有设立过议会这样的机构。不过我还是觉得,官府就是保护民众的机构,议会完全是多此一举。”

俾斯麦道:“谁来监督政府?”

乔仲登想了想:“应该是皇帝!”

俾斯麦皱眉道:“皇帝难道不是跟政府站在一起的,政府是向皇帝负责的,议会才是向民众负责的吗?而且谁来监督皇帝?”

乔仲登摇摇头:“一个合格的皇帝是应该关心民间疾苦的。皇帝至少会怕老百姓起义,其实官府也怕。也不是怕的问题,官员和皇帝就应该是关心民众的。为民做主!”

乔仲登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欧洲人解释中国的政治思想,就好像他始终也不能理解议会的意义一样。

俾斯麦道:“如果皇帝不称职,政府也不作为呢?”

乔仲登道:“那就会爆发起义!”

俾斯麦点点头:“也就是说,你们也会爆发革命,只是我很少听过。不过按你的说法,其实情况也一样,都是在君主和政府不能保证民众利益的情况下,你们的民众也会革命。可是你们偏偏长期保持了稳定,法国大革命以及这次革命,你们都没有受到影响。你们的君主和政府是如何长期保持跟民众利益一致的呢?谁来确保这种机制,或者说谁来监督?”

乔仲登想了想道:“这在我看来是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您似乎一开始就将皇帝和官府摆在了百姓的对立面。如果我们的君主迫害百姓,被称之为无道。在古时候,这种无道,即便百姓没有起义,也会有诸侯讨伐。但后来吗,君王无道,往往就会亡国。昏君确实也有,但如果君王昏聩,臣子应该劝谏。臣子如果作奸,又是君王惩处。”

俾斯麦点头:“您的是意思是,中国的君主和臣子是在互相监督?”

乔仲登道:“臣子无权监督君王,只是劝谏。”

“君主如果不接受呢?”

“死谏!”

俾斯麦沉默了片刻:“我可以理解为,如果一个君主违反或者伤害民众的利益,政府的官员只能通过被动的劝谏,而且必要的时候用自杀来威胁君王改正立场?”

乔仲登道:“差不多是这个状态,不过极其罕见。很少有昏君昏聩到不听劝谏,导致臣子死谏依然不听的程度。如果有这种昏君出现,往往就是改朝换代的时候。”

俾斯麦道:“那你们的改朝换代会有多久?”

乔仲登道:“时间不一定。长久的朝代两三百年,三四百年也就到头了。短命的几十年,甚至更短。不过宋明至今,大都能绵长两百年。”

俾斯麦忍不住摇摇头:“两百年一次革命!”

乔仲登颇有些骄傲。

俾斯麦越来越感兴趣了:“那你们的市民阶层,他们无法通过议会表达自己的诉求。那你们的政府如果要征税的时候,通过什么方式进行呢?如何确定一个新的税种的合法性,而且让民众接受呢?”

乔仲登道:“老百姓缴纳赋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啊。”

俾斯麦道:“没错,这是一项义务。可如何让他们同意征税,以及确保加税不会引起不满和暴动呢?”

乔仲登道:“加税的话,是由户部拟定,皇帝同意的。对了,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们的皇帝是万民表率,相当于所有人的代表。至于说税收让老百姓无法承受,这依然是暴君的行为,明君总是喜欢轻徭薄赋,也就是降低税率。征收更少的税。”

俾斯麦道:“也就是说,皇帝的性质在中国是代表所有人的,他可以代表整个议会。然后皇帝总喜欢降低税收。那如果爆发战争,或者皇帝热衷于消费,不断加税的情况呢?”

乔仲登道:“那也是昏君的行为,要亡国的,臣子必须劝谏。明君会听,昏君不会听。尤其是征税用于享乐,哪怕再少的税,文臣也要集体反对。君王耽于享乐是十分危险的。”

俾斯麦皱眉:“难道你们的君王不喜欢音乐?酒会?不喜欢巍峨的宫殿吗?”

乔仲登道:“你说的情况也有。但都是昏君的行为。明朝皇帝就只有一座宫殿,我不认为一座宫殿就能耗干民力。明朝和清朝的皇帝开销也确实很大,尤其是我国的明朝。所以明朝就亡于百姓的起义。清朝吗,虽然他们是异族统治,他们的皇帝倒是大多清廉。只有一个乾隆比较崇尚浮华。对了,清朝你们应该知道,他们现在在波斯建国,现在的皇帝身上还穿着补丁衣服呢!”

俾斯麦苦笑道:“你们是通过要求皇帝保持清教徒生活的道德来控制财政的。同时你们的国力很强,可以支撑君主修建庞大宫殿的需求,而且君主只能拥有一座宫殿。君主是通过官员的约束,同时君主又反过来监督官员。政治跟老百姓完全没有关系,对吗?”

乔仲登也苦笑:“怎么能没有关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政治当然跟老百姓有关系了,除了皇帝,官员不就是从老百姓中来的吗?”

俾斯麦问道:“选举官员吗?不,我想起来了,你们的官员都是通过考试选拔的。这倒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制度,官员不是皇帝任命的,是所有人都可以考试得到官职,有政治渴望的民间政治领袖,可以去参加政府选拔官员的考试来获得权力,前提是他们足够优秀!对了,这叫什么来着,没错,是科举!”

旁边有人提醒道。

俾斯麦似乎抓住了中国社会平衡的本质,他想到了那些革命者中的领导人物,但他不认为那些领导人物能成为合格的官员,这些人缺乏必要的经验和培训,甚至道德水平也不被俾斯麦这样的贵族认可。

突然俾斯麦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有野心的民间团体领袖,他们又无法通过考试得到权力呢?

“对了,你们的市民阶层中,有什么政治团体吗?类似要求民族独立的民族党,或者要求选举权的自由党之类的团体?”

乔仲登想了想:“商人有商会,工匠有行会,工人吗,有帮会。”

俾斯麦皱眉道:“是政治团体。追求政治目的的组织,会向政府施压,组织行游和摆工那样的组织。”

乔仲登想了想:“确实没有。我们没有议会,所以也就没有英国那种党派。君子朋而不党,意思是道德高尚的人,不应该拉帮结派,为了自己的私利玩弄阴谋诡计和手段。官员如果结党营私,那是犯忌讳的。”

俾斯麦疑惑道:“中国的道德不支持以不同利益,和不同观念组成的党派。这我无法理解,难道一个人不应该因为共同的理想,而跟志同道合的人站在一面旗帜下,为了捍卫他们的理想而凝聚成一个团体吗。”

第四百四十六节 中国的特殊国情(3)

乔仲登摇头道:“一个人为什么要因为与别人的理想相通而结成一个党派,然后再去逼迫那些不同意见的人认同自己呢?我们的圣人说“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意思是有道德的人庄重自尊,不与人争强斗胜,道德高尚的人可以与人和睦(群),而不会跟别人联合党同伐异(不党)。”

俾斯麦还是听的糊涂。

他干脆问一些直接的问题:“说说你们的市民吧。他们有什么组织?可以保护他们,不被别人侵害利益。我想你们那么大一个国家,总该有利益侵犯的现象吧。政府肯定有疏漏的地方,无法管理。”

乔仲登同样不解:“讲理的地方有法庭,纠纷应该由法院化解。我理解你说的组织了,有很多种,商人的商会,工匠的行会,工人的帮会。还有一个叫做同乡会的,异地人组成会馆,互相帮助,被本地人欺负了,大家可以团结起来说理。凑钱打官司,或者死在异地,没有钱运回家乡,会馆都会帮一帮。”

俾斯麦道:“我理解这是一种互助组织,我们也有,工人互助建房,看病等等。你们就没有一种专门是用来跟政府对抗的组织吗?”

俾斯麦始终关心的是那种革命性组织。

乔仲登仔细的想了想:“帮会有时候是这样的。行会有时候也像是帮会。他们之间有时候很难区分。但主要不是为了对抗官府,他们之间相互打架更多,官府主要是防备这些帮会火并。”

俾斯麦懵了,革命组织之间内战,政府反而是中立调停角色?

“他们不会联合对抗政府吗?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内战呢?”

乔仲登道:“他们为什么要联合对抗官府呢,他们又不是要造反。他们之间打仗,当然是为了争利了。码头工人不同的帮派抢生意,有的是帮派跟行会抢,有的是行会之间抢,还有行会雇佣帮会帮他们抢的。这都是市面上的争利,官府不该与民争利的!”

俾斯麦疑惑道:“难道他们就没有与政府之间的冲突吗?比如争取合法权利之类的?”

乔仲登道:“他们为什么要与官府冲突啊?合法吗,本来是不合法的。但禁不住,尤其是这几年,工人越来越多,还是怕被人欺负,就入同乡会,帮会等等。打架是常有的事情。一开始打架伤人就会被流放,尤其是领头的,肯定是要流放的。其实他们打架也比较少,都是先摆茶,谈不拢了才开打。摆茶啊,摆茶就是请一些头面人物出头,大家先谈判。一般情况下,长辈说几句公道话,互相敬个茶,就过去了。除非万不得已,没人愿意犯法的。”

俾斯麦道:“政府不禁止摆茶吗?”

乔仲登摇摇头:“官府是鼓励大家和睦的,很多时候都会请退休的官员主持。官府要劝和吗。”

俾斯麦对中国的稳定十分感兴趣,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探究这些。

荷兰领事不耐烦了:“好了,俾斯麦。中国的事情你该好好找几本书看看,不过就是你看遍了你也不会懂的。你最好去中国生活几年,就什么都明白了,几句话是说不清楚的。我们还是谈谈沙皇的事情吧?你对亚历山大陛下如何评价呢?”

俾斯麦狡猾的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乔仲登:“以你们中国人的观点,怎么评价年轻的亚历山大陛下?他最近刚完成了一次不流血的政变。”

乔仲登笑着摇头:“在人背后评头论足不是君子所为。”

俾斯麦以为这是托词,因为作为外交领事,对其他国家君主的看法,往往也能代表这个国家对该国君主的看法,因为他们国家参考的往往都是驻地领事的意见。

俾斯麦狡猾无比,他很想知道中国这个俄国的邻国,对俄国的评价,要知道现在普鲁士跟俄国已经注定要有一场战争了,中国的态度至关重要。

“您太客气了,这只是私人聚会,您只代表自己个人的看法。”

俾斯麦不依不饶。

乔仲登摇头:“如果我对沙皇有看法,我应该当面指出来,而不是在他背后议论,这是不道德的。”

法国人突然来了兴趣,其实大家探讨革命,法国人非常尴尬,作为如今几乎是唯二的共和国,法国领事也感到孤立,动辄他们就需要跟美国放在一起对比,而美国在这个时代,是被欧洲瞧不起的乡巴佬,英国人说美国是不知感恩的国家,其他国家受英国影响,也觉得美国是一群没有道德的人组成的国家。法国跟美国相提并论,确实让贵族阶层很尴尬。

于是法国领事问道:“那么您对其他国家的君主如何评价呢?普鲁士的,奥地利的,还有英国的。”

没有法国的,所以法国人放心大胆的问。

乔仲登继续摇头:“我不能对各位君主在背后做出议论。”

俾斯麦笑道:“您太谨慎了。那好吧,评价当世的君主,确实有一些不当,那么评价一些作古的君王吧。比如您可以评价一些我们欧洲的伟大君主。您对腓特烈大帝怎么看?我注意到,您在描述君主的时候用了三种形容词,残暴的君主,昏聩的君主和英明的君主,在您看来腓特烈大帝能够够得上英明的君主吗?”

普鲁士人当然最推崇腓特烈大帝。

乔仲登拗不过,加上也喝了一些酒,不是太谨慎了,况且对古人的评论,也不触犯任何道德,在人背后评头论足是不道德的,但评古论今却是文人的喜好。

“腓特烈国王,我个人就不评价了。但他在我国的评价并不好,应该算是残暴的君王一类!”

其实如果不是出于礼貌,他并不想将腓特烈称为君王,因为腓特烈时代,统治的人口只有二百五十万,他更愿意称其为诸侯。

作为让普鲁士从一个小邦国变成欧洲强国的腓特烈大帝被评价为残暴的君王,俾斯麦十分意外。

“这是什么理由?”

乔仲登道:“腓特烈时代,普鲁士仅有二十多万人口,却武装起十几万的軍队,国库收入八成以上用于軍队,接连跟大国争强,如此穷兵黩武,难道不残暴?”

俾斯麦叹道:“但总无法忽视腓特烈大帝让普鲁士领土翻了一倍,人口从二百五十万的增加到五百万这一事实吧。”

乔仲登叹道:“以国运相赌,非智者所为。”

俾斯麦绝不接受这种评价,他反唇相讥:“以您这种看法,那么拿破仑陛下,甚至古代的凯撒大帝,或者西方任何有作为的君王,都可算得上是残暴了。您这是偏见,那您如何评价贵国的伟大帝王呢?对了,谁知道中国有那些伟大帝国?”

说完俾斯麦拉过荷兰领事:“您不是看过许多中国书籍吗,请您说几个中国的帝王?”

荷兰领事卖弄道:“秦始皇如何?这是首次统一中国全境的帝王。还有汉武帝,他是驱逐了强大匈奴的中国伟大皇帝!”

俾斯麦点点头:“很好。那么你们中国人如何评价这两位皇帝呢?总不能也是残暴的君王吧?”

乔仲登点点头:“没错。秦始皇是非常残暴的,统一天下的功绩归功绩。但连年征战,不顾惜民力。肆意征调百姓,修筑长城、陵墓、宫殿、河渠和道路,让天下百姓苦秦久已,所以始皇一死,天下大乱!百姓皆言残暴。汉武帝,史书早有定论,亡秦之失而免于亡秦之祸!”

俾斯麦惊叹了,半晌才对其他人道:“你们能够理解中国将他们统一国家的君王和驱逐了恐怖的匈奴人的君王,做出这种恶劣评价的观念吗?”

所有人都有些不可思议,两种不同的文化观念,在这个酒会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且谁都不服谁。

但俾斯麦却开始深思,他从跟中国领事混乱的对话中抽丝剥茧,体会出了一种精神,那就是民本位精神,中国人的评价体系是建立在最基层的民众身上,不管君王的宏图大志,不管他们的历史贡献,只要他们让民众过的艰辛,他们就绝不是什么好皇帝。

不过俾斯麦并不认同这种评价体系,他认为这个时代,是一个强权时代,这个时代已经持续了几百年,哪国愿意为了他们国家的民众而放弃武力,那么这个国家就会灭亡。至于中国人,他们的幸运,也许是他们早就度过了这个难熬的时代。俾斯麦后来研究中国的战国,十分感触,将欧洲的现状,评价为中国的战国时代。

履职之后,俾斯麦并没有沉溺于各种社交活动,而是开始进入仔细的工作之中。

他也没有一直留在莫斯科,而是有时间就去俄国各地周游。

俄国的铁路修建的不错,比整个普鲁士加起来都多,因为他们的国土实在是太广大了,中国人修建了两条大干线,从彼得堡到察里津(伏尔加格勒),从萨马拉到基辅,刚好一纵一横。但俄国人自己修建的铁路更多,而且正是以莫斯科为中心的,这可能也是沙皇迁都道这里的用意之一,不单单是政治原因。

莫斯科的位置就在东欧平原正中,这里是天然的铁路枢纽,并没有因为彼得堡之前是首都而放弃这里的铁路建设。当然彼得堡的铁路也相对发达,连接了跟塔林、里加等港口的线路。但莫斯科却连接着大量的古老城市以及乌克兰,形成了一个铁路网。在俾斯麦看来,斯佩兰斯基最大的贡献,并不是什么农奴制改革,而是大力鼓励铁路建设。发放了大量授权,成立了大量铁路公司。

俾斯麦乘坐这些铁路以个人旅行的名义走访了俄国许多地方,重点是俄国跟中国接壤的边境地区,他去几座至今仍然被中国人控制的城市中进行了考察,甚至扮作商人,越过边境去了中国那一侧进行考察。

俾斯麦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不管俄国人签不签字,失去的土地是不可能要回来了。

第四百四十七节 俾斯麦考察见闻

对中国边疆社会的考察,并不是兴之所至,也不是因为跟中国领事的谈话,勾起了他的兴致,就算没有那场谈话,他依然会来考察,他需要对中俄之间的军事关系进行研究。

但有了跟中国领事的那场对话,让他可以更有准备,更有条理的来观察中国人的社会。

由于沙皇不肯签字,中国不但没有释放俄国俘虏,至今还占据着喀山、萨拉托夫和察里津三座俄国的重要城市。

这三座城市实行军管,但俾斯麦看到的是十分繁荣的商业,三座城市以伏尔加河水道沟通,河流上往来着大量蒸汽轮船,其中大半都是中国经营的航运公司。中国人在这三座城市里,人数并不多,只有一些商人,他们成立了商会。

俾斯麦通过关系,在当地找到了一家德国商人,这是叶卡捷琳娜大帝时代,就移民伏尔加河下游的一个德意志家庭,他们在乡下有农场,在城里有商铺。

通过德裔商人,俾斯麦了解到,中国軍队对这里的管理十分松懈。他们不直接插手各种商业活动,他们的税收等制度都照搬中国,可执行委托给了当地的商会。不但是中国人的商会,也包括欧洲人的商会。商会在帮他们收税。商会也负责调节商业纠纷等问题,至于法庭,则派出了一些军法官,但是他们竟然是用陪审员制度在审案,这点有些让俾斯麦没想到,听说是中国人从英国引进的制度。

德意志地区的陪审制度,是拿破仑大军带来的,但拿破仑战败之后,许多地方就废除了陪审制度,这次革命中革命者的一个要求就是恢复陪审制度。

由于軍队没有介入经济领域,商人是这里维持社会秩序的主要力量,当然軍队负责维持治安,商会负责调节民间纠纷,加上法庭的存在,这里秩序井然,又有铁路、河流,商业自然就发展起来。

这些俾斯麦也不是很关心,因为他看到的,主要还是俄国式的文化现象,他最关注的是中国的軍队,軍队看起来跟欧洲軍队也没什么两样,相当正规,训练都有各种制度保障。竟然跟法国軍队的训练模式如出一辙,俾斯麦做过功课,他知道中国也跟许多国家一样,在拿破仑战争后,都将自己的軍队,按照法式方式重组了。

既然是法国模式,那么战斗力应该是有保证的,从他们多次力克俄军就能看出。这几年欧洲总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之所以在中亚地区打败英俄联军,是因为惊人的数量,而不是他们强大的战斗力。

俾斯麦连续观看了几天中国軍队的操演,他认为那都是胡说八道,是不服输的欧洲种族主义者的偏见,加上英国人有意识的推波助澜,目的是鼓舞欧洲人跟中国开战的勇气。在俾斯麦看来,也就只有俄国这种笨蛋国家才会上当。

不过俾斯麦一直很关心中国人的动员能力,为了近距离视察中国的后备力量,他废了很大劲才得到了一个近距离深入中国农村地区的机会。

他的朋友帮他联系上了一个波西米亚表演团队,他们驾着马车来回穿梭在乌拉尔地区,在俄国居民区轮回表演,现在也会给中国乡村表演。

通过这种方式,他进入了中国乡村。他发现中国人的乡村十分森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边疆地区的原因,当地都实行堡垒化,人居住在一起,用土墙将村庄围起来,个别村庄甚至用碎石或者砖块建造了城墙,他们称之为土堡。

一个土堡里居住着十几户到上百户不等的农民,家家户户有门牌,上面不是写号码,而是写着更详细的内容,比如该家户主姓名,男女几人,年龄大小。一开始俾斯麦不理解这种门牌的作用,有一天傍晚看到村子里的保长带着几个人挨家挨户的搜查,把每户人都叫出来清点人数,还进户随意翻看了一番。俾斯麦问明缘由,目的是为了查看民众是否私藏囚犯。俾斯麦以为哪里跑了囚犯,后来他听说这只是日常工作。每天都要查,查完登记在案,最后送到县上。

俾斯麦感到一种阴森的感觉,中国的皇帝是有多怕他们的百姓反抗啊,用这种方式监视着每个人,百姓毫无自由可言。后来他把这些观点跟一些在中国工作过的外交官说起来,才知道,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但是并不严格,流于形式,只有盗贼蜂起的时候,才会加强这种管理,在中国叫做保甲制。大周皇帝执政之后,才日益成为常态化,皇帝培养了大量的读书人,社会管理能力大大加强,所以能进行这种常态化管理了。

俾斯麦很奇怪,民众被如此严密的监视下,没有自由和隐私,他们为什么不会反抗?领事解释说,民众并不是很在乎这些自由和隐私,因为查验他们的,都是他们的熟人,而且大多数都是他们的长辈,中国人不太重视隐私,各家有什么情况,在一个村子里大家都知道。

而且官方的态度一直都是,这种保甲是为了防贼,而不是为了防民。另外官府在灾荒时候的救济,也是按照这种门牌数据来发放的,保长不但负责监督管理百姓,也负责指导保护他们。

俾斯麦在一个中国村庄中停了大概十天,获准在这里表演的吉普赛团队竟然也天天都会被检查,按照县衙发给他们的牌照清点人数,看他们有没有窝藏逃犯之类的。俾斯麦发现自己被困住了,他们并不能随意离开,否则就会惹来大麻烦。

在伏尔加河以东,这样的中国村庄星罗棋布,数量众多,夹杂在期间的,是一个个俄国人村社。俾斯麦开始以为中国人这种分布,是为了监视和控制俄国人。后来他进入俄国村社之后,他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因为俄国村社竟然也在按照中国人制定的保甲制度运行,俄国人也有俄国保长,也负责天天查验记录情况。

最让俾斯麦期待的是,他终于看到了农村士兵训练的情况,这些天他已经打听到了农村兵役制度的内容。在边疆地区,所有人都要当兵。中国政府对边疆极为重视,不但免除了村里所有的税收,而且会给没个征召入伍的士兵都发军饷,而在边疆地区执行的是所有青壮都必须作为预备役的制度,在内地则是按比例抽调。

可以说中国人在边疆地区实行的是全民皆兵政策,一旦爆发战争,数百万边地百姓,就能武装起上百万大军。这些后备军人每年训练三个月,俾斯麦观察了他们的训练方式,跟正规军没什么两样,除了缺乏重武器之外,是按照正规步兵来进行训练的。

中国这几年每年都向伏尔加河和北高加索移民上百万人,现在在伏尔加到乌拉尔一带,中国人已经占据了优势,他们在这里有近三百万人口,可以服役的兵员高达一百万人,而这里的其他人口才不到两百万。而且俾斯麦怀疑,在这种制度之下,俄国人别说反抗了,恐怕开战之后,还会有数十万俄国士兵为中国服役,跟中国士兵一起去攻打沙皇的軍队。

他在俄国村社中看到的,也并不是紧张的对立,这些原本都是农奴的俄国人,现在生活比过去好了很多,他们也跟中国移民一样,不需要纳税,有青壮的家庭每年还能得到三个月的丰厚军饷,生活普遍比伏尔加河对岸他们的同族同胞好上很多,这都是中国巨大的国力支撑的,俾斯麦觉得,中国皇帝在用本国民众的赋税拉拢这些占领区的俄国人。

如果放在普鲁士执行这种制度,恐怕各种组织就要起来反对了。

俾斯麦没去高加索地区,他相信那里的情况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中国人将本国治理经验全面移植道了这里。

在这种高强度管理模式下,俾斯麦相信占领区的俄国人是没有反叛的能力的,同时他们也可能没有什么反叛的动机。就好像普鲁士瓜分了波兰的西部之后,建立了一个西普鲁士,在哪里腓特烈大帝能收一百多万塔勒的税收,养两万多士兵,而当地士兵也只能跟着普鲁士軍队一起行动,直到法国大革命之后,当地才开始出现民族问题。

乌拉尔地区的民族问题似乎不严重,当地人的民族意识很淡薄。这里的民族构成也十分复杂,中国人现在构成了主体,俄罗斯人是第二大族群,但还有数量众多的鞑靼民族,这里原本就生活着大量的鞑靼民族,因为俄国人进入这里之前,这里是金帐汗国和金帐汗国分化出去的喀山汗国的国土。居住着说蒙古语的蒙古人,说突厥语的切列米斯人和巴什基尔人,说芬兰-乌戈尔语的摩尔多维亚人,以及楚瓦什人。

更早时候,这里是游牧在伏尔加河一带的保加尔公国领土,蒙古帝国入侵,导致保加尔人沿着黑海迁移到了多瑙河流域。俄国人在大概三百年前,灭亡了喀山汗国,开始往乌拉尔一带移民,同化了其中的一部分族群。

第四百四十八节 俄国贵族回来了

这里的族群信仰复杂,主要信仰东正教和回教,过去俄国将信仰东正教的划分为俄罗斯人,信仰回教的称作鞑靼人,现在中国人将信仰东正教的也称作俄国人,信仰回教的称作回人,可实际上他们的语言复杂根本就不是一个民族。现在都被中国人用高强度的乡村管理,控制在村庄之中。

俾斯麦觉得,这就好像一种变异的农奴制,他很确信这一点,因为他发现,村庄会组织村里的青壮工作,并不给他们支付工资,组织他们维修水渠,修建城墙等公共工程,甚至谁家盖房子都是大家一起劳作,他们称之为“帮忙”。

农奴制色彩稍弱的是,这种集体劳作并不强制,如果劳力去了城里打工,也不会招回来服役,这并不是法律义务,而是一种习惯上的义务。

虽然在所有民族中实行的一种模式,但俾斯麦还是发现了不同,中国村庄周围的田地经营的普遍更好一些,不但庄稼的长势更好,就连渠道等公共设施的状态也更好。而俄国人聚居区的公共设施条件就要差一些,水渠里长满了草。一些其他民族状态更差,有的甚至田野都是荒芜的。

俾斯麦总算看到了一些危险要素,他认为随着时间的退役,这会造成严重的贫富分化,最后产生民族矛盾。

中国也设置了管理水渠的官员,但他们只管干渠部分,官名叫做渠正,这些渠正根本不管进入各村农田之间的灌溉水渠,他们只负责干渠维护,水闸的正常开闭等工作。

随着回教民族甚至俄国人对自己村社管理的劣势,他们的财富水平肯定越来越差,民族矛盾就会爆发。而且优势民族会对劣势民族产生歧视,排挤等现象。俾斯麦发现政府唯一的防止措施是禁止土地买卖,否则土地肯定早就开始兼并了。

土地虽然没有兼并,但俾斯麦看到了人口兼并现象,他发现经济条件较好的中国移民,开始吸纳周边其他民族的妇女。中国人的种族观念似乎很淡薄,他们不介意跟异族通婚。这跟欧洲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俾斯麦可是知道在波兰地区,西部的德国人看不起波兰人,不愿意跟波兰人通婚,而东部的波兰人又看不起乌克兰人,不愿意跟乌克兰人通婚,同时所有民族都看不起犹太人,没人跟犹太人通婚。除非特殊情况,优势民族绝不会娶劣势民族的女子为妻,特殊情况则是守寡的大龄中年男性,或者身患残疾的情况。

这里的中国人不一样,即便是健康的,家庭条件富足的男性青年,他们也在娶其他民族的女子,但不同的是,他们往往娶第二个妻子。

他们实行的竟然是堕落的一夫多妻制!

由于语言沟通不便,俾斯麦看到的往往流于表面。其实中国人的种族主义观念还是很强烈的,别说当地的异族,对整个欧洲人都有歧视,称白种人为番鬼。

但对异族通婚情况确实比较包容,主要是男性娶女性的情况,如果谁家把女儿嫁给一个外族,则是会被嘲笑的。娶外族女子为妻的情况,也并不是普遍现象,富家子弟还是以娶本族女子为主,娶异族为妾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目前是自耕农经济,家家条件其实都差不多,不太愿意将本家女子嫁给别人做妾低人一等。可是在重男轻女的腐朽思想影响下,每家都是一定要生男孩的,有的妻子生不了孩子,或者一生就是女儿。这时候娶一个外族小妾,那是为了传续香火,会得到本村所有人的谅解,甚至妻子都必须支持。

至于那些通婚后的混血儿,是不会受到歧视的,因为大家看重的是男性血统,只要他爹是中国人,他们就被自然的认为是中国人。如果他爹是异族,就自然会别看作是异族。只是模样上的差别,让他们出了熟悉的村子,依然是受到歧视的。不过这种歧视,依然是要比欧洲的种族歧视来的温和,更多是心理上的排挤,而不是行动上的攻击。言语上的侮辱,也大多是关起门来之后的评头论足,而不是公开的嘲笑。甚至这种背后的议论,在读书阶层的道德中,也是不被接受的。

说道读书,俾斯麦也看到了教育情况的差距。他发现这里一个村子,或者几个村子,就会设立一个学校,一种很简陋的学校,一个老师,带一群孩子,少的只有几个人,多的几十个人。

中国人称之为公塾,这些公塾的经费并不是政府划拨,而是他们在移民初期,就已经给这些公塾保留了一些土地,一般都是最好的土地,这些土地分散在各个村庄里面,名字称作学田,由各村的保长管理,保长安排人进行耕种,产出的一部分用来维持公塾的运作,包括支付老师的工资和修缮房屋,种植这些学田的人,也不是无偿劳动,而是租给那些有额外劳动能力的家庭,他们得到大部分收获,只把一部分收成交出来,称之为地租。

这套公塾系统十分简陋,也没有固定的教材,基本上只能教给学生读书识字,少部分公塾的老师还会教算盘等算数。俾斯麦在学堂里看到过一些标语(对联、匾额),他问过别人意思,说是教育不分阶层的意思(有教无类)。

中国皇帝希望所有中国人都至少能读书写字,但并不强制,学堂就放在这里,供所有家庭的孩子免费读书,爱读不读。俾斯麦发现,确实有不让孩子去上学的家庭,往往是一些底层家庭,贪图孩子那点微薄的劳动力。不过绝大部分家庭都会至少让孩子去识字,因为他经常听人说不上白不上,好像不去上学就吃亏了一样。俾斯麦不知道,这其实大多数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许多老农民内心寄托着怎样的望子成龙的情节,他不可能知道。

俾斯麦很细致,他详细记录入学率,发现最低的也一半都在八成以上,大多数几乎都是人人上学。

这个比例在不同的村子,不同族群的村子差距很大,最低的是鞑靼人,他们更愿意去他们的宗教首领家里接受宗教教育,而不愿在这些中国人办的学校里读书。

正规学校也有,一般都在县城,少部分繁华的商业集镇上也有。这些正规学校,就跟欧洲的学校没什么不同的,也许教育内容上有所不同,但理念是一致的,都教授数学、几何、物理学、地理学、天文学等等知识,以及大量其他现代知识杂糅在一起的博物学。

另外更大的城市里,还有更高级的学校,有培养教师的师范学校,培养会计、机械师、建筑师等的工商业专科学校。听说黑海边还开办了一所大学。

好多学校还不是政府出面办的,而是一些富商集资办的,而号召富商集资的,往往还是一些官员,俾斯麦不理解这种方式,跟政府直接出自建校有什么区别。

正规学校中,中国学生的比例更大,他们在乡村读书识字之后,就进入这些学校读书,然后大多数是奔着考取官员的考试去的。因此有些在乡村学校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就会被家庭拒绝送到县城读书,哪怕县城的学校也是免费的,但总是要支付他们的生活费,而且会损失一个劳动力。

相比中国人,其他族群送孩子来上学的比例更低,俄罗斯人就低很多,鞑靼人族群就更低了。学校里大概十个孩子中,只有两三个俄罗斯人,鞑靼人有时候连一个都没有。尽管可能也跟中国话教学有关,但这种教育上的差距,十年之内就会加剧种族间的不平衡。

俾斯麦断定,在一代人之内,中国边疆地区,就会因为各种不平衡而产生问题。

在乡村地区转了近百年,吉普赛人终于要离开中国,双方在边境城市萨马拉分手,中国人在城市的管理相对松懈,他听说这里执行的是一种另类的保甲法,不是每家发一个门牌,而是十家一个牌,由牌长管理,也是将十家的家庭情况记录在案,但城市的保密意识更强,这些信息并没有悬挂在门外,而是在牌长处存放,牌长也不是天天巡查,而是在有刑事案发生之后,才会加强巡查。

萨马拉城市规模并不大,在俄国人时代这里就不是一座大城市,现在同样不是什么大城市,显然中国人的移民,主要开发的是农村,开发的是土地资源。

一些工商业也建立起来,为铁路服务的机车厂,造船厂,银行,各种商铺等等。俾斯麦没有见过俄国管理这里时候的情况,但想必不会比中国人做的更好。城市给人的感觉十分繁杂,中国人、俄国人、鞑靼人都有,中国人甚至都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大概占到一半左右。

但中国人在商业上,基本上已经取得了绝对优势,从城里的商铺招牌几乎都是中文,就能判断出来。

俾斯麦本想在萨马拉多留几日,详细考察一下中国的市民阶层的生活,以及中国人对城市的管理方式。

可是他却不得不尽快赶回莫斯科去,因为俄国出现了大事,沙皇出台了一项政策,要求农村村社归还原来夺取贵族们的土地。

俾斯麦觉得这可能会引发俄国内乱!

第四百四十九节 一场未遂的内战

沙皇之所以支持贵族返回农村,是因为随着沙皇控制了俄国争取,许多流亡在国外的大贵族都回到了俄国。

他们回来了,但他们的财产却被斯佩兰斯基分给了农奴,他们的权力被斯佩兰斯基废除了。但这些人更接近沙皇,他们天天游走在沙皇的宫廷之中。

沙皇这段时间也是动作连连,他在让自己的老师茹科夫斯基稳定内阁的同时,却在中高层动作不断,撤换了彼得堡、莫斯科等重要省区的高官,沙皇有这个权力,因为俄语语境中,高官的概念是省督,监督的意思,是沙皇派往地方行使权力的官员。从这一点的意义上看,他跟英国女王派到印度的总督,俄国沙皇派到波兰王国的总督是一样的。

这些代表沙皇赶往地方任职总督的,正是一个个过去的大贵族,他们并非没有行政经验,恰恰相反,他们在沙皇时代都是大官僚。俄国的文官在过去也主要是贵族组成,而且许多是军事贵族,退役后直接进入文职工作。所以在可以允许贵族退役之后,越是家族背景深厚,能为自己在政府中谋取到职务的军官越是容易退役。那些底层军官的服役期并没有缩短,甚至有所延长,因为他们退役后,找不到事情可做。

撤换了重要地方的总督之后,沙皇大概觉得自己基本上控制了俄国的政权,加上这些贵族的奉承,以及外国领事的拉拢,让沙皇的心态有些改变,变得不那么小心谨慎了。

但更重要的是,就在俾斯麦在乌拉尔地区考察期间,沙皇头顶上最大的阴影,斯佩兰斯基在彼得堡皇村病逝了,他的死众说纷纭,有的说是病死的,有的说是遭人毒死的。

反正不管怎么死的,沙皇都说不清楚,因为有人愿意相信斯佩兰斯基这种人的死,肯定不可能正常。

权臣一死,沙皇更加无所忌惮,由于政府机关中充斥着斯佩兰斯基留下的官员,让沙皇始终不放心,他更信任那些贵族,可贵族们告诉沙皇,没有土地和财产的贵族算什么贵族。

而且他们举出各种例子,世界各地废除农奴制,就没有俄国这么残酷的,完全依靠剥削社会良知的贵族来改革农奴制,普鲁士改革农奴制,属于贵族的领地都是需要农奴赎买的,英国更是直接把份地交给贵族,把农奴赶到城里做苦工。

贵族们掌握着话语权,在报纸上影响舆论,并且一再的向沙皇表示,贵族也不是要从农民手里重新获得封建权力,只是想拿回他们无可争议的财产,那些属于他们的私产。而且在各地成为省督的贵族们反馈,认为俄国农民是朴实的,讲理的,他们对于返还贵族土地并没有意见,一切都是斯佩兰斯基的残酷统治,连农民也深受其害。他们列举了许多农民对斯佩兰斯基不满的例子,还组织了数以百计的农民去莫斯科向沙皇请愿。

政治工作做到这种程度,飘飘然的沙皇,说是被贵族集团蒙蔽也好,说太过天真也罢,他经不住贵族的劝说,签署了一份法令,将贵族财产归还地主的法令。沙皇真的相信,他们是在充分保证了农民利益的基础上,返还地主财产的。他所做的,不过是纠正过去的错误,绝没有反对农奴制改革的意思。

斯佩兰斯基培养的官僚集团也好,资产阶级也好,都太过稚嫩,以及充满懦弱和妥协。沙皇犯下这个错误,这个官僚集团和资产阶层负有一半责任。

他们才成长了短短的五年时间,指望他们有多成熟也不可能,但他们面对的却是在俄国政治中活跃了几百年的封建贵族阶层,于是他们在舆论上,政治上全面败退。

当沙皇宣布说,过去要通过议会的立法程序,现在必须收归沙皇,他们没有敢反抗,资产阶级议会在斯佩兰斯基时代,就是一个只会举手的形势机构罢了;官僚集团也没敢反对,那些从中产阶层中选拔出来的官员们,他们面对旧贵族势力的反扑,他们束手无策,充满了恐惧,所以在沙皇更换各省省督的时候,他们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现在发展到旧贵族终于要收回他们的土地了。

大量贵族家庭,乘坐者庞大的车队,带着他们的仆人、管家,大张旗鼓的回到他们过去的庄园。大多数庄园其实并没有被农民占有,在过去的俄国乡村,地主庄园跟农奴村社往往是分开的,距离不会隔得太远,但并不在一起。

地主们管理着农奴,他们有自己的庄园,也占据着最肥沃的土地。但村社也有土地,这些土地在农奴手中分配,农奴要先帮地主耕地,种完地主家的地,然后才能耕作自己家的土地。农奴自己种地自己养活自己,还连带着帮地主干活,地主不用支付任何工资,这么好的制度,就这样一代一代在俄国农村延续下来。

由于村社跟地主庄园不在一起,在分了地主家的地之后,很多地主庄园被废弃了,或者被村社霸占用作养马的马圈,牲口栏,也有被富农占据,他们效仿过去的领主,过去了统治农村的生活。

现在地主们回来了,他们带着沙皇政府签署的文件,愤怒的要富农搬出自己的屋子,让过去的农奴们把肮脏的牛羊牲口赶走,让他们的仆人打扫屋子。

他们向农村的长老们出示他们的文件证明,告知他们的土地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没有组织的农民,面对盛气凌人的地主,一般是地主家的管家显得手足无措。

许多地方的农民,再一次找回了当农奴的感觉,不但老老实实的从地主豪宅离开,甚至在地主的命令下,带着村民来帮忙收拾屋子,他们战战兢兢,他们惊恐不已。

但总有一部分人愿意反抗,而且往往第一批反抗的人中,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好人,是一群富农,一群在斯佩兰斯基时代武装起来的富农,他们利用武装的力量压迫其他农民,在村社里作威作福,现在他们率先反抗了,他们转身就成了英雄。

反抗最激烈的地区,恰好是中央黑土地带,乌克兰等农业经济最发达的,靠近交通和商业中心的农村。因为在历史上,这里的农村经济化程度更高,地主们为了更大的经济利益,为了多出口粮食,就缩减侵吞农民的份地,将更多的份地转为他们的私有土地,有的地方,甚至农民的份地被完全剥夺,只为地主工作,获得的只有口粮,农民需要钱怎么办,允许他们进城打工挣钱,允许他们进城是地主对他们的一种恩赐,让他们无法为地主服务,所以让农民们补偿地主一笔服役金也合情合理,因此农民还要向地主缴纳代役租。

现在这些地方的地主也回来了,农民真的被他们收走土地的话,就真的一无所有,而这几年,由于这些地区靠近经济中心,这里的农民也更富裕,他们种植的粮食方便进入市场,他们在农闲的时候,也跟更容易进城打工挣钱,不再是农奴后,他们获得了大量的收入,现在这一切又要被地主剥夺,他们怎么可能不反抗?

而且这些富裕地区的富农数量更多,一个村子里可能半个村子都是富农,他们都可以算是目前的俄国中产阶层,于是他们拒绝交出自己的土地给贵族,他们的长老,同样是富农出身的武装富农,不但拒不承认贵族出示的文件的合法性,还拿枪逼走了地主,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暴力冲突。

俾斯麦对此极为关注,普鲁士的革命去年就结束了,今年过了大半年也一直很平静,显然革命的风波已经过去了;奥地利人已经镇压了匈牙利革命,除了匈牙利和波西米亚之外,其他民族甚至都是支持哈布斯堡家族的,他们的内部也已经稳定。并且先后两次击败了撒丁王国的軍队,双方不久前达成了协议,维持现状。

普奥两国先后稳定下来,现在俄国如果爆发内战,正是两国出兵收回被俄国抢走的波兰的大好机会。

俾斯麦在焦急的等待这沙皇的下一步动作,俾斯麦判断,现在各地的自发性抵抗已经形成风潮,一旦沙皇宣布动用軍队镇压,那么一场蔓延全国的内战即将爆发。

终于也有一些资产积极代表开始在议会中活动,在议会中发表演讲,认为沙皇绕过议会颁发的法律文件是无效的,提出了立宪约束沙皇权力的呼声。一些社会活动家在四处活动,呼吁进行更彻底的改革,甚至有激进派提出要废除沙皇统治。

舆论中开始出现大量不同的声音,惊醒了沙皇,他突然意识到,事情并不想贵族们说的那么简单。

沙皇召集了一些议会代表,尽管不可能同意这些人约束沙皇权力的主张,但是了解到了一些更真实的情况。农民们是普遍反对将土地归还地主的,如果继续进行下去,势必引起内战。

亚历山大二世并不是一个笨蛋,笨蛋不可能在历史上废除农奴制,而且他其实也是支持农奴制改革的,他只是希望做出一些调整,不过于削弱贵族,贵族毕竟是他的统治基础,他需要重新平衡一下贵族和资产阶层的力量。

但可惜农民们反对下,看来让地主们重新得到农村控制权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避免内战的扩大,沙皇紧急宣布,废除之前的贵族归回法案,地主财产回归,并不包括任何已经被农民分掉的土地,不管这些土地过去是村社份地还是地主的庄园土地。

但沙皇还宣布,地主可以保留他们在农村的城堡和住宅,甚至收回一些确认是他们过去建立的工厂、磨坊等固定资产。

冲突迅速平息,尽管零星的反抗依然有,比如有些霸占了地主家磨房的流氓富农,他们不肯归还,甚至那些“老子就是占了你家屋子”的无赖汉就是不还,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退让,把地主庄园、城堡用作牛羊圈的农民,让出了这些住宅,将住宅作为自己家宅的人,也大多数选择搬出来。

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并没有动用軍队,调动少部分地方警察就把事情解决了。斯佩兰斯基建立起来的严酷法律还没有废除,流放北极圈的做法依然有效。

俄国的内战没有爆发,这让俾斯麦极为失望。

随着俄国渐趋平静,俾斯麦也开始将目光转向德意志的内政方面。

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外交官,但他的出身,家庭文化,以及个人的野心,让他不愿意过平静的生活。

他注意到了一个现象,有史以来第一次,德意志民间涌现出了要求统一的呼声,而且最终他们选举普鲁士国王作为德意志皇帝。

第四百五十节 申请调往中国

如果是俾斯麦主持政局,他一定会请求国王接受这个头衔,哪怕这个头衔受到多少制约,但他可以成为德意志统一的象征,然后在用其他手段,在内部慢慢的获取权力,这要比千方百计通过战争,一点一滴统一要来的快速多了。

德意志地区经过几百年的战争,到如今大国吞并小国,才终于慢慢凝聚成了几十个较大的邦国,想组成法国、英国那样的民族国家,如果继续如此战争下去,几代人之内都看不到任何统一的希望。

历史上,俾斯麦统一的德国,很难讲就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国家,因为其中许多国家,比如巴伐利亚王国,不但保留着他们的軍队,甚至来法律、外交权力都一并保留着,交给所谓的德意志帝国的,不过是邮政权力,这能算是一个国家吗?但俾斯麦都能够接受,更何况这一次各邦国的代表,拱手将王冠送给了普鲁士国王,国王却不敢接受。

俾斯麦看的很清楚,德意志要想统一,至少要克复几个难题,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俄国是一个很大的阻碍,不将俄国击败,普鲁士很难顺利吞并其他邦国;第二个阻碍则是法国,法国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普鲁士过于强大;第三个就是普鲁士的德国同胞奥地利帝国了。

至今奥地利在德意志帝国的影响力,依然比普鲁士要强,不将奥地利排除在外,普鲁士很难得到整个北德意志帝国的领导权。这绝对无法通过和平的谈判来解决,唯有靠军事手段来达到这些目的,因为跟奥地利相比,无论是哈布斯堡家族对德意志的号召力,还是文化、国家影响力来说,普鲁士都略逊一筹,唯有军事才一直是普鲁士的强项。不依靠自己最强大的武器,图谋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那是不现实的。

所以第一步应该先排除奥地利对北德意志的影响力,让普鲁士成为德意志地区独一无二的领导者,然后在以德意志领导者的身份,对抗俄国和法国。这个难度很大,但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俾斯麦认为自己这一趟的使命应该已经结束了,他对俄国的考察情况并不好,不是俄国很弱,而是俄国很强,潜力很大,时间站在俄国一边,普鲁士无法继续等待下去了,时间拖的越久,就越不利于普鲁士。

俾斯麦看到俄国境内,经过农奴制改革之后,他们的法律制度、教育体系、行政体系,全都算不上完美,可比以前强了很多,让俄国保持稳定是合格的。

关键是他们的经济,俄国虽然拒绝外来投资,但新一代的俄国资本家,在得到了充足的劳动力供应之后,他们在用并不那么先进的技术,迅速制造着新的财富,这些财富又成为新的投资,让俄国的生产更强。

以彼得堡和莫斯科两座城市为中心,俄国的工厂林立,乡村的农民不断涌入城市成为工人。而且俄国跟中国的贸易量很大,在失去了西伯利亚的毛皮之后,他们找到了新的贸易商品,丰富的矿产资源,尤其是大量优质铁矿,不断的通过铁路输送到中国,尽管大量的矿山是中国人在开采,可是开采能力却是俄国的。俄国冶金工业也在利用这些铁矿,不断的生产出生铁。

俾斯麦还看到亚历山大二世跟斯佩兰斯基之间不同的执政方法,亚历山大二世放开了一些进口,鼓励进口机器设备,同时进一步扶持大贵族。经过地主回归政策失败之后,沙皇迅速推动了一项新政策,对旧贵族失去的财产进行补偿,根据登基的土地数量,政府对他们进行折价赔偿,沙皇坚持认为土地的产权本来为农奴主所有,农奴的经营权是同他们的农奴义务结合在一起的。沙皇认为地主放弃对农奴的权力,仅仅获得一部分财产的补偿,已经为俄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沙皇的坚持,贵族御用文人的吹捧,整个权贵阶层殊死一搏的气势,加上议会中还没有形成强大的反对派的情况下,一个代价高昂的补偿法通过了。

俄国政府宣布将按照市价赔偿贵族们的损失,这等于是将整个国家的耕地,通过国家财政重新买了一遍,把这笔钱送给贵族们,而成本将由所有俄国农民承担,,要求对俄国所有的土地所有者,必须开征三分之一地价的赎买金,然后用三十年时间将这笔钱持续的支付给贵族阶层。

这让贵族们得到了一笔三十年期的持续现金收入,现在他们又失去了固定的资产,很多人已经进入了工商业,从这一点上来讲,用国家权力给予贵族地主的这一笔资金,最大的流向将是工商业。

效率其实大大降低了。因为让贵族去做商人的工作,他们未必做的好。如果将这笔钱,通过贷款的形势,发放给商人阶层,或许效益更好。

但俄国的问题,从来不在于效率上是否能够超过欧洲,他们只需要找对正确的方向,依靠庞大的体量,能够迅速超越欧洲国家。

所以俾斯麦认定,时间是站在俄国一边的。

由于上次战争,导致俄国财政问题到现在都没解决,所以俄国扩军的财政压力极大,在俄国解决财政问题之前,普鲁士必须动手击败俄国。根据俾斯麦的判断,随着俄国工商业的发展,他们距离解决财政问题已经不远了。

要击败俄国这样一个大国,必须做到几点,一是努力创造一个有利的外部条件,让其他列强支持普鲁士,至少是不干涉;二是寻找到强力外援,能大大减轻普鲁士的压力。

俾斯麦认为,俄国最大的敌人,其实并不是西方,而是强大的东方国家,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他们不是被东方国家统治过几百年吗,东方民族就是俄国的克星。

只要能跟中国结成同盟,其实这场战争就一定能赢,但这很困难,中国人奇怪的在俄国沙皇没有签订和平条约的情况下,竟然跟俄国保持了古怪的和平,让俾斯麦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能让中国参战了,因为中国能从俄国得到的东西,似乎都已经得到了。

至于中国还在谋求什么,俾斯麦认为他必须亲自去中国才能找到。

俾斯麦很快打电报回国,希望能回国述职,他将向外交大臣亲自做一次汇报,尝试说服外交大臣支持他的外交设想。

第四百五十一节 新时代要开始了

俾斯麦的分析十分严禁,他成功说服了外交大臣支持他的意见,比他想象的更好,外交大臣安排了一次他跟国王的直接会面。

由他亲自向国王做介绍。

俾斯麦认为,只要能将中国拉入战争,不需要多久,或许一两个月就能结束战斗,他认为中国在西部的军事力量无比强大,他们只需要动员西部地区的軍队,就足以将边境地区的军事力量扩大到三百万人,而且他们控制着通往莫斯科的水陆交通,对俄国来说,莫斯科并不是一个好的都城选择。

国王对打败俄国很感兴趣,当然主要是因为被俄国夺走波兰的耻辱和利益。

但国王并不是傻瓜,怎么能拉拢中国加入战争呢?要知道如果中国想要打击俄国,他们随时都可以出兵。另外俄国跟英国之间肯定有关于对抗中国的秘密条约存在,只要中国跟俄国开战,英国人必然支援。普鲁士就要面对俄国跟英国的两面夹击,这种情况下,也许中国最后可以打赢一场代价沉重的战争,普鲁士能不能打赢可就不好说了。

俾斯麦准备充分,他告诉国王,普鲁士的作用就在于在中国跟俄国开战的时候,避免让英国参战。

国王询问应该采取什么措施,能让英国在跟中国对抗的情况下,不帮助一个跟中国进行战争的国家。俾斯麦回答,让战争局限在普鲁士跟俄国之间,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不需要中国出兵,中国的存在,本身就是普鲁士的盟友,只要中国在战争期间,能在边境地区保持兵力,那么俄国軍队就绝对不敢将主要兵力开向西部。而只要中国没有参战,英国就没有介入的动机。用普鲁士跟英国的传统友好关系,一方面稳住英国,另一方面还可以利用英国牵制法国。

国王询问,如何能让中国在不参战的情况下,在边境进行动员,起到牵制俄国的作用,中国有什么必要配合普鲁士呢。

俾斯麦表示他暂时没找到办法,但办法总是有的,他希望国王批准他前往中国做领事,他希望可以找到说服中国人的办法。他认为突破口可以放在目前沙皇对于割地执拗的态度,沙皇不肯在跟中国的和平条约上签字,这迟早会引发两国之间的战争,目前能够保持和平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也许只需要一个导火索,战争就会爆发。

但中国跟俄国直接爆发战争,未必是普鲁士的机会,因为英国会参战,又会演变成中英之间的大规模战争,普鲁士介入哪一方都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国王又问,是否能以逼迫沙皇跟中国签订外交条约为交换条件,换取中国的配合,俾斯麦认为,以中国给俄国施加的巨大压力,沙皇都没有妥协,普鲁士即便在局部战场上战胜了俄国,也未必能够逼迫俄国退让,关键是中国未必会相信普鲁士有这个能力。

国王于是批准俾斯麦前往中国做领事,负责建立跟中国之间的战略关系。

俾斯麦还申请了一些特殊权力,比如他希望在他任职期间,可以以私人身份,在中国周边地区进行一番考察,主要是希望能够对中国跟英属印度之间的关系进行调查。

这些国王都同意,并且表示不会变动驻中国领事馆的人事,前任领事将降级为副领事,俾斯麦不再期间,副领事将全面进行正常工作。

其实俾斯麦做这些侦查行动,以武官的身份进行最好,他服役过,有军职。问题是那样他的身份太低了,无法直接参与建立战略同盟这样的任务,从背后暗中指挥的话,又会影响效率。

所以俾斯麦再次以领事的身份,来中国任职,他很沉默,并没有立刻开始合纵连横,他在等待一个契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何高明的战略架构,都必须是基于现实条件的,凭空打造一个战略联盟,直接写好了。

俾斯麦乘坐火车一路进入中国,更第一次南京和会的时候一样,跟他当时那群外交官的心情差不多,对中国还充满了好奇,无论西方人出版了多少关于中国的专业著述,但中国似乎依然像一个谜团一样,萦绕在欧洲人心中,巨大的文化差异,让他们阅读关于中国的信息越多,就越是迷惑,无法理解中国人的许多做事方法,因为在相通条件下,西方人的处理方式可能截然不同。

就好像秦始皇那样的帝国,放在西方,那绝对是凯撒,甚至是超越凯撒的伟人,因为凯撒也没有统一欧洲,但在中国,读书人对秦始皇的评价却是亡国之失,是残暴不仁,是一个评价很低的皇帝。他们推崇的是汉文帝、汉景帝那种能够忍受屈辱,保境安民的皇帝。推崇的是唐太宗那种,虽然能击败突厥,但却能够保存突厥,有兴灭继绝仁德的皇帝。评价的标准只有一个,不是让国家强盛,让民族崛起,只是让最广大的民众能够太平,国泰民安!

俾斯麦从书中读到的信息,无论从哪方面来判断,中国都是一个懦弱,没有进取心,保守的民族和国家,可他们这么多年来的表现,却丝毫不像是一个保守国家,就算没有英国人描述的那么夸张,但事实摆在哪里,中国确实在四处扩张。

要么是西方学者对中国的政治思想书籍翻译有误,要么就是中国有意识的欺骗了外界,事实上他们从来不遵从那些他们整天挂在嘴边的道德,就好像他碰到的没个中国人张口闭口就是有道德的人(君子)应该如何如何,可背地里,他经常发现这些人言不由衷,他们跟西方人一样,充满了物质慾望。要么是中国有意识的在进行战略欺骗,要么是他们跟他们的外交官员一样虚伪,表面上十分克制自己,谨慎,恭敬,彬彬有礼,背地里奢华享乐,浮夸,高傲,目空一切。

俾斯麦确实见过太多这种外交官了,在俄国碰到的乔仲登,在普鲁士碰到的一些领事,都是如此,他们表面上谦虚谨慎,对人十分友好,而且朴素,节俭,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清教徒一样,但家里都有好几个女人,有专职的厨师,精美的饮食,非常崇尚享乐。

这都是俾斯麦亲眼见到的,他觉得这些人很虚伪。

可实际上可能只是误判,养女人,大多数是因为经济条件优渥的外交官有纳妾的现象,美食美器这些讲究,得归咎于孔老夫子继承的西周贵族的文化,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西周天子吃饭的时候,都得奏乐,而且有大饭、二饭之类的专门管理饮食的官员,早餐、午餐都要演奏不同的音乐。孔子将其归类到了礼仪的范畴,认为这种本应该是奢侈的享乐,是当时的诸夏(华夏列国)民族跟周边戎狄蛮夷民族的最大区别。

孔子的道德观念影响了几千年,至今仍备受推崇,不但是文人,有钱人都讲究,而且认为是身份和体面的象征。从本质上来说,这跟西方的贵族文化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就是为了要跟贫贱之人区分开来。

中国相对来说要好的多,因为缺乏一个纯粹的贵族集团,中国的文化更向下走,是中产文化,是一种文人的雅文化,这种雅文化早在秦代之后就渐渐形成,在汉代开始占据主流,任何外来文化都必然要受到这种雅文化的影响,比如佛教传入中国,跟雅文化结合,形成了本土化的禅宗,于是印度的和尚流行的是苦行,中国和尚们开始种茶,饮茶,写诗,作词。

俾斯麦还是不够了解中国,同时他自己何尝不是带有浓厚的容克贵族的傲慢,无法用积极的心态评价中国,而是挑衅时的挑刺。如果他进一步了解中国文化,他还会看到,文人的雅文化正在快速的变化着。基于土地阶层的文人,随着工业化的冲击,经济地位正在快速的下降,过去地主和官宦人家能用的起的日用品,工商阶层现在也拥有了消费能力。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已经不足以让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士大夫阶层(名门和官宦)拥有优越感,他们不断的创造出新的,不同于这些暴发户的文化符号。

但暴发户们就偏偏拼命的追赶士大夫的审美情趣,士大夫消费各种书籍,他们有钱后,也热衷于搞收藏,家家都弄一个大书房,不管看不看,不管看得懂看不懂,先摆上一屋子的精装书再说。士大夫坐轿子,他们也坐轿子,士大夫改坐马车,他们也改坐马车。士大夫们建园林,他们也建园林。

人一旦有钱了,就想要身份,就想让别人羡慕,崇拜,敬仰,这种心态作祟下,文化产业总是在经济充裕之后能够快速繁盛起来,不是现在独有的,而是历朝历代都有的现象,称之为盛世繁华。

毫无疑问,俾斯麦来到的这个中国,又一次进入了她的盛世时代。

随着他的到来,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这个新的时代,并不是又一个大时代,而是在中国进入欧洲的大时代背景下的一个新阶段。

一个德意志民族统一的新阶段,这个阶段,德意志民族通过燃烧民族的热情,短暂的,光辉的成为暂时的主角。然后又迅速的燃烧掉所有的热量,重新沉寂下去,回到他们本应深处的历史位置。

开启德意志这个短暂的主角时代的,正是俾斯麦这个选择了历史也被历史选择的人物。

第四百五十二节 把铁路架在桥上

乘坐火车一路穿过俄国南部进入中国西部地区,这一带俾斯麦已经做过考察,并没有什么不同,跟二十年前那些外交官看到的情况也相差放佛,浩淼的哈萨克草原上,依然人烟稀少,这里的产业注定不可能有密集的人口。

跟上次同样不一样的是,大牧场制度更加坚实,过去由哈萨克部族的大小领主,富裕的自由牧主建立的大小农场,现在合并成了更大的商业化牧场,由一个个牧业公司管理,战争让大量的中小牧场破产,战后有的选择回到自家的牧地,拿着政府赔偿辛苦重建,更多的选择了定居,将土地草场卖给新兴的大牧业公司,或者以土地入股牧业公司转型成为富裕的食利者。

大公司的管理更加高效,但能养的人却更少了。

跟英国、德国的牧场更多养绵羊不同,这里的牧场更多的养牛,一方面是养牛可以卖给农业区的农民,一方面广阔的内地市场用铁路连通之后,日渐富裕的市民阶层对肉食的需求无穷无尽,养牛卖肉更有利可图。

进入伊犁省,看到的情况才有所改变,尽管在这里也存在着大量的牧场,但开始有大量的农垦区,跟乌拉尔的农垦区不同的是,这里的农垦区更多种植棉花,经济作物比重更大,人口也更密集一些,开发程度不再一个层面。依托铁路形成的城市,也比乌拉尔地区的城市规模要大,而且是更典型的中国城市,因为中国人的比例更高一些,只有极少的蒙古人,回人,但汉化程度也很高,日常交谈都是汉语。

一路走来,俾斯麦最大的感受还是大,火车穿越在浩罕的草原、戈壁、荒漠之上,很容易让人生出渺小的感觉,但英雄却能生出豪情壮志。

俾斯麦一边忧愁普鲁士的狭小空间,一边更坚定了他统一民族大业的雄心,如果在他这一代人中德意志无法统一,将如何跟中国人、英国人、法国人这些强势民族争雄,德意志只能是一个在大国,在大民族夹缝中生存的弱者,俾斯麦越发感到紧迫了。

火车穿过了绵长的河西走廊,两边时常看到的是绵延的山脉,狭小空间带来的紧张感,让俾斯麦有些烦闷,他跟当时那些使团成员一样,突然开始想要立刻进入中国的核心地带,去近距离的接触一下这个时代工人的最富庶的国家。

火车开进了关中平原,看到连片的农田,以及在农田上耕作的农民,俾斯麦的心情才算好了一些。他看到这些人也不比欧洲人的穿着打扮更富贵,看到这些人也不比欧洲人的生活更宽裕,他知道双方的差距并没有报纸上夸张的那么大。

在关中他看到的工厂多了一些,冒着黑烟的工厂,紧靠着城郊,将古老的城墙跟乡村的田野隔绝了开来,生生挤入了一个连续几千年的社会体系中,作为一个后来者显得突兀,但却充满生机。

陕西的工厂主要就沿着渭水一带布局,来自伊犁的棉花、中亚和青藏高原的羊毛,加上本地的煤炭,在这里汇聚成了棉毛纺织工业,再通过铁路或者黄河输送到潼关以东的中原地区,成为西北地区唯一的工业中心。

火车穿越险峻的崤函古道,进入了中原地区,反而看到的工业变少了,工业的要素不外乎原料、市场和劳动力,相比周边省份,边疆地区缺乏劳动力,富有资源,于是中亚的原材料和资源向关中汇聚,蒙古高原直到西伯利亚缺乏劳动力,也富有资源,于是北部的原材料和资源向山西、河北汇聚,中原地区空有最优质的农耕资源,丰富的人口,却在原材料和市场上失去了先机。

在原材料和资源上被北边的山西、河北截留,西边的被陕甘关中截留,至于东部地区,这里虽然欠缺原料和资源,但却依托便利的海运、河运和铁路运输,占据了绝对的经济发展优势。

经济上体现的是,河南地区不但无法从东部吸引资本,这些年反倒是河南的资本不断的被东部吸走。除了煤炭等少数矿产业,沦为了一个粮食产地和商品市场,人口日益外流,移民边疆的有,去东部打工的也有,人都留不住,经济自然落后,但只是相对落后,河南基本保持了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面貌,不增不减。

何止是河南,整个中国东部地区,以大运河为界,东部比西部繁盛了不知道多少,运河以西的江苏西北、安徽北部、山东西部、河北和山西南部,都落入这个大中原困境中。

在俾斯麦看来,这些地方的发展程度,基本上就跟东普鲁士差不多,跟柏林、汉堡、莱茵河区域相比,还有很大差距,一副田园景色,虽说怡人,可能为国家贡献的财政,十分有限。

过了归德府,进入徐州府,俾斯麦的神情马上就不一样了。

他终于看到了大城市,徐州是一座大城市,铁路、运河、黄河汇聚于此,南来北往的商贩,以及本地的煤矿开发,这里成为沿海之外发展最快的重镇,人口将近百万。

即便穿行在密集的工业区,旅途也是寂寞的。不像在欧洲的城市之间,随便可以找人攀谈,坐在你对面的乘客,就算不会说德语,至少也能说几句法语或者英语,但俾斯麦一路上少有能碰到说西方语言的乘客,这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语言背景下的旅途。

俾斯麦如果懂得中国的古诗词,也许会感叹两声“独在异乡为异客”,不过他没有那么多愁善感,西方人本就是漂泊的民族,德国人何尝不是如此,罗马时代他们是森林里的日耳曼蛮族,中世纪他们是远征的条顿骑士团,罗马时代他们没有被罗马的步兵方阵征服,却被来自中东先后政府了希腊和罗马的基督信仰征服,然后他们又带着这些信仰去征服波罗的海的普鲁士人、波兰人。最终他的刀枪征服了普鲁士人,上帝的信仰也征服了普鲁士人,他们也变成了普鲁士人。

俾斯麦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华丽,但也古怪的中国富裕子弟上车,或许是刚刚赏花归来的他们,嘴里还吟诵着“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桥雪,人生看得几清明?”的诗句。但双方互相打量,诧异之后,只能相互扭过头去。

火车驶过徐州,一切都开始改变,水田变多了。俾斯麦一开始还以为当地遭了水灾,他看到农作物成片的被淹没在水中,直到看到有人在没过脚踝甚至齐膝深的水中劳作,他才意识到这是中国的农作物水稻的种植区。

之后经过的市镇相对繁华一些,但都比徐州差了很多,犹如柏林跟魏玛的差别。

这是因为中国最大的铁路公司,全国铁路公司,在江南地区被两大运河公司所排挤,不得不在运河西边修筑铁路。而两大运河公司,却已经沿着自己经营的大运河,修建起了平行铁路,哪里才是最繁华的城市带。徐州之所以繁华,是因为徐州正是运河和铁路交汇的交通枢纽,铁路公司的铁路、运河公司的铁路以及大运河都在这里交汇。

但火车到了长江边,气象顿时不同,因为对面就是中国的京城。

江北的浦口,就已经是一座相当规模的大城市了,人口三十余万,却只有京城人口的十分之一而已。

过江需要渡轮,人类目前还无法征服长江这样的大河,没有修建桥梁的技术能力。

过江之后,已经有人在火车站等着了,普鲁士领事馆的人。

他们安排了马车,但还不如走路,因为所过之处道路实在拥挤。

“中国皇帝很不喜欢工业,这就是原因。”

接待人员解释道。

俾斯麦掀开车窗看着外面,挑担的货郎,拉货的牛车,轿子、马车,还有推着货物或者上面坐着一个老妇、娇妻、儿童的独轮车,大家吆喝着,喝骂着,拥挤着,跌跌撞撞前行。

“是啊人真多啊,这里没有工业,那城里住着什么人?”

俾斯麦随口问道。

接待道:“从一开始皇帝就不许京城有大工厂,工厂都在江北。可是中国人就希望往天子脚下挤,市民太复杂了。有手艺人,工匠,仆役,画家,雕塑家,各种各样的艺术家。对了,还有学生,这里有十几所大学,五六十万学生。”

“学生吗?”

俾斯麦不由得有些凝重起来。

“他们的学生不闹事吗?不提倡什么自由、平等之类的观念?”

接待道:“听说有一些小团体,但经常挨揍,学生们认为那是野蛮的西夷学说。他们的学生跟他们的官员一样保守,而且学生都很愿意成为官员。”

连学生中大革命的观念都不是主流,俾斯麦觉得革命的力量在这里恐怕真的无法形成。

车流终于动了,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吹着哨子的衙役搬开了挡路的障碍,允许通行,交叉的另一边路口则档上了,用这种方式疏导交通。

“他们就不想办法解决交通问题吗?”

俾斯麦问道。

接待道:“有啊。正在修桥梁,把所有铁路都驾到空中。是不是很野心勃勃。让人联想到了罗马的高架水渠!”

俾斯麦疑惑:“把铁路架起来?他们为什么不修建地铁,像伦敦那样!”

接待道:“前几年试验过,地下水太多,没成功。这才开始走地上的,走吧,同事们都等着你呢。有时间带你去参观参观,蔚为壮观!”

第四百五十三节 高于利益的利益

接风的酒宴索然无味,俾斯麦来此不是为了放松的,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急于寻找一个跟中国建立战略关系的办法。

之后几天,他在熟悉了南京外交圈子,并跟中国理藩院进行了沟通,完成了一些官方程序之后,他又开始频繁翻阅领事馆这几年积存的档案,他要从中找出中国统治者的执政脉络来,尤其是他们的外交政策,他希望能够准确的判断出中国的外交方向。

这很难,中国打赢了所有该赢的战争,他们这些年的势头势不可挡,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他们似乎没有一个明晰的扩张方向。

在北美,他们已经跟英国、美国划清了边界,矛盾主要集中在建设中的巴拿马运河,但那条运河显然还无法演变成足以引发战争的矛盾,至少美国就有两方态度,一方认为运河开通对美国有利,一方认为运河开通对美国为威胁太大。英国在北美的力量相对其他国家呈现下降趋势,那个方向显然不太可能有战争了。最多是围绕西班牙人殖民地,玩一场互相扶持傀儡的游戏。

印度方向,中国人在哪里建立了一批零落的小国。缅甸跟中国之间的阿萨姆和曼尼普尔组建了两个独立的附属国,由中国向这里指派国王统治,很有意思的是,目前两个国家都由中国皇太子在这里执政。这两地地理上位于孟加拉的上游,但人种更多是东亚血统。

缅甸也被拆分成了多个民族王国,中国没有向这里派遣国王,而是任命当地最有权势的家族为王室统治。最强大的缅甸王国,对这些周边小国王形成巨大的压力,这些小王国十分依赖中国。

英国人保住了恒河以南的印度主体,代价是支付了十亿英镑的赔款,那笔钱到现在也只赔偿了一半,还有二十年才能赔完。双方划界的时候,还有一些争议,主要是对恒河主干道的判定问题,恒河是一个复杂的水系,英国试图将主干定位更北方的河流,中国则认为是更南边的河流,最后双方联合进行水流测定,划定水量最大的那条河为主干道,这才解决了分歧。

恒河以北以及以东地区,都划归了中国,在恒河以东的孟加拉地区,中国将其划归了非洲公司管辖。中国人看似对这里的领土并不重视,没有并入本土的愿望,而是交由一个海外公司管理。但英国对这里却很看重,毕竟英属印度统治下的人口高达一亿多。

中国不重视,就不会起冲突,英国很重视,却无力扩张,俾斯麦判断这里是平衡的。

从档案中他无法看出中国的外交方向,但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你们觉得中国人为什么会支持俄国向波兰扩张?”

俾斯麦觉得这件事充满了蹊跷,他跟副领事和一个参赞进行商议。

副领事不以为然:“俄国人对中国进行了欺骗手段,他们的沙皇当时承诺要在和平条约上签字,可后来并没有履行承诺,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啊。”

是啊,大家都知道,被外交圈子评价为经典的战略欺骗。

俾斯麦疑惑:“如果沙皇有承诺,为什么中国之后没有报复?只派了外交官催促。没有任何强力手段,好像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沙皇签不签字一样。”

沙皇没有签字,中国却没有继续发动攻击,之后依然复员軍队,这也是一个外交谜题,大家都认为中国皇帝跟俄国权臣斯佩兰斯基之间良好的私人关系,促成了这一点。

副领事道:“中国皇帝遭受了沙皇的欺骗,所以战争中支持俄国,时候发现被骗了,但却也没有必要为这种既定事实采取军事行动,就只能默认了。”

这是外交界一致的判断。

俾斯麦摇头道:“这里存着着根本的逻辑错误。如果中国人不重视签约,那么他们就不会那么大力的支持俄国,如果他们重视签约,时候就不会无动于衷。我只看到了一点,中国人希望俄国西进!”

“这是为什么?”

副领事问道。

俾斯麦吸了一口气:“中国人希望俄国跟西方大国产生冲突!”

他有些紧张了,这种紧张并不是受到压力所致,而是一种兴奋,一种抓住问题本质后的激动。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中国在有意识的给俄国制造敌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打算痛击俄国!”

俾斯麦十分肯定的说道。

副领事一方面有些惊讶他的敏锐眼光,一方面又觉得俾斯麦可能把问题想的太复杂了,国际局势瞬息万变,几年前中国人就开始为俄国设置圈套,这怎么可能。

而且副领事认为:“可中国的竞争对手不应该是英国吗?他们在在工业、商业、贸易、金融甚至殖民地上都是竞争对手!”

中国跟英国是竞争对手,而且英国是中国唯一的竞争对手,这一点也是外交界的共识。

俾斯麦轻轻摇摇头。

“不,还有一种利益,比工业、商业、贸易和金融等所有现实利益更高的利益!”

其他人都疑惑不解。

俾斯麦解答道:“那就是国家的安全,民族的伟大!”

副领事笑道:“俾斯麦,您难道觉得,俄国能威胁到中国的安全吗?”

俾斯麦道:“至少是一个隐患。任何国家,都不可能放心自己的邻国是一个领土广大,人口数千万,国力快速增强,而且对自己极不友好的帝国的。你们没有去过中国的边疆,哪里完全就是按照军事区域在设计的,哪里的居民人人都要参军,人人都要接受训练。可是,在印度他们没有这么做,在美洲也没有相似的制度。这是为什么?因为中国把俄国视作威胁!”

副领事这才认真了起来,他建议查一查中国在印度和美洲跟英国交界地区的军事制度,俾斯麦告诉他们不用了,他已经跟美洲领事联系过了,他们否认了中国在中美或者中英边界采取义务兵役制度的情况,只有跟俄国接壤的西部边境如此设置,这足以说明一切。

副领事马上欣喜道:“这样一来,问题不就简单了吗,你大概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中国肯定十分乐意跟普鲁士结盟,共同对抗俄国了!”

俾斯麦却眉头紧锁:“不,是问题变得复杂了!我本以为他们的主要战略方向肯定是英国,因为一般国家肯定是这样。但他们不是,他们将边境的安全看的太过重要,哪怕他们拥有绝对的实力,依然对潜在威胁采取了制度性的防备。他们的主要战略方向竟然是俄国。有一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中国为什么这几年没有打击俄国,是因为他们的国力不够吗?”

不等别人回答,俾斯麦自问自答:“不是!他们将主要攻击方向放在俄国,但却能够一直忍耐着不动手,并不是他们缺乏绝对的力量,而是他们在顾忌其他方面的问题。也许是英国的威胁,他们担心一旦动手打击俄国,那么英国就会参战。或者其他一些我们暂时还没有弄清楚的原因。总之他们的战略方向在俄国,肯定会娶打击俄国,但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我们无从判断。如果他们是担心英国,这不是我们普鲁士能够利用的契机,因为我们要让中国动手打击俄国,就得保证帮他们拖住英国。为了打击俄国,将普鲁士摆在跟英国直接对抗的前沿,这绝对是一场灾难。所以在中国打击俄国的时候,我们是没有丝毫机会的。最多也就是像前两次俄国陷入困境时候一样,趁机在波兰方向稍稍扩大一些利益。但等俄国恢复了国力,第一个就是报复回来。这完全没有意义!”

副领事叹道:“这很奇怪,您来这里的任务不就是联合中国共同对抗俄国吗,现在发现中国对俄国的战略意图,您又开始担心。这完全没有道理。难道说我们一定要顾忌英国的态度吗,如果英国不同意,我们就无法收回原本属于我们的权益?俾斯麦先生,我要提醒您,英国只是一个纯粹的海洋大国,对大陆事务,我们的国家战略,并不需要伦敦来制定!”

俾斯麦苦笑:“没错,对大陆事务,我们有足够的自主权。但别忘了,英国虽然是一个海洋国家,确实一个独一无二的海洋国家。我们是一个大陆国家,但跟我们一样的大陆国家却不止一个。法国、奥地利,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我们跟英国对抗,他们也会吗?以英国的外交传统,一旦我们跟英国对抗,他们肯定会拉拢到至少一个国家,在陆地上跟我们作战!你们觉得,当中国出手打击俄国的时候,我们有能力在英国联合奥地利、或者法国的情况下,还有机会去瓜分俄国吗?”

副领事和参赞都被俾斯麦复杂但看似逻辑又很清洗的思路给绕晕了。

“这么说来,我们没有跟中国结盟,或者没有从跟中国结盟中获利的机会?”

俩人这样理解。

俾斯麦点点头:“除非我们能够让英国跟俄国之间产生一个足够大的矛盾,然后让英国促成一个反俄联盟,同时又将中国排除在外。但这又是一个死结,英国跟俄国有许多矛盾,但这些矛盾都不足以压到英国跟中国的矛盾。哪怕英国要打击俄国,也一定会限制在不过分削弱俄国的基础上。哪怕英国直接跟俄国开战了,中国一旦参战,英国也会立刻寻求和平,甚至用中国的压力来迅速让俄国妥协。所以我们如果想让俄国受到更大的打击,就要尽可能迟滞中国参战。否则普鲁士的地理位置,要么选择保持中立,要么就只能沦为英国的第一打击对象。”

副领事依然跟不上俾斯麦的思路。

几乎是求教道:“那么您认为该这么做呢?”

俾斯麦叹道:“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待黑海方向有没有变故了!”

第四百五十四节 普鲁士也是波兰

尽管已经判断清楚了中国的战略方向,但俾斯麦还是很谨慎,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普鲁士有联合中国的打算。

他反倒发现奥地利跟中国外交部门之间走的很近,似乎在进行秘密外交活动,奥地利在这次革命中,也被俄国狠狠咬了一块肉,瓜分波兰的领土都被俄国夺走了。这块领土上有波兰重要的工业区加利西亚,加上其他领地总人口超过五百万,奥地利绝不甘心失去这里。

因为这块领土,当年瓜分的时候,也不是奥地利随意要求的,而是有历史渊源的。

早在十三世纪,马扎尔人组建的匈牙利王国就扩张到了这一带。1221年,匈牙利国王安德鲁二世就已经将“加利西亚与洛多梅里亚之王”的头衔正式加入其冕号中,其中的加利西亚位于波兰,而洛多梅里亚就是俄罗斯帝国的沃利尼亚地区,也被俄国这次直接夺走。

1527年哈布斯堡家族继承匈牙利王位时,哈布斯堡家族也继承了这一头衔,但领土却已经不在匈牙利的控制下,而是被曾经强盛一时的波兰、立陶宛联邦夺走。1772年,奥地利女大公,匈牙利女王和波希米亚女王玛丽娅·特蕾莎就是利用这一头衔作为第一次瓜分波兰的名义。

俄国人现在夺走了这些土地,奥地利皇帝只剩下了头衔,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显然奥地利也看到了中国跟俄国的矛盾,在试图跟中国建立同盟关系,共同对抗俄国。

奥地利的国力和地理位置,让他们不用太过于担心英国的干涉,但普鲁士不行,普鲁士跟英国隔海相望,英国是普鲁士最大的贸易伙伴,一旦普鲁士跟英国交恶,英国人一方面封锁普鲁士港口,随时都可能登陆普鲁士作战。英国的影响力,也足以让他们拉拢到对抗普鲁士的陆地盟友,其中肯定就有来自德意志地区的邦国,甚至有可能有丹麦、瑞典这样的北欧强邻。

因此即便知道奥地利在尝试跟中国结盟,俾斯麦依然保持沉默,而是在中国进行考察,他需要更了解一下这个国家的国力。

他对江宁的关心不多,不像所有西方人那样,很欣赏江宁城的花园城市风貌,不关心那一处处长满荷花,但其实是作为城市雨水调节功能的水塘,也不关心中国人结合了古罗马和中国传统技术打造的地下排污水道,也对那种高达三丈,用铁质构建搭建起来的,桥上能跑火车,桥下能走行人和马车的高架铁路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中国的工业区,是中国的兵工厂。

所以他在京城理顺了一些工作之后,就赶去了松江府,这里是中国目前最繁荣的地区,他在这里果然看到了中国最现代的一面。

由于还没有到高层建筑时代,地平建筑为主的城市,往往框架都会很大,结果这里的工厂沿着吴淞江、黄浦江这样的运输水道,将上海、华亭、青浦都连接了起来,当然并不是全面覆盖,就是沿着河流成带状分布。

这里主要是棉纺织工业为主,还有发达的航运、造船、机械等工业,以及依托这些工业发展起来的金融和商业。俾斯麦在欧洲任何地方都没有见到规模如此庞大的工商业密集区,甚至他在英国见到的情景,也比不上这里。沿着吴淞江进入太湖流域,这里的工业区虽然没有连接在一起,而是分散在苏州、湖州两座大城市,可是这两座城市本身,却只隔着一个太湖,相当于用水路连接在一起。

另外太湖周边的无锡、常州、嘉兴都是非常繁华的大城市,人口都有三四十万。再往南的杭州、宁波,还都是百万人口的大城市。

根据中国人自己公布的数据,以太湖为中心,西到江宁府,东到松江府,北到长江,南到杭州,总计九府一州的狭小土地上,生活着中国人口的十分之一以上,总计高达四千万人,而且其中八成居住在城市,是中国最大的城市群。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比欧洲绝大多数国家的人口都多。除了大城市外,还有不计其数的繁华城镇,放在欧洲都是规模可观的城市。

而这样的工业区域,中国还有两处,一处在福建,一处在广东,规模上有所不如,但发达程度上犹有过之。比如福建地区的机器工业,广东的冶铁工业,都远超长江口一带。

俾斯麦看过这里之后,就明白了一件事,英国人在许多地方喜欢夸大其词,但有一点他们没有说错,要对抗中国,必须整个欧洲联合起来。甚至整个欧洲联合起来,都稍有不如。单凭长江口的财富,俾斯麦认为,就足以发动一场七年战争规模的大战。

之后俾斯麦没有南下,他认为没有去看的意义,他去了北方,他想看看中国相对落后,但正在快速发展的区域,北方沿海地区。

受到松江府一带的影响,周边地区反而落后,资本、人力和资源都向中心地区汇聚,造成了一个资源黑洞,周边地区反而是最受其害的。结果江苏北部反而不如山东沿海发展好,俾斯麦在山东看到了规模稍弱,但在快速成长的纺织工业。看到了数量众多的繁华的港口,山东三面靠海,海岸线长度在中国首屈一指,尽管从海外输送原料较为困难,但本地的矿产相对丰富,煤铁资源都在开发,山东南部的棉花种植颇具规模。

但山东并不是北方的经济中心,俾斯麦认为北方最好的城市是天津。这里依靠海港,东北的资源向这里集中,蒙古、西伯利亚的资源通过铁路在这里汇聚,出口是一方面,带来了繁荣的运输业,庞大的港口设施,和商船队,但也有大量资源在这里加工。

以东北的农产品为材料的粮食加工业,面粉工业、榨油工业都十分发达;从草原地区进口的生皮、羊毛在这里诞生了皮革和毛纺织工业。滦州、邯郸地区的煤铁在这里进行加工,形成了规模相当冶金和机械工业,可以说整个北方的资源,都能通过铁路和运河以及港口,支撑这座城市的发展,俾斯麦认为这座城市的潜力不可估量,而且以现在的水平,已经跟普鲁士西部的鲁尔区相当,甚至还有过之。

俾斯麦还听说,邯郸、开滦也有一些冶金业,东北地区以沈阳为中心的煤铁工业也相当庞大。但他没必要去一一考察,从天津就可窥豹一斑,这里对战争的意义不在于财政支持,更多在于潜力,这里的工业力量足以为数以百万计的中国軍队提供武器装备。

一番考察之后,俾斯麦陷入了沉思。中国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好了,从世界范围来看,他们位于欧亚大陆的东部边缘,主体部分,西部是高原、戈壁和荒漠,中间以狭窄的河西走廊沟通,北方是绵延的东西纵横山脉,中国人还依托这些山岭,在上面修建了万里长城,隔绝了北方草原,而北方除了草原同样是广袤的大漠、戈壁,以及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原始森林。

这样的地形,保护了他们面向海洋的温暖一面,让他们不会受到太大的威胁,能够关起门来发展,即便是关起门来,广阔的腹地,有长江、黄河两条纵横东西数千里的大河,让他们从古代起就便于在一个较大的范围内活动,在这个封闭又够广大的地区建立起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独立政权。

说心里话,俾斯麦是有些羡慕这优越的地缘结构的,尽管波德平原足够平坦,发展农业条件优良。可是位于四战之地,历史上多少次人口下降一半的战争发生在这里,普鲁士人在无险可守的压力下,发展出了高强度的军国主义;作为普鲁士的邻居,曾经国土面积是普鲁士十倍的波兰,就因为没能形成这样高度集权的制度,反而形成了英国式的贵族议会制度,国王开始成为一个象征,由贵族议员选出,而且发展出极端自由的一票否决权,任何一个贵族持不同意见,都无法通过国家的政策。

对于英国这样孤悬海外的国家来说,这种贵族跟国王的平衡,甚至是贵族略微压到王权的制度,能够长期保持稳定,最终酝酿出权力更加平等的社会制度来;而对于波兰这种位于四战之地的国家,久拖不决的国家决议,带来的低效率,却一定会带来亡国之祸。

从1648年到1720年,在波兰的国土上就一直进行着战争,两次北方战争(1655到1660年;1700到1720年),第一次波兰全国人口减少三分之一,降到六七百万万。半个世纪的发展后,又迎来第二次战争,人口又降到七百万。

自由选王制和一票否决权,让波兰在两次北方战争之后,无法迅速加强力量,许多波兰贵族为了一己私利,大肆滥用一票否决权,阻扰任何对国家有利但损害他们个人的议案。从1652年到1764年里,波兰总共召开了70多次全国会议,有40多次因某些贵族的一票否决权作梗不得不中断。

而这段时期,恰好是欧洲强权开始形成,经过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欧洲开始走出中世纪,进入近代,英法西班牙等强力民族国家形成,荷兰成为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民族国家和商业体系的形成,让强国的国力和动员能力大大提高。18世纪,法国有40万陆军、俄国和奥地利有30万陆军、普鲁士有20万陆军,面积将近普鲁士10倍的波兰却只有1万陆军,就是因为贵族不愿意国家加大税收用来维持庞大的常备军。

这样的松散的贵族民主制度,在后世确实被波兰人常常拉出来证明自己的文明,说他们的宪法比英国大宪章更早,可却也成为波兰被瓜分的根由。

当被大国入侵的时候,他们临时动员起来的軍队,根本无法跟数量庞大的敌人的常备军进行战争,结果只能面临战败。当第一次被俄普奥三国瓜分之后,他们就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土地和人口,已经彻底失去了成为强国的机会,尽管这时候他们剩余的领土和人口,依然比普鲁士要多。

讽刺的是为国家改革绝不肯牺牲自己利益的贵族们,却被迫投票同意接受瓜分的议案。

幸运的中国即便有武备松弛的时候,也不会遇到波兰这种瓜分,最多就是在异族的打击下亡国,可即便亡国之后,他们依然是一个国家。

俾斯麦却没有深究,中国是一个欧洲规模的国家,中国之所以没有在自己的封闭国土内有被瓜分的命运,是因为几千年前就已经扫平了各个国家和不同民族。把中国的地理环境,套用在整个欧洲,或者局部欧洲也同样适用。

欧洲也有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东边跟中国隔着大漠、戈壁,三面都是大海。或者只以中西欧地形来看,东边的巴尔喀千山脉,西部的比利牛斯山脉,将广袤的中欧平原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地形,但在这块独立地理中,却没有诞生出一个统一的文化民族,长期是被罗马人称作蛮族的日耳曼人、斯拉夫人、凯尔特人和高卢人在相互争夺。

假如欧洲的文明不是从希腊罗马输入,从沿海慢慢向腹地渗透。而是从波德平原上涌现一个农耕文明,向四周扩张融合,类似中国中原地区的夏商文明一样。或者是从莱茵河上游的奥地利高原上诞生了一个文明,然后向外扩张,就好像中国的黄土高原上诞生出了一个农耕文明,然后从上游沿着黄河、长江向下游扩散。也许欧洲也会诞生一个统一的民族,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

曾几何时,生活在黄河中上游地区的中国民族,也跟欧洲一样,复杂、野蛮。但其中诞生了一个诸夏文明,他们开始筑城而居,目的是防备城外不远的游牧匪帮。当西周已经度过了他一半岁月的时候,就在周王城的周边地区,依然生活着伊洛之戎这样的游牧民族。而周王朝此时却已经通过分封制,在整个黄河流域建立了数以百计的诸侯国。

中国人的先祖通过筑城,开垦,逐步逐步的占领了土地,驱逐了游牧民族或者同化了他们,融合了他们。用了上千年时间,几个王朝的跨度,才让黄河成了汉地。

欧洲一直没有出现这个历史进程,在野蛮时代的厮杀中,他们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他们耗死了罗马帝国,在罗马的废墟上建立了国家,却依然继续在野蛮的厮杀。

俾斯麦认同英国的说法,欧洲所有民族和国家必须团结起来,才能对抗中国。但他却绝不会参与其中,普鲁士要做的,不是跟其他民族团结起来对抗中国,普鲁士要做的,是统一德意志民族,然后扩张自己的势力。就好像当年的凯尔特人如果告诉斯拉夫人和日耳曼人,要团结起来才能对抗拉丁人(罗马民族),他们可能也认同,但他们更在乎自己的猎场和土地。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俾斯麦现在认为普鲁士应该做的事情,其实跟当年的波兰贵族没有什么两样,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农奴够不够多,庄园都不够大,其次才会考虑国家是不是有足够的防备力量,足以抵挡敌人的入侵。

欧洲的故事总在这样在分裂中重复着分裂,就好像中国总在兴衰中重现着兴衰一样。

一边鄙视着把国家放在次要地位的波兰,一边重复着把欧洲利益放在普鲁士之后的俾斯麦,在结束了中国东部地区的考察之后,迅速赶去了黑海沿岸,他认为他的战略契机,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第四百五十五节 环黑海经济中心

俾斯麦以为他看到的高加索地区,会跟曾经考察过的乌拉尔地区一样,是一个以移民为主的农业区。

这里的农业区确实移植了中国内地的保甲制度,并且移民数量众多,迅速在这里形成了主体民族,而俄罗斯人在这里甚至无法派到第二民族,当地数量众多的回部民族比俄罗斯人更多。

可让他意外的是,这里的工商业繁荣程度,跟乌拉尔地区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时代。

中国占领的黑海沿岸,其实相当狭窄,顿河流入亚速海,顿河以北属于俄国,因此中国在亚速海沿岸拥有较长的海岸,可是出了亚速海,刻赤海峡北边的克里米亚半岛是奥斯曼帝国的,南边不远的大高加索山脉就是跟满清帝国的国界。

因此黑海沿岸地区,只是从刻赤海峡到大高加索的狭长地带,从高加索山脉脚下的城市索契到刻赤海峡,最长不过三百公里。而地理位置较好的平原地带,就只有刻赤海峡附近的塔曼半岛周边地区,论面积还赶不上一个上海。

但就是这个尖角位置,却成了整个黑海的中心。

从顿河上的罗斯托夫开始,中国在顿河南岸正对北岸俄国城市罗斯托夫的位置,建立了新的城市和河港,取名望罗港,被俄国人视为讽刺,在顿河进入亚速海的河口位置,兴建了亚速港,在高加索山发源流入亚速海的一条条大小河口,也就建立了一批河海两用的港口,叶亚河口俗称野鸭港的叶亚港,别伊苏格河口颇有诗意的別伊港,最大河流库班河口的库班港,刻赤海峡中的塔曼港,进入黑海后,在俄军要塞和海军基地的基础上建立的新罗港(新罗西斯克),疗养胜地阿纳帕港,以及图阿普谢港和索契。

中国的铁路从哈萨克沿着伏尔加、顿河以南一路通往这里,几乎都是沿亚速海前进,连通了这一系列港口,从塔曼半岛西部穿过进入新罗港,还有支线沟通索契等沿海港口。

由于刻赤海峡在冬季会有浮冰,影响航运,所以新罗西斯克成为了黑海贸易的中枢。

由于中国的到来,这个被陆地包围的封闭海域,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北岸有俄国,奥地利帝国,南岸是满清帝国,西岸有奥斯曼帝国,除了土耳其海峡,就是希腊人控制的爱琴海,直接跟地中海国家沟通,联系起了埃及、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等国家。

于是南边两河流域生产的谷物通过巴统输送到这里、北边顿河、伏尔加河流域生产的谷物通过河流和铁路输送道这里,多瑙河流域生产的谷物通过轮船输送道这里,让这里迅速成为黑海最大的粮食集散地;同时奥地利帝国的机器设备、水晶制品、毛纺织品,希腊的毛纺织品、橄榄油、棉纺织品,奥斯曼帝国的手工制品,满清帝国的波斯、美索不达美亚的手工制品,都在这里汇聚,让这里成为黑海沿岸最大的工业品汇聚地;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中国庞大的商品从这里输送到欧洲,茶叶、丝绸、瓷器、高端棉布、首饰折扇雕刻等手工艺品,当然也有作为工业国家标准的机器设备。

庞大的物流集散,短短五年之内,就让新罗西斯克变成了黑海岸边第一大工商业城市。

整个中国跟欧洲的物流汇聚,聚集的起来的财富从这里喷涌而出,想不发达都很难。

依托繁盛的物流,发展起了发达的造船、机械、商业和金融业。

最让俾斯麦感慨的不是这里庞大的商业规模,而是成熟的商业文化,工商业规模可以通过资源进行堆砌,可商业文化的成熟,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

这里开港之后,确实有成千上万中国商人涌入这里,俄国人说敖德萨是俄国通往黑海的窗口,那么新罗港就是中国通往黑海的窗口,因此大量中国商人携带资本和中国商业文化进入这里,但他们进入一个陌生的地域,绝不可能短期内催生一个适合当地的成熟商业文化。

真正让当地商业文化成熟的,还是黑海本就存在的商业文化和商业群体。

主要是希腊商人、亚美尼亚商人和犹太商人,大量涌入这里形成的。

这些商人群体,其实在这里经营已经长达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相比起来,不但中国人是一个后来者,就是俄国人都是后来者。

中国把这里夺走之前,俄国其实占领这一地区的时间也不久,在因为希腊独立而引发的战争之前,新罗西斯克一带的狭长黑海海岸,一直都是奥斯曼帝国的领土。生活的居民主要是车臣、格鲁吉亚等一大批本地回部民族。

俄国人占领这里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年,因为有条件更好的敖德萨等港口,俄国的主要经营方向并不在这里,因此只是建立了几个军事要塞和海军基地,还没来得及也没有能力将这里的商业发展起来。

反而是跟当地的车臣人爆发了长达十年的高加索战争,这些当地民族在山地跟俄国展开了游击战争,大大影响了这里的发展。

相比车臣等后期形成和游牧到这里的民族,希腊人、亚美尼亚人和犹太人在这里的活动甚至更久,犹太和希腊人都是古老民族,亚美尼亚人一直都是奥斯曼帝国境内可以跟希腊人竞争的商业民族。

这些民族的商业文化都很发达,相比之下,甚至中国人都差他们很多,因为中国主要是农耕文化。

这些人进入自然而然的在几千年前就进入黑海沿海地区经商,古希腊城邦时代,就在黑海沿岸建立了大量的殖民地,索契这个城市的名字来源,甚至就是因为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时期的历史学家普罗科匹厄斯,用拉丁文记录“帝国黑海海岸的本族人为索契”而得名,也就是说,索契本身东罗马帝国时期,用来用来称呼当地东罗马人的名称。

亚美尼亚则更早就在亚历山大大帝时期被希腊马其顿王国征服,之后被亚历山大部将塞琉古分割,建立了希腊化的塞琉古王朝。罗马帝国时期,亚美尼亚则长期成为罗马帝国跟中亚地区崛起的安息帝国争夺区域,东罗马帝国时代,又是东罗马跟波斯萨珊王朝争夺区域。希腊和犹太人,则在罗马帝国时代,先后被罗马人所征服,一直到希腊独立才成为一个独立国家,犹太人则要很久之后,才能复国。

不管是希腊人、犹太人还是亚美尼亚人,都因为历史上长期处于动荡状态,造成了人们习惯了流离失所,转为以商业为生的文化。后来他们都被阿拉柏和奥斯曼帝国政府,阿拉柏和奥斯曼帝国的商业文化也相对开放,至少没有中国那样的重农抑商思想,因此对这些境内的商业民族并没有驱逐或者迫害。

所以这些商业群体,就一直在黑海沿岸定居下来。

中国人到这里的时候,俄国成功镇压车臣等民族不久,而且就在俄国跟中国的战争中,这些人也先后在山区起义。又被北上的满清帝国所拉拢,一起先后跟俄国和英国交战。

常年的战乱已经大大消耗了这些民族的力量,中国到来之后,采取了较俄国为宽松的民族和宗教政策,并且允许他们进行自治,一直就没有怎么闹事。中国的移民,也主要生活在沿海平原地带,而不是他们养羊的山区和谷地。

稳定的社会秩序,加上大量的商品交易,吸引来了黑海周边的大量商人,他们带来了这一带自古以来的商业惯例和传统。新的希腊人又从希腊王国进入这里,奥地利帝国的商人从多瑙河进入这里,俄国商人从第聂伯、顿河进入这里,满清统治下的亚美尼亚和波斯商人,甚至汉八旗中分化出来的豪商也涌入这里。加上从中国来的以锦陕商人为主体的晋商文化,各种商业文化在这里交汇,迅速融合成了一种成熟的商业文化。

一个商业体系,在最成熟的时候,必然诞生出商业体系最顶端的产业,那就是金融业。

这个地区的金融业以服务贸易崛起,并迅速向其他领域扩散开来,借助中国掌握的世界黄金霸权,迅速成为黑海地区的金融中心。

俾斯麦在这里看到了中国人经营的钱庄、当铺,犹太人经营的银行,希腊人和奥地利人联手创办的谷物拍卖市场,各国商人组成的商会创办的联合证券交易所。各国商人带来了各国不同的商业创新,买空卖空,期货交易,都在这里出现。

他们不但在这里买卖期货合约,也交易各种有价证券,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竟然已经开始为其他国家在这里承销国债了。如果仅仅是希腊这样的小国,满清和奥斯曼这样的落后国家也就罢了,俾斯麦发现,连奥地利和俄国的国债,竟然也开始有很大比例,是这里的各国银行业帮他们承销的。

俾斯麦意识到,中国在黑海的出现,已经不简单的是一个政治力量的进入,不是军事影响力的进入,而是彻彻底底的,改变了这一代的地缘格局。

中国人在这里,并不是一个刚刚到来的过客,而是已经成为这一带事实上的主人。

第四百五十六节 寻找战略契机

俾斯麦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中国在经营这里,换成任何一个国家,一个势力,都不会在短短五年时间内,让这里成为黑海的中心。

中国巨大的物力在这里聚集,然后输送到欧洲,是这里繁荣的基础。换成任何一个国家和势力,都不具备这个条件。

尽管中国的大宗商品,从东部地区出口欧洲,仍然在大量走海路,通过苏伊士运河,可是中国西部地区的物产,却一定是从黑海出口的。因为从中国西部进入东部地区,走铁路的话,跟到黑海的成本没有区别。至少广袤的哈萨克地区、乌拉尔伏尔加地区,伊犁地区,是一定从黑海通往欧洲更便捷的。

而那些对时间要求高,或者对成本不敏感的大宗商品,比如茶叶和丝绸,也会大量从中国东部通过铁路送到黑海出口。

至于真正的廉价大宗商品,确实走苏伊士运河更为划算,但廉价商品欧洲并不稀缺,欧洲的工业足以抵御其他地区的工业品流入,而且各国还纷纷构筑关税壁垒。因此在某种程度上,黑海对中国的意义甚至超过苏伊士运河。

对于苏伊士运河的争夺,毫无疑问是值得中国跟英国这样的海上强国开战的,那么一个经济和战略意义不输给苏伊士运河的黑海地区,中国绝不可能轻易放弃。俄国沙皇愿意签字也好,不愿意签字也罢,除非他们能直接摧毁中国,否则他们夺回黑海地区的可能已经完全消失了。

又因为沙皇不肯签字,不放弃对这里的名义主权,反而将俄国置于中国必须防范甚至打击的境地下。

在这样一个地区,俾斯麦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足以引起战争的矛盾冲突。

民族矛盾上,必然是有的。高加索山脉的回教民族,并不是一个容易驯服的民族。但俾斯麦分析认为,在中国那种军事化的移民状态下,居住在山区的车臣人等于是被山外堡垒化的中国移民困在了山里。他们即便叛乱,中国的正规军队甚至都不需要调动,这些堡垒化的武装村落就足以耗死他们,在辅助正规军的绞杀,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叛乱的好。

高加索山脉那一边,是让整个欧洲诧异的满清帝国,他们从中国被驱逐出来,奇迹般的驯服了欧洲人恐惧了数百年的回教民族。当然他们那种驯服,是基于游牧时代的残酷杀戮基础上的,任何现代文明国家都不敢动用这样的手段。但这种屠刀下的征服效果,却也是任何文教无法比拟的。他们不但征服了当地民族,还用自己的高强度组织管理模式,彻底在这些民族中建立了统治。

满清帝国基本上不太可能跟中国为敌,这是西方外交界的共识。但这个国家中,确实有一大批始终坚持希望回归中国的顶层人物。不是那些从蒙古地区迁徙到在这里的满蒙权贵,恰恰是一批汉化的官僚,他们逐鹿中原的心思随着国力增强而越来越炙热。

满清的汉人官僚,最早是从伊犁地区跟着嘉庆迁移过来的,后来跟各种民族融合,还不断从中国拉拢失意的读书人,在中亚地区比中国平均资源多得多的情况下,汉八旗人口的增长速度比信仰喇嘛教的蒙古人高了太多,已经成为满清越来越倚重的族群。

尤其是两次占据波斯高原和两河流域两块农耕区域之后,汉八旗的人口膨胀极快,目前已经开始占到满清三千万人口中的一半。并且继续呈现出既比他们地位高的满蒙八旗,也比他们地位低的回部八旗更高的增长速度。

人口增加以及对其他民族的人口兼并和融合下,满清帝国在强权统治下正在逐渐出现一个主体民族,而这个主体民族总有一种回归心态。这种心态是不是会促使满清帝国跟中国开战,俾斯麦不清楚,但短时间内他看不到满清帝国拥有能跟中国开战的力量。

因为俾斯麦知道这个国家多次战争的结果,判断出他们的战斗力大概跟意大利軍队的水平相当,也就是欧洲二流水准,稍强于奥斯曼帝国軍队,稍弱于奥地利帝国軍队。依托八旗体系的高动员能力,这些年一直能够组织欧洲国家对其进行侵略和渗透。但跟中国竞争,则没有任何希望。

俾斯麦还在黑海地区跟一些来自满清的商人交谈,交谈中他发现,这个帝国的腐朽速度正在加快,他们开始失去了困居荒凉的中亚草原时候恢复的野性和勇气。整个帝国上层在用特权拼命搜刮财富,就如同他们的祖先入关之后,迅速寄生在庞大的汉人身上腐化一样。

他们在夺取了波斯之后,就开始了这样的腐化进城。吞并了大量的波斯人之后,嘉庆开始放开民间商业。波斯人和一些汉人开始转化为商人,但嘉庆时期的商人都还是小商人。

道光之后,迅速开始形成一大批特权商人。汉八旗中的商业势力,开始复制国内的特权商业模式,他们依靠波斯湾靠海的特性,开始成为垄断性的盐商;利用垄断中亚地区的草原部落交易,成长期了大量类似晋商皇商那样的角色。在商业领域一直打压、排挤波斯人,将波斯人挤压的只能在小商业中生存。

能跟汉人商人相比的,就只有亚美尼亚商人。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可却是原住民族,他们在奥斯曼帝国中就是仅次于希腊人的商业群体,亚美尼亚被满清吞并之后,他们并没有像回教民族那样进行激烈的反抗,也没有遭到残酷的杀戮,他们顺从的被编入八旗。之后他们利用他们精通各族语言的优势,迅速成为跟国外进行进出口贸易的海商群体。

特权带来的腐化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个是大贵族在草原上圈占大片的草场,在波斯和两河流域圈占大量的良田,一度包衣制度大规模反弹,嘉庆后期和道光一直加大限制力度;第二个表现在八旗子弟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大量从嘉庆时候就来投奔的京津一带的八旗子弟,他们来到中亚和波斯之后,虽然被编入蒙古八旗,成为满蒙八旗旗人,但他们既不愿意去草原放羊,也不愿意去波斯种地,就赖在京城,吃铁杆庄稼,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成为沉重的财政负担;第三个腐朽现象表现在官僚选拔方式中的腐化,满清实行的也是中国式的科举。但给满蒙旗预留了大量的特殊渠道,他们可以通过考翻译科更容易取得举人、进士这样的身份,还可以通过当笔贴士这种方式,不经过科举进入官僚机构。

腐化已经开始产生大量的民族矛盾,上层特权阶层跟下层平民的矛盾,满蒙八旗跟汉八旗的矛盾,汉八旗跟回部八旗和波斯八旗之间的矛盾。满清上层一直在通过抬旗这种方式,巧妙的拉拢回部和波斯八旗的上层人物,对下层百姓实行科举官员管理,但自发的反抗已经开始频繁出现。

回部八旗底层民众中流传着救世主即将出现的预言,汉八旗底层民众则通过白莲教这种方式凝聚反叛力量。

随着对波斯高原和两河流域的大规模开发,满清帝国的财富大规模增长,腐化也日益严重,民族矛盾越来越激烈,迟早会爆发不可预知的动乱,连俾斯麦都关注到了这些问题,从来讲究防民的中国统治思想武装下的满清君臣,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些,他们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跟中国这样的大国动武。

满清帝国之外,该地区就只有奥斯曼帝国跟中国有较大的矛盾,主要是中国组织奥斯曼帝国周边的希腊、埃及和满清帝国,曾经多次打击过奥斯曼帝国。至今扔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反奥斯曼联盟,而核心就是中国。

领土上倒是没有什么争端,中国的土地是从俄国人手里夺来的,俄国人从奥斯曼手里夺来的,过了一道手,已经洗白了。

双方接壤地区,是隔了一道海峡的中国黑海地区和克里米亚半岛。假设两国因为领土问题开战,中国能轻松夺取克里米亚半岛,满清将攻入小亚细亚,希腊将夺取巴尔干半岛,甚至有可能引起奥地利南下争夺巴尔干。

奥地利要么是从奥斯曼帝国手里,跟希腊等国瓜分,要么就是之后跟这些国家争夺,而引发新的矛盾冲突。

俾斯麦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理想的,战略契机。如果奥地利开始跟希腊争夺巴尔干,那么将来普鲁士排挤奥地利的战争中,希腊就是一个只得拉拢的对象。而希腊背后则站着强大的中国,可以说联合希腊打击奥地利,胜算极大。

在打击奥地利之前,必须先解决俄国这个后患,俾斯麦必须在复杂的矛盾乱麻中,找到那根既让普鲁士、奥地利拥有较为宽松的国际条件跟俄国作战,又不至于让中国和英国这样的大国卷入的线索。

俾斯麦苦思了许久,有一日他突然在街头看到一个俄国人和一个奥斯曼人打架,他的脑子豁然闪现出了一个灵感。

他马上反应到,俄国跟奥斯曼这两个对战争相对不够谨慎的国家,也许才是他需要的那种国际环境的契机。

他需要一场俄国跟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战争!

第四百五十七节 俾斯麦开始行动

也是因为国力弱,作为普鲁士的外交官,俾斯麦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的寻找到一个对普鲁士最有力的时机,而英国和中国这样的大帝国,他们随时能够创造时机,不是时机也是时机。

普鲁士是小国,如飘零的树叶,想去往想去的地方,就得耐心的等待那股他们想要的清风到来,然后努力的迎风飘荡;而中英是他们本身就是大树,那大风就是他们扭动身躯招来的。

俄国和奥斯曼帝国,现在又接壤了,以这两国的历史仇恨和民族矛盾,一场战争是迟早都要打起来的。

野心勃勃的沙皇,又在黑海地区建立了海军,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傲慢,中国并没有对俄国在黑海建立海军表示什么态度。

凡是在黑海地区的海军力量,都会跟奥斯曼帝国有或多或少的矛盾,因为那两道关键位置的海峡。

中国有,俄国有,奥地利也有。

而且这些年中国联合奥地利多次向奥斯曼帝国施压,双方签订了许多相关条约,虽然依然没有争取到海军的自由过境权,但商船的自由过境权已经取得,奥斯曼帝国在有英国强力支持的情况下,一次一次拒绝中奥两国提出的军舰通行权。

在俾斯麦看来,这绝对是奥斯曼帝国的战略失误,作为一个小国,他们事实上是在保卫他们能力之外的东西,而且这种东西已经带不来任何经济利益。作为一个海军力量已经非常衰落的国家,奥斯曼帝国掌控海峡并不能带给自己足够的海权优势。海峡只能成为黑海国家头上的一道紧箍,当年英国宣布执行海峡法案,试图控制英吉利海峡的时候,还跟荷兰爆发过多次海战。奥斯曼帝国却要面对中国,奥地利和俄国这样单独拿出来一个都比他强大的多的国家。

如果单独一个俄国,奥斯曼帝国的坚持还有战略意义,因为这至少能保证俄国的黑海舰队不至于从海峡通过袭击奥斯曼帝国其他地区的沿海,更不至于突袭伊斯坦布尔。

但现在他们面对的还有一个中国,中国在奥斯曼帝国另一边已经取得了地中海东部的制海权,连英国都无法在这里立足,奥斯曼帝国坚持的也只是一个伊斯坦布尔的心理安慰。一旦爆发战争,中国其实并不需要直接从海上突袭他们的首都。而且以现在的军事技术来看,从海商攻占要塞防御的城市是不合理的。

如果是俾斯麦,他可能会选择彻底开放海峡。然后在海峡两岸,尤其是那条宽度还不及一条河流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两岸,设置严密防守的要塞群,这是世界上少有的,可以用陆权控制海权的地方。

如果奥斯曼帝国愿意冒着开罪英国的风险,那战略形势会更有利,他们大可以宣布海峡与所有黑海国家分享,这样站在海峡背后的黑海国家,就会支持奥斯曼帝国,成为奥斯曼帝国阻挡地中海地区势力的坚强后盾,因为此时阻止地中海国家势力向黑海渗透,成了奥斯曼帝国跟黑海国家的共同利益了。

如果不愿意也不敢得罪英国,那就干脆宣布海峡为公海水道,允许任何性质的船舶通过,这样英法军舰也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黑海国家会从海峡进出地中海,这时候进入地中海的海洋力量,将与英法等地中海霸权在地中海争夺,冲突的中心将远离奥斯曼帝国。而地中海国家强势的话,冲突的中心又会进入黑海,同样跟奥斯曼帝国没有关系。

可是奥斯曼帝国仅仅因为担心进出地中海的黑海国家,有威胁到伊斯坦布尔的安全,就牢牢锁住这条海峡,这等于提英国或者法国捂住了一个盖在黑海这口热锅上的盖子。作为一个贫弱的帝国,奥斯曼帝国不改把这种容易爆炸的盖子握在自己手里。

当然如果他们是一个强权国家的话,比如中国控制了这里,就是在海峡上收税,别人也只能就范,可惜他们是一个弱国,一个没有海洋话语权的弱国,却不愿意守在陆地上,偏偏要在海洋上跟海权国家对抗。

过去俄国跟奥斯曼帝国的冲突,都是因为海峡控制权而起,英美每次都支持了奥斯曼帝国。

跟过去不一样的是,现在中国取代俄国,成为了黑海地区最大的海权国家,而且中国人已经在东地中海占有优势,他们在黑海甚至没有设立强大的舰队,只有一些小型舰队,用于稽查走私,这种情况下,他们并没有进入地中海的动机,反而是要从地中海进入黑海。

东地中海已经是中国海的情况下,英国人限制俄国进入这里的动机也不会太强烈,甚至有可能通过鼓励俄国进入东地中海来跟中国加深矛盾。

这样俄国跟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战争,英国有可能保持中立,中国虽然没有进入地中海的战略需求,但中国却有让自己的地中海舰队进入黑海的需求,这海峡通行权上,他们短暂的跟俄国保持了一致。

此时的矛盾会变得十分复杂,因为中国跟奥斯曼帝国开战,英国会支持奥斯曼帝国,中国跟俄国开战,英国会支持俄国,在中英全歼竞争的大背景下,英国一定会支持中国的敌人,但要是俄国跟奥斯曼帝国开战的情况下,英国处于维持跟这两大国的同盟关系,反而只能保持中立。

那么要是中国跟俄国结盟,共同进攻奥斯曼帝国,英国的选择同样是跟中俄开战,因为英国的目的是封锁黑海,对俄国可以放行,但能封锁更好,对中国则是一定要封锁的。否则让中国在黑海建立一直舰队,跟地中海舰队联合起来,那就更危险了。建立舰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一支舰队需要庞大的后勤保障,尤其是蒸汽铁甲舰时代的后勤保证,更是需要一整套工业体系的支撑,这种条件就限制了中国在东地中海的部署,而黑海沿岸已经是中国领土了,这里也已经打造出了维持蒸汽战舰的工业体系,所以中国一旦进入黑海,比俄国进入地中海更加危险。

不过俾斯麦认为,中国联合俄国的可能性很小,因为目前俄国跟中国并没有签署和平协议,理论上他们还处于战争状态,在不解决这个法律问题之前,他们不可能签署公开的同盟条约,中国跟俄国的矛盾也很大,让他们不太可能跟俄国结盟。

这样战争规模就会变得很小,俄国跟奥斯曼之间的战争,就有可能将两个大国都排除在外。

奥地利此时的选择至关重要,奥地利同样有海峡通行权的需求,那么他们就有跟俄国结盟打击奥斯曼帝国的可能,而且奥地利也可以通过这个机会,向巴尔干半岛扩张。同时奥地利也有跟奥斯曼帝国结盟,对抗俄国的可能。因为奥地利始终无法接受被俄国夺走加利西亚和利沃夫等奥属波兰的结果,他们一直在进行反俄的外交行动。

如果操作得当,这就会是一场普奥联合奥斯曼帝国,攻击俄国,同时又能将中英两大强权排斥在外的战争。以普奥两国的国力,联合对抗俄国,取胜的概率是极大的。

至于中英两大强权,这时候就需要普鲁士极力拉拢,争取让他们在不参战的情况下,都能对普鲁士有所支持,因为俾斯麦判断,即便是战场取胜之后,根据现代形成的国际外交关系,大国即便不参加战争,最后也会通过外交进行干涉,中英两强不可能不参与,如果能让他们支持,在战后的谈判中,普鲁士也更容易确保自己的利益。

其中最后一个障碍是法国,让法国直接支持普鲁士在波兰扩张,甚至让法国接受普鲁士统一北德意志,都不是法国愿意接受的,法国肯定是反对方,必须拉拢英国,以及在对俄的共同立场上和奥地利结成的同盟,才能迫使法国接受这个结果。

战略计划到这里,俾斯麦觉得思路已经成熟了,他决定开始行动。

拉拢中国,他的基本思路已经有了。

中国希望的是削弱俄国,最大程度的削弱俄国,这一点上跟普鲁士的利益是一致的。

但英国的利益永远是保持大陆平衡,就不可能接受俄国被削弱的太过分,如何能起到削弱俄国的作用,又不至让英国法对,或者说如何让中国确信支持普鲁士能帮他们削弱俄国,成为能否拉拢中国的关键。

回到中国京城之后,俾斯麦开始跟中国外交机构接触,他先以非正式的态度跟中国理藩院掌院讨论关于俄国的问题,一方面是试探中国的态度,一方面是为日后的同盟建立基础。

在非正式的讨论中,俾斯麦假设了多种情况,他询问如果普鲁士跟俄国爆发战争,中国是否会参战,掌院表示可能性不大,俾斯麦又询问俄国与奥斯曼帝国爆发战争,中国是否会参战,参战的话会支持谁,掌院犹豫了一番,认为可能会保持中立,这跟俾斯麦的判断是相符的,因为中国跟奥斯曼和俄国的关系都十分复杂,越是复杂的事务,就越难当机立断。

俾斯麦又问如果中国跟俄国发生了战争,希望普鲁士站在什么立场。但中国外交官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表示中国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不希望跟任何国家发生战争。同时在其他国家之间的战争中,会尽量保持中立。

中国不需要普鲁士的帮助,这对俾斯麦是相当打击的,但他明白这是一个现实,反而坚定了他统一德意志的信念,只有一个统一的德意志民族,才有资格跟这些超级强权坐在平等的地位的谈话。

不过中国外交官对跟普鲁士建立更加紧密的关系,还是非常热心的,这种关系主要包括修建更多的铁路,将两国联系的更加紧密,以及相互合作确保铁路穿越中东欧期间的安全。

俾斯麦很清楚,中国的战略方向是英国,英国在四处拉拢帮手对抗中国,中国何尝不是在英国周边建立合作伙伴限制英国呢,中国为什么保持跟法国紧密的关系,最大的原因就是对抗英国,也希望能加强对普鲁士的影响力,还是为了限制英国在欧洲大陆的影响力。

俾斯麦知道,跟中国建立一个紧密的合作关系,就是普鲁士对中国最大的价值。

根据这一点,他开始规划起来。

第四百五十八节 中普自由过境协定

其实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建立一个关税同盟,让中国和普鲁士的的货物可以自由流通,就好像普鲁士和北德意志地区几十个邦国之间建立的关税同盟一样,这会大大加强中国商品在中欧地区的贸易优势,而且普鲁士跨越波罗的海和北海的地理,也是相当重要的,让中国商品从这里更快速的出口英国、法国北部地区以及北欧地区。

但建立这样一个同盟很不现实,不管是普鲁士,还是中国,其实都不可能接受。根据普鲁士跟北德意志邦国之间的协定,这个关税同盟虽然是由普鲁士主导的,但并不是说被普鲁士控制的。

而是各方派遣人员组成的一个独立机构,这个关税机构管理各加盟国的关税,税收根据比例最后分配给各加盟国。让中国跟普鲁士之间建立这样一个同盟,普鲁士会担心主权受到侵犯,中国又不可能接受跟普鲁士这样一个小国组建一个共管的机构,因为汉堡可以把自己的海关跟普鲁士一起管理,中国不可能将自己的海关跟普鲁士人一起管理。

所以关税同盟是不可能建立起来的,那就只能通过铁路将两国经济往来更快速的连通起来,铁路目前基本上建好。普鲁士控制波兰期间,主要出于军事考虑,建造了普鲁士跟波兰之间的铁路。波德平原上建铁路的难度实在是太小了,因此这些铁路不但建的快,而且成本低,很快就形成了密集的网络。

中国的铁路,经过波兰进入普鲁士境内,运输上不存在任何困难,而且因为跟中国铁路沟通的关系,波兰境内的铁路,甚至采用的是中国标准,用的是两米宽的标准轨道,而普鲁士许多铁路采用的则是英国标准。

俾斯麦可以允许修改一些铁路标准,让华沙通往东普鲁士和汉堡的两条铁路线,都改为中国标准,这样铁路就不用换车,一路可以通往波罗的海和北海。

但这并不足以加强中国跟普鲁士的联系。不能建立更紧密的关税同盟,仅仅修改铁路线又过于薄弱。俾斯麦决定跟中国之间建立一个自由通行的协议,火车跨境运输过程,一个受阻于不同的轨道标准,另一个受阻于不同国家之间的法律和管辖权问题。

每通过一个行政区,都要停车接受检查,甚至卸车检查,重新包装,然后装车。这大大影响了运输效率,加大了运输成本。

但德意志关税同盟建立之后,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甚至建立关税同盟的最大动机,就是统一贸易运输问题,关税的收入只是次要的,尤其是对普鲁士这样的大国来说,关税收入并不是最大的收入,本国生产的提高,才是最大的财富来源。

不能跟中国之间建立关税同盟,但可以建立一个交通运输同盟,可以给予中国铁路自由过境普鲁士的权力,当然如果能得到对等的权力,对普鲁士甚至整个德意志关税同盟来说,都是极大的利好消息,这会大大提高北德意志在跟中国贸易上的优势。

谁能把东西卖给中国,谁就能发财,这已经是一个共识。所以俾斯麦认为,他说服普鲁士国王以及德意志关税同盟都不是什么难题。不过中国未必会答应,因为中国的体量是整个德意志的十倍,他们如果不愿意对等的接受德意志的火车自由在中国通行,那么也是可以理解的,假如在这种情况下,俾斯麦愿意做出单方面让步,就让中国的火车通行在普鲁士的铁路上,要说服普鲁士国王和议会接受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这还牵扯到一个民族尊严问题,要说服北德意志关税同盟就更难了。

不过俾斯麦认为这值得去努力,一旦跟中国建立了自由通行的协定,就足以让中国跟普鲁士保持更紧密的关系,从而在对俄问题上支持普鲁士。

接下来就是英国了,此时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一旦跟中国走进,就意味着跟英国的疏远。要拉拢英国在对俄问题上支持普鲁士,困难就会增大,尤其是在英国已经开始将保证俄国一定程度上的强大,看作是制衡中国的最大外交手段的情况下。

所以俾斯麦决定在不挑战英国这一态度的前提下,采用对俄国克制的态度,从而得到英国的支持。如果普鲁士跟奥地利联合击败了俄国,普鲁士愿意保持最大程度的克制,不去过分瓜分俄国领土,相信足以让英国至此普鲁士。要让英国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那普鲁士就需要从一开始就向英国表明这种态度,告诉英国人,普鲁士对俄国领土没有兴趣,只是谋求收复本该属于普鲁士的利益。

计划完成之后,俾斯麦正式跟中国外交部门进行沟通,先提出设想,对方很感兴趣,然后双方根据这样的设想进行更加详细的谈判。

果然如俾斯麦猜测的那样,中国外交部门不能接受德国的火车在中国的铁路网上通行,他们担心德国人利用这种权力进行走私。这只是一个借口,还是感觉到了不平衡。中国这些年修建的铁路太庞大了,短短二十年间,铁路修建了十五万公里,每个省都通了铁路,德国的铁路才几千公里而已,让德国人跟中国权力对等,明显等于向德国人白白开放了中国的铁路网,中国才有几辆车能在德国铁路上运行?

既然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俾斯麦当然早就想好了解决办法,他准备了三套方案。

结果第二套方案,就得到了中国人的认可。

德国不要求中国开放所有铁路线,只局限在一条从德国通往中国的铁路线上,俾斯麦要求的,正是他从德国乘坐火车赶来的那条线路,从柏林可以直达江宁府。但中国要求,不能只是普鲁士的铁路,他希望中国的火车能够在整个德意志关税同盟的铁路网上通行。

这一点俾斯麦也答应了。他已经做好了,中国不接受的情况下,单方面向中国开放通行权的打算,但中国人有时候挺好说话的,大概是文化背景下的世界观不同,让他们对利益的认识和西方人不太一样。中国人在外交谈判中,既不像英国人那么执拗的讲求对等关系,他们往往将自己摆在交给的位置上,但也不像英国人那样,把每一笔账都算的清清楚楚,恨不能把每一个便士的利益都写进条约中。因此有时候跟中国人的谈判,明明感觉到不舒服,但中国人就是要坚持,有时候又明显发现自己占了些便宜,中国人又不在乎。

按照中国人的说法,这叫凡事留一线,不把事情做绝。

所以出现现在的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按照具体的利益,中国开放了一条上万公里的铁路线,而德意志关税同盟地区开放的不到一万公里,但按照权力上来说,是中国用自己一条铁路的权力,换取了德意志地区三十多个国家的铁路开放,两国都有能够接受的理由。

权力问题划分清楚后,就是法律问题,如何保证中国的火车在德意志的铁路上,以及德意志的火车在中国的铁路上更加便利的通行,减少停车检查和频繁的过关流程。

俾斯麦建议是建立一个共管的,类似关税同盟那样的统一机构,管理这条铁路上的通关问题。中国的火车,进入德意志地区后,只要不在沿途停靠卸载货物,就不需要接受检查,至于卸下的货物,则由海关部门进行通关、课税等正常管理,同理,德意志的火车在中国的铁路上也如此办理。

在这个管理机构设置上,俾斯麦建立最好能够贴近民间,不要带有太强烈的政治色彩,这一点中国也打赢了,倒不是屈就德国,而是中国在对商业的管理中,一直遗留着大量民间自治的传统。王朝时代是官不与民争利的思想作祟,同时对征收商税等管理上,需要借助民间商人的知识和经验,因为科举出身的文官,普遍不具备商业才能。

到了大周时代,周琅依然继承了这些商业文化传统,在对商业的管理中,允许行政部门与商会等商人团体进行合作,作为一种管理方式也是一种政治平衡,让官府更少的参与到商业运行中,以免过去强势的行政力量对商业产生压制。

由于中国方面的铁路,恰好是一家铁路公司在管理,全国铁路公司,因此中国直接授权这家公司派人管理,以及负责跟中国的海关部门沟通。德意志方面,则由他们自己派出代表进行管理,双方组成一个中德联合铁路运输管理委员会,性质上属于民间机构,但双方都给这个委员会授予一些必要的行政权力,从而让他们拥有合法的管理职能。

基本条款达成之后,俾斯麦立刻赶回德国,他现在留在中国的使命已经结束,他需要说服普鲁士和其他德意志邦国接受这份协定,同时要对英国可能的干涉进行解释。

第四百五十九节 拿破仑要回法国

此时的俾斯麦虽然做着一件围绕俄国的战略孤立计划,可实际上他的地位并不高,他要见国王甚至都得外交大臣带着他去,他来中国任职,也不过是进行一个方向的计划实施,事实上,国王并没有将中国方向作为重点。

国王更关心的,也不是德意志民族的统一,而是普鲁士王国的扩张,当然国王也是希望能够统一德意志的,但不是建立了各个邦国平等,而是通过普鲁士吞并所有德意志地区来完成,国王的思维方式更多还停留在王朝争霸时代,对国土的认识更多的还是贵族领主观念,民族国家,领土神圣这些概念,尚没有接受呢。

所以国王要的是波兰的领土,最大的困难不是打败俄国,而是如何避免英法,尤其是法国的干涉,法国一直希望将领土扩张到莱茵兰,认为莱茵河英国作为法国跟德意志地区的天然边界,从路易十四时代就开始有这种观念了,一旦普鲁士跟俄国开战,无论能否胜利,法国都有出兵莱茵兰的可能。

结果俾斯麦在中国待了一年,弄出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铁路通行协定,双方享有铁路运输上的自由过境权。这让国王无法理解俾斯麦是怎么想的,他难道不是去中国建立一个攻守同盟,让中国在战争中既不用参战,又能陈兵边境牵制俄国吗?

“陛下,一旦爆发战争,中国保持中立的可能性很大,尤其是前期,局势未明的情况下,中国不可能一开始就加入战争。而且中国参战没有明确的目的性,建立这样一个铁路协定,在战争期间,我们甚至可以请求中国以保护铁路的名义,给俄国施压。从而让俄国感受到背后的强烈压力。陛下,这是我们能够跟中国建立的唯一共同利益,除此之外,我们很难跟隔着整个东欧的中国建立联系。”

普鲁士国王同意了,他并不是很关心这个铁路问题,并不是不关心铁路,而是不关心铁路的管理。归谁管,该谁管,只要能起到运输作用就行了。

在国王眼中,俾斯麦确实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在俾斯麦在中国任职期间,普鲁士的外交工作一直在推进者。他们跟奥地利在对俄问题上,已经达成了同盟。双方都强烈希望能够一雪前耻,收回被俄国夺走的土地。

跟奥地利的合作,俾斯麦并不反对,因为这是他设想中的一部分。只是其中一些条款,当他从外交大臣哪里知道后,他十分反对。因为普鲁士打赢支持奥地利夺取俄国的西乌克兰地区,不但收复被俄国吞并的加利西亚等地,还要大大向乌克兰推进,俾斯麦不在乎奥地利跟俄国的矛盾加大,但是他极力反对普鲁士跟奥地利的协定中,要求奥地利支持普鲁士夺取芬兰的计划。

也不知道芬兰这个烂摊子,什么时候沾上了普鲁士王室,普鲁士国王一直对芬兰大公的头衔念念不忘。俾斯麦很清楚,谁占了芬兰,谁就会成为俄国的头号打击对象,这是从彼得大帝时代的地缘就决定了的,强大的瑞典帝国正是栽倒了这个问题上。俄国人不可能让彼得堡被占领芬兰的势力威胁,所以谁占领芬兰,谁就要成为唯独俄国的高压锅盖,就好像奥斯曼帝国卡住博斯普鲁斯海峡一样。

俾斯麦的目光放在德意志,他设想中普鲁士应该有限的从俄国手里收回波兰,甚至只是部分波兰,然后跟俄国达成和解,同时支持奥地利去瓜分俄国,让之后俄国跟奥地利的矛盾压过跟普鲁士的矛盾,为之后普鲁士排挤奥地利铺路。

可现在国王的外交成果,却将普鲁士放在了替奥地利承担俄国压力的第一线,将来奥地利跟普鲁士开战,没准俄国会加入奥地利一方。

俾斯麦尝试说服外交大臣,但外交大臣不为所动,因为跟奥地利的外交条款,正是他主持签订的,他不可能反对自己,他认为这是一重大外交成果。

外交大臣反而希望俾斯麦多考虑一下法国的问题,法国最近发生的事情,把各国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从贵族到平民都在考虑法国问题。

因为法国人在试图让拿破仑家族在法国复辟。

前年(1845年)秋,法国爆发了革命,之后奥尔良王朝被推翻,法国建立了共和国。

次年,拿破仑的侄子,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的次子,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潜回法国,他取得了资产阶级的新任,加入了制宪会议,成为议员。

拿破仑这个侄子,跟拿破仑家族其他成员不一样,他是一个活跃的政治人物。一直不甘于平淡,拿破仑帝国崩溃后,他随母移居瑞士,在这里读了军校,后成为炮兵军官。但之后一直热心参与政治,他支持意大利烧炭党运动,并参与罗马地区起义。1836年他在斯特拉斯堡发动军队暴动,反对七月王朝,失败后被流放到巴西、美国。不久回到欧洲,1839年留居英国。1840年在布洛涅再次冒险发起暴动,被判终身监禁。革命期间,他趁机越狱,逃到了英国。

确认革命胜利后,他再次回国,成为了议员,加入制宪会议,参与制定法国宪法。

法国临时政府,很快通过了宪法,法国确认了男性成年公民具有普选权,这绝对具有革命性,和理想主义的民主性。因为在绝大多数国家中,即便是议会制最成熟的英国,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选举权。几乎所有议会制国家,都对选举权有明确的财产要求,比如英国选民只占人口总数的大约2%,工人阶级是被排斥在外的。

这些观念是受到普遍认可的,他们都认为,“一个只向国家贡献了一分钱的人,不应该与那些贡献了成千上万的人享有同样的权力和影响力”,这显然是一种以财产决定权力的观念,是资产阶级的观念,比“一个天生高贵的人不应该与天生卑贱的人享有同样的权力和影响力”的贵族观念进步,但依然没有考虑过穷人。

连美国也在执行这种政策,不过在个别州已经放弃了财产原则,比如纽约州、宾夕法尼亚州等等,他们的男性成年公民有半数拥有选举权,只要有合法纳税登基的公民,都享有选举权力。

法国人一步到位,引领了潮流,但造成了一个让人担忧的后果。

那就是拿破仑的影响力问题。毫无疑问,在中下层人群中,拿破仑的威望无与伦比。哪怕拿破仑发动的一次次战争,穷人是最大的受害者,但不妨他们就是支持拿破仑。穷人在历史上向来支持强权,而权贵和中产阶层是支持平权的,这是一个历史现象。有人说,穷人更需要一个强大的权力保证财富向他们平等的分配,就好比在美国越是穷的州,就越是支持组建强力的联邦,越是富裕的州,则越是希望州权扩大,甚至希望独立。因为穷州,能从联邦财政中得到更大的补助,而这些补助则都是来自富裕州的税收。

结果绝大多数男人都成为合法选民之后,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竟然出乎意料的,以绝对多数的选票当选了法国总统。

路易波拿巴能当选,主要靠的就是拿破仑的影响力。因为在突然开放了选举权后,他得到了绝大多数农民的支持。法国大革命之后,成为一个小农国家,大多数农民成为自耕农,他们作为受益者,是支持大革命的,而大革命中他们能记得的名字,除了拿破仑也想不起谁。跟拿破仑竞争总统的人物,那些在大城市中活跃的资产阶级政客,他们天然就占有劣势,因为绝大多数人在之前都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大家都知道拿破仑的情况下,当然会投拿破仑家族的票。

路易波拿巴当选之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利用了波拿巴家族的影响力,也是无可厚非的政治手段。

可是法国人却忘不了拿破仑,支持路易波拿巴的原因,因为他是拿破仑的侄子,但这个历史上,拿破仑本人并没有绝嗣,他的儿子罗马王虽然短命,但却留下了子嗣,并且拿破仑给儿子留下了一个国家,在北美魁北克建立的魁北克王国,现在已经传到了第三代人手里。

这个历史上本不该出现的人物,名叫拿破仑·马里亚·奥斯塔·波拿巴,他才是拿破仑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当然,他能继承的除了拿破仑留下的魁北克王国外,也就是只有拿破仑在法国和欧洲的强大影响力。

路易波拿巴夺取了总统之位后,遇到了一个麻烦,法国存在大量的波拿巴分子,他们是拿破仑的崇拜者,支持者,而且十分狂热,从贵族到平民都有,在议会中也有强大的影响力,他之前也是支持路易波拿巴的,因为他们希望路易波拿巴能帮助他们让拿破仑家族在法国复辟。

现在他们开始在国会中频频活动,希望再次推动议案,修改宪法,迎接魁北克国王回国登基。

拿破仑在法国的影响力有多大,在其他国家的影响力就有多大,不一样的是,在法国他的影响力,可以让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侄子成为法国总统,在其他国家则能引起政府和民众的一致恐慌。

历史上,路易波拿巴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农民选票的绝对支持下,成功将法国又变成一个帝国。他借此成为拿破仑三世,历史上的拿破仑三世,败于普鲁士,见证了德国的强势统一,成为德国统一的垫脚石,似乎一无是处,成为德国崛起的背景材料。

可这个热心政治的拿破仑家族子弟,能力是很强的,因为他竟然能够让英国支持他成为法国皇帝。这证明拿破仑三世,拥有极强的外交能力。

可现在,路易波拿巴是总统,而且如果要复辟,他并不是合法继承人,他必须把自己的小侄子,罗马王跟美国巨富家族奥斯塔家族联姻生的孩子奥斯塔波拿巴迎接过来继承王位,在自己的侄子当皇帝,和自己当总统之间,路易波拿巴不难选择。

难的是,他无法随心所欲,因为他是靠着拿破仑的威望上台的,这个威望现在又让他推动拿破仑的孙子回国做皇帝,这让他很为难。不同意的话,那些他的狂热支持者,马上就会成为他的狂人反对者,同意的话,整个欧洲都不会接受,他自己的政治野心也会受到打击。

“我们应该支持拿破仑复辟!”

俾斯麦深思熟虑之后,果决的说道。

第四百六十节 孤立战略收官

“即便拿破仑复辟了,法国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我们难道要被一个名字所吓倒?”

俾斯麦自信满满的说道,口气中有一股好斗的味道。

“不止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拿破仑家族能团结法国人!”

外交大臣愁容满面,现在整个欧洲都为此发愁。

法国的实力始终凌驾于欧洲诸国之上,尽管法国人口增长似乎停滞了,只有3500万人左右,远远落后于俄国,但法国工业基础最好,工业发展速度最快,奥尔良王朝时期,虽然法国对外扩张没有拿破仑时期那么迅猛,但保持了长达二十年的稳定时间,让法国工业迅速膨胀起来,仅次于英国,成为欧洲第二大工业强国。

法国金融业也十分发达,加上良好的财政状况,法国政府的融资能力很强,他们打得起任何一场战争。

一旦欧洲因为拿破仑家族复辟,再次爆发一场战争的话,那么普鲁士和德意志地区,势必再次成为主要战场。

所以俾斯麦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更应该支持拿破仑家族。以此换取法国支持我们在波兰的扩张。我想这一点应该足以说服国王了。另外芬兰问题,我是强力反对我们吞并芬兰的。哪里有什么?我们需要那里的木材吗?”

外交大臣叹道:“英国支持我们夺取芬兰。”

俾斯麦冷笑起来:“没错,英国,没错。英国当然希望我们帮他们堵住野蛮的俄国人,挡住俄国向北海前进的意图。俄国的海军最近确实有些规模了。但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必须告诉国王,我们不能要芬兰。普鲁士的未来还是在德国,在德意志的统一上!”

“好的,我会跟国王陛下沟通的。尤其是你对于法国的建议。还有你对于奥斯曼帝国怎么看。我认为一旦我们跟俄国发生战争,奥斯曼帝国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大臣说道,成功拉拢奥斯曼帝国,并签署了秘密对俄同盟,这又是他得意的外交成果。

俾斯麦太不会做人了,他直接否定道:“他们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大臣惊叹:“怎么可能。您难道没考虑到奥斯曼帝国的軍队是我国的军官训练的,这一至关重要的因素吗?”

俾斯麦苦笑:“您大概过于夸大欧洲军官的作用了。您应该清楚,拿破仑战争之后,大量法国军官流落各地,他们在帮许多国家组建欧洲式的軍队,但真正有作用的并不多。奥斯曼帝国应该是在法国军官训练的軍队战败之后,才引入我国的军官吧,我不认为我们跟法国的军事制度有什么革命性的差别,否则我们就不用担心法国人了。”

外交大臣闷哼一声,雄辩上,他辩不过俾斯麦,这也是他欣赏俾斯麦的地方,嘴硬,还能说,外交官就应该是这样子。

至于此时在奥斯曼帝国服役的那批普鲁士军官,他们是什么人,他们的能力如何,并没人关心,直到后来这批军官中的领头者在战争中扬名立万后,他们才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人叫做毛奇!

听到外交大臣成功说服国王的消息之后,俾斯麦暗暗激动,这意味着孤立俄国的战略已经完成。

跟中国签订的铁路过境权协定,在英国方面也没有引起巨大的反对,英国外交官只是确认了一点,自由过境权不能用于军事用途之后,并没有向跟普鲁士政府施压。显然突然出现的拿破仑复辟问题,吸引了所有国家的注意力。

法国那边已经确认了消息,在各种压力之下,路易波拿巴已经明确表态,他支持魁北克国王回国的立场,但语焉不详,没有明确说支持奥斯塔拿破仑复辟,而是用了回国这一词,而且使用魁北克国王,而不是像波拿巴分子那样称拿破仑三世,显然有所保留。

波拿巴分子们,已经开始在国会推动相关程序,同时在法国各地进行巡演,拿破仑复辟的可能越来越大。一旦他们通过了国会进行全民公投的决议,波拿巴复辟几乎不可避免。占选民绝大多数的农民,几乎不可能反对波拿巴家族。

此时世界各国都开始表达他们的态度,英国暂时有所保留,他们只是表示不支持魁北克国王回法国复辟,他们重申当年在南京签订的魁北克相关条约,在这些条约中,确保了魁北克王国的权力,同时拿破仑已经宣布放弃对法国的一切权力主张。奥斯塔波拿巴,也没有合理的复辟依据。

英国人已经在魁北克跟魁北克王室进行沟通了,目前的结果还没出来。

俄国的亚历山大沙皇,却明确表示了反对,不知是出于扩大俄国在整个欧洲的影响力,还是这几年沙皇的雄心壮志又燃了起来,俄国的态度是最明确的。俄国跟法国八竿子打不着,他们并不需要急迫的表态。

奥地利的态度则扑朔迷离,他们这个国家,跟拿破仑的关系太特殊了,主要还是因为当年梅特涅主持下的,跟拿破仑的联姻。当时拿破仑的身份被欧洲的大贵族圈子所瞧不起,俄国可以迫于拿破仑的压力,执行拿破仑的大陆封锁政策,但当拿破仑向俄国皇室提亲,希望能迎娶沙皇的妹妹的时候,沙皇却明确拒绝,私下表示不能忍受将心爱的妹妹嫁给法国的“食人怪物”。当然也有说法认为,沙皇跟自己的妹妹之间有暧昧关系。

但梅特涅却说服奥地利王室将路易斯公主嫁给了拿破仑,最后生下了罗马王。之后拿破仑在魁北克建立王国,路易斯公主在北意大利做帕尔马女大公,在这里的执政还相对不错,有一些政绩,进行了一些建设和改革,拿破仑死后迅速嫁给了自己的情人,情人死后又嫁给了第二个情人,也许是为了弥补在拿破仑身上无法得到的爱情,这个女大公私生活上沉迷于找情人。但她是奥地利皇帝的女儿,现任奥地利皇帝的妹妹,魁北克国王是她的孙子,是现任奥地利皇帝的侄孙。

因为这种背景,奥地利其实是可以支持波拿巴王朝复辟的。这有助于加强奥地利跟法国的关系,尤其是在他们要反击俄国的时候。

在俾斯麦的努力下,普鲁士决定支持波拿巴王朝复辟,他们的使者去了北美,跟魁北克王室和首相进行沟通,双方沟通的很愉快,老奥斯塔这个老狐狸同意以支持普鲁士在波兰的扩张作为交换普鲁士支持他们的条件,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有失去。

此时,法国的波拿巴分子们已经把一切都做完了,在最关键的时候,总统路易波拿巴站在了自己的侄子一边,他出面拉拢了一大批银行家、大资产阶级势力,让国会通过进行公投的议案。显然在这场外交行动中,路易波拿巴也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东西。

由路易波拿巴亲自主持公投,一个月内,结果就出来了,以九成的票数,法国民众支持法国恢复帝国体制,并且赞成魁北克国王,拿破仑·马里亚·奥斯塔·波拿巴回法国复辟。

这一结果公布之后,普鲁士率先公开宣布,接受法国人民的选择。支持波拿巴家族在法国执政权力,并且表达了普鲁士对法国的友好态度。

俄国继续呼吁欧洲的君主们应该联合起来,维护欧洲千百年来的权力秩序,但可惜独木难支,路易波拿巴成功说服了英国接受一个尚未成年的拿破仑家族的子弟回国继承皇位,让英国人相信,法兰西帝国是不会对英国构成威胁的。

中国此时也表示了自己的态度,表示中国跟拿破仑家族的友谊是十分深厚的,中国支持波拿巴家族在法国执掌权力,同时中国皇帝将送给波拿巴家族一份私人礼物,一尊采用中国传统青铜铸造工艺铸造的拿破仑的青铜立像。

中国明确表态之后,奥地利才发表了声明,欢迎波拿巴家族回国执政,别人都是支持,他们是欢迎,力度完全不一样。

普奥支持,英国沉默,法国人热烈期盼的情况下,俄国孤掌难鸣,这件事其实就已经没有悬念了。

俄国沙皇的态度,虽然不至于将法国变成敌人,却间接的帮助普鲁士扫清了后方威胁,搬开了德国民族独立最大的一个障碍,而在德意志民族迈向独立的道路上,俄国首当其冲。

法国人紧锣密鼓的派出了庞大的欢迎团队,用法国六艘铁甲舰护卫,前往北美迎接魁北克国王。

普鲁士和奥地利都派出了代表赶往法国庆贺波拿巴家族的复辟,尤其是奥地利,派出了一个颇有规模的贵族团队。

其实她们只要派出一个人就够了,帕尔马女大公玛丽·路易丝就够了,因为玛丽女大公是奥斯塔波拿巴的祖母,而且她姓哈布斯堡!

当奥斯塔波拿巴在法国勒阿弗尔登陆,然后迅速进入巴黎,在凡尔赛宫宣布登基之后,俾斯麦亲自参加了这场登基大典,在欢庆的舞曲中,他听到的是普鲁士大军开向莫斯科的军号声!

法国皇帝登基,对他来说,意味着完成了孤立俄国的最后一个环节。

接下来只需要找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然后跟俄国开战了!

第四百六十一节 俄国的外交战略

跟西方国家相比,俄国的外交战略似乎总显得十分拙劣。

但这并不是说俄国缺乏足够优秀的外交人才,或许很难出现一个梅特涅和俾斯麦这样的外交高手,一批受过训练的合格外交官,俄国人还是拿得出来的。

之所以表现的拙劣,主要还是地缘格局的影响,俄国执行的就是扩张政策,在这种大政策下,是不可能不跟周边国家产生矛盾的。所以他总是陷于欧洲国家的围攻之中,但一旦这个扩张政策在没有足够抵抗的情况下,他们的外交手段就显示出高明来了,俄国掠夺中国土地的过程中,其实大多数时候并没有动用武力,是采用外交手段夺取的。

在俄国足够强大的时候,当然可以执行这种扩张政策,比如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大帝时代,扩张并不会让外国把俄国怎么样,可在如今这种中国崛起于东方,普奥强盛于西方的情况下,俄国依然采取扩张政策,就显得有些失误了。

不是他们的执政者看不到这一点,沙皇的茹科夫斯基,俄国总理茹科夫斯基就一直对沙皇要求太多的东欧领土不太赞成。

他一直认为,沙皇在腹背有中国掣肘的情况下,一定要跟西方邻国保持友好关系。应该采取的政策是,帮助奥地利帝国镇压国内叛乱那样的帮助,而不是跟普鲁士争夺波兰这样的扩张。

但茹科夫斯基的建议没有被沙皇采纳,俄国有一大批扩张主义者,让他们放弃扩张的大好机会,等于要他们的命。

不过亚历山大二世并不是一个蠢货,而是一个文化水平相当高的沙皇,但他扩张也有他不得已的道理。

他接手的俄国,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窘境,那就是权臣当道,作为沙皇,他的维新严重不足,所以当他看到夺取波兰的机会时,他要考虑到,这是他提高自身威望的大好良机。

事情确实如他想象的那样,当他吞并了波兰之后,他的威望大大提升,然后发动政变,成功掌握了掌权。

在跟中国的关系中,同样如此,不是沙皇不明白那些土地基本不可能要回来了,但他就是无法签字,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荣誉感,还因为担心有损他的威望。这几年沙皇的威望有所提升,同时也培养了一大批贵族官员和议员,但国内的资产阶级势力依然很强,这些势力,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反沙皇的情节。

沙皇的措施是起到一定效果的,俄国的资产阶级并没有跟欧洲其他国家那样走向联合,然后对抗君主权力,因为通过沙皇的扶持,贵族在工商业中的力量迅速膨胀。他们利用国家补助的赔偿,在乡村开始建立颇有规模的面粉厂、榨糖厂,跟那些正在转向工商业经营的富农构成了乡村工商业者,在城市他们开办工厂,其实主要是把大量现金投入了银行业,成为食利阶层,但他们在城市中也跟拿破仑战争后慢慢开始形成的城市工商业阶层竞争。

结果俄国工商业分化成了三种结构,一种是城市工商业市民阶层,一个是农村工商业富农阶层,以及贵族工商业阶层,这三股势力不是联合起来对抗沙皇,而是纷纷希望通过靠近沙皇的方式取得特权。

结果工商业阶层的内斗,反而让皇权更加稳固。

从这一点上来看,沙皇的政策是成功的。

但扩张政策,在外交上给俄国惹了麻烦,让他们的外交弹性下降,缺乏回旋余地。

结果就是明摆着普奥都开始跟俄国敌对。沙皇也想过解决这些问题,但归还领土是不可能的,他试图通过商业利益跟两国和解,比如开放一些商业领域给普奥的商人,但这不足以让两国跟俄国和解,依然在背后组建反俄联盟。

在跟中国的外交关系上,也一直进展不大,沙皇已经开始考虑做出让步,沙皇主要出于安全考虑,就好像他迁都莫斯科一样,但迁都莫斯科,躲开了斯佩兰斯基的势力,却也让中国的军事威胁被放大了。

中国軍队控制着伏尔加河以西的几座城市,到莫斯科之间一马平川,莫斯科毫无防御能力的展现在中国軍队的刺刀面前,让沙皇越来越不安心。他试图做出一些让步,换取中国軍队归还喀山、察里津等俄国城市。

沙皇愿意接受一份割让西伯利亚的条约,反正那地方在俄国人的印象中,就是流放犯人的土地,没有任何价值,在俄国人的观念中充满了荒凉,原始和野蛮,丢弃哪里,并不会对沙皇的威望造成重大打击。

但割让乌拉尔和伏尔加河下游,则一定不能接受,否则沙皇的名誉受损,威望下降,议会的反对派们势头就又会上升。当然,沙皇不肯割让乌拉尔和伏尔加下游,也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天真的以为能通过纸面就收回这些中国已经移民数百万人的土地。他只是不想在条约中体现而已,他希望跟中国签订一份关于割让西伯利亚的条约,换取中国从俄国领土上撤军,然后乌拉尔和伏尔加河下游作为争议地区,双方保持现状。

但这份条约中国没有接受,中国坚持认为南京合约是各国接受的条约,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拿破仑俄国沙皇不签字,中国依然将按照条约内容行使自己的权力。

跟中国的谈判已经进行了多次,每次都没有什么成果。在自己老师的建议下,沙皇还将争议作为一项议案让自己的人马在议会上讨论过一次,果然引起了巨大的反对声浪,一大批议员大声疾呼,要收回失地,绝对不能向中国妥协。

反对声音太大,让沙皇明白,一旦自己签字,将触犯众怒。他有些后悔当年太年轻,早知道这件事越拖越麻烦,当年刚刚登基的时候,就不改顾虑到自己的荣誉问题拒绝签字。拒绝签字为他赢得了许多荣誉,但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如果当年选择签字,他的威望会下降到谷底,但在斯佩兰斯基执政的几年中,他的威望事实上也下降到了谷底,因此拒绝签字,最后其实没有起到任何意义,反倒让中俄领土悬案,成为双方绕不过的死结,将俄国至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国际局势环境中。

在普奥纷纷针对俄国进行外交活动的时候,沙皇也在进行同样的工作,沙皇最大的依仗是英国,沙皇试图跟英国建立一个强有力的全面同盟关系,这样就可以抵挡普奥的进攻,甚至就会避免战争,因为有英国跟俄国结盟,普奥一定会有所顾忌。

但英国不积极参与大陆事务,除非俄国跟英国签订一个针对中国的同盟条约作为交换,而且这个条约一定要是公开的同盟条约,否则英国不愿意介入俄普奥之间的领土争端。

跟英国建立公开同盟,这是不可能的,那等于直接跟中国走向对立,本来就是法理上的战争状态,恐怕条约这边刚签订,那边中国軍队就会兵临莫斯科。俄国跟英国之间本就有秘密协定,在俄国遭受中国主动进攻,或者英国遭受中国侵犯的情况下,双方都有出兵义务。英国的要求等于是把这些秘密协定公开,如果能公开,当初也就不会保密了。

当然,寻求英国支持,主要是对普奥的,没有英国支持,俄国也有信心自保。反正一旦中国介入,英国肯定支持中国。

所以俄国在这一方面就有些大意,至于跟奥斯曼帝国的关系,俄国就没想过好好相处,奥斯曼趁机夺走了克里米亚半岛,这是俄国迟早要夺回来的,他们只是欠缺一个时机,一个不让各方卷入的时机而已。比如奥斯曼因为巴尔干问题跟希腊或者奥地利这些国家交恶,俄国就能轻松夺回克里米亚半岛了。

结果沙皇没等来他想要的时机,法国皇位问题就出现了,沙皇率先表态反对,确实是一个失误,但沙皇本想通过拿破仑这个共同的敌人,促使普奥跟俄国站在以前,让他们依靠俄国对抗法国,从而降低他们对俄国的敌意,结果没想到这两国宁愿放下拿破仑家族的威胁,也要针对俄国,沙皇的表态,反倒让普鲁士解决最后的法国掣肘问题。

拿破仑三世登基不久,俄国就突然发现,奥地利和普鲁士跟俄国的冲突突然多了起来。

三国领土犬牙交错,民族杂居,国家仇恨,文化偏见,这些都很容易成为矛盾的焦点,关键看想不想利用了,就好像需要波兰的时候,波兰人总会起义一样,只要一心找茬,其实废不了什么劲。

而普奥找到的矛盾焦点,是共同的民族情感,两国都向俄国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俄国能够切实保护波兰和利沃尼亚地区的德意志民族的利益,他们认为德意志民族在这里遭受了不公平对待。

第四百六十二节 德意志民族战争

他们找出了许多理由,诸如当地的德意志社团领袖,公开请求普鲁士和奥地利领事帮助他们。

他们认为,他们受到了来自俄国的贵族的压迫,俄国政府向他们征收了不合理的税收,德意志农场主并没有从俄国的农奴制改革中得到任何利益,可是沙皇征收的,用于赔偿农奴主的特别税,他们也要承担。反过来这些贵族利用政府补贴,跟他们进行不合理的竞争,有磨坊主说他们破产了,是因为贵族贵族以不合理的价格收购粮食,又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出售面粉。有经营德式食品加工场主说,他们的老顾客都喜欢他们的奶酪和香肠,但当地俄国贵族通过控制的议会,派出警察查封了他们的猪肉和牛奶原料,不允许他加工。

另外还有宗教问题,有牧师表示,他们受到来自东正教团体的威胁,要求他们改信俄国正教,否则就要把他们赶出俄国统治的领土区域。

普鲁士人信奉新教,奥地利人信奉天主教,他们都不是东正教民族。以第聂伯河为界,以东地区,包括乌克兰东部都信仰从希腊传播,并在俄国站稳脚跟的东正教;第聂伯河以西地区,受到波兰的长期统治,普遍信奉天主教。普奥也要求俄国政府,要保证这些民族的信仰自由。

总之一句话,德意志民族,作为一个小族群,在俄国沙皇的统治下,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他们无法像德国同胞那样,以德意志民族骄傲的生活方式生活,无法像祖国同胞那样,保持自己的宗教信仰。

所以普奥两国政府联合提出抗议,要求沙皇改善德国侨民和德意志民族在俄国的处境。并且必须废除德意志族群要缴纳的农奴改革税,保护他们的正常合法经营。保证德国侨民和德意志族群的信仰自由。

沙皇政府表示,俄国一直尊重信仰自由,并没有强迫其他民族改信。虽然俄国在这一点上不是绝对的,比如乌拉尔地区一带的回教信仰,在俄国统治期间被转化了,这是十分罕见的宗教现象。就是因为在16世纪50年代,沙俄征服喀山汗国和巴什基尔地区之后,采取强制手段使这些地区的鞑靼族和巴什基尔族居民放弃回教信仰而改信东正教,否则就要受到鞭笞和监禁,或者被驱赶到其他地方。鞑靼人和巴什基尔人不断起义,特别是有许多巴什基尔人参加1773-1775年的普加乔夫起义之后,俄国政府意识到强制皈依政策的危害,叶卡捷琳娜二世开始确认回教的合法地位。

所以俄国在信仰自由上,还是可以保证的,至少在拿破仑战争之后,是相对开放的。

不过税收问题,确实存在,尤其是伏尔加河地区的德意志移民身上也有这笔赋税。德意志民族移民俄国,最早是从彼得大帝时候开始的,但当时主要是技术人员和商人。真正有农民大规模移民,是德国来的叶卡捷琳娜大帝时代,之后不断有移民前来。他们集中居住在伏尔加河流域,开垦这里的荒地,建立德国式的自耕农场。到现在,这批人已经有十几万人,在伏尔加河地区建立了德国人社区。

农奴制改革后,德国向土地征收一笔税收,确实是向所有土地所有者征收,并没有区别对待德意志自耕农。

但这笔税收是向土地征收,而不是向个人或者族群征收,德国人的土地也在变动者,入股区别对待会产生混乱。假如规定德意志民族不需要缴纳这笔赎买地税,德国人从别的农民手里买到的地交不交税?德意志人是杂居在农奴制村社之中的,他们虽然也是集中居住,但双方之间并没有明显的界限。土地买卖一直都很常见,也有德国农民在德意志民族聚居区购买地产的,他们的土地要不要征税。

而且德意志人的土地不征收这笔税了,那波兰人的征收不征收,乌克兰人的土地征收不征收,俄国可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尤其是波兰人、波罗的海民族和乌克兰人中的自耕农比例更高,如果都给他们免税了,单纯让那些解放后的农奴纳税,不但会损失很大一笔税收,又会造成这些人收入的下降,尤其是所有税金都让解放的俄罗斯农奴承担,他们的压力就越发显得大了,民族矛盾一旦出现,对沙皇的统治是很大的隐患。

所以一开始俄国人就没打算区分这些复杂的问题,也犯不上为了一个小民族,而引起民族矛盾,没想过这些问题会成为普奥发动战争的理由。

结果普奥提出了要求,沙皇可以保证俄国境内的信仰自由,但无法接受专门给德意志民族免税。而且是屈从于普奥的话,波兰人怎么想?乌克兰人怎么想?这两大民族加起来,可占了俄国人口的三四成之多,这样巨大的民族冲突后果,沙皇无法承受。

所以俄国政府明确拒绝了给德意志人免税的要求。

这在普奥两国形成了强烈的民族情绪,通过报纸的宣传,德意志人都认为他们遭受了屈辱,他们的同胞在被俄国人压迫。

不止普鲁士和奥地利,整个德意志民族的怒火都被点燃了,两国召开德意志联邦会议,讨论俄国境内的德意志民族问题。

所有邦国一致认为,俄国必须废除加在德意志民族身上的不合理税收,德意志人既不是农奴,也不是农奴主,他们跟农奴制改革没有关系,他们不需要为此承担成本。

联邦会议授权普鲁士和奥地利向俄国发出通牒。为什么同时是两国而不是一国呢,因为普鲁士和奥地利都不能接受由对方来代表德意志。历史上,普丹战争,也是授权普鲁士和奥地利进行跟丹麦之间的战争的。

但丹麦只是一个小国,俄国可是一个大国,所以通牒还是普奥来发,但战争则是全体德意志人的事情。联邦会议所有邦国一致同意,一旦俄国拒绝通牒,联邦将向俄国宣战!

普奥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们鼓动的是整个德意志民族的情绪,而不是通过扶持波兰人起义之类的把戏。

这样就把战争,变成了德意志人和斯拉夫人之间的民族战争,战争强烈的凝聚了德意志民族的民族情感。

而这,正是俾斯麦孜孜以求的。

第四百六十三节 中国释放的善意

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俄国发现只能应战,因为普奥那就是上门找茬的,除非做出真正的让步,否则他们不可能消停,而真正的让步,只能是归还波兰和西乌克兰,这又是俄国绝对不能答应的。

打一场对普奥的战争,俄国并不怕,这跟历史上可不一样,虽说总体技术上,俄国确实还是有差距,但拿出军事相关的任何一项指标,不管是铁路长度,矿产开发,还是冶铁业,机械业,以及最直观的军工业,其实俄国都超过普奥两国,甚至总量上可以跟普奥两国之和相比。

俄国的军事工业是有传统的,它一直不是欧洲最好,但也一直不是欧洲最差,它始终能够跟得上主流。另外俄国的资源丰富,他搞冶金业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科尔斯克的铁矿,顿巴斯的煤矿,光这两个地方单独拿出来,就足以跟普奥两国的煤铁资源加起来对比了。

粮食产量,更是比两国加起来都多。即使时光流转千年,到最后打仗打的依然是粮食和武器,以及吃粮食和用武器的人。

最关键的还是人,人口上,俄国的生育率始终是欧洲最高的,甚至有可能是世界上最高的,至少在18、19世纪是如此。尽管这些年经历了多次战争和动乱,但俄国人口还是跌跌撞撞的从拿破仑战争时期的四千万不到,增长到了五千万。历史上,这个时期他们的人口甚至已经接近了六千万,因为这些战乱他们比历史上少了一千万人口,但淘汰的主要是老弱,现在这五千万人中,强壮年比例更大,后备兵员更充足。沙皇还发现,富农代替了贵族成为农村社会的管理者后,动员能力并不比原来差。

德意志民族此时加起来,充其量也就是五千万人的水平,而且还四分五裂,分散在几十个国家中,单算普奥两国,奥地利人口不到三千万,普鲁士连两千万都不到,加起来也比不上俄国人口。

俄国既不缺粮,也不缺武器,更不缺人,连将粮食和武器运输到忍受力的铁路也不缺,他当然就不用怕了。

他们唯一担忧的只有中国,俄国在一些硬实力上,对普奥有压倒性优势,但同时在面对中国的时候,又是压倒性劣势。所以在看到普奥两国开始在德意志联邦内部挑动民族情绪的时候,俄国意识到战争不可避免,第一时间开始做中国的外交工作。

茹科夫斯基率队访华,大打友情牌,而且提出了两国联姻的问题。俄国希望能让中国一个皇孙,跟亚历山大的妹妹奥尔加·尼古拉耶芙娜女大公结成夫妻,他们希望能够跟皇太子的某个儿子结婚。

如果不是1845年发生的革命,奥尔加本来应该在1846年跟符腾堡王国的王子结婚,革命影响了很多事情,之后是战争,然后又是紧张的国际关系。于是俄国人想起了进行联姻,除了联姻,他们也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短时间内跟中国拉近关系。

但他们也只会嫁女儿,迎娶中国公主他们是不考虑的,一来是沙皇的儿子还很年幼,二来这有可能让中国血统进入俄国皇室,他们可以允许亚历山大之前连续六代俄国沙皇都是德国血统,但不愿意接受下一个沙皇可能是中国血统。

不仅仅是因为种族偏见,俄国沙皇之所以跟德国贵族联姻,比如亚历山大的母亲就是普鲁士的公主,主要是因为德意志邦国普遍比较弱小,这种联姻本就是欧洲贵族的传统,跟小国联姻,不至于让小国通过婚姻敢于俄国政治,但中国就不一定了,如果中国血统的王子出现在俄国王室,一旦发生王位继承争议,中国有能力扶持中国血统的皇子继承皇位。以后俄国就得长期处于中国的影响之下。

为什么要让俄国公主嫁给皇太子的儿子,主要还是俄国人觉得中国的皇子实在是太不值钱了,跟欧洲国家经常出现男丁绝嗣的情况不同,中国的王子数量实在是太过夸张,周琅至今仍然有生育能力,去年还有两个皇子出生。而周琅的那些成年皇子们,更是好不让乃父之风,如今中国皇室的男丁,皇子级别的超过了三十,皇孙级别的都过百了。

皇太子就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已经成年,一个也十岁了,女儿有六个,四个都到了成年年纪。皇太子注定是要继承皇位的,作为皇太子的儿子,多少还对未来的中国有些影响,如果是一个普通皇子,或者普通皇子的儿子,那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影响和作为。所以最次也得是皇太子的儿子,当然嫡子他们不奢望,因为中国人也不太可能接受一个俄国血统的皇帝出现,但次子也可以考虑。

俄国提出的设想之前通过领事沟通过,没想到中国也很感兴趣,所以才有茹科夫斯基这次高调的访华,否则在战争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他这个总理万没有离开俄国的道理。

几乎就在茹科夫斯基前脚离开莫斯科,普奥两国后脚就得到德意志联邦的授权,向俄国发出了最后通牒。

然后茹科夫斯基到中国迅速跟中国皇室公开了两国进行联姻的消息,一时间局势又变得复杂了。

普奥两国都有些傻眼,不管是普鲁士还是奥地利,之前都在中国进行了大量的活动,他们都得到中国会保持中立的态度,尤其是普鲁士,虽然没有奥地利那么积极,但却做出了实质性的举措,那就是跟中国签署了自由过境权的协定,谁都没想到,一直声称中立的中国,转眼之间就跟俄国联姻了,而他们的通牒已经发出,现在是骑虎难下。

两国领事马上就联袂登门,询问中国的态度,中国理藩院继续表示了中立态度,宣称联姻绝不会影响中国对欧洲战争的态度。

俄国跟中国进行了联姻,底气也硬了起来,俄国一口回绝了普奥的最后通牒,然后骑虎难下的普奥两国只能代表德意志联邦向俄国宣战。

此时已经到了1848年春天,距离上一场战争已经过去了八年,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争,再一次在东欧大地上爆发了。

可哪怕知道战争爆发,茹科夫斯基依然留在中国,他要见证婚礼的完成,同时他要跟中国继续讨论一下关于两国领土悬案的问题。他绝不想在这场战争中,留下任何中国干涉的隐患。

迫于形势,婚礼举行的很快,按照中国传统,挑选了最近的良辰吉日。

皇太子从印度赶回来,他儿子的婚礼,他是一定要见证的。而且他这次回来,就不会在回去了。

皇太子跟俄国外交官和皇室贵族们频繁接触,不断的表示他对自己的次子周淳的喜爱,表示这是自己最聪慧的儿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是小有名气的诗人。等皇孙完婚之后,夫妻两将获得一个国家的王位,那就是他在南亚统治了十年的阿萨姆王国。

皇太子向俄国人夸耀阿萨姆的富庶,哪里有上千公里长的大河平原,一望无际的肥沃耕地,气候温润,风调雨顺。即便是山陵,也能种植茶叶。河流又可以通航,直接跟富饶的孟加拉比邻,十分适合开发。

这十年来皇太子对这里进行了大规模的开发,人口从过去的两百来万,迅速膨胀到了八百万人,其中绝大多数人口增长,都是依靠移民。当地有上百个不同的部落,所以一直都很落后,无法统一起来对抗强邻。最近的独立时期,也是从中国和缅甸过去的傣族部落征服其他部落建立的阿豪马王国。

直到18世纪八十年代,也就是法国大革命前夕,阿豪马王国才开始衰落。当地信奉印度教毗湿奴派的毛摩利亚·摩汉塔人举行了起义,削弱了阿豪马统治者的权力。缅甸人趁机从东部边境侵入阿萨姆邦,屠杀了大量的傣族人,然后在这里开始进行不稳定的殖民统治。

皇太子接手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军事上当地部族没什么反抗能力,他们连缅甸人都无法抵抗,更何况装过了。但层出不穷的反叛始终是一个麻烦,皇太子实行的是编户齐民政策,在美洲怎么管理印第安人的,在这里就怎么管理当地部落。强制编户肯定会引起反抗,但编户之后,却能起到一劳永逸的作用,美洲的印第安人绝大多数都能安居下来,更何况文化水平相对较高的,接受过印度教洗礼的民族。

加上随之而来的汉人移民,和带来的新的农业和手工业技术,改善的交通,这里的经济迅速增长起来,阿萨姆地区适合种植红茶的特点,也被皇太子团队中那些农业专家所发现,在这里进行了茶叶的大量引种,选择居住或者历史上被驱赶上山的那些部落民族,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茶叶的种植,并从中开始稳定的获利。

稳定的秩序给经济增长提供了条件,技术和新作物的引种,推动了经济增长,经济增长反过来稳定了社会秩序,一切都在良性发展,可以说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已经让这里成为一个相对富庶的地区,皇太子在这一点上并没有吹牛,至少这里人民的生活水平,比绝大多数欧洲国家更好,比俄国当然就更好了。

一听到俄国公主嫁到中国,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只能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妃,除了一个头衔之外,什么都得不到的情况,反而马上就可以拥有一个国家,俄国贵族还是相当高兴的,尤其是沙皇的亲友。

另一方面茹科夫斯基也成功通过皇太子,跟中国在领土问题上达成了一些谅解,中国对从伏尔加河西岸撤军已经有所松动。双方有可能签订一份新的条约,俄国承认中国对西伯利亚和伏尔加河、顿河下游地区的主权,但保留乌拉尔地区的争议的情况下,达成和解。

为了表达善意,中国将陆续释放在中国的近百万俄国俘虏,其中就有超过二十万贵族。

这百万俄国俘虏,已经在中国修了八年铁路,其中绝大多数人依然是壮年,这批保持着组织纪律,又已经在俄国脱离了社会关系长达八年的人,似乎最好的出路就是加入正在动员的俄国軍队,然后去前线跟普奥作战。

中国表示出来的善意,让俄国人团队倍感兴奋,联姻带来的外交利益比他们预想的要大的多。

可这又一次引起了普奥的紧张,甚至英国都开始紧张起来。

第四百六十四节 英国态度的转变

中国人的善意,让茹科夫斯基升起了不现实的幻想,他是一个人文主义者,对人性充满了尊重和新任,说白了就是一个天真未泯的理想主义者。

这个人其实并不适合当一个心狠手辣的政客,他更适合成为一个多愁善感的诗人,一个哲学家,如果生在中国,他或许会成为一个悲天悯人的文官。

但可惜他生在政治环境险恶的俄国,还被架在了俄国总理这个烫屁股的椅子上。

他看到中国很友好,联想到他曾经读到的中国儒家经典的俄文译本,让他真的有些相信统治这个国家的都是一些道德高尚的人。

他对解决中俄问题更加有信心了,他随即提出,希望中国能撤走伏尔加河西岸的軍队。在谈判达成之前,至少能撤出一部分。

他这个要求中国人也答应了,为了表示对签订协议的期盼和诚意,中国宣布,撤走对俄国莫斯科威胁最大的喀山軍队,将喀山这座被占领了八年的城市归还俄国。喀山与莫斯科水路相通,为了安全,俄国甚至一直没有修建没什么技术难度的莫斯科到喀山的铁路。

伏尔加河枢纽察里津,也交还俄国,这里是俄国通往黑海的重要交通枢纽,俄国伏尔加河流域的物产都在这里集散,通过铁路输送道罗斯托夫出海,或者经过不到百里的陆路,转到顿河。

但中国保留了萨拉托夫这个位于伏尔加河沿岸高地上的城市,这条高地主要位于伏尔加河西岸,平行于伏尔加河,或者说伏尔加河被迫沿着高地边缘流淌,高地或者叫做丘陵,高度三五百米,萨拉托夫位于一个丘陵隘口,是通往顿河平原的必经之路,占领这里,主要的原因和理由是,中国的铁路从这里渡河,没有桥梁,而是通过轮渡。但向俄国承诺,一旦两国关于领土的谅解协议达成,萨拉托夫也会交给俄国。俄国人对此深信不疑,在他们看来,更重要的喀山和察里津(伏尔加格勒)都能归还,萨拉托夫没有道理会一直占领。

他们对中国的诚意很满意。

中国当然对沙皇愿意放弃西伯利亚、伏尔加河下游一带的态度表示赞赏,但乌拉尔地区也不能作为争议区域,争议会带来冲突,中国希望将乌拉尔地区的问题一次解决,以免给两国关系留下隐患。

中国的建议是,如果沙皇对乌拉尔地区的割让存有政治上的困难的话,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比如出售这里的主权,中国愿意放弃俄国尚未交付的战争赔款,来购买这里的主权。

俄国人却表示,出售本国领土,可能引起的非议更大。俄国人建议,在乌拉尔地区,设立一个中立区或者缓冲国,这里接受中俄两国共同保护,毕竟这里的主要居民是中国人和俄国人,这个设置是合理的。双方可以在这里同时派遣总督管辖两大族群,或者由两国选择一个贵族来统治这里,两国给予保证,并享有特殊权力。

茹科夫斯基甚至天真的认为,两国联姻的周淳王孙夫妇,就是最合适的王室候选人,不妨让王孙夫妇来这里统治,同时加冕,共同统治这里的中国和俄罗斯人。当然,他们刚刚获得的阿萨姆王权依然保留。

中国人则认为,让王孙夫妇管理两个相隔万里之遥的国土,在行政上十分不便。但也愿意考虑俄国设立缓冲国的建议,但必须由中国派遣皇室成员,中国认为这里并不存在争议,两国政府间本就达成了协议,只是因为沙皇的原因,才没有确定。中国在这里享有完全独立自主的管辖权。

谈判短时间内无法达成一致,加上国内战争已经开始,茹科夫斯基让其他人接替他进行谈判,他本人迅速回国,俄国軍队已经开赴前线,战斗已经打响。而且战况出现了不利于俄国的情况,普鲁士軍队调动迅速,战争开始后一个星期就度过维斯瓦河,包围了华沙。奥地利军队则主要从南路进攻,他们从黑海沿岸攻入了乌克兰。

同时奥斯曼帝国突然宣布,他们跟普奥结盟,向俄国宣战。奥斯曼大军从克里米亚半岛出击,沿第聂伯河进军。奥斯曼海军与奥地利海军联合在黑海方向,向俄国黑海舰队发起攻击。

战争全面展开。

虽然局面看似被动,但主要是俄国的领土太大,调动又向来不是俄国的长项,俄国人并没有将初期帝国的行动看作不利局面,而是在加紧动员軍队,战前俄国的三十万常备军,显然不足以应付这场战争。

沙皇的参谋部认为至少应该动员一百万以上的軍队,从中古逐步遣返的战俘,成为一支不需要动员的现役部队。他们不但年龄合适,而且过去的就是成建制的部队,尽管战争中被俘,可大都经历过数年战争,战斗经验丰富,军官和士兵甚至都是现成的,拿起武器就能战斗。

因此从中国遣返的俘虏,迅速被武装起来,奔赴前线。这些可怜的人儿,刚刚摆脱了苦役,就又进入了地狱。

俘虏主要被派去了南线,用来跟奥斯曼帝国和奥地利軍队作战,俄军的战术是,先集中主要兵力打垮相对比较弱的奥斯曼帝国和奥地利,然后集中主力跟顽强的普鲁士决战。

敢于做出这个决定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俄国海军在黑海占据了压倒性优势,在跟奥斯曼帝国和奥地利联合海军作战中取得了完胜,基本上歼灭了两国舰队。

俄国的国力加上军国化的背景,让俄国人的軍队建设向来很重视,上次战争中,俄国的黑海舰队基本上覆灭,但之后俄国迅速重建了海军,而且他们利用了最新技术,在黑海组建了一支以八艘5000到6000吨级的铁甲舰为核心的舰队,在波罗的海俄国海军舰队更是多达20艘铁甲舰,单论规模在欧洲仅次于英法。

取得黑海制海权之后,俄国人认为,配合陆军,他们将可以向敌人境内发动反攻。一方面他们要先解决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奥斯曼軍队,一方面向多瑙河下游进发,甚至最后向巴尔干地区进发,这一路他们早就熟悉了,历史上跟奥斯曼帝国打了多少回了,不出意外,俄国将再一次取胜。

大的意外没有,只是俄军竟然一时之间无法攻破奥斯曼軍队的克里米亚防线,但却成功的将奥地利軍队赶出了乌克兰,战线推进到了摩尔多瓦公国境内。在波兰战线上,跟普鲁士軍队的华沙战役还在进行,双方都不断加强兵力,普军包围华沙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四十万,俄军增援波兰的兵力只有三十万,一时之间解不了华沙之围,但普鲁士短期内也无法攻破华沙。

跟中国一样,英国人是保持中立的,但态度上渐渐发生了变化。他们觉得,俄国似乎得到了中国的支持,又是联姻,又是释放俘虏,还从占领区撤军,一切迹象表明,俄国跟中国之间似乎没那么简单。在秘密外交盛行的时代,英国不由怀疑两国间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

英国不由得联想到沙皇政变之前的出击,当时中国也是多方面表示支持俄国,最后沙皇吞并了半个波兰,又从奥地利手里抢走了奥属波兰和西乌克兰等地。外交界判断是中国皇帝受到了沙皇的愚弄,但时候又没有采取报复措施,一直就让人很奇怪。

英国外交官,虽然没有什么天才人物,但大多是十分合格的专业人士,他们早就感觉到了蹊跷,如果说偶尔一次的话,还能用俄国的战略欺骗来解释,但两次的话就不好解释了,至于联姻问题,如果中国不想在这场战争中支持俄国,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刻接受联姻。

英国找不到中国支持俄国的任何合理理由,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就是中国希望看到俄国强大,尽管这并不符合中国人的根本利益。但如果一个强大的俄国,扩张方向是向西方的话,中国受到的损失是最小的。英国人认为坚信自己的判断,那就是中国的战略是推动俄国西进,向西欧方向扩张,从而化解俄国向东的压力。

根据这个判断,英国觉得风险很大,对英国来说,欧洲大陆最大的风险就是出现一个绝对的强国,不管是法国还是俄国,都会对英国造成威胁。哪怕是在跟中国进行全球争霸的大背景下,欧洲大陆上的强权,依然永远都是对英国本土威胁最大的势力,是有必要加以遏制的。

俄国渐渐在乌克兰方向占据优势,奥地利軍队规模不小,但跟俄国相比差距很大,而且民族组成杂乱的奥地利軍队,始终存在一个战斗意志不够坚定,指挥相对混乱的情况,哪怕这是一次民族战争,也只能激发奥地利軍队中的德意志士兵的意志,对其他族群的士兵,反倒是削弱的,他们会认为这是德意志民族跟斯拉夫民族之间的战争,而奥地利军队,尤其是多瑙河一带的驻军中,却大量存在斯拉夫人士兵的情况。

英国判断,奥地利有可能战败,至于奥斯曼帝国,英国判断基本没有什么胜算。一旦南线战败,北方的普鲁士肯定是独木难支,依靠区区一个普鲁士,是不可能跟强大的俄国单独抗衡的。

英国渐渐开始支持普奥一方,这个支持当然不可能是参战,甚至都不可能派出海军封锁俄国海岸,能做的也只是提供一些财政上的帮助,由于恪守中立,英国也没有给予普奥军费援助的可能,但英国可以帮助普奥融资。

战争打的就是钱粮,尤其是这种动辄百万的民族战争,短时间内各国还能依靠本国的财政支撑,一旦时间拖延,必然需要大量的融资,这种靠融资打仗的情况,在欧洲已经出现了几百年了,最后都是更有钱的一方获胜。

因此英国政府开始默许普鲁士和奥地利在伦敦市场上发行债券融资,俄国的借款要求则被拒绝了。

第四百六十五节 惊人的伤亡比例

战场是軍队的舞台,是舞台就会有观众。

拿破仑战争早期,甚至当战争爆发的时候,战场附近的居民甚至会兴致高昂的乘坐马车感到附近,在山头上悠闲的铺上地毯,摆上午餐,边野餐边用望远镜观看战斗的景致。

那时候,欧洲人的观念还停留在王朝战争时期,认为战争不过是领主之间争夺领土的战争,这观点跟中国人以为战争是皇帝争天下的游戏一样,所以鴉片战争时期,才有大量中国百姓追着英国人的军舰在珠江岸边跑,看他们跟清军之间的战斗。

直到欧洲人发现大炮的火力已经进化到可以波及到观众的时候,在被火炮无差别的多次洗礼之后,他们才开始明白,战争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领主游戏了,战争中的温情已经不在,战争回归到了杀戮的本质上。之后别说围观战斗了,听闻敌军过来,逃命才是首要。

但战场这个舞台外,依然一直有观众在围观,这些不避危险的观众,当然不是普通的民众,他们都是职业的军官,各国的驻地武官,或者叫战地观察员,西方人就是通过观摩的方式,始终让本国的军事跟上最近发生的战争。

中国也向战场派遣了观察员,从新罗港就近派往克里米亚半岛,驻奥地利武官前往多瑙河战场观战,普鲁士武官前往华沙战场观战,当然驻俄的武官,也会在另一面来观察战争,最后写出他们的实地考察报告,让自己的国家能够对这些战争中的国家有充足的认识。

这些观察是有一些风险的,但一般情况下,风险并不大,否则这项制度也不会延续下来,成为欧洲重要的军事文化现象。

一般情况下,观察员都位于战场后方,最多能通过望远镜观察战斗。

从此也不例外,但所有人都很震惊,战斗的方式没有改变,还是以野战为主,双方排开步兵阵形,步炮骑兵相互协作,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战斗方式,让人震惊的是,双方的伤亡率。

双方野战部队,按照以前的方式,甚至就是十年前也在流行的线列方式,双方列阵齐步走到相聚两三百米的位置,然后开始第一轮射击,继续装填设计,最后到二三十米的时候,发起刺刀冲锋。

这个经典的步兵战术,被中国人称为排队枪毙战术,因为中国人从没有经历过这个战术时代,因此认为这个战术很傻,甚至早年周琅手下的军官也认为欧洲人的战法很傻,但经过各种实践之后,发现还是这个战术最有效。

排队枪毙战术之所以能流行数百年,并不是某一个天才的设计,而是军官们通过无数次战斗慢慢掌握的经验,而且军官总结的经验一定是胜利的经验,失败者更容易死于战场。用优胜劣汰的法则推断,在漫长的战争史上,排队枪毙战术因为胜率最高,慢慢占领了战场。

后世的各种科学家试图解密,有数学家通过微积分等数学方式研究后发现,这种排队枪毙战术,在使用滑膛枪的情况下,可以达到最大程度的火力输出,这个推导出的数学方程叫做兰彻斯特方程。

以前因为滑膛枪的精度问题,虽然子弹可以打很远,甚至能打到四五百米的距离,可超过200米就谈不上准确,有人夸张的说,在200米距离瞄准目标射击,打中的概率跟直接瞄准月球开枪是一样的。

科学验证表明,在距离75米的距离上,开枪射击的命中率可以达到60%,150米距离下降到40%,225米下降到25%,300米就下降道理20%。而这个数据是在训练中得出的,实际上战场条件下,士兵在紧张的气氛下,加上地形的复杂性,行进中的射击命中率可能连训练中的一半都达不到,能保持多少完全看训练顺便和士兵的心理素质,因此老兵部队跟新兵部队的差异比后世更大。

基于这些数据,所以普遍的作战理念都是在300米以内才能开枪,新兵容易紧张,可能会在300米外开枪,往往都是白白浪费子弹。

英国軍队传统上喜欢把敌人放进了打,而且每每能取得胜利。七年战争的时候,英国在海外跟法国争夺殖民地,在北美围困魁北克城,围攻战打了3个多月,最后英军取胜,用的就是这种放近了打的战术。

英军指挥官是詹姆斯沃尔夫少将,指挥约3300人,在魁北克城外的亚伯拉罕平原排成长约1000米的两排线式队形。沃尔夫少将命令手下:“每支步枪装填两颗弹丸,在没看清法军的眼白之前不许开枪!”

法军统帅蒙特卡姆侯爵留下7200人守城,率领约3500人排成三排队形,出城迎战英军。两军野战兵力相当,就是因为战术的不同,造成法军惨败。

当时法军在距离英军300米时,就开始按照传统战术开枪设计,在前进过程中向英军齐射了两轮。英军伤亡了约20%,但在军官的指挥下没有还击,静静的站在原地盯着法军。穿着士兵衣服的指挥官沃尔夫少将挨了三枪,被放倒在地,依然不许还击。

法军推进到30米远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伤亡,此时英军才下达了射击命令,仅仅一轮齐射就打倒了法军1000多人,同时敲响战鼓、吹奏风笛,向前推进。距离20米的时候,英军打了第二轮齐射,法军又倒下了800多人,短时间内的大量伤亡使法军瞬间崩溃。

法军指挥官蒙特卡姆侯爵此战也挨了一枪,跟英军指挥官一样,最后都死于枪伤。

这场战斗前后进行了20分钟,率先开枪设计的法军死伤约2000人,后开枪的英军死伤反而不到600人。

英军一直保持着这种后开枪的战术,七年战争二十年后的美国独立战争是这样,美国独立战争二十年后的拿破仑战争也是这样。

在拿破仑战争中,威灵顿的軍队采用的细红线战术,其实就是英军这种战术的翻版。西班牙的半岛战争如此,最后的滑铁卢战役也是如此,面对着法国元帅内伊带领的法国骑兵冲击。威灵顿公爵以营为单位,将英军步兵组成空心方阵,炮兵放置其中。威灵顿要求火炮在法军接近到100米内、步兵在20米内之前不许开火,最后利用近距离的密集射击,大量杀伤了法军骑兵。

英军的战术是有效的,欧洲其他国家当然也知道,但是却无法效仿,因为要让己方部队冒着敌人子弹的射击保持阵形完整,必须经过最为严格的训练,在欧洲也就只有英国和普鲁士的軍队能做到这种纪律,法军不行,法军靠的是高昂的战斗热情,俄军也不行,俄军靠的是勇猛的刺刀冲锋。

所以大家都知道,但并不适合本国軍队,各国都基于排队枪毙战术,各有各的特点。

可是以前各国軍队还能列阵对射到二三十米的时候,以绝大多数兵力发动刺刀冲锋,但在这场战争中,观察员们发现,当大家在两三百米进行两三轮齐射之后,互相之间的减员竟然已经达到了一半,最后残兵互相冲锋,一场战斗能活下来的人,很少超过一半。

这样高的伤亡率,让战场彻底成了屠宰场。

所以各国的观察员都极为震惊。

“林,我的朋友。你们上次个俄国人的战争也是这么打的吗?”

在多瑙河三角洲地区,俄国海军配合下,陆军进攻图尔恰这个造船业小城的战役中,法国武官惊叹的询问他的中国同僚。

俩人都是跟随奥地利軍队的驻地武官。像这种驻地武官,也许级别并不是太高,但能被选中做驻地武官,意味着他们都是軍队看好的新锐军官,让他们了解外国国情,也有知己知彼的意图在里面,回国后往往都能很快得到升迁。

中国武官林傲就是这样一个军官,跟欧洲軍队不一样,中国武官身上没有军衔,但可以保留离开军职,或者说中国是职衔一体的。管理十人是队长,百人是把总,千人是千总,万人是参将,副将就已经做到头了,管理一个军,标准15000人,少则10000人,最多可以到30000的编制。1000人设1个营,管理多个营的,也是千总,但往往会加参将衔,这种加衔参将,地位上低于实职参将,可以说是候补参将了。

做武官之前,林傲就是一个加衔参将,在战兵军中带领3个营,是中层骨干军官。

他参与过十年前的哈萨克战争,但主要是在哈萨克战场作战,很可惜的没有参与那次传奇的,可以载入史册的北线大迂回。

但俘虏两百万俄军的战绩,已经让中国軍队赢得了世界级的声誉,谁都不敢否认这是一支强军,加上有对俄作战的经验,所以在惊叹的时候,法国武官本能的询问中国同僚。

林傲摇摇头,他也同样惊叹,上次战争中,他就已经是带领一个营的千总了,当时还是作为被杨克留在哈萨克的第一第二战兵军主力的营千总,在战场上多次跟英俄联军进行正面作战,可他也很少碰到这种伤亡率的战斗。

不过他突然想了起来:“我们上次遇到过这种情况!”

林傲说完,其他各国,包括法国、西班牙、甚至荷兰的中立国武官都看了过来,想听听他的理解。

第四百六十六节 新式武器的应用

“当时是在南线图尔盖河战线上,跟个别英军交战中碰到过这种高伤亡率的情况。不过我没有碰到这种情况。当时还以为是二线部队作战能力不行,后来俘虏了一些英国士兵后,我们才发现,主要是因为他们装备了新式武器。”

林傲边回忆边说。

众人都来了兴趣:“什么新式武器?”

林傲苦笑:“其实也不新了,列国现在也都普遍装备了,线膛步枪而已。”

“来复枪?”

众人点点头,能做武官,多少都是有斤两的,毕竟他们要负责收集所在国的军事信息,本身就是半个情报人员,如果是蠢货,对军事知识一知半解,根本无法胜任。

现在的高伤亡率,他们也能看出来是威力更大的线膛枪造成的。

以前的滑膛枪精度差,大家采用密集队形目的是增加火力密度,在有效射程只有50米的滑膛枪射击下,死于子弹的人不太可能超过一半。但现在各国装备的线膛步枪有效射程已经达到400米,依然以密集队列的形势集中火力,在两三百米距离上达到的射击效果,其实跟英国人20米内开枪的细红线战术已经差不多了,杀伤不高才怪了。

十年,仅仅十年时间,连俄国人都装备了线膛枪,主要原因还是英国对步枪技术做了革新,让线膛枪变得更容易操作了。

以前的线膛步枪,因为枪管刻线,又要保持子弹跟枪膛的紧密,因此装填特别困难,需要用木槌将铅弹敲入枪膛,装填速度十分缓慢,因此只有精锐的射击軍才会装备线膛枪,用来狙杀最有分量的目标,比如军官。因此七年战争中的英国指挥官伍尔夫才会穿士兵军服,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美国的神枪手们狙击了为数众多的英国指挥官。可线膛枪的弊端,仍旧让它只能作为一种补充武器,而无法作为主战枪支。

英国人对线膛枪的改进,主要是基于子弹,而不是枪支本身。其实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米尼弹,不过米尼弹是法国人的设计,米尼是一个法国名字,所以有米尼弹的名称。但最早的革新还是英国人做出的,只是历史上英国人没有采纳本国人的设计,不是因为设计有缺陷,只是英国官僚的保守,结果法国率先装备,等法国装备了米尼弹之后,英国军器局的官僚反而拨付巨款向法国人购买了专利。但事实上英国人早就在二十年前做出了同样的设计。

之所以革新是英国人最先做出的,一来是英国人扔上这个时代最大的发明创造诞生国,二来新弹药的原理是来自印度的传统武器。在英属印度南部的一些部落中,有一种叫做吹箭的武器,原理就是用吹管把飞针吹出去伤人。很多小孩子都会制作这种玩具,但威力有限,因为吹管显然不可能跟飞针保持紧密,大量漏风的情况下,能吹个几米就算肺活量大了。

可印度人的飞针却是一种杀人的武器,也许是吃过飞针的亏,英国軍官对这种武器进行了有兴趣的研究,发现他们是靠用柔软而有弹性的木髓做成的飞针尾部保证气密性的,当士兵向吹管吹入空气后,空心木髓膨胀,然后紧贴吹管,结果射程大增。

受此启发,1823年英国第34团的诺顿上尉将其应用到火枪弹丸中,创造出了圆锥形底部扩张弹,铅弹加工成尾部空心,头部锥形的样式,开火后,火药气体进入尾部,铅弹在受到压力下开始膨胀,然后紧贴线膛。这样就可以把子弹做的小于枪管,容易装填,解决了线膛枪的装填困难。

诺顿的这种设计还是有很大的缺陷,因为空心铅弹容易变形,不一定会卡住线膛,依然会漏气。到了1836年,伦敦的制枪师格林尔改进了诺顿上尉的弹丸,在它的底部加了一个锥形的木栓。火药先挤压木栓,锥形木栓钻入空枪锥形弹丸,让弹丸膨胀,贴近线膛。其实已经跟法国人在1849年设计的米尼弹一样了,历史上,英国发明家们很积极,但官僚往往保守,最后反而是让法国人率先装备。

但上次战争改变了一切,战争往往对武器都会有推动作用,在战场上都试图占据优势,格林尔的设计刚好赶上了那场战争,由于战争期间,军事物资相对紧缺,英国采购了一批他的子弹,用于装备给前线的射击軍。

结果少量装备格林尔铅弹的英国軍队表现出了很大优势,让这种枪弹迅速发展起来。

中国吃了亏,当然就会研究,然后装备。中国开始大量装备,面对中国軍队压力的俄国軍队也马上进行大规模装备,结果上次战争,导致线膛枪和锥形弹在全世界大规模普及。

进而给这次战争造成了巨大伤亡。

“如果以后的战争都是如此高的伤亡,那也太疯狂了!”

法国武官感叹道。

“那就祈求不要爆发战争了。”

瑞士武官叹道。瑞士是永久中立国,虽然在他立国之初,国土竟然都是神奇的从哈布斯堡家族手里夺取的,瑞士雇佣兵也长期活跃在欧洲战场上,让欧洲人知道这些来自山区的瑞士人组成的国家不好惹。但到了拿破仑战争时期,瑞士已经明白现代战争已经不是他们打的起的了。

战争总是武器技术和战术革新的最大推动力,陆军推广了线膛枪,海军推广了铁甲舰。

这次战争中,俄国海军之所以能获胜,就是因为他的对手奥斯曼帝国普遍还是木制战列舰,奥地利的铁甲舰数量则少于俄国,结果俄军获胜。陆军虽然双方的武器装备水平相当,但俄军依然步步推进,至少在黑海方向,所有人都开始看好俄国。

“如果俄军能继续推进,恐怕奥地利不久就该求和了。”

法国人叹道。

大多数武官都点头同意,他们发现,奥地利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反倒没什么主场优势,当地人普遍支持俄国,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因为多瑙河下游地区,历史上曾经居住着达契亚人,后来罗马人在适宜农耕的多瑙河下游建立了殖民地,将达契亚人罗马化,所以这里的民族后来自称罗马尼亚人,其实也就是罗马人的意思。后来伏尔加河流域的保加尔人被蒙古帝国挤压,从伏尔加河下游沿着黑海一直迁移到保加利亚,建立起了一个从伏尔加河下游一直到靠近拜占庭的保加利亚帝国。达契亚罗马人在此期间,被保加尔人斯拉夫化,但他们的语言却保持了下来,跟东罗马帝国的官方语言希腊语相似,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古典希腊语的方言。信仰上同样被希腊人同化,信仰希腊正教。因此在奥斯曼帝国统治期间,多瑙河一带的民族依然被成为希腊人。

俄国人一直是东正教教权的保护国,拥有对耶路撒冷等圣地的东正教的保护权,尽管只是一个从奥斯曼帝国手里抢来的名义,可也让东正教民族普遍更亲俄。因此俄国人得到当地说希腊语信仰东正教的民族支持,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一方面是当地人的支持,另一方面掌握了制海权,加上实力更强,俄国获胜,也就没人怀疑了。

“我听说俄国在克里米亚半岛打的并不好!”

林傲却想到了另外的问题。

“奥斯曼帝国这次让人刮目相看啊,在克里米亚的奥斯曼軍队都是普鲁士军官指挥的,一个普鲁士的上尉,叫做毛奇!这也许就是原因,普鲁士的軍队还是值得信赖的。”

英国武官说道。

法国武官冷哼:“普鲁士人吗,纪律还值得称道,但指挥水平,我并不看好。也许是进攻克里米亚的俄军军官同样鲁莽吧。”

作为碾压过普鲁士的法国的武官,他有资格这么平叛,在跟拿破仑的战争中,普鲁士人的指挥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或者说相比拿破仑的军事才华,整个时代的军官都黯然失色。

林傲对欧洲的军事并没有什么迷信,反倒能够较为客观的评价。

“如果俄国无法攻占克里米亚半岛,他们的后方始终会受到威胁,克里米亚半岛的奥斯曼軍队随时可以切断第聂伯河。俄军就无法大规模推进,在克里米亚半岛被俄军攻占前,他们不太可能向奥地利腹地推进!”

“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也许就在我们谈论的时候,俄国人已经攻占了克里米亚半岛,已经在塞瓦斯托波尔要塞里开香槟了。毕竟他们掌握着制海权,而那座要塞现在是处于围困状态的。”

法国武官说道,法国武官很确信在掌握制海权的情况下,奥斯曼軍队支撑不了多久。

其实各自都有立场,法国尽管因为波拿巴家族的复辟,现在国家相对团结,尤其是軍队,又一次欢欣鼓舞的能够站在拿破仑的旗帜下战斗,可又因为普鲁士和奥地利支持波拿巴家族复辟,导致法国无法干涉这场战争,一旦普鲁士获胜,就能在波兰方向大大扩张,奥地利也能在乌克兰方向扩张。作为邻国,普奥始终是法国在陆地上的直接竞争对手,法国并不想看到普奥的强大。

英国却因为目前俄国推进的顺利,更希望普鲁士军官带领下的奥斯曼軍队能够挡住俄军的进军,让俄国不至于轻易扩张。

但谁说了都不算,随着俄国确立了在多瑙河下游三角洲的占领之后,克里米亚半岛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第四百六十七节 奥斯曼帝国雄起

看着一茬茬喊着乌拉冲锋的俄军一茬茬的倒在筑垒工事前,毛奇十分淡定,对这种情况他早有所料,但他又很哀伤,在线膛枪的杀伤下,勇敢的士兵死的毫无价值。

“命令士兵掩护!”

毛奇对自己的副官说道,副官是一个奥斯曼人,懂德语,但毛奇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用突厥语说话了,副官也就成了一个传达命令的传令兵。

毛奇遇到了一个好时代。

1834年,在普鲁士服役的毛奇升为上尉。这年11月,他被派遣到伊斯坦布尔,以休假的名义出使奥斯曼帝国,帮助奥斯曼帝国进行军事改革,加强普鲁士在奥斯曼的影响。之后毛奇开始作为顾问帮助苏丹政府拟订建立国防军的计划,建立防御体系。

当时正是奥斯曼帝国败于埃及之手,奥斯曼苏丹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埃及軍队是拿破仑战争之后,阿里聘请法国军官帮忙训练的。但奥斯曼軍队也是聘请了大量法国顾问,可却不是埃及軍队的对手。病急乱投医,奥斯曼苏丹就接受了普鲁士的帮助,聘请了毛奇为首的大量普鲁士军官帮忙训练軍队,制定系统的军事体系。

历史到这里,并没有变化。历史上,毛奇训练的軍队,几年之后遇到埃及軍队,又一次被击败,然后奥斯曼苏丹就又抛弃了普鲁士军事顾问,毛奇以失败者的身份,灰溜溜的回到了普鲁士。

但现在的历史却变了,因为毛奇刚到奥斯曼帝国履任,就爆发了奥希战争,希腊先后联合满清、埃及对奥斯曼帝国进行了打击,结果奥斯曼帝国遭受了又一次惨败。这一次的惨败当然就归结不到普鲁士顾问的头上了,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工作。

反倒是这次战争,让毛奇对战争有了新的认识,他虽然在普鲁士军中服役,可其实他的知识很杂,并不是纯粹普鲁士式的,他上的军校也不是普鲁士的,而是丹麦的。他父亲是一个普鲁士破产容克,母亲是一个丹麦中产阶层,他从小跟随父母在丹麦定居,在丹麦接受教育,但他认为丹麦太小,不是让他发挥的舞台,他更看好普鲁士,于是就以容克贵族身份,报考了普鲁士军官,成功考入普鲁士軍队成为下层军官。

他知识驳杂,历史、文学、哲学、军事都有涉猎,贫穷的时候他还出版过,他是一个语言天才,热衷于学习,于是在普鲁士军中不时发表一些军事论文,渐渐积累的名声,被调入参谋部门。

但直到奥斯曼任职,他依然只是一个小军官,上尉军衔。但却是有真才实学的,他没有参加拿破仑战争的经验,所有知识带有纸上谈兵的色彩。

反倒是奥斯曼跟满清和埃及的战争,让他第一次近距离了解了战争,战后他总结经验,向奥斯曼帝国提出改革方案。

他发现在战争中,奥斯曼軍队的许多败仗都是因为统属不一造成的,他建议在奥斯曼軍队中设立正规的参谋部,由参谋部制定统一的作战方案,交由军官执行。这意味着军官负责指挥軍队的时刻结束了,更专业的参谋制定方案的时代到来了。

当时的奥斯曼帝国苏丹,已经不是马哈茂德二世,因为接连的战败,马哈茂德二世一病不起,不久就死了。他儿子继位,继续推行改革。在没有方向的时候,他接受了毛奇的全部建议,让毛奇放手对奥斯曼的軍队进行重组。

毛奇对奥斯曼帝国的军校,后勤管理,军事训练,都进行了系统性的改进,这些改进,并不是革命性的,一来是大部分内容奥斯曼軍队本来就有,毛奇只是加强了管理,二来,这些事情随便一个有管理经验的欧洲军官都能做,毛奇做的也未必就比别人更出色。

毛奇最大的,革命性的改革是,组建了一个大参谋部,这个参谋部直接向苏丹负责,制定让军官执行的作战计划,而不是为军官临时提供建议的幕僚。苏丹支持了这个改革建议,因为他发现,通过这个总参谋部,苏丹等于直接控制了軍队,这对于常常受到军阀干涉政治困扰的奥斯曼帝国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之后奥斯曼参加的战争就是在俄国陷入困境的时候,趁火打劫攻击克里米亚半岛的战争,尽管这场战争中,奥斯曼只是最后参战,而且没什么辉煌的战果,甚至被俄军从克里米亚半岛击退。但这毕竟是一场胜仗,而且奥斯曼軍队改革的成果已经有所体现,战斗力比以前有所提高,跟俄军和英军的战斗中,也不是以前那种一边倒的局面。最后成功通过政治手段得到了克里米亚半岛,终究是胜利,因此毛奇并没有遭到罢免。反倒是因为他打造的总参谋制度,让苏丹牢牢控制着軍队,而一直得到重用。

战后毛奇开始负责克里米亚半岛的防御计划。这个计划极为关键,影响到了这次战争的进程。

在打造克里米亚防御体系之前,毛奇对哈萨克战场进行了实地考察,他对双方在这里进行了四年拉锯的现状进行了分析,甚至还亲自走了一趟中国軍队千里大迂回的路线。这次大迂回已经是中国軍队的成名作,基本上全世界的军事教材都会讲起,但毛奇并不特别崇拜中国人的战术。因为他发现,这次迂回确实是一次极为大胆的战术创新,但并不具备普世性,因为除了中国,其他国家很难借用。在这次迂回中,中国先后动用了六七百万兵力,加上保障运输的人力,恐怕是千万级别的,全世界能动用千万人力投入战争的国家,有哪个?至少欧洲,一个都没有!

毛奇反倒更推崇中国人的筑垒体系,在中国人大量采用筑垒壕沟体系之前,欧洲的战争主要是野战,即便围绕城市攻防,也是野战为主。这并不是欧洲軍队崇尚进攻,而是欧式的城堡体系在路易十四时代就被击败了,所有死守城堡的战术都会失败,按照中国军事学的说法,那叫久守必失,攻守必须相互结合才能长期坚守。因此欧洲在进行守城的时候,往往也会在野外部署野战部队,跟对方进行争夺。一座城堡,一旦被围困,也就意味着失败。

但对比了中国的筑垒体系后,毛奇发现,并不是城堡不能坚守,而是城堡缺乏长久坚守的物质准备,欧洲的城堡普遍建在险要的山上,连引水都无法保证,一旦被围困,短期内就会失败。但中国人的筑垒中,肯定会修筑水井,会储备足够长期坚守的粮食物资。配备密集的火力,依托火力对敌人进行大量杀伤。哪怕就是后来中国人迂回成功后,也是通过筑垒将俄军困住的,因为当时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在野战中堵住俄军。

这些战术都启发了毛奇。

之后他在克里米亚半岛防御体系中,先后修建两座要塞群。一座位于克里米亚半岛北端跟陆地相连的地峡附近,卡住来往通道,阻挡俄军从陆地大规模进攻。一座位于塞瓦斯托波尔要塞,主要是完善。他在要塞中钻探了深水井,确保在被围困期间,这里能够有干净的水源,而且储备大量粮食物资,修建了大量的地下仓库,足以保证三十万人一年的战争消耗。

奥斯曼帝国已经江河日下,失去了埃及、希腊、阿拉柏半岛和北非等地,减少的人口超过一千万,但总人口依然有三千万,保证三十万人长期作战的物资,他们还是拿得出来的。

有效的防御工事,加上比过去射程更远的线膛步枪,毛奇发现,如今的战术,比哈萨克战争时期,更有利于防守了。

毛奇将大量的步兵炮放置在前沿,用来发射杀伤步兵的霰弹,配合线膛步枪,带给俄国步兵巨大的杀伤,而俄军却无法将自己的大炮推上来。重炮的话,太过沉重,无法在要塞重炮的打击下,成功推进到射程以内。轻步兵炮也推不上来,因为线膛枪的射程,已经让炮兵不再安全,步兵炮一旦靠近工事,想要压制工事上的火力,炮兵很容易被狙击手定点清除。

结果就是俄国人一次一次徒劳的用步兵冲锋,除了大量的伤亡之外,没有任何战果。

毛奇感叹新时代的到来,同时也在逆向思考解决的办法,一旦所有国家都开始筑垒防御的话,那么如何突破这些筑垒,就成为战斗双方胜负的关键。

毛奇想来想去,发现还是得用炮,性能更先进,威力更大,重量更轻的大炮。

战争爆发前,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奥斯曼軍队不过五万人,宣战之前,奥斯曼帝国才紧急向这里派驻了二十五万援军,将防御兵力提高到三十万人,这些都是早就计划好的方案,因此一直有序的进行。

毛奇也亲自进入克里米亚半岛坐镇,直接向苏丹本人负责,而且一直通过电报跟苏丹保持着联系。

苏丹对毛奇大量杀伤俄军的战果很满意,但毛奇却告诉苏丹,防守的目的,最终是要发起反击的,在战前制定的军事方案中,也是如此,一旦大量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之后,奥斯曼大军最终是要出击的,因为他们的作战方向并不在克里米亚半岛,而在能否切断第聂伯河跟多瑙河俄国军团的联系。

毛奇告诉苏丹,必须在有利的时机发动反击!

第四百六十八节 北线俄军的表演

反击的方向,并不是克里米亚半岛,尽管这里有三十万軍队,并且占据有利地形,但俄军同样数量众多。

北方的地峡俄国进不来,奥斯曼軍队也出不去,在失去制海权之后,克里米亚半岛就成了一座孤岛,这里最大的,也是最重要的作用,是拖住大量俄军。

俄国两线作战,他们不可能在南北两个战线上,都保持大量的軍队。

由于普鲁士和奥地利组建反俄同盟用了两年时间,奥斯曼帝国早就跟两国签订了秘密军事协定,有充足的时间制定战略,反击的方向,一直就是在黑海方向。没有制海权,但巴尔干半岛跟奥地利领土相连,反击将由奥斯曼和奥地利联军从陆地上发动。

战争开始后,苏丹就发出了圣战的号召。

苏丹的圣战总能吸引到一批人,狂热的回教信徒们,很愿意聚集在宗教战争的大旗下。

三千万人口中,有两千万都是回教徒,不但在本土的小亚细亚半岛,回教徒占大多数比例,由于几百年的统治,即便是在欧洲领土上,也有大量皈依的回教民族。比如保加利亚,就有50万人是回教徒,而且大多居住在罗多彼山脉的西部和中部的山区,信仰虔诚,民风彪悍,历来都是奥斯曼帝国軍队中的优秀兵员。

以前圣战号召起来的平民,往往都是打头阵,他们装备落后,完全是起到炮灰和消耗敌人兵力的作用,但这些年马哈茂德二世时期就已经组建了后备军,这些圣战炮灰多少都是受过训练的后备军。

动员之后,奥斯曼武装起了一只50万人的軍队,从保加利亚进入多瑙河流域,跟奥地利軍队汇合,准备随时对孤军深入的俄国軍队进行围歼。

战争开始后,奥匈軍队的后撤,也不全是因为打不过俄国人,也有战术的考虑,他们希望能够拉长俄军战线,让俄军一方面被牵制在克里米亚半岛,一方面孤军深入到多瑙河中游地区,两只俄军无法短时间内汇合,联军趁机用绝对优势的兵力围歼俄军。

俄军在占领了多瑙河三角洲地区的图尔恰之后,并没有敢大举西进,而是沿河而上,向多瑙河下游,普鲁特河、锡雷特河汇聚之处的加拉茨进发,这里是一座港口城市,也是一座繁华的商埠,三河汇流,商品聚集,是一个交通要道。

俄军占领这里后,往北可以向普鲁特河上游进攻,控制整个摩尔多瓦公国,往西可以沿着多瑙河进发,攻占整个瓦拉几亚公国,进退有据。

奥奥联军决定在这里围歼俄军,于是俄国人发现,奥地利軍队的防守变得更加顽强了,他们在加拉茨跟俄军进行反复拉锯,双方都死伤惨重,但都不肯退缩,俄军久攻不下,只能不断从图尔恰抽调兵力,直到发现奥斯曼大军从多瑙河北上,已经逼近布勒伊拉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俄军在多瑙河方向投入了同样是三十万軍队,除了五万在图尔恰留守之外,绝大多数都派到了加拉茨战场。

一面是从普鲁特河南下的奥地利軍队,一面是从多瑙河北上的奥斯曼軍队,俄军已经被包围在了这里。

俄军选择突围,但却被奥斯曼軍队牢牢挡在加拉茨以南地区,图尔恰北上救援的軍队,也遭到优势的奥斯曼軍队的打击,但由于奥斯曼軍队的战斗力弱,竟然没有歼灭援军,让援军受到重大损失之后成功脱离战斗。

击退图尔恰援军之后,五十万奥斯曼軍队和三十万奥地利联军对加拉茨的俄军完成了合围,八十万联军建立的包围圈,如果没有援军救援的话俄军必败。

俄国人不可能放任二十多万軍队被围歼,因此只能继续抽调兵力救援,幸亏他们掌握着制海权,大量軍队从克里米亚前线调动到多瑙河方向,克里米亚防线的兵力一再被削弱,让毛奇也抓住了反攻的机会。

毛奇一边命令軍队猛攻地峡防线,一边巧妙的利用小船,将軍队绕过了地峡,从俄军后方发起了进攻,一举攻破了地峡防线,不仅歼灭了守卫这里的十万俄军。而且开始向第聂伯河快速推进,要赶在俄国援军之前,抢占第聂伯河口,毛奇要切断俄军通过第聂伯河运输物资和兵员的通道。之后他会在这里阻挡俄国援兵,一直到联军主力围歼多瑙河俄军,从陆地跟他汇合。

没有制海权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毛奇只能这样被动的使用兵力,不然他可能会去进攻敖德萨,而不是只能局限于克里米亚半岛附近作战。

毛奇率领的这只奥斯曼軍队,已经是这些年精心训练下的精锐部队,可毛奇发现,还是无法跟兵力相当的俄军野战。如果不是在地峡防线上大量消耗了俄军的有生力量,加上俄军有从塞瓦斯托波尔防线上抽调了大量兵力,主动放弃了对要塞的包围,让毛奇又从萨瓦斯托波尔抽调出了五万兵力,否则他也很难对地峡的十万俄军进行围歼。

精锐的战斗力已经如此让人不放心,毛奇很担心那五十万奥斯曼后备軍队,无法成功阻挡俄国援兵,一旦让俄军从图尔恰北上完成救援,就会有三十多万俄国軍队往第聂伯方向回撤,到时候毛奇部只能面对覆灭的危险。

毛奇的担心没有成为现实,五十万圣战士可能战斗力不济,但一时半会也不会被俄军轻易突破。包围圈中的俄军面对的,却是奥地利精锐军团的强大火力。奥地利集中了奥地利和波西米亚軍队,不太让心的匈牙利部队和斯拉夫部队退居二线,尽管两军只有30万人,但依然比俄军更多。

俄军的处境是,一方面没能攻下加拉茨,所有俄军都在野外驻扎,这里三河汇聚,属于漫滩地形,地势平坦,不利于骑兵奔袭,但对步兵进攻则较为有利,而且俄军被一支支支流切割开来,让有备而来的奥地利軍队可以逐一击破。

一场绵延七日的大规模野战之后,俄军大部投降,被奥奥联军歼灭。

尽管奥地利軍队也损失惨重,前后损失兵力高达七万人,暂时无力发动新的攻势。奥斯曼軍队则用五十万兵力,阻挡俄军十余万援军以及包围圈中二十多万俄军的突围就已经倍感吃力,也暂时无力进攻。但俄军还是选择了撤退,十万援军退往图尔恰,汇合这里的三万多守军,继续撤往敖德萨。

先后损失了接近四十万兵力后,俄国在黑海方向的主力已经丧失,战略局势急转直下,只能被迫采取守势。

同时俄国继续动员更多的軍队,中国遣返的俘虏依然继续回到俄国,绝大部分都还是合适的兵员,其中大量释放回来的贵族军官,更是一只数量庞大,战斗经验丰富的合格军官,这些年他们虽然做了俘虏,但中国人对待贵族还是很客气的,并没有让他们去做苦工,而是给予了一定的自由,虽然有迁徙的限制,但基本上可以保证他们在小范围内的活动,许多人甚至获得了在中国考察和学习的机会,这些人的思想一直都能紧跟时代。

后备軍队一直都在组建,不断的送往黑海前线。在波兰方向虽然只维持着一支五十万人的大军,但却让普军疲于应付。

负责指挥的军官,也是释放的俘虏米哈伊尔·德米特里耶维奇·戈尔恰科夫,缅希科夫自杀之后,他是以俄军总指挥身份,在投降书上签字的军官,因此他得到最好的待遇,在南京期间,一开始跟流亡在这里的俄国官员接触密切,接受了大量的改革思想。后来这些流亡军官跟随斯佩兰斯基一起回国,戈尔恰科夫跟一些俘虏的贵族军官在南京学习,参观,这样苦居了八年。

八年并没有虚度,有抱负的军官都在研究和学习中国的军事、政治和文化,当然也有一些自暴自弃的,沉迷于饮酒、赌博。但戈尔恰科夫并没有虚度,他甚至进入中国的军校,一边学习,一边作为教员任职,跟大量中国军事学者一起工作。一起研究当前世界上的最新军事思想,军事技术。

毫不夸张的说,八年俘虏生涯,他不但没有落伍,反而有所提高。

担任俄军指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吃过中国軍队的亏,他奉命救援华沙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去进攻华沙的普鲁士軍队,反而调转方向,向东普鲁士扑去,做出一副进攻哥尼斯堡的举动。

普鲁士軍队连忙从华沙一带增援哥尼斯堡,否则这个防守空虚的霍亨索伦家族起家的地方,就要被占领了。

结果调动了普军之后,戈尔恰科夫又进行了一次迂回,放弃哥尼斯堡绕道华沙,成功解了华沙之围。

戈尔恰科夫的出色指挥,让沙皇很快就任命他为波兰方向总指挥,但他手里的兵力却始终比不过普鲁士軍队。

第四百六十九节 北线完成合围

普鲁士并不是自己一个国家在战斗,而是纠集了三十多个北德意志邦国,德意志联邦也是向俄国宣战的主体之一。

其中南部的巴伐利亚、符腾堡和巴登三个王国亲奥,跟奥地利组成联军,北部信仰新教的北德意志邦国亲普,跟普鲁士组成联军。

由于大量德意志邦国的加入,让普鲁士可以动用的軍队数量大增,包围华沙的时候,主要是普鲁士軍队,当时的数量才三十万人。戈尔恰科夫增援的时候,已经增援到了五十万人,此时双方兵力还算相当。等到戈尔恰科夫解了华沙之围,成为波兰俄军总指挥的时候,普鲁士联军已经增加到了六十万人,兵力开始占优。

由于英国的支持,德意志联邦可以在伦敦发行债券融资,得到的资金大量采购英国的军火,让北德意志联邦的軍队装备更有保障。能够装备一水的线膛枪,以及大量的优质火炮。

这一点十分重要,因为历史上,直到普法战争,普鲁士的军事工业都无法为普鲁士庞大的軍队完全提供军火,每次战争都装备着大量的英国軍火。而线膛步枪进入列装,也不过是近十年的事情,全世界能够迅速生产的国家除了中国也就是英国了,法国的军工业都还只能满足平时的列装,战时都会紧缺,更何况普鲁士呢。

当然这次战争也让普鲁士的一些刚刚进入军火生产的企业发了一笔横财,比如去年才刚刚生产枪炮的克虏伯公司,就获得了大量的订单,加速了这个军火帝国的成长速度。但装备普鲁士軍队的,主要还是国家兵工厂生产的武器弹药。

另外普鲁士軍队装备的比其他国家更具革命性的德莱塞针击步枪,在这场战争中,并没有显现出跨时代的威力。跟俄国的线膛步枪战斗中,反而多数时候落于下风。因为这种步枪虽然是后装步枪,拥有射速快的特点,但由于这时代的金属加工能力,始终存在着气密不严的问题,影响了步枪的射程,只有线膛前装步枪的一半。俄军训练水平不高的士兵,习惯在三四百米距离就开枪,反而能大量杀伤普鲁士軍队。等进入到普军射程之后,俄国大兵的刺刀冲锋就已经开始了。

北德意志联军的指挥始终也存在问题,总指挥由普鲁士的威廉亲王担任,他同时也是波兰国王。此时两个波兰并立,都以华沙为首都,威廉亲王和亚历山大二世都自称波兰国王。国际上已经开始以东波兰和西波兰分别称呼俄国控制的波兰和普鲁士控制的波兰了。

威廉以西波兰国王和普鲁士亲王的身份,带领着北德意志邦国、普鲁士和波兰人组成的规模庞大的联军,其实以他的能力,或者说这个时代的通信水平下的个人能力,基本上不可能做到让数十万軍队如臂指使。

这就是为什么毛奇设计用一个大参谋部来代替总司令来指挥军队的原因,因为一个人的能力,无论这个人的知识水平有多高,知识面有多宽,经验有多丰富,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兼顾到战场上的方方面面。而用一个总参谋部就不一样了,毛奇可以结合专业的地理专家,地图专家,气象专家,工程学专家,经济学家,甚至历史学家等等方方面面的专业人才,制定出更详细,更专业的作战方案。这是軍队从个人艺术转向科学管理的重要一步。

拿破仑在指挥三五万軍队的时候,胜率极高,原因就是这个规模上,拿破仑的指挥天才可以尽情释放,十几万人以上就只能中规中矩,五六十万人的时候,甚至就混乱不堪,原因就是这么大规模的指挥,已经超出了个人能力。

中国古代名将动辄指挥数十万大军,但那个名将不是有大量幕僚辅佐。

所以威廉亲王指挥的庞大軍队,一直存在一个不够灵活的缺陷,在机动的时候,甚至比不上一向粗陋的俄军。

在軍队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之后,威廉也没有能够采取大范围的灵活战术去包围敌人,而是依然以几万軍队的规模,在局部战场层层推进,逐步逐步的蚕食俄军占领区。逐步将东普鲁士到华沙一带的城市全部占领,但华沙依然隔河被普俄两军控制。

这种逐步蚕食,不讲究灵活战术的作战,伤亡率是极高的,互相之间,几乎都是在用生命为燃料换取前进的动力。

而俄国人渐渐不支,原因还是出在了军火上。俄国没有向上百万軍队提供线膛步枪的能力,俄国不是不想买,而是想买买不到。

军费支出也是巨大的负担,俄国试图向以前一样,向中国寻求财政支持,希望能在中国发行债券,但中国拒绝了,希望能用真金白银从中国购买军火,中国也拒绝了,拒绝的原因只有一个,保持中立,或者沙皇愿意在条约上签字,然后中国可以考虑这些条件。

死硬的沙皇显然还没到绝境,加上对技术的轻视,他在俄军中大量装备滑膛枪。反正都是枪吗,不过射程近一些,准确度低一些而已。

结果越打俄军数量越少,战斗力越弱,损失越大,这已经不是戈尔恰科夫的指挥能力能够弥补的了。俄军越来越陷入被动,在同等兵力下,跟北德意志邦国的正面作战不断失利,加上兵力上还比如对方,俄军只能一步步被挤压,渐渐被压缩在了华沙以南地区。

奥地利却通过内线机动,通过火车,将軍队运输到了波西米亚,从这里进入波兰南方的克拉科夫地区。俄军一方面跟东北方的立陶宛地区联系被切断,随着奥军出现在克拉科夫,跟东部乌克兰方向的联系也有可能被切断。

戈尔恰科夫请求撤退到乌克兰地区,沙皇认为此举对俄军士气打击太大,等于让出了波兰给普鲁士,他要求戈尔恰科夫坚守,同时答应增派更多的援军。

结果这一迟疑,奥地利軍队成功从克拉科夫推进到卢布林、利沃夫等原属奥地利帝国,奥地利在当地有很大影响力的奥属波兰地区。普鲁士軍队则从东普鲁士南下推进到了不列斯特,针对北线俄军的包围网形成了。

沙皇也确实组建了援军,但却没能赶在包围圈形成之前增援。援军跟戈尔恰科夫联合夹攻,试图打开一个缺口,可此时大量装备滑膛枪的俄军,已经完全落后了。几乎就是克里米亚战争的翻版,在奥普联军线膛步枪的射杀下,损失了数万有生力量,却无法解救包围圈中的四十余万俄军。

由于奥军是从南线抽调的精锐部队,沙皇认为南线奥军必然空虚,他命令已经补充了足够多兵力的南线发起大规模进攻,调动北线奥军,从而为戈尔恰科夫制造突围的机会。

俄军的第二次南线进攻开始了。

第四百七十节 第二次被包围

南线俄军由穆拉维约夫将军率领,穆拉维约夫也是一个相当合格的军官,他手里已经集结了50万軍队,跟戈尔恰科夫的困境相似,有六成以上新兵装备的是滑膛枪,而且就连滑膛枪也很难保证弹药,每个士兵平均只有六发子弹,在崇尚刺刀冲锋战术的俄军来说,也算够用了,但能起到多大的战斗力,就看面对什么样的对手了。

穆拉维约夫将軍队部署在尼古拉耶夫到敖德萨一线,并控制通往这里的铁路,接到命令之后,他认为奥斯曼軍队的形势是被他分割的,他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先吃掉毛奇指挥的从克里米亚到第聂伯河一线布防的奥军。

穆拉维约夫判断毛奇軍战线拉的过长,有缺乏海陆补给和支援,如果他能毛奇主力跟克里米亚半岛的联系,则有机会吃掉在第聂伯河口的十余万毛奇军前锋。

但毛奇撤退了,放弃了第聂伯河口,穆拉维约夫决定追击,赶在毛奇军退到克里米亚半岛之前,将对方截为两半,他有兵力优势,对方只有不到三十万人,却要布防上百公里的防线,而穆拉维约夫可以用于进攻的兵力就达到三十万。

穆拉维约夫从上游迂回,十万精锐部队兼程前进,他们成功的找到了一个缺口,并且切入其中。认为自己将毛奇军切为了两半,克是突然发现,他们南方的奥军十分空虚,通过俘虏得知,对方之前的调动,竟然不是往克里米亚半岛撤退,反而是向北方前进。穆拉维约夫以为这是对方打算接应南撤的主力,可这时候他们发现。

被他们截断的毛奇军主力,竟然高达二十万人,这意味着毛奇手里的大部分兵力都被他们切断了。

当亲自观察了围困中的毛奇軍队的时候,穆拉维约夫感到有些不对劲,这些被包围的軍队太冷静了,建立的阵地也太完备,好像他们就是等着被包围的一样。他们挖掘了壕沟,修建了简易的土墙,配置了完备的火力,不像是匆忙中撤退的軍队能够建立起来的。倒像是早就建好的一样。包围圈后方的十万精锐俄军的反馈也差不多,认为敌人的工事修的很好。

凯撒的名言是,当你有所迟疑时,就发动进攻。穆拉维约夫也决定发动进攻试探一下,结果对方的防御效果很好,给己方造成了很大伤亡。反正对方已经落入了包围圈之中,穆拉维约夫不急于一时,他决定先加固包围,做好长期围困的准备。并打算调集重炮,先摧毁敌人的简易工事,此时更让他吃惊的是,对方竟然也在这里准备了重炮,这绝不是一个匆忙撤退的軍队该有的准备啊。

没迟疑几天,穆拉维约夫就接到消息,奥斯曼帝国大军已经推进到敖德萨附近了。这时候穆拉维约夫知道,他可能中了毛奇的诡计。对方用主力南撤,将自己调动到了第聂伯河东岸,又不惜以被包围的代价将自己拖在这里,目的是给多瑙河方向的五十万奥斯曼軍队提供进攻敖德萨的机会。

此时敖德萨的防御兵力不足,在那一带部署了二十万軍队,防守的却是从尼古拉耶夫到敖德萨之间的防线,与对手的五十万大军相比,太过薄弱。

此时穆拉维约夫迟疑了,他发现他陷入了被动境地,原本应该是他截断毛奇退路的十万精锐,此时反倒陷入了毛奇主力跟克里米亚地峡之间,要么往南攻入地峡,要么只能撤退,或者联合主力将毛奇主力吃掉。

穆拉维约夫发动了持续的猛攻后发现,毛奇绝对是有备而来,给自己布设了一个陷阱,他在包围圈中的火力丝毫不弱。

于是穆拉维约夫决定撤退,先撤出那十万精锐。但此时已经晚了,毛奇故技重施,用小船绕过卡尔基尼特湾,在海岸附近建立了防线,阻挡俄军向海岸撤退,另一边则从锡瓦什湾绕道,切断了俄军向西撤退的退路。

穆拉维约夫侦查得知,这两路侧翼兵力各两万到三万不等,这意味着毛奇在克里米亚之外部署的兵力已经高达二十五万以上,留在克里米亚半岛的軍队,不足五万人。但此时穆拉维约夫已经顾不得偷袭克里米亚半岛了。敖德萨频频告急,回撤,则意味着放弃调入毛奇包围圈中的十万精锐,继续进攻,敖德萨有可能失陷。

而且穆拉维约夫知道,自己留在敖德萨的那些軍队,都是装备低劣的新兵,装备线膛步枪等新式装备的部队,基本上都调到了前线。

俄军又一次陷入包围圈的消息,瞬间就让国际轰动了,嘲笑俄国指挥愚笨的有之,赞扬毛奇才华的评论也开始出现。

毛奇用两场大包围战术,证明了他的实力,他不是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了。

大家都很奇怪,毛奇竟然能指挥奥斯曼軍队做出比俄军更复杂的机动战术。

可实际上毛奇自己心里清楚,奥斯曼軍队的水平依然没有超过俄军,只有他率领的这三十万奥军主力,具备跟俄军正面较量的能力,组织纪律性也允许做一些迂回战术。但只是一些简单的迂回,而且是建立在毛奇组建了一个专业的参谋团队的基础上。此时毛奇有些佩服中国同仁了,他深刻的理解到,当年宋荣贵指挥数百万人进行迂回作战时候的难度。那不但需要专业的训练,还需要士兵高度的服从,以及在任何情况下,对作战指令的毫不迟疑。

陷入毛奇包围圈中的十万俄军进行了突围作战,但毛奇此时已经完成了包围,他还能从北线的主力向两翼进行加强。至于正面的俄军,他相信在筑垒工事下,对方短时间内不可能突破。

极具冒险精神的穆拉维约夫此时做了一个冒险的举动,他命令包围圈中的十万俄军,强行向克里米亚半岛进攻,他认为这里防守的奥斯曼軍队不会超过三万人,因为对方还得防守塞瓦斯托波尔要塞。

他的判断也许是准确的,但地峡有毛奇修筑的坚固要塞,结果非但没能攻入克里米亚半岛,反而让毛奇抓住机会,进一步压缩了包围圈,现在十万俄军连分散突围的机会都没了。

穆拉维约夫倒也光棍,所幸放弃了这支军队,允许他们进行有荣誉的抵抗后投降。穆拉维约夫本人则带领主力回撤,救援敖德萨去了。

眼见穆拉维约夫主力撤退,毛奇也不贪功,他只能感慨没有制海权的劣势,满足于吃掉十万俄军。

对敖德萨的五十万奥斯曼軍队,毛奇则命令他们转入守势,他不认为这五十万需要维持漫长补给线的奥斯曼二线部队,能够攻占敖德萨这样的大城市。

南线俄军再次陷入对峙中,没能起到吸引奥地利主力南下的作用。

北线俄军更加危机。

此时英国人决定对战争进行调停,普鲁士还对英国的调停表示了欢迎。

俄国此时也能接受调停,战场上他们确实失败了,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以俄国的状态,还有武装一百万軍队的能力。

第四百七十一节 英国调停的目的

月票不少了,八十多票了。惯例,一百票加十更啊。

————————————

普鲁士国王提出的条件,让俄国无法接受。普鲁士国王不但要整个波兰,还希望得到芬兰。可沙皇连整个波兰都不想交出去,只能接受在波兰进行局部的领土调整,比如各方回到1895年瓜分波兰的时候,俄国甚至愿意做出更多让步,将沃利尼亚交给奥地利。至于芬兰,沙皇认为那就是一个笑话。

沙皇贪婪的有些不明智,这让英国感到非常无奈,英国人调停的目的,当然不是为这些国家考虑,也不是对和平有多么热爱,而是为了自己的战略平衡考虑。

俄国被继续虚弱,对欧洲大陆的平衡绝对不利。对英国来说,削弱俄国,意味着削弱阻挡中国西进欧洲的阻力。因此保持俄国的主要力量,是英国的目的。但俄国过于固执的话,会让不利于他们的局势进一步恶化。如果再被消灭数十万軍队,对俄国来说,也需要很多年才能恢复过来。

另外,普鲁士过于强大,也不是英国愿意看到的。英国愿意看到一个小而强的普鲁士,这样的普鲁士会依赖英国,成为英国平衡大陆的重要棋子,而无法成为欧洲大陆的霸权。可一旦普鲁士变得过于庞大,将他们强的一面跟波兰大的一面结合起来,就变成了强大,对英国的依赖降低,会反过来成为欧洲新的霸权。

波兰的潜力是巨大的,人口一千多万,煤铁资源都还算丰富,而且已经有开发这些资源的能力。而且波兰并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弱小民族,因为波兰人并不弱,波兰主要死于政治,而不是波兰人的战斗力。相反,波兰骑兵在欧洲一向享誉盛名,波兰地区的士兵,也并不比其他地区的差。这次战争中,普鲁士组建的波兰軍队,是能够跟普鲁士主力一起并肩作战的。

波兰的地理特征,跟普鲁士也差不多,是跟北德意志连贯的波德平原,农业条件良好,如果有一个和平的环境,人口增长很快。整个波兰的面积,比北德意志更大,如果让德意志民族统治了这里,移民也好繁衍也罢,不出一代人,普鲁士就会拥有稳定欧洲霸权的实力。这是历史证明过了,当年腓特烈大帝占领人烟稀少的波兰西部,只用了十几年时间,就让这里的人口从几十万增加到了一百多万,能提供三万多軍队。

保存俄国的主要力量,限制普鲁士的过分扩张,这是英国调停的目的。

可是普鲁士国王很贪婪,俄国沙皇更加贪婪,两国的条件差距太大。英国做了大量工作,英国能接受的,其实是普鲁士得到半个波兰,奥地利得到半个波兰,俄国放弃波兰大部分,将主要力量收缩回东欧平原,专心致志的阻挡中国。至于芬兰,英国也认为不应该给任何国家。

但英国的设想,双方都无法接受,都认为英国的方案跟自己的利益相差太大。

一群赌徒!

不输光最后一个铜板,总以为自己会翻盘,英国人这么觉得,而根据战场情况,英国觉得俄国会输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所以英国的政策开始向俄国平衡,开始接受俄国的借款要求,同时掐断德意志联邦在伦敦的融资渠道。

英国的武器装备迅速通过俄国北方海域,进入俄国,接着快速武装俄国軍队。

俄军的战斗力得到了加强。

有了英国支持,俄国更加有恃无恐,他们内外配合,集中优势兵力,终于将北德意志联军从不列斯特驱逐出去,成功撕开了一道口子,解除了德意志联军对戈尔恰科夫的包围。

英国此时继续调停,他希望普鲁士能够以目前的局势悬崖勒马,接受获得部分波兰,然后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普鲁士国王此时有些妥协的打算了,但俾斯麦坚决反对。之前在成功围困俄军之后,俾斯麦多次请求国王跟俄国谈判,并且希望国王能够接受一个有限的让步之后,跟俄国达成协议。可国王在顺境的时候,太过贪婪,如今遇到了困境,国王却又开始懦弱。

如果当时跟俄国达成协议,那会得到俄国的感激,现在跟俄国达成协议,只会让俄国认为是普鲁斯被逼于无奈之下的妥协,反而会看不起普鲁士。

而且普鲁士的盟友奥地利一直在坚持战斗,因为奥地利因为地理位置原因,并没有成为俄国重点打击的方向,在俄军突围的时候,奥军并没有遭到什么攻击。

如果普鲁士此时妥协,而奥地利却坚持到了最后,这会让普鲁士在跟奥地利争夺德意志地区霸权中全面落败。

相对于英国不支持普鲁士过于扩张,英国对奥地利和奥斯曼帝国在俄国的扩张反倒相对容忍。按照英国的想法,他恨不能奥斯曼帝国重新取得俄国黑海沿岸领土,让奥地利占领了西乌克兰,将俄国彻底封闭成一个没有黑海出海口的国家。这样只能在陆地上跟中国争夺,不会将力量投放到海洋上了。而且奥地利的地缘,他们一旦强大,必然会跟中国在黑海地区争霸,成为英国对抗中国西进的另一个打手。

在俾斯麦的坚持下,外交大臣也支持俾斯麦的态度,国王艰难的做出了决定,继续进行战争。国王也不希望看到奥地利成为德意志地区的领袖,将霍亨索伦家族挤入二流,从腓特烈大帝时代奋斗的成果,完全丧失。

奥地利也积极鼓励德意志民族继续战斗,奥地利不但在英国筹集资金,也大量在维也纳发行内债,还通过一些渠道在新罗港融资,奥地利还得到了法国的支持,在英国拒绝出售武器的时候,他们从法国采购了大量武器装备。

奥地利和巴伐利亚、巴登、符腾堡等南德大邦组成的联军,有三十万,波西米亚軍队十五万,匈牙利軍队十万,还有克罗地亚、波斯尼亚等地组建的斯拉夫軍队二十万,又武装了五万波兰軍队,总兵力已经达到八十五万。

其中奥地利等德意志民族联军,波西米亚軍队和波兰軍队,总计五十万軍队,可以作为主力作战,无论是忠诚度还是战斗力,都相对可靠。匈牙利軍队的战斗力也不弱,但战斗意志不行,为德意志民族卖命的怨念很大。斯拉夫軍队跟俄军的战斗也很不积极,而且他们无法跟匈牙利軍队合作,甚至有可能起摩擦。所以奥地利只能将匈牙利和斯拉夫軍队放在第二线,用来维护交通线。

有五十万主力部队也足够了,他们用二十万在北线布防,三十万迅速南下。

因为毛奇对俄军的调动,提供了一个歼灭南线俄军的机会。

第四百七十二节 敖德萨突围战役

毛奇歼灭了十万俄军之后,经过一阵休整,再次控制了第聂伯河口。毛奇自身的情况,只能让他在克里米亚周边作战,无法离开克里米亚半岛太远,所以他度过第聂伯河之后,最远只能对尼古拉耶夫进行机动。

这调动了穆拉维约夫的軍队,对方将重兵集结于尼古拉耶夫,似乎打算一口吃掉毛奇。奥斯曼二线部队,五十万圣战军,按照计划再次进逼敖德萨,但却被加强了火力的穆拉维约夫軍队阻挡。

毛奇希望以自己的兵力牵制住穆拉维约夫主力,奥地利能够集中精锐,对敖德萨实施一次强行进攻,如果能攻克敖德萨,基本上就将俄国海军的活动范围牢牢控制住在了尼古拉耶夫一带的有限空间。

联军在南线将开始占据主动。

由于配合戈尔恰科夫的突围,俄军这段时间主力都向波兰方向集结,在那里集中了八十多万俄军,而南线俄军只补充了一部分损失,保持了五十万的兵力,且一半都被毛奇牵制在尼古拉耶夫,奥地利军方认为如果能动用精锐,配合奥斯曼軍队,有机会攻克敖德萨。

奥地利軍队并不弱,指挥官的经验也很强,他们两年前才镇压了国内革命,打击了撒丁王国,而且都取得了胜利,因此并不是一支虚弱的軍队。

奥地利元帅约翰·约瑟夫·文策尔·拉德茨基·冯·拉德茨伯爵,是一个军事能力很强的人,他已经82岁了,人老成精,对战争的方方面面都形成了一种本能。他本人的军事经验极为丰富,用专家来称呼一点都不算抬高。

拉德茨基不是一个奥地利人,而是一个波西米亚贵族,对贵族来说,民族划分并没有意义,因为他都是世代联姻,他们的出生地和家乡只能说明的的封地位置,并不能代表他们的民族身份。他1766年出生在波西米亚,是一个传统贵族,而镇压波西米亚革命,他却是一马当先。

1784年,拉德茨基就进入奥地利陆军,先后参加1787到1792年的奥土战争,反法战争早期在当时属于奥地利的领地比利时作战,1796-1797年在意大利战争期间,他参与了与拿破仑的大多数战斗,当然以失败居多。

1805年就成为了少将,1809年成为奥地利陆军总参谋长,以在跟拿破仑战斗失败的经验为基础,他努力改革使军队现代化。与拿破仑早期正面作战少有的一次胜利,就是他以参谋长身份配合卡尔大公完成的阿斯佩恩-艾斯林战役。

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带领,至少也是伴随奥地利軍队从近代走向现代的人物,对奥地利来说,真的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当1845年革命爆发后,他镇压革命,尤其是对入侵的撒丁王国作战,狠狠的教了意大利人什么是现代战争,以7万奥军大败8.5万意大利军队。

这样一个服役已经六十多年,他成为将军都已经有四十多年,军中的指挥官基本都是他的孙子辈,而且他还不昏聩。在軍队中威望很高,全军上下称他为拉德茨基老爹。

有这样的人物坐镇,奥地利軍队即便打不好,也打不差。

他那混浊的眼睛,其实比谁都看的清楚。他迅速领会了同为人杰的毛奇的思想,尽管并未谋面,仅从毛奇的几次指挥中,他就看到了毛奇的不同寻常来。于是不但派三十万奥军精锐南下,而且告诉毛奇,他将全面配合毛奇的行动,三十万奥军甚至可以直接听毛奇指挥。

这样毛奇手里有了一支比俄军更为精锐的部队,加上他自己训练出来的三十万奥斯曼軍队,其实已经可以做出一些更为精巧的战略布局了。

在电报时代,尽管毛奇一直是孤军奋战,但指挥上反而比几十年前的战斗更加快捷。

他得到三十万奥地利軍队的指挥权之后,迅速重新修改方案,不再要求对方进行强攻,而是先让奥斯曼圣战军发动猛攻,失败之后,进行战略后撤,圣战军的组织水平,很容易让后撤变成溃败,俄军发动了反击,但在追击到德涅斯特河时,遭到在这里设伏的奥地利軍队袭击。穆拉维约夫已经被时不时陷入包围有些惊慌了,开始保守起来,命令立刻撤退。放弃了追击大量溃兵的机会,也避免了遭到包围的风险。

此时奥地利軍队开始机动迂回,他们先是向敖德萨北方机动,接着缓过劲的圣战军开始重整旗鼓,再次向正面压来。二十余万俄军在任何方向都不占优势,因此他们只能防守。奥军完成北线迂回之后,迅速向南斜插过来,试图切断沿着海岸狭窄地带,跟尼古拉耶夫方向俄军保持的联系。

穆拉维约夫试图救援,但毛奇竟然也向尼古拉耶夫发起了猛攻,一场混战下来,俄军被拦腰斩断。

二十三万多俄军陷入敖德萨之围,最容易突围的方向是正面的五十万圣战军,但从这个方向他们只能往奥地利低估腹地突围,北部和西部是奥地利精锐部队,突围十分困难。但敖德萨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是一个优良港口,而俄军掌握着制海权。

穆拉维约夫没有任何犹豫,向沙皇汇报了不利情况后,请求沙皇准许俄军从海上撤退,他无法接受二十多万軍队被围歼。沙皇也无法接受,于是准许了这一请求。撤退相对成功,因为敖德萨距离尼古拉耶夫本就不远,尼古拉耶夫跟基辅的铁路联系尚未中断,大军退往这里,有足够的给养和回旋余地。

但二十多万俄军要撤出来,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尤其是越撤退,兵力越弱,俄军一直担心敌军发动猛攻,最后会让断后部队无法撤出。所以一边日夜不停的用各种船舶撤退兵员,一边穆拉维约夫还加强对奥军的牵制,从尼古拉耶夫方向向敖德萨方向加强攻势。

也许是计划奏效了,奥军一直疲于应付来自尼古拉耶夫方向的钳制性进攻,无法对敖德萨实施有效的进攻,二十多万俄军成功撤退到了尼古拉耶夫。

不等穆拉维约夫缓一口气,突然更坏的消息传来,通往基辅的铁路线被切断了。敌人之所以一直没有干涉他从敖德萨撤军,原来是憋着一个更险恶的目的。他们不是不在意敖德萨的二十多万俄军是否撤退,而是打算将所有俄军都包围在黑海沿岸的低地区域进行歼灭啊!

第四百七十三节 黑海低地大包围

包围圈尚未合拢。

侦查结果显示,切断铁路线的主要是毛奇部奥斯曼軍队,人数也并不多,不超过五万。毛奇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的抽调太多兵力,出现在尼古拉耶夫以北,尤其是他在正面发动进攻的时候。

但更危险的是,十余万奥地利軍队也出现在了附近。为什么敖德萨突围的时候,正面三十万奥地利軍队没有发动进攻,因为他们将主要兵力用于向北方迂回了。他们沿着敖德萨通往基辅的铁路线,一路攻到了沃兹涅先斯克,占领了这里的跨南布格河的铁路桥梁。

然后渡过河流向东快速推进,目的很明显,一面是为了切断流入尼古拉耶夫的因古尔河,一面是为了跟毛奇军汇合,因为毛奇军切断铁路后,也在向因古尔河方向突击。

但穆拉维约夫现在的情况,主力一方面在尼古拉耶夫抵抗毛奇的猛攻,一方面在敖德萨方向支援撤退,但凡是能用的兵力,几乎都有任务。说白了,毛奇的战略确实精妙,利用内线战术,大量牵制俄军兵力,然后在外线机动,构筑一个小包围圈之外的大包围圈。确实大胆,但都是基于自身兵力更强的情况下。

当然换一个人,在兵力更强的情况下,可以击败对手,但未必能全歼对手。总之打歼灭战的难度,永远都比击溃战难度打的多。中国人围歼两百万俄军,动用的兵力不也比俄军多的多吗,不同样是大迂回战术的经典。

穆拉维约夫陷入了困境,他只能咬紧牙关抽调机动兵力,派出了大量骑兵前往争夺铁路控制权,同时向沙皇求援,他的兵力实在是太薄弱了。

沙皇愤怒了,大骂穆拉维约夫,声称要罢免他,还要追究他的军事责任。可现在却必须要救穆拉维约夫,不能让他手里的五十万人被人围歼啊。否则这场战争就打不下去了。

但怎么救?

有人建议,从国内抽调兵力,组建新的兵力很难,而且沙皇充满顾虑。近百万俘虏从中国释放了回来,全都上了战场,其中有表现出色的军官,也有毫无斗志的士兵,他们在中国的苦役中磨光了斗志,主要是对沙皇也并不忠诚。他们被中国人洗脑了八年,告诉他们他们的苦难是因为沙皇抛弃了他们,沙皇不肯用土地换取他们的自由。他们在皮鞭下,要么屈服于命运,要么就是完成了自我驯化。从农奴转移到了奴隶思维,毫无尊严,毫无荣誉感。

指望这样的人迅速成为士兵,那是很难的,尽管他们掌握的军事经验并没有消失,尽管他们并没有因为缺乏食物而营养不良,相反一个个做着重体力,同时也能吃到中国铁路公司配给的大量肉食,身体素质一流,本以为是最好的士兵,却是一群奴隶。

除了这近百万不怎么能打的奴隶兵之外,沙皇还组建了一百万新兵。以俄国的体量,他还可以组建上百万軍队,但沙皇担心发生以前那样的饥荒和内乱。他实在是太怕了,那样的恐怖事情,影响了斯佩兰斯基,又何尝没有影响沙皇呢。

所以沙皇一直都不敢大规模征召士兵,担心太多的农村劳动力进入战场,引发饥荒。

有人建议,不如让穆拉维约夫突围,此时突围还有机会,让他们从黑海沿岸,退往第聂伯河,防守第聂伯河高地,阻挡敌人继续向乌克兰腹地深入,这样五十万大军是能够撤出来的。

沙皇同样无法答应,尼古拉耶夫已经是黑海最后一处海岸了,放弃这里,让黑海舰队怎么办?

还有人建议,从波兰方向抽调軍队。

但波兰方向的战斗也一直很艰难,普鲁士亲王的指挥中规中矩,双方一直在打消耗战,既没有出色的指挥,也没有重大的失误,都是一城一池的逐地争夺,目前双方势均力敌,如果抽调戈尔恰科夫的兵力,谁也不敢保证这里的战线会不会受到影响。而且从波兰调兵,就得先将軍队撤往莫斯科,然后从莫斯科在去基辅。因为奥地利軍队战争爆发后不久,就控制了奥属波兰,华沙通往基辅的铁路,刚好是从这里通过的。因此波兰跟乌克兰之间的联系,从一开始就是中断的。

所以俄国軍队不可能像奥地利軍队那样,依托铁路,进行快速的内线机动。

等戈尔恰科夫的軍队从波兰转到莫斯科,然后在转到基辅,然后南下支援,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最后一个建议是,让戈尔恰科夫集中兵力进攻奥属波兰,逼迫奥地利軍队回撤,让穆拉维约夫摆脱围困状态,这个围魏救赵的战略,沙皇接受了,似乎这是不放弃黑海的情况下,最好的战略。

沙皇的迟疑不决,让奥地利軍队和奥斯曼軍队汇合了,他们切断了铁路和河流,只有五万俄国骑兵冲破包围圈突围而出,四十多万俄军被困在了黑海沿岸狭长的低地地带。

俄军在波兰向奥地利軍队的进攻也开始了,此时奥军兵力薄弱。确实很难阻挡俄军的重点进攻,奥皇为此向拉德茨基施压,希望他能从乌克兰抽调援军。拉德茨基不同意,哪里已经围住了四十多万俄军,抽调兵力,不但会让这些俄军打破包围圈,而且可能让毛奇陷入绝境。包围与反包围,从来都是一面双刃剑,拉德茨基太明白不过了,他打了一辈子仗,太清楚战场是一个什么环境,败在胜利前一刻的事情多了去了。

结果俄军在波兰方向不断击败奥地利,利沃夫、卢科琳、克拉科夫,奥属波兰几乎短时间内全部丢失。

奥皇十分不满,但跟沙皇不同的是,沙皇对穆拉维约夫不满,是真的可以罢免他,甚至处罚他,可奥皇不管多不满,他无法罢免拉德茨基,无法惩处拉德茨基,他毫无办法。就像如果不是一场革命,政治上,奥皇其实也无法处置梅特涅一样。对方的威望都太大了,大到皇帝也无法随心所欲的对待对方。

于是一方面,南线奥奥联军将俄军主力包围在了黑海低地,北线俄军则在戈尔恰科夫的进攻下胜利不断。

但谁都知道,俄国的局面十分不利。

英国人重新活跃起来,希望俄国能接受放弃波兰,英国向俄国保证,将会给联军施压,让他们在乌克兰问题上保持克制,否则以目前的战况来看,俄国能不能保住波兰尚不一定,乌克兰倒是有可能全部失陷在奥地利和奥斯曼帝国手里。

俄国也有一个利好,就在黑海主力刚被包围的时候,他们在外交上,取得了新的成果,成功说服中国人接受乌拉尔方案。

中国同意,将乌拉尔地区,交由中国皇孙和俄国长公主奥尔加夫妇统治,设立一个乌拉尔王国,俩人同时加冕国王和女王。

在茹科夫斯基的直接干预下,双方迅速完成拟定条款,签字等程序,条约文本迅速放在了沙皇案头。

只要沙皇一签字,他们跟中国的领土纠纷将彻底化解,两国恢复和平的法律关系,然后中国将占领的俄国城市归还,接着俄国将可以放心动用一直部署在伏尔加河流域,防备中国的数十万精锐边防部队,对目前的战场局势一定会有极大的改善。

此时俄军太需要机动兵力了,因为南线的毛奇已经开始收官之战,开始全面挤压包围圈中的俄军,四十余万俄军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第四百七十四节 纨绔的中国皇孙

对于乌拉尔王国的成立和国王的加冕礼,俄国派出了高规格的代表,国王夫妇之前已经在阿萨姆登基,得到了那块富庶的亚热带河谷王国。

现在迅速回国接受乌拉尔王国的王冠,国王按照中国方式进行加冕,也就是中国皇帝的册封,而女王将按照俄国传统进行加冕,也就是东正教牧首进行加冕,因为按照谈判协议,国王名义上是乌拉尔王国境内所有中国人的国王,而女王将是所有东正教民族的国王和保护人。

但这只是名义上的,王国并不组建两套行政系统,依然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只是这样的宣称,更容易得到王国境内两大族群的支持而已。事实上,两国都清楚,以国王的身份,和女王的身份,乌拉尔王国名义上独立,可实际上未来一定是受到中国和俄国的双重影响的。至于亲中还是亲俄,那就看双方的政治手段了。

登基典礼同时进行,所有俄国人都看到,中国王子懒洋洋的样子,似乎对一切都兴趣缺缺,反而是受到严格贵族教育的俄国公主一直保持了仪态。

对这样的情况,俄国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之前俩人在阿萨姆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这个皇子,似乎对政治严重缺乏兴趣。反倒是对玩乐,有用不完的精力。在阿萨姆的王宫中,整日呼朋唤友,不是饮酒作诗,就是遛鸟斗狗,一切政务都推给了妻子。

这让俄国对这个中国皇孙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中国皇子们跟民间的接触不多,尽管比明清时期要自由很多,但相比欧洲国家而言,他们依然较为封闭,尤其是跟政府官员的接触,是受到限制的,除了皇太子,任何其他王室成员跟政府官员的往来,都容易引起猜疑。

所以俄国人对中国皇孙周淳的理解很有限,只是坊间传闻很多。这个皇孙在文人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因为他能做出华美的中国诗篇。而且被公认为才智远胜他的哥哥,作为嫡孙的皇孙周固,中国人一直是在拿三国时期魏国的曹植跟曹丕连对比这两个皇孙的。

而且周淳年少轻狂,做过不少出风头的事情。乔装混迹青楼这类的荒唐事颇多,最富有八卦性质的戏剧效果的故事是,他改办身份参加科举,甚至拿到了很好的成绩,据说直到最后皇帝殿试的时候,才发现文章最出色的是他的孙子,如果他不是皇孙,他可能就是状元。

俄国人对中国历史颇有研究的专家认为,这个皇孙的性格肯定是中国最富才情的哪一类文人,清高自傲,痴迷艺术,不务正业。但不务正业到了完全对政治不感兴趣,将政治全部扔给他的俄国妻子,这就是有些过分了。但对俄国来说,这却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地方。这意味着,以后真正执掌乌拉尔王权的,将是来自俄国的公主,那么俄国对乌拉尔的影响力,将渐渐超过中国。

果然,登基之后,周淳依然是那副样子,将政事都交给老婆,自己则拉着从中国带来的一批权贵子弟,整日间饮酒嬉戏,而且不像欧洲的贵族热衷于军事,玩乐也多是骑马打猎之类的武力方式。中国皇孙跟中国文人一样,不热衷于武力,室外活动,最多也就是爬山,而且爬山大多是为了激发诗情诗意,全无健身和征服之类的热血情怀。

短短几个月,女王奥尔加就牢牢掌握了乌拉尔地区的政治权力,最为重要的是军权,连这个周淳都让女王处理。

乌拉尔地区人口尽管不多,中国人口增长到了四百万左右,俄罗斯人口有两百万人,加上其他族群,也不过七百余万,中国人是主体民族,俄国人是第二大族群。但人口虽少,但由于之前一直是边地,这里的军事潜力一直保持在高位。

每一个人都受到严格的军事训练,动员起来,中国人中甚至能动员一百万軍队,俄国人中也能动员四五十万軍队,加上其他族群,极限动员之下,甚至能武装起一支两百万人的軍队。

但国王对这只强大的武装力量毫不关心,跟其他政事一样,推给了女王。而女王,则对这里的军事机构,进行大幅度的调整。

由于之前这里是中国领土,行政机构和官员构成,基本上都是中国人。俄国人虽然也有极少数开始读中国书籍,参加科举,鲜有考中的,即便考中,中国人的官员制度,也很难让他们在本地为官,结果这里的俄国官员几乎没有。

女王面对的,是一整套中国行政体系,单靠王权,是不可能马上掌控权力的。女王在一些俄国顾问的帮助下,主要集中在对军权进行调整上。军事上,虽然也主要是中国军官,而且是后备军官,但在中国的乡兵制度下,还是有为数不少的俄国籍军官在基层任职,他们很多甚至是曾经跟中国打过仗后退役的士兵和军官。

乌拉独立后,中国正规軍队撤出,女王着手从零开始组建乌拉尔王国軍队,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面对主要由中国退伍兵和军官组成的军事体系,而且政府完全由中国官员把持的现状,女王直接打造一个俄国人軍队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国王虽然不管事情,身边拉着一群狐朋狗友,但却让女王给这些狐朋狗友安排职务,女王为了利用这些狐朋狗友对国王施加影响力,也不敢过于怠慢,事实上给他们安排的职务都是相当不错的。而其中几个明确就讨要军权,他们都是一些中国军事贵族后代,本身也接受了系统的军事教育,从中国正规军校毕业。

女王给不下十余人安排了高级军事职务,而这些人也都跟女王“沆瀣一气”,竟然支持女王,打压那些本地中国官员。

不管事的国王,国王身边都是女王拉拢的佞臣,女王身边则是精挑细选的俄国顾问,在这种情况下,女王组建了一支三十万人的軍队,在行政官员的虎视眈眈下,女王“公正”的任用中国人为总司令,可副司令却交给了俄国人,女王的解释是,軍队主要是由中国和俄国人组成,中国人为总司令,俄国人为副司令,这是合情合理的。

但在女王的有意偏袒下,俄国中层军官可以跟中国军官分庭抗礼,人数比例是四比六,基层军官甚至达到了六比四。这可是在中国士兵是俄国士兵人数两倍的情况下完成的,可以说要不是那群国王身边的“佞臣”相助,女王是无法压制住高级文官们的反对声浪的。但也因此,在高级职位中,中国人比例更大,是俄国高级职位的两倍。

完成军事中的俄国化就已经十分困难,目前的情况下,女王或许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彻底控制住军权,但对行政机构的俄国化,女王和那些俄国顾问,甚至觉得无处着手,这里实行的是科举制,无法将俄国的制度嫁接过来,也没形成一个贵族阶层,让欧洲式的推荐制度根本没有存在的基础。可一直施行科举制的话,本国俄国族群天然就是劣势。女王试图改革科举制,比如同样推行比例,给俄国人保留相应比例的职务,在俄国官员中实行推荐制,或者进行俄语考试,考试内容以俄国文化为主。但却遇到文官集团的集体抗议,不惜让行政机构瘫痪,迫使女王不敢立刻改变。

女王对乌拉尔地区的掌控,中国軍队如约的撤退,让俄国大为放心,他们认为乌拉尔王国,已经起到了隔离俄国跟中国的作用,中国軍队想入侵俄国,已经无法直接从伏尔加河中游直逼莫斯科,只能从伏尔加河下游打过来,威胁程度大大降低。而且两国因为乌拉尔王国的成立,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领土争议。沙皇也在新的和平条约上签字,现在两国已经处于法律上的和平状态,中国人就算要发动战争,也总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进行战争也总会有征召的,比如调动軍队。

所以俄军将伏尔加河流域的边防军迅速向南线开进,这里的軍队一直是防备中国的,一直是最精锐的常备军,总兵力高达三十万人,老班底是斯佩兰斯基时代打造的,军官能力,士兵素质,都是最好的。

三十万軍队通过铁路,迅速调动到基辅,然后向第聂伯河下游推进,与毛奇軍队的多次接触,都取得了胜利,解穆拉维约夫的围,是非常有希望的。

战场局势似乎又一次向俄国倾斜。

另外这段时间沙皇政府还继续组建新军,动员一百万軍队沙皇不敢,但咬牙武装五十万軍队,沙皇觉得还在承受范围之内,但他绝不敢继续动员了。

因为俄国开战后,不算百万俘虏,已经动员了一百五十万人次的士兵,两百万是沙皇政府设置的安全线,认为超过两百万,俄国社会一定会出现问题,这是结合了十年前跟中国的战争教训,俄国的人力是不可能无限制的抽调的,俄国社会的承载力有极限。

经过这次征兵,俄国现役軍队数量达到了两百万,除掉用于维护地方的三十万軍队,能动用的高达一百七十万,现在七十万在南线,北线兵力加强到了一百万人,沙皇认为,俄军甚至有能力发动一场反攻。

第四百七十五节 俄国女王的野心

乌拉尔女王奧莉加·尼古拉耶芙娜,从欧洲人的视角来看,毫无疑问是一个美女,后世她的肖像画时常被列入19世纪欧洲十大王室美女之中。

但她并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女人,她比妹妹亚历山德拉·尼古拉耶芙娜年长三岁,可她却比妹妹晚结婚四年,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历史上她本有机会跟黑森-卡塞尔伯爵成婚,而这个伯爵还是丹麦王位继承人,但她将这个白马王子让给了自己的妹妹。

这谈不上什么大度,作为强国俄罗斯的公主,是不会愁嫁的,只有更好没有最好。她等待的是更好的联姻对象,但英法那样的大国显然没有机会,她最大的目的,也只是能嫁给一个真正的国王,哪怕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所以历史上她嫁给了符腾堡国王的继承人,卡尔一世。

符腾堡王国的规模,放在欧洲并不算一个小国,她有数百万人口,是德意志邦国中排名靠前的邦国,以斯图加特为中心,境内几十座城市,地理位置在莱茵河流域,交通相对发达,工业水平不错。政治上采取君主立宪制,在上次革命中甚至都没有什么起义,因为他们已经满足了所有革命的要求。

国力也相对强大,在德意志邦国中,仅次于奥地利、普鲁士和巴伐利亚,可以排名第四,拿破仑当年远征俄国的时候,符腾堡可以派遣16000人随同作战,而更强大的普鲁士,也不过派出了两万多人。

符腾堡是一个相对较好的国家,但丈夫绝不是什么良配,卡尔一世十分荒唐,他是一个同性恋者,嫁给这种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幸福。历史上奥尔加夫妇一直没有子嗣,她收养了一个侄子。

一个王子的性取向,在开放的欧洲社会中,是不可能隐秘的,奥尔加不可能不知道,但嫁给卡尔,可以让她得到一个国家,所以她不在乎。

所以后来当俄国发现有跟中国联姻的可能时,迅速拒绝了符腾堡这门亲事,当得知中国皇孙也可以得到一个国家,哪怕那个国家她以前听都没听过,是一个位于南亚地区的国家,她也毫不犹豫的接受了。

之后的情况发展更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不但得到了阿萨姆王国,竟然机缘巧合又回到了欧洲,成为新成立的乌拉尔王国的女王。女王,不是王后,她拥有实权。

奥尔加本身就自带俄国王室历史中的强权女性性格,加上又有沙皇派来的别有用心的王室顾问的怂恿,其实她注定要成为叶卡捷琳娜那样的女王。

至于丈夫周淳的荒唐,奥尔加并不在乎。如果她能成为叶卡捷琳娜大帝那样的女王,她也可以荒唐。但她对此不感兴趣,至少目前还不感兴趣,而且在她诞下一个王位继承人之前,即便按照欧洲的传统,她也必须保持专一,确保王子的血统纯正,否则将来会引起麻烦。

乌拉尔的王公很简陋,只是一座临时王宫,过去该地总督的衙门而已,中式建筑,平面结构,不幽深,半开放。

奥尔加喜欢穿行在院中,实际不大的原因,却因为假山和一些曲径回廊的设计,显得层次感很强。

刚刚路过假山,突然碰到一个追逐宫女的贵族少年,那人见到奥尔加吓了一跳,马上立在一旁,躬身行礼,奥尔加屈膝还礼,微笑点头,然后就走了,她并不在意宫廷中的荒淫,哪怕最荒淫的就是她丈夫。

他们在乌拉尔一带找了许多不同族群的年轻女子,一群中国的纨绔子弟聚在一起品头论足,十分混乱。

奥尔加走过假山来到前厅,她要在花厅里接见商会会长,商会是俄语语境中的称谓,中国人自称会馆,来人是山陕会馆的行首,中国人一般将这些公推出来的会长称之为行首,商人以为商会也是一种行会,跟丝绸行、棉花行没什么差别。

乌拉尔地区最大的商业群体,就是山陕会馆的山陕商人。晋商是中国北方最大的商帮,这是毫无争议的。但陕西商帮则比较独特,他们的历史跟晋商一样,都是从明清之际发家,以盐业积累了财富,但陕西商人群体一直较小,加上跟晋商文化相近,在有些地方就依附于晋商,联合起来,在中国已经是这样了,在那些地理上距离陕西更近的地方,比如四川、贵州等地,他们的会馆合建在一起,称为山陕会馆。

乌拉尔地区同样如此,陕西商人从关中往西北扩展,地利上比晋商更为优越,但晋商有更强的资本实力,所以他们依然是联合在一起拓展,在乌拉尔组建了山陕会馆,成为当地最大的商业势力。

女王接见商业领袖,目的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钱。

接过乌拉尔的权力后,一个最大的问题始终是财政问题。

乌拉尔的开发,中国人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比俄国人当年开发的更好。这里已经具备了更好的农业基础,工商业氛围,很多地方比伏尔加河对岸的俄国领土更好,但总体上,依然是一个比较贫弱的边疆地区。

发展比较好的,依然是彼得大帝时代就打下基础的矿产业,乌拉山一带的矿产并不缺乏,甚至可以说矿产丰富,中国人在这里继续进行了开发,规模比以往更大。产出有煤炭、铁矿等工业最重要的原材料,也有黄金等贵金属。

但这里的矿产一直外销,而且不是销往中国,在中国工业区,乌拉尔的矿产没市场,不是质量不好,而是运输成本太大,这里的矿产,更容易从伏尔加河和铁路输送到黑海,向欧洲的工业国出口。

工业上十分落后,只有依托铁路形成了一些机车厂,铁路是一定会有机车厂的,不是生产机车,而是维修,所以铁路对机械行业是有推动作用的。依托伏尔加河水运,还有一些造船厂。除此之外,工业就很凋敝了。

商业却相当发达,因为大量物产都是经济作物,比如矿产之类的物产,肯定是要进行贸易的,因此商业相对发达。

可这些都无法维持一个独立国家的运转,尤其是乌拉尔这个地方,过去是中国的边疆,中国政府可以大力向这里补贴,主要依靠军费支出向这里进行财政转移,大量的军费维持了乌拉尔地区的普遍兵役制。同时对农业进行免税,得到农民的支持。

奥尔加执政后发现,作为一个独立国家,乌拉尔王国根本就无法支撑这些财政开支。除非她愿意废除普遍兵役制,采用低军事化管理,否则她的财政只能破产。

但废除中国人投入巨额资金打造的乌拉尔军事制度,奥尔加觉得太可惜了,她的那些俄国籍宫廷顾问们也都一再的反对这一点,认为目前乌拉尔地区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这里容易征召起来的后备部队。

对奥尔加来说,夹在中俄两大国之间的地缘特征,让她不敢采取弱军事化管理方式,除非她真的希望成为朝鲜、安南那种典型的中国附属国,没有任何野心,也没有任何动力。

另外有一个俄国人都不敢直接提的疯狂构想,那就是俄国人希望能利用乌拉尔的军事力量。如果乌拉尔进行总动员,帮助俄国打这场战争,那就万无一失了。

所以加冕之后,奥尔加一直勉励维持乌拉尔地区艰难的财政,单靠乌拉尔的税收显然是无法支撑的,幸好这里的之前是中国领土,不是独立国家,财政很清白,没有任何负债,这比欧洲任何王室或者政府的财政情况都要好。

另外,她跟她政府并不只有这么一个国家,他们还有阿萨姆那个相对富庶,却不需要承担什么军事成本的王国,所以这几个月,奥尔加都是在挪用阿萨姆的税收来负担乌拉尔的财政,可光靠税收依然无法承担。

奥尔加已经在开始进行税制改革了,相比欧洲国家,中国的税率实在是太低了,按照奥尔加的打算,她认为乌拉尔和阿萨姆王国的税率,应该提高到普鲁士那种程度,这才是小国维持军事力量的唯一方式。但文官们普遍反对,这些中国科举出身的官员,对军事化始终很反感。

所以奥尔加被迫走欧洲国家的老路,那就是借债度日。

借债当然是找有钱人借了,谁有钱,当然是商人有钱,在这个地球上至少如此。

所以她之前就跟最大的商业势力沟通过,奥尔加不白借,她会给予对方特权,比如特许他们成立某些领域的垄断公司,对方表示愿意考虑,这次就是来回复的。

来人是一个来自陕西泾阳的富商,姓吴,是山陕会馆的行首,在乌拉尔经营多年,主营茶叶、丝绸和药材。

吴行首说,他们会馆的同仁讨论过,可以借钱给乌拉尔官府,条件是许可他们成立一家钱业公司,不是普通的钱业公司,还得许可他们印刷钞票。

第四百七十六节 军事化的乌拉尔

钱业公司,可不是后世某种财务公司,其实就是现代语境中的银行,而且是股份制银行。

周琅期盼中的商业文化,是以商业公司的形势成熟的。而周琅看到这些情况之后,不断的给予成立股份商业公司降低门槛。先是把特许公司的权力从国家下放到了各省,之后又允许府县都可以许可成立股份公司,也允许城里非垄断性质的公司。

结果这些年公司多如牛毛,也迅速覆盖了各行各业。这些公司上市发行股票、债券,大大繁荣了金融市场。

其中最特殊的公司,就是钱业公司,它的出现并不比其他公司完,几乎是在公司权限下放不久之后,就开始出现,不到十年时间,就野火燎原一般的覆盖了整个金融体系。

经过几次金融危机的大浪淘沙之后,现在中国私营性质的钱庄、当铺已经非常少了,但凡有些实力的金融机构,都将自己改组成了钱业公司。一开始名字很不一致,有的叫做当业公司,主营当铺业务,还有叫金钱公司的,负责金钱汇兑,米钱公司的,他们兼营大米业,起源是那些小规模的钱米铺子。

大浪淘沙,多次金融危机,尤其是十年前的战争期间,全世界经济都很萧条,大量的股份制金融公司破产倒闭,公行加强了金钱行业的监管,出台了更加严格的管理章程,这些股份制的金融公司,比普通股份制公司接受更为严格的监督,他们的风险控制体系,存房贷比例,都受到严格限制。

规范化的管理,并没有影响到金融业的发展,反而让撑过危机的大量金融公司飞速的扩张起来。他们利用金融市场,发行股票、债券融资,又将资本投放市场,赚取利润。不管是融资,还是盈利,都比自有资金规模要大的多。在经济增长期,他们的发展是最好的。

而且经过整顿和兼并之后,名字也日趋统一,除了一些老字号的钱庄、当铺之外,大多数金融公司都叫做钱业公司,于是钱业公司也就成了股份制银行的同义词。

早在钱业公司崛起之前,中国的金融行业,钱庄、当铺就已经开始了综合性金融业务,当铺也不止是做抵押贷款业务,钱庄也不仅仅是零钱找换业务,而是都经营存款、放款,抵押、兑换等业务。

钱业公司基于这些综合性金融业务,迅速成长起来,他们的名字主要是基于各地地名,诸如祁县钱业公司、泾阳钱业公司这样的小县城起家的钱业公司规模也相当庞大,但最大的那批钱业公司,依然是各省批准的大钱业公司,最大的是广东钱业公司,江宁钱业公司。

这些钱业公司都可以通过签发支票、承兑汇票等方式,创造货币,扩大自己的资本,但都不具备法定的发行货币的权力。

晋商一直就是钱业里最大的一支势力,山陕会馆的成员中,就有经营钱业的家族,他们提出在乌拉尔成立钱业公司,并且以发行钞票的权力,作为替乌拉尔王国融资的条件,这让奥尔加女王犹豫了片刻。

但她还是同意了,一来她对金融不是十分了解,二来她确实需要钱,至少在乌拉尔,山陕会馆是最有能力帮她解决财政困难的势力。不过她向山陕会馆要求借贷一千万两黄金,却也让对方吓了一跳。

吴行首咬咬牙,答应了下来。然后向女王详细解释他们开办公司的章程,女王也认真的听了这些内容。奥尔加不懂金融,不代表她没有常识,她也知道银行随便印钞的后果。吴行首同样知道滥发纸币的危害,他们是做生意的,钱业也只是一门生意,如果钞票崩溃了,最后破产的只能是他们这些商人。

所以吴行首的钱业公司,是有详细的办理章程的,对于印钞也有严格的规定,但之所以跟女王要权力,是因为他们不希望受到中国公行那么大的限制,已经接受了西方经济学一些经典的中国商人们,普遍认为公行以黄金和国债为储备发行货币的方法,严重影响了经济,其实公行大可以放大更大的倍率引发钞票,一两银子印三两纸币都是安全的,这是西方银行实践过的经验。

吴行首要求的,就是女王不干涉他们印钞的数量,但他们保证他们引发的纸币,可以兑换足额的黄金,双方签订协议,只要他们能始终保持货币的兑换,就不干涉印钞数量,同时要求女王保证,他们可以用官府的债券作抵押印刷不兑付的纸币,而这些纸币任何人不得拒绝接受,官府也必须承认这些纸币具有交税的作用。

章程十分细致,细致到凡是女王能想到的限制,对方已经设定了,所以女王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只要金融市场不发生混乱,而对方能给自己带来足够的资金,她没理由反对。

协议第二天就签署了,吴行首他们的能力确实很强,立刻就向女王交付了所有的资金,当然是以纸币的形势,黄金根本就无法调动,但中国纸币已经跟黄金等同了。

女王的债务,则被商会以打包的形势,印发债券在乌拉尔地区销售,同时让中国同僚帮他们在重视市场上发行一部分,这笔钱就又回到了商会的金库,成为他们成立的乌拉尔钱业公司的储备金。钱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而他们并没有损失什么,女王的债务是要偿还的,他们却得到了发行一笔1000万不兑付纸币的权力。

商人怎么赚钱,女王并不关心,她得到了她想要的资金后,继续支撑国家的运转,但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她越来越倾向于顾问们的建议,动用乌拉尔的军事力量,加入大国博弈。俄国愿意提供回报,让女王得到一些普鲁士和奥地利的领土。

也许女王的头上会多一个瓦拉几亚女大公,或者库尔兰女大公的头衔。

领土扩大,人口增多,才更有能力维持乌拉尔的军事化。

但这必须跟丈夫商量,如此重大的事情,至少得让她丈夫知道。女王很有手段,她喜欢在欢爱的时候,将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跟丈夫协商,这样正处于兴奋状态的丈夫根本就没心思过问,会直接交给她处理。

果然这一次也不例外,当女王对趴在她身上起伏的丈夫说,乌拉尔王国的军事化十分有必要,但却成本太大,如果不能让军事力量转为实际利益,维持军事化就毫无道理,可不维持军事化,又无法自保,因此她建议乌拉尔应该为了自己的利益,介入俄国跟普奥的战争,而正在兴头上的丈夫,非常不耐烦的说“你看着办就好了”,当女大公随手将文件交给国王签字的时候,国王都懒得看内容,马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继续做他爱做的事情。

文官们自然是反对的,但乌拉尔继承的,是一整套中国政治制度,说不好听点,这就是欧洲人批判的最野蛮的君主制度,君主的权力,比欧洲权力最大的沙皇的权力都大。只要女王和国王同意,官员们必须服从,他们最大的抵制措施,也就是辞官,或者集体辞官,而战和这样的问题,其实并不是所有官员都反对,官员们是无法像科举制改革那样,因为保卫孔教的统一信仰而采取集体行动的,加上奥尔加已经笼络到的一些官员,基本上她已经获得了进行战争的力量。

在国王缺席的内阁会议上,奥尔加将参战的态度表明之后,果然有一群文官反对,但是奥尔加舌战群儒,用她尚不流利的汉语跟这些人辩论,告诉他们帮助俄国好处多多,一旦俄国失败,乌拉尔也就完蛋了,她告诉这些文官,一旦俄国战败,几千万俄国难民会淹没乌拉尔王国,这才吓住了大多数官员,许多老官僚对当年俄国饥荒时期,那些想方设法往乌拉尔地区跑的难民有深刻印象,那可真是一群随时可能为了一口吃的杀人的野兽。

秘密会议通过之后,奥尔加迅速拿出了国王已经签署好的命令,要求进行总动员,所有后备兵员即可进入軍队,从中国采购新式步枪和火炮,做好战争准备。

乌拉尔的总动员,顿时让世界关注,却又让全世界都摸不着头脑。

大家并不知道这个国家的动员意图,因为公开的说法是进行演习。

但所有国家都知道,这是进行战争准备,这个刚刚成立的小国要打仗了。

跟谁打?

一开始还有各种猜疑,因为这个国家的地位太特殊,她是一个中俄两强妥协后的产物,可以说是中国和俄国公有的傀儡。英国人对中国的猜疑已经到了一种神经质的程度,他们甚至担心这是中国人对欧洲有野心,担心乌拉尔会对俄国动手。

但更普遍的认为是,俄国公主奥尔加控制了这个国家,她打算援助自己的祖国。

第四百七十七节 普奥最后的强攻

就连英国人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任何外交情报都表明,乌拉王国的国王周淳是一个典型的东方式腐朽君主,而女王奥尔加,则是俄国特色的叶卡捷琳娜那样的女王。

强权的女王,不作为的东方国王,综合之下,不难判断,这个国家的一切行为,都是女王意志的体现。

乌拉尔王国动员起来之后,兵力不断增加,他们的人口年龄状态很好,大量中国移民都处于壮年,且长期接受军事训练,当地俄罗斯族同样如此,让他们有能力组建一百万軍队。

中国制造的武器装备,质量也相当优良,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乌拉尔軍队的战斗力,尤其是中国人在十年前创造的那次大迂回,让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中国人的战斗力。

一旦乌拉尔地区的一百多万有生力量,加入俄国一方作战,可以想而知,俄国获得胜利将是一个大概率事件,除非德意志联军能够尽快歼灭俄军主力,否则战局将向他们最不利的方向倾斜。

英国人的态度也渐渐开始发生倾斜,一方面他们加紧斡旋,希望普奥能接受波兰领土进行局部变动的条件,也希望沙皇可以放弃部分波兰。但这一次,普奥同意了,沙皇却不接受了,沙皇现在有了他的好妹妹相助,他对胜利已经充满了信心,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接受割让领土的条件。恰恰相反,他还打算一劳永逸的结束普奥的威胁。波兰必须是一个完整的波兰,普鲁士之前占据的波兰西部也必须划入波兰。

奥地利人控制了多瑙河下游之后,也一直是俄国的一块心病,因为奥地利挡住了俄国向巴尔干方向扩张的道路,无法扩张到保加利亚,也就无法对奥斯曼海峡地区产生影响。黑海地区,始终是俄国最好的出海口,但这里却始终被奥斯曼人卡在海峡这边,一旦打开海峡,俄国将拥有整个地中海,将成为一个拥有广阔海洋腹地的海权强国。

沙皇拒绝了英国斡旋之后,英国人更确信乌拉尔人已经站在了俄国一边,英国更担心乌拉尔国家行为背后,是不是有中国因素。如果是中国政府的或者中国皇帝的意志,这就十分危险了。显然中国人并不担心俄国的强大,他们有这个底气,俄国无论多强大,也不可能在陆地上对中国有威胁,至少在可以看到的未来内看不到。

难道因此中国支持俄国向西欧扩张,从而将俄国的战略方向向西推动,让俄国成为中国渗透西方的工具?

如果是这样,英国人之前的政策就实在太可笑了,还想着用俄国阻挡中国,不料中国却把俄国改造成了他们西进的工具。加上中国在俄国的铁路垄断情况,英国有理由相信,中国人确实是将俄国西进看作他们西进的间接方式了。

可笑之前英国还在帮助俄国,拒绝为普奥提供金融支持,甚至在海关扣押了普鲁士订购的最后一批军火,而向俄国提供资金,提供武器装备。

英国的外交态度,顿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翻转,不但停止为俄国发行战争债券,同时扣押所有尚未交付的俄国军火和军火订单。向俄国施压,要求俄国接受妥协,跟普奥签订和平协议。

尽管俄国的外交处境变得险恶,但俄国并不打算屈服,战场的情况已经开始变得有利,三十万边防精锐南下之后,毛奇非常明智的放弃了对穆拉维约夫的包围,顶着俄军精锐的攻击,通过奥地利补给了大量物资,并将这些物资送入克里米亚半岛,然后毛奇率领奥斯曼軍队主力,跟奥地利軍队一起向西撤退,退入敖德萨布防,而部分毛奇军则退入克里米亚半岛,坚守这个再次沦为孤岛的半岛。

穆拉维约夫解围之后,迅速被沙皇解职,然后换上了南下救援的伏尔加集团军司令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公爵,此人别名叶尔莫洛夫,是一个保守的旧贵族,在卡卢加、梁赞和唐波夫诸州有大片领地,但却在农奴制改革中全部失去。他也参加了一次次俄国的战争,但却没成为中国俘虏,因为当时他并不在军中,而是赋闲在家。这是一个不受人欢迎的人,既不受沙皇喜欢,又不受斯佩兰斯基喜欢。

沙皇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包庇十二月党人,他并不认同十二月党人的观念,但他有意袒护十二月党人中那些权贵子弟,结果被沙皇尼古拉一世解职,怀疑他有革命倾向,反而让他没有因为跟中国的战争被俘,否则他这种资历的人物,肯定会在十年前的战争中担任重要军官的。斯佩兰斯基也不喜欢他,因为他是一个保守的旧贵族,反对改革农奴制,在斯佩兰斯基执政期间,甚至一度被迫逃到了国外。

亚历山大一世发动政变后,他才回到俄国成为一个重要军官,并一直带领最精锐的伏尔加集团军防范中国。

此人的背景,就跟奥地利的拉德茨基一样,是一个威望很大的元帅级的人物。早在拿破仑进攻俄国的时候,他就是已经是集团军司令,反击拿破仑的时候,他是跟库图佐夫那一级人物一并指挥軍队的将领,堪称俄军元老了。甚至早在拿破仑崛起之前,他跟苏沃洛夫那些人还一起搞俄军的军事改革。之后拿破仑战争,希腊独立战争他都有参与。是一个历经了五代沙皇的元老。

这样的人,也是一宝。

面对他指挥的俄军精锐,毛奇不敢大意,只能放弃了对穆拉维约夫的包围,采取守势,因此此时俄军在黑海方向,已经拥有兵力优势了。

其实穆拉维约夫的作战,也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主要是绝对实力有限。但他在被毛奇包围之后,成功激励的軍队的斗志,一直坚守到了叶尔莫洛夫的救援,作战还是可圈可点的。

穆拉维约夫手下的士兵,主力是从中国释放回来的俘虏,这些人的精神意志已经被苦役折磨的极为低落,在战场上,只求生存,没有丝毫荣誉感。可是当他们被包围在尼古拉耶夫的时候,却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抵抗意志,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想再次被俘,不想再次做苦役。

依靠这样的斗志,俄军抵挡了毛奇长达数月的猛攻,然后等到了叶尔莫洛夫的救援。

叶尔莫洛夫完成救援之后,重新调整了军事部署,任免了一批不合格的军官。组成了一个竟敢的指挥中心,跟黑海舰队组成联合指挥部,黑海舰队司令科尔尼洛夫,年轻的沙皇之弟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以及思想超前的年轻参谋德米特里·阿列克谢耶维奇·米柳京,都被老将破格提拔。

叶尔莫洛夫并不打算去碰要塞防御的克里米亚半岛,他只派了一支军队堵住这里,并且让海军迅速消灭奥斯曼军中那些小船,连续多次毛奇就是用小船运送部队偷渡亚速海的。

叶尔莫洛夫更加重视后路,作为打过卫国战争的老将,他太知道拿破仑为什么失败了,他将大量軍队部署在后方交通要道上,加强了尼古拉耶夫的防御之后,才着手向敖德萨方向发动进攻。

但毛奇并没有给他机会,毛奇后撤到了敖德萨之后,跟奥斯曼的圣战军汇合,同时跟奥地利軍队连为一体,防御十分稳定。没有给老将丝毫的可乘之机。

毛奇依然拥有五十万圣战军和二十万奥斯曼主力组成的大军,兵力上并不比叶尔莫洛夫少,但奥地利軍队主力再一次北上,因为俄军戈尔恰科夫的攻势实在太猛,奥地利担心被俄军攻入腹地,不得不北撤。现在毛奇是在用奥斯曼軍队,单独抵挡俄军,战斗力差距明显,毛奇不得不采取守势。

奥俄軍队在黑海方向再次进入了战略对峙和僵持阶段,波兰方向的战事却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因为连英国都感到俄国问题的严重性,英国主要考虑的是沙皇跟中国联姻之后的政治风险,普奥却更担心沙皇得到乌拉尔王国支援之后的军事风险。

此时英国又转向支持普奥,反而对普奥没什么大的帮助,他们现在必须用自己的力量,尽快击溃沙皇主力,在乌拉尔軍队加入占据之前,取得绝对的战场优势。

俄军在波兰方向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一百万,分散在长达数百公里的战略宽度上,往北向东普鲁士方向压迫,往南攻击奥地利方向,之前在救援南线俄军的战斗思想下,俄军发起了全面反攻,往南收复了奥属波兰,往北将普鲁士軍队驱逐到了东普鲁士,往西继续把普军阻挡在维斯瓦河对岸。

但俄军的兵力优势很快就荡然无存。北德意志联军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一百万人,这是依附于普鲁士的三十多个邦国的总兵力,已经可以跟俄军分庭抗礼;奥地利軍队数量也不少,南德意志联军就有五十万人,现在都从南线调回,总计一百五十万的德意志联军,虽然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波兰人和波希米亚人,但主要兵力构成,依然是德意志民族,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训练水平,装备情况,都是欧洲一流水平,现在他们向俄军发起了全面攻势。

第四百七十八节 纨绔的别样面孔

面对德意志联军的总共,沙皇知道这是对方垂死的挣扎,但依然很痛苦。

沙皇担心俄国的社会问题,所以征召士兵上十分谨慎,不过他清楚,德意志的情况也不算好。毕竟一场波及整个德意志地区的革命才过去了三年,德意志邦国不可能没有顾虑。普鲁士人口才只有1800万人不到,动员的兵力却高达70万人,普鲁士已经到了动员的极限,而其他邦国虽然因为德意志民族战争调动起了民族情感,可这毕竟是一场对普鲁士有利的战争,其他邦国提供的兵力有限,他们也不可能继续动员。

奥地利同样如此,巴伐利亚和符腾堡王国不可能继续为奥地利提供兵力,奥地利公国的德意志人口就只有两百来万,加上波西米亚和其他地区的德意志人,奥地利帝国的德意志人口也就六七百万而已,他们能动员的兵力也有限。

可以说目前这一百五十万德意志联军,就是普奥能用的全部兵力了,都投入了战场,可谓孤注一掷,胜了,不足以把俄国击败,败了,他们就彻底完了。

沙皇只要撑过对方这一波猛攻,就胜利在望,因此不可能此时停止战争。但北线的战斗一直都是消耗战,线膛枪、霰弹炮下的战斗,伤亡率很高,波德平原又无险可守,一直以野战为主,沙皇的兵员也在枯竭。尽管俄国还有动员的潜力,但在已经得到乌拉尔王国支持的情况下,沙皇并不想在继续给社会施加压力,他太担心社会崩溃了。

乌拉尔王国军事化的体系,动员起来不可谓不快速,但至少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全面投入战斗,因为之前乌拉尔的軍队,并不存在常备军,都是乡兵,一来需要时间完成整编和训练,二来他们还需要从中国采购军火。

中国的生产力再强大,短短几个月生产数百万线膛枪也是不可能的,最快的估计,乌拉尔軍队要投入战斗,也得三个月时间。

在面对前线压力的情况下,沙皇只能拼命催促妹妹尽快出兵,同时从俄国各地挤出一些驻防軍队增援前线,甚至莫斯科的守军都已经下降到了五万余人。其他方面就更空虚了,把所有驻防軍队都抽调到前线是不可能的,比如芬兰,这里纳入俄国领土的时间并不长,拿破仑战争时期,沙皇才通过跟拿破仑合作,从瑞典手里夺取了这里,也不过过去了三十年,瑞典人是否接受了事实,就只有瑞典人自己知道。

万一芬兰空虚,瑞典对这里进行突袭的话,彼得堡就陷入了危险之中。

乌拉尔女王奥尔加也很关心俄国的命运,这毕竟是自己的祖国,另外只有在俄国取得胜利的情况下,她才有可能继续扩大自己的势力。跟俄国的交易中,战争胜利之后,奥尔加将从奥地利占领的多瑙河流域取得瓦拉几亚或者摩尔多瓦两个公国中的一个,至于是哪一个,还得看战后的结果,只有在俄国能夺取至少一个公国的情况下,她才能取得这个头衔。在普鲁士方向,如果俄国能够得到整个波兰,并夺取东普鲁士的情况下,俄国将把东普鲁士交给奥尔加统治,如果无法取得东普鲁士,也会在波兰土地上,分给她一个公国,有可能是克拉科夫或者卢布林。同样得看战争的结果。

女王认为,这些欧洲领土,用于出兵的抵偿,还是相对公道的。

所以面对沙皇哥哥的催促,她也很认真,但她之前以为拉拢到自己身边的国王佞臣,也是最大的佞臣,被她任命为乌拉尔陆军大臣的中国权贵子弟赵让,却拒绝立刻出兵,认为乌拉尔軍队还没有组织好,贸然出兵,会带来失败。

女王却认为,先期组建的三十万軍队,已经装备完全,训练有素,可以尽快赶去支援。

赵让之前对女王颇多巴结奉承,同时他是国王的死党,跟国王混迹的纨绔中的领袖,为了拉拢他,女王对他委以重任,在之前的政治斗争中,这个纨绔也毫不犹豫的站在女王一边,多次为女王冲锋陷阵,内阁会议上甚至为了通过女王授意的决策,不惜跟当朝的丞相恶语相向。

可没想到在出兵一事上,这个纨绔却违逆了女王的意见。

“赵大人,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的权力是谁给你的!”

女王语带威胁道。

赵让嘿嘿笑了起来:“女王赎罪,不是微臣不敢打仗,而是兵凶战危,不好好准备,那是要吃败仗的。微臣虽然未曾领兵,但将门出身,这点道理还是懂得。陛下稍安勿躁,等我大军准备停当,必能一鼓作气,杀的夷人片甲不留,啊——”

最后他说着竟带起了戏剧腔调。

把女王气得够呛:“这是我的命令,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赵让不以为意,呵呵笑道:“陛下说笑了。咱乌国可是有两个王,陛下的王命文臣自然遵从,但光有陛下的王命可不行!”

女王沉着脸道:“好。国王的命令会跟我的命令一同下达,你去准备出征事宜吧!”

女王也是腔调十足,她是一个努力认真的女人,汉语已经过关了。其实她过去就学过一些汉语,没办法,这些年中国太强势了,许多欧洲君主的教育中,都加入了汉语教育,跟英国、法语、拉丁语等一并教授,毕竟欧洲的君主国们,已经不可能忽略中国的影响了。尤其是俄国,跟中古是邻国,更得学好汉语。

不过以前女王也就学一些日常用语,说的少,写的多,真正开始努力学习,也就是这一年来的事情,但她真的肯下苦功夫,让被欧洲王室视作最难学的语言的汉语,飞速进步,已经可以正常交流,甚至可以使用一些简单的成语了。

女王现在必须取得国王的签字,才能给軍队下达命令,还是老办法,床上谈公事。

奇怪的是,一项对政治不热心的丈夫,竟然也跟纨绔赵让一样,突然不太支持女王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成天竟关心什么啊。女人,就该在床上,不该在朝堂。”

国王教育着老婆,一边在老婆身上忙碌着。

女王有些不耐烦:“之前说好的,国家大事,怎么能更改。俄国现在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如果不能尽快支援,后果无法预料。”

国王哼哧着,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能,有,有什么后果,还能亡国不成?”

女王也有些有气无力了:“也许,就,就真的,亡国了。”

国王呼出一口浊气,趴在了女王身上,停止了活动。

“亡国了不正好,你去做女沙皇!”

女王一愣,猛地推开丈夫:“你说什么!”

国王笑道:“你不想做?”

女王哼道:“你要是中国皇帝,你说这话我就信。”

国王道:“我肯定做不了中国皇帝,但你有机会做俄国沙皇。”

女王道:“胡说八道!”

国王摇头晃脑,摆起强调,捏起手势,摆出关公状,一手持刀,一手抚须。

“某有雄兵百万,可得国否?”

女王翻了个白眼:“赶紧签字吧,你的雄兵百万等着出征呢!”

国王却一指妻子:“汝不信?”

女王道:“不要胡闹。”

丈夫就像个孩子,是要哄的,她这么认为。

国王却道:“我大军百万已枕戈待旦月余,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粮草充足!”

女王道:“我知道,我知道,亲爱的,签字吧。”

国王却嘿嘿笑了起来,突然凑近了妻子,在她耳边道:

“我知道你不信。軍队两个月前已经集结,只差武器,老枪不堪使用,新枪打造不及。可你以为我是谁?”

丈夫突如其来的古怪口气,让女王感到奇怪:“你怎么了?”

国王神秘道:“一百万支线膛枪,一时半刻哪里都不可能买得到。但有一个地方却有,大周軍队的库房!”

女王一听,疑惑道:“你是说中国的储备军火?”

国王道:“没有错!”

女王道:“你能买到中国的储备军火?”

国王笑道:“汝可知,大周兵部谁主政?”

女王摇摇头。

国王道:“那人名叫,周——继——统!”

女王一惊:“父王?”

周继统是皇太子,周淳是周继统的次子,女王是周淳的老婆。

“正是!”

国王继续摆着造型,脑袋一扭,目光一凛,如怒目关公。

女王耐心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能把中国储备库的军火买出来,或者借出来?”

国王又摆了一个造型:“吾已告知汝,我大军已枕戈待旦月余。”

女王小心问道:“你是说那批军火已经买出来了,装备下去了?”

国王凑近她耳边道:“两月前出库,一月前列装,将士洗练许久矣。”

女王还是不信,她一直勤政,军事问题她一直都很关心,不可能连軍队完成装备更新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如果一个月前就已经列装,两个月前那批军火就从中国起运,她不可能不知道啊,因为这么庞大的军事采购,不经过她同意,是不可能由户部拨款的。

女王有些惊恐:“那我怎么不知道?”

国王哀声叹气:“一定是兵部的书吏不小心把公文遗漏在某个别人都不知道的柜子里,然后又忘记了奏报。可怜女王不知矣!”

女王明白了,她瞬间发作。

“你这个混蛋!”

俩人赤身露体,床上的搏杀女王落了下风,一下子被国王翻了过来压在身下。

国王说,他有长枪一杆,想要纵马驰骋。

女王却嚎啕哭了起来。

她感到无比的耻辱,她竟被那群纨绔给架空了。

第四百七十九节 我做李隆基

周淳并不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自己的女人在嚎啕大哭,他却兴致盎然的驰骋在女人身上,反而比以往感到更加的刺激。奈何刚刚释放过一次,战斗力持久了很多。

女王一直在哭。

她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她以为自己是真正的女王,却被玩世不恭的丈夫,联手一群胡作非为的纨绔给蒙骗了,他们进行了大量的政治欺骗,都将她蒙在鼓里。

她感到很可悲。

她想到了后果,对方一开始就在欺骗她,绝对不是针对她这可怜的女人,而是在算计她的国家,在把俄国推向深渊。可笑她跟她的哥哥还以为控制了乌拉尔,还在想着,乌拉尔百万大军入援俄国。天哪,现在的俄国国内空虚,百万乌拉尔軍队直入莫斯科,俄国真的要亡国了!

奥尔加并不为俄国人民要改朝换代而痛苦,也并不为罗曼诺夫家族失去权位而痛苦,她痛苦的是,她竟然做了中国人的政治工具,而她这个工具的价值大概也快用完了,他们会如何对自己,像一块烂麻布一样用完就扔进历史的垃圾箱里,还是做成庙里的泥胎作为样子供起来?

她不但感到痛苦,她还感到了恐惧,她毕竟是一个女人。

在她身上耸动的丈夫突然将她翻了过来,看到她满面的泪痕,不但不安慰,反而露出了变态的笑容。

“哭,继续哭!”

丈夫变态的说道,同时继续动作。

女王心头没来由一股怒气,抡起胳膊,甩起手掌,啪的一声,在国王的左脸上留下了一个手印。

国王被打的一愣,动作一顿。

但扭过头来并没有生气,反而唯唯喘气,仿佛很享受一般,扭过另一边脸。

“这边!”

刚说完,这边的脸上也烙上了一个手印。

国王却舒服的哼哼起来。

女王不哭了,她冷冷的看着丈夫,等到丈夫从舒畅中睁开眼后,对他用诅咒的口吻评价道:

“你这个最无耻的混蛋!东方腐朽宫廷里堕落的产物!人类世界最肮脏卑鄙的政治怪胎!”

奥尔加是用俄语骂的,她的汉语水平还无法做到流利的骂人的程度。

周淳却不生气,反而在仔细的听着。

“真是好词。我得记下来!果然是情到意到,才能出好词啊。”

奥尔加不骂了,她冷冷道:“你们不会得逞的。整个欧洲会团结起来!列强不会坐视俄国这样的大国被东方人吞并的!”

周淳不悦道:“扫兴。说这个作甚?”

奥加尔冷笑道:“你不用伪装了,我看透你了!”

她以为丈夫依然在伪装对政治的不感兴趣。

周淳唉叹一声:“没兴趣了!”

说完离开了妻子的身体,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剧烈的运动把他累坏了。

奥尔加更没兴趣,她也躺着,仰看着屋顶,但她只能看到床顶,这是六柱床,床就是一个小屋子,通体雕花,七八年才能完工。

许久,奥尔加开口道:“你最好杀了我。”

周淳惊疑道:“你想殉你的故国?这可不像你!”

奥尔加哼道:“这不应该是我最好的结局吗?”

周淳哈哈笑道:“你是要做俄国沙皇的,那才是你的结局。”

奥尔加讽刺道:“也对。欧洲不可能接受俄国被东方吞并,你们需要一个傀儡。不过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一个好的人选。我建议你们找一个更合适的。”

周淳纳闷:“傀儡?我们要一个傀儡干什么?”

奥尔加道:“难道你们不需要在俄国扶持傀儡吗。或者说你的国家连你都骗了?”

周淳叹道:“果然女人跟男人不一样。或者你们欧洲人的思维跟我们不一样。”

奥尔加叹道:“你果然是一个白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跟我一样,不是吗?”

周淳哀叹:“我跟你不一样。我跟谁都不一样。你说对了一半,我真的是一个怪胎。我祖父是怪胎,我父亲更是怪胎。跟他们相比,我什么都不是。”

奥尔加道:“你祖父是什么样的人,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吞并俄国后,他们会像英国说的那样,吞并整个欧洲吗?”

周淳感叹:“你果然是一个天生的女王。不过你想错了。我祖父是个怪物,他对欧洲人充满了偏见,他对统治几千万斯拉夫人没有半点兴趣。我父亲也是个怪物,他才真正想统治欧洲,他想做世界之王,可他永远都只能想。”

奥尔加道:“难道不是吗,你们有这个国力。不像俄国沙皇,只有不相配的野心。你们真的不想吞并俄国?也不想扶持傀儡?”

周淳道:“至少现在不会!”

奥尔加道:“那为什么要进兵俄国?”

周淳道:“让你做女王啊!”

奥尔加翻身起来,狐疑道:“你们真的不打算吞并俄国,或者扶持傀儡操控俄国?”

周淳懒得解释:“你相信呢,说一遍就相信了,你不相信,说一百遍你也不信。”

奥尔加又道:“你真的让我做沙皇?”

周淳叹道:“不是我让你做沙皇,是你自己要做沙皇。”

奥尔加还是不太相信,不知道为什么,丈夫认认真真说出来的话,就是让她觉得不真实。

奥尔加试探道:“没有幕后阴谋?中国没有从幕后操控这一切?”

周淳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真真假假,何必当真呢。戏如人生,哪有把戏当真的,台前幕后,无非你情我愿罢了。”

果然是有幕后政治的,奥尔加反而放心了,这种大事,如果没有政治操纵,才不可信。

“如果我做了沙皇,你们,或者你背后的人,想要什么,有什么政治条件?”

周淳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何苦要一探究竟呢。”

奥尔加道:“我还是问清楚比较好,我是有底线的,政治也是一场交易,如果他们要价太高,就请他们另找他人吧,我不会做傀儡的。”

周淳叹道:“你记住一点,是你要做沙皇,不是别人要你做沙皇。你做了沙皇,别人又能拿你怎么样呢!”

奥尔加道:“好!这就是没有政治条件了,如果以后提出来,我一定不会认账。”

周淳一副怜悯众生的模样:“台前幕后,幕后前台,戏里戏外,戏外戏里,不过是博君一笑尔,何必当真,何必当真!”

奥尔加深吸一口气,她彻底冷静下来了,这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俄国的阴谋,但目前中国人不肯透露他们的政治意图,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不会直接统治俄国,他们需要自己做傀儡,而且没有明确提出政治条件,自己可以不认账。

只是她还有一些不服气:“你们怎么就敢明目张胆的欺瞒我,难道不怕我发现了,不配合吗?”

周淳叹道:“明目张胆才好欺瞒,你发现了又能如何?最多是睁只眼闭只眼。”

是啊,他们大胆的欺骗自己,就算自己一早知道了又能如何,事情迟早还是要到这一步的,要怪,只怪俄国没有早早认清真正的危险。

“好,就按你说的。是我要做沙皇,所以我命令乌拉尔軍队进入俄国,发动了兵变。不是你们让我这么做的,我不知道任何政治交易,也别指望我会给他们任何好处。”

周淳哈哈笑了起来,一只手在妻子光洁的身体上游走起来。

“你果然是有底线的,只是底线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

奥尔加也笑了起来:“那你可要仔细找找了。”

在这阴谋之下,奥尔加突然不是那么难受了,她甚至有些期待起来,因为她真的想做女沙皇,她也是一个政治的怪胎。

奥尔加抱着丈夫:“我想做沙皇。那你想做什么呢,我一点都猜不到!”

周淳仔细想想道:“我做李隆基。”

中国历史,奥尔加可是恶补过的:“是那个很有名的唐朝皇帝吗?”

周淳点头:“正是此子!”

奥尔加不解:“为什么?”

周淳答道:“快活!”

奥尔加哼道:“你只图快活?”

周淳点头:“夫复何求!”

奥尔加道:“那你要是不快活了呢?”

周淳哼道:“谁让我一天不快活,我就让他一辈子不快活!”

奥尔加突然觉得丈夫可爱了起来。

笑问道:“那你今天快活吗?”

周淳摇头:“不快活。要是能找到你的底线,也许会快活。”

奥尔加咬了下嘴唇:“你想知道在哪里吗?”

引导着丈夫的手,到了一个私密的地方。

“底线就在这里啊!”

俩人调笑着又滚到了一起。

第四百八十节 你做武则天

百票加更啊。这才月中,这个月应该能加很多更。十票一更,有票就投了吧。另外能订阅的就订阅一下,加更最怕的是拉均订,数据太不好看了。

尽管跟昨日的心境大不一样,但奥尔加还是得到了她要的权力,她丈夫在命令上签了名字,现在作战命令是国王和女王一起签署的,軍队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女王还决定亲征。

奥尔加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了,她就是被几个她以为拉拢过来的纨绔子弟给架空了,这些纨绔子弟胆子很大,大胆的欺上瞒下,因为对方有恃无恐,就算暴露了,也没人能拿他们怎么办。而且他们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他们本来打算一旦被女王发现,就提前展开行动,结果女王一直没有发现。

女王太忙了,忙的身边就只能跟个别高层交流,结果信息全被这些高层给垄断,对方想让她知道什么,她才能知道什么。但她已经想明白了,这并不是她个人能力不行,而是她的身份,她不可能以一个俄国女人的身份,得到这些中国人的认同。

但她并不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要她进入莫斯科,成为沙皇,掌握了整个俄国的力量,到时候乌拉尔依然是她的,阿萨姆也是她的。说白了,只是因为她没有根基罢了。当年叶卡捷琳娜大帝,以一个德国女人的身份,不也在俄国没有任何根基,最后成为一代雄主的吗。

到现在她依然不知道中国人的图谋,她也不关心了,就像她丈夫说的那样,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什么好处。既然对方不向她提政治要求,那么说明对方不认为需要从自己身上得到政治利益。等他们想提的时候,自己答不答应得看当时的情况,她不管台前幕后,她只做自己的想做的,就好像戏子在台上受到追捧,观众高兴,自己也高兴,并不需要去关心戏院老板的心情,在舞台上那一刻,是属于主角的。

所以她觉得她丈夫说的很有道理,真真假假,不需当真,快活就好。她现在才是主角,她才不管推她上台的老板会不会得到足够的回报,等她成为老板的时候,就更不用考虑了。

她要能从前台的戏子,走向幕后的老板,能否成为俄国沙皇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决定按照她丈夫的建议,坚定一个信念,那就是这不是别人让她做沙皇,而是她要做沙皇。就像戏里戏外那样,不管是台上的角色还是台下观众,都把幕后的人忘掉,这是她自己的舞台。

但这个舞台不在乌拉尔,而在伏尔加河对岸的俄国,所以她耐心的看着中国人在这里表演。

她看到她神经质的丈夫,送大军到了萨拉托夫对岸,跟他的手下们把酒话别。

此时已是1848年的冬季,乌拉尔地区已经飘雪,但河水却还没有完全上冻,河上流淌着浮冰,东风从乌拉尔山吹来,三十万大军竖立着无数军旗,迎着风猎猎作响,风声,水声在这里交融。

突然神经质的国王周淳,端着酒杯闭起了眼睛,周围的军官们顿时安静下来。

奥尔加女王知道她丈夫来了诗性,她也耐心听着。

果然她丈夫开始用缓慢,但抑扬顿挫的强调,一口气念出了一首诗,念完之后,已经是两颊通红,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激动的。

乌山风雪奏胡笳;

伏河潮水起冰花。

不恋汉土渡俄边?

只因丈夫许国家。

“如何,如何?”

念完之后,周淳急切的询问,这是他最得意的时刻,当他做完一首诗的时候,往往比他取得某些政绩更高兴。

“好诗!”

“妙笔!”

“壮哉!”

一片马屁声响起。

“我看不好!”

奥尔加此时偏要扫兴。

周淳也不恼,招手示意,随同前来的侍女立刻给他的酒杯倒满醇酒。

周淳走上来,很无礼的当众搂住奥尔加,如同闺房嘻戏一般,将酒杯塞到她嘴边。

奥尔加红着脸喝下了这杯烈酒,只觉得浑身发热,但也没有什么不适,俄国女人的酒量,说不好听点,比这群纨绔中的大多数人更好。

“娘子有何高见?”

见妻子喝完酒后,周淳才问道。

奥尔加道:“文字固然是好的,但还不够雄壮,或许应该改几个字。”

周淳笑道:“请娘子赐教。”

奥尔加道:“奏胡笳改为鼓军旌如何?泛冰花改为盖潮声如何?后两句我不会改,你自己改!”

周淳大笑:“改的好!”

接着一口吟诵出来:

乌山风雪鼓军旌,

伏河两岸盖潮声。

欲问汉军何处去?

王师百万入俄京。

“古人云一字为师,娘子可为我之师!”

说完戏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念了句,古来征战几人回,一个长揖作了下来:

“诸君,孤王送别至此,他日孤王再次迎候诸君归来!”

赵让带领所有高级军官立正敬礼,然后下令:“出征!”

雄壮的军号声立刻响起,催促征人开拔,那种一丈长的,蒙古长号,有三千壮汉吹起,呜呜的声音不绝于耳。三千人一字摆开在伏尔加河岸边,颇有气势。

鼓声也响了起来,也是三千牛皮鼓,光着膀子的俄国壮汉锤打起来毫不吝惜,咚咚鼓声中,步兵踏着步伐,登上码头的渡船。

军列鸣奏汽笛,也从慢慢驶向渡轮。

奥尔加穿着俄式礼服,一贯的庄重,亲眼目送人、车都慢慢度过了伏尔加河,然后才跟一众高级将领和国王一起坐车返回车站。

除了国王,其他人都将乘坐专列渡河,然后直奔莫斯科,他们将留在莫斯科跟俄国軍方一起协调。

军官们已经登上了专列,蒸汽机已经启动,冒出黑烟,一辆华丽的马车还留在车站上,周围是一群护卫的精锐军士。

扯上国王夫妇正在话别。

周淳抚摸着妻子的脸庞,少有的认真。

“打不过别人咱就回来。哪怕是你一个人,也要回来!这里有我。”

奥尔加温柔嗯了一声,然后拥抱住了丈夫。

很快发现丈夫不老实起来,奥尔加赶紧放开,白了丈夫一眼,这真是一个没正形的人。

“我走了!”

奥尔加整理一下衣服后道。

周淳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

“陛下,兵车走了,您还看吗?”

车夫询问道。

周淳闭起眼睛:“有什么好看的,一群去杀人和被杀的人!”

他不由得哀伤起来,一路都没有说话。

军列度过伏尔加河之后,奥尔加突然感到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如逃脱樊笼的小鸟,她离开中国人的控制了,可又有些微的紧张感,她行进在一片未来可能属于她,也有可能唾弃她的土地上。

奥尔加有自己的专属客舱,一整节车厢,有卧室,盥洗室,厨房。那些高级将领,则在另外的车厢,他们此时已经开始忙碌起来,随时应付可能出现的变化,其实只是应急,并没有什么真正会发生的事情。

奥尔加换了一身便装,坐在卧室的沙发上,让侍女拉开了窗帘,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地面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白色,她穿的很淡薄,温暖的卧室和飘雪的外界对比,映照在她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但看多了这样的景色,也会感觉厌烦。

她命令侍从去请陆军大臣前来。

赵让是穿着一身黄色呢绒大衣进来的,显然军官们的作战室没有女王的卧室这么暖和。

侍女很聪慧的帮赵让脱去厚厚的大衣,挂到了墙上。大衣下依然是一套军装,依然是呢绒军装,印染成蓝色。

“请坐!”

赵让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大方的在女王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你不怕吗?”

女王一边看着侍女给赵让倒了一杯热茶,示意他喝茶,一边问道。

赵让笑道:“为什么要怕,怕什么?”

女王冷笑:“你很大胆,你就不怕到了莫斯科,我跟沙皇合作,把你逮捕吗?”

赵让道:“陛下说笑了,您是我们的女王,我们不就是奉您的命令去莫斯科的吗,您如果要逮捕我,不用跟沙皇合作。”

女王哼道:“那如果我真的命令你们去波兰支援俄军呢?”

赵让道:“君命难为!”

奥尔加心里是不信的,她只是在表示一个可能,如果她不配合,会让对方很麻烦。

“你们中国的皇帝想要什么,国王告诉我,中国无意吞并俄国。所以需要我这个傀儡,是吗?”

赵让道:“您可不是傀儡。”

奥尔加道:“那我是什么?”

赵让道:“按照国王的话说,您是要做武则天的!”

奥尔加道:“我做武则天吗?有意思,那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想到丈夫说要做李隆基。

赵让道:“您的地位,就是中国的利益所在。您不用问我原因,因为我也不懂。”

奥尔加放弃了从这个国王近臣口中探听消息的打算,事已至此,知道的越多越心烦,她也倾向于相信中国人真的只是向让她做女沙皇,至于原因吗,也许是因为联姻带来的心理认同,或者想通过自己,让俄国沙皇慢慢带上中国血统。

“你也做首诗吧,此情此景,难道你没有触动?”

赵让摇摇头:“我可没有陛下的才情。”

奥尔加坚持:“国王的诗跟将军的诗总是不一样的。”

赵让却之不恭,应景的诗他还是能做的,不过是一个文字游戏而已。

“乘铁马,别乡关。白霜地,入俄天。随女王,夺江山。思故土,望中原!”

奥尔加拍起来手来:“果然国王的诗跟将军的诗是不一样的。不过你才刚刚启程,就开始恋家了?中国人真不合适从军。”

赵让叹道:“陛下见谅,微臣一别家园已经年。”

奥尔加叹道:“我离家也已一年有余。我也怀念俄国的宫廷。那你在想什么,你的妻子吗?”

第四百八十一节 夺路

赵让摇头:“微臣尚未婚配?”

奥尔加笑道:“那就是想情人了。你别告诉我,你没有情人。”

赵让没有说话,表示了默认。

奥尔加继续道:“让我猜猜你的情人,她一定是一个多才、多情,小鸟依人的江南女子。住在一个狭长巷道尽头的老宅子里,她”

赵让笑着表示否认:“您不用猜了,我的情人很多,我自己都记不过来。”

奥尔加白了他一眼:“没情调!那你肯定也有俄国情人了,你觉得俄国人怎么样?”

赵让觉得跟女王谈论这些话题有些过于私密,很不合适,此时火车正在缓缓进站,他借口安排军务,向女王告辞。

女王看着这个身材相比俄国人矮小许多的军官,不由的陷入了沉思,她就是被这样一群人给架空了,而且一步步都是自己主动跳进去的。她本有机会真的掌控乌拉尔的,前提是她耐得住寂寞,耐心的执政二十年,这是她丈夫说的。但她进行了动员之后就彻底丧失了这个机会,因为动员后,軍队中的中国人势必占到绝大多数,尤其是中高层军官,基本上都是中国人。

火车停了下来,一队士兵下车,然后在车站上布防,却跟守卫车站的警察发生了争执。

火车已经到了沃罗涅日,从乌拉尔方向开来的火车,从这里继续往西开往乌克兰。但也有从莫斯科过来的过车,从这里通往察里津伏尔加格勒,所以这里应该算是一个中转站。其实直接去基辅,然后往南支援黑海方向,对乌拉尔軍队来说,才是最快捷的,但可惜沙皇在波兰方向吃紧。从基辅到波兰的铁路,又一次被奥地利人切断了,所以就只能通过莫斯科中转,这给了中国軍队直入莫斯科的一个天赐良机。

赵让很快又来求见女王,她告诉女王说,车站不允许中国軍队在车站驻扎,希望女王能出面跟车站沟通。

其实这条铁路是中国人修的,也是中国全国铁路公司负责管理,但战争爆发后,俄国人根据战争期间的法律,接管了火车站和铁路系统,派来了軍队出身的管理人员。

女王同意后,很快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俄国人就被带了上来,他是车站的站长,也是警察局长。

“听说您拒绝我的軍队在车站驻扎?”

女王冰冷的问道。

站长回答:“是的,陛下。中国軍队不能驻扎在这里,根据战时条例,我们有权在战争期间,接管铁路。如果中国軍队驻扎在这里,是不合适的。”

女王质问道:“难道您没有收到命令,我们的軍队将使用铁路吗?”

站长道:“我确实收到了莫斯科的命令,但只命令我们配合中国軍队过境,并没有收到允许中国軍队驻扎在铁路的命令。”

女王强调道:“他们并不是中国軍队,他们是我的軍队,乌拉尔王国軍队,我希望您能明白这一点。”

站长有些犹豫,嘀咕道:“可他们都是中国人。”

女王道:“他们是我的軍队,是来支援俄国的。我是否需要向莫斯科质询,为什么作为友军,我的軍队在盟国境内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站长皱眉道:“陛下,您误会了。我并没有不尊重友军,只是他们驻扎在这里不合适。如果您坚持的话,能否允许我向莫斯科进行询问。”

女王道:“那是你的事情。不过我通知你,每一座车站都必须有我的部队驻扎。我希望你能明白,入援的軍队高达百万以上,全是语言不通的中国士兵。如果没有我的宪兵驻扎,您认为您的那些警察能够有效维持治安吗?发生冲突的话,您是否愿意负全责?”

站长坚持道:“那请您允许我立刻向莫斯科发报。”

女王道:“那是你的问题,我需要你马上为我的士兵提供军营和食物,而我的军车要即刻出发,不会在这里耽误。”

战争想等请示完后,在让军列开行,但女王已经命令所有军车出发了。

她是去莫斯科发动政变的,成功了自然好,不成功她必须保证她的退路。而且后续的軍队数量庞大,火车站掌握在别人手里,始终是一个隐患。

就这样占领沿途大大小小的车站,至于沙皇会怎么想,奥尔加不在乎,莫斯科空虚,根本不可能抵挡她的軍队,她希望沙皇能够明智一点,放弃权力,让她充足俄国政权。

她总觉得她的哥哥亚历山大二世的执政存在重大弊端,导致俄国内政不稳。而且根本就不应该爆发这次战争,根本就没有必要。俄国已经足够大,但还不够强,俄国缺乏的不是国土,而是人力和技术。如果能耐心发展二十年,俄国就可以在欧洲横行无忌。

篡权者总是倾向于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证明自己的行为的合理性。

奥尔加就是这样,她认为自己能比兄长做的更好,所以俄国更应该由她,而不是继续由亚历山大二世执政,她能给俄国一个更安定的秩序,一个更高效的行政系统,一个更光明的发展前景。

所以她坚定不移的奔向莫斯科。

一天一夜之后,火车终于停在了莫斯科郊外的车站,迎接她的沙皇代表已经等着。

奥尔加很不高兴,因为沙皇竟然没让她的軍队直接开进莫斯科城市中心车站,仅仅让他们在郊外车站停靠。

显然对方一直在防备。

軍队进不了城,可是奥尔加可以,感情上,她此时并不想跟沙皇见面。但她必须进行这次会面,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的軍队还需要时间掌控局面。

而且她希望能提前做些准备,安抚一下莫斯科人,以免他们过于惊慌。

不但她进城,那些高级军官也都跟着进城,将跟俄国贵族集团进行一场联谊。

奥尔加很满意赵让等人的表现,对方仿佛真的成为了职业军官,对她的命令坚决执行,并没有留下退路,似乎真的不担心她在莫斯科采取措施,扣押他们这些军官。

当然即便扣押了他们,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因为至少在她宣布发动政变之前,这些人的身份都会是来援助俄国的。而在她发动政变之后,这些人又是她依靠掌握政权的唯一力量,所以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些人都没有必要担心。

除非奥尔加不发动政变了,借势就让这些人开去前线,战后她将得到几块欧洲的土地,可莫斯科就在眼前,毫无抵抗能力,奥尔加知道一旦错误,她将永远失去成为沙皇的机会,欧洲小公国的头衔跟俄国沙皇的头衔比起来,奥尔加无法拒绝后者。

联谊进行的很顺利,大家都很高兴,肉麻的歌颂女王,歌颂沙皇。

奥尔加可没有沉浸在这种宫廷式的欢乐中,她借机跟一些政治要人建立了联系,并没有透露什么机密,只是给他们留了一些信件,告诉他们,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持这些信直接找自己。

最主要的是,奥尔加借口去做礼拜,进入教堂,跟俄国最高级的宗教首领进行了一场会晤,在会谈中,交换了对战争的看法,奥尔加发现,宗教人士是反战的,这让她很高兴,这些人是可以依靠的力量。政变后,她会向这些人承诺结束战争。

一场联谊结束之后,奥尔加迅速回到城外,拒绝了沙皇为她安排的宫殿,表示她还需要对軍队进行一些交代。

结果是当夜軍队就发动了行动,他们控制了莫斯科以北的铁路,并且切断了莫斯科四周的所有电报线,莫斯科在黎明之前,跟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

而第二日,先期抵达的五万乌拉尔士兵开始控制各条进出莫斯科的交通要道,后续兵力则继续增调上来,三天之内三十万先头部队就会抵达莫斯科。

只需要三天,奥尔加的政变就会成功。

第二日一早,沙皇宿醉醒来后,就被城外乌拉尔軍队的行动吓到了。但电报通信断绝,沙皇发现,他跟自己的軍队失去了联系,而莫斯科又被围困了起来。

对方的合围还没有完成,沙皇立刻派遣心腹出城,要她赶往波兰,将莫斯科发生的事情向波兰前线的戈尔恰科夫进行通报,让对方十日内如果还没有受到莫斯科的电报,就要考虑采取行动救援莫斯科。

同时沙皇还必须马上弄清楚乌拉尔軍队的意图,他希望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么严重,不是中国人趁机偷袭莫斯科,而是误会或者其他什么情况。

此时沙皇还在担心他的妹妹,如果是中国人发动的恶意军事行动,那么他认为他妹妹此时已经被中国軍队控制了。沙皇派遣宗教人士出城探查,以慰问軍队的形势,求见奥尔加。

他们成功见到了奥尔加,并且确信奥尔加并没有被中国軍队控制,他们很奇怪的向奥尔加征求军事行动的原因。

奥尔加这才公开了自己的图谋,她希望宗教界能支持她接任沙皇,她认为她的哥哥亚历山大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沙皇。

沙皇被这个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的妹妹,竟然借助中国人的力量,逼他退位!

震撼的额消息,迅速传遍了莫斯科,但可惜莫斯科已是古城,所有道路都被切断,城里的防卫力量只能保证城市的治安,却没有余力出城争夺优势兵力的乌拉尔軍队控制的交通线,因为经过一夜的增兵,城外的乌拉尔軍队已经达到了十万人。

第四百八十二节 加冕

宗教充当了调停人的角色,莫斯科大主教菲拉列特德罗兹多夫频繁在奥尔加和沙皇之间进行沟通,这是彼得大帝时代废除东正教牧首制后,教会第一次开始在政治活动中起到重要作用。

奥尔加表示,沙皇在俄国的执政,造成了严重的社会混乱,亚历山大已经证明,他作为沙皇有多么的不称职,所以奥尔加希望亚历山大能够主动退位。

德罗兹多夫认为,或者是沙皇认为,奥尔加的政变无论从任何角度,都不具备合法性,即便沙皇退位,第一顺位继承人也应该是他的长子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

奥尔加表示,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尚未成年,由他接任沙皇,只会让俄国陷入权力混乱之中,对现在的俄国十分不利。德罗兹多夫又认为,如果沙皇年幼的皇子不适合继位,那么沙皇的几个成年的弟弟,更有继承权。作为沙皇的妹妹,奥尔加无论如何都没有继承的理由。

双方的谈判,实际上都是在拖延时间,亚历山大的愤怒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根本就不想接受妹妹任何的条件,他认为他的妹妹,要么是疯了,要么是被中国人控制了,要么就是背叛了祖国和家族。

奥尔加的拖延,则是为了让軍队尽快赶到莫斯科,控制莫斯科这样一座城市,十万人还是单薄了一些。

三天时间一过,三十万軍队已经进驻莫斯科周边,奥尔加向沙皇转达了最后通牒。

她希望沙皇能够理智的接受她的接任,她保证沙皇和家人的生命安全,同时向各方承诺将恢复和平,与周边各国保持友好,让俄罗斯永远结束永无休止的大国争霸。

但是很可惜,沙皇拒绝了通牒,奥尔加知道,这次政变最关键的就是能否控制莫斯科,以及能否控制沙皇。她迫不得已,只能下令軍队攻城,但要求軍队保证沙皇一家的安全。

莫斯科驻防兵力不足五万,攻城部队高达三十万,加上政治攻势,莫斯科并不难攻占,很快大军就打破了俄军的防守,进入了城市。巷战也没有发生,许多成建制的軍队,决定保持中立。其实軍队对沙皇的支持,也因为惨烈的战争而大幅度下降,毕竟谁都不想被派去前线牺牲。

也有一些死硬派,但只能被消灭,战斗只持续了两天,克里姆林宫就被包围了。终于沙皇的两万軍队在这座堡垒式的的宫殿布防,奥尔加派人传话,希望沙皇能够投降。避免无谓的死伤。

主教依然继续在两派之间斡旋,莫斯科的其他派系也开始活动起来。

沙皇的反对者们一直不少,大量斯佩兰斯基时代留下来的官僚,资产阶级政治势力跟回归的旧贵族之间,甚至贵族内部也不和谐,此时的俄国,依然是后农奴制时代的转型时期,各种矛盾还没有理顺。

巴枯宁、赫尔岑、别林斯基等等中产阶层自由派政治人物开始跟奥尔加联系,希望得到奥尔加的支持。莫斯科的大贵族势力也在暗中跟奥尔加谈判,希望奥尔加能够保证他们的利益。

沙皇日渐被孤立,驻守克里姆林宫的軍队,也开始出现逃跑现象,毕竟谁都不想在这种政治斗争中白白牺牲,尤其是作为首都卫戍部队,里面有太多的沙皇信赖的贵族子弟,这些人可聪明着呢。

奥尔加频繁接见各路政治势力,之前沙皇的政策是打压资产阶级政治势力,于是采取了贵族回归政策,而且模仿英国城里了贵族议院,资产阶级的国民议院的议案,必须通过贵族议员才能交由沙皇批准。

资产阶级政治势力,因此一直对沙皇不满,但俄国还缺乏一个有组织的中产阶层,政党政治尚未形成,加上国民议会中也夹杂着大量的旧贵族,让议会一直无法成为制衡沙皇的势力,从这一点上来看,亚历山大二世的政策至少是对他自己有利的。

资产阶级代表希望奥尔加能够解散贵族议院,他们就愿意向奥尔加效忠,承认奥尔加为俄国沙皇。贵族议院尚未表达这样的观点,他们只希望奥尔加不要改变沙皇的现行制度,甚至许多贵族还希望奥尔加能悬崖勒马,放弃这次政变。

尽管看起来资产阶级更有支持奥尔加的态度,可奥尔加并没有完全接受他们的要求,而是进行了反复的谈判,她答应可以限制贵族议院的权力,答应废除贵族议院否决国民议院通过法案的权力,如果双方的法案有冲突,则提交沙皇裁定。

奥尔加还答应废止贵族补助金,停止农奴税的征收,贵族将不再享有对失去农奴和土地的补偿权力。这一条让资产阶级政治势力决定支持奥尔加,他们将召开会议讨论,拥护奥尔加接任沙皇,并按照新的方式进行加冕,效仿英国的在议会上,向宪法宣誓,而不是在教堂加冕。

宗教势力对此是不满的,但奥尔加对宗教进行了让步,决定加强东正教的教权。恢复被彼得大帝废除的牧首制,解散宗教事务管理委员会,将宗教管理权力,交回教会。成立莫斯科和全俄罗斯大牧首,由大牧首对全国宗教事务进行管理。但沙皇坚持大牧首的任免,必须经过沙皇的肯定。

恢复大牧首制度,这让宗教愿意支持奥尔加,德罗兹多夫将成为全俄罗斯大牧首,他不可能不为此积极奔走,基本上宗教势力认可了奥尔加,甚至愿意给她加上圣人头衔,以表彰她对宗教做出的贡献。

贵族院是最后讨论奥尔加的继承权问题的,大多数贵族依然坚持奥尔加没有继承权,但有些贵族政治家认为,如果贵族院反对的话,国民议院通过法案,则有可能让贵族院失去沙皇的支持,奥尔加通过武力夺取皇位之后,恐怕会解散贵族院。

贵族院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奥尔加则采取了一个极其高明的手段,她先游说国民议院,希望他们能通过一个决议,恢复俄罗斯的大牧首制度,认为此时争取全国民众的团结十分重要,而教会对民众的影响力巨大,只有联合民众,才有可能压制贵族。国民议院同意了这一点,然后通过决议,赞成恢复大牧首制度。

宗教和贵族,一直都是沆瀣一气的保守势力,国民议院都通过了这个法案,贵族院没道理反对,两院一致支持在混乱的时候恢复大牧首制度,那么沙皇呢。

此时沙皇虽然被困在克里姆林宫中,但主教还是能够来去自如,他拿着议会的法案,进攻求见亚历山大二世,不知道跟沙皇怎么谈的,沙皇竟然也同意恢复大牧首制度,或许希望在此时能得到教会的支持吧。

通过这个法案,德罗兹洛夫联合莫斯科各教会主教,共同同意由他临时就任莫斯科和全俄罗斯大牧首,等到莫斯科封锁解除之后,全国教会在进行投票。

推动大牧首制通过,只是奥尔加的一个政治手段,她接着继续忽悠国民议院,用贵族议院向他们施压,告诉他们,因为贵族院的反对,她不可能得到两院的一致认可,她不可能仅仅在国民议院进行加冕,那样是对合法性的巨大挑衅。所以她希望能不向议院,而是继续坚持传统,由全国大牧首,代表所有信仰东正教的民众,为她加冕。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取得合法地位,然后采取一些措施废除贵族特权。

国民议会认可了这一点,接着奥尔加的軍队迅速向克里姆林宫发起了攻击,很快攻破了城墙。事实上,在主教的斡旋下,并没有发生多么激烈的战斗,主教成功说服了一些守城的军官,放弃了防守,他们并没有投降,而是退往大宫殿,保卫在这里的沙皇。

于是沙皇的部队被压缩在了大宫殿周边区域,而就在大宫殿近前的十二使徒教堂和主教官邸,都落入了奥尔加之手。

她的目的也在于此,历代沙皇都在这里加冕。她为了合法性和神圣性,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加冕有一丝瑕疵,毕竟她的行为本就不合法。

主教的官邸和座教堂就在克里姆林宫中,一方面说明沙皇对宗教的控制,也说明他们对宗教势力的忌惮,又说明宗教在俄国的地位,因此主教是能影响到那些守卫宫殿的軍队的。

控制了十二使徒教堂之后,刚刚得到沙皇同意恢复大牧首制度,临时就任全国大牧首的德罗兹洛夫突然就背叛了沙皇,在宗教界、政界、权贵以及尚未来得及撤走的各国领事的见证下,他在十二使徒教堂中,为奥尔加举行了加冕典礼。

完成加冕之后,奥尔加迅速恢复了莫斯科对外的通讯,全世界迅速得知了俄国的情况,大多数政治人物的感受都跟亚历山大一样,惊讶,怀疑,再三确认后才相信俄国真的发生了这种荒唐事。

各方的反应都是不同的,英国第一时间表达了不承认的态度,其他国家都没有表态,英国认为这次政变是中国在幕后操纵的,所以他们宣布,奥尔加女王从任何角度上看,都不具备继承俄国沙皇的权力;其他大多数国家也都怀疑是中国的操纵,却也因此保持了沉默,谁愿意在情况未明的时候,得罪中国这样的大国呢。

列国的态度很重要,但却并不紧急,真正紧急的是俄国人的态度,尤其是出征在外的俄国軍队的态度。

第四百八十三节 掌权

戈尔恰科夫早就收到了沙皇的消息,但他一直没有行动,因为十天之限还没有到期,莫斯科的消息封闭,让戈尔恰科夫一直不知道情况,等他知道的时候,想要行动,已经晚了。

而且戈尔恰科夫其实一直都没有做出行动的能力,因为当莫斯科跟外界失去联系之后,戈尔恰科夫在军中封锁了消息,采取的措施得力,没有影响到俄国軍队。但其他各国也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莫斯科可不是一个封闭的穷乡僻壤,那是俄罗斯帝国的首都,驻有各国的领事。各国发现,他们跟莫斯科之间的通讯中断,很容易就联想到俄国政局出现了问题。

普奥两国趁机向俄军发动了猛攻,此时戈尔恰科夫担心莫斯科的安危,已经顾不上权力阻挡普奥联军了,不断的后撤,保存实力,等待沙皇新的命令,是他采取的措施。

结果对峙了一年多的华沙,被他主动放弃,十天之内,全局收缩到了涅曼河以东,跟东普鲁士等地拉开了距离。

结果等到的是新沙皇登基的消息,并且女沙皇要求戈尔恰科夫等军官向她效忠。

相比波兰战场的戈尔恰科夫,南线的叶尔莫洛夫对莫斯科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但这个老家伙的判断,可能比戈尔恰科夫更准确。沙皇将信使派往波兰,一个重要的情况就是南方的铁路已经被乌拉尔軍队切断。

也正是基于南线铁路被乌拉尔軍队控制的现实,叶尔莫洛夫判断乌拉尔人发动了政变,女王奥尔加或者被迫,或者主动发动了政变。

但叶尔莫洛夫并没有采取什么实质性行动,而是命令部队全面转入防守,停止向敖德萨方向的进攻。

叶尔莫洛夫收到女王要求效忠的命令之后,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而是开始询问亚历山大的情况,得知亚历山大被囚禁在大宫殿之中,并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叶尔莫洛夫叹了一声。

他常年驻守伏加尔河边境,他很清楚乌拉尔地区的军事潜力,即便她全军回撤,也不可能从黑海打回莫斯科,反倒会让敌人抓走机会,俄国的事情,终究是要俄国人自己解决的,绝不能在敌人兵临莫斯科的情况下解决。

叶尔莫洛夫命令軍队坚守,并将指挥权转交给康斯坦丁亲王,这个亚历山大的亲弟弟,他告诉亲王,自己将回莫斯科进行斡旋,希望亲王在等到他的消息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他不担心亲王会拥兵自重,利用手里的軍队回国争夺权位,反而此时猜疑亲王,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为他走后,政变的消息传开之后,亲王有足够的威望在军中发动兵变,控制軍队。那时候亲王才被逼上了只能开战的境地,所幸直接将軍队交给亲王,亲王反而有可能在安定的环境下等待消息。

叶尔莫洛夫老成持重,他不担心个人安危,也判断女王要的是权位,并不会对他不利。他希望能用自己的影响力,为国家做出一些贡献。他需要立刻弄明白的情况是,这件事中国人的参与度有多深。

如果说中国完全没有参与,叶尔莫洛夫是绝对不信的,如果是中国强行扶持奥尔加作为傀儡,那么即便打一场内战,也在所不惜。如果中国的参与度不深,奥尔加还能控制住局面的话,那么还是和解的好。

在这种情况下,叶尔莫洛夫坐上了前往莫斯科的火车,尽管并没有表态向奥尔加效忠,但他还是得到了奥尔加的热情欢迎和亲切接见。

叶尔莫洛夫看到女王身边的軍队,全都是俄国人组成的军队,他的心就踏实了一半。

然后女王告诉叶尔莫洛夫,她已经得到了教会的加冕,并且得到了国民议院的效忠,而且全国各地的议会也正在投票,现在过半的省已经对她表示了支持,连彼得堡这样重要的省份,都对她表示支持。

这一点叶尔莫洛夫并不意外,彼得堡一直是反沙皇的大本营,哪里留下了最多的斯佩兰斯基时代的官僚,议会也都由资产阶级势力掌控,越是发达的城市,贵族的势力就越弱,莫斯科集中了大多数贵族,还有沙皇的支持,才勉强在这里压制着国民议院。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越是下层的议会,贵族就越脱节,县一级的议会都被富农把持,省一级的议院超过半数资产阶级占优势,贵族占优势的省份极少。因此,既然国民议院支持女王,那么地方支持女王的情况也就不奇怪了。

叶尔莫洛夫希望了解的是,女王跟中国之间有什么政治协议,会多大程度上损害俄国的利益。

奥尔加明确表态,是她要做沙皇,跟中国没有关系,莫斯科的軍队是绝对忠诚于她的乌拉尔王国軍。她之所以发动政变,是不愿意看到俄国和俄国人民,被自己哥哥的错误政策,一步步退入深渊之中。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叶尔莫洛夫是不信的,他需要自己亲眼看到,他希望能视察一下乌拉尔軍队,女沙皇统一了。

叶尔莫洛夫看到,乌拉尔軍队中,大概有三分之一是俄国籍士兵,中下层军官的比例也大致如此,中上层军官则主要是中国籍军官,尤其是最高层,只有一个副司令是一个年轻的乌拉尔旧贵族子弟,其他都是中国军官。

乌拉尔軍队的装备很精良,但军官素质一般,上层太年轻,中下层文化水平太低,这是乡兵制度的限制,大多数基层军官都只是愿意移民的退伍兵而已,而上层军官,都是临时提拔的权贵子弟,这些人或许受过良好的军事教育,都是从军校中毕业,可缺乏实战经验。

看完这些軍队之后,叶尔莫洛夫已经有了底气,一旦爆发内战,他跟戈尔恰科夫的軍队联合,是可以消灭这只部队的。但俄国的大片领土,恐怕都会残破,而且会大量被普奥两国瓜分。

之后叶尔莫洛夫求见了被困在大宫殿中的亚历山大二世,他征询亚历山大二世的态度,告诉沙皇,教会和国民议院明确支持女沙皇,贵族议院在激烈讨论,不分上下院的地方议会大多支持女沙皇。他询问沙皇希不希望打一场内战,一场会让俄国丢失一半领土的内战。

沙皇表示,他并不想跟任何人打仗,战争都是强加到他身上的。但如果敌人要打,他也不会惧怕。

叶尔莫洛夫还是没有决定,他在等待消息,等待各国的态度。英国明确表示了反对,其他国家还没有表态,无非是在进行博弈,也许私下谈判已经开始了。

不管奥尔加女王报的目的是什么,不管是不是中国操控她发动政变,她想安稳的坐在沙皇的位置上,那么就必须对国外做出让步,叶尔莫洛夫不希望过于损害俄国的利益。

于是他继续向女沙皇表示自己的态度,他表示俄国可以放弃波兰,但不能放弃乌克兰,而且芬兰绝不能丢,尤其是不能丢给强国。

如果女王能保证俄国继续领有涅曼河以东的立陶宛等地,以及乌克兰的大部分地区,叶尔莫洛夫愿意游说贵族议院支持女沙皇。

奥尔加现在什么都敢答应,她需要的是支持。国内的支持,国外的支持,贵族的支持,平民的支持,軍队的支持等等。

她已经派人跟普奥取得了联系,并且跟英国进行谈判,跟英国的谈判很方便,英国领事就在莫斯科,普奥之前断绝了外交关系,她是通过商人渠道向两国表达了希望谈判的态度。

英国领事的态度很奇怪,甚至是一日三变,始终不变的是不肯直接承认奥尔加的地位,但却向她提出了许多要求。

最坚定的要求是,不希望奥尔加将中国势力引入俄国。英国又惧怕俄国的内战,这会让俄国彻底失去力量,阻挡中国的力量。所以又要求奥尔加,不要向波兰和黑海方向采取军事行动。

英国领事的复杂态度,体现的是英国国内目前对奥尔加的复杂态度。

奥尔加的政变,给英国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站在反对的一方吧,俄国内战势必爆发,普奥联军势必乘虚而入,或者联合俄国前线軍队反攻莫斯科,到时候俄国需要对普奥做出的让步就太大了。一方面是普奥实力过于强大,一方面是俄国力量过于削弱,这都不是英国愿意看到的。

站在支持奥尔加一方吧,奥尔加的政变确实很不合法,给欧洲权力继承传统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亚于拿破仑。而且站在奥尔加一方,也不能保证让俄国内战避免。普奥还是会乘虚而入,甚至中国也会趁虚而入。

另外英国始终不能相信奥尔加,中国操控的迹象太明显,他们不相信奥尔加没有对中国做出政治承诺。一旦俄国成为中国西进的帮手,反倒不如摧毁他们。

中国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的,英国人不用去猜,他们直接找中国询问就是了。

第四百八十四节 斡旋

跟普奥的谈判是十分艰难的,两国胃口都太大,首先要求得到沙皇从他们手里抢走的争议领土,还要在无争议的领土上切走一大块。

奥地利除了要求奥属波兰之外,还要求西乌克兰。

普鲁士要求俄属波兰之外,还坚持索要芬兰。

奥斯曼帝国也胃口大开,仗着毛奇率领的奥匈軍队在这场战争中表现的可圈可点,奥斯曼帝国也觉得俄国好欺负了,他们提出顿河下游平原,从顿涅茨克岭以南,第聂伯河跟顿河流域之间的所有领土。

真答应把这些领土割让给帝国的话,叶尔莫洛夫那些贵族肯定不会答应,其实国民议会都不会答应,奥尔加这个沙皇根本就无法控制国家。

奥尔加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她也不跟普奥讨价还价,将对方的要求,原封不动的拿来给叶尔莫洛夫看,对方看过之后,沉默不语。

老元帅叹口气:“这些原本是不会发生的!”

他的画外之音奥尔加很清楚,如果不是她发动这场政变,三国别说割让俄国领土了,他们基本上只能战败,而引乌拉尔軍队入援,并不是亚历山大的错,发动政变却是奥尔加的错。

奥尔加信心十足,哪怕装她也只能信心十足:“现在依然可以避免!”

叶尔莫洛夫叹道:“需要臣做什么?”

奥尔加叹道:“我们需要团结。戈尔恰科夫伯爵的波兰方面军,您带领的黑海方面军,以及我能调动的乌拉尔軍队,依然拥有强大的力量。”

叶尔莫洛夫道:“我可以说服戈尔恰科夫继续在波兰进行抵抗,但士兵的士气已经受到了影响。”

奥尔加点头道:“有必要的情况下,我希望您能不辞辛劳去一趟波兰。另外,您是否能说服亚历山大。我兄长过于固执了,我并不想伤害他。”

叶尔莫洛夫道:“我很难说服沙皇,但我暂时可以说服戈尔恰科夫。贵族议会希望能做出一些保证,换取他们的支持。”

奥尔加道:“什么保证?”

叶尔莫洛夫道:“您与乌拉尔国王的子嗣将放弃俄国沙皇的继承权!”

奥尔加沉默了片刻:“您不觉得很可惜吗,乌拉尔、阿萨姆,这些国土本可以作为我们联姻的成果的。”

叶尔莫洛夫道:“这并不是我的态度,而是贵族议会的态度。”

奥尔加道:“我可以保证!”

叶尔莫洛夫道:“最好有一份正式声明。”

奥尔加道:“可以!”

俄国贵族团体显然担心中国血统渗透进入俄国皇室。

此时在中国,英国人已经跟中国理藩院进行了沟通。

理藩院对俄国发生的政变表示遗憾,但态度依然是高举和平大旗,希望欧洲尽快恢复和平。

英国人提出了一个邀请,希望中国跟英国一起对俄国政变进行斡旋。

一般情况下,英国是不希望中国在西方扩大影响力,但中国至少在俄国影响力的加强,已经是一个事实,通过跟奥尔加的联姻,两国已经切不断关系了。那么将中国拉拢到斡旋的战车上,好过放任中国自由行动。

理藩院询问斡旋的底线,是否有必要采取武装调停。英国坚决反对,认为这会让事态激化,这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中国武力介入欧洲。

理藩院又询问,双方斡旋的立场,英国希望能制止这次非法的政变。中国表示无法接受这个立场,认为这次政变是俄国王室的内部分歧,外国本不好介入,一旦介入,最好不要有偏见的立场,应该着眼于维护和平的目的。

双方就斡旋的立场问题很难达成共识。

在另一个方面,普鲁士外交界也开始行动起来,俾斯麦极为兴奋。

他认为事情比战前所有人能想象到的情况都好,俄国在很难从战场上击败的情况下,竟然自己内部政变了,并且向普鲁士提出了求和的要求。

俾斯麦坚决支持普鲁士尽快与俄国达成协议,他认为这是一个能从俄国得到大片领土,又能得到俄国感激的,前所未有的好机会。整个外交史上,都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

普鲁士国王对此也很感兴趣,他主动询问俾斯麦,能得到那些领土。俾斯麦告诉他,可以在得到整个波兰的情况下,得到俄国的感激,前提是在俄国目前的困境下,普鲁士要率先表示对女沙皇的支持,这样女沙皇一定会做出让步,同时对普鲁士的支持表示感激。

国王又询问芬兰问题,俾斯麦坚决反对普鲁士夺取芬兰,他认为芬兰的价值不大,过于靠近俄国出海口,况且普鲁士的海军十分弱小,根本就不足以跟俄国的波罗的海舰队抗衡,一旦夺取了芬兰,会将普鲁士的力量被迫牵扯到海军竞赛中,普鲁士的国力无法支撑一个庞大陆军的同时,还维持一个强大的海军。所以他认为,即便夺取了芬兰,迟早也要失去。

国王沉默了片刻,斥退了俾斯麦,此后再没有召见他。

俾斯麦焦急的等待着国王的决定,他很希望国王能直接派他去俄国跟女沙皇谈判。

外交大臣告诉俾斯麦,俾斯麦的态度让国王很不快,国王既不像接受无法得到芬兰的现实,也顾虑单独媾和的名誉问题,普鲁士跟奥地利现在是盟友,单独媾和,会影响到普鲁士的国家声誉,以及国王的名誉。

俾斯麦告诉外交大臣,普鲁士必须赶在大国介入之前,迅速跟俄国达成单独协议,否则一切都决定于大国的态度,将失去俄国的感激。而且也未必能从容的跟俄国进行波兰领土的划分,至于名誉问题,在国家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俾斯麦无法说服国王,反而发现国王继续命令威廉亲王在波兰发动攻势,俄军确实受到的影响,大量士兵逃亡,战斗力大幅度下降。可他们依然能节节后撤,保持整体完整。

俄军已经撤退到了西德维纳河以东,第聂伯河上游,距离莫斯科已经极近,必然不会再次后撤,而是依托莫斯科高地、中俄罗斯高地等地形进行固守。

普奥联军在推进中已经脱节,普鲁士率领的北德意志联军主攻北线,抵达了西德维纳河一带,跟俄军在里加湾一带隔河对峙;奥军则从利沃夫一带,向基辅方向推进,显然盟军在击退了俄军主力之后,也已经有了私心,都希望在谈判桌上,为各自的国家争取筹码,希望占领更多有可能划入自己国土的土地,奥地利占领基辅,就有足够的理由要求第聂伯河以西的乌克兰领土。

女沙皇的继承权声明在贵族议院宣读,明确表示,她跟乌拉尔国王的子嗣,不会继承俄国沙皇皇位,未来的俄国储君,将从亚历山大二世目前的两个王子中挑选一个,为了避嫌,两位王子将被其母亲,黑森达姆施塔特大公国的公主,送回娘家抚养。

用这个条件,也说服了沙皇的妥协。沙皇表示愿意退位,但他拒绝被监禁,他也不愿意一同前往达姆施塔特大公国,他愿意去瑞士居住。俄国政府每年将向他提供二十万英镑的津贴。

这一切都写入了协议中,并在大牧首、和贵族议员的公证之下进行,外国领事列席进行见证,并将这些情况迅速的回报了本国政府。

同时叶尔莫洛夫跟戈尔恰科夫进行了会面,戈尔恰科夫之所以沿着海岸退往西德维纳河,因为哪里更接近彼得堡,显然对莫斯科并不放心。

叶尔莫洛夫希望戈尔恰科夫能够随他一起回莫斯科,正式觐见女沙皇,女沙皇已经得到了国民议院和贵族议院的双重支持,并跟亚历山大二世达成了谅解,宗教支持她,俄国三分之二的省对她表示了效忠,同时如果此时发生内战,则俄国必然四分五裂,如果能采取合作态度,则俄国还有可能挽回败局。

戈尔恰科夫叹息一声,抱怨一切不都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现在反倒要求着她解决问题。叶尔莫洛夫告诉她抱怨解决不了问题。开始跟他讨论一些军事问题。

戈尔恰科夫此时十分困难,他在撤退中的损失,比进攻的时候还大。一方面是大量逃跑现象,一方面是普鲁士軍队的武器问题,他认为普鲁士装备的那种后装步枪,在正面战场上并不占绝对优势,可是在短兵相接的遭遇战中,射速优势十分明显,前装枪装填发射一颗子弹的时间,对方已经可以射出四五发子弹,结果在追击期间,大量掉队的部队,一旦被追上,很难逃脱。

短短二十余天时间,让他损失了二十多万士兵,国内的政治情况,导致士兵补充不上来,他手里的兵力,现在只剩下了七十万人。

叶尔莫洛夫表示,现在只能希望乌拉尔的軍队战斗力足够抵挡普军。黑海方向的问题不大,奥斯曼軍队战斗力有限,尽管兵力众多,但还不足以击退黑海俄军。只是奥地利軍队现在集中在中路突破,他们已经开始进攻基辅,那一带兵力十分空虚,女王已经将乌拉尔軍队调上前线了。基辅一旦失守,整个第聂伯河以东地区不但无险可守,黑海方面军将成为一支孤军。

两位老将认为,目前的俄国局势,不足以跟普奥两线作战,应该跟其中一国达成协议,哪怕做出大幅度让步,然后集中一路,逼迫另一国妥协。

不过他们这种资历的军官,早就明白战争的结果,往往都由战场之外的因素决定,所以他们在迫使其中一国接受和平之前,必须表现出强势来,才能最大程度的保住俄国的利益。

俩人商议之后决定,对逼近彼得堡方向的普军,进行一次足以让对方心生退意的打击!

第四百八十五节 波列西耶战役

“无需隐瞒,我们国家刚刚经历了一场政治危机,但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再次团结在了一起,国家正在恢复稳定。我们的动员能力也在快速恢复。毫无疑问,我们将很快取得胜利!”

女沙皇为戈尔恰科夫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各界名流纷纷参与,各国领事悉数到场,显然这种西方式的宴会,也是一种政治作秀。

宴会上女沙皇跟各路人马尽情畅谈,她已经基本控制了俄国的局面,现在高调的表达俄国到了反击的时刻。

本身欢迎戈尔恰科夫就是向外界证明,女沙皇已经得到了軍队的效忠。

“乌拉尔軍队,不不,俄国不需要乌拉尔王国的帮助,也能打赢这场战争!当然有乌拉尔王国作为盟友,也是我们的幸运,这会让胜利来的更加轻松。财政压力?这个问题我最近都没有考虑过,我想暂时应该不是一个问题。”

女沙皇的宫廷里,总是充斥着这些打探消息的掮客。

由于是欢迎戈尔恰科夫的晚宴,所以出现的军人相对较多,但军人也相对沉默,包括戈尔恰科夫本人,都只是应付式的回应一些来向他问候的朋友和其他人物,不做深谈。

一批黑发黑眼的军官,更是悄然坐在角落中饮酒攀谈。

女沙皇却偏偏不让他们躲清闲,迈着轻快的步伐,提着裙裾,躲闪着人群向他们走来。

沙皇到了哪里,人群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你们不跳舞吗?来吧,年轻人,来见识一下俄罗斯姑娘的热情!”

说着女沙皇向赵让伸出手去,邀请他跳一支舞。

赵让勉强了笑了笑,接受了邀请,俩人站在一起并不太匹配,女沙皇的个头甚至比赵让还高半个头,不过赵让生的相当俊秀,很难让人把他跟征战沙场的军人联系起来,只有他身上的军装,在标识着身份。

“这是一座舞台,你们是重要的角色,怎么能不上台呢?”

舞池中随着音乐,女沙皇翩翩起舞,并且在跟赵让说着话。

赵让回答:“此时宴饮不太适合。”

女沙皇道:“为什么?”

赵让叹道:“士兵在战死疆场,我们在后方欢宴,要是放在中国,是要被弹劾的。”

女沙皇道:“这就是俄国。对我们来说,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表现的好坏,并不比战场上的厮杀作用更小。你跟我跳舞,在别人看来,就是俄国跟乌拉尔王国的联合!”

赵让道:“那国王来了岂不是更好。”

女沙皇叹道:“他如果肯来,会少很多麻烦,但也会多许多其他的麻烦。好了,我们该结束了。如果有人跟你交谈,大可不必回避,不用担心情报泄密,任何泄密都是在增加我们的筹码。”

赵让道:“是的,陛下。”

赵让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还是不习惯在这个时候进行社交活动,他放不下前线的軍队。动员起来的百万乌拉尔军,现在已经有五十万去了基辅,传回来的消息并不乐观,伤亡大是一方面,关键是在战斗中,出现了很多问题。他们的军官水平太差,而现在的战争,又不同于以前,不止中下层军官缺乏经验,他们这些高级军官更缺乏经验,说不好听点,他们都只有纸上谈兵的能力。

俄国的报纸已经在嘲笑乌拉尔军的战斗力了,激进的俄国报纸甚至开始讽刺十年前的战争,中国人完全是凭借侥幸,认为是俄军的补给出了问题,才让中国軍队完成了大迂回,没想到乌拉尔军的表现,让中国軍队的荣誉都受到了玷污。

这让赵让感到,哪怕他们再怎么表现的遵从女王的命令,俄国人也不认可他们,将他们看作中国人。

前线作战不利,严重影响了他的心情,说战士在前线苦战,他们在后方享乐不合适,只是一个中托词。

女王判断的果然没错,真的就有各种人物借机走向他们,开始从他们口中套取情报。

“您好,很抱歉,您会说俄语,或者德语吗?”

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妙龄女子走了过来。

赵让点点头:“我懂一些俄语。不过不太熟。您可以说法语吗?”

女孩惊讶道:“您竟然懂法语!好的,我叫伊凡娜,我哥哥叫伊凡费奥多罗维奇巴布科夫。他在黑海集团军服役。我能跟您说几句话吗?”

赵让点头:“当然!”

伊凡娜忧心道:“我好久没收到哥哥的信了,您觉得他会有意外吗?”

赵让安慰她道:“战场上这种事情很常见,您不需要担心。您哥哥应该是一个军官吧?”

伊凡娜点头,显得很骄傲:“我哥哥是一个参谋。”

赵让点了点头:“那应该没什么危险,据我所知,黑海方向一直没有爆发大战。”

伊凡娜手扶胸口:“谢谢您,我这就放心了。”

赵让笑道:“不客气!”

伊凡娜又问道:“冒昧的问您一句,乌拉尔还会派更多的兵来吗?”

赵让摇摇头:“这个我并不知情。不过目前的战局,并不是兵力多寡的问题。我们的新兵太多了,他们还需要学习战斗。”

伊凡娜点头:“您的是意思是不需要增加更多軍队,对吗。这意味着贵国还有能力增加兵力!”

赵让摇头:“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是可以的。”

伊凡娜又问:“我听人说,中国有可能会参战,因为乌拉尔王国的关系,是不是真的?”

赵让继续摇头:“抱歉,我并不知情。”

伊凡娜觉得自己问的多了,悄悄给赵让塞了一张纸条。

“您会给我写信的对吗?”

她小声说完,悄悄的走开。

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仅仅是让他写信,还是无声的邀请?

“嘿,动心了?”

旁边有人打趣道。

“我说是,你信吗?”

赵让反问道。

“俄国妞,可以试试!”

有人怂恿他。

赵让摇摇头,偷偷将纸条装进了口袋。

之后又有一些过来搭讪的人物,都没给赵让留下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他还应邀跟某个贵族妇女跳了一曲,同样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除了对方身上浓厚的体味。

曲终人散,赵让并没有来得及休息,被女王招进了皇宫,要召开一次军事会议。

“我们需要贵军配合,在西德维纳河一带,进行一次大型会战。”

由戈尔恰科夫介绍了一下北线的战况后,向赵让提出了要求。

赵让点点头:“需要调动多少兵力?”

戈尔恰科夫道:“五十万人!”

赵让摇头:“这不可能。我们已经在基辅部署了五十万人,莫斯科不可能不设防。”

乌拉尔军总计一百万,留守在莫斯科的总共才五十万人。

戈尔恰科夫道:“不需要留守莫斯科的驻军,我需要你从基辅把軍队撤出来。让莫斯科的驻军去接防。普军的战斗力普遍强于奥军,相信你们在基辅见识过奥军的战斗力了。所以我们只要精锐!”

赵让看向女王:“要从莫斯科抽调驻军去基辅吗?”

女王点点头:“抽调三十万还是可以的。莫斯科并不需要防卫。”

赵让叹道:“可是我们的軍队,目前还算不上精锐。我们在基辅打的并不好,奥军的战斗力确实很强,普军如果更强的话,我怕应付不了。”

基辅的战斗,对赵让的信心打击很大。

叶尔莫洛夫开口说道:“你们只是缺乏经验,你们的士兵训练很好。过去是作为后备部队的,军官配属不足。我看过你们在基辅的战斗记录,已经非常不错了。他们至少成功守住了基辅,建立了防线。”

赵让不以为功道:“我们伤亡了两万人,现在依然只能被动的防守,防线错漏百出。能否守住基辅,也没有绝对的信心。”

叶尔莫洛夫道:“我跟你们一起行动。我们会考虑你们的特殊情况,不会要求他们主动进攻,你们能否接替我们的阵地,由我军进行一次机动迂回。”

赵让想了想道:“如果女王下令的话,我们会服从命令!”

女王点点头,叶尔莫洛夫继续说。

“奥军和普军现在已经脱节。普军在北线,从涅曼河到西德维纳河之间布防,奥军主力已经推进到基辅方向,普奥两军现在被波列西耶沼泽阻隔。我们计划从维尔诺与明斯克之间,切入将普军分割。动用机动兵力在五十万人,所以需要有人接防我们留下的防线。”

赵让点点头:“所以需要我们在基辅的兵力。请恕我直言,为什么你们不动用海军呢,俄国海军一直在波罗的海占优势。”

叶尔莫洛夫点头道:“是的,我们的海军一直压制着普鲁士海军,但之前一直没有进攻的机会,这次我们会动用海军。普军的战线已经拖的太长,他们会对他们后方,在维斯瓦河口进行一次登陆作战,目的是威胁格但斯克但泽!”

戈尔恰科夫补充道:“主要还是在陆地方面,我们计划将普军驱逐出涅曼河以东地区,将梅梅尔到波列西耶一带,再次纳入我们的统治!”

第四百八十六节 貌合神离

“陛下。恕我直言,二十万兵力驻守莫斯科实在是太单薄了一些。”

军事会议结束后,赵让留下跟女王单独沟通。

女沙皇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如果不从莫斯科抽调兵力,就得从黑海方向抽调,将几十万軍队调回基辅,距离莫斯科太近了。康斯坦丁大公现在在指挥这只軍队,你明白吗?”

赵让点点头,还是政治问题,康斯坦丁是亚历山大的弟弟,将他的軍队调回基辅,从这里到莫斯科有铁路相通,确实很难让人放心。这么看,女王还是不信任俄国軍队。

女沙皇又道:“你有信心打赢这一仗吗,这一仗对我很重要!”

女沙皇殷切的眼神下,赵让不忍说假话。

“回禀陛下。我无法保证,我只能保证我军会坚守到最后。此战是否成功,主要还是看俄军主力能否完成进攻作战,我军只是配合。”

女沙皇点点头,有些哀伤,乌拉尔的軍队发动政变是足够了,但大型会战的经验太过缺乏。

“陛下大可不必担心,戈尔恰科夫将军既然决定发动反击,必然有必胜的信心。他是一个沉稳的老将军,您可以放心!”

女沙皇叹道:“我不是不放心他,我是希望我们乌拉尔的軍队能获取一些胜利。”

赵让颇为惭愧,他率领的軍队,不足之处实在是太多了。

女沙皇反而安慰他道:“没关系。新兵总是需要时间成长的,这我能理解。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戈尔恰科夫没有在莫斯科多逗留,他在前线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一次来莫斯科,只是一个政治表态,代表軍队和新沙皇的和解。但是否真的和解了,他其实代表不来。軍队中的主要军官,依然有很大比例的贵族,哪怕贵族议院已经向女沙皇效忠,但軍队中依然有相当多的贵族无法接受。

不过軍队的混乱暂时结束了,逃亡情况已经制止,莫斯科的权力变动已经完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了一个唯一的沙皇,思想上的混乱期已经过去。但战斗力能保持多少,戈尔恰科夫还是不太放心。

用这样的軍队,跟普军进行决战,还有些冒险。但他没有时间等待,必须将普军击退,俄军不具备两线作战的条件。相比奥地利,普鲁士的战线太长,他们的国土地形就是如此,海军一旦出现在维斯瓦河,前线又被击退的话,普鲁士妥协的可能性极大。

叶尔莫洛夫就轻松很多,他留在莫斯科帮助赵让一起进行军事调动,提供了许多有用的建议。

莫斯科驻军也是以新兵居多,而且有三十万都是俄国籍士兵,在基辅前线的,反而主要是中国士兵,相比俄国軍队,女沙皇更信任中国士兵,相比中国士兵,女沙皇又更信任乌拉尔的俄国籍士兵。

軍队的大规模调动,很容易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好在付出很大牺牲之后,基辅的中国軍队已经学会了如何作战,至少在防御作战上,他们已经迅速成熟了起来。他们修筑的防御工事越来越完备,老兵撤出,新兵接防,依然顽强的挡住了奥军的攻势。

大量軍队经过莫斯科中转之后,迅速开进里加,有铁路直通里加这个港口,极大的方便了军事调动。

在这场战争中,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双方都大规模利用了火车的快速运输能力。

之前是奥地利人的内线机动,现在俄国复制了这个战术。

西德维纳河的兵力不断增强,普鲁士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试探性的进攻都被打退。

戈尔恰科夫在西德维纳河的防御工事也相当完备,不是轻易能够突破的。

波兰是一个转折,俄军在波兰作战,距离后方太远,普军跨过波兰,距离后方同样太远,双方谁跨越这个距离,都会受到后勤补给的影响,战斗力大大减弱。

而且俄军损失巨大,普鲁士不可能没有损失,他们的伤亡也很大,毕竟之前双方进行的都是高伤亡的消耗战。跟俄国相比,普鲁士毕竟只是一个小国。人口一千八百万对人口五千万国家的战争,尽管他们的动员能力更强,但也只是相对。

当战线拉长到了西德维纳河之后,普鲁士已经无法在前线保持兵力优势。不但运输是个问题,生产同样有很大的问题,英国已经真正开始保持中立,即不向俄国提供军火,也不向普鲁士提供军火,普鲁士只能依靠自己尚不成熟的军事工业,来支撑这场战斗。

战争打到这里,其实普鲁士人已经明白,他们没有更大的机会了,俄国内政问题基本解决,在战场上就很难占到便宜。普鲁士一直在等待奥军的战局,希望奥地利能够攻下基辅,然后两国开始跟俄国进行谈判。至于普鲁士,该到手的土地都已经到手了,向前攻击,又无法歼灭俄军重病集团,只是无谓的伤亡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俄军竟然发起了反击。

普军在第一线的兵力,只有四十万,俄军投入进攻的兵力高达五十万人。在双方战斗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四分之一的病例差距,是很难通过战术弥补的,况且普军的战术也不高明。在指挥超过三四十万軍队的情况下,普军的指挥系统也只能做到中规中矩,无法进行大规模机动,这就注定这又是一次拉锯为主的战斗。

于是普军被迫不断撤退。

普鲁士国王颇为后悔,要是在俄国政变明朗之前,听取俾斯麦的建议,现在或许普鲁士已经得到了整个波兰,然后撤出了战斗。

这场超越普鲁士极限的战争,对普鲁士的消耗极大,尚未统一的普鲁士,他们在欧洲的地位只能排第四,这是综合国力的体现,从生产能力上来看,普鲁士创造的财富只有整个欧洲的4,英国高达70,奥地利和俄国各占7,法国排第二,占百分之12,俄国接近普鲁士的两倍。

失去英国财政支持的情况下,普鲁士是真的打不起这种长期战争的。

至于一直耿耿于怀的芬兰,普鲁士国王也死心了,就好像俾斯麦分析的那样,普鲁士就是占据了波兰,也没有守住的能力。因为俄国海军终于进行了大规模行动,他们在维斯瓦河口登陆,向但泽发动了一次远距离突袭,尽管没能攻占但泽这个重要的东普鲁士港口,可却让普鲁士对增援涅瓦河前线有心无力。

普鲁士国王见到形势逆转,迅速召见俾斯麦,希望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俾斯麦直言不讳:“陛下,最有利的时机已经失去了。即便现在议和,也很难得到俄国的感激。据可靠情报,乌拉尔軍队出现在了西德维纳河战场,他们虽然没有发起进攻。但他们的兵力,他们的财政支持,都让俄国的情况大大改观。”

国王没有耐心听取俾斯麦的演说,他只关心:“我们还能得到波兰吗?”

俾斯麦道:“很难。但如果陛下肯派我前去莫斯科,并且委托我全权负责谈判事宜,也许能得到波兰。但我们显然无法等待奥地利友军在基辅取得胜利了!”

国王道:“那我们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就这样俾斯麦通过秘密渠道,提出了跟沙皇进行直接谈判的要求,沙皇同意了。

俾斯麦秘密赶往莫斯科。

俩人在大宫殿会面,俾斯麦直言不讳的表示要得到整个波兰,作为普军停战的要求。

此时波列西耶战役还在激烈的进行,在俄军不顾伤亡的猛攻下,普鲁士率领的北德意志联军节节败退,他们还必须防备维斯瓦河的安全,对前线的增援有心无力。另外,既然俄军可以在维斯瓦河登陆,他们就有能力威胁梅梅尔等所有东普鲁士的港口。这进一步分散了普鲁士的兵力。

战场上的优势,向来是谈判桌上的筹码。

女沙皇跟俾斯麦进行了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以普军即可撤回涅曼河以西作为条件,达成了协议。

双方国界,就以涅曼河为界,从波列西耶沼泽,到涅曼河出海口的梅梅尔都是普鲁士领土。俄国控制涅曼河以东地区,基本保住了后世的白俄罗斯、和立陶宛、拉脱维亚、爱沙尼亚等领土。

俾斯麦带着一份成功的外交条约回到了柏林,国王叹息一声,在个人荣誉,国家名誉和利益之间,选择了后者,签署了这份条约,同时统治盟友奥地利,表示普鲁士已经无力继续战斗,只能接受跟俄国停战的现实,无法继续跟奥地利并肩作战。

奥地利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背叛,感到非常愤怒,可此时他们别无选择。他们也只能选择跟俄国进行和谈,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俄军主力的进攻。

同样奥地利跟俄国的谈判,也没有通知他们的盟友奥斯曼帝国。

此时女沙皇需要休养生息,稳固自己的权力,早就不想跟奥地利继续打下去了。

于是她做出了进一步让步,将包括半个波列西耶的普里皮亚季河以南地区,一直到到波多尔高地和第聂伯河沿岸高地以北,第聂伯河以西的整个西北乌克兰割让给了奥地利帝国。但奥地利需要将他们占领的敖德萨周边地区,整个第聂伯河沿岸高地和波多尔高地以南的黑海沿岸地区归还俄国。

显然相比信仰天主教的西乌克兰地区,黑海出海口一带的敖德萨地区对俄国的重要性更大。

奥地利也心满意足的得到了一份优厚的领土条约,他们的国土面积增加了三分之一,而且是富饶的乌克兰黑土地。

但奥地利此时还没有发现,因为跟普鲁士先后单独跟俄国媾和,俾斯麦给两国之间,埋下了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

第四百八十七节 意想不到的输家

就像普鲁士通知奥地利他们退出战争,让奥地利感到莫名的愤怒一样,当奥地利通知奥斯曼帝国他们也退出了战争时,奥斯曼帝国哭的心思都有了。

明明说好的不单独媾和,国家信用呢,君主名誉呢,脸都不要了吗?

现在怎么办?让奥斯曼帝国单独面对有乌拉尔那个军事化王国相助的俄罗斯帝国?

奥斯曼苏丹在皇宫中大发雷霆,痛斥欧洲人都不可信,都是没有荣誉感的奴隶,之后冷静下来,也赶紧去议和吧。

让奥斯曼帝国欲哭无泪的是,女沙皇突然强硬起来,不但不愿意将部分奥斯曼帝国占领的土地割让给奥斯曼帝国,而且要求奥斯曼帝国迅速将克里米亚半岛归还俄国,否则就继续进行战争。

其实奥斯曼帝国占领的土地位置也实在是不好,他们控制的恰好是敖德萨周边地区,俄国是不可能放弃这里的。另外普奥退出战争后,让俄国已经不把奥斯曼帝国放在眼里,女沙皇就是再不想打仗,她也想用奥斯曼帝国这个宿敌来立立威!

俄军主力大量南下,黑海集团军的兵力不断增强,从之前的七十万迅速增加到一百万,接着增加到一百二十万,已经远远超出了奥斯曼軍队。

奥斯曼帝国继续让步,他们可以不要求俄国领土,将双领土恢复到战前的状态,奥斯曼控制克里米亚半岛,把占领下的敖德萨归还俄国。但俄国依然拒绝,七十万奥斯曼军队已经是瓮中之鳖,奥地利軍队撤退之后,俄军利用他们撤退后的空间,已经从海路进行了一次大规模调动。

向敖德萨以西,奥地利軍队留下的空当中运送了大量軍队,现在奥斯曼軍队成了孤军。往西后撤,是数十万俄军,突破俄军阻截才能进入奥地利领土,此时奥地利人是否还会允许他们通过自己的领土,都还不一定呢,因此俄国依靠制海权,不但让奥斯曼軍队孤立无援,连后勤补给都无从保证。

七十万奥斯曼軍队就这样被包围。

在克里米亚半岛上,俄军也大规模登陆,再次包围了塞瓦斯托波尔要塞。

明明是跟普奥两个好朋友做了一次合伙生意,结果这两个兄弟都赚的盆满钵满,到了奥斯曼帝国这里,却要面对输光当净的局面,他们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对普奥两国进行外交抗议,要求他们继续履行同盟义务,继续对俄国作战,或者向俄国施压。

奥地利只答应斡旋,说服俄国接受让七十万奥军撤回国内,至于能否结束战争,奥地利表示他们无能为力,对擅自媾和的事情,两国绝口不提,只表示他们无力再战。

奥斯曼只能求助于英国,他们却不知道,事情之所以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英国人在其中没少出力。至少普鲁士跟俄国的边界划分,就是英国之前提出的方案,两国媾和之后,英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目前的状态,就是英国想要的状态,打了一仗,谁也没把谁怎么办,欧洲继续大陆平衡,俄国依然保持一定的力量,往东可以阻挡中国人西进,往西可以限制普奥双雄,欧洲大陆上,没有一个霸主,多好!

因为普奥和俄国的媾和,尽管不是英国直接斡旋的结果,但符合英国的外交利益,所以英国并不打算干涉。

奥斯曼帝国最大的战略错误是,明明已经衰落成了一只金丝猫,却还以为自己是金毛狮王,还义无反顾的加入到大国竞争中。当然,奥斯曼帝国之前在接受普奥拉拢的时候,也有寻求战略安全的考虑,跟两大国结盟,共同对抗俄国,有可能改善他们的战略安全环境。

可这种同盟体系构筑的集体安全,他只对大国有效,小国的安全体系,往往是寻求在大国之间寻求平衡,比如李鸿章谋求的以夷制夷。一战中中国也是战胜国,但并不会取得比中立更多的利益。

在三国向俄国宣战之初,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奥斯曼帝国会成为唯一一个输家,当时所有人都只能想到,要么俄国胜利,三方同盟全部是输家,或者俄国失败,三方同盟全部都是赢家,谁也不可能想到,三方同盟跟俄国打了一个旗鼓相当后,两家成了赢家,奥斯曼帝国成了唯一的输家。

陷入包围后的奥斯曼帝国孤军,陷入了恐慌状态,已经打了两年的俄军,也不急于一时之间结束战斗,已经付出了太多牺牲的他们,决定围困奥斯曼軍队,不断压缩防线,不给对方活动的空间,但并不发动伤亡巨大的正面进攻。

海路上切断通往敖德萨的商船,让奥斯曼軍队连一粒粮食都得不到。

对克里米亚半岛同样如此。

奥斯曼帝国的哭求还是有点作用的,英国开始介入斡旋,奥斯曼帝国如果其实万人被围歼,势必元气大伤,小亚细亚半岛的战略失衡,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沙皇坚决不让步,表示除非奥斯曼帝国将克里米亚半岛归还俄国,否则绝不结束战争。

女沙皇此时陷入了当年亚历山大二世的困局,那就是如果不以军事胜利为自己赢得威望,如何得到民众的支持,当年亚历山大二世,趁着普奥两国陷入革命的处境,无法放弃唾手可得的战果,现在女沙皇也无法在已经对奥斯曼軍队完成战略包围的情况下放对方一马,因为这不但会失去民众的新任,最关键的是,她会让本就对她不太支持的軍队更加反对她。

当年亚历山大二世攫取普奥领土,让俄国跟普奥的矛盾不可化解,引起了这次战争,这次女沙皇的态度,又让英国再一次开始打压俄国。

英国人试图拉拢普奥一起施压,但这次战争中一直十分克制的中国,终于有所行动。

中国并没有明确表态,这些年为了防止欧洲整体对抗中国,中国一直公开表达对欧洲问题不介入的态度,这次虽然没有表态,但中国皇太子却对女沙皇执政的俄国,进行了一次高调访问。

第四百八十八节 中国西进大战略

表面上,女沙皇是通过姻亲关系,促成这次访问的,因为中国皇太子可是她的公爹。

公媳俩进行了友好的会谈,公爹送来了大礼,俄国最紧迫的财政支持。

会谈结束之后,双方高调宣布,中国将为俄国提供一笔1000万两黄金的融资,俄国宣布开放国内投资市场,欢迎外国投资,不仅是中国的资本,西方资本同样欢迎。

这笔融资,将让俄国能够继续战斗下去。

中国人的变相支持,让俄国国内士气大振,本就对奥斯曼帝国拥有心理优势,现在就更有底气了,軍队高层对女沙皇的态度开始改变,毕竟能得到中国这样的大国支持,这是一个重要的政绩,他们首次开始正面看待女王的家庭背景。

中国的态度,足以引起普奥的警惕,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跟俄国极为惨烈的战斗,英国拉拢他们希望继续施压,他们是有犹豫的,奥斯曼帝国的利益他们不关心,他们担心的是,俄国彻底击退了奥斯曼帝国后,在黑海方向上,奥地利将独自面对俄国的威胁,当然奥地利并不把中国视作威胁,因为那他恐怖了,不愿意直视。普鲁士则开始担心,俄国解决了南线的威胁之后,是否会将目光重新锁定在波兰方向。

中国的表态让他们瞬间冷静下来,一旦得到中国的支持,俄国的战斗能力将大大加强,继续跟俄国苦战,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一旦引来中国参战,打了两年恶战的普奥两国,是不可能取胜的,就算英国参战,也没有任何胜算。

至于中国是不是会参战,这是有可能的,当年中国武装调停克里米亚战争,奥地利等国接受协议,英国和奥斯曼帝国不肯接受,最后中国不惜参战,他们是可以为了俄国打仗的,当然削弱俄国最狠的同样是他们。

另外俾斯麦给普奥之间埋下的炸弹开始起作用了。

由于普鲁士跟沙皇之间签订的协议是,俄国将战前俄国控制的波兰割让给普鲁士,但战前俄国控制的波兰,可是包括奥属波兰的,利沃夫、克拉科夫、卢布林等地都属于俄国控制的波兰。

如果仅仅是字面争议还好办,关键是之前由于拉德茨基南下支援毛奇,导致俄国围魏救赵,将奥属波兰又占领了。最后普奥联军从北线发动大反攻的时候,奥地利确实收复了部分奥属波兰,可普鲁士也占领了一部分奥属波兰,结果是奥地利攻击方向主要在基辅方向,他们控制了利沃夫,而普鲁士却攻占了克拉科夫和卢布林。

相比奥地利从俄国手里夺取的土地,失去的这两块土地面积连一半都不到,可问题是,这里是五十年前的1795年奥地利人就瓜分所得的波兰领土,半个世纪的经营,让奥地利在这里拥有大量的利益,许多奥地利贵族在这里拥有土地,许多奥地利资本家在这里拥有投资,而且这里生活着大量的奥地利德意志人。

俾斯麦通过报纸大肆炒作领土争端,他不急于让普鲁士跟奥地利马上开战,刚刚结束一场战争,两国都无力开战,俾斯麦是借助舆论,来给普鲁士国王施压,让国王在舆论压力下无法对奥地利做出让步,那么两国间的领土争端就会一直存在。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引发一场战争,在那场战争中,普鲁士将把奥地利驱逐出德意志联邦,让普鲁士成为德意志地区唯一的领袖,从而为统一德意志做好最重要的一步准备。

英国发现,普奥两国内部分歧已经严重到无法共同对敌,德意志地区的大邦国无法团结一致,俄国正在进行战争,并且在战争中受到了巨大的损伤,割让的领土上,拥有超过两千万人口,可谓元气大伤。

俄国不可能阻挡,反而成为引中国西进的重要力量,德意志大国内部纷争,且同样受到严重的损伤,不可能阻挡这股西进的力量,法国人一直盯着英国看,跟英国在西地中海上龃龉不断。如今执政的法国王室拿破仑家族,跟中国的关系十分特殊,他们更不可能站出来阻挡中国人了。

英国突然发现,此时是欧洲势力最松散,阻挡中国西进的力量最薄弱的时候。

这样一场俄国跟德意志的大战,几乎将所有能够阻挡中国西进的力量,都削弱了。

中国人会利用这个机会吗?

怎么可能不会!

不会的话,皇太子去俄国干什么,真的是去帮自己的儿媳妇?

给俄国贷款,让俄国战争,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打击奥斯曼帝国。

奥斯曼帝国在外交上始终犯各种错误,他们作为一个已经日薄西山的老大帝国,却总把自己的位置摆在限制黑海大国进出地中海,或者地中海大国进出黑海的锁钥位置上,充当让人有敲打冲动的拦路虎。

俄国要冲破黑海封锁,奥斯曼帝国会跳出来,英法会帮他,中国要冲破这个枷锁,英国还是会跳出来,法国未必会帮忙,但奥地利这些年一直态度模棱两可,加上一个敌意十足的俄国,让中国始终不愿意硬性闯关。

但现在吗,俄国不会阻挡中国,奥地利无力阻挡中国,奥斯曼这个拦阻索现在脆弱的似乎随便戳一手指头都会破碎,这种好机会如果还不知利用,不敢利用的话,中国的外交官都可以去死了。

摆在中国面前,唯一有阻挡能力的就是英国。

跟英国开战,中国当然不怕,如今已经不是周琅早期受制于皇家海军的时候了。

不过目前的战略,是突破黑海封锁,是进入地中海,跟中国在东地中海的势力连为一体,而不是正面跟英国决战。

所以能不打而达到目的,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大帝国总有扶持代理人的倾向,不知不觉间中国已经成长到了干涉俄国这样的大国的内政,都不需要亲自上阵,用一个附属国性质的乌拉尔王国就能解决问题,那么冲破黑海枷锁这样的小事,似乎也不需要赤膊上阵,除非英国愿意赤膊上阵,中国才会站出来应战。

至于中国在黑海地区吗,当然也不缺乏代理人,最佳狗腿子,自然非中国王子执政的希腊王国莫属!

第四百八十九节 希腊王国的现状

从奥希战争之后,希腊避免了每一次大国战争,一直埋头发展。

反而在多次黑海地区的大国战争中,希腊都享受到了最丰厚的战争红利。

奥希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这十五年是和平的十五年,其中经历过中国和英俄之间爆发的长达四年的哈萨克战争,这四年给希腊带来了工业革命。

战争期间,希腊借助跟各方的特殊关系,垄断黑海地区的粮食贸易,航运业和造船业的投资连年增长,战争后已经成为东地中海地区第一大贸易大国,拥有的商船队数量已经超过中国欧洲公司在这一带的商船数量。

同时利用特殊的地理位置,棉毛纺织工业继续飞速增长,战争期间他们的机械工业甚至参与了军火生产。战争后,希腊已经成为这一带工业实力最强的国家之一,在棉毛纺织工业上,可以跟奥地利一较高下,总量上有所不如,但出口上却能分庭抗礼,甚至超过奥地利。

发了四年战争财,也让希腊的财政状况大大改善,之前常年背负上千万英镑的巨额债务,战后下降到了五百万,降低了七百多万英镑,这对一个小国来说,真是难得的机遇,没有这次战争,希腊还要在财政危机中至少苦熬十年,失去的时间成本,二十年都弥补不回来。

战后希腊的经济在战争期间建立的基础上,继续向前发展,虽然利润率没有战争期间那么高,但工业的持久性盈利,显得更加良性和可持续。

战后也经历过一次经济危机,过度膨胀的棉纺织工业在战后英国产品的冲击下,又一次大的波动,但大浪淘沙之后,大量技术落后的,管理落后的工厂被淘汰,希腊工业的技术水平有所提高。

之后席卷欧洲的资产阶级革命,希腊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但强权国王在雅典省保持了稳定,作为希腊最大工业中心的雅典,反而在欧洲社会受到冲击的时候,从奥地利人手里抢走了大量黑海市场。

希腊工业革命迎来了第二次高涨期,这次高涨持续了三年,尚未衰落,三国联盟就向俄国宣战了。

这又是一次难得的战争财,希腊继续在转口贸易,但以黑海地区为主要市场的棉毛纺织工业受到了战争的冲击,遭遇了寒冬。原本依托铁路,造船,纺织工业形成的机械工业,战争中转入军火生产,军火出口上大有斩获,希腊总体上依然赚取了超额利润。

甚至在战争中,希腊开始对外输出资本,持有奥地利在黑海金融市场上发行的大量债券。这次战争之后,希腊还清了所有的外债,政府只保持了三百万英镑债务,但都是在希腊市场上借的内债,向国外支付利息的时代结束了。

十五年中,至少有十年都遇到了发展良机,希腊抓住了三次工业革命的高涨时机,让工业革命大大重塑了希腊社会。

工业革命除了带来资本的积累,技术的发展,同时会带来人口的集聚。

人口的增长,才是国力增长的基础。

希腊利用区位优势,发展工业,只要依靠吸引外来劳动力。

希腊是一个小国,希腊民族却不是一个绝对的小民族,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民族划分中,希腊民族是一个人口超过千万的大民族,仅次于突厥族,是奥斯曼帝国第二大民族。

利用了这个政治划分,周成功大张民族大旗,将希腊塑造成希腊民族祖国的国家概念,一直争取希腊民族的认同,借机吸引希腊移民。

希腊刚刚独立的时候,只有八十万人口,周成功成为国王后的五年内,发展到了一百万人口,不过这时候主要依靠的是奥斯曼帝国因为希腊独立,对境内希腊民族的打压和排挤。

奥希战争之后,希腊得到了爱琴海上的众多岛屿,同时得到了马其顿南部,伊庇鲁斯北部,人口增长到了一百五十万人。

之后十五年,希腊进入了稳定时期,同时开始了工业革命,这时候吸引人口主要就是靠着工业革命带来的工作机会,大量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底层希腊人受到工作机会的吸引,纷纷移民希腊。

不但有小亚细亚地区的正宗希腊人,还有说希腊语的罗马尼亚人,保加利亚人和阿尔巴尼亚人等泛希腊民族移民。

十五年间,涌入希腊的海外移民高达八十万人,几乎相当于独立之初的希腊人口。移民不但带来了劳动力,还有一些移民带来了资本。希腊侨民虽然主要在黑海沿岸和巴尔干地区,但在意大利、法国和西班牙也有为数不少的希腊侨民社区,比如希腊女王康妮就是来自北意大利的希腊名门家族。

侨民还带来了不同的文化,文化差异巨大,甚至是跨宗教的。因为奥斯曼帝国的统治,大量保加利亚人、阿尔巴尼亚人、罗马尼亚人都皈依了回教,就连希腊半岛上的民族,也有大量的回教徒,还有一些不说希腊语,但信仰东正教的人群,他们也有希腊文化认同。这些人都被登记为希腊人,移民进入希腊的工业区,主要是雅典和周边海港地区,在这里形成了一种以过去雅典方言为基础的新语言,开始被称作都市希腊语。

不同文化带来的不利一面是冲突加剧,都市区十分混乱,治安环境很差,有利的方面是社会活力增加。不同思想的碰撞,让希腊短时间内爆发出一种文化繁盛的景象,大量文学和艺术作品涌现出来。

移民和本土人口的自然繁衍,让希腊人口增长了一倍,达到了三百万人,而且移民造成的人口增长,往往年龄结构非常有利,以青壮年劳动力为主。工业移民主要聚集在城市,城市化率提高,大规模聚集的人群,又催生了繁荣的市场。

大城市的聚集效应,首先在雅典周边出现,不但海外移民主要集中在雅典周边地区,希腊国内农业区的人口也在向这里转移,雅典省聚集了希腊超过一半的人口,形成了一个一百五十多万人口的都市区。

政治上,周成功虽然在英国接受教育,但他是被迫去英国的,他很不喜欢英国的议会制度,他坚持雅典省不设议会。奥希战争之后,他通过清洗地方实力派,大大加强了王权,推动希腊通过了一项法案,雅典省成为国王直属领地,效仿的是中国的直隶省。

国王在雅典省拥有绝对的权威,一开始自由派对此大家贬损,认为这是东方式的专制,后来民众渐渐开始发现,雅典省确实需要一个权威政府,因为这里实在是太乱了,各种不同文化背景,民族出身和宗教信仰的人群汇聚在一起,一个效率底下的议会制政府,根本就无法处理层出不穷的矛盾。

因此在几年之后,雅典省的民众自己就先不反对了,加上这时候雅典省的民众,其实外来人口的比例已经开始超过本地人口,始终无法形成一个固定的本土派,就更缺乏议会制的基础了。

雅典省就是在这种,以一个权威政府为核心,带着混乱却平衡,矛盾却凝聚的特征,快速发展起来。治安环境始终不好,但却没有大的动乱,矛盾冲突始终存在,但却没有走向分裂。

除了将雅典省作为直属领地,并且这里形成了一个以雅典为核心,周边港口为卫星城市的城市群,让国王直接控制了希腊一半的人口外,国外在希腊其他地区的权力也很大。

通过科举制度,各地的行政机构官员,都是国王亲自委派的,这些行政官员,跟当地的议会形成了权力的制衡,国王至少对地方有一半的影响力,在大多数地方,由于当年对地方实力派的彻底清洗,议会也缺乏对抗王权的力量,基本上国王是掌控了地方的,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伯罗奔尼撒省,这里的地方实力派清洗的并不彻底,因为这里当年一直没有沦陷,也就不存在地方豪强投敌的问题,没有给国王清洗的借口,尽管国王通过武力,压制了大量地方豪强,可保留下来的更多,因此伯罗奔尼撒人这些年一直是反国王的急先锋。

跟国王对着干的结果是,国家在基建等领域,对伯罗奔尼撒的投资极少,这里的经济变得最为落后,国内各省移民雅典的人中,就数伯罗奔尼撒人比例最大。

军事上,奥希战争之后,国王一直保持着一直雇佣兵性质的募兵制軍队,人数一直保持在十万人,规模不大,但训练水平较高。周成功对这只小型軍队,给予了高度重视,建立了军校培养人才,让軍队一直较为正规,至少跟同时带的欧洲軍队,在军官素质上,没什么差别。

十万小而精锐的希腊军,拥有一支规模同样不大的后备部队,以退伍士兵为主,全部动员起来,可以让希腊軍队规模达到三十万人。

这样规模的軍队,控制国内治安就不错了,根本没有介入大国争霸的资格。

第四百九十节 满清的社会弊病(1)

周成功不可能没有野心,但他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他知道希腊唯一的扩张方向只能是奥斯曼帝国方向,说希腊语的民族在这个方向,信东正教的民族在这个方向,也就是说能够接受希腊统治的人,在这个方向。

跟那些人口众多的国家不同,希腊最大的困境是缺人,历史上一直是这样,贫瘠的土地无法养活太多人口,希腊人从三四千年前就不断向外殖民,除了追求财富的商业文化推动,主要还是人口过剩的压力使然。

结果希腊人扩张到了地中海、爱琴海沿岸,在罗马神话中,罗马城就是迁居海外的希腊殖民者建立的,希腊人的扩张是比古罗马更早,跟腓尼基人是同时代的。

在这种扩张的大背景下,希腊在亚历山大时代,先是希腊本土被来自不太被认可的马其顿地区的亚历山大父子统一,接着希腊联军向海外扩张,灭亡波斯帝国、埃及,一直打到了印度,开启了声势浩大的希腊化时代。中国周边的帕米尔高原,甚至都有希腊人建立了奴隶制小国,还扩散到了印度西北部,而那个时代,中国已经统一在了秦汉帝国旗下,摆脱了列国争霸时代,走进了大一统的中央集权时代。

希腊化时代,是希腊扩张的高峰。但在希腊化时代之前,希腊人已经扩散到了地中海、爱琴海和黑海周边,沿着小亚细亚半岛边缘,建立了大量奴隶制城邦国家,著名的特洛伊就是这样一个城邦国家,而且强大到可以跟希腊联盟对抗争夺贸易权。到波斯帝国入侵希腊的时代,小亚细亚半岛和黑海沿岸的这些城邦,因为地理相接,率先臣服在波斯帝国旗下,导致波斯帝国入侵希腊的軍队中,竟然有大量希腊人组建的部队。他们跟本土希腊人一样,都采用重步兵作战队形,是波斯帝国軍队中最好的重步兵。这些为波斯帝国服务的希腊人,甚至比本土希腊人都多。显然远在那个时代,海外希腊人就已经比本土多了。

几千年过去了,希腊人口依然保持这个特点,海外希腊人远多于本土希腊人,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希腊人,比希腊国王统治下的希腊人还多。不管是现代性质的民族统一诉求,还是后现代的民族解放诉求,希腊其实都只能向奥斯曼帝国扩张。

可是双方的实力对比差距实在是太大,希腊只能通过其他方式进行扩张,一方面是组建同盟体系,希腊主要的盟国就是满清帝国。这个国家在道光的统治下,依然相对封闭,跟外界有接触,但并不主动去学习,努力维持中国式统治的稳定,就已经让道光十分辛苦,改革的愿望根本不曾出现。

但满清帝国通过跟外界的接触,其实也发现自身存在的许多问题,道光不会认为中国式的中央集权不够好,也绝不会赞许欧洲的议会制和选举制,从原理上,就能轻易找出这些制度的弊端,道光无法忽略的是军事差距。满清軍队先后跟奥斯曼軍队,俄军和英军作战过,依仗强悍的阿富汗游牧部落士兵,中亚部落士兵,加上先进的武器和组织形式,满清軍队一直能跟奥斯曼帝国打的旗鼓相当,可在碰上俄军和英军的时候,差距就突显出来,上次进入北高加索,先后被俄军和英军击退。

这种现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每次都会出现,每次出现之后,满清都要进行整顿,引入一些新技术,新思维,新模式,而最大的渠道,就是通过希腊。通过希腊引入西欧的一些先进文化和技术。

武器装备上,满清軍队甚至能紧跟时代,在上次战争后,迅速跟周边国家一样,开始装备线膛枪,军事管理上,同样建立了专业的军校,后勤保障制度和医疗制度,唯一的问题是,无法杜绝腐敗,其实满清跟奥斯曼帝国一样,最难解决的是特权腐敗问题。

这两国都存在大量的特权阶层,而且统治者依靠这些特权阶层统治国家,这就让统治者本人跟特权阶层结合的极为紧密,特权阶层难以撼动。比如奥斯曼帝国曾经的耶尼塞里封建军事集团,满清的八旗集团,奥斯曼帝国清洗了耶尼塞里势力,但还有宗教势力,还有一些大贵族势力,青年土耳其党在20世纪发动政变之后,依然无法摆脱权贵掌权现象。

满清的特权阶层主要是八旗权贵势力,皇帝依靠这些天潢贵胄来统治百姓,自然跟他们结合紧密,很难进行改革,即便改革也是修修补补,很难彻底消灭这个阶层。八旗势力的顽固,甚至还超过奥斯曼的耶尼塞里军事团体。因为皇帝本人,都自认为是这一阶层的一员。就好比中国正统王朝形成的文官统治的官僚集团,有时候皇帝被认为是官僚集团的一员,是官僚集团的首领。

但其实皇帝跟官僚集团还是有分别的,他们都属于政治体系中的一种平衡力量,皇权跟官僚权力始终存在一些不太一样的利益诉求。皇权最大的利益是江山永固,但官僚集团的利益则更为多样化,一个腐敗的官僚集团,必然追求的是个人私利,想方设法利用权力为自己揽财,一旦官僚腐敗到这种程度,往往就开始跟皇权发生冲突,因为官僚已经在威胁到了皇帝的江山稳固。

西方也是一样,法国大革命之前,都是权贵统治,而且已经威胁到了国王的统治基础。最先进的英国,恰恰是欧洲贵族势力最强的国家。跟大陆国家不同,英国的贵族制度始终保持了一个相对数量小又权力大的状态。当俄国贵族家庭已经达到3万人的时候,英国贵族贵族在1714年仅有213人。此时欧洲大陆上的国家,贵族比例基本上都超过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一,被认为贵族不贵,已经太泛滥了。

英国贵族数量少有特殊的原因,一个是英国坚持长子继承制,这保证了贵族的传续,财产和头衔只传给同一个人,让贵族家庭更容易保持一个较高的地位和力量;二来是英国位于海岛上的地缘结构,让英国可以较少参与欧洲大陆战争,战争是早就贵族的主要方式,不参加战争,就没有那么多立功受封的军官。海战虽然一直有,但规模相对较小,一场大型海战,能够受到封赏的也就那么几个舰长。

结果就是,当俄国贵族已经达到几十万的时候,英国贵族只缓慢的增长道225人。

这些贵族一个个都掌握着庞大封地,骑士时代,他们是可以组织軍队的。所以英国历史上,国王始终无法压制贵族,为此国王跟贵族打了一仗,还打输了,被迫签署了大宪章,然后英国进入贵族议会制时代。哪怕到了21世纪,英国依然是一个贵族化很严重的国家,贵族议院(上议院)是有权力否决下议院的法案的,可以说贵族议院,依然是英国最大的统治机构。

跟下议院不一样,下议院通过选举产生议员,所以下议院中也有许多平民支持的贵族代表。但上议院只能是贵族,由于贵族数量少,甚至有的地方贵族是直接连任,终生任职的。

就因为英国后来的成功,英国这种制度,被称为人类制度的典范。

英国议会制之所以成功,主要表现在他能保持社会的稳定,主要原因是英国贵族群体相对数量少,数量较少的贵族,由社会供养的话,压力较小,同时数量较少,却掌握着大多数资产的贵族,实力相对较强,他们跟王权达成了平衡。一个社会是否稳定,不在于他是否有矛盾冲突,而在于统治力量是否平衡。

就如同中国传统王朝之所以稳定,主要就是皇权、官僚集团和乡村地主这三大统治力量形成了平衡,他们相互配合,控制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又相互制约,没有造成力量失衡。不好的地方是,各自在自己的控制领域,拥有较强的权力,比如乡村地主们将皇权排挤出了乡村社会之外,形成所谓的皇权不下乡制度,官僚集团在地主和皇权之间平衡,一方面管理地主阶层,又依赖地主阶层管理底层,同时还主要出自地主阶层;官僚集团对皇帝则通过为皇帝提供专业服务,让皇帝无法离开官僚集团来统治,同时权力又来自皇帝的给予,官僚集团又一定程度上依附于皇权。结果就是,皇帝既要给官僚一定的权力,又需要监督他们滥用这些权力。官僚既支持地主管理民众,又需要限制地主不至于激起民乱。

英国社会的平衡,原理也是相通的。只是跟中国不一样,中国是一个大得多的国家,社会层级必然更多,因为人的管理能力是有限的,一个人管理十个人,一层层下来,中国的层级必然是英国的几十倍以上,所以中国有等级更分明的官僚体系,至少官分九品。英国的贵族,虽然也有公侯伯子男之分,但互相之间在中世纪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了统属,爵位高地往往代表的只是财产的多寡而已。

第四百九十一节 满清的社会弊病(2)

英国这些公侯伯子男,还通过击败国王,组建了一个实权议会,然后用议会为纽带,将自己团结在一起发声,实际上英国社会中,贵族议会的权力是最大的,议会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的是中国的皇权的授权与监督作用,国王成了象征,或者是依附于议会的一件摆设。

英国的官僚集团,跟中国也不一样,中国的官僚集团是从地主阶层中分化,得到皇帝授权管理社会,英国的官僚同样出自于贵族,由议会授权和监督。

由于英国最强大的是贵族组成的议会,所以在对社会的管理方式上,是以保护贵族集团的利益为核心的。这就是为什么,法国大革命后,也建立了民主制度,但法国是将公有土地分配给农民,而英国是将公有土地,让贵族圈地的原因。

任何国家,任何制度,都不可能完美,统治和管理国家的力量,势必是为掌握这个力量的集团服务的。

所以往往一个相对稳定和平衡的力量体系,他变革起来就越难。不用怀疑上层变革的动机,任何国家、任何制度,一旦出现问题,上层总是会寻求变革。不用从道德方面解释,尽管所有的变革最后都被标榜为为人民服务之类的道德概念。可实际上依然是从本阶层利益为出发点的,当然在个人层面确实会出现一些道德君子,比如极端的不顾私利的爱国者,极端的同情民众者之类的人物。但放在群体意识中,依然主要是以各自群体的利益为出发点。或许这就是一种生物本能,雄狮或者许多社会性动物还会杀死前任首领未成年的孩子呢,就是为了自己的基因得到传承,更何况人类呢。

在中国,当社会出现问题的时候,皇帝肯定会有改革的动机,而以个人身份出现的一些官僚,他们或者出于忠君思想,或者出于对底层的同情,或者其他任何原因,也会站在皇帝一边进行改革,可这种道德式的改革,往往很难成功,所以中国历史上的改革大多失败,就是因为皇权、官僚和乡村地主组成的平衡关系太过稳定。

英国以议会制为主的政治体系,也是如此。非常平衡,改革就很困难。法国大革命之后,英国涌现出了大量呼吁改革的人物。一直努力了三十年,才通过《1832年改革法案》,对英国的教育、法律等重大问题进行了改革。

英国人之所以能成功的在平衡的各种力量中完成改革,而中国却大多数时候失败,最大的原因是英国重新平衡了政治势力。为了这次改革,几代政治家努力推进,但一直受阻于保守势力。直到辉格党首领查尔斯·格雷上任,格雷在1831年初首次的动议改革法案,被托利党掌控的下议院否决,格雷于是提请解散议会,提前大选,令辉格党人掌控下院,令法案取得支持。

但在下院通过后,法案又被上议院否决。格雷建议国王威廉四世大量策封支持改革的人士为贵族,遭到拒绝。格雷的建议被拒后,他宣布辞职,结果威廉四世召令威灵顿公爵组阁。可是,上议院否决法案一事触法各地出现暴动,而威灵顿公爵却未能成功组阁,使新政府流产,威廉四世于是唯有再命格雷组阁。

格雷重新上台后,再次要求威廉四世大量策封辉格党人士为贵族,以便法案在上院通过。这次威廉四世表示同意,但暗中却向托利党上院议员警告,不让法案通过将会后果严重,遂促使托利党上院议员倒戈支持法案,使法案得到通过。

英国议会能完成这次改革,是各种政治力量,在法国大革命的恐怖威胁和国内不断暴动的基础上才做出的妥协。即便如此,为了获得足够的改革动力,还被迫让国王册封大量改革派人士为贵族,才能在这个贵族化的议会制国家取得改革成功。

这就好比中国要改革,直接改革三大平衡权力中人数最多的那个地主阶层,皇帝直接让改革派的地主代表掌握政府,可惜这很难。皇帝对官僚集团的调整只能是局部的,局限在最高层的变动,一个丞相或者一个尚书的变动,很难让整个官僚集团都转变思想,更何况中国政治力量中,乡村地主这些在野乡绅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的。总不能没收保守派地主的土地,交给改革派地主吧。从这一点上来说,新中国革命成功的原理,就是因为改变了土地归属。

可是满清做不了这些,满清的皇帝,不管是嘉庆也好,道光也罢。他都无法彻底改变满蒙八旗掌权的状态,因为无论是在中国的时候,还是迁徙到中亚的时候,他都是一个小族临大国的局面。少数满蒙权贵是皇帝统治的根基,他只能让这些人掌权,就无法杜绝权贵腐敗的问题。

而且满清势力越是扩张,这个问题就越严重,因为越扩张,满蒙权贵的人数比例就显得越小,这类似于英国贵族数量始终保持在较小规模,反而更稳定,因为一个改革都需要加大贵族数量的国家,显然不存在欧洲那种贵族不贵的情况,少量,掌握绝对权力的贵族群体,是有利于稳定的。

嘉庆时候满清的这些问题还不明显,因为当时还有一个重要的平衡力量,就是汉八旗。当时满蒙八旗人口不足二十万,汉八旗在八万左右,统治四五百万的中亚回部民族,形成了一个满蒙权贵,汉人官僚,回部下层的稳定体系。

吞并了波斯之后,这个问题开始突显。一方面是满蒙权贵开始失衡,大量从中国逃亡这里投奔皇帝的八旗子弟,让满蒙权贵的数量激增,数量激增也未必会失衡,只是这些在中国活不下去的八旗子弟,往往都是游手好闲之辈,他们投奔皇帝的目的,是让皇帝养他们,而不是想通过为皇帝提供专业服务做出贡献,因此他们不是那种清廉的官僚,都是冲着权力带来的好处,而不是冲着权力能够实现个人理想这种目的来的。

结果他们一方面挤压了汉八旗的官僚权力,一方面改变了嘉庆中兴时期在苦寒的中亚重新找到了创业作风,将腐敗的文化重新带到了这里。当然他们的到来也不是没有好处,这些专业技能薄弱,但文化素养较高的八旗子弟,繁荣了文化,他们带来了戏曲、文学等艺术的繁盛。

造成的现象是,吞并波斯甚至后来吞并两河流域的物质财富,都通过这些享乐主义的八旗子弟,催生出了繁盛的文化艺术,没有带来国家硬实力的增强。

吞并两河流域十几年后,这里已经恢复了历史上的农业基础,养活了两千万人口。也让满清的总人口达到了五千万,中国式的统治,对于人口增长总是十分有利,因为稳定,因为少战乱,加上充足的物质,必然带来人口爆炸。

物质基础的扩大,和人口大爆炸,进一步造成了社会分化。过去作为官僚集团的汉八旗,现在都已经不再起到中间阶层的平衡作用。过去汉八旗主要以自耕农为主,吞并波斯之后,人口也不过四五百万之多。当时满蒙八旗人口百万,回部八旗上千万,以自耕农为主的汉八旗,一方面保持耕读传家的传统,一方面以足够的人口数量,稳定者社会。

但吞并两河流域农耕更优良的土地之后,汉八旗人口在十年间膨胀到了一千多万,其中自我繁衍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大量的人口兼并,汉八旗多子多福的封建思想,加上因为混血,已经彻底丧失了血统观念,让他们迎娶其他民族的女子变得无所顾忌。农业生产创造财富的能力,显然比游牧要强得多,因此汉八旗始终是相对富裕的族群,一个汉八旗男丁,娶一个回部女子很寻常,娶两三个都不罕见。娶得多,生的更多,这就让汉八旗人口出现了爆炸。

人口爆炸未必是好事,没有发展出足以养育这些人口的产业,那么人口就是负担。

土地是有限的,在大规模开发之后,汉八旗的下一代已经无法保持自耕农的模式。

首先从开发最早的费尔干纳盆地的汉八旗族群开始出现土地兼并,下层民众成为佃农,接着是波斯高原上的汉八旗族群,最近已经开始在两河流域的汉八旗族群中出现。

连一贯经济条件最好的汉八旗都开始贫穷化,其他族群显然也开始变得贫困。最大的原因还是人口问题,汉八旗从十年前的五六百万人能膨胀到现在的一千两百多万,人口增长一倍。回部八旗其实也差不多,虽然他们的人口增长速度没有汉八旗那么快,汉八旗人口在二十年间增长了三倍,他们也成功增长了一倍,从一千多万增长到了三千万,越穷越生,他们的生育率不比汉八旗低。

第四百九十二节 满清社会的弊病(3)

满蒙八旗在特权制度下,从二三十万人,膨胀到了两百万,其中满人数量已经超过了蒙古人,因为满人主要住在城里,蒙古人却住在草原上放牧,卫生条件,医疗条件的影响,加上喇嘛庙信仰让大量男丁不事生产,政府通过财政供养这些喇嘛,让大量蒙古平民限制自我生育,导致城市满人快速增长,草原蒙古人却趋于稳定。

尽管满蒙八旗在政治上,依然是一个族群,满人住在城里,却能通过做佐领、统领这样的职务,分配到草原上各个军镇统领蒙古人,但他们的自我认同依然是满人,蒙古人上层跟满人一样,他们也住进了城里,上层是融合的,下层则分化开来。

满蒙族群,加上汉八旗、回部八旗,让满清人口达到了五千万。可动员能力,却大大地域两千万的时代了,现在让满清动员两百万軍队,他们几乎连粮食供应都无法保障,因为已经重新落入精耕细作农业时代的满清,已经无法养活两百万脱产士兵,所有人都必须为了自己的生计工作,而且基本上只能糊口。

贫穷是相对的,底层的穷,上层的富,带来了巨大的社会矛盾。汉八旗现在不但不再是社会的稳定器,反而成为社会最不稳定的一个阶层。

大量兼并回部人口,在自耕农时代,物质带来的文化稳固性还能让汉八旗保持耕读传家的传统,但当财富开始分化之后,大量汉八旗人口沦为赤贫状态,底层民众受教育水平低,保持文化的观念弱,甚至让回教信仰开始在汉八旗底层开始扩散。当然,固有的传统是,他们只将信仰当作是一种保护,他们寻求那些在底层社会秘密发展的宗教组织的保护,而不是真的虔诚。

同样汉八旗底层还出现了白莲教、天地会等宗教特色的组织。青帮、盐帮等帮会势力也开始变强。

汉人是有忍耐力,但同时又拥有造反文化的民族,汉八旗不是纯粹的汉人,文化也不纯粹,但依然带有这种特色,因为史记、水浒传这些故事也在汉八旗的上下阶层中流传。谁不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雄音,谁不知道杀人放火受诏安的至理。

汉八旗作为农耕民族,还是聚居的,聚居民族组织起来的成本更低,因此这几年,汉八旗中开始出现各种暴动,也是从费尔干纳盆地到波斯高原,最后到两河流域传递,这些暴动大多数是零散的,因此还无法形成推翻满清王朝的力量,但已经出现了苗头,让满清高层十分担忧。

采取的措施是抑制兼并,加强镇压,前者基本上没起到什么作用,因为社会中最强大的统治力量,从八旗权贵,到地主豪强,他们都是兼并的受益者,镇压倒是压制了叛乱,但没有解决矛盾。

这几年道光开始推行新的制度,已经不是脱胎于游牧的军事化八旗制度,而是开始采用农耕式的保甲制。两种制度有共同之处,都是将社会底层高度组织化,不同的是,一个是通过牛录佐领等基层军事官员,快速将男丁武装起来随时发动军事行动,一个是通过牌长,保长等基层农业官员排查隐匿人口,目的是为了防贼。一个是为了快速让丁口行动,一个是为了将丁口固定。

保甲制度起到了很大作用,在定居农业区,防范了最小的叛乱苗头。

满清社会是中国的一个缩影,周琅也执行很严厉的保甲制度,还用现代管理方式,强化了传统的保甲制,传统社会,缺乏数字管理能力,保甲制度一直是时紧时松,可是周琅将其制度化,常态化。

但周琅跟道光在目的上有本质不同,道光是为了皇图永固的将人口限制在土地上,周琅则是为了防止工业革命对农村冲击下造成的社会秩序崩溃。他的目的主要是防止内乱,让工业的力量平稳的,有序的完成对社会的改造。

由于工业革命带来的就业机会,加上抢到的海量海外耕地,中国并没有因为土地不足而引起农村社会无法维持的现象,所以周琅在用严格管理农村的制度下,将军事跟保甲制结合在了一起,完成了当年王安石改革中希望达到的乡兵武装,但为此付出的是大量的财政对农村的补贴,通过军费,工业化创造出来的海量财富,进入农村。

王安石的北宋时代,不具备这种财力,满清更不具备这种财力,因此满清无法做到限制农业人口流动的同时,将农业人口武装起来,因为那些忙是吃干闲时喝稀的农民,根本就没有体力在农忙之余进行训练,为这些人提供口粮,又是无法承受的负担,更何况还要为他们提供武器装备,甚至像周琅那样发军费了。

这些弊病让满清虽然能勉力维持稳定,相比这一带历史上的统治,战乱更少,但却带来了持续的战斗力下降,满清最有战斗力的,也只有三十万常备部队,后备兵役制度根本没有建立起来,从这点上来说,满清军事力量在财富增加和人口暴涨的时代,反而大踏步下降。已经开始弱于,人口数量一直增长缓慢的奥斯曼帝国,所以这些年满清对奥斯曼帝国,甚至开始保持守势。

在拥有这些弊病的情况下,作为希腊对抗奥斯曼帝国的盟友,满清越来越无法胜任,甚至跟希腊的同盟,已经开始作为满清自保的一种政策。因为最近几年,奥斯曼帝国在边境地带,不管是两河流域还是亚美尼亚地区,都多次跟满清爆发了冲突。

最后都是希腊国王亲自斡旋,才结束争端的。

而这时候,希腊国王访问满清,向道光当面提出了开战的要求。

内忧外患的道光,实在是不想打这场战争。

可是希腊国王很坚持:“陛下,这是最后的机会,一旦错失良机,恐怕只能等着奥斯曼人反攻了。”

希腊国王说的也是实情,道光十分犹豫,奥斯曼七十多万大军被俄国人围困,国内极为空虚,之前他们因为跟普奥同盟,所以空国而出,当时除非满清想得罪普奥两国,否则就不可能在没有大国支持的情况下,向奥斯曼帝国发动攻击。

可现在普奥两国都撤出了战争,现在进攻奥斯曼帝国,还能得到俄国的支持,如果不去打探囊取物一般的奥斯曼帝国,错过这个机会,大清就要在缓过劲来的奥斯曼的压力下苟延残喘。

这次奥斯曼人的表现,也确实震撼到了道光,俄国軍队的战斗力他是知道的,没想到普鲁士人训练下的奥斯曼軍队,竟然能够多次围歼俄军,还一直打的不落下风。让这样一支奥斯曼軍队平安回国,道光觉得他的大清危矣。

道光犹豫不决:“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奈何钱粮紧缺。”

财政是最近几年最大的问题,十年前的时候,道光的国库里还能积存几百万两银子,可如今经常入不敷出,没到年底赤字出现的时候,就开始采取临时措施平衡财政,还是满清的传统办法,捐官,通过捐官方式得到一笔有一笔的紧急进项。

这倒不是满清不知道借债这种方式,奈何思想作怪,从嘉庆到道光,都觉得天子找百姓借钱很丢脸,国内则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思想,富商不愿意把钱借给官府,有钱人缺乏一个良好财产保护制度下的安全感,讲究的是财不露白,越有钱的人越哭穷。

国家税收也开始转变为乾隆时代那种依靠盐税等垄断性税收的方式聚敛,垄断制度保护下,涌现了大量的特权商人集团,亚美尼亚人组成的海商集团,汉八旗人组成的盐商集团,经营草原贸易,类似旅蒙晋商集团那样的商帮,同样也是汉八旗组成。

在财富分化的时代,其实财富总量并没有减少,恰恰相反老百姓越穷,富人越富,而富人的数量很少,所以财富反而更容易积存下来,这就是为什么资本的原始积累往往伴随着贫富分化现象的原因。

如果是一个商业文化的社会发展到这里,基本上就该开始形成商业社会体系,比如欧洲的荷兰。可满清是一个保守的农业文化社会,商业的发展反而让社会更不稳定,财富的增长形成的是反官府的力量,也就是革命的力量,如果是工商业阶层组织化程度高,比如可以通过三级会议进行公开组织的法国,就会爆发大革命。但满清的工商业阶层,却高度分散化,对官员更多是依附而不是斗争。

所以满清社会并不缺乏财富,只是缺乏将财富合理筹集起来的文化和机制,富商不信任政府,政府也觉得借钱很降身份,一个不愿意放心大胆的放贷,一个不愿意低三下四的求借,最后政府只会在缺钱的时候,强行对这些依附于官府的特权商人集团进行摊派,这种摊派,又不公平,跟官员私人关系好的,就摊派的少,跟官员私人不好的,就摊派的多,关系的好坏,有时候又取决于给官员送礼的多寡,结果是助长了腐敗,国家得到的财政,远少于官员搜刮的个人财富,国家财政紧缺,反而成了官员搜刮的一个理由。

总之一句话,满清的财政情况就是混乱、低效、被蛀虫腐蚀的千疮百孔。

满清的财政状况,希腊国王自然知道,事实上腐蚀满清财政最厉害的,就是希腊商人。

所以希腊国王自然有所准备:“钱粮的问题,不知道陛下肯不肯跟中国商人合作。”

道光迟疑,满清跟中国商业势力一直保持较好的关系,主要是嘉庆时代就留下的阴影,不愿与中国为敌,同时借助中国商业势力排挤他们看不起的夷人,所以满清在外贸方面,一直跟非洲公司和欧洲公司合作,这两个公司拥有一些贸易特权。同时对这两个公司又进行严密监督,特权贸易是配额制的,原因还是恐惧之下带来的提防本能。

所以跟中国商人合作,道光本能的充满顾虑。

此时也是没有办法了,问道:“怎么办个合作法?”

第四百九十三节 黑海石油争夺战(1)

希腊国王道:“新罗的中国公所,想独占巴库的火油生意。愿意借给大清1000万两黄金,不要利息。”

一千万两黄金!道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手笔,一两黄金折合二十两银子,这可就是两亿两白银啊。

不由纳闷:“什么火油?”

希腊国王笑道:“陛下案头点的油灯,烧的就是火油!”

道光狐疑道:“这小小物件儿,竟有如此大利?”

如果灯油真的是一项道光看的明白的暴利行业,他反而不会担忧,无非是多给中国商人让一些利益罢了。就好像每年都给非洲和欧洲公司一百万两的配额,由他们供应来自中国的药材和书籍,换取的是两家公司帮忙管理难管的中国商人,给满清提供一笔丰厚稳定的关税。这乾隆时期,广州地方官通过欧洲的东印度公司管理各国洋商性质类似。

如果灯油真有那么大利益,让给中国商人,换取一笔资金倒也划算。道光更担心的是,这看似没什么油头的生意,中国商人偏偏给予大量的资金,怕别有图谋。万一是中国政府在背后暗中怂恿,让大清沾上了阎王债,那可就麻烦了。满清为什么一直坚持不借外债,并非不懂,天子拉不下脸来向百姓借钱,可向外国政府借钱也没那么丢人。但是作为邻国,满清发现西方国家,不管是英法,还是俄国奥地利这些强国,都因为奥斯曼政府积欠了这些国家的债务,纷纷干涉奥斯曼内政,要这要那,让奥斯曼都成了自由市场,西方商人往来自由,作奸犯科,奥斯曼政府都管不了。

道光觉得奥斯曼帝国早就国将不国了,一切都是因为借洋债而起,所以大清宁可低效率的压榨本国的商人集团,也绝不沾洋债。中国人的债,也是阎王债。

希腊国王叹道:“陛下切莫小看了这一碗灯油。千家万户可都要用的。这火油干净,比豆油更亮,烟更少。一点一滴虽然不多,可积少成多,那可是每年几千万两银子的买卖。”

道光不由惊叹,他马上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了:“这灯油百姓也用得?”

任何东西,一旦事关民生,那生意就大了去了。比如食盐,单价不高,但人人药用,加起来就是天下最大的生意了。只是对这灯油,道光还颇有疑惑,因为他用的灯油,是巴库的地方官进贡的贡品,当地从地里冒出来一些石油,这石油加热就挤出了火油,无色,易燃,火光透亮。是当地的特产,所以年年作为贡品进贡。不过凡是作为贡品的东西,都很稀缺,百姓是用不起的。道光也知道这石油产量不大,多是一些洋人买走加工,却不想是一笔大生意。

希腊国王道:“普通百姓倒也用不起,但这几年火油大量销往中国,价格虽然昂贵,富裕之家却舍得花这些钱。”

世界常识,凡是能向中国大规模出口物品的国家,必然富裕,能向中国出口的商品,哪怕再小众,也是大宗商品。所以这几年围绕黑海石油,各路商业势力八仙过海,费尽了心思想要独占。

道光点点头:“看来真是一笔大生意。”

他有些感叹,既然已经是一笔大生意了,地方官的奏折中却没有提过,地方上的瞒报现象越来越严重了。这一笔生意,怕是又养肥了不少貪官吧。难怪这几年愿意去巴库做官的人多了起来,还几个王爷都推荐自己人去哪里任职,理由都是哪里地近中俄,人种混杂,需要用放心得力的人手云云,却不想是一个肥差。

希腊国王见有眉目,追问:“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道光叹道:“他们想如何独占?”

地方的瞒报已经如此厉害,怕是牵连的官员众多,中国人想独占这笔生意,影响太大,历年查贪渎,盐业案总能牵连无数,不就是因为利大,这火油如此大利,怕又是一个食盐积弊案。

希腊国王道:“当地人采油,都是挖坑集油,人驮马运,成本很高,浪费很大。且多道转手,人人分润,产销两误。中国公所想求陛下一个恩典,准他们独占。所得利益,愿与内务府平分。”

动那些貪官硕鼠的钱袋子,道光一点都不心疼,满清的内务府现在就是直接从洋商手里收税,虽然也有贪渎情况,但相比户部要好很多,况且钱是直接进了皇帝的钱袋子,用着也方便。

“那一千万两黄金?”

道光问道,既然中国商人是想跟内务府合伙做生意,为什么又借钱给他呢。

希腊国王道:“这笔钱,是借给陛下的。他们担心陛下收回恩典,所以想要孝敬。说只要陛下不收回恩典,这些钱就不用还!”

希腊国王把购买专营权的成本,说的这么委婉,也确实是太想说服满清皇帝接受这笔资金了。因为一旦开战,满清没钱是不行的。希腊毕竟是一个小国,不可能为大国提供多少援助,也援助不起。

道光点点头:“也算他们懂事。”

见道光基本同意,希腊国王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方突然又问道:“埃及国怎么说?”

围堵奥斯曼的势力中,最大的是满清,第二就是埃及,至少满清的认识中是这样。

希腊国王叹道:“埃及国主新丧,怕是无力助战。”

阿里去年年底病故,倒是跟他的命数相当,埃及这几年比历史上好一些,但好的也有限。阿里雄才大略,或者说野心太大,往南征服了苏丹,苏丹境内的黑人部落顺叛不定,镇压苏丹反叛消耗了太多国力,北方又跟法国争夺北非内陆的阿拉柏部落控制权,倒不是跟法国直接开战,而是反复镇压征服这些部落,同样耗费巨大,金钱上有苏伊士运河的进项,但依然入不敷出,关键是人力的限制。

埃及的軍队战斗力不俗,主要基于尼罗河三角洲的农民。阿里雇佣法国顾问,打造了一个以尼罗河自耕农组成的现代軍队,这只軍队历史上暴打过毛奇训练指挥的奥斯曼軍队。可自耕农的埃及农民只有五百多万人,常年的战斗,大量消耗埃及的人力,好的方面是反而一直维持了自耕农数量,让这套制度始终保持下来,不好的方面是,老百姓压力很大,越来越不满。

就算阿里活着,其实也很难发动大规模战争,他一死,他的继承者缺乏他的野心,已经放弃了扩张政策,主动缩减軍队,节省开支。这个帝国的扩张期已经结束。

埃及无法参战,那么这次战争,就只能是希腊跟满清两国联合了。

希腊国王跟满清皇帝仔细商量了一下出兵日期,以及之后的战果划分,双方达成了一个各自满意的协议。

希腊国王一开始还担心满清皇帝会拒绝希腊占领小亚细亚沿岸地区,由于希腊历史上的扩张,小亚细亚海岸四周,几乎都是希腊人建造的城市,几千年过去了,许多古城却延续了下来,依然有许多城市是以希腊人为主的城市。奥斯曼民族是一个游牧民族,除了官员,大多数都住在农村。希腊则是一个海洋民族,依靠经商为业,所以沿海贸易城市,聚集着大量的希腊人。

甚至在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伊斯坦布尔,希腊人口都不低于突厥族人口,而在一些历史名城,比如伊兹密尔都是希腊人为主的城市,根据与满清的协议,希腊人口超过一半的沿海城市和岛屿,都归希腊攻占,并在战后划入希腊领土。

这意味着希腊几乎能够得到奥斯曼帝国的所有海外岛屿,哪怕这些岛屿距离大陆只有一公里,可以随时游泳出入,那也是希腊领土,而且希腊将夺取伊兹密尔周边地区,在小亚细亚半岛上得到一块领土。

至于奥斯曼帝国被认为,也自我认为最有价值的战略要地,海峡地区,则以海峡为界,海峡以东归属满清帝国,海峡以西的奥斯曼欧洲部分领土,归属希腊王国。

希腊国王对控制奥斯曼海峡没有兴趣,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不是希腊能够染指的,要是他有中国的国力,肯定会占领这里,可惜他没有。与其无力控制,不如跟满清一人一半,按照国际惯例,这里就是公共海域了,以后谁都可以自由通行,赖不到希腊头上。

希腊反而能从这里的国际化中收益,因为一旦开放这里,各国货物畅通无阻,带来的贸易量,肯定会繁荣周边地区,而希腊的区位优势更好。

发展只是长期效应,短期内,夺取奥斯曼帝国的这些领土,也能大大增强希腊的实力,通过夺取伊兹密尔等奥斯曼帝国的希腊人聚居区,大概能增加近百万人口。奥斯曼帝国的欧洲领土,即便不算民族意识日渐强烈的保加利亚,光是伊斯坦布尔这座城市就又五十万人,周边农村地区加起来,高达两百万人,这会让希腊人口翻一倍。至少能成为一个地区大国,摆脱现在小国寡民的处境。

另外占领伊斯坦布尔,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这里是东罗马时代的首都,东罗马是一个希腊人为主体的帝国。现代希腊民族认同,更多的就是东罗马,而不是古希腊。信仰东正教的文化,让古希腊在希腊人的印象中带有一种腐朽淫靡的异教徒野蛮印象。

因此现代希腊人更多的民族认同是基于拥有罗马公民权的,信仰上帝的民族这个基础。所以夺取伊斯坦布尔之后,不但对现在的希腊民族是一个巨大的精神鼓舞。更会让希腊对其他东正教和希腊语族群的吸引力大大加强!

这是一次重建东罗马帝国的契机,而只有建立一个大大的帝国,才能满足希腊国王周成功的野心。

第四百九十四节 黑海石油争夺战(2)

十票加更。

————————————

所以来满清帝国之前,周成功为了确保能成功游说道光,把该想到的情况,都想到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满清的财政困难,希腊是解决不了满清的财政问题的,因为希腊虽然已经开始出现了资本过剩,开始向外输出资本,但希腊本身却只是一个资本小国,资本过剩只是因为希腊市场狭小,容量有限,所以才会向海外投资。希腊自身的金融业也算不上发达,雅典金融市场上,主要流通的是希腊国债。

黑海地区最大的金融中心在新罗港,当地最大的资本集团是中国商业势力。中国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最大的资本国家,但跟希腊的情况刚好相反,中国本身并不是一个资本净输出国,对外投资很多,可流入中国的资金更多。庞大的市场容量,让中国哪怕控制了世界上黄金产量的三分之二,可依然是资金流入国。

黑海地区就是一个缩影,黑海中国领土区域,尽管大量中国商人携带资本进入这里,并通过这里流入其他国家,可其他国家的资本同样在流入,而且流入的数量比中国资本流出的更多。

新罗港的迅猛发展,让雅典只能成为一个依附于这里的工商业地区,却无法攀爬到更高的金融中心位置。

周成功由于担心积欠外债,导致外国势力干涉希腊内政,所以只在希腊发行国债,并且限制外国人持有希腊国债。但黑海周边国家,都开始在新罗港进行融资,其中就包括实力强大的奥地利帝国。

如果希腊有一千万人口,其实周成功也不担心希腊欠外债,他并不是一个保守的财政平衡主义者,他相信借钱发展是有利的。主要是担心外国干涉,奥斯曼帝国警醒了满清,也同样警醒着希腊。

希腊无法为满清解决财政问题,可新罗港可以,所以周成功先是通过在雅典经营的欧洲公司,向他寻求解决财政问题的渠道,欧洲公司则引荐了新罗港的中国公所。

中国公所,跟山陕会馆一样,属于一种中国特有的,以商人为主导的特殊组织。官方定义是,中国明清时期都市中由同乡或同业组成的封建性团体。他是一个复杂的,即带有商会性质,又带有同乡会性质,还带有公益性质的自治性民间机构。

商人是主导者,他们提供资金,修建会馆建筑,维持会馆运营,也常在会馆开会,交流商业信息,讨论重要问题;但会馆也为一些同乡提供临时居所和避难所,最早的会馆,有据可查的是北京的芜湖会馆,建立的目的最开始是为芜湖的士子进京赶考提供便利。因此以同乡会的性质居多,甚至到了现在,大多数人还认为会馆是一个同乡机构,为在外的旅人提供帮助,不过商人恰好是最大的旅外人群,因此成了会馆的最大受益者和最积极的参与者。

很多会馆依然为士子提供免费居住和饮食,经费则主要来源于商人,有的官员也会为此募捐,因为他们当初可能是受益者;会馆还提供其他一些服务,比如死在异乡,没有资金回乡的,商人集资给他们买棺椁,在会馆临时停放,等待家人节奏,或者托人运回去。

会馆还带有宗教性质,停放棺椁就带有这种性质了,因为传统只有义庄、寺庙愿意让晦气的死人停放。会馆建筑本身也是一种宗教式建筑,比如山陕会馆是供奉关公的,木匠行会供奉的是鲁班,广州经营丝织业的锦纶堂,供奉的是通西域的张骞,他们认为张骞通西域,打开了一个西方市场,这还是广东人,眼光视角够独特的。

会馆有时候也被叫做公所,比如上海的宁波会馆,也被叫做四明公所。在哈萨克地区,陕西、山西的商人还能组成山陕会馆,或者叫西商会馆,成为当地商业势力的龙头,可到了黑海地区,一个更加开放的商业环境中,单靠陕西和山西这两股西商势力,就无法主导了。

由于这里起到的是中国商品在西方的集散地,亚非欧商品进入中国的汇聚所作用,因此不但吸引来了海量的中国商人,也吸引来了中亚、欧洲等地的商业势力,中国商业势力,胜在资本雄厚,坐拥一个庞大的国内市场,许多商帮完成了原始积累,又有股份公司这样可以借助金融市场的现代公司,实力最为强大。

但他们面对的,却是一群商业文化渗入骨髓的民族,希腊人、犹太人、亚美尼亚人这些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商业民族,绝非浪得虚名,对于中国人来说,商业是一种谋生手段,而对于这些民族,商业是一种生活方式,他们的整个文化和存在都是基于商业的。就好像乡村的中国人一样,对于美国人来说,农业也许是一项用于谋生的产业,可对于中国人来说,乡村社会是一种生活,种地、耕田、盖房子、生孩子,这些属于生活。

以犹太人为例,找货源,记账本,算盈亏,这些是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们能发现最细微处的商机,又扎根在黑海地区深耕了许多代人,跟这样的本土商业势力竞争,光靠雄厚的资本是不够的。

而且论起资本雄厚程度,来自西北欧地区的英国人、法国人和荷兰人一点也不输给中国商业势力,他们从各自的祖国带来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商业制度,利用更现代化的方式进行融资,同时又经营各种前沿产品。有较高的技术壁垒,也不是轻易能通过资本力量弥补的。

所以中国商人集团在黑海的贸易,在跟这些本土商业民族,西欧商业势力的较量中,尽管也学到了很多更复杂的商业技巧,但也必须更团结,才能分享到最丰厚的商业蛋糕。因此在黑海贸易的中国商业势力,并不是西商一个群体的独角戏,而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商团,商帮的联合作战。

因此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中国人联合的会馆,中国公所。不管是私营性质的西商集团,还是股份制形势的商业公司,甚至欧洲公司这样的特权公司,他们都是中国公所的一份子,共同出资,一起开会,分享商业信息,合作瓜分利益,成为黑海地区的商业领袖。

对于一些特殊的商业,也只有联合的力量才能获取,比如黑海的石油。这是有一定的技术壁垒,但利润相当丰厚,又很受政治力量干扰的利益,寻常小商人吃不了,弱小的商业力量吃不了,但太符合中国商团的胃口了,他们有资金,他们还有强大国家作为政治后盾,他们不弱小。

至于技术壁垒,也已经不再是壁垒。

最早经营黑海石油生意的,其实是奥地利人,相比实力雄厚的中国商人,本土作战的希腊、犹太、亚美尼亚商人,技术前沿的西欧商人,奥地利商人群体,只是黑海地区的二流角色。

他们技术上不如西欧,资本上不如中国,敏锐上不如犹太等本土派,但他们在各方面又都有一定势力,综合上却有一套。

之所以石油贸易首先是奥地利人开发的,正是因为石油这个东西,在欧洲最早被发现和使用的地区是在波兰。在欧洲,加利西亚、罗马尼亚等地的农民,早就挖井采油。但这不是原因,因为石油出现在人力史上上的时间很早,波斯帝国的首都苏萨附近就出现过人类用手工挖成的石油井、古希腊人也利用石油作为武器火攻敌人的船队,巴库一带的石油开采历史也很悠久,拜火教(明教)的出现,就是因为当地石油油苗燃烧不息的火焰,让当地人产生永恒之火的概念,进而产生了火崇拜信仰。

但古代手工开采的时候,在中欧被当作万能药,用来治病;在希腊、波斯甚至罗马时期被当作武器,用来火攻;直到近代,科学的发展,才让化学家也许可以称之为炼金术士这样的人群研究石油,于是他们发现了从石油中炼制煤油的方法。

正是加利西亚一带的人最先掌握这个方法,由于奥地利瓜分波兰,这一带被并入了奥地利,于是炼制煤油的方法,就掌握在奥地利人手中。欧洲的石油产量毕竟有限,因此煤油也基本上是作为一种奢侈消费,为贵族服务的。奥地利恰好又是一个贵族经济模式的国家,许多产业都围绕贵族消费出现,比如昂贵的波西米亚水晶制品,华丽的天鹅绒和丝绸制品,以及繁盛的音乐家群体,这些都带有贵族经济特征。

在贵族经济的第一**动下,奥地利统治下的利沃夫地区,一位药剂师为了提高自己经营的煤油销路,在一位铁匠帮助下,设计制作出了煤油灯。历史上,确定的记载是在1854年,灯用煤油已经确定成为维也纳市场上的商品。

而真正出现的时间显然要早一些,奥地利人将刚刚出现不久的煤油灯带到了黑海市场,推销给中国人,他们让中国人看到了这种更明亮的油灯的好处,黑海的中国商人,又将煤油灯送回国内推销,短短几年,中国富裕阶层就让煤油灯和煤油的销路成几何倍增长。

奥地利人发现,单靠波兰、罗马尼亚地区的石油,已经无法满足中国市场的消费需求,他们开始找寻其他石油供应,巴库就在这时候被奥地利人开发。

第四百九十五节 黑海石油争夺战(3)

巴库的石油开采,波斯帝国、希腊就不提了,现代有确切文字记载的历史,至少在1837年,这里就有52个人工挖的采油坑,不过产量很小。这里的居民主要把原油作为燃料,以及用于医治骆驼的皮肤病。作为燃料,只能满足当地人使用,价钱和产量都很有限,作为偏方,也很难推广开来。但作为工业化制品的煤油,前景立刻就变得广阔开来,洛克菲勒成为亿万富翁,靠的就是煤油生意,汽车用油那都是洛克菲勒垄断石油开采和冶炼之后很多年的事情了。

所以这是一个价值数亿两,每年可以盈利数千万两的大产业,只是受限于产量,和混乱的经营,而无法迅速扩大。巴库地区有丰富的油苗和气苗,肉眼就可以看到,10世纪的阿拉柏地理学家阿布?哈桑?阿里?麦斯欧迪和13世纪马可?波罗曾描述过巴库的油田,他们说这些油田每日可以开采数百船石油。也许探险家的描述不够确切,但黑海附近很多商帮,都在这一代进行过考察,尤其是奥地利人,他们认为这里的石油,如果用奥地利已经摸索到的技术进行开采,产量将增加上百倍。

最大的限制不是技术,技术已经在中国市场的强大刺激下,迅速的成熟了起来,奥地利已经在罗马尼亚地区使用了钻探技术来采油,煤油灯的样式也一变再变,用上波西米亚的水晶制造技术,一盏煤油灯就是一件艺术品,深受中国富裕阶层的喜欢。

中国人喜欢的商品,必然是大宗商品,让奥地利制作高档煤油灯发了一笔小财,又通过长期垄断煤油供应,每年销售上百万两黄金,这才是一笔大生意,因为工业化生产的煤油,成本总是比植物油要低廉的多,更何况亮度还更高,烟味更小。中国人的模仿能力很强,奥地利人发明的煤油灯,很快就从富裕阶层的炫耀性消费,变成了寻常百姓家的日常用品。煤油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跟中国的马灯、灯笼结构相似,不过是把灯罩换成了玻璃而已。

中国工匠加工玻璃的水平可能比不上波西米亚的工匠,波西米亚的工匠将玻璃制品打造成人造水晶,中国人加工普通的铅化透明玻璃却没有问题,所以中国市场上很快就出现各种日用煤油灯,但煤油紧缺,许多地方用植物油代替。因为尽管成本很低,但质量优异,产量有限,让煤油价格在许多地方比植物油还高。

如果黑海地区的石油真像奥地利人说的那么可观,这就是一笔堪比食盐贸易的大生意,盯上这个生意的商人集团不止一个。可奥地利在满清帝国没什么影响力,其他商人资本和影响力都欠缺。

他们只能通过跟满清帝国的本土商人集团合作,小规模的从黑海地区开采石油,在地面上挖掘人工坑,将地下不断溢出的油苗汇集起来,然后用牲口、船舶运输出去,效率很低。即便这样,这几年石油贸易也越来越繁盛。奥地利人在新罗港建立了炼油厂来炼制这些巴库石油,就近通过铁路输往中国市场,赚取了最大一块利益,让别人眼馋不已。

而满清境内的商人群体,主要是汉八旗商人,他们在巴库,通过贿赂当地官员,获得开采权力,但他们的资本和技术都不足,只能通过这种原始的方法开发。中国商人通过里海沿岸的中国港口,偷偷潜入这里考察过,确信这里的开发潜力巨大,于是早就介入分一杯羹,可是一直没有契机,因为满清十分保守,拒绝欧洲商业的渗透,同时对中国也十分警惕,甚至要更警惕,让他们始终找不到良机,跟当地官员接触,对方也不敢合作。

结果当希腊国王找上他们的时候,中国公所的商人代表认为这是一个良机。

希腊国王询问他们能否为满清提供一笔资金,而且是非债务形势的资金的时候,商人们马上开动脑筋,想出了这个方式,有国家作为后盾,他们并不太担心满清拿钱不办事,而且公所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大家集体出资,借给满清1000万两黄金,获得黑海石油的独占权力,经过激烈的讨论之后,大多数人都对这门生意感兴趣,他们决定成立石油公司,进行独家开发。

从而在这场历经数年之久的,黑海石油争夺战中,彻底取得了超越奥地利商人的优势。

之后他们还雇佣奥地利技术人员,帮他们建立炼油厂,帮他们钻探油井,在巴库铺设连接油田的铁路等等。

这都是后话,得到资金支持的满清,开始武装更多的軍队,购买新式装备,他们的军工生产这几年又落伍了,只能生产滑膛枪,显然无法满足新的战争要求,他们从英国、法国以及中国购买线膛步枪,大炮倒是因为卡伦炮已经是拿破仑战争后不久的技术,他们是有能力生产的。

武器弹药都能从国际市场上获得,军事训练上,满清也早就翻译了西方操典,现在就差一个参战理由了。

根据与希腊的协议,理由由希腊来找,满清则以跟希腊的军事同盟关系,加入战争。

希腊的战争理由,则还是老套的方式,老套的东西之所以一次次出现,只因他好用。

希腊用的这个老套方式,是挑动奥斯曼帝国境内的欧洲民族起义。

奥斯曼帝国虽然失去了对罗马尼亚的统治权,但依然保持着对保加利亚、北马其顿、黑山和阿尔巴尼亚的绝对统治,塞尔维亚也保留着名义的统治。这些欧洲民族,在拿破仑战争后,民族主义纷纷高涨,独立意愿很强,尤其是中产阶层,民族意识极为强烈,都暗中成立了类似过去希腊人建立友谊社这样的谋取民族独立的组织。

对于这样的组织,这些年来,周成功没少拉拢和控制,他至少可以在跟希腊交界的保加利亚策动一场起义。

于是就在跟满清帝国达成参战协议后,保加利亚人马上就起义了。

第四百九十六节 小国的扩张方式

周成功之所以支持这些民族的独立团体,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民族跟希腊文化相近,说的语言甚至都被看作是希腊方言,正式书面用语甚至采用的是古希腊时代就流传下来,并在东罗马帝国时期,成为官方语言和公文的古典希腊文;也不是因为这些民族跟希腊一样,都信仰同样的宗教,东正教。

唯一的原因只是周成功想扩张,通过希腊王国的力量扩张,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事情,人口小国希腊没有正面对抗奥斯曼帝国的能力,独立战争以及之后的奥希战争,都让希腊承受了巨大的损失,而且在战场上都没有占到便宜,奥希战争中奥斯曼軍队更是打到了雅典附近,要不是满清和埃及打崩了奥斯曼帝国,希腊甚至可能已经再次沦为奥斯曼帝国治下的一个省了。

如今的希腊,虽然人口已经是独立时期的三倍,可依然是一个人口只有三百万的小国,工业人口的全日制工作形势,也很难像农民那样组织起来定期训练,所以二战之前,后备兵役制一直都是以农民为主体。

建立在工商业基础上的希腊,实行的是募兵制,常备军保持在十万人的规模,而且以国王为统帅,各地地方武装,包括伯罗奔尼撒,都在上次战争中被彻底消灭和解散了。

自身实力不足,又有重建东罗马帝国的野心,这让周成功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那就是支持保加利亚等国的独立势力。由于希腊的移民政策,在雅典地区,形成了来自各地不同的族群,这些族群又因为文化背景的差异,渐渐形成了一些相互独立的社区,保加利亚人、波斯尼亚人、阿尔巴尼亚人、罗马尼亚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社区。基于这些移民社区,一些在本国无法立足的反政府团体,就在这里组建起来。

希腊国王大力资助这些团体,就好像俄国当年资助希腊友谊社一样,目的并不单纯。

周成功的资助,当然也不是一股脑的乱撒下去,他在挑选那些符合他目的的团体,比如那些大希腊主义者,东罗马主义者,有大希腊认同的当然最好,那些呼吁重建东罗马帝国的极端民族主义者,也符合周成功的要求,因为他也想重建东罗马帝国。

只是东罗马主义者,未必都有希腊认同,东罗马帝国中,希腊文化虽然是官方文化,希腊语,希腊文是官府语言、文字,可东罗马帝国的核心在伊斯坦布尔,小亚细亚半岛在东罗马帝国时期,甚至比希腊更繁荣。

保加利亚人又是东罗马帝国后期从伏尔加河一带迁移来的,之后被希腊文化同化的斯拉夫民族,因此大多数保加利亚民族团体,并不认同希腊民族概念,他们想恢复的,是一个以伊斯坦布尔为首都,统一所有东正教民族的大帝国。而不是直接并入希腊王国。

现在在保加利亚发动了起义的,就是这样一个团体。他们老早就想发动起来,但人手不足,资金不足,缺乏武器弹药等问题严重。他们曾求助于偶尔跟他们的社团精英讨论重建东罗马帝国问题的希腊国王,可希腊国王会给他们一点资助,让他们可以勉强维持,却没有足够的资金购买武器,招募人手发动起义。

这次终于国王松口了,不但给他们提供武器装备,还向他们提供了一直顾问团,顾问团成员甚至都来自希腊軍队,而且都是保加利亚移民组成的希腊军官,不存在沟通问题。

这些团体的成员,虽然都在希腊,可他们都是从国内逃跑出来的各种问题人物,在国内还有他们的成员和组织,他们在希腊軍队的暗助下,成功穿越希腊边境,将大量武器弹药偷运进了保加利亚地区,然后将他们的成员武装起来,占领了希腊边境的奥斯曼城市,然后大肆招兵买马,宣布建立保加利亚国家。

希腊国王支持保加利亚独立团体的一个条件是,独立后的保加利亚承认他为国王,甚至重建东罗马帝国后,尊他为东罗马帝国皇帝,由于他们不愿意并入希腊,保加利亚将作为一个跟希腊地位平等的王国,成为东罗马帝国的一部分。

周成功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以资助各民族独立团体为条件,得到他们独立后尊奉他为国王或者皇帝的承诺,这些承诺是否能兑现,还不一定,但这是作为小国的希腊扩张最经济的方式。

保加利亚起义之后,起义首领迅速宣布,保加利亚成立王国,并邀请希腊国王作为保加利亚国王,然后正式向希腊求援。套路跟普鲁士策动波兰起义,然后波兰向普鲁士求援,普鲁士进兵波兰驱逐俄军;或者后来俄国人策动波兰起义,俄军进入波兰跟普鲁士争夺一样。都用烂了,但就是有效!

周成功却没有立刻同意成为保加利亚王国,因为英国介入了,第一时间英国领事就反对希腊国王成为保加利亚国王,要求周成功不要接受这个邀请,也要求希腊不要干涉奥斯曼帝国的叛乱。

此时奥斯曼七十多万大军还在黑海方向被围困着呢,英国正在努力试图说服俄国放过这些奥斯曼軍队,但俄国之前一直坚持要这些奥斯曼軍队投降,同时要奥斯曼帝国归还克里米亚半岛。

在英国的反复劝说下,奥斯曼帝国都已经决定接受失败的命运,放弃克里米亚半岛了,但这时候俄国人突然又不同意了,坚持要求黑海奥斯曼軍队投降,否则绝不停战。

这个态度的转变,正好是在中国皇太子访问俄国之后发生的,如果说没有什么内幕,傻子都不信。

现在保加利亚人突然起义了,又公开邀请希腊国王进入保加利亚,做保加利亚国王,如果说同为中国皇子的希腊国王没有参与中国和俄国的阴谋,傻子可能信,英国人绝不信。

所以英国第一时间照会希腊政府,英国绝不接受希腊国王成为保加利亚国王,也不希望希腊介入保加利亚叛乱中。

第四百九十七节 保加利亚大起义

为了表示清白,至少是表面的清白,周成功也不能急吼吼的就宣布接受保加利亚王位。

而且希腊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已经开始招募新的軍队,名义是担心国内爆发叛乱,新兵还需要训练,短时间内还无法做好进攻奥斯曼帝国的准备。

所以周成功向英国人表示,暂时没有接受保加利亚王位的打算,但也没有按照英国的要求,公开宣布永远放弃对保加利亚的权力主张。

不急于进攻奥斯曼帝国,但已经开始募兵。同时继续暗中支持保加利亚起义,大量保加利亚籍士兵和军官被秘密送回保加利亚,并告知他们,一旦被奥斯曼俘虏,希腊参战前不会承认他们的身份。跟这些职业士兵和军官一同偷运到保加利亚的,还有大量武器弹药,英法生产的线膛步枪,甚至希腊軍队淘汰的旧式滑膛枪都送过去。反正奥斯曼帝国的地方部队,装备的也都是老旧步枪。

在希腊的帮助下,保加利亚民族团体虽然是自己拉起来的軍队,但把这些軍队进行正规化编制和训练,却离不开专业的希腊军官帮助。

短短几天时间,就有几千士兵在保加利亚的乡村地带活跃起来,他们开始到处偷袭奥斯曼帝国的官方力量,偷袭他们的驿站和邮局,偷袭运送官方财物的马车。同时行走在乡间,不断招募新的士兵。

保加利亚和欧洲其他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白种人民族,之所以对奥斯曼帝国离心离德,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宗教压迫政策,信仰回教的族群和信仰东正教、天主教的族群,他们的税率是不一样的。所以历史上才有大量欧洲白人皈依回教,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避税。而这个皈依的比例非常大,阿尔巴尼亚四成人口,波斯尼亚四成人口,保加利亚甚至接近一半人口。

后来独立后,保加利亚和希腊,都在一战后跟凯末尔领导的土耳其进行了人口交换,才让两国回教人口大幅度下降,也让土耳其成为一个回教国家。

由于基督徒承担着高昂的赋税,加上民族主义的推波助澜,起义很快就蔓延开来,起义又推动了民族情绪的高涨,以前缺乏认同感的农民现在在宗教的思想中,又被灌输了民族的概念,更加感到备受压迫。

起义爆发之后,奥斯曼帝国迅速进行镇压,他们主要是担心起义波及道其他领地,现在本国主力部队被俄军包围,国内空虚,如果起义蔓延,后果不堪设想。奥斯曼帝国在保加利亚,迅速动员回教族群,建立后备軍镇压起义。

这些仓促建立的軍队,在素质上属于乌合之众,但却是宗教狂信徒,在圣战鼓舞下,以消灭异教徒的精神为指导,结果所过之处,肆意屠杀。本来回教族群跟基督叫族群,就又长久的宗教冲突,现在一方武装起来进入另一方的地域镇压革命,出现大量屠杀平民现象就不奇怪了。

历史上1827年镇压希腊独立的时候,奥斯曼正规軍队采取了屠杀措施;五十年后,镇压1877到1878年的波斯尼亚起义的时候也发生了大屠杀,结果遭到整个欧洲的谴责;这种传统很难说到底是来自中亚游牧突厥民族的传统,还是奥斯曼政府的政治策略,希望通过残酷的杀戮来震慑叛乱。又或者是出自宗教因素下残酷的种族屠杀。反正巴尔干地区,直到二战后还出现过种族仇杀情况,南斯拉夫就是被指责种族屠杀,美国才掀起了科索沃战争。

历史上,1827年希腊独立遭到的屠杀,引起了欧洲国家的谴责,1877年波斯尼亚的屠杀,也引起了欧洲国家的谴责,这一次对保加利亚的屠杀,同样引起了欧洲国家的谴责。

周成功迅速利用这一契机,大造声势舆论,大声谴责,强烈抗议,积极呼吁,他甚至成功说动了罗马教皇对此发表了公开谴责声明。这些外交工作,让保加利亚起义,引起了整个欧洲的关注,法国、俄国纷纷表态谴责,比利时、荷兰以及北欧一群小国事不关己,大肆表达人道主义的抗议,普奥两国在舆论压力之下,也发表了官方声明,对奥斯曼帝国屠杀上帝信徒的行为,表示谴责了。

英国此时即便外交上如何支持奥斯曼帝国,也很难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支持奥斯曼帝国,甚至英国王室也迫于形势对此表达了谴责。

周成功看到欧洲国家的态度,加紧在国内制造仇恨舆论,希腊国内各种报纸有意无意的发表民族主义言论,声讨奥斯曼帝国的野蛮行为。

时机成熟,周成功终于从幕后走上了前台,大肆抨击奥斯曼帝国对待东正教民众的野蛮行为,但他在宗教问题上浅尝辄止,却在民族问题上大做文章,因为希腊依然有几十万回教信徒,做民族文章就没有顾虑了,他将大屠杀跟奥斯曼当年对希腊的屠杀联系起来,将其描述成奥斯曼帝国对待希腊语民族的一贯政策。号召所有希腊语民族团结起来,抵抗暴政。还表示作为唯一独立的希腊语民族国家,希腊当仁不让,应当担负起保护希腊语民族的责任。

周成功的言论,主要是针对国内的,还拉着妻子康妮一起行动,俩人现在复婚了。

独立之后渐渐形成的现代希腊民族的民族情绪被点燃了,街头上到处都是抗议的年轻人群,他们高呼着宣战口号。募兵处排起了长队,民族情绪鼓舞之下的希腊人踊跃参军。

周成功迅速在希腊议会上,通过向奥斯曼帝国宣战的决议,全票通过,此时哪个议员敢投反对票,就会被骂成卖国贼,被人拖到街上打死。

外交部迅速向奥斯曼帝国发出了宣战宣言,领事向奥斯曼大维奇递交了宣战通告之后,关闭了领事馆,立刻逃离奥斯曼帝国。

希腊王国终于参战了,此时距离奥斯曼軍队被围困在敖德萨周边,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第四百九十八节 世界大战的风险

希腊人处心积虑参加战争,让英国人极其不满,如果放在其他背景下,英国肯定会对希腊进行制裁,可现在是在欧洲民族站在道德制高点强烈谴责奥斯曼帝国大屠杀的背景下,英国采取制裁希腊的措施,会承受很大的舆论风险,而且越来越受舆论左右的议会,尤其是下议院也不会支持内阁的决定。

希腊人找到了一个好时机。

但英国无法接受希腊的扩张,尤其是向海峡的扩张,希腊人控制了海峡,就等于中国控制了海峡,所以英国领事要求希腊保证不会趁机扩大领土,他们的目的是寻求妥协,最后逼迫希腊人答应不占领海峡,换取其他方向的领土扩大,比如吞并马其顿或者阿尔巴尼亚。

可希腊国王却一口回绝,同样如果放在其他背景下,希腊肯定会妥协,但目前这个天赐良机,他如果不敢放手一搏的话,那他将永无机会。历史上,埃及的阿里就是因为扩张的方向被英国完全堵死,才疯掉的。但周成功不是阿里,他是一个中国王子,这个身份让英国对他警惕了十几年,但这个身份,有必要的时候,会给他提供一个保护伞。

尤其是这次,虽然他很不喜欢,但他还是选择跟他那个弟弟合作,中国皇太子以说服俄国包围奥斯曼帝国主力为条件,让周成功答应参战,并且是拉拢满清一起参战。

虽然心里清楚,皇太子的背后,是中国皇帝,他的父亲操盘了这一切,但他还是很不舒服皇太子站在前台下着盘棋,凭什么?就因为他生的好?所以他父亲就千方百计的培养他,锻炼他?

所以周成功其实可以继续跟英国人虚与委蛇,拖延时间,但他采取了强硬态度,要打就打,这一次是中国人的西进大战略,已经排除了大多数欧洲大国干涉的可能,拉拢了俄国,削弱了普奥,法国则一直是准盟友关系,就只有一个英国人阻碍,事情最坏的情况下,也不过是英国提前进行决战,甚至不是跟英国单独决战,而是以西地中海为条件,联合法国一起打击英国。在这种情况下,周成功判断,即便他采取强硬态度,英国人也拿他没办法。就算英国真的参战了,他相信中国可以保证东地中海的控制权,联合法国即便不能彻底消灭英国海军,也能打残它,进而将英国人驱逐出地中海。无论哪种情况下,希腊都是安全的。

得到希腊的回复后,英国内阁紧急开会,他们确实在开始讨论是否出兵的问题了。

哪怕冒着舆论风险,在执行外交战略方面,英国牛的执行力确实让人敬佩,大陆平衡可以一搞几百年,很少有民族有这个耐心。而且关键时候,英国人并不缺得罪所有人的勇气,历史上,他们打布尔战争,也是整个欧洲都在反对,可英国人还是坚持把整个布尔民族都关进了集中营。

打这场战争,完全是因为外交战略,跟利益无关。

虽然英国商业利益,这几年在黑海地区发展的也很快,但还排在中国、希腊之后,只能跟奥地利帝国一较高下,黑海的地理位置注定英国无法在这里扩大利益,这里的最大的利益方肯定是中国,其次是占有区位优势的希腊,奥地利帝国潜力很大,只要能和平发展下去,应该能超过希腊,俄国同样也应该超过希腊。

可在长期竞赛中,英国却很可能渐渐落在黑海国家后面。因为这几年的利益扩大,主要是由于黑海沿岸的奥地利、俄国因为革命和战争,导致的萎缩,让英国商人趁机抢占了一些市场空间,一旦对方恢复了经济,英国商人是没条件跟他们直接竞争的。

战略方面,东地中海虽然已经成为中国事实上的势力范围,可英国并没有完全撤出,还保住了塞浦路斯基地,在这里维持着一支小型舰队,用来争夺制海权不可能,但能表示英国在这里的存在。

当年中英地中海大海战,中国人可以把英国的舰队从东地中海驱逐出去,但因为火炮技术的原因,中国人并没有能成功攻占塞浦路斯。结果最后英国坚持保留这里,中国也默认了这个条件。

塞浦路斯在英国手里,虽然不可能威慑中国人,可威慑一下希腊是足够了。可一旦真的封锁希腊,没有理由。除非宣战,才能合法的封锁敌国。如果是一个普通国家,封锁了也就封锁了,在大英皇家海军的威慑下,欧洲国家绝不敢挑战皇家海军的海权。可希腊牵扯到中国,一旦没有名目的封锁希腊,中国欧洲公司的商船强行闯关,皇家海军敢击沉吗?如果不敢,除了让自己丢人现眼之外,即起不到封锁的意义,还会引起其他国家的不满,因为他们发现,中国商船可以去做生意,他们却不行,这不公平。

所以英国人开始讨论是否要对希腊宣战,宣战的一个巨大风险是,中国是不是会参战,他们确信这次事件,是中国在幕后推动,但他们无法判断中国对这次事件推动的决心,如果中国坚决要利用这次机会进入地中海,英国对希腊宣战有可能引起中国对英国宣战。

这个风险很大,因为那道海峡确实值得大国用战争进行直接争夺,至少英国认为值得。

一旦跟中国开战,又将是一场世界大战的风险,上次战争结束十年来,这是第一次有可能引发全面战争的危机。

上次战争英国不管承认不承认,他们其实都失败了,他们割了地,赔了款,赔款现在还没付完呢,就要再打一场全面战争,英国做好准备了吗?

内阁成员态度也不一致,多数人认为这场战争胜率很低,中国人选了一个太好的时候,俄国站在他们一边,就让抵抗力量少了最强大的陆地兵力,普奥跟俄国消耗了一场,不可能继续打一场消耗战,法国拿破仑王朝跟中国的关系更加紧密,英国只能孤军奋战,嗯,有可能跟奥斯曼帝国结盟,但这个盟友现在已经半死不活,否则也不需要英国如此急迫的讨论是否要亲自上阵了。

少部分人认为,即便胜率很低,但英国也要坚持打这一仗,这表达的是英国的态度,告诉别人,英国还敢于一战,还敢于反抗东方专制国家的暴政。这样的战争,英国不是没打过,七年战争,当整个欧洲都压向普鲁士的时候,英国支持普鲁士,当时的政治家谁想过一定能取得胜利,拿破仑战争的时候,整个欧洲都屈服于拿破仑,英国始终坚持战斗,谁想过最后能打败拿破仑。

他们还不是义无反顾的作战了吗?

这是保卫大英帝国自己的利益,如果都不敢参战,大英帝国将向外界证明自己只是一个懦夫,以后还会有谁愿意站在大英帝国一边,联合对抗来自东方的威胁。

黑海确实没什么利益,扩大利益的可能也不大,但不将黑海封闭在海峡另一边,让海峡这一边的中国自由进出黑海,跟他们黑海地区的领土连为一体,中国人又能力在地中海维持一支跟整个英国海军同等规模的舰队,到时候还如何跟中国在地中海竞争。

大英帝国一旦丢失了地中海的制海权,本土就彻底暴露在了中国海军的面前,现在不抵抗,难道等中国海军开到泰晤士河口的时候抵抗吗。

主战派掷地有声,很让人动容,但还是没有引起一致的支持。最后保守派决定,还是先看看战争的结果再说,没准希腊軍队很弱,他们根本就无法击败奥斯曼帝国的軍队呢。

说这话的人自己恐怕都不信,希腊軍队再弱,也是一支正规軍队,奥斯曼帝国的軍队,主力困在黑海,目前镇压起义的,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是民兵。

果然战争的结果很快就呈现出一边倒的状态。

希腊十万常备军开进奥斯曼帝国领土,奥斯曼軍队不堪一击,节节败退,希腊軍队直逼伊斯坦布尔。

不过伊斯坦布尔毕竟是奥斯曼帝国的首都,奥斯曼跟俄国作战,别的地方可以将主力都抽调走,首都还是保留了一批常备軍队,还有负责保卫苏丹的禁卫军,加上这里历史上各路势力的长期争夺,地利优势等,伊斯坦布尔城市本身的防御能力还是很强的,希腊軍队,被阻挡在了伊斯坦布尔郊外。

这种情况让英国人松了一口气,事情还没有全坏,只要希腊人不碰海峡,别的都好说。

而希腊人似乎也按照这种剧本再走。

希腊十万主力軍队受阻于伊斯坦布尔,可是在其他方向,进军异常顺利。希腊新军,在希腊民族踊跃参军,又招募了十万士兵。

新兵经过简单训练之后,三万軍队开进了保加利亚,两万大军开进了马其顿,两万軍队开进了阿尔巴尼亚,都取得了很大战果。

第四百九十九节 麻烦甩给了希腊

所过之处,当地民族迅速起义,配合希腊軍队攻打奥斯曼驻军,奥斯曼驻军要么是疲敝的二线部队,要么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根本就无法应付正规军的打击,而且他们在民族起义的氛围之下,胆战心惊,战斗意志不高,几乎是一触即溃。

这些情况周成功早有预料,因为这些地区的防御都很空虚,奥斯曼人留下的二线部队,训练水平和装备水平都很差,他派去的虽然只是新兵,可装备好,士气高,而且都是些主动参军的侨民部队,跟当地民族心连心,就是在同族屠杀的激愤下参军的,打赢很正常。

但周成功也没预料到如此轻松,事实上奥斯曼帝国早就是一座随时会塌的老房子,在破门板上踹一脚,就会垮塌,只是一直在大国平衡中,得以保持领土完整,但他自身维持完整的能力,却已经接近崩溃。

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容易,这让周成功有些志得意满。

他枕在妻子腿上,谈兴大发,但很奇怪,面对着苦心二十年即将达成的心愿,他反而不怎么谈,净说一些幼年的事。

“康妮,你知道吗,小时候啊,我经常跟周继统打架。从来没输过!”

周成功跟康妮已经复婚,这在希腊得到了普遍欢迎,因为一个国王,一个女王,威望都很高。跟康妮复婚,并不是因为跟露易丝公主离婚了,而是法国公主不幸离世了。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45年革命后,她父亲失去了法国王位,她忧虑过度,第二年就病逝了。留下了两个王子,但王储一直没有定下来,周成功明确宣布过,他会选择一个更有才能的,而不是实行长子继承制。

他跟康妮的感情一直很好,但却只有两个公主。雅典城的王宫路两端,各有两座王宫,一座叫胜利宫,用的是周成功的名字,一座叫康妮宫,用的就是女王的名字。康妮宫前有一个广场,广场上有一座周成功的戎马雕像。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每日国王的马车都会从胜利宫中出发,按时来到康妮宫。国王的说法是,希腊是双王制,所以国王和女王在一起办公。晚上则回到胜利宫。他把白天留给了前妻,夜晚留给了现妻。

希腊人说国王是念旧情,可实际上只有康妮知道,丈夫是真的在努力处理公务,把国王做的跟一个公务员一样辛苦。他用他的勤奋,监督着整个雅典地区,直接处理了大量本该高官处理的工作,高官更像是他的秘书,除非他不在,否则高官任何重要事务都要向他汇报。康妮劝说国王不要太辛苦,他说雅典省不过中国一个县大,哪里会累到人。在工作狂一般兢兢业业下,他成功在雅典打造出了一个廉洁,高效,简洁的行政系统,成为希腊的典范。

刚开始康妮还觉得丈夫如此勤奋,是出于一种次子危机感,欧洲那些无法继承家业的次子都有为自己将来谋取前途的紧迫感。但希腊虽小,毕竟是一个国家,康妮慢慢感受到,丈夫一开始可能是出于紧迫感为自己谋取到了希腊王位,然后长久不被认同,激发了危机感。而这种危机感才是他行动力的源头,这危机感并不是因为是简单的次子,而是因为不服。

他感到不公平。

“可他母亲是皇后,我母亲是妃子,以前他母亲是主母,我母亲是婢女。我母亲总是小心翼翼,我想跟宫里的侍卫学武艺,我母亲死活都不让。后来我们突然就不打架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康妮温柔的揉着他的腿,说道:“我知道,后来他跟别人学武了,你打不过他了。”

周成功神色带着一丝惆怅,苦笑道:“不是。我没告诉过你,因为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康妮哦了一声,周成功的故事她大都听过了,但似乎还有没告诉过她的。

“什么事?”

周成功摇头笑笑,似乎有些羞赧,又似乎有些恨意。

许久他才说道:“后来有一次,他把我热恼了,我追着他打。把他追到了我父亲的书房里,我追不上他,随手抄起一本书砸他,结果砸翻了桌子上的茶杯。”

周成功停顿了一下,似乎沉浸在回忆里。

“我们俩人的母亲带着一帮婢女都在后面追着,结果看到了这一幕。皇后不太高兴,我母亲非常生气,抓住我劈头盖脸的就打,边打边骂,边骂边哭。她时常教育我要对太子恭顺,还说将来都得仰仗太子。皇后劝都没有劝,就看着我母亲打我,越打越狠,越狠她哭的越厉害。”

康妮皱起眉头:“好恶毒的皇后,你恨她吗?”

周成功笑道:“不恨。其实她是一个不错的皇后,人很大度,我只希望我母亲对我能像她对自己的儿子那样。”

康妮叹道:“你怨恨你母亲吗?”

周成功叹道:“说不上怨恨,只是委屈。还有呢,听我说完。”

“这时候,突然我父亲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我母亲在打我,喝斥住了。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皇后上去说了缘由,我父亲哼了一声,没说话。然后走进里间,拿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瓷瓶。交到我手上,他说砸。”

“你砸了吗?”

康妮好奇。

“砸了!”

周成功口气中带着得意。

补充道:“当着他的面砸的!砸的细碎!”

康妮笑道:“你真淘气,恐怕又要挨揍了。”

周成功叹道:“没有,以后我母亲再没有打过我。我也在没有跟太子打过架。”

康妮不明白:“就因为一个瓷瓶?”

周成功道:“当然还有原因。我当众砸了瓷瓶后,所有人都吓坏了。那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瓷瓶,平时放在书房的里间,我父亲亲自擦洗,从来都不许别人碰。却被我给砸了,所以别人都很害怕皇帝发脾气。但我父亲没有发脾气,他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冲着我母亲说,‘小孩子打架多大的事儿,不过砸碎了两个茶杯,犯得着这么打孩子。这是我的东西,我乐意让我儿子砸!谁以后再打我儿子试试?’”

康妮感叹:“你父亲很了不起,他保住了一个小男孩的尊严。你很感激他吧?”

周成功哼道:“不,我恨他!我很多年都躲着他,不跟他说话。”

康妮不解:“为什么呀?”

周成功道:“他保住了一个儿子的尊严,但他伤了一个母亲的尊严。”

“你母亲?”

康妮疑惑。

周成功点点头,他当时在众人面前,看到他母亲被皇帝喝斥,比他自己挨打更难受。

康妮叹道:“所以你以后就躲着皇帝,也不敢打架了?都是为了你母亲。”

周成功摇摇头:“这件事还没完呢。事后我父亲把所有人都撵走,我们兄弟叫到一起,他指着地上的瓷片。非常痛心的说,这是他最喜欢的瓷瓶,现在砸碎了,问我们怎么办?”

“我们都摇头。其实我们也都怕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怕他,但他很少跟人发脾气。我们摇头,他就说‘是不是该拼起来啊’,我们茫然的点头。他就拿来了一些糨糊,让我们把瓷片都捡起来,然后我们父子三人一起拼了一天,把瓷瓶给拼好了!”

康妮听完,沉思了一番,点了点头:“你父亲真了不起,充满了东方的智慧!跟你讲过的那个筷子的故事一样啊,他是想让你们团结。所以你们以后就不打架了。”

周成功冷哼道:“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康妮摇头。

周成功苦笑道:“我回去后委屈极了,为什么他不让太子砸了瓷瓶,然后我们一起拼起来。为什么让我砸,因为我不一样?”

康妮不敢说话了,他丈夫有时候很偏激,只有偏激的人才执拗,她不喜欢这种偏激,但她很喜欢丈夫身上因为偏激而时刻显露出来的那种盲目的自信!他盲目的相信自己可以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恢复东罗马帝国。

因为战场上的胜利带来的轻松心情,让丈夫说出了积压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说出了秘密之后他似乎更放松了,竟然呼呼睡了起来,他太累了!

康妮没有打扰他,就看着他那么睡着。

不久之后,敲门声响起,康妮轻轻放下丈夫的腿,她打算站起来,趔趄了一下,她自己的腿麻了。

扶着家具,慢慢走到门边,门外是焦急的外交大臣和陆军大臣。

他送来了一封加急电报,跟女王在门边汇报了一番,匆匆就走了。

“什么事情?”

本不想打扰丈夫,丈夫却醒了。

康妮也觉得事情麻烦,径直拿着电报走过来,交给了丈夫。

国王看完后,眉头紧锁起来。

“这下麻烦了!”

来自前线的消息,马其顿、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等地都爆发了激烈的种族冲突,在希腊軍队进入的刺激下,各地东正教和天主教族群开始反过来对回教族群进行屠杀了。

奥地利政府对此表示了强烈关注态度,外交大臣担心列强会以此为借口干涉。

之前奥斯曼帝国軍队因为屠杀引起了欧洲各国普遍谴责,现在这个麻烦转给了希腊。

第五百节 混乱的巴尔干局势

这个问题十分严重,周成功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太大意了,果然乐极容易生悲。

这些国家或者说民族地区的复杂性他是了解的,但他可能对此没有做足准备,还是没有经验。从亚得里亚海到黑海之间的巴尔半岛上,居住着二十多个不同认同的民族,或者可能更多。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大帝国文化背景下,民族情绪本来不是很激烈,拿破仑战争带来的现代民族国家观念,激发了中上层社会精英的民族认同,这次起义将这些民族认同彻底普及了。

仇杀来源于仇恨,奥斯曼长期采取的不同民族政策,制造了大量的矛盾,这些后果却要又希腊来承担,这种承担并不是不公平,因为希腊如果想继承奥斯曼帝国的遗产,也就必须承担奥斯曼帝国的麻烦。

周成功知道这里的民族矛盾很多,但对矛盾爆发后的激烈冲突认识不足。

他迅速调阅所有相关信息,信息自身都很混乱,仇杀最严重的是保加利亚地区,这个地区在这个时代的划分中,是非常大的,从黑海一直延伸到阿尔巴尼亚都可以算作保加利亚地区,因为历史上这里建立过一个强大的保加利亚帝国,保加尔人的帝国。

仅限于罗多彼山脉以西、以北地区,也十分复杂。奥斯曼帝国的民族统计自身就有问题,十分混乱,该地区人口大概在200万人左右,其中突厥人52万人左右,这些突厥人是否是一个民族,都很疑问,因为一部分是奥斯曼从亚洲迁来的突厥部落,还有一部分是当地皈依回教的保加尔人,都被划入突厥民族。

从被政府开始,保加利亚已经经历了约5个世纪的奥斯曼帝国统治。保加利亚被奥斯曼征服后,奥斯曼统治者把小亚细亚的大批突厥民族和游牧主迁移到保加利亚。在城里,保加利亚人纷纷逃走,留下来的有钱人,改信回教并慢慢被奥斯曼移民同化。

奥斯曼还从亚洲地区移植了一整套统治制度,全部被征服的土地宣布为苏丹所有。然后苏丹将这些土地分封给自己的属下,军事贵族、回教寺院和在保加利亚定居的奥斯曼移民。其中最大一部分由军事集团占有,包括后来的耶尼塞里和西帕希骑兵。

封建领主占据了大量土地,当地民族沦为农奴性质的农民,一开始这些封建主是以服役换取土地所有权的,土地跟随职务变动,并没有形成欧洲意义上的贵族和农奴制度,因此后来一些西方学者认为奥斯曼的统治是有积极意义的,因为他打破了欧洲的农奴制度。后来耶尼塞里和西帕希骑兵的定居化,尤其是耶尼塞里这个军事组织,他其实是以欧洲白种人为主的部队,包括保加利亚人、阿尔巴尼亚人等善战民族构成。军事制度废弛后,这些封建领主的职务开始可以世袭,土地也就一代代传了下来。反而更像欧洲农奴制了,也许正是一种继承关系。

但奥斯曼的这种土地制度,每个农户领取5-15公顷土地,用自己的牲畜和农具耕种,并分别向国家和他们的封建领主缴纳税租,被认为较欧洲的农奴制,农民的负担更轻,因为他们不需要服徭役,不需要进行无偿劳动。

可是由于那些诡异回教的军事领主、奥斯曼移民拥有绝大多数土地,随着人口增加,农民负担越来越重,民族矛盾就开始转化为地主和赤贫佃农的矛盾。

其实早在前几次俄土战争的时候,每一次都会爆发保加利亚人的起义,目的就是夺取土地,带有农民起义的性质。这一次也不例外,保加利亚农民杀死,赶走回教地主,瓜分他们的土地和财产。

让周成功意外的是,保加利亚人连希腊人也攻击,因为希腊人由于在奥斯曼统治期间,文化上的优势,让他们长期担任官员,也成为统治阶级之一,保加利亚底层农民,也仇视希腊人。这种仇视不是民族上的,而是阶级上的,不是因为他们是希腊人而仇视,而是因为他们是地主而仇视。

跟保加利亚以土地归属而引发的冲突相比,马其顿的仇杀更加复杂和混乱,不但有东正教的马其顿人仇杀回教的突厥人,还有天主教的马其顿人也加入进来,三方族群互相攻伐。宗教仇杀的同时,还有民族内战,不同团体都借机组建了自己的軍队,互相抢夺地盘。当然同样有土地纠纷引起的农民起义。

正是马其顿的事情,引发了奥地利的关注,周成功不由头痛。马其顿实在是太复杂了,历史上这里是古代马其顿人的家园,马其顿人属于古希腊民族的一支或者被希腊文化同化的希腊边缘地带蛮族,他们后来统一了希腊,亚历山大帝国就是建立在统一希腊的马其顿王国上的。

后来在公元4世纪之后,大量从黑海一带的斯拉夫人迁居这里,跟统治该地的东罗马帝国进行了激烈的争夺,保加利亚帝国和塞尔维亚两个帝国先后以迁居到巴尔干地区的斯拉夫人为基础建立,他们之间的内战不比跟东罗马帝国之间的少。双方都曾控制过马其顿地区,而这个马其顿地区,是一直推进到爱琴海的,现在被希腊统治的塞萨洛尼基就是斯拉夫马其顿的中心之一。

无疑马其顿中世纪时期已经斯拉夫化了,这个问题后来马其顿总统曾经公开发文声明过:“我们的确是马其顿人,但我们是斯拉夫马其顿人,这才是我们。我们跟希腊人亚历山大和他的马其顿没有任何关系。古马其顿人已经不再存在了。他们很久以前就消逝在历史之中了。我们的祖先公元5到6世纪才到这里。”

古希腊、东罗马帝国、塞尔维亚帝国、保加利亚帝国,以及后来的奥斯曼帝国,先后统治这里,导致这里的民族极其复杂,有不同时期定居下来的民族,还有不同时期迁入的民族,让这里存在着塞尔维亚人、阿尔巴尼亚人,以及希腊人,甚至还有黑海地区的瓦拉几亚人。对民族多寡问题,各种团体根据自身利益进行的统计或者制造的数据,都十分夸张。

历史上,巴尔干国家纷纷独立后,都对马其顿地区的民族构成进行有利于自己的解读,试图在瓜分马其顿的问题上,占有更有利的优势。1899年塞尔维亚王国公布人口统计宣布马其顿地区有204.8万塞尔维亚人和5.7万保加利亚人;保加利亚马上就公布的另一份人口统计,宣布只发现了700名塞尔维亚人,而保加利亚人倒有118万,相差的92万人。该地区民族混杂,甚至让法语里面“杂拌”(macedoine)这道菜名的词源就是马其顿。

复杂的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引起了复杂的冲突,以及跟国外千丝万缕的利益纠纷。

对于这次遍布整个巴尔干地区的民族大起义,奥地利是最关心的大国。因为他们也在这里又领土,达尔马提亚居住的克罗地亚人,波斯尼亚居住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和波斯尼亚人,以及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两个公国(罗马尼亚),都属于斯拉夫文化的民族,又因为不同的信仰也发生了一些混乱。奥地利担心巴尔干的混乱,会引发他们内部的起义。

同时奥地利还担心希腊统一了巴尔干地区之后,跟自己产生争夺瓦拉几亚、摩尔多瓦公国、波斯尼亚地区的冲突。所以奥地利一边强烈关注,一边加强在边境地区的兵力,引起了希腊外交部的恐慌。奥地利这样一个大帝国的介入,对希腊来说是致命的。而且毫无疑问,英国支持奥地利介入。

周成功紧急召见奥地利领事,对方继续表达关切,同时反对希腊以任何名义吞并巴尔干领土,认为那会增加地区不稳定趋势,而且影响了奥地利在该地区的利益。

通过跟奥地利领事的反复试探后,周成功认为奥地利直接介入的可能不大,奥地利现在更恐慌本国境内的斯拉夫民族发生问题。

但是,周成功突然发现,塞尔维亚竟然直接采取了行动,派兵进入了马其顿地区。

塞尔维亚显然还得到了奥地利的支持,并且希腊甚至没有理由反对他们。

塞尔维亚实质性独立已经二十多年了,早在拿破仑战争时期,这里就发生了起义,之后在欧洲国家的干涉下,奥斯曼帝国被迫承认这里的自治,塞尔维亚只保持了跟奥斯曼帝国名义上的宗主关系,缴纳少量的贡赋而已。

独立后的塞尔维亚成立了一个公国,由起义领袖米哈伊洛·奥布雷诺维奇担任大公。传了三代,统治时间都不长,米哈伊洛·奥布雷诺维奇1839年退位,他儿子米哈伊洛·奥布雷诺维奇二世当了一个月大公后病死,孙子米哈伊洛·奥布雷诺维奇三世只有16岁。即位后被另一个起义领袖卡拉乔尔杰·彼得罗维奇推翻,卡拉乔尔杰·彼得罗维奇成为新的大公。

最初,塞尔维亚公国的领土只有原先的贝尔格莱德地区,但这些年向东、南、西方向均有扩张,尤其是这次奥斯曼跟俄国的战争受挫,塞尔维亚迅速驱逐了周边的奥斯曼驻军,在南方已经跟马其顿地区接壤。

接着起义爆发后,塞尔维亚以支持民族起义为理由,将軍队开进了马其顿,希腊同样以这个理由进军马其顿,所以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塞尔维亚。

这意味着马其顿有可能被瓜分。

第五百零一节 采取强力措施

起义后的种族仇杀,立刻让欧洲各国的舆论开始转向,尤其是在英国的推波助澜下,开始朝着不利于希腊的一方转变。

周成功知道自己必须当机立断采取果决措施,否则事态就会失控,英国人已经开始进行外交活动,开始呼吁欧洲各国介入巴尔干纷争,制止这里的混乱。

在英国人完成外交操作之前,周成功必须控制巴尔干地区,否则希腊在这场战争中,将无法取得任何成果。

他立刻给进入保加利亚、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地区的希腊軍队下达命令,要求他们立刻收编当地起义軍队,跟当地起义领袖谈判,必要的情况下,采取军事措施。

其实之前他本有机会控制局面的,比如他的军队进入之后,第一时间不是打击奥斯曼軍队,而是招募当地士兵,利用民族认同,他是有机会组建一支忠于他的马其顿軍队,阿尔巴尼亚軍队和保加利亚軍队的。

但组建軍队成本高昂,所以他决定扶持当地势力,反正他跟许多势力达成了一致,将来他会成为这些国家的共主。到时候以这些新独立的国家,以议会代表全民的名义,向他发出邀请,在外交上也更为有利。

可谁能想到,会引发无法控制的局面。财政压力,现在顾不上了。立刻让軍队行动,整编起义部队,并且这些进入各地的軍队士兵,也大多数都是当地的移民,他们主要是在希腊的第二代移民组成,军官更多的还是希腊人,忠诚是能够保证的。

而且由于他们的帮助,目前跟当地势力的关系还比较融洽,被当地势力视为解放者,而不是入侵者。在有共同敌人的情况下,大多数势力还是愿意合作的,毕竟他们组建的軍队五花八门,而且都张口要饭吃,这些团体也很头大,希腊人愿意接过这个烂摊子,他们也不反对。因此大量起义军在起义领导者的配合下被整编,然后开到战场后方进行正规训练。

起义领导者们,则被周成功用政治手段分化,给予他们各种承诺,支持他们在希腊軍队占领的城镇中组建政府,给他们安排各种官职。

也有不愿意合作的极端分子,或者根本就不认同希腊文化,或者是突厥人的游击队,周成功命令对这些人不加区分,全部都打成奥斯曼軍队加以消灭。

在混乱局势下,就只有希腊軍队是一个正规的,有组自的纪律部队,这些乌合之众,虽然是仇杀的主力,杀人如麻,可真的正面作战,其实没有多少战斗力,一支支起义军被以此剿灭。

英国在维也纳已经发起了一个巴尔干问题会议,希腊也参加了这场会议,英国对希腊进行了公开的指责,将目前的混乱归咎于希腊的入侵。希腊代表反唇相讥,不认为人民谋求解放,上帝的子民希望得到公正是一个错误。

英国人出示了一些证据,不但指责希腊推动了巴尔干地区的种族仇杀,而且认为希腊軍队也参与了屠杀。希腊代表则坚决不承认英国人出示的模糊不清的照片,或者认为上面穿着希腊军服处决平民的图像是为处决暴民。

英国对此十分不满,认为即便是处置罪犯,也不应该由希腊軍队来执行,而是应该经过法庭的判决。英国坚持各国应该组建一个巴尔干问题团队,进入巴尔干考察,确认巴尔干仇杀的现状。

希腊代表反对无果,各国都同意成立这么一个考察团。在请示国王之后,希腊代表转变了态度,反而表达了积极支持各国前往考察的行为,并且保证希腊軍队将全程负责保护考察团的安全。

希腊国王很聪明,考察团肯定又是一群贵族组成,如果英国借机要求进驻軍队保护这些人的安全,是有理由的,就算他们不派遣軍队,这些贵族真的在巴尔干出了事情,也是希腊的麻烦。所以干脆主动承担起保护的责任。

可英国人竟然反对,认为希腊军方的参与会让考察变得不公正,希望组建独立调查团,至于保护工作,由各国自行负责,要求希腊軍队不得干涉考察团在巴尔干地区的自由活动。

英国在这个问题上竟然得到了法国的支持,以及普鲁士意外的支持,但奥地利却表现出犹豫的态度。显然奥地利人也不想英法普,尤其是法国普鲁士的军事力量进入这里。但奥地利独木难支,周成功所幸破釜沉舟。

于是英国人突然收到了一封中国发给欧洲各国的照会,中国政府也认为巴尔干问题十分严重,表示中国也要进入调查,并且有必要的情况下,中国将组织十万軍队进驻这一地区,不但是保护调查团的安全,也是为维护当地和平贡献力量。

中国的声明立刻让英国人退宿了,强行组建考察团和武装力量介入的话,那么中国就有同样的理由介入,相比已经将领土扩张到黑海的中国,似乎英国距离巴尔干更远,这里的利益与英国更疏远。

于是英国人转变了态度,不再坚持独立护卫,甚至对希腊愿意提供保护的态度,表示了赞赏,认为这是负责人的态度。

就这样一个独立考察团进入了巴尔干地区,希腊軍队负责提供他们的保护,但不得干涉他们的行动。

大量第一手资料被发回欧洲,这里确实十分混乱,确实发生了仇杀,但希腊人推动仇杀的谣言也不攻自破,因为希腊人也是仇杀的受害者,而且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仅次于奥斯曼人。

但英国依然指责希腊,认为希腊不负责任的军事行动,造成了这一切,强烈要求希腊立刻跟奥斯曼帝国进行谈判,让巴尔干迅速恢复和平。

希腊则开始打宗教牌,认为英国为了一己之私,逼迫希腊将基督徒的命运交给奥斯曼这个异教国家,这是对上帝的亵渎。

外交官司不断,但实际行动却一直没有停止。

收编了巴尔干各地的起义军之后,已经让希腊軍队膨胀到了四十万,这些当地起义军组成的部队,极难管束,因为他们能够起义,要么是最底层的赤贫阶层,要么是宗教狂热份子,多数是两者兼有,对奥斯曼政权充满仇恨。

英国人的指责不算错,这些船上了希腊军装,拿起了更好的武器的起义军,其中真的有一些狂热分子在屠杀突厥人,而且还以此炫耀,对前来拍照的英国人毫无戒心,还专门摆出对方要求的各种姿势。

这种情况让周成功十分头痛,此时在主战场上,希腊主力军一直无法攻占伊斯坦布尔,奥斯曼人不断从小亚细亚半岛调动后备军,这些真正的信仰回教的突厥人的到来,加强了兵力,而且也发展成了民族战争,双方在民族意识的凝聚下,作战意志弥补了训练不足的劣势。眼见很难立刻占领奥斯曼首都,结束这场战争,周成功采取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开始将保加利亚軍队、马其顿軍队和阿尔巴尼亚軍队调动到伊斯坦布尔前线,告诉这些起义军为主的狂热分子们,让他们去攻打奥斯曼苏丹的部队,去跟真正的突厥人作战。

希腊主力部队,反而撤往这些地方驻防,常备军的军纪有保障,但只能控制城镇地区,广大乡村中依然发生着各种自发的民族冲突,已经无法顾及。

大量乡村地主暂时抛下财产,迁居到城里,主要就是突厥人和希腊人。

这些人刚刚摆脱屠杀,充满了恐惧,在城里也得不到救援,只能各自找寻自己的宗教组织,突厥人进入回教寺庙避难,希腊人进入东正教堂避难,而宗教组织可以给他们提供庇护,却无力给他们提供生活物资。

此时希腊国王公开宣布,将为难民提供生活物资,这笔钱一定要出,这是难得的,赢得这些旧时代精英的机会,况且其中还有大量希腊人。

国王号召希腊人募捐,他拿出一半王室津贴,并且发行一笔专项的救助债券。还拆分开来,分别在黑海、伦敦、巴黎和维也纳进行发行,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宣传。

向外界展现希腊王王室负责任的态度,这能挽回一些舆论,可改变不来偏见,英国人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希腊造成了仇杀,就好像他们之前认为奥斯曼軍队在屠杀基督徒一样,解释已经晚了。

最后解决问题,还得看大国博弈的结果,周成功很不愿意接受这种命运,他恼恨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握,所以他也想让希腊变成一个大国。但大国也许享受惯了决定别人命运的感觉,又很抵触有新的国家加入大国俱乐部。

这一切都注定希腊想要扩张困难重重。

作为盟友本应为希腊分担压力的,但满清帝国这一次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失望。

八旗大军竟然在一个月时间中,被阻挡在边境地带无法寸进,抵挡他们的,不过是一群后备军啊!

第五百零二节 一个神秘礼物

周成功有些退缩了。

满清堕落的太快了,上次战争已经有了苗头,当时他们的軍队纪律性和组织上就已经不如奥斯曼帝国,但利用割让勇武还能压制对方,这才十几年时间,就急剧下降到这种程度,实在是让他没有想到。

在周成功看来,道光并不是一个昏聩的皇帝,他手下的一些大臣,比如穆彰阿等人,除了在贪财问题上有些瑕疵,其他方面也算中规中矩,难道真的是贪腐毁掉了这个帝国吗,还是说因为权贵太多,拖垮了这个国家。

周成功原本预测,满清的进军会势如破竹,因为奥斯曼的主力都在黑海,可没想到奥斯曼紧靠一些老弱病残的后备军,竟然就能依托边界的防御工事拖住清军。这就让希腊陷入了困境,希腊毕竟是一个小国,哪怕不跟奥斯曼大军决战,对方光是拖都能拖垮希腊。

英国人给的条件已经相当优厚,允许他吞并保加利亚,但不是直接并入希腊,而是允许他个人成为保加利亚国王。但必须放弃目前对伊斯坦布尔的进攻,这里是奥斯曼帝国的首都,除非希腊能灭亡奥斯曼帝国,否则就无法占领这里。而且即便军事占领成功,列强真的愿意让希腊吞并这个重要区域吗。

以欧洲的战争模式,能吞并保加利亚,这已经算是一次极其成功的军事扩张了,这等于让希腊人口增加了近一倍,从三百万达到五百万,领土扩大一倍有余,对比普鲁士的扩张,这简直不要太轻松。

而且这能得到欧洲大国的支持和承认,是稳妥到手的利益,周成功也有控制保加利亚的信心,这样他以两个国家的共同国王没纽带,手里掌握的势力将大大增强。

可这样一来,希腊就等于是脱离了中国战略的轨道,中国将做出什么应对,他不确定。中国最激烈的反应,也不过是直接参战,介入海峡地区,最多跟英国打一场大国争霸战争,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希腊。希腊没有挡在两国前进的道路上,虽说希腊周边可能成为战区,但这种海战,影响不了希腊的利益,反倒会对中英两国在这一带的利益造成影响,两大国的商品无法进入这里,会给希腊商品腾出市场空间,两国的商船无法自由航行,希腊航运业反而能趁机获利。就好像几次黑海地区的战争一样,希腊都是最大的受益者。

要说唯一遗憾的是,希腊没能趁这个良机奠定帝国的基础,但这不是希腊的问题,主要是盟友出了问题。

与其让希腊成为帮中国挡在最前面的挡箭牌,不如跟西方大国合作,接受已经得到了巨大利益,见好就收,也许才是最符合希腊利益的态度。

于是周成功开始跟英国领事接触密切起来,他希望能在保持巴尔干目前利益的前提下,在小亚细亚半岛上得到伊兹密尔(士麦娜)地区,理由这里居住的主要是希腊人,而这里是奥斯曼帝国在小亚细亚领土上最大,最优良的港口。

对希腊国王愿意做出的让步,英国是欢迎的,保加利亚可以给希腊,马其顿南部也可以给希腊,但阿尔巴尼亚不能给希腊,这是奥地利帝国的底线,希腊控制了阿尔巴尼亚,就控制了奥特朗托海峡的出口,对奥地利的亚得里亚海出口是一个威胁。

至于伊兹密尔,英国人也不能接受,主要是奥斯曼帝国不能接受,失去伊兹密尔,对奥斯曼经济是一个重大打击。丢失欧洲领土,本就让奥斯曼帝国奄奄一息了,因为奥斯曼帝国的财政制度下,小亚细亚地区的奥斯曼民族承担的赋税较轻,欧洲领土担负了三分之二的财政。失去欧洲领土,就已经让奥斯曼帝国的财政无以为继,再将亚洲领土上最富庶的地区割让给希腊,奥斯曼帝国将很难维持下去。

而且放弃欧洲领土后,如果连亚洲领土都无法保全,这在军事和政治上,都十分不利。军事上的防御板块不再完整,政治上会失去民众的信任。

至于沿岸海岛倒是可以交给希腊,因为希腊海军现在已经占领了所有没有要塞保护或者驻军的奥斯曼海外岛屿,这些岛屿上也大多住着希腊人,或者希腊人占主要人口。也没什么战略和经济价值,只有一些渔民而已。

这一切都被中国领事看在眼里,迅速回报给了国内。中国支持希腊和满清摧毁奥斯曼帝国,中国也不谋求占领这里,只想让海峡开放。让中国军舰可以畅通无阻,这样依托黑海沿岸日渐发展起来的造船工业,可以支持中国在地中海部署一支规模可观的舰队。

进入铁甲舰时代之后,水师发现,跟英国海军的势力对比并没有下降,甚至还不如风帆战舰时代,因为铁甲舰对工业配套的需要更高,以前风帆战舰无法突破英军控制的西地中海和西非海岸,也就对英国没有任何威胁,铁甲舰时代竟然同样如此。

东地中海地区是一个传统工业区,为了在这里维持海军优势,欧洲公司不得不在克里特岛维持着庞大的军事基地,这些基地大多作为军用,成倍太高,如果能打通黑海,利用黑海地区商业运输支撑的工业体系,成本将大大降低。

可希腊的态度,明显是退缩了。

中国领事没有收到明确回复,从皇帝的深宫里送来了一个盒子,让他转交给希腊国王。

女王康妮代替国王接收了礼物,很好奇到底是什么。

当国王再一次结束跟英国领事的沟通之后,才来得及告诉国王。

“礼物?”

周成功很好奇。

俩人小心的拆开包装精美的纸盒,里面是丝绸包裹的一个物件。

打开一看,是一个瓷瓶!

康妮顿时惊喜:“这是你说的那个瓷瓶?”

说完她小心的拿起来,果然是粘起来的,而且沾的很不整齐,还有不少缺口,有的缺口指头都能塞进去。

康妮问道:“这个礼物什么意思?”

周成功冷笑:“就是筷子的意思!”

康妮点头:“代表团结!”

周成功的眼神开始冰冷:“他还在帮他。”

说着从妻子手里接过瓷瓶,然后在妻子尖叫声中,瓷瓶从周成功松开的手指间掉落,摔了一个粉碎,再也拼不起来了。

周成功看着四散的瓷片,他感觉到他心中某种东西似乎也粉碎了,再也拼不起来了。

第五百零三节 事态激化

希腊王国,或者说希腊国王个人很快与英国达成了一致。

英国人在巴尔干会议上提出了一些列主张,鉴于目前的局势,英国希望奥斯曼帝国能够允许保加利亚地区独立。

保加利亚并不是一个单一的地利名词,没有明确的边界,是一个带有历史意义的词汇。

奥斯曼人的行政体系中,是将巴尔干地区当成一个板块的,成为鲁米利亚(Rumeli),意思是“罗马的土地”,指被奥斯曼统治的东罗马帝国领土。奥斯曼人跟东罗马帝国曾经联姻过,他们的苏丹也宣称是罗马人的皇帝。所以奥斯曼人历史上,也一直在渲染东罗马的概念。整个巴尔干地区,除了波斯尼亚之外,都叫鲁米利亚。

希腊人认为,这应该翻译为希腊人的土地,因为希腊人认为希腊就是东罗马帝国。这个观念也颇有市场,甚至奥斯曼帝国都是支持的。奥斯曼帝国占领保加利亚后,保加利亚教会由君士坦丁堡总主教区管辖。帝国官方不承认保加利亚民族的存在,认为保加利亚人就是希腊人。君士坦丁堡总主教区派到保加利亚的大主教都是希腊人,在宗教仪式上只能用希腊语,他们在保加利亚推行希腊化的政策。

但因为历史上保加利亚帝国的存在,因此有这么一个概念,也有确确实实的民族认同,所以奥斯曼统治四五百年来,并没有抹杀掉保加利亚民族概念,反而因为突厥民族的欺压,希腊官僚又以帮凶的形势出现,在个别民族主义者心中,保加利亚民族观念反而得到强化。保加利亚人不但反抗突厥统治,还反抗希腊籍大主教,在这些反抗中民族观念传承了下来。

由于历史上的保加利亚帝国统治的区域十分广大,最大的时候,甚至从伏尔加河一直延伸到阿尔巴尼亚,统治了整个巴尔干半岛,当时的塞尔维亚帝国也被保加利亚人征服。但现在塞尔维亚人独立在前,他们不可能接受把自己也涵盖进入保加利亚境内。倒是如果将保加利亚并入塞尔维亚,他们能够接受。反正他们语言相近,都是斯拉夫语为主,加入了大量拉丁和希腊语词汇的方言。被看作斯拉夫方言也行,甚至说是希腊语方言也可以。

但显然塞尔维亚公国还无法跟希腊相比,让保加利亚独立,是为希腊国王兼任保加利亚国王铺路,跟历史上的保加利亚帝国没什么关系,只是借用这个名词,成立一个国家而已。同样的道理,巴尔干也可以成为塞尔维亚地区,马其顿地区,东罗马地区等等。

于是这个保加利亚先排除了阿尔巴尼亚,然后在塞尔维亚的坚持下,奥地利帝国的支持下,排除了罗多彼山脉以西的马其顿地区,具体边界尚未划定,但不外乎分水岭和自然河流等原则,至于民族聚居范围,这个原则在巴尔干地区不适用,因为民族太乱了。

保加利亚独立、马其顿独立、阿尔巴尼亚也独立,分别成立三个公国。然后就是商议这三个国家的君主问题,君主制是要坚持的,包括法国在内,欧洲都是君主国。

保加利亚和阿尔巴尼亚的君主都先后确认,显然大国早就在幕后达成了一致。英国人提出,因为保加利亚议会早就邀请了希腊国王担任保加利亚国王,这是保加利亚人民的选择,其他国家都没有反对,就这样希腊国王兼任了保加利亚大公。

阿尔巴尼亚的大公,则选了帕尔马公爵费迪南多一世的孙子,伊特鲁里亚国王路多维科一世之子卢卡公爵卡洛作为大公,称卡洛一世。这个费迪南多一世,是原本帕尔马公爵,拿破仑占领帕尔马之后,他就退位了。拿破仑城里了一个伊特鲁里亚王国作为补偿,让他的儿子成为国王,称为路多维科一世。原本的历史上,帕尔马大公国被拿破仑的皇后,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玛丽皇后得到。帕尔马公爵家族再次失去王位,玛丽皇后死后,卢卡公爵复辟帕尔马大公。

但是由于拿破仑没有绝嗣,并且强势在法国复辟,玛丽皇后三年前死后,法国得到了帕尔马公国,奥斯塔波拿巴兼任帕尔马大公。卡洛家族得到了大国的认可,一方面法国希望一次作为对帕尔马公国争议的补偿,卡洛家族放弃对帕尔马公国的声索。

这个家族的历史背景深厚,来源于法国的波旁王朝,是波旁旁支。这种历史背景,让英国可以接受。虽然卡洛家族属于波旁分支,但法国现在都不是波旁统治,哈布斯堡家族也可以接受,而且卡洛的祖父费迪南多一世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女婿,娶得还是特雷西亚女王的女儿,于是奥地利支持卡洛统治阿尔巴尼亚这个地理位置重要的地方。

但是马其顿却无法达成一致,此时的马其顿南部被希腊軍队占据,北部则被塞尔维亚軍队占据。希腊国王表示如果自己无法成为马其顿大公的话,他希望他儿子能得到这个头衔。塞尔维亚大公则认为马其顿居住的都是塞尔维亚人,可希腊代表认为,马其顿斯拉夫人的语言,跟保加利亚语更接近,交流起来几乎没什么障碍,无非是一些拉丁语借此和希腊语借词比例高地的差别而已,不存在语法等问题。

两国争执不下,只能让马其顿暂时保持现状。

这次会议还确认黑山为一个独立的国家。黑山是一个相对奇葩的国家,国内山地、峡谷纵横,但却惊险的保持了独立,成为巴尔干地区唯一没有被奥斯曼帝国征服的国家。一个原因是因为地形确实险峻,第二个原因是土地确实贫瘠。人还死硬,不断的跟周边国家打仗。这次战争中,他们又向北方推进了国土,跟塞尔维亚直接接壤了。

会议结束后,希腊迅速跟奥斯曼帝国签订了和平协议,同时满清也跟奥斯曼帝国恢复和平。满清多少也得到了一些利益,这是希腊坚持的,如果满清跟自己打仗没什么好处,估计以后就不会跟希腊合作了。

满清的领土从幼发拉底河稍微向西调整,从过去以幼发拉底河为界,推进到了幼发拉底河发源的东南托洛斯山脉,将奥斯曼帝国领土,彻底跟两河流域隔开。在东南托洛斯山脉西部,双方以从山脉发源的杰伊汉河为界。对满清来说,得到了杰伊汉河下游下半个阿达纳平原,也算是一块农耕土地。但希腊认为,这让满清在爱琴海获得了一块出海口,展露意义比得到的土地更重大。

出海口正对的正是塞浦路斯岛,控制这里的英国竟然也支持满清获得这个出海口,原因是英国始终对满清没有什么影响力,他们认为主要原因是距离满清太远,而满清从规模和领土上来看,怎么都是一个大国,英国认为让满清在爱琴海得到出海口,尤其是跟英国控制区正对的情况下,有助于提高英国在这个国家的控制力。所以英国支持希腊提出的,将这些领土割让给满清的方案。而奥斯曼帝国此时能保住主要领土不失,是唯一的诉求,他们时刻都在灭国的边缘徘徊,已经没有什么拒绝的资格了。

一个月时间,英国的外交取得了满意的进展,但中国外交官们就闲着吗?

没有,他们也在积极奔走,只可惜影响力还是不足。而且中国是希望进取,英国是在阻拦,进取势必挤压其他国家的利益,英国充当的却是一个旧秩序的捍卫者角色,反而能得到担心中国西进的所有势力的支持。

谁担心中国西进?

欧洲人几乎都担心,哪怕是法国这样的跟中国保持长期友好关系的国家,也希望中国不要太过于接近法国,奥地利就更不愿意了,中国靠奥地利已经足够近了,真的没必要让中国势力直接跟奥地利陆路相连,双方海路连通,做做生意挺好,没必要做邻居!

本来唯一的支持者是希腊,可惜希腊退缩了,希腊国王明智的选择了眼皮子底下的利益,放弃了迅速成长为帝国的希望,他很稳重,这是他甚为中国人的性格特征,缺乏普鲁士那样的军国主义思想,还不够刚烈。

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一个负责任的君王,实际上希腊国王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没有因为他身为一个中国人,而为了中国的利益冲锋在前,而是选择对希腊最有利的决定,他是一个称职的君王,但也不再是中国西进战略的盟友了。

通过外交手段,通过盟友,等这些所有的柔性方式西进都失败之后,中国皇帝知道,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自己亲自上阵,错失这次机会,下一次西进要付出的代价就要大的多,在周琅看来,这次西进的时机,是他三年前就布好的局,虽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设想来,但结果可能比原先的设想更有利。

于是在英国人召开巴尔干问题会议,解决巴尔干问题的同时,中国在黑海城市新罗港,发起召开了一个海峡问题会议。

这个会议,迅速让海峡问题激化了。

第五百零四节 海峡问题会议

跟英国召开的会议没有邀请中国参加一样,中国在黑海沿岸召开的会议,也没有邀请英国参加。

当时英国的理由是,中国不是巴尔干国家,也不是欧洲国家,所以坚决认为巴尔干问题跟中国没有关系,极力排斥中国介入巴尔干问题。

这次中国的理由同样是这样,英国既不是黑海国家,也不是地中海国家,所以坚决认为英国跟海峡问题没有关系,排斥英国人介入海峡问题。

这种政治和外交的博弈,有时候很没意思,但它却是必须的。

中国邀请的国家很多,法国、西班牙、埃及作为地中海国家的代表,俄国、中国和奥地利帝国,作为黑海国家的代表,海峡问题,就是地中海和黑海国家之间的问题,这是中国召开会议的理由。

同时还邀请了海峡控制国,奥斯曼帝国的代表。

奥斯曼帝国这个小受,似乎哪里都有她,又哪里都被虐。

请奥斯曼帝国的原因只有一个,让他们接受会议的决议,不管决议是什么。

英国舆论对此冷嘲热讽,认为这种会议完全是不合理的,英国绝不承认会议上的任何决议。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英国也试图参加这次会议,但中国坚决排斥,就像中国也曾试图参加巴尔干问题会议,英国坚决排斥一样。英国不承认也合理,因为中国也没有承认巴尔干问题会议的决议。但不影响这次会议造成的结果已经成为事实。

会议议题分为两个,一个是地中海国家进入黑海的权力,一个是黑海国家进入地中海的权力。

中国在态度上是较为开放的,他不反对黑海国家自由进出地中海,也不反对地中海国家自由进出黑海,这就在基调上,得到了地中海和黑海国家的支持。

但在具体问题上,还是有分歧,主要是法国和奥地利的分歧。

奥地利作为一个黑海国家,而且缺乏通向大洋的出海口,地理位置虽然比俄国要好,但好的也有限。俄国控制的出海口,不管是波罗的海还是黑海,都是一个封闭的海域。奥地利控制的出海口,同样如此,亚得里亚海算得上是地中海的海中海,跟黑海一样,都是一个被海峡封锁的半封闭海域,甚至地中海本身也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封闭海域罢了。

所以成为黑海国家之后,黑海就成了奥地利重要的出海口,他们要求进出地中海的迫切程度,甚至超过俄国。

俄国进出地中海的目的,现在更多的是商业利益,进入地中海扩张,其实已经很难了,但英法依然排挤,他们不想要任何威胁。奥地利进出地中海和黑海,不但关乎商业上的利益,军事上更是至关重要。

俄国可以自由进出地中海,军事上,不过是让俄国黑海舰队将控制力延伸到地中海,俄国两只海军舰队,依然是分隔的,波罗的海舰队要跟黑海舰队汇合,得跨越整个欧洲海岸,同理黑海舰队要跟波罗的海舰队汇合,同样面对这个问题,因此不管是跟欧洲那个海权国家开战,俄国海军都必然是分隔的。

但奥地利不一样,一旦海峡开放,奥地利在亚得里亚海的舰队,可以很容易跟黑海舰队汇合,奥地利海军的完整性就能够保证。这对于任何国家都十分重要,法国认为法国海军历史上之所以一直被英国海军压制,最大的原因就是法国海军被分割在地中海和大西洋两侧,英国海军却可以集结在海峡对法国施压,同时英国人还控制了连接大西洋和地中海的直布罗陀海峡,让法国舰队根本就没有希望汇合。

所以这种被地理分隔的海权国家,除非他任何一支分舰队都具备挑战对手的能力,否则就很难掌握制海权。就好像美国那样,在大西洋和太平洋都有绝对制海权。

因此,在商业通航问题上,所有国家都支持海峡开放,因为所有国家都能从开放中获利,这也是之前奥斯曼帝国已经接受的现状。但在军事问题上,奥地利坚持应该开放,法国则坚持应该限制。因为一旦实现海峡开放,奥地利就可以大胆在黑海部署舰队,实现一支舰队控制两片海域的便利,换句话说,海峡开放后,奥地利控制的两片海域才是一个整体。

但法国不同意,对法国来说,他们进出黑海只有经济利益,没有军事意义。反而是奥地利,这个人口上已经达到了3600万人的国家,刚刚超过法国的3580万人,成为欧洲第二大人口大国。而且奥地利控制着北意大利大片土地,对地中海一直不死心。

如今的奥地利,在黑海和亚得里亚海部署着两支舰队,任何一支舰队都不足以跟法国地中海舰队抗衡,可如果海峡开放后,奥地利的两支舰队其实就相当于一支舰队了,那时候战略态势就成为法国用一支分舰队,对抗全部奥地利海军。

法国在地中海跟英国争夺已经很吃力了,加上一个奥地利,法国将处于劣势。所以法国坚决反对,海峡成为一个军事通行区。

英国人看着笑话,同时支持法国的观点。

这让中国矛盾了,在地中海方向,法国跟中国是合作者,可在黑海方向,奥地利跟中国的利益诉求一致,都希望能将两支舰队联系起来。

支持奥地利吧,将影响跟法国建立的长久合作关系,支持法国吧,将影响中国西进大战略。

合纵连横,连横合纵,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

由于希腊的退缩,中国必须赤膊上阵,结果就把自己推在了矛盾的第一线,所以就没有了缓冲,必须直面一切矛盾,必须表达立场,没有回旋的余地,这就是为什么大帝国都喜欢扶持代理人的道理。

面对这个两难的选择,让中国外交官极为头痛。

会议上中国越来越倾向于彻底开放海峡,跟俄国、奥地利站在了一起,法国和奥斯曼帝国则坚决反对开放海峡。

因为海峡问题爆发的战争已经太多了,如果这次再爆发战争,一点都不奇怪。

一旦战争爆发,各国都有自己的底气。

英法海军如果联合起来,在地中海是可以压制中国外洋水师的,俄国海军、奥地利海军都很稚嫩,起不到什么作用,因此开战的后果可能是中国丢失东地中海的制海权。

谁能料到,工业化时代的海洋力量,中国依然无法占据优势。

陆地力量,中国当然占据绝对优势,可问题是,中国跟海峡隔着众多邻国,除非能绕着黑海从满清帝国打过去,或者沿着黑海从多瑙河方向打过去。

但即便实现了陆地占领,中间依然隔着邻国,除非中国可以控制这些土地,否则依然无法直接通过陆地控制海峡,这也是历史上俄国人最大的困境。俄国还有巴尔干众多的斯拉夫国家作为依托,中国在巴尔干毫无根基,只能望黑海兴叹。

只能通过海洋硬怼过去,集结所有海军,向地中海集结,跟英法进行铁甲舰时代的大型海战。但英法会给这个机会吗,恐怕不等中国将本土舰队调过去,他们就会对中国地中海舰队发动打击。

如果此时缩回来,周琅甚至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可能看到中国突破黑海的那一天,不突破黑海,就不算真正进入欧洲。

这时候一个特殊的方案,被理藩院呈递了上来。

有一个年轻的外交官员,提出了一个新颖的看法。

理藩院认为见解十分独特,但理藩院大臣们也没有统一意见,希望皇帝能够考虑一下。

周琅拿来这份方案看过,确实很独特,但他还是不觉得可以解决问题。

“建立一个海峡委员会,不过是把问题遮盖了,不是解决问题。”

理藩院大臣解释了几句,周琅一听颇有些见解。

“你把这个人给我找过来,我当面听听他的意见。”

年轻人叫做李章铜,祖籍合肥,年纪二十八岁,在理藩院任书吏,文章写的很好,有逻辑,有力度,放在清朝是一个御史苗子,因为写弹劾文章杀伤力惊人,在外交领域同样如此,打外交官司的时候,更能把敌人抨击的一无是处。

年轻人见到皇帝的第一刻还有些紧张,说了几句话后就放松下来,谈到他的外交策略,更是口若悬河起来。

“陛下。我们其实并不需要跟法国为敌,也不需要跟奥地利结盟。我们跟他们的利益都不一样。”

周琅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

“陛下,我们的目的是把舰队从地中海调往黑海,不是从黑海进入地中海,这一点上跟法国没有矛盾,法国限制的主要是奥地利。英国希望阻止我们地中海舰队获得黑海的工业资源,法国并不限制。”

周琅疑惑道:“你这些矛盾分析的十分细微,但是如果我们不让海峡开放,自由进出两篇海洋的话,我们的舰队无法联系起来,这一点跟奥地利的困境是一样的。虽然我们跟法国没有矛盾冲突,可我们跟奥地利有共同的利益诉求。你说组建一个各方监督的海峡委员会,来对海峡通行进行控制,这无法解决问题。”

李章铜摇头道:“陛下,一定可以解决问题。我们跟法国没有矛盾,这一点很确定,我们跟奥地利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这一点也很确定。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跟法国成为正面冲撞,也没有理由跟奥地利共同进退。一定有一种满足我们的利益,却又不妨害其他国的办法。海峡委员会建立起来之后,排除了跟我们直接冲突的英国,那么法国和奥地利都不会限制我们,我们就获得了既不影响两国,又能满足自己利益的渠道!”

很少有人能在外交问题上把周琅绕晕,但周琅这次承认他被绕晕了,可是他又觉得这个年轻人说的很有道理,很符合逻辑。

中国跟法国没有绝对的矛盾,是不应该正面冲突啊,跟奥地利的利益也不绝对一致,是没有理由结成同盟啊,这是符合逻辑的,但现实摆在这里,现在会议上就是跟法国冲突,跟奥地利靠近了。

“你能详细说说这个海峡委员会的具体运作方法,和解释一下我们将如何确保能够在海峡通行的程序吗?”

周琅直接询问操作层面的技术问题,如果对方真能说上来,那说明对方确实从最细微处抽丝剥茧,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答案,如果对方说不上来,那就是一个只会讲大道理的书生,不值得大用。

第五百零六节 成立海峡委员会

“陛下。成立一个管理海峡问题的委员会,由法国、埃及、西班牙各派一个代表,默认他们是地中海利益相关方,由他们决定是否允许各国船队从黑海进入地中海;由我国,俄国和奥地利各派一个代表,组成黑海利益直接相关方,决定是否允许他国船队进入黑海。任何国家的船只需要从海峡通行,都需要向海峡委员会先提出申请,否则不与通过。”

李章铜说道。

说道这里,周琅基本上就明白了。

但李章铜还继续解释,周琅也不忍打断他的兴头:“因此当委员会成立之后,我国舰队要从地中海进入黑海,俄国和奥地利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我国在黑海本就有领土,对两国不存在威胁,或者说真要威胁两国,派地面軍队更容易。也因为有地面威慑的存在,两国其实也不敢拒绝我们。

当我们的舰队要从黑海进入地中海的时候,又因为我们本就在东地中海拥有制海权,并且长期跟法国保持友好关系,法国人没必要拒绝我们通过,西班牙和埃及既没有能力,也没有道理拒绝我们。”

所以成立一个海峡委员会,还真的就避开了所有不是矛盾的矛盾,让中国可以唯一获得进出资格,而法国进不了黑海,奥地利进不了地中海。

这个平衡真的十分精妙,当然操作起来还会有很多麻烦,比如西班牙如果反水,或者某个国家故意刁难,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当西班牙、埃及这样的小国,无故刁难中国的时候,考虑的不应该是接受他们的讹诈,而是直接打击他们,他们的刁难就是最好的理由。

跟直接与英法爆发海战相比,这些操作中可能出现的麻烦,就不值一提了。

将法国跟英国利益拆分之后,中国就有能力大量向地中海方向部署舰队,到时候就不用担心英国了,而是英国人该担心中国了。

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周琅还是询问了一下李章铜,此时就是考验对方的意思了。

“那奥斯曼帝国怎么处理?毕竟海峡事实上在奥斯曼的控制下!”

李章铜道:“奥斯曼的軍队都被俄国围困了四个月,基本上都要断粮了,这些天不是拼命突围,就是不断投降,已呈崩溃之状。而且奥斯曼国内也发生了暴动,各种问题都被激化了。这时候如果我们告诉苏丹,说我们可以劝说俄国放弃对他们主力的围困,奥斯曼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俄军围困奥斯曼主力,现在已经发展成一个单纯的军事和政治问题,在国内,女沙皇需要一场胜利来增加威望,中国要求她歼灭这只奥斯曼軍队,对女沙皇有利,而且中国愿意承担围困期间的军费,更中女沙皇的意。另外女沙皇还不太放心黑海俄军,因为康斯坦丁大公是这只部队的司令,他不敢保证这只軍队在战争结束后的政治倾向,在女沙皇认为自己彻底控制国内政局,并且确保軍队效忠之前,他不敢结束战争。

所以除非这只軍队投降,否则不可能得到解围。

毛奇已经展现了他非凡的能力。在被包围之前,毛奇就采取了措施。奥地利軍队撤出俄国领土,流出空当给俄国接收之前,毛奇就跟奥军进行了沟通。奥军虽然还是很不仗义的离开了俄国领土,但他们将大量剩余物资交给毛奇。

毛奇利用这些物资,以及在黑海周边筹集的粮食,在被围困第一天,就开始实行严格的配给制,这才能撑到现在。其实不是毛奇不想投降,而是他不能投降。他是一个外籍顾问,尽管苏丹信任他。他训练出来的主力部队也信任他,但那些狂热的圣战军并不信任他,开军事会议的时候,他只提了一次投降问题,认为在弹尽援绝的情况下投降,并不是耻辱。可圣战军的军官当即就对他进行了侮辱性的责骂,之后毛奇再也没有提过投降这个名词。

另外毛奇还想办法从海上进行走私行动,俄国占有制海权,控制着敖德萨一带的海域,但海洋是一个开放水域,走私行为是很难杜绝的。那些驾着小船的商人,总能找到空当穿越封锁线。英国这个海权国家,尚且无法组织茶叶的走私,更何况粗糙的俄国海军呢。

通过走私也得到了一定比例的粮食供给,让他们坚持到了现在。至于弹药消耗,幸好俄国人没有主动攻击,否则他们早就坚持不住了。

由于主力被困,奥斯曼帝国内部本就出现了一些恐慌情绪,结果巴尔干的民族大起义,让奥斯曼苏丹的威望大降,一大批爱国主义者,民族主义者和革命家涌现了出来,开始反苏丹,军事力量的减弱,让奥斯曼帝国无法彻底杜绝这些内乱,结果各地都爆发了小规模的起义,甚至还有军官试图发动兵变,被提前发现。

奥斯曼帝国大夏将倾,如果不是英国人的鼎力支持,他们已经崩溃了。所以此时只要能将他们的主力放回来,他们什么都肯答应。而中国有能力让女沙皇做出让步,女沙皇担心的,无非是黑海軍队的忠诚问题,中国可以许诺,一旦黑海軍队叛乱,会帮忙平叛,加上断绝军事援助,以及实施政治施压,不怕地位不稳的女沙皇不答应。再说了,女沙皇可是中国皇帝的孙媳妇,这点面子也是要给的。

周琅对李章铜对奥斯曼问题的判断还算满意。

又考了一个问题:“如何让法国、奥地利人支持成立这个委员会呢?”

李章铜答道:“其实他们没有理由不答应。奥地利此时态度强硬,是因为他们以为跟我们利益一致,如果我们退一步,他们只能跟着退一步,奥地利还不具备跟法国正面抗衡的力量,尤其是在海上。而且成立委员会,等于让奥地利合法的拥有了对黑海海域的政治权力,他们可以决定是否允许其他国家的船只进入黑海,这项权力会带给奥地利巨大的政治利益。他们的权力在扩大,没道理拒绝。”

法国人更不会拒绝。因为这个委员会的设立,满足了他们控制黑海国家进出地中海的要求,同时也等于确立他们对地中海的权力。这也是一个政治上的巨大利益,法国人不可能不接受。”

“那么英国呢?”

周琅问出了最棘手的问题。

李章铜却坚定道:“英国,不是问题。他们不会获得任何权力,我们不需要迁就英国。因为不管怎么样对英国让步,英国还是会跟我们为敌,也不管我们如何挤压英国,英国还是会与我们为敌,英国的立场是确定的,反而不用考虑英国。”

周琅考察完毕,确信李章铜是一个有创新思维,但又逻辑感很强的人,这样的人才,其实在文官中还是比较缺乏的,多是理工类官员常见。

所以周琅确定了他这份颇具奇思妙想,但又确实理顺了所有矛盾关系,让中国可以间接实现目的的方案。

当然这份方案还是拿出去让最专业的外交官认真研究讨论,补充其中的缺陷之后才进入执行流程。

一个人的智力总是有限的,在中国人集思广益之后,很快就改变了不少内容。

比如为了杜绝埃及和西班牙两个小国,尤其是西班牙有可能被大国操纵的情况,削弱了西班牙的权力。

让西班牙可以拥有黑海国家进入地中海的否决权,但这项权力必须是在明确损害西班牙利益的情况下才有效;但法国却拥有任何情况下的否决权。同理中国、俄国和奥地利三个大国,也拥有否决其他国家进入黑海的权力。奥斯曼可以得到双向否决权,既能拒绝黑海国家进入地中海,也能拒绝地中海国家进入黑海,前提同样是这些通行行为明确损害到了奥斯曼帝国的利益。

另外也补充了更多内容,比如让更多国家进入这个委员会,其中包括对海洋权益不太关心的满清帝国,他们作为在黑海和地中海都有出海口的一个大国,没有他们参加不太合理;意大利的撒丁王国也得以加入海峡委员会,获得跟西班牙、埃及一样的权力。

至于刚刚独立的巴尔干小国,阿尔巴尼亚、保加利亚,因为中国不承认巴尔干问题的决议,所以他们没有资格进入。但希腊可以进入海峡委员会,同样跟西班牙、埃及享有同等的权力。

这个方案还需要其他国家确认,才能成为国家外交条约的一部分,形成外交体系,但不会有太大的改动,因为所有国家的利益都兼顾到了。

果然推出之后,俄国首先认可这个方案,俄国现在都快成中国的附属国了,他们承认不奇怪。法国代表跟国内协商之后,也迅速接受了方案。因为法国的权力大大加强了。

但奥地利开始犹豫,既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明确反对,他们国内在进行激烈的讨论,同时在被英国极力游说,不希望他们接受这份方案。中国领事则极力游说,希望奥地利接受这个方案。

奥斯曼帝国也没有答应,说白了,这个方案瓜分的权力,就是奥斯曼帝国的权力,海峡是他们的,应该他们说了算,当他们强盛的时候,确实如此,可如今他们没落了啊。但是奥斯曼人为了这条海峡,挨了多少枪子,流了多少鲜血,让他们白白放弃控制权,太强人所难了。

但中国推行方案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这正是大国在世界上推行自己的外交准则的态度,一条条大国主导通过的外交条约,其实就是大国建立的世界体系。

后世的世界体系,为什么叫做英美体系,就是因为几乎所有的外交条约、国际惯例,甚至小到国际会议的流程,体育赛事的规则,都是英美两国制定的。当国际交往的方式就是英美两国的做事习惯时,世界体系当然也就是英美体系了。

现在中国显然不经意间在打造着一个中国体系!

第五百零七节 不签字等于弃权

奥斯曼苏丹其实很动心,只要他同意,只要带着他授权文件的外交代表在成立海峡委员会和海峡通行准则公约上签字,他的几十万軍队就能撤回本土,就能迅速平定各地的叛乱。

但英国对奥斯曼帝国进行了威胁,如果奥斯曼帝国敢同意,英国将断绝经济援助,并且拒绝为奥斯曼帝国提供贷款,拒绝他们在伦敦发行国债。

一旦没有英国的支持,奥斯曼帝国可能迅速崩溃,此时是签字也崩溃,不签字也崩溃,奥斯曼帝国十分为难。但英国能威胁的,恰好是中国可以提供的。英国不愿意承担奥斯曼帝国的债券,中国愿意,只要签字。奥斯曼的债券迅速就能在黑海地区发行,而且一旦恢复和平,大家都看好奥斯曼帝国的区位优势,相信他们的偿债能力。

这很诱惑,苏丹实在是有些怕海峡了,可以说,如果不是这条海峡,奥斯曼帝国不至于是现在这幅模样,如果奥斯曼的位置在埃及,肯定没有这么多麻烦。当然埃及人也是能接受让苏伊士运河掌握在中国人手里,才能活的安逸,如果他们是奥斯曼帝国这种明明已经不行了,却马死不倒架的死撑,恐怕埃及也快完蛋了。

苏丹很快跟中国领事达成一致,但苏丹希望在其他国家都同意之后,奥斯曼在签字,这样让奥斯曼冒的政治风险最小,毕竟别人都签字了,奥斯曼签字就没那么显眼了,英国人也不可能只盯着奥斯曼一家威胁,肯定还在威胁其他国家,比如西班牙也没有签字。

因为英国的直布罗陀海军基地就在西班牙边上,如今在美洲依然没有分出胜负,大半个殖民地都被卡洛斯王朝占据,大大影响了西班牙政府的财政,还陷入跟卡洛斯持久的争夺,他们能保证半个殖民地,也是靠英国支持,可以说西班牙如今的分裂状态,就是中英博弈的结果,他们已经是绑定在英国战车上的小国了,只能跟着英国一条道走到黑。

满清帝国就没有什么由于了,道光的代表随意就留下了名字,对他们来说,拥有权力也好,没有权力也罢,根本不在乎,反而显得十分洒脱。

中国第一个签字,俄国第二个签字,法国第三个签字,满清第四个签字。

大国签完之后,在西进战略上背离中国的希腊国王,大概是为了弥补跟中国破裂的关系,也选择了签字。埃及国王虽然夹在大国之间,但中国既然能持久的控制苏伊士运河,体现的就是对这个国家的影响力,所以埃及也没有什么波折的签了字。意大利的撒丁王国,此时的根本利益根本不在海洋上,上次革命之后,他们试图统一北意大利,结果被奥地利打败。之后在国内舆论压力下,资产阶级思想的政治家加富尔上台执政,加富尔虽然跟国王有私人矛盾,可在国家利益上是一致的,加富尔开始一边倒的依附法国,目的是希望法国能支持撒丁王国统一意大利。所以法国签字之后,他们也没有签字的顾虑。

半个月之后,大国中就只有奥地利没有签字,小国中只有西班牙没有签字。

西班牙可有可无,但奥地利既是一个大国,又是一个在地中海和黑海都有海岸线的国家,没有他们的参与,这个海峡公约就没有意义,而且签字代表认同,签字也代表维护,奥地利不签字,跟西班牙不一样,西班牙不签也就不签了,奥地利不签字,就意味着他会成为海峡公约的破坏者,因为西班牙可以不经过海峡,可奥地利是一定要经过海峡的。

围绕奥地利,中英双方进行了激烈的外交战。

为了表示重视,中国皇太子亲自走访奥地利。

“陛下。这份公约不仅仅代表一种规则,它还代表一种权力。终究公约是要通过,即便没有奥地利的参与。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能意味着奥地利主动放弃权力。”

中国皇太子对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表示道。

约瑟夫皇帝此时还很年轻,但他十分自律,他统治着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欧洲第二大帝国,他血统高贵,是600年历史的哈布斯堡家族的继承人,他异常勤奋,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洗冷水澡,睡行军床,能熟练运用他的子民的八种语言。

能说八种语言,善于学习,智力没有缺陷。勤奋工作,态度没有问题。这样的君主,如果放在一个正常时期,他算是一个好皇帝。而且他还很长寿,历史上,活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最后一年。

但生在奥地利帝国这个复杂的国家,让他只能勉力维持,极力挽救帝国的崩溃罢了。他的状态有些像明朝的崇祯,但他比崇祯的处境要好很多,因为他的帝国毕竟是一个发展中的帝国,在进行工业化,在向前发展。同样遭遇了亡国之祸,只能说历史的大势无可阻挡,这个时代注定不属于奥地利帝国,而是属于普鲁士崛起的时代,属于英国称霸世界的时代,属于美国强势成长的时代。

于是这样一个智力水平中上,工作兢兢业业,带领国家快速工业化的皇帝,却在历史上十分暗淡,大家更多记住的,是他那个败家但漂亮的老婆,茜茜公主!

这个时代甚至可以记住他的妻子,却无法记住他。

但不能否认他的政治能力,他认可了中国皇太子的道理,之所以拖延签字,也只是在观望,在期待得到更多的好处。

所以他提出了一个条件:“一旦奥地利跟其他国家发生战争,中国必须保持中立。”

意大利问题,已经让奥地利感到跟法国的关系紧张,一旦奥地利因为意大利问题,跟法国爆发战争,那么中国如果跟法国结盟从黑海方向突击奥地利,奥地利承受不了这个代价。以中国从拿破仑时代就跟法国建立的良好关系,两国之间有秘密同盟并不奇怪。

奥地利还担心俄国,他们的判断跟英国相似,感觉中国在努力推动俄国向西扩张,奥地利首当其冲。尤其是刚刚结束了跟俄国的战争,从俄国手里又夺取了大片土地之后,防范俄国报复,也是奥地利必须面对的一个外交难题。而这个难题,英国提供不了任何帮助,中国却有能力支持俄国击败奥地利。

可惜的是,中国跟法国还真的没有秘密同盟,如果说有,也只是针对英国的,关于划分地中海权力的协议,而不是针对奥地利的,因为中国跟法国关系中,奥地利都不是一个主要内容,两国最大的对手都是英国。

在俄国问题上,中国确实有意推动俄国向西扩张,但从来没有想过要直接参战,中国对欧洲领土不感兴趣,中国感兴趣的领土,从来都是那些可以移民的领土。那些空旷的领土,而不是居住着密集人口的领土,欧洲并不满足中国对领土的要求,所以不再中国领土收获的菜单上。

所以皇太子答应了这个要求,而且公开跟奥地利签署了一份友好条约,条约规定,奥地利跟邻国发生战争的情况下,中国有义务保持善意的中立,不得与奥地利的交战国结盟,不得为其提供包括经济在内的任何援助。同样,中国跟邻国的战争中,奥地利将保持善意的中立,不得与中国的交战国结盟,不得为其提供包括经济在内的任何援助。

这份条约很重要,不但避免了在跟法国交战时的两面作战风险,还避免了中国支持俄国报复奥地利的风险。

于是奥地利同意签署海峡公约,同意成为海峡公约成员,他们在获得控制地中海方向船只进入黑海权力的同时,其实也就负担上了维持这种权力的义务。

这种外交条约,签字的国家越多,就越有法律效力。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明明敌对的国家,也会被邀请加入条约,因为这对推动条约成立的国家来说,是一种保障。

中国推动海峡公约,跟与普鲁士签订自由过境协议一样,是在建立一种符合中国利益的外交规则,当然是接受这种规则的国家越多,对中国越有利,哪怕这个国家是敌国,也有必要拉拢过来。

就好像联合国是美国等西方国家发起成立和控制的,但却不得不接受中国加入一样,因为中国不加入对中国当然是一种损失,可对联合国本身,也是一种损失。

奥地利接受之后,西班牙接不接受,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中国领事立刻通知奥斯曼帝国,要求对方履行承诺,立刻签字。

奥斯曼签字之后,中国将邀请各方参加最后一次会议,宣布海峡委员会成立,并在即日开始运行。

奥斯曼帝国也履行承诺签字,然后在中国的斡旋下,他们迅速与俄国签订了停战协议,将克里米亚半岛归还俄国,然后俄国解除了封锁,奥斯曼帝国迅速雇佣商船从敖德萨撤出軍队。

中国决定召开海峡会议,宣布海峡委员会成立,可就在这最后一刻,西班牙表示愿意签字,完成了最后一块拼图。

第五百零八节 英船闯关事件

西班牙为什么会同意,肯定是得到了英国的支持,否则是否参加这个公约,对他们真的没有太大的影响。

英国自己无法参加,尽管也不愿意参加,但如果能在其中安插一个自己人,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海峡委员会成立,并且推出了海峡通行准则之后,迅速制定通航流程,向所有有商船经过海峡的国家发出照会,告诉他们以后他们的商船要经过达达尼尔和博斯普鲁斯海峡之前,需要提前向位于伊斯坦布尔的海峡委员会提交申请,批准通过之后,才能通过海峡区,否则一律被视为走私,海峡公约签约国都有权力和义务缉拿这些非法船只,同时黑海沿岸国家的港口,也不得拒绝这些没有通航批准证书的商船入港。

英国外交部门明确表示,不承认海峡委员会是一个合法组织,不会接受该委员会管理,英国籍船只将继续按照以往的通航惯例进出海峡区。

这其实是一种权力相争,英国人的做法,是认为海峡区依然归奥斯曼帝国管理,可奥斯曼帝国都在海峡公约上签了字,不管他们是否自愿,但至少在法理上来讲,奥斯曼帝国让渡了海峡管理权给管理委员会。奥斯曼帝国之前对海峡的控制权和管理权,又是通过一系列外交条约确认的,或者因大家默认的习惯形成的权力,最重要的就是希腊独立战争和之后引发的克里米亚战争,欧洲人规定黑海为中立区,海峡不允许任何国家的军舰通过。

但法理上无论如何说的过去,英国就是不肯承认,因为这是中国推行的地区秩序,英国不愿意接受,其实如果换个位置,是英国推行的秩序,他们肯定就愿意接受。因此有些秩序,不在于合不合理,也不在于是否对所有人有利,而在于是谁推出的。就好比中国人建立一个亚投行,日本和美国就不愿意参加一样。这是政治态度,跟利益无关。

于是英国商船在穿行海峡的时候,他们不向位于伊斯坦布尔港口区的管理委员会申请,他们认为自己拥有自由通行权力,因为他们是商船,于是他们进入了黑海。但他们发现,真的无法在中国的新罗港等港口停靠,也无法在俄国的敖德萨等港口停靠,无法在满清的巴统停靠,最后英国商船闯入了奥地利港口康斯坦察。

这件事迅速引起了国际关注,被称为英船闯关事件。

这显然是一次外交试探,或者外交威示,试探一下海峡管理委员会各国的态度和底线,同时向各国发出挑战,看看是否真的敢采取行动。一旦有一个国家不敢得罪大英帝国,海峡公约就将成为一纸空文。

这次事件,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国都有些应对失当,原因是管理委员会刚刚开始运作,各种程序尚未理顺,在伊斯坦布尔的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与各国的港口之间的文件往来还有许多交接间的麻烦,最关键的是,港口没有经验,港口对海峡公约内容和相关权力规定,都没有具体掌握,拿捏不好突发事件的分寸。

事实上,根据公约内容,等于是黑海和地中海国家,互相默认了对方在两海的权力划分,一定意义上,黑海成为一个中国、俄国、满清、奥地利和奥斯曼帝国的联合执法区域,各国都有权在这里行使执法权。所以在英国商船试图进入中国港口的时候,不是拒绝他们入港,而是应该由港务缉私警直接扣押英国商船。对其进行相关处罚,可海峡公约对违规船只的处罚办法都没有规定,因此海警也没有相关办法处理,结果只能拒绝对方入港。

现在英国商船直接闯入了奥地利港口,这时候各方才反应过来。

怎么办?

中国紧急召开会议,会议上,要求奥地利先将英国商船扣押,然后各国在制定相应的出发措施。

英国人则专门针对奥地利进行施压,他需要在黑海打开一个突破口,彻底瓦解海峡公约这个地区性组织。

中国惹不起,中国港口他们不强闯,满清太野蛮,强闯容易出事,他们也不创,俄国港口也不能闯,奥斯曼帝国已经弱不禁风,压迫奥斯曼帝国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容易让奥斯曼帝国向其他国家求援,到时候发展成英国对抗整个海峡公约国家。所以英国人直接向奥地利施压,一旦奥地利承受不了压力,那么就只能倒向英国一边,同盟性质的海峡公约就会瓦解。

可中国虽然应对失策,但反应速度很快,立刻召开会议,先让奥地利把英国商船扣押,而且是以海峡公约的名义扣押,减少奥地利面对的压力,试图将事件提升到英国对整个海峡公约国家的挑战。

英国人不上这个当,哪怕奥地利宣布是以海峡公约的名义暂时扣押的英国商船,英国人依然继续对奥地利政府施压,要求他们释放扣押商船。

英国军舰开始在北意大利一带巡航。

中国军舰也从克里特岛出发,在亚得里亚海附近出现。

同时中国以维修船舶的名义,向海峡公约申请克里特岛军舰进入黑海,进入黑海的批准权力归中国、俄国、奥地利和满清、奥斯曼等国共有,由于跟奥斯曼和满清没有战争状态,所以两国没有拒绝的理由,否决权不成立,奥地利正面对英国的施压,中国的行动是来挺他们的,而且事先沟通过,所以他们也不可能反对,俄国更不用说了,结果中国地中海舰队,开始源源不断的进驻黑海地区。

这发生在紧张的时刻,但也不是一个临时性措施,因为封锁解除之后,中国将在黑海常驻大型舰队,利用这里的造船工业体系,维持一支舰队。将索契开辟为军港,作为黑海舰队基地。

克里特岛的基地当然也没有废弃,新的军舰从苏伊士运河不断进入克里特岛基地,显然他们不可能是临时过来的,只是刚好赶上了英国商船闯关而已。

本来就开始了军舰调动,此时高调的宣布出来,不过是给英国施压而已。

奥地利人承受不住跟英国对抗的压力,继续在会议上呼吁尽快解决这一事件,中国提出让奥地利将英国商船交由海峡管理委员会,奥地利巴不得脱手这个烫手山芋。

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奥斯曼帝国希望,不要将英国商船带进奥斯曼港口。哪怕海峡管理委员会总部位于伊斯坦布尔,但奥斯曼担心将英国商船扣押在伊斯坦布尔,只是让英国的压力从奥地利转移到奥斯曼帝国头上。

海峡公约是中国推动建立的,此时中国不出头,这个公约就形同虚设,而且任由各国推诿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所以中国主动提出,在海峡管理委员会框架下,成立一个海峡法庭,法庭依然设立在伊斯坦布尔,但执行机构放在索契,这里是中国军港,将在这里建立一座隶属于海峡法庭的监狱。

中国的提议全票通过,因为所有国家都不愿意接手这个得罪人的工作,不止是怕得罪英国,将来类似的事件肯定会时常发生,不管是疏漏也好,故意也罢,让其他国家去惩处人,实在太得罪人。那么就让更有得罪人底气的中国,去得罪那些潜在的对象吧。

法庭也顺利成立,依然由各国派遣司法官员,以国际公法为准则,对发生在海峡地区的行为进行司法审理。

海峡管理委员会,虽然由各国派遣一个代表共同工作,加上一些翻译、秘书等专业人士,以及现在加入的法律人士,事实上各国派遣的都是一个专业综合性团队,只不过有一个代表权而已。

法庭开始对英国商船进行审理。

英国政府一方面拒绝承认海峡法庭的合法性,一方面却没有拒绝商船主为自己雇佣律师辩护,甚至可以肯定,英国政府会出这笔律师费。

审判出现了问题,因为找不到一条依据来定英国商船的罪。判它入侵奥地利领海?这是一艘商船,不是军舰,而且这个时代的国际法规对领海的界定,以及对侵犯领海的量刑,还没有任何明确的措施。

也就是说没有先例,能说出来的,也只是这艘英国船违反了黑海和地中海国家制定的海峡通行规则,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国家联盟制定出来的规则,能强迫其他国家接受吗?答案是能。英国就这么干过,早在1381年,英国国王理查二世就颁布了英国最早的航海条例,之后1485年和1540年又陆续订立。

到了1651年,克伦威尔统治的英国针对当时英国海上贸易的主要竞争对手荷兰颁布的航海条例规定,不但规定凡从欧洲运往英国的货物,必须由英国船只或商品生产国的船只运送;凡从亚洲、非洲、美洲运往英国或爱尔兰以及英国各殖民地的货物,必须由英国船只或英属殖民地的船只运送。英国各港口的渔业进出口货物以及英国国境沿海贸易的货物,完全由英国船只运送。这些排挤荷兰运输和商业的规定之外,还有挑衅性质的,要求所有通过英吉利海峡的船只,都必须降旗向英国致意。

结果导致1652年的第一次英荷战争,荷兰人打败了,被迫承认这一条例。历史上,直到1849年,英国才废除大部分航海条例,1854年外国商船才被准许从事英国沿海的贸易。

率先利用本国军事力量,在公海上推行有利于本国的海洋规则的,正是英国。现在海峡公约国家,要求英国也必须服从海峡公约规定的通航准则,但英国却不服从。

第五百零九节 英国决不屈服

海峡法庭的审判,最终也只能判决英国商船无罪释放,因为实在找不到一条针对性的处罚条理。如果是入侵奥地利领海来判决,则那属于奥地利的主权管辖范围,如果按照违反海峡公约来判决,可目前海洋公约对违反通航规定还没有明确的处罚标准和措施。

法庭要求无罪释放英国商船,但中国没有执行,英国船和水手都被扣押在索契军港。

英国向中国施压,在国际上大肆宣扬中国人自己违反自己制定的海峡规则,哪怕这些规则本身就是不合法的。

在舆论压力之下,一个月后,中国释放了商船和水手。

第一局的博弈中,看似英国人赢了一筹,可事实上,中国完胜!

因为一切都按照规则来了,包括英国人也是在海峡公约规定下才得以被释放,而中国释放英国人的行为,也是按照规则来的,可以说屈从的不是英国,而是中国自己制定的规则,中英两大强国都先后受制于公约规则,这对规则的神圣性是一个巨大的维护。

另外,这是一次契机,让中国开始着手制定更详细的规定,在海峡公约允许的框架下,完善海峡通航规则的内容。

针对这次英国人闯关问题,中国认为有必要成立一个公共的执法机构,之前成立的法庭和监狱等机构,那属于司法机构,执行机构指的是警察一类的纪律机关。这一条各国也没有异议,西班牙投了弃权票,显然不想得罪英国,也不想得罪其他国家。投反对票其实也没用,他们的没有否决权。

大国中的法国、奥地利,甚至俄国也不想得罪英国,确实发现在类似事件中,执法是一个问题,让各国独立执法,面对的压力太大,如果将执法权授权给一个公共机构,可以让他们摆脱这种压力。

性质上,这属于将各国的执法权进行局部让渡,跟之前成立法庭是一样的,然后管辖权依然归海峡管理委员会。新成立的机构名叫海峡缉私警,用缉私的名义,相对不敏感。海峡缉私警有权进入各国领海执勤,甚至直接进入各国港口进行执法。再出现英国商船闯入奥地利港口的时间,缉私警可以直接进去抓人、扣船,跟奥地利无关。

成立缉私机构,这个各国没有异议,反正也是各国派人,但经费怎么办。之前的法庭和海峡管理委员会,都是各国按照比例分摊经费,中国承担了一半,现在即便按照比例,也有国家表示无法承担,西班牙首先认为经费太大,撒丁王国也不想承担,小国中只有希腊明确表示愿意承担经费,因为通过海峡的商船中,希腊商船始终是第一集团。

维持管理委员会的运作,法庭的运作,让经费越来越高。缉私机构可不但只有人,而且还必须采购一些船舶,甚至武装,这经费就太高了。

于是就经费分担比例问题,各国争执不下。都认为应该按照谁受益谁付出的原则,应该让通过海峡进行贸易的大国来承担。西班牙和撒丁王国,商船数量太少,埃及和满清帝国,甚至没什么海洋船队。奥斯曼帝国也不同意,表示海峡本就是奥斯曼领海,如果奥斯曼因为本国的商船行使在本国领海上,还需要为此纳税的话,这完全是不合理的。

经费问题不解决,这个机构就无法组建。

进行了多轮会谈,委员会依然难以达成一致。

最后中国提出方案,直接在海峡上征税。所有通航商船都必须缴纳一定的通行税,按照商船吨位进行征税。又有国家在直接征税和代征问题上有分歧,大国希望可以由本国海关代征这笔通行税,转入海峡委员会账户。小国则希望直接由海峡委员会征税。大国是不想放弃征税的权力,小国则觉得自己会吃亏。

比如希腊这样的国家,各国代征的话,中国、俄国、奥地利这样的国家可以大胆征收希腊商船的通行税。黑海国家进入希腊,却有可能规避这笔税收,他们可以更改目的地来假托不是从海峡通过的。甚至中国从黑海出发,抵达中国东海岸的商船,完全控制在本国海关内部,征税不征税别国根本无法监督。

中国还好说,从东海到黑海海运成本不划算,但奥地利和俄国呢,尤其是奥地利,黑海和亚得里亚海近在咫尺,可以说过了海峡就是,奥地利经过海峡中转本国货物一旦可以避税的话,会让奥地利商船获得极大优势。甚至奥地利可以由此发展出转口贸易,大量希望避税的商人,可以从奥地利黑海海岸,使用奥地利的商船,转到奥地利的亚得里亚海海岸,然后转销其他国家,完全避开了海峡公约的监管。这样的话,对于希腊运输业来说,将失去与奥地利竞争的能力。

在经过激烈的讨论以及争辩之后,多数国家开始支持直接征税方案,还是在伊斯坦布尔设立专门税关,为了简化流程,海峡税关跟奥斯曼海关联合办公,甚至如果不算名义程序,都可以说是委托了奥斯曼海关代征通行税。

对于奥斯曼帝国做出的牺牲,海峡委员会予以充分考虑,因为通过海峡的奥斯曼商船,基本上都是在本国领海上航行,如果让他们纳税,性质上如同在多瑙河上征收奥地利商船的税收,交给一个国际组织,这确实不合理。

可如果给予奥斯曼帝国免税待遇,对其他国家又不公平,因为会让许多国家的商船,在跟奥斯曼商船的竞争中处于劣势。哪怕免征是为了补偿奥斯曼帝国的损失,名义上是奥斯曼帝国商船在本国领地内的航行无需纳税,可因为海峡地区的特殊性,很难保证奥斯曼商船不滥用这个权力来避税。同样会造成奥斯曼商船队的成本比别的国家更有优势,从而影响其他国家的利益。

最后协商之下规定,奥斯曼商船也必须纳税,但这笔税款不作为海峡委员会公共经费,而是直接转让给奥斯曼帝国政府,由他们进行内部分配,是返还给境内航运的商船,还是政府留用,这属于奥斯曼政府的自由。

新的办法终于通过,之间又发生了两次英国商船闯关事件,有了上次的经验,一艘试图在中国海域挑衅的英国商船直接被捕,关入索契的海军监狱,船主被判处三个月劳役,水手被驱逐出境,商船没收,直接拍卖,这些都是新出台的执行办法。

英国政府进行了强烈抗议,甚至在英国港口扣押中国商船,但中国同样针锋相对,在本国港口扣押同等的英国商船。英国试图将事件转移到中国和英国之间的事件,这个头一旦开了,以后英国在海峡地区,就不是直接面对一个公约加盟国,而是单对单的跟各国交流,到时候就真的没用国家敢执行公约规定,扣押英国商船了。

中国则坚持把海峡扣押那艘英国船,跟后来的事件分开,认为是英国的单方面挑衅,最后还是英国屈服,释放了扣押在伦敦的中国商船,中国也释放了扣押在上海的英国商船,英国人不得不屈服。因为到目前为止,英国依然是世界第一大商船国,运输业是英国的支柱产业,中国则不然。中国海洋运输业,主要还是在本国势力范围之内进行,英国是全球性的,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有英国商船队服务。中国虽然在本国势力范围内拥有绝对优势,可英国却能排第二位,中国在英国势力范围的运输规模,则远小于英国在中国势力范围内的运输规模,真的进行贸易战争,英国无法承担这个损失。

至于海峡那艘船,则继续按照海峡公约执行,英国的挑衅行为再一次失败。

英国政府依然不承认海峡国家控制海峡的行为,但英国商船队却不能不做生意,黑海贸易随着中国进入黑海,已经成为世界上炙手可热的航线之一,以贸易和运输业为生的英国,无法拒绝这条航线。但英国政府在政治上却无法接受中国主导的海峡秩序,结果英国商船纷纷更改注册地,变成法律上的法国船队,希腊船队等等。更改注册地并不是改一下就完了,在希腊注册,就得给希腊政府交税,这让英国平白损失了一笔税收。

这种情况势必不可能持久,要么战争,要么屈服,英国政府好多年以后才选择后者,但却要求拥有跟法国同等的权力,他们也要加入海峡公约,成为拥有否决权的国家,结果被大国共同抵制。

那都是后话了。

海峡委员会一直在曲折但又有序的工作,各种制度日益完善,新的制度日渐出现,但海峡地区却一直都没有恢复稳定。

巴尔干和奥斯曼境内,都爆发了种族仇杀情况,仇杀规模之大,已经超过了战争时期,引起了全世界越来越密切的关注。

第五百一十节 希腊人口危机

成为保加利亚大公之后,周成功统治下的国土翻了一倍,如果算上马其顿的占领区,人口也翻了一倍。

但这是以他个人为纽带的两个不同国家,而且分歧越来越大,希腊、保加利亚民族主义者互相敌视。

希腊人甚至开始对他这个国王有所不满,尽管战争中希腊的领土也有所扩大,从奥斯曼帝国手里夺取了部分色雷斯地区,将边境从奈斯托斯河推进到了埃夫罗斯河,但希腊民族主义者并不满意,他们认为希腊付出的大,收获的小。如果不能吞并保加利亚,至少也应该得到大片保加利亚国土,毕竟保加利亚都是在希腊的帮助下,才成为一个独立国家的。但在巴尔干问题会议上,却让保加利亚得到了大部分独立后的土地,希腊几乎没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任何收获,如果说有,那也是国王个人的收获。

日益成熟的民族主义时代,国家的事情,已经不是国王个人的事情了。

希腊民族主义本就是最先觉醒的,而且作为巴尔干地区仅次于塞尔维亚独立的国家,希腊民族认同,是周成功乐于看到的,这有助于凝聚希腊国家,但民族主义狭隘的一面,又是他不希望看到的,因为那会排斥其他族群,会让国家分裂。

即便在希腊半岛,历史上也只有南部地区始终保持了希腊文化,北半部被斯拉夫化,奥斯曼人的政府,虽然带来了回教信仰,但依然没有同化希腊,尤其是希腊南部,依然牢固的保持着东正教传统。

越来越狂热的民族主义者,他们坚信这样一句话,“是希腊人就是东正教徒”,这等于将非东正教徒排除出了希腊人的概念之外,由于奥斯曼帝国长达四五百年的统治,希腊境内生活着几十万非东正教人口,这些人中有从小亚细亚半岛迁过来的突厥民族,但更多的还是皈依的希腊人,如果将这些人排除出去,对希腊的人口损失太大。

周成功没有宗教和种族偏见,在他看来,那些包着头巾在工厂里工作的女工,跟不包头巾的女工,对国家的意义是一样的。他一个中国人在希腊很难推行民族主义政策,因为民族主义越狭隘,越不可能支持他。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得而知,但奥斯曼帝国也是接受这种观念的,甚至发过来发扬光大,“是东正教徒就是希腊人”,这是奥斯曼帝国的政策。未必是奥斯曼帝国对希腊民族有多么偏爱,更多的可能是,奥斯曼帝国政府希望自己的欧洲土地上的民族成分更简单一些,让奥斯曼帝国就两个民族,一个是信仰回教的突厥族,一个是信仰东正教的希腊族,这样在行政上更容易管理。

周成功以前也推行奥斯曼的既定政策,坚决认为巴尔干地区信仰东正教的人口,都是希腊人,希腊国土,至少是国王直属的雅典区对东正教徒,无条件开放,吸引了大批人口。

可保加利亚的独立,让这些政策,彻底成了历史。保加利亚人现在就是保加利亚人,他们不再是希腊人了,他们还排挤希腊人,将希腊的宗教首领跟突厥官员一起驱逐,屠杀。

得到保加利亚大公头衔之后,周成功对保加利亚实行了更强力的控制,移植在希腊行之有效的政策,将保加利亚首都索菲亚地区划为国王直属领地,采取开放政策。但效果并不好,因为雅典区是一个商业城市,并且快速工业化,城市社会是一个陌生人社会,大家关起门来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关心谁。但保加利亚是一个农业社会,跟商业文化的希腊社会完全不同。社会发展极为落后,整个国家没有几所教授保加利亚文字的学校,保加利亚人要么是文盲,要么就只能书写希腊文。

周成功本想强行推行书同文,保持这里的希腊文传统,但遭到了民族主义者的反对,哪怕他们自己也只会书写希腊文,但他们坚决要求推行保加利亚文字。

最麻烦的还是底层社会,农村是一个熟人社会,有基于农业的自然组织,以前农村的土地是被突厥人和军事阶层占据的,这些人都信仰回教,现在农民们屠杀或者驱逐了这些地主阶层,他们瓜分了地主的土地财产。基本上形成了纯粹的保加利亚农民组成的农村社会,他们的排外性很强,连希腊籍主教都无法接受,更何况希腊语学校了。

保加利亚的突厥人毕竟只是少数,只占总人口的四分之一,在屠杀的威胁之下,要么被杀,要么逃到了附近的城市。周成功的軍队控制了城市秩序之后,整个保加利亚在经过短期的动荡之后,渐趋平静。那些被农民赶出自己家园的地主,之后开始组织起来向政府施压,要求政府保护他们的私有财产。但起义成功后,起义领袖们控制的政府和议会拒绝接受。周成功也不敢支持他们,哪怕他觉得奥斯曼推行的用地主统治农民的策略是有效的,他也知道支持这些地主重回农村,会得到他们的拥护,但周成功不敢。因为那样会再次引发农民的暴动,他毕竟有人本主义情怀,所以他也同情农民。

他希望这些回教族群以后就能生活在城市,跟农村脱离关系。许多过去的富人沦为赤贫,有的开始以自己带来的少量动产开始转行工商业。城市基本上没有拒绝他们,如果按照这种局面发展下去,他们慢慢也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可巴尔干的问题太复杂了,民族主义者推动了这次起义,起义成功后,也把持了各种政府和议会要职。突厥民族即便逃到了城里,依然是他们的眼中钉。国王的軍队在维持秩序,对城市进行保护,暂时形成了脆弱的平衡,让保加利亚为数不多的城市,成为回教族群最后的避难所。但矛盾并没有消失,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可能引爆。

而这个导火索没有在保加利亚点起来,反倒在奥斯曼帝国引爆了,就像起义时期的巴尔干一样,奥斯曼帝国境内出现了大规模的民族仇杀。

奥斯曼帝国本以为将几十万黑海主力軍队解围后,可以很快就平息国内的叛乱,可这些軍队回国之后,却迅速加入了各地的叛乱。战争失败,领土萎缩,财政困难,激发了奥斯曼人的民族情绪,他们将愤怒发泄在了其他民族身上。

奥斯曼境内生活着的基督人群承受了这些苦难,主要是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在小亚细亚半岛上都广泛存在,作为民族,他们比突厥人更早来到这里,如果声索主权,他们比突厥人更有理由占据这片土地。可领土从来不是一个先占先得的东西,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领域,所以小亚细亚半岛上土地,就是突厥民族的。

奥斯曼种族主义者们叫嚣着,既然希腊人已经不再是苏丹的臣民,那就让他们离开奥斯曼帝国。他们因为巴尔干希腊人的独立,而将怒火发泄到了本土希腊人身上,虽然是因希腊人而起,但奥斯曼向来没有耐心区分希腊民族成分,在他们看来信仰东正教的都是希腊人,于是亚美尼亚人也被牵连进来。

历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希腊入侵土耳其,引发了大规模的仇杀,最后双方进行了人口交换,有一百二十多万希腊人从亚洲回到了希腊,根据各种不同的统计,死在路上的就有七八十万人,亚美尼亚人则没有祖国,他们被认为遭到种族屠杀,两百万人丧生。

此时奥斯曼帝国仅剩的领土,小亚细亚半岛上,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大概都有一百万人,占整个半岛人口的四分之一左右,这点跟突厥人口在保加利亚的比例近似。既然保加利亚人可以屠杀突厥人,那么突厥民族屠杀东正教族群,更不会手软了。

六十万从黑海地区调回来的軍队,不但没有帮助奥斯曼帝国镇压叛乱,反而助长了叛乱,说到底还是奥斯曼帝国政府已经失去了对国家的控制,整个国家秩序都有可能崩溃,引发了严重的危机。

国际舆论严正关切。

希腊国王不能坐视不管,在保加利亚问题上,他已经让希腊人不满了,这回他挽回了一些威望,他公开对奥斯曼帝国进行谴责,任何针对奥斯曼帝国的态度,都能引起希腊民族主义者的欢呼,甚至新生的保加利亚人也为此欢呼。

但真正让希腊国王赢得赞赏的是,他宣布直接派军舰进入了奥斯曼港口伊兹密尔,虽然引起了奥斯曼帝国的不满,但希腊国王却宣布,不是为了占领奥斯曼领土,而是为了保护东正教民族。

他宣布希腊将为上帝的子民提供庇护,希望奥斯曼政府帮助希腊人集中到伊兹密尔,然后乘坐希腊商船到希腊避难。希腊国王的态度,被欧洲精英赞赏,也平息了希腊民族主义者的不满,但突然大量涌入希腊的人口,却引发了希腊人口危机。

几十万上百万的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在奥斯曼帝国政府的帮助下,从他们的家园向伊兹密尔迁徙,然后乘坐希腊政府雇佣的商船,紧急前往希腊避难。

希腊只有三百万人口,却要短时间内收容近两百万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这种困难不言而喻。

历史上,希腊在1920年代,以450万人口规模,容纳120万移民就已经十分吃力,而且还是将本国20多万回教民族交换给土耳其的情况下,现在则是生硬的将本国人口三分之二的难民带回希腊,短时间内物价暴涨,房屋租金暴涨,各种生活物资都迅速上涨。

而希腊政府的财政,已经濒临破产,引起了严重的人口危机。

第五百一十一节 酝酿下一次战争

通过这次战争,希腊获得了大量好处,至少是希腊国王本人获得了大量好处。

但他背离了中国,也就被中国放弃了。

由于海峡公约的出现,奥斯曼帝国开始转向黑海国家,奥斯曼帝国开始疏远英国,英国停止了对奥斯曼帝国的财政援助,奥斯曼帝国在从中国政府手里借到了大量贷款。

突然爆发的奥斯曼政治危机,奥斯曼只能继续向中国求助,奥斯曼帝国希望得到更多的贷款,让他们可以给軍队补偿欠薪,让他们可以恢复秩序。同时还希望中国能给希腊施压,让希腊撤离伊兹密尔。

中国政府满足了这些要求,表示不支持希腊夺取伊兹密尔,但对希腊国王拯救难民的行为,给予了高度赞赏。中国黑海舰队直接出动,也赶往伊兹密尔,帮助希腊免费运输难民,同时也是防备希腊海军赖在这里不走。

面对这种局面,周成功沉默了许久,他背离中国,确实得到了短期利益,他也相信他所做的,都是有利于希腊的事情,但他明白,他也让希腊错失了成为一个帝国的机会。占领伊兹密尔都已经不再可能,那么夺取伊斯坦布尔就更没什么希望了。

本来还能通过吸引奥斯曼境内的希腊人口进入伊兹密尔,让这里的希腊人口优势更大,为夺取这里制造机会,英国也已经不再反对,可没想到自己的祖国此时却开始反对。

希腊国王直接开始跟奥斯曼帝国谈判,他放弃了对奥斯曼亚洲领土的觊觎,要求奥斯曼帝国将所有希腊人口安全遣送到希腊,其中也包括几百万亚美尼亚人,只要是东正教人口,希腊都认为是希腊人。不过也有大量亚美尼亚人逃到了满清帝国,因为满清夺取了亚美尼亚国土,哪里才是亚美尼亚人的根基。

在奥斯曼帝国政府行政干预下,两个月内,奥斯曼境内的希腊和亚美尼亚人就全部被转移,或者还有遗留,但在公开资料中,这两个民族,从奥斯曼帝国消失了。奥斯曼帝国迅速成为一个纯粹的回教民族国家,当然回教民族在欧洲都被认为是突厥人,但在奥斯曼帝国内部,依然还有细分民族,比如库尔德人就有自己的民族认同。大量库尔德人生活在满清和奥斯曼帝国境内,在满清境内的,因为时常反抗,被满清打散迁移到了中亚和阿富汗,在奥斯曼帝国境内的,还居住在靠近满清国土的边境地区。

巴尔干地区的回教民族,则继续存在,在希腊和保加利亚人口比例虽然大幅度下降,保加利亚的回教人口从52万下降道了30万,二十多万遭到了屠杀,在希腊的回教民族,也有二三十万人,虽然没有遭到屠杀,但却因为移民,人口比例大幅度下降。但在塞尔维亚、阿尔巴尼亚等地,人口比例依然很高,阿尔巴尼亚信仰回教的人口甚至高达一半。

由于希腊承受了人口危机,让奥斯曼成为一个民族国家。导致希腊财政接近崩溃,为了打这一仗,希腊政府债务超过了一千万英镑,紧接着对难民的安置和救助,甚至比打仗更花钱,但财政恶化的希腊政府已经很难借到钱,只能提高税率,国内矛盾开始上升。

此时塞尔维亚趁机扩张,宣布马其顿为塞尔维亚领土,要求希腊退出马其顿。塞尔维亚的背后,站着的是奥地利帝国。

希腊政府不接受,两国爆发战争,缺乏财政支持的希腊軍队,接连遭遇失败,被奥地利支持的塞尔维亚軍队从马其顿北方,一直驱逐出了马其顿高原地区,而且一直打到了塞萨洛尼基。因为塞萨罗基尼所在的希腊北方沿海地区,也一直被看作是马其顿区域。希腊在这里设置的也是马其顿色雷斯省。

奥地利之所以支持塞尔维亚,是因为希腊扩张的太厉害了,保加利亚是一个农业区,而且靠近奥地利的多瑙河领土,跟奥地利在多瑙河的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两个公国,在民族构成和语言文化上基本没什么差别,土地也相连在一起,所以奥地利对希腊很不放心。

塞尔维亚軍队沿着马其顿地区最大的河流,瓦尔达尔河一路杀入希腊境内,直接杀到河流入海口附近的萨塞洛尼基港,也是奥地利支持的,这样就将希腊领土跟东部的保加利亚领土分隔开来。希腊国王将以个人的名义,分别统治两个不相连的国土,对奥地利的威胁就大大下降了。

周成功内忧外困,此时接受和谈吧,将失去重要领土,选择战争吧,又实在是打不起,希腊毕竟是一个小国。

大国也不是很支持希腊,中国已经放弃了希腊,英国支持希腊,但英国的支持力度和方向不在巴尔干地区,之前甚至愿意支持希腊夺取伊兹密尔,遏制投靠中国的奥斯曼帝国。

可塞尔维亚有奥地利支持,英国不会为了希腊,得罪奥地利帝国,更何况,英国也觉得希腊似乎扩张的太厉害了。

但英国提出可以斡旋,又一次在维也纳召开巴尔干问题会议。会议上各国讨论认为,萨塞洛尼基地区,跟马其顿确实更近,人口、文化上都更接近马其顿,这里是马其顿人的大河入海口,他们占领这里在自然地利上,也更合理。

会议虽然支持马其顿跟萨塞罗基地区合并,但否认了塞尔维亚吞并马其顿的合法性,同时要求马其顿撤军,由大国为马其顿选择一个君主。

结果希腊不但失去了从奥斯曼帝国夺取的埃夫罗斯地区,连十几年前就纳入国土的南马其顿地区都丢失了,从阿利阿克蒙河以东的狭长国土全部失去,其中还包括重要港口城市塞萨洛尼基。

希腊国王明白,他失去了中国的信任,但却从没得到过欧洲人的信任。

他又像以前一样,成了一个漂泊的弃儿,他只能靠自己。

经受重大打击,一时有些消沉,但却不肯放弃王位,哪怕遭遇耻辱,已经让希腊王国的民众对他十分不满,到处都是行游要求他下台的人群,在强大压力之下,他选择了战略性退让,宣布放弃希腊国王头衔,目的是转移矛盾,让妻子康妮能保住女王身份继续统治希腊。

他自己则保留了保加利亚大公头衔,战略性的转移到了保加利亚,夫妻二人分别统治两个国家,基本权力没有丢失,却平息了民众愤怒,同时让欧洲大国不再忌惮。

巴尔干问题渐趋平静,奥斯曼驱逐了大量东正教民族,同时也接受了大量来自欧洲的回教民族,人口下降了近百万,从800万左右下降道了700万人,已经成为一个不再重要的小国。

希腊保加利亚以夫妻国王作为纽带,高层暗中操纵联邦事宜,总体力量稍有扩大,但却接受了过去困扰奥斯曼帝国的民族问题,总体力量甚至是下降的。但希腊的工业革命还在持续,商业民族的希腊人不存在故土难离情节,大量涌入前国王统治的新地区保加利亚投资,跟从农村迁来的希腊地主一起,成了支撑保加利亚商业发展的最大一股势力。

一旦完成联邦,希腊有机会在卧薪尝胆二十年后,成为南欧地区一大强国。

但希腊会受到奥地利帝国越来越密切的关注,想在奥地利的眼皮子底下脱胎成为强国,困难重重。

奥地利在45年革命之后,非但没有像法国那样进一步确立资产阶级制度,反而加强了皇权,更加的专制,整个复杂的帝国,就是依靠强大的皇权来保证的,奥地利皇帝组建起了庞大的秘密警察,废除了革命中忽悠的更加公平的陪审团制度,用秘密警察和秘密审判进行严酷统治。

奥地利还要消化从俄国占领的领土,三百多万西乌克兰人和数千万亩黑土地开始被铁路连接起来。

奥地利北方的普鲁士,也在消化瓜分俄国的遗产,吞并波兰之后,普鲁士的民族构成开始复杂起来,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德意志邦国,而是控制着两个不同民族和文化的国家联邦,一个普鲁士王国,一个波兰王国。

相比奥地利对匈牙利的控制,普鲁士对波兰的控制更加有效,普鲁士国土延伸到俄国边境,狭长的沿海地带,将波兰堵在中欧大陆上,波兰所有的出海口都是普鲁士王国领土,经济上无法离开普鲁士。在普鲁士的推动下,波兰也加入了德意志关税同盟。

经济上的紧密,让波兰离不开普鲁士主导的北德意志经济体系,但民族和文化矛盾很难解决,波兰人是信仰天主教的,普鲁士人信仰新教。更强大的普鲁士人也看不起波兰人,国王则从制度层面,开始让波兰德意志化或者说普鲁士化。在波兰组建更强的国家行政机构,军事动员体系等。

普鲁士波兰联合,人口达到了三千万人,这让普鲁士的力量继续保持欧洲一强,但独立性更强了。以前的强国地位,依靠的主要是普鲁士的军事体系,经济上依赖英国支持,现在普鲁士地区迅速工业化,波兰地区的农业成为重要补充。普鲁士的综合实力,已经太强。

法国人在拿破仑家族的统治下,凝聚了大多数人,社会秩序比以前稳定。路易波拿巴,这个原本历史上的拿破仑三世,现在成了法国总理,展现的更多的是政治能力,而不是略显不足的军事能力。奥斯塔这个美国首富,也堂而皇之的在法国宫廷登堂入室,成为法国财务总监,从一个普通商人,一下子跃居欧洲顶级权力阶层,当年付出巨额嫁妆把女儿嫁给罗马王这笔生意,十分的划算。

在路易波拿巴和奥斯塔的共同管理下,法国工业化继续快速发展,对外扩张继续集中在北非,同时法国现在拥有北美的魁北克王国,北意大利的帕尔马王国,版图和潜力,比历史同一时期更强大。

俄国在舔舐战争的伤口,女沙皇小心翼翼的清除国内的反对势力,在哥哥亚历山大二世的基础上,皇权进一步加强,而不是弱化,不成熟的资产阶级政治家,完全无法跟成长起来的女沙皇较量,沦为俄国政治中的附属角色。

英国则继续在全球跟中国博弈,只是薄弱的整体实力,让英国的空间一步步被压缩,黑海问题上,英国已经彻底失去了发言权,除非英国能推倒中国推行的海峡体系,那意味着英国将打翻中法奥俄等强国组建起来的同盟。

中英博弈的战场渐渐开始从欧洲转移,在另一个地方则激烈了起来。

奥斯曼帝国和巴尔干一片种族仇杀的声音中,美洲中部响起了喜庆的鞭炮锣鼓声,另一条能够影响到国际地缘格局的公共工程完工了。

巴拿马运河将加勒比海和太平洋联系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二节 日本幕府维新(1)

巴拿马运河是40年底开始修建的,当初预计工期是10年,谁想到竟然真的用了十年,甚至略微超过了三个月时间,到了1851年春天才完工。

工程建设标准很高,因为修建的时候,英国人已经开始建造万吨巨轮,施工要求保证万吨巨轮能够通行,所以水闸足以容纳目前主力吨位在5000吨左右的远洋商船,也足以容纳目前中国最大的8000吨级铁甲舰的通行。

军舰通行极为敏感,中国海军一旦可以通过运河进入墨西哥湾,意味着将在美国人的后院,取得制海权,这让美国十分担忧。但运河施工谁也无法阻挠,在中国的强烈推动下,任何破坏行为全都失败,运河还是成功贯通。

在阻挠中国运河问题上,英国跟美国走的越来越近,刚刚在黑海海峡问题上吃瘪的英国,看到巴拿马运河开通,跟美国协议之后,迅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摆了中国一道。

英美联合照会中国,要求建立巴拿马管理委员会,由巴拿马利益相关方一起管理这个运河,运河的利益依然属于全体投资人的,但在行政上,必须接受委员会的管理。

“唉,堂堂大英帝国啊!”

看到英国人的外交攻势,周琅不由得叹息一声,当真是黔驴技穷了。

因为为了逼迫中国在巴拿马问题上让步,英国人真的是费劲了心机,他们对东亚国家也进行拉拢,外交活动都做到日本去了。

东亚的情况很特殊,中国是在周琅的强权干涉下,引入了工业革命的力量,然后慢慢打造出了一个商业社会和商业文化,但目前依然是一个以农业文化为主体的国家,社会精英的思想依然带有浓厚的重农特点,基于这些思想民本主义文化依然是统治文化主流,不同于历史上绝大多数朝代的民本主义,只是高喊的口号,大周是真的能够惠及民众的,因为国力和管理能力都远胜历朝历代。

跟历史上任何时候一样,由于中国是地区文明中心,一旦在中国确立的任何事务,很容易就在周边国家传播和推广,从西方引入,经过中国消化吸收后,又向外传播的商业文化,已经带着浓浓的中国味道了。

比如同样的大工业主义,在西方是为了增加国家财政,加强国家力量等等说法,到了中国就成了发展工业是因为工业是小民生计来源,吸纳了马尔萨斯人口论思想的中国学者,提出了新的理论,并不把兴办工业看作是商人发家致富的手段,而是上升到国家层面。马尔萨斯理论认为,人口是几何级增长的,而技术发展和土地开发带来的食物增长,则是算数级增长的,如果没有限制,人口是呈指数速率(即:2,4,8,16,32,64,128等)增长,而食物供应呈线性速率(即:1,2,3,4,5,6,7等)增长。

马尔萨斯理论被法国人接受,被认为是法国人降低生育率的理论依据,结果造成了拿破仑战争后法国人口开始长期停滞不前,最终先后被奥地利、德国和英国超越,沦为欧洲二等强国。马尔萨斯理论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有些国家和民族在重大民族血液流失后,会出现这种人口长期萎靡的状态,法国人在拿破仑战争中损失太大了,也许产生了中国古代那种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的忧虑,同样的例子还有二战后的苏联,大量新鲜血液流失,让苏联生育率瞬间下降,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中国人对马尔萨斯理论的反应是,对外扩张和发展工业,后者得到了一些新兴学术力量的支持,他们认为工业也是几何级数增长的,因此只有工业才能容纳人口的增长。而传统的重农抑商思想并没有完全退去,学者阶层对同样是生产性的工业更容易接纳,而对于充满铜臭味道的商业,继续鄙夷。就好像历史上,士农工商,商为末业,工的地位比商要高一样,现在依然是一等人才做官,二等人才务农工,工的地位被提倡到更农业平齐,商业依然是末业。

这些思想至少是进步的,是接纳工业化的,因此可以看作是中国式的工业文化。

中国人提出的观念,迅速传播到了朝鲜和越南,两国在中国商品的冲击下,也开始走上大工业道路,朝鲜形成了造纸业、木材加工业等优势产业,越南形成了碾米业、榨糖业等优势产业,在中国经济体系上占据了一个环节。

但日本相对滞后,尽管日本也十分重视吸收中国思想,从中国采购书籍,是一个长期的官方行为,日本上层开始慢慢接受工业思想。但相对保守,主要原因还是日本没有受到朝鲜和越南那么强的经济冲击。

日本的手工业也被中国商品打击的濒临崩溃,但日本一直有一些龙头产业,比如贵金属一直是东亚地区最大的生产国,日本的白银在明朝时期支撑了中国的货币白银化,其实还有他们的铜矿也是东亚国家铸钱的主要原料。

后来随着金银矿枯竭和铜矿资源开发殆尽,日本开始限制白银和铜料的出口,中国在这种情况下,乾隆时期大规模开发了云南铜矿,而越南缺乏替代资源,甚至开始从中国进口白铅(锌)来铸造白钱。

中国商品涌入是无法阻挡的,日本一直在闭关锁国,主要担忧是白人的宗教文化渗透。贸易白虎是第二目的,但并不是为了发展本国工商业,而是仅限于担心贵金属外流,让日本无钱可用。这种落后的经济思想,让日本开始跟中国出现频繁的贸易摩擦。而每一次都是日本让步,因为他不可能也不敢跟中国发生冲突。

结果商人在利润的刺激下,不断的走私,跟各地大名进行私下贸易。让日本白银、铜等金属大量外流,陷入了长期的通货紧缩状态。表现的是物价不断下跌,政府财政不断萎缩。事实上就是因为流通的货币减少了,对应的商品却增加了的一种经济现象。经济的平衡效应下,渐渐的中国商品出口会发现无利可图,因为日本的物价变得太低了,低到中国工业品干不过他们的手工业产品了。就好像工业化的英国发现无法向印度和中国出口纺织品一样。

但日本能否撑到这时候都不一定,因为伴随着通货紧缩的,是失业、是财政危机等社会危机,老百姓没钱买粮是要造反的。

日本就这样在中国工业革命的冲击下走到了传统社会所能容许的尽头,要么改变,要么社会崩溃。

于是日本也开始引入中国技术,开始出现了缓慢的工业化。一开始集中在金银铜矿的开采行业,因为那些矿藏对日本来说是开发殆尽了,可事实上矿藏还有富裕,只是技术上不具备开采条件,引入新技术让原本无法开采的矿山焕发生机。住友等百年豪族继续延续辉煌,石见银矿、别子铜山等世界级矿藏继续发挥余热,产量激增。

但此时白银的购买力在中国已经下降了很多,尤其是金本位之后,白银价格爆跌,日本继续出口白银依然无法扭转贸易不平衡问题,然后在中国商业势力的渗透下,另一项颇有前景的产业在日本发展起来,那就是伐木业。

日本的国土山地众多,覆盖着大片的原始森林,发展伐木业最重要的劳动力日本也不缺乏,天时地利人和同时具备,日本不想发展这项产业都不合理。

大量日本木材出口中国,在造船业方兴未艾的时候,确实平衡了日本的贸易。但也只保持了十年的美好时光,随着钢铁造船的发展,木材,尤其是优质木材不再是必需品,大商船也不再受制于千金难求的龙骨木料,结果木材价格爆跌。日本经济再次陷入困境。

历史上,鴉片战争前后,日本的社会矛盾也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在中国被洋人侵袭的刺激下,以及后来日本开国,西方思想和文化的冲击下,日本爆发了强烈的反幕府运动。

这个历史上,虽然日本也遭受了中国的强势商业冲击,但文化冲击并不强烈,可是倒幕运动还是开始出现,主要是各番国对幕府限制贸易的政策越来越不满,对这些西南强藩来说,尽管在中国商品的冲击下,他们的产业也十分凋敝,日本只是一个小国,却分为两百多个各自为政的诸侯,幕府以强权压制这些诸侯,却没有对诸侯领地进行直接管理。这是类似于欧洲的日本封建制。

这种体制下,很难出现一个全国市场,也就无法诞生出日本本土的大企业和大工业。所以西南强藩们也无法对抗中国商品入侵,手工业大量破产。可他们能够进行转口,不但能弥补损失,还能大赚一笔。日本幕府无法杜绝中国商人的走私,就压制这些强藩的转口,因此矛盾越来越大。

在贸易中积累了财富的西南沿海强藩,将自己的武士用先进武器武装起来,对抗幕府。继续进行走私,双方矛盾已经积累到了战争边缘。幕府多次威胁西南大名,西南大名也围绕在长州、萨摩、肥前、土佐等四强藩周围,形成了倒幕派势力。战争随时都可能发生。

紧急时刻,周琅迅速对此进行了调停。

邀请日本使团访华,要求使团包括幕府和倒幕派大名的代表,日本人从朝鲜和越南哪里了解到中国皇帝好色,使团还特别准备了一批日本美女进贡,让周琅忍俊不禁。

第五百一十三节 日本幕府维新(2)

周琅告诉日本使团,他十分关系日本人民,不希望日本发生战乱。愿意调停幕府跟大名的关系,向日本推广现代工业理念,告诉日本人,如果日本,中国的工匠一个人生产的产品,抵得上一百个日本工匠。如果日本人不学这些工业技术,日本将会一直穷下去,穷的吃不饱饭,穷的养不起儿女。

为了解决日本幕府的财政困境,周琅表示愿意向日本幕府提供援助,给予一笔长期的无息贷款,又告诉日本幕府,救急不救穷,如果日本不能靠自己的勤劳富裕起来,迟早还会陷入困境。

马尔萨斯理论已经通过中国传入日本,而且中国人并没有直接翻译英国人的著述,因为相同的道理中国也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马尔萨斯如此系统化的进行论证。更没有引入数学和逻辑学原理,来进行数学解析。只是单纯的明白人口不可能无限制增加的道理,提出过限制人口增长的观念。

中国自古一来就是一个对人口极为重视的国度,从两周春秋战国有文字记录一来,诸子百家都对人口问题发表过观点,但在早期大家一致的观念是君主应该致力于增加人口,因为当时中国是土地大,但人口少。管仲说,“地有余而民不足,君子耻之”;墨子认为缺乏人口耕种的土地就没有价值;孔子主张“广土众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则是孟子提出来的。

在这些指导思想下,中国古代动辄采取计划生育政策,当然跟后世的计划生育是限制人口不同,主要是为了增加人口。官府推动早婚、早育,对不肯生育现象进行打击,许多朝代,在战乱平息后,为了迅速增加人口,都采取政府惩罚晚婚,鼓励早婚的现象,甚至出现过强令僧尼还俗婚配,强行为过了十四五岁没有结婚的男女指配婚姻等等现象。这也是中国古代人口一直比同时代其他国家多的原因,因为政府建立了针对人口问题的管理机制,虽然这种机制看起来不是那么仁道。

由于长期中国人口相对国土来说是不足的,因此统治者一直将人丁看作重要的政绩。

但也有认为人跟地应该相互匹配的,比如商鞅就提出过,“地狭而民众者,民胜其地;地广而民少者,地胜其民”。东汉时期学者王符提出,“土多人少,莫出其财是谓虚土,可袭伐也。土少人众,民非其民,可匮竭也。是故土地人民必相称也”。

真正开始对人口过多产生强烈担忧的,还是宋朝以后的事情,这时候中国人口才真正意义上过剩。宋朝的苏东坡就提出过,地无变迁而民有聚散,常有遗利而民用不足,希望官府能够均户口,安万民。但这还是小农思想,主张平均分配土地政策。到了明朝徐光启时候,依然是移民西北这样的让人能有地耕种的思想。

到了清代,人口问题更加严重,关心人口问题的学者更多。跟马尔萨斯同时代的学者洪亮吉已经开始用数学方法来表达观点了,洪亮吉在自己的政论《治平篇》中提出了人口过快增长的现象,“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视百年、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而“田地、房屋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

这是首次开始提出人口过快增长是导致社会问题的根源的一种理论,“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感叹“为农者十倍于前而田不加增,为商贾者十倍于前而货不加增”,“终岁勤动,毕生皇皇而自好者居然有沟壑之忧”。担心兼并现象,“一人据百人之屋,一户占百户之田,何怪乎遭风雨、霜露、冰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

洪亮吉发表的政论,跟中国古代文人相比,有一个共同的缺陷,那就是数字不够严禁,喜用十百数千等词,没有数字化对比,还有就是只提出问题,往往不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洪亮吉之后,1814年,出生在大周时代的学者汪士铎也关心这些问题,他提出“天地之力穷矣”表达了中国土地已经开发到了极限,但人口依然继续增长“天下人丁三十年加一倍,故顺治元年(1644)一人者,至今(1855)一百二十八人”。忧虑人口过剩“人浮于地者数倍”、“人多则穷,地不足养”。

他的这些理论,依然没有高过洪亮吉,但他提出了解决办法。汪士铎这个家伙是一个奇葩,他的理论十分特殊,提出解决人口过剩的办法非常狠辣,提出官府应该采取强制溺婴,“形体不端正,相貌不清秀,眉目不佳者,皆溺之”。严格婚姻和生育制度,强制晚婚,采取“严禁男子二十五岁以内,女子二十岁以内嫁娶”、“定三十而娶,二十五而嫁”等政策。限制生育,提出“广施不生育之方药”,让生了一个孩子的妇女禁止生育,“妇人服冷药,生一子后服之”。对违反规定的,“违者斩决”!

这些理论被周琅代表的政治力量所利用,将中国地力已到尽头,土地已经不足以养活人民的危机感四处散布,目的则是为了给加入世界战争寻找理论依据。告诉国人打仗是为子孙争土地,今日不争,明日就得饿死,今人不争,后人就得饿死。

汪士铎还有重商的思想,但他还是站在最高的角度来看待商业问题的,他发现徽商常年在外经商,安徽南方徽商聚居地区的人口较少,而且家家殷富。推崇治民须欲民富的思想,所以鼓励经商,同时限制人口增长。

由于汪士铎的思想太符合统治者的需要了,所以这个历史上考中举人,这个时代也成功中了秀才,然后就进入官学校学习,之后进入户部任职的官员,得到了上层资助,进行他的研究。

他跟历史上的他自然不太一样,更有逻辑性,接受过数学教育,懂得用数字进行论证。

而且他得以便利的查阅历代的资料进行研究,人口三十年增加一倍的现象,最早是明代的徐光启发现的,根据的是明朝宗室人口的数字,宗室人口登记十分细致,因此更能说明问题。汪士铎也查阅了满清时期的人口数据,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乾隆之后,满清宗室人口结婚年龄开始推迟。

清宗室妇女的结婚年龄从十五六岁提高到了二十多岁,独身的比例也开始明显的提高;宗室男子纳妾率惊人的下降,他们每个妻妾的生育率以及每个家庭的生育率,也都在降低。不仅如此,宗室初生婴儿的死亡率也在变化。乾隆后期宗室女婴出生后一个月内的死亡率高达1/3,比贫穷的辽宁旗人农户还高。

汪士铎对这个奇怪的现象进行了深入的发掘研究,通过对比当时的文人笔记,甚至直接拜访经历过乾隆后期的高寿者,他确定让满清宗室女子晚婚甚至独身,男子减少纳妾,女婴死亡增加的原因是乾隆后期宗室子弟的补贴减少,因此女子可能因为拿不出嫁妆而嫁不出去,男子因为承担不起而减少纳妾,少生孩子。

但清朝宗室再怎么穷,也比普通百姓富的多,为什么百姓大量生养,宗室却承担不起?汪士铎认为,宗室都住在城里,城里人好攀比,消费高,用来消费的钱多了,生养后代的钱就少了。

据此他提出了一些论据,朝廷应该鼓励农民进城,应该鼓励奢侈消费。这样才能有效的减少人口。他的这些发现,都被利益集团推波助澜,迅速通过报纸、书刊等形势,大肆推广。成为軍队发动战争的理由,成为工业集团吸引农民进城的依据。

也能拿来忽悠日本人,告诉日本人,鼓励本国消费中国产品,可以降低日本人口。而日本也是一个长期受到过剩人口困扰的国家,比中国还要严重,严重到了,不止平民,连一些武士阶层,都有溺婴传统,还不是溺女婴,而是连男婴都直接溺死。

下层武士大量破产,纷纷加入了反叛队伍。

同样是汪士铎的理论,用来说服或者说威胁日本人,他说“士商机巧而无能为,农工愚狠,能为乱而心齐”,告诉日本人,应该鼓励商业贸易,商人是不会造反的,农民和工人会齐心造反。

日本人有没有接受这一套说法不得而知,但他们卖了中国皇帝一个面子,幕府和倒幕派大名的战争没有爆发。而是缓慢,艰难的进行着工业化。而日本第二项优势产业开始形成,正是远洋贸易。

日本是一个岛国,天然应该是一个海洋文明国家,可惜中国文化太强大了,直接把日本这个岛国文明扭转成了一个典型的农业文明。

但日本人对出海的态度一直比中国开放,倭寇时代不用说了,德川幕府担心倭寇引起中国的攻击,加紧了在国内打击倭寇,闭关锁国,不许国民出海。但日本人不可能不捕鱼,相反日本的捕鱼传统比中国更强。因为中国渔民大多近海作业,日本人却有猎杀鲸鱼的传统。

当日本人发现贸易可以挣钱,以及在中国冲击,影响和带动之下,大量日本人踏入了更遥远的大洋。

第五百一十四节 日本幕府维新(3)

日本人最初踏入大洋,肯定是中国人带领的,早在朱濆经略美洲的时候,就喜欢雇佣日本浪人,这些人即是好劳力,还能作为军人,听话,好用,朱濆一个海盗头子,不会拒绝。

因此中国人踏上美洲的同时,日本人也踏上了美洲土地,但长期依附于中国势力,而且也不是移民开拓,而是作为雇佣兵,等他们赚够了钱,就回家乡买地盖房子娶老婆生孩子,跟中国人没什么两样。

但是渐渐的有脑子灵活的日本人也开始做贸易,同样是搭中国人的顺风车,他们跟信得过的中国商人合伙,在前往美洲的商船上夹带一些货物,有亏有赚,但总有成功者,他们渐渐在远洋贸易中积累了第一桶金。

等到皇太子经略美洲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出现日本船主了,他们依然依附于中国,他们的船更小,雇佣的人更少,而且都是廉价雇佣的日本贫民,但他们胆子大,中国定期一年一次开往美洲,日本人敢跑两趟,最早的飞鱼船就是日本人带起来的,他们不怕死,委托中国造船厂大量打造这种薄皮大馅拉的多跑得快的商船。

而且日本人后来发现了一条经得住市场检验的优势商品,日本的女人。从中国移民去美洲的,大多数都是穷得叮当响的光棍汉,尤其是朱濆时代,移民很没规矩,造成美洲男女比例失调,给了日本人大量的机会,这期间他们一度输送了十余万日本女子进入美洲。

后来皇太子主政之后,为了让移民留下来,开始采取的是家庭移民形势。结果不但没有降低日本女人进入美洲的趋势,反而加强了这一现象。因为家庭成为移民的先决条件,可愿意移民的,真的都是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怎么办呢,这时候开始出现一些掮客,通过造假的方式进入美洲,大量假新娘开始出现,只要用一点钱租一个女人成亲,然后到官府登记,然后就能进入美洲,之后男光棍留下开荒,女人回国继续假结婚。

政府严查之后,假新娘就变成了真新娘,但中国新娘真的娶不起,日本新娘便宜。这时候掮客们大概也积累了足够的财富,开始产业升级了。他们直接提供日本新娘,但不是不要钱,而是作为借款,高利贷形势,一开始一个光棍移民需要四五年省吃俭用,才能偿还这笔老婆债。后来随着市场发展,这个老婆相关的金融业竞争也变得激烈,利率降低了,一个壮劳力甚至只需要一年就能偿还老婆债了。

这个日本女人大量嫁给中国光棍的产业链,当然主导者是那些中国巨头,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一些不怎么合法的帮会势力把持,但日本国内的蛇头,人牙子,也积累了原始财富。

这种情况引起了美洲官府的重视,他们发现在一些新设立的移民点中,日本老婆的比例高达三成,一番调查后发现,十年来,通过这种夫妻移民形势进入美洲的日本女人,竟然高达一百万。

美洲地方政府不在意日本女人跟中国男人结婚,男权社会,他们只看重男人血统。可周琅重视啊,他觉得这等于是让日本血统渗入中国人中。于是开始限制这种措施,但皇太子在美洲的时候,一直阳奉阴违,他需要的是美洲的人口,根本不在乎女人是哪国的。美洲还大量出现印第安女人嫁给中国男人做妾的现象呢。这种现象甚至得到支持,美洲多娶多生,连跟美洲生番通婚都不在乎,更何况跟日本人通婚了。

当日本出现战争危机的时候,周琅调停日本两派,就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告诉日本人,说是发现日本竟然已经贫弱的要卖儿卖女了,鼓励日本人知耻而后勇,多学中国,告诉日本人,中国人比日本还多,但中国人勤劳致富,日本却要卖儿卖女,这太不好看。

日本是一个知耻的民族,耻文化十分浓烈,否则也不会动不动就自杀。结果日本两派势力回去之后,竟然卧薪尝胆起来。两派在中国皇帝面前做出了保证,倒幕派暂时放弃推翻幕府的计划,幕府保证不追究倒幕派之前的违令不尊,然后倒幕派大名继续向幕府将军效忠,幕府则答应放开倒幕派的贸易。

两派人马把手言欢倒不至于,但暂时和解。

再之后,出现了让周琅颇为担忧的事情,日本人派来了大量遣唐使,就叫遣唐使,他们至今将中国称作唐国,将中国人成为唐人。

遣唐使是来学习的,日本人缺点很多,但学习绝对是一个优点。不是因为日本人聪明,而是因为日本人一旦开始学习,他能彻底甩开包袱,从头学起,这个很重要,古人常说虚怀若谷,虚心才能学到东西,脑子里装着满满的傲慢,是不可能去放低姿态学习的。

日本人在中国学习,考察,他们对什么都感兴趣,制度、法律、技术,甚至生活习惯,他们都如实的记录,然后传回国去。日本人之前就已经在矿产业引入了蒸汽机等新技术,对工业技术是有一些认识的。但他们还是吃惊于中国工业的巨大规模,接待他们的中国官员,工厂也都骄傲的宣布,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农桑之国。

中国人骄傲,日本人却认为理所应当,难道中国不应该就是这样吗?不这样才奇怪吧!日本人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学。这让周琅开始担心日本是不是会提前出现明治维新,当然明治不可能了,或许是幕府维新,因为周琅决不允许幕府丢失权力,否则他就不会斡旋幕府跟倒幕派的冲突了。

日本人发现,最适合他们的产业就是航运业,中国航运业一直无法超过英国,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招不来水手,中国不缺少渔民,但即便是渔民,也不想远离海岸,除了疍民之类的极少数民族,中国人视海洋为畏途,冒险出海的民众,更多的也不是爱大海,而是为了海外的土地。谢清高就是一个例子,他是个冒险家,但他不爱大海,爱的是海那边的风情。

任何产业,一旦国家层面的力量开始支持,那发展就快了。

日本的中小海商得到了政府资助的资本,开始大量采购优质商船,进行远洋运输。

日本人在短时间内,就发展出一个规模可观的商船队。

因为日本已经开始出现一个客观的商船队,所以英国才开始拉拢日本,他认为日本也有通过巴拿马运河的需求,那么就会对中国把持运河不满,就值得拉拢。

日本已经不是过去的日本了,开始引入新思维之后,日本人知道中国的大量技术,其实是学自西方,尽管中国人引以为傲的宣称,他们比西方人做的刚好。可毕竟是西方人先做出来的技术,这让日本对西方人的态度开始改观。而且日本对西方的认识,始终比同时代的中国要清晰。当乾隆的官员在明朝遗留下的的万国名册上查找英吉利国的记录的时候,日本人已经在幕府时代两次去过欧洲了。当乾隆还以为洋人不吃大黄就拉不了屎的时候,日本的兰学已经成为一种学术了。

所以日本对英国人的出使给予了尊重,但当听说英国人是想联合他们对抗中国的时候,日本人却绑了英国的使者,认为这些人大逆不道,直接送到了中国来。

这让英国拉拢日本的行动,在欧洲变成了一个笑话。

但英国人的行动,也警示了中国,英国人已经开始在中国腹心拉拢盟友了。

周琅跟日本进行了沟通,希望两国间可以派遣常驻使臣,方便沟通。还通过朝鲜,往日本假设了电报线。

方便了联系之后,幕府将军开始跟周琅频繁沟通,或者不是将军德川齐昭本人,也可能是幕府的一群幕僚。他们发现可以跟中国皇帝直接通信之后,十分感兴趣,而且对这件事十分重视。

双方约定每月初一、十五进行一次直接通信,日本人将通信搞的仪式感很强,将军即日必沐浴,大臣围坐。

沟通的内容有国家大事,也有一些细枝末节。日本对一些欧洲人开始越来越频繁的进入日本海域感到不安,寻求中国的态度。周琅告诉他们,不用过于在意洋人,洋人求利而来。如果日本不愿与其亲近,可以直接驱逐他们。如果日本愿意,也大可以跟他们进行贸易。日本选择不跟西方人贸易,而周琅也表示支持日本,并表示一旦西人寻衅,中国必给予援助。

元首之间的沟通中,许多存在日本人心中的疑虑开始消解,他们一直困惑于中国商人的走私,碍于中国是大国,无法得罪,每次都忍辱求全。周琅告诉他们,走私固然不对,可走私是无法杜绝的,并告诉日本人,中国查禁鴉片多年,到现在还是禁不住鴉片走私,因为越是禁止,则利润越大,不法之人必然铤而走险。建议日本开放贸易,建立市舶机关,进行严格管理,变不利为有益。

第五百一十五节 日本幕府维新(4)

日本担心白银外流问题,周琅告诉他们,其实不是中国需要白银,告诉日本幕府,中国现在用的是黄金,已经不用白银制钱了,交税是用黄金计价的,之所以日本白银还在流入中国,是因为日本缺乏物产,明代王夫之这样的名士都论述过,“日本无货,只有金银”,明末士大夫在日本都很有影响力,日本人也知道这个道理。

日本幕府询问日本该怎么办,周琅的办法就是搞工业去,而且建议日本,应该因地制宜,结合日本的有利条件,才能百工兴盛。

日本人并没有听周琅的建议,他们太贪心了,他们太急迫了,他们想一下子变成中国,他们想把中国的一切都搬回去,于是他们也办纺织厂,让女工进厂做工,而且发出宣言,与其把女子卖掉,不如让她们做工。

日本办铁工厂,办造船厂,办机器工厂,都是政府大力投资。

结果短短几年就陷入困境,这时候幕府想起周琅很早之前的警告,再次虚心求教。

周琅这时候继续告诉幕府因地制宜的道理。日本要的不是大道理,要的是解决办法。

周琅告诉他们,并不是很了解日本的情况,但粗看之下,日本有高山密林,伐木造纸也许有前途,日本发展航运是对的,但造船缺乏铁料,日本铁料太贵,远没有中国廉价,造船只能亏损。机器厂、纺织厂也肯定做不过中国。

日本人十分沮丧,他们认为日本什么产业都不可能做的过中国,难道日本只能无货。

周琅鼓励他们,认为日本人一定可以做出比中国更好的货物。但一定要结合本国情况,不能盲目。他建议日本从现有的优势行业入手,凡是在现有条件下日本可以向中国出口的货物,那么用机器生产必然大有可为。

日本人发现,能出口的只有武士刀。明代时候还有折扇,结果现在已经做不过中国了。武士刀只能作为个别喜欢收藏刀具的收藏家的收藏品,市场十分狭小,也无法用机器生产。

周琅调停日本幕府跟倒幕派争端之后,日本事实上已经开国了,中国人进入日本,一直就较为容易,尽管也有一些限制,比如只能居住在唐人街地区,实际上擅自进入日本内地,日本幕府也很少追究。倒幕派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走私了,这就让中国人进入日本更加的没有限制。中国商品进入日本,也变成了合法买卖。

可日本开国后,金银流失更加严重,依靠工业化生产的别子铜矿根本无法平衡贸易。用中国借款支撑总不是办法,日本人迫切想找到一条生财之道。

跟日本幕府谈好之后,周琅表示愿意帮助日本,从中国的大学中,挑选了一批专家,组成考察团进入日本,目的只有一个,寻找日本可能打造的优势产业。

这个行为得到了日本的感激,中国考察团从日本的物产,人力,方方面面进行了考察,带回来海量的数据,几乎把日本这个封闭的国家敞开在了世界面前。

但发现,日本更多的是劣势。日本有茶叶,但日本茶主要是绿茶,做红茶味道不正,无法出口西方,更不可能出口中国市场。日本耕地稀缺,粮食产量很少,导致日本人普遍吃的很少,营养不良,不可能发展出口型农业,比如种植棉麻。以前以为日本矿产颇丰,但考察之后发现,只有极少数金银矿和铜矿,煤矿也有,其他矿产普遍稀缺,有可能出口中国的不过是煤炭和硫磺,以及传统的金银铜,缺乏需求量最大的铁矿。

但有一个农学家提出了一个建议,认为日本虽然偏北,可日本的气候温润,接近中国江南,适合植桑养蚕,而且日本也有桑蚕,只是质量不高。

对这个建议,周琅犹豫了一番,他担心日本发展丝织业会影响到中国的利益。因为中国是最大的丝织王国,江南地区的丝织业发达。让日本加入这个产业,等于挤压江南地区的利益。

犹豫了很久之后,周琅才向幕府提出了建议,幕府开始很犹豫,因为日本也有桑蚕,可日本人还是喜欢中国丝绸,幕府很怀疑能在这个产业立足。

周琅建议他们不妨试试,从中国引入最好的蚕种,最新式的养蚕技术,甚至桑树树苗,中国提供全套技术支持。告诉日本人,一亩桑十亩田,一亩桑田能养活十亩地才能养活的人口,这对日本很重要。

幕府决定试一试,周琅真的排除了大量的技术支持团队,包括帮日本发展矿产业,日本的煤矿品质还是不错的。金银铜矿继续加大开采,硫磺也大规模开发。现在帮他们引入新的蚕种和桑树种苗,发展桑蚕业。

桑蚕业终于取得了成功,日本人的丝织技术还没有赶上,但几年后就开始向中国出口生丝。品质在中国全套技术支持下,已经达到了中国的水平,只是跟江南地区的辑里湖丝相比还是不如,可比广东的华南丝略好。可以作为中档丝绸制品的原料。

周琅还给予日本生丝优惠税收,桑蚕业终于在日本蓬勃兴盛起来,十年间日本十分之一的良田变成了桑田。而且新的桑田还不断开辟,每年增长很快。

桑树跟茶树不同,桑树跟粮食争地,越肥沃的土地种出的桑树越好,桑叶营养更高,桑蚕吃了长得更好,吐丝质量更优。而且桑树对坡度有要求,三十度以上的坡地就无法种植,因此几乎桑田必须由农田转换。

这一度让日本幕府很顾虑,可是幕府顾虑,大名不顾虑,为了利益大批大名让领地内的百姓种桑。他们再从中国购买粮食,一进一出,盈利颇丰。

鼓励日本植桑,挤占良田,让他们不得不依附于中国,这是周琅的目的吗?

只能说是一部分。

周琅费尽心思的帮助日本发展可以平衡贸易的产业,防止日本在中国商品冲击下崩溃,或者走向其他道路,也不可能是周琅爱日本。

周琅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日本保持现状。周琅对日本没有兴趣,这片地少人多,还缺乏矿藏的土地,不值得他惦记,可周琅却对日本充满了防备。

防备日本,才是原因!

第五百一十六节 防备日本的原因

以压的大英帝国喘不过气的堂堂国力,周琅还要防备日本,确实有些过于紧张了。

但没办法,日本这个恶邻在中国身边,对中国来说真的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日本几乎不符合任何一条让中国侵占的条件,没有用于农业的土地,没有用于工业的矿藏,只有几千万营养不良的人口,就是日本人主动让中国去兼并,周琅都认为不划算。

可日本人又有极强的学习能力,中国就在他身边,中国工业革命能够出现,日本迟早也会学过去。

后世有句流传很广的话,叫中国是一头睡狮,这句话最早有据可查的还是康梁那一批人说出来的,无非是利用拿破仑自抬身价。如果是西方评价中国,其实不会用睡狮醒狮这样的名词,他们可能描绘成巨龙。中国人后世自称龙的传人之类的,反倒不是古人的称谓,在古代,龙是代表皇权的,许多朝代只有皇族能用龙作为标志,平民用了是违反礼制的,弄不好都会掉脑袋,被认为是有谋反之心。

西方人的意识中,君主的旗帜,往往就代表了国家的旗帜,所以会用巨龙,而不是睡狮来形容中国。

拿破仑说没说过中国是睡狮周琅都不确定,他没问过拿破仑,但周琅觉得日本人真的符合这个条件,一旦惊醒,就会迅速迎头赶上,日本的体量可能达不到狮子的程度,可说他是一头睡犬是合适的。

它睡着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它醒了之后,弄不好会咬你,哪怕你手里有列强,虽然不至于怕它,或者被他咬死,但好端端被狗咬谁也不愿意。

后世有一种说法,为什么西方人没有可劲入侵日本,却对瓜分中国很感兴趣,说是因为日本穷,这不是全无道理。穷的让人对他提不起兴趣,可穷又促使他有抢劫的动机。

所以周琅才对日本有所防备。

但为什么又要真心帮日本打造产业呢。让他们慢慢睡着,让他们继续闭关锁国不好吗。

当然好,只是这个状态没法永久保持下去,它随时会醒来,那就不如直接叫醒他,采取主动。

桑蚕业是一个很好的产业,历史上日本为了积累工业化资金,疯狂到把本国四分之一的耕地种上了桑树,而他们本就是一个粮食不足的国家。

支持日本发展桑蚕,他种桑越多,口粮就越无法自己,粮食是一种无可替代,但又相对廉价的商品,因为贵了穷人吃不起,凡是所有人都需求的大众消费品,不管是不是必须的,都不会贵,消费者对价格都很敏感。日本粮食短缺,最佳的进口渠道就是中国。所以日本必然依赖中国。

因此帮助日本发展桑蚕业,犹如叫醒了这个恶犬,亲自给他套上了狗绳。

但这只是最表面的原因,控制不控制日本不重要,让日本没有伤害到中国的力量,才是周琅计划的,给恶狗套上狗绳,永远没有直接打掉它的爪牙有用,狗绳随时可以挣脱,但没了爪牙,也就不具备攻击性了。

要打掉日本的爪牙,还有什么方法让日本保持分裂状态更有利,又更容易操作呢!

所以周琅斡旋幕府跟强藩的冲突,目的就是让日本保持分裂,日本有两百多个掌握实权的地方蕃阀,只要日本不完成中央集权制度,就不可能变成强国,只要幕府统治,而不是打到幕府建立天皇集权制,日本就只能维持分裂。

杜绝走私是不可能的,而且贸易有利于中国,贸易却又会引起日本崩溃,崩溃之后必然重组,重组之后就有可能集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他实现贸易平衡,既有利于中国经济,又间接的维持了日本的分裂。

这种阴险的目的,跟当年喂养缅甸一样,都是看似好意,实则内含杀机。

但这种目的,是无法记载进史书的,因此他只能深埋在周琅心里,表面上他就是爱民如子,连日本民众都关爱的圣主明君。

日本人也觉得是这样,中国皇帝不遗余力的帮助日本发展产业,让日本民众能吃饱饭,让日本政府能维持统治,这样的好邻居怎么可能是阴谋家。

随着桑蚕业在日本的普及,分裂状态下,幕府即便看到失控状态,也没有能力控制,只能看着一个个蕃阀在自己的领地上广种桑树,养蚕缫丝,再将生丝卖给中国商人。而且因为生丝贸易的推动,日本多数都沿海的蕃阀越来越跟幕府离心离德,因为幕府控制他们的自由贸易,他们无法像西南强藩一样直接跟中国商人做生意,于是开始走私。这进一步推动幕府必须允许各地蕃阀开港,否则他们就会像西南强藩那样,跟幕府越来越远。

日本沿海蕃阀七十余个,如果能全部跟中国开通贸易,依托自己的港口发展经济,虽然不可能出现七十多个强藩,可能绝大多数都会入不敷出,无法支撑港口的运营,但只要能出那么四五个经济发展起来的强藩,就能形成一股跟幕府抗衡的新势力,这样的势力集团,在日本形成三五个,甚至再出现一个,然后跟西南强藩一样联合起来,就足以形成三足鼎立的态势,可以持久维持日本的分裂状态。

以日本的条件,既不缺乏劳动力,又不缺乏吃苦耐劳的人群,加上局部总有富集的一些特产,或者是矿产,或者是森林,或者是良田,七十多个独立通海的蕃阀,总能出现几个发展起来的。

事实上,十来年间,经济开始出现顺差的大名已经高达十多个,其中不属于德川幕府直属的旗本、御家人,也不是德川家直属的天领地的,就占了半数,其中又有三分之一以上,是当年跟德川家为敌过的外样大名的。

日本幕府组成中,幕府占据绝对的势力,日本全国土地按照大米产量来计量,全国分为3000万石,其中幕府直属的叫天领,是400万石,幕府家臣旗本和御家人有300万石,这些属于幕府亲自掌握的,就占了全国土地的四分之一,可以说德川家是最大的大名。

第五百一十七节 帮日本训练軍队

德川家本不可能又这么多土地,就是当年从跟他们为敌的外样大名哪里抢来的,外样大名被严重削弱,没收了90家大名领地,削减了毛利、上杉等大名630万石领地,成立了88家谱代、亲蕃和天领领地。

幕府对大名的控制很严密,将德川氏同族亲藩大名、和德川氏旧部下出身的谱代大名、以及德川家的直属领地,跟外样大名的领地,领地交错分割,严密监视这些外样大名。还推出还定下了参觐交代制这样的制度,命令大名们隔一年在江户和领地之间流落居住,回领地时妻、子留在江户为人质。

在这样的制度下,按理说大名们其实没有反抗幕府的机会,因为大名们不是本人在幕府控制下的江户(东京),就是妻儿在江户,但这种轮流居住制度,加上路途上的消耗,让大名没时间经营领地,大量资金也消耗在了旅途上,无力培植兵马,德川幕府通过这种办法控制了大名,却让大名对自己的领地失去了控制,领地的经营把持在一个个蕃阀家臣手中。就像法国皇帝路易十四通过让贵族居住在凡尔赛宫,不停的跳舞享乐,结果削弱了贵族一样。德川幕府后期的大名,也渐渐失去了实权。

所以倒幕派并不是这些受到严格监督和控制的大名,而是大名们的藩士家臣。这些藩士家臣长期居住在领地上,受过系统教育,拥有管理经验,他们在跟中国商业公司的接触中,学习到了更先进的管理知识和管理理念,有的开始在本蕃的领土上实践这些理念,西南强藩之所以以区区之地,就敢抗衡幕府,是因为他们将领地内的农民组织起来,建立了征兵制性质的軍队,让他们的兵力不输给领土广大的幕府。

这些人还对先进武器了解更多,采购装备本蕃的軍队,战斗力大大提高。另外由于早年朱濆曾经雇佣过大批日本武士,这些武士也多是西南武士,他们带回了先进的军事制度,这些都大大加强了西南强藩的军事力量。

西南强藩之外,经过十几年开放,东北蕃阀也突然强盛起来。他们强盛的原因,主要是边地开发的因素。过去日本西北部,靠近北海道的地方属于边疆区,陆奥、出羽都是地广人稀之地的大蕃阀。两国被并称为奥羽,联系一直非常紧密。历史上为防备关东各国的威胁,陆奥与关东之间设立了白河关和勿来关等战略要地,从而跟日本政治核心分隔开来。由于离京都较远,政治和文化发展一直落后,但领土面积大,物产丰富,兵士和马匹的素质从古代开始就一直很高。

远离核心区,地广人稀原本是一个劣势,可随着日本开放,中国商业力量渗透,给他们带来了发展的契机,原本无法开发的土地,引入新技术后可以开发了,原本无法变现的资源,现在可以通过中国商业势力变成财富了。

另外从日本中西部人口密集地区,吸引大量的剩余人口移居,让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强,跟西南强藩一样,他们也不属于德川幕府的嫡系,因此有较强的脱离倾向,对德川幕府垄断他们国内矿产开发的行为开始不满。

日本以中部核心区的幕府,西南沿海的海贸强藩,东北地区的边疆强藩为首的三足鼎立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显。

幕府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强藩,境内的城市市民阶层日趋贫穷,暴乱不断,下层町人和城市贫民发动的暴动“都市一揆”多达420余次,农村破产农民越来越多,农民发动的“百姓一揆”比城市暴动还多。

不止城市居民和农村百姓,中下级武士经济来源常常受到将军、大名的克扣、剥削,部分武士失去生活来源,成为“浪人”。连中下层武士都开始大量破产,对幕府越来越不满。这些情况,并不仅仅是中国商品入侵引起了,但中国经济冲击,显然加速了幕府制度走向崩溃的速度。

贫穷武士,破产农民和无产市民发动的内乱,让幕府对强藩的控制有心无力,多次发现强藩在采购军火,向周琅提出这种现象,周琅多次下令严查军火贸易,同时提醒幕府,这种走私很难杜绝,建议幕府也采购先进军火,整编軍队。

同时一直在态度上支持幕府,驻日使者斡旋幕府跟大名的冲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几乎每年都会出现。

支持幕府就是支持日本的封建制度,幕府是不可能升起统一全国的念头的,因为一旦幕府要这么做,势必引起叛乱,幕府只能维持这个以他为中心的体系。强藩打到幕府,反倒有可能依靠朝气锐意革新。

所以在强藩们越来越跋扈,越来越不把幕府放在眼里,西南强藩冲破了贸易限制,东北强藩夺回了本地矿产,甚至都组建了自己的强力軍队,多次磨刀霍霍想跟幕府开战的时候,中国使节都坚定不移的站在幕府一边,表示一旦开战,中国会派出軍队帮助幕府,一直将倒幕势力强压了下去。

周琅发现,幕府越来越弱的根源,并不是幕府领地上的物产下降,而是人口增长,平均占有资源下降,以及经济发展带来的兼并现象,最危险的因素不是赤贫的市民,也不是破产的农民,而是一群群浪人。这些流浪武士,既有军事文化,又有组织能力,不事生产,怨气最大。

幕府财政已经无法供养四五十万武士阶层,因此大量武士生计无着,因为贫穷。日本甚至出现了富裕町人(市民)鄙视、侮慢武士的事件,有武士进店吃饭因计较饭菜量少而受讥笑,有因买衣服要求减价而受侮慢,有因听到炮声打颤而被町人嗤之以鼻,还有因对町民无理施暴被打得半死的等情况发生。

作为一个特权阶层,好比满清的八旗子弟,欺负人欺负惯了,突然欺负人的时候,竟然还会被人暴打,加上日益贫困,他们的怨念比平民更重,而这些人都是拿刀的,自幼练习武艺。

周琅提醒幕府主意破产武士,幕府表示他们也担心武士发动“一揆”,日本已经出现多次,有武士参加,要求改革的“改世一揆”了。

历史上倒幕运动最后打赢幕府,靠的正是这些破产的下层武士,而不是町人(市民)和百姓(农民)。

周琅既不想让幕府太快倒台,也不想付出太大成本,真的派兵帮幕府打仗,所以他想出了一个最省力的办法,给这些破产武士找工作。

这些武士能干什么,除了拔刀杀人之外,他们没有其他的生存技能。中国正处在扩张时期,尽管大型战争很少打,但小型镇压性质的军事行动,每年都在进行。在澳洲镇压土著人反抗,在美洲镇压印第安人叛乱,在非洲镇压黑人部落造反,处处都在用兵。而使用的軍队并不是正规部队,而是雇佣兵,主持军事行动的,也不是正规军官,而是四大海外公司雇佣的退伍军官。

这些战争呈现的是非常规,随机性,和小型化特征,也不适合大兵团作战。

非洲公司一般雇佣的是南非补奴队,美洲公司雇佣的是北美印第安人,澳洲公司雇佣的是南洋土著,欧洲公司也有自己的武装,由于欧洲公司不像其他公司那样,都有自己控制的领土,欧洲公司主要还是从国内雇佣退伍士兵。

周琅向德川幕府提出,过剩的贫穷武士对社会安定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但武士无罪,只是财政凋敝无力赡养所致。与其让武士在日本生事,不如让他们加入中国公司的軍队去海外作战。

这样武士也有了用武之地,还能领取俸禄养活他们的家人。

日本幕府知道中国在长期跟东西南北各个方向的四夷作战,考虑过之后,他们也认为合理,还给日本武士加入中国海外公司的行为取了一个大大光明的名号,称作“助唐攘夷”。

于是三年前开始有日本武士正大光明的在幕府的默许下,进入中国四大海外公司服役,然后跟美洲印第安人、澳大利亚土著、南洋猎头族、非洲黑人作战,还有一个文采颇佳的武士,根据自己的经验,写了一本传记叫做《攘夷志》,在日本很畅销。

有幕府明确的支持,还有攘夷的精神感召,破产武士加入中国公司打仗的积极性很高,颇有些西方十字军的架势,他们应该算是儒道圣战士,因为他们信奉的是忠、义、勇的武士道精神,脱胎于儒教。

这些饭都吃不饱的武士,但凡有些勇气,都没有理由拒绝加入中国公司,因此一时间大量日本武士被中国公司武装起来,他们装备起新式步枪,被训练成优秀步兵。

这些人跟随中国公司作战,用他们的鲜血,为中国扩张海外版图,他们得到的,除了丰厚的军饷之外,还学会了先进的作战经验。一旦这些人回国,就能成为最好的现代军官。

就好像最早使用这些贵国武士的西南强藩一样,一旦幕府以这些武士为班底,组建新军的话,周琅还担心幕府打崩强藩呢。为了维持平衡,所以四大公司在日本招募士兵的时候,也在强藩领地内进行招募。让幕府和强藩都掌握现代作战经验和技巧,这样才能维持长时间的分裂。

英国人拉拢的,就是这种状态下的日本,所以周琅才感叹大英帝国黔驴技穷。

可话说回来,英国连日本都在拉拢,可见他们对与竞争对手对抗的努力程度。

平心而论,他们比中国在外交上,更加努力,而他们的努力确实有成效,美国就跟英国建立了同盟关系。

一起联合向中国施压,要求共管巴拿马运河。

第五百一十八节 美洲公司的运河

英美两国还“颇有诚意”,他们表示愿意入股巴拿马运河,各自分担三分之一建设经费,占三分之一股份,跟中国共管运河。

他们还表示愿意说服西班牙承认运河区为中英美共管的中立区,解决运河的法律地位,毕竟中国不可能一直用占领区的名义控制运河,中国总是要跟西班牙恢复和平关系的,到时候运河的法律地位就成了悬案。

中国根本就不跟英美谈判运河问题,只回复他们,运河属于美洲公司投资和管理,是美洲公司的资产,让他们跟美洲公司讨论。

美洲公司自从北美领土被剥离之后,就从四大公司中的第一公司,滑落到了第四公司,领土只剩下乌拉圭地区,市值一度跌落到只有第一公司欧洲公司的十分之一,终于用了十年时间建设好了巴拿马运河,市值大涨,不可能将运河这个公司最有价值的资产交出去。

英国表示,既然海峡可以共管,那有什么理由运河不能共管,运河同样对英美两国有至关重要的利益。中国继续告诉英国人,巴拿马运河跟苏伊士运河一样,是商业公司经营的产业,中国保护本国公司的利益不容侵犯,但不认为巴拿马运河的性质跟奥斯曼海峡一样,一个是天然海峡,一个是公共工程,不能相提并论。

美洲公司的商船不断通过巴拿马运河,开进墨西哥湾,从中国进口的廉价棉布,不再需要通过金山城走铁路转运,或者经过墨西哥领土进入墨西哥湾了,顿时如潮水一般席卷了美洲中部地区,不但完全垄断了密西西比河西岸的中国市场,而且还垄断了美国南方市场。

此时的北美洲,已经是中国一家独大了,十年前中国北美已经拥有了两千三百万人,当时跟美国两千万,双方差距还不算大,加上英属北美,北美地区力量相对平衡。在战争影响下,中国失业城市人口开始往北美移民,美国从欧洲吸引移民却停滞了几年,战后重新开始吸引移民,但差距就开始拉大。

美国人口从两千万增加到了两千五百万,美洲中国人口从两千万百万猛增到了四千万,这种人口暴涨,自然不可能是自然繁育的结果,更多是依靠移民。而且是政府推动的,有计划的移民。

黄求忧执政十多年来,采取了各种办法,除了继承皇太子时代的给予耕牛土地的政策,还开始在中国内地各县都设置移民局,跟当地官府合作,鼓励移民去美洲经营。工业革命冲击下,除了破产农民进城之外,中西部地区的生活更加辛苦。在这种点对点的移民政策下,大量的陕西、河南、湖南、湖北,尤其是人口众多的四川人,开始进入中国美洲领土。

政府组织的移民有一个特点,移民的安置相对平衡。皇太子时代,密西西比河和美洲西岸的土地已经基本分配完了,黄求忧开始在新占领的阿肯色河以南地区的中南省移民,往加拿大地区新占土地大北省移民,甚至在落基山脉山区谷地都移民了大量人口。如果是经济推动下,这种情况很难发生,移民必然是沿河、沿铁路定居。

光是土地,对劳动力的吸引还不会有这么大的作用。黄求忧时代,开始从开发土地,转向开发矿产,以及兴建交通设施。组建了大量矿产公司,这些公司的力量不可小觑,他们在本地得不到劳动力,他们也在国内招募工人,他们比政府的办法要多,只是有时候不是那么合法。这些公司也吸引了数百万工矿工人和铁路工人,这些人很多都看到美洲地区高昂的工资后,留了下来。

黄求忧的另一个措施是,鼓励工商业移民,除了矿产公司、铁路公司这种公司组织的私人移民外,黄求忧对中国大量的城市人群也加大了支持力度。对于小商人,美洲政府免费为他们在城市提供一间店铺,经营十年并合法纳税后,就可以永久得到房契。还提供一定的优惠贷款,帮他们开张。许多生意失败的商人,想要自己当东家的穷苦学徒,都被这种政策吸引而来,虽然人数偏少,但也有近百万人。这些人的到来大大繁荣了美洲的商业。

随着人口增加,人均资源量下降,美洲的工资水平也在下降,这对于吸引后续移民是不利的,但对于本地产业发展未必有害。过高的工资水平,是基于对资源大规模粗放开发的。工资水平下降,是因为劳动力供求平衡,过了极度紧缺时代。相应的新产业就出现了,西岸加州地区的桑蚕业不再出口生丝,而是开始大规模生产丝绸,高档丝绸面料上还无法跟中国江南地区竞争,但是这里采用大型机器生产,中低端的平纹绸产量大增。加上遥远的距离,让他们在美洲丝绸市场上开始占有一席之地。渐渐开始取代本土廉价丝绸。

但丝绸本身依然是一个相对高昂的面料,即便是最低端的丝绸,也比上好的棉布要贵,当然南京布那种布中奢侈品不在其中。不过美洲地区的中低档纺织业也终于开始出现,以前在美洲地区经营棉纺织业,缺乏关税壁垒的情况下,基本上只有破产一条路,不但竞争不过本土的纺织品,也竞争不过英国的纺织品,甚至连美国纺织品都竞争不过,在美洲领土,尤其是密西西比河中上游,美国东北新英格兰地区的棉纺织品从五大湖区进入中国美洲市场,成本和价格比中国本土纺织品和英国纺织品更低。

小石城从南京布开始,逐渐发展起了大型蒸汽工厂,这里的工厂比英国纺织厂更大,更加集约,否则成本也不可能有优势,利用最好的机器,最大量的生产棉布,终于开启了北美的棉纺织工业革命。

小石城的纺织品,不但迅速席卷了密西西比河流域,而且经过铁路返销西岸地区,跟本土棉纺织品在这里角逐,至于英国和美国产品,早就没有了竞争力。

可巴拿马运河的贯通,本来让小石城的纺织业主们很激动,但突然紧张的中美局势,让他们反而陷入了困境,因为美国人拒绝从巴拿马通过的商船,进入美国港口,而以新奥尔良为中转的小石城产品,马上就陷入了困境。

第五百一十九节 东岸资本家群体

小石城棉商会馆中,一群愁容惨淡的商人坐在一起喝茶,抱怨。

以小石城为中心,沿着阿肯色河向上,已经出现了十多个纺织业小城。这些城市的纺织品在小石城集散,让小石城已经成了这一带最大的纺织品交易中心,小石城跟新奥尔良水路相连,廉价纺织品最便利的还是走水道,所以新奥尔良是绕不过去的。

成也密西西比河,败也密西西比河,没有这条黄金水道,小石城不可能发展的起来。

阿肯色河上游山区发现了大量煤矿,通过水路十分方便运送到小石城。

十年前,战争结束那一年,美国棉花大量进入,当地棉价大跌。春江水暖鸭先知,做纺织品、棉花贸易的蔡礼发现,采用最好的机器,加上低廉的煤价和棉价,在小石城生产低价机织布是有利可图的,他进行了多次仔仔细细的计算,认为自己没有算错,他可以得到大约百分之三十的利润空间,这很惊人。

于是他从美国引入了新技术,美国的棉纺织技术,是从英国传入的,但美国人做的更集约,技术水平相当的情况下,美国工厂更大,人更少,机器更多。美国的人工成本跟中国北美差不多,蔡礼引入的机器很快就产生了效益。

此时阿肯色州因为运输,南京布的纺织,已经出现了自己的机器加工业,新机器很快在当地被复制,跟蔡礼想象的不同,他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确实赚取了不菲的利润。

但很快后继者的利润就超过了他,不是他的工厂不够先进,也不是他的管理有问题。而是后继者们发现,纺纱比织布更有利可图。中国一直在大量进口棉花,没道理不进口棉纱,蔡礼的纺织工厂是纺纱织布一体的美国式工厂。当地商人开始集约化生产棉纱,纱厂规模极大,成本压到了最低。

美洲南部已经成为世界棉花生产中心,美国人用黑奴种植棉花,中国人也在阿肯色和科罗拉多河一带种植棉花,这些棉花之前通过港口输送到中国区,也可以通过水路送到小石城来,靠近棉花产地的优势是享有最低廉的棉花原料。

于是他们的棉纱不但供应本地,而且大量输送到中国去。最多还是本地消费,因为中国北美领地是中国传统的男耕女织社会,家家有土地,家家都是自耕农。农业产出足以让一个家庭解决温饱等问题,但其他产品价格都很高,所以就像蔡礼的合作伙伴蔡氏一样,许多有技术的家庭妇女习惯在家里纺纱织布。

机器棉纱比手工棉纱更紧密,很快就受到了欢迎,在广袤的北美普及开来。

随着小石城一带的棉纱工业蓬勃发展,机器制造业得到刺激,机器成本下降,棉纱价格更有竞争力了,当地棉布工业也开始出现,这其实就是产业分工,大型纺纱工业,跟纺织工业都进行了分工,显然效率极高。十年间,就驱逐了美洲中部地区的本土纺织品,还进入美国南方市场,从美国南方进口棉花,向美国南方出口制成品。

但北美最大的市场,其实是在美洲西岸,这里人口最多,中国移民最早来到这里,让这里的人口超过两千万,可都集中在狭窄的沿海平原,人口密集,城市很多,市场就大,但这个市场,因为通过海运跟本土相连,东部纺织品一直打不进这里。

巴拿马运河开通本来是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像西部丝绸工业一样,垄断整个美洲,但美国人突然关闭了新奥尔良,拒绝从巴拿马到来的商船靠岸,理由是巴拿马是争议地区,是中国占领西班牙的领土,美国认为无法在解决这个法律争议之前,跟这里进行贸易往来。

“看来我们得转移到休市(休斯敦)了。”

休斯敦随着铁路相通,加上中国庞大的人口规模,已经跟新奥尔良规模相当,但大平原地区的大宗商品,依然主要走新奥尔良,因为密西西比河的蒸汽船运实在比铁路廉价太多,休斯敦跟新奥尔良相比没有优势。

“唉。你说要是皇太子当年把奥城(新奥尔良)占了多好,何至于现在处处被美国人掐脖子!”

一个商人叹息道。

蔡礼叹道:“国家大事,轮不到我等商贾说话啊。”

蔡礼已经是当地商人领袖,棉商会馆就是他带头建立的,在阿肯色一带商界,已经是翘楚。通过商会,他是经常可以跟当地官员打交道的,社会地位有所提升,却越来越不满足。

一个商人笑道:“你蔡老兄可是咱的行首,你都说不上话?”

蔡礼哼道:“行首就是个屁,只要还是商贾,就没体面啊!”

有商人鼓噪:“对啊。那美国商人,不动不动就找麻烦吗。咱不给当官的找麻烦,是不是太老实了?”

蔡礼冷笑:“你想怎么找麻烦?”

商人道:“咱可以去官府请愿,派兵打美国人,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蔡礼摇头:“你这是给我找麻烦!”

但请愿的念头突然就闪现在每个人脑子里,抹不去了。

小石城不但是县城还是府城也是省城,中南省的政治中心都在这里。

蔡礼以棉商行首的名义给县令递了名帖,三天后才被召见,县令是一个从湖北调过来的官员,年纪三十来岁。跟前任相比,年轻的县令颇为倨傲,他在小石城的主要政绩是兴办学校,对商业没什么贡献。但他兴办学校的大部分资金,确实找商人筹措的。

蔡礼以为,看在钱的面子上,县令也应该对自己礼貌一些,可跟他谈了半个时辰,别说喝口水了,连座都没给他让。

这种态度让蔡礼有些恼怒,他语带威胁说,官府如果不管他们商贾,他们可就要向府君请愿。

县令不受威胁,冷笑着让管家送客。

请愿本是一句玩笑,但此时蔡礼当真了。

他找其他商人商量,所有人都退缩。

他们都知道,官府的班房不是那么好住的,一个个有吃有喝的,犯不着跟官府过不去。

蔡礼的好朋友,已经转行为设计师的蔡氏此时提出了一个办法,男人没胆子,那就让女人去,让工厂里的女工去堵了县令的衙门,他总不能对妇孺动粗吧。

让有孩子的女人抱着孩子去,臊一臊县令的脸。

这果然是一个好办法,女人们嚷嚷着没饭吃,抱着孩子要见县令,可上万女工在门外叫骂,县令哪里还敢出门。

打电报请兵是一个办法,但只有总督有权力调动辅兵,战兵调动,更是要国内的兵部行文。关键是这电报没法打啊,告诉知府和总督,他治下的一群妇孺造反了,要调大军镇压,这不是笑话吗。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现在遇到的,可是一群泼妇,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县令知道这是为什么,冷脸再次请来了商会的蔡礼,告诉蔡礼说他人微言轻,这种事已经报上去了,理藩院的大人们正在交涉,跟他一个县令无干,让他把门外的女人都劝回去。

县令的口气已经软化了,尽管还是很傲慢,但蔡礼习惯了这些,他还是想退一步。

其实想想也是,出兵打仗,这种事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做的了主的,总督都做不了主,那得是皇上才能说了算。

回头就跟蔡氏商议,把人都撤回去。可蔡氏却不同意,她说如果这次不狠狠闹一次,以后大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要求县令必须给大家一个说法,如果他说了不算,就去知府衙门,知府说了不算,就去巡抚衙门,总有说了算的人。

十几个县城几十万女工,不能没有饭吃,官府必须给一个说法。

蔡礼觉得有道理,他再次找县令交涉,说妇人们不肯回去,因为没活干,没活干就没饭吃,他们要官府给个说法。

县令都快哭了,要什么说法,官府能给什么说法,他的县衙总不能每天摆流水席供她们吃喝啊。

蔡礼还表示,如果县令管不了,富人们就要去知府衙门、巡抚衙门。

这是急事,他的脸已经丢尽了,要是让这些女工去堵了知府、巡抚的衙门,他就不光是丢脸的问题了,他的前途都要完蛋。

他立马打电报向知府请示,知府严令他把妇女都劝回去,劝不会去,就让他们在县衙待着,坚决不能让他们来知府衙门,更不能去巡抚衙门。

知府向县令施压,转头还得向巡抚求助,说了问题的严重性。

巡抚也是同样的态度,要知府把人留在地方上,同时他也向总督黄求忧汇报。

黄求忧表示,女工没饭吃也是一个问题,让他们做好工作,今年的税就免了。免税主要是工厂主的税,工场主更容易沟通,要他们按时给女工发工资,不能开除任何一个女工。

交代要来了,女工退走了,蔡礼突然发现,他在商界的地位大大提高,远近各城来拜访他的人多了起来,都认为他是有办法的人,一些解决不了的麻烦,也请他帮忙解决。

其他行业的行会,开始怂恿他组建一个总会,大家推举他做总行首,由他出面跟官府交涉。美洲商人集团,不经意间团结了起来。一个名为七十二行的商业组织在小石城出现了,商人开始走上新的舞台。而且七十二行会馆落成那天,县令甚至派人送来了牌匾。

第五百二十节 美洲争霸战序幕(1)

小石城的事情,作为美洲总督的黄求忧并没有太上心,这几年同样的群体性事件多了,在各地都是偶发事件,但汇聚到他面前的时候,数量就多了。

美洲是一个富庶地区,这里不存在民乱的基础,这几年的群体性事件,主要是商业公司非法经营引起的。

最危险的是矿工问题,矿业是一个高投入高产出高附加值的行业,但矿业的工作环境很差,很少有人愿意挖矿为生。在丰厚利润的催使下,一大批矿业公司和私人矿主采用欺骗、强迫的手段从国内引入人力。甚至一度有人偷偷买黑奴工作,还引发了黑奴叛乱,摧毁了周边好几个村堡。

事发之后,矿主被处斩,黑奴被拉到美国拍卖。然后下令严禁黑奴进入美洲,包括那些来自美国的逃奴,抓到之后也拉去拍卖。

对于违法欺骗劳工的矿主和商业公司也进行严惩,但在高昂利润催使下,依然屡禁不止,多次出现矿工暴动的情况。

黄求忧很清楚,中国的问题主要是人地问题,只要农民有地种,就不会发生叛乱。

所以他对美洲的土地很关心,让他烦恼的是,可以开垦的荒地真的不多了。

没有地,就引不来人,没有人,什么事都做不成。

但这两年移民数量锐减,他执政期间,只有头三年人口大量输入,之后逐年降低,从第二年的一百四十万人锐减到去年的二十万人,今年降幅更大,海关估计认为不会超过十万。而美国移民如今已经超过了每年二十万人,长此以往美国将可能超过中国北美人口。

美国人的事情,也是一个麻烦。美国人想要那条运河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从开始修建的时候,美国人就希望入股,入股不成就反对,英国也是如此,英国更不想让运河修通,为了修建这条河,美洲公司的雇佣兵跟当地土著,跟西班牙軍队打了不是一次两次了,背后支持的,无非是英美两国。

现在运河修通了,美国人更加急迫,他们封锁了自己的港口,严禁从巴拿马通过的船进入美国港口停泊。

黄求忧跟美国领事交涉过多次也没有用,对方死活不同意,国内皇帝的态度,也是坚决不能让步,运河必须是中国的。

但皇帝对利益看的并不重,他表示可以允许英美参股,分红,但不许他们介入管理。

这一点黄求忧跟英美都商量过,两国更看重管理权,参股的目的就是为了管理。

无法跟美国直接沟通,对运河的经济利益影响很大,但目前的局势来看,还不至于引起更大的冲突。因为光是沟通中国北美东西两边的价值,就足以让运河良好运营了。

美洲地区的中国移民,集中在西岸和密西西比河岸,中间是连绵的落基山脉,虽然这个过于宽广的山脉,许多地区算不上险峻,山区谷地拥有肥沃的土地,森林和矿产,除了农耕之外,还可以发展伐木和采矿业,但交通问题一直很南解决,他已经修通了南北两条穿越落基山脉的东西铁路,但对于广袤的山区来说,交通还是很落后。人口远不能跟东西两岸相比,西岸人口高达两千三百万人,几乎相当于整个美国人口了,东岸靠近密西西比河的大平原地区,人口也有一千两百万人,而中间的山脉地区就只有区区五百万人。

东西两岸形成了数十座繁华的大城市,人口最多的金山城已经有一百万人,不输给国内的大城市,小石城也有三十万人,三才城五十万,能沟通两岸的话,对两岸的经济联系具有重要意义,所以运河必须控制在中国人手里,中国北美地区也足以支撑运河盈利。

黄求忧担心美国人不肯善罢甘休。

直接开展,再爆发一次中美英三国大战,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上次战争中,美国也没有认真出力,黄求忧执政后,外交手段更加灵活。他给美国南方棉花进入中国提供方便,也给美国北方机器出口提供便利,分别拉拢美国两派势力。作为交换,密西西比河上游的中北省和大北省的粮食通过五大湖区,走美国纽约向欧洲出口。

两国经济联系十分紧密,远比美国跟英国的经济联系更紧密,在这种情况下,发生战争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可美国却公开封闭港口,威胁中国。

黄求忧决定跟美国打一场贸易战,既然美国关闭了新奥尔良,中国就拒绝美国商船进入休市。

休斯敦位于萨尔弗河(注入墨西哥湾的科罗拉多河)、布拉索斯河入海口附近,两条河流域开发出了大片棉花产地,美国商品也从这个港口大量进入。这里原来是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但西班牙人在这里只有三千人,反倒是美国人后来者居上,在这里移民了三万人,所以当时建立了德克萨斯共和国。中国人是最后来者,这些西班牙人和美国人并没有全部离开,大半都留了下来,他们在这里有产业,难以割舍。

当地美国人依然称该地为德克萨斯州,中国继承了这个名字,命名为德州府,由于当地有美国人,就有供应这些美国人的美国商品在这里销售,而当地美国人不擅长种地,但擅长养牛,德州府的长角牛很出名,大量供应美国市场,也出口中国市场,美国人吃肉,中国人用牛角做手工艺品。所以这里的美国商船也很多,封锁这里是对美国人一个警告。

美国人并没有屈服,此时跟英国、西班牙联合宣布,不允许巴拿马运河方向的任何船只穿过他们控制的佛罗里达海峡和加勒比海海域,这等于将运河向东覆盖的区域,封闭在了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这两个封闭的海域,而原本通过运河,是能将太平洋美洲沿岸地区跟欧洲之间的距离缩短一半的。

此举瞬间打击了已经连续上涨了三个多月的美洲公司股票。这条运河的经济意义,主要就体现在美洲两岸的沟通上,可以使行驶于美国东西海岸之间的船只,航程缩短15000公里,由北美东岸或欧洲至南美西岸港口航程缩短6500公里,使航行於欧洲与东亚或澳大利亚之间的船只减少航程3,700公里。总体上让太平洋与大西洋之间的航程比原来缩短了5000公里到10000公里。

本来这条运河的经济价值,是有望跟苏伊士运河相比的。

这引起了美洲公司的强烈不满,美洲公司可不是人微言轻的普通商人,他们是特权公司,是有軍队的,是拿枪做生意的组织。

美洲公司立刻宣布,禁止英国商船在拉普拉塔停靠,这里已经是事实上的美洲公司领土了,西班牙和卡洛斯都没有得到拉普拉塔河的控制权,而是被美洲公司通过一系列的移民定居点控制,并且再次扶持拉普拉他人建立了一个国家,这个新的拉普拉塔共和国就比以前老实多了。

美洲公司在广袤的潘帕斯草原上,建立了大量的农场,这些大型农场,动辄以十万亩的面积计算,雇佣农业工人,采用美国式的机械化作业,用马拉播种机和收割机耕作,让这里的粮价拥有世界优势。

这些地产可不是抢来的,而是合法圈占的,是给了拉普拉塔共和国钱的,平时也合法纳税,法律地位上,跟那些阿根廷人农场没有区别。

至于美洲公司的直属领地,已经控制了巴拉圭河、巴拉那河整个流域,不但两河之间过去殖民者无法控制的土地,甚至已经沿河深入了巴西高原,跟巴西帝国产生了很大的争议。往北控制了巴拉圭河、皮科马约河,领土推进到了玻利维亚高原和亚马逊河流域,延伸到了亚马逊雨林边缘,被雨林阻挡后才没有继续深入。

拉普拉塔共和国控制的领土,不过是拉普拉塔河口和以西的潘帕斯草原地区,但这里的耕作条件良好,阿根廷的农牧业发达,跟欧洲的贸易关系紧密,是英国在南美最大的贸易伙伴,拿破仑战争时期贸易额就高达上千万英镑,这几年增幅更大,甚至达到了三千万英镑。美洲公司的开发,其实英国人也在受益。

但英国却依然在这个方向跟中国敌对,美洲公司驯服了拉普拉他人,英国就支持巴西人,因为美洲公司的沿河垦殖,已经深入巴西高原。

巴西的地形十分特殊,沿海地区高高隆起,被称作巴西地盾,虽然这种地形让沿海有不错的港湾,但港口全都没有腹地,因为港口都背靠险峻的高山,所有通航的河流都是从沿海流向内陆,而不是一般地形那样,是从内陆流向大海的。巴西河流从海岸险峻的地盾发源,流入内陆地区,要么汇入亚马逊水系,要么就是往南汇入拉普拉塔水系。

中国人正是借助了拉普拉塔水系才得以深入巴西高原的,开发巴西高原的成本,甚至比巴西人从自己的沿海向内开拓还要低,这就让巴西在跟美洲公司的领土争夺中处于绝对的劣势。

第五百二十一节 美洲争霸战序幕(2)

巴西本国的中国移民也不少,但因为一开始巴西人吝啬分给这些移民土地,随着美洲公司向上游开发,大量中国移民从美洲公司这里获得土地,离开了巴西。被咖啡种植园主和相关贸易集团控制的巴西政府,这才不得不在土地问题上大方一些,留住了不少中国人。

当年巴西棉花热的时候,进入巴西的中国人高达三十多万,如今这些人的后代已经有上百万了,已经是巴西仅次于黑人、葡萄牙人之后的第三大族裔。

在美洲公司治下的中国人更多,他们在非绕的美洲土地上,沿河开辟了两亿亩良田,让美洲公司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粮食供应商,在粮食产业中的优势,甚至逼得巴西都开始进口粮食,该种经济作物,因为巴西农业如果种植粮食,根本卖不出去。

但粮食产量高的代价则是人口少,或者说是因为吸引人口能力小,才逼得美洲公司鼓励治下农民开辟更大面积的农场,跟北美自耕农户均耕地一百亩相比,这里的农场面积普遍超过一千亩,上万亩的农场普普通通,拥有十万亩耕地以上的大地主高达上百人,结果就是,开辟的农田很多,人口却只有三百万,直接农业人口不过一百万人,其他都是依托农业的手工业人口,以及工商业人口。

这让美洲公司治下工商业很发达,但劳动力始终很紧张。造成这种原因主要是两方面,一个是国家对这里的开发没有给予大力支持,国家推动的移民方向主要是北美,具体原因谁也不知道;另一个原因是美洲公司当年失去北美领地后,迅速陷入经济危机,依赖南美领土苦苦支撑,根本就没有财力对移民进行补贴,对移民的吸引力很小。于是采取了土地政策,对土地授权很慷慨,一块土地只要连续耕作三年就给发地契,而且不设置面积上限。

于是早期移民就拼命开辟耕地,美国人发明的大农场技术,很快就引进到了这里,被中国移民用的格外顺手。户均耕地很容易就突破千亩。美洲公司没有能力吸引移民,主要依靠的是移民的呼朋唤友。有些人从国内招募来的同胞,并不是让他们成为跟自己一样的农民,而是高薪雇佣他们开荒。渐渐就出现了一些农业资本家,他们的农场突破一万亩。加上允许土地买卖,大量耕地兼并,十万亩的农场主也开始出现。

缺人导致了开发的特点是粗放的,机械化的,和商业的,而不是集约的,劳动密集的,行政的。阿根廷为什么出现大农牧场主,原因就在这里。恰恰相反美国早期的大农场不多,当年欧洲移民第一站到阿根廷,不久就会踏上美国的土地,因为在美国得到土地很容易,基本上政府免费给予160英亩的土地。而他们不留在阿根廷的原因,就是因为阿根廷的土地几乎被大地主瓜分完了。

为什么美国人开发大平原用了几十年,阿根廷却很容易就形成大地产制,还因为南美的土地开发更为容易,地势平坦,容易耕作,土壤也好,阿根廷人号称从大西洋放下犁头,一直犁到安第斯山脉都不会碰到一块势头。

乌拉圭、巴拉圭等地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所以很早土地就被大地主瓜分完了。等北美土地越来越紧张之后,可以用土地吸引人口的时候,美洲公司发现,南美领地上也没有土地了,后来者只能成为劳工,之后经商,或者干别的,很难通过开垦无偿得到土地了。

缺乏可开垦的土地,对农业民族的吸引力不足,只能涓滴吸引一些商人,以及缓慢的自我繁育,尽管这个缓慢对西方人来说其实是快速,但对中国人来说,还是很缓慢。三百万人口中,其实真正的劳动者才只有一百万,还是算女人的,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倒是不多,但儿童极多,近两百万都是十八岁一下的人口,显然南美中国人还很年轻。

另外美洲公司还巡抚了五十万印第安人,巴拉圭和玻利维亚的印第安人不少,巴拉圭还有少量西班牙和印第安混血人群,人数不到十万,玻利维亚几乎就是一个纯种印第安国家,西班牙白人和土生白人本来就不多,不是因为反抗被镇压,就是迁移到其他其他西班牙殖民地去了,反正在那里都很容易生活。

五十万印第安人,十万混血,加三百万中国人,就是目前美洲公司治下的全部人口。

这样的人口基础,让美洲公司大量雇佣印第安人作为雇佣兵,可这些印第安人纪律性很差,嗜血好斗,充满野性,后来开始雇佣日本人,日本人纪律性强,做步兵合适,做骑兵不行,于是美洲公司的軍队,是以日本步兵加印第安骑兵的模式构成,炮兵则是中国退伍兵。

美洲公司组建了一支十万人的常备部队,足以横扫周边对手了,因此巴西人一直隐忍,希望通过谈判解决领土纠纷,但美洲公司不承认那些巴西人没有控制的土地,依然继续向巴西高原腹地推进,軍队开路,农业公司跟进,一步步挤压巴西的扩展空间。

巴西人针锋相对,但他们最多在腹地驻扎軍队,却无法移民开发,成本很高。加上国内不安定,始终存在着要求独立,以及黑人叛乱问题,因此稍不留神土地就被美洲公司蚕食。美洲公司当年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在拉普拉塔腹地占领整个拉普拉塔共和国三分之一的土地的。

拉普拉塔共和国敢怒不敢言,可巴西不是如此,他们的人口比美洲公司要多,背后还有英国支持。

一旦有机会,巴西是想把中国人驱逐出自己的腹地的。现在美洲公司封锁拉普拉塔地区各个港口,其中还包括英国商船在南美停靠最多的港口布宜诺斯艾利斯,终于引起了英国跟美洲公司的冲突。

英国不甘示弱,直接封锁了拉普拉塔河口,不让我的商船停靠,那么谁也别想停靠。

英国对南美中国港口的封锁,终于引起了中国政府的介入。

第五百二十二节 军事同盟时代

北美的黄求忧得知英国封锁了拉普拉塔河口之后,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次战争爆发的导火索,未必会爆发战争,但有爆发战争的可能。

他立刻发出命令,要北美軍队做好战斗准备。一旦开战,美国有可能加入英国一边,黄求忧立刻跟美国领事联系,希望美国表明态度。

美国人此时怂了,表示了和平意愿,并且就两国间的港口冲突进行了商谈,之后美国宣布开放新奥尔良,中国开放休斯敦港。

中国理藩院正式向英国发出抗议,同时提出最后通牒,无故封锁中国港口,意味着战争宣言,要求英国人即刻解除封锁。

谁知道此时英国人也怂了,让人无从判断英国人的目的,或者是像黑海那样,只是进行试探,在试探中国的底线。

英美相继退缩,让人以为战争威胁解除了,但这才刚刚开始。

不久之后,美国突然跟西班牙达成了一项协议,美国联邦出资两千万美元,从西班牙手里购买了佛罗里达的土地。

西班牙能占有大西洋一侧殖民地,靠的是英国的保护,英国商品如潮水一样,席卷了大西洋一侧的西班牙殖民地。

现在美国吞并佛罗里达,没有英国的默许是不可能的。中国情报部门很快就确认了这个猜测,是英国主动促成的这笔交易。

几天之后,美国跟英国共同宣布,两国结成友好同盟关系,一份紧密的军事同盟。规定英美任何一方,在美洲地区与其他国家开战,另一方将用本国全部的军事、经济力量相助,不得单独与地方媾和。

这显然是针对中国的,美洲地区可能跟美国开战的就只有中国,或者英国。英国以西班牙人的土地,换取了美国彻底倒向英国。

英国起了一个坏头,虽说美洲的同盟不可能引起其他地区的不安,但欧洲本就紧张的局势,却让各国感到不安。

内部革命、民族独立、民族统一、领土争夺、地区争霸,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纠缠在一起,各国先后经历了一场革命之后,有的向前建立了资产阶级政府,有的向后加强了专制体制,巴尔干民族纷纷从奥斯曼帝国独立,德意志民族开始要求统一,普奥瓜分了俄国占领的波兰领土,普鲁士和奥地利在德意志内部进行争霸。

英国人这时候在美洲建立了一个针对中国的军事同盟。

普鲁士人迅速跟进,俾斯麦此时大权在握了,他提前开始了自己纵横捭阖的外交生涯。

两个月前,三月份,普鲁士跟奥地利之间险些爆发战争。

去年冬天之前,普奥先后结束了跟俄国的战争,战争中两国都夺取了大量俄国土地,但却并没有因此加深两国关系,反而迅速破裂。

破裂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普鲁士试图在德意志地区建立一个排除奥地利的统一国家,统一德意志,已经不是某一个君主的个人雄心,而是一种民族的呼声,统一将在普鲁士和奥地利之间出现,这是谁都看得到的事实。

但论起历史背景和影响力,普鲁士都无法跟奥地利匹敌,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曾经是神圣罗马皇帝,普鲁士不过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邦国,两个国家是有上下级之分的。

45年欧洲民族革命(历史上的1848年革命)后,拿破仑战争后,在维也纳会议上建立了德意志邦联已经名存实亡,历史上普鲁士趁机组建了一个新的联盟,埃尔福特联盟将奥地利完全排除在外,结果引起了奥地利的强烈抗议,軍队开进了黑森,奥地利的盟友巴伐利亚王国的軍队一度跟普鲁士对峙,俄国人还支持奥地利,导致普鲁士不得不屈服。

这个历史上,由于俄国趁普奥两国内乱,夺取了两国的波兰土地,普奥两国的关系并没有破裂,普鲁士也没有组建排除奥地利的德意志联盟,而是继续维持着一个名存实亡的德意志邦联,奥地利为主席,普鲁士为副主席。

对俄战争后,两国共同的敌人俄国遭受了沉重打击,普奥两国没有了共同敌人,内斗再次成为主旋律。

由普鲁士组建统一德国的概念,并不是普鲁士国王的意思,而是来自民间,来自社会中间阶层,那些资产阶级政治势力,希望拥有一个统一的德国,北德意志邦国支持普鲁士,南德意志邦国支持奥地利。

知道自己的影响力不可能跟奥地利竞争,普鲁士国王开始接受建立一个排除奥地利帝国在内的小德意志的主张。奥地利则因为自己影响力更大,过去他们就是德意志的皇帝,因此希望将所有德意志邦国统一进奥地利,奥地利支持大德意志方案。

失去了俄国的威胁后,普鲁士国王终于开始统一德意志的进程,以北德意志关税同盟为纽带,组建了一个德意志联盟,普鲁士提出一个联盟国家、一支联盟军队以及一部联盟宪法的口号,宣布退出德意志邦联。

此举引起了奥地利的强烈抗议,德意志邦国纷纷开始站队,选择加入北德意志同盟或者继续留在德意志联邦。其中有一个小国出现了分歧,黑森的国王亲奥地利,但资产阶级控制的议会亲普鲁士,议会要求加入普鲁士主导的德意志联盟,国王想留在奥地利领导的德意志邦联。议会跟国王发生了权力斗争,奥地利軍队开进黑森。普鲁士进行了抗议,动员軍队,双方剑拔弩张。

这场战争很容易打起来,因为两国因为对俄战争中,普鲁士占领了原属奥地利的克拉科夫和卢布林,已经矛盾重重。

此时奥地利首相是权臣施瓦岑贝格,此人能力出众,在危急时刻,先后得到了俄国女沙皇和法国首相的支持,普鲁士外交战线一败涂地,势单力孤,而且德意志地区内部,较大的邦国都支持奥地利,支持普鲁士的邦国数量看起来很多,但都是一些依附于普鲁士的北德意志小邦,德意志中部的汉诺威、黑森、拿骚、萨克森,德意志南部的巴伐利亚、巴登和符腾堡都支持奥地利。

于是普鲁士国王不得不在奥尔米茨跟奥地利签订条约,宣布解散德意志联盟,重新恢复德意志邦联,继续承认奥地利为德意志邦联主席。

这份屈从于施瓦岑贝格的条约,被普鲁士视为耻辱,称作奥尔米茨之耻!

外交战线的全面亏输,是普鲁士屈服的重要原因,此时国王威廉四世想起了俾斯麦。

俾斯麦这时候在哪里呢,他被赶到了伊斯坦布尔做领事去了,普鲁士跟奥斯曼之间能又什么外交沟通,却把俾斯麦这个已经占露出了外交才华的外交官放到这里。原因只是国王不喜欢俾斯麦,认为俾斯麦太咄咄逼人,在芬兰问题上让他很不满意。

这次被奥地利耻辱的逼迫后,国王想到俾斯麦主张对奥地利强硬的态度,将他招了回来做外交大臣。

俾斯麦先着手瓦解奥地利的同盟,德意志内部没有办法,奥地利的影响力始终大于普鲁士,这是历史决定的,不是短期内能够改变的。德意志之外,奥地利对俄国和法国的拉拢,让俾斯麦耿耿于怀。

施瓦岑贝格在结束了对俄战争之后,迅速访问了莫斯科,对地位依然不太稳固的女沙皇表示了支持,并说服女沙皇,普鲁士比奥地利更加危险,允许俄国在奥地利国内东正教问题上拥有更多发言权。

成功拉拢到俄国在奥尔米茨会议上,站在了奥地利一边。

在法国方面,则是利用波拿巴家族跟哈布斯堡家族的姻亲关系,并支持法国追求的天然边界,承诺加入法国支持奥地利,奥地利将支持法国得到普鲁士的莱茵左岸领土,将法普边境调整到莱茵河。

俾斯麦发现,他无法比施瓦岑贝格做的更好,无论法国还是俄国都无法拉拢,因为法国对莱茵河领土有野心,当年如果拿破仑最后肯屈服,各国都愿意把莱茵河以西划给法国,可惜拿破仑不妥协,最后战败,普鲁士夺取了莱茵河以西工业地区,从此跟法国产生了矛盾。

莱茵河地区,是德意志地区最早开始工业革命的地方,鲁尔工业区就在哪里,现在哪里的经济状态,已经被称作莱茵文明,代表着普鲁士最高的工业成就,不可能割让给法国。

俄国也无法拉拢,因为俄国不可能放弃波兰,但俾斯麦认为,至少能让俄国保持中立,只要让俄国认为,普奥的内战,对俄国是有利的就行。但俾斯麦认为,俄国的中立不可能保持太长时间,一旦女沙皇在俄国站稳脚跟,她不可能接受普鲁士统治波兰,也不能接受奥地利占领西乌克兰。

普奥两国一旦爆发内战,不管谁胜谁负,俄国都会出兵收复失地。

所以俾斯麦认为,对奥地利的战争,必须要快。要在法俄反应过来之前,结束战斗。

战斗那是軍队的问题,俾斯麦作为外交大臣,他只能保证做好自己的工作,首先他要确保法国在战争爆发后保持中立,因此俾斯麦来到了法国。此时俾斯麦得知了一个新的情况,中国正在法国活动,似乎在谋求跟法国结成军事同盟。

中国跟法国结盟,是否对普鲁士有好处呢?俾斯麦密切关注起来。

第五百二十三节 中法军事同盟

如今的法国,拿破仑的孙子在当皇帝,可他尚且年幼,且成长在魁北克,自幼受到祖父奥斯塔的控制,性格懦弱;但他的叔叔,拿破仑的侄子,原本的拿破仑三世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却是一个强权人物,以帮助他成为法国皇帝,换取了由他组阁的承诺,之后一直担任法国总理一职。

之前还有奥斯塔这个老狐狸制衡路易拿破仑,可惜奥斯塔三年前死了,留下了价值高达两千万美元的遗产,当年他用三百万美元的资助,换取了跟拿破仑家族联姻,又随着自己的外孙成为法国皇帝,为自己换得了一个公爵头衔,可吝啬的他,留给外孙的遗产只有区区三十万美元的一批艺术品。

奥斯塔死后,路易拿破仑独掌大权。

一方面借由拿破仑的威望,得到农民的支持,一方面拉拢资产阶级保守派,拿破仑的总理之位做的很稳,几乎相当于君主立宪制总理的权力。

说来也是巧合,法国跟中国这几年的关系总是有些古怪的关系,奥斯塔在魁北克掌权的时候,这家伙就是一个中国通,他是靠着跟中国的贸易积累的巨额财富,他是美国最大的毛皮商人,将利润投入到纽约的地产,又成为纽约最大的地产商。

法国这些年主要在北非扩张,埃及的阿里死后,阿里王朝结束了扩张期,法国成功从埃及手里抢到了突尼斯的控制权,但是再向南扩张,就是埃及已经牢牢控制的的黎波里和昔兰尼加,距离法国也较远。法国的扩张方向开始向西,试图与本国的西非领地连为一体。

这几年跟非洲的柏柏儿人和阿拉柏政治势力的战斗就没停止过,法国组建了强悍的非洲军团,成功降服了阿尔加利亚内陆的柏柏儿人部落,并沿着沙漠中当年摩洛哥王国征服马里的路线,成功征服了整个撒哈拉沙漠中的游牧部落,将北非、西非领地连接了起来。夹在法国领地中间的,就是西班牙人占领的摩洛哥。

非洲刚果河以南地区,是强大的南非帝国领土,这个满清军事首领德楞泰建立的帝国,十分神奇,人口众多,组织松散,却散而不乱。刚果河以南、埃塞俄比亚高原以南的非洲,都已经被他征服,这些年明修内政,与世无争。

刚果河以北到尼日尔河之间的土地,则是中国非洲公司的直属领土,原本两河口之间的沿海位置是西班牙占领的,西班牙人也声称两河之间的土地都是西班牙人所有,尽管西班牙人连两河之间到底有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深入过内陆,都是通过黑人部落和阿拉柏人中转黑奴的。

中国跟英美西班牙的战争中,非洲公司攻占了这里,之后将两河之间的土地,划为自己的直属领地,沿河开辟了大量基地。阿塞俄比亚高原和索马里半岛,则又是另一家中国公司的领地,欧洲公司占据这个红海出口位置,作为控制苏伊士运河和红海的大后方。

埃塞俄比亚高原以北,就是埃及控制的苏丹。

这就是目前非洲的状况,大体被法国、英国、西班牙、中国和南非帝国控制。

在法国北非和西非之间,除了撒哈拉沙漠,就是西班牙控制的摩洛哥。所以法国也很想夺取摩洛哥这个比沙漠更有价值的殖民地,将法属非洲连为一体。

法属西非的塞内加尔往南,一直到中国人控制的尼日尔河一带都被英国控制,他们消灭了当地的达荷美等黑人王国,建立了英属西非,虽然英国只局限于对沿海地带实施占领,但他们声索的主权包括内陆地区。

因此法国在非洲的争夺战中,敌人是西班牙和英国,这跟中国的利益高度一致,两国想不合作都不行。

如今的世界,可以占领的殖民地已经不多,法国在美洲还有两块土地。一个是位于北美的魁北克王国,面积广大,但纬度太高,不适合发展。在南美的圭亚那还有一块领土,周边则分别是荷属和英属圭亚那,法国很想吞并整块圭亚那领土,这必然要过英荷这一关。荷兰这里都好说,主要是英国。

中国人承诺,一旦法国跟中国结盟,将得到许多好处。中法联合对抗英美西班牙,一旦获胜,法国可以夺取西班牙的摩洛哥,瓜分英属西非,中国只需要几内亚湾地区,其余英属非洲对归法国。

在南美,则允许法国得到英属圭亚那,并得到委内瑞拉。在北美,双方以詹姆斯湾中心线瓜分英属美洲。

法国认为这很不公平,在非洲,路易拿破仑认为,英属殖民地中最有价值的就是几内亚湾,其余土地很荒凉,因此法国应该得到一半几内亚湾,双方应该以零度经线为边界,对几内亚湾进行瓜分。

在南美,法国认为,只得到委内瑞拉对法国的回报太少,他要求整个新格拉纳达。对北美,不是以詹姆斯湾,而应该以流入哈德逊大湾的纳尔逊河为界,以东归法国以西归中国。

中国没有在领土问题上做过多坚持,这只是一个划分原则,要瓜分敌人领土,那至少得打赢了才行。

于是中国做出了让步,答应法国以零度经线来划分英属非洲。也同意按照纳尔逊河来划分英属北美。南美则答应将马格达莱纳河以东的大半个新格拉纳达给法国,这样中国可以在大西洋获得一小块沿海。

领土划分完毕,进入责任分担阶段。英美已经做出了一个榜样,那就是一旦开战,双方必须用自己全部的人力物力作战。但法国希望中国能够提供一些经济援助,法国的财政始终比不上英国,法国担心战争持续时间太长,会让法国崩溃。

法国财政压力一直很大,拿破仑战争留下的烂摊子让奥尔良王朝还了二十年才还清。拿破仑当年太过于透支法国的财力了,他将法国税收从1804年的5亿多法郎提升到1812年的8亿多法郎。过去了三十年,如今法国财政也不过10亿法郎。而英国财政收入已经达到了8000万英镑,相当于20亿法郎,是法国财政收入的两倍。

法国希望中国在战争期间,每年能提供10亿法郎援助,让法国弥补跟英国的差距。

这就真的是狮子大开口了,10法郎够中国招募一支100万人的雇佣兵了。

但考虑之后,还是答应了法国的要求,因为雇佣兵没有法国这样的地缘。

中国的目的,一旦跟英国开战,不彻底打垮英国是不会轻易结束战争的,一劳永逸的解决英国的麻烦,有什么比直接登陆英国来的更快呢?

而法国的地缘位置,注定从法国登陆英国,是最佳选择!

俾斯麦默默等待中法结盟的消息,当确定中法基本谈妥之后,俾斯麦继续按兵不动,他整日徘徊在法国的各种社交宴会上,仿佛他来访问就是一场例行公事,并没有特别的目的。

他在等英国人的反应。

俾斯麦看的出来,法国的地理位置太关键了,只要法国向英国宣战,不管法国有没有采取实际军事行动,英国都无法将力量全部投入海外,他必须分出一部分,甚至是绝大部分力量来守卫本土。

在跟中国这样的超级国家进行的战争中,英国如果不能全力以赴,可以说是必败无疑。所以英国一定会有所行动,英国绝不会致自己于不利局面,更不会在不利局面下开战。

可就跟普鲁士很难直接拉拢法国一样,英国也不可能直接拉拢法国,除非英国愿意放弃大量利益给法国,但那种程度的放弃,跟战败没什么区别。俾斯麦认为,英国一定会在欧洲寻找可以制衡法国的盟友,还有地理位置比普鲁士更好的盟友吗?

现在英国对普鲁士的需求变得比任何时候都重要,那么普鲁士就可以得到英国支持了。

果然英国没办法成功拉拢住法国,中法宣布结成军事同盟,内容与英美同盟如出一辙,不过范围更大。

英美同盟只局限在美洲,只针对中国,而中法同盟,却包含非洲和美洲。

但双方都没有包含欧洲,显然都不想卷入欧洲混乱的内战中来。

也就是说,法国如果跟普鲁士开战,中国是不会介入的。但英国和法国都是一个世界性大国,他们的战争势必会在美洲和非洲同时爆发,因此可以说,中国是针对英国的,法国也是针对英国的。

俾斯麦知道英国现在有求于普鲁士了,但他却没有接近英国,反而高调的跟路易拿破仑靠近,跟对方公开出入了一些社交场合,似乎在向外传达法普友好一样,目的是为了给英国施压,让英国人拿出更多好处。

当然俾斯麦没有忘记他此时来法国是为了什么。

他跟路易拿破仑的郑氏会谈中,他向对方提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普鲁士跟奥地利爆发战争,法国将持何种态度?”

路易拿破仑表示:“法国不对没有发生的事情表示立场!”

俾斯麦又问:“普奥爆发的战争,一定是一场长期战争,可普鲁士的财政无法支撑。英国不会支持一场中欧地区的大战,普鲁士能否在法国金融市场上融资?”

路易拿破仑想了想道:“法国政府不会干涉法国金融业的商业业务。”

俾斯麦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知道路易拿破仑是希望普奥开战的,目的无非是希望这两个强大的邻居互相削弱,法国的态度是中立,至少在战争前期会保持中立。

俾斯麦结束会谈之后,迅速回国,他需要等待英国接下来的外交拉拢了。

第五百二十四节 掏空英国的钱袋

俾斯麦预料的没错,他前脚回到柏林,英国人后脚就来了。

英国人在法国的外交行动彻底失败,不是他们不肯对法国做出让步,只是让步很难满足法国人的胃口。

法国要的地中海霸权,英国甚至都可以给,但问题是给了之后,也无法让法国保证站在英国一边。

两国更多的是矛盾。把西地中海让给法国,法国还想要英国的西非,把西非给了法国,法国还想要英国的北美,把北美给了法国,法国还想要南美。把南美也给法国,没准法国又要张嘴要印度了。

都给了法国,英国吃什么?

地缘结构让英国无法拉拢到法国,此时跟英国没有任何矛盾冲突,只是陆权强国的普鲁士,就是英国最好的选择。

英国不求普鲁士能够帮英国在跟中国作战中贡献力量,但普鲁士至少能在欧洲拖住法国人的脚步,让英国可以投入绝大部分力量去跟中国作战。

只要跟普鲁士联合在欧洲击败法国,然后跟美国联合击败中国,这场战争就赢了。

英国人认为这是有希望的,普鲁士如今已经不是吴下阿蒙,吞并波兰之后,他的人口跟法国的差距已经不大,向来又是一个军事化国家,他的战争潜力在英国的财政支持下一旦彻底爆发,跟英国合作是有机会在陆地上战胜法国的。

对中国的战争,就要靠海上的战斗了,这些年英国持续跟中国进行海军竞赛,双方的军舰数量差距不打,英国装备了100艘铁甲舰,中国人建造了120艘铁甲舰,技术水平相当,这点数量差距,英国相信依靠英国海军的优秀素质,是可以弥补的。

最大的问题,是法国也有70铁甲舰,中法联合的舰队数量和吨位,接近英国的两倍。只要法国不战败,英国很难放手跟中国一搏。

开战之初,英国认为他们会丢失西地中海制海权,英国也不希望维持这个制海权。英国将收缩舰队到直布罗陀海峡,将西地中海拱手让给法国,然后英国舰队迅速收回大西洋,打击法属西非,联合西班牙海军攻占或者摧毁这里的法国港口,封锁北非和法国海岸。

主力部署在直布罗陀,将法国舰队和中国舰队封堵在地中海澡盆里。只要对方的舰队冲不破地中海,就威胁不了英国本土。摧毁法属西非,目的是阻止中国从西非绕道攻击英国,铁甲舰没有沿海基地的支持,根本不可能从非洲直接进攻英国。

因此英国认为皇家海军能够保证本国的安全,至少在开战之初可以保证本国的安全。

最不利的情况是,法国把普鲁士给打爆了,就像拿破仑时候那样,普鲁士屈服于法国,法国那让人望而生畏的陆军配合中法海军,强攻直布罗陀海峡,摧毁这里的英国要塞,然后两国舰队直扑英国本土,歼灭英国海军,登陆英国。

最有利的情况是,普鲁士人暴种,把法兰西给掀翻了,然后法国退出战争,中国海军望洋兴叹。英美联合战胜北美法军,魁北克割让给美国。法属圭亚那给让给英国,西班牙收回中国人支持下被卡洛斯霸占的秘鲁总督区和墨西哥。

最后英西美海军,甚至有可能包括投降的法国海军,联合摧毁中国海军,逼迫中国退出战争,限制海军规模,停止扩张。

最有利和最不利的情况一般都不太可能发生,英国人认为,普鲁士无法摧毁法国,法国也无法短期内摧毁普鲁士,最大的可能是像普奥对俄国的战争那样,法国陆军被长时间牵制在欧洲大陆。

英军在海外联合美军作战,中国海军在地中海围绕直布罗陀进行突围作战。

英国对自己的海军有信心,而且他们也不是表现的像现在这么弱,英国的工业实力依然是世界第一,一旦开战,并且演变成长期战争的话,英国海军一年之内就能让自己的舰队规模扩张一倍,缩小跟中国的差距。这是基于英国造船工业无论是技术还是规模上都是世界一流的现状做出的判断,而不是盲目乐观。

因此英军相信英国海军有绝对的把握能够保证本土的安全,让英国本土在战争结束之前都不会遭受攻击。

地面作战,如果是在亚欧大陆上,英国认为除非团结整个欧洲的力量,否则很难跟中国抗衡,但在美洲,中国无法利用本国庞大的人口优势,基本上只能依靠美洲领土独立支撑,根据上次战争的经验,英军判断英美联军无法彻底战胜中国北美陆军,但至少能坚持不败。英美陆军却有绝对的把握战胜魁北克,将法国在美洲的钉子全都拔除。

西班牙陆军也有能力击溃卡洛斯的部队,重新占领墨西哥、秘鲁等西班牙殖民地。

地面作战,还会有第三个战场,那就是亚洲战场。这些年英国人持续加强英属印度的军事力量,但英国明白一点,无论英国怎样加强印度土兵的数量,都无法跟中国比拼规模,英军已经在英属印度制定了新的战术,那就是防守战术。他在英属印度边境地区,修建了大量的要塞。一旦开战,英国人认为可以凭借恒河要塞群,拖住中国軍队。英属印度将利用防守战术,拖住中国陆军主力,给其他战场争取赢得局部胜利的时机。

最后这场战争将消耗数年之久,然后以英美一方取得局部利益,中国做出有限让步结束。

这是英国人能想到的最好结局,即使是最疯狂的英国军事人员,也不会指望一场战争就能击垮中国这样的大国。英国不指望这场战争能够实质性削弱中国,但这场战争将有可能打败法国。从这一点上来讲,英国认为法国跟中国结盟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让英国可以将法国的威胁彻底消除。之后欧洲将没有挑战英国海权的对手,英国人就可以专心致志去挑战中国了。

跟中国这样的老大帝国开战,必须有耐心,就像削弱拿破仑帝国一样,一点一滴的削弱他,或者像对付印度那样,一点一滴渗透他,最后才能一脚踹翻他。

但这些计划的执行过程中,都少不了一个欧洲国家拖住法国的陆军力量,否则英国是没有机会在北非和西非击败法国的,因此普鲁士变得至关重要。

当然,奥地利也能起到这个作用,可目前奥地利跟法国关系紧密,拿破仑家族联姻的唯一欧洲贵族就是哈布斯堡家族,目前两国之间还没有显示出裂痕,英国认为他们最多也就是让奥地利保持中立,让奥地利不去帮助法国就已经很难得了,很难让他站在法国的对立面,尤其是在法国日益强大的时候。

英国对普鲁士的绝对依赖,给了俾斯麦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每年一千万英镑援助,从条约签署之日起拨款。”

俾斯麦的要求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英国能用来拉拢普鲁士的,无非是钱,可俾斯麦要求的,可不像法国那样,战争中才会提供援助,俾斯麦竟然要求英国从条约签署之日起就拨款。

“不管有没有发生战争?”

英国外交大臣亨利·约翰·坦普尔·帕麦斯顿十分惊讶,再三确认。

俾斯麦有恃无恐神色严肃的点点头:“是这样的!”

帕麦斯顿皱眉:“您这是讹诈!”

俾斯麦摇头叹道:“普鲁士是一个小国,很难对抗法国这样的大国。您应该知道,我们的议会又一次否决了军备预算案。没有像样的支持,我们很难扩大军队规模和后备军规模,这种情况下,我们跟法国开战,很容易被击败。我们跟你们一样,现在是被套上了议会绞索的国家,您应该理解的,什么事都不好办了。”

45年革命,让普鲁士国王不得不接受了议会制和一套宪法,让普鲁士再也不能像腓特烈大帝那样随心所欲的扩大他的軍队规模了。

帕麦斯顿深思了一番:“您的要求我们会考虑。但我还是想说,您的要求是不名誉的讹诈。”

俾斯麦很无所谓道:“勋爵阁下,据我所知,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政治!”

他无所谓了,如果英国人每年能给他一千万英镑援助,就是骂他混蛋他也乐于接受。

他确信英国人掏这笔钱的,哪怕这笔钱会让英国在军备竞赛之余被掏空钱袋。现在该考虑如何花这笔巨款了,其实他说了一个谎话,普鲁士并不缺钱,议会确实没通过预算案,但那是不批准花钱,而不是没钱。

议会现在跟国王矛盾的地方在于议会希望缩减普鲁士军人服役期间,从三年降到两年,但之前执行三年服役期的财政收入体系并没有变化,所以普鲁士缺的不是钱,缺的是花这些钱的授权。

他现在又多了一笔钱,这笔钱绝不能浪费,必须花在刀刃上。

议会不批准,那本来不是他的工作,但他现在需要干涉一下了。

第五百二十五节 普鲁士军事改革(1)

议会是进攻方,但国王也想改革。

都说普鲁士是一个军国主义国家,说的好像普鲁士多么好勇斗狠,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美国人曾经做过一个统计,从1800年到1940年间世界上发生的278场战争中,英国参加了其中的28%,法国参加了26%,俄国参加了23%,而普鲁士参加了的只有其中的8%,普鲁士反而是最少的。

但普鲁士之所以给人以军国主义形象,是因为常备军数量很多,腓特烈时代将国家财政的85%用于軍队建设,所以普鲁士能在波德平原这个四战之地迅速崛起,而邻居波兰人,面积和人口都远大于普鲁士,波兰人也经常给人以善战的印象,可波兰在贵族民主制度下竟然别瓜分了。

普鲁士的军国主义体现在制度创建上,而不是人民精神的骁勇善战上,拿破仑之后,欧洲普遍认为,法国軍队的勇气是最高的,法国军人也是最崇尚勇气的热血民族,而普鲁士人则是死板、僵硬的机器。

普鲁士軍队靠的是异乎寻常的纪律性。

要保证这种纪律性,靠的是严格训练。

要保证庞大的数量,就要靠制度建设了。

普鲁士的君主,恰好对创建军事制度一直很重视。普鲁士的历史并不悠久,真正成名不过是七年战争时期,至今不到一百年。

按照中国文人的看法,普鲁士在其最伟大帝国的时代,是一个标准的穷兵黩武国家,财政的八成半用于军事,以两百来万人口,武装八万多常备军,被称为和平时期的军营。

如果从军事角度来讲,这是一项很了不起的成就,首先用这么少的人口,保证这么庞大数量的軍队,这不是穷兵黩武四个字就能解释的了的,他需要一整套制度来保证。首先是财政制度,其次是征兵制度,还有人口普查,行政管理等一整套严格的管理体系,否则无法长期保持,而普鲁士将这套制度一直保持了下来。

一个穷兵黩武解释不了,而且在如此高强度的军事化下,普鲁士经济还在增长,腓特烈大帝临死时侯财政还大大结余。这又跟中国文人的思想冲突了,因为穷兵黩武的结果,可定是民生凋敝,甚至民不聊生,天下大乱。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好像儒家批判商鞅变法一样,黑了两千多年,但在商鞅变法制度下,秦国没有大乱,而且维持了上百年的强盛,最后一统天下。

普鲁士这一套制度,让他崛起为强国,却在拿破仑的全民战争下,被打击的支离破碎。

然后是又一轮新的制度创建工作,主持者是沙恩霍斯特等人。

此时不改革也不行了,拿破仑击败普鲁士之后,除了割让了普鲁士一大半国土之外,还限制普鲁士的军事力量。拿破仑迫使普鲁士签订的《巴黎条约》规定,普鲁士军队总兵力在以后10年内不得超过4.2万人。

为了规避这一条约,同时也改革旧式的长期服役,甚至终身服役制度,建立后备兵役制度。沙恩霍斯特等人制定了这些规定:

逐步训练大量新兵,以满足普军战时扩编满员的需要,让步兵团和炮兵按其对新兵需要的数量让每个连中的3到5名士兵或更多的士兵休假,并征召同等数量的征兵区适龄青年入伍,进行为时一个月的训练后,让其回乡,再征召同等数量的青年,按这种方式月月轮换,直到其所培养的征兵区青年足够其急需时进行补充为止。

如此短的兵役期,如此之快的人员更替,目的是使所有青壮年都能接受训练,最终在必要的时候,达到全民皆兵的效果。所以规定20到35岁的适龄公民必须服役,以抽签方式确定人选,不得以任何方式豁免或替代。

通过这种办法1806到1813年,在规避了拿破仑规定的情况下,普鲁士使3.6万青年人得到了军事训练。加上现役的,普鲁士武装力量在1813年达到了8万多人。普鲁士还以速成兵为基础,建立了3支后备力量。以职业军官和军士以及退役士兵组成的预备役部队,以职业军官和军士领导的,服满2年预备役的预备役人员组成的后备军,以及后备军退役人员组成的民军。

通过这些后备力量,普鲁士在拿破仑战争后期,奇迹般的迅速武装起了24万人,最终在击败拿破仑之后,夺取了大量领土,让普鲁士确立为欧洲四强之一。

这套制度在拿破仑后期迅速展现了威力,就一直被坚持了下来,军队每年征招4万人,步兵服役3年,骑兵和炮兵的服役期要更长。每年军队都要同时征招新的士兵,与此同时那些已经完成其服役期的人员立即退。退役士兵进入预备役两年,预备役期间,每年夏季进行一次演习。之后退役进入民兵,民兵称为后备军,需要服役7年,七年后成为普通公民,不再对国家承担义务。

普鲁士人一直以为这套制度很好,可是任何制度都有缺陷,哪怕这套制度看起来很好,时间会慢慢找出破绽。

对俄战争中,普鲁士政府突然发现,当进行动员之后,后备军表现得非常差劲。由于长时间和平环境的疏忽,后备军表现的像一群乌合之众,军官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士兵不知道自己的位置。

战后普鲁士军事机构认定,只有在和平时期继续存在、并以职业军官为骨干的部队才能在战时有效地投入作战。

沙恩霍斯特时代,改革和训练士兵到跟拿破仑决战,不过七八年时间,其实等于軍队刚刚训练好,就拉上战场,并没有经过一个长久和平的考验,后备军军官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专业知识,士兵也没有忘记受到的训练,所以组织起来就是軍队。

但经过二三十年的消磨,到了跟俄国人作战的时候,整整一代人没有尝过战争的味道,平时短促的训练无法让士兵保持长久的军事技能记忆,缺乏经验的军官完全不称职。

因此跟俄国开战支出,軍队变现的十分糟糕,幸好俄国的动员机制同样混乱,这才让普鲁士有了充足的时间,打磨軍队,训练士兵,让军官适应战场气氛。

但如果再来一次这种程度的战争,普鲁士軍队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军方认为,如果敌人动员机制可以跟拿破仑的法军一样,恐怕普鲁士在开战的前三周就会崩溃,而按照普鲁士目前的机制,至少得七到八周才能把軍队整理好。

在这种情况下,高度关注军队建设的国王就希望能进行新一轮改革。第一,根据这些年的人口增长情况,为了让更多人得到训练,国王希望能将一次征召的軍队从4万扩大到6万人,这样可以让普鲁士现役部队增加一半。另外,将预备役服役期从2年,延长到5年,这样让预备役士兵可以保持更长时间的受训状态,避免过早的忘记军事技能。至于后备役民兵,战争已经证明,他们真的就是一群农民,已经不需要维持了。

但议会反对改革,不但不希望延长预备役期限,还要求将现役部队服役期从3年缩短到2年。议会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来是代表民众利益的议会,不希望服役期太长,军国主义只是国家层面的东西,老百姓谁想把青春都献给军营啊。二来,是在民主革命中,议会的资产阶级政治家看到,民兵才是他们可以依靠的武装,正规军都是忠于国王的。所以减少现役部队,保持民兵存在,这是议会跟国王的权力之争。

俾斯麦觐见国王,先是告诉国王一个好消息,正是他从英国敲诈到了每年一千万英镑的援助,尽管这还没有确定,但俾斯麦先把好消息说出来,仿佛已经达成了协议一样。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相比英国,普鲁士真可谓是一个穷国,后世会计统计,这时期英国的财富总量占欧洲的70%,普鲁士只占4%,英国财政收入8000万英镑,将八分之一给普鲁士,这对普鲁士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

但国王头痛的不是钱的问题,普鲁士财政收入虽低,但普鲁士的生活成本耕地,养一个士兵的成本,在欧洲是最低的,比俄国还要低。而且将至少四分之三的财政用于军事开支,普鲁士是养得起自己的軍队的。

国王头痛的是军事改革问题,议会纠结的也不是拨款的花费问题,而是用拨款问题来卡国王的改革,国王希望淘汰缺乏纪律,没有战斗力的民兵,加强忠于国王的常备军,议会认为应该保留民兵,削弱镇压过革命的常备军,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然后俾斯麦又告诉国王说,他可以保证推动軍队改革。

国王问他要怎么做,俾斯麦说必须先任命他为首相,而且要给予他全权。

这正是国王最不满俾斯麦的地方,固执己见,而且专横。要他回来当外交大臣,他也要制定外交政策的全权,现在他还要当首相,依然要全权。

但国王跟俾斯麦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打败奥地利,统一德意志。国王强忍着对俾斯麦的方案,答应了俾斯麦的要求。

俾斯麦要怎么做,才能化解议会这个死结呢?

第五百二十六节 普鲁士军事改革(2)

俾斯麦一上任,就烧包的跑去了议会做演讲,他挺胸抬头,显得信心十足,如同一头斗牛,俾倪四方。

“德国所指望的不是普鲁士的自由主义,而是他的武力!当代的重大政治问题不是用说空话和多数派决议所能决定的,而必须用铁和血来解决!”

他发表了他著名的铁血演说,但是毛用没有,这演说很出名,是因为他很能体现俾斯麦的政策,但实际上这演说根本就没起到任何作用。

议会投票,代表们的投票结果是251票对36票,军队三年服役期以及预备役延长至五年的提案又被否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国王已经解散过两次议会,每次新选出来的议员,反而比上一次更加反对军事改革。

但俾斯麦宣布休会,复会后,俾斯麦对议员们发表了在普鲁士关于王权和议会代表之间关系的演说,他表示,如果议会否决国防所需资金的议案的话,国王将责令政府按先前的法律标准征税,他作为国王的宰相,不是议会所任命的,议会无权解雇他。

俾斯麦说:“普鲁士王权还没有完成她的使命,在这儿,王权不准备仅仅成为你们制定的宪法大厦的装饰品。”

俾斯麦发言完毕,然后各派议员先后发表演说,表达意见。

俾斯麦坐在下面,根本懒得听,干脆拿起笔来给自己的友人写信:“这儿就是议会现场,我正在给你写信,我正在听(议员们的发言)……,听那些极其幼稚的、兴奋的政治家们在发表那些极其愚蠢的演讲,……。这些言语的口水仗不可能统治好普鲁士,……,这些人在某些方面是相当出色的,有一些一知半解的知识,是典型的德国大学教育出来的产物,他们的政治水平如同我们在学生时代的水平。”

俾斯麦根本看不起这些议员,他也没指望说服这些人,他来议会完全是为了履行程序,根本不打算让议会批准他的提案,否则他就不会用铁血演说来刺激这些人,而是应该委曲求全的游说,更不会用王权来挑衅,这些社会党不就是抱着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对王权充满了仇视的人吗。

听说俾斯麦的提案也被否了,国王问他打算怎么推行改革。

俾斯麦狡诈的说道:“宪法第109条规定,在通过新法律之前,按照旧税率执行。”

国王点点头。

是这个意思,新法律出台前,当然要按照旧法律执行了。

俾斯麦又道:“议会依仗的,不过是宪法第99条,规定预算必须得到国王和议会得审议和批准。”

国王又点点头,税能收上来,但议会不批预算,这钱怎么花?

俾斯麦道:“可如果预算不能得到批准呢?那么宪法就出了缺口,因为国家要运作必须花钱,既然预算无法通过,那么政府就可以自己决定该怎么花。”

国王皱起眉头,这明显不符合法律精神的手段,不是无赖吗?

政府能收到税,钱也在政府手里控制着,议会只能通过宪法来约束政府行为,但议会不可能手把手管着政府,俾斯麦想花钱,其实议会是控制不了的,但这就等于政府公开违反宪法。

“你一定会被绞死的!”

国王说道。

宪法是革命中那群资产阶级通过起义争取来的,他们不会允许政府随意违反宪法,一旦被他们知道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那样死的也算光荣!”

俾斯麦回答。

“好了,我们还是谈谈,该怎么花那笔援助吧,英国外交大臣准备跟我们签订正式条约了。”

刚刚收到消息,英国议会讨论通过,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笔钱必须用到普鲁士軍队建设上,英国有权监督每一笔拨款的去向。

国王的脸色又不好看了,擅自答应跟英国结盟,是俾斯麦自作主张的,但有言在先,他接受外交大臣的任命,外交政策由他全权制定。

可跟英国结盟,明摆着把普鲁士摆到了跟法国和中国的敌对方,这让国王十分惊恐,不是怕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而是惧怕拿破仑后代侄子和孙子执政的法国。

普鲁士还在为了军事改革跟议会掰扯不清,可拿破仑时代,法国就颁布了《征兵法》,规定“凡20-25岁的男性公民都有服兵役的义务,服现役期限为6年,服满现役后自动转入预备役”。这项政策使得拿破仑在长达16年的战争中始终能保持50到80万的军队规模,当时法国总人口只有2600万人,如今法国人口已经3600万人了,按照这个比例,法国軍队很轻松就能达到100万人。

至于法军的战斗力,知道拿破仑兵败滑铁卢,无论他用的是新兵还是老兵,一直都是胜多负少。这样的法国,让人望而生畏。至于中国,反倒不用担心了,只要中国人能通过俄国领土来打普鲁士,那意味着普鲁士肯定完蛋了。因为要么是中国战胜了俄国,要么就是俄国跟中国结盟了,无论哪一种可能,普鲁士都没什么抵抗能力,因此担心也没什么用处。

内阁会议上,国王没有出席,因为国王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主要是精神状态不太好,奥尔米茨会议上受到的屈辱,让国王难以释怀。

由国王的弟弟,也是波兰名义上的国王,威廉亲王出席。

俾斯麦讨论的是英国援助金的使用,俾斯麦告诉内阁诸大臣,这笔钱是一定要用到军事上的,不只是英国这么要求,而且他也不会同意把钱用到别处的。

俾斯麦主要想听听陆军部的意见,可陆军部告诉俾斯麦,因为按照之前的税收制度执行,普鲁士的财政完全可以支撑目前的军备情况,英国给的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战斗了普鲁士财政的一半,这还是在普鲁士税率比英国高的多的基础上。

普鲁士不缺钱,威廉亲王询问,这笔钱可不可以拨给波兰。

俾斯麦询问波兰需要这么钱做什么。

威廉亲王回答,波兰也在进行军事改革,财政缺口很大,如果这笔钱能给波兰,三年之内波兰可以为战争提供四十万軍队。

两年,俾斯麦只给波兰两年,他要求波兰两年之内,必须武装起四十万人。

俾斯麦担心,英国人给这笔钱太痛快了,不像他们以前可以在每一个便士上斤斤计较的作风。俾斯麦认为,英国人很快短期内就会发动一场战争,普鲁士必须在英国发动大战之前,结束对奥地利的战争,普鲁士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消耗。

结果这笔钱全部拨给了波兰。

而普鲁士继续按照旧法律进行征税,拨款也按照旧惯例进行,因为就是普鲁士那句话,国家必须运作。

他决定跟议会把提案无限制拖延下去,没事去议会发表几篇激愤的演说,做戏给那些议员看看,让他们觉得他们把政府首脑逼疯了,让他们觉得他们手里真的掌握着权力。

然后普鲁士軍队服役期还是三年,只不过没有按照国王要求把预备役提高到五年而已,但这对俾斯麦没有意义,因为他并没有打算五年后才发动战争。两年期的预备役,对俾斯麦来说足够了。

而且两年后他还将得到40万波兰軍队相助,即便波兰軍队战斗力不足,配合70万普鲁士軍队,也足以解决奥地利人了。

俾斯麦是一个民族优越感很强的人,这样的人有很强的民族偏见,他看不起波兰人。

可他没想到,波兰最后为他提供的,不是一支辅助配合軍队,而是一支主力部队。

因为目前负责在波兰进行军事改革的,是威廉亲王十分看好,并在奥斯曼帝国证明了自己的毛奇。

毛奇在去奥斯曼帝国之前,就已经跟威廉亲王结识,并被亲王看重。

毛奇在丹麦的军校中,学习的是测绘学。他在他在1828年发表了重要的军事著作《论军事测绘大纲》,受到军界重视,调到柏林总参谋部所属的地形测量署工作。之后毛奇开始关心社会政治和军事史,写了《论波兰的内部关系和社会状况》等论文,并开始为总参谋长起草文件。

当时威廉亲王对总参谋长曾说道:“你不要小看这个瘦得像铅笔似的年青人,他确实是有东西的。”

毛奇后来能以上尉军衔去奥斯曼做顾问,正是因为他的综合能力很强,参谋部看中他。

但毛奇最大的问题是资历不够,同时身份背景也不够强,他要缓慢爬到普鲁士总参谋长的位置,还得许多年,即便他在奥斯曼帝国表现的让人惊叹,但回到普鲁士,依然不可能骤然获得高位。

赏识他的威廉亲王认为,继续让毛奇在普鲁士的参谋部混资历,完全是浪费他的才华。

他把毛奇调到波兰,晋升为上校,让毛奇做他的副官,在参谋部做监督,这个职位不高,但权力很大,因为毛奇代表国王。

在普鲁士改革军事,困难很大,受到议会和宪法的掣肘,可在波兰还不存在这些问题,波兰名不副实的议会,还没学会如何跟国王斗争,波兰的宪法也还没有对王权做出实质性限制,威廉亲王知道,他在波兰想做什么都可以。

而他想做的,就是让毛奇掌握波兰軍队,让毛奇做他想做的一切。

第五百二十七节 普鲁士军事改革(3)

威廉亲王作为波兰国王已经二十年了,其中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做一件事,波兰的普鲁士化。

将普鲁士的各种制度,不断的在波兰推行,虽然波兰领土几经变动,但在维斯瓦河以西地区,这些制度已经建立,现在的波兰,已经是被瓜分之后,领土最大的时期,而且名义上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波兰贵族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议会,跟大多数国家一样,贵族没有国界,贵族没有民族,贵族是欧洲的。长期跟外国贵族联姻,让他们跟本国国民的联系,远没有跟外国贵族亲密,他们是一个浮在欧洲上层社会的一群欧洲民族。

跟欧洲其他国家不同,在被瓜分前,波兰贵族中没有发展出等级森严的等级体系,没有形成公侯伯子男的头衔划分,他们的贵族数量庞大,在16世纪时就有70万人,占总人口的7%到8%。

如此庞大的数量,不可能形成英国那种贵族大庄园制度,波兰所谓的贵族,其实跟俄国一样,只是代表拥有土地的地主,其中一半多是仅仅拥有10到20英亩土地的地主,事实上跟中国的乡绅差不过。

中等地主则拥有一两个村庄,但是在最上层的波兰贵族中,却形成了欧洲范围内都堪称庞大的大地主。这些土地的主人动辄拥有数百万英亩的土地,管理几十座城镇上百座村庄以及其上生活的几十万臣民。

这些顶层地主,其实才跟欧洲意义上的贵族相当。如果放在欧洲,他们可能会成为某个掌握实权的骑士领领主,甚至公国的大公,甚至某些国王掌握的土地和人口也没有他们多。

但他们在波兰都只是贵族的一员,跟其他大小不一的贵族议员一起开会,一起决定波兰的政策。

这些贵族们掌控的波兰一直就没什么民族情节,历史上他们由于受到周边国家的威胁,又不肯做出实质性改革,让波兰变成一个中央集权国家,于是他们不断的对周边国家示好,他们拥有选举国王的权力,于是他们一次次选择国外的大贵族作为他们的国王,目的是希望用波兰国王的帽子,化解这些国家对波兰的威胁。于是奥地利人、匈牙利人、德国人、瑞典人都先后做过波兰人的国王。

后来被瓜分后,这些大地主开始接受了俄普奥三国相应的头衔,接受了伯爵、男爵之类的身份。之后长期的依附关系,让这些贵族变得油滑,跟三国上层联系紧密,三国靠他们统治波兰,他们靠三国上层保证他们的地位。

这些大贵族早就变得没有什么斗争精神,现在在波兰王国中,这些头顶俄普奥三国不同时期授予的伯爵、男爵爵位的贵族,进入了议会,组成了上议院,指望他们跟王权斗争,那是不现实的。

而下议院,由纳税人选出来的议员,多数都是资产阶层,这些人不但不反国王,恰恰相反,正是他们在呼吁建立一个独立的波兰,现在普鲁士人给了他们一个独立的波兰,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那一套套在普鲁士实行已久,让普鲁士变成强国的制度,他们又什么理由拒绝。普鲁士的资产阶级性质的制度,虽然比英国和法国保守,但比之俄国和奥地利,却是大有进步的。

因此波兰在缺乏反对者的情况下,一项项制度顺利推行,在上次战争中,威廉亲王只掌握着小半个波兰,最终却能组建十万战斗力不弱的波兰軍队。现在统治下的波兰王国比当时更大,人口更多,有能力组建更多的軍队。

毛奇现在就负责这个工作,而且毛奇不打算全盘继承普鲁士的制度,他有更大的野心,他希望打造一个更高效的体系。

出于对毛奇的信任,以及毛奇在奥斯曼帝国出色的表现,威廉亲王认为,既然毛奇能让奥斯曼帝国軍队表现的可以跟俄军正面交锋,那么他指挥的波兰軍队,绝不会比奥斯曼軍队差。

于是毛奇早在去年就开始在波兰推行改革了。

由于波兰依附于普鲁士的现实,甚至德语民族在整个波兰都大范围分布,波兰的军事改革,后来被看作普鲁士军事改革的一部分。

这个改革基本上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全盘的普鲁士化,也就是继承普鲁士现有的军事体系,主要是训练体系和军官培训体系。这个工作,在威廉亲王执政的二十年中实际上就已经完成了,在新曾的领土上推行,也没有什么困难,因为在西部的大波兰、小波兰地区的实行,让他们有足够的人才储备,将这个制度覆盖到整个波兰。

对俄战争结束后,波兰軍队裁减到八万人,并按照普鲁士的制度,每年招募两万新兵,退役两万老兵,服役期三年,三年后转预备役,预备役两年,进入后备军,后备军七年。根据普鲁士的经验,这套制度可以在十年内基本保证战斗力,但超过二十年就会出现弊病。不过俾斯麦不需要等二十年,所以他不在乎改不改革。

第二部分,才是毛奇的贡献,叫做参谋总部制度。参谋部的设立历史已经很久了,优秀的参谋配合指挥官,是有一定作用的。但大多数时间,参谋军官其实流于形式,甚至很多参谋根本就是被指挥官当作副官来使唤。毛奇建立的总参谋部不一样,他不是指挥官的附庸,而是指挥指挥官的部门。

毛奇的总参谋部,制定出极为详尽的作战计划,指挥官只需要负责执行,而且必须负责执行。虽然这看似有剥夺指挥官的现场决策权,但跟所有的军事改革一样,他是历史性的,他最符合现实的条件。七年战争之前,欧洲国家极少有指挥十万以上軍队的经验,拿破仑战争之前,欧洲国家极少有指挥超过二十万以上軍队的经验。即便是拿破仑,也只能在十万人左右的战斗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就意味着,以往的军事指挥模式,已经无法适应大兵团作战。其实中国也同样面对这个问题,纵观中国历史上,秦汉以前的战争规模普遍巨大,秦汉之后国战这种级别的战争近乎消失,面对的是一次一次游牧民族的掠夺性侵袭,这些零散的侵袭,其实规模都不大。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也好,满清八旗入关也罢,最多也就是二十万级别。大多数时候都是几千人级别的劫掠,偶尔有大规模劫掠行为,也超不过十万人。

所以中原国家丧失了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至于先秦时期的管理模式,也遗失在历史之中。所以到了宋明时期,宋朝人打西夏、明朝人打满清,都是分兵推进,因为规模一大,自己就管不了了,宋朝连续多次被西夏集中一路打败,明军被努尔哈赤我只一路去击溃。不是他们不知道合兵的简单道理,实在是合兵后自己管不过来。

到了周琅这里,他其实也不懂军事,一路摸索过来,为了指挥全军,他身边聚集了大量的各种顾问。曾国藩之流的文官统兵,也都会有庞大的幕僚机构,称之为幕府。尽管跟西方的参谋总部制度还有区别,但也是适应大兵团的一种产物。

毛奇的贡献意义在于,将这种集合各种人才顾问的幕府形势,制度化了。

毛奇的参谋总部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人才。普法战争中,法军军官抱怨他们的前线缺乏军装,武器弹药不匹配,有的軍队有大炮没炮弹,有的部队有炮弹没大炮,这被认为是法军管理混乱。其实就是在工业化时代,缺乏管理工业化战争的专业机构。

毛奇的参谋总部,可以让普鲁士的火车运输精确到分钟,他不但在普鲁士境内是这样,到了法国后,普鲁士軍队利用法国铁路运送軍队和给养,甚至比法军还要快速。这至少说明毛奇的参谋部中,肯定存在着专业的管理后勤的参谋,他精通火车调度,后勤管理,但未必是一个职业军人。

将各种各样的专业人才凝聚到一起,用科学管理的方式管理軍队,这是毛奇的创新。

套用后世的管理模式,这就类似总公司的各种专业部门,比如技术、设计、工程等部门制定出专业的方案,项目经理作为指挥官去负责具体落实一样。各种专业部门的专业设计,弥补了项目经理不可能兼具所有专业知识的弊端,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管理能力。

用了两年时间,毛奇在波兰打造出了这样一个专业性极强的参谋总部,不过此时连毛奇自己,都不知道这套制度的威力,他只是结合他在奥斯曼的实践和经验,进一步完善而已。

现在毛奇接到了一个任务,两年之内让波兰能够提供四十万士兵作战。

毛奇得到的支援则是,每年1000万英镑的专项经费,这笔钱威廉亲王授权毛奇可以随意使用。

毛奇跟参谋部考虑了一番之后,决定把这笔钱大半用来修铁路。

第五百二十八节 挑动德意志内战

120月票的加更。

————————————

威廉亲王,俾斯麦,毛奇,三把将普鲁士锻造成帝国的铁匠凑齐了。

威廉亲王居中调节。

俾斯麦全面主持内政外交,他跟议会虚与委蛇,一次次提交军事改革方案,然后在议会的欢呼声中被否决,于是他一次都没有推出过新的政府财政方案,一切都按照旧的规矩在执行。

毛奇大刀阔斧的在波兰实现了他的所有构想。

要让波兰提供四十万士兵,这也不是一件难事,因为普鲁士可以以1800万人口组建70万軍队,波兰1200万人口中,组建40万軍队也不算难,波兰人屡经战乱,人口结构甚至比普鲁士还年轻化,按照毛奇参谋部的计算,波兰组建50万軍队都很容易,而且不会出现无法承受的财政压力。

波兰目前常备军8万,预备役等动员起来,可达24万,都是受过训练的士兵。毛奇只需要再增加16万人,于是毛奇退出了新的军制方案,他借用沙恩霍斯特在拿破仑战争中,摸索出来的短期军训制度,连续征召为期三个月的短期服役軍队,一次四万人,三个月服役期,受训结束后就编入预备役。这样他只需要一年时间,就能完成16万人的轮训,在用一年时间,通过演习等方式,保持战斗力,两年之内波兰就能武装一支40万人的正规軍队。

这种短期轮训制度,对财政压力并不大,波兰自己的财政甚至完全可以支撑。

所以毛奇不打算把英国援助用于军事改革,他决定用来改善波兰落后的交通。

由于英国人要求这笔钱完全用于军事,所以需要进行一定的操作,一方面这笔钱将作为采购新式武器的预算,然后又从军备拨款中,拿出钱来修建铁路。这笔军备拨款,在普鲁士和波兰就好解决了,完全可以用战备铁路的名义。但能不用最好不用,因为民用的话,更有欺骗性,不至于引起了奥地利的警惕。

毛奇打算将波兰境内的铁路修到加利西亚边境,从华沙干线上跟卢布林、克拉科夫等城市连接起来,同时也对一些地区铁路进行标准化改造,由于中国的影响,波兰境内到普鲁士的干线铁路是按照中国标准建造的,但一些早期铁路,标准却很复杂,大多数短途铁路,都是窄轨,这种情况不止在波兰存在,英国都是这样。各家公司的标准都不一样,大西铁路公司的轨道宽度超过两米,英国在印度修建的铁路,却还不到一米。

德国平原地形上修铁路,成本是欧洲最低的,一英里自由11000英镑,而在比利时就高达16000英镑,英国的成本更是高达30000英镑以上,最大的原因是人工成本和地理条件,波德平原一体,在普鲁士修铁路的难度和成本跟波兰差距不大,甚至波兰的人工成本更低。1000万英镑,可以修建1000英里左右的铁路,足以将波兰各大城市练成一个铁路网,然后将軍队快速推进到边境地区。

俾斯麦对毛奇的工作很满意,不是毛奇的总参谋部制度,俾斯麦对这些不是很懂,尽管他服役过,但只是中级军官,对参谋并不感冒。他主要是满意毛奇的速度,他以为波兰要用两年时间才能完成军事训练,毛奇却打算在一年内完场,两年内形成战斗力。

对俾斯麦来说,有40万波兰军队作为后备就足够了,他不指望波兰人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不是很看得起波兰人,哪怕波兰骑兵一直很出名。他认为普鲁士人才是最优秀的,他甚至觉得,应该把普鲁士的波兰人都驱逐出去,以免普鲁士东部地区波兰化(Herüberfluten)。

有40万波兰軍队在波西米亚牵制奥地利軍队,普鲁士大军可以长驱直入维也纳,逼奥地利就范。

毛奇的动作越快越好,因为不管是法俄的中立,还是中英争霸,都是有时效的,普鲁士随时都可能卷入其他纷争。而且他也无法保证能一直稳住议会,议会中那群政治能力拙劣的政客,他们也在快速成长,他们现在还满足于用高谈阔论一次次否决政府的财政预算,但迟早他们会发现,俾斯麦在忽悠他们,会发现他们以为掌握的权力其实一直在被俾斯麦玩弄。

随着毛奇的动作加快,俾斯麦认为他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最好让奥地利主动向普鲁士宣战的契机。普鲁士将“被迫”打一场保卫战,然后调动普鲁士的民族情绪,士气高昂的普鲁士軍队,将狠狠教训奥地利的那群贵族老爷。然后把奥地利排挤出德意志联邦,普鲁士将引领德意志前行。那时候再配合英国打一场对法战争,就彻底清除了法国对德意志统一的干扰,还能利用法国凝聚松散的德意志民族观念,逼迫其他邦国被迫团结在普鲁士周围。

俾斯麦善于利用国际局势发展,但如果没有有利的国际局势,俾斯麦很乐意制造一个。

而且也不是凭空制造,两年前俾斯麦给普奥两国间埋下的炸弹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中普鲁士从俄国手里夺取了克拉科夫和卢布林两块奥属波兰领土,在条约中俄国只规定将波兰地区合并到普鲁士波兰(威廉担任国王的波兰),却并没有详细规定波兰的范围,而战前这些奥属波兰领地都在俄国波兰(沙皇兼任国王的波兰)控制下,奥地利说这两块奥属波兰不属于波兰王国,波兰王国还可以说现在依然在奥地利控制下的利沃夫,也应该划归波兰呢。

又由于波兰表面上有一个独立国家的幌子,起到了缓冲作用,加上奥地利在对俄战争中遭受了削弱,所以一直将这两块争议领土搁置下来。之前奥地利对普鲁士采取强硬态度,主要是因为普鲁士要拆散德意志联邦。当普鲁士被迫重新进入联邦之后,奥地利就开始采用政治手段,施瓦岑贝格希望在联邦会议上决定奥属波兰的归属。希望得到德意志邦国承认克拉科夫和卢布林归属奥地利,但在普鲁士的反对下,奥地利一直没有得逞。

但奥地利肯定不会对这两块领土死心,波兰名义上的独立,让奥地利更好下手,他们还可以说这是他们跟波兰的纠纷,跟普鲁士无关,再利用德意志联邦压制。

普鲁士甚至只能吃下这枚苦果。

在奥地利动手之前,俾斯麦要完成一些法律手续,让奥地利跟波兰的问题,变成奥地利与普鲁士的问题。可一旦普鲁士提前将波兰吞并,或者其他任何加强联系的公开政治行为,肯定都会受到法国的干涉。法国绝对不会容忍普鲁士和波兰变成一个国家,哪怕现在普鲁士跟波兰基本上被一个王权统治,无嗣的普鲁士威廉四世已经不可能生育了,威廉亲王是普鲁士国王第一顺位继承人,而威廉亲王又是波兰王国。

一旦他继承普鲁斯王位,普鲁士和波兰将处在一个王权之下,那时候法国肯定会来干涉,要普鲁士承认不会将两个国家合并,甚至更进一步,会要求威廉亲王要么放弃普鲁士王位,要么放弃波兰王位,就像历史上路易十四的孙子继承西班牙王位之后,欧洲国家通过一场王位继承战争,逼迫路易十四这样的欧洲霸主不得不承认,腓力五世继承的西班牙王位,但必须放弃他和他的后代继承法国王位的资格,并规定法国和西班牙两国永远不能合并,哪怕这两国都被波旁家族统治。

俾斯麦很确信,一旦普鲁士国王驾崩,普鲁士跟波兰肯定也会出现这种问题,围绕威廉亲王的继承权问题,欧洲一定会爆发一场普鲁士或者波兰王位继承战争,法国、俄国、奥地利甚至英国,都无法接受一个合并的普鲁士波兰。

但这场各国的合纵连横需要时间,俾斯麦决定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逐一解决强敌。

利用普鲁士和波兰王权问题,将波兰问题变成普鲁士的问题,在利用波兰和普鲁士的联合,刺激法国,至于俄国,四五年之内,普鲁士看不到俄国恢复元气的可能。英国需要普鲁士应付中法同盟,也不得不默认。

所以普鲁士波兰王权要起到两个作用,一个是将波兰问题变成普鲁士问题,让奥地利因为奥属波兰跟普鲁士开战,然后将引起普法问题,最后解决法国。

俾斯麦先让普鲁士代表在德意志联邦中表达这样的态度,除非是克拉科夫、卢布林人自觉加入奥地利,否则普鲁士不会承认奥属波兰归属奥地利。

于是奥地利真的开始运作,要求克拉科夫和卢布林地方议会投票选择两地的归属,其实奥地利很容易达成目的,这两地1895年之后归属奥地利,奥地利在这里培养了不知道多少傀儡,当地议员主要是贵族和城市资产者组成,贵族大多倾向于奥地利,城市资产者则可以用各种办法收买。

在奥地利要求在奥属波兰进行投票之后,普鲁士则开始热炒这个概念,让普鲁士人,甚至全世界都知道,现在奥地利在主动制造麻烦。

但在法律上,这还是一个奥地利和波兰的问题,这种问题不解决,俾斯麦在普鲁士议会上都不会得到支持。

于是在俾斯麦的运作下,在这种紧急时刻,波兰国王和普鲁士国王分别代表两国,签订王室联盟条约。

宪法规定,国王有权对外宣战与媾和,同外国缔结同盟及其他条约,委派并接受使节,并不需要得到议会批准,因此两个国王之间就可以签订国家联盟的条约。

1852年春,奥地利成功推动克拉科夫和卢布林议会通过投票,两地愿意归属奥地利。

这时候波兰王国表示不接受这种表决,根据波兰宪法,波兰是不可分裂的。地方议会无权决定是否脱离王国。奥地利则强行宣布,奥属波兰重新归属奥地利,还派軍队进驻两地。

波兰王国宣布奥地利为入侵者,国王威廉得到波兰议会全票通过的授权,向奥地利提出通牒,奥地利拒绝,波兰国王以遭受奥地利入侵为理由,向奥地利宣战。

然后波兰王国向普鲁士求援,要求普鲁士履行同盟义务,在波兰遭受入侵的情况下,向波兰提供援助。俾斯麦以普鲁士的盟友遭受入侵为由,要求议会同意普鲁士对奥地利宣战,并为战争拨款。

此时议会依然很难对付,他们不同意为战争预算拨款。这时候俾斯麦不跟议会客气了,直接动用国王的权力,宣布解散议会,向奥地利宣战,进行总动员。一切由普鲁士现有财政支撑。

俾斯麦终于挑起了跟奥地利之间的战争!

内部议会暂时被解散,国家开始动员,俾斯麦现在通过国王掌握了所有权力。国内问题一时间不会爆发,唯一能阻碍普鲁士的,只有那些外部力量。

第五百二十九节 德意志内战爆发

俾斯麦所有的外交活动,几乎都是在战前紧急完成的。

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愿意给奥地利人反应的时间,真的打起外交战,双方都用一年时间来合纵连横的话,俾斯麦不一定打得过施瓦岑贝格,不是他的能力不够,而是奥地利的影响力始终比普鲁士大。

因此他没有给奥地利组建联盟的机会,让这场战争突然爆发,看起来是一场遭遇战。

可实际上,俾斯麦为普鲁士组建了一个短期同盟,他跟意大利签订了一个为期三个月的同盟协议,为期三个月,很显然意大利人能够领会这个精神,知道普鲁士会在三个月之内打一场对奥地利的战争。

意大利人为什么愿意,因为加富尔领导的撒丁王国政府,一直在致力于统一意大利,排除能力的因素,在统一国家的胆略上,加富尔跟俾斯麦是一样的。

加富尔的政府,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知道自己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击败奥地利,所以加富尔早就为撒丁王国找好了靠山,加富尔跟法国建立了同盟关系,以割让撒丁王国起家的萨伏依和尼斯,换取法国对撒丁王国的支持。

意大利之所以能说服法国,一个原因是法国执政的路易拿破仑曾经加入过谋求意大利统一的烧炭党,跟意大利关系密切;二来是法国跟奥地利的皇室关系,比不过现实的利益,意大利割让的萨伏依和尼斯,这两地都属于富庶的桑蚕产区,跟法国的重要工业区里昂联系紧密;第三个原因则是,对法国来说,奥地利显得过于庞大了,人口已经超过法国,这样的一个奥地利还是削弱一些的好。

有法国支持,撒丁王国显得有恃无恐,因此当普鲁士向奥地利宣战之后。撒丁王国紧跟着向奥地利宣战,并且迅速出兵北意大利,軍队开进伦巴第维尼西亚王国。

法国是无法拉拢的,尤其是在普鲁士跟英国公开结盟之后,已经引起了法国的不满,法国不跟奥地利结盟攻打普鲁士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俾斯麦多次试探过拿破仑总理的态度,而且多次暗示拿破仑普奥战争将是一场长期战争,确认拿破仑总理希望这场让普奥消耗战争的发生。

法国无法拉拢,但法国会短时间内保持中立,至少在普鲁士彻底击垮奥地利之前,法国一定会保持中立。

俄国同样无法拉拢,俄国也不需要拉拢,俄国会趁火打劫,如果奥地利赢了,俄国会瓜分普鲁士的波兰,如果普鲁士赢了,俄国会收回西乌克兰。

在奥地利南方,俾斯麦同样拉拢了一个小国,希腊和保加利亚。这两个由中国皇子周成功康妮夫妇分别统治的国家,因为上次奥地利支持的塞尔维亚的入侵,国土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俾斯麦支持两国夺取马其顿,将两国领土连为一体。

俾斯麦被国王流放到奥斯曼做领事的时候,可没有闲着,跟周边各国政要建立了关系,分析了各国的形势,以及政治需求和可能对普鲁士的帮助。

在德意志联邦内部,普鲁士也拉拢到了很多帮手,奥尔登堡、梅克伦堡-什未林、梅克伦堡-斯特雷利茨及不伦瑞克,以及汉堡、不来梅和吕贝克3个自由市,这些都是小邦国,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只能摇旗呐喊。但支持奥地利的,却都是德意志境内的大邦国,可以说德意志境内人口超过百万的邦国,除了普鲁士之外,都站在奥地利一边。萨克森、巴伐利亚、巴登、符腾堡、汉诺威、黑森-卡塞尔、黑森-达姆施塔特全都支持奥地利。

中德意志邦国支持奥地利的原因,主要是担心被普鲁士吞并,他们更倾向于在一个松散的联邦内由奥地利领导,而不是跟普鲁士结成一个统一的国家,哪怕他们跟普鲁士已经组成了关税同盟,经济上连为了一体,他们依然不愿意跟普鲁士合并。南德意志邦国,比如法巴利亚等国,他们跟奥地利关系更紧密,他们都是天主教国家,历史上三十年战争,打的就是一场宗教内战,他们曾长期跟普鲁士代表的新教诸侯为敌,仇恨不可化解。

由于连德意志内部都主要支持奥地利,所以全世界都不太看好普鲁士,因为他们确实没有表现出远胜奥地利的实力来。

奥地利的体量,奥地利的盟友,奥地利的影响力,哪一样普鲁士都不占优势。

战争就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过程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就像历史上那样,普鲁士联军迅速取得了战果。尤其是毛奇率领的波兰军队,让人眼前一亮,比他指挥的奥斯曼軍队更加优秀,不管是训练水平还是作战素质,都高了奥斯曼軍队一筹,而且灵活机动犹有过之,可以让毛奇得心应手的发挥指挥才能。

一开战,波兰軍队表现的就比普鲁士軍队抢眼,按照毛奇早就制定好的作战计划,各支军队如同机器一般集结,待命,出发,进攻,每一步都按照演习的步骤进行,纹丝不乱。

而奥地利軍队,则还在混乱的集结中,他们还没有把兵力集中起来,波兰军队已经通过火车集结到了边境地区,以绝对优势兵力,攻入了波西米亚王国,横扫巴尔喀千山以东,攻占了利沃夫、沃伦等地。主力则从苏台德区跟西巴尔喀千山之间突入,沿摩拉瓦河向多瑙河推进,下游就是维也纳。

奥军和其盟友调动混乱,或者说没有普鲁士軍队那么迅速。不等奥地利跟盟军汇合,普军从北方杀入奥地利的盟国,汉诺威、黑森-加塞尔和萨克森等普鲁士邻国,这些国家的軍队根本无法抵挡普鲁士常备军,迅速溃败,退入奥地利境内。

奥地利能快速调动的,只有他的常备军,一部分进入波西米亚,进攻波兰軍队,一部分还要进入北意大利,对抗气势汹汹的撒丁軍队。

其实此时的撒丁王国軍队,是被评价为数量众多且装备精良的,因为北意大利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不错,奥地利占据的维尼西亚王国的税收比奥地利公国还高。因此以皮埃蒙特、热那亚等意大利最富庶地区为核心领土的撒丁王国还是相对富庶的,意大利人口生育率高,年轻兵员极多,容易组建一种规模可观的軍队。

所以撒丁国王曼努埃尔二世亲自指挥十二万大军,气势汹汹的杀奔北意大利,可结果竟然被人数只有六万的奥地利軍队击溃,軍队四处散逃,已经无法收拢,无力再战。

这还只是开战第一周的情况,让俾斯麦感到非常恼火,他表示知道意大利会打败,但觉得意大利人怎么也得抵抗一下,可以为普军分担一些压力。

奥地利軍队获胜以后,甚至不敢进行追击,甚至主动放弃威尼斯,只留少量兵力驻防,将大部分兵力调回多瑙河沿线,以支援形势紧迫的北战场作战,和防备波兰人的突击。

南线的希腊和保加利亚联军,从东西两个方向进攻马其顿,马其顿的情况非常特殊。

他本是在塞尔维亚軍队的推进下从希腊分割出去的,但之后塞尔维亚没能得到马其顿,而是在大国的平衡下,由塞尔维亚前任大公米哈伊洛·奥布雷诺维奇三世担任马其顿大公。

米哈伊洛·奥布雷诺维奇三世是被亚历山大·卡拉格奥尔基维奇发动政变推翻的,现在卡拉格奥尔基维奇好容易带领塞尔维亚打赢了希腊,夺取了马其顿,大国,包括怂恿他进攻希腊的奥地利,却又将他的政敌推上了马其顿的宝座。他等于辛辛苦苦为自己扶持了一个敌人,心里比吃了死苍蝇还难过,如果吃了一个活苍蝇一样。

可当希腊进攻马其顿之后,他还被迫同时进入马其顿,奥地利承诺他将支持塞尔维亚战后合并马其顿,但时机已经没有了。因为此时的塞尔维亚軍队,已经不是希腊和保加利亚联军的对手,塞尔维亚是一个没有出海口的内陆国家,保加利亚虽然也是一个农业国,可保加利亚人向来以好战著称,希腊再不济也是一个工业化程度较高的国家。因此塞尔维亚軍队很快就被逐出马其顿。

希腊人见好就收,跟塞尔维亚迅速签订了条约,塞尔维亚承认马其顿归属希腊和保加利亚,放弃对马其顿的任何权力要求。

此时奥地利忙于应付普鲁士和波兰,已经没有心思关注巴尔干地区了,奥地利没有对巴尔干问题提出异议,并且为了稳住希腊,跟希腊和保加利亚签订了协议,承认他们占有马其顿。

此后希腊跟保加利亚瓜分了马其顿领土,两国民族主义者都得到了满足,他们忘记了之前对希腊国王的不满,在国王夫妇的推动下,保加利亚和希腊在胜利的氛围下,结成了一个联合王国,出台了一部联合王国宪法,规定两国是各自独立的国家,但结成不可分割的联合体,王位将由国王家族的男性成员继承。

第五百三十节 奥地利已成弱鸡

德意志地区,此时战争才进行到第三周,普鲁士軍队已经将萨克森、黑森、汉诺威等奥地利盟友击败,占领了这些地区,然后推进到了巴伐利亚境内,同时准备向巴登和符腾堡进军,扫清奥地利的外围盟友,攻入奥地利与奥军决战。

但这时候,毛奇却巧妙的将奥军主力吸引到了摩拉维亚地区。毛奇希望得到普鲁士軍队的支援,因为单靠波兰軍队无法彻底吃掉奥军主力。毛奇虽然无法直接指挥普鲁士軍队,但是按照普鲁士传统,这次指挥普鲁士軍队作战的,确实王储身份的威廉亲王,他立刻接受毛奇的建议。

派两个军团,共计二十万人进入波西米亚。一个军团翻越苏台德山脉,回师向西南突进。一个军团沿厄尔士山脉的隘路行进,向山南进军,形成钳形攻势,包围奥地利和退入奥地利的萨克森軍队。消灭奥军主力后,然后直取维也纳。

波兰军队此时部署在这里的只有二十万,可以阻挡奥地利和萨克森軍队共6个军28万余人的进攻,但无法吃掉对方,所以当发现背后出现普鲁士軍队主力的时候,奥军总司令贝内德克果断选择脱离跟波兰軍队的解除撤退。

但这时候毛奇下令全线进攻,他一定要拖住奥军主力,给围歼这支军队制造机会,一旦成功则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波兰軍队在突击中才终于体现出了一些武器优势来,射速极高的后装步枪在短兵相接中的火力优势,让对手往往猝不及防,而在正面决战中,则往往被敌军的射程优势压制。

一场混战之后,奥地利軍队和波兰军队其实都已经陷入混乱状态,但毛奇敢于继续追击,因为他侧翼有普鲁士軍队保护,原本包抄奥军的普鲁士軍队,此时反而成了配角。

虽然是因为普鲁士軍队的出现,引起奥地利军队的回撤,但从正面直接打崩奥地利主力的名声,还是让毛奇和波兰軍队一鸣惊人,现在再也没人敢小瞧波兰人和普鲁士化的波兰軍队了。

主力被歼灭,奥地利的潜力当然还在,可问题是潜力转化为战斗力,是需要时间的。

缓慢的动员和集结能力,远远不如波兰和普鲁士,尤其是波兰人,在毛奇总参谋部制度下,制定的精确到分钟的动员体系下,当普鲁士常备军才开进奥地利的盟国时,他就已经将主力压在了波西米亚边境,这种快速动员能力,连普鲁士都有所不如。

波西米亚决战之后,维也纳就在眼前,普鲁士波兰联军人数高达八十万人,这还是没有动员后备军队的情况下,而奥地利的后备军队数量绝不输给普鲁士和波兰,但他们没有动员的时间了。

维也纳一旦被占领,行政体系崩溃的情况下,就只能任人宰割。

可以说这是一场奥地利还没把力气使出来,就被敌人捏住了关节的不痛快的战争。

此时时间才过了五周,而战斗一直都是遭遇战,小规模的攻坚战,较大的战役只有两次,一次是普鲁士軍队围攻汉诺威,用了一周时间,一次就是这次决战,用了三天时间。其他大量时间,都浪费在了迂回,行军上面。

而普鲁士和波兰联军,也不是没有劣势,而是处处漏洞,他们多次分进合击,穿越奥地利和波希米亚高原地带的一处处隘口,如果被奥地利軍队卡住,他们的部队将集结不起来,可以被动员起来的奥地利后备軍队逐一吃掉。

但奥地利人错失了一次次机会,因为他们的缓慢,让他们来不及在普鲁士人的动作完成前阻止他们。

慢的何止是奥地利一个国家,所有的国家都慢,所有国家的军事制度,都还保持在前工业时代,有的国家甚至还没有完成拿破仑式的军事改革,没有建立起后备动员体系,比如俄国,以及对法国的一切嗤之以鼻开始在文化上跟法国较劲的英国,英国依然维持着募兵制,而不是拿破仑式的征兵制,不过他们也组建起了常备军,而不再将战争委托给雇佣兵了。

虽然普鲁士国王希望改革,跟议会闹得不愉快,可实际上即便不改革,普鲁士的动员能力,依然在欧洲数一数二,只是军国文化下的普鲁士君主太有危机感,夹在大国夹缝中的地缘,让他们不得不将军事领先,作为立国之本。

军事上快,政治上也快。

俾斯麦在决战的战场上,就跟毛奇站在一起,当他得知毛奇将奥地利軍队主力牵制在摩拉维亚并且计划合围奥地利軍队之后,就明白这是结束战争的契机。

可是胜利之后,俾斯麦迅速跟军方产生了矛盾,统领普鲁士軍队的威廉亲王、统领波兰軍队的毛奇,都希望能攻入维亚纳,在军人严重,维也纳这座名城唾手可得,俾斯麦追求不就是击败奥地利,逼迫奥地利退出战争吗,占领了维也纳,奥地利人什么都会答应,就好像多次拿破仑兵临维也纳时的情况一样,拿破仑让弗朗茨放弃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头衔,奥地利皇帝也得照做,之后只能强行破坏传统,给自己头上按一个奥地利皇帝的头衔。

但俾斯麦却拿出了手枪,交给威廉亲王,告诉他,如果想进维亚纳,就朝他胸口上开一枪,然后全军踩着他的尸体进城。

威廉亲王就都惊呆了,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俾斯麦的思维方式,俾斯麦不是比任何人都想打击奥地利吗,如今的局面,不就是他一手推动的吗,如果不是俾斯麦,可能普奥之间的战争还打不起来呢,他为了跟奥地利开战,冒着革命的风险,解散了议会,却要求大军在维也纳前停止前进,而那座让人充满征服慾的欧洲之都,此时毫无防备。

历史上威廉亲王已经是普鲁士国王后,依然被迫对俾斯麦做出让步,此时他还只是一个王储,更不可能跟兼任首相和外交大臣的权臣俾斯麦抗衡到底了,只是他跟他哥哥一样,开始对俾斯麦没有了任何好感。

俾斯麦迅速在维也纳跟奥地利人达成了协议。

事后证明,他的行动是恰到好处的,因为奥地利外交部门已经跟法国达成了一致,法国将会调停这场战争,法国介入之后,又变成了大国裁决,或者违抗法国,普鲁士立刻跟法国开战。

法国总理拿破仑为什么要介入,是因为他看到普鲁士和波兰的联合已经太强大了,毛奇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也感受到了危机。

他本以为这是一场长期战争,谁能想到他们在五周之内就取得了胜利,兵临维也纳。

法国连普鲁士合并波兰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普鲁士占领奥地利呢,这是一定要干涉的。

而俾斯麦为什么又能让奥地利在得到法国支持的情况下,跟他签订条约呢,一来俾斯麦给出的条件优厚的奥地利都无法相信,不要奥地利的任何割地,只需要奥地利承认克拉科夫和卢布林归属波兰,并赔偿普鲁士和波兰的军费,以及俾斯麦最想要的那个名义,德意志领袖头衔。

此时奥地利其实没什么选择,即便法国愿意出兵援助,奥地利在丢失维亚纳之后,也必然面对一场在奥地利境内进行的残酷拉锯战,无论最后胜负如何,奥地利都深受其害,而且法国出兵也不是无偿的,战后恐怕莱茵兰地区得作为拿破仑的报酬。而普鲁士又不要奥地利的土地,那些争议地区,丢失也就丢失了,无伤大雅。波兰甚至连利沃夫和沃伦都没有坚持索要,这种情况下,奥地利没理由拒绝普鲁士而冒着打烂一个帝国的风险,同样用价值更高的莱茵兰换取法国的援助。

后世评论说,俾斯麦此举保住了奥地利的尊严,让之后普法战争中,奥地利保持了中立。这个观点其实有待商榷,事实上普法战争同样是一场大国来不及敢于的短促战争,毛奇的动员体系不但完爆奥地利,也完爆法国。普法战争中,1870年7月19日法国向普鲁士宣战,然后双方动员集结,开战,9月2日,拿破仑三世就在色当投降了,短短的四十多天时间,恐怕奥地利也来不及干涉。

另一个原因则是,普奥战争之后,奥地利彻底从扩张转入收缩,梅特涅之后,施瓦岑贝格重建的高压集权体系崩溃,主要以匈牙利为首的民族分裂力量高涨,奥地利迅速跟匈牙利平分了帝国权力,建立了奥地利匈牙利帝国,也就是奥匈帝国。

建立奥匈帝国体制之后,奥地利在一战之前就再也没有发动过任何大型战争,因为奥地利已经彻底丧失了大国争霸的能力,即便俾斯麦当日进入维也纳,让奥地利人对普鲁士以及之后的德国无比仇恨,奥地利也没有能力反抗。

因为他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工业时代的弱国。

第五百三十一节 松散的德意志

俾斯麦没进入维也纳最大的有利条件,可能是保住了奥地利帝国没有崩溃,否则在普鲁士的打击下,奥地利的帝国体系很可能土崩瓦解,匈牙利肯定要独立,匈牙利独立了,波西米亚也未必能保得住,南方地区的波斯尼亚人、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以及罗马尼亚人,又岂会甘心接受奥地利的异族统治。

奥地利一旦崩溃,德意志地区南方将出现巨大的地缘真空,新生的德国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真的很不好说,如果卷入巴尔干的争夺,可能就不会有之后俾斯麦时代长期的欧洲和平。俾斯麦的目的是统一德意志,对统治其他民族,扩张帝国版图,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所以历史上俾斯麦对波兰很不友好,哪怕本国有大量波兰人存在,发动跟天主教的文化战争,将大量波兰人驱逐出境;他对斯拉夫人、匈牙利人也不感兴趣,他公开表达“不能把一个容有捷克人、斯洛伐克人、塞尔维亚人……的沉重包袱背在自己的身上……德意志并不会因为输入大量的斯拉夫血液而强大起来。”

所以彻底摧毁奥地利帝国不是俾斯麦的目的,而击破奥地利帝国脆弱的中枢,人口远少于斯拉夫人甚至波希米亚人的奥地利公国首都维也纳,俾斯麦不可能看不到这有可能让这个帝国崩溃的结果。

因此不让普军进入维也纳,并不是俾斯麦想获得奥地利的友谊,因此不愿意让奥地利人受到羞辱,那只是他的说辞,用冠冕堂皇来掩饰政治目的。否则就更难向国人解释,向軍队解释了。总不能告诉国人说,不占领维也纳,是不想让普鲁士得到占领南欧领土的机会,那样他会被民族主义者掐死的。

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因为俾斯麦让这场他苦心酝酿的争夺民族统一权力的战争,在经过处心积虑的推动,充满艰难的发生,然后在刚刚进入高氵朝阶段时戛然而止,如一场盛宴,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耐心的迎接每一个宾客,奏起了气氛浓烈的音乐,正当大家准备享用丰盛的美酒佳肴之时,主人宣布到此为止了。

然后宾客散尽,可主人的目的达到了,宾客们的礼都送到了!

俾斯麦达到了他的目的,奥地利宣布退出德意志联邦。

法国人只能默认既成事实,除非法国愿意接受跟已经动员起来的普鲁士波兰联军开战的风险,而且是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开战。

于是奥地利退出了德意志联邦,普鲁士成了联邦中唯一的强国,而且吞并了坚定支持奥地利的汉诺威王国,成为普鲁士的汉诺威省。黑森-达姆施塔特公国割让北部的部分领土予普鲁士,剩余地区北部的一半领土(上黑森)加入北德意志邦联。拿骚、黑森-卡塞尔、法兰克福自由市等小型邦国,被普鲁士合并,与黑森-达姆施塔特所割让的领土一起合并为黑森-拿骚省。

普鲁士扩大的领土有限,只是对于夹在普鲁士领土中心的汉诺威,进行了合并。但却将普鲁士东部的主要领土,跟西部的莱茵工业区连接了起来。普鲁士的国土,连为一体的同时,也让普鲁士的领土,成为北德意志地区最大的连绵土地,总面积超过北德意志地区的一半,所有独立的北德意志邦国,现在都跟普鲁士接壤,普鲁士如同一棵大树,这些小邦国就是树上的枝条,而且经济上严重依赖普鲁士,已经不可能脱离普鲁士独立生存了。

但南方较大,且经济上、军事上都能脱离普鲁士独立的邦国,巴伐利亚、巴登和符腾堡三个王国加起来依然占了整个德意志联邦领土的三分之一以上,经济产出上甚至超过这个比例。而且他们文化上属于天主教地区,跟北德意志有宗教冲突,跟法国和奥地利保持一致。因此以前他们站在奥地利一边,现在奥地利退出了德意志联邦,他们开始和法国走近,希望依靠法国的力量,保持他们的独立。

而俾斯麦得到的,是一个十分有限的,松散的邦联,被称作“不出名的普鲁士-德意志国家”。

这个联邦从名义上也好,实质上也罢,都还不是一个国家,而是通过联邦议会,通过投票决定共同行为,跟之前奥地利普鲁士共同领导的松散邦联没什么不同,所以法国并不是无法接受。

吞并汉诺威也没有受到其他大国干涉的原因,是汉诺威这个地方,他是由跟英国王室同出一脉的家族统治的,英国王室就来源于汉诺威,因此维多利亚统治下的英国被称作汉诺威王朝,可是因为维多利亚继位,德国法律中是不承认女性继承权的,当年特蕾西亚女皇继位引起七年战争就因为他是女人。

维多利亚女王继位后,汉诺威不承认她的继承权,汉诺威王位由她的同族舒服坎伯兰公爵继承。英国失去了在欧洲大陆上最后一块领土,但英国人并不在乎,英国人不反对,普鲁士吞并这里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至于英国吗,俾斯麦除了跟英国结成针对法国的军事同盟,而且签订了关税协议,让英国在中欧的利益,可以随着普鲁士领土扩大而增大。导致英国外交大臣帕麦斯顿认为,普鲁士的扩大(不管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并不违反英国的利益;相反,法国和俄国,而不是中欧列强,才是欧洲大陆上的不安定因素。

在英国的默认下,普鲁士成功吞并汉诺威这块割断普鲁士主要领土和主要工业区的关键土地。并以一个横跨德意志东西两端,覆盖了所有其他北德意志邦国的地理结构,成为德意志联邦中唯一的强国。

这就是俾斯麦唯一得到的东西,花费的成本很高,得到的收获很小,尽管这收获很重要。但跟中国一场决定性胜利,往往就能传檄而定整个国土不同。

因为德国,甚至整个欧洲,都缺乏一个统一的历史经验,也许他们的民族有呼吁统一的声音,但大多数人,尤其是统治阶层,他们并不知道统一的意义,不知道统一带给他们的是什么,人类对未知的恐慌,让他们排斥统一。

而中国人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早就接受了统一的观念,他们知道统一了也就那样子,该吃吃该睡睡,只是统一的过程最难熬,只要确定一个最强者具有绝对的统一能力,之后的反对者极少,然后统治者还会感慨民心思定,将自己包装成顺天应命的英雄。

这就是秦始皇统一天下对中国的影响,在遥远的两千多年前,完成了中国主要版图的统一,对这个民族的影响是巨大的。这并不是说秦始皇有多么了不起,贡献有多大,而是客观的叙述历史,得说他的影响巨大。就算有些人不肯承认统一对中国的好处,认为统一消除了了中国的竞争意识,春秋战国那种强烈的竞争思维在中国人的心态中丢失。统一阻碍了事实上的竞争,于是没有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导致了文化的守旧,思想的落后,技术的陈腐,造成了后来的衰落。

但即便不承认统一是好的,认为那种在长达几千年的混战中,人口始终无法增长,保持几十个上百个互相并立的,人口不会超过百万的小邦国是良性竞争生态的人,也得承认秦始皇给中国民族留下了深刻的历史印迹和历史传统。

西方也有这样的情况,当某一种势力璀璨的爆发,或者某一个英雄横空出世,都会对后世造成影响,他们爆发的越璀璨,对后世的影响就越深刻。

没有亚历山大大帝,就没有希腊化时代,没有希腊化时代,就没有印度造像技术,没有印度造像技术,中国就没有龙门石窟。没有凯撒,没有西班牙和法国,或者至少西班牙和法国就不会是一个拉丁民族,而是一个跟德国一样的日耳曼或者凯尔特文化。因为罗马帝国政府了西班牙和法国,所以这两地语言、习俗被拉丁化,成为拉丁民族;因为罗马帝国在莱茵河畔被日耳曼蛮族击退,德意志地区在两千年前保证了自由。

而当民族大潮来临的时候,西班牙第一个成为民族国家,法国也很快形成统一的法兰西民族意识,德意志地区却邦国林立,很难说不是因为他们没能从罗马帝国哪里吸收到统一的文化和意识。德意志林立的邦国,在一定意义上,跟罗马时期分裂的日耳曼蛮族部落,没什么不同。

最后还是在法国的冲击之下,才爆发出来统一的民族意识,而此时,他们民族最根基的文化,竟然还分裂成了天主教和新教两派。假如他们早年被罗马征服,在两千年前,接受罗马设置的统一的行政机构,统一的官方语言,统一的宗教文化,可能德国人的概念,会形成的更早。

第五百三十二节 普鲁士的针击枪

130票加更。

————————————

当然这种被征服下的民族,确实有些精神上的屈辱,就好比俄国人无法承认是在蒙古人的统治下让他们形成了统一的国家和民族观念,印度人不愿承认是英国的殖民统治让他们成为了一个国家一样,说出来历史黑底太厚。

中国人批判秦始皇两千多年,其实一个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儒家文化觉得是被西戎和法家结合的秦国文化征服下的统一。就好比古希腊被马其顿统一的时候,会有一种被蛮族征服的感情。

可当时间流淌上两千年之后,现代希腊人都承认马其顿帝王亚历山大是一个伟大的古希腊人,为此还禁止北方邻国马其顿使用马其顿这个名词来作为国名,坚持马其顿属于希腊历史文化遗产。中国人在去儒家思想之后,也接受秦始皇是中国的伟大帝王之一,而且是最伟大的那一批之一。是中国人的共同祖先,哪怕这个人生在岭南,他的祖先是当年在秦始皇派去的南征军团的屠刀下屈服的。假如宋明时期越南没能从中国独立出去,相信越南人也会说秦始皇是他们的伟大祖先。

德国人晚到了上千年,但总算形成了他们统一的民族形态,现在只需要扫除一个限制统一的政治形态就能完成统一。

而这需要让南德意志邦国臣服于普鲁士,或者臣服于一个统一德意志的大概念,此时的俾斯麦又跟国王产生了矛盾,国王希望用普鲁士来统一德国,德国就是普鲁士,普鲁士就是德国,将整个德国,像波兰那样普鲁士化。

俾斯麦觉得,那样意味着无休无止的王朝争霸战争,领土争夺战争,而且还有大国的干涉,可能会像几百年来出现的那样,德意志人互相杀戮了几百次,最后依然是分裂的。俾斯麦的态度上,用德意志联邦这种较为松散的形势,现将德意志统一起来,然后在内部慢慢调整。只要大家承认一个统一的基础,内部的问题总比外部好解决。一个统一的德意志,汉堡和柏林之间是上下级之分还是平等关系,这就属于内政了,可以内部解决。一个不统一的德意志,柏林和汉堡之间属于两个政权之间的关系,外国是有权力干涉的。

不满俾斯麦到了极点,尤其是在俾斯麦竟然不让普鲁士軍队进入维也纳,说不愿意羞辱奥地利人,难道俾斯麦不知道奥地利人是怎么在奥尔米茨羞辱普鲁士的吗,将奥尔米茨之耻时刻记挂在心的普鲁士国王在大胜的惊喜和没有夺取政府奥地利的荣耀打击之下,犯了神经病。

威廉四世退位了,威廉亲王应该继承王位,但这时候王位继承问题出现了。

威廉亲王还是波兰国王,他当年做波兰国王的时候,他父亲威廉三世是普鲁士国王,而他只是一个次子,谁也不敢肯定他哥哥威廉四世不会生育,1840年,他父亲去世,哥哥威廉四世继位,结果十来年没有子嗣,威廉亲王的继承权就越来越是一个问题了。

他哥哥突然疯了,普鲁士要求他摄政,可是法国突然干涉,要求他放弃普鲁士王位继承权或者波兰王位。

这么好的机会,俾斯麦当然不愿意放弃,他说服威廉亲王宣布以波兰国王的身份,在普鲁士摄政。他的头衔成为波兰国王兼普鲁士摄政王。

但法国只是提出了强烈抗议,表示绝不接受波兰和普鲁士王权集于一人之手,但也仅此而已,法国并没有采取切实措施,倒是让拿破仑总理借此机会扩大了法国常备军,将法国陆军扩大到60万人,而之前他们只有30万人。

不久之前,一个在后世鼎鼎大名,此时还不得不靠在报纸上写文章补贴家用的,一个姓恩的伟大革命家在报纸上评论:“一个简单的事实是:普鲁士有50 万支针发枪,而整个其余世界还不到500 支。在这两三年或五年之内,没有一支军队能够配备后装枪,而在此以前优势在普鲁士一边,难道你认为俾斯麦不想利用这个时机吗?当然要利用。……总之,俾斯麦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量,并且也知道,这样的力量对比只能维持几年,因此我认为,他将尽最大的可能利用这一点。”

恩大师认为,普鲁士的胜利是基于先进的步枪的,这种唯武器论是要不得的。没有哪一场胜利是完全基于某一种武器创新上的,尤其是同时代,同等技术水平下的战争。打赢统一之战的秦军,是一支以青铜武装自己的軍队,同期的韩国铁器工业发达,可被打的最惨的就是韩国。

况且普鲁士的针击枪有很大的缺陷,无法解决气密性问题,导致射程只有前装枪的一半,威力也小于前装步枪,最大的优势是可以卧射以及速度快,这在短兵相接的时候极为有利。

其实早在普鲁士开始大规模列装针击枪后,秘密就公开了,当一支军队开始列装某款步枪的时候,是不可能绝对保密的。而且并不是家描写的那样,普鲁士人将针击枪视为最大的军事机密。而是允许外国公开参观的,装备这款步枪,可以说是德国軍方对军事革新的敏锐嗅觉让他们领先了一步,跟他们总是试图保持最高效的军事制度一样。即便这样,连他们自己的将军都没有全部接受这种步枪,而是对沿用了数百年的前装枪情有独钟。

一位普鲁士将军非常讨厌后装枪,他在死时留下遗言,要求在他的墓地上用前装滑膛枪放一阵枪声,否则他死不瞑目。

一个瑞士军事代表团访问普鲁士时,检阅普鲁士后装枪部队的瑞士将军边走边嚷嚷道:“用嘴吃东西才是高贵的(指前装枪),瑞士射手从来不会卑贱到使用从尾部装填的‘灌肠枪’(指后装枪)来射击。”

上次普鲁士跟俄国的战争中,不但有大量中国军事观察员在观战,乌拉尔軍队中的一批年轻中国籍军官更是亲自跟普鲁士軍队作战过。他们战后对这种武器的评价,也更集中于猛烈的火力。

中国兵部的装备科进行评估后,也仿制了一批针击枪,但只用来装备辅兵,因为认为这种武器更利于防守。当敌人靠近防御工事的时候,密集的火力会让对方吃大亏。但主力战兵依然沿用线膛步枪,因为多一倍的设计距离,意味着多一倍的杀伤力,进攻部队,永远讲求的是威力。

历史上,普鲁士跟奥地利軍队的决战中,针击枪取得战果是,普军损失了360名军官、8812名士兵伤亡或失踪;奥军(包括萨克森军)则有1372名军官、43500名士兵伤亡或失踪,其中两万人被俘。奥军伤亡大的原因是,他们逃跑的时候,扔下了两万名伤员,减掉这部分,其实伤亡小于一比二。

单纯将普鲁士的胜利归功于武器,这对普鲁士是不公平的,完全忽视了普鲁士更高效的动员体系,毛奇更有秩序的指挥体系,甚至普鲁士士兵的训练和纪律性也都高于奥地利士兵,把这些原因统统不提,只说武器优势,过于简单粗暴,可因为更容易解释普鲁士过于轻松的胜利,因此这个说法迅速传播开来。

一方面让各国开始普遍关注其后装枪,一方面又让法国人觉得自己的武器处于劣势,不敢毫无顾忌的回应俾斯麦的挑衅。

见法国人没有上当,俾斯麦知道自己加的料还不够猛,还没有触及法国人的底线。

法国人的底线是什么,当然是普鲁士波兰合并,于是关于普鲁士王权问题,突然开始频繁的见诸报端。

为什么先在报纸上热炒,而不是直接行动,不是无法做到,而是因为俾斯麦还需要调动德意志民族情绪。

现在只是排挤了奥地利,却让南德意志邦国开始靠拢法国,他们并不想统一在普鲁士的旗帜之下,但德意志的民族概念已经形成,德意志民族跟法兰西民族的恩怨情仇,让依靠法国只能是一种政治手段,而无法让普通公民接受。

所以俾斯麦热炒普鲁斯王位问题,不断的制造这样一种舆论,那就是法国利用大国强权在干涉德意志邦国的王位继承权问题。

大肆收买御用文人,让他们宣扬法国在欺负德意志民族的舆论。

一方面是已经借用一个松散的德意志联邦,取得了德意志地区实际上的领导地位,一方面借助舆论攻势,让那些即便不情愿跟普鲁士共进退的邦国君主,也不得不迫于民族压力,站在普鲁士一边。

让这些君主心中不论多么的不想统一在普鲁士的王旗之下,也不得不站在霍亨索伦家族的旗帜下一起战斗,一起为德意志民族二战。

相比起俾斯麦的政治权术,以及不惜一切代价统一德国的意志,普鲁士针击枪的威力,可能就不值一提了。

俾斯麦才真正是一杆无比锐利的针击枪。

第五百三十三节 德意志统一前夕

打赢了一场对奥地利的辉煌胜利后,普鲁士民族的民族骄傲彻底被激发了起来,相比奥地利人,相比哈布斯堡家族,普鲁士人在欧洲一直只是一个二流民族,霍亨索伦家族在欧洲也只是一个二流家族,至少在腓特烈大帝之后是这样。

而战胜奥地利,突然让普鲁士人再一次感受到,站在欧洲之巅的感觉。

这种民族情绪,不止感染到了普通民众,即便是政治家也不可能免俗。

于是俾斯麦做起事来变得容易多了。

他这时候重新召开议会,议员基本上还是那些议员,他这时候重提预算,预算基本上还是那个预算,事实上已经执行,但一直没有批准的三年兵役制,但这次几乎全票通过了。可以说,俾斯麦在之前绕过议会执行的预算,被议会追认了。

俾斯麦成功降服了议会,做到了国王没有做到的事情,让他的威望已经登顶欧洲,成为施瓦岑贝格、梅特涅那种级别的政治家。

强大的威望,让他往上遮盖了君主的光芒,往下覆盖了议会的权威,放在中国,叫做功高盖主,离死不远了。

但在德国,他就成了一个谁也不能动的象征,但目前他的地位还不是那么稳固,他还没有走上巅峰,他只是刚刚踏入辉煌的起点,还远没有抵达辉煌的顶端,如同刚刚促成哈布斯堡家族跟拿破仑联姻,但还没有在维也纳会议上建立维也纳体系时代的梅特涅一样,属于那个叫做梅特涅时代的历史,还没有到来,同样俾斯麦体系和俾斯麦时代也还没有到来。

俾斯麦还需要踏出统一德国的最后一步。

对他而言,依然是内政外交两步走,内政上,他成功通过了议会预算案,而且看到了毛奇在波兰的成功,现在毛奇被任命为普鲁士总参谋长了,他将在普鲁士建立总参谋部制度。

对奥地利的胜利,已经为俾斯麦扫清了内政上的障碍,但外交上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普鲁士太强了,这是大家最直观的认识,打败奥地利并不算什么,欧洲国家你方唱罢我登场,谁没当过赢家,谁又没输掉过底裤?关键是普鲁士这次的胜利太轻松,让人有一种无可抵挡的感觉,就好像拿破仑横空出世,你不管怎么努力,胜利都属于他。

普鲁士的强大,连英国都开始忌惮,但英国并没有做出限制的打算,因为英国需要普鲁士对抗法国,理性认为法国还是强于普鲁士。法国自己也还没有觉得普鲁士就成长到不可战胜的程度,但无法接受普鲁士兼并波兰,任何形式的兼并,都无法接受。俄国同样如此,不可接受普鲁士兼并波兰,哪怕因为同一个家族统治,让之前的波兰跟普鲁士一直并肩行动,但只要普鲁士没有吞并波兰,这就是两个国家。就像同为波旁统治下的法国和西班牙一样,一时的共同行动是必然的,但长久之后,甚至还会爆发冲突。

同等感受下,让法国跟俄国开始走进,这有可能让普鲁士王位继承战争,演变成法俄联盟打击普鲁士的战争。俾斯麦开始头痛起来,如果自大的法国入侵普鲁士,激起整个德意志民族的愤怒,击败法国就是德意志民族摆脱婴儿期的最后一口奶。如果法俄联手的话,那德意志民族恐怕就要夭折在婴儿期了。

针对法俄两国,俾斯麦加紧收集情报,各种各样的情报,从两国最近的新闻,到政要的性格,乃至一些花边新闻他都想知道,德意志统一走到了最后一步,这最后一步一定要走的最耐心,最踏实。

俾斯麦发现,就在普奥开战之后,乌拉尔国王,中国皇帝的孙子,周淳低调的进入了莫斯科,到现在都一直没走。

俾斯麦断定,周淳到莫斯科,肯定跟普奥战争有关,他去莫斯科,肯定是去帮他的老婆女沙皇应付复杂的局面的。

俾斯麦甚至认定,如果当时普奥战争不是在几周之内就结束,俄国和乌拉尔的联军,一定会开进战场,至于兵锋所指就不好说了,也许是奥地利,也许是普鲁士。

俾斯麦猜测的**不离十。

周淳并不是应他老婆的邀请来莫斯科的,他是主动来的,按照他的话说,叫“妻不就我我只能就妻”,女沙皇登基之后,就一直留在莫斯科,而周淳作为国王则坐镇乌拉尔。

俩人之后一直没有见面,尽管通信不断,少不了互诉衷肠,但关系渐渐冷淡在所难免,尤其是这种政治婚姻,是不太容易升华出爱情的。

周淳到莫斯科后,有什么政治图谋,甚至女沙皇奥尔加都会猜测,更何况别人。

乌拉尔的軍队这两年在俄国起到了很大作用。

跟奥斯曼的战争结束之后,女沙皇面对的最大问题,不是濒临崩溃的财政压力,也不是反对派的政治压力,而是一百多万无法让她放心的軍队。

按照惯例,最后俄军毕竟是打了胜仗的,康斯坦丁有资格带领軍队进入莫斯科,享受首都民众的欢呼,接受沙皇的检阅,并加官进爵。

但女沙皇勒令前线軍队逐次复员,将安排复员工作的军政部官员直接派去了前线,要他们有秩序的将士兵复员回地方。

当时局面紧张,康斯坦丁如果不满,一百多万经历过血战的俄军老兵杀奔莫斯科,后果不堪设想。一百万乌拉尔軍队在莫斯科周边布防,乌拉尔进行了紧急动员,全民皆兵,随时准备抽调一百万新兵进入俄国。

康斯坦丁没有选择对抗,在叶尔莫洛夫等有威望的老将军的监督下,俄国軍队完成了复员工作。

之后女沙皇并没有对立下功劳的军官和将领卸磨杀驴,反而开始重赏这些人,该封赏爵位的,比以往封赏的更高,叶尔莫洛夫、戈尔恰科夫都已经是大公,或者翻译为亲王,已经是最高级爵位,康斯坦丁是沙皇的弟弟,法定的皇位第一继承人。一大批在战争中立下功劳的军官被封赏了爵位,光是男爵就封了五百多个,伯爵一百多个,如今爵位不值钱了,因为已经没有相应的土地和农奴赏赐给他们。

女沙皇的做法是直接给钱,给海量的钱,给他们建造豪宅,在莫斯科郊外专门征用一片土地,请荷兰的设计师,设计一整座功勋住宅区,建立一座类似英国威斯敏斯特那样的权贵小镇。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女沙皇给这座小镇起了一个女性名字,索菲亚。

这些新出现的功勋贵族,女沙皇除了给他们豪宅之外,还给他们安排了各种高级职务,在贵族议院中给他们指派议员席位,在政府机构中给他们安排官职,将这批最顶层的军功贵族全都做了安排,但也将他们隔绝在了军权之外。

然后对俄国的军事安排,女沙皇大量启用了一些没有传统贵族背景,平民出身的军官,这些军官大多数是城市资产阶层和乡村富农的子弟,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更容易成为军官。对这些人女沙皇赏赐要微薄很多,但依然让他们留在军中,却提拔他们的军衔和职务。最下层那些没接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报送到莫斯科军校接受教育。

以这些平民军官为骨干,女沙皇重组俄军,重新招募了五十万现役部队,只有三分之一是经历过战斗的老兵,但基层军官则全都有战斗经验。老兵全部退役进入预备役,服役期为五年。

乌拉尔的軍队也逐步撤出俄国,但最终女沙皇留下了三十万乌拉尔士兵,全都是清一色的俄国籍士兵,给他们换装了俄军制服,编为近卫军。

很显然,女沙皇依然无法新任俄国軍队,也不会天真的将自己的安全,大度的交给一群对自己不太信任的军官手里,那不是大气,那是傻气。

女沙皇并不在意丈夫扔下一个国家跑来莫斯科,因为他知道乌拉尔王国有没有国王在,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跟俄国截然不同,女沙皇都不敢保证,她前脚离开莫斯科,甚至走出克里姆林宫,后脚会发生什么事。

她从心里是有些羡慕中国或者普鲁士那种健全的官僚机构和官僚文化的,一切都按部就班,离了谁都不是问题。

年轻的夫妻两又黏在了一起,女沙皇也很乐意这样,因为她很需要尽快为周淳生一个继承人,这样她虽然已经不再乌拉尔王国,她在哪里的地位依然能够稳固。

“太可惜了!”

丈夫还是那副性子,没什么正形,把克里姆林宫闹的乌烟瘴气,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什么太可惜了?”

女沙皇对丈夫没来由的一声感叹颇为疑惑。

俩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可以在床上袒露相对,但绝不会坦诚相待,生活中充满了猜测,这就是国王和女王的生活,王对王的日常。

第五百三十四节 法国称霸的机会

女沙皇也觉得可惜,普奥这两个强盗自己打了起来,俄国本有机会收回被他们抢走的领土的。

女沙皇是真打算开战的,尽管还不能放心俄国軍队,但这样的好机会百年难遇,等她打造出值得放心的軍队,成功降服了掌握軍队的权贵阶层,机会也就错过了。

女沙皇当时打算,一旦普奥打的筋疲力尽,她甚至会两路出击,必要的时候,不惜让乌拉尔再次进行一次全面动员,她丈夫也表示支持她,但可惜只打了五周,奥地利就放弃了战斗。

这让女沙皇根本就找不到机会,五周时间,俄军连动员都动员不起来,即便是现役部队,集结起来开到边境地区,时间恐怕都不够。毕竟大军调动,不是行人赶路,还得考虑复杂的物资补给,后勤供应情况。

这也让女沙皇再一次感受到俄国軍队相对于欧洲軍队的落后,改革是必须的,俄国軍队不就是在一次次失败后的改革中走向强大的吗,彼得大帝还先败后胜,用了很多年才打败瑞典吗。

普鲁士给所有国家树立了一个典范,毛奇的总参谋制度一举成名,各国都有参谋部,只是参谋部一直没起到决定性作用,毛奇的参谋部,真是不是当前语境下的参谋部,更像是一个军令部,一个指挥部。

军事改革需要专业的军事人才,而俄国最专业的军事人才,依然是那些贵族,那些从小耳濡目染军事文化,长大后被送入军事学校学习的军事贵族。女沙皇任命了一个这样的人做俄国軍制改革委员会主席,由他全面推动俄军改革。

这个人名叫穆拉维约夫,一个历史上对中国犯下累累血债,又为俄国立下赫赫功劳的俄国軍官。

他出身传统贵族家庭,在乡下有规模不小的庄园。他19岁从军,先后镇压过波兰人的起义,镇压过高加索人的反抗,尤其是在高加索地区,推行种族灭绝政策,强制推广俄语和东正教,导致数十万车臣人背井离乡逃离高加索,投靠奥斯曼帝国。

他也做过中国俘虏,在中国的军校中学过中西军事学说,对最新的那些军事研究都有涉猎,比如关于铁路在战争中作用的理论研究,各国后备兵役制的优劣对比,等等前沿军事理论,他都很清楚。

但他一直不是一个主流的俄国贵族,他在尼古拉一世和亚历山大二世时代,一直都不怎么受重用,因为他在尼古拉一世时代,上书建议废除农奴制,这让军国主义思想的尼古拉一世认为他是一个危险的自由主义者,是一个十二党人。

所以将他调往高加索边疆区,通过镇压高加索山地民族,他为自己挣到了少将军衔。不久后就成为了中国俘虏,在哈萨克战场被俘。

结束近十年俘虏生涯之后,再次戎马上阵,因为黑海方面军的失利,让他接替黑海集团军总司令,但他之后由于被包围,再次被亚历山大追究,罢免了职务。

这种军官并不少见,军事失利,让亚历山大二世罢免过一批在黑海方面指挥的军官,而且其中有一大批是从中国归来的俘虏。

这些人目前是军中的异类,既不受其他军官的信任,也不受欧洲回归贵族的信任。

这种人正好是值得女沙皇拉拢的,于是战后他提拔了很多这样的军官,一百个伯爵中有三十个是这样的人,穆拉维约夫是其中之一。

他要求穆拉维约夫尽快完善俄国自斯佩兰斯基时代起就落后与西欧的动员体系,让他去欧洲进行考察,聘请欧洲顾问,学习引进欧洲先进制度。

穆拉维约夫确认为,乌拉尔方面的乡兵制度更值得俄国学习,而且乌拉尔地区生活着大量俄国人,他们都在中国人手里受训,对这一套乡兵制度十分了解,其中也不乏在女沙皇麾下服役的军官,穆拉维约夫希望借调这些人完善俄国的兵役制度。

穆拉维约夫也许并不是拍女沙皇的马屁,也许只是他真的这么认为,认为基于宗法制乡村社会的中国乡兵制度,跟俄国的实际情况最为相似,毕竟俄国现在也已经成为富农为首的乡村社会,跟中国的乡绅领导的农村社会大同小异。几代人居住在一起的村社,也看不出跟中国农村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基于学员和亲戚关系组成的熟人社会。

不同的是,中国人口基数太大,中国皇帝在组建全世界最大的后备兵役制的同时,还必须采取抽丁的方式,而俄国,尽管也是欧洲人口大国,但要跟普奥等西欧国家可能形成的联盟对抗,俄国依然需要一套全民动员机制,对于以农民为主的俄国人口结构,还有什么比乌拉尔地区的乡兵制度更适合的制度?

尽管不一定是拍马,但女沙皇很欣赏穆拉维约夫的态度,她对效法中国的乡兵制度,还是普鲁士的后备兵役制度都不在乎,只要能起到把軍队快速动员起来,然后送上战场就行。但穆拉维约夫的方法,却可以让女沙皇手下大批来自乌拉尔地区的俄国籍军官,堂而皇之的进入俄国軍队高层。这对于加强自己对俄军的控制,绝对是最有好处的。

所以女沙皇大力支持穆拉维约夫的改革建议。

后备兵役制度可以借用乌拉尔摸索出来的经验,但参谋总部制度就没有参考了,中国軍队大规模行动的秘密,一方面是依靠更出色的服从性,一方面是依靠经验丰富的指挥官,这两方面俄军都不具备,而且对于人的要求太高,并非制度化的东西。

所以女沙皇还是希望引进普鲁士模式。

军事改革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毛奇在波兰的改革,是建立在威廉亲王二十年推行普鲁士化的基础上的,俄国却在农奴制改革和接连不断卷入东西两面战火中虚度了光阴。

哪怕之前拥有普鲁士,或者拿破仑时代的动员能力和速度,俄国也不至于失去在普奥战争中趁火打劫的机会,让现在大家这么惋惜。

不过周淳说的可惜,却不是感叹俄国没能抓住机会,他感叹的是法国。

“拿破仑失去了一次绝好的机会啊!”

周淳感叹到。

女沙皇奇怪:“什么机会?”

周淳笑道:“一次称霸欧洲的机会!”

女沙皇疑惑:“法国能称霸欧洲?”

周淳叹道:“可惜了,可惜了!如果直接对普鲁士开战,法国有八成机会获胜。”

女沙皇惊叹:“这怎么可能?普鲁士轻松就击败了奥地利,法军即便比奥地利强势,也不可能轻松打赢普鲁士的。更何况普鲁士还有波兰的联合。”

周淳哼道:“别忘了中法同盟。”

女沙皇试探:“你是说法国进攻普鲁士,中国会参战。但中国跟法国的同盟,可不包括欧洲地区的冲突。”

周淳摇头:“法国只要对普鲁士开战,英国绝不会袖手旁观。英国不可能白白让普鲁士一直花英国的钱的,他们急于利用普鲁士的军事力量。而此时普鲁士軍队正是最强的时候,英国一定会找借口对法国开战。然后引起中法对英美普两大同盟的世界大战,此时英国最有可能利用普鲁士建立的高效动员和武器优势,短时间内击败法国。从而取胜的时候,英国人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女沙皇点头:“对啊,这是英国的好机会。可不是法国的。”

周淳道:“你忘了还有中国呢。一旦世界大战爆发,中国海军出黑海,联合法国海军,英国海军只有退守直布罗陀等待普法决战的结果。可这时候掌握了制海权后,中国陆军从黑海支援法国。只要五百万中国主力一到,什么快速动员体系,什么高效指挥体系,到时候就什么都不是了。中法联军将轻松摧毁普鲁士!”

女沙皇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除非普鲁士能做到三五周之内击溃法国。即便这样,只要法国人舍得牺牲,哪怕放弃巴黎呢,只要在地中海控制一个港口三个月,就足够中国軍队登陆法国了。

可这跟称霸欧洲有什么联系?

“法国赢了呢?”

女沙皇问道。

周淳叹息:“奥地利已经完蛋了,他们恢复了匈牙利宪法,通过了《奥匈协约》!法国打垮普鲁士之后,中欧地区将再也没有制衡法国的力量。可是法国竟然畏惧普鲁士快速动员的能力,和先进武器的技术优势,放弃了干涉普鲁士亲王摄政的机会。你说可惜不可惜?”

女沙皇完全没听明白。

她不明白的,不是法国能否打败普鲁士。

而是:“你为什么说奥地利帝国完蛋了?”

这个问题太关键了,作为俄国最大的邻国,奥地利如果完蛋了,那对俄国有重要意义,可怎么看奥地利依然是一个大国了,一次战争失利,几乎没损失什么领土,普鲁士要的赔款也不算多。

领土、人口都在,战争也没有出现拉锯战,对经济的破坏都十分有限,奥地利依然是一个人口3600多万,领土欧洲第二,工业势力仅次于英法的欧洲大帝国啊!

周淳疑惑道:“你没看报纸吗?还是俄国的驻外领事从来不收集情报?你难道不知道,奥地利皇帝把整个多瑙河中部平原划入匈牙利王国了吗?”

女沙皇困惑:“这不是很合理的吗?匈牙利王国的历史、地理位置,让他合理的继承了匈牙利平原地区啊。只不过是多了一处波斯尼亚而已。这也是匈牙利平原的自然延伸啊!”

周淳叹道:“自然延伸?政治什么时候由地理来决定了?这么划分,奥匈帝国只能是奥地利和匈牙利两个王国,永远不再是一个帝国了!”

女沙皇道:“为什么?”

周淳道:“你好好看看中国的地图,想明白为什么陕西省横跨秦岭,江苏省、安徽省、湖北省为什么横跨长江,而不是划江而治。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政治地理学了!”

第五百三十五节 奥匈政治地理学

“你们的国土划分确实有些奇怪。难道不是因为历史上领土继承形成的现状?”

女沙皇书房里有各国的地理地图,她随手就翻开了地图集,对照中国地图说道。

周淳摇摇头:“领主,两千年前就没有了。天下版图都是历朝历代有意设置的。”

女沙皇又道:“是很奇怪。汉中地理上,完全应该跟四川连为一体吗。划分到陕西,这个省横跨秦岭,这样不是很麻烦吗,会给行政上带来巨大的难度。还有长江,大多数临江省份都横跨长江。”

周淳摇头道:“不。是所有江北省份都横跨长江。江南的江西、湖南可以临江,但不能过江。”

女沙皇奇怪道:“对啊。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让江南省份都推进到长江,不是对经济有很大好处。松江、苏州地理上完全跟浙江更靠近啊,如果划归浙江,对经济上,行政上降低成本提高效率都大有好处。”

周淳说道:“史上多以北制南,这样的设置就是为了确保北方绝对的地利优势。”

女沙皇叹道:“很残酷!”

她感到了一种中国统治者对地方的不信任和压制。

周淳摇头:“谈不上残酷,只是一种策略,防止地方分裂。”

女沙皇疑问:“有效吗?”

女沙皇似乎没有从中国史书中看到对类似作用的描述,中国历史上的地方割据太多了。

周淳叹道:“不确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京杭大运河修通之后,江南政权很难割据。从北方南下江南,一次比一次容易。”

女沙皇道:“宋朝不是挡住了金国人南下吗?”

周淳冷哼:“他们挖开了黄河!把江淮一带淹了几百年。这才是残酷!”

唐宋时期,江淮是中国最富庶的地区,金兵在北方站稳脚跟后,开始大举南下要灭亡南宋,南宋挖开黄河,黄河夺淮入海,导致江淮成为水患最重的地区,到了清末,黄河再次北流,但淮河故道已经被黄河淤积成了一条悬河,淮河之水已经流不进去了。

女沙皇道:“这跟奥匈有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他们的领土划分不合理?”

周淳点头:“匈牙利的地形划分太独立了。南部是南喀尔巴阡山脉,东方是东喀尔巴阡山脉,西北方西喀尔巴阡山脉,西方是阿尔卑斯山,西南是亚得里亚海海岸山。整个多瑙河中部平原和特兰西瓦尼亚高原都划入了匈牙利,进出这块平原的,就只有纵观平原的多瑙河谷口,封堵两道谷口,这就是一个国中之国。”

女沙皇疑惑道:“中央大平原是归属了匈牙利,可是周边山区都给予了奥地利啊。奥地利占据绝对优势。难道这跟你们江北制江南的道理不一样吗?”

周淳叹道:“军事上这样没错,可政治上并不合理。奥地利用这种方式划分领土,将中部平原都划入了匈牙利王国领地,独立的地利板块,会助长独立情绪的。匈牙利不但不需要依靠奥地利生存,反而会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被奥地利限制。二元结构也不合理,给了匈牙利人平等的权力,波希米亚人会感到不公平,斯拉夫人会感到被压迫。这种结构,在奥地利实力足够强的时候,能勉强保证统一,一旦中央势弱,地方必然割据!”

女沙皇觉得有些道理:“那按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划分呢?”

周淳道:“现在看他们应该是按照地利板块划分的,地利板块又因为历史的权力继承,在法理上可能很站得住脚。但之前匈牙利王冠也戴在奥地利皇帝头上,匈牙利不也继续要求独立,这种历史继承原则,本身就是靠不住的。如果是我,就划分成三国,匈牙利是自己争取的,给他们平等地位,他们不但不会感激奥地利人,还会认为这自己争取得来的,他之后会继续跟奥地利争斗。如果奥地利皇帝肯让波西米亚王国也组建独立的议会,成为一个民族国家的话,这会让波希米亚人感激。境内形成三个独立的王国政权,会更加平衡。波希米亚人没有经过争取,他们会更依附于奥地利权贵,这样足以压制匈牙利。匈牙利被波西米亚人压制,试图保证自己的地位,也会依仗奥地利人。这样三个国家,在共同的王权下,才能取得平衡。”

女沙皇又道:“那领土呢,怎么办划分?”

周淳道:“是我划分的话。不会给匈牙利完整的中部平原板块,波斯尼亚本来也不是匈牙利的,是奥地利从奥斯曼人手里夺取的。划入匈牙利,是拉拢匈牙利人。但这并不会让对方感恩,即便对方感恩,这种恩情又哪里经得起考验。不如以多瑙河为界,多瑙河以西少半个平原地形,跟西部的山区都划入奥地利公国。”

女沙皇道:“匈牙利绝对不会同意的,这样布达佩斯都划入了奥地利了。”

周淳笑道:“都是一国,没必要追求自然边界,只是一个大体分法。将布达佩斯周边的多瑙河西岸划给匈牙利也没什么关系,目的是形成领土的犬牙交错态势。为了让匈牙利同意,可以将多瑙河下游平原交给匈牙利。瓦拉几亚、摩尔多瓦两个公国换取多瑙河以西大平原,怎么看都划算。况且在多瑙河以西,匈牙利人只有一成不到。大多数是克罗地亚人、波斯尼亚人和塞尔维亚人。这些民族划入匈牙利,以之前匈牙利人狭隘的民族政策,会带给奥匈难以想象的民族纷争。”

女沙皇叹道:“把多瑙河下游给匈牙利,匈牙利领土就被南喀尔巴阡山脉分割成两半。中间以多瑙河贯通。他们有了独立的出海口,不会受制于奥地利了!”

周淳笑道:“这没什么,匈牙利靠海之后,不就更有理由让匈牙利为海军承担费用了吗,他们的海军归皇帝直接统领,匈牙利人肯定会在海军经费上设置障碍,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从大海上得不到任何好处。”

这个问题女沙皇很关心:“匈牙利人有了出海口,他们会不会推动奥匈帝国向黑海方向扩张?”

这就牵扯到俄国的利益了,多瑙河下游的两个公国,那本来是俄国的目标。

周淳笑道:“理论上来讲肯定会,因为向黑海方向的扩张,是符合匈牙利王国的利益的,匈牙利议会必然支持。但有一个问题很关键,黑海出海口掌握在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公国手中。这两个公国并入了匈牙利,他们会不会像匈牙利从奥地利手中争取权力一样,也要求组建自己的独立议会呢?”

女沙皇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匈牙利王国内部会出现匈牙利人,跟黑海斯拉夫人之间的民族矛盾?”

周淳笑道:“这是必然的。匈牙利为了维持自己的出海口,必然要努力压制黑海人。他们的领土横跨南喀尔巴阡山,想维持黑海方向的控制权并不容易,就依赖于奥地利的统一王权。这样奥地利通过匈牙利,一方面维系了黑海边境的领土,匈牙利为了出海口,又必须依赖奥地利。这叫大小相制!”

女沙皇又道:“那波西米亚呢?”

周淳道:“波西米亚也不应该被奥地利牢牢控制,他们应该给予波希米亚人自由。这个国家经济发达,而且上层主要其实还是奥地利贵族,或者说波西米亚自己的贵族基本都有奥地利认同,他们或者来自奥地利地区,或者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封臣。波西米亚的资本家也大都是奥地利投资者,议会也亲奥地利。这些有利因素被奥地利拿来作为他们统治波西米亚的工具了,反过来让波希米亚人不满。而且这里也是一个独立地形,更应该分为两半。”

奥地利跟波西米亚在地形上连为一体,被西喀尔巴阡山,苏台德山脉,厄尔士山脉,阿尔卑斯山等围成一个多瑙河上游高原。跟匈牙利地区的中部平原以多瑙河相通。

女沙皇道:“正因为是独立地形,所以才应该连为一体,奥地利更容易制衡波西米亚。”

周淳叹道:“把两头狮子关在了一个笼子里,除了加剧内斗之外,我看不到任何好处。”

女沙皇道:“那你说怎么分?”

周淳笑道:“让波西米亚跟奥地利以多瑙河为界分开,横跨苏台德山脉,一直往西延伸到喀尔巴阡山以东,将西乌克兰划入波西米亚王国。”

女沙皇皱眉,西乌克兰是一定要收回来的。

“那样岂不是要跟我们有冲突?”

周淳笑道:“当然。这正是这样划分的奥妙,从内部来看,波希米亚王国的核心领土,跟奥地利公国位于同一块盆地或高原上,很难独立存在。从外部来看,波希米亚人将首当其冲受到俄国的威慑,或者如果他想要扩张,得向俄国方向扩张。扩张基本不可能了,为了保住西乌克兰领土,波希米亚人一方面无法脱离奥地利的影响,一方面就必须依靠奥地利。同样,他们还必须帮奥地利皇帝压制西乌克兰的波兰和乌克兰两个少数族群的分离倾向。”

女沙皇哼道:“这样看来,对俄国都没什么好处。”

周淳点头道:“当然。如果按照我的方式,三元划分的话。奥地利本土将以阿尔卑斯山和多瑙河以西组成一个复杂的高原、平原和山脉连贯的地理形态,类似秦地控扼秦岭两侧,进可攻退可守,对匈牙利和波西米亚占据上游地利优势。奥地利公国将以奥地利人和南斯拉夫人组成,跟俄国不再相连,匈牙利在黑海方向,波西米亚在西乌克兰方向,将面对共同的俄国压力,严重依赖奥地利的支持。”

女沙皇冷哼:“这等于是俄国在帮奥地利维系统治了?”

周淳点头道:“当然。你以为一个国家为什么存在,不就是为了对抗共同的敌人吗。或者是应付难以抗拒的自然灾难,或者是应付强大的外敌入侵,一个没有共同目标的国家,是不可能永久存在的。你以为瑞士为什么能把意大利人、德意志人和法兰西人凝聚起来,不就是为了对抗共同的强敌哈布斯堡家族吗?我敢说,要是没有哈布斯堡家族的存在,瑞士这个国家早就分裂了。”

女沙皇笑道:“幸亏他们没按你的办法来划分。否则俄国就麻烦了。”

周淳叹道:“是啊。所以我说他们完蛋了,得恭喜俄国了。”

女沙皇也叹道:“谢谢。现在我们可以考虑一下,该先拿回哪块土地了!”

周淳点头:“你慢慢想吧,想好了告诉我,我正好想去一趟维也纳,我可以去帮你带个话。”

女沙皇皱眉:“你要去维也纳!”

这个时候,周淳要去维也纳,而且很罕见的跟自己发表了一大通政治地理言论,没有鬼才怪了。

女沙皇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第五百三十六节 女沙皇兵锋所指

女沙皇觉得她不可能跟得上有些神经质的丈夫,于是干脆装无知少女:“我不知道啊。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周淳不表达态度:“这是俄国的事情。是你沙皇的工作。我只是一个闲人。”

他说着摆摆手,真的决定要去维也纳了,他约了茜茜公主会面,探讨动人的艺术和无常的人生。

女沙皇久久注视着地图,俄国越来越强大了,一直担忧的内乱没有出现。哪怕贵族反对过她,甚至现在依然反对她,可她还是保证了贵族的权力。只是现在贵族议院和国民议院平等了,他们的分歧由沙皇裁决,在这种沙皇裁决制下,她的权力变得超然起来。

俄国更加开放了,不但对欧洲资本开放,也对中国资本开放。从欧洲回归的流亡贵族,引入了大量欧洲资本,主要是英国资本和德国资本。从中国归来的贵族俘虏,引入了中国资本,主要是贸易资本。

经济增长很快,主要是铁路运输业和矿业推动的,大量俄国矿产资源被开发出来,库尔斯克的铁,顿巴斯的煤,在图拉汇聚形成了发达的冶金业和机械制造业。

农业增长率比工业更快,富农继续稳定他们的乡村地区统治优势,通过地方议会,他们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他们现在代表本村参加会议,普通村民已经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村社被他们所控制。他们成为了新的村社领袖,他们有好的,有坏的。好的还念旧情,帮助其他人发展生产,坏的只顾自己,兼并破产村民的土地,大地产制渐渐形成。

农村土地的兼并,将农民大量赶到城市进入工矿业,大地产制下引入新机器设备,改良土地,都大大增加了农产量,而且经济作物种植比例加大,大量甜菜开始种植,俄国甚至开始变成一个食糖出口国,而不是进口过了。

经济增长带来的是财政改善,但财政压力依然很大,每年收入的六成都在支付外债的利息,已经积欠了中国4千万两黄金,每年光是利息,就高达200万两,折合1000万英镑。千英国的较少,但也有3000万英镑,每年利息高达180万英镑。

女沙皇觉得,这笔钱可能永远都还不清了。

由于要维持高额的利息,导致俄国的税率很高,除了无可替代的矿业和运输业之外,其他产业很难吸引到投资,只是本国工业在缓慢增长。她采取了高关税的办法来保护产业,并在战争的刺激下,才让俄国开始拥有一定的机械工业。棉毛纺织工业,完全是靠保护,根本就没有出口能力。幸好俄国有一个相对庞大的国内市场,农奴制改革之后,国内市场越来越大。一百多万贵族的财富下降,带来的是整个民族的财富增长。从这一点上来说,农奴制改革是十分有必要的。

农奴制改革最大的体现在于粮食出口量激增,当然出口激增也有赖于铁路运输和内河运输的发展,让俄国的谷物可以大量向南欧地区出口,在英国市场上,也可以跟美国谷物一决高下。

农业很重要,农业能养活人,人口是軍队的基础。

基于一个较为稳定的富农体系农村,穆拉维约夫打造出了一个俄国式的后备兵役制度,跟中国相比,俄国农民是全民皆兵的,而且当兵是义务,平时训练并不算服役,没有军饷。但军装、武器必须装备。乡兵制度下,让俄国后备軍队人数可以达到五百万人,战时可以征召三百万用于前线作战,两百万人还可以用于控制地方秩序。这样战争期间,俄国可以动用三百五十万人用于作战,比之前几乎多了一倍。而且相信也更加安全,因为剩余青壮都被富农为首的农村领袖带领维持秩序,防备出现内乱。

内乱的基础是饥荒,或者失业,俄国市民群体很少,只有六七百万,其中男性青壮年,大概有百万左右,穆拉维约夫将这些人组建成国民军,平时进行简单的训练,战时用来维持城市秩序。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于防守作战。

还有快速动员体系,仿照普鲁士建立了总参谋部,制定细致的作战方案。其中包括軍队运输,后勤保障等相互配套的制度。但跟普鲁士的参谋总部比起来,效率还是有所不如。

后备兵役制度的建立,让俄国的战争潜力大大加强。俄国不是奥地利,不是打一个冲锋就能打垮的。因此即便动员体系稍微低效,也足以支撑俄国軍队集结起来。这样的俄国已经不容轻视,该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从地形上来看,不管是攻击西乌克兰,还是攻击多瑙河地区,都不存在太大的困难,这两地跟俄国平原是一个板块。

西乌克兰不用说了,跟东乌克兰隔着一条第聂伯河,两岸人口语言文字都是相同的,跟俄语差别也不是很大,基本上不需要专门训练就能直接沟通;唯一的区别是,东乌克兰信奉东正教,西乌克兰信奉天主教。

黑海沿岸低地从伏尔加河下游一直到多瑙河口都是平坦的地形,当年游牧民族为什么从这里迁入巴尔干地区,因为这一带都是连绵的草原,骑着马过去一马平川。这里的人口也因为伏尔加保加尔人的迁徙,已经斯拉夫化,虽然语言上跟斯拉夫语不同,但宗教信仰上,却也是东正教。俄国统治这里,比天主教的奥地利统治更容易。

但一次向两个方向扩张,这意味着跟奥地利全面开战,俄国跟奥地利的距离,以及俄国的动员体系,注定打不了普鲁士那种快速战争,一旦战争变得漫长,那么就给了其他大国干涉的机会。

最让人担心的,还是越来越强大的普鲁士,普鲁士波兰一体,现在已经是中欧一霸。那么西乌克兰方向的扩张,就太敏感了,如果进攻这里,普鲁士跟奥地利联合的话,俄国就算取胜付出的代价也很大。

如果向南方的多瑙河扩张,只要中国人不干涉,那么俄国将轻松击败目前还不太稳定的奥地利。他们可以把北意大利给撒丁王国,没道理不能把摩尔多瓦给俄国。留下瓦拉几亚给奥地利,让他们继续保留黑海出海口,想必他们是可以接受的。

这样俄国跟奥地利边境线,就从普鲁特河推进到了喀尔巴阡山和多瑙河下游,这样的分界,才符合目前流行的自然边界学说。

这样只需要打一场局部的边界战争,不需要进行动员,也不会给列强干涉的时机。

至于西乌克兰,还得等待时机,目前法国跟普鲁士关系紧张,这俄国的机会。如果普鲁士跟法国开战,俄国就掌握了主动权,跟法国联盟可以直接普鲁士,夺取整个波兰,这才值得打一场大决战。如果普鲁士不愿意俄国参战,也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女沙皇又看了看地图,只要普鲁士有求于俄国,那么俄国收回西乌克兰,普鲁士就不会干涉。但普鲁士也得付出一些代价,否则俄国宁可跟法国联合,毕竟丢失波兰,让俄国的损失太大了。

没看一次地图,女沙皇就心中就忍不住叹息。俄国的地缘太差了,北方出海口是芬兰湾位置的彼得堡,波罗的海是一个十分寒冷的海域,芬兰湾每年有半年时间都会结冰。往南走的话,即便到了里加湾,虽然港口冬季已经不结冰了,但说不上是什么不冻港,因为波罗的海东岸会有浮冰,除了港口就被冻住,冬季还是无法通航。波罗的海东岸,最北端的不冻港是梅梅尔,这里从13世纪开始,就被条顿骑士团占据,条顿骑士团后来世俗化成为普鲁士公国,普鲁士人一直控制着这里。可以说波罗的海东岸港口,从这里有文明开始,甚至这里还没有接受耶稣基督的荣耀之前,就已经被普鲁士人控制了。

俄国人流了多少血,才杀入了波罗的海,却每年有大半年被冰封在陆地上。即便短短几个月的通航时间,往南还要受制于瑞典和丹麦控制的海峡,通过海峡才能跟英国直接通航。控制这个海峡,难度比奥斯曼海峡可难多了,这得直接跟普鲁士、英国争夺。

最好的海域,应该算是黑海了。黑海的纬度明明比英国靠南,但这里偏偏也不温暖。每年大陆上的冷风吹向黑海,在黑海上尤其是西北部海区掀起汹涛巨浪,成为黑海的一大特景。冷风沿着一些山口、隘道形成强烈的布拉风。这些冷风让黑海中部的亚速海,每年甚至都会出现浮冰。

女沙皇去过中国、印度,哪里的天气在夏天虽然热的人想死,可永不冰冻,四季常青,这对寒冷地区的人来说,意味着财富。不但是创造财富的时间比高寒地带更长,太阳恩赐的能量,让这里的植物生长的时间也更长,在农业时代,种植业就是唯一的财富。

黑海方向,必须控制多瑙河口。波罗的海方向,至少也需要一个不冻港。

女沙皇决定了,向普鲁士要求梅梅尔(克莱佩达)!

至于普鲁士同不同意,那就看法国给他们施加的压力够不够了。

第五百三十七节 周大公合纵连横

“只是摩尔多瓦吗?”

维也纳歌剧院的包厢中,茜茜公主跟乌拉尔国王,俄国大公周淳坐在一起。

“只是摩尔多瓦!”

周大公坦言道,眼光却没有离开翩翩起舞的芭蕾舞演员,这只演出队是跟他一起出访奥地利的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

周大公喜欢芭蕾舞,主要是喜欢跳芭蕾的姑娘们,他爱这些姑娘。

至于扮演切尔科斯基姑娘的桑科夫斯卡娅是否演的好他并不在乎。

对于那在《高加索的俘虏》的俘虏中,扮演俄国贵族的男演员,他更是没有半分印象,正眼都没看过对方几次。

“我们可以归还比萨拉比亚。”

茜茜公主严肃的说道,奥匈帝国目前的状态,是不可能单独防御俄国的。刚刚跟普鲁士进行了一次战争,奥匈帝国还没有祈求普鲁士保护的厚脸皮。

除了匈牙利占了中部平原之外,奥匈帝国目前绝大多数领土,还归属于奥地利皇室,当然同样是以王权领地的形势。目前帝国领土名义上包括相互独立的两部分,匈牙利王国统治的被称作圣史蒂芬的王冠领地。王冠依然戴在哈布斯堡家族头上,匈牙利人愿意承认哈布斯堡家族的王权,但他们需要独立,在君主立宪制下行使权力。

其余领土则成为帝国议会所代表的王国与领地,包括三个王国,波西米亚王国、达尔马提亚王国(大致相当于克罗地亚)、加里西亚-洛多梅里亚王国(加利西亚和西乌克兰);包括九个公国,奥地利公国、布科维纳公国、卡林西亚公国、卡尼鄂拉公国、萨尔茨堡公国、西里西亚公国、施蒂利亚公国、摩拉维亚侯国、瓦拉几亚公国和摩尔多瓦公国;一个帝国直辖的地区,蒂罗尔和前阿尔卑斯地区;还有一个帝国直辖的省份,滨海省,位于亚得里亚海出海口位置,包括的里雅斯特和阜姆(里耶卡)两座海港。

现在帝国的麻烦在于匈牙利,茜茜公主本人很喜欢匈牙利的乡村风情,尽管他是一个巴伐利亚公主,但却真心同情匈牙利人,或者只是一种政治姿态,但让她赢得了匈牙利人的关爱,他也在匈牙利独立过程中起到了很大作用,在匈牙利的影响力,比国王更大。

帝国的事务,其实只要不牵扯到匈牙利,一切都好办。现在匈牙利有了自己的议会,在帝国议会中跟奥地利王室所代表的其他领地权力平等,相当于匈牙利拥有一半帝国的权力。牵扯到匈牙利的问题,匈牙利一定会反对。

但割让帝国代表的领土,匈牙利就不会关心了,尤其是当需要他们为这些领土流血牺牲的时候,还是割让了的好。

但能不让出整个摩尔多瓦当然更好,茜茜公主希望将早期俄国人就占领的摩尔多瓦东部的比萨拉比亚交给俄国,满足俄国的胃口,这样俄国势力只能推进到德涅斯特河,无法对多瑙河造成威胁。

周大公却好不在意:“这是你们跟俄国的问题,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你们可以先考虑,先讨论。”

大公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女演员的动作。

之后几天大公在维也纳到处游览,皇宫、古桥、教堂、博物馆,他统统感兴趣。

茜茜公主自然无法陪同,因为她才刚刚成婚不到一年,她现在最大的人物,是给皇帝生一个继承人,而不是陪着陌生男子游山玩水。原本她不会这么早结婚的,他今年才15岁,可是因为突然爆发的普鲁士和奥地利战争,让奥地利急需巴伐利亚的支持,于是她就跟约瑟夫结婚了,而且他并不是巴伐利亚的正印公主,但奥地利皇子看重了她,而不是她姐姐。

不过茜茜公主一直关注周大公的行程,她派人全程陪同,大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向她汇报,或者说向她丈夫,奥匈帝国皇帝约瑟夫汇报。

因为俄国大公的身份太特殊了,是乌拉尔和阿萨姆的国王,一个十分富庶和一个十分军事化的国家联合体,还是中国皇帝的次孙,俄国女沙皇的丈夫,这样的人,告诉奥地利,说他是来游玩的,没人会信。

“他说作为国家奥地利是失败的,但作为城市维也纳是成功的。维也纳的风华,遮盖了整个帝国。”

茜茜公主听手下汇报,她琢磨了一下,发现这句话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文人酸腐的感叹罢了,维也纳不缺这些感叹和赞美。

“他没见什么人,或者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茜茜公主问道。

“他去了墓地,还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最真诚也最虚伪的地方不是看他如何对待活人,而是如何对待死人!”

“还有什么?”

“他邀请您去中国商馆看戏。”

“没有邀请陛下吗?”

“没有,他说他对军人过敏!”

茜茜公主皱起眉头,她还很年轻,长着娃娃脸,还没有后来那惊人的美貌。

但贵族教育,已经让她很识大体了。

她去见了皇帝约瑟夫,一个同样年轻的英俊君主。

“他很无礼!”

皇帝听完后皱眉,没骂人已经算有涵养了,尽管欧洲贵族并不排斥夫人交际,但他的妻子才刚刚结婚,还没有子嗣,对方偏偏只邀请妻子,这还是很让人难受的。

茜茜公主笑道:“他是很无礼。”

皇帝问道:“他粗鲁吗?”

公主摇头:“不,他不粗鲁。但确实很无礼!”

皇帝道:“传言他脑子有问题?”

公主笑道:“是有些奇怪,但应该没有精神问题,只是多愁善感了一些。”

皇帝点头,维也纳不缺这种人。太过久远的贵族传统,让这里充满了浮华,腐朽和堕落,贵族们想的不是征战沙场,想的多是风花雪月,他们不喜欢枪炮的声音,满脑子只有交响乐。整个欧洲的画家都以为在维也纳街头可以找到知音;所有的音乐家都认为这里会成为他们的天堂;年轻的艺术家幻想维也纳美丽的伯爵夫人,会赞助他们的艺术人生;冻死维也纳街头,跳塞纳河的多是这种人。

“那你去吧。”

中国商馆是一群中国商人建造的,奥地利人认为这是中国人商会的办公地点,但实际上不是。

这里只是商人们聚会的地方,日常没人在这里办公。自从黑海成了繁盛的贸易集散地,中国商人就开始在黑海周边寻找生意,自从多瑙河上通了轮船,维也纳就来了中国商人。

奥地利在黑海的贸易越来越大,来这里贸易的中国商人也就越来越多。以前他们专营波西米亚的水晶,现在则开始大量交易匈牙利的面粉。那块平原的农业条件太好了,虽然奥匈帝国的谷物出口不是欧洲最大的,但面粉的出口却是最大的。因为他的农产品加工业,比俄国发达。

中国商人喜欢演戏,或者某人做了一笔大生意,或者在异乡过大寿,或者有时候皇帝或者皇后的寿辰,这些异乡商人为了表示敬意,也会捐上一出戏。商馆中最终更要的建筑,就是大戏台。

捐戏可不便宜,因为欧洲可没有戏班子,如果是讲究人,从国内请来一些名角,那花费是很高的。不过主要的戏,都是从黑海地区的中国移民中请来的自乐班子,一群农民或者市民自发组建起来的民间戏班,农闲时候到处巡演,也不图挣钱,就是个爱好。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请的都是名角,几个月前就定好的,请来的可不是民间戏班子,而是昆曲名班大雅班。演的是《惊鸿记·吟诗、脱靴》,演的是李白赐宴,醉酒,让高力士脱靴的故事。

周大公跟茜茜公主坐在包厢,一个半开放的小间,面前摆着茶点,他喝着小酒,也不说话,时而听的摇头晃脑,时而听的闭目点头。仿佛忘记了身旁的美女。

大戏要联唱十天,戏班请来不易,是要热闹一番的。请戏班来的原因,倒也不是冲着周大公访问奥地利来的,而是石油公司庆祝一年大卖,年底前请来热闹,先是在新罗港演出,接着被各地商馆邀请,在敖德萨、巴统、雅典都演过了,道维也纳已经是最后一站。

在巴统的时候,其实是最热闹的,天天都盛况空前,一场戏下来,台子上铺满了银子,满清的王公权贵,很是好这一口。

维也纳就冷淡多了,二十来个商人,以及一些欧洲的男女,显然是中国商人的生意伙伴,周大公能够出席,也算是让中国商馆这场戏看起来不算白请。

“您知道李白吗?”

一曲戏罢,周大公才缓缓开口,问茜茜公主。

茜茜公主摇头。

周大公很失望:“您应该知道一些。”

茜茜公主道:“抱歉,我对中国文化不是很懂。”

周大公笑道:“您最好还是要懂一些,以后肯定用的上。”

茜茜公主将这句话记住了,她回去跟皇帝说了一句,皇帝比她更紧张,着急首相商议,同时开始留意中国在黑海的近期动向。

周大公看完戏后,突然变得老实了,一连几日没出美泉宫。可是却让奥地利人更加关心他的消息,因为这几天周大公密集的接受了普鲁士、法国领事的拜访。

尤其是跟普鲁士领事谈了很长时间,没人知道这只是礼节性的访问,还是有什么政治目的。

之后周大公没有再进行外交活动,而是继续游山玩水,他密集走访了匈牙利的城市和乡村。

他对什么都很关心,找乡村的老农攀谈,看河边的磨坊,对匈牙利的唢呐也很感兴趣,跟茜茜公主摆脱陪同他的匈牙利地方贵族骑马打猎,游览乡村古堡。

玩乐了一个月时间,他才离开匈牙利,然后转到波西米亚转了转,在这里再次跟普鲁士领事会晤。

然后主要是在几个大学转了转,但自始至终大公没有去过议会之类的政治场所。

大公离开波西米亚之后,返回维也纳,在维也纳宫廷参加了盛大的舞会之后,转道去了瑞士。

大公到了瑞士后,似乎安静了下来,他的消息变少了。

他租住在一个犹太人的豪宅中。

大公在欧洲留下了许多花边新闻,因为大公出行相当排场,身边总少不了四样东西,美食美器,美酒美人。

这些都是小报喜欢追逐的新闻。

大公在瑞士短暂的停留之后,他转道去了法国,而此时他的行动得到了更多关注。

第五百三十八节 无风起波澜

凡尔赛大特里亚农宫前,竖立着一座恢宏的青铜铸像。

这座凡尔赛宫中的小宫殿,是拿破仑升迁最喜欢居住的地方,也是现任拿破仑三世皇帝的住所,这尊铜像则是中国皇帝送的国礼。净高三丈,是一座巨像,拿破仑皇帝坐在马上,不苟言笑,目光深邃,注视远方,坐下战马有些过于肥硕,皇帝一手握着剑柄,似乎要拔剑,又似乎不像拔剑。

“拔剑四顾心茫然!”

周大公对着铜像叹道。

拿破仑没有拔剑,大公说是因为不知道要把剑挥向何方。

拿破仑三世是一个非常内向的皇帝,对国家政治不是很关心,也不是很懂。在魁北克的时候,有奥斯塔专权,回到法国,则是他叔叔执政,他并不需要去面对难缠的议会,也不需要去处理负责的国务,他只需要在一份份送来的文件上写上同意即可。

很奇怪,这样的人,每天最关心的竟然是报纸上刊登的股票消息,而且还热衷于投资。

这样的人,跟喜好风花雪月的中国皇孙基本上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因此除了舞会,晚宴之类的社交活动,俩人不怎么在一起见面。

不过这并不是怠慢周大公,法国人,至少是法国皇室对中国还是很热情的,不仅仅是中国皇帝说的跟拿破仑的友谊,更重要的是,法国王室很清楚,他们能够从偏僻的北美回法国复辟,给了他们最大支持的,并不是口头承认的普鲁士,而是最后时刻才明确支持法国的中国。因为在波拿巴家族决定回国之前,他们已经得到了中国的保证。如果由于波拿巴复辟,引起王位继承战争的话,中国将会站在法国一边。

有了这个强力保证,才让波拿巴家族敢于复辟,这才有了俾斯麦的公开表态。

所以后来才有了法国跟中国的同盟。

法国这些年经济发展的不错,里昂的丝绸工业依然站在世界之巅,中国产品进入欧洲只能以优质面料形式,法国人却能将丝绸做成更加多样的服饰,法国带花边的帽子,裙子,甚至一条丝巾也能引领时尚。

服装是最大的出口产品,带有文化增值效果的法国服饰,利润率很高。养活了数十万设计师、裁缝、商人群体。

其他工业领域也都有较快发展,铁路修建了10000公里,煤炭每年开采800万吨,生铁产量超过100万吨,钢产量5万吨。

但法国工业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他的工业利润率不小,但养活的人口不同。依靠奢侈品是无法工业化的。服饰和奢侈品的年产值达到15亿法郎,而全部采矿和金属加工业的年产值却只有5.65亿法郎。

与此同时,普鲁士虽然在纺织和轻工业上,远远比如法国。但普鲁士的煤炭开采量是法国的两倍,生铁和钢产量大致相当。可铁路里程已经高达15000公里,如果加上波兰,已经达到了20000公里,是法国的两倍。铁路带动的是一整套机械加工工业,普鲁士的机器制造工厂已经有300家,其中克虏伯、汀纳斯、波尔锡希这些机器工厂的工人都是上千人级别,是当前世界上最大的工厂规模。

这些机器工业不但为普鲁士生产了3000辆火车头,60000个火车车厢,而且生产的机器大量出口英法市场,普鲁士生产的机床制品,甚至远销中国。当然还只是低端,高端机床市场,一直是英国垄断。中国自产的机床,虽然个别工厂已经达到了英国的水平,但数量有限,只能内销,缺乏国际竞争力。

这些机器工厂的战略意义在于,它能生产各种武器。之前的普奥战争,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普鲁士没有进口英国武器,依靠本国工业满足了本国的军需。这也是对俄战争的时候,由于英国后来禁止向普鲁士出口武器,间接的让克虏伯等机器工厂生产的武器得到了大量订单,大大刺激了这些工厂的武器生产能力。

相比法国的铁路只是普鲁士的三分之二,而十年前他们还远远领先于普鲁士,法国的铁路修建不但增长慢,修建速度也慢,随之而来的是蒸汽机车数量少,还大量进口英国和普鲁士的产品,导致本国机械行业规模不大,值得一提的,只有一个施奈德工厂。

法国重工业的落后,也只是相对的,从绝对数量上来看,全世界比法国发展快的,也没几个国家,只是普鲁士因为鲁尔区工业的禀赋,煤炭增长极快,带动了蒸汽机的推广,而法国煤炭始终无法自给自足,三分之一需要进口。

尽管从绝对的经济总量上来说,法国是普鲁士的三倍,可在军事相关领域,确实落后于普鲁士,差距不小。

只是法国人还不自知,毕竟他们的人口远比普鲁士多,财政收入也比普鲁士多,而且法国軍队也一直不认为自己比普军差,拿破仑时代之后,他们就自认天下第一,拿破仑虽然战败了,但那不是法军打不过别人,而是敌人太多,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狗多啊!

凡尔赛宫有许多值得参观的地方,艺术品,绘画,但周大公总觉得别扭,一股子暴发户的气息,富丽堂皇中夹带着一种沉不住气的气质。

周大公在凡尔赛宫并没有多待,他在等一个人,法国皇帝的叔叔,法国的总理,路易拿破仑。

路易拿破仑对普鲁士越来越无法忍受,他认为普鲁士在煽动反法情绪,在鼓动德意志民族情绪。

路易跟周大公交换了意见,法国表达态度,只要普鲁士正式宣布合并波兰,或者跟波兰建立任何合并性质的关系,法国会立刻向普鲁士宣战,法国决不允许这种破坏欧洲神圣权力制度的行为。

法国希望能加强跟俄国的合作,他认为波兰应该是一个自由的,独立的国家,不应该变成普鲁士那种肮脏的野蛮国家。路易希望一旦法国跟普鲁士开战,俄国能提供一些帮助,法国愿意和俄国一起保证波兰的自由。

周大公询问波兰王权问题,路易认为,这个问题可以由法俄两国进行进一步的讨论。

他希望大公的到访,能促成法俄在对普鲁士问题上达成统一态度。

关于建立法俄关系,拿破仑已经进行过很多次外交行为了,女沙皇始终不肯明确立场,这让拿破仑有些难以理解,他相信俄国肯定不甘心让普鲁士控制波兰。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再次分割波兰已经不现实了,波兰已经成为了一个强大的国家,谁掌握了这个国家,都将能获得一支数十万训练有素的波兰軍队。谁要分割波兰,也会成为这支军队的敌人。

让法国接受把波兰王权交给俄国,拿破仑还舍不得,至少他认为普鲁士不值得让法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但法国控制波兰王权,这也是不可能的,英国不会同意,普鲁士不会同意,奥地利都不会同意,最反对的,一定是俄国。

最现实的,不过是法俄联合击溃普鲁士,由法俄两国共同推送一个波兰新王室,这个王室将受到法国和俄国的双面监督。

周大公表示,他无法替俄国表达态度,但法国的态度他一定会转告给女沙皇。

一次会面并不太可能就这样的重大问题达成什么结果,拿破仑也不强求,此时他心里还是不太看得上普鲁士的。还将这个国家看作二流,只是波兰问题是一个很大的失误,当年谁也没想到波兰在普鲁士的控制下,能够爆发出这么强的力量。可当年普鲁士和俄国争夺波兰的时候,法国没有机会干涉,因为当时法国担心卷入英俄与中国的大战中。反而在利用那个机会,扩张北非的殖民地呢。

这是个错误,但这个错误一定会终结在自己手里。

周大公结束了跟拿破仑的会面之后,迅速离开法国,从地中海南下,在西西里岛稍作停留,然后去了希腊。

中国皇孙造访中国皇子执政的希腊,以及周大公从俄国启程的这一番访问,已经引起了外交界的重视,他身上有太多符号,中国皇帝的次孙,俄国女沙皇的丈夫,乌拉尔王国的国王。

让人联想的空间太大。

比如为什么他去了奥地利,之后去了瑞士、法国,却没有去普鲁士呢,这是否代表俄国对普鲁士的某种态度。他在奥地利逗留许久,是否代表中国对奥地利的态度,或者俄国对奥地利的态度。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认为他皇次孙的身份,不足以代表中国的话,现在他造访希腊,跟希腊保加利亚联合王国的国王进行会谈,就太有中国味道了。

为什么周大公不是从奥地利,不是从黑海直接来希腊,却绕了这么一大圈后来到希腊,这是否意味着俄国跟奥地利、法国以及现在的希腊之间,有什么外交联系,建立什么特殊关系?

也许这次访问,并没有什么政治目的,只是周淳的一次即兴出游,但他的身份,就是能让国际局势无风起浪。

第五百三十九节 周大公的大战略

周大公来到雅典的时候,触目所及是惊人的贫穷,港口不远处就是连片的贫民窟。

身材瘦弱面有菜色的希腊人出没期间,其中很多人连鞋子都没有,骨瘦如柴的孩子到处乱跑,一副杂乱差的景象。

这让他不敢相信,这就是一个被认为能力出众的中国皇子执政的地方。

他也不敢相信,来迎接他的,穿着普通棉布衣服,甚至明显是旧衣服的,就是他的伯父周成功。

“侄儿,见过伯父!”

伯父的笑的很轻松,脸上多了一些皱纹,头发也白了。上次见面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年前了,那年是谨妃死的时候,那次只有就再没见过伯父,因为谨妃是他母亲。母亲死后,他就没有回国的理由了。

“嗯好,长高了啊。走吧,上车吧。这里很乱。”

伯父拍拍他的肩膀。

一辆不算破,也谈不上华丽的马车,上面没有任何国王的标志,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被人发觉。

走过港口区,看到最多的是贫民,其次是军警。但看得出秩序井然,还有一处处粥棚。

“看到了?这就是希腊!”

伯父看到侄子掀开帘子不住往外看。

周淳有些尴尬:“怎么如此多的流民?”

周成功叹道:“唉,宁为太平犬,不为离乱人啊!都是前几年逃难来的,一百五十多万人,大半在这附近。”

周淳道:“为何不把他们送到乡间安置。”

周成功道:“乡下早就没有土地了,只安置了不到五十万人。希腊山多地少,哪里有那么多荒地。能活着就不错了。前两年天天都有人饿死。”

周淳叹了口气。

从奥斯曼帝国逃难来了一百多万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希腊才区区三百万人口。人多当然是好事,可突然多了太多,可就是灾祸了。一百五十万难民涌入希腊,两个希腊人就要养活一个难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成功想尽了办法,还是止不住饿死人,他节约了能节约的所有王宫和行政开支,想尽办法借钱,但希腊的体量,是无法让这么多人不事生产的。

将人口遣散到乡下,也没有太多土地可供开垦,而且也要付出安置成本。这就是为什么周成功当时被迫放弃希腊王位了,因为所有人都感到了痛苦,他们承担的痛苦,必须有人负责。因此当塞尔维亚軍队趁虚而入,希腊又无力抵挡的时候,周成功宣布退位,平息民愤。

好在这两年总算缓了过来,政府加大救济,教会号召募捐,总算是让人都活了下来。可这两年,饿死的人数就超过了十万人。

整个雅典省都受到了冲击,治安混乱,工资大幅度下降。但好处是,工业迅速膨胀,资本家遇到了一个春天。以前是招不来人,现在是人满为患,基本上支付的工资,就是养活一两个人的口粮。

雅典的地产业和城市规模也膨胀了一圈,难民并不都是穷人,奥斯曼帝国的希腊人,经商比例很高,有储蓄的家庭不在少数,他们也为希腊又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投资。更催生了城市的发展。工资大幅度下降,房价却吹气球般攀升。

相比之下,保加利亚的情况反而更好一些,保加利亚人仇杀了大量的突厥地主,大量人口成了有产者,小自耕农。两百万保加利亚人,在多瑙河平原上就足以生存,更何况还有庞大的山区谷地。

所以这两年他在保加利亚卧薪尝胆,训练了十万軍队,最终答应了塞尔维亚,夺取了马其顿。

收回马其顿之后,希腊和保加利亚之间产生了矛盾。保加利亚希望得到马其顿南部的一块沿岸土地,让保加利亚在拥有黑海出海口的同时,能在爱琴海拥有一个出海口。但希腊坚决不同意,希腊軍队控制了整个南马其顿,一直到奥斯曼帝国边境,堵住了所有的出海口。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希腊甚至愿意放弃绝大多数马其顿高原,就是不肯给保加利亚一个出海口。

国王在这期间,始终没有表态,因为这些情况,就是他暗中操纵的。

他不给保加利亚爱琴海的出海口,保加利亚内陆地区想进入爱琴海,最便捷的就是经过希腊,同样希腊北方非沿海地区,想进入黑海或多瑙河流域,最便捷的也是通过保加利亚。这样两国互相依赖,才更能紧密的联合在一起。哪怕双方都不高兴另一方的做法,也都只能跟另一方联合下去。

瓜分马其顿之后,希腊人口又恢复到了被塞尔维亚夺走南马其顿之前的五百万人,其中雅典省就占了一半人,倒是跟之前的比例差不多。保加利亚人口增加到了三百万人,现在周成功夫妇执掌的联合王国,已经超过奥斯曼帝国,成为地区第一人口大国。

希腊建立了一支二十万人的常备軍队,保加利亚十万人,三十万常备军,在这一地区也是首屈一指的,所以这次夺取马其顿的短期战争中,就连奥地利帝国也没有干涉,因为这支军队如果北上奥地利,或者逼近多瑙河,陷入跟普鲁士苦战的奥地利,也很难应付。

尽管很穷,但生机勃勃,生产在扩大,财政在增加,国家虽然还在破产的边缘徘徊,但已经能养活得起所有人了,再也没有人饿死,依赖救济为生的人口,已经不到二十万人,都是些老人、妇女和儿童。

周成功相信,再有两年时间,周边不断扩大的工业,就能为这些人口提供工作,妇女可以进纺织厂,儿童也该张大了。老人如果还活着,政府也能养得起了。

再有两年时间,希腊就不用在看别人的脸色,甚至现在,他就已经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英法这样的大国,也不敢对希腊吆五喝六。

只是希腊似乎也失去了扩张的方向,再进攻奥斯曼帝国,攻占海峡区,那就是向海峡公约国家挑战,其中任何一个国家,希腊都惹不起。

“你爹让你去奥地利干什么?”

到了明显比欧洲各国都小一号的希腊王宫中,希腊国王才开始问话。

周淳到了欧洲各国都随心所欲,到了希腊反而收敛多了,这虽然是一个小国,但国王是他爹的兄长,说急了揍他都没事。所以他那些美食美器美酒美人,在法国就跟他分别了。

喝着国王给他泡的绿茶,周淳笑道:“不是我爹让我去的,我自己去玩的。”

周成功冷哼道:“你小子,别跟我打马虎眼。没你爹的允许,你敢弃国乱跑?”

周淳苦笑:“真的是我自己去的,跟谁都没关系。我爹可不管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还管我游玩?”

周成功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你比老子有福气啊。我可没你这么悠闲。”

周淳很尴尬,这个伯父确实遭受了不公,而且是因为他父亲,这是生在皇族的不幸。

他是很同情这个伯父的,费尽心思,为自己弄了这么一个小国,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却没什么起色,周淳知道自己吃不了这个苦,他也没这个耐心经国理政。

周淳安慰道:“伯父雄才大略,小侄望尘莫及!”

周成功瞪了侄子一眼:“这话要是别人说啊,我会以为是挖苦我。”

周淳忙摆手:“小侄肺腑之言,肺腑之言。”

周成功笑道:“我知道。不过,小国寡民,还是别那么多雄才大略的好。害人害己!”

周淳道:“小侄受教!”

周成功叹道:“那年啊,我也跟你现在差不多。真的野心勃勃,自以为可以凭借自己,可以开创一番基业。现在想想,就是一个笑话。”

周淳道:“怎么办会呢。伯父如今春秋正盛,大展宏图建功立业正当其时。”

周成功哼道:“这就是你小子这趟折腾的目的?跑奥地利转了一圈,然后来我这里。是告诉天下人希腊对奥地利有图谋吗?”

周淳点头,将他这番在奥匈帝国的所见所闻跟伯父说了一遍,告诉他匈牙利人如今志得意满,境内南斯拉夫人离心离德。奥匈帝国实际上跟多瑙河下游分割了开来,哪里不是被俄国吞并,就是会脱离出去。

“伯父不取,必被俄国所取!”

周成功叹道:“希腊取瓦拉几亚吗?此后与俄国为邻,永无宁日啊!”

周淳劝说道:“希腊不取瓦拉几亚,也会为俄国所取,依然与俄国为邻。”

周成功狐疑道:“你到底是为俄国虑,还是为中国虑?”

周淳道:“我为自己虑!”

周成功明白了:“你想要瓦拉几亚?”

周淳用手指捏了一个缝隙:“一点点。我只要多布罗加!”

“哦!”

周成功沉思起来,他开始认真考虑了。多瑙河下游地区,北方是弧形的喀尔巴阡山脉(东、南喀尔巴阡山脉),山脉(东喀尔巴阡山脉)以西为特兰西瓦尼亚高原,现在归属匈牙利王国,山脉以东为摩尔多瓦丘陵,为摩尔多瓦公国领地,由奥地利皇帝统治,以南(南喀尔巴阡山脉)为瓦拉几亚平原。

瓦拉几亚平原,面积不小,关键是几乎都是平原地形,土地多是肥沃的黑土地,从南喀尔巴阡山流出的无数条河流,最后汇聚到多瑙河,在平原上形成了良好的灌溉条件,如果能够修建水利设施,这里能够开垦出上亿亩良田,困扰希腊的农耕土地不足的缺点,将迎刃而解。

这是一个建立帝国的根基!

至于侄子周淳想要的多布罗加,老实说,他不要这里,周成功还不敢要瓦拉几亚呢。

第五百四十节 你要这里做什么

多布罗加这块地方,位于多瑙河下游和黑海之间,是从东欧进入巴尔干的走廊。

北到多瑙河入海口,往南到巴尔干山脉,西部是由西向北转弯的多瑙河下游地区,一旦这里成为一个独立区域,那么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几乎就分割开来了,中间只有短短的一段喀尔巴阡山余脉以及河流,就不容易受到俄国威胁了。

多布罗加也只是位置重要,控制多瑙河出海口,整体是一个位于巴尔干山脉和喀尔巴阡山脉之间的丘陵地带,至少在农业经济价值上,是比不上瓦拉几亚平原的。唯一的问题是,整个多布罗加地区,现在归属保加利亚公国。

他虽然是保加利亚大公,但要将民族情绪激昂的保加利亚国土分割出去,恐怕头上的王冠也就戴不久了。

“不知叔父意下如何?”

周淳的声音让周成功停止思考。

他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当然。瓦拉几亚公国,信奉的是东正教,语言则是希腊语。瓦拉几亚人是十分乐意回到希腊大家庭的。”

周淳并没有拆穿伯父遮羞的借口。

瓦拉几亚人在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确实被蛮横的归类为希腊人,但说的语言,却并不是希腊语,而是古代罗马人跟当地达契亚人语言混合的产物,其中确实夹杂了许多希腊词汇,但同样也夹杂了斯拉夫词汇,拉丁词汇,主体语法上,更近似拉丁语。

但当地人信奉东正教不假,而且跟保加利亚类似,这里的文化长久受控于希腊官僚和宗教势力,上层多说希腊语,官方文字很长时间是希腊文,因此当地年长的人,要么是文盲,要么只会写希腊文,而且是作为东罗马帝国官方文字的古典希腊文。

但这里已经被奥地利人统治了二十多年,奥地利对教育的重视,让年轻一代的识字率已经提高到了一半,可不是1830年代甚至都没有一所教授保加利亚语的保加利亚。这里的新一代瓦拉几亚人,基本上都会瓦拉几亚语和德语,书写也是两套系统都会。

周成功跟侄子达成了协议,邀请侄子在希腊多游玩几日,跟几个堂兄弟姐妹好好亲近,也让他伯母跟他认识一下。

周成功尽管很很奇怪,侄子为什么对黑海领土感兴趣。如果说是中国的意图,他认为不会,中国的领土够大了,大到已经对扩张失去了兴趣,该得到的土地都得到了。如果仅仅是侄子自己的想法,那就更无法揣摩了,但他一直没有问原因。

周淳却已经没有了游玩的心思,他迅速回到了莫斯科,然后向妻子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要哪里做什么?”

女沙皇毫无顾忌的就问出了理由,他对丈夫讨要多布罗加感到不解。

周淳笑道:“这是条件!乌拉尔出兵的条件。”

女沙皇想了想,她还是没有信心,上次战争打的太惨烈了,她只想趁火打劫,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再打一场全面战争,她承受不了。国内也不会同意,那些保守贵族,甚至平民议员,都不会通过预算决议的,她也可以动用王权,解散议会,然后强行宣布动员,就像俾斯麦那样的,但她毕竟没有俾斯麦的魄力,俾斯麦是一个赌徒。他告诉别人,当他将整个普鲁士国力压上去的时候,如同把别人的一笔万英镑筹码扔上了赌桌。

这种不顾后果的事情,她丈夫可能做得到,她相信周淳会毫不犹豫的把把乌拉尔、阿萨姆压上赌桌,但她无法把俄国压上赌桌。

所以她不敢冒着丢失王位的危险,强行动员俄国軍队,到时候她能出动的,无非是常备军,俄国常备军目前只有二十万人,她手里还有三十万乌拉尔近卫军,但这些軍队,在法理上是乌拉尔軍队,周淳不同意,她调不动。另外在万一有变的情况下,她还需要乌拉尔军事力量的支持。

所以女沙皇只能答应,黑海流域,最有价值的是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瓦拉几亚希腊人想要,这很正常,她也不在乎,摩尔多瓦公国虽然水利条件稍差,但全境三分之二的土地为黑钙土,也是相当肥沃的。

问题不在于土地肥不肥,俄国不缺少肥沃土地,俄国缺乏的是战略空间,夺取摩尔多瓦公国,把俄国国境线向西推移,尤其是将奥地利的威胁,从敖德萨这个黑海窗口附近彻底排除。战略上,俄国还将获得地理位置更好的出海口,这比波罗的海的出海口总要强得多。而且这将成为俄国唯一的,控制大河口的出海口,俄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力量,都可以通过这里,直接影响到中欧地区。

瓦拉几亚公国虽然可惜,得到这里的话,俄国将对巴尔干地区形成巨大的影响力,但这绝不是西欧列强愿意看到的,英国不愿意看到,法国不愿意看到,甚至刚刚形成的意大利也不愿意看到。

不与多个欧洲强国为敌,这是俄国血的经验教训。

失去瓦拉几亚也只是感情上觉得可惜,因为按照现在的情况,俄国突破黑海已经不可能了。在无法进出地中海的情况下,其实向巴尔干扩张,就没什么特别的战略意义。处于扩大对南斯拉夫地区的影响力,得到摩尔多瓦公国也就够了,通过多瑙河可以上溯到塞尔维亚。

相比瓦拉几亚,女沙皇反倒觉得,把多布罗加交给乌拉尔公国颇为可惜。虽然现在多布罗加是在保加利亚手里,是通过置换得到这块地区。但如果这里一直在保加利亚和希腊联合国王手里控制,俄国吞并了摩尔多瓦之后,是很容易从保加利亚夺取这里的。一旦将这里交给乌拉尔王国,那就难了。一来这是她丈夫的领地,将来会由她们俩人的后代统治,二来,乌拉尔跟中国的特殊关系,会让这里牵扯上中国势力。

多布罗加交给乌拉尔,也就等于让中国人可以跟俄国分享多瑙河入海口,目前这一带最大的港口,比如图尔恰、康斯坦察,可都成为中国的势力范围,俄国进出多瑙河,也必然受到影响。

不给又不现实,但女沙皇总要知道个原因。

“地方可以让给你。你总得告诉我一个原因啊,中国人如果需要这里,他们大可以自己来拿。犯不着假托你的手!”

这是女沙皇跟希腊国王共同的困惑。

周淳叹道:“你真以为我是一个荒淫无道的君王吗?”

女沙皇疑惑道:“你是为了乌拉尔?”

周淳哼道:“我可是有两个国的。”

“阿萨姆?!”

女沙皇惊讶,那个地方她都快忘了,但阿萨姆的发展条件,确实比乌拉尔要好的多。一条大河,布拉马普特拉河,贯穿这个国家,上游从中国青藏高原流下,称作雅鲁藏布江,下游汇入恒河,按照水量甚至不输给恒河。在阿萨姆境内,一直到上游都可以通航,哪怕到了旱季,依然水量巨大。

由于交通便利,利于开发,这几年阿萨姆对移民的吸引力不减,每年都有超过十万人涌入这里,生育率也极高,现在人口已经超过了一千万人。中国人在这里种植茶叶、棉花、甘蔗等经济作物,自由发展的情况下,这里的重工业虽然不行,只有依托航运和铁路的一些修造业,但轻工业相当不错,依托当地竹木资源发展起了规模可观的造纸业,茶叶加工业,棉纱、榨糖,都在发展。

只是限于人力不足,棉纺织业和其他工业一直发展不起来,但发展条件是有的。

而且因为作为中国的属国,尽管中国人并不怎么干涉这里的政治,可有中国保护,基本上没有什么外地,这里甚至连正规军都没有,平时只用一些乡兵维持治安就可以了。

经济条件好,军费支出少,导致这里的财政相当不错,这几年乌拉尔的军事化,就全靠挪用阿萨姆的税收来支撑。但两地的经济联系,依然不紧密,各种整整一个亚洲大陆,也不可能紧密的起来。

“你是想走海陆?”

女沙皇一下子就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周淳点点头:“你觉得从阿萨姆到乌拉尔,最好的交通工具是什么?”

女沙皇道:“如果追求速度的话,应该从中国转乘火车,最快两个月能到。如果追求经济效益的话,还是走海陆。走红海,经过地中海,从黑海沟通起来。”

周淳摇头道:“你说对了一半。走海陆确实最经济,所以让乌拉尔跟阿萨姆之间,在黑海有一个转口是很有必要的。但最快速的,不是从中国转乘火车,而是从中亚地区!”

女沙皇犹豫道:“可那里没有铁路通乌拉尔啊?”

周淳叹道:“就快有了。你以为我为什么答应希腊国王把瓦拉几亚让给他。你当我爱希腊吗?”

女沙皇哼道:“你谁都不爱!”

周淳笑起来:“我爱你啊!”

说完俩人搂在了一起,一番惊心动魄的较量之后,女沙皇依然没有忘记刚才的话题。

“你说快有铁路了,什么意思?”

第五百四十一节 俄国印度大铁路

周淳叹道:“你也是阿萨姆的王后,还是乌拉尔的女王,你似乎对你的国家毫不关心!”

女沙皇道:“我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吗?”

周淳哼道:“我这叫选贤任能,垂拱而治。”

女沙皇道:“说铁路,你不会是像把铁路从阿萨姆修到乌拉尔吧?这不可能!”

周淳哼道:“什么叫不可能,我就是有这个打算,用铁路将阿萨姆、乌拉尔还有多布罗加连起来!”

女沙皇道:“你不会病了吗?”

她总担心丈夫将来会成神经病。

周淳道:“你懂什么。你不知道,非洲公司已经在北印度修建了一条横穿铁路。沿着恒河北部平原跟喜马拉雅山之间,将印度河跟孟加拉连了起来。为了修这条铁路,非洲公司差点跟英国人打了一仗。”

“还有这事?”

“你以为呢。这世界不太平啊,尤其是英国人在的地方。”

女沙皇嘴里没说,心里却感叹,中国人在的地方也不太平,中英两国接触的地方,太平得了才怪。

“那后来呢,没打起来吧?”

“非洲公司想从恒河北部平原修铁路,但跟英国是以恒河干流为界的。结果中间恰好有一段不到一百多公里的区域,是夹在恒河上游跟印度河(支流)上游之间的区域,铁路要么从这里穿过,要么就只能在喜马拉雅山上修建。这片中间地带,其实是锡客人跟英国人统治区之间。

锡克帝国这些年分裂的很厉害,英国人在其国内扶持了很多傀儡。但锡克帝国皇帝一直靠非洲公司支持,其实非洲公司也默认这种分裂。他们的国土不断分封给一个个大臣,早就没有能力自保了。夹在中英两方之间苟延残喘,非洲公司修铁路要通过锡克帝国,锡客人是不敢拦的。非洲公司向英国提出,希望购买一片土地用来修建铁路,但英国人不同意。

非洲公司甚至考虑过将铁路绕行山区,但经过勘察发现,要绕过恒河源头,基本上要翻过山脉,这是不可能的。铁路最后就卡在不到一百公里的一段区域无法连通,非洲公司两大块区域,孟加拉跟印度河,都是人口众多的富庶地区,两地无法用铁路联系起来,经济上损失还能通过海运弥补,但战略上太被动。

于是他们开始考虑策动一场边境战争,重新划定英国人跟锡克人的边境,支持锡克帝国将领土从亚穆纳河推进到恒河干流,两河之间大片肥沃的土地成功打动了锡客人。非洲公司提供军火,甚至保证必要的时候,会出兵支援。最后英属印度退缩了,他们选择和解,敲了非洲公司三百万英镑,将一片没有什么经济价值的山坡土地卖给了非洲公司,允许他们修铁路。”

现在铁路已经贯通,从印度河出海口和卡拉奇一直通往恒河出海口的达卡。我已经批准修建阿萨姆的铁路,跟非洲公司达成了协议,阿萨姆铁路可以交给他们修建和运营。但战时我们可以利用非洲公司的铁路运兵和战略物资。”

女沙皇听着疑惑:“你想从北印度把火车修到乌拉尔!这恐怕不现实吧?”

不过女沙皇也有了兴趣,因为乌拉尔跟印度连接起来,就意味着俄国跟印度连接起来,这是对么大的经济价值。英国有如今的国际地位,不就是因为他们拥有印度吗。就算不控制印度,可以跟印度快速通商,那对俄国的经济利益也是巨大的。一个热带大国,一个寒带大国,两国的经济互补性不言而喻。

周淳道:“我当然没这个本事了。把整个乌拉尔卖了,也修不起这条铁路。但是非洲公司修的起啊,而且也只有他们有能力修通。”

“从印度河到乌拉尔,这中间要穿过整个中亚地区,需要得到大清帝国的同意。这个外交问题,你解决了吗?”

女沙皇对地理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满清这个曾经是俄国的邻国,这个国家还很封闭,始终对外部充满了警惕,人口增长到了四五千万,谁都想打开这个市场,可谁都做不到。这个国家有一些本土商业势力,但他们受到各种限制和防备,国外商业势力,只有中国、希腊和南非商业势力稍微在这里能分享一些利益,但只局限于在口岸进行贸易,深入内陆是不可能的。

周淳摇摇头:“这个很难,所以我委托给了希腊。”

“希腊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中国都做不到的事情,希腊能做到?”

女沙皇惊叹道。

周淳摇头:“你说错了,不是中国做不到,而是不愿意去做。这件事对中国可有可无,但对我们很重要,包括俄国和乌拉尔。”

女沙皇点点头:“你尽管去做,我支持你!”

这件事对俄国有利,俄国最大的地缘劣势,一直都是远离世界商业主航道。当贸易主航道在地中海的时候,俄国还没有摆脱蒙古人的统治,当时收益的国家是威尼斯、热那亚这样的意大利城邦。当俄国摆脱蒙古人统治,俄国南部却落入了奥斯曼帝国的统治,大航路开辟了,世界主航道从地中海转移到了大西洋,受益国先是葡萄牙、西班牙,之后是荷兰和英国,这些国家也先后崛起。

俄国真正迎来地缘转机,是中国修通了黑海铁路,以及苏伊士运河的开通,地中海重回世界贸易主航道。可这时候俄国却因为多次战争,失去了对黑海的控制,尤其是被英国忽悠跟中国打了一场旷世之战,连北高加索都丢失了。但这对俄国地缘来说,未必是坏事,因为黑海地区成为真正的世界主航道,至少跟苏伊士运河并驾齐驱了,因为中国领土直接进入了黑海,中国成了一个黑海国家。

斯佩兰斯基改革之后,俄国经济能够快速发展,其实离不开这个贸易主航道的转移。

如果能修通一条从印度到南俄的铁路,将大大加强黑海地区的中心地位,因为这里不但是中国边境,还连通了印度,这两个世界上人口最大的地区,将在黑海汇聚,黑海将成为世界中心,至少是欧洲中心地区,而俄国是靠近这个中心的最大的欧洲国家,不可能不受益。

“你准备什么时候对奥地利动手了吗?”

周淳问道。

女沙皇还在犹豫:“还是等到夏天在看看,奥地利的情况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坏。你亲自去看过了,你觉得他们内部有问题吗?”

周淳摇了摇头:“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好。民族矛盾没那么严重,尤其是维也纳,看不出任何革命的征召。捷克贵族、奥地利贵族、匈牙利贵族,甚至还有一些通过皈依天主教后,受封爵位的犹太贵族,德国商人、波西米亚商人、犹太人商人,文人、艺术家、普通市民,在这座城市里融为一体。城里的厨子多是捷克人,仆人多是波兰人。大家想的更多的不是民族独立,而是议会和法律。

我去了匈牙利,匈牙利人十分保守,他们很排外。匈牙利贵族太多了,乡村基本上是贵族的天下。我去过几家贵族家庭,他们的祖先可以追溯到马扎尔游牧民族时代的小首领。蒙古人入侵的时候,他们跟蒙古人打过仗,奥斯曼人统治过这里,但都无法消除这些贵族对当地的统治。我看到奥地利帝国印刷的钞票上,有各族的语言文字,但在匈牙利王国印刷的钞票上,只有马扎尔文,甚至连德文都没有。地方上的其他民族怨言很大,但他们没有办法。港口去往国外的旅客很多,许多都是准备去移民的。克罗地亚人,塞尔维亚人都是如此,大多数是打算去美国的。”

“有没有可能策动塞尔维亚人起义?或者让摩尔多瓦人独立?”

“塞尔维亚人很难成事,他们的军事力量太薄弱了。摩尔多瓦独立的话,我想俄国是做的到的。不过最好不要这样,因为摩尔多瓦、瓦拉几亚和特兰西瓦尼亚人是一个民族,他们说一样的语言,一旦他们独立,很可能会要求合并瓦拉几亚和特兰西瓦尼亚。塔兰西瓦尼亚高原现在在匈牙利人手里,这个民族是不可能交出土地的。除非真的和奥地利打一场大战,否则还是不要利用摩尔多瓦人的民族力量。”

俩人没等多久时间,希腊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也不知道希腊国王是怎么做的,他成功说服了满清,同意将本国铁路跟印度铁路修通。但不是按照周淳的设想,而是从印度延伸到波斯的方式。

周淳设想的最佳路径,当然是从北印度,将非洲公司控制的铁路经过白沙瓦通到阿富汗,然后横穿阿富汗进入中亚腹地,跟中国在哈萨克的铁路连接起来,这样从阿萨姆到乌拉尔,只需要三千公里左右的距离,乘坐火车一周内就能抵达。

但满清答应的,是从印度河修建一条通往两河流域的铁路,满清的铁路里程虽然不长,但有几条战略铁路,从设拉子通往胡罗珊、喀布尔、两河流域都有,唯独在中亚草原地区,没有一条铁路,更没有跟中国相通,显然满清皇帝一直担心中国軍队会快速进入满清境内。

这种方式,几乎就是沿着波斯湾穿越两河流域,然后抵达高加索。一路经过波斯高原边缘地区,修建起来难度较小,也远离波斯的中心地带,比如首都等地,但从阿萨姆到乌拉尔的距离,平白拉长了近一半路程,坐火车恐怕都得十天时间。

周淳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他觉得这条铁路的经济性可能更好,因为沟通了整个波斯湾的沿海港口,如果能说服满清多开放几座港口,铁路盈利是有保障的。

周淳迅速跟非洲公司协商,可是非洲公司竟然评估认为这条铁路不可能盈利。绕行波斯湾的一千多公里铁路,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认为波斯和印度沿海货运肯定是走船运,客运的话,这两国的市场,不可能支撑盈利。除非给他们补贴,否则他们不会修建这条铁路。

这让周淳很恼火,给非洲公司补贴,如果有钱他自己都修了。乌拉尔的军事化成本太大了,即便有阿萨姆的财政补贴,但依然入不敷出,让他拿出钱来补贴非洲公司,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容易打通了外交渠道,却因为成本问题,而陷入了麻烦。这条俄印铁路,从一开始就出现了波折。

第五百四十二节 忽悠石油集团

周淳不会去反驳非洲公司的评估,因为非洲公司对这一带的了解,比周淳更有权威。

非洲公司早在满清刚到波斯的时候,就跟满清建立了联系,甚至当年正是非洲公司提供军事援助,怂恿满清攻占了底格里斯河以东地区,作为报酬,非洲公司一直控制着阿巴丹这座两河流域古老的贸易城镇。

非洲公司对这一带的商业状态最有发言权,他们说这样一条沿海铁路无法盈利,那就肯定无法盈利,不是没个国家的沿海铁路,都能靠着足够的客运支撑盈利的。在目前世界上,所有大国之中,就只有中国修建了沿海铁路,一条是全国铁路公司在中国东海岸修建的,从天津到松江府的铁路,一条是美洲公司修建的,美洲西海岸铁路。这两条铁路,一条连通了中国沿海地区五千万人口规模的城市群,一条连通着全世界平均财富最高的美洲西岸地区。

可是波斯高原边缘,要人口没人口,要物产没物产,这让非洲公司完全不相信铁路能够盈利。

但补贴是真的补贴不起,铁路修建成本相当高昂,中国国内修铁路,平原地区一公里也超过一千两黄金,折合两万两白银,五千英镑。在印度修建铁路,绝不会低于这个数字,尽管印度的劳动力成本更低,可是机械、车辆都需要进口的情况下,成本反而更高。

一千多公里,需要的资金是以千万英镑计算的,这不是债台高筑的乌拉尔和俄国承担的起的。

“这怎么办?”

女沙皇问道。

“只能打土豪了。”

“谁是土豪?”

“谁有钱谁就是土豪!”

“说人话!”

“你帮我查查,进出俄国海关的,来自印度的货物都是谁在经营的。铁路修通后,这些人受益最大。我在去找找中国海关,问问看从印度到黑海的商船谁的最多。我可能得去一趟黑海。”

周淳回答妻子。

资料很快就收集上来了,从印度到黑海的商船,最多的当然是非洲公司和欧洲公司的,第二是英国的,之后的就比较零散,因为在印度地区经营的商业力量,基本上都是从属于中国或者英国的。

不可能让英国人介入这条铁路,至少非洲公司不会同意。可非洲公司尽管是印度货物输入黑海最大的商业势力,但他们依然认为专门修建一条铁路不划算。因为从印度来的商品,主要是棉花等大宗商品,利润率低,用汽船更划算。

到了黑海之后发现,有一个商业势力,虽然目前份额不算大,但是营业额很高,因为他们的产品价值较高。

这是黑海的石油公司,由中国公所的商人们集资入股成立的,才短短三年时间,他们在巴库开挖了上百口油井,建立了炼油厂,港口和油船。

周淳认为这个公司很可能会出这笔钱,因为他们的生意真的很赚钱。尽管成本也很高,他们需要集资打通跟满清地方政府的关系,靠地方政府压制各路势力,还要维持高昂的运输费用,人员成本等。但相比于巨大的销量来说,这些就不算什么了,他们现在每年的销售额高达五百万两黄金,而且还在快速增加中,不愁卖不出去,只愁产不出来。

这里的石油产量,已经达到了300万吨,超过了瓦拉几亚地区的20万吨,成为全世界最大的产油区。这算不上什么成就,因为巴库的油田实在是太好了,瓦拉几亚人开采石油的时候,大多数还在沿用挖坑集油的落后方式,可是巴库的有些油田,钻出来之后,直接往外喷,有一口油井,每天喷油高达6000吨,连续喷了半年,光这一口井的产量,就远超瓦拉几亚的整个产量了。

周淳还打听到一个情况,石油公司的运输出了问题。去年夏天,他们运输煤油的火车,在哈萨克发生了爆炸,掀翻了整个火车不说,还把铁轨都炸的卷了面条,铁路运输中断了半个月,只有铁路公司拒绝他们运输没有到中国去。石油公司遭受了重大损失后,跟铁路公司达成协议,他们只运输原油,然后就近到销售市场附近炼制。

石油公司的油船,从巴库出发,通过里海运输到乌拉尔河口附近的古里耶夫(阿特劳),这座哈萨克最早的城市,也几乎是中国人到来前唯一的城市。从这里经由铁路,将石油输送到黑海和中国。由于铁路公司禁止他们用铁路运输煤油,通往中国的没有办法,但是通往黑海的路途并不长,所以石油公司已经开始修建自己的铁路了。他们从巴库开始修建,沿着高加索山脉北麓,打算修到新罗港去。

他们可以将石油输送到中国东部炼制,但如果在每一个国家都建一座炼油厂的话,那成本根本不划算。

如果邀请他们投资或者参股一条铁路,直接可以通往印度,并且允许他们运输煤油的话,也许他们会感兴趣。但未必能确保打动他们,因为他们的铁路很快就能修通,到时候用船运到印度,成本更低。铁路修建,成本高昂,还需要等很长时间,这些商人未必有那个耐心。

必须有打动他们的东西。周淳能给的,无非是阿萨姆和乌拉尔的贸易特权。但这些年为了融资,能给的基本上都给了相关利益集团,连印钞的权力都给了山陕会馆。各种矿山,授权给了国内各种矿业公司经营。真的找不到什么能够拉拢商业势力的了。

凡事都怕打听,周淳很快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伙石油商人,跟瓦拉几亚的石油商人谈判收购对方的油田,但对方拒绝了。

瓦拉几亚的油田,无论是生产成本还是产量,都无法跟巴库相比。但他们有一个优势,瓦拉几亚的普罗耶什蒂油田距离布加勒斯特只有五十多公里,从布加勒斯特通过多瑙河出海,十分便利。

之前受到黑海油田的挤压,瓦拉几亚石油生意经营惨淡,黑海石油公司也没把他们当回事。

但是由于没有爆炸事件影响,导致黑海石油公司的煤油一度运不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完全解决这个问题,在国内紧急修建了一些炼油厂,但在欧洲就没发解决了。趁这个机会,被普罗耶什蒂的石油商人抢走了大量生意。

普罗耶什蒂的油田不算什么,可关键是他们是唯一的竞争对手,如果能收购他们,垄断经营的话,利润率会高的多。而且奥地利人的炼油厂也是目前能让黑海石油公司看重的重要资产,如果能收购对方的炼油厂,他们的石油在这里加工的话,暂时就解决了不能使用铁路运输的问题。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周淳知道自己有了说服黑海石油公司投资的绝对把握,前提是还得跟伯父商议一下。他从黑海给希腊发去了一船小麦,写信说是捐献给雅典难民的,同时拍了一封长电报过去。

于是他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才邀请中国公所的行首商谈。

跟对方谈了修铁路的事情,希望他们投资。

可对方是精明的商人,无利可图的事情,不感兴趣。

“殿下赎罪。我等商人本小利薄,做不来这么大的买卖啊。那条铁路少说也得三千里,投入过千万。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魏掌柜太谦虚了,还有你连利行做不了的生意?”

连利行是黑海地区最大的茶叶商行,从武夷山直接发货,在这里批发。东家魏连理,也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富豪。

“殿下容秉,连利行虽大,但小人可做不了主。”

“好了,知道他们无利不起早。那魏连理也不是个好东西,骗了我家多少好处。我这里还有一个好处,不知道魏掌柜想不想要?”

魏掌柜不敢接话,魏连理跟皇帝的故事,坊间传闻太多了。皇帝起家时候就跟着皇帝的元老,却偏偏早早脱离官府去做买卖了,不然如今怎么也是一个国公的身份。尽管如此,魏家的人脉之广,在商界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被称为以布衣结交天子,市场出入皇宫,帮皇帝采办货物,名副其实的皇商。但被皇孙说骗天家的好处,倒也说的过去。因为他家东家还真就是那个德性,谁的钱都敢赚。

“瓦拉几亚的油田和炼油厂!”

周淳直接抛出了诱饵。

果然魏掌柜眼光一亮:“殿下不是在说戏言吧?”

周淳哼道:“我骗你做什么!”

魏掌柜疑惑:“可那油田和炼油厂都是奥地利人的,他们没道理给殿下啊。我们出过大价钱,他们死活不肯卖。背后是几个波西米亚的贵族老爷,跟维也纳的宫里都有关系。”

周淳冷笑:“维也纳?他们快要管不到那里了!”

魏掌柜一愣:“俄国要打奥地利?”

周淳神秘道:“魏掌柜真想知道?”

魏掌柜忙摇头:“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听到。”

周淳问道:“那这笔生意,魏掌柜是做了?”

魏掌柜还是摇头:“还得再议一议,议一议。”

周淳道:“哼。果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我不着急。你们慢慢议,也可以等等消息,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可得快点,晚了没准我就变卦了。”

离开黑海之后,周淳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边,拿不下瓦拉几亚的石油专营权,是不可能让这些商人出真金白银的,而战事耽误不起了,因为奥地利人正在加强摩尔多瓦地区的军事力量。

第五百四十三节 简单粗暴的借口

奥地利当然会加强摩尔多瓦地区的防御了,除非他们真的打算把这里拱手交给俄国。

上次去维也纳,周淳在非正式场合,向茜茜公主提出了这个建议,茜茜公主表示过,可以将比萨拉比亚归回俄国,但俄国想要更多,那么就只能战斗了。

拱手将整个公国,和部分地区割让给敌人,政治意义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奥地利帝国刚刚分裂,匈牙利分到了中部平原。其余领地依然归皇室直接统治,不同民族组成的领地已经有所不满,凭什么匈牙利人可以跟帝国平起平坐,他们就不可以。这时候如果一个由专一民族组成的整个公国都被割让出去,对其他领地上的民族刺激可就太大了。会让他们认为,帝国并不会努力保护他们不受侵犯。甚至只割让部分土地,都要冒很大的政治风险。

摩尔多瓦人、瓦拉几亚人和特兰西瓦尼亚人,是同一个民族,居住在三块相邻的地区,如果摩尔多瓦被割让出去,特兰西瓦尼亚被匈牙利统治着,也许还无所谓,可瓦拉几亚怎么办,瓦拉几亚人肯定会对帝国十分不满。

因此哪怕打不过也要打,就算最后领土丢失了,至少帝国曾经为了保卫领土流过血。甚至可能由于外敌的压力,让大家更团结。比如一旦俄国逼近喀尔巴阡山脉,匈牙利不可能不紧张。

当然,既然决定打,那肯定还是更想打赢的,要打赢,又提前知道了俄国对多瑙河下游的野心,奥地利自然要加强边境防御。

可这就给了俄国借口,俄国向奥匈帝国发出质询,质问他们为什么向边境地区增兵,奥匈解释说是进行演习,俄国不能接受。

奥匈有话说不出来,明明就是为了防备俄国,但能当面说吗。明明就是俄国透漏了他们对多瑙河下游的野心,但能说出来吗。

周大公跟茜茜公主是在非正式场合提出的要求,之后俄国并没有在正式沟通中提过,奥匈帝国拿不出任何证据,如果公开炒作俄国威胁,反而容易招来俄国的抗议,因此只能悄然在自己的边境地区增强兵力,却又让俄国开始指责,最后只能说是为了演习。

女沙皇迅速召开内阁会议,向大臣通报奥匈帝国的军事动向,表明奥匈帝国再向边境持续增兵,目的不明,但对俄国威胁很大,尤其是奥地利边境距离敖德萨咫尺之遥,奥军只需要打一个冲锋,就能关闭俄国通往黑海的窗口。

女沙皇成功让大臣们对奥匈帝国的举动产生了愤怒,尤其是軍队,对此十分不满,他们认为这是奥匈帝国的挑衅。让女沙皇一直很难解决的軍队支持问题,得到了解决。

以康斯坦丁大公为首的军方认为,俄国应该对应的向边境增兵,给奥匈帝国施压,让他们退兵。

于是俄国向边境增兵二十万,几乎将能动用的现役部队都吊上去了,只有沙皇的近卫军停留在莫斯科。

同时女沙皇在国内开始宣传奥匈挑衅的舆论,两国间的大战才结束没几年,民间的仇恨情绪很深,被奥匈抢走的国土,是每一个有民族意识的国民的新兵,越是受过教育的精英,越是民族意识强烈,一股复仇的声音开始出现。

对外,俄国向各国宣称奥匈无故向边境增加兵力,威胁俄国的行动,对此表示愤怒。对奥匈帝国态度越来越强硬,要求他们立刻撤军。

此时奥匈反而不敢撤军了,因为俄军增兵,他们撤军的话,万一俄国偷袭怎么办,而且奥匈国内也产生了强烈的俄国威胁情绪,此时迫于俄国压力撤军,会引起民怨。尤其是奥地利贵族阶层,知识精英阶层,尤其坚持不应该撤军。他们刚刚被普鲁士暴揍,政府威望受到很大打击,若是此时让社会精英不满,国家威信就真的要破产了。

十九世纪爆发民族主义是一把锐利的刀子,凝聚了国家之外,也引起了巨大的灾难,将很多国家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所有国家都被民族主义绑架了。

奥匈帝国一方面向各国解释,说他们在边境地区增兵,本意是为了进行演习。可这种理由,根本没人相信,所有国家都感到莫名其妙,奥地利刚刚在普奥战争中惨败,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挑衅俄国。

渐渐也有消息传出来,说俄国私下向奥匈帝国要求过领土,但这种事可信度不高,而且没有任何正式文件可以证明。假如俄国外交人员,只是在非正式场合提过这种要求,奥地利直接拒绝就可以了,犯不着做出如此强烈的回应,似乎是在向俄国威示一样。不可能不引起俄国的强烈反弹。

奥匈帝国还跟俄国进行磋商,希望两国同时撤军,撤走边境驻扎的重兵。但此时俄国坚决不接受,认为增兵既然是奥匈先增兵,撤兵也应该是奥匈先撤兵。

此时两国内部的舆论,已经充满了愤怒,都认为对方侮辱了自己。任何一方都不敢做出明显让自己落于下风的决定,撤军是可以的,必须同时撤军,否则先撤退的,就等于是向对方屈服。

俄国不断宣传奥匈挑衅,认为这是对俄罗斯帝国的侮辱,女沙皇接见各个阶层政要以及外国领事的时候,祭出了女政治家独有的政治手段,哭,每次都表达自己受到了奥匈帝国羞辱的态度。

即便是强势的女政治家,也善于利用这种武器。在第一次瓜分波兰时,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给玛丽亚特雷西亚女皇的信中提到:“俄国凯瑟琳和我绝对是强盗。我只想知道她会如何对神父忏悔自己的罪过?她取得波兰时哭了;她哭得越多,取得越多!”

特蕾西亚女皇其实更善于哭,当腓特烈在第一次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中,夺走了西里西亚之后,她就对各国领事哭泣,表示她一个女人遭受了欺辱。最后打造出了一个,腓特烈不尊重女性的野蛮人形象。最大的成果,就是让同为女王的俄国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女沙皇支持了奥地利。法国这个宿敌也站在了奥地利一边,在欧洲,就只有英国转而支持普鲁士,大陆上,则全都反对普鲁士,包括德意志邦国。俄军甚至攻占了柏林,只是俄国女沙皇突然驾崩,接任的沙皇保罗三世是一个腓特烈的脑残粉,竟然命令柏林俄军立刻听从腓特烈的指挥,俄国人临阵倒戈,攻入柏林的俄军反倒成了普鲁士的援军。

女沙皇奥尔加不过是发扬了欧洲女性政治家的传统而已,她哭的越凶,其实就越强悍。

女沙皇激起了俄国人的愤怒,但这个时代,依靠哭泣,已经无法打动那些成熟的政治家了,各国依然表达希望和平的态度。尤其是英国、普鲁士都希望俄国跟奥地利能保持和平。

英国是不想看到欧洲大国内耗,普鲁士是担心俄国会重新强大,因为普鲁士知道,奥地利不堪一击,一旦俄国从奥地利手里收回了那些领土,俄国力量将会增强。

法国人却表达了支持立场,告诉俄国,拿破仑皇帝和总理认为奥地利的行为是不合适的,理解俄国人以任何方式维护自己荣誉的权力。

法国才不管俄国会不会削弱奥地利,哪怕奥地利已经被普鲁士削弱过一次了,但奥地利仍然是一个大国,法国身边最好没有大国。法国也不担心俄国变得强大,比俄国更近的普鲁士如今就够强大了,俄国的强大,普鲁士的压力更大。而且法国一直在谋求组建对抗普鲁士的同盟,支持俄国,得到俄国的感激,有助于达到这个目的。

在这种国际局势下,俄国的态度越来越强硬,终于向奥地利发出了外交通牒,要求奥地利立刻撤走边境驻军。

奥地利拒绝,依然坚持同时撤军的方案,拒绝二十四小时之后,俄军就开进了奥地利,开进了摩尔多瓦公国。

又一场领土争夺战开始了,这种战争俄国人打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双方在边境地区开战,女沙皇没有派康斯坦丁大公亲自领兵,而是让大公坐镇后方,以陆军大臣的身份进行调度,实际上则是担心大公威望过高。女沙皇派去了她看重的将领穆拉维约夫,她希望这个她提拔的将军,能够成长到足以对抗康斯坦丁和叶尔莫洛夫那样的老将军对軍队的影响力。

俄国新军是穆拉维约夫这几年亲自组建的,軍队的训练水平,装备水平都是有保证的,但奥匈軍队也不差,尤其是其中的精锐部队,双方在摩尔多瓦公国,各自二十万軍队展开了激烈争夺。

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之后,女沙皇命令她的近卫军排除二十万,赶往前线支援。

在不进行动员的情况下,这是她能动用的所有兵力了。

她期待的结果终于达到了,四十万俄军迅速对奥军形成了据对的兵力优势,将奥匈軍队赶出了摩尔多瓦公国。

可这时候奥匈帝国选择的不是和谈,而是进行战争动员。

第五百四十四节 复杂的民族问题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奥匈帝国总动员的最大支持者,竟然是匈牙利。

如果不是匈牙利人强势要求进行动员,奥匈帝国其实是没有动员能力的,随着奥匈协约达成,奥匈帝国内部分裂为以帝国领地为首的部分和匈牙利王国领地部分,匈牙利人虽然不管领土还是人口都构不成一半,但却平分了一半帝国权力,他们对此很满意,同时也很看重自己的权力,任何事情都要有一半发言权,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反对帝国的。

匈牙利之所以突然支持进行战争动员,以及奥匈帝国政府也同意进行动员,是因为出现了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依然是民族主义问题。

在奥地利帝国统治下,随着经济、人口和文化的发展,在多瑙河中下游,渐渐出现了一种叫做达契亚罗马人认同,或者叫瓦拉几亚人认同,这就是后来的罗马尼亚民族认同,所谓罗马尼亚,含义就是罗马人的土地。居住在奥地利帝国境内的摩尔多瓦人、瓦拉几亚人和特兰西瓦尼亚人,都属于被罗马人征服融合同化的达契亚人的后代,他们说着同一种语言,一种拉丁化语言,语法构成上跟意大利语相近。

以前这三块领土,先后诞生了三个公国,在古典时期,没什么统一的民族观念,大家的认同是领主和臣民式的。农民只认识他们的领主,不会在乎居住在十里之外的人是不是跟自己说一样的语言。而且历史变动很大,征服与反抗反复出现。罗马征服,匈牙利征服,保加尔政府,突厥政府,这里的民族一直处于被征服和统治阶段。幸运的是,大概因为继承了罗马文化,他们的文化总是比征服者更先进,总是他们同化征服者,而不是被征服者同化。

于是这三处地方,一直保持下来了统一的语言,以及罗马时代带来的东正教文化。

在最近四五百年中,达契亚罗马人被两大势力征服和统治,其中瓦拉几亚、摩尔多瓦主要臣服于奥斯曼帝国,奥斯曼帝国摧毁了两大公国的上层统治,派遣希腊官僚和总督来进行统治。特兰西瓦尼亚,则一直处于奥斯曼帝国和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反复争夺中。

这让他们反而在夹缝中较为独立,但较为独立的特兰西瓦尼亚高原,却主要是匈牙利贵族统治。在奥斯曼帝国攻占了匈牙利王国之后,特兰西瓦尼亚成为匈牙利贵族的避难所,他们依托这里的高原地形,抗拒奥斯曼文化入侵,在这里保持了最顽固的匈牙利贵族统治。这里的匈牙利贵族比例之大,比匈牙利平原地区尤甚,当地的特兰西瓦尼亚人则沦为他们的农奴。

后来哈布斯堡家族击败了奥斯曼帝国,收复了整个匈牙利,这才开始对特兰西瓦尼亚进行直接管辖,但这里的匈牙利贵族集团,以前抗拒奥斯曼帝国,现在抗拒奥地利帝国,一直属于听调不听宣的状态,半独立存在。这也是为什么,匈牙利可以取得独立地位,而波西米亚不行,因为这里的独立精神实在是太强烈了。

但匈牙利民族在民族主义上,表现的实在狭隘,或者说正是因为极端狭隘的民族主义,让他们一次次敢于抗击强敌。但当他们取得自治之后,却不会公平对待他们统治下的其他民族,她采取了比过去的统治者对他们更苛刻的制度。他们通过重新移民、强迫改宗与修改官方语言等手段让当地占人口一半以上特兰西瓦尼亚人感到痛苦。

这种狭隘的民族观念,当然会它的历史原因。

特兰西瓦尼亚人从历史上较早记录的族群,是罗马帝国时代的达契亚人,这个民族同化融合于罗马,形成了达契亚罗马人。之后在这里站住脚的统治者主要是匈牙利人,他们将大部分达契亚罗马人变成他们的农奴,还有少量当地较为强悍的本地族群,居住在特兰西瓦尼亚东南部边境的塞凯什人,匈牙利不足无法消灭这些本地民族群体,于是将他们整合进马扎尔部落联盟,充当半独立的农业军事集团,为匈牙利守卫东部边境。

于是特兰西瓦尼亚当地居民,要么被匈牙利吸收融合,成为统治集团的一份子,完成了匈牙利化,转信天主教,要么就充当贵族的农奴,继续信仰东正教。到了匈牙利国王盖扎二世(1141-1162在位)时代,这个国王邀请萨克森移民(德意志人)进入特兰西瓦尼亚,在特兰西瓦尼亚东北部边境地区屯垦戍边。特兰西瓦尼亚东北部的萨克森人很快就获得了与塞凯什人一样的半独立地位,并享有特权。于是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统治阶级,就形成了这样三股力量,匈牙利部落贵族,匈牙利化的本地农耕族群,已经从德意志地区邀请来的条顿骑士团成员。

因为不同的历史构成,特兰西瓦尼亚在匈牙利语、德语和达契亚罗马语中的含义都不一样。比如条顿骑士团在这里修建了西北欧地区的城堡以及城市,形成了最早的七座城市,这里的德语名为Siebenbürgen,意为七城之地。拉丁语名为Ultra silvam,意为越过森林,演化成达契亚罗马语就成了同一含义的Transylvania,特兰西瓦尼亚。

特兰西瓦尼亚的历史,也就在当地达契亚罗马人或者叫瓦拉几亚人,以及匈牙利人或者叫马扎尔人,以及德意志人之间交流中向前发展。

达契亚人毕竟人数众多,渐渐开始出现了上层阶级,他们通过军功,成为贵族,然后转化为匈牙利式的的新教信仰,或者天主教信仰;但在政治上,人数越来越大的达契亚人贵族一直依附于马扎尔贵族,这就类似满清征服中国之后,一些汉人军事群体被编入八旗一样。

然后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驱逐了奥斯曼帝国,开始统治匈牙利地区,对位于匈牙利平原地带东南方向的特兰西瓦尼亚高原,他们也开始直接进行管理。但这里的贵族抵抗十分激烈,哈布斯堡家族进行了残酷的打击,他们驱逐、流放甚至杀戮了一大批马扎尔贵族群体。同时优待当地的德意志民族,拉拢当地的达契亚人贵族集团。

由于奥地利对当地匈牙利人的压制,结果让匈牙利人在当地开始处于不利状态。现在他们翻身做了主人,竟然也开始采取这些措施,压制其他民族,他们向这里强制移民,推行马扎尔化,试图同化当地的其他民族。

如果是罗马帝国时代,这种方式也许会奏效,甚至在二三十年以前,现代民族观念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时候推行,也许依然有可能成功,比如日本在朝鲜和台湾进行的奴化教育,只要时间足够长,是能让民族观念不够强烈的朝鲜人和台湾人产生一些日本认同的。可惜他们只进行了五十年,如果他们能持之以恒的进行一百年,也许就真的成功了。

匈牙利人粗暴的民族同化政策,让当地民族对抗情绪浓烈。但匈牙利人现在掌握了整个匈牙利王国历史领土,他们在特兰西瓦尼亚拥有绝对的政治权力。当地民族在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对外移民。

历史上,匈牙利在1869年统计的时候,特兰西瓦尼亚总人口4224436人中59%是达契亚人(瓦拉几亚人),匈牙利人占25%,德意志人占9.5%,在他们执行了十年同化政策之后,道1880年普查的时候,特兰西瓦尼亚总人口竟然下降了二十万,只有4032851人了。

在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争,没有大型疾病传播,且当地农业资源丰富的情况下,总人口竟然减少了20万,与此同时,全世界其他地区的人口都是在快速增长的,主要就是因为民族政策,导致了大量的移民,匈牙利统治的斯拉夫移民,开始大量移民美国,而特兰西瓦尼亚的达契亚人则沿着多瑙河向他们的同族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移民,尤其是瓦拉几亚吸引了最多的特兰西瓦尼亚人。

结果导致达契亚人在特兰西瓦尼亚的比例从59%下降道了57%,德意志人从9.5%下降到了9.0%,只有匈牙利人,增加道了26%,增长了一个百分点。但实际人口上,匈牙利人的总量甚至也是略有下降,下降了一两万人,这说明民族压迫政策,其实让匈牙利人的生存和产生了问题,只是他们比其他族群要好,所以他们相对增长,而其他族群则大量流失。

尽管匈牙利王国开始执行这些政策才一两年,这种移民情况才刚刚开始,但往往这种刚开始的时候,反抗是最强烈的,至少不满情绪是最强烈的。就要像剃发易服,最开始汉人可以以死抗争,但过个一二十年,也就任命了。

这种反抗情绪促使下,当俄国人将奥地利軍队赶出了摩尔多瓦的时候,特兰西瓦尼亚和瓦拉几亚同时发生了暴乱。特兰西瓦尼亚人要求从匈牙利王国中独立,他们也愿意继续承认奥地利皇帝的王权,他们希望建立特兰西瓦尼亚公国。瓦拉几亚人则希望建立一个独立的公国,而且他们希望能跟特兰西瓦尼亚合并,甚至希望从俄国手里将摩尔多瓦也合并过来,建立一个独立的达契亚罗马王国。

俄国并没有有意推动这些地区的民族运动,结果这些民族运动还是利用了俄国的力量,这下问题麻烦了,奥匈帝国麻烦,俄国也麻烦。

第五百四十五节 收买人心的把戏

在这种情况下,匈牙利开始要求进行动员,抵抗俄国的侵略。

目的一个是为了阻挡俄国人可能会跟特兰西瓦尼亚的分裂势力合作,另一个则是打算借助军事力量,打击和压制分裂力量。

帝国中央政府,也是这样的考虑,一方面希望打击俄国侵略,一方面还打算利用军事力量镇压瓦拉几亚的叛乱。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发出了总动员,从波西米亚、达尔马提亚、奥地利等帝国直辖领地,以及匈牙利王国征兵。

匈牙利进行动员,女沙皇看到事情复杂化,也感到头痛,她缺乏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事实上欧洲的君主们还没做好准备,他们不知道此后他们遇到的所有麻烦,都将从过去的上层权力之争,演变成民族之争,以后所有的战争,都开始以民族矛盾引发,或者因民族主义而无法控制。这已经不再是他们之前的王朝争霸战争,或者王位继承战争了。

女沙皇现在要怎么办,当地的摩尔多万政治势力,民族团体,并不拒绝俄国的统治,但他们向俄军提出了要求,他们希望俄军帮他们收复特兰西瓦尼亚,并且他们开始跟瓦拉几亚协商,合并成一个国家。而且摩尔多瓦的地方贵族首领和政治首领历山德鲁·约安·库扎,已经跟瓦拉几亚政治势力基本上达成了一致。

他们可以接受一个,统一在沙皇旗帜下的,东正教的统一国家,他们可以承认沙皇的王权,但希望可以建立一个自治政府,这是有先例的,俄国统治芬兰,几乎就是让芬兰自治,芬兰有自己的议会、法律和征服,他们不反抗,沙皇对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控制慾望。

但芬兰的情况,类似朝鲜跟中国的关系一样,直接吞并朝鲜,对中国没有什么增强,让这里自生自灭,对中国也没什么害处,因为这就是一个较为孤立的,边缘地区。为什么沙皇一次次加强对波兰的控制,就是因为波兰位于核心地带,对波兰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女沙皇对摩尔多瓦的意图是通过这里进入多瑙河流域,进而对中欧地区产生影响,尤其是对东南欧地区的斯拉夫人加强影响。这势必要求摩尔多瓦跟俄国更加紧密,而不是芬兰那样,统治的目的,只是为了护卫彼得堡的安全。

同时女沙皇跟希腊是有协议的,瓦拉几亚已经分给了希腊,这样希腊国王才会将保加利亚控制的多布罗加交给乌拉尔,这是一个复杂的瓜分协议,却突然因摩尔多瓦等地的民族势力进入而变得复杂了起来。

奥匈还进行了战争动员,女沙皇立刻针锋相对,宣布对俄国乌克兰地区进行动员,如果要打一场大战的话,西乌克兰也就一并收回来吧。为此可以跟法国结盟,让法国帮忙牵制住普鲁士,以免普鲁士借机插手。

这时候希腊人突然也行动了起来,他们的軍队大规模开进多布罗加地区,希腊和保加利亚联军总计五十万人,在多瑙河下游布防,名义是防备可能出现的地区混乱。

希腊既没有对俄国宣战,也没有对奥匈帝国宣战,周成功的耐心和老辣,完全跟他侄子周淳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他一面跟俄国有协议,一面却紧急联系英法两国,希望两国能够对战争进行斡旋。希腊和保加利亚联合王国的态度是,不希望看到本国东部发生混乱。

英国对希腊的态度表达了支持,跟希保联合王国国王进行了沟通。国王周成功表示,不希望看到瓦拉几亚爆发战争,绝不支持这里的领土归属俄国。英国对此表示了支持,他们也不支持这一地区的领土变动。

女沙皇的执政,让俄国的中国打手角色越来越真实,英国已经无法接受俄国的扩张了。普鲁士也对巴尔干问题很关注,他们基本上跟英国一个态度,不支持这里的领土变动,也就是支持奥地利皇帝继续统治这里。

但当地人已经起义,瓦拉几亚軍队武装起来,他们驱逐了奥匈帝国的官员,宣布独立。

女沙皇尽管不想接受摩尔多瓦的库扎的建议,但她还是派兵进入了瓦拉几亚,此时是最佳时机,能兼并瓦拉几亚当然比只兼并一个摩尔多瓦要强,至于多布罗加问题,她相信她丈夫可以理解的,暂时得不到,总有机会不是。

俄军在瓦拉几亚的行动相当顺利,因为在摩尔多瓦政治力量的穿针引线下,瓦拉几亚当地势力都将俄军看作解放者。

奥匈軍队则从上游开始镇压瓦拉几亚独立,起义军根本打不过奥匈正规军,只能沿着多瑙河步步后撤,很快一座座城镇就丢失了,不到一个月,连首都布加勒斯特也丢失了。

战争必然引发大量的难民,希腊保加利亚联合王国开放了边境,在多瑙河西岸和南岸,建立了数百个难民点,从英国争取到了一笔援助,采购粮食分发给难民。国王周成功还不断查访各处难民点,特别强调要给与难民最好的安置,确保他们的食物和医疗。

数以万计的难民不断逃往多瑙河西岸,多瑙河另一侧的乡村农民,他们担心内战会让他们陷入战乱,大多数农民对国家未来并不关心,他们只担心自己的安全,于是他们就近度过家门口的多瑙河,听说河对岸的保加利亚人会提供帮助。

他们需要提供的帮助,其实也不多,因为大多数农民都自带粮食,逃难的距离并不远,加上当地农产区产量丰富,大多数人都有余粮,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安全的避难所。真正需要大规模救济的,反倒是那些城市居民。其中既有布加勒斯特这样的多瑙河支流城市的市民,也有加拉茨这样的港口地区的民众。其中布加勒斯特地区居民,主要是为了躲避帝国軍队镇压起义军逃出来的,而加拉茨地区的居民,则是在俄军的进攻下,逃出来的。

这些难民不但得到了安置,尽管安置的条件不可能比得上他们原来的生活,但心理的安全感却是有的。另外他们竟然看到了亲自来慰问他们的希腊人和保加利亚人的国王,对方态度承认,对他们这些穷人充满了同情。对战争进行了谴责,向他们保证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由于国王密集拜访难民点,每天自很少跑十个难民点,短时间内,走访了一百多座难民点,尽管不是所有人都见到了他。可通过先来者的口,那些后来者也对国王充满了感激和信赖。

周成功一面收买人心,一面进行政治工作,在国际上不断呼吁大国进行斡旋。

围绕巴尔干问题,欧洲大国迅速分裂成两个集团,法俄支持俄国的军事行动,英普反对俄国的军事行动。法国不在乎俄国打击奥地利和扩大势力,英普则担心奥地利过于衰弱和俄国扩张太多。

女沙皇则成功压迫库扎对俄国表示效忠,同时她也任命了库扎为摩尔多瓦首相,跟摩尔多瓦政治势力达成了一致。

摩尔多瓦,不会以后会不会跟特兰西瓦尼亚和瓦拉几亚合并,库扎都会是首相,而且女沙皇支持库扎进行改革,同意摩尔多瓦建立一个独立的议会和政府,并制定一部宪法,但宪法必须保证女王的绝对权力。

因此最后几乎是库扎跟女王的个人妥协,女王得到了法定的权力,库扎则通过得到女沙皇的支持,得到进行改革的权力。

很快奥匈帝国就镇压了瓦拉几亚的起义,匈牙利人也镇压了特兰西瓦尼亚人的起义,俄军则开进到了瓦拉几亚中部地区,逼近了布加勒斯特。

俄军动员起了八十万軍队,奥匈也武装起了七十万部队,一百多万軍队对峙在瓦拉几亚平原上,一场大规模战争即将爆发。

英普开始进行斡旋,他们希望说服奥匈帝国放弃摩尔多瓦,说服俄国接受有限的扩张,避免这场大规模战争。

软弱的奥匈帝国愿意放弃摩尔多瓦,女沙皇也愿意见好就收,但匈牙利要求俄国保证永远放弃支持摩尔多瓦对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权力主张。

匈牙利人把奥匈和俄国两个帝国都推到了两难的境地,俄国如果公开保证放弃对特兰西瓦尼亚的要求,刚刚赢得的摩尔多瓦人的忠诚,就会迅速失去,奥匈如果不支持匈牙利的要求,奥匈帝国就可能解体。

结果是双方无法达成一致。

大战还是爆发了,俄军跟奥匈軍队在瓦拉几亚开战,俄军战斗力强于松散的奥匈軍队,很快就收复了布加勒斯特。

两国大会战制造了更多的难民,而且几乎是遍及整个瓦拉几亚和特兰西瓦尼亚的难民。匈牙利镇压特兰西瓦尼亚叛乱是十分残酷的,大量当地的达契亚人逃往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地区,在摩尔多瓦的难民还相对安定,但到了瓦拉几亚的难民,再次被卷入战争,只能再次逃难。

多瑙河流域由于良好的农耕条件,这里的人口是很多的。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的人口都在两百万上下,特兰西瓦尼亚人口更是高达四百万上下,其中同属瓦拉几亚民族的,就有六百万人左右,其中的三分之后受到战乱波及。

最后逃往保加利亚一侧的难民数量高达三十多万人。

由于几年前从奥斯曼帝国接收了一百多万难民,希腊人的接收和安置难民的经验丰富,这些难民的生活有基本的保证,乱世下的普通人,对安定的渴望,加上希腊国王有意识的表现,让他很快赢得了难民群体的好感,哪怕用于安置难民的大量物资,其实是来自英国,但感激都被他收获了。

俄国吞并瓦拉几亚是无法接受的,英普两大国不接受,瓦拉几亚人此时也不接受。

跟随难民从布加勒斯特逃亡到保加利亚一侧的瓦拉几亚政治势力,开始在这里建立政治组织,很显然,他们肯定是得到了希腊保加利亚国王的支持,否则不可能在保加利亚的土地上建立政治流亡组织。

那么建立的这个组织,自然是亲保加利亚国王的。

大国之间还没有达成协议,希腊保加利亚国王已经完成了收买人心的行为,接下来他行动的时机才成熟。

第五百四十六节 希腊人火中取栗

布加勒斯特会战之后,奥匈軍队大范围后撤,已成溃败之势,似乎复现了普奥战争时期的情形。

軍队中的匈牙利軍队跟帝国軍队无法配合,两支军队中都至少有七八个民族士兵,这些士兵很难拧成同一个认同,战斗意志一直不高。军官和士兵之间关系也不融洽,帝国軍队中,军官主要是奥地利贵族军官,匈牙利軍队中,军官主要是匈牙利贵族军官。帝国軍队中,士兵有奥地利人、波希米亚人、南斯拉夫人和波兰人,其中南斯拉夫人和波兰人显然不可能认真跟俄国人打;匈牙利軍队中,士兵主要有匈牙利人,南斯拉夫人(克罗地亚人、塞尔维亚人和波斯尼亚人等),南斯拉夫士兵不打匈牙利军官的黑枪就不错了。

一个刚刚从帝国改组成二元帝国的国家,还没有形成,也不可能形成统一的国家认同的时候,就进行总动员跟外敌作战,这样的軍队基本上不可能有什么战斗力。

奥匈主力的溃败,让英普两国感到事态已经失控,他们坚决不同意俄国人在中南欧占据太多领土,一旦俄国人占领了摩尔多瓦、瓦拉几亚和特兰西瓦尼亚地区,不但兵锋直接穿透欧洲中部,以后如果跟普鲁士发生战争,俄军将可以从波西米亚高原上居高临下攻入波兰和普鲁士。往西,俄国将通过塞尔维亚、克罗地亚等斯拉夫势力,向西一直渗透进入地中海海域。跟塞尔维亚接壤的黑山,甚至已经跟俄国结盟几十年了。而黑海就位于亚得里亚海沿海地区。因此俄国一旦占领南欧地区,西进地中海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阻力。

英普一边协商军事介入的可能,一边寻求可能的政治方式,他们此时突然发现,能够阻挡俄国西进的力量,竟然是同为东正教国家的希腊和保加利亚。尽管跟塞尔维亚发生过战争,但对东正教人口的影响力上,希腊并不输给俄国。

此时希腊也终于跳了出来,在俄军大败奥匈軍队,占领布加勒斯特之后,希腊保加利亚联军开进了瓦拉几亚,他们明确表示,不能接受俄军对瓦拉几亚的占领。而希腊人扶持的瓦拉几亚政治力量,宣布他们为瓦拉几亚公国合法征服,号召瓦拉几亚人民站起来争取自由。并在希腊和保加利亚的支持下,开始重建瓦拉几亚軍队。

希保联军一直开进到阿尔杰什河,跟占领了布加勒斯特的俄军,隔河对峙。

此时希腊軍队主力三十万人,保加利亚軍队二十万人,总计五十万人,俄军八十万人,全世界都在为希腊人的勇气鼓掌,同时对他们的未来叹息。

“玩的漂亮!”

乌拉尔国王看到自己伯父的操作,不但不生气,反而赞许有加。

女沙皇则气不打一处来,仗都是俄军打的,希腊人却两面三刀,反而得到英国的支持。

“你说我现在命令軍队发动总攻,把希腊人打个落花流水,你伯父那张老脸会怎么样?”

女沙皇气愤道。

周淳摇摇头道:“还是不要了。他肯定有后手的。”

女沙皇道:“那现在怎么办?接受英国的斡旋?”

周淳摇头道:“不急,希腊人还没表演够呢。你没看希腊国王去了伦敦吗?”

希腊国王真的在用力表演,他在英国议会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对俄国的扩张表示了强烈的愤慨。表示绝不容许自由世界,遭受俄国人的侵犯,希腊将站在保卫自由世界的第一线,就像历史上阻挡突厥人,阿拉柏人一样,希腊是自由世界的长城。

他的演讲赢得了英国议会的一阵阵掌声,随即为希腊获得了一笔五百万英镑援助法案的通过。

是的,英国决定援助希腊对抗俄国入侵,将俄国人阻挡在多瑙河以东地区。

可实际上,谁都不看好希腊軍队的战斗力,奥地利人都挡不住,更何况希腊呢。

俾斯麦对希腊国王充满了不信任,他绝不相信这个家伙突然爆发了勇气,敢跟俄国一战,他如果真有孤注一掷的勇气,那年就不会草草收场,满足于得到保加利亚,而是应该继续战斗,直至把中国人拖下水,跟英国爆发一场世界大战。之后希腊会被打残,但将得到海峡,得到整个巴尔干地区,成为一个大帝国。

当年希腊国王没有勇气跟他的祖国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导致中国不得不亲自出面,组建了一个海峡委员会,现在希腊国王也绝对没有勇气跟俄国打到底。

英国是一个愿意花钱让别人流血的民族,他们尽管也不相信希腊人会打赢,但他们愿意给钱让希腊人打仗,至少能削弱一下俄国。没准能给奥地利人争取到喘息的时间,让他们恢复元气,然后反击俄国人。

至于瓦拉几亚问题,希腊回头就把奥地利卖了。希腊人国王亲自跑到瓦拉几亚议会中,在图尔恰成立的瓦拉几亚临时议会上发表了演讲,表示坚决跟瓦拉几亚人站在一边,绝不容许任何国家和民族侵犯瓦拉几亚人民追求自由的权力。

他的发言相当于承认了瓦拉几亚的独立地位,赢得了瓦拉几亚人的支持。在亲希腊派的瓦拉几亚政治势力的推动下,他们的议会以微弱的票数优势,宣布邀请希腊国王担任瓦拉几亚公国大公。

希腊国王表示非常荣幸的担任这个职位,他将于瓦拉几亚人一起,将侵略者逐出瓦拉几亚公国领土,捍卫瓦拉几亚人天赋的自由。

英国被希腊这个表态跟绕的不知道怎么操作了。希腊人跟俄国打仗他们是支持的,但让希腊人夺取瓦拉几亚,英国人却不想接受。

希腊人对瓦拉几亚有野心,这很正常,那块土地在俄国、奥地利和奥斯曼帝国之间争夺过多少回了,那块土地有值得争夺的价值。

但英国没想到此时希腊人跳了出来,这复杂的局势中,希腊人这是要干什么了。一方面拿着英国援助,要跟俄国拼命,一方面又从奥地利手里夺取瓦拉几亚,难不成希腊想单挑俄奥两大强国。

局势复杂到,连精于外交的英国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不知道事态的走向会如何。

是重整旗鼓的奥地利軍队联合希腊反击俄国,还是奥地利軍队跟希保联军直接开战,或者俄国单独打击希腊,还是俄军北上攻打特兰西瓦尼亚。

现在在瓦拉几亚争夺的三方,成了三个互相独立的势力,谁都认为自己拥有合理诉求,谁都跟另外两方矛盾重重,这还怎么捏?

奥地利坚决不承认希腊国王兼任瓦拉几亚大公,不承认希腊扶持的瓦拉几亚议会合法;希腊国王一方面宣称自己就任瓦拉几亚大公,是瓦拉几亚人民自己的选择,一方面要求俄军迅速撤出瓦拉几亚领土。

谁也没想到,希腊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他们真的派出軍队主动出击,度过阿尔杰什河逼近布加勒斯特。

而且作风大胆,主力几乎都压了上去,五十万希保联军和仓促组建的十万瓦拉几亚志愿军都推了上去。

这个兵力已经比俄国在布加勒斯特一带部署的兵力多了一倍,俄军要控制一个较为庞大的区域,在布加勒斯特周围,其实只留了三十万人,六十万对三十万,希保联军是有很大胜利的希望的。

此时奥匈軍队从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翻过喀尔巴阡山从俄军后方发动进攻,这是希腊国王还没宣布接受瓦拉几亚大公之位的时候,奥匈帝国就进行的部署。

结果正面遭遇希保联军强攻,侧翼遭受匈牙利軍队猛攻,俄军竟然给击退了,他们从布加勒斯特开始后撤,希保联军投入大部分兵力进行追击,收复了布加勒斯特周边一百公里范围内的地区,包括北方五十多公里处的油田区。

希保联军的举动,让女沙皇吃了一惊。

“你那个不讲信用的叔叔,不会是真打算跟我们开战吧。康斯坦丁大公,提议对希保联军进行反击,而且他们发现了对方明显的破绽!”

女沙皇承受了军方巨大的压力,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动员的兵力越大,軍队的发言权就越大。

她丈夫周淳却不以为意:“那就按照军方的态度去打吧。”

女沙皇奇怪道:“你就不怕把希腊真的击败了?”

周淳叹道:“我说过他肯定有后手的,他这么做,只能说明他需要用战争解决一些不太好解决的政治问题。露出的破绽,明显就是给俄军利用的。”

女沙皇哼道:“那我就下命令了。以后就都按照軍队的态度为准,打成什么样子,你可不要怪我!”

周淳道:“放心吧。我也准备好了。百万大军随时可以助战。”

女沙皇犹豫道:“乌拉尔的軍队靠得住吗?”

上次战争中,乌拉尔的軍队表现的并不好,让他们的名誉一度受到了影响。

周淳道:“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拉上去看看才知道。”

女沙皇道:“那我需要跟军方商议一下乌拉尔軍的攻击方向。”

第五百四十七节 希腊国王的权术(1)

俄军从布加勒斯特之所以撤退,是因为战线拉的太长,由于保加利亚控制着多布罗加,让俄军很难放心利用多瑙河进行运输,奥匈軍队又从西北方威胁俄军侧翼,所以他们选择了战略性撤退。

撤退的原因还因为他们看到了希保联军一个失误,他们将绝大多数兵力都投入到了正面战场,导致多布罗加地区防备空虚。在多瑙河入口位置,他们还保持了几万人防御,但在后方却十分空虚。

于是俄军调整了策略,主力撤回上游的加拉茨,向图尔恰方向推进,彻底控制多瑙河入海口,然后俄军就打通了从海上联系的通道。俄军掌握着制海权,奥匈海军已经被击溃,因为奥匈海军主力一直都在阜姆,而不在封闭的黑海海域。结果开战之后,没有俄国的同意,海峡不会开放,奥匈海军无法进入黑海。当然同样的,没有其他国家的同意,俄国海军也出不了黑海。

俄军掌握了制海权,当然不可能只局限于夺取多瑙河出海口。他们发现希保联军后方空虚的情况,于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利用制海权,运输軍队去夺取多布罗加,他们选择在瓦尔纳登陆。这里靠近巴尔干山脉,是保加利亚第一大港口,历史十分悠久,2600年前,希腊人就在这里建立了城邦国家奥得萨斯。

从巴尔干山脉发源的一些河流,从瓦尔纳湾入海,沿海地带是一片冲击平原,周边有数十万亩良田。

但这里的防备就是很松懈,有一些要塞工事,但兵力极少,只有三万多民兵防守。俄海军无法攻破要塞,也无法跟要塞炮台对轰,但可以从附近登陆,迂回炮台后方,用陆军攻占要塞,海军只负责封锁和牵制。

调整战略之后,俄军迅速攻占了瓦尔纳,然后从这里迅速增援軍队,很快就推进到了巴尔干山脉和多瑙河,将希保联军挡在了瓦拉几亚境内。另一边从加拉茨南下的俄军,也成功攻占了图尔恰,南北两路俄军对进,不到一个月时间,控制了整个多布罗加,从巴尔干到多瑙河出海口,现在都掌握在了俄军手里。

这种极为不利的形势,让英国尽管不太支持希腊夺取瓦拉几亚,但也没有组织希腊从英国接收援助。同时英国开始游说希腊跟奥匈帝国协商解决瓦拉几亚问题,英国试图和稀泥,而且较为偏袒奥匈帝国。它希望能否给予瓦拉几亚一定程度的自治,类似匈牙利王国,但可以比匈牙利的自治程度低一些。

但奥匈帝国宁可失去瓦拉几亚也不愿意这样,给了瓦拉几亚自治权,波西米亚、波斯尼亚、达尔马提亚,帝国境内九个公国,三个王国,恐怕都会要求自治了。

希腊此时告诉英国,因为俄军攻占了保加利亚重要城市,作为联军一方的保加利亚可能会退出战争,另外希腊也有可能会退出战争。或者希保联合王国将不得不跟俄国攀谈,希腊希望英国能给予希腊提供政治和外交支持。抵制俄国向希腊方向扩张,包围西欧国家的战略安全。

此前希腊保加利亚联合王国是很麻烦的,对于这场战争,保加利亚比较积极,因为他们对多瑙河领土充满了野心,但希腊王国反应冷淡,希腊财政压力很大,那么多难民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就又进行一场战争,而且希腊根本不可能得到实际利益。打赢了,保加利亚有可能扩张领土,打输了,希腊跟着割地赔款。

好容易通过各种方式,说服了议会,当然国王的控制力还算强力,一旦议会不同意,他就打算动用宪法赋予国王的权力。说服希腊之后,加入了这场战争。这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多布罗加是不可能让保加利亚政治势力交出来的,因为这片区域,保加利亚帝国时代,就是保加利亚比较富裕的领土,保加利亚这种穷人乍富的国家,把每一寸土地都看的很重。

所以国王选择让俄军占领多布罗加,此时保加利亚就受到了俄军的直接威胁,开战,有可能丢失更多领土,和谈,就要交出多布罗加。

如果保加利亚愿意死更多人,那就让他们打,民族主义的不理智,就需要流干血才能清醒。果然当俄军占领了瓦尔纳之后,保加利亚軍队强烈要求国王命令他们撤军,收复失地。国王权衡之后,让保加利亚二十万軍队从前线撤退,去反攻俄军。

保加利亚人向来凶悍,奥斯曼帝国时期,就数他们发动的起义多。虽然他们跟俄国其实语言相通,都是斯拉夫人。可俄国占了他们的领土,他们厮杀起来毫不手软。这一战过后,对周成功来说,俄国以斯拉夫人的身份,对保加利亚的影响将彻底消失。

民族主义刺激下,加上正规化的训练,以及紧跟欧洲的军事观念和英国武器,让他们跟俄军打的旗鼓相当。但终究兵力不足,始终未能成功收复被俄国攻占的瓦尔纳,损失了三万多人后,国王下令防守巴尔干山脉,阻挡俄军继续向保加利亚腹地推进。

希腊軍队在布加勒斯特一带布防,此时情况却有些微妙起来,奥匈軍队南下推进到了布加勒斯特周边,俄军卷土重来也开到了附近,三方攻击一百三十万軍队集中在布加勒斯特周边一百公里范围内,此时俄军有可能攻击希腊軍队也有可能攻击奥匈軍队,奥匈軍队有可能攻击俄军,也有可能攻击希腊軍队,希腊軍队也同时跟两方没有同盟关系,可谁都发现,不管谁先率先发动攻击,侧翼都有可能暴露给第三方。

这种古怪的三足鼎立形势下,三方都十分谨慎的没有主动发起攻击,都同时防备两个方向的进攻。

三方几乎瓜分了瓦拉几亚公国,希腊控制区最小,但却都是精华区域,位于布加勒斯特周边地区。

俄国占领了布泽河以北地区和多瑙河以东地区;奥匈帝国控制了奥尔特河以西地区。

三方陷入对峙状态,谁先发起进攻,都有可能遭遇最大的失利。

而这时候,后劲有余的奥匈和俄国开始占据上风,因为他们可以动员更多的軍队。奥匈将軍队扩大到了一百万,平衡了各方势力,划分了财政分担。扩大帝国直属部队,帝国议会领地承担七成五的军费,匈牙利承担两成五的军费。但匈牙利王国军将独自作战,又匈牙利军官指挥,不过会服从帝国司令部命令。俄军则没有进行动员,但他们的盟军,乌拉尔軍队宣布参战。这样俄军现役部队加乌拉尔軍队就有两百万大军,可以用于前线作战的极限兵力,可以达到一百七十万人。

奥匈跟希腊方面的谈判始终难以达成一致,在瓦拉几亚方向,就不可能联合作战。此时希腊也动员了新的軍队,将軍队数量增加到了五十万。另外还有保加利亚二十万軍队,总计高达七十万人,光靠希腊自己是组织不起来的,不是缺人,而是缺钱。英国提供的军事援助让希腊可以做到这一点,但也必须跟英国的利益保持一致。

英国许可希腊可以跟俄国接触,于是在希腊跟俄国的“谈判”中,希腊奇迹般的让俄国接受了将俄占瓦拉几亚地区交由希腊控制的瓦拉几亚征服。但俄国坚持不肯让出多布罗加,并且由援助俄国的乌拉尔軍队接防,俄军主力则转战其他战场。

俄军此时已经摆明了态度,要跟奥匈帝国打打仗了。奥匈顾不得脸面,已经开始向普鲁士、英国等国求助,希望得到军事援助,希望结成军事同盟等等。

希腊此时跟俄国达成的协议,让希腊甚至可以跟俄国临时结盟,向奥匈帝国发起攻击。

英国认为,即便此时英普援助奥地利,奥地利想打赢这场战争也不容易,因为俄国还没有进行总动员呢,一旦他们进行动员,普奥两国兵力相加,也未必能超过俄军,因为俄军还会得到两百万的乌拉尔軍队的支援。

英国游说奥地利接受丢失摩尔多瓦公国的现实,从而保住特兰西瓦尼亚,以这次战争中俄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一旦战争失利,奥匈帝国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一个摩尔多瓦公国。至于瓦拉几亚公国,英国希望奥匈帝国能跟希腊方面保持现状。

希腊国王召集希腊、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三方政府首脑会谈,转达了俄国提出的条件。俄国绝不让出多布罗加,但愿意归还瓦拉几亚东部。

在这种情况下,瓦拉几亚公国自然是愿意的,可保加利亚不愿意,希腊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两国总理争吵的很凶,保加利亚认为,他们是因为帮助瓦拉几亚人才参战的,又因为参战而被俄军夺取了大量领土,而且还是本国最好的出海港口,因此瓦拉几亚认为,不应该接受俄国的要求,而是应该三方联合,继续跟俄国战斗。

第五百四十八节 希腊国王的权术(2)

瓦拉几亚人则认为,目前瓦拉几亚国家初建,遭受了重大打击,他们无法继续战斗,如果能收回东半部瓦拉几亚他们认为应该接受俄国的条件。

希腊也不想继续付出,他们认为希腊财政十分困难,保加利亚也无法提供支援,瓦拉几亚更加困难。所以希腊认为这场战争已经打不下去了,建议接受俄国的调价。

结果在停战问题上,希腊和瓦拉几亚两国站在一起,压制了保加利亚。保加利亚可以不同意,但他们单独继续打下去,只有亡国的份。

国王心里很清楚,这种松散的联合,一定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让三方先吵个够。然后才提出他深思已久的解决方案。

他劝说瓦拉几亚公国总理,保加利亚确实是为了帮助瓦拉几亚才丢失了重要领土,如果瓦拉几亚让保加利亚白白受损,以后将很难再得到保加利亚的帮助。日后不管是奥匈帝国,还是俄罗斯帝国,都不是瓦拉几亚能够单独对抗的,没有巴尔干盟友的帮助,瓦拉几亚人的独立,只能是一个梦想。就像现在的摩尔多瓦一样,只能成为俄国的傀儡,就像现在的特兰西瓦尼亚一样,被匈牙利人无端的迫害。

巴尔干国家都是小国,唯有联合起来,结成钢铁一般的同盟,一致对外,才有可能保护自己难能可贵的独立。

于是国王希望瓦拉几亚能够对保加利亚做出补偿,他希望瓦拉几亚人能够将现在被奥地利占据的,奥尔特河以西瓦拉几亚国土,让给保加利亚作为补偿,反正这里也很难收回来;瓦拉几亚总理同意了,然后在议会上经过激烈的讨论,最终也通过了。

国王又劝说保加利亚,告诉保加利亚说,多布罗加虽然战略意义很重大,但多是丘陵地形,经济价值比不上多瑙河平原。希望保加利亚能接受瓦拉几亚割让奥尔特河以西到多瑙河的领土,大大扩张保加利亚控制的多瑙河平原地带。保加利亚不是傻子,他们说哪里现在被奥地利占据。国王则向保加利亚代表保证,会要求瓦拉几亚甚至希腊政府,跟保加利亚共同签订一份条约,三国将公开保证,帮助保加利亚从奥匈帝国手中收回西瓦拉几亚地区。

保加利亚在独木难支的情况下,不得不十分不甘心的接受这种,失去了实际领土,却只得到一个收复纸面领土的空头承诺。

对希腊政府,周成功的控制力一向都是最强的,他甚至都不需要跟希腊总理解释,因为希腊总理根本就是他建立的科举制下的官员,只会听命于他,最麻烦的不过是议会。因为丢失过一段时间的王位,让周成功在议会中的威望有所下降,议会中出现了一批能够对抗他的政治力量。平时总理的任务,基本上就是帮国王说服议会,让国王的决定能够顺利实施。

但这回总理也无法帮他搞定议会了,周成功必须亲自出马。

他在议会上发表了一篇雄壮的讲话:

“各位尊敬的议员!我很荣幸站在这个神圣的殿堂上,向各位发出呼吁。在我们这个历史悠久的国度,充满了坎坷和苦难。我们的祖先抗争过,胜利过,也失败过。我相信我们的同胞,会像祖先那样,继续抗争,继续胜利,但我不想看到我们再一次的失败。我们的地理位置,注定我们必然面对东西南北各种势力,我们可以得到友谊,但我们也可能遭受威胁。这已经是历史一次次证明过的,我们能够靠谁?

靠欧洲的上帝信徒吗。可第一次攻占本应属于我们的历史古都君士坦丁堡的,正是我们那些来自欧洲的上帝骑士。他们非但没有帮我们收复失地,反而在我们的国土上,用上帝的名义,组建十字军烧杀抢掠,最后建立了一个拉丁帝国。我们靠亚洲人帮我们驱逐拉丁人,可结果又如何呢,我们成了亚洲人的奴隶,长达五个世纪!

同胞们,历史证明,我们只能靠自己。只有靠自己,我们的家园才不会被异教徒的马蹄践踏,只有靠自己,我们的孩子才不会被卖到非洲做奴隶;我们唯有像斯巴达人那样战斗,才能保住我们的自由和荣耀。荣耀属于希腊,尊敬的议员们,你们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你们自己,你们代表的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和她全体伟大的国民。你们今天的选择,将向世人证明,希腊人还没有失去勇气,希腊人还敢于战斗,希腊人配得上属于希腊的荣耀!

尊敬的议员们,我们的祖先,斯巴达人战胜了波斯,让我们在长达数千年时间里,没有沦为异教徒的奴隶。可是斯巴达人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斯巴达重步兵身边的,还有来自色雷斯的骑兵,在那大海上,还有奋战的雅典水手。

我们不可能单独依靠希腊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世界民族激烈竞争的时代独善其身,我们必须团结我们周边的民族和国家。就像雅典人和斯巴达人那样团结,我们才有可能在这片各方势力角逐的地区生存。

所以我们要帮跟我们一起生存在巴尔干地区的保加利亚人,瓦拉几亚人,将来还要帮助塞尔维亚人,阿尔巴尼亚人。我们也曾经战斗过,为敌过,但我们都信奉了同一个上帝,我们坚信的守护着同一种价值观。今天瓦拉几亚人的家园遭受了来自东方草原上的敌人的入侵年,遭受了来自匈牙利骑兵的欺凌,我们难道不应该站出来,帮助这个古罗马时代就跟我们信奉同一种文化的民族吗。

假使我们今天不帮助他们,不跟这些同一种信仰的兄弟民族团结起来,有朝一日,当我们面对外敌入侵的时候。当东方的牧人们恢复了悍勇,再次挥舞起马刀的时候,当来自海洋上未知领域的海盗民族,再次驾着独木舟来到我们岸边的时候,还有谁,会帮我们!

所以我们必须跟他们达成紧密的团结,跟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跟他们一起战斗。今天我们要跟他们一起,签订互助同盟的条约,不仅仅意味着我们只是付出,不仅仅意味着我们需要帮助他们解放他们那些依然遭受欺凌的同胞,同时也是带给我们一个朋友,带给我们一份保证。

议员们,希腊需要盟友。还有什么样的盟友,比这些跟我们一样,遭受过来自亚洲异教徒残酷统治的巴尔干兄弟民族更值得结盟呢,还有什么民族比这些跟我们同一个信仰的民族更值得信赖呢。

议员们,请投票吧。记住你们所代表的伟大的民族和她的荣耀,记住你们所肩负的历史使命和她的未来!”

周成功成功说服了议会,答应跟保加利亚、瓦拉几亚同盟,帮助这些民族收复他们的土地。虽然只有微弱优势胜出,但这已经让他极为满意了,因为他没有通过跟议会对抗的方式达成了目的。

而这个目的,对他无比重要,他今天从议会手里得到的,并不是一份支援协议,而是将三个国家结合成一个帝国的第一级阶梯。

说服希腊之后,三国迅速签订了一个巴尔干协定书。

议定书规定,三国同意跟俄国达成和平协议,保加利亚放弃多布罗加,作为补偿,瓦拉几亚将奥尔特河以西,奥匈帝国占据的领土转让给保加利亚。最后规定三国共同保证,将帮助保加利亚夺回奥尔特河以西国土。

这份协定书,让瓦拉几亚得以收复大多数国土,然后以独立国家的身份出现,让希腊可以脱离战争,继续努力恢复经济。让保加利亚可以更有机会得到一部分多瑙河平原地区作为补偿。

同时这份条约,也是得到英国人认可的,只要俄国不是吞并整个多瑙河流域,英国人就能接受,目前希腊夺回了整个俄国占领的瓦拉几亚地区,已经让英国很满意了。

于是周成功以希腊、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三国共主的身份,迅速跟俄国签订了和平友好条约,两国之间恢复了和平状态。俄国承认瓦拉几亚公国为一个独立的公国,承认瓦拉几亚人民选择希腊国王为自己君主的合法性;周成功则代表保加利亚公国承认俄国对多布罗加的占领。

结束了跟俄国的战争状态后,巴尔干三国开始舔舐伤疤,专注于内政。

可这时候三国突然发现,他们竟然都处于一种付出了实际行动,却只得到了空头回报的境地,他们都需要对方支付回报,可却都欠缺对对方的监督和制约,他们现在开始需求一种可以将其他两国确定无疑绑在自己的战略利益上的力量。

希腊最后答应帮助保加利亚夺取西瓦拉几亚的原因,目的是希望将来能够得到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的帮助,但希腊为两国作战了,如何保证这两国也为希腊付出。保加利亚现在还没有得到承诺的领土,却实实在在失去了多布罗加这块重要领土,它迫切的需要希腊和瓦拉几亚能履行承诺,帮保加利亚得到西瓦拉几亚。瓦拉几亚得到的比付出的更多,但瓦拉几亚还有两块领土没有收回来,一块被俄国吞并,一块被奥匈帝国吞并,这两个敌人,都是强大到让瓦拉几亚永远不可能对抗的程度,瓦拉几亚需要保加利亚和希腊的支持。

在都觉得自己吃亏,需要其他两方将来提供援助;或者自己没有吃亏,但眼下就需要其他两方继续支持的情况下,三方需要建立更紧密的同盟。

有什么同盟,比一个国家更紧密呢,什么样的条约,比得上一部宪法呢。

于是基于共同需求的基础上,一个建立同一王权的巴尔干帝国方案出台了。

第五百四十九节 巴尔干帝国

在建立统一帝国方案之前,是各方都开始谋求建立一个紧密同盟,希腊在这场战争中,没有得到一毛钱好处,却付出了两百万英镑的军费支出,保加利亚更是直接吃亏了,丢失了多布罗加领土,他们继续从瓦拉几亚人身上收回投资。

因此希腊希望三国可以建立一个更广泛的同盟,替代之前的三国协定,之前的协定,只是保证帮助保加利亚将来得到西瓦拉几亚领土,让保加利亚可以同意放弃多布罗加,让希腊可以脱离战争,让瓦拉几亚可以独立建国。但希腊什么都没有得到,所以之后议会中就开始有人提出议案,认为希腊付出了同盟的义务,却没有得到同盟的权力,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应该对希腊负有同等义务,但如何让他们保证呢,有人提议建立一个巴尔干同盟。其中至少应该有这样的条款,在希腊受到邻国侵犯的时候,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负有不可推卸的援助义务。

可反对派认为,如果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也要求希腊做出同样的保证,岂不意味着希腊将继续为其他两国承担义务和风险。

同样在保加利亚议会中,对政府的责难越来越强烈,他们认为他们失去了实际的领土,却只得到了希腊和瓦拉几亚的保证。如何让两国一定会履行义务,他们认为很难制约对方,甚至同盟都可能无法让他们放心,因为协定本身就是承诺,如果协定没有约束力,同盟条约同样没什么约束力。

在保加利亚议会中,最先出现了要求建立一个巴尔干帝国的呼声,他们希望三国能在一部统一的宪法下,以统一的王权为纽带,建立一个巴尔干帝国。三国共同组成帝国议会,地位平等,组建帝国軍队,由君主统帅,受帝国议会监督。只有三国军事力量统一指挥,保加利亚的利益才有保证,才能确保三国的军事力量,全部用于帮助保加利亚收复领土。

保加利亚人的议案,他们自己的议会都很难通过,但这个提案出现了,然后开始传播,讨论,成为了一种选择。

而这时候瓦拉几亚人却比保加利亚更加积极。三国中,希腊的外敌威胁较小,奥斯曼帝国虽然还有余威,可实际上已经不构成威胁了,奥匈帝国是希腊最大的威胁,而且占领着希腊的爱奥尼亚群岛,希腊一直希望收回来。保加利亚在这次战争后,也跟奥地利产生了矛盾,奥地利人占据着西瓦拉几亚地区,保加利亚是无法通过自己的力量夺回来的。而瓦拉几亚受到的威胁,和要收复的领土更多。

瓦拉几亚人既要从奥匈帝国手里夺回特兰西瓦尼亚,还要从俄罗斯帝国手里夺回摩尔多瓦,这让瓦拉几亚更加需要一个强力的政府保护。加上他们刚刚独立,各种事务十分混乱,王室又在难民危机期间,表现出了高度的责任心,让广大人民拥护,或者说瓦拉几亚的政府和议会根本就是希腊国王扶持起来的,此时更乐意让希腊国王加强权力。

在希腊,周成功的根基是最深的,因此希腊也愿意支持自己的国王成为帝国皇帝。在希腊人看来,这也算是东罗马帝国复兴的一种形势,能够勾动他们内心最深处的帝国情节。之前对周成功较为排斥的是保加利亚,可保加利亚现在需要一个帝国支持他们收复领土。

基本上在面对共同的敌人,而且都是大帝国的情况下,三国是有联合建国的需求的。问题就看怎么操作,而周成功恰好是一个善于操控政治的人。

于是在他幕后推动下,三国真的开始协商关于联合建立帝国的事情,议会也认为联合起来,建立一个统一的大帝国,更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至少比任何一国单打独斗要强。

只是在建立帝国的方案上,是不可能很容易达成一致的。首先希腊是三国中实力最强,人口最多的国家,希腊人口高达500万,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都是两百多万,希腊几乎占了三国总人口的一半。所以希腊希望能够按照人口比例向帝国派遣议员,这样的话,希腊几乎就控制了帝国议会。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则坚持三国地位应该平等,拥有平等的向议会派遣代表的权力,比如奥匈帝国那样的,匈牙利跟帝国其他地区地位平等。

另一个则是在成分分担方面,组建一个统一的帝国,意味着会有一个帝国政府,帝国议会,和其他必须的机构,这是需要庞大的经费来维持的,谁都希望占更多的权力,付出更少的义务,所以在经费分担上,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反而希望按照人口比例来分担,或者按照财政收入来分担,这两种承担方法,希腊都要承担一半甚至更多。

还有关于帝国政府和各国政府之间的关系问题,帝国政府如果是一个可以完全控制各国政府的强力政府,三国都不会答应,所以帝国政府,只能是一个让三国感觉都有利,而又尽可能少的侵害三国权力的机构。

让三方这么吵下去,一个世纪都不可能达成协议。最后还是皇帝居中调解,他提出了几条原则,第一条是权力与义务的对等原则,第二条是统一的军事机构和关税机构原则,第三条是帝国宪法必须高于各国国内法的原则,威胁各方,如果不基于这些公平的原则,帝国是不会获得一个牢固的根基的,那样的帝国,他不会去领导,不会担任这个帝国的皇帝。

没有皇帝这个帝国的设想就不可能成立,而且这个皇帝只能是周成功,因为只有他是三国共有的,而且三国还基本认可的君主。

结果三方都不得不接受了皇帝的原则,这些原则在大道理上也确实讲得通,相对公平。接受了这些原则之后,他们发现很多争执其实就已经不存在了。

帝国议会代表问题,这是权力问题,必须跟付出的义务对等,那就直接按照承担帝国经费的比例派遣议员即可,两个问题就变成了一个问题。经费都不想出,代表又都想派,没有这种权力与义务对等的原则,他们不可能达成一致。

在这个原则下,三国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帝国议会将设500个席位,希腊可以获得其中200个席位,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各获得150个席位,这样保证了希腊席位最多,但又不到一半。同样的,三国提供帝国经费,按照4比3比3的比例。对于以后随着各国发展不同,经济和人口增加或者下降,可以变动席位,但任何一国的席位都不得超过半数,确保另外两方加起来,可以制衡第一大国。

军事力量构成,也将按照这个比例,不但军费比例是这样,提供兵员数量也按照433的比例。但保留了全民动员的权力,在如今这个征兵制大行其道的时代,严格按照比例,而不是进行总动员,是不现实的。但是三国都留了一个心眼,常备军归帝国政府管辖,但征兵制下的后备军队,平时则由各国政府负责管理。

关税问题,三国建立一个关税同盟,有德意志关税同盟的例子在前,并没有什么争议。但皇帝坚持由帝国统一管理关税,关税直接进入帝国政府账户,冲抵三国应缴的财政经费,不足的补全,多余的退还。三国则希望经费先拨给各国政府,各国政府应缴经费,则由各国统一上缴。说白了,还是一个财政自主的问题。皇帝坚持,如果各国连关税这种局部的税收权力都不愿意让渡,对帝国政府如此不信任的话,帝国不会长存,根本没有组建的必要。在皇帝的坚持下,三国才做了让步,将重要财政权力,关税的权力交给帝国政府管辖。

有一次让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关税都可以让渡,然后就会有邮政,交通,教育等等权力。

还有一个重要权力,外交权力,也全都交由帝国政府统一管理,帝国政府将代表三国,在国际上以一个共同体发声。

各国政府保留的权力,包括完全的内政权力,地方民兵的组建权力等等。

其实这个帝国的权力,虽然没有单一的民族国家集中,却比历史上的德意志帝国集中,也比现在的奥匈帝国要强。

就在周成功推动巴尔干帝国建立的折断时间,俄国跟奥匈帝国都没闲着。

双方都集结了重兵,但大规模战争,尤其是全面战争到底没有爆发。

奥匈帝国确定他们占不了任何优势,而且有可能在各个方向全面失败,外援上,英国基本上只能提供财政支持,并且不是很积极,普鲁士在面对法国的压力下,明确拒绝了参战的决定。俾斯麦心里很清楚,他根本就不想卷入这种大国争霸中来,他唯一的目的,就是统一德国。

第五百五十节 建立霸主的时机

单独面对法国或者俄国,只要是德国统一必须的战争,俾斯麦一定会打,但如果跟德国统一没有关系,起不到促进作用,俾斯麦不愿意浪费普鲁士士兵的任何一滴血,一颗子弹。

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奥匈帝国认为,继续打下去,他们不但会丢失摩尔多瓦,连西乌克兰都保不住,特兰西瓦尼亚也很难保住,这让匈牙利认为风险太大,帝国议会也不远扩大战争。

在悬崖边缘,奥匈和俄国刹车了,在英普两国的共同斡旋下,在柏林签订了和平条约,奥匈帝国放弃摩尔多瓦。俄国却没有表示要放弃对特兰西瓦尼亚的主要要求。双方答应保持现状,并且规定双方边境五十公里内驻军不得超过十万人,任何超过万人的军事调动,以及总指挥职务的变动,都需要提前向对方通告,以免发生误会。

通过短短的不到半年的战争,进行了极为有限的几场战斗,俄国得到了摩尔多瓦和多布罗加,女沙皇的威望大幅度提高。之后俄国跟乌拉尔王国签订协议,将多布罗加统治权,交由乌拉尔国王和俄国女沙皇共管,多布罗加成立一个王国,由于女沙皇同时加冕女王,也没有引起太大的争议。

这场争端完美收官,最大的得益者非希腊国王莫属,他成功的组建了一个人口超过一千万人的帝国;其次是俄国,收复了摩尔多瓦,将影响力扩大到了多瑙河流域;第三是乌拉尔王国,乌拉尔王国成功的在黑海得到了一个立足点,通过海路,将阿萨姆、多布罗加和乌拉尔联系起来。同时俄国印度大铁路开始修建,陆路上,三块领地可以直接联系起来。

最大的损失者,当然是奥匈帝国,他们朝着衰落的深渊进一步滑落,不但丢失了大量领土,国内民族分歧更加严重,更多民族起来争取权力,对匈牙利的不满情绪,以及因匈牙利狭隘的民族政策引起的分裂,将成为伴随奥匈帝国永久的毒疮。

这场战争是一个象征,中国甚至完全没有参与,单凭几个跟中国有关联的小国,竟然就已经能够挑动整个欧洲的动荡,中国的影响力已经完全超越历史上的大英帝国,但是,周琅却认为,所谓的日不落霸权还没有建立。

建立霸权,最重要的当然是实力,可实力并不一定能够等比例的形成影响力。至少在欧洲,中国的影响力未必就比英国大。

在欧洲,没有中国参与的情况下,欧洲人是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的。可在英国或者美国的霸权时代,任何事务,如果没有英美的参与下,是很难进行的。不可或缺的影响力,这就是霸权的体现。

而中国空有实力,却始终没能建立这种程度的影响力,并非是中国外交官能力不够,最重要的还是缺少一个契机。

英国建立霸权,是因为它帮助欧洲国家,成功打败了拿破仑这个共同的敌人,她是欧洲的解放者和救世主。以此建立起了无可取代的影响力,接着又开辟海外殖民地,建立起了霸权必须的硬实力。

美国接替英国,那是因为两场世界大战,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将欧洲国家打击的几乎离开美国支持,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程度,同样美国也是以救世主的身份,君临欧洲。加上战后开始面对一个共同的苏联威胁,让欧洲和其他绝大多数国家,只能围绕在美国的旗帜下寻求集体安全。这才让美国将绝对的硬实力,转化成了不可或缺的影响力。

中国的绝对硬实力是够了,但就是缺少这样一种救世主的契机,除非欧洲能够突然出现一个大魔王,让欧洲国家无法招架,让他们离不开中国的支持。可这个大魔王现在还没有出现,或者在英国人的恐吓下,中国在扮演这样一个大魔王的角色。就好像一战前,欧洲人制造美国威胁的舆论一样,欧洲,尤其是中西欧地区,本能的排外情绪,让他们除非遇到无力抵抗的绝境,他们是不会盼望中国势力进入他们国家的。

这样一个契机出现之前,周琅很清楚,即便是从军事上成功击败英国,那样的霸权也很不稳定,至少在欧洲很难得到认同。

这样一个大魔王角色,俄国已经完全失去了登台扮演的机会,尽管俄国潜力依然巨大,但背后有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掣肘,俄国就不可能放开手脚西进。法国也不可能扮演这个角色,尽管法国实力也不弱,法国人依然保持着拿破仑时代的大国心态,睥睨周边各国,可硬实力上,法国人其实已经渐渐落后了。拿破仑时代的动员体系开始腐朽,工业生产开始落后,各方面都开始落后于强势崛起的德国。

德国当然有资格扮演这个角色,他们已经击败了奥地利,成为德意志地区的领袖,只需要击败法国,就能排除外国对德国统一的干扰,一个空前强大的帝国将一夕之间出现在欧洲大陆中部。

之后德国的硬实力压的周边国家喘不过气,不肯接受自身影响力下降的法俄两国,将结成同盟,共同对抗德国。

但周琅等不了那么久,他知道,俾斯麦统一德国之后,开始长期执政,开始收回爪牙,开始谋求欧洲的和平,在俾斯麦时代,欧洲一直在紧张中度过了四十多年没有爆发大国间的战争。四五十年后,周琅坟上的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所以他的战略计划中,等不到德国崛起到挑战整个欧洲的时代。

他可以加速德国战略优势的形成,比如继续削弱奥地利,让奥地利更加依赖德国;限制俄国,让俄国不跟法国结盟。但他依然不能保证,德国在他有生之年,可以成长到挑战整个欧洲的地步。

如果德国无法形成希特勒那种对整个欧洲造成的威胁和恐慌的话,欧洲人是不可能接受中国的,一个中国统治下的世界和平,他们感受到的,恐怕更多是约束感而不是安全感。

让中国成为世界霸主的契机是什么,何时会出现,周琅实在是无法判断。

但在其他地区则不然,所以周琅并不急于强势介入欧洲事务,而是先在欧洲之外,建立起中国无可替代的影响力。

第五百五十一节 欧洲之外的影响力(1)

第140票加更。

————————————

澳大利亚、北美西部不用说了,这里是中古的直属领地,全是中国移民的后代。北美地区人口已经增长到了四千多万人,澳大利亚人口也有八百多万人。

北美无需赘述,哪里农业发达,工矿业并重,工业总量上不如美国,但工业水平上基本相当,总量上之所以比不上美国,主要因为政府控制的农业移民,基本上是以自耕农为主,从农民中分化出来的工人始终稀缺,劳动力稀缺影响了工业发展。除了个别高利润的工业之外,这里的市场上充斥着来自中国本土以及其他工业国的商品。

澳洲的工业也不甚发达,但农牧业发展相当不错,跟历史上不一样,历史上澳大利亚牧业是从绵羊养殖和羊毛出口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现在的澳洲,更多的还是肉用牲畜,中国不是一个传统的毛纺织生产也消费大国,且本土有更近的蒙古、青藏草原供应原料,澳洲的羊毛产业就一直没有发展起来。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澳洲的地理位置,更利于希腊中国南方移民,但南方移民可没有什么养殖的传统,更多是冲着农耕的土地去的。

直到这几年,养殖业才渐渐开始有了规模,这还是因为内地一些移民开始涌入,中国北方省份,也有养羊的传统,尤其是陕甘一带的移民,许多地方是农牧并重的。

英国人早在流放囚犯时代,就从欧洲引入了优质绵羊,一直在澳洲繁衍,这些绵羊可以提供优质羊毛,很快就开辟了新的出口产品。澳洲羊毛,在质量上,跟欧洲最优质的羊毛相比毫不逊色,而大规模养殖的成本,却比欧洲低很多。一些在蒙古草原和中亚草原上完成了资本积累的牧业公司,开始杀入澳大利亚,他们从政府手中取得了大量无法用于农垦的半荒漠地带,雇佣牧人放牧,动辄十万亩以上的大牧场,让他们的生产效率极高,利润丰厚。

羊毛主要是出口欧洲市场的,因为欧洲有最发达的毛纺织工业,同时也是毛纺织品的传统消费国家。中国和印度这样的亚洲国家,毛纺织品一直不是主要消费品,中国古代,高档纺织品用丝绸,抵挡用麻布,宋代之后,加入中档纺织品棉布。因此毛纺织品,在中国一直不是一个主流消费品,只有在草原地区,才有消费毛纺织品的习惯。

不过这几年,澳大利亚发展出了另一项大宗商品,铁矿石出口,这项产业,主要就是面向中国市场了。

澳大利亚西北部的矿山发现时间已经不断了,周琅当年让老周官占领这里,就是因为知道这里有铁矿。

周官占领之后没几年,就发现了这里的铁矿,并不是周琅直接推动去找的,而是中国官府一项有对矿产进行普查的制度,由工部的屯田司负责。从英国人手里取得整个澳大利亚之后,就派人对这里的矿产资源和耕地资源进行了普查,结果发现了一大批矿藏,比如金矿和铁矿。但之后的几十年中,澳洲人只关心这里的金矿,不断扩大淘金规模,吸引了大量的移民。可对于铁矿却一直没有开发,原因只有一个,从劳动力紧缺的澳大利亚开采了铁矿,然后用船运回中国,面临的只有赔钱。

转机发生在五年前,英国人贝塞麦发明了一种新炼钢法,可以直接将铁矿石冶炼成钢。以前的炼钢,都是先将矿石冶炼成生铁,再将生铁用搅拌法冶炼成熟铁,之后或者用坩埚炼钢法,或者用锻打的方式炼成钢材,坩埚法和锻打冶炼的钢材都有成本太高产量太低的缺陷,导致钢材价格一直十分高昂,除了在军事领域少量应用之外,民用上无法采用。

贝塞麦发明转炉炼钢法,确实是一项天才的发明,但依然是基于前人的发现的,主要原理是向熔融状态的铁水中吹空气,让空气中的氧气跟铁水中的碳发生氧化反应,最终将碳除去,把铁冶炼成钢。这种吹空气的方法叫做空气沸腾法,美国人凯利在1847年就已经发现,但始终找不到完整的方案。贝塞麦的创新是结合吹空气的方法,改进了冶炼炉,发明了转炉,从而让生铁直接炼钢变在技术上变得可行。

值得一提的是,贝塞麦发明这种办法,是有意识的去创造一种大规模炼钢的办法,并不是偶然的发现,而是根据理论知识去有意识的研发。促使他研究炼钢方法的动机,主要是为了给大炮提供原料。欧洲频繁的战争,让贝塞麦加入到了利润丰厚的武器发明中,他研制出了一种线膛炮弹,但是英国軍方认为,他的炮弹威力足够,但沿用传统的铸铁跑,很难保证安全,因为膛压太大。用钢材的话,成本太高,在普通步兵炮上很难推广开来。

于是贝塞麦加紧了研发炼钢技术,创造出了转炉技术,这比历史上贝塞麦研究出转炉炼钢法早了整整五年。不得不说是因为中国的挤压,让全世界的技术竞争加剧,新技术的出现和推广速度比历史上快多了。

贝塞麦的新技术很快就在英国、美国、中国等所有有专利法的国家注册,然后在各国进行推广。在英国找到了合作伙伴,建立了冶炼炉后不久,就在中国也找到了合作伙伴。这些年,欧洲的发明家,不止一个在中国取得了成功,他们发现,在欧洲可以成功的技术,基本上在中国也能获得成功,在欧洲无法成功的技术,在中国也有很高的机会可以成功,只要技术是可行的,在中国总能找到市场。

无数发明家在利益的驱使下,将大量新技术推广到中国,也有一些中国人看到商机,主动将新技术引进。因此这时代,中国虽然还没能成为新技术的原发中心,可新技术在中国的推广一点都不慢。

当然中国也不是发明荒漠,中国人在制药领域,化学领域,这些理论更加重要的领域,已经开始展露头脚。用科学的方式,筛选出来数以万计的确实有效的传统中药材,让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大药材生产国。化学领域,之前的领头羊一直是法国人,中国的科学体系,是通过引入法国科学家建立的,因此化学的起步很高,已经出现了一些总要发明,比如肥料。

机械领域中,也有一些重要发明,比如有人发明了插秧机,用浮动的木船作为机身,用蒸汽机带动传动机构,但因为蒸汽机的重量,很难推广开来,只有一些大型农场在应用。

不可否认,西方雄厚的自然科学基础,和浓厚的发明创造文化,跟中国的以科举做官,和主要是大学主导的科研体系相比,他们的发明创造更有活力,欧美依然是世界重要发明的诞生地。

其实不独是中国这样,西方,尤其是英美之所以能成为科技中心,跟两国的社会文化,体制,法律等等都有重要关系。比如贝塞麦,这个名字并不是一个常见的英国名字,而是法国名字,因为他父亲11岁就去了欧洲大陆随贝塞麦的祖父母定居荷兰,成为荷兰的注册机械工程师,参与建造了荷兰第一台蒸汽机。

贝塞麦的父亲21岁时移居到法国巴黎,26岁时就在显微镜的改进方面有重大贡献,成为法国科学院的院士。但因为法国大革命,不得不迁居英国,利用在印染和金银首饰制造方面的技艺在伦敦谋生。

贝塞麦出生在这样一个机械工程师家族,而且父亲主要是在法国接受教育和积累经验,因此给贝塞麦起了一个法国式名字。

英国人的厉害之处,不是他们能培养出多少天才,而是他们总能给天才提供一个平台。周琅建立的帝国,虽然也无法培养出天才,可中国的市场规模,在开放的环境下,可以为天才们提供足够的舞台。

于是总有贝塞麦这样的发明家,将重要的人类智慧成果第一时间带来中国,让中国的技术水平始终保持在第一线。

贝塞麦炼钢法,大大降低了钢材的冶炼成本,增强了钢材生产能力,让大规模炼钢,从技术上开始变得可行。

于是他的技术在中国推广极快,可以用过去十分之一的价格销售钢材,而且利润丰厚。

结果就是,跟贝塞麦合作的工厂很快取得了成功,然后更多人从不想亲自在中国经营的贝塞麦手中得到了授权,开始在中国建造更多的钢厂,贝塞麦获得了巨额财富,中国得到了最好的技术。

但这项技术有一个严重的弊端,那就是他只适合冶炼含磷硫量低的铁矿,恰恰含磷硫铁矿才是全世界最普遍的铁矿石,欧洲只有瑞典拥有储备丰富的低磷铁矿砂,而亚洲,只有澳大利亚的铁矿符合要求。

英国人开始大量从瑞典进口铁矿砂,而中国则从本国的海外领地澳大利亚大规模开采优质铁矿。

铁矿的开采,终于成为澳大利亚经济发展源源不断的推动力,远比金矿开采更有价值,更有潜力。

第五百五十二节 欧洲之外的影响力(2)

第150票更加。

————————————

随着钢的普及,一些载重铁路、大型钢桥开始使用钢材。最大的价值,依然在军事上,軍队终于淘汰了用了半个多世纪之久的铸铁大炮,开始普及钢炮。现在的炮管,已经不是铸造出来,而是直接在一整根钢棒上钻出来的。同时新式步枪,也开始采用钢材,用专用钻床将铁棒钻成枪管。

军用开始全面钢材化,民用也开始普及化,让钢的产量激增。尽管澳大利亚因为劳动力紧缺,采矿又是一种向来不太受欢迎的工作,因此澳洲铁矿的开采成本极高,这里的铁矿坑口价格,是国内的十倍以上。但依然受到欢迎,因为新的冶炼方法让钢的生产成本下降了十倍,钢铁行业完全可以承担原材料价格的大幅度上涨,因为生产成本中,原料成本只是一个部分。在其他人工成本、设备成本都不变的情况下,其实最后的钢材成本上涨在五倍一下。这让新式钢厂可以以一半的市场价格销售产品,且能做到盈利。

澳洲矿工享受到了新技术带来的利益中的最大一块,让澳大利亚的工资水平,迅速超过了北美洲,成为全世界平均工资最高的地区。高工资迫使资本家大量采用新技术,让一个工人的生产率大幅度提高。许多世界上最新的采矿机器和设备,被引入澳洲,而且他们自己也在快速改进和发明新技术。

矿业带来了澳洲的工业革命,同时高工资也吸引来了大量自由移民。澳洲的人口增长速度开始超过美洲地区。

以澳洲为中心,中国牢牢控制着南太平洋上有价值的土地,包括新西兰都纳入了统治。但周边小岛实在是统治不过来,当地有较为强力土著部落的岛屿,则跟其签订保护协议,成为中国保护国,有通商条件的,直接去通商,没什么通商价值的,委托给澳洲公司管理,他们定期去巡航一下,宣示主权即可。这些岛屿,即便不纳入统治,也不能让西方势力立足,让他们在太平洋拥有基地。那些没什么人,但又有开发价值的土地,招商开发,将其租给一个个商业公司开发。有的岛屿或者有鸟粪,有的岛屿或者有矿藏,多少有一些经济价值,甚至岛屿本身就是价值,那些租借了岛屿的公司,就控制了一处法外之地,形成了一个个公司领土。

这些年在某些岛屿上曝光出一些丑闻,有将有人居住的岛屿,勾结澳洲公司,登记为无人岛屿,然后骗取开发权。有的跟黑帮勾结,做一些非法拘禁的事情,骗人到这里做奴工。有的使用黑奴,有的抓捕南洋一些土著。各种见不得人的事,都可能在这些法外之地出现。随着暴漏的事情越来越多,开始引起了公愤,一开始官府是责成澳洲公司严加管理。后来矛头都指向了澳洲公司这个海外巨头,要求将澳洲公司领土收归官府管辖的呼声越来越高。

欧洲公司的总督,这些年一直在周官家族流转,已经传到了老周官的孙子手里。周家在公司根深蒂固,公司的利润也越来越可观,他们自然不愿意失去这些领地,进行了大量的公关工作。

相比澳洲公司,非洲公司的名声反而要好一些。这家公司连续五十年,在非洲经营,一方面得到官府的支持,帮政府持续管理流放事务,向非洲输送的流放犯人总计超过五百万,平均下来每年都有十万人。其中四百万流入了南非帝国,一百万流入了后来才纳入公司领地的刚果河和尼日尔河流域。但非洲公司早期掌握在谢清高手里,此人不是一个重利的人,他提拔的官员大多也是这种类型的人才,他们热衷于探索而不是获利。

这些年非洲公司探索了非洲的各条河流,论起对非洲的了解,全世界无出其右者。而他们经营非洲的手段,一直都是商业管理,加农业开拓为主。对待当地土著较为宽厚,在非洲兴建了学校和医馆,建立了无数的城市,教会了许多十分原始的土著部落农耕生产,这种文明输出被看作是教化蛮夷的仁政。

名声好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有对比,相比澳洲天高皇帝远,澳洲公司一家独大,在非洲除了非洲公司在经营之外,欧洲许多公司也在开拓,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四大实力在这里经营,英国人废除了奴隶贸易,但英国政府采取的压榨政策,让他们不愿意多投入改善土著的生活,更没有兴趣数十年如一日的教化土著,他们扶持土著首领,作为他们的傀儡,帮他们管理土著居民,垄断土著商品贸易,谋取暴利;法国人做的也不好,法国是一个小农国家,他们这些年在非洲建立了两百五十万个农业中心,其实就是殖民点,法国移民了五百多万人,兴建了数百万座农场,这些农场比美国的农场为小,但比国内的农场要大。法国人看重的是土著的土地,因此存在着大量驱逐土著部落,掠夺土地的现象。西班牙和葡萄牙甚至还在偷偷走私黑奴,将黑奴送到加勒比海一带,然后再走私进入美国。

欧洲人在非洲的开发,普遍形象不好,甚至比澳洲公司犹有过之。相比之下,欧洲人自己也在夸奖非洲公司的行为,更何况中国呢。

美洲公司在南美进行的则是大农场作业,没什么大恶,也没有大善,就是一个典型的殖民开拓公司。

以除了欧洲公司之外的三大海外公司的扩张,让中国在欧洲之外的美洲西岸,建立了绝对的影响力;在太平洋地区,处于统治地位,澳洲、新西兰和婆罗洲、新几内亚等南太平洋岛屿处于直接管辖之下,夏威夷等岛国是中国的保护国;在非洲地区,南非王国这些年在花沙纳这个文人国王的统治下,文化发展很快,但军事持续衰微,扩张无力,甚至全靠非洲公司支持才能不被边境地区大量的雇佣兵势力颠覆;非洲中部则是公司直辖领地,在赤道两边建立起了面积广大的热带种植园基地,让非洲人从原始时代,奴隶制时代,一跃进入资本商业时代;欧洲公司对埃及的影响力巨大。

遍览全世界,欧洲地区之外,只有美洲东部地区、印度和南洋,属于中国和欧洲势力的争夺地区。

美洲东部,北方有美国这个独立的欧洲文化国家,有加拿大这个英属北美殖民地,有法国统治的魁北克;中美洲加勒比海上,则基本上都是西班牙殖民地,英美共同支持西班牙维护这里的统治;南美地区,也主要是西班牙殖民地,这个历史上,除了巴西之后,南美的独立运动彻底失败,被西班牙镇压之后,由西班牙政府和卡洛斯反对派势力瓜分了西班牙美洲殖民地,这两个势力的争夺,可以看作是中国和英美在美洲争夺的影子。

印度地区,以恒河为界,恒河以北、以东,印度河流域属于非洲公司,基本上形成了中国控制后世的巴基斯坦、孟加拉东部和恒河以北和喜马拉雅山之间地区。非洲公司势力对英属印度形成了包围之势。

由于非洲公司经营不重利,他们在印度做的,更多的是文明的输出。主要是政治文化的嫁接,在这里建立了中央集权式的行政体系,采用科举的办法选拔官员,除了总督之外,绝大多数官员都是从印度人中挑选。

印度的财富,尤其是农业财富,绝大多数落入了印度人的腰包。而且公司逐步开始进行压制豪强的政策,让财富更平衡的分配到底层民众手中,在公司势力强大的时候,豪强很难反抗,渐渐形成了中国式的小农经济。小农经济的效率不高,但相对平均,这让广大底层民众更容易生存,造成的结果就是人口持续增多。由于有效的管理,规避了英属印度出现的大量瘟疫高发、饥荒不断的情况,在英属印度人口从1亿8千万缓慢增长到两亿的同时,印度河流域人口从四千万增长到了六千万,东孟加拉地区人口也增加到了两千五百多万,北印度平原地区,两千万人以上,总人口超过了一亿人。

非洲公司在统治区内,建设了大大小小无数的灌溉水渠,新增了数亿亩良田,总耕地面积超过了十亿亩。以印度的水利条件,养活一亿人口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人口到了上亿的层级,贫富分化不可避免的出现,大量社会问题开始爆发。当然比英属印度要好的多,而且非洲公司也没有采取限制性政策,限制印度的的工业发展。而且他们管理印度的商业,大量中国公司涌入这里,带来了技术、资本和管理方式。基于丰富的农场品生产,这里形成了碾米业、面粉工业、纺纱、造纸等一大批拥有竞争力的工业。尽管只是一些初级工业,但相比近邻英属印度,已经不是一个社会发展阶段了。

第五百五十三节 欧洲之外的影响力(3)

第160票,应该会有的。

公司印度的一些工业品开始大量出口中国,同时从中国进口大量的机械设备,经济形成互补。公司印度的前景还是十分光明的,不和谐的是,也出现了一些要求民族独立和解放的势力,不用说背后有英国势力支持。但都是小鱼小虾,翻不起大浪。绝大多数公司印度的精英还是支持公司的,因为绝大多数官僚,都是得利于公司建立的教育体系,他们接受的政治理论也是以中国的忠孝文化为基础的儒道理论。五十年的时光,足以让儒道在这个农业国度扎根了。虽然跟中国持续数千年的儒道化政治相比,还很浅薄,但跟英国在英属印度嫁接西方思想,就要稳固的多。

所以在印度地区,公认的是,中国的统治更仁慈;外界的评价没有意义,印度人自己,甚至也是这么认为,英属印度区域的一些觉醒了民族精神的精英,甚至推动公司印度兼并英属印度;公司印度的一些反对派,往往更多的是寻求建立一个印度国家,而不是推翻公司,他们希望公司能允许让印度成为一个国家,而不是一个公司领地。有很大一批人,甚至认为中国皇帝应该将印度纳入统治,或者邀请一个中国皇室成员来印度做皇帝。

至于建立共和国,目前在全世界都还是异端。在印度本国没有出现甘地那种凝聚所有人威望的精英或者家族的时候,从外界引入一个君主,是印度人最现实可行的建国方案。

但公司即便不在印度榨取,只将商业利益作为公司利润,印度也是公司最重要的资产,无法轻易放弃。

另外印度还是公司重要的人才储备基地,开发非洲的过程中,印度的人力资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止是一些印度农民在非洲开拓,超过一半的管理人员,也来自印度。公司控制了印度的行政体系,他们可以从这里抽调成熟的官员。当然这些官员,都是汉化的印度人,他们至少得会说汉语,否则很难得到公司管理者的重用。

利用印度的人力物力,非洲公司才可能在非洲实行一些重要建设。否则非洲公司不可能取得如今对非洲的控制力,光是人力一项上,他们就不可能从国内得到足够的支持。因为非洲对中国人的吸引力实在是有限。可开发出来的利益,却被中国商业公司分享,非洲公司只负责管理商业,在开拓上,主要还是一些利益驱动的公司进行开发的,比如非洲的矿藏、贸易主要就是其他公司在做,非洲公司只负责维持一个基本秩序,收取关税和其他税收。对具体开发,并没有能力投入。

通过汉化的印度官员,非洲公司完成了刚果河、尼日尔河两河流域的汉化。当地上层人物说汉语,用汉字,有三分之一人口完成了编户齐民,归公司直接统治,剩余人口则分散在交通不便,公司权力很难抵达的密集丛林或者偏远地区,依然过着原始的部落和氏族生活。

在非洲公司统治的城市中,看到一个黑脸非洲汉子,说着一口正宗的中国官话,穿着长袍儒服,张嘴之乎者也,介绍自己姓张王李赵的时候,一点都不用惊叹,这只是当地普通的中产阶层而已。

欧洲之外,中国有更强影响力,又没有直接统治的区域,基本上就只有南美西岸地区,主要是秘鲁和智利两地。

这两地加上厄瓜多尔、中美洲和墨西哥,目前都是由卡洛斯家族统治的地区,卡洛斯家族坚称他们才拥有西班牙王位的合法继承权,他们是西班牙波旁王朝的男性直系,前任国王腓力七世的亲弟弟家族,而现任女王是腓力七世的女儿,女人一直在西班牙不具有继承权,他们的主张一直得到教会的支持。现在卡洛斯帝国在墨西哥已经传到了第二代,蒙特莫林伯爵卡洛斯六世手里,尽管南美本土白人阶层,普遍推动南美独立建国的方针,但王室不肯妥协。

由于跟西班牙本土的联系切断,导致西班牙半岛白人在卡洛斯统治区彻底失势,权力已经完全掌控在了土生白人和少数上层混血人种手中。以土生白人为主的上层基层,和梅斯蒂索人为代表的中下层精英阶层,跟卡洛斯的王权在最近十年间,出现了复杂的权力斗争。在墨西哥这个核心区域,卡洛斯依靠皈依天主教的一支印第安軍队,压制了土生白人和混血人种的对抗,实行毒菜统治。

但土生白人势力,却在智利取得了优势,他们建立的议会,控制了当地軍队,多次驱逐了卡洛斯派来的总督。在中国的斡旋下,智利才没有宣布独立,并且继续向卡洛斯提供财政支持,支持他跟西班牙女王争夺殖民地统治权。卡洛斯也开始默认议会的权力,他派去的总督,变成了代表王权的象征,不再干涉具体政治,成了议会的橡皮图章。

在菲律宾与智利之间的区域,秘鲁情况复杂,双方在这里形成了权力平衡,土生白人建立了议会政府和軍队,但秘鲁总督也有一直墨西哥軍队,双方貌合神离,但斗争暂时保持在议会范围内,没有爆发内战。秘鲁同样也支持卡洛斯夺权,在他们看来,卡洛斯的统治至少比西班牙政府要好一些。

中国在这些地区,同样拥有远高于欧洲的影响力,不仅仅是通过扶持卡洛斯家族,最重要的还是商业势力的渗透。这里的自然条件相当不错,其实开发潜力是很大的,秘鲁的农业潜力,智利的矿产业潜力,都是世界级的。

不少中国公司,其中最大的就是美洲公司,在秘鲁经营大规模的农场。将几百年来没有被白人占有的土地,通过法律程序购买下来,进行集中开发。秘鲁是一个印第安人占多数的地区,白人数量少,过去又集中于开发矿产,对土地的开发既没有能力,又没有资本。而且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靠太平洋一侧,被海岸山阻挡,主要平原都在海岸山东部,河流从安第斯山脉发源,直接汇入亚马逊雨林。要将这些平原开发出来,需要交通通道。美洲公司建造了代价高昂的翻山铁路,才让这里的内陆开发成为可能。

开发土地,缺乏劳工,雇佣当地印第安人和混血人种,当然也雇佣华人,但多数作为监工和技术人员,在这里引入了稻米种植,已经将秘鲁打造成了南美洲的大米生产中心,开发出了三千多万亩水稻田,其中半数都属于美洲公司。

其他商业公司则主要在矿产、林业方面经营,同样主要以当地人力为主。在中国公司的经营下,秘鲁成为世界第一大产银国。虽然白银已经不是中国的法定货币,但白银交易中心却在中国。南美的白银进入中国,然后转口到印度为主的银本位国家,甚至返销日本。

跟随这些商业公司一起进来的,还有中国人,尽管人数较少,而且很难留下,但在当地创造了一个混血种族,多半是跟印第安混血的族群,也有跟白人,跟克里奥尔人混血,总之血统十分混乱,但文化上是汉化的。

这样一个混血人群,并没有像极为重视血统的西班牙人那样,遭受强烈的歧视,他们继续在公司内部任职,尽管依然免不了要遭受一些歧视,但并不存在政治上的打压,只要有能力,他们在各种公司内部都能够担当要职。但这只族群,只能起到权力上,而不是人口上的影响力,因为这样的族群,在秘鲁也只有十万人,在智利更是只有两三万人。

由于中国商业公司,基本上控制了秘鲁和智利的商业,在农业上也一家独大,出口粮食贸易上,基本都是中国公司在做,因此这些公司在美洲西岸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否则他们也不可能斡旋当地政府跟卡洛斯家族之间的争端。

跟历史上不太一样的地方是,秘鲁的人口中,华人的数量可能会很少,因为这里实在缺乏吸引中国移民的资源。智利就更不可能成为一个优良的移民地区,因为中国人普遍不愿意做矿工,如果愿意挖矿,在国内就能拿到更高的工资,何苦来海外挖矿呢。

但这些移民带来的文化,却在逐步影响着美洲西岸地区。政治上他们还无法跟白人和混血人种竞争,但因为面孔比白人更像印第安人,加上中国人不喜欢争斗,较能容让,这让混血中国族群跟印第安人的关系没有白人那么紧张,在印第安部落地区,经营商业的,主要就是这些混血中国人,他们继续跟印第安人混血,血统上越来越像印第安人,但文化上,则越来越汉人。将中国文化开始带入印第安文化中。

相比白人,印第安人文化相对落后,尽管大多数印第安人已经皈依天主教,但不妨碍他们学中文,读孔孟,也不妨碍他们用水浒之类的造反精神武装自己。

不断跟印第安人混血的中国混血群体,渐渐再跟印第安人靠拢,这个人数第一的族群,如果能让文化水平较高的中国混血族群凝聚起来,必然会成为南美西部的第一大政治势力。这并非是有意的争夺,而是自然而然的发展。

他们建学堂的目的,主要是让自己的子弟接受教育,但不可避免的会教授一些印第安子弟,他们建医馆的目的,可能更多是为了盈利,但也不免让印第安人受益。

白人跟印第安社会几乎是隔离的,印第安人居住在自己的社区,主要是农村,以村社为单位,一些混血中国人在这里经营,渐渐融入其中,渐渐取得领导权力,潜移默化的,中国混血人群在朝着印第安人的高层权力攀爬。

新的不断诞生的混血一代,规模更大的汉化的混血二代,以及教育出来的汉化印第安人,这三种族群渐渐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中国认同的民族,假以时日必然要以一个新的族群向白人发出挑战。

海外中国人口和汉化人口依然保持着较快的增长势头,但本土却开始放缓,一个新的时代似乎到来了。

第五百五十四节 进入低增长时代

中国本土人口增长缓慢,但还是从五亿多人口坚定的爬升到了六亿,十年人口增长率不到12%,年均不足1.2%,低于美国的3%,也低于英国的1.8%,甚至跟欧洲整体水平相比,也没什么优势。

工业时代的欧洲人口增长速度十分惊人,否则也不可能迅速追上中国。

以五十年期,中国人口增长速度跑输了大多数欧洲国家,仅仅从乾隆末年的三亿人翻了一倍。同时期的英国,人口增长恐怖,1741到1751年10年间增长率约为3.5%,1751到1761年增长速度加快到7%,1780-1790年的10年间,增长速度为11%,19世纪20年代增长达到16%的最高峰。仅仅1811-1821年的10年间,英国就增加了其人口的18%,人口年增长率达到1.8%。这种前所未有的人口增长速度被称为英国“人口革命”。

工业革命时期,长时间保持的高增长,让英国从不到400万人的小国,成长为一个人口三千万的大帝国。而且英国的城市人口超过了农村人口,不但完成了工业化,也完成了城市化。

相比中国的工业化已经完成,这个完成的定义不同,但目前从任何指标上来看,工业已经取代农业,成为中国的最大生产单位。没有明确的总量计算,但工业提供的税收,已经是农业税收的五倍,每年高达五亿贯钱,而且继续快速提高。但城市化水平增长缓慢,城市人口徘徊在三分之一左右,连续多年未见增长。这让作为皇帝的周琅颇为忧虑,担心是否跌入了农业陷阱,因为顽固的小农经济,已经让城市化无法继续增长了。

城市停止增长,意味着城市吸引劳动力的能力下降,城市都无法吸引到足够的劳动力,就更不用说海外移民的。海外移民数量三十年来第一次下降到了百万以下,中国的海外移民数量,甚至还赶不上欧洲。

作为统治者,这即让周琅感到喜悦,又让他充满忧虑。喜悦的是,中国人口停止向海外输出,意味着本国能够吸纳足够的劳动力,意味着本国对国人的吸引力超过了海外。忧虑的是,城市化可能发生停滞,他很难判断这种停滞的原因。

表面上看,农村人口不愿意走向城市,肯定是因为在农村能够生活的不错,至少是跟城市的差距没有大到让他们放弃安逸的乡村生活进城务工的程度。由于海外粮食随着交通运输技术的发展,可以变成寻常商品输入国内之后,中国边境地区出现的大农场作业,让粮食价格变得低廉。结果本土农村开始转而生产经济作物,桑蚕棉麻,甘蔗水果,种植面积已经远超历史上任何时代。

江南地区已经看不到大片的稻田,山东也主要种上了棉花,广东则发展出了果脯产业。南方普遍种植甘蔗,全国过半的省份,粮食无法自给自足需要进口。中部省份,则发展出了养殖业,河南、湖南、湖北、四川四省普遍养猪,陕甘地区主要养羊,温饱问题早已解决,肉食品已经算不上什么奢侈品,寻常百姓家里,不敢说顿顿有肉吃,但一个月吃顿肉已经不稀奇了。

由于农村地区的经济化农业、养殖业的发展,大大提高了农村产业效益,吸引了大量的劳动力,让进城务工的吸引力下降,尽管间歇性的进城务工还很普遍,但定居于城市,不是农民工的选择。

这大大影响了城市化发展,而城市化是未来。进城劳动力数量下降,伴随的是城市产业发展的停滞,工厂生产开始饱和,尽管生产效率还在增长,更多的是采取新技术,而不是扩大生产规模。旧工厂采用新机器,而不是建设新工厂。

这让周琅忧虑。但他没有办法,他怀疑这是技术原因。蒸汽机带动的工业革命,可能就只能做到这一点。蒸汽革命让英国可以轻松的工业化、城市化,但在中国,他只能让三分之一进入城市。就好像蒸汽机前,中国在唐宋时期,就掌握了水力等蒸汽动力之前的所有工业技术,宋朝的城市规模也很大,大城市也很多,工商业税收也开始超越农业,但宋朝还是没有发生工业革命,没有完成城市化。恐怕就是因为水利技术,不可能让宋朝这样人口规模的国家,完成工业化和城市化。

同理,蒸汽动力驱动的工业化,无法让六亿人口的中国,完成工业革命和城市化。

除了技术性的原因,还有行政和文化上的原因。

行政上,随着工商业收入大幅度超过农业,开始反哺农业,至少是反哺农村。通过后备兵役制等方式,大量农村家庭得到了固定的军饷收入。家里只要有一个儿子做了后备军,事实上就不需要进城务工也能为生。这可能影响了近千万人口进入城市的压力。

另外通过财政的方式,修建了大量的交通设施,一些农村通过运河、铁路跟城市连接,虽然还做不到工作在城市,居住在农村的便利程度,却让大量农民可以做到跟农村保持紧密的联系,他们在城市间歇性甚至持续性打工,但逢年过节就回农村,不愿在城市定居。城市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谋生的异乡,而不是生活的故乡。

文化上,就是农民不愿意远离故土,远离祖宗坟茔所在的地方。加强了农民工现象,大量家庭即便贫困,最多也是让主要劳动力进城务工,赚钱补贴家用,而不是全体家庭成员迁居城市生活。城市生活的吸引力,还没有超越农村的踏实感。

尽管忧虑,但周琅发现,他真的很难采取什么措施来改善。停止向农村输入资源,那意味着打破现有的军事制度,这套后备兵役制好容易建立起来,每年花费几亿钱维持,放弃的成本太大;而且向农村反馈资源,本就是维持稳定的一种妥协,相比在快速发展伴随的革命风险,周琅宁可发展慢一些。

政治上无法停止反馈农村,文化上,则更难改变,除非搞化文大命革这种形势,否则很难从根子上断绝传统文化。通过教育来移风易俗,这是一个百年工程。

周琅只能期待,暂时停滞的城市化,是因为技术力不够的结果,他知道,即使中国的改变,没有给历史大势带来刺激作用,即便中国人一直不为世界贡献新的技术力量,很快也会出现第二次工业革命,电力和内燃机的应用,依然会推动中国第二次城市,希望那时候城市化能突破一半。

毕竟有了电力,城市生活才真正开始变得精彩,而不是一到晚上城市跟农村一样,只能去做床上运动。

通过最高层的数据资料,周琅知道,中国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历史发展期,类似于后世西方国家完成工业革命后的缓慢增长期,这个时期,总量增长不大,社会在朝着精细化,高效化方向发展。

这让中国社会的总体效率,其实已经输给了英国。尽管在东部工业地区,中国的大工业效率比英国更高,工厂规模更大,更集约;但总体来说,是比不上英国的。英国一半人口在城市中,农村人口更少。中国更多人口在农村,城市人口更少。这就意味着,中国在东部工业区效率高于英国的工业区;可广大农村远低于英国的商业化农场经营。总体上,英国更像是中小工厂加大中农场模式,中国则是大型工业加小农农业,平均下来,效率比英国低下。

效率底下的表现形式,就是中国的人均比不上英国,中国的总量确实比英国大的多,超过英国十倍以上,但中国人口是英国的二十倍,人均收入其实只有英国的六成。

周琅自己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尽管他的身体还能支撑他继续执政,但他还是渐渐放开了权力。主要政务交由皇太子处理,皇太子先是主持兵部工作,然后以监国身份开始执政。

周琅则越来越少的留在皇宫,冬天回去海南岛的别宫窝冬,夏天则会去承德避暑。春秋两季,一般都在武当山等名山大川的道观寺庙里享清闲,喝喝茶,打打拳,读读书,教育教育儿孙。

周琅开始进入半退休状态,皇权交接的态度很明确,对国内来说,大家看到平稳交接,感到踏实,但对国外来说,西方国家突然发现,跟中国政权打交道变得困难了。皇太子对待西方国家,远没有老皇帝那么宽容。

老皇帝更容易接受西方国家的讨价还价,对英国的挑衅和对抗也能容忍,但是皇太子则更愿意采取对抗的形势。

在俄奥战争结束后,西方国家发现,皇太子虽然跟前任中国执政者一样,在利益问题上不是过于斤斤计较,但在具体政策上,却开始加强对抗。

一些对中国产品加征高关税,却能自由进入中国市场的国家,突然面对着这样一个两难的选择,要么放弃中国市场,继续维持关税壁垒,要么放开关税壁垒,换取中国市场。

这其中尤以俄国、普鲁士、奥地利这种重商主义的国家首当其冲!

第五百五十五节 大中国经济圈

皇太子监国刚刚一个月时间,就像所有对中国维持高关税的国家发出了外交照会,要求他们将中国商品的税率降低到跟中国同一水平,否则将采取针对性措施。

首当其冲的是欧洲国家,反倒跟英国没什么矛盾。

因为英国早就开始自由贸易了,关税平均税率在12左右,这种水平的税率,能够维持海关部门的行政费用罢了。英国领先世界的工业技术,足以保证他们的出口大于进口,已经不需要关税壁垒保护本国工业了。

中国的关税税率也不算高,平均在15左右,比英国略高,也可以称得上是自由贸易。

可是欧洲国家的关税税率颇高,北德意志关税同盟,平均税率是欧洲相对较低的,也达到了25,法国超过30,俄国更是高达38,奥地利40。

欧洲之外的美国,关税也很高。美国早期,关税还较低,但在1812年英美战争期间,关税开始大幅度提高。工业集团用为战争融资,以及报复英国为由,推动国会通过了新的关税法案,战争期间关税税率达到25左右,较战前提高1倍以上。

在战争结束后,高税率不仅没有降低,而且还逐渐提高了。到1820年,美国制成品的平均关税税率达到了40。1828年,国会通过新的关税法,把平均关税率提高到45。18301832年间,棉纺织品的进口关税率甚至提高到71。

高关税一再遭到南方利益集团和部分北方大资本家的强烈反对,他们把新关税率称为可憎关税率。但北方工业集团的影响力,渐渐超越了南方奴隶主阶层,因此让美国始终维持高关税。

现在这些国家受到了中国的威胁,要么失去本国商品在中国的市场,要么开放本国市场给中国商品。

这对很多国家来说,无异于一场危机。

俄国女沙皇感到泰山压顶一般。

“你爹是怎么搞的,他想让俄国破产吗?”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不打算对抗!”

乌拉尔国王周淳很无辜的表示。

俄国打败了奥匈帝国,女沙皇的威望有所提高。乌拉尔也获得了新的领土,印度到俄国的铁路开始动工。

这几年俄国工业增长不错,轻工业上,排挤了英国和中国的纺织品入侵,但却能向中国和英国出口俄国的生铁,贸易状况大大改善。俄国工业发展,迎来了一个高氵朝。俄国建立了自己的棉麻纺织工业,毛纺织工业也颇具规模,已经可以自给自足,尽管价格高昂,但解决了就业问题。彼得堡、莫斯科等地的纺织部门,已经吸引了上百万工人。其他工业人口加起来,已经超过了300万人。

但俄国的工业水平还很粗糙,性格上本就粗枝大叶的俄国人,在工业上也想的粗苯,他们的纺织品不够精细,他们的机器设备十分粗糙,主要工业品多是初级产品。工业制成品,除了满足国内需求之外,少有出口的。

在这种情况下,将关税降低到中国的水平,无异于一场工业自杀行为。

“乌拉尔本来也没什么关税,但俄国关税是重要的财政收入,如果降低关税,可能会影响到支付欠中国投资者的债券利息!”

女沙皇解释道。

周淳摆手:“你跟我说不着,要说跟我你公公说去。”

女沙皇顿时就没底气了:“我就是说说而已,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跟他们交涉。我们不能贸然降低关税的,你很清楚对不对。”

周淳叹道:“我建议你访问一下中国,有助于解决这些问题。”

女沙皇也觉得时机合适,她的地位已经稳固,反对她的势力陷入了低潮。她可能离开国家,进行外交活动了,尽管沙皇出国的情况不多见,但这更显得俄国的诚意不是吗。

比女沙皇更为难的是俾斯麦。

俾斯麦已经理顺了德意志联邦,把奥地利排除出去之后,俾斯麦已经成功降服了德意志联邦中的大多数国家,跟过去相比,萨克森等中德意志邦国开始依附于普鲁士,只有巴伐利亚、巴登和符腾堡等数个南德意志邦国还在依托法国的支持抗拒统一,但俾斯麦通过挑动德意志民族情绪,正在让德意志邦国出现反法情绪,只要这股情绪爆发出来,俾斯麦随时打算进一步挑衅法国,引发战争。

这时候中国人的关税照会送了过来,这对德意志联邦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普鲁士的经济势力迅速分裂成两部分,克虏伯为首的重工业集团,游说俾斯麦接受中国的要求,关税对等本就是合理的要求。但容克地主阶层、纺织业集团却希望继续维持高关税制度。

容克担心中国农产品会涌入普鲁士,这些年中国农副产品向欧洲出口的规模越来越大。铁路的连通,让生猪直接从中国运输到欧洲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中国的粮食,用粮食酿造的酒,也都在向欧洲出口,这些产业都是容克阶层控制的。总量虽然不大,但经营这些产业的容克阶层,政治能量却很大。

普鲁士的轻工业一直不行,棉纺织工业无法抵挡近在咫尺的英国商品冲击,丝织工业远不是法国丝织品的对手,能拿得出手的工业,只有煤炭、钢铁和机械制品,其中机械制品已经能够跟英国产品竞争,向中国大量出口,所以克虏伯这种机械工业巨头,是倾向于接受中国的条件,因为克虏伯每年向中国提供数百万英镑的铁路产品。

俾斯麦清楚,一旦降低关税,重工业不会受到什么冲击,克虏伯他们的产品,足以阻挡任何国家的产品,但轻工业恐怕会遭受灭顶之灾。不产棉花,依靠进口棉花发展的纺织业,根本就没有跟中国同类商品对抗的能力。中国虽然也大量进口棉花,但他们进口的成本比普鲁士低,他们的工厂规模比普鲁士大,生产成本上有很大的优势。

降低关税之后,棉纺织工业估计就完蛋了,然后皮革工业,陶瓷工业,估计也会濒临破产。

可如果不答应,重工业则会遭遇重挫。克虏伯等机械工业具有的军事价值,是俾斯麦极为看重的,如果这些工业受到冲击,无疑会大大降低普鲁士的战争潜力,让普鲁士再回到依赖英国軍火的时代,这是俾斯麦无法接受的。

皇太子的政策,推进的十分坚定。

尤其是在亚洲国家,本来就没什么阻力。因为朝鲜、越南、缅甸一直都是中国的关税同盟,他们对中国商品一直是不征收关税的。印度、暹罗的关税极低。皇太子照会之后,作为非洲公司控制的领土,印度迅速免除了中国商品的关税,暹罗也迫于压力,做出了免除关税的决定。

日本幕府此时十分矛盾,关税是他们控制中国商品冲击的唯一手段,在周琅亲自执政的时候,幕府定期跟周琅通信,建立起了密切的上层联系。尽管地方势力越来越强大,但还是依靠中国的支持,幕府牢牢控制着日本的政治。现在中国皇太子要求日本降低关税,进一步开放,让幕府感受到了失控的危机。

日本的政治形态,已经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态势。

西南强藩,通过海贸,实力越来越强。他们建立的航运公司,已经在中日贸易中压到了中国航运公司,依靠日本低廉的工资水平,他们的船队规模越来越大。

东北强藩,以陆奥国、出羽国为首,加上最近成长很快的北海道松田蕃,他们以开发本地产业,不管是农业,林业还是矿产业,都在引入中国技术后,快速成长。吸引了大量的本州贫民。

西南、东北两大强藩集团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尽管还没有公开反叛幕府,但已经开始私自开挖本地矿产。本州的蕃阀们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安分守己,开始偷偷发展。筑前国通过开发日本最大的煤矿,成为一个强国。伊予国偷偷盗采别子铜山,尽管多次被幕府派遣的矿山奉行查获,但他们只交出一些商人,把大名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

幕府唯一能控制蕃阀跟外界沟通的,也就剩下一个海关了,如果放弃关税,就失去了辖制蕃阀的最后手段。可中国皇太子态度强硬,降低关税还可以商量,但开放贸易是必须的,日本必须允许中国商业公司自由进出任何一个蕃阀。

中国朝廷的照会,得到了西南、东北和本州强藩的支持,他们游说幕府接受这个要求,西南强藩更是直接表示,如果幕府拒绝他们将自行跟其他番国贸易,而且不会给幕府交税。

在这种情况下,幕府先跟中国达成一致,中国继续支持幕府对日本的管理,他们的海关继续控制各个番国的进出口,但大幅度降低了关税,同时允许所有沿海番国对外通商。然后幕府向这些番国派遣正式海关奉行,管理各国的海关。

同时皇太子做到了前任和西方国家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打开了满清帝国的大门,不但使用经济威胁,还动用了政治外交威慑,迫使已经接替道光的咸丰开放了满清所有海关。尤其是波斯湾沿岸地区,中国商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皇太子很轻易就以中国为中心,建立起了一个无关税或者低关税的经济圈,包括日本、朝鲜、越南、暹罗、公司印度等中国控制地区,还包括美洲西部、南非王国、满清帝国等非直接控制地区,总人口竟然高达十亿人的一个超级经济圈。

此时全世界的总人口,还不到15亿,三分之二的人口,进入了中国经济圈,至少在经济上,中国霸权开始形成。

此时欧洲国家才开始站队。

俄国女沙皇访问中国,开始第一个跟中国就经济问题进行磋商。

第五百五十六节 大家压力都很大

皇太子对儿媳妇提出的要求一概不答应。

要么俄国对等的开放国内市场,要么对俄国关闭中国市场,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没有谈判的余地。

不是皇太子不想通过撒钱的方式拉拢俄国,实在是他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跟他爹感觉城市化停滞的忧虑不同,皇太子更担心的是三分之一人口住在城市,跟农村关系越来越远,在朝堂上,还有高官习惯管这些在城里落籍,没有农村跟脚的人叫流民。

流民,在统治者眼中,永远是不安定因素。现在这种不安定因素有两亿人,这让皇太子如何能过的踏实。

城市化停滞的原因,可观上来讲,还是生产力开始过剩,中国的工业生产,已经满足了中国的需求,如果不能给广大工人提供生计,两亿人的生存压力,能够撕碎任何帝国。

这几年城市里的治安持续恶化,帮会之间的火并,工人霸占工厂等等。跟西方不同,虽然法律中也有保护私产的内容,但面对这种大规模群体事件,还是有法不责众的情况。

尤其是皇太子执政后,对这些群体性事件,没有他爹那么有魄力。主要是他缺乏威望,面对同一件事情,周琅可以强硬,他不敢。因为他做就会出事,好比同样的统治制度,秦始皇时代就是铁桶江山,到了秦二世手里,就会天下大乱。

因此在面对工人霸占工厂这种事件,官府往往不会上升到叛乱高度,不敢像以前那样,将为首者流放,而是由地方官出面,采取和稀泥态度,让资本家做出损失,逼迫商人让步,提高工资,减少工作时间,改善工作环境等等。但这治标不治本,缓和了劳资矛盾,但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反而让大量资本家经营陷入困境,尤其是棉纺织工业、皮革工业、运输业等低端产业,许多工厂在看到持续亏损的情况后,降低工资,工人摆工,官府也不支持,所幸关闭工厂。有的资本家将资本投入其他领域,比如房地产,金融业等。有的资本家则输出资本,他们向劳动力更廉价的地区投资,纺纱厂这样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大量迁入公司统治下的印度,甚至迁入日本。

日本的商船开始越来越活跃的出现在中国港口,不但做中日贸易,还做中国国内贸易,他们在中国国内做转口,利用更加低廉的日本工人,让中国航运业经营困难。日本和印度棉纱,让大量纺纱女工失业。女人不会造反,但大量日本航运公司的经营,则让中国的码头工人失业,让水手失业,这些人没什么专业技能,受教育程度低,只能靠出卖最廉价的劳动力为生。

他们在城市里生活困难,东家如果降低工资,他们就生计艰难,所以在帮会、工会的带领下,跟资本家开始做斗争,但不降低工资,资本家就经营不下去,只能关闭工厂、货栈。结果工人大量失业。

如果按照经济学来解释,这是产业发展到了新阶段,开始要求向更高层面攀登,然后高新产业取代落后产业,落后产业向外转移。但带来的是巨大的社会问题,后世在中国冲击下,连欧美这些发达国家都很痛苦,更何况现在的中国。

工会、帮会们很快就发现,他们逼迫资本家是没用的,官府迫于压力只能支持他们,资本家反而成了弱势群体,动辄在帮会开的香堂上痛哭流涕,被逼的跳河的小工厂主频频出现。官府认识到,像过去那样,一味的逼迫商人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大商业公司也不是那么容易压迫的,他们开始雇佣文人帮他们摇旗呐喊,通过舆论向官府施压。认为是过于宽厚的关税政策,让中国工商业凋敝,最后让穷人生计困难。

而且工商业集团,也终于开始了呼吁建立议会等西方制度的声音,当然还是通过一批御用文人在摇旗呐喊,这些文人未必就是拿钱办事,他们很多是真的抱有这种思想,认为西方那一套制度更加公平,但能让他们的声音刊登在报纸上,这却是受到资本势力控制的。只要他们的思想符合资本的需求,资本控制的报纸就会大肆报道,甚至帮他们买版面。

商业势力开始向官府要权,底层民众开始向官府要生计,这些都逼迫皇太子不得不做出改变,他身边的工商业顾问也告诉他,除非一些西方国家愿意开放市场,否则中国商品很难扩大出口,国内已经饱和,养活不了更多的人,长此以往必然出现动乱。

于是皇太子开始采取强力措施,一改过去以国内市场为主的政策,开始大力挖掘国际市场的潜力。

对外宣传上,也统一口径,就是为小民找生计,借此平息越来越严重的劳资对立问题,以及因为这些问题,开始转移到官府身上的民怨。

尽管谁也不敢保证逼迫外国开放市场,能对中国产业有多大的改善,但至少可以画一个大饼,告诉大家,只要国外开放了市场,中国市面行情就会好转,大家就都有活干,有饭吃了,让贫苦百姓有一个盼头。也让老百姓看到官府是在做事的,让他们对官府的怨念平息。

所以哪怕是自己儿媳妇执政的俄国也不能例外。

女沙皇感到事态严重,她来之前已经让议会进行过讨论,资产阶级为主的国民议院和贵族组成的贵族议院这次态度极为一致,坚持不能按照中国人的要求降低关税。在产业上,贵族终于完成了向工商业转型的过程,他们成为了像英国那样的,以工商业获利的新贵族。国民议院的议员,本就是一些资产阶级和富农。开放市场对俄国资产阶层的冲击是巨大的,他们联合起来反对。

如果女沙皇在中国外交失败,那么回国之后,将失去贵族和平民两股政治力量的支持,让她跟康斯坦丁等皇族的博弈中,陷入劣势。

如此就只能选择对抗了,对抗的成本可能更大,但不会失分,而且能够得到民族主义者的支持,将矛盾转向对中国的仇恨。反正俄国民间对东方人始终充满仇视,把现在的中国,视作东方鞑靼的后继者。回国之后,可以将谈判失败的责任全都推到中国人的傲慢上,展现出俄国女沙皇毫不妥协的强硬姿态。之后是贸易战,俄国失去向中国出口毛纺织品和生铁等初级工业品的市场,然后这些产业开始陷入困境。但赢得广大民族主义者的拥护,大家的日子过的越苦,只会越痛恨中国政府,而不是怨恨女沙皇。

俄国都这样选择,普鲁士更不会冒着得罪容克阶层的风险,俾斯麦本身就是容克阶层出身,他跟国王和軍队的关系都不好,却能在普鲁士这个君权和军权都很重的国家长期执政,没有容克集团的支持,那是不可想象的。至于克虏伯等重工业集团的利益,就只能暂时放在一边了,而且这些重工业集团,更依赖本国政府和軍队的订单,俾斯麦通过承诺给他们更多的国家采购,足以平息这些势力的怨念。

有俄国、普鲁士在前,其他欧洲国家都选择了对抗,奥地利拒绝降低关税,法国拒绝降低关税,只有一些小国选择了妥协,北欧的荷兰、瑞典,南欧的撒丁王国和巴尔干帝国。荷兰在南洋占有大量殖民地,依赖向中国出口维持,本土也没有优势工业,不需要保护;瑞典过于依赖优质铁矿的出口,中国是其中最大的进口国之一,瑞典铁矿砂被中国大量用于武器生产,用瑞典铁矿砂冶炼成钢材,然后制作出来的武器,比用澳大利亚的铁矿更加精良。

撒丁王国已经建立了意大利王国,他们的主要利益不在商业上,而在统一国家上。但他们的外交能量基本上用完了,之前趁着普奥战争,他们参战希望统一意大利,加富尔成功取得了拿破仑的支持,但拿破仑出尔反尔,最后斡旋的时候,只同意意大利获得伦巴第,却不同意他们吞并威尼斯。军事上国王亲征也一败涂地,见好就收,引起了加富尔的不满。他辞去了首相职务,通过他跟马志尼领导的意大利独立统一协会进行政治活动,他成功的让托斯卡纳,帕尔马,罗马涅和莫德纳先后通过公投加入意大利,北意大利除威尼斯外完成统一。

但因为加富尔将萨沃伊和尼斯割让给法国,导致统一协会中的加里波第不满,加里波第是尼斯人,于是他带领自己的红衫军,开始远征南方,希望一统整个意大利半岛。加富尔坚决不肯给加里波第援助,还忽悠国王说加里波第打算进行革命,但国王更新任加里波第。

意大利又担心列强干涉他们的统一,又强烈的渴望统一,自己国内的上层都在内斗,这时候绝不愿意招惹中国这样的强国。

由希腊、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组成的巴尔干帝国,基本上是依靠黑海贸易发展的,他们更不敢得罪中国。加上地利关系,巴尔干帝国不太担心中国的纺织品冲击,他们本身就拥有较为发达的纺织工业,而在钢铁、煤炭等重工业领域,又依赖进口,并不跟中国商品竞争,所以他们答应了降低关税的要求。

基本上形成大国对抗,小国妥协的局面。

英国人这次依然上窜下跳,政治上的对抗,让皇太子采取了制裁措施,宣布对英国商品征收高额关税,英国开始进行报复,两大经济强国也卷入了贸易战。

结果在这个各国工业开始过剩的时代,一场经济危机的寒流席卷了全世界!

第五百五十七节 革命时代

这几年,各国纺织业中大型工厂彻底驱逐手工工场,完成了纺织业的大工业。

在蒸汽机时代,纺织业就是战略级别的工业产业,基本上也是唯一可以大规模工业化的产业,其他产业都围绕纺织工业出现,机器制造业最大的客户是纺织工业,运输业最大的客户是纺织工业,不是运输纺织品就是运输纺织原材料。

在纺织工业产品和其他传统大宗商品的推动下,新技术的代表蒸汽机迅速应用于海运业、铁路业,大大降低了运输成本,提高了速度。电报开始普及,加快了通讯速度,降低了通信成本。机器制造开始成为一个独立的工业部门。全世界经历了疯狂修建铁路的十年,美国人修建了三万公里铁路,中国修建了十五万公里的铁路,英国的铁路网早就完成,普鲁士铁路超过两万公里,俄国、法国的铁路都超过了一万公里。

技术进步,带来了一波繁荣,普鲁士的蒸汽机功率增加了4倍多,纱锭数目大约增加了1倍。法国纱锭数目增加了一半,蒸汽织机增加一倍,重工业增长75%。英国商品出口扩大的同时,出口价格还在上涨,利润十分可观。随之而来的,是各国工业开始过剩。光是英国的纺织品生产力,就足以满足整个西方国家的需求。铁路运输推动了机械工业的大发展,但当铁路工业开始过剩,整个危机就已经注定。

在丰厚利润的刺激下,全世界的信用高度膨胀。伦敦股份银行的存款增加了一倍半,从1800万英镑增加到4300万英镑。美国的银行数从824家增加到1416家,放款业务从44500万美元增加到68400万美元。德国银行数目从9家增加到29家,钞票发行额增加1倍。法兰西银行的放款业务增加了两倍多,从18亿法郎增加到56亿法郎。出口信贷和空头期票制度广泛发展,银行大量凭空头期票放款给自有资本额很小的公司。

中国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由市场下的股份银行大行其道,规模是英国的十倍,制造的泡沫也是英国的四五倍之多。

这一方面延长了繁荣,另一方面却增加了风险。此外,滥设企业骗取小额投资者信任和钱财之风盛行,许多银行参与制造泡沫,造成股票价格暴涨暴落。

纺织业过剩,重工业饱和,金融产业泡沫严重,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市场容纳工业国的纺织品,纺织工业迅速萎缩,大量工厂破产,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货物给铁路运输,铁路行业利润下降,投资萎缩,新兴产业机器制造业随即萎缩,同样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投资机会给金融业,大量金融机构的坏账累积,纺织业为代表的轻工业和机器工业代表的重工业,以及股份银行代表的金融业同时出现危机,整个经济不可避免的陷入困境。

这种困境,是促成中国执政者开始加强关税壁垒的主因,关税引发了贸易战,贸易战点燃了经济危机的导火索。

中国是一个十倍于英国的经济体,矛盾和麻烦也相应是英国的十倍,英国只需要应付一千五百多万城市民众,中国却需要面对两亿城市无产者。

皇太子威望不足,老皇帝不问世事,似乎一切不利因素都聚集在了一起。

经济危机爆发后,破产潮马上爆发,恣意扩张的地方铁路公司、商业公司、矿业公司,开始陷入困境,纷纷倒闭破产,然后工人失业,漫无目的的失业者在城市里游荡,充满着对社会的不满。

各种劳工团体,主要是同乡会性质的一些帮会开始妥协,这些帮会管理不严,脱胎于传统的会党,江湖习气浓厚。吸引工人入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吸收会费。贫苦工人加入他们则是为了保护自己。加入帮会,不会在干活的时候被其他群体欺负,不会随意被东家解雇,不时还能争取到工资增长,虽然帮会会拿走一大块,但工人还是能从加入帮会中受益的。

周琅执政时期,对帮会组织实行了高压政策,但一直无法杜绝这种私下秘密结社活动。始终有帮会存在,漕帮、盐帮之类的组织,在清朝时期就无法绝迹,帮会分子总是如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长一茬。

周琅实行的是直接打击首脑,杜绝帮会分子通过抽签,让底层会众顶罪的传统做法。因此周琅时代流放了数以百万的暴力犯罪分子。可是也让帮会学会了如何跟官府做斗争,他们发现官府流放他们的时候,都打着法制的旗号,都会通过法庭审判。而法庭审判,是根据刑罚定罪的。于是帮会分子们,开始不再进行斗殴之类的暴力行为,而是采用软性的威示,恐吓等方式。他们向资本家投拜帖,写恐吓信,泼狗血,扔死狗。让工人在资本家门口静坐,让老弱妇孺围堵官府的衙门。

这些软性措施很难定罪,让帮会开始走入正规化,一旦他们的成员被抓获,他们还有模有样的聘请状师为他们辩护。

可以说,帮会性质的中国式工会,除了带有强烈的宗族和地方保护主义特点,跟欧洲的工会已经没什么区别,一直是中国工会力量的主流。不同地方的帮会争夺行业经营权的斗争甚至比工会跟资本家争夺利益的斗争还要激烈。

但在这种氛围下,西方式的工会渐渐传入了中国,对政府而言,这种工会更让人头痛,他们在西方已经引发了多次革命,他们跟帮会势力为了发财的目的不同,他们是为了争权。

商业力量组建了商会,他们一方面用钱收买帮会势力合作,一方面资助工会势力,资助他们争取建立议会制度。

官僚集团和皇权都在压制工会和商会的政治诉求,区区商贾之流也妄图登堂入室,这是无法容忍的,至于工人,一帮泥腿子,懂得治国吗?

带着浓厚精英世界观的文官集团,对议会极力排斥,皇太子更不想受到议会制约,尽管工会批判官府只是皇帝的奴才的论调有些偏颇,可一定程度上这就是事实。官僚集团有制约皇权的成分,也有依附皇权的成分。而商会和工会都希望约束官权和王权,让他们发挥更大的政治作用。

大危机之下,革命终于在中国这个最不可能出现革命的地方爆发了。不过爆发的方式,跟西方略有不同。与普鲁士类似的是,出身于保守农村的軍队,站在了皇帝一边。城市居民也没有拿起武器,只是别有用心的政治团体,想要谋求权力的资本势力,和寻求稳定生活的工人阶层都走上了大街。他们堵住了官府的大门,在街道上设置了路障。提出了各种要求。

这种情况下,皇太子分寸大乱,他手下的官员都在极力怂恿他采取措施,有的希望皇太子下令迅速镇压,认为城市已经彻底失控,如果不尽快镇压,驱散工会组织的工人,则后果不堪设想。老成持重的官僚,希望跟工会谈一谈。找各种帮会头子做中间人,满足一些穷人的要求。

皇太子不知所措,中国有史以来还没有出现过如此规模的城市暴动,强行追溯,得追溯到东西周之际的国人暴动上,完全没有什么参考意义。

他拿不定主意,在已经完全失控的松江府、广州府和福州府三座发展最早,规模最大的工业中心,已经进驻了大军的情况下,反对派依然不放弃,他们依然竖着街垒,拿着各种粗制滥造的武器跟官兵对抗,他们的要求绝不改变,酝酿了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斗争,好容易借助这次大规模经济危机的机会,将市民和工人发动了起来,此时放弃,半途而废,再想等到这样的好机会,不知何年何月。

镇压的命令都已经拟定了,最后一刻皇太子的勇气失去了,面对外敌他不怕,因为他知道他绝不会打输,但这种内战,他没有底气,向几十万人开枪,如果还无法镇压下去,他不敢想象后果,法国虽然是一个小国,但法国大革命的惨状,足以警醒任何大国。

而且軍队也不太愿意打仗,尤其是紧急命令下,能及时赶到城市的,只有当地的辅兵,这些驻防兵,都是本乡本土人,跟起义民众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官府找各种帮会头子跟工人组织沟通,那些工人组织也找了当地的名望,跟軍队沟通。辅兵军官们已经多次将士兵不想作战的情况上报,担心强行命令士兵开枪,会引起哗变。

镇压民众的名声不好,士兵哗变的风险太大,这些都让皇太子感到恐慌,最后一刻,他将问题推给了他爹,一封电报拍到了武当山。

在武当山修心养性的周琅也时刻关注着情况,他收到皇太子的电报之后,叹息一声,这个儿子总是让自己不甚满意。所能选择的无非是镇压和让步两种,他都没有选,而将选择交给了别人。在这个时候,放弃选择,意味着放弃权力,他现在还有一个爹可以依靠,如果将来亲政了呢,他会交给谁?

周琅对时局也很感慨,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尽管他已经小心维持了这么多年,但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重建趋势,还是将革命势力推到了前台。

周琅这两年交权之后,他基本上不管事了,哪怕发生了战争,他都可能不闻不问,以目前的国力,打输打赢都不会伤筋动骨,唯独这种内部的斗争,他不能不闻不问,因为唯有这股力量,能颠覆中国这样的帝国。

所以周琅准备一番,立刻高调公开行程,返回京城!

第五百五十八节 国将不国

京城并没有乱,天子脚下总是财帛汇聚之处,这里的富人多如牛毛,他们有能力撑过任何饥荒,这里也不是一个工业化城市,更多的是手工业就业者,收入相对也较高一些,有一些储蓄,不至于立马断粮,话说回来,即便是要饭,在天子脚下也饿不死。

松江府等工业城市之所以会乱,说回来了还不是穷的。这些情况京城的官员也都了解,他们能想到的解决之道,无非是救济、施粥这些应付农业社会自然灾害的措施,该做的也都已经做了,但工会并不罢休。

这是跟以往任何一次饥荒不同的乱局,反叛者讨要的,并不是暂时的活路,不是一口吃的,而是权力。所以从一开始,就有官员力主镇压,认为这是反叛。

官僚集团普遍痛恨工会,因为没人愿意让自己头上有太多的主子,官僚制度运行了上千年,头顶上只有一个皇帝,现在工会又要求建立一个议会,让议会监督官府,凭什么?

他们从科举的千军万马中杀出来,可不是为了给人骑在头上的,那群泥腿子,读书不用功,或者天生就是一群笨蛋,考不上科举,却想一步登天,真让他们搞成了,那以后谁还愿意当官,当官不是为了做人上人,谁会穷尽一声,皓首穷经。

基本情况周琅是了解的,工会组织的存在,他也是知道的。他对工会没有敌意,相反,他认为一个组织有序的工会,是社会管理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农业社会可以依靠宗法制度下的保甲制,对乡村进行精确管理,工业社会就不可能让工人一直处于缺乏管理的状态。农业社会的三大平衡是皇权、官僚和乡村士绅,一次类比,工业社会是否可以在皇权、官僚和议会之间构成平衡呢。

说白了,就是用一个君主立宪制的框架,来平衡工业时代的三种势力。做的好的,主要是英国和北欧国家,但同样的设计,在某些国家中,却遇到了大麻烦,诸如意大利、希腊、奥地利等国家都先后在君主立宪制框架下完成了工业革命,却一直动荡,最后还是共和了,法国、西班牙则在君主制和共和制之间多次变动中,走到了下一个千年。

中国这样一个,有悠久皇权传统的国家,贸然间进入到共和制下,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君主立宪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的要求归类起来,不过这两点吧,一是开设议会,二是制定宪法。目的不外乎是限制皇权,监督官府而已。”

回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内阁会议,听取了各部的报告之后,周琅总结道。

众官员点头认可,也确实就这两件破事。

周琅笑道:“让我看,也不是不能接受。”

话音刚落,群起反对。

“陛下,万万不可,议会、宪法,乃西夷制度,我堂堂朝天上国,岂能效法蛮夷。”

“就是,此举无异于以夷变夏,成何体统!”

“效法蛮夷,旷古未有,国将不国啊!”

周琅深吸一口气,官员不想权力受到约束,是一种本能,是一种偏见,他们可以接受另一个官员取代他们的职务,但无法接受其他出身的人物贸然跃居他们之上,坚持的,不仅仅是权力,还是一种统治思想,是尚贤制,还是西方的议会制,是精英治国,还是群策群力。

周琅心中不悦,但他知道,国家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何尝不是走到了另一个十字路口,他现在即便对这些官员不满,也不能选择对抗,就好像王辅茞活着的时候,他动科举制度,他以为他是开国皇帝,权威重,足以压到任何反对声音,但官员们群起反对,不惜集体辞职。

这一次同样如此,这已经不是改革科举内容,而是从根本上改变科举决定权力的方式。

“陛下,自古利出一孔,则国泰民安,利出多途,则祸乱迭起,不可不鉴!”

丞相最后反驳道。

利出一孔思想,从管子到商鞅,一直作为重要的权术传承下来,指的是决定天下利益的渠道,越是狭窄,越能约束民众。管仲给齐国人设置的利益孔道,就是经商,商鞅给秦国设置的利益孔隙就是耕战,所以齐国人能赚钱,秦国人能打仗。

《管子·国蓄》中说,“利出于一孔者,其国无敌。”《商君书·弱民》中说,“利出一孔,则国多物。”

根本原因在于,利出一孔,更容易把控,那么国家就能掌握更多资源。现在的科举制度,其实也是利出一孔的政治思想,天下的权力分配,就是靠科举,谁会读书,谁能吃苦,谁聪慧,谁悟性高,谁当官。

就这一孔,想当官,就得钻。君王依靠这一孔,揽尽了天下英才。

现在那群工人,那群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候,被淘汰的人,他们想建一个议会,挑战科举选官的权威,想骑在官员头上,这不符合利出一孔的思想,以后官府可就控制不住国家了。

“这可不是以夷变夏,效法西夷也谈不上。无非是我们觉得好的,我们就做,我们觉得不好的,我们就不做。无非是一个顺民意罢了,既然民众要建议会,那就让他们建一个议会,官府光明磊落,岂怕百姓监督!”

周琅用委婉的说法,试图说服这些官员接受。

丞相是一个执拗的人,名叫周观海。他姓周,但跟周琅没什么血缘关系,却有名义上的亲属关系,他是皇后收养的孤儿。当年尚在襁褓之中,就被送到了慈善堂。读书学习,选送留学,回国做官,是一个典型的外戚派。

这种人在官场中数量之多,影响之大,连皇帝都要避其锋芒。他们之所以能做大,却是一种必然。早期周琅面对着要跟满清争天下,他就无法摆明自己改革的意志,否则天下读书人不会支持他。但如果不改革,不学习西方技术,他又不可能成功。因此只有那数十万孤苦无依的孤儿,可以让他送去西方学习,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不可能送出去的。后世满清向美国派遣留学幼童,甚至要跟家长签订卖身契,给丰厚的抚恤金,当时的家长,都认为孩子送去蛮夷之地,是有去无回了。满清送留美幼童都已经是两次鴉片战争被揍的鼻青脸肿之后,国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周琅当时的情况,是不可能大规模向海外派送普通家庭孩童的。

这些孩子,先是在中国完成了基础学习,然后送到西方学习更系统的科学知识,回国之后,大多在政府机构中任职,通过他们将西方的一套技术和管理方式带回了中国。亘古不变的道理,贡献大的人,往往收获就多,除非有个好爹,否则概莫能外。这些人是在中国工业革命中立下了大功劳的,他们因此而跃居高位并不奇怪。

但周琅之前一直在平衡,至少在六部高层和丞相人选上,他没有安置一个周氏孤儿。

周观海能够就任丞相,跟皇太子监国是密不可分的,这些孤儿派外戚势力,是皇太子的死忠,皇太子不提拔他们,提拔谁?所以当皇太子当政后,迅速把一个个在地方上做大员的外戚派调入中央,在六部中身居要职。

这些情况周琅也是知道的,他并不阻止皇太子用自己的亲信,这是人之常情。这样也能起到让皇太子对朝政掌控的更加严密,君臣之间更加和谐的作用。

可同时也让现在的内阁,并不是太在意皇帝的态度,哪怕是他们也对皇权敬重,但周琅这么多年的平衡政策,让外戚派势力,更加死心塌地的跟随皇太子,他们知道,皇太子是不想受约束的。

这就让周琅有了些麻烦,他很确信,如果平衡不好,这些外戚派集体辞职,会比王辅茞时候的官僚更加齐心,造成的混乱也更加严重。

“那丞相打算如何处理目前的乱象?”

周琅不徐不疾的问道。

周观海道:“陛下。古来平乱,无非剿抚而已。抚已经抚不下去了,这群工贼,冥顽不灵,唯有剿了。剿贼,务求一个快则,迟则生变。微臣恳请陛下下令,尽快驱散工人,抓捕工贼。”

周琅叹道:“今天剿他们容易,下一次呢。只要工人一直穷下去,这种事就会一次一次的出现,难道次次要剿。”

周观海道:“如今乱象初起,若不能快刀斩乱麻,给其以小惩大诫,才会一次一次的作乱。”

周琅疑惑:“丞相大人。难道跟工会没有一丝和解的可能?”

周观海道:“陛下,非是微臣要赶尽杀绝,奈何对方欺人太甚。携夷人之术,乱我朝纲。不施之以雷霆手段,朝廷威严何在?”

这个周观海是留学法国的,学习的是法律,为人刚正不阿,但对议会制十分反感,对工人运动也没有好印象,他始终认为,法国之所以混乱,就是因为官府过于纵容民众。

周琅知道劝说这种人很难,一场朝政大变动恐怕无法避免了。

“我想请工会的代表来京城谈一谈,谈完之后再做定夺。”

说完宣布散会。

建立议会,意味着内阁总辞职,这是周琅从周观海的口气中听出来的。

那么就看工会的态度了。

第五百五十九节 共商国是(1)

松江府,上海县,黄浦江畔,一处低矮的仓库中,乌烟瘴气,一群穿着简朴的人在这里开会,一盏煤油灯时不时被人掀开灯罩,塞过来一支烟卷或者一个烟袋,就着灯火吧嗒吧嗒的抽着。

“李先生,您不能去。如果您被狗皇帝扣了,兄弟们怎么办?”

一个光着膀子,穿着大褂,不修边幅的壮汉说道。

一个坐在桌旁,戴着眼镜,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摆摆手。

“三哥,不用劝了。狗皇帝愿意谈,我就去谈。为了这一天,多少好兄弟被狗皇帝流放到了非洲。狗皇帝都已经登报了,我不去,显得我们怕了。”

书生口气坚决道,随手拍了拍破木桌上的一份报纸。

皇帝托人给他们送来了请帖,邀请他们去皇宫一谈,还登报对外宣称,皇帝愿意与各方代表谈判,邀请的也不光是他们工会,还有商会、帮会等等数十人。

“李先生!”

敲门声响起,光膀子的老三动作麻利,一手伸向油灯,嘴巴就凑了过去,要吹熄灯火。

“三哥,别忙。”

李先生挡住。

门口响起声音:“李先生,该启程了!”

门边一个后生猛地拉开木门,一个富态的中年人跌了进来。

哎呦一声,忙喊到:“兄弟们,别误会,自己人!”

后生冷眼看着胖中年自己爬起来,对方满脸堆笑的样子丝毫没有取悦到后生,他吐了一口唾沫。

“呸,谁跟你是自己人,你这狗腿子!”

“水生,不得无礼。”

李先生淡淡道。

后生哼了一声,退到一边,显然书生威望很高。

“李先生啊,皇帝的人催了,怕路上不安全。”

胖中年继续满脸堆笑,对谁都笑,对李先生尤其点头哈腰。

李先生点头道:“晓得了。你先出去吧,这还有些事情交代。”

“唉!别太久了啊。”

见胖中年走出去后,后生关了门,大家才重新谈起来。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在的时候,大家有事都听三哥的。这里以后不能用了,得换个地方。还有尽量别聚会。如果我出事了,大家要继续斗争下去。”

“李先生,可别这么说,您是大家的主心骨。唉,要我说,这趟就不该去。那狗皇帝想谈,让他到咱这来谈!”

三哥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李先生笑着摇摇头:“让皇帝老儿到我们这里来?他八抬大轿,锦衣华服,坐在我们这破仓库里?”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李先生,真的该走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

后生猛地拉开门,一把揪住门外的胖中年,却突然感觉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只手,接着胸前受了一记重力,顿时立足不稳,跌倒在屋里。

两个身穿黑色长袍头戴瓜皮帽的壮汉走了进来,往两边一站,脸上不苟言笑,身上仿佛带着山岳一般的气势。

场中众人腾的站了起来,有人马上手里就抄起了凳子。

李先生阻止众人:“都住手。”

“都别动,小心点,他们有枪!”

三哥小声提醒。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两个黑衣人的右手都放在口袋里。

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胖中年笑呵呵从外面走了进来。

“诸位兄弟啊,误会,都是误会。这两位大人,是皇上派来迎接李先生的。”

两个黑衣人点点头。

其中一个道:“请走吧。时间不早了,车子等不得。”

“不能去。现在就如此蛮横,要是到了京城,指不定会如何呢?众人越发的反对起来。”

李先生道:“诸位兄弟的好意,李某心领了。大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对两个黑衣人点点头:“有劳了。”

黑衣人也点点头,让开一条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先生大踏步从黑衣人之间走过。

众人紧跟着送到了江边,看懂李先生坐上了一艘不起眼的邮船,轮船一直升着火,发动起来,轰隆轰隆的开走了。

“兄弟们,大家最近招子放亮点。给工友们把招呼都打到,不能让李先生一个人冒险。要是狗皇帝不放人,大家就跟他们拼了!”

三哥最后安排,他的安排很对大家的心思。

李先生很奇怪,为什么不坐更方便的火车,皇帝反而用船来接他。

在船上他就问了这个问题,黑衣人表示不便回答,胖中年跟自己很熟了,这是一个码头经纪,人脉很广,黑白两道都熟。在黄浦江上,什么买卖都做,进出口、南北货,甚至有一些不合法的买卖,他都在私下做。

“汪某素来敬仰李先生的人品,以前觉得,以您的本事,发财不是难事。却整天跟泥腿子混在一起,现在才知道,您这做的是大事情。志不在发财,这回皇上召见,怕是要入朝做官了吧。我老汪也有幸能跟您去一趟宫里,三生有幸!李先生,在下以前不明白,这有吃有喝的,您这造的哪门子反?现在才知道,您真是高人啊。”

胖中年叹道。

李先生笑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不会懂的。”

胖中年反驳道:“瞧您这话说的,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与码头上的各位兄弟心连心,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

李先生道:“你是跪着吃饭的,我们是站着吃饭的。”

胖中年冷笑:“李先生说笑了。都是讨生活的,我汪某吃的是江湖饭,朋友们给面子,才吃得上这口饭。李先生说我,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您手下那群泥腿子哪个比得上我?”

李先生道:“汪老板,我们工会兄弟,并无上下之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吃的是干净饭。”

汪老板冷哼一声:“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可这又能怎么办呢?我有三房小妾,你们有几个娶得起媳妇?看不起我,滑天下之大稽!”

江湖人汪老板也失去了巴结奉承的心思,转而跟两个差人攀起了交情。但两个差人也没有说话的心思,一路上小心翼翼,有任何风吹草动,手都会伸进口袋里。

这情景,让汪老板开始担忧起来。

他是码头上混子出身,祖父是纤夫出身,父亲那一带开始混脚行,混出了明堂,到他这里,已经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还是上不了台面,当官的看不上他们,做工的对他们又怕又恨。但也离不了他们这号人。

吃江湖饭的,眼睛都灵光,他马上就察觉到,这一趟怕没那么顺利。他本以为,李先生他们是杀人放火受招安,是要成事了。官府奈何不了他们,就会给他们高官厚禄。现在看来,危机重重啊。

想到这里,汪老板借故自己困了,缩到船舱一角,悄悄躲起来,心里却时刻准备着。

好在一夜无事,他们成功的抵达了下关码头,迅速坐上了一列专车,驶往皇宫。

进宫之后,又有不同的人来接待,两个黑衣差人此时才放下紧张的心情,跟接待的同僚有说有笑。

之后汪老板被人安排着,带到一个偏厅,有一桌子美酒佳肴等着他和其他一些人,打听之下,都是各路有头有脸人物的跟班,汪老板不由感觉委屈,他是跟着李先生来的,但却不是跟班啊。

李先生没想那么多,他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昨夜别人紧张,他睡的踏实。此时跟着一个宫中侍卫,一路来到皇帝的上书房。

皇帝摆了一桌子酒菜,等着他。

他也不觉得荣耀。

见面之后,皇帝端坐,他也不行礼,俩人相互看了看,反倒是皇帝先点头示意,李先生也随便点点头。

“李先生是吧。请坐!”

李先生当即坐下,一点都没有谦让。

周琅继续道:“李先生舟车劳顿,一桌薄酒为先生接风。”

李先生没有表示,拿起筷子就胡吃海塞。

周琅看着这个人,还是发起了话头:“李先生。李立德先生。大周四年生人,父祖三代都是手艺人,大周十七年,官派留英,学工程学。七年后获博士学位,归国在海军船厂担任帮工。两年后离职办厂,半年后破产。之后长期在松江府一带大小船厂任职。常年坚持为工人免费办夜校。颇受工人爱戴。”

李立德一直在吃。

周琅疑惑道:“以李先生的背景,似乎不应该仇视官府。您能出国留学,是官方选送,即便没有感激之情,至少也不会心生怨恨啊。”

这时候李立德才放下筷子:“皇上。我不会感激官府的,送我出国的经费,取之于民。官府不过是中间经手而已,我为什么要感激官府?他们不过是人民公仆,却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我不恨他们就不错了,何谈感激一说?”

周琅尴尬的笑了笑,张口闭口人民,公仆之类的说法,他好多年没听到过了。这年头的官员实在,就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且敢说出来,他们不觉得自己应该跟人民平等,他们觉得自己是父母官,民之父母,这或许才是真实写照。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说他们争着去给人当仆人,这话太不实在了。

周琅笑道:“好好,李先生果然是留英的大才,看事情看的透彻。我也不跟你来虚的,我想问问先生。建立议会,制定宪法,打算如何限制皇权和官权?”

第五百六十节 共商国是(2)

李立德看了一眼皇帝:“皇上不用试探草民。草民向来坦荡,所有的主张没有不可告人的。恕我直言,皇权专制的时代,该结束了。皇帝不应该有发动战争,掌管他人生死的权力。皇权必须在议会监督之下。同样官府的权力,也应该如此。”

周琅点头道:“我也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但政治却并不坦荡。有些权力也许应该允许保密,你觉得呢。”

周琅说话的口气开始变得严肃和生硬,因为他发现对方的口气一直是这样,他希望能跟来自社会底层的精英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但绝不会以委曲求全的态度换取。

李立德冷笑道:“秘密政治吗?除了欺骗人民,还有什么用处。”

周琅道:“可以。皇权可以置于议会的监督之下,宣战、媾和等等权力,都可以让议会来监控。那么议会你打算怎么设立,参众两院还是上下两院?”

李立德摇摇头道:“不,不需要那种形势。贵族的上议院代表不了人民,精英的参议院也代表不了人民,只需要一个人民的议院。”

周琅道:“一院制?掌握立法权!”

李立德摇头:“不,是掌握所有权力!”

周琅又问:“那官府组成呢?内阁也是由议会多数党执政?”

李立德点头:“这是基本原则。”

周琅建议道:“李先生,你应该明白,这等于是向官府宣战。你们为什么不选择暂时的退让呢?先建立一个可以监督官府的议院,然后逐步的控制权力。”

李立德道:“皇上,权力来自于人民,人民不会退让。”

周琅道:“是的。权力来自人民,这句话不管对或者不对,最终都不会有人敢反对它。但你现在还代表不了人民。等你代替人民行使权力的时候,最好还是先取得人民的授权。”

李立德道:“我之所以还代表不了人民,那只是因为人民表达权力的渠道,被官府限制住了。他们用科举限制死了人民的权力。”

周琅笑道:“好的,我明白了。建立议会、制定宪法,我个人并不拒绝。那么,李先生慢用,我就不奉陪了。”

周琅觉得他跟这种性格的人很难有什么谈话的性质。

回到寝宫,皇太子已经等候多时,最难缠的就是工会的代表,他知道自己父亲在跟工会代表谈判,他想知道谈的情况,其实他并不关心工会代表的态度,他关心的是他父亲对工会代表的态度。

“不是一个容易沟通的人。”

周琅对皇太子感叹道。

皇太子道:“请父皇明示。”

周琅评价道:“不懂得尊重人,我不求他尊重一个皇帝,但我至少是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他缺乏对长者的敬意。一个人,没有敬畏之心,不懂的畏惧,是很可怕的。”

皇太子怒道:“竟敢对父皇不敬,孩儿岂能饶他!”

周琅摆摆手:“罢了。请这些各界贤达来,是共商国是的。不要因小失大。你记住一点,跟这种人,可以共事,但永远不要信任他们。他们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抓了他,充其量是流放,他抓了你,会毫不犹豫的砍头。”

皇太子皱眉:“父皇还是要开议会?”

周琅点头道:“大势所趋。压制得了一时,压制不了一世。你记住,你将来是皇帝,皇帝就是皇帝,不是官,也不是民。你既不要被官员左右,也不要被民众左右。开不开议会,对皇帝来说并不重要。一个皇帝有没有权力,不是看他重不重视权力,而是看权力是否需要一个皇帝来表现。如果你被官员左右,你就是官员之首,你如果被民众左右,你就是万民之首。如果你不选边站,你才是皇帝。建立一个运行良好的议会,来监督百官,未必是坏事,但如果选择对抗,就等于是替官员们做了替死鬼,所有的民怨都冲向皇帝了。”

皇太子思索了一番:“可是他们还要制宪法。岂有用法来管天子的道理。”

周琅叹道:“这不重要!天子毕竟是人,就算权力无穷,还得受人力所限。由法律来限制,也不过是一个程序。议会宪政最大的问题是,官僚和议会的斗争。你不要夹在其中,而应该从中平衡。你夹在其中,就成了其中一方的帮手,你只有维持平衡,你的权力,才能够稳固。”

皇太子叹道:“孩儿明白了。可是内阁不会同意的。”

周琅道:“内阁不同意,就换一个内阁。现在皇帝还是说了算的,真等皇帝说了不算了,一切就晚了。可惜工会的领袖不是一个八面玲珑之人。也难怪,在中国,不顾一切为底层发声的人,都不太可能是油滑之人。这种人过刚易折,太好斗,很多事情都会搞僵。其实反而容易控制,因为他要做什么,很容易判断。内阁的话,都是你提拔上来的,尽量安抚一下,如果安抚不成,也只能换了。”

皇太子道:“孩儿尽力!只是非要开议会制宪法吗?我们如今国势日盛,尚不到变法的地步!那些工会也不过是疥癣之痒,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周琅道:“这不一样,大争之世,我们乱不起!俄国人连续两次大战,总是后方变乱。如果我们前线数百万大军苦战之时,后方内乱,后果不堪设想。内部不稳,不敢全力出击。这是大患。”

皇太子继续道:“怕他们作甚,大不了都抓了,送去非洲。抓他几万人,看谁还敢有反意!”

周琅摇头道:“靠杀是止不住的。还是你出生那年,我在城市中开了教禁,结果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我怎么也想不到,明朝时候洋人在上海建立的天主堂,竟然一直传到了现在,教禁一开,他们公开活动,竟有数万人之多。更有甚者,马嘎尔尼见乾隆的时候,有几个甘肃人竟然能够去意大利修道。满清禁教之严格,动辄抄家灭族,也屡禁不止。所以我知道,有些事情,禁是禁不住的!”

皇太子叹道:“这些年也抓了不少工会之人,确实屡禁不止。他们总在秘密活动。”

周琅点头道:“你明白这些就好。与其让他们秘密活动,反倒不如让他们站在前台,这样更加容易约束。怕就怕他们不服约束,他们想要的是比皇帝还大的权力,这就糟了!”

皇太子怒道:“他们敢!”

周琅笑道:“没什么敢不敢的,人之常情。议会你不用担心,你该担心的是,建立了议会,他们在议会里玩不起来,又开始用其他方法。他们的长处在于蛊惑人心,利用人心里的不满情绪。一旦他们在议会里无法掌握权力,怕他们还是要走上老路。其实什么穷人富人,资本家工人的,都在国家这个大湖里畅游,一旦倾覆了,所有人都要渴死。”

皇太子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不明白这个道理。”

周琅点头:“未必不明白。好了,明天的会议你去主持吧。让他们畅所欲言,你记住一点,永远站在最多人的一边,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是一个充满波涛的时代,皇帝这条大鱼也随时有可能被波涛拍死。”

皇太子不情不愿的开始主持四方会议。

他突然理解了他父亲说的话。

他发现各界代表态度各异,商会、帮会势力,跟工会站在了对立面。

他们都坚持要开议会,定宪法。但在选举问题上,态度非常不一致。

商会和帮会代表认为,选举权应该建立在固定资产的基础上,这也是西方国家的惯例,没有一定的资产,是没有权力的。不过商会跟帮会的态度也不尽相同,商会认为应该有固定的房产,并且按期纳税的人,才能有合法的选举权。帮会势力认为,只要有本地户口,合法纳税,就应该有选举权。工会则认为,不应该按照财产划分,所有人都平等的拥有权力。

三方自己争执不下。

最后皇太子表示他希望说几句。

这时候他想到了他父亲说的话,永远站在人多的一边,所以他支持每人都有一票。也不限定地域。这基本上完全支持了工会,因为工会的工人普遍贫穷,而且外地打工者众多。

大家又开始讨论选票问题,这一点倒是没多少争执,选票就是一张契约,一份授权,授权别人代替自己行使权力的法律文件。

最后是议会组成,他们都希望能在县、府、省建立三级地方议会,在京城建立国会。以省为单位,向国会派遣议员,议定国会议员为六百人,这是建立在六亿人口的基础上的,平均下来一个议员代表一百万人。

但各省派遣议员的名额,则争执不定。有的人口多的省份,强烈要求按照人口比例来分配;有的经济水平高的省份,则要求按照对国库的财政贡献比例来分配。双方都有道理,人多的强调人人平等的理念,钱多的嚷嚷权利义务对等的原则。

皇太子继续站在人多的立场上,表示自己支持按照人口分配的方案,表示国会不能重物轻人。

吵吵嚷嚷了一个多月,各方势力才达成了一致,然后通过官报诏告天下。

第五百六十一节 政治新手

回到松江府的李先生成了一个英雄,一个工人中的英雄。

李立德本人倒是胜不骄败不馁,不以物喜,他迅速投入工作中。

他希望他们的工会,能向国会中派遣更多的代表,他跟各地的工会进行联络,希望能在国会中占据多数席位,这个国会只是临时国会,或者叫制宪会议,最大的目的,是尽快制定宪法,将包括议会制在内的所有制度,通过宪法确定下来。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他原本以为,以他为首的松江府工会,联合江苏省其他工会,可以取得江苏省至少三分之一的议员名额,但最后包括他在内,竟然只选出了三个人来,整个松江府的工人代表,竟然就只有他一个人。

原因很简单,帮会势力跟商会势力联合,他们采取了贿选措施。

大家都想尽办法动员老百姓投票,松江府的工人数量众多,已经超过半数人口,按道理来说,他们工会会赢得选举。

但在工人中,跟他们工会一样有影响力的,还有帮会势力。

这些帮会势力拉拢工人,比他们工会更早,是最早的工人组织。

松江府三大帮会势力,主要是天地会、青帮和小刀会。

这三个帮会势力,基本同源,颇多交往。采用的组织形式也差不多,都是敬拜关公,讲究兄弟义气。天地会自不用说,有清一朝一直存在;青帮的创立,则是源于雍正时期,招募民间兴办水路粮运,就是俗称的漕帮,祖师爷是三个人,都曾经加入过天地会,也有说他们加入过罗祖教的。总之民间结社情况复杂,有各种因素,无非是底层百姓为图心安,牵强附会了一些信仰罢了;小刀会创立最晚,同样脱胎于天地会。

三大帮会时常争斗,但已经很少有见血的武斗,多是当家人通过谈判解决纠纷。各自经营的领域也渐渐分明。青帮主要经营运输,上海大大小小的码头、车站上的苦工,多以加入青帮自保。天地会则涉猎广泛,游方郎中,街头艺人,青楼妓馆,非法赌档他们都做。小刀会则主要在纺织业中经营,她们的成员中,大多数女工。

工会是后来者,但大有居上之势,因为工会的组织更有理想,他们不强制会员缴费,不做盘剥会员的剥削者,而是真心实意帮助工人,他们的领导更多的是理想主义者,而不是江湖习气浓厚,以发财为目的的帮会分子和好勇斗狠之徒。

清贫是工会最大的长处,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则是商会。别以为商会是商人的组织,他们就一定跟工人对立,事实上他们在工人中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尤其是外来务工人员,普遍更新来商会。因为商会以建立会馆为纽带,利用同乡关系,将外来务工人员凝聚在一个个芜湖会馆、无锡会馆之类的同乡会中。

结果在选举中,工会发现,那些平日没少求助他们向资本家施压的外地工人,竟然绝大多数都站在他们的同乡一边,向他们的家乡在本地的名望投票,而不是投给工会。而其中不可避免的就出现会馆向同乡许愿的情况,一些富商大肆捐献,主要是向同乡施药、建学堂、发时令礼物,一只粽子就足以让同乡帮忙投票,更何况富商们在投票期间,在会馆开起了流水席;帮会势力更加下作,派人带着帮会成员去投票,私下威胁,明面许诺,只答应降低一些会费,就得到了胆小怕事的组织成员的选票。

结果工会得到的,不过是一些散碎票数,有组织的选票都被商会和帮会给瓜分了。

“我们不能去,这不公平!”

选举结果公开之后,工会领导们大为不满。

李先生的理想遭到了沉重打击,他极为迷茫,他也认为这种威胁、收买不合适,但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欧洲也充满了这种情况,那个政客上台前不许诺,许诺不就是收买吗。

他们工会也在许诺,他们许诺为工人争取更短的劳动时间,更高的工资,更好的工作条件,但他们的许诺敌不过一只粽子,一碗汤圆,更敌不过一桌流水席。

一场公开的选举,让对工人充满了乐观希望的李先生备受打击,这样目光短浅的工人,就是他立志于为他们的利益奋斗终生的人群。

“去,还是得去!不去更没有话语权了。”

三哥此时发话了。

众人质疑。

三哥道:“咱的目的是对付官府,让官府以后不能随便抓人,随便把咱们的兄弟抓走。随便把赞美的人流放。咱不去,岂不正合了官府的意。”

李先生如梦初醒:“三哥说的对,咱们得去。先把宪法定出来,先限制皇权、官权。至于选举,这也不是一次郑氏选举,立宪之后必然还有再次进行选举。咱们得吸取这次的经验教训,大家挨家挨户走动,下一次争取更多的票。”

各地选举的结果传到皇宫里的时候,皇太子得意的想笑。

一群乌合之众。

城市工人和市民投票只占了不到一半,六成的票数来自农村,选出来的是一个个地主和宗族族长,是皇太子严重的士绅阶层。四成的议员代表中,商会占了三分之一,帮会占了三分之一还多,工会连三分之一都没有。还有一些零散的议员,或者是一些大资本家,他们动员自家的工人投票,竟然就占据了一席之地。最让皇太子耿耿于怀的工会势力,竟然一败涂地。

这样一个主要由士绅阶层组成的议会,皇太子完全没有不放心的地方。

“这下你不用辞职了吧?”

他拿着结果对他提拔起来的丞相说道。

丞相周观海还是摇摇头:“辞官是一个态度。我必须辞官!”

皇太子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周观海道:“陛下年迈,过于姑息。既然开了议会,我这个丞相做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下野,更方便为殿下效命!”

皇太子哼道:“说什么效命,你都辞官了。你以为我把你提上来容易?你知道多少人反对吗?”

周观海道:“殿下知遇之恩,微臣铭记在心。微臣下野,也是要为殿下铺路。这便于微臣联络士绅,拨乱反正。”

皇太子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这一走,朝廷可就被国会给控制了,群魔乱舞,成何体统啊!”

周观海道:“殿下放心,我以联络了各省士绅,私下已经拟定了一个章程,不管他们怎么制定宪法,最终都脱不了我们定的窠臼。”

果然如周观海所说,制宪会议上,各派势力争吵激烈,一条条法规被提出来讨论、修改和投票,凡是不符合士大夫原则的,基本上都被否决。来自乡村的士绅代表占据一半以上席位的情况下,他们或许无法轻松通过一项法案,但否决一项法案的票数足够。

结果出台的第一步宪法,带有浓厚的士大夫精神。

宪法条文总计五十余条,比美国宪法多多了。

主要分三部分,限制皇权的有,皇帝对外签订条约、宣战、媾和等等重大权力,都需要经过议会授权,议会不批准,则条约无效;皇帝任用丞相以及六部官员任免,必须由议会推荐人选,若议会与皇帝意见相左,以皇帝意见为准。另外皇帝不再具有立法权,由议会全面履行立法权力。皇帝立太子的权力,也被写入宪法,原则是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这很明显是为了确保皇太子的权位而制定的,也符合传统的汉人王朝传位传统。

限制官权的部分,各级议会拥有弹劾各级官员的权力;省议会有权废除巡抚,县议会有权罢免县令。也有向朝廷推荐地方官的权力,但是推荐人选做了限制,规定必须推荐拥有当官经验的人员,而不能胡乱推荐人。这其实还是确保了士大夫阶层对官职的垄断,因为大部分官员都出自这个基层,即便是工会掌控了议会,他们要推荐巡抚,也必须在现任官员中挑选,不能让工会主席直接去当巡抚。

宪法中第三大重要内容,则是对预算的审批,官府每年预算支出都必须经过议会批准,临时支出,也必须经过议会讨论。但议会召集不便,允许官府经过丞相和皇帝批准之后,临时募集资金,待来年国会进行审计。

宪法通过之后,工会势力大为不满,他们要求的将皇权和官权完全置于议会监督之下的目的,基本上没有达到。皇帝跟议会冲突的情况下,还以皇帝的态度为准。而且预算也完全可以绕开议会,议会只是在形式上拥有控制官府预算的权力,但人家随便就能绕开。

工会唯一争取到得议案是,以三年为期,可以对宪法进行重新讨论和修改。只要他们能在三年后控制国会,他们还有修宪的机会。问题是作为一个政治新手,他们很难控制议会。所以工会决定反对这部宪法,他们要动员所有的工人,继续大摆工!

第五百六十二节 覆巢之下

周琅担心的问题成了事实。

较为有利的是,广东、福建的工人运动开始平息,当地工人势力接受了议会和宪法的胜利果实,他们停止了摆工,生产开始恢复。但很难恢复到以前,主要是纺织工业在经济危机期间遭受了重创,不过纺织工人并不是运动的领导者,主要领导者是那些容易凝聚,数量众多,而且是男性工人为主的行业,这样的行业无外乎运输业的码头工人、铁路工人,矿产业的矿工,机械行业的技术工人。

议会召开,宪法制定之后,老内阁就宣布了总辞职,六部部长、丞相集体退出了内阁。

国会向皇帝推荐了一批在省级任职,官声较好,跟各方势力都能打好交道的官员人选,皇帝一一批准。

新的内阁上台。

新的内阁跟旧内阁不同,他们对松江府的工人摆工运动,采取了默认的措施。

以前的官府对这种事情,总是希望和稀泥,希望双方各让一步,但现在让无可让。

过去工人斗争的是资本家,要求无非是加工资和减工时,可这一次,他们斗争的对象,却是整个权力机构,他们不服气他们一直要求的议会,他们认为议会选举不公。

同样跟周琅猜测的一样,议会建立之后,矛盾瞬间转移到了议会跟在野势力之间。

以前工会这样的组织还可以针对官府,可现在官府已经表示服从于议会,他们只能去反对议会。

皇帝和整个官僚阶层都保持了沉默,不想让革命的火焰招惹到自己身上。

任何斗争都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工人的摆工行为,诚然是为他们自己争取利益,但在他们和他们的领导者都还不成熟的时候,不懂得节制,最后伤敌一万有可能自损两万。

在摆工刚刚开始的时候,主要斗争方依然是资本家和工人,工会主要反对资本家解雇工人,发动了摆工,控制了工厂。此时资本家并不着急,他们开始等待时机,想跟工人们熬一熬,过了三个月后,他们发现熬不过工人了,因为这时候全面危机爆发,官府开始救济,到处摆着粥棚,工人们在工厂做工,也就能糊口而已,有一口吃的,他们可以坚持很久。可资本家坚持不住了,他们开工厂是要赚钱的,经济危机本就让生意难做,否则也不至于出现大面积解雇工人的情况。长时间不开工,他们的贷款怎么办?他们是会破产的。

他们求助于官府,不求官府能让工人开工,他们希望官府帮他们把工厂收回来,工厂是他们的,工人霸占着,他们占理。但官府从来不愿意跟大众对抗,所以一直在游说,在跟工会首领们谈判。一直都没有成功,反而让各种运动的矛头指向了官府,开始了要求议会和宪法的政治运动。

这时候已经不是工人和资本家的事情了,而是工会政治家和官府的事情,皇帝做出了妥协,甚至力压内阁接受了议会监督和宪法制约,但之后工会政治家们依然不满意,他们认为选举不合理,他们要求重新选举。他们不愿意在他们争取到的议会这个平台内斗争,继续发动他们擅长的斗争方式,来斗争议会。

这时候又不是官府和工会政治家的事情了,变成了工会政治家和议会的事情。

此时的松江府,十分混乱。一部分工厂已经恢复了开工,这些工厂,都跟商会和帮会势力有关。

商会自不用说,商会组织中就有一群工厂主,这些工厂主,借助会馆的力量,让他们的工厂恢复了工作,这些会馆能控制的,往往是异乡人,异乡人更依赖同乡会;帮会的情况十分复杂,既有自己的产业,比如天地会直接经营青楼,大车店等产业,也有别人的产业,但工人是他们的成员,比如码头是一家家航运公司的产业,可码头工人有一部分加入了青帮,纺织工人有一部分加入了小刀会。

议会成立之后,这些帮会成为议会中的大势力,他们登堂入室,地位大大提高,一个个极为满意。也让他们的身份从过去的灰色地带,走入了阳光下。国会召开之后,迅速给予了各种组织一个合法地位,不管是天地会、商会还是工会都成为合法组织。

结果帮会势力光明正大的招募会员,登报,打广告,许诺各种加入帮会的好处,帮会的势力快速扩张。而帮会的底层成员,则主要是本地人为主。

坚持斗争的工会,比如松江府工会,受到了严重削弱。他们中的一部分工人开始转投其他组织,因为他们实在是无法支撑持久的摆工。他们得生活,政府施粥是吃不饱的,而且他们还有房租要付,这些跟他们一样穷的工会帮不了他们。

渐渐的工会成员慢慢离开摆工地点,悄然加入了恢复了生产,开始红红火火的工厂,而要加入这些工厂,他们都得加入帮会或者会馆。

此时最倒霉的,是那些原本不想妥协,后来发现妥协都没有机会的资本家,在摆工进行到六个月的时候,大多数被霸占了工厂的资本家就资不抵债,宣布了破产。此时即便这些工人愿意恢复生产,他们的工厂也拉不起来了。这反而让那些较早恢复生产的工厂,夺取了不大的市场,变得红火。

这也属于正常,工会霸占的工厂总数,在松江府高达三分之一,经济危机是因为生产过剩而起,有三分之一的工厂停工,弥平了这个过剩,让剩下的工厂有了活路。间接的解决了生产过剩问题。

还没学会如何妥协退让,如何正确斗争的工会,此时有些尴尬了。继续强行摆工下去,他们发现会把自己弄死,因为他们的成员不断退出,或者说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正式成员,只有少量骨干算是长期成员,发动摆工靠的是这些骨干长期积累起来的,在工人中间的威望。可现在在现实的压力下,那些非正式成员一个个加入了其他帮会、同乡会,跟他们一起罢工的工友,从最开始的数十万人,迅速下降到了十万以下。

与此同时,宪法通过之后,临时国会迅速通过了进行正式选举的议案。

商会、帮会和士绅势力,已经投入到了紧锣密鼓的选举之中,松江府工会却忙着摆工,这严重影响了他们的选举工作,他们内部也不统一,因为他们否认宪法,所以他们不打算参加选举。

结果选举中松江府连唯一一个国会议员名额也丢失了,同时在地方会议选举中,由于他们的不参加,导致江苏省议会中,乡村士绅代表占据了三分之二,商会和帮会占据了其他三分之一。

松江府以及各县的议会,基本上也是这个比例。

这也符合乡村人口占三分之二的现状。同时也意味着,乡村士大夫阶层,他们的动员能力,其实并不比城市工商业组织差。得益于传统的乡村文化,地主、宗族对乡村的影响力,比官府都大,族长发出号召,基本上大家都会去投票。而且由于中国严格的保甲制和乡村军事化,这让乡村的动员能力,其实比城市更强。之所以在江苏省乡村士绅只拿到了三分之二的票数,除了人口比例问题,还因为有相当一部分农民进城务工,不在家乡。否则他们的比例会更高。比如中部地区的湖南、湖北,乡村士绅的票数就高达八成,而在陕西、四川等西部省份,乡村士绅的票数高达九成。基本上让中国的议会,变成了一个士绅组成的机构,在广东一带,当地人甚至按照自己的习惯,将地方议会称呼为士绅公局了。

由于松江府工会的抗拒,让松江府工会,在当地没有任何发言权。这不得不说,是他们在政治上犯下的一个大错误。

但对整个地区的影响,是巨大的。

因为地方议会组建之后,第一项决议,就是否决了当地官府提出的预算案,因为预算案中有关于继续施粥的支出。士绅、商会和帮会认为那些工会是在无理取闹,他们认为鼓动工人们不干活,官府还花钱养工人,这等于是让他们继续犯法。

犯法指的是这些工会势力,强行占据工厂的行为。接着他们就开始打击这种行为,工人霸占的的工厂大多数工厂主已经任命了,放弃了,这些工厂资不抵债宣布破产,接收工厂资产的,恰好是一群银行势力,而银行,毫无疑问也是商会成员。

他们向法院起诉,要求法庭判决工会违反,帮他们收回资产。

一切都是正常流程,在现行法律,甚至在任何只要保护私产的法律制度下,他们的行为都算不上合法,因此法院判决他们违反,送去裁决书,要求工会撤出工厂。

进行了一年斗争的工会,此时发现,他们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舆论已经一边倒的批评他们。连法律都不支持他们,再强行斗争下去,会越来越不利。

此时突然有人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

皇帝派人告诉工会,愿意借给他们一笔巨款,让他们收购占据的工厂,然后由他们自己进行经营。

第五百六十三节 工团主义

工人运动和社会思想,在西方也正处于方兴未艾的初级阶段,许多设想都刚刚出现,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

工人们淳朴的思想中,他们渴望看到未来那种人人都有足够的财富,人人不用辛苦的工作,就可以丰衣足食。

他们认为工人穷,是因为资本家的剥削,因此有一个共识认为,要改变工人的现状,未来的大同世界,一定不是资本家掌握财富和资产,那么谁来掌握包括工厂在内的这些资产呢,思想家们做了大量的设想。

有的认为未来的一切资产,都应该掌握在政府手里,所有人一起劳动,平分劳动果实,按需分配,没有贫富差距。

但由于绝大多数工人组织都感受到了政府对他们的压制,马教主在西方被多国通缉,让大家普遍不信任政府。于是又有一种更流行的思潮,让工会代表工人来掌握资产,工人们自己生产,自己经营,这样就没有了剥削。尽管跟全民掌握资产的理想状态还有差距,但作为一种过渡,一定比现在的资本家掌握资产要好的多。

所以当松江府工会收到皇帝的消息后,李先生自己都心动了,但他很犹豫,他认为这在尊严上过不去,他不太想接受皇帝的恩惠。

可工会中其他人都十分激动,认为这是大家摆脱资本家剥削的好机会。

“借钱吗,又不是不还,我们给他利息不就得了。”

老三畅想着。

“对啊,皇帝老儿的钱,干嘛不要。都是民脂民膏,还不都是从我们身上刮来的。”

李先生突然绕过了湾,点了点头。

“好,我们同意了!我要跟皇帝亲自谈,这笔钱我们不白要,虽然他是民脂民膏,但我们坦坦荡荡!”

李先生对中间人说道。

中间人笑道:“李先生见谅,皇帝说了,见面就不必了。他是看在几万工人迫于生计,衣食无着的份上,皇上跟李先生不是一路人,所以就不用见面了!”

中间人说这话很解气,因为他就是汪老板,曾经被李先生用这句话鄙视过的。

李先生心里气氛,冷哼一声:“也罢。我也不想看到皇帝那张傲慢的脸。不过钱,我们是一定会还的。就按照贷款利率来算。”

中间人道:“皇上还说了,还钱的事情,你们记着就行。他说不急于一时,皇上叮嘱过了。还是要以经营为重,做好财务平衡,最好能请一些专门的人才,在经营上,得按照市面行情来做,切不可随心所欲。”

李先生冷笑道:“别的不说,说起生产,还轮不到皇帝来教我们。”

中间人耸耸肩:“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各位同意,那就签字吧。”

他拿出了一份协议,上面是贷款的额度,总计三千万两黄金。

“皇上已经跟各家银行和其他债务人达成了协议,其中两千万两呢,是积欠的银行债务,一千万两呢,留给你们做流动资金。这笔钱可得好好花,用来尽快恢复生产,可千万不要都拿去做其他事情了!”

李先生一边签字,一边冷笑:“放心,我们虽然穷,但还没无耻到拿所有人的钱中饱私囊。这些钱是工会借的,就是所有工人借的,属于所有工人。”

工会同意借钱的消息很快就通过电报回复到了皇宫。

皇太子回复皇帝:“爹,他们把钱拿走了。”

周琅点点头,叹道:“借走就好,我还担心他们碍于尊严问题,不肯借呢。”

皇太子道:“他们又不是理学家,哪里会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种事。”

周琅道:“希望他们能做好吧。”

皇太子道:“父皇难道不相信他们?”

周琅道:“我很担心哪。工会做产业,很可能打不过那些资本家经营的工厂。”

皇太子幸灾乐祸:“那样岂不更好,让他们认清自己是什么货色。”

周琅痛斥道:“你这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心胸。作为皇帝,你不能有任何立场,你不是资本家的爪牙,不是官僚的后台,你是所有人的代表,工人,工会里的工人,同样是你的臣民!”

皇太子认错:“儿臣知错了。”

周琅之所以担忧,不是他怕工人运动,他可以做出任何妥协,大不了他卷铺盖走人,让大家共和去,他担心的是内乱。各路政治势力在工业时代无法达成平衡,势必造成反反复复的内乱。如果是一个能够成熟管理自己的工会,周琅大可以将权力让渡给他们,然后让工会势力成为平衡新时代社会结构的力量之一,可问题是他没看到工会成熟的经营,他们还很稚嫩,斗争的手段很单一,而且思想太激进。

在中国,甚至在全世界大多数国家中,都面临这样一个困境,最敢起来反抗的,并不是最需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人,而是那些最敢于反抗的人,这些人往往都是理想主义者,有理想并不是坏事,问题是将理想付诸于激进的行动,带有感情的去从事政治,往往脱离现实。法国人在这种状态下不断革命,付出的机会成本太高。德国人在这种状态下纳粹化,全世界都付出了成本。

周琅发现,中国问题的复杂,远远超出西方国家。西方国家就一个工会,中国的工人势力就有同乡会、帮会和工会之分,而且同乡会一直依附于商会,主要是商业群体提供资金支持,帮会则江湖习气太重。工会又不够成熟,这样的政治势力很难成为平衡权力的一部分。

其实周琅更愿意看到的是,是一个成熟稳重,并且颇具政治才华的工会领袖,他站出来跟其他势力谈判,联合同乡会和帮会,带领他们,而不是跟他们内斗。

更复杂的还有,同乡会依附于商会,商会又是资本家的组织,结果资本家跟工人,在同乡关系下联合在了一起;帮会则跟成员之间,以江湖义气联系在了一起;他们都有自己的产业,有自己的工人,这更多类似于传统的乡村社会,地主即是乡村社会的意见领袖,又是乡村社会的资产所有者。

现在周琅帮助工会都掌握了资产,工会组织和工会成员,即是资本家,又是劳动者,这种关系之下,能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周琅根本就预测不到,因为人类历史上没有出现过。

让他意外的是,这种工团主义,借助中国目前的影响力,迅速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而且获得了高度赞誉。

第五百六十四节 英国的政治反攻

这场经济危机以及经济危机带来的社会危机,并不是中国独有的,而是世界范围的。

但就跟上次欧洲革命一样,英国、荷兰成功的躲过了社会危机,因为他们拥有适应工业时代的权力平衡体系,议会、宪法都在良好的运行,工人的斗争,可以在议会中得到表达,犯不着进行暴力革命。

而且西北欧的民族,往往更理性一些,有传统的法治观念。不是天气较稳温暖的法国、西班牙等国,国人太容易情绪化,感情用事。

英国、荷兰能躲过社会危机,但经济危机却避无可避,尤其是英国,同样是经济危机的重灾区,因为这是一场工业过剩危机,而英国是世界领先的工业国,工业生产比重最大,不可能没有危机。

英国纺织品价格下跌,企业不得不缩减生产。钢铁出口量下降,与危机前相比,扁铁价格下降15%,生铁价格下降11%。英国商品大规模倾销,在英国商品的冲击下,美国、法国、德国的工业生产都出现下降。

靠空头支票、出口信贷生存的进出口商首先大批破产,继之,银行纷纷倒闭,英格兰银行为了维持银行券信用,将贴现率提高到前所未有的10%,导致大量中小银行破产,破产银行和有价证券共损失达8000万英镑,危机造成的全部损失则高达25000-30000万英镑。

英国冲击下的美国,同纽约争夺全国金融中心地位的费城,几乎全部银行都停止支付。纽约63家银行中62家遭到挤兑而停止支付。贴现率上升到60%到100%。铁路公司的股票价格跌去85%-87%。

在德国经济和贸易中心汉堡,交易所一片混乱,数以百计的银行和工商企业倒闭,贴现率提高到12%。法国的情况算是最好的,因为最近几年来,法国的工业增长始终比普鲁士要缓慢,缓慢意味着投机风潮不大,法国经济增长主要靠金融业和奢侈品生产,奢侈品从业人员少,针对富人的消费受影响往往也较小,法国银行业的大部分资产都用于投资国外债券,而不是用于投入工业,国债的风险也相对较低,因此金融业没有出现破产潮。

但是破产事件也高达12030起,动产信用公司股票价格下跌64%,达姆斯塔特信用银行股票价格下跌一半,法兰西东方铁路公司股价下跌三分之一。但相比中国,光一个松江府,破产工厂就高达上万,法国的破产情况,就算不了什么了。

破产是经济为危机带来的,破产又会解决经济危机的生产过剩问题。而生产下降最严重的,其实并不是英国,而是其他国家,因为英国技术先进,成本有优势,经济危机期间,英国国内市场萎缩,就大量向国外市场倾销,造成其他国家危机更加严重的同时,也让其他国家生产下降规模更大。

法国的生产和贸易缩减情况比英国更严重,铁路建设缩减三分之二以上,生铁价格不断跌落,跌去一半。丝纺织工业出口额减少7500万法郎,价格跌去30%到40%。小麦价格跌落一半,农民苦不堪言。德意志联邦的棉纺织工业产量下降28%,生丝产量减少24%,棉纺织品出口下降42%,呢绒出口下降15%,亚麻布出口下降82%。在产量减少的同时,价格直线下跌。生丝价格跌去25%。

美国同样遭受重创,冶金工业和纺织工业减产20%到30%,铁路建设工程量缩减一半,造船量减少四分之三。每周运煤量减少15000万吨,许多煤矿关闭,煤价大幅度下跌。美国农业损失更为惨重,在俄国小麦的竞争下,欧洲粮食过剩,加上美国小麦丰收,播种面积扩大,结果粮食价格急剧下跌。西部粮价下跌了60%到70%,90%以上的农民无力偿还债务。

对外倾销商品的英国,当然也不会好过,曼彻斯特45000名工厂工人有1万多人失业,18000人半失业。金属加工中心谢菲尔德工人的工资总额同比减少三分之二。英国棉织品的出口从2330万英镑增加到3910万英镑,国内消费却从2150万英镑减少到1710万英镑。

事实上,英国棉纺织品的总产量反而是增加的,只是国内需求萎缩,这意味着民众生活水平的下降。

而通过倾销,英国渐渐恢复了生产,竟然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度过了经济危机。

到1855年秋,英国彻底度过了经济危机,而帮助英国度过经济危机的,主要就是印度,就算不是全部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英国的技术和设备先进,工业品竞争力强,有能力向外低价倾销工业品,英国工业最先从危机中恢复过来并不奇怪,但只用了一年,还是让人惊叹。

1855年秋,英国出口额开始显著增长。其中向印度的纺织品输出额从3900万英镑增至4800万英镑。在增长额中,印度占了将近90%。英国输往印度的棉布,几乎比输往欧洲大陆和美国的棉布总数多一倍。

相比英国,其他国家表现的都不算好。

中国的生产规模虽然比英国大,但技术上并不比英国先进,甚至还处于大量从英国进口机器阶段,不可能比英国人更先进。中国的殖民地市场,也从来没有像英国那样,进行各种本土为主的政策。基本上实行的都是跟国内一样的政策,除了公司管理之外,没什么区别。因此殖民地只要有可能的,都发展出了自己的优势工业,中国工业品倾销很难做到。

由于殖民地和海外领地的生活水平一直较高,反而导致在这次危机中,大量人口移民,经济危机前一度跌落到90万的移民数量,猛增了一倍,高达182万人,而且移民的情况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以前都是以农业移民为主,而这一次城市移民数量高达100万,首次超过了农业移民。

这些城市人口,并不是因为海外领地上的土地,也不是政府组织的移民,他们完全是被海外领地的工资所吸引,在国内无法就业的情况下,跑去海外领地谋生。其中北美领地吸收了其中的一半移民,澳洲吸收了三分之一。

中国尚且如此,那些没有海外殖民地,又受到英国工业品倾销冲击的国家就不堪了。

此时欧洲国家在民族主义的刺激下,开始出现一种争夺殖民地的呼声,他们最强硬的证据就是,通过一个管理合理的殖民地,可以平衡本土的经济,比如印度之于英国。

可此时海外殖民地已经被瓜分殆尽,单论殖民地面积,占据着澳洲和太平洋大小岛屿,非洲中部和大半个印度的中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占领印度半岛主体、英属北美、西非地区的英国排第二,占领南美东部和加勒比群岛的西班牙排第三,占据南洋地区的荷兰排第四,占据北非的法国排第五,第六则是占据非洲局部海岸的葡萄牙。

这让欧洲一些后进崛起的强国失去先机,想要殖民地,就得从殖民帝国手里夺取。但德国尚未统一,意大利实力不济,挑战者们还需要时间成长,殖民地矛盾暂时还不激烈,大国间的争霸斗争依然是主流。

世界霸权自然是在中国和英国之间争夺,由于中国这次社会危机中的变化比英国更大,从一个皇权专制的国家,陡然变成一个议会制国家,相应的政治势力很不成熟,权力还没有完成平衡,因此国内很不稳定。

这就让英国占了先机,走出经济危机,并且没有发生社会危机的英国,开始在外交上,一改这么多年的被动,展开了反攻。

联合欧洲国家,一直是英国外交的重点,他利用中国采取的贸易保护主义,拉近了跟不少国家之间的关系。跟法国、德意志联邦都先后达成了贸易互惠协议,英国给予法国丝织品和手工艺品优惠税率,换取法国降低英国的纺织品关税,给予德意志地区农产品和煤炭的优惠税率,换取对方降低英国纺织品税率。

但英国这种联合,能起到的政治作用并不大,法国和德意志的矛盾,让两个势力不可能联合起来,法国正在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打压一下势力增长过大的普鲁士,普鲁士则暗中绸缪打算给法国人来一次民族之战。

在美洲继续联合美国对抗中国,这个联盟较为稳定,但短时间内爆发不来战争。因为美国内部问题一大堆,南北方的分裂,已经越来越明显,废奴和蓄奴已经成为国会辩论中的焦点,而不是中国问题。南北方争执的关税问题,也远胜过双方都中国问题的关心程度。

英国的外交行动是全球的,而且是持之以恒的,不管有没有经济危机,都没有中断过。结果真的让他们在世界的一个角落,却靠近中国的地方,找到了突破口。英国成功的拉拢到了日本势力的支持,或者说他们利用各种援助,换取了日本政治势力对他们的支持。

这股势力,不是幕府,而是倒幕派。

经济危机冲击下,英国支持下,日本国内矛盾激化,倒幕战争终于爆发了!

第五百六十五节 不一样的倒幕派

日本的倒幕运动,教科书上往往描述为,资本经济发达的西南蕃阀联合对抗封建幕府的一次资产阶级革命性质的斗争。

这纯粹有些附会,因为要说资本经济发达,全日本最发达的地方在江户,也就是后世的东京,就好像中国的辛亥革命没有爆发在上海而是武汉一样,并不是因为武汉经济发达,而是因为这里防守薄弱。

讨幕运动之所以从西南爆发,是因为这里是幕府统治薄弱的地区,大名是幕府建立时候反对幕府的蕃阀为主,当地统治阶层对幕府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

历史上,最早的倒幕运动,甚至发生在鴉片战争之前,发起者是身为下级武士的大盐平八郎,在1837年的大阪,他率领几百个人参与了反对幕府政府暴政的起义,一天之内便被镇压。这显然不可能受到什么西方资本主义的影响。而是破产的下级武士,对于统治者不满而发生的暴动而已。他们早期的口号也不是什么工业化、现代化,而是尊王攘夷,打着尊崇天皇的大旗,极力排外,希望驱逐西方势力,而不是进行西方的资产阶级革命。

不过西方人狠狠教训了他们一下,在洋枪洋炮下,倒幕派武士发现,他们的武士刀完全没有对抗的能力,深受刺激,明白西方比他们更强大,幕府不攘夷,不是幕府软弱,而是幕府攘不动。于是他们开始转变口号,变成了开港倒幕,只把斗争方向冲向幕府。

所以倒幕运动,本质上,其实是一场王朝末期,对社会不满者对政府的一次集体反抗行为。只是因为夹在了现代化的历史大背景下,恰好被一群开明派政客领导,借此机会让日本走上了现代化进程。

因此内因是农业经济崩溃下的社会秩序崩溃,跟中国的农民起义王朝更替没什么区别,但机缘巧合领袖们及时转身,转向了西化过程。因此可以说是一场受到现代资本思想冲击的封建政权更替运动。

因为中国这头鲸鱼跃入大海,导致日本这个小虾米不可能跟历史上一样发展,所以现在的倒幕派和幕府也跟历史上不一样。

历史上倒幕运动的发生,起因是幕府迫于压力,跟美国签订了通商协议,但当时天皇不肯接受,是幕府大老擅自签订的条约,引起了下级武士广泛的不满,或者说这是一个导火索,让他们长久积压的不满找到了一个宣泄的渠道,最终形成了倒幕运动。

这个历史上,倒幕派的出现,更多是受到中国商品冲击,导致日本自然经济解体,新经济制度重新架构,过程中不同利益集团的权力不平衡引发的。

因为经济凋敝,西南强藩率先开始从海贸中获利,而幕府一直坚持封闭,导致西南强藩对幕府的不满,中国走私集团,为西南强藩带去了先进武器,助长了他们的信心,于是跟历史上一样,地理关系让西南强藩率先受到资本经济的冲击。但由于冲击来自中国,引起了心理反感不同于洋人的冲击,他们更容易接受一些,在利益驱使下,西南强藩暗中保护走私,就好像历史上他们保护汪直、郑芝龙这样的走私商人一样。

幕府对此十分不满,一度责罚过西南强藩的藩主,但这些藩主由于长时间居住在江户,对藩地的控制不够紧密,早就被掌握藩政的藩士架空。他们跟藩士的关系,是通过传统的封建文化和道德维系的。

但这些文化和道德在利益的冲击下已经破碎,于是长州藩、萨摩藩率先出现了藩士公然违抗幕府命令的情况。

一度幕府打算讨伐这两个强藩,但中国当时介入调停,让战争没有爆发。并且说服日本渐渐开国。

总的来说,中国的态度是支持幕府的,给幕府带去了大量的新技术,派去了大量的技术顾问。

但日本四分五裂的政治形态,并没有因为引入新技术而变得更强,反而是经济越发展,幕府的控制力越弱。继西南强藩之后,东北强藩借助开发矿产、山林强盛起来,因为幕府垄断矿产开发权跟幕府产生了冲突。

另外还有筑前国这种依靠新的矿产资源起家的强藩,也渐渐甩开了跟其他藩国的差距,成为独秀于林的强藩。

中国一直支持幕府,所有的外交往来,都是直接跟幕府进行。表达的态度也很明确,支持幕府掌管日本政局。

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得到幕府的感激的。也同样让强藩不满,虽然中国事实上也保护了他们,让他们没有在弱小的时候,遭受幕府的镇压。可随着他们越来越强,中国就成了帮助幕府压迫他们的邪恶势力。

英国人趁虚而入,他们无法从幕府哪里打开缺口,但却在这些反对幕府的势力中,找到了盟友。由于比历史上开放更早,而且通过中国,他们对西方的了解很多。都知道英国是一个西夷强国,可以跟中国争锋。于是他们跟英国一拍即合,英国给予军事援助,提供先进武器,西南强藩反抗幕府,夺取政权之后,他们会给予英国贸易优惠,向英国开放日本港口,而不是现在这样,幕府只对中国开放。

在中国强大的情况下,倒幕派尽管有怨言,也只能压在肚子里,表面上还要继续对幕府保持效忠,可一旦中国遇到麻烦,他们马上就要行动。

经济危机期间,中国内部不稳,东部沿海地区,几乎都爆发了大大小小的工人运动,中国官府焦头烂额,无心关注日本。

同时经济危机也对刚刚不如工业化的日本造成了重大打击,这几年,中国工人运动,让一批劳动密集型产业移入了日本。

日本出现了一批纺纱工厂,一些缫丝工厂,和各种矿产、林产公司。这些资本产业,其实大多数不是幕府控制,就是幕府领地上的产业,但强藩手里也控制了一部分,不过经营方向都一样,那就是向中国出口。

日本从印度和美国进口棉花,纺纱之后出口中国,赚取一点微薄的加工费。利用本土的桑蚕,缫丝后出口中国。日本的金银铜矿,木材最大出口国都是中国。结果中国经济危机了,不管是幕府还是强藩,经济瞬间都遭受了重创。工人失业,财政紧张,社会危机爆发。

相比经济上,已经开始出现一批现代工业,日本政治上还处在唐化时期,类似唐朝时候的藩镇割据,但幕府对藩国的控制较好,幕府通过剥夺外样大名的封地,让幕府的领地,跟大名形成犬牙交错形势,同时勒令大名长期居住江户,没有给大名反叛的机会。幕府对国家的控制力,介于中央集权和诸侯割据之间。

这样的政治形态和经济水平,明显是不匹配的,迟早要出事。

于是在中国搞议会制,无暇他顾的时候,日本的倒幕派势力联合了起来。西南强藩之间的联盟,已经形成了十年之久,东北强藩也联合在了一起,中部强藩则才刚刚形成。在经济危机之下,更多的下层民众破产,或者生计陷入困顿,市民和农民起义不断,下层武士主要是对政治腐朽和不公感到愤慨,经济上则通过为中国海外公司服役,变得优渥起来,为他们的妻子女儿购置漂亮和服的收入是有的,糊口在日本这个生活成本低廉的国家,就更不用说了。

倒幕派就是被这样一群,并不是出于对自己现状的不满,而是带有某种使命感的人领导着。

其中的主力,还是倒幕最早的长州藩和萨摩藩,两藩藩主都推崇兰学,也就是从荷兰人哪里引入日本的西方知识,所以他们很早就开始引入西方技术,让周琅一度对日本人的学习能力十分惊叹,也跟他们基础更好,对西方认识更深有关。

这两藩之所以能够率先兴起,其实也是被逼的,两藩都靠海,而且都贫瘠。

以长州藩为例,祖上本是一个非常显赫的大名,战国时期,毛利元就以安艺郡吉田城为据点,领有中国(日本中国)地方十国120万石领地,其孙毛利辉元与织田信长对抗。信长死后与丰臣秀吉妥协,参加执政,为五大老之一,地位跟德川家康平齐。

丰臣秀吉死后,德川家康为争夺权位,跟丰臣旧部发生的关原之战中,长州藩为西军总大将,而且是石高最高的西军大名。关原战败后被德川减封,从120万石减到了17万石。领土从十国减为周防、长门两国。由于大减封,长州藩经济陷入困境,开始重新丈量土地,甚至把年供外的杂税小物成,楮木、盐田等都算入村高,以增加总收入,实行商品专卖制,补充财政。还屡次发布《节俭令》,削减藩士的俸禄。

即便采取了大量改革措施,增加了藩财政收入,但依然维持困难,无法解决财政亏空,藩债不断增加,造成农民穷困,不断发生农民起义。通过支持地方商人实现各种商品专卖制度,虽然增加了财政,但小部分商人大发横财,引起市民的普遍不满,引发反对专卖制度的大暴动。

所以不改革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当中国开始变革,转向工商业之后,他们是十分欢迎跟中国通商的。

第五百六十六节 倒幕战争

跟中国通商,成为他们摆脱困境的唯一机会,因此自然而然的支持本藩商人参与走私贸易。这跟伊丽莎白支持海盗是一个道理,就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幕府接二连三的制裁,导致跟强藩关系紧张。后来幕府接受开国,勉强缓和了关系,但幕府却将海关把持在手里,要求开港的藩国必须向幕府奏报,幕府派出海关奉行去管理港口。结果外贸中最大一笔利益,关税生生被幕府拿走了。

矛盾早已不可化解,贸易越是繁盛,强藩越是不满,战争是迟早的事情。只要有一个火星子,野火就会燎原。导火索是一次偶发事件,一艘英国船闯入了长州藩的下关,运输的是印度棉花,可因为幕府不接受来自英国的商船直接通商,决定扣押这艘船,英国人不配合,下关奉行要求长州藩派兵镇压,长州藩却擅自放走了英国商船。幕府大为不满,要求长州藩制裁相关的一些藩士。长州藩不肯接受,双方因此剑拔弩张,藩主毛利敬亲正好结束了参觐交代。此时有人向幕府告密,那艘英国船运输的,其实不是棉花,而是武器。长州藩勾结夷人,意图不轨。

幕府要求毛利敬亲来江户解释,但毛利以不合体制为由拒绝,他刚刚结束参觐交代,没理由再去江户,事实上他也怕。长州藩跟英国人有联系,这是事实,经济上,因为英国人送来的棉花更便宜,中国商人卖的贵,长州藩通过跟英国人的走私,从中获利不少。只是这次英国人不知道脑子哪里不对了,闯入幕府把持的马关港。

幕府以毛利敬亲和长州藩不敬为由,严厉斥责长州藩,然后经过跟其他强藩沟通,发现支持长州藩的不多,幕府早就对西南强藩擅自通夷不满,这不但意味着关税降低,还有未知的风险,尤其是他们阳奉阴违,等于公然破坏锁国法令,挑战了幕府的威信。但西南强藩相互勾结,一直让财政紧张的幕府投鼠忌器。

这次洋人公然闯关,让长州藩处于不利地位,幕府决定杀鸡儆猴,召集了两万幕兵,讨伐长州藩。

可结果竟然战败了,被八千长州藩兵杀的大败,双方的战斗,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日本战争,而是使用了线膛枪和爆炸炮的火器时代战争,但长州藩对火器的理解显然更深刻,他们的軍队组织更科学。

幕府战败之后,威信大大降低,这时候许多蕃阀看到,幕府连一个强藩都打不过,对幕府不再畏惧。

长州藩虽然打败了幕府,但知道自己的斤两,自认为没有正面挑战幕府的底气,担心幕府继续讨伐,他们开始拉拢其他蕃阀,同样重视兰学的萨摩藩跟长洲联盟,约定如果幕府来犯,将共同对敌。

幕府战败后,明白靠传统的武士已经不可能打败这些蕃阀,于是他们开始采购军火,编练新军。幕府的行动,让长州藩渲染为幕府有意打击所有西南强藩,甚至大家所有外样大名,引起了日本各地的恐慌。

经过联系长州藩说服了萨摩藩主动出击,然后拉拢到了筑前藩。

战国末年黑田长政入封筑前成为52万石的大名,一直到现在,黑田家族掌握的福冈藩都是北九州最大的藩国。筑前国南方的筑后国境内有日本最好的三池煤矿,煤炭的开采、运输,蒸汽动力在这里更容易使用,依托这些有利因素,结合本藩较强的人力物力,福冈建立了缫丝厂,纺纱厂等大量工厂。但他们出产的产品,被幕府征收关税,大大影响了利润,因此对幕府不满。

土佐藩虽然也是一个经过改革,并因为海贸而强大起来的藩国,可他们并不愿意与幕府为敌,当倒幕军兵临土佐藩,在坂本龙马等藩士的游说下,土佐藩倒戈了。土佐的倒戈,让幕府威信降到谷底。此时倒幕派并没有长驱直入攻打幕府,而是在九州、四国等地扩张。

萨摩藩吞并了日向国的日向沃肥藩一统九州岛南部。

肥前藩攻占了幕府管制的长崎。

熊本藩以熊本城为据点,占据肥后国及丰后国两国领地,吞并了丰前国。

筑后国虽然也是一个强国,境内三池煤矿的开发,让筑后国的经济比周边邻居都强,尽管煤矿开采被幕府垄断,派驻了矿山奉行管理,但煤矿出产,还是为筑前国带来了繁荣。但筑后国本身却没有强藩坐镇,而是分为有马丰氏的久留米藩21万石和立花家的柳川藩11万石,两藩的石高加起来,也没有周边任何一个邻居高。因此即担心倒幕派的肥前藩攻击,也担心被熊本藩吞并,结果选择向筑前国的福冈藩效忠,合并成历史上的筑紫国。

这些大藩兼并,其实并没有经历多少恶战,他们吞并方式主要是吞并没落的大友氏这种沦落为德川家家臣的旗本,降服沃肥藩这种小蕃阀,驱逐丰前国小笠原中津藩,小笠原小仓藩这样的亲幕府谱代大名。

九州岛一分为四,西方的肥前藩,北方的福冈藩,东方的熊本藩,南方的萨摩藩。

四国岛的土佐藩在长州藩的支持下,击败了伊予国的松山、宇和岛、大洲、今治四藩,降服了赞岐、阿波两国,完成了四国岛的统一。

长州藩也没闲着,先攻占了幕府直辖领地石见国,夺取了石见银矿;接着攻占幕府亲藩大名松平氏领地出云国。降服统治安艺国和备后国的广岛藩,长州藩毛利家的势力,已经基本回复到战国时代,成为西南第一强藩。

四大强藩瓜分九州岛,土佐藩一统四国岛,长州藩攻略中国地区,同时结成同盟,约定倒幕。幕府当然不能容忍这种叛乱,宣布四藩叛乱,招募各藩国讨伐。四藩国则联合长州、土佐藩,积极应战。

幕府的大军,也已经集结到了备中一带,一场决战不可避免。

由于中国海外公司长期雇佣日本下层武士,让幕府和倒幕派中,都有大量接受过正规训练的武士,利用这些武士,双方都建立了现代化軍队。长州藩之所以更强一些,是因为他们学习的更加彻底,他们的藩士吉田松阴,早在中国开始招募日本武士之前,就求学中国。

当时吉田松阴从中国走私商人哪里听到中国招募了九百万大军,跟西夷作战,让他极为惊讶,他很难想像一个国家可以武装九百万武士。这种盛况让他不顾幕府的锁国令,擅自称作走私船来到了中国,千方百计,混进了晋商的运输队,真的去战场上看了一番。

之后深受触动,在中国学习了五年,他很想进军校,但没有渠道,他想尽办法,从军校学生哪里弄到了一套军事教材,然后一边打工,一边自学,市场去校场观摩,通过自学摸清了现代化军事制度的原理。

回到日本之后,他一开始被长州藩作为脱藩武士对待,可藩士得知他学到的知识后,向藩主举荐,藩主让他创办学校,开始在长洲普及现代军事学。几年后他培养出了一批军官,以这些军官为骨干,根据吉田松阴的建议,长州藩建立了奇兵队,招募浪人和农民当兵,成为一支非武士軍队。

长州藩同样通过在中国軍队中服役过的下级武士管理軍队,軍队中高低军官配置合理,结果长州軍队鹤立鸡群,百战百胜。

当备中决战开始后,长州联军兵力虽然只有八万,幕府军高达十二万,结果长州藩再次击败幕府军,将势力范围推进到了姬路城。

此时日本倒幕战争朝着新的战国争霸演化,照此发展下去,毛利家有可能取代德川家,建立新的幕府。

长州藩本来自己就打造了一些军工厂,英国人在印度生产的武器装备,又源源不断的送来,他们自己有日本唯一的军校,对幕府的优势越来越明显。日本各地的大名开始站队,知道胜负将决定自己家族未来几百年的荣辱。

幕府最大的麻烦,并不是人力物力不如对方,而是出在了政治腐朽上,作为现政权,所有的社会不满情绪,都集中在幕府身上,数以十万计的贫苦武士,都将自己的困境归罪于幕府的统治,不管毛利家能不能改变他们的未来,但至少是一种可能。于是下级武士纷纷投靠毛利家,为毛利家补充着源源不断的兵员。

幕府的军事体系严重落后,空有庞大的人力物力,却无法将人力物力组织起来,而且还要面对境内持续不断的叛乱,接连战败让农民、市民纷纷暴动。

幕府的靠山中国,却在玩议会制,皇太子没兴趣每周跟幕府通一次电报。幕府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中国领事,领事将情况汇报给了国内,国内一时拿不定主意。让领事尽量斡旋。

中国领事的面子,倒幕派还是要给的,毛利敬亲亲自会见领事,提出了一些要求。毛利敬亲并不要求幕府下台,但要求公武合体,让强藩参与幕府政治,由强藩轮流派遣人员在幕府担任要职。而且要保证他们已经夺取的领地,保证藩国在领地的管理中拥有绝对的权力,包括矿山、港口和关税都归藩国管理。

幕府拒绝了这些要求,这等于把幕府架空,让强藩控制幕府。

于是战争再次爆发,这次东北强藩也终于加入了进来,他们先是在自己领地内,驱逐了幕府官员,控制了本国的矿产和港口,接着公开表明态度,加入倒幕派。

幕府开始面临两线作战的处境。

第五百六十七节 铁甲巨舰

事实上,至此幕府依然占据优势,无论是石高还是人口、物产,都比倒幕派加起来多,问题关键还是出自腐朽的政治架构让组织能力欠缺。东北强藩只是叫嚣的凶,改革较晚的他们,没有西南强藩那种底气,只是浑水摸鱼,并没有发一兵一卒。幕府真正的对手,依然只有西南强藩。

于是幕府依然决定镇压,本州岛大部,不是德川亲领,就是德川家的旗本领地,或者亲藩、谱代大名这些依附于幕府的势力,因此幕府还是能抽调人力的。

但这些一级级分封下去的诸侯,他们豢养的武士已经腐朽,长久的和平让剑术缺乏实践,而对手已经用线膛步枪武装了起来,德川能调动的武士更多,但武士本身却已经被时代无声的抛弃。

此时倒幕派武装已经达到了十万,其中长州藩的軍队就高达四万,是其中的骨干,能跟长州藩兵相比的还有熊本藩的一万人,萨摩藩的八千人,肥前藩的两千人,其他部队都是凑数的,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土佐藩、福冈藩等藩国更多的是资助军粮。

德川幕府调动了二十万人在备中开战,再一次失败,二十万人中十万以上都是传统的武士,他们身披祖先的铠甲,兹娃乱叫的向前冲锋,枉死在线膛枪的齐射下。德川的新军高达八万,武器装备跟对手相当,但使用上很不合理。

备中决战之后,德川幕府再无一战之力,勉强将残兵败将收缩在大阪。

但德川幕府依然不打算和谈,此时他们已经对战争完全失去了信心,之所以不和谈,是因为他们终于受到了来自中国的明确信息,中国议会批准援助日本。

议会是最大的麻烦,今时不同往日,没有议会的批准,中国援助日本就是不合法的。

皇帝当然有办法绕过议会,但任何形势的架空议会,都是对法制的破坏,哪怕采用合法的方式来绕过议会,也是破坏,他破坏了法制的精神。就好比俄罗斯的总统、总理接力赛,它并没有破坏宪法,但谁都明白,宪法没有得到尊重,变成了笑柄。

要么不玩,要玩就好好玩。周琅既然组建了议会,他就不能像袁世凯或者孙大炮那样,把议会再当作玩弄权术的手段,想用了,拉出来用用,不想用了,丢厕所擦屁股。他是真的打算将议会当成平衡皇权、官僚集团的均衡势力的,那么最好尊重议会,尤其是在中国这个没有议会制传统的国家。

当然如果议会确确实实造成了无法接受的内耗,周琅才会扔开议会。但日本的局势,显然还没坏到这种程度。周琅支持幕府的原因,主要是希望维持日本的分裂,一个分裂的日本,就是一条始终套着狗链的恶犬,不但伤不到自己,反而可以为我所用。目前长州藩倒幕的旗帜始终是公武合体,要求联合朝廷(公家)和幕府(武家)改造幕府权力。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他们成功夺取了幕府的权力,日本依然是一个诸侯割据的封建国家。

此时的强藩和幕府,都还不想失去自己的权力,建立一个中央集权制国家,天皇这面旗子只有下级武士在用,他们希望尊王攘夷,排斥西方影响,建立强力政权。这既不符合幕府的利益,也不符合强藩的利益。强藩希望加强自己的权力,事实上他们的成功,反而可能让日本更加破碎。但问题是,他们摧毁了幕府之后,很可能造成权力真空,然后在重新洗牌之下,被下级武士利用,成功尊王,打造出以天皇为中心的中央集权国家。

就好像历史上那样,下级武士、强藩联合打败了德川幕府,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等精英迅速利用天皇的名义,要求王政复古,逼迫强藩奉还版籍,然后废刀,取消武士特权,强藩和下级武士同时被他们出卖了。他们又利用统一政权,建立农民为主的士兵,击败了西乡隆盛领导的武士阶层反扑。

所以幕府最好能保住。

议会一直不通过出兵的预算,因为这是花钱的事情,钱花多了,最后还得从议会代表的商人、工人和农民身上来出,所以议会代表们对此很谨慎。卡预算,这是全世界议会的通病,中国也无法免俗。

尽管理藩院、兵部一再的强调日本幕府跟中国的特殊关系,但议会觉得,支援日本,师出无名。理藩院甚至拿出皇帝曾经斡旋日本幕府和诸侯关系时候的许诺,答应过支持幕府,才换取了幕府开国。如今幕府遇到了麻烦,中国置身事外,会失信于友邦。

议会则认为,皇帝的许诺,主要是针对外敌入侵,如果日本遇到的是英夷入侵,中国或可支援一二,但他们是内斗,中国没道理介入。理藩院又拿出英国支援倒幕派军火说事,议会只能同意中国同样给予幕府一批军火。相对于军火援助,出兵的成本高太多了,毕竟是商人,这账算的清。

所以幕府也不是完全没有援助,没有中国軍火的支持,幕府凭什么也用的起步枪大炮,他们虽然有一些军工厂,但完全无法支撑十万人以上的战斗。可以说日本这场内战,事实上也是一次代理人战争。

光靠军火援助已经无法让幕府避免败亡,理藩院和兵部继续呼吁议会批准出兵预算。他们列举出了越来越详细的证据,甚至拉来了幕府的代表发表演讲,告诉议会,一旦讨幕派胜利,他们将跟英国结盟。

理藩院对此的解释是,一旦让英国在东亚腹地建立立足点,这是对中国巨大的威胁。并且对议会做了一番科普,告诉他们在外交领域,目前英国跟中国在全球对抗,而且中国暂时落于下风,因为中国始终无法在英国周边找到盟友,西北欧地区都亲英,唯一反抗英国的爱尔兰,则因为中国无法提供支持,而始终无力反抗。英国人却在亚洲的印度立足,并以此为基地,渗透进了中国附近。

一旦英国在日本立足,得到三千万日本人的支持,将来中国跟英国的战争中,势必要防备日本,根本无力跟英国全力争斗,留着防备日本的力量,将大大提高军费支出。

提到军费支出,终于说服了议会,尤其是兵部虚头巴脑的告诉议会说,一旦有英国人的支持,日本足以组建百万大军,中国就需要保留相当的力量,现在不肯出动十万人帮助日本幕府,将来就需要用百万大军来防备日本。这笔账议会还是会算的。

于是议会批准可以兵部动用十万軍队援助幕府,同时海军提供相应配合的经费预算。

至此,一切都是在议会和官僚机构的相互博弈下推动的进程,周琅没有动员皇权干涉。因为此时还没有紧急到需要他动用力量,哪怕只是影响力甚至表态的程度。

议会批准预算,兵部拟定计划,最后还是要皇帝批准。

这就是流程,皇帝依然是三军统帅,可以是名义上的,也可以是实质上的。如果皇帝总是随意批准,那么就流于形式,就好像英国君主那样,渐渐形成只有签字同意的传统,如果皇帝总提出意见,那么就是实质上的,因为皇帝对軍队的行动始终有决策权。

兵部尚书将水师陆师拟定的联合作战计划拿到皇帝面前,向皇帝奏明,然后希望得到皇帝的批准。

这时候皇帝才发话了:“水师只是从属吗?议会不是批准可以动用水师全面配合陆师作战吗?”

兵部尚书点头:“是的,陛下。所以我们决定由水师护航运送十万马步兵赶赴大阪,在倒幕派軍队攻打这里之前,完成布防。水师之后会保护后勤物资的运输。”

周琅质疑道:“只是维持物资运输?为什么不配合封锁倒幕派海岸呢?阻断英国对他们的援助!”

兵部尚书解释道:“这个方案水师提出过,但理藩院认为不妥。这并不符合国际公法,我们跟日本没有开战,非交战国没有足够的法理封锁对方的海岸线。除非我们向日本宣战,但我们是去援助的。”

周琅笑道:“国际公法吗?任何国际规矩、惯例,都是国家行为形成的传统。这不能说违反国际法,只能说没有先例,我们就创造一个先例。动用水师是最省事的,甚至不需要向日本派兵!”

兵部尚书疑惑道:“不派兵?如何阻挡叛军?”

周琅笑道:“派十艘主力铁甲舰进入大阪,派三十艘巡洋铁甲舰封锁关西大名,让领事斡旋一下。让倒幕派见好就收,否则后果自负。”

兵部尚书疑惑:“他们会接受吗?现在他们的形势正好。”

周琅道:“会的。他们是日本人!”

再给日本来一次黑船来潮吗,周琅觉得这很好,之后幕府会持续衰落,变成一个傀儡。西南、东北强藩形成分裂势力,中北越前、越后、加贺等地也因为跟幕府领地相隔着崇山峻岭,且随着铜矿等资源的开发,而渐生分离倾向。

这样的日本是中国需要的。

而要制造这样的日本,最省事的的办法,就是派铁甲舰去!

第五百六十八节 毛利敬亲的野望

毛利敬亲最近志得意满,他没想到事态发展的这么顺利,毛利家祖上阔过,但毕竟已经是陈年往事,可如今他轻易就恢复了祖上的领地,夺取了中国地区。

毛利敬亲最近颇为烦恼,他没想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就不努力了。战事越顺,其他诸侯就越退缩。萨摩藩、熊本藩这样的大藩,竟然只派遣了不到一万軍队,很显然他们不想让长州藩做大。

现在攻城略地夺取的领地,都是毛利家祖上之地,加上地理关系,只能增强长州藩的实力,对其他强藩却没有帮助。

尚未击败幕府,诸侯联盟就开始离心离德。当然毛利敬亲也是可以继续拉拢他玛的,问题是毛利敬亲自己也有小心思。肥前藩当时全力攻打幕府控制的要地长崎,结果当他们拿下长崎之后,周边的领地都被其他势力瓜分了,筑前国吞并了筑后国;熊本藩吞并了丰前国;举目四顾,肥前藩已经很难扩张了。

肥前藩对此颇为不满,他们认为自己对倒幕的贡献,比福冈藩的黑田家要大,可黑田家却吞并了最肥美的筑后国,夺取了三池煤矿,这不公平。

而且在九州岛上,福冈藩成为坐拥筑前、筑后两国的大藩,熊本藩成为坐拥丰前、丰后和肥后国的超级强藩,萨摩藩同样坐拥萨摩、大隅、日向三国,称霸南九州的大藩,只有肥前藩,就只有一个肥前国。

肥前藩的锅岛家多次游说毛利敬亲,他们希望能够得到筑前、筑后国,至于统治两国的福冈藩,则可以让他们移封,按照他们的石高,将他们封到新占领的幕府领地上,作为交换,肥前藩愿意支持毛利家觐见天皇,取代德川家成为新的征夷大将军,建立毛利幕府。

雄霸九州中部的熊本藩也对筑后国虎视眈眈,希望夺取这里;九州南部的萨摩藩,则认为自己扩张的最小,他们本就占据着萨摩国、大隅国,也占据着日向国的大部,因此他们的扩张只是日向国的小部分。他们希望得到肥后国的人吉藩,但控制肥后国的熊本藩实力强大,熊本兵向来骁勇,很不好惹。萨摩藩如果得不到人吉藩,他们希望将四国岛上的伊予国封给他们。

掌握了筑前筑后,宣布恢复筑紫古国的福冈藩,独霸了四国岛的土佐藩,则希望能保住目前的胜利果实,两藩控制的领地都相对富庶,可兵不行。土佐藩更是靠着长州藩的支持,才得以一统四国岛,单靠他们的力量,根本就压制不住伊予国、阿波国这样的势力,他们已经进取无望,只想守成,他们愿意提供大量的军粮,换取长州藩对他们的认可。

虽然内部有强藩掣肘,但随着恢复中国十国领地,长州藩的力量快速增强。大量脱藩武士来投奔他们,希望在这个新的战国能够崛起成为新的诸侯,有许多武士都是曾经随着中国海外公司南征北战的攘夷志士,他们熟悉新式兵法,是很好的基层军官。中层则是吉田松阴军校培养出来的武士,这些后备军官力量,让长州藩可以将大量武士,甚至农民训练成合格的士兵。

外部又有英国支持,他们送来了大批军火,让长州藩即便没有其他藩国支持,也足以单独对抗幕府,毕竟日本不缺人,长州藩过去就有七十多万人,现在占领了十国后,已经拥有数百万人口。

所以毛利敬亲采取了平衡手段,没有满足九州强藩的要求,让强藩对他的支持下降,但筑紫国将成为长州藩安插在九州岛的钉子,以后只能依附于长州藩生存,就好像幕府安插在各地的亲藩大名一样。

毛利最担心的,是外部力量的干涉,第一当然是中国,但他收到的消息是,中国人引入了夷人的议会制,结果议会跟朝廷内斗,朝廷想支援幕府,议会一直不同意,一时间中国很难派兵来助战。

只是朝鲜人有些让人担忧,他们派了一艘兵船进入了对马藩,跟对马藩眉来眼去。对马藩现在也没有表明态度,显然依仗朝鲜国的支持,在坐看时局变化。

如果朝鲜此时杀入日本,显然对日本局势很不利,好在没有发现朝鲜跟幕府有勾结,不然长州藩后方不稳,毛利敬亲就要担心老巢了。

战局上,毛利敬亲毫不担心,他的部队军火充足,軍队训练有素,吉田松阴为总大将,一切管理的井井有条,有吉田松阴这个兵法大家在,毛利敬亲认为他不会败。

在备中击败幕府主力之后,幕府军一溃千里,前锋已经打到了美作、播磨,攻取大阪指日可待,然后直上京都,谒见天皇。随着幕府败像明显,各地诸侯已经开始了暗中投靠,纪伊国到近江国都有势力前来暗中联络,显然只要能夺取大阪,整个关西地区都会倒戈,到时候天皇控制在了自己手里,大义就有了。

掌握了天皇这面大旗之后,只需要再打一次关原合战,幕府也就该屈服了。到时候给德川家留下他们本家领地,毛利家就将取代德川家,成为新的幕府,毛利幕府!

一想到自己也能像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那样,成为关白,征夷大将军,掌控日本大权,毛利敬亲顿生一种即将踏上人生巅峰的感觉,甚至颇有些感慨高处不胜寒。

因此即便有各种问题,毛利敬亲的心情还是不错的,直到吉田松阴阴沉着脸焦急的前来求见。

吉田松阴伏倒在地,上报了一个消息,毛利敬亲一下蹦了起来。

“什么?!中国兵船来了?来了多少?”

毛利敬亲慌忙问道。

吉田松**:“据闻有十艘巨舰进入大阪,三十艘大舰巡海。各地传来消息,他们在兵库津、马关和长崎都进行了锁港!”

毛利敬亲大骂:“八格牙路!”

吉田松**:“请主上定夺,是否要继续进兵大阪?”

毛利敬亲虽然暴怒,但怒过之后则是怕,中国兵舰来了,他们的大兵是不是会到。

如果中国兵来了,那么这仗还打个屁啊,吉田松阴亲自见过,十几年前中国人就能调动千万大军作战,这比长州藩人口还多,千万武士兵临长州,除了赶紧磕头谢罪之外,还能怎么办。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毛利敬亲决定,先弄清楚中国方面的情况再说。

很快,中国领事求见,送上拜帖,明确表示是来问罪的!

第五百六十九节 情势逆转的太快

“毛利大人,可知我国为何发兵?”

“何大人请直言。本藩自认没有触怒唐国之处,大唐无礼发兵,有失大国气度!”

毛利敬亲没有怠慢,第一时间亲自跟中国领事见面。

领事道:“毛利大人心里明白,勾结英夷,为君子所不齿。”

毛利敬亲失口否认:“绝无此事。”

在儒家文化大背景下,谁都不敢落下一个勾结夷人的名声,日本的主流声音是攘夷。幕府开港之后,也只跟中国、朝鲜、越南等东亚国家全面通商,荷兰人得到了一些特权,但跟其他西方国家,依然是不进行贸易的。其他强藩,虽然暗中走私,但却从来不敢跟西方人建立正式关系,不仅是怕幕府,文化上做不到。

领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提了。我国还是希望日本能够太平,本使特来斡旋,敢请毛利大人罢兵!”

毛利道:“若不罢兵?”

领事道:“我国则不得不派兵前来,议会虽然允许派兵十万,但兵凶战危,一旦开战,如猛虎搏兔,不敢不尽全力!”

毛利强忍一口气:“唐国何苦非要助德川?”

领事道:“实乃为攘夷。”

毛利继续否认:“长州藩绝无联夷之事,此乃德川家的毁谤。”

领事叹道:“毛利大人应该知道,日本偏居海之东,数百年来国泰民安。可西夷东侵,满清本是辽东胡种,与西方俄夷勾结。两百年前,俄夷既已侵至东海。五十年前,满人更是联俄入寇蒙古。我大周天子苦心孤诣,奋起攘夷。先逐俄夷于满蒙,在驱俄夷出西域。数百万汉军奋战一甲子,才将夷人驱离神州,退避欧陆。如今英夷从海上来,竟至日本。自古有夏无夷,非我华夏,尽是蛮夷。日本改新不易,千年砥砺,才驱逐虾夷,有日本四岛之地,成礼乐诗书之邦。如今英夷东侵,凡心中存有礼义廉耻,敢不攘夷!”

领事的态度很明白,中国要的,就是阻挡夷人向东扩张势力。还是中国跟英国全球竞争的大战略。至于说辞不同,那是因为不同文化的语境不同,在日本就显得有些春秋了。

毛利沉默良久。夷夏之辨这个大义压下来,他有些接不住。一旦坐实了他勾结蛮夷,毛利家可就完蛋了。天皇不敢支持他,那些浪人甚至可能倒戈,尤其是那些在中国海外公司跟夷人打过仗的武士,他们一个个将自己的行为树立的崇高无比,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接受联夷的。

毛利明白,中国现在做的事情,按照东方的理解,那就是在全球攘夷,跟夷人争锋。

他确实接受了英国的支持,也答应将来成功后给英国一些回报,可那都是没影的事儿,他并不打算真的跟英国合作,不过骗一些军火罢了。现在中国支持幕府,一旦将他打成联夷的罪魁,甚至不需用兵,他也必然失势。

一股危机感瞬间压在了毛利心头,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太快了。

他感到自己瞬间从君临天下的云端被打下来,进入了现实之中。

只能放下姿态,问道:“如果此时罢兵,日后幕府问罪,该当如何?”

领事道:“自有我国出面斡旋。若毛利家愿意攘夷,则是中国之友,若是一意孤行,联夷顽抗,毛利大人可要三思啊。”

毛利又道:“关西诸侯本是一体,德川家倒行逆施,才有如今战乱四起。若要罢兵,德川家需要答应三件事。”

“哪三件?”

“其一,废参觐交代,此乃罔顾人伦的恶政!”

至今,虽然毛利敬亲在指挥軍队,可他的家人却在江户做人质呢,可以说他是冒着失去亲人的风险在对抗幕府,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打着公武合体的旗帜,只是要改革幕府,而不敢公然反对幕府的原因。

领事道:“此事可依!”

毛利道:“其二,诸侯皆可觐见天皇,幕府不得阻拦。”

领事想了想:“这也合理!”

毛利又道:“其三,关西之地,应该交由关西诸侯领有。幕府不得干涉!”

领事想了想,摇头道:“不可。长州藩不能过京都!”

很显然原则已经定下来了,倒幕派的强藩以后可以脱离幕府,不受幕府控制,可以直接觐见天皇。但领地不能越过京都,一旦将整个关西地区都交给倒幕派,京都就控制在了倒幕派手里。

毛利又道:“那京西之地都可割于关西?”

领事摇了摇头:“此事你们跟幕府去谈,本使只是斡旋。你们谈成了最好,若谈不成,本使无力干涉。”

谈判至此结束,毛利敬亲颇为沮丧,眼见大功告成,却不得不半途而废,让他恨中国,却也恨不起来,一切情报表明,确实是因为联合英夷而起,如果他不联合英夷,中国的议会是不可能通过预算案的,但不联合英夷,他又没有跟幕府对抗的资本。至于联合英夷对抗中国,他想都不想。

中国直接出面干涉,这让毛利敬亲建立幕府的美梦彻底破灭,他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如果能够保住目前占领的领地,毛利家的势力也已经得到了大大扩张,从三十几万石增加到两百万石以上。成为仅次于幕府的日本第二大势力,可问题是,这些东西没有得到中国的保证,幕府如果不答应,继续开战,中国人又会帮助幕府。到时候,别说保住这些领地,毛利家恐怕只能没落了。

毛利敬亲瞬间发现,现在的局势,反而变成了毛利家要尽快跟幕府达成协议,确保占领土地,而不是幕府着急了。

想到这里,毛利敬亲立刻采取行动,第一步,马上要求统治下的各个港口,立刻采取攘夷措施,驱逐来港的英国商船,不能再给中国人抓住把柄,第二步,将英国人派来的各种代表,统统赶走,第三步,才是马上去跟幕府谈判。

并且要拉上中国领事,让中国领事做个见证,也就等于得到了中国的保证。

此时跟毛利敬亲一样感到情势变化太快的,还有一个英国人哈德尔,他是一个爱尔兰人,但却是终于英王的爱尔兰贵族,他信仰新教,在三一学院毕业,在东印度公司服务过,对东方文化颇为了解。

是他成功的跟日本的地方势力建立了关系,也是他,成功的说服英国政府支持日本的地方势力,还是他,成功的让日本的地方势力跟英国达成了协议,签署外交条约。

当长州藩兴兵之后,形势一片大好,哈德尔迅速从印度赶到日本,跟在毛利敬亲身边,他希望毛利尽快履行承诺,跟英国建立外交关系,英国愿意承认毛利家族对日本的控制,当然前提都是毛利家能够打进京都。

眼看着毛利軍队逼近京都,幕府軍队一触即溃,哈德尔以为不出一月,他就能成功的在中国势力腹心位置,建立一个抗中基地。

可谁能知道,当他早上刚刚从日本艺伎柔软的肚皮上醒来,突然就被通知要求离开。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经过很长时间的沟通后才知道,是他们的主人不想让人以为自己通夷。

哈德尔瞬间沮丧起来,他知道他又一次碰到了那道无形的壁垒。

很多年他都无法理解这种现象,东亚国家,一旦跟西方国家正常交流,就会遭人诟病,首先就是他们本国的知识精英会反对,警示君主,接着跟西方人接触的本国人会被严惩,西方人被驱逐是好的,擅自进入这些国家,甚至有生命危险。

这种文化上的排斥,形成了一道壁垒,这道壁垒并不是中国人主动去构造的,但哈德尔发现,中国人在外交领域大肆加强这道壁垒,让西方跟东亚国家很难建立正常关系,让英国无法利用东亚国家之间的矛盾来反对中国。

勾结夷人是罪孽,这种观念首先是一种文化现象。让哈德尔最不理解的是,中国人自己都在跟西方通商,可却在东亚其他国家维护封闭。中国人跟西方通商,没有被认为勾结夷人,可一旦那些小国跟西方通商,马上就先被他们本国的知识精英扣上一个通夷的帽子。中国之所以不会被扣上这顶帽子,源于中国是东亚文化中心,谁通夷,他们都不会通夷,这是一种文化霸权。是历史形成的,谁也无法改变,哈德尔恼恨的是,中国人滥用了这种文化霸权。

连朝鲜、越南这些统一的独立国家,都不敢背上这顶帽子,更何况日本这种四分五裂的国家里的诸侯。

哈德尔知道自己的外交行为再一次失败了,他现在想得,已经不是力挽狂澜,再次支持长州藩夺取政权,然后成为英国对抗中国的棋子,他现在想的,更多的是赶紧降低损失,收回英国政府在长州藩身上的投资。

那些援助给长州藩的军火,可都是按照低息贷款的形势给他们的,这些钱必须追回来,因为这笔钱高达三百万英镑,不追回来,这个账平不了,首相都得下台。

第五百七十节 长州藩赖账

长州藩通过中国领事的居中调停,他们成功派出代表跟幕府开始谈判。

但谈判很不顺利,幕府现在形势占优,他们很想将战争进行下去,借助中国的力量,彻底消灭这些割据了多年的强藩势力。

幕府不但在领地问题上寸步不让,别说长州藩提出的,丹波、摄津等国了,他们连长州藩占有目前的十四国都不同意,只同意长州藩退回长门、周防两国,保持原本的势力,也不同意废除参觐交代制度。

见到这种情况,反倒让西南强藩团结了起来,他们团结,不是想为长州藩争取利益,他们是为了自保,如果长州藩退回了长门、周防,他们吞下的那些领地也得吐出来,而且还要担心幕府秋后算账。所以他们在结束参觐交代,得到直接觐见天皇权力的态度上,跟长州藩是一致的。

长州藩人才济济,外交人才也不缺,他们连横合纵,很快就跟趁火打劫的东北强藩达成了共同行动的盟约,东北强藩也派人来谈判,并且提出了一致的要求,结束参觐交代,大名可以自行觐见天皇。

幕府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而且中国领事不是一味支持他们,中国领事希望幕府能接受对方一些条件,然后让日本恢复和平。并且表示,虽然中国议会同意出兵十万,但十万軍队能否解决幕府的困境,并不能保证。一旦十万中国軍队都无法阻挡强藩联军的话,中国不可能提供新的支持。长州藩在压力之下,将自己的直属軍队已经扩大到了十万人,萨摩、熊本等西南强藩开始踊跃出兵,强藩联军的规模不断扩大,已经高达十五万人。东北强藩也开始直接出兵,在跟幕府接壤地区威慑,东北强藩人力缺乏,但兵员素质更好,他们的兵力也高达五万人,强藩的軍队总数高达二十万。幕府兵力虽多,可大多数不堪使用,如果不能进行彻底的改革,能战的就只有中国的十万援军。

领事告诉幕府,中国軍队毕竟是劳师远征,战斗力能保留多少尚未可知,一旦战败,则强藩不再畏惧中国,不管中国朝廷能否说服议会继续增兵,恐怕在新的援兵到来前,强藩就能完全攻占幕府领地。

领事还告诉幕府,他们缺的只是时间,只要时间足够,他们下决心重新打造軍队,中国提供一些支持,帮忙训练士兵,派遣军事顾问,甚至帮助幕府培养军官,很快幕府軍队就能压倒强藩,到时候幕府大可以反攻回去。

加上此时幕府境内局势十分不稳,大小诸侯心怀异志,农民、市民不断一揆,财政濒临崩溃,全靠借债度日,再不结束战争,幕府统治也得崩溃。

于是幕府不得不做出了妥协,他们接受了强藩的要求。但从长州藩手里要回了但马、播磨两国,将长州藩的领地压缩在十二国,除了旧有的长门、周防,同意石见、安云、出云、备后、备中、备前,伯耆、美作、因幡和隐岐十国并入长州藩,让长州藩一跃而成200万石高的超级大名。

其他强藩,比如萨摩、熊本、土佐等强藩的扩张也得到了承认。同时确认了以仙台为中心的伊达家族对陆奥国(陆前、中、后)的支配权,秋田藩对出羽国(羽前、后)的支配权,也确认了松前藩对虾夷国的统治权。

认可这些强藩可以自由觐见天皇的权力,允许他们自行经营本国物产、商业,西南强藩和东北强藩也可以不执行参觐交代,给出的理由是他们路途太远,但强藩们接受了向幕府象征性进贡的要求,继续保持幕府名义上的统治。

中国领事全程参与谈判,但始终不发表明确的态度,也不肯在最后的条约上签字。

条约签订之后,各方撤兵,裁减軍队,休养生息,一场内战结束,只留下了大量孤儿寡妇,兴起了一批新的军事贵族,日本依然四分五裂。

英国人再次找上们来,他们是催长州藩还钱的,但长州藩否认了他们向英国人借过钱。英国人手里有凭据,他们拿着长州藩藩臣村田清风代表长州藩跟英国签订的条约作证。结果村田清风当着英国使者的面否认,表示说钱都让他中饱私囊了,藩主毫不知情,然后对英国使者表示抱歉,为了给英国人一个交代,他当着英国人的面,切腹自杀了。吓的英国使者裤子都湿了。

长州藩耍了无赖,可英国人耍无赖耍了几百年,才刚刚绅士起来,无赖手段还没忘记,文的不行,他们可是会动武的。

然后英国派出了军舰,这次他们直接找幕府,说幕府既然是日本合法政府,就应该替地方政府偿还债务,幕府有中国做后盾,当即拒绝了这无理的要求,英国軍舰赶往长州藩的港口马关,威胁要炮击马关,攻占港口。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中国軍舰赶到,跟英国軍舰对峙了半日后,英国人退缩了。

在中国的支持下,长州藩成功的赖掉了这笔他们不可能承担得起的债务,中国之所以支持长州藩的赖账行为,目的是告诫英国,不要试图在中国周边扶持傀儡,那样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一场内战,虽然没有改变日本割据的面貌,反而加强了割据势力。但这场战争,不可能没有任何影响。

事实上,影响很快就出现了,战后,不管是战争中表现差劲的幕府,还是战争中一鸣惊人的长州藩,都开始了激烈的竞争。双方都知道,和平只是暂时的,战争随时会到来。

在这种氛围下,双方都开始更彻底的改革,都拼命要加强自己的力量,以期在将来能够压到对方,至少是能够自保。

幕府自不用说,强藩们已经拥有了合法的对外沟通的权力,尽管跟西方人加强交流文化上的风险很大,但跟中国交流就不存在任何风险了。

于是日本强藩们纷纷向中国开始派遣留学生,又名遣唐使,在中国的各种学校中学习,聘请中国顾问,开办各种工厂、矿山,引入各种新技术,拼命加强自己的经济力量。

一场现代化的竞赛,在日本开始,长州藩依然引领潮流,他们第一时间跟中国公司签订协议,修建一条从马关到福山的铁路,将长州藩濑户内海的海岸平原联系起来。肥前藩开始以幕府留下的基础,扩建长崎港,鼓励贸易。福冈藩继续鼓励兴建大型工厂,强制本藩的农民都种桑养蚕,扩大生丝生产。东北强藩采取的措施依然是吸引人口,开发物产,尤其是松前藩,守着一个偌大的虾夷国,紧缺人口进行开发。

同时各番国积极鼓励本藩武士受雇于中国公司,一来,他们发现这些武士从中国公司学到的军事技术和经验对提高他们的军事能力很有帮助,等于中国在免费帮他们培养军官,至于死人,无所谓了,反正有抚恤,而且不让这些武士去受雇于中国人,各藩就得养着他们,否则他们就会成为破产武士、浪人,制造社会矛盾。于是他们将为中国打仗,定性为攘夷的大功业,从官方进行正义性宣传。

事实上,正是从这次战争之后,日本开启了他们的现代化之路。

不过中国暂时对日本人的现代化进程无力干涉,因为议会制刚刚出现,就已经让习惯了高效的君主专制的中国官僚集团极不适应。他们开始希望议会能够给他们更多的自由空间,他们认为这种为每一笔预算进行投票的方式效率太低,希望每年通过一个总预算,在预算之外,留给朝廷一定的空间,让朝廷自行发挥,否则在这样一个大国里,很多事情可能只能陷入扯皮之中。

议会中的商会势力,帮会势力和工会势力才刚刚尝到掌握权力的滋味,他们发现让朝廷高官求着他们的感觉真好,一丝权力都不想从手里溜走。但这次他们失败了,因为占议会七成人数的士绅代表,认为朝廷的意见是对的,他们觉得得给官府自由空间,于是通过了由丞相提出的提案。

显然在学习如何在议会中斗争方面,新的政治势力的反应速度,赶不上组织有序的官僚集团。官僚集团已经学会了如何拉拢议会势力为他们说话了,而他们跟士绅阶层的传统纽带还没有中断,显然他们渐渐将士绅阶层拉拢成了他们在议会中的代表。

而新势力之间,内斗甚至多于合作,工会跟商会势成水火,帮会势力只顾自己。

反应的是民间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工会在议会中试图通过改善工人工作条件,减少工作时间,商会则希望降低企业税率,降低进出口关税,商会不支持工会,工会不支持商会,双方互相拆台。

在民间,他们的斗争更激烈,经济危机改变了他们,经济危机渐渐过去,而改变却留了下来,而且很深刻,很特殊。

各种矛盾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的激烈,各种势力代表的权力,还没有达到平衡,此时正是中国力量最弱的时候。

此时偏偏又是一个国际风云激动,政治格局多变的时候。

第五百七十一节 产业升级

英国是第一个摆脱经济危机的国家,依靠对外倾销,压榨殖民地两大方式,英国的生产再次恢复增长。

美国是第二个摆脱经济危机的国家,英国经济恢复之后,美国北方的粮食,南方的棉花再次大规模向英国出口,同时在中国商业势力开发黑海石油的动力下,美国的石油工业也起步了,美国人也是看到了地上的油苗,然后一些知道有石油这种东西存在的商人开始开发,他们引入中国和奥地利的钻探技术,比历史上更快速的建立起了石油工业。

在出口和石油工业的推动下,美国经济迅速结束了危机,开始转入增长阶段。

普鲁士一直在进行扩军备战,俾斯麦故技重施,完成了兵役制改革,任用毛奇作为总参谋长,大肆修建战备铁路,国家订单向军工产业倾斜,让重工业在经济危机中下降的不多,而轻工业本就不是普鲁士的擅长,因此他们的生产下降一直不大,在英国经济恢复了之后,对外倾销行为结束,普鲁士的工业恢复增长,结束了经济危机。

之后是法国、奥地利等国。

中国的危机持续了两年,在1856年底,日本内战结束之后,才开始转入增长。

经济危机中,中国的铁路公司破产了一大批,铁路巨头们趁机地价收购破产公司,主要看重的是他们手里的特许权。当然这些公司手里的铁路,也是重要资产。全国铁路公司,收购了十几家内陆铁路公司,将他们的铁路并入自己的铁路干线上,形成了更密集的网络,经过统一管理,铁路运行效率大幅度提高。江南和江北两家运河公司,则瞄准了长江沿线的铁路公司,他们都试图将铁路跟他们运行的长江航运业务联系在一起。可是往四川修建铁路太过困难,经济危机背景下,两家运输业巨头的日子也不好过。于是他们决定合并铁路业务,将他们名下的铁路资产组合,建立一家控股的运河铁路公司,跟咄咄逼人的全国铁路公司竞争。

全国铁路公司和运河铁路公司,迅速成为两大铁路巨头。全国铁路公司的铁路网覆盖全国,势力最强,运河铁路,则主要集中在东部沿海地区,效益更好。

两大巨头之外,还有东北铁路公司,利用较为独立的地理板块,粮食、矿产等大宗商品支撑发展的较好。东南则有控制了云贵、两广四省,辐射到越南的云南路矿公司的铁路网,至此中国形成了四大铁路巨头并存的局面。竞争并没有结束,反而更加激烈起来。因为每一家都有建立全国铁路干线的能力和资本,每一家都有强大的融资和运营管理能力。铁路业开始进入巨头时代。

其他行业虽然没有铁路业垄断程度这么高,但在这次经济危机的打击下,集中度也大大提高。

棉纺织工业,从经济危机前的十万家工厂,缩减到了六万家,可是手工作坊这种形势,基本上从东部沿海消失了,即便是福建这个乡村工厂一直依靠廉价水力维持的地区,最后一批作坊也停业了,蒸汽化大工厂彻底淘汰了作坊生产。

但经济危机结束之后,这些幸存下来的工厂扩张速度极快,他们管理能力更强,技术水平更高,不到半年时间,雇佣工人的数量就已经超过了经济危机之前,而总产量却超过了经济危机前的一半。显然优胜劣汰之后,效率大幅度提高了。

类似的情况,在机械制造业,造船业,矿业领域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

变化最大的,还是金融业。金融业是重灾区,他们是泡沫的制造者,也是泡沫破裂后死的最惨的。公行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救市,但金融业还是倒闭了一半之多。大量热衷于风险的金融机构倒闭,包括数百家股份制钱业公司,这些公司之前一直被认为不可能倒闭,但依然死在了经济危机之下。尤其是大量县级钱业公司,他们高息揽储,低息放贷,抢夺市场,他们的利润空间本来就小,风险控制又不足,结果成批的倒闭。

大浪淘沙,剩下的大都是一些资本雄厚,自有资金更多,风险意识更强的大型钱业公司,跟铁路行业一样,金融业更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行业。不过金融业的从业壁垒没有铁路行业那么高,因此总数还是巨大的。

经过这次洗牌后,中国依然有数万家金融机构存在。但开始形成了一批巨头,有十几家省级钱业公司,最大的是广东钱业公司、江苏钱业公司和浙江钱业公司三家。五六家私人银行,最大的是日升昌票号、蔚泰厚票号。保守经营的山西人,在这次经济危机之后,大有斩获,过去跟他们竞争的大量江南中小钱庄,因为作风大胆,扩张极快,反而死在了危机之中。经济危机过后,保守的山西人,在金融业中占了半壁江山。

中国度过经济危机的方法,并没有压榨殖民地,也没有出台政策限制殖民地的产业,让殖民地只能成为市场。但度过经济危机之后,增长的后劲却开始显现。因为不压榨殖民地,让中国海外领土的经济条件甚至比国内更好,这是一个更富庶的市场,更加可持续。

北美形成了自己纺织工业,不但没有被这次经济危机打倒,反而因为经济危机期间,涌入了大量城市失业劳工,工厂规模更大,设备更先进的北美纺织工业反而得到了发展。经济危机之后,中国北美领土甚至不需要进口纺织品了。他们把本土和英美棉布彻底挤出了北美市场,而且向本土大量输出棉纱。这意味着他们的产业升级了,从提供原材料转变为提供初级加工品。

但北美市场比以前更大,因为他们开始进口更多的机器设备,在皇太子高关税壁垒的限制下,以前从美国、英国进口的机器,都转向了从本土进口,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他们进口本土的纺织设备、采矿设备,出口棉纱和矿产,都是附加值较高的贸易。中国印度领土,人口更多,相对资源较少,没有北美那么富庶。但印度的自然条件好,他们也发展出了自己的棉纺织工业,大规模出口棉纱到本土市场,同样进口机器。他们出口的产品附加值不高,但数量极大,种类繁多,比如棉纱、麻类、染料,各种农业中能提供的经济作物,他们几乎都生产出口。

殖民地经济的发展,除了让本土的高附加值产业,比如机器制造业快速发展,开始整体产业升级,同时也给本土金融业提供了一个庞大的投资市场。殖民地和海外领地,尚处于资本原始积累阶段,远不能跟已经完成了资本积累的本土相比,因此对资金的需求是很大的,这是金融业一个巨大的机会。金融服务,也开始成为本土向海外输出的一个高附加值产业。

这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中国本土还没有完成工业化、城市化,却开始资本输出,这势必造成一种产业空心化现象。可现行制度和文化下,这些情况无法改变。

受害最大的是中国中西部内陆地区,在本土工业高速增长时期,他们的资源、资本被东部吸走,本地产业较为落后,当东部完成工业化之后,却开始向海外转移资本和产业,他们依然落后。如果时间足够长,也许中国内陆腹地,会变成意大利的南方,相对北方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或者变成美国的内陆,人口极少,依靠农业和矿业维持。

但中国又跟意大利和美国不同,意大利南方人可以大量迁往北方,美国内陆人口从一开始就不多,中国却是一个人口均衡的成熟社会,内陆人口跟沿海相比,一点不少,甚至更多。而且他们不像西方人那样,想走就走,他们即便短期进入城市打工,最终也是要回家乡的。这让当地人口不可能减少,至少不可能减少到只依靠农业和矿业为生。

各种问题总是层出不穷,作为一个半退休的皇帝,周琅已经不想管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年龄该怎么算,对外工部的年龄都超过了八十,看起来也已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时间对他格外开恩,但他却看淡了时间和生命。

除了一些大的历史事件,很少有事情能够吸引他的注意,他打造的官僚机构足以应对普通内政,那些事情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是,德意志民族崛起对世界格局的冲击。

俾斯麦已经开始行动,经济危机给了他一个有利的时机,让他借助危机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兵役制改革,参谋部制度,战备铁路,现在只等着法国人打响第一枪了。为了让法国人先开枪,俾斯麦扔出了准备已久的,那一片引逗法国公牛的红布。

俾斯麦成功的让普鲁士议会通过,普鲁士和波兰组成联合王国!

法国提出了强烈抗议,向普鲁士发出通牒,要求他们宣布废除这项决议,普鲁士拒绝,法国皇帝向普鲁士宣战。

1857年春,普法战争提前十三年爆发了!

第五百七十二节 普法战争

这场战争会爆发,一点都不让人意外,欧洲人只是意外为什么等到现在才爆发。

这场战争的结果,却让人很意外,大家意识到法国有可能赢,也有可能输,但谁也没想到法国会输的这么惨,输的这么快。一个半月时间,法国损失了七十万軍队,其中四十万做了俘虏,亲自领兵的拿破仑总理投降。

如果法国实力这么弱,为什么法国人要开战呢?

因为法国人觉得自己不差,或许他们也确实不差。这几年法国总理拿破仑加强了法军的军备建设,而且法军的服役期更长,大多数军官和士兵都是职业军人,他们在軍队中一待就是二十多年,他们积累的军事经验和技能,比任何欧洲軍队都丰富。

拿破仑也给自己的軍队装备了后装枪,而且比普鲁士的武器更优秀,采用了金属弹壳,解决了气密性问题,后装的情况下,不但速度大大提高,威力也一点不输给前装步枪,而普鲁士还在用着他们引以为豪的纸壳弹针击枪。

拿破仑也建设了总参谋部。

进行完这些改革之后,拿破仑分析过法国跟普鲁士的国力对比,他认为即便普鲁士跟波兰相加,在人力上法国高达3600万人,普鲁士和波兰加起来也不过3000万人,加起来也比不上法国。人口意味着兵力,相通的义务兵役制度下,法国的可征召士兵比普鲁士多一倍。财政上,法国也比普鲁士和波兰之和要多,

外交上,历史上的拿破仑三世被认为犯了致命错误,没有拉拢奥地利和俄国,而是自信奥地利一定会参战。其实这种自信是有道理的,因为法国这几年多次征询过奥地利的态度,奥地利再三表示站在法国一边,只是战前俾斯麦不可能不做小动作,法国犯的错误是,一直以为奥地利在对普鲁士问题上,跟法国是盟友,因此在向普鲁士宣战之前,没有进行确认。结果战争爆发后,奥地利一直中立。

由于执政的拿破仑总理判断法国在兵力、财政、外交上都有一定优势,可这种优势随着普鲁士和波兰的联合,正在逐步下降,法国不可能接受一个人口跟自己差不多的联合王国在中欧出现,因此普鲁士波兰联合,法国必然开战,这是没有选择的事情。

至于拿破仑乐观与否,对结果的影响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法国軍队表现的,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拿破仑总理的性格被评价为热衷军事冒险,他年轻时曾加入意大利烧炭党,算是一个革命者,这时代的革命家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敢冒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胜率,他们就敢压上百分之百的筹码。

拿破仑也是如此,开战之后,他迅速调动軍队,自信的亲自领兵,让軍队迅速开出法国,目的是要赶在波兰軍队支援普鲁士之前,法军就击败普鲁士。

但他太高看法国軍队的速度了。前锋已经进入了普鲁士,后卫军有可能还没有征召,要求入伍的信件还没有送到后备役士兵手中。前方已经开始交火大炮可能还在法国的另一边,或者大炮在这里,炮弹不在,炮弹在这里,大炮又不在。

后世无数人分析研究法军为什么如此混乱,跟普鲁士相比,简直就一无是处,完全是去给毛奇做陪衬的。

有人是因为克虏伯的钢炮厉害,这就太外行了,就好像恩教主觉得普鲁士打赢奥地利,靠的是针击枪一样。

事实是,当法军刚刚开进普鲁斯的盟友巴登王国境内,法军后卫还拖在梅斯的时候,波兰軍队就已经部署在了莱茵河东岸。当法国軍队还在士兵等装备,装备等士兵的时候,波兰軍队却是齐装满员的投入战斗。

波兰軍队尚且如此,更精锐的普鲁士軍队自不用说。结果当法军前锋推进到莱茵河畔的美因茨的时候,就被包围在了这里。援军被阻挡在沃尔姆斯,后卫还拖在斯特拉斯堡。

表面上看两国投入战斗的兵力都差不多,普鲁士四十万,波兰三十万,法国总计投入了七十万軍队。可俾斯麦这次依然以德意志联邦的旗帜作战,而且之前几年狠狠的煽动起了德意志民族情绪,南德地区的巴伐利亚、巴登、符腾堡此次都站在普鲁士一边,德意志民族认为,法国在无端干涉普鲁士君主的继承权问题,他们认为这是大国对小国的欺凌。而且他们无法接受,霍亨索伦家族的人竟然无法登上普鲁士王位这种情况。

不过主力依然是普鲁士波兰联合王国軍队,其他邦国的軍队素质不差,武器也不差,但很难在这种大型会战中配合到一起,也确实不需要他们参战,因为普波軍队足以击败法军。前两个兴起,普波联军将边境地区集结了50万人,法军前锋此时只有20万,结果两倍多的兵力优势,用了一个兴起,就吃掉了法国前锋。

法军本来分三部分向前推进,结果第一线一个星期就被吃掉,只有半数残兵突围而出。让第二线十分惊恐,选择迅速后退,但已经迟了。论调动速度,他们输了一筹,毛奇利用铁路将十万普鲁士軍队,调动到了法军后方。第二线20万法军再次被包围,攻击法军的,还是普波軍,兵力46万,同样用了一个星期歼灭法军。逃走的法军残兵,依然只有一半。

两个星期,法军损失二十万兵力,而且主力被逐出德意志地区,按道理应该承认失败,接受和谈了。但拿破仑总理却下令继续动员新的軍队,法军后备军还没动员起来呢,法军极限兵力可以超过130万人,可不等后方的新兵送到,普鲁士波兰軍队就已经气势汹汹的杀过来了。

拿破仑认为自己兵力不足,他决定后撤,撤往萨尔堡再说。但此时法国人惊讶的发现,在法国境内,普鲁士人利用法国铁路调动軍队,竟然比法国軍队还快。结果拿破仑的軍队没能全部撤出去,被分割在了萨尔堡和斯特拉斯堡两部分,拿破仑本人十分不幸的,跟着十万士兵被包围在了斯特拉斯堡。

经过一天半的炮轰之后,拿破仑总理选择投降。这就是为什么大家认为普鲁士赢在克虏伯大炮上,因为跟历史上一样,拿破仑在被炮击后,选择了投降。事实上,一战之前,大炮一直都不是一个杀伤性武器,死于大炮的人比步枪要少的多。而这场战争中,法军的步枪明显好于普鲁士波兰軍队,老兵和军官比例极高的法军,进攻精神也强于普鲁斯波兰軍队,但法军就是输了,输的很惨。

输的原因只有一个,输在了组织能力上,法军的混乱和松散管理,在对付北非的部落武装的时候,还能占尽优势。

可他们在北非打的是很少超过千人的治安战,而不是大兵团作战。严重缺乏大兵团作战的经验。拿破仑也建设了参谋总部,可却流于形式,专业的参谋人员,根本就压不住一个个老兵痞,这些老油条将只会舞文弄墨的参谋耍的团团转。

法国軍队中一直流行一种反智倾向,都觉得读书无用,耍嘴皮子无用。拿破仑总理试图鼓励军人学习,但却受到普遍的反对。法国元帅麦克马洪一再宣称,假使他发现任何军官的姓名在一本书的封面上出现,他就会立即将这位军官从升迁名单中剔除。

这样的风气,对比普鲁士軍队中,军官们踊跃发表军事论文,毛奇甚至写过,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作为书呆子身份的参谋们,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法军中得到尊重,他们编制的作战计划,怎么可能有人服从。

当法军还在按照拿破仑一世时代的方式,先将大兵团集结起来,然后缓缓开进的时候,毛奇指挥的軍队,却可以做到以团为单位,分散进军,毛奇甚至研究了法国的铁路网,制定出了如何利用法国交通设施的计划。他的軍队,分散前进,在计划中的决战地点汇合,听起来似乎很危险,许多军事家多次评论普鲁士必败,其中就包括恩教主,但每一次普鲁士都赢了,毛奇指挥下的普军,就是有这么高效的组织能力。

结果就是法国人总是发现,在他们面前的敌军总是比他们多,总是比他们跑的快。

就这样三战之后,拿破仑总理被俘,作为执掌法国大权的实权派,他的被俘,在法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法国皇帝小拿破仑是一个不太关心政治的人物,以前的政治都托付给他的叔父掌握,现在叔父被俘,他六神无主,反对派上台。

法国政府明智的求和,但双方的条件没有谈妥,在英国支持下普波軍队向巴黎进军。

法国人寻求中国的帮助,这时候皇帝立刻召开内阁会议,讨论这个问题。并且向议会要求权力,让议会授权,必要的情况下,皇帝在来不及得到议会同意的情况下,可以直接向軍队下达命令。

议会陷入了扯皮中。

这是周琅猜到的结果,他就是要让议会去扯皮,将中国伪装成一个政治虚弱的国家。

因为周琅觉得,此时还不具备进行一场世界大战的条件,而且他打算通过这次事件,锻炼一下议会应急的能力。

调整一下中国政治的反应速度,做好迎接世界大战的准备,下一场世界大战,一定要解决所有挤压的问题。

让中国可以通过一场战争,奠定霸主地位,让世界彻底进入中国治下的和平时期。

第五百七十三节 打破俾斯麦体系

中国一直做出了支持法国的态度,但时间上确实来不及,法国人一个来月就败了,让人如何帮助?

游说议会让议会授权皇帝可以在紧急时刻动用特殊权力,就用了三个月时间,而此时法国已经无力回天了。

普鲁士波兰軍队在俘虏了拿破仑总理之后,战争进入了一个短暂的间歇期,普波和德意志联军需要时间调整部署,毛奇的快速行动,只能是战术上的,即便在精密的组织,在这个时代也不可能像机器一样运作,因此也存在着后勤跟不上的问题。

在这个间歇期,两国进行了简单的谈判,法国可以接受普鲁士合并南德邦国,承认普鲁士波兰联合王国的地位,不阻挠德意志的统一。但法国不能接受割地赔款。俾斯麦此时是打算接受法国的条件的,他的目的并不是割地,但此时已经被民族情绪鼓动起来的德意志民族,以及在胜利面前完全对俾斯麦失去了耐心的国王以及軍队,都不支持俾斯麦。哪怕俾斯麦用辞职相威胁,此时也已经不管用了,国王巴不得趁机换掉俾斯麦呢。

德意志民族,此时已经不仅仅是普鲁士人,包括其他邦国,都因为对法国人的辉煌胜利而兴奋不已,德国人被法国欺压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能英德如此辉煌的胜利,怎么可能原谅法国,当年拿破仑是怎么对待德意志邦国的,大家可都还没忘记呢。

因此阿尔萨斯和洛林必须割让给普鲁士,原因很简单,这两块地方历史上就是德意志民族的土地,如果光是历史也就罢了,关键是这里的人口也主要说德语。在17世纪以前,阿尔萨斯属于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领土,以说德语的居民为主,是哈布斯堡家族统治的领地,三十年战争后根据《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割让给法国。当地居民不断抵制法国统治,法国的语言习俗,法国文化等等。

由于当地居民中,讲法语的人只占少数,绝大多数人一直在讲一种德国南部的方言。直到1833年德语仍为当地小学的唯一教学语言。从1853年开始,法国政府才规定法语为阿尔萨斯地区的唯一教学语言,并限制德语课时为每天一课时,法国政府推行法语教育,有可能用法国文化,同化这里的德国人。这种同化,让德语民族深受刺激。尤其是毗邻这里的南德邦国民众,尤其同情阿尔萨斯和洛林居民。而俾斯麦鼓动民族情绪的目的,就是为了一统德国,他需要这些南部德意志人的支持。

在种种厉害权衡之下,俾斯麦支持要求法国割让阿尔萨斯和洛林两地的主张,但法国拒绝了。不管此地的民族是不是都是德国人,不管这里是不是都说德语,法国都统治这里两百年了,突然把这里让出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两地的经济十分发达,是仅次于巴黎地区的第二大经济发达地区。首先是当地的地理位置,这里是沟通南德意志地区和北方的通道,也是沟通法国和德国的东西通衢,是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航运条件极好的莱茵河流经这里,有运河与罗讷河、马恩河相通。因此这里的进出口贸易一直都很发达,交通要道容易发展一些大宗工业生产,比如棉纺织工业在这里十分发达,这是德国所欠缺的产业。反倒是这里对法国极为重要的钢铁工业,对拥有鲁尔区的普鲁士没那么重要,但夺取这里,却有削弱法国的意义。

无论从政治上,还是从经济上,以及军事上,法国都无法放弃这里,因此拒绝了普鲁士的要求,结果战争就继续下来。

此时国际环境有利于普鲁士,因为跟中国的关系,英国支持普鲁士削弱法国,尽管这有可能打破欧洲大陆平衡,但太强大的法国对英国威胁更大,英国需要法国不那么强大,尤其是当法国对英国不那么友好的时候。

普波为首的德意志联军进军速度一直很快,法国空有庞大的后备兵员,但始终组建不起来,别说征集新兵训练了,匆忙拉起来送上战场,往往都不占兵力优势,因此不断败退。

普鲁士甚至敢于分兵,在确保了奥地利中立之后,留下来防备奥地利的軍队,也开进了法国,他们从斯特拉斯堡向南进攻,计划占领里昂,主力则直逼巴黎。

法国其实还是有机会的,巴黎是全国铁路中心,如果法国能将西部兵力调到巴黎,在这里进行防守战,避免跟普鲁士进行高机动性的野战,他们是有可能守住巴黎的。最后通过消耗战,迫使普鲁士让步。阿尔萨斯南部城市贝尔福就一直在坚守,历史上这里坚持了一百多天,直到真正结束,也没有被普鲁士攻占,导致这里最后留在了法国。

但法国的性格,从不缺乏进攻的勇气,却缺乏坚持的毅力。如果他们处于顺境,那倒是能利用这股勇气去进攻,就好像拿破仑那样,带着新兵依然持续进攻。可一旦不顺,法国人是最容易崩溃的。现在的法国虽然依然有进攻的勇气,可他们没有进攻的能力,又缺乏防守的耐心。

缺乏耐心的法国人,组建了新内阁,一直反对拿破仑专制的政客埃米勒·奥利维耶上台组阁,此人是一个对战争盲目乐观的人。加上出于维护统治的政治需要,他不允许前线部队向战区纵深后撤,更别提撤回巴黎了。他担心随着败兵撤往巴黎,伴随而来的会是一场革命,谁都知道,法国人没有直面失败的勇气,到时候人民肯定不满,把责任都推给政府。

这种决定也不能说完全错误,如果法国在前线挡住了普鲁士軍队,那就是正确的,可法军没能挡住,但未必就是错误的,因为谁也说不好法军撤退的时候,是不是会引发革命。如果提早引发革命,那法国只能完蛋的更早。

可法军又不可能挡得住普波軍队,因为对方始终能保持四五十万的进攻兵力,而法军一直没有超过三十万,他们的军队总是组织不起来。

一次次的失败,让法国人不满意了,巴黎再次发生了革命。然后皇帝和政府高官逃出了巴黎,此时法国真的是完蛋了。

这时候中国才完成了政治准备,统治法国,中国可以为法国提供军事援助了。但此时法国人已经不需要援助了,他们需要的是和平。

在英国的斡旋下,法国迅速接受了普鲁士的条件,将除了依然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贝尔福之外的阿尔萨斯和洛林都割让给了普鲁士,并且赔偿普鲁士80亿法郎。

值得一提的是,法国人这笔赔款,主要是自己筹集的,是法兰西银行承销的债券,而不是求助于英国金融家,法国人是真有钱。

主要是法兰西银行有钱,以法兰西银行为主体的法国银行业,同样是欧洲最发达的金融业之一。此时占领巴黎的,是首次以独立身份站在政治舞台上的工人阶层,他们严重欠缺经验,犯下了许多严重错误,第一没有迅速成立政府,寻求国外的承认,第二没有建立中央政府,没有要求其他各地效忠,第三就是没有控制法兰西银行的黄金储备。

法兰西银行执行国家银行职能,其实是一家私人银行,股东有一万五千人,其中有掌握法国一半以上上市公司股票两百个金融实业界巨头。银行存有金银币七千多万法郎,银行券一亿多法郎,国家证券和票据八亿法郎,银行借款押品价值上亿法郎,金银锭价值上千万法郎。此外,在银行还存有价值一百万法郎的贵重物品,九亿法郎的有价证券,八亿法郎的钞票(未经出纳员签字)。总计银行拥有各种资财三十亿法郎。

但工人组织建立的巴黎公社,却没有利用这些储备作为金融杠杆来加强自己的统治,甚至没有占领法兰西银行,自己却发生了经济危机。他们只希望法兰西银行给公社拨付最迫切需用的钱,给自己的工人軍队支付薪水。但法兰西银行并没有接受,公社两次要求银行支付款项时,银行故意刁难。就在这种情况下,公社也没有去夺取银行。

此时的工人政权实在是太稚嫩,充满了幻想和不切实际的理想,他们不谋求全国权力,不谋求外国承认,当然基本上也不可能得到认同。他们就占着巴黎这个小天地,然后做出了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他们召开大会讨论的不是外交政策,执政理念,而是讨论该不该让银行将破产工匠抵押的工具还给工匠之类的琐碎事情。

逃出巴黎的法国政府和内阁,则迅速掌握了地方权力,得到了其他各省的支持,他们开始抽调人力物力,稳定軍队,开始镇压巴黎公社。

讽刺的是,跟普波軍队对抗的时候,他们自始至终都没能组建起50万以上的进攻兵力,但镇压巴黎公社,他们却组织起了70万大军。法国并不缺兵力,缺的只是将人力组织起来的时间而已,普鲁士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他们始终没有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之后的事态,跟历史上没什么差别,普鲁士主导的德意志帝国在凡尔赛宫建立;法国镇压了巴黎公社,建立了共和国。拿破仑家族退往魁北克,再次远离法国政治。法兰西的帝国时代,彻底终结。

带着一统德意志的伟大功勋,俾斯麦这个首相兼外交大臣威望一时无两,即便是德意志帝国的皇帝,也无法盖过他,他的权威无比稳固。

新成立的德意志帝国也迅速震惊了所有人,因为无论从人口还是经济,他都迅速压到了所有竞争对手,他的人口高达五千万(包括波兰),在欧洲只比俄国略少,但经济实力技术力量则远强于俄国。而且军事实力,已经得到了证明。

俾斯麦又借助于自己凝聚起来的统一德国的力量,在欧洲政治中开始纵横捭阖,发挥起了中心地位,在俾斯麦时代,柏林陡然成了欧洲的中心,一系列国际会议开始在柏林召开,离开德国,似乎欧洲的问题就无法解决。俾斯麦成了事实上的欧洲宰相,在梅特涅之后,欧洲大陆开始进入俾斯麦时代。

但铁血宰相俾斯麦,事实上没有多么大野心,他的目的仅仅是统一德意志民族,然后让德国保持欧洲强国地位,仅此而已。为了不跟英国发生冲突,在俾斯麦执政期间,始终都没有大力发展德国海军,也不热衷于扩张殖民地。而是执着于在欧洲大陆上建立起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外交条约,让谁也无法单独开战,反而维持了紧张对立中的和平。

如果中国不加干涉,欧洲一定会按照这种进程走下去,这不是周琅愿意看到的。

他必须砸碎俾斯麦试图打造的大陆平衡体系。

周琅认为突破口就是法国!

他的做法是,支持法国,迅速恢复实力。

第五百七十四节 破产的中法同盟

周琅想支持法国,但法国人却要结束跟中国的同盟关系。

法国大使亲自将结束同盟的通告递交到理藩院,明确告诉中国,表示因为法国目前的状况,已经无力维持跟中国的同盟关系,因此只能无奈的中止同盟,以前中国跟法兰西帝国签订的同盟条约作废,但希望能够继续维持法兰西共和国跟中国的正常外交关系。

法国背盟的消息公布之后,并没有引起舆论的批评,因为在这次普法战争中,中国并没有能够及时支持法国。尽管普法战争并不在中法同盟的条款内,也算不上是中国违反盟约,但普遍的认识是,如果中国能早点给予法国一些援助,法国不至于败得这么惨。

中国文人爱讨论时事政治,家国天下思维的文人们,纷纷在报纸上撰文,批评议会。

政治评论家们的水平可能不高,但基本的国际局势在他们的分析下,还是让广大读书人比较清晰的了解中国跟英国的全球竞争态势,尽管所有人都骄傲的认为,即便没有盟友,中国也能独立击败英国,但有盟友总比没有盟友强。中国之所以一直无法击败英国,并不是实力不行,而是距离太远。因此在英国附近拉拢一个盟友,对中国来说意义重大。可这唯一的一个西方盟友,保持了长期友好关系的西方大国,却因为中国没能提供帮助,而跟中国断绝了同盟关系,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损失。

加上之前在干涉日本内战问题上,政府行动的迟缓,也让舆论对现行制度进行批判。

一方面是政府有意识的推动,一方面是跟官僚集团思想相近的文人群体的推波助澜,让议会制度成为舆论抨击的重点。

证据多的是,尤其是让人心怀芥蒂的是,议会制是一个西方舶来品,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文人群体所接受,认为这是效法西夷,是以夷变夏。

议会内部也始终不团结,始终发不出同一个声音,反而是内斗连连。

帮会势力、商会势力和工会势力,尽管并不是议会中最大的势力,但他们之间的斗争却是议会斗争的主流。

经济危机之后,工团资本在中国出现。

所谓工团资本,就是那些即掌握着工人组织,又经营产业的资本。工会是这样,商会和帮会也是这样。又相互混杂,都向对方的领域进行渗透,工会成员未必都在工会经营的工厂里做工,尤其是松江府之外,工会资本基本上还是空白。但帮会和商会的资本化却很严重,商会自不用说,本就是一群资本家组成的团体,其中工厂主是重要的一股势力。帮会却有悠久的经营码头、客栈、运输业的传统。在工业时代,他们借机渗透进入了工业,建设了一些纺织厂、机械厂甚至造船厂。

原本这种共同团资本,帮会势力是最早形成,发展最好的。但当工会开始拥有自己的产业,商会对工人组织控制开始变强之后,帮会在两方面都开始受到打击。

经济危机的时候,工会势力从谷底开始反弹。因为他们得到了一批破产工厂之后,迅速恢复生产。就像松江工会会长说的那样,生产上,轮不到皇帝教他们。他们有各种人才,生产迅速恢复。生产恢复之后,有产品出售,总有一些收益。他们的产品又不差,迅速挤入市场。

有一些收益之后,他们利用这些收益,做了一些以前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在工厂里建设了福利商店,从外面批发商品,原价卖给自己的工人。他们真的把工人当兄弟,他们的领导者也不贪婪,也不追求利润,追求的只有员工的幸福。这让他们迅速吸引了一大批经济危机中过的不好的工人,甚至那些以降低工资的代价,在帮会和商会产业中恢复工作的工人。

工会人数迅速攀升,生产持续扩大。幸运的是,经济危机渐渐过去,他们的产品总能找到市场。于是他们对工人的吸引力更大,相比收会费的帮会,他们不压榨工人,相比压工资的商会,他们不剥削工人。利润的大部分,都拿出来分配给了工人。而且他们把所有人都当兄弟看,不管先来后到,只要加入工会,就有一份福利。这让工会势力茁壮成长,迅速恢复到了十万人,二十万人,在经济危机后第一年,恢复到了三十万人。

新增的成员数量,一部分是从乡下返程的工人,大部分还是从帮会和商会企业里吸引来的劳工。这时候麻烦来了,经济危机过后,市场转为增长,物价上升,销量上升,意味着利润上升,此时养工人不再是一个负担,而是有利可图的事情。但大量贫苦工人从帮会、商会转向工会,商会还好说,帮会习惯了下三滥的手段,他们开始雇人威胁、殴打这些工人。

工会立刻行动起来,告官的告官,保护的保护,建立了工人保安队,双方发生了多起武力冲突。政府对这种事极为看重,经过调查认证,帮会挑衅在前,马上抓捕了一批帮会首领,流放的流放,关押的关押。

这种政府的有作为,其实是履行正常职责,如果政府不履行这种职责,就会像历史上那样,工人开始组织工人纠察队,商会组建商团武装,帮会本就是一些暴力分子组成,因为民间得不到安全保护,就会自己武装起来。

因为政府的介入,以法律为疏导,谁动武都得死,结果就是帮会在这一波争夺工人的冲突中,遭受了沉重打击,小刀会头子周立春竟然都被抓捕,流放非洲,由其女周秀英继续领导。

这让因争夺工人而起的暴力冲突,刚开始就戛然而止。想吸引工人,只能通过提高工资,增加福利的方式。

在加工资上,资本实力雄厚的商会拥有绝对优势,在增加福利上,跟工人心连心的工会组织,又有天然优势。帮会开始衰落,他们的成员流失,跟工会起冲突,他们索拿会费,跟商会有冲突。

商会需要工人,除了公开招工之外,还委托这些帮会招募工人,以前甚至跟他们合作,让他们帮忙管理工人,因为帮会的威胁恐吓以前很有用。当然要付出一些代价,每个工人帮会都会抽成,行情不好的时候从工人身上抽,行情好的时候由企业来出,称为佣金,倒也是正常收益。可现在企业主们组织起来了,他们通过商会,控制了一批外地工人。在经济条件好的时候,面临着涨工资的压力,可他们发现,他们涨起来的工资中,一部分被帮会拿走了,因为一些工人被迫加入过帮会。

如果是以前,商人们是不会管这些事的,工人对他们跟帮会来说,都是羊,都是他们可以敲骨吸髓的绵羊。可现在有一个工会,这是一个搅局者,工人们纷纷跑去加入工会,工会会保护他们。此时企业家们面临着,要么坐视自己工厂里的工人都成为工会成员,要么就保护他们不被帮会侵害。

工厂主通过商会出面,跟帮会势力谈判,要他们退出自己的工厂,否则就打官司。帮会名声不好,打官司总输。短短一两年间,帮会势力要么是转为做正行,要么销声匿迹,解散或者退回到以前秘密结社时代。帮会作为一个历史印迹,彻底从越来越规范的城市秩序中消失了。

帮会的那些人当然都还在,帮会组织甚至也还在,但已经改头换面,越是规模大的帮会,越是积极转变身份,因为他们的首领进入了各级议会,变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急迫的想把黑底洗干净,于是他们成了某某公司,而不是某某帮,某某会。

在内外因的双重作用之下,传统帮会退出公开活动之速度,比任何朝代的围剿都要快,来自帮会势力自己心灵中那种登堂入室的渴望,远胜过任何政治力量的打压。

新的帮会放弃了帮会之名,他们转而加入了商会,以工厂主、商人的身份加入各种商业行会。

然后城市政治斗争中的双方,就成了工会和商会。双方根本利益诉求的不同,让他们将经营的方向放在不同的方面。商会虽然也通过同乡会等组织,拉拢劳工,但他们本身是受利润驱动的,他们对改善工人处境没有什么直接的动力。工会虽然也开始经营产业,但他们的经营产业的目的,则是出于改善劳工的状态,甚至作为吸引劳工的手段。

这让工会始终在向商会势力渗透,他们在同乡会中发展分部。商会则拼命排挤他们,不断开除那些加入工会的工人。工会一边将这些工人安置在自己的产业总,一边组织摆工等手段,对抗商会资本家群体。

在议会中的斗争,日益激烈,都希望出台对他们有利的政策。工会希望制定资本家随意借故劳工为非法的法律,商会则希望出台随意摆工为非法的法律,双方势成水火。

官僚集团则使用权术,一方面不干涉两方的斗争,让他们的斗争局限在议会内部,同时严控因为摆工引起的暴力冲突。另一方面则拉拢士绅阶层,牢牢控制着大政方针。

三方势力的都开始掌握了议会斗争的诀窍,在一个法制没有崩溃的秩序中,议会制度慢慢开始成熟。

其中官僚集团最为成熟,他们本就具有最丰富的政治经验,老谋深算的皇帝,平衡手段玩的更是老练,在各方围绕利益斗争的时候,他成功的加强了皇权和行政权力在外交和军事领域的自由度。

借助舆论对议会制度低效的批评大环境,终于在议会中通过了紧急条例法,规定在关乎本国和盟国国家安全的情况下,不需要经过议会批准,只需要内阁达成一致,皇帝可以直接动用军事力量。

但这些已经无法挽回中法同盟,皇帝做出的努力是,跟法国大使进行了一次会谈。

第五百七十五节 帮助法国的原因

会谈只是一个象征,是做给外界看的,事实上已经不可能达成什么成果。

法国之所以中止中法同盟关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默认了法国的衰落,为了得到英国支持,让英国压制普鲁士,给法国争取一个较为平等的结局,法国不得不依靠英国。那就无法继续跟英国对抗,只能以放弃中法同盟为条件,换取英国压迫普鲁士,给法国一个较为宽松的和平协议。

在普鲁士占据了近半法国领土,巴黎已经发生了起义的情况下,阿尔萨斯和洛林割让给普鲁士,其实就已经是一项宽松的协议。

皇帝跟法国大使的会面,也不是基于军事上的,而是经济上的。

皇帝表达了对法国废盟的理解,同时表示愿意继续跟法国维持紧密的经济关系的态度。法国大使则表示,法国不会针对中国制定经济政策。愿意继续加强两国经济联系,最后达成了一项成果,双方都大幅度降低对方产品的关税,原则性两国平均关税不高于15%,但允许两国各自对30种商品征收一定程度的保护性关税,但保护性关税不能超过100%。

基本上解决了皇太子时代的经济对抗情况,而目的吗,则是为了让法国经济迅速恢复,法国经济不恢复,法国的实力就无从恢复。法国人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同时他们尽管跟中国结束了同盟关系,但依然希望中国在政治上能够支持法国,至少是不反对法国,法国现在已经谁都得罪不起了。外交形式是拿破仑战争后最糟糕的时候。

另外之前法国跟中国打贸易战,目的也不过是保护本国工业,可失去了阿尔萨斯和洛林之后,法国的工业跟中国竞争的已经不多。洛林地区,以摩泽尔河为界,河东有重要煤田,河西有巨大铁矿,产量占全国9/10以上,虽然品位不高,但整个法国也没有品位太高的铁矿。围绕洛林的煤铁资源,法国在这里发展出了冶金、机械等重要工业,现在全都失去了。原本法国的煤炭就需要进口,生铁和钢产量都无法自给,机械产品还从普鲁士进口,现在就更不用保护了。与其从普鲁士和英国、比利时进口,从中国进口也无所谓。

在轻工业上,损失了三大棉纺织工业之一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只剩下北方里尔、鲁昂的棉纺织工业,法国现在别说出口竞争了,甚至还需要进口。唯一有大规模出口能力的里昂丝织工业,中国产品又冲击不了。

因此法国跟中国的工业相对互补,已经没有太大的竞争压力了,贸易战自然就没有必要继续进行下去。

而中国向法国输出的,也不再是商品,而是以资金为主的金融产品。欧洲公司设立的欧洲银行依然是法国除法兰西银行之外,最大的银行,不但在法国开设业务,而且已经在欧洲各国开设了业务。论实力,欧洲银行比各国央行的黄金储备都多,因此拥有更强的信用,甚至在欧洲各国的政府结算中,只要不是政府强行干涉,大家也都更信赖欧洲银行。欧洲公司的银行,真的在朝着欧洲央行的身份迈进。

即便是法兰西银行,尽管因为政府的支持,在法国的经营业务很大,但法兰西银行却长期向欧洲银行拆借资金,是欧洲银行最大的债务人。

这次法兰西银行发行了百亿法郎债券,欧洲银行认购的就高达三十亿法郎,帮忙推销出去的还有二十亿法郎,可以说欧洲银行就帮忙解决了一半债券,否则法国不可能那么快就赔完赔款,让普鲁士撤军。

法国金融业虽然发达,100亿法郎从法国经济系统中抽走,以赔款的形势交付给德国,这肯定会引起大麻烦。果然刚刚解决了巴黎公社,恢复了国家秩序后,法国就开始陷入严重的通货紧缩之中。而德国则开始了长期的通货膨胀中,正是因为一百亿的硬通货突然涌入德国和抽离法国的原因。

法国人急需资金解决问题,欧洲银行再次发挥了超越法兰西银行的作用,欧洲银行以法国国债为抵押,发行了等量的纸币,投入法国市场。这是法国国会授权的,作为欧洲银行为他们融资的条件。现在迅速平衡了法国的经济,甚至向法兰西银行也拆借了大量贷款,帮助法兰西银行稳定法国经济。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法兰西银行跟欧洲银行渐渐开始出现了分工,在法国国内,两家银行相互合作,但主要还是法兰西银行的领域,欧洲银行基本退出了法国内部市场,专营进出口业务,而法兰西银行则退出了对外贸易领域,专营法国国内市场。

经过欧洲银行的支持,法国对外出口迅速恢复,而且通货紧缩情况下,法国产品拥有极强的价格优势,法国丝织品不但在北非垄断经营,而且开始进入地中海南部和黑海。中国则向法国出口大量的机械设备,经济危机后转型的中国机械行业,不但完全满足了本国市场,已经开始拥有向外大量出口的能力。用澳大利亚铁矿冶炼的优质钢材,开始席卷法国市场,不管是价格,还是质量,都远胜此时的德国和英国钢铁。

普法战争的失败,彻底激发了法国人内心深处的民族情绪,“法国如果不伟大,就不成其为法国”,在这种情绪的刺激下,法国人感受到了强烈的耻辱,这种耻辱,比败于英国,败于俄国要强烈的多,因为他们败给的是一个小国,一个被法国虐了几百年的小国普鲁士。

于是法兰西第三共和国虽然依然保持了严重的内部斗争,但在军事改革问题上,却难得的一致,“复仇是战败者的法则”,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就是复仇,这些观念深入人心。

法国的政治势力形成了这样一种平衡:经济上开始实行保守主义,政治上开始追求复仇主义,同时压制君主派和革命派。经济保守主义,坚持较少的干涉,维持经济的宽松政策,政治上的复仇主义,激励民族情绪,借此压到民众对革命和皇权的痴迷。这种复杂的结构,尽管冲突很多,但却基本平衡,因此历史上的第三共和国难得的保持了长期执政。

在发展经济和对德复仇两种观念的刺激下,很快法国政府就退出了雄心勃勃的铁路建设计划,要完善法国铁路网,一方面是为了经济,另一方面则是看到了德国铁路动员能力的强大,相比之下,法国的铁路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战争开始后,德军立即动员,一切井井有条,每一节列车都被填满,每一个车站都有充足的食物,所以列车都正点到达。一周时间就运送了超过50万军队和装备到前线的各指定位置,巴伐利亚铁路也同样有效的运作着,普军信心满满,称自己的列车为巴黎特快。

法国政府决定重新打造铁路网,甚至将干线收归国有,这都需要庞大的资金。这些资金欧洲公司也愿意提供,帮助法国融资。这对于目前财政困难的法国来说,无比的重要。

中国为什么要帮助法国呢,真的只是友谊吗?

其实周琅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给德国施压。

几百年的争霸,已经让法国彻底失去了争霸欧洲的可能,法国不可能扮演一个欧洲破坏者的角色。唯有短期内激情燃烧,将民族和国家能量彻底爆发出来的德国有这个势头。

所以只要法国迅速恢复国力,对德复仇的情绪促使下,德国人就不敢过于保守,他们必须在争霸这条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至于反对德国争霸的俾斯麦,他在大势面前也只能让步,或者被取代。

法国越强大,德国就必须继续强大,双方都大规模的扩军备战,拉拢盟友,最后欧洲不爆发大战才怪。

问题是这场大战的规模,是否足以摧毁欧洲文明,是否足以让中国成为欧洲的拯救者,以救世主身份登临欧洲,这还需要解决许多问题。

首先欧洲的平衡还需要进一步打破。法国是用来给德国施压的,但法国不可能是德国的对手。法国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法国肯定会像历史上那样,寻找盟友。他们既然愿意放弃跟中国的同盟,就是明白在欧洲战争中,距离太远的中国帮不到他们。他们肯定会寻求俄国的同盟。

德国则会跟奥匈帝国结盟,德奥对法俄,两大军事集团如果按照历史上那样厮杀的话,依然会旗鼓相当。俄国是否会爆发革命,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很不明显。美国会不会参战,也为时过早。英国的态度是什么,这些都是巨大的变数。

其中美国在未来五十年之内,在他们解决内部南北分歧之前,都不会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国家,英国的态度则无法影响,唯一能控制的,是俄国的变化。

俄国问题,让周琅极为头痛,因为自从女沙皇登基之后,俄国的政治进程就脱离了周琅的设计。

第五百七十六节 帮德国拉住俄国

周琅曾经给亚历山大二世埋了一个坑,让俄国在之后遭遇了普奥的联合进攻,当时周琅也随时准备发动袭击,乌拉尔的軍队突袭莫斯科,也在周琅的计划之内,但之后的形势发展则脱离了周琅的设计。

周琅当时判断,乌拉军队进入莫斯科,俄国前线軍队必然返回莫斯科平叛,普奥联军长驱直入,最后俄国面临的,只是一个被瓜分的命运。周琅当时甚至设计好了几条方案,顿河到第聂伯河之间作为一个独立国家,可以叫乌克兰大公国,也可以叫哥萨克公国;伏尔加河以北地区,建立一个国家,可以叫做诺夫哥罗德大公国,跟芬兰合并或者分别独立;以莫斯科为中心,在中国的保护下,女沙皇将继续以俄国沙皇的名义,统治徒有其表的俄罗斯。

可没想到女沙皇迅速平衡了各派力量,想象中的俄国内乱没有出现,形势的发展是,女沙皇真的掌控了俄国。并且加强了斯佩兰斯基的改革成果,让俄国彻底摆脱了贵族统治,成为一个资产阶级国家。

这些年,尽管技术、资本、教育和各种事业依然落后于西方,但发展速度极快。依靠俄国庞大的体量,农业、矿业都在欧洲屈指可数,俄国的综合实力,已经渐渐赶上了法国。目前绝对可以排入欧洲前三,仅次于英国和刚刚统一的德国。

而且俄国还在快速发展中,人口达到六千万,工业、矿业、交通运输业都在快速发展。女沙皇也比历代沙皇都更重视教育,建立了一大批世俗学校,目的是完成俄国的义务教育,这跟历史上这一时期的沙皇行为都不同,可以说,俄国发展的轨道已经偏离了历史方向。

这样一个快速变强的俄国,他的态度对欧洲影响很大。而女沙皇十分油滑,从奥地利手里夺取了摩尔多瓦之后,再次停止了扩张,以发展为主。在国内小心的在各种势力之间玩平衡,用新贵族对抗富农,用宗教对抗权贵。将自己摆在政治斗争之外,让他的地位很稳定,成为最后的裁决者。

印度到俄国的铁路建设速度很快,仅用了三年时间,就完成了修建,印度直接跟俄国铁路相通,对俄国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很大,印度的棉花大量涌入俄国,为俄国脆弱的纺织业提供廉价原料;俄国的矿产和冶金产品,则进入印度市场。双方贸易扩大,对俄国经济的推动作用明显。

即便现在爆发战争,德国可以快速击败法国,也绝无可能快速击败有纵深腹地的俄国,法俄一旦联合起来,欧洲大陆就会十分均势。

因此一个强大的俄国,是不符合中国利益的。而且两国互信一直都不足,不是高层不够努力,而是现实的矛盾和仇恨使然。就好像21世纪的中国始终都无法忘记被俄国夺走的一百多万平凡公里领土一样,现在的俄国人也始终对中国夺取了俄国领土耿耿于怀,广袤的西伯利亚,近在咫尺的乌拉尔,伏尔加河下游,高加索地区。民族主义方兴未艾,越是发展,俄国人就越是仇视他的东方邻居。

哪怕女沙皇是中国皇帝的孙媳妇,也无法保证俄国就能一直配合中国的外交政策。况且周琅的孙子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这几年俄国出现了一股声音,那就是一些人呼吁,让女沙皇收回子嗣放弃俄国王位继承权的声明。他们认为一旦女沙皇跟乌拉尔国王的孩子继承沙皇皇位,那么乌拉尔和阿萨姆、多布罗加等领土就可以自然而然的合并进入俄国。这些领土中,极有对俄国战略至关重要的乌拉尔地区,也有对俄国控制黑海和多瑙河关系重要的多布罗加地区,还有俄国稀缺的热带领土阿萨姆。

推动这些声音的,难保不是皇孙周淳。这几年他在莫斯科的时间,比在乌拉尔的时间多的多。而且在俄国政治中开始发挥特殊的作用,他在用自己的王国作为诱饵,隐忧对领土贪婪的俄国人接受他的子孙继承俄国皇位。

这才是他弄来多布罗加的目的所在,这里怎么看,对黑海国家的意义都更重要一些,乌拉尔远在内陆,阿萨姆还在印度的另一边,以这两块领土需要海上中转为由,夺取多布罗加更多的是吸引俄国的野心。

并且这些年,乌拉尔继续向自耕农和军事化方向发展,军事化管理下的各民族受到了高强度的管理,人口只有八百万,但一直维持着两百万軍队的动员能力,阿萨姆则朝着经济自由化方向发展,人口快速增长,经济发展迅速,是他的国家的财源。多布罗加吸引中国投资者,以贸易为主,经济能发展成什么样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区位优势,这里控制着多瑙河入海口,奥地利跟中国之间的贸易越发展,这里就越重要。

三块领土人口两千万,本身就已经不可小觑,对俄国人的吸引力不言而喻。周淳在许多方面,都表达不介意自己的国家并入俄国的态度,更是给了俄国人巨大的想象空间。唯一的障碍就是,当年康斯坦丁等俄国权贵,逼迫女沙皇放弃了她后代的继承权。

周淳利用俄国稳健派和现实主义政治势力的野心,拉拢了一批政治盟友,在俄国政治中发挥着独特的影响力。

但以女沙皇夫妇,中国的影响力,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也不可能让俄国成为中国真正值得信赖的军事同盟。因为双方缺乏一个共同的敌人,同时俄国的地理位置,不可能实现中国的战略目标,那就是直接威慑英国。法国可以,普鲁士也可以。

可惜法国现在失去了对抗英国的能力和野心,德国在俾斯麦的领导下,又过于稳重,不肯直接跟英国对抗。

周琅发现,英国人努力维持的欧洲大陆均势,真的是太符合英国的利益了。现在这种均势,让中国甚至无法在英国附近找到一个合适的盟友。

法国之后,德国是唯一能破坏这个平衡的因素,但只要德国不发展海军,德国就不可能跟英国走向对立,只要俾斯麦执政,德国又不太可能全力发展海军。

普法战争这样重大的地缘冲击,很难短期内在出现一次,德国跟英国的冲突,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酝酿成熟的。

周琅等不及第一次世界大战了,他必须尽快催熟英国跟欧陆霸主的矛盾。英国人已经放弃了大陆领土,只有让德国人进入海洋才能让他们冲突。

但普法战争之后,俾斯麦执政的德国,一方面在努力维持既得利益,快速消化吸收刚刚纳入统治的南德意志邦国,这些邦国可不是被并入普鲁士,而是加入了德意志帝国,他们保留了太多权力,包括外交权和军权,这些都需要俾斯麦进行重组。

在外部,则是开始快速恢复的法国,俾斯麦必须防备法国复仇,法国开始跟俄国靠近,俾斯麦则要阻止法俄靠近。

但国王的贪婪,让俾斯麦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障碍,波兰问题是一个死结,现在的波兰已经不可能还给俄国了,连俄国讨要的梅梅尔俾斯麦都无法给俄国,只要俄国想在波罗的海方向找一个不冻港,必然向德国夺取。

历史上,俾斯麦是利用英国跟俄国的矛盾,来让俄国依靠德国。同时鼓励俄国向黑海方向扩张,制造俄国跟英法的矛盾。可这个历史上,英法对俄国的威胁并不大,英国甚至还要维持俄国的力量,让俄国阻挡中国向欧洲渗透。俄国向黑海和地中海扩张的道路也被断了,一个海峡公约,让那个地方彻底成了一个各方势力平衡的地区,英国都挤不进去,更何况俄国呢。

俾斯麦唯一能让俄国依赖德国的地方,在于俄国面对的中国压力,俄国始终要面对中国这个强大的陆地邻居的压力,尽管目前女沙皇执政,看似风平浪静,可俄国内部始终有对抗中国的强大势力集团,这些政治势力是可以为俾斯麦所用的。

俾斯麦可以向俄国许诺,在他们跟中国开战的时候,德国保持中立,甚至帮助俄国,但俾斯麦不敢这么做,这么做意味着俾斯麦接过了英国的旗帜,在欧洲开始组建对抗中国的政治集团,德国也必将接替英国,成为中国的打击对象。

俾斯麦要的是维持德国一个较为有利的外交地位,而不是让德国成为某种集团的中心,卷入政治集团的冲突之中。

无法利用对抗中国来拉拢俄国,那就只能选择制约俄国了,要制约俄国,最好的办法,还是跟中国靠近。远交近攻原理下,分别在德国东西两边的法俄是天然盟友,那么分别在俄国东西两边的中国和德国,自然也是天然的盟友。

所以俾斯麦试图跟中国建立一个针对俄国的军事同盟,借以牵制主俄国。这个盟约的约束条件很多,比如规定,当德国遭受俄国的主动攻击,或中国遭受俄国主动攻击的情况下,条约才会生效,这意味着同盟是防御性质的。

这样一份同盟条约,如果是皇太子执政,是懒得看一眼的,他根本看不起德国人。而且皇太子认为他儿媳妇是俄国沙皇,不应该参与针对俄国的同盟。

周琅却答应了,他的决定,让很多人都不理解。

第五百七十七节 成者王侯败者贼

这份同盟,看起来只对德国有利,因为德国帮助中国的情况,只可能发生在俄国主动进攻中国的时候,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未来五十年,都看不到俄国有主动进攻中国的机会。

这等于是平白帮德国在俄国人的脖颈上套上了一根锁链,让俄国不敢主动进攻德国。让德国可以只面对法国一个对手,对中国却没什么大用,反而会让俄国更加对中国离心离德。

周琅是什么目的?他知道让俄国向欧洲扩张,已经对中国没有任何意义。俄国再扩张,也不过是威胁到德国,让德国跟英国走进。但如果拉住俄国,法国很长时间都无法独自对抗德国,这样德国在欧洲就没有威胁了。一个国力强大的国家,在他快速崛起的时代,周边没有威胁的情况下,他可能不扩张吗?

也许21世纪还有和平崛起的可能,但在这个时代,德国不可能不扩张!

德国一旦扩张,会向哪里扩张?

东方是俄国,惹不起,西边是法国,没法惹,南方是奥匈帝国,这是已经开始依附于德国的小弟,扩张其实只能向海外扩张了。

一旦在海外拥有了殖民地,那么一旦发生几次被海权强国羞辱的事情后,民族主义情绪开始发展到认为自己最优秀民族的德国,可能不发展海军吗?一旦发展海军,可能不跟仅仅隔着一道海峡的英国冲突吗?

周琅发现,抽丝剥茧,在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大矛盾中,只要帮德国人拉住俄国,让德国看到在欧洲大陆是安全的,他们就必然对外扩张,对外扩张就必然跟英国产生矛盾,这并不是一个俾斯麦、梅特涅这样的外交高手能够控制得住的。

德国越早在海外拥有殖民地,建设海军的步伐就会越快,可德国第一块殖民地会在哪里呢?

周琅的眼光马上就看向了美洲,因为哪里是唯一的可能!

目前的世界割据,殖民地已经被瓜分殆尽。这比历史上至少提前了半个世纪,历史上直到1885年,整个非洲大陆还没怎么被列强染指,非洲地区,列强只局限于一些沿海港口,对广袤的非洲腹地一无所知。

可现在,早在二十年前,非洲就已经基本划定了势力范围。南非帝国控制了南部,埃及占据东部,中国非洲公司在欧洲中部的刚果河到尼日尔河之间经营,法国在北非扩张,英国控制西非,西班牙和葡萄牙还拥有几个沿海基地。

太平洋是中国的内海,谁也无法染指。美洲地区,北美也已经被瓜分殆尽,不管是占据北美东岸的美国,还是占据魁北克的相当于法国禁脔的拿破仑家族,占据加拿大的英国,都不是能够变成殖民地的地方。

南美洲虽然也已经被瓜分,巴西属于独立帝国,拉普拉塔一带是中国美洲公司的势力范围。但南美东岸是西班牙殖民地,西班牙已经日薄西山,完全靠英美支持才能维持殖民地,英国的支持较为有诚意,美国人恨不能接管这些殖民地呢,前些年他们夺取了佛罗里达。对古巴、加勒比海也是虎视眈眈。

南美西岸,包括墨西哥在内,主要是卡洛斯家族统治,这个家族是中国扶持,一直都没有得到欧洲的承认,地位尴尬。

而中国,主要是周琅对直接统治这里也缺乏兴趣,不能殖民的土地,就不是好土地,这一直是他的原则。这些土地掌握在弱小的卡洛斯家族手里,还是直接掌握在中国手里,周琅并不是很关心。

那么这里就有文章可以做了。

卡洛斯家族的统治中心在墨西哥,这里是最富庶,人口最多的地方。这里的主要人口是印第安人,皈依了天主教的印第安人。尽管识字率低,但组织结构相比其他地区的印第安人来说,还是要高很多的。相比于原始部落时期的北美印第安人,相比于松散的南美印第安人,墨西哥的印第安人都要更强大。他们有自己的村落,既不像北美的印第安部落,要么被中国人编户齐民了,要么被美国人建立保留地圈养了,也不像南美的印第安部落,自己居住在远离白人的山区自生自灭。

墨西哥的印第安人,以村落为中心,尽管没有强大的族群,但没个村子都是自己的长老在统治,而且他们就居住在西班牙城市周边,信仰西班牙人带来的天主教,进出城市不受限制,他们是墨西哥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不是脱离于主流社会的边缘人群,他们是下层,但不是边缘。

由于多洛雷斯的呼声等起义影响,墨西哥的半岛白人群体消失,土生白人曾经跟墨西哥印第安势力长期斗争,损失很大。因此墨西哥现在七成人口都是印第安人,超过两成是混血族群,土生白人不到十分之一。

但在卡洛斯家族的统治下,土生白人是上层,他们垄断了大多数官职,混血族群成为中间阶层,他们是底层官僚和商人阶层,印第安人成为最下层的农民。

印第安人大多数是农民,他们没什么政治权利,但在农业为主的墨西哥,他们承担了大多数赋税,为了跟西班牙王室争夺殖民地,卡洛斯家族的税收一直很重。印第安人还承担了大多数兵役,因为相比自由流动的工商业群体,农民更容易征召。

负担沉重,权力很小,普通印第安人可能任命,但精英必然反抗。这些年印第安人的起义就没断过,而且很多軍队都支持他们,他们剿灭起义很不用心,在许多地方甚至是相互勾结,让起义势力始终在某些地区存在。

卡洛斯家族执着于争夺西班牙王位,对这些事情很不重视,看到基本压制主了印第安起义势力后,也没有决心除恶务尽,结果在墨西哥南部一些山区,始终有小股印第安起义军活动。

贝尼托·帕勃罗·胡亚雷斯·加西亚就是这样一个起义军领袖,他出生于1806年,生于瓦哈卡州的扎波特克族印第安人农民家庭。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印第安人,也许就只能在种地,当兵两种职业中二选一。但他有幸在当地的教会学校读书,并且天资聪慧,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后成为律师。

这是一个印第安知识精英,他可以做律师,也可以经商,但他很难做官,而且他处处受到排挤,白人不会让他帮忙打官司,印第安人付不起律师费,在法庭上他也时常被带有种族偏见的法官藐视。

无论是争民族尊严也好,争政治权力也罢,胡亚雷斯都有足够的动机反抗。

作为一个知识精英,一开始他的反抗是柔性的,他组建了一个印第安知识分子的组织,叫做墨西哥民族党,他希望政府能够保证印第安人的权力,在财政拨款中,为印第安人建立更多的学校,而不是从印第安人身上榨取的财富,都投入了为白人服务的公共设施中。

但他的请愿活动遭到了镇压,他的党派被解散,他被人做了好几年监狱。释放之后,他对卡洛斯家族彻底失望。走上了武装起义的道路,在他的家乡,墨西哥南部,靠太平洋一侧的瓦哈卡地区发动了起义,推翻当地政府,建立印第安人自己的政府、法院,但他的起义很快就被镇压,带着小股部队逃到了瓦哈卡南方的南马德雷山脉中打游击。

他多数时间在山区开辟根据地,时而会出去活动一下,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同时偷袭一些土生白人的庄园,夺取一些补给和资金。他还建立了山脉南方海岸线地区的联系,通过这里走私一些军火。

太平洋方向走私军火,不可能绕过中国势力,实际上走私者大多数都是一些非法的中国商人。

可非法只针对是否对国家有利,对国家不利的时候,就是非法,对国家有利的时候,那就是合法。

王胜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就是一个闯荡在海外的中国亡命徒,他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他运气不好,走私军火的时候被墨西哥政府抓到了,然后引渡给了中国,在金山省服刑。

可今天突然有人将他从内华达山脉深处的矿场里提了出来,告诉他有一笔好买卖找上了他。

“我听说你认识墨西哥一个叫胡亚雷斯的大反贼?”

在矿场监场的破木房子里,挽着裤腿,浑身脏兮兮的王胜冷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皮靴搭载破木桌上的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穿着蓝色的布袍,看似简朴,但那布料却价值不菲,这点眼力王胜还是有的,他甚至判断出这个人是从国内来的,因为美洲地区的南京布花色是不一样的,对方身上的,绝对是江南地区产的上等南京布。

“成者王侯败者贼,今天的反贼,没准明天就是皇帝!”

王胜冷哼道,不假辞色,对方找自己,要么要用自己,要么要杀自己,如果自己有利用价值,那么不管怎么样,对方都会用,如果要杀自己,也犯不着卑躬屈膝。

年轻人也不生气:“说得好!想当皇帝,就得先成事。我手里有一批货,相信能助他成事。还请王兄帮忙牵个线!”

王胜来了点兴趣:“你有什么货?”

年轻人深处一根手指:“十万只针击枪,一百万发子弹!”

王胜皱眉,这确实是一批足以成事的货!

第五百七十八节 颠覆政权的买卖(1)

王胜心里却警惕起来:“你想要什么?”

年轻人道:“做买卖吗,当然是要发财了。”

王胜冷哼道:“十万只针击枪,这样的买卖,不是一般人做的起的,能做这种买卖的人,还愁没发财的路子?”

年轻人笑道:“王兄好眼力!我想干什么可以告诉你,我是谁王兄就没必要知道了。”

王胜点点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都没兴趣知道。你想让我做事,就先说说你能帮我什么吧。你既然能在这里跟我说话,还打算让我做事,我想把我放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想知道,除了放我,你还能给我什么?”

年轻人道:“王兄果然是快人快语。不过放你自由难道不值得你做一点点小事吗?”

王胜哼道:“明人不说暗话,放我出去对你们这样的人来说,不过跟放个屁一样简单。你想让我做的是杀头的买卖,这点好处可使唤不动老子。”

年轻人站了起来,边走边摸脑袋,似乎在想条件。

“票子,女人,权力,男人想要无非是这些。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王胜心中一颤,他以为这个年轻人无非是那种官方身份,执行特殊使命的人,但听对方的口气,恐怕没这么简单,票子、女人都不算什么,敢说给他这种身份的人权力,这就不容易了,因为他是一个亡命徒,可不是一个书生。从正规渠道是不可能得到权力的。

“你到底是谁?”

王胜不由问道。

年轻人笑道:“王兄方才还说不感兴趣的。”

王胜口气缓和了下来,低声说道:“在下总得知道大人付不付得起价钱!”

年轻人笑道:“好。不过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名字,因为说了你也不认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姓牛八!”

王胜皱眉:“弥勒转世,当辅牛八!你姓朱,还是白莲教的人?”

白莲教在美洲传播广泛,是一股强大政治和宗教势力,公开经营农场、矿山,教徒遍布各地,是一个华人特有的宗教组织。

年轻人笑道:“都是!”

王胜道:“既然你不说,我也不问。那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他又问出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

年轻人一字一句道:“我,要做墨西哥的王!”

王胜确实被震惊到了,顿觉眼前人不是疯子,就是拥有自己难以想象的背景。

在美洲,姓朱的是有特殊地位的,美洲公司创建者就是朱家人,现在虽然美洲公司已经不再归朱家掌控,但朱家的门生故吏还把持着这个公司的所有权力。另外美洲最重要的地方职位,也有大量朱家人在把持。他们在美洲是最大的一股政治势力,国内强大还好,一旦国内变动,朱家人在美洲割据称王,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但朱家想在墨西哥称王,这就八竿子打不着了,除非中国的皇帝打算占领了墨西哥,然后册封他们做国王,否则没有任何机会。牵扯到皇帝的话,王胜觉得自己有八个头也不够砍得。

“大人说笑了!”

王胜更相信眼前的年轻人在吹牛。

年轻人也不解释:“我知道你不信。不过没关系,你只管做事就好了。”

王胜道:“那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年轻人道:“把枪带去给胡亚雷斯,让他马上起义。而且让他答应,事成之后,中国往墨西哥派一个王。”

王胜心里打起鼓来,甚至一度怀疑眼前的公子哥就是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豪门子弟,他有通天的门路,可以弄来十万支步枪和一百万发子弹,就打算用这笔钱给自己买一个王位。可这种事,胡亚雷斯能答应,其他国家能答应吗。墨西哥就是一个小媳妇,夹在大国的夹缝里,做不了主的。

王胜试探道:“让胡亚雷斯发动起义可以,这是他的心愿。但让他支持你称王,这恐怕很难。”

年轻人哼道:“我说让胡亚雷斯支持我称王了吗?你可以告诉他。即便他发动起义成功了,没有中国的保护他也寸步难行。打走了卡洛斯家族,还有西班牙国王呢。墨西哥只能依靠中国,才能自立。你可以告诉他,中国派来的国王,只是一个象征,他可以操持所有的权柄。国王甚至可能都不会住在墨西哥城!”

王胜马上答应下来:“明白了。”

他不敢多问了,因为对方的身份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这牵扯到的,不是美洲的豪门,而是中国的政治方向。中国显然不打算支持卡洛斯家族了,至于为什么,王胜这样的小人物可猜不到,中国只需要胡亚雷斯接受中国向这里派一个王,然后成为中国的属国,这样就可以得到中国的保护。这样的条件,以王胜对胡亚雷斯的了解,对方不会拒绝。而中国派来的王,就是眼前这个姓朱的年轻人。那眼前的年轻人,身份就太不简单了。

他不是一个胡闹的豪门,他是朝廷的代表!

年轻人拍了拍王胜的肩膀:“王兄的事情呢,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当了八年兵,官至千总。因手刃仇敌,被判过失杀人,被军中除役。流落美洲,拥兵为生。屈才了!”

王胜没有说话,对方对自己的底细很了解,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对方给自己留了面子,他可不是普通的过失杀人,他是谋杀。他在军中的时候,听家乡传来消息,他妻子与人私通,他悄悄潜回,当场撞破,手刃奸夫**。但因没能在家中直接毙杀奸夫,他追街上,当众杀人,影响极坏。陪审团判他过失杀人,他服罪。被流放去了美洲,加入了当地的拥兵,过了几年杀戮的生活,厌倦了。与人合资,做一些买卖。从非洲贩卖武器到美洲,做了几次后,失了手,被擒获,判走私,在矿山做苦役赎罪。

“下个月十五,会有一艘船在你上次失手的沙滩搁浅,船上有你要的东西。前面的事情,你能做好的!”

王胜点头:“放心吧,大人!”

年轻人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大人,以后就跟着我吧,有一条通天的路,就看你走不走的好了!”

说完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走了。

接着监狱的人来统治,说他获释了。

王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离开了监狱矿场,下个月十五,他的时间不多了。

矿场附近有铁路,他拿着获释的官凭,也不怕人查,大大方方的买了火车票坐火车。

他先到金山城,靠他一个人,可去不来墨西哥。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年轻人让他做事,却没有给他任何帮助,给一笔钱也好啊。他坐火车的钱,都还是监狱给出狱服刑人员的路费,这点钱够他坐火车,但却不够雇一艘船去墨西哥。

他得找到自己的一些朋友。他得靠自己做好这件事。对方不肯给自己任何帮助,理由不外乎不想扯上关系,一旦他再次被抓,对方肯定不会认账,他只能再次以走私犯的身份,被处置,没人会救他。另一个原因,也有考验自己的意思,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也不值得对方下本钱。

“你小子命大啊!听说你失了手,没想到囫囵个出来了?”

金山城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找到得到,王胜之前在这里活动过,认识一些人,他找到的是港口上吃水路的一个帮派头子,大洪棍高三。

“托三爷的福!”

王胜笑道。

高三哼道:“少给我假客套。说吧,找我什么事?老子可忙着呢!”

王胜道:“我要一艘船,去寡妇滩。”

寡妇滩,是中国人称呼墨西哥南部一处险滩,哪里是三不管地带,走私中心,过去曾经是海盗的巢穴。

高三很意外:“嘿,真有你的!这么快就又开张了?”

高三看着穿着一身破衣服的王胜,怎么看都不觉得对方翻身了,要不是念在老交情,认为对方也是个人物,他都不会见他的。

王胜道:“不瞒三爷,翻身未必。确实是有一笔买卖要开张了。”

高三道:“好!你的事儿我不问。要船有船,但规矩你懂的,钱到船开。”

王胜苦笑道:“三爷看我现在这幅德性,像是有钱的样子吗?”

高三道:“呵呵。王兄是消遣在下来了啊。走好了您,送客!”

高三没那么多耐心,俩人有交情,但也只是普通的交情,吃过饭,喝过酒的交情。

王胜道:“敢请三爷破回例,价钱好说!”

高三绕着破衣烂衫的王胜走了三圈,他有些好奇了,这货这个德性,张口管自己要一艘船,口气还大的没边,还明说自己没钱。

高三道:“我要十倍的价钱!”

王胜道:“就按三爷说的。”

高三更好奇了:“王兄这是找上大买卖了啊?你确定能付得起钱?”

王胜道:“不瞒三爷,买卖是大买卖,大的没边。成了,船钱只是九牛一毛,不成,我也就回不来了。欠三爷的钱,也只能下辈子还了!”

高三点了点头:“看来真是一笔大买卖啊,不知道在下有没有机会分一杯羹?”

王胜道:“这回不成,不过要是有机会,少不了还要劳烦三爷。”

高三哈哈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就当交你这个朋友,我水鬼阿三破回例。你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送来。船今晚就开,过期不候!”

第五百七十九节 颠覆政权的买卖(2)

王胜对高三十分不满,他出于安全考虑,想直接雇一艘船,但对方却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只是让一艘本来就要南下的走私船捎他一程,却黑心的管他要十倍的船钱,那可是包船的船钱,一趟一百贯,十倍一千贯。

庆幸没有出意外,五百多吨的蒸汽船,转为走私而设计,吃水浅,跑的快,墨西哥人的缉私力量薄弱,他们成功在后半夜赶到了寡妇滩。

寡妇滩各路牛鬼蛇神都有,这个名字就很古怪,来源都说不清了。有人说当年这里有一个凶悍的女海盗,名叫黑寡妇,也有人说,是因为这里的水激浪高,往来船只九死一生,过一趟船就多一群寡妇,所以中国人将这里叫寡妇滩。

这里有海盗,有走私贩子,有通缉犯,有杀手,有雇佣兵,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渔村。也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荒岛,涨潮的时候,跟陆地分割,退潮的时候,直接有嶙峋的礁石相连。

王胜按照几年前的方式,去找叛军设在这里的耳目。

时间太久了,王胜担心他找不到对方,因为墨西哥官兵时常扫荡这里,尽管多数都能被当地人蒙混过去,可联系方式是经常变动的。如果找不到联系人,王胜就只能亲自去山里一趟了。

果然对方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但耳目还在,只要人在,就找得到。这里有专门找人的人,王胜在一家酒馆里留下消息,第二日就有两个人登门拜访,一个把风,一个面谈。

王胜跟胡亚雷斯是老关系了,跟对方做过不止一次买卖,派来的人虽然不认识他,但基本情况都知道,而且也不是深谈,只是建立联系。

之后等了一个星期,对方才再次找上门来,他们已经确定了消息,带来了胡亚雷斯的命令,要求王胜去一趟他们的基地。

寡妇滩位于海岸山脉东边的海滩峡湾,胡亚雷斯叛军的基地就在山里,往来只需十日。这样的大生意,王胜也确实需要跟胡亚雷斯面谈。

在胡亚雷斯的人带领下,没费什么事情,就进了山。看得出胡亚雷斯的势力比以前更大了,沿途都有他的人把守,绝大多数都是印第安人,也有个别梅斯蒂索人,这些混血人多数是小军官,即便在印第安人胡亚雷斯的手下,混血人种的地位也较高,有时候盖着种族歧视布蔓之下的,其实是能力,梅斯蒂索人的受教育水平决定了他们的平均素质比印第安人高,但在白人政府中,就是种族歧视,在胡亚雷斯帐下,那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经过了一处处小型居民点,或者按照中国的方式,叫做军屯。山区的土地并不贫瘠,最缺的往往是水,无法灌溉,因此收成看天吃饭,能温饱就不容易了。胡亚雷斯能靠这些收入支撑这么多年,不是他做的好,而是卡洛斯做的太差。

王胜看到他们主要是种粮食,没什么经济作物,显然他们对外交换的东西不会太多,难怪要一次次出山劫掠了。

王胜是一个军官,他看对方的武器装备更仔细,发现都是一些老旧步枪,甚至还大量装备滑膛枪,这种装备水平,也就只能劫掠了,对上正规军肯定吃亏。士兵的训练也差强人意,这意味着他们缺乏正规军官。

山里不辨日月,见到胡亚雷斯的地方,也是一个居民点,几百人的聚居地,王胜无从判断这里是不是对方的老巢,因为他上次来的地方,绝不是这里,胡亚雷斯的老巢时常变动,不好说是不是换到了这里。

“老朋友,老朋友!”

胡亚雷斯十分热情,任何能给他提供帮助的人,他都会热情对待,包括卖给他军火粮食的,以及资助他资金的金主。

“听说您给我们带来了武器,这可真是太好了。”

胡亚雷斯继续热情。

王胜抱拳:“胡当家的客气。以前多承蒙关照,以后还要继续仰仗。”

胡亚雷斯笑道:“听说您带来了武器,不知道有多少?”

王胜看了看旁边人,胡亚雷斯屏退左右。

“胡大当家的,这次是笔大买卖,十万只针击枪,一百万发子弹!”

“太好了!”

胡亚雷斯难掩兴奋,缺少武器装备,是他最大的问题,武器当然是有钱就能买到,可问题是他没钱,而且这么大笔的军火生意,即便是有钱也很难买到。

“只是不知道王先生要多少钱呢?我这里的请你您是知道的,钱不多,但有一些珠宝、艺术品。你可得给我一个公道的折价!”

胡亚雷斯跟王胜至少交易过三次,互相之间也不需要试探,都知根知底。

王胜摇头道:“这次不要钱!”

胡亚雷斯疑惑:“那您要什么?”

王胜道:“要一个承诺。”

“请说!”

“事成之后,您做墨西哥的总理,中国人想往这里派一个王!”

“成交!”

胡亚雷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答应了。

王胜心里苦笑,知道事情麻烦了。

对方根本就没有诚意,胡亚雷斯明显只想先把武器骗过来。

王胜反而问道:“胡大当家的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中国要往墨西哥派一个王吗?”

胡亚雷斯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可是看报的。对了,就是这一篇。”

说着胡亚雷斯从自己办公桌上的一叠报纸中找出了一份。

王胜可以说西班牙语,但他不认识西班牙文,摆摆手表示自己看不懂。

胡亚雷斯道:“报纸上最近多次刊登消息,美洲银行对卡洛斯家族拖延债务十分不满,表示不再给予卡洛斯家族新的贷款了。”

美洲银行是美洲公司下设的银行,跟欧洲公司设立的欧洲银行一样,做的业务多带有政治味道,中国就是通过美洲银行支持卡洛斯家族的,借给卡洛斯家族巨款,他们又用这笔钱采购军火,收买人心。在美洲十多年间,卡洛斯家族欠下了美洲公司上千万黄金的债务,以他们的财政水平,现在连利息都还不上。赖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为了维持卡洛斯在美洲的统治,最后美洲公司只能一次一次贷款给他,不过每次都会有一些收获,比如得到墨西哥、秘鲁等地的各种矿产开采权,或者大面积的国有土地资产。

王胜点头:“看来这回是来真的了?胡大当家的真的愿意让中国人来墨西哥做国王?”

王胜试探道,他认为九成以上,胡亚雷斯没有诚意,拿到武器之后,肯定会翻脸,胡亚雷斯一旦翻脸,王胜觉得自己可能会被牵扯进去,他只是一个小人物,那朱姓年轻人给他的路上通天大道还是死路,可说不好。如果有的选,他绝不愿意趟这种浑水,可惜他没有选择,对方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除非他能在对方手伸不到的地方,否则就必须按对方说的做。

胡亚雷斯叹道:“墨西哥只是一个小国。人口不过千万,夹在大国之间,要么亲英国,要么亲中国。相比英国人,我更信任中国人。也许让中国派一个国王来统治墨西哥,会是最好的结果。我个人对此没有意见。”

胡亚雷斯的话,更让王胜怀疑。

他左右不了朱姓年轻人,同样左右不了胡亚雷斯,他自己都是一个浮萍,随波浪翻涌。

也许得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等。我还有一个要求!”

“胡大当家的请说。”

“中国既然想往墨西哥派一个国王,这一点我同意,只要能保证墨西哥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就行。但光是武器还不够,我还要三百万比索的经费!”

王胜叹道:“这点我无权决定,我会回去回复的。不过枪弹会在这个月十五到货,还请胡大当家的派人去接一下。”

胡亚雷斯笑道:“这是自然。您真是我的好朋友!”

说着又拥抱了王胜。

胡亚雷斯留王胜在基地住几天,王胜认为时间还早,就住了下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去寡妇滩的话,他的盘缠都没多少了,还不如留在胡亚雷斯这里吃住。而且他也觉得胡亚雷斯留他,是当一个人质,恐怕自己不答应,对方也不会放自己走。

一直住了十天,胡亚雷斯通知他可以一起去接货了,这才跟胡亚雷斯的人一起出发。

一共三个人,三个人显然不可能接到这么多货,这些天胡亚雷斯一定准备好了,寡妇滩哪里恐怕很热闹。

军火船是半夜来的,靠岸之后,迅速就被胡亚雷斯的人接管,水手们都被隔绝开来。

“怎么没有子弹!”

一个身材壮硕的梅斯蒂索人对王胜不满道。

“这就是规矩,子弹跟枪是不会一起运的,至于什么时候送子弹,让我去问问。”

王胜说着,走向被拦截在船舱里的水手们。

一群十来个人,一个船长模样,其他都是普通水手。

王胜看了看,没有对船长说话,而是冲着水手们喊道:

“有说话的人没有,我是王胜!”

第五百八十节 颠覆政权的买卖(3)

接头人果然藏在水手里。

一个不显眼的人,五大三粗,面相老实,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跑海路的老水手。

笑着给王胜递上一根烟。

“有什么话要带回去吗?”

“就带一个口信吧。对方答应了,但还要三百万银元。我不建议给他们,他们不可信!这话一定带给牛八,你认识的吧?”

水手点点头,他果然是朱姓年轻人派来的。

“下个月初五,钱跟子弹一起到。”

“你做的了主?”

王胜疑惑。

来人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朱永。”

王胜伸手握住:“又是一个姓朱的!”

朱永叹道:“此朱非彼朱。”

王胜当然知道,他摸到了对方手掌里的老茧,这不是一个富贵人。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恐怕是彼朱的心腹,否则不可能做的了几百万银子的主。

“那就下次见!”

握完手,王胜拱手。

朱永摇头:“我跟你一起去,会一会那个山大王。”

王胜道:“犯不上,不过你要坚持的话,我去跟他们说说。”

对方同意了,没理由不同意,中国人的子弹还没运来呢,多一个人质在手更安心。至于对方的目的,不过是希望看到投资能收到汇报罢了。

朱永见到了胡亚雷斯,也跟对方谈了一次。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结果胡亚雷斯决定不等下一批军火到位,先发动起义。

王胜看到胡亚雷斯的軍队开始集结,数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为这就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却不想悄无声息之间,对方已经招兵买马打造了出了一支一万人的軍队。虽然没有统一的军装,训练也不完善,但拉起这只人马,就有了成事的资本。

王胜很好奇对方要怎么发动起义,由于瓦哈卡的局势,在瓦哈卡城里卡洛斯驻扎了一支三千人的部队,这不是胡亚雷斯能够对付的。

之后几天,王胜看到胡亚雷斯一直在整训軍队,这是他认可的,必须好好训练一番,否则这些士兵根本就无法打仗。如果按照王胜的想法,不但要严格训练,而且最好等军火到位之后,学会使用新武器,然后才是好时机。

训练了大概半个月,胡亚雷斯出击了,王胜感叹对方太冒失,可结果让人大跌眼镜,胡亚雷斯竟然就这么轻松开进了瓦哈卡城。瓦哈卡城的守军投降了,他是直接去接防的。

胡亚雷斯早就渗透了瓦哈卡城的守军,否则他也不可能安心在山里待着。但没想到渗透的这么厉害,等他决定起义,瓦哈卡城里的印第安人军官和士兵,就清洗了军中的高层,土生白人将军,然后欢呼着迎接胡亚雷斯进城。

瓦哈卡起义之后第三天,第二批军火就到了。胡亚雷斯以瓦哈卡为基地,继续抓紧时间整训軍队,这时候他的部队换装了新武器,而且得到了一大批正规军官的效忠,还得到了城里和附近印第安人的支持,軍队很快就扩大到了两万人。

这时候的胡亚雷斯,真的有跟卡洛斯家族一决雌雄的资本了,因为碍于财政条件,卡洛斯的軍队一直规模不大,从来没超过五万人,分布在从墨西哥北方到巴拿马以北之间,此时的墨西哥,比后世的墨西哥要大很多,一直延伸到南方的巴拿马运河以北三十里,运河两边各三十里,是美洲公司宣称的领地。

胡亚雷斯是一个律师,而且有进行政治的经验,尽管经验不够丰富,但他还是有一些常识的。他不是普通的山大王,占领了瓦哈卡城之后,除了训练軍队,他立刻着手组建政权。对外宣布成立墨西哥临时政府,宣布卡洛斯政权非法,要求建立一个墨西哥人的墨西哥,土生白人、印欧混血人、印第安人平等的新政权。

派人联系附近城市,要求他们向新政权效忠,联系各国领事,要求他们承认新政权。

这些不可能办到,但却发出了自己的政治呼声,从这一点来说,律师出身的胡亚雷斯,政治经验比巴黎公社那群人要高出了一筹。

卡洛斯迅速调集軍队镇压,他的軍队很分散,尤其是在南方有不少軍队,危地马拉地区热带雨林密布,印第安玛雅族群社会状态落后,一直很不安分,时常叛乱。卡洛斯在哪里驻扎的軍队超过一万人,在整个瓦哈卡以南总计有两万人,这两万人都可以用来镇压叛乱。

同时北方墨西哥軍队南下,但数量有限,只有一万人,这是卡洛斯能抽调的所有兵力,在多,首都就不安全了。

南方两万,北方一万,南北对进。

胡亚雷斯却选择一路出击,径直向北,他要直捣黄龙,只要拿下墨西哥城,他就可以逼降其他城市。他不需要清洗土生白人、混血人种,他只是要打垮卡洛斯政权而已,他要建立一个墨西哥人的墨西哥,这种观念在墨西哥人中已经十分强烈,不但在印第安人精英中,在土生白人和混血人种中同样很有市场,反感卡洛斯毒菜统治的人遍布各个阶层。

胡亚雷斯几乎空城而出,北上迎击卡洛斯北方军团,一场混战之后,双方互有死伤,胡亚雷斯有兵力优势,卡洛斯軍队训练更好,装备上双方半斤八两,胡亚雷斯装备的,是德莱塞针击枪,这种后装步枪,在普奥战争后,很多国家都进行了仿制,很难追溯源头,威力上比前装枪弱,但速度上有优势。卡洛斯的正规军,依托射程优势,用前装线膛枪给了胡亚雷斯军以巨大的杀伤,胡亚雷斯軍队则依靠数量优势,在后半程扳回一局,击退了卡洛斯的軍队。

只要没输,就是赢了,这就是叛军的优势。

卡洛斯軍队一后撤,就收不住脚步,大量溃兵直接向胡亚雷斯投降。

此时卡洛斯向中国求助,就像过去多次发生的那样,他以为中国人一定会帮他,他做好了给予对方大量特权的好处,包括最近发现的卡里马铁矿。卡洛斯决定这次付出更多代价,因为他需要得到的支持更大,他需要中国直接出兵,因为他的軍队已经变得不可靠,这么多年的王权争夺,让他失尽了民心。他花了大把钱在西班牙收买权贵,希望挑动一场革命,驱逐伊莎贝拉,让他回国继位,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只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能成功。可惜自己的根据地发生了叛乱。

阿卡普尔科一直就是中国的基地,归美洲公司管辖,在这里驻扎着軍队,数量不多,多的时候三千,少的时候只有一千,但战斗力很强。阿卡普尔科跟墨西哥城之间,通有铁路,只要中国答应出兵,就能赶在叛军到来之前,包围墨西哥城。

但这次中国人是动真格的了,他们的领事表示,无能为力,而且表示因为安全问题,领事将暂时撤离墨西哥城,会在局势稳定之后再回来。卡洛斯这才明白,他是真的被抛弃了。他紧急联系英美领事,这些年他游走在中西方之间,两方都拉拢他,英美也没少在他身上投入资源,只要他同意不跟中国人合作,英美就愿意支持他统治南美西岸地区。只是很可惜,英美不支持他接受西班牙王权。

英美对卡洛斯的求援很感兴趣,墨西哥是中国在美洲最大的傀儡政权,只要把卡洛斯拉到自己一边,就打开了中国势力在太平洋的缺口,于是英美决定紧急出兵,他们的大使馆驻扎着一支小型軍队,可以帮助卡洛斯作战,但两国领事馆的武装加起来不过五百人,不可能起太大的作用,只能寄希望他们能帮卡洛斯支持到美国海军到来。

美国海军这几年发展的不错,他们的总统米勒德·菲尔莫尔是一个海军支持者,米勒德是一个北方人,但对南方持妥协态度,美国购买了佛罗里达之后,北方跟南方就在佛罗里达的蓄奴问题上产生了争议,西班牙统治期间,佛罗里达并没有发展出奴隶制,西班牙政府迫于英国压力,拿破仑战争之后解放了奴隶,美国购买了这里之后,紧邻佛罗里达的,都是美国南方的蓄奴州,他们为了让佛罗里达成为一个蓄奴州,紧急向这里送来了上万奴隶,建立了奴隶制庄园。但北方不支持,认为应该让佛罗里达人自己选择自由还是蓄奴。

最后在米勒德的斡旋之下,国会通过了佛罗里达成为蓄奴州的法案,否则当时很快就造成了南北分裂。

历史上,米勒德这个总统,正是派遣美国海军去日本打开日本国门的总统。他认为美国应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保护自己的海洋利益,北方是较为支持的,历史上一直是南方反对,南方不愿意为海军花钱,因为南方跟英国利益一致,不认为他们会受到英国海军的侵犯。北方则希望能为美国北方工业品和粮食出口护航。

但这个历史上,南北方最终在海军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最近几年都支持扩建海军,不止是因为米勒德得到了南方的支持,更因为巴拿马运河的修建,让美国南方感到不安全,所以美国在加勒比海部署了一直很强大的海军,拥有21艘铁甲舰,是该地区最强大的海军力量,即便是中国和英国在这里的海军,也无法跟美国抗衡。

美国海军迅速从新奥尔良出发,只需半日就能抵达伟拉克鲁斯,从这里出发,很有可能拦截胡亚雷斯軍队。

但美国海军的进驻,引起了中国的强烈抗议,一轮围绕墨西哥政局的北美危机发生了。

第五百八十一节 墨西哥危机(1)

中国立刻宣布,调动在巴拿马城的美洲公司舰队进入墨西哥湾,进驻休斯敦。

英国宣布调动巴哈马舰队配合美军一起行动,进驻韦拉克鲁斯。

英美有盟约关系,中国有运河在手,三方剑拔弩张。

一旦真的开战,在这里中国并不占优势。

中国在北美的海上力量,包括北美领地水师和美洲公司舰队,总计只有50艘铁甲舰,而美国一国就打造出了60艘铁甲舰,排在法国70艘铁甲舰之后,位列世界第四。中国尽管可以调动其他地方的军舰,但英国也可以,中国装备了200艘铁甲舰,是世界第一海军,但英国也维持着一支120艘铁甲舰的海军,距离美洲还更近。

在铁甲舰技术日新月异,始终无法定型的时代,谁都不可能投入巨资进行军备竞赛,基本上各国的型号都是两艘一个型号,主要型号是炮房铁甲箭、船列炮铁甲舰和刚刚出现的炮台式铁甲舰,动力上主要都是风帆蒸汽动力混用,有的以风帆动力为主,有的以蒸汽动力为主,速度在14海里到20海里之间,主力舰速度差距过大,甚至无法进行编队。

这样的技术条件下,大规模装备铁甲舰,意味着随时都可能淘汰,因此各国都只装备了维护自己海权的必要军舰数量,谁都不敢冒险按照同一种船型进行批量生产,因为一艘造价普遍超过三十万英镑的情况下,一旦赌的那种船型被证明不适于铁甲舰时代的海战,意味着巨额资金的浪费。

因此一旦跟英美开战,至少在目前中国会吃亏。

这也是英美敢于在墨西哥动手的原因。

一直跟随胡亚雷斯行军的王胜和朱永接到美军登陆的消息后,立刻明白形势不妙了。

“我们该告辞了。最好能劝说胡亚雷斯撤退,不然要吃亏的!”

朱永告诉王胜道。

“也好。这趟浑水,不是你我趟的起的。就是不知道这样回去,会有什么结果。”

王胜叹息道。

朱永笑道:“王兄担心什么?”

王胜道:“朱兄自然不用担心,我毕竟是戴罪之身,事儿没办成,别人捏死我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朱永安危道:“王兄多虑了。我保你无事!”

王胜苦笑道:“借王兄吉言。嗯,你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王胜看到朱永神态自若,突然感觉到对方身上一种从未见过的气势。

朱永呵呵笑道:“我就是那个要做墨西哥国王的牛八。”

王胜真的惊掉了下巴,他完全没想到此朱竟然真的是彼朱,那一开始找上自己的那个朱姓年轻人?

“敢问阁下可是云霄朱氏?”

王胜问道。

“朱濆是家祖!”

根正苗红的海盗王的孙子!

王胜又道:“那上次找我的那个牛八?”

朱永道:“是我大伯的孙子。”

“北美总督朱赴海家的孙子?”

王胜说完自觉失言,在朱家人面前直呼美洲总督的名讳。

当年大房朱赴海留在了美洲,当时了十几年总督后卸任,然后依然留在美洲,朱赴海一系在美洲开枝散叶,已经是当地豪族,经营矿山、农场、工厂,产业遍布整个北美,是北美最大的财团。家族子弟也一直从政,门生故吏遍天下,至今依然有三个儿子在美洲各地做巡抚、知府。

“你现在放心了?”

朱永笑道。

王胜也笑了,苦笑,没想到一尊鳄鱼就一直在自己身边,原来这个朱永就是幕后之人。

叹道:“可惜败了。不知道阁下接下来怎么打算?”

朱永洒脱道:“本就没那么容易。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回去静观其变便是,自有那些巨头争锋。”

“那胡亚雷斯怎么办?”

“他也只能自求多福了。我打算去见一见他!”

朱永很快求见胡亚雷斯。

他告诉胡亚雷斯,目前美军已经逼近了墨西哥城,时机已经失去。建议胡亚雷斯尽快回军,稳定南方,争取将南方控制在手里。从危地马拉等地北上平叛的卡洛斯軍队,已经收复了瓦哈卡城,但却没有继续北上,显然心怀异志,或者胡亚雷斯其实跟他们有默契,已经跟这只軍队达成了协议。

胡亚雷斯询问,即便控制了南方,接下来中国还会支持他跟美国人作战吗。朱永劝说他尽量寻求中国的支持,最好迅速向南推进到巴拿马运河,那样中国一定会支持,而且支持他们也更方便。

胡亚雷斯叹了口气,但他并不甘心,墨西哥城已经近在咫尺,他发动了一次强攻,但失败了,美军越来越近,在跟美军交火之前,他识相的撤退了。

王胜和朱永俩人随军回到南方,又从寡妇滩返回阿卡普尔科,如果中国要干涉,从这里出击是最便利的。

俩人在这里得到的最新消息是,美军已经进驻墨西哥城,中国也决定进军,当地驻军正在调动。朱永果然是朱家的人,很快就给王胜安排了一个职务,恢复了他的千总军职,当然只是美洲公司的雇佣兵,让他负责指挥一千人立刻前往墨西哥城,但不要求他跟美军开战,能进城最好,进不了城就在郊外驻扎,做出对峙的局面,为后面的干涉制造条件。

王胜这时候基本上弄清了朱永的背景,他不是美洲本土朱家子弟,而是当年跟着朱濆回中国的五房,五房中最小的儿子,是他父亲第三任妻子所生的,娘家背景深厚,是商业巨头连利行魏家的孙女。

但这个家伙自幼却不喜读书,跑去连利行当了学徒,学做生意。走南闯北,还在漠北历练了三年,在哪里办了一个偌大的马场,专为軍队提供军马。三年前来到美洲,在秘鲁经营农场,极为狠辣,跟当地一个印第安势力发生冲突,招兵买马硬是将一个千人大部落杀的消失。

他经营的农场,并不是私人农场,而是美洲公司的农场。但朱家一直都是美洲公司的大股东,在这家公司,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王胜指挥一千人的軍队还是没有问题的,他本来在中国軍队中就是千总,虽然没有念过军校,是靠着八年来兢兢业业爬上去的,指挥能力至少是中规中矩,但后来在非洲的历练,让他的应变能力和打非常规战争的能力出类拔萃。

他手下的一千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官和士兵,军官多为退伍军官,士兵多是日本雇佣兵,自从四大公司,尤其是非洲公司和美洲公司开始大规模雇佣日本人之后,日本雇佣兵就渐渐有了名气,原因其实很简单,高度的服从性和武士文化,让日本那些贫穷武士都能成为最好的兵员。

他们在日本可不是平头百姓,而是从小学习杀人之术的武士阶层,尽管很贫困,不仅比不上商人阶层,可能富裕的农民他们都比不上,但他们是佩刀的,有特权。而且极为看重自己的身份,一个最低级的武士,每年的俸禄只有两石,一石粮食够一个成年人吃一年,两石俸禄的低级武士,是不可能养活一家人的,因此大多数时候,生两三个孩子就是极限,之后不管男女都会溺死。

中国公司的雇佣,给他们提供了一条出路,他们杀人的武艺用不上了,但杀人的觉悟,让他们能更快的适应军人的身份。雇佣兵的薪水很高,最普通的士兵一个月也能拿到十两银子的军饷,这笔钱足够他们买五石粮食,相当于一年六十石俸禄,养活家人绰绰有余。同样危险性也很大,因为海外公司是商业组织,不养闲人,战斗极其频繁。尤其是非洲地区,跟黑人部落的战争没有一日不再发生,非洲公司也是日本雇佣兵最大的客户,常年招募三万多日本武士服役。

美洲公司相对较少,也有一万日本人在这里服役,欧洲公司和澳洲公司,基本上只有象征性的一些軍队。

王胜在非洲就指挥过日本人战斗,了解这些人的战斗力,同时语言交流也不存在问题,大多数日本人都学会了中国话,因为作为武士,基本上都认识汉字,当几年兵基本上就不存在语言障碍了。

王胜手下这一千人中有过半能正常交流,另一半也不需要交流,都是底层的新兵,直接听日本军官命令即可。

他们乘坐火车直奔墨西哥城,但却被美军拦截了下来,美军要求他们撤退,他们要求美军撤退。美军说他们是卡洛斯政府邀请的援军,王胜告诉他们,他们是来保护侨民的,墨西哥城里只要有三千中国商人。美国人说他们会维护治安,王胜说中国有能力有义务保护自己的侨民。

双方嘴仗打的很厉害,最后王胜让了一步,没有进城,而是命令在城外火车站扎营。

中美两国在墨西哥对峙,中国軍队进入墨西哥湾,英国配合美国人行动,美洲风云激荡,墨西哥地区剑拔弩张,似乎随时可爆发战争。

第五百八十二节 墨西哥危机(2)

在墨西哥政治危机的影响下,各国股市纷纷下滑。尤其是一些进出口银行股票,船运公司的股票,下跌的十分厉害。资本市场担忧一旦中国跟英美开战,美国棉花贸易会大受影响,牵扯到的正是进出口贸易和航运。同时各国棉花行情暴涨,瞬间棉价涨了三成。

混乱的资本市场瞬间引爆了一轮经济危机,但只是个别国家,主要是德国、法国和美国三国。

德国打败法国,实现了国家统一,同时得到了法国纺织工业发达的阿尔萨斯和煤铁资源丰富的洛林,又有80亿金法郎的赔款流入,统一的德国市场迎来了一次极为罕见的繁荣。手握巨额赔款的德国政府大量投资重工业,主要是铁路工业,采用最先进的技术,提高产业集中度,德国工业实力迅速增强。

本来就在战争中发了战争财的克虏伯等德国冶金、机械巨头,用利润和政府的低息贷款盲目扩大产量,煤炭产量迅速跃居世界第四,仅次于中、美、英三国。德国的钢铁工业、制造业和军火工业迅速膨胀,综合势力超过美国,仅次于中英两国。纺织工业也因为得到了法国的纺织工业中心阿尔萨斯,而成倍的扩张,但依然比不上英国20年前的水平。

德国工业已经过剩,大量黄金赔款带来的资本激增制造了大量泡沫,重工业已经严重过剩,轻工业严重依赖外国原材料,金融业成倍扩张,以黄金为本位,完成了金本位制度后,新印刷的货币比以前多一倍。几十家新的股份制银行成立,向煤炭、冶金和铁路大肆放款,此时这些产业的危机迅速把金融业牵扯了进来,造成了大量破产现象。

跟德国不同,法国主要是失血过多,德国是通货膨胀,经济泡沫化,法国是通货紧缩,物价持续下跌,不管赔款是不是借的,最终都要全体法国人承担,因此法国工资水平下降,购买力下降,之前在法国始终受欢迎的奢侈品都开始卖不动了。发达的银行业,也因为丢失了海量的黄金储备,而陷入资金短缺情况,严重依赖外来资金,国内利息很高,中国和英国资金涌入法国。这些资金又将利润持续占有,法国人受到了盘剥。

法国政府又借钱大肆修建铁路,完善铁路网。丢失阿尔萨斯和洛林之后,棉纺织工业,冶金、煤炭工业下降,进口又让法国贸易持续恶化。法国的政治力量在迅速恢复,可经济一直疲软。这次经济危机下,直接就砸瘫痪了。因为来自中国和英国的资本输入断绝,法国直接饿死了。

之后是美国经济也出现了问题,这些年欧洲持续动乱,美国孤悬美洲,享受了难得的和平,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美国工业和运输业野蛮滋长,但投资中约有近一半是英国债券和股票。冶金和机械制造业在欧洲产品的挤压下,增长较慢。但是美国煤炭储量丰富,而且集中于阿拉巴契亚山脉,且非常容易开采,巴拉契亚煤田沿阿巴拉契亚山脉从北向南纵贯9个州,煤种齐全,可采煤层多达30多个,储量稳定,断层构造少,整体性强,含水少,煤种许多是优质焦煤和动力煤,可露天开采储量997亿吨。这样的开采条件,让德国鲁尔区的煤矿都相形见绌,而且就位于工业发达的东部地区,不增长都不可能,让美国成为世界前三的煤炭生产国。最近五年就增加了一倍产量。

在铁路运输,粮食、棉花贸易,煤炭开采等丰厚利润的产业刺激下,美国金融业快速扩张,纽约的规模虽然比不上伦敦和中国的松江、广州,但活跃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信用高度膨胀,投机猖獗。最近十年,银行数从824家增加到1416家,放款业务从44500万美元增加到68400万美元。如果说美国影响力在全世界还排不进前十,远远不如老牌欧洲国家,那么美国金融业绝对可以排进世界前三。欧洲那些在影响力甚至综合国力上都胜过美国的国家,不管是法国、德国、俄国还是奥匈帝国,都只能望美国项背。

由于跟中国对峙,美国棉花输入中国的渠道立刻就受到了影响,美洲公司禁止美国商船通过巴拿马运河,全世界棉价暴涨的同时,美国本土棉价爆跌。美国其他产业迅速受到冲击,那些依靠英国资金兴建的铁路和各州进行公共建设的债券,价格爆跌,无人问津,英国人为了避险,甚至从美国市场抽走资金。美国金融业立刻爆发了严重的危机,比其他行业尤甚。

只有中国和英国两大强国暂时没有进入经济危机状态,只是受到了一些影响而已。这主要是前几年两国才刚刚摆脱经济危机,挤干了水分。而且在经济危机中,英国是通过彻底锻造出了印度市场,来取代了欧美其他壁垒深厚的工业国家。中国的水分挤得更干净,基本上是靠经济自己的力量,度过了经济危机,本土跟海外领地、殖民地之间的经济规模,比世界其他地区加起来还大。加上皇太子推行的高关税政策,实际上让中国本土和海外领地、殖民地之间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经济体,很难受到外界冲击。

持续对峙下去是不可能的,美国人也不想打仗,他们内部问题比外部还多,尤其是跟中国打仗,没有半分钱好处。跟英国结盟,除了受到佛罗里达的吸引之外,主要还是寻求集体安全,美国总担心中国继续向东部扩张,他需要英国这样的强大国家帮忙抵抗中国。

但直接跟中国开战,还是让美国人很担心,已经打过一次,知道不可能打赢中国,最多能在局部利益上变动,可上次战争,中国是单挑英美西班牙外加欧洲的俄国,现在俄国已经依附于中国,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欧洲其他国家,奥匈帝国苟延残喘,普鲁士一统德国,风头正劲,法国刚刚遭受重创,这种情况下,除非德国发疯愿意卷入一场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战争,而且全力以赴的话,美国就只能跟英国联合对抗中国,而以英国人的习惯,可能地面战争将以美国为主。

美国人不是傻子,让他们以三千多万人的国力,对抗一个六亿多人口的陆权强国,自杀也许更痛快一些。

因此对峙归对峙,美国却开始寻求和解的方法。

英国此时是站在美国一边的,英国已经卷入进来,是不可能斡旋的,而在欧洲大玩平衡手,威望已经达到外交官顶峰的俾斯麦是一个很好的人选,美国邀请俾斯麦出面斡旋。

俾斯麦立刻介入,他也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因为一旦中国跟英国开战,按照英国跟普鲁士当年的同盟条约,现在的德国是必须参战的,德国可不想卷入一场自己无法获利的战争中去。

德国强大的国力,是俾斯麦运用外交手段的后盾,如果没有这种实力,他做的未必比李鸿章更好。

俾斯麦召见中国驻柏林大使,这是刚刚升格的大使,以前只是领事或者翻译成公使,因为按照欧洲的外交传统,大使只是在大国之间互相派驻,显然没有统一前的德国,在中国眼里实在是算不上大国。中国之前只在四个欧洲国家派驻了大使,英法俄和奥地利。

俾斯麦表示了德国不希望看到中、英美发生冲突的态度,同时表示德国跟英国之间有盟约关系,一旦中国跟英美开战,德国将不能保证中立态度。俾斯麦在用德国的中立相威胁,此时德国有这个资本。统一后的德国,人口扩大了一倍,动员的兵力扩大了一倍。如果全面动员,德国能提供两百万軍队。有英美两个富国支持,维持这些兵力作战是毋庸置疑的。英国能提供的兵力也能达到百万,美国至少也是百万,总计四五百万的軍队。

中国的軍队数量更多,可中国能在美洲投入多少呢?长途运输限制了兵力投入,这个时代,跨海作战,运输百万大军和维持相关的给养都是不可想象的。欧洲到美洲之间的距离,却让海洋强国英国有能力运送更多的兵力,美国的资源能提供这些軍队的给养。最终中国只能更多依靠美洲领土的力量作战,单凭美洲领土,对抗英美尚且吃力,更何况还有一个风头正劲的德国呢。

但俾斯麦之所以威胁,是因为不想卷入战争,真想打仗,他反而会壮怂,就好像对付奥地利和法国那样,摆出弱势姿态,诱导对方先开战。所以威胁之后,俾斯麦迅速提出,德国愿意斡旋墨西哥危机。希望让墨西哥的态势恢复到之前,中国和美国同时撤军。

中国大使不同意,反而提出了一个让俾斯麦十分惊愕的要求,中国大使认为,卡洛斯家族在墨西哥的统治,十分不得人心,中国希望从中国想墨西哥派遣一个国王。中国没有意图将墨西哥并入中国,只是希望在更负责人的中国籍君主的统治下,能带给墨西哥和平稳定。大使希望德国能支持中国的行动。

俾斯麦感觉这次调停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中国是不受威胁的,但把墨西哥交给中国人统治,这无异于宣战。

第五百八十三节 墨西哥王位人选(1)

俾斯麦跟中国大使的会谈后,他判断出中国已经放弃了对卡洛斯家族的支持,因为这个家族的统治实在是不称职,墨西哥那个条件那么好的地方,在卡洛斯家族手里,发展成这个样子,真是失败。其实也不能怪卡洛斯,之前西班牙人的统治也一个德性。

也许换一个中国人,带去中国的管理方式会更好,但英美绝对不会接受。中国占领墨西哥,比修一条运河还要危险,直接就贯通了墨西哥湾、加勒比海,连接起了大西洋。

中国已经放弃了对卡洛斯的支持,俾斯麦第一时间想到的解决办法,是让西班牙国王再次得到墨西哥的统治权。可很快就觉得太麻烦,这里的现状太复杂了。卡洛斯家族统治墨西哥,法理是他们不承认西班牙女王的合法性,卡洛斯家族是以西班牙国王的身份统治墨西哥和其他西班牙殖民地的。但卡洛斯的声明西方国家都不承认,欧洲依然承认伊莎贝拉女王的合法地位,在欧洲,法理上,墨西哥和南美其他西班牙殖民地都是西班牙领土。伊莎贝拉女王恢复墨西哥的统治,在法理上是没有问题的。

中国放弃支持卡洛斯,所以他们必须派一个新的过去去统治哪里,名义上是从卡洛斯家族手里夺取的权力。虽然不太合法,可这是一个强权时代。但毕竟得要一个法律的面子,所以中国人肯定不会承认伊莎贝拉女王。

让伊莎贝拉恢复了墨西哥的统治,那么巴拿马运河呢,秘鲁呢,智利呢,拉普拉塔呢。难道中国要将这些地方都让出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支持伊莎贝拉女王去墨西哥,意味着战争。中国人肯定不惜打一场大战的,到时候中国将整个美洲的力量集结起来,在加上本土努力维持,纸面上的实力未必会输。毕竟他们在美洲拥有六千万人口,军事制度完善,动员机制完善,能动员的兵力也是四五百万级别的。

不能恢复西班牙在这里的统治,英美又不可能接受中国人在这里统治,其实最好的办法,就跟解决其他动乱地区一样,从欧洲重新找一个历史悠久小贵族去继承王位。

让墨西哥成为一个欧洲君主统治的独立王国,就像解决阿尔巴尼亚以及之前解决希腊问题那样,欧洲国家是不会反对的,一个小贵族,美国人也不会有威胁感。中国也不会受到继续控制巴拿马运河的法律困境。

俾斯麦先后跟美国、英国大使沟通,两国果然能够接受。美国是不想开战,否则不会请俾斯麦斡旋,英国也认为此时不是合适的时机。他们刚刚在欧洲拉拢了法国,维持了欧洲的均势。但屡经动荡的欧洲,此时十分疲弱,英国跟中国开战,很难拉拢到欧洲盟友帮助,俄国无心,法国无力,德国不乐意,奥匈已经势弱,一旦开战,就是英美对抗中国,这种态势比上次战争时候还糟,至少上次还拉拢到了俄国。单单是英美的话,在美洲压制不住中国的北美领地。英国还要在印度单独面对没有牵制的中国本土力量和中国印度领土的夹攻,印度丢失的可能性极大。

英国海军依然在摸索之中,还没有找到一个确定正确的发展方向,跟中国开战,胜负难料。一个摸索中的大英帝国海军,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海陆势力都不如意,因此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从欧洲派遣一个国王去统治墨西哥,这是英国认为的最佳方式。墨西哥一直就是一个悬案,欧洲支持西班牙,中国支持卡洛斯,实际控制区在卡洛斯家族手中,也就等于在中国手中。现在派遣一个欧洲君主,天然就是亲欧洲的,哪怕因为中国的压力,不至于完全倒向英美,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一边倒的支持中国。因此送一个欧洲国王过去,就等于是英美小小的推进了一步,逼迫中国后退了一步。让中国势力,从墨西哥湾、加勒比海和大西洋稍稍后撤。

国王人选由欧洲来派遣也更合理,因为不管是英美支持的西班牙女王,还是中国支持的卡洛斯,都属于西班牙波旁王朝,这个家族的直系从伊莎贝拉这里断掉了,但支系还在,最不济波旁家族的老家法国波旁还在呢,奥尔良家族也是波旁支系之一。意大利波旁还在呢,两西西里王国也是波旁家族在统治。

所以如果不是伊莎贝拉也不是卡洛斯家族统治墨西哥,最有继承权的,应该就是波旁家族其他成员。

俾斯麦得到英美支持之后,开始做中国的工作,他认为中国也没有理由拒绝,俾斯麦认为,中国之所以介入,主要是因为墨西哥对中国的重要性,最大的里海在于那条运河。换一个威胁不到任何人的家族统治墨西哥,跟卡洛斯统治墨西哥性质一样,都不会威胁到中国对巴拿马运河的控制权。

但中国大使考虑之后认为,波旁家族已经势弱,中国大使认为,墨西哥局势混乱,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必须要有一个有力的家族去统治哪里,才能带给墨西哥人民和平和稳定,以及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

整个欧洲的报纸都在关心墨西哥危机,以及俾斯麦的调停,俾斯麦也乐于见到舆论进行报道,认为这会给各方施压,也会扩大调停此事的德国影响力。结果中国大使的态度,很快就见诸报端。

这个态度是十分合理的,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但俾斯麦十分的不理解,挑选一个强力君王去统治墨西哥,这对英美不是好事,对中国同样不是什么好事啊,他实在是不理解中国大使的态度,难道中国人的政治道德真的就那么高,真的为墨西哥人民考虑?

俾斯麦是不信的,他仔仔细细分析了墨西哥的状况,跟大多数专家的判断一致,认为中国之所以放弃卡洛斯家族,是因为卡洛斯家族多次拖延债务,让中国失去了耐心。俾斯麦认为,中国人希望墨西哥有一个得力君王统治,大概是出于为墨西哥积欠的巨额中国债务考虑吧。

那么挑选一个有偿还能力,但又不会给英美威胁的君主,是不是中国就能接受了呢?

可这样的家族欧洲有吗,还真的很难找到。这年头,传统贵族不破产就算经营的好了,能偿付几千万英镑债务的家族,就算有,恐怕他们也不会为了墨西哥王位把家族财产都砸进去。

尤其是小家族,基本上不可能找到有偿付能力的。大家族,也只有那些强国的家族才有这个偿付能力,比如俄国的罗曼诺夫家族,德国的霍亨索伦家族,英国的汉诺威家族,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这些家族借助本国的强大力量,偿还墨西哥的债务是不成问题的。

但这些家族的政治背景,以及本国的政治力量,让这些大家族去墨西哥,等于让这些国家的势力进入美洲,英国不好说,美国肯定不能接受墨西哥成为德国、奥地利或者俄国的准殖民地。

俾斯麦甚至想过拿破仑家族,拿破仑家族被法国人民抛弃之后,他们回到魁北克继续统治,他们统治魁北克英国和美国能接受,让他们扩张到墨西哥,恐怕英美都不能安心,这个家族实在是欧洲的政治禁忌,倒是他们跟中国的关系,让中国人很容易接受。

俾斯麦在考虑这个问题,无数的欧洲人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报纸大肆刊登各个专家的评论,他们把欧洲的大贵族轮了一个遍。俾斯麦能想到的人选,他们都评论了一遍,各种支持者都有。

有支持法国奥尔良家族、拿破仑家族这些在欧洲失去了王位的家族的,也有支持两西西里国王这样当政家族的。同时也有人提出由霍亨索伦、哈布斯堡或者罗曼诺夫家族出任墨西哥国王的。

舆论的热炒,也确实让这些家族开始动心,墨西哥的条件放在哪里,是有可能经营出巨大利益的。

多个家族的非直系成员,不甘于寂寞的都表明态度,哈布斯堡旁系,罗曼诺夫旁系,都表示如果墨西哥人民需要,他们愿意承担重任。

中国大使也多次表示,不介意欧洲当政君主的家族派遣王室成员去墨西哥进行统治,只要能给墨西哥带来稳定的,中国都愿意支持。

中国大使的态度,让更多的欧洲国家开始充满幻想。

野心勃勃的俄国女沙皇甚至开始付诸行动,跟各国大使沟通,女沙皇希望为自己失去俄国沙皇继承权的后人谋求墨西哥的王位,女沙皇的第一个儿子已经出生,带有一半中国血统,显然中国不会反对,俄国也会支持,偿付债务能力不用担忧,统治能力上,有俄国和中国的双重班底,应该也不是问题。

结果纪念女沙皇的兄长亚历山大二世而取名亚历山大的俄国小王子,真的成为了一个热门人选,但只是民间的热门人选。

第五百八十四节 墨西哥王位人选(2)

俄国沙皇很积极,不但跟俾斯麦联系,也跟英国、美国做工作。

女沙皇如此积极,除了受到丈夫态度影响之外,也是看到了实际利益,俄国的利益。

女沙皇是吃到了甜头,俄国虽然没有吞并乌拉尔、阿萨姆和多布罗加,可这些领土在自己丈夫和自己共同名义统治下,一直对俄国有巨大的帮助,乌拉尔的军事,阿萨姆的财政,多布罗加的战略地位,都为俄国所用。如果墨西哥让自己的儿子统治,她儿子如今才两岁,很显然可以合理的派去一个摄政团队,墨西哥这块地方,有丰富的银矿,煤铁也有,最重要的还有俄国无法生产的棉花。

女沙皇相信中国人的经营能力,用不了多久,这里就能产出源源不断的财富,这些财富可以通过某种形式成为俄国的力量。

女沙皇的活动,开始让俄国占得先机。

对英美来说,俄国是一个强国,尽管受到中国巨大的压力,但比那些小家族更容易保持中立,俄国王室在墨西哥立足,是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的,墨西哥不会一边倒的倒向中国,这是可以接受的。更有利的是,俄国不是一个海洋大国,俄国的海军实力注定,俄国不可能跟墨西哥保持太紧密的联系。这样墨西哥就不可能对抗英美,因为对抗英美,意味着丢失在这里。

对中国来说,女沙皇的儿子,有一半中国皇家血统,中国没有理由拒绝。中国所图,无非是墨西哥不能倒向英美,女沙皇的儿子可以做到,无非是墨西哥偿还债务,女沙皇也可以保证。

美中不足的是,女沙皇的儿子身上有一半中国皇家血统,这让英美十分担忧,俄国海军是没有能力将墨西哥绑在俄国身上,但中国可以啊,那么这一半中国血统的墨西哥国王,将来是否会倒向中国。

如果没有其他选择,这种担忧也不足以让他们拒绝女沙皇,可偏偏竞争者出现了。

哈布斯堡家族本身对海外扩张是不热衷的,因为无穷无尽的国内麻烦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还要应对俄国对西乌克兰的要求,新兴的巴尔干帝国对西瓦拉几亚和特兰西瓦尼亚的要求,此时去卷入美洲的烂摊子,奥匈帝国避之惟恐不及。但奥匈帝国皇帝约瑟夫的弟弟,马克西米利安亲王却有兴趣。

在这个过程中,墨西哥本土势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墨西哥始终存在着一个君主立宪派,这批人之前是卡洛斯的支持者,他们希望能从欧洲请一个王室去墨西哥统治,建立一个美洲世袭的欧式君主国家,最早的就是米兰达,他希望建立印加帝国。卡洛斯的到来,是符合这些势力的要求的,但卡洛斯太守旧,他要君主制,但不要立宪议会制,他拉拢保守的宗教势力,在墨西哥实行的是君主毒菜制度,这让这批充满幻想的君主立宪派极为失望。

这批人最近一些年都在欧洲活动,他们中的领导者是墨西哥古老的伊图尔维德家族,按照严格意义来划分,这个家族算是一个土生白人阶层,但无论谁做墨西哥总督,都不会将该家族当作下等人,因为这个家族权势很大,出身西班牙古老贵族,而且跟国内宗族从未断绝联系,长期跟西班牙贵族联姻,是得到欧洲承认的,不多的扎根墨西哥的贵族势力。

但作为土生白人领袖家族,伊图尔维德又是支持墨西哥独立的,历史上这个家族就是推动墨西哥独立运动的领袖,最后墨西哥独立之后,他们希望从欧洲邀请一个王室来统治,但当时墨西哥太混乱,竟然没人愿意来,在手下的推举下,他成为墨西哥第一帝国的皇帝。

这个历史上,伊图尔维德家族虽然也倡导独立,但墨西哥始终没有能够完全独立,先是被西班牙镇压,后来又被卡洛斯家族统治,伊图尔维德家族躲过了一次次凶险的政治风波,依然是活跃在墨西哥政治中的一股力量,土生白人势力的核心人物。

他们在对卡洛斯家族失望之后,就开始在欧洲活动,希望让一个天主教的,强有力的君主家族去统治墨西哥,从而避免墨西哥一直处在伊莎贝拉女王和卡洛斯家族内战的中心,避免墨西哥夹在中国和英美博弈的中心,一直无法稳定。

这批墨西哥君主立宪派选中的,正是哈布斯堡家族,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中,哈布斯堡家族都是欧洲唯一的,强力天主教王室家族。法国是天主教的,但法国的君主不够强势,而且动辄改朝换代,普鲁士的君主够强势,但普鲁士是新教国家,英国是清教国家,俄国则另一个派系,东正教了。

墨西哥人跟哈布斯堡家族接触很早,他们选中的是奥匈帝国皇帝的弟弟,马克西米利安。此人不但是强国皇帝的亲弟弟,身份上可以为墨西哥提供政治庇护,同时拥有丰富的执政经验,长期作为奥地利派往维尼西亚王国行使国王权力的总督或者摄政王。不管是经济建设,还是领兵镇压叛乱,都有经验。

但马克西米利安本人,和哈布斯堡家族都不同意。因为这个王室已经失去了雄心壮志,只求保守,不求开拓。但最近情况突然变了,因为马克西米利安娶了一个比利时公主为妻,利奥波德一世的女儿。

利奥波德一世,是一个有作为的国王,也是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家,他的女儿沾染了他的个性,对权势,头衔,充满慾望。结婚后,她强力怂恿丈夫接受墨西哥人的邀请,去墨西哥做皇帝,因为她想当皇后,而不是当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亲王夫人。

亲王新婚燕尔,娇妻貌美如花,一时禁不住枕边风,他同意了。可是哈布斯堡家族不同意,威胁马克西米利安如果去墨西哥做皇帝,就将他驱逐出哈布斯堡家族,他的后代将失去继承奥地利王位的权力。

但马克西米利安一表态,立刻就成了热门候选人,他有两大优势,一个是独立,家族不支持他本就是优势,因为他不会牵扯到大国政治中,另一个优势是墨西哥君主立宪派的支持,这让他有顺应民意的名声。

而且英国也支持他,因为英国人认为,他比女沙皇的儿子更合适,因为他身上没有中国血统。美国人也能认可一个没有大国支持的欧洲贵族执掌墨西哥。这时候欧洲的报纸采访中国大使,中国大使竟然也表示不会反对哈布斯堡家族这样强力家族的成员成为墨西哥国王。

马克西米利安风头一时无两,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墨西哥国王,相关流程已经开始操作。

树欲静而风不止,民族主义时代的欧洲人总是不消停的。连续战胜强国,让德国人的民族主义情绪膨胀的无以复加,普鲁士人突然发现,既然罗曼诺夫家族可以派出代表,哈布斯堡家族也可以派出代表,凭什么咱的霍亨索伦家族不能选一个墨西哥国王呢。

就在马克西米利安刚刚表态之后,普鲁士好事者评出了他们的理想人选,霍亨索伦家族支系的利奥波德亲王。这是波兰国王、普鲁士摄政王威廉亲王的堂兄,年富力强,当然这只是一个提法,许多国家的民众都有自己的理想人选,法国人还认为拿破仑家族合适呢,比利时人还提出利奥波德国王的次子合适。霍亨索伦家族的利奥波德亲王也就是普鲁士民族主义者的一个说法,并不是热门,也没人当真。

但当好事者采访中国驻柏林大使的时候,大使明确表示,如果是霍亨索伦家族的话,比马克西米利安更合适,因为哈布斯堡家族明确表示不支持马克西米利安,这会让马克西米利安亲王在墨西哥的统治举步维艰。

其实大使并没有什么阴谋,国内给他的命令是,游说欧洲强国接受中国派遣一个国王,为了避嫌,中国甚至都不打算派遣一个皇室子弟,而是从美洲身份背景身后的朱家选人。

如果无法让欧洲强国接受中国人选,那么大使一定要阻挡英国背景的人选去墨西哥做国王;需要挑选一个强有力的,可以不受英国影响的欧洲贵族成员。另外需要保证墨西哥能偿还中国债务。

其实这些命令都注定了,大使的人选,只能是欧洲强国的王室家族,或者是得到欧洲强国支持的贵族成员。只有强国的王室成员,才不会被英美操控,只有强国的王室成员,才有能力给墨西哥注入偿还债务的信用。

因此俄国的罗曼诺夫家族,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德国的霍亨索伦家族,大使都不会拒绝,由于英美不太支持俄国女沙皇的儿子,哈布斯堡家族不支持本家族子弟,于是大使表示,如果利奥波德亲王能得到霍亨索伦家族和德国的支持,他当然是最佳人选。

中国大使的态度,让德国民族主义者充满了想象力,更让他们认为十拿九稳的是,斡旋墨西哥危机的,正是他们能力出众的首相,俾斯麦先生。

当所有人都不怀疑俾斯麦能将一个德国亲王推上墨西哥王位的时候,压力就压在了俾斯麦的肩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周琅是有预料的,历史上因为西班牙人议会邀请利奥波德亲王担任西班牙国王,能够引发普法战争,原因就是德意志民族情绪的作用。法国不但逼迫利奥波德亲王放弃西班牙王位,而且要求普鲁士王室宣布永远放弃西班牙王位继承权,结果不但引发了普鲁士的民族情绪,整个德意志的民族感情都被激怒了。

民族主义是一把双刃剑,历史上俾斯麦利用了民族主义统一了德国,现在他自己也被民族主义架空了,现在德国的民族主义情绪,让他们对扩张充满野心,他们认为自己的王族比其他王族一点不差,他们也应该争取墨西哥王位。

俾斯麦此时绝对是进亦难退亦难,进则引起英国警惕,退则引起民族主义不满。墨西哥问题,根本就是周琅给俾斯麦挑的一个坑,就看俾斯麦跳不跳了。

第五百八十五节 俾斯麦的选择

俾斯麦确实没想到问题最后竟然引到了德国身上。

俾斯麦一开始也没在意,只是当成一场个别民族主义的梦呓,其他各国民间不也在讨论本国的候选人吗,中国大使的表态,让德国人对这个提议更感兴趣了,报纸上突然开始认为利奥波德是最适合的人选,而且他们迷信俾斯麦的能力,认为俾斯麦能说服英美支持利奥波德。

此时俾斯麦也没有认为利奥波德是一个选择,或者他从来都不认为德国应该跟墨西哥扯上关系。

俾斯麦十分清醒,击败法国之后,德意志已经太强大了,强大到成了英国人警惕的对象,如果表现出扩张野心,开始向海外扩张,那么德国将首当其冲的成为英国大陆平衡政策下的打击对象。

俾斯麦更清楚,德国的地理位置,让德国不可能放手向海外扩张,法国可以扩张,那是因为法国扩张的时候,西班牙已经没落,德意志尚未统一,法国扩张有天然的条件。可是德国,东边是对领土充满渴望的俄国,西边是一心复仇的法国,德国哪里有余力对外扩张,尤其是冒着开罪英国,陷入英法俄三大强国夹击的风险的情况下对外扩张。

但报纸开始炒作利奥波德问题之后,许多政治团体也开始卷入其中,德国虽然是一个刚刚统一的国家,德国也还没有开始海外殖民,但不意味着德国没有殖民的呼声,德国没有殖民的传统。

早在1526年,奥格斯堡的银行世家韦尔瑟家族的安东·韦尔瑟和巴托洛梅乌斯·韦尔瑟就尝试在委内瑞拉建立殖民地。1528年1556年,他们在委内瑞拉开始夺取了一些特权,这个时间不比英法等殖民帝国晚。甚至追溯到神圣罗马帝国时期的汉萨同盟组织,也具有极强的商业殖民倾向,美洲大陆发现之前,他们就沿着波罗的海扩张。普鲁士本身,就是条顿骑士团向东欧扩张的产物。

到了17世纪,一些德意志邦国也拥有过殖民地,比如普鲁士王国的前身,勃兰登堡公国就在1685年组建了勃兰登堡非洲公司夺取了毛里塔尼亚海岸上的阿尔金岛,之后还建立了普鲁士黄金海岸和圣汤玛斯岛等殖民地。不过由于普鲁士海军实力薄弱,这些殖民地先后被荷兰英国等强国瓜分。

可民间推动殖民的组织一直存在,之前他们隶属于汉堡等商业性邦国,德国统一之后,他们看到德国的强大,野心开始膨胀,声音也更有底气。

汉堡贸易商会,萨克森纺织业协会纷纷发表文章,宣称支持德国亲王统治奥地利,对德意志帝国的威望和经济价值巨大,他们认为德国的海外贸易之所以一直被英法等国压制,就是因为德国缺乏海外领地,德国的纺织工业之所以一直发展不起来,主要是受制于原材料,美国南方能成为棉花王国,地理上位于美国更南方的墨西哥,没道理不能取代美国,而且墨西哥确实拥有良好的棉花种植条件,现在已经是一个棉花产区。

银行家们对此给予了肯定,他们认为德国本土不可能为本国纺织工业提供充足的原料,如果德国不能取得类似墨西哥这样的热带土地,或者以其他方式跟热带土地建立联系,德国就不得不将自己的真金白银不断送给美国这样的棉花帝国。这对德国的金融安全十分不利,长此以往,要么造成德国民众生活水平下降,要么造成德国金融基础脆弱。

这些声音依然无法左右俾斯麦,因为德国的政治系统中,纺织业、商业和金融业集团,尚未发挥重要影响力,统治德国的是君主、容克贵族和軍队。

给俾斯麦最大压力的,其实是君主,普鲁士摄政王、波兰国王,宪法规定的未来的德意志帝国皇帝和普鲁士波兰联合王国国王威廉亲王对海外扩张也有野心,或者说威廉亲王是一个典型的容克君主,对任何土地都充满了野心,霍亨索伦家族的祖先当年来到勃兰登堡的时候,这里是一片盐碱地,人都没有几个,没人愿意来这里做国王,他们主动想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讨要了这块领地,最终发展成了后来的勃兰登堡普鲁士王国,以及现在的德意志帝国。

霍亨索伦家族对土地不是很挑剔,更何况墨西哥还是一个富庶的国土。历史上威廉亲王说服利奥波德亲王放弃西班牙王位,就有些不情不愿。而俾斯麦一次一次压制他对外扩张,让他感到十分郁闷,当后来俾斯麦亲自为德国夺取了非洲一块殖民地的时候,已经年迈的威廉听到这个消息后热泪盈眶,说自己“可以正视大选帝侯了”。

所以当民间热炒利奥波德亲王去墨西哥做国王的舆论,威廉亲王不免心动,他也觉得俾斯麦有这个能力,于是跟俾斯麦讨论这一问题。

结果俾斯麦态度坚决的告诉威廉亲王,“对德国来说,有了殖民地这种财产不是意味着强大,而是一种虚弱的源泉”。他告诉亲王,一旦德国对外扩张,就会遭受英国的打压,德国的地理位置,绝不能够跟海陆强权同时交恶,否则意味着灾难。

当俾斯麦成功说服德国想墨西哥派遣国王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之时,事态的发展又进一步加剧了。

墨西哥人已经在推动马克西米利安准备回墨西哥继承王位了,英美表示了支持,但此时中国提出了新的要求,中国要求马克西米利安先行偿还墨西哥积欠中国的巨额债务,墨西哥欠的钱实在是太多了,1200万两黄金,折合8400万英镑,这种程度的债务,放到大国身上都十分沉重,放在墨西哥身上,几乎已经破产。

中国外交官担心,马克西米利安这个没有家族和国家支持的国王,没有能力让墨西哥偿还中国债务,除非明确看到这种情况,中国无法接受马克西米利安亲王去墨西哥做国王。

此时俾斯麦斡旋的方案,要么是游说英美帮马克西米利安先出这一笔钱,要么就只能换人了。

跟英美进行沟通后,英美都不肯出这笔钱,这是一笔巨款,如果是将墨西哥直接给两国中的任何一国,他们都愿意掏这笔钱,但一个他们支持的哈布斯堡家族成员,凭什么让他们出钱。

就算是为了阻挡中国对墨西哥渗透,马克西米利安也不保险,因为谁都不敢保证他能在混乱的墨西哥做多久,希腊就是一个例子,中国皇子看重了希腊,结果希腊先后死了一个总统,一个国王,等中国人去哪里做国王,希腊就平静了。

谁敢说英美替马克西米利安垫付了这笔巨款,马克西米利安不会突然在墨西哥被刺杀,让他们的投资打水漂。

这段时间俾斯麦调停的都差不多了,突然中国人又生出了幺蛾子,让他有些怀疑中国人的诚意,担心中国就是想把局势搞乱,最终还是想向墨西哥派一个中国籍国王。

俾斯麦的猜测很快就被验证了,控制了墨西哥南方局势的胡亚雷斯,突然邀请中国美洲国王朱濆家族的朱永亲王做墨西哥国王。

这段时间墨西哥的局势十分紧张,美军派了一万人进驻墨西哥城,名义上墨西哥城还是卡洛斯家族统治,中国美洲公司也已经派遣了一万人进驻墨西哥城外,跟城内的美军对峙,两股势力在墨西哥城对峙,根本就管不了南方的胡亚雷斯。

胡亚雷斯在瓦哈卡立足之后,迅速说服了南方的卡洛斯軍队,收买、邀请、暗杀了大量高级军官,控制了两万印第安士兵为主的卡洛斯軍队,也控制了整个墨西哥南方,从瓦哈卡到巴拿马都是胡亚雷斯的控制区。

他不但控制了这里,还建立了政府、议会、法院,接着进行土地改革,墨西哥的土地制度,主要是大地产制为主,土生白人占据了大多数土地,印第安人人数众多,居住在村社,可有的村社甚至整村都没有土地。

造成这种情况的因素,无非是因为西班牙本身就是一个封建国家,而不是英国、荷兰那样的商业资本国家,所以引入的就是封建庄园制度。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墨西哥长期的混乱政局,造成经济不稳,大多数墨西哥富人将他们的资金投入唯一稳定的资产,也就是土地上。事实上这些大庄园的产出,并没有矿山和美国的资本工厂高,但他胜在稳定,这就跟中国的商人有钱后热衷于买地是一个原因,土地虽然产出效率不高,但最稳定。在没有其他投资渠道的情况下,资金进入土地,不过是为了避险。

这些大地产有的是合法买卖来的,有的则是上层白人通过特权剥夺的印第安人土地,或者是历代西班牙殖民政府赐给教会的土地。

胡亚雷斯不加分辨,哪怕他本人是受益于教会的教育体系,而且还是在神学院中毕业,他照样没收了所有教会资产,将土地分配给印第安人和梅斯蒂索农民,同时对墨西哥盛行的高利贷剥削深恶痛绝,宣布十年以上无法偿还的债务统统废除。

当外界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墨西哥城的王位归属问题的时候,当美军跟美洲公司軍队峙无法南下的时候,胡亚雷斯已经在墨西哥南方完成了一次革命。

完成革命的胡亚雷斯,宣布邀请朱永做墨西哥国王,实行君主立宪制。朱永立刻响应,宣布接受胡亚雷斯的邀请,公开表示胡亚雷斯代表着墨西哥人数最大的印第安人和梅斯蒂索人,胡亚雷斯的邀请就是墨西哥人民的邀请。

中国人的行动,突然让俾斯麦之前的所有外交斡旋努力,都白费了。

第五百八十六节 俾斯麦的新方案

到底是代表墨西哥土生白人高层的君主立宪派势力邀请的马克西米利安亲王去墨西哥执政,还是代表墨西哥印第安人和混血人种的胡亚雷斯势力邀请的朱永亲王去墨西哥执政,两个方案二选一。

中国明确拒绝了马克西米利安,除非他能先还钱,英美则不假思索的反对朱永,没有任何条件就是反对。

双方剑拔弩张,已经开始了战争准备,英美同盟这些年一直维持着,不提英国是美国棉花的最大进口国,不提美国是英国工业品的最大进口国,不提美国是英国的最大投资国,只凭一点,美国人是说英语的,就足以让英美之间维持特殊关系,不管民间有多么反英,精英的世界观始终是英国的。新英格兰地区的资本家亲英,南方的种植园主亲英,反英的不过是一些贫苦的爱尔兰劳工,他们在美国连选票可能都没有。

英美同盟不需要准备,准备是英国开始向德国提出要求,根据当年跟普鲁士的同盟条约,英国要求德国现在表态,一旦英国跟中国发生战争,要求德国用所有的人力物力支援。

俾斯麦是不打算履行承诺的,他有一个充分的理由,那就是英国人断绝了给德国的军事援助,当年说好的每年一千万英镑,但随着同盟建立,战争迟迟没有到来,在普鲁士击败了奥地利之后,英国人就断绝了援助,他们认为普鲁士不需要援助了。打法国的时候,英国才再次给了援助,满打满算英国一共给了三年,总计三千万英镑。

如果德国不履行义务,这个同盟就等于自动作废,而且之后德国跟英国的关系,就不会那么紧密了。有这个同盟存在,俾斯麦不打算为英国人打仗,但有这个同盟条约在,俾斯麦就不用担心英国组建其他的反德同盟,法国人可是一直在拉拢英国,维持这个同盟,有助于继续孤立法国。

因此俾斯麦既不明确表示会参战,也不明确表示会中立,态度模棱两可,只是继续表示希望能够和平解决墨西哥问题。

他告诉英国人,也许应该重新考虑一个对象,马克西米利安无法得到中国支持,那么重新挑选一个国王人选如何。

英国人询问人选,俾斯麦提出了一个建议,两西西里王国斐迪南二世。斐迪南二世,其实跟西班牙的伊莎贝拉女王,墨西哥的卡洛斯家族一样,都是出自西班牙波旁家族。斐迪南二世的父亲,斐迪南一世,本身就是西班牙王子,伯父正是西班牙国王,可以说跟伊莎贝拉女王,卡洛斯是同一个祖父。

现在的两西西里国王斐迪南二世,由于有这层关系,对西班牙殖民地问题上,拥有一定的发言权,如果墨西哥不能交给伊莎贝拉,也不能交给卡洛斯的话,那么斐迪南二世是最有继承资格的。

两西西里王国算不上什么强国,这几年一直承受试图统一意大利的萨伏伊王朝的压力,斐迪南二世去墨西哥,不会让墨西哥成为欧洲大国的势力范围,也不会让这里倒向中国。可以说是一个合适人选,但问题是现在的人选不是合适不合适,而是无法让中国接受,中国人蛮横的不顾欧洲的继承传统,想要强塞一个中国人去做国王。

英美表示,他们不反对斐迪南二世得到墨西哥国王头衔,但表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更换人选,一旦失败,要求德国立刻表态。

俾斯麦同意。

他之所以提出这个人选,就是仔细分析了当前局势,认为这是唯一可能让中国接受的人选,如果这个人,中国都无法接受,那就说明中国确实没有诚意,一定要强行在墨西哥安插中国人了。战争就一定会发生,到时候德国也只能表明态度。至于俾斯麦的态度,他认为如果没有办法避免,德国应该参战,维系跟欧洲大国的关系,比维持跟中国的关系更加重要,这是地理决定的,德国得罪中国,中国强大的陆军威胁不到德国,德国得罪英国,英国的海军却能封锁德国。但参战也是有限度的,德国不会担当主力,象征性的派遣一些軍队也就是了。

之后俾斯麦迅速跟两西西里王国接触,斐迪南二世白得一块领土自然愿意,但对墨西哥的沉重债务问题感到头痛。表示除非不用立刻偿还债务,而是之后慢慢利用墨西哥的财政来偿还,否则他不会接受墨西哥国王的头衔。俾斯麦对斐迪南二世做了保证,但是提了一个让斐迪南二世头痛的要求,而且不允许对方反对。

此时的斐迪南二世在两西西里王国地位十分尴尬,1845年当欧洲革命席卷意大利的时候,在恐慌之下,他同意修改宪法,但革命平息之后,他立刻解散了议会,引起全国骚乱,斐迪南二世一度不得不宣布退位。普奥战争中,意大利对奥地利选择,但奥地利军队在意大利北部击败意大利王国軍队,斐迪南二世的保皇党势力在奥地利支持下重回两西西里王国,并用大炮轰击两西西里王国主要城市,给自己赢得了一个“炸弹国王”的恶名。

这些年他的统治下,大肆逮捕治政犯,那不勒斯被关押的治政犯人数超过40000人,他被称为欧洲最不受欢迎的人。

其实斐迪南二世的统治,早就岌岌可危,要不是有大国支持,意大利王国早就南下了,即便这样,加里波第等意大利统一组织领袖依然不断推动要南下。斐迪南二世最大的支持者就是奥匈帝国,而奥匈帝国这时候却越来越依靠德国。有这些关系,斐迪南二世对俾斯麦的要求,无法拒绝。

做通了斐迪南二世的工作后,俾斯麦这才找上中国,向中国大使提出这个人选,并且明确表示这是他最后一次斡旋,如果失败德国将不再斡旋墨西哥危机,一切后果由中国承担。

一手甜枣,一手刀枪,软硬兼施。

这次中国大使想国内汇报之后,同意了,因为俾斯麦给的枣子确实够甜。

俾斯麦答应将西西里岛交给欧洲公司统治!

第五百八十七节 墨西哥内战(1)

中国想不想要西西里岛,当然想要,想要不是一时半会了。

当年中国刚刚城里欧洲公司,公司就一直谋求在地中海获得一个有利的基地,现在欧洲公司在地中海最大的基地位于克里特岛。

但当年得到克里特岛就有些不情不愿,当时的目标就是西西里岛,因为作为商业基地,人口是一个重要因素,克里特岛人口只有二十来万,百分四十是奥斯曼突厥人,百分之六十是希腊人,两大族群一直斗争不断,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口也只增长到三十多万,岛屿缺乏耕地是最大的影响。

西西里岛就不一样了,农耕条件非常好,人口密度很大,超过一百万人,还有大量农作物出口。最关键的是,西西里岛北方的墨西拿海峡,是连通法国、北意大利到地中海的重要通道,这里是航运中心之一。

而且西西里岛的地理位置,几乎就位于地中海中心位置,南方不远就是英国在地中海的基地马耳他岛,得到这个岛屿,不但让英国以马耳他为中心,阻挡中国势力进出西地中海的战略布局破产,反过来还能压迫英国势力,逼迫英国海军继续从地中海撤退。

以前中国占领这里的最大影响来自英法两国,法国经历普法战争之后,这几年着重于陆军建设,已经开始荒废海军,他们再次远离了大海,占领这里,法国就算想反对,也有心无力。

周琅也确实没想到俾斯麦会玩这一手,看似漂亮,解决了很大的问题,但周琅觉得,俾斯麦给自己挖了一个埋他自己的深坑。

周琅一直想搬到俾斯麦,但要在德国搬到这样一个人,十分困难。所以给俾斯麦出了一个难题,如果俾斯麦支持德国想墨西哥派遣国王,中国也会支持,那样德国跟英国的关系就会破裂;如果俾斯麦不支持本国亲王去做墨西哥国王,就会得罪德国的民族主义和扩张主义者。俾斯麦将做不长了。

现在俾斯麦确实没有支持利奥波德亲王,显然他的反对者之后会开始集结,而他挑选的这个斐迪南二世,会是让他倒台的一个脓疮。

因为这个斐迪南二世不可能做的长,他在两西西里王国的王位很不稳,割让西西里岛给中国欧洲公司,会让他彻底失去民众支持,意大利王国趁虚而入一统意大利,然后斐迪南二世在墨西哥的统治,也会很快终结。俾斯麦就会落一个吃力不讨好,废了半天劲,没有支持本国亲王,他支持的对象又站不住脚,同样的一个选择题会继续摆在他的面前,而中国却白白得到了一个人口众多,富庶的意大利南部岛屿。

多么划算的买卖,所以周琅立刻照准理藩院,同意俾斯麦的条件。

在俾斯麦的安排下,中国大使迅速跟斐迪南而死的代表签订条约,宣布支持斐迪南二世成为墨西哥国王,并且愿意延期墨西哥债务,同时以一千万英镑购买西西里岛。这笔钱,将从墨西哥的债务中清减。

条约签订之后,欧洲公司的舰队,迅速从克里特岛调动到西西里岛,进驻墨西拿。英国人想反对,已为时过晚,法国在跟中国大使进行了沟通,得到中国大使不会随意关闭海峡,影响法国对外贸易之后,也就默认了。

美国人也同意俾斯麦的安排,美国没有受到一点损失,还让墨西哥距离中国稍微远了一些。只有英国不满,这样的安排,影响了英国的战略利益,让英国无法完全控制西地中海。

当年为了争夺地中海霸权,英国海军跟中国在地中海打了一场惨烈的大海战,双方损失的战列舰数量之多,比两国之外任何国家的舰队总规模都大,而且当时是用木帆船对抗爆炸弹,多少人葬身海底,比历史上任何一次海战死伤都重,最后英国退守马耳他,中国无力西进,才保住了半个地中海的制海权。

现在中国人突然从日薄西山的两西西里王国手里,得到了地中海战略要地西西里岛,迅速进驻舰队,一举突破英国多年维持的西地中海通道,海洋利益,一直就是英国的核心利益,现在被中国一举突破,无异于遭受了一场惨败,比打一次大战还要惨。

正因为对中国的战略价值如此重要,周琅才愿意在自己布局的墨西哥问题上让步,接受俾斯麦的斡旋。

至于英国人会不会答应,他别无办法,除非开战,那么中国西进西西里岛就是定局,如果开战,只会成为一场中英决战,因为美国不会帮忙,这是欧洲的战争,不在英美同盟条约范围内,欧洲国家不会帮忙,法国有心无力,方案是德国提出来的,英国只能独自一人在海陆两线奋战,一千万中国陆军夹攻之下,印度必然失去,两百艘铁甲舰对决英国一百多艘,英国就算乐观一些,也是两败俱伤,英国毫无胜算。

所以英国人只能吞下这个苦果。

对英国来说,这是铁定失去的利益,对中国来说就是铁定收获的利益,这就是为什么周琅愿意等一下,将推动德国对外扩张的大局缓一缓。

在俾斯麦的斡旋之下,很快各方确认了支持,至少是不反对斐迪南二世成为墨西哥国王的态度,两西西里国王斐迪南二世在英美海军的护航下,带领一万两西西里軍队在墨西哥韦拉克鲁斯登陆,乘坐火车进入墨西哥城。

在各国领事和特别代表的见证下,一个欧式的墨西哥王国成立了。

这场斡旋并没有结束,推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墨西哥国王,只是斡旋成功的前提。

但这个前提做成了,后面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在德国的斡旋下,英美和中国签订了关于墨西哥的和解协议,双方约定一个月之内同时撤军,并且保证,不得单方面派兵进入墨西哥,互相尊重墨西哥的独立。

墨西哥王国的领土范围,将以过去卡洛斯的统治区域为准,也就是包括秘鲁、智利在内,都属于墨西哥王国的名义领土。一切都回到墨西哥危机爆发之前的状态,没有解决的问题,比如巴拿马问题,依然维持原状。英美不承认中国对这里的占领,中国实际上继续控制着这里。

墨西哥危机看似解决了,英美的对抗也看似结束了,但矛盾本身并没有化解,反而更加加剧,对抗也会更加强烈。

这个对抗从英美和中国同时撤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因为墨西哥南方的胡亚雷斯政权,并不承认墨西哥王国,不承认斐迪南二世的统治。外国軍队一撤退,胡亚雷斯就发兵了,墨西哥危机没有解决,而是进入了第二阶段,墨西哥内战阶段。

但在中英美针对墨西哥的条约中,三方都无法干涉,让这场内战真的成为了一场墨西哥内部势力的战争,但三方不可能完全不参与,无非又是一场代理人战争罢了。

第五百八十八节 墨西哥内战(2)

墨西哥軍队后撤之后,王胜就一直留在阿卡普尔科,这座因中国而兴起,现在越来越中国化的城市。

他确实走上了一条通天大道,美洲公司最新任命的阿卡普尔科总督朱永授命王胜组建一直新的軍队。

让王胜不理解的是,这只軍队的主要兵员是从秘鲁招募的,以当地华人、印第安人和华印混血为主。

王胜猜测,这可能跟朱永长期在秘鲁经营有关,对秘鲁人比较了解,当地的华人主要是农业移民,印第安人是凶悍的部落成员,混血儿也主要在美洲公司的农场工作,朱永跟这些人长期接触过。

不过王胜以专业眼光来看,这些人作为兵员也勉强合格,但还是比不上日本武士。华人过于温和,混血比较奸猾,印第安人悍勇则悍勇,服从性不够。这不能跟武士道精神熏陶下的正经武士相比。所以王胜有些不理解,明明有大量可以招募的,而且乐于以杀人为业的日本武士不招募,反而从秘鲁本地招募兵员的做法。

但他只是一个下属,所以也不去多想,一心帮忙练兵就是了,他很满意现在的状态,朱永“说服”美洲公司,认为目前的兵力不足,很难应对再一次墨西哥危机这样的突发事件,因此让董事会决定增招一万士兵,现在王胜可以带领一万人了,这是他人生的巅峰,放在国内算是一个参将了。

除了训练秘鲁士兵,王胜手下还有一些特殊的士兵,来自墨西哥南方的印第安士兵。他们是作为军官接受训练的,胡亚雷斯手下严重缺乏合格军官,以前跟卡洛斯战斗,这些劣势还不明显,因为对方也是半斤八两,而且对方的士气一直很低落,印第安士兵不断叛逃。

但现在占领北方的,是来自意大利半岛南部的两西西里軍队,尽管意大利人的战斗力,并不出名,可毕竟是一支正经的欧洲軍队,用来镇压印第安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胡亚雷斯就发现,两西西里軍队,不管是在专业素质上,还是在组织能力上,都远超自己的部队。

所以他请求自己的后台,美洲公司帮忙训练一批基层军官,他可以挑选了一批,生活在大城市周边的印第安部落,从中选拔了一千个在教会学校或者城里的学校里上过学的印第安青年,这些人都会说西班牙语,方便沟通。

但规模太大,就容易出事。

培训时断时续,王胜又一次收到通知,暂停对墨西哥军官的培训,将他们暂时送回去。

他拿着命令找到朱永:“这么下去没意义啊,才训练了一个多月,就停了三回。还不如不训练呢。”

听到手下的抱怨,朱永摇摇头,指了指报纸:“谁让你们不小心,让外国记者进军营?还肆意拍照,接受采访?”

王胜看着报纸上的照片,一个印第安士兵,举着胡亚雷斯的木制雕像亲吻,背后的背景则是阿卡普尔科的美洲公司军营。英美以此向中国施压,认为中国干涉墨西哥内政。

王胜叹道:“你说他们这玩的到底是什么啊。还不如明刀明枪明车明马的打一仗,这样互相施压有意思吗。谁都不干净,我们不过是帮忙训练训练军官,给一些武器装备。英美不帮忙运输,意大利人能来墨西哥?”

朱永笑道:“少抱怨了。你以为我们吃亏了?一艘船在墨西哥湾被拦截了,上面有三千意大利兵,英美吃了一个闷亏,能不讨回去?”

王胜叹道:“还是不痛快。跟他们打啊,怕什么。两个夷国,灭之如蝼蚁。”

朱永摇头:“这不是打的问题,上面有上面的考虑。大国交兵,必然旷日持久。我倒惟愿他们一直这么暗战下去,一旦开战,生灵涂炭啊。你我在美洲也不得安生。你倒是多关心关心,胡亚雷斯能不能赢的事儿。”

王胜点头:“赢是肯定会赢的。意大利兵我看过了,过卡洛斯的兵强一些,训练中规中矩,武器装备都是英美给的,跟我们给胡亚雷斯的差不多。就是士兵的斗志欠缺,缺乏死战的决心。而且没有民心,胡亚雷斯的人在北方现在都畅通无阻,意大利人离开墨西哥城,就有可能被偷袭。他们也只能沿着铁路,控制墨西哥城到韦拉克鲁斯港口一条线。用不了几个月,胡亚雷斯就能打过去了。”

朱永很信赖王胜的判断:“你是说,几个月就能结束内战了。三个月还是五个月?”

王胜笑道:“这可说不准了,兵无常势,没准明天胡亚雷斯就发动总攻也说不定。”

胡亚雷斯通过土地革命,得到了中低层的支持,虽然得罪了土生白人阶层和宗教势力,但让底层民众切切实实的受到了实惠,他已经拥有了民众的支持,派出零散部队,在整个墨西哥发动大范围游击战,让斐迪南二世政府根本从民间征收不到财富,完全依靠外援。而且脱离铁路就无法战斗,因为运输都会受到偷袭。

朱永交代道:“你留心战况,这很重要。”

王胜点点头:“如果打赢了,你还能在墨西哥做王?”

这也很重要,他的前程绑在了朱永身上,对方地位越高,他也会水涨船高。

朱永摇头道:“墨西哥是不用想了。”

王胜没有听出话外之音,而且对于政治确实比较木讷。

“听说那个意大利国王跑了?”

他最近听到一些传言,说斐迪南二世登基之后,只等了不到两个月就离开了墨西哥,回到了两西西里。

朱永说道:“确实,但不是跑了,墨西哥不是他的根本。他可能要输光所有本钱了。”

王胜问道:“那个什么两西西里王国出事了?”

朱永点头:“意大利的红衫军南下了。好像战况不顺,斐迪南得回去照看自己的国家。怎么敢留在墨西哥。”

王胜思忖:“那这么说,恐怕胡亚雷斯快要动手了,成败就在这一个月内了。”

朱永道:“确定吗?”

王胜道:“需要跟他们联系一下吗?如果是我,肯定趁着敌国国王弃国进攻。”

朱永道:“那就联系一下,不过要小心,不要给人抓住把柄了。不要用电报,派个人去面谈。”

王胜道:“要不然我去一趟?”

朱永摇头:“你不行,认识你的人多了,都知道你是公司的高级军官,不方便出面。”

王胜嘿嘿笑了起来,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还有些不习惯。

如王胜猜想,胡亚雷斯果然准备发动一场大战,被遣送回去的那些基层军官,迅速被他安插进了新组建的軍队中,现在胡亚雷斯的大军已经超过十万人,意大利軍队一直没有超过两万,胡亚雷斯决定发动大反攻,一次解决敌人。

王胜的联系正当其时,如果王胜不派人去,胡亚雷斯也会派人来。武器弹药不缺,中国人送来了足够多的军火,缺的是经费,以及胜利后两国的关系问题。

胡亚雷斯并不真心想让朱永来做墨西哥国王,而且上次之后,中国已经明确表示不会支持本国人在墨西哥担任国王了,朱永也在没提过这样的要求,哪怕一次次送来军火,也没提过额外的要求。

这让胡亚雷斯心里很不踏实,大国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没有一点要求反而不正常。

胡亚雷斯希望能在墨西哥建立一个共和国,他在上学的时候,就受到法国大革命的影响,认为这种共和国,才是庶民的国家,王国永远是权贵的国家。

让他意外的是,朱永同意墨西哥建立一个共和国,但只能限于墨西哥,朱永要求胡亚雷斯放弃对秘鲁和智利的统治权。

胡亚雷斯是百分百血统的墨西哥印第安人,他对南美没兴趣,过去卡洛斯对南美的统治也只是象征性的,秘鲁还会提供一些财政支持,智利根本是什么都没有。这种有名无实的统治,他不在乎。

朱永只要求胡亚雷斯,等他驱逐了意大利人之后,不要倒向英美。这一点胡亚雷斯至少目前是认可的,因为英美是他的敌人。尤其是英国,美国倒还好一些,美国国内有一批支持他的政治势力,他们也不希望墨西哥成为一个欧式的君主国,而是希望墨西哥能建立一个美式共和国。这些政治势力,甚至跟胡亚雷斯有联系,胡亚雷斯甚至能从美国收到一些援助,他在美国的账户每个月都有进账。

但这些捐助相比中国人给的,就微不足道了,他还需要借助中国的力量,尤其是击退了意大利人之后,恐怕英美依然不会承认他,到时候他需要中国提供政治支持。

基本态度双方是一致,因此在大方向上很容易达成共识。

军事上,胡亚雷斯在月底就发动了反攻,之前他的軍队已经逼近了墨西哥城,反攻已经是水到渠成了。

短短二十天的猛攻,损失了五千人的代价后,墨西哥城被胡亚雷斯攻陷,意大利軍队集体撤退到了韦拉克鲁斯港口,两西西里王国雇佣的运输船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显然他们也已经做好了放弃墨西哥的准备。

因为两西西里王国已经自顾不暇了,急需这批軍队回国抵抗红衫军,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第五百八十九节 意大利统一

1857年底,随着墨西哥内战的结束,西南欧地区的意大利半岛,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意大利借助普奥战争,夺取了威尼西亚的伦巴第地区之后,就一直摩拳擦掌想要南下,一统意大利半岛。但在政治上,得不到支持。法国在普奥战争时期,支持意大利,是因为法国不希望奥地利太过强大,但看到奥地利被普鲁士打击的一句不振后,法国又开始担心意大利太过强大,开始压制意大利。

意大利萨伏伊王朝要一统意大利,必须吞并两个政权,一个是横亘在意大利半岛中部的教皇国,一个是统治意大利南方的两西西里王国。但是教皇国在上次欧洲革命之后,一直有法国軍队驻扎,他们是教皇邀请来的保护軍队。法国是正宗的天主教护教国,在全球负担者保护天主教的义务和荣誉。所以历史上,中国、越南等国爆发的教案,都是法国侵略的正当借口。类似的,俄国是东正教的护教国,所以每次俄土战争,俄国总拿东正教徒在奥斯曼帝国受迫害说事。

但几年前的普法战争,让意大利人找到了机会,加里波第带领的民族志愿军性质的红衫军南下教皇国,很容易就摧毁了教皇国的武装力量,因为此时法军已经因为普法战争撤退,普鲁士为了牵制法国,俾斯麦也答应支持意大利。

结果让意大利捡了一个便宜,将占有意大利三分之一领土的教皇国占领,加里波第目的是为了意大利的统一,拱手就将教皇国交给了萨伏伊王朝,意大利王国占据了意大利三分之二的国土。北方就剩下威尼斯控制在奥地利手里,南方就剩下一个两西西里王国。

萨伏伊王朝跟两西西里王国还是联姻关系,国王希望通过谈判解决问题,他甚至愿意效仿德国模式,让两西西里王国继续保留軍队和外交权力,但斐迪南二世更希望保持独立。奥地利也支持斐迪南二世,因此意大利一直无法统一。

斐迪南二世最大的软肋,不是军事力量,两西西里人口众多,斐迪南二世建立了一支十万人的軍队,兵力并不弱。最大的软肋是政治,他的统治很不得人心,尤其是割让西西里岛之后,迅速让意大利民情愤怒,两西西里各地抗议不断。当他去墨西哥登基做国王的时候,加里波第抓住机会,从教皇国带领三千红衫军南下。两西西里空有十万大军,但各地纷纷迎接红衫军,政府官员表态支持意大利统一,重开议会,軍队直接倒戈,向萨伏伊家族效忠。

结果两西西里軍队大多不战而降,加里波第直接开进了首都那不勒斯,占据了这个九百万人口的国家,斐迪南二世流亡奥地利。

现在问题来了,通过收降两西西里軍队,加里波第手里已经有了超过十万人的軍队,加富尔等意大利政治家对他十分猜忌,向国王提出过多次警告,作为一个政治家,这是他该做的,但在加里波第的支持者描述下,加富尔就是一个进谗言的无耻政客,事实上加富尔跟国王时常发生矛盾,并不是一个奉承国王的小人。

意大利国王一直都很支持加里波第,可这次他不敢支持了,因为加里波第民族情绪过于激烈,控制了两西西里王国之后,他希望国王支持他渡海进攻西西里岛,这里是割让给中国欧洲公司的领地,在国王和加富尔等政治家看来,这等于是找死。可加里波第那一次行动看着不像是找死呢。

加里波第要求意大利王国给他派遣一直小型舰队,他将登陆西西里岛,他认为西西里人民会支持他驱逐中国殖民者的。

但这时候意大利王国軍队开进了那不勒斯,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事情,他们突然包围了加里波第的亲卫,加里波第很有风范,没有采取对抗态度,如果对抗,在两西西里打起来,意大利王国还真的未必打的过他。他穿着标志性的猩红斗篷,高喊着意大利团结万岁,孤身一人走向意大利軍队前沿,他的志愿军一枪未放,他本以为能和解,结果直接被俘了。

但他威望太高,而且确实没什么罪行,至少不是意大利国王能审判他的。结果国王只能把他带到罗马,然后宣布特赦他,还赐给他游艇、豪宅,给他儿子安排宫廷职位,极力笼络他。不过加里波第放弃了这些,他说他革命不是为了个人利益。开始在意大利四处游览,可所过之处,政府的密探无不小心盯防,生怕这样一个人物,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意大利王国宣布统一意大利,合并了两西西里王国,列强们在权衡之下没有进行干涉。

德国对意大利没兴趣,奥匈帝国内部问题严重,法国刚遭削弱,英国不想逼迫意大利,担心把意大利逼到中国一方,中国人已经得到了西西里岛,如果意大利倒向中国,英国在西地中海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意大利巧合的统一。但萨伏伊王朝的威望不足,甚至都比不上加里波第的个人威望,南方主要是一个农业地区,跟工业化的北意大利格格不入,这里的的封建家族势力,以及基于宗族、血缘关系形成的独特黑手党文化,都排斥北方王朝的统治。游击队在乡村四处活动,其中很多甚至都是打散的加里波第红衫军成员。

意大利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治安战。

在西西里岛问题上,意大利王国十分明智,他们宣布承认西西里岛归属欧洲公司,换取欧洲公司对他们吞并那不勒斯王国的承认。

对意大利王国来说,与其费劲跟中国争夺西西里岛,还不如从奥地利手里夺回威尼斯来的现实呢。

随着意大利的统一,斐迪南二世输光了一切,墨西哥也没有了,两西西里也没有了。

现在墨西哥再次成了一个问题,胡亚雷斯进驻墨西哥城之后,墨西哥北方各地迅速向胡亚雷斯效忠,各州派来代表,推举胡亚雷斯成为墨西哥总统。

胡亚雷斯宣布墨西哥实行总统制,并且举行了正式的就职典礼,可惜参加者聊聊。

中国当然受邀参加,让人没想到的是,美国国会也派来了代表。

第五百九十节 二次墨西哥危机

英法俄普奥等欧洲大国都没有派代表前来,因为他们都没有承认墨西哥共和国。

并不是英国不肯接受墨西哥建立一个独立的共和国,而是胡亚雷斯在债务问题上的态度,让英国无法接受。

胡亚雷斯接任总统之后,立刻宣布,墨西哥积欠的所有外债,一律延期两年,并且在这两年内不支付利息。这并不是英国无法接受的原因,无法接受的是,胡亚雷斯宣布,内战期间,北方斐迪南政权和卡洛斯政权所借的贷款一律作废,新政府不予承认。

这从感情上来说,是合理的,因为卡洛斯和之后的斐迪南二世借的那些镇压胡亚雷斯的贷款,让胡亚雷斯偿还,感情上实在是无法接受。但这些钱主要是英美提供的,数量同样很巨大,虽然没有积欠中国债务多,但也超过了一千万英镑。

而对于中国债务,哪怕是卡洛斯时期借下的债务,胡亚雷斯也只是宣布延期偿还,没有表示不还的意思。并且美洲公司银行跟胡亚雷斯达成了协议,接受了对方的延期偿还方案。

英美提供的一千多万债务中,大多数是英国提供的,将近一千万,一千万英镑打了水漂,会让英国内阁倒台的,所以无论处于经济还是政治考虑,英国政府都无法接受。

英国不承认胡亚雷斯政权,带动了许多国家不予承认,西班牙人始终坚持墨西哥是西班牙领地,德国不想跟英国对立,俄国女沙皇还想看看形势,她儿子是不是还有机会来墨西哥做国王。法国和奥地利不承认,主要是因为胡亚雷斯改革中没收教会财产,实行政教分离,驱逐教皇使节和违抗命令的教士,让这两个天主教国家很难认可墨西哥。

结果墨西哥共和国没有得到欧洲主要国家的承认。

美国虽然也损失了几百万英镑的债务,但美国人认为墨西哥是共和国比君主国更有利于美国,这样一个不受欧洲政治影响的共和国,也许能跟美国走的更近,在墨西哥的投资中,中国之外就是美国最多,美国可不想过于开罪这个邻居。于是美国咬着牙默认了胡亚雷斯的赖账行为。

英国不断跟胡亚雷斯政权交涉,希望他们能够履行债务,因为当时不管是借给卡洛斯,还是借给斐迪南二世的贷款,都是跟欧洲承认的墨西哥合法政府签订的贷款协议,胡亚雷斯如果要继承墨西哥的合法政权,就不许继承这些合法债务。胡亚雷斯根本就不承认卡洛斯和斐迪南二世的合法地位,认为墨西哥是墨西哥人的墨西哥,而不是西班牙权贵的墨西哥。

双方世界观完全不同,而且英国认为,墨西哥完全是亲中国的,在政治、金融各种利益集团的压力下,英国政府决定采取一些措施,在西西里岛问题上,已经让中国压了一头,打不过关张还打不过刘备了,小小的墨西哥也敢赖大英帝国的贷款,耍流氓英国是老祖宗。

于是英国决定采取强硬态度,派军舰封锁墨西哥海岸,表示除非墨西哥愿意偿还贷款,否则会一直封锁墨西哥。

英国封锁墨西哥,引发了第二次墨西哥危机。

胡亚雷斯寸步不让,墨西哥的传统贸易国家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中国一个是美国,英国封锁也只能封锁加勒比海一侧,墨西哥的太平洋沿岸可以继续进行贸易,甚至可以通过陆路经由中国北美领地的港口,比如休斯敦出口,封锁根本没有意义,除了让南方的韦拉克鲁斯等港口经济萎缩之外,对整个墨西哥没有实际影响。

反倒是美国颇为不满,因为韦拉克鲁斯等港口,主要是针对想美国出口的,英国封锁这里,等于让墨西哥跟中国北美领地关系更加紧密,将墨西哥逼向中国一方。美国试图说服英国解除封锁,但英国无法接受。

要说因为墨西哥问题,让英美之间决裂还不至于,但英美同盟之间至少产生了裂痕。

英国还反过来游说美国,英国认为,即便英国接受了墨西哥赖账的行为,也不可能让胡亚雷斯站在英美一边,胡亚雷斯肯定是亲中国的,就像当时的卡洛斯政权,无论英美如何拉拢,也不可能让胡亚雷斯倒向英美,除非能直接扶持一个亲英美的政权,否则墨西哥注定要倒向中国。

美国不想搀和欧洲向别的地区派遣国王这种游戏了,但也不反对英国的操作,毕竟胡亚雷斯也赖了好大一笔美国债务,如果能换上一个肯偿还美国债务的欧洲君主,美国倒也能忍受墨西哥再次变成一个君主国。

于是英国政府再次开始推动召开墨西哥会议,英国希望拉拢更多国家参与墨西哥问题,帮助英国分担中国的压力。英国希望能扶持斐迪南二世重新恢复在墨西哥的统治,因为斐迪南二世不但是欧洲国家承认的墨西哥国王,也是得到中国认可的。胡亚雷斯的行为,完全就是一次叛乱。

英国号召欧洲国家联合镇压胡亚雷斯的叛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些年是没人肯做了,这可不是十字军时代了,充满了信仰和慾望,可以为了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战斗。

英国的号召没有任何意义,中国公开发表态度,斐迪南二世已经被证明,没有能力统治墨西哥,中国也无法接受英国直接想墨西哥派兵,这违反了中国跟英美签订的墨西哥协定。

墨西哥问题依然是中英博弈问题,而且英国向来不太乐意直接派兵干涉陆地国家,除非能让他们占领殖民地,比如在印度和非洲进行的战争,或者历史上的鴉片战争。

打墨西哥,英国占领不了这里,所以他更乐意通过海军和军事援助的形势,让被人去打陆地战争,但斐迪南二世实在是不争气,现在连自己的国家,两西西里王国都丧失了,即便给他援助,他也没有能力组织軍队打回去了。

所以英国想另外物色一个对象,一个可以不受中国控制,还愿意承认应该债务,并且有能力打回墨西哥的对象。

这样的对象并不好找,而且一定会是欧洲大国的强势家族,女沙皇积极行动,主动跟英国联系,表示俄国愿意承认英国债务,俄国也有能力统治墨西哥,希望得到英国的支持。

饶了一圈,延宕了一年,墨西哥问题又回归到了起点,成了欧洲大国争夺的猎物。

而这一次,俄国人的动作,同样在民间引起了德国的回应,德国人又提出了利奥波德亲王方案,罗曼诺夫王朝可以派遣国王,霍亨索伦王朝同样可以。

事情是英国人提出来的,英国无法忍受胡亚雷斯政权,此时由一个欧洲大国的王族去统治墨西哥,变得不再是那么难以接受。至于俄国还是德国,也都不重要。这两个国家的海军实力,注定他们不可能完全控制墨西哥,加上又不是直接将墨西哥当作两个国家的领土,而是派一个王族去做国王而已,就像当年让巴伐利亚王国的王子去做希腊国王一样。

但在俄国和德国之间,英国更青睐德国王室,因为女沙皇儿子身上一半的中国皇族血统实在是一个难以控制的风险。

霍亨索伦家族的利奥波德亲王就不一样了,他虽然是普鲁士王室成员,但并非嫡系,而是一个近支,说不好听点,跟西班牙波旁跟法国波旁家族之间的关系一样,可以追溯到一个共同祖先,不太可能成为一国。就算因为继承权问题有可能让两国拥有一个国王,也可以通过条约,规定利奥波德家族永远放弃德国王位继承权加以防范。

权衡之后,英国开始直接跟霍亨索伦家族解除,询问了执政的威廉亲王,威廉亲王本人对利奥波德亲王获得墨西哥王位是持支持态度的,德国也愿意为此提供帮助,但威廉亲王认为,他还需要跟自己的首相商议。

首相就是俾斯麦,上次就是俾斯麦以会引起英德矛盾为由,大小威廉亲王派遣利奥波德去做墨西哥国王的心思的。

可这次俾斯麦实在是找不到合理的借口了,因为威廉明确告诉俾斯麦,这次是英国人亲自找上门来的,英国不可能反对,反而会提供帮助,这让俾斯麦无从反驳。尽管也争辩了一番,告诉国王,从长久来看,德国对外扩张,一定会引起了英国的打压,但这已经无法说服国王了。

国王态度坚决,坚持要支持霍亨索伦家族去墨西哥做国王,而且亲自向毛奇等军事将领询问。毛奇表示,以德国的军事力量,只需要动用十万軍队就可以成功镇压墨西哥軍队,如果在德国政治体制下很难处理的话,可以动用波兰的力量。

威廉亲王的哥哥,是德意志皇帝威廉一世,但他早就得了神经病,威廉亲王一直在普鲁士摄政,同时身兼波兰国王,波兰又跟普鲁士结成了联合王国,只等威廉一世一死,威廉亲王就会成为联合王国唯一的国王,同时继承德意志帝国皇帝头衔。但目前这些复杂的权力构成,都因为他的神经病哥哥还活着,而无法立刻完成统一。他能够绝对掌控的,依然只有波兰。

第五百九十二节 墨西哥王权转让

毛奇的态度让威廉亲王很放心,只要不至于像西班牙、斐迪南二世那样,陷入一场长期战争就好。

同时他还跟一些经济团体,容克势力进行了讨论。

工商业团体是支持德国亲王执政墨西哥的,尽管无法直接将墨西哥并入德国,但德意志亲王统治这里,至少可以让墨西哥跟德国建立更加特殊的关系,让德国工商业在这里得到一些商业特权。

商业势力认为,墨西哥这种物产丰富的亚热带土地,非常具有商业开发价值,德国可以将这里打造成德国的棉花生产基地,可以作为德国在美洲地区的航运中心。轻工业需要原材料,重工业也能得到这里的煤铁资源,而且一旦开战,对重工业来讲,利润丰厚的军火生意就可以开张了,这两年经济危机,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这种生意很值得做。

容克势力主要是经营农业和农产品加工业,德国的农牧场,酿酒厂基本上都是他们在垄断经营,他们认为墨西哥的土地资源丰富,很值得去投资农业。墨西哥的耕地面积,不比整个德国少,可以说得到墨西哥,可以让德国的工业潜力扩大一倍。这对于已经开始进口粮食的德国来说,具有重要的战略安全意义。

威廉亲王还向德国日益膨胀的金融集团咨询,询问墨西哥的庞大债务,是否会成为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负担。德意志银行总裁告诉威廉,虽然中国和英国都想墨西哥不同政权发放了不少贷款,尤其是中国人,给予了墨西哥政府高达八千万英镑的借款,但银行总裁认为,中国从这笔贷款上,早就赚够了本息。中国通过贷款,获得了墨西哥大量矿产的开采权,铁路的运营权,每年都能得到数百万英镑的利润。

墨西哥的债务看似规模巨大,但以墨西哥的国土面积、人口和资源禀赋,只要能够进行合理的开发,是不难偿还的。而且中国和美国都在墨西哥进行了大量投资,铁路、矿山、港口都有了一定的规模,这些基础设施已经足以支撑墨西哥良性发展了,只需要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和合理的经济政策,已经类似德国这样的高效管理,墨西哥很快就能成为一个类似波兰至于普鲁士这样的作用巨大的附属国。

威廉亲王发现,除了俾斯麦,已经开始建立起了大国心态的德国利益集团们,都是积极支持扩张的。

于是威廉亲王向俾斯麦表达了他坚决的态度。

俾斯麦这个老油条,态度转变的十分之快,他迅速表示支持国王的态度,让威廉亲王都有些不适应。

其实这种政客,哪里是真的铁血。历史上一直压制德国对外扩张的是俾斯麦,可是开启德国对外扩张的依然是俾斯麦,当他发现无法压制德国对外扩张的野心之后,他迅速在非洲为德国建立了一块殖民地,得到了许多组织的感谢信,让他成功继续执政德国政权。

现在议会支持,国王也支持,德意志帝国现在的权力构成十分复杂。宪法规定,由普鲁士首相直接兼任帝国首相,这就是普鲁士主导的德国统一的特征。可普鲁士王国宪法规定,首相不是向普鲁士议会负责,而是直接向国王负责的,议会可以审批首相提交的财政预算,但议会没有权力任免首相。所以通过决定普鲁士首相位置,坚决决定德意志帝国首相人选。最终对德国政治发挥最大影响的,其实还是普鲁士王室。

现在普鲁士摄政王威廉要求德国王族去墨西哥做国王,俾斯麦无法说服的情况下,立刻表态支持,因为他觉得,如果要扩张,还是让他来操作更好,与其让国王撇开他直接去做这件事,他认为他做的话,更容易控制局面,不至于失控。

威廉亲王跟俾斯麦的关系一直不好,但却一直支持俾斯麦做首相,因为他虽然不喜欢俾斯麦的执政理念,不喜欢俾斯麦的性格,甚至看不起俾斯麦的人品,但他很认可俾斯麦的能力。只有俾斯麦能够帮他平衡好议会中的各种派系,帮他平衡好的国内的各个邦国势力。

现在俾斯麦要去做这件事,他当时乐的让俾斯麦操刀。

于是俾斯麦接过了这件事。

俾斯麦先跟英国人谈,英国人的态度就两条,一个是墨西哥不能并入德国,另一个是利奥波德亲王必须承认欠下的英国债务,俾斯麦满口答应,同时希望得到英国海军的支持,英国愿意帮助德国軍队在墨西哥登陆,并提供之后的护航。但英国没有同意提供军事援助,倒是可以借一笔贷款。

俾斯麦想了想,没有要这笔贷款,因为贷款也是生意,最后本息都是要还的。而德国的银行业受到战争赔款黄金的刺激,已经大大膨胀,他们需要投资空间,德国正在经历经济危机,投资领域狭小,这笔好买卖,当然是有限德国国内的银行团了。

德国金融业提供资本,德国军工企业提供武器,德国精锐士兵进行战斗,一切都不依靠英国人,将来也就不至于受制于英国人。

跟英国谈妥之后,俾斯麦马上找上了在奥地利流亡的斐迪南二世,名义上,此人才是墨西哥合法国王,是欧洲大国和中国承认的墨西哥国王。

俾斯麦用三十万英镑的代价,让失去了一切的斐迪南二世签署了一份协议,将墨西哥王位继承权转让给了利奥波德亲王。

消息传到中国,周琅不由感慨欧洲人真会玩,王位竟然可以转让了!不过这倒也给周琅提供了一条新思路,他也正在图谋秘鲁呢。中国一直是承认秘鲁归属与墨西哥政权的,卡洛斯在墨西哥的时候,秘鲁和智利名义上受卡洛斯统治。现在胡亚雷斯成了墨西哥的统治者,中国转而承认胡亚雷斯对秘鲁和智利的统治权,周琅已经决定要吞并秘鲁和智利了,本来是打算通过胡亚雷斯来操作的,现在德国人启发了他。

斐迪南二世才是欧洲承认的墨西哥和秘鲁、智利的合法统治者,既然德国可以从斐迪南手里购买墨西哥统治权,中国也可以从他手里购买秘鲁和智利的统治权啊,这样就可以堵住欧洲国家的嘴了,尤其是英国人,除非他们不承认他们支持的德国的方式,否则就必须承认中国的照猫画虎。

第五百九十三节 中德合谋

斐迪南二世流亡奥地利,显然受德意志势力的控制,或许可以通过德国完成这个操作。

周琅刚刚生出这个想法,德国人就找上门了,俾斯麦完成了王权转让的程序之后,迅速跟中国大使沟通,希望中国能承认和支持利奥波德亲王或许墨西哥的合法统治权。

问题简单了,中国大使立刻按照国内的命令,提出了中国对秘鲁和智利统治区的要求,并且希望俾斯麦帮忙完成这些手续。

在俾斯麦的牵线搭桥下,斐迪南二世又做了一笔好买卖,他以一百万英镑的价格,将秘鲁和智利卖给了中国政府。

中国政府则宣布,美洲国王家族的朱永亲王将被册封为印加国王,统治印加帝国版图。古代印加帝国的版图,包括后世的秘鲁、厄瓜多尔、哥伦比亚、玻利维亚、智利、阿根廷等部分区域,而且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边界,显然中国的意图并不仅仅局限在西班牙的秘鲁总督区。

英国突然发觉,似乎跟德国的合作,存有一定的隐忧,很明显俾斯麦一面跟英国合作,另一边还在跟中国合作,英国外交官感觉,跟俾斯麦的合作,每一次都会出现变数,很难让对方一直按照英国的计划去走。当年拉拢普鲁士对抗中法同盟,为此给普鲁士每年一千万英镑军事援助,结果普鲁士拿这笔钱去打普奥战争,而不是用来对抗法国。这次支持普鲁士王族去墨西哥做国王,结果反过来,德国就把南美部分出卖给了中国。而不是按照英国设想的那样,占领墨西哥之后,德国会立刻跟中国争夺秘鲁、智利的统治权。

其实原因很简单,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俾斯麦的概念中,德国利益才是第一位的,他不可能完全配合英国。

乱!

英国政府发现自己的外交方向完全乱了,一团乱麻,找到一个清晰的方向。不是他们的外交能力不行,而是变量的分量太大,如果单独是对抗一个中国,那么中国分量虽然很重,却因此更能集中注意力,犹如两点构成一线,是单线条,十分清晰。德国这个变量引入后,问题突然从二维变成了三维,变化几何级数增加,所以乱了。

之前的外交战略很简单,对抗中国,所以跟美国结盟,没有任何问题,英美同盟在面对同一个对手的时候,很紧密。但现在不一样了,英国发现,德国势力进入墨西哥,尽管对英国的利益威胁不大,德国是派一个亲王去统治这里,不是德国直接吞并这里,德国是德国,墨西哥是墨西哥,但对美国不一样,美国发现,又一个列强的因素渗透进了自家后院。美国强烈反对。

对美国来说,胡亚雷斯哪怕亲中国,美国也不是不能接受,之前的卡洛斯也是中国的傀儡,换一个人,并没有改变局面,美洲地区依然是中美英法四大势力。胡亚雷斯跟卡洛斯的区别,不过是让美国损失了几百万英镑的援助而已,美国周边的安全形势没有改变。英国不能接受,他们付出巨大代价,就是想逼退中国,哪怕仅仅是一步,也是胜利。所以他更愿意接受霍亨索伦家族取代胡亚雷斯,胡亚雷斯注定是亲中国的,但霍亨索伦家族必然是倾向于中立的,这意味着逼退了中国,至于在美洲中部引入了德国势力,对英国来时没有影响。

这就是英美之间巨大的分歧。

英国已经承诺支持霍亨索伦家族取得墨西哥王权,德国跟英国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比美国更紧密,这是地缘决定的,两国就隔着一个英吉利海峡,英美却隔着一个大西洋。如果此时突然为了英美同盟,放弃对德国的支持,出尔反尔,那么已经变得有名无实的英普同盟,也会因此而彻底破裂,英国绝对无法接受西北欧地区一个强国倒向中国的,就好像中国无法接受英国扶持日本倒幕派掌权一样。

说白了,英国的战略核心,还是在欧洲,他们的外交战略中,欧洲大陆平衡甚至可以跟与中国世界争霸的战略相比肩,不分先后。跟中国争霸,争得是未来的利益,大陆平衡,平衡的是现在的安全。用另一种说法,那就是美国对英国的影响力,至少目前,还无法跟德国对英国的影响力相比。在美德之间选边站的话,英国只能无奈的选择德国。

而且即便英国在美洲地区,稍微对美国利益有所侵犯,美国也不敢放弃英美同盟,毕竟中国对美国的威胁更大,美国必须求助于英国以取得集体安全。

于是英国一边做美国的工作,说服美国接受德国势力进入墨西哥,有助于让中国从这里退却。另一方面,则十分明确的表示,英国将会支持德国利奥波德亲王来墨西哥继承权位。

复杂的博弈之下,美国确实没有办法放弃跟英国的同盟,因为跟英国同盟,美国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如果倒向中国,美国认为跟中国的关系中,他更加势弱,只能沦为跟班。

但在复杂的博弈后,美德关系却彻底破裂了,美国先用自己的力量,试图影响德国的政策,希望德国自己放弃支持利奥波德亲王来美洲做王国,就好像历史上他们反对哈布斯堡家族的马克西米利安亲王做墨西哥皇帝一样,不一样的是,哈布斯堡家族确实反对本家族的亲王来墨西哥做皇帝,但法国支持,其实美国反对的未必就是日薄西山的奥地利,而是担忧法国势力在北美卷土重来。

现在美国反对德国王族来墨西哥做国王,霍亨索伦家族可比哈布斯堡家族硬气,他们拒绝了。美国外交失败之后,迅速出台了报复措施,宣布对德国加征报复性关税。德国是一个以重工业为主的国家,美国一直都是德国钢铁工业最大的海外市场,克虏伯几乎想美国铁路提供全套的设备。

美国是得罪不起英国,除非甘愿做中国的小弟,否则就无法离开英国的盟约。可德国,美国却得罪的起。跟英国闹了脾气,拿德国出气,至少在美洲这一亩三分地上,美国人吃的开。

所以这老大、老二暗斗的时候,受伤的总是老三的戏码,经久不衰!

当老大、老二明争的时候,老三往往就消失的戏码,也是悲剧连连!

但问题是,美洲的西方势力中,英国美国是老大老二,德国就甘愿做老三吗?

第五百九十四节 印加王国

“这是您要的中国最新的动向。”

俾斯麦的办公桌上,一份外交部门的简明报告摆在早餐旁,俾斯麦连今日的早报都不打算看,也要先关心中国的动向,中国在美洲的动向。

这是他最近这十多天来的惯例,德国軍队已经开拔了,派遣了三万先头部队,由银行家牵头联合汉堡、吕贝克、不莱梅等地的十几家中小型航运公司,组建的德国美洲航运公司承包这次运输业务。

德国有不错的港口,但航运业这些年一直衰落,始终没有恢复到汉莎同盟时代的地位,德国航运在统一之前,基本上只经营波罗的海业务,基本没什么国际性航运公司。整个德国的登记商船只有147艘,还比不上英国前三大航运公司一家的轮船数量,也比不上中国四大海外公司的庞大船队。

经济危机中,航运公司更是备受打击,许多资不抵债,被银行左右。正好这次德国亲王入驻墨西哥,给了他们一个不错的契机,在银行家们的牵头下,十几家航运公司联合起来,建立了德美轮船公司,专营德国到美洲的航运业务。联合起来后,力量也就大了,他们的资产中包括30艘千吨级远洋商船,而且开始下订单建造更多的大吨位商船,野心勃勃的杀入了世界航运市场。

他们的第一笔大生意,就是为德国軍队承担运输任务。

不过目前他们还没有抵达目的地,还没有开始行动,但俾斯麦关心的中国,已经开始了行动。

中国皇帝册封美洲公司背景的朱永为印加国王,宣称统治旧印加帝国领土,他们在十天之内,就在秘鲁登陆,一万軍队护送朱永进驻利马,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挠。秘鲁过去的軍队,是卡洛斯打造的墨西哥軍队,胡亚雷斯夺取墨西哥政权之后,将这只軍队撤走,秘鲁陷入了短暂的真空状态,各个势力之间,爆发了一场混战。中国人、中印混血,汉化的印第安人联合起来,建立了自卫军,土生白人和印欧混血人组建了自由军。

内战的结果,是资本实力更强的中国势力击败了土生白人势力,毕竟土生白人在秘鲁的人数太少,还不到百分之十,印欧混血不到百分之二十,中国人移民虽然也不多,甚至还比土生白人少一些,中印混血也没有印欧混血的梅斯蒂索人多,但他们争取到了印第安人的支持,印第安人的数量高达一半,是所有族群中人数最多的。而且这也不是一次民族内战,双方軍队中,都大量招募了印第安人作战,其实比拼的主要是财力,而这一点上,失去特权之后的土生白人和印欧混血,完全无法与这些年日益在经济领域中称霸的中国势力相比。

土生白人势力在内战中被削弱之后,政权就掌握在了中国人手中,但他们也没有建国,长达半年多时间,秘鲁都处于军管戒严状态,直到朱永在一万雇佣兵的护送下进入秘鲁。

他手里这支雇佣兵,兵员都是秘鲁人,摇身一变,立刻就被命名为印加王国战兵。当地的三万中印自卫军,则被编为辅兵。

接着中国人的行动每天都有新消息。朱永通过美洲公司的影响力,很快跟智利政府建立了关系,进行了简单的谈判,签署了协议。智利之前名义上归属墨西哥的卡洛斯政权,同样在胡亚雷斯夺取墨西哥政权之后,智利的归属出现了问题,但跟秘鲁不同,智利一直就是名义上服从于墨西哥政权,他们建立一套自己的政治体系,有议会,有警察,有軍队,墨西哥对他们的统治权,仅限于派遣一个有名无实的总督。

朱永并不打算改变这种现状,他愿意继续承认智利的自治权,并且愿意写入宪法,智利将以自治省的身份,继续留在印加王国中,王国政府不会干涉智利内政,反而会为智利提供保护,避免智利被列强侵犯,智利的义务,则是按照人口和财政,向王国上交一定比例的财政收入,这个比例每三年重新进行一次调整。能如此快速的跟智利人达成协议,可想而知,双方早就在私下解决了问题,谈判和签订协议,不过是走一个流程罢了。

印加王国接下来的大动作是进入了厄瓜多尔,厄瓜多尔虽然面向太平洋,但之前卡洛斯在跟西班牙王国的竞争中失败。而且厄瓜多尔历史上归属西班牙的新格拉纳达殖民地管辖,受位于哥伦比亚的波哥大的殖民政府管理。因此当地人其实也更支持控制哥伦比亚的西班牙殖民政府。

这次印加王国派兵进入厄瓜多尔,理由是这里历史上是印加帝国的领土,结果自然跟当地的西班牙殖民军发生了战争。

腐朽的西班牙政府怎么可能是崛起势头迅猛的中国势力的对手,西班牙殖民军迅速被赶出了厄瓜多尔。但攻占厄瓜多尔之后,印加王国軍队并没有停止脚步,继续前进,又攻入了哥伦比亚,沿着科迪勒拉山脉以西的海岸狭长平原,迅速扫荡太平洋一侧的哥伦比亚城市。

英国对这种情况极为不满,一边全力支持西班牙政府抵抗中国的入侵,一边向中国发出抗议。

西班牙王国似乎也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已经不愿意继续在美洲消耗了,德国收到的情报表明,西班牙暗中在跟中国进行谈判。

俾斯麦要的就是这个谈判结果。

而今天的报告出来了,中国人可以接受和平,但要求将印加王国和西班牙殖民地的边境,以科迪勒拉山脉划分,而且是最有利于中国的东科迪勒拉山脉,这意味着哥伦比亚殖民地的东部要划入印加王国,而这个东部地区,是横跨大西洋与太平洋两侧的。

看到这个消息,俾斯麦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中国势力是坚决要进入大西洋啊,这意味着英国人的目光会一直被中国吸引,德国亲王在墨西哥的统治,以及德国势力在墨西哥的扩大,在英国外交部的文件档案中,会放在此等重要的地方。

唯一要考虑的,就是美国的态度了。

跟普通欧洲人不同,俾斯麦可不会小看美国这个国家,无论领土、地理环境、物产资源,美国的条件,都得天独厚,俾斯麦认为,在欧洲除了法国、德国之外,没有比得上美国的条件的国家,但法德两国领土加起来,都没有现在的美国大。

美国地利分两块,阿拉巴契亚山脉以东的沿海地区,山脉以西跟密西西比河之间的大平原地区,大平原地区的条件,可以跟波德平原相比,但面积更大,沿海地区就不用说了,运输便利,就是对经济最不利的阿拉巴契亚山脉,简直就是一座煤山,煤田沿阿巴拉契亚山脉从北向南纵贯9个州,另外还有其他丰富的矿藏。在矿产开发之前,山脉地区的水力又是美国新英格兰地区工业化的最早动力,即便到了铁路和蒸汽时代,这座山本身却并不雄峻,有多条进出西部的通道,并没有阻碍交通。

这样的国家当然不能小觑,每年吸引上百万欧洲移民,如今人口总数不亚于欧洲大国,人口近四千万,跟德国人口相当,可人均收入却是德国的三倍以上。是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大富国。

这样一个国家,只因为距离欧洲太远,一直在欧洲没什么影响力,殖民地出身的背景,被一些有偏见的人始终瞧不起,认为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四不像国家,但俾斯麦却认为,这个国家潜力十分可怕。

如今中国人向大西洋一侧的加勒比海扩张,对美国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这多少也能分担一些美国人对德国的警惕。

俾斯麦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让德国可以在美洲扮演一个调停者的角色,他并不想当英国的棋子,如果联合英美对抗中国,倒是能让英美在中国目前咄咄逼人的扩张势头下,对德国友好,可那样就卷入了大国争霸的旋涡中来,远没有扮演调停人身份有利。

这个好消息,让俾斯麦胃口大好,早餐多吃了两片面包。

但他还得等英美的具体行动才能采取措施,一旦英美在哥伦比亚加勒比海沿岸跟中国势力对峙,他就打算介入斡旋。

一旦斡旋成功,就等于为德国以后在美洲的角色,定了调子,德国在美洲,不但是拥有相当利益的大国,而且将扮演中间人的角色,谁都离不开,而不是谁都要排挤。

但是很可惜,第二天俾斯麦的早餐就吃不下去了,因为美国介入了西班牙和中国之间的谈判。

印加王国虽然是一个自治王国,但根据中国理藩院制定的宗藩关系制度,这种接受中国册封而得到合法权的国家,内政自治,外交都是由中国代理。朝鲜、越南、暹罗地区各国都是如此。

唯一的例外是乌拉尔王国,因为是跟俄国女沙皇共治,得到了完全的独立权限。

俾斯麦得到消息,中国给了美国一个很大的面子,在领土问题上做出了重大让步。

第五百九十五节 德美冲突(1)

哥伦比亚领土划分上,中国提出按照最东端的安第斯山脉(东科迪勒拉山脉)分水岭划分领土。如北美之落基山脉一样,安第斯山脉横跨南美,它在许多地方都十分宽广,宽广到不像一座山,而像是高原了,尤其是到了哥伦比亚境内,宽广低平特征明显。而且安第斯山脉还分为东中西三条平行的科迪勒拉山脉,不同山脉之间只有狭长的河谷地带,而这些河谷地带又恰好是当年印第安人文明的发源地,西班牙灭亡这些印第安人文明后,在他们开发出来的土地上生存显然更容易,所以许多西班牙早期的重要城市都建造在山上。

如果按照最东端原则,连西班牙在南美大陆上的统治核心波哥大都要被划入印加领土,因为这里正好位于东科迪勒拉山脉上。

在美国的斡旋下,中国做了大幅度让步,将领土划定为东科迪勒拉山脉跟中科迪勒拉山脉之间的马格达莱纳河,谷地被双方一分为二,让中国满足了最小的要求,在加勒比海占据了一小片海岸。

但这不算给美国面子,因为中国势力还是渗透进了加勒比海,真正给面子的是,中国竟然接受了不再加勒比海驻扎海军的要求。

很显然美国人已经不想成为阻挡中国进入加勒比海的出头鸟了,只要中国不在加勒比海设置海军,美国也就默认了。

这个消息不是好消息,美国人不想跟中国对抗了,那么美国人会继续压制德国,显然美国人不想美洲地区太复杂,成为太多列强的领地。

当然,美国依然会将中国当作最大的威胁,可问题是美国没有勇气直面这种威胁,却觉得德国可欺。德国得到了墨西哥领土,这是一块比后世的墨西哥要大的多的土地。在北方,中国跟墨西哥之间的边界,是以科罗拉多河和格兰德河为界,北方是科罗拉多高原,两河之间相当于后世美国的亚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西部都属于墨西哥,这是一块超过3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在南方,墨西哥领土一直向南延伸到了巴拿马运河附近,当地的危地马拉等后世的中美洲国家加起来50多万平方公里领土。这些领土加起来,让现在的墨西哥领土高达300万平方公里左右。

这比整个德国的领土要大的多。

北方的科罗拉多高原、亚利桑那等地,虽然属于干旱半干旱气候,沙漠戈壁连片,但这几年中国公司已经在这里开始活动,发现了许多金矿、铜矿等高附加值矿产,两条河流附近也是可以种植棉花的,后世亚利桑那州是美国四大产棉州之一,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些对德国都很有价值,如果仅仅从地缘来看,应该是中国跟德国冲突最大。

可俾斯麦是绝对不希望跟中国对抗的,他不想当英国的马前卒,他只会中立,这其实也是英国人能猜到的,也是能接受的,英国就需要一个不倒向中国的势力,将中国人挡在墨西哥以西。

德国跟美国本应冲突最小,问题是两国都是那种打不过关张,只能打刘备的处境,反倒让两国之间的矛盾看起来更大。

但要说矛盾大到爆发战争,也不至于,欧洲人不重视美国,不是没有道理的,美国内部矛盾太大了,南北方之间的分歧,州政府和联邦政府的分歧,让美国更像是一个邦联,而不是一个联邦,比德国统一之前的德意志联邦紧密,又比德国统一之后的帝国松散。

这样的国家是没法打仗的,俾斯麦重视美国,也只是重视美国的潜力。他不会怕美国,美国要打贸易战,德国就跟美国打。美国加征德国重工业关税,影响到了克虏伯等巨头的利益,德国立刻就加征美国棉花关税。刚好可以用墨西哥棉花替代,尽管因为生产力和其他经济配套的限制,墨西哥棉花价格要高一些,但这种损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美国问题,还排在德国能否统治墨西哥的问题之后,不过德国亲王能不能在墨西哥站住脚跟这个问题,很快就有答案了。

德国先头部队,在英国海军的护航下,在韦拉克鲁斯附近海滩登陆,然后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攻占了港口。

德军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之前威廉亲王甚至打算动用波兰軍队的,但俾斯麦后来改变了态度,他派遣的是普鲁士陆军,三万德军主力,不但轻松攻占港口,而且还击溃了前来援助的同等数量的墨西哥軍队。

不等后续部队,就沿着铁路线向墨西哥城推进,一路上墨西哥軍队根本无力抵挡,大小城市相继沦陷,一直逼近到墨西哥城,德军才停止推进。

墨西哥軍队此前面对两西西里軍队就颇为吃力,两西西里軍队连意大利軍队都打不过,而意大利軍队在欧洲也只是二流,可以说墨西哥軍队的战斗力,充其量可以跟欧洲三流軍队一较高下,而德军可是先后轻松击败了欧洲一流的俄军、奥军和法军的,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超一流陆军。

最大的麻烦,还是跟两西西里軍队遇到的一样,交通运输问题,德军只能沿着铁路线活动,墨西哥人到处发动偷袭,离开铁路线就无法保证交通运输,而且他们还多次破坏铁路,让德军不胜其烦,不得已停止了进攻墨西哥城的行动。

一个月后,第二批援军到达,德军兵力增加到了六万人,很轻松就攻占了墨西哥城,胡亚雷斯逃到北方地区,继续发动游击战。德国援军放弃北上追击胡亚雷斯,而是开始向南扫荡,对德国来说,北方的干旱地带,同样没什么价值。矿产资源倒是很多,可是开发的难度让中国人都望而却步,而且开采权还在中国公司手里,占领哪里没有短期利益。

德军更看重南方的农业土地,派兵迅速拿下尤卡坦半岛等地,并攻占沿海平原地区后,才开始向北方扫荡。

此时德军已经增加到了十万人,而且得到了一些当地土生白人的支持,这些土生白人被胡亚雷斯打压,失去了所有的财富,十分渴望同为白人的利奥波德国王能帮助他们。

但是很可惜,利奥波德在占领区域内,宣布继承胡亚雷斯的政策,对于已经瓜分的白人土地,不予追回。虽然利奥波德宣布尊重墨西哥宗教信仰,但也没有将宗教庄园从印第安人手里收回,甚至他本人也没有改信天主教,依然维持新教信仰。

利奥波德显然是不打算在墨西哥培植自己的嫡系力量,维持原状也只是为了安抚印第安人,土生白人无法成为维护他统治的力量,他跟宗教也没有走进,那么他就不打算在这里培养自己的势力。显然德国人认的很清,土生白人势力一再被打击,已经无法承担帮他维持统治的重任,宗教势力太过强势,并不是君王愿意看到的事情,在被胡亚雷斯打击之后,利奥波德正好接力让墨西哥世俗化。至于印第安人,这个民族文化落后,永远只能是底层。

在本地没有统治阶层支持,或者说利奥波德接手的,本就是一个刚刚打到了旧的土生白人统治阶层,新的印第安人和混血人种统治阶层尚未形成时期的墨西哥社会,一个刚刚经历过土地革命的农业社会。

利奥波德也保持了各地区的议会制度,默认了混血人种和印第安长老把持的地方议会,只要他们承认自己的王权,利奥波德是愿意与人分享权力的。

很明显,利奥波德的统治基础,只是他带来的强悍軍队。

以軍队为后盾,他开始推行一整套制度,改革行政机构,给各地都派去了代表国王的省督,一半都是一个懂西班牙语的德国人,这些人将去组织新政府,留用一批,塞入一批,新培养一批公务人员,建立德式行政系统。建立新的司法、警察机构。新的税收,海关机构,新的教育,出版制度。

在墨西哥尽可能的推行德式管理体系,安插了大量德国高级官员。

这种改革,势必引起激烈的对抗,德国的十万軍队,在这里开始了长期服役。

这些改革在墨西哥激起了反抗,但在欧洲评价却不错,都认为德国带给了墨西哥人新的文明。只有美国人不这么认为,认为墨西哥的政治,完全是一种倒退,从共和制倒退到了君主制。美国舆论更多关注的是破产流浪的贫穷白人,搞的好像是德国人造成了这些一样。

让美国对德国人的观感开始不好的原因,主要还是随着德国人挤入已经很拥挤的墨西哥湾之后,德美之间的冲突开始全面爆发。

在政治上,美国收留了被德军赶出墨西哥的胡亚雷斯,利奥波德政府希望美国将胡亚雷斯引渡,美国政府拒绝。

在经济上,利奥波德政府承认了之前历届政权积欠的近亿英镑债务,但没有同意将胡亚雷斯土地革命中没收的一些美国资本家的大种植园归还给这些资本家,利奥波德政府认为那是历史问题,他们没有追溯执法的权力,其实是利奥波德政府做不到,把美国人的少部分种植园归还美国资本家,那么本国几十万土生白人要求归还他们的种植园怎么办,如果同意,那近千万印第安人的利益就会受到损害,再一次起义也就不远了。

以前在卡洛斯执政时期,墨西哥虽然站在中国一边,可墨西哥跟美国的经济联系紧密,墨西哥产品进入美国的关税并不高,美国商品进入墨西哥的关税也不高。可现在,美国提高了墨西哥农产品出口美国的关税,墨西哥同样大幅度提高美国工业品关税。

美国和墨西哥关系下滑,体现的是美国跟德国对抗的加强。美国为什么要提高墨西哥农业产品的关税,主要原因是过去墨西哥湾一侧的墨西哥贸易,主要是美国商船在经营,降低关税的主要受益者其实是美国的航运公司,可现在德国人到了这里,他们迅速垄断墨西哥的航运市场,低关税的受益者只能是德国航运公司。让德国航运公司通过美墨贸易获益,只能让他们在墨西哥更加强大。

另外还有投资方面,美国在墨西哥的投资,主要集中在墨西哥南方,开辟了一些热带水果种植园,还有一些矿产。但规模都不是很大。这主要是美国自己都还没有完全开发,美国还是一个吸引外资而不是对外投资的国家。

现在美国在墨西哥的投资基本上被胡亚雷斯政府的革命摧毁,德国的投资却大量涌入墨西哥,让美国彻底失去了这个投资空间。

第五百九十六节 德美冲突(2)

德国的资本积累现在还不如美国,但德国国内是一个传统社会,缺乏开发空间,至少在农业上,对外投资的愿望十分强烈,德国资本虽然不雄厚,但善于利用金融市场,他们总是银行业联合其他产业建立股份公司,如同集团军一样集体行动。

德国在墨西哥南方铲倒热带丛林,开办甘蔗种植园,榨糖之余还酿造朗姆酒,在北方,承包大量半干旱地带,经营牧场养羊,这些都是容克集团的强项,尽管他们的种植园规模,牧场规模既没有英国牧业公司那么大,也没有美国奴隶制种植园大,但很集约,带有德国特色,更像是容克庄园,兼顾德国传统的精耕细作和现代资本化运作。

德国人还迅速建立了铁路公司,宣布要在墨西哥打造一张完整的铁路网,野心勃勃,或者雄心勃勃。对此美国人倒不在乎,因为墨西哥的铁路业,主要是中国人的领域,跟矿业一样,中国人之前垄断墨西哥的铁路。但铁路并没有成网,而是简单的以阿卡普尔科为中心,连接一些重要矿场和城市的铁路。德国人却要以墨西哥城为中心,打造一张完整的铁路网,能否盈利很让人怀疑,但却会为德国的金融业、铁路业和机械制造业提供一个巨大的市场。

另外德国人还开始向墨西哥移民,这是谁都能想到的事情。德国经济的快速发展,造就的是最大量的失业农民,这些年德国大量向美洲移民,移民数量甚至比英国还多,后世德裔人口在美国竟然排在第一位。

大量德国地区的移民,被墨西哥大量尚未开辟的土地吸引,来墨西哥开发土地。德国农民是欧洲最好的农民,他们在政府的鼓励下,来墨西哥开辟。迅速形成墨西哥德国人社区,这就是为什么利奥波德亲王不拉拢土生白人的原因,对方只相信德国人。

除了德国人之外,德国统治区内的其他民族,主要是波兰人也开始大量向墨西哥移民。他们也享受到政府提供的优惠条件,免费得到土地,以及一定时间的税收优惠。但这些优惠只想普鲁士东部地区,靠近波兰省份的一些德国化的波兰人。

鼓励这些波兰人移民,是俾斯麦政府有意识的清洗行动。俾斯麦执掌德国政治,虽然统一了德国,但名不副实,各邦国保留了大量特权,各种势力自行其是,这些都是俾斯麦需要解决的问题。当年普鲁士摄政王跟俾斯麦的冲突就在于,俾斯麦给予了这些人太多的特权,可是俾斯麦并不是真的愿意让帝国内部割据,他只是想先统一,后改革。这些年他做的就是这些事情,削弱各邦国权力,加强帝国政府权力。削弱其他势力权力,加强行政机构权力。

其中俾斯麦领导的帝国政府跟宗教势力的斗争,被称之为“文化战争”,主要是反对天主教对世俗权力的干涉。普鲁士等北方邦国是新教邦国,巴伐利亚等南方邦国,是天主教邦国,这就是为什么南方分离倾向一直很大,一直亲奥地利,反普鲁士的原因。但大势所趋,在民族主义的推动下,更强大的普鲁士统一了德国。俾斯麦一边继续利用民族主义这个超越宗教的新身份认同,来压制宗教认同,一边不断限制教会权力。

以前教会管理学校,尤其在南方是这样。现在俾斯麦要求建立普鲁士式的,政府主导的义务教育制度,排除教会的干扰,教学中也不出现宗教内容。这引起了天主教集团的反对,他们组建中央党在议会中跟俾斯麦对抗。

南方邦国本身强大,巴伐利亚王国依然保留王国身份,保留軍队和外交权力,俾斯麦当初为了让巴伐利亚国王答应加入德意志帝国,甚至贿赂巴伐利亚国王,拨款为国王修建新天鹅堡这座奢华的城堡。这是后世迪斯尼城堡的原型,也有人叫睡美人城堡。

所以在文化战争中,俾斯麦在南方跟天主教势力做着艰难的斗争。但是在北方,波兰是一个异类,在一片新教诸侯中,波兰是一个天主教国家,他西边是德意志的新教地区,东边是东正教的俄国,他在一片异教派中间,保持了顽固的天主教传统。压不住巴伐利亚,还压不住波兰了,结果就在俾斯麦发动的针对南部天主教的文化战争中,波兰反倒是成为受到打压最严重的地区。

波兰王国领地内,俾斯麦动不了,波兰跟普鲁士组成联合王国,就好像英国跟爱尔兰的联合王国一样,各自有各自的议会和政府,相对独立,是同一个王权下的统一。但在普鲁士一边,居住着大量的波兰人,这些波兰人受到了最强力的排斥。

德国政府在东部边境省份,制定了日耳曼化政策,打着抵制德意志帝国东部“波兰化”的口号,民族主义思维背景下,德国东部有一股所谓的波兰“渗透”威胁。强制推行日耳曼化的政策,包括行政机构只能使用德语,学校教学只能使用德语和德文,任何官方场合,都不允许说德国之外的其他语言。

这样的政策,跟德国在阿尔萨斯和洛林推行的政策没有二致,必然遭到反抗。德国政府对反抗者采取强硬镇压措施,甚至驱逐本国波兰人。短短几年之内,2.2万波兰人以及1万多名拥有俄国或奥地利国籍的犹太人被赶出德意志帝国的东部省份。他们

当中许多人被驱逐到波兰王国。但是在这里,这些人甚至很难维持最基本的生计,因为波兰本身也是一个人口过剩的国家,工业又远没有德国那么发达,波兰人本身就在向美国大量移民。由于移民形成规模,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

波兰人移民美国的流程十分简单,只要三个条件,50美元,1个地址,有人接应。波兰内地的移民,一般花费一周时间折腾到但泽港口,检查身体健康后才被允许上船。之后先去德国,换乘前往美国的船,顺利的话在海上漂泊一两周抵达纽约。下船还要接受美方的身体检查,没有虱子,没有肺结核、伤寒等疾病的话,就可以获准入境美国。

一般波兰犹太人会留在纽约,波兰人则会前往芝加哥。芝加哥甚至发展成海外最大的波兰人聚居城市,素小波兰之称。除了美国,也有不少波兰人选择留在欧洲,去了英法等国定居。但这些受到德国民族统治排挤,移民英法等国的波兰人,往往是经济条件较好的阶层,他们是技术人才或者商人之类,不需要去美国寻求生计。

俾斯麦的民族政策,也不能说是一种残酷统治,在这个时代其实十分正常。不止德国在排斥波兰人、犹太人,其他国家也在排斥德国人。其实跟犹太人一样,德意志人也是一个在欧洲分布十分广泛的民族,东到伏尔加河流域,西到法国,南到黑海都有德意志族群生活。也许是因为更加动荡,或者因为主要聚居在中欧地区,便于向四方迁移,德意志民族在欧洲的分布,比其他民族都要相对广阔一些。

拿破仑战争推动了欧洲的民族主义,之后的战争让传统的王朝恩怨变成了民族仇恨。民间的排挤,政府的驱逐都不罕见。比如普法战争爆发后,8万名德国人被法国驱逐出境。战后法国将阿尔萨斯洛林割让给德国后,13万不愿受德国人统治的法国人离开了这片曾经属于法国的领土。在俄国居住的德国人,也在战争期间,以及和平时期,不断逃离民族意识越来越强烈的俄国。这几年近5万名生活在伏尔加地区的德国人下决心离开了自己的居住地。凡是新兴民族国家出现之地,或是在古老的多民族帝国推行民族政策之时,便存在着民族不融合的危险。

民族主义的冲突是一方面,还有工业化的高速发展,带来的人口压力。但最大的原因,还是社会变革时期,造成的旧社会秩序变动,让许多人失去了传统的生计,又缺乏在新时代维持生计的能力。

比如德国的农奴制改革,虽然不像英国那样,严重保护贵族,让贵族疯狂圈占公共用地,也没有像法国那样,将土地均分给农民。而是采用了让农奴高价向领主赎买土地的方式,有的农民咬牙赎买了小片土地,容克贵族用这些资金投资新兴商业,转化为新贵族,有的地方,农民承受不起赎买土地的代价,只能失去土地,流离失所,要么选择进城作为无产工人,要么就只能迁移到其他地方寻找让自己生存的土地。这让德国不断对外输送移民,并超越已经完成工业化的英国,人口增长缓慢的法国,土地广袤的俄国,成为欧洲第一大人口输出国,有的地方,德国人甚至整村整村的向美国移民。

以前德国人只能去美国,但美国毕竟是一个英国文化的国家,尽管英国移民越来越少,可历史形成的英国文化,让后来的德国移民只能融入英国文化背景下,这就是为什么后世的德裔人口是美国第一大族群,可美国是一个英语国家的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德国亲王统治的墨西哥,成了一个新的选择,一个保持德国文化传统,并且得到政府资助的新的移民地区。大量德国以及德国化的波兰人移民开始涌入墨西哥,在墨西哥开始形成德语社群。

如果仅仅是这样,德国跟美国的冲突也不至于多么严重,可问题是,就跟拿破仑当年进入魁北克一样,德国人进入墨西哥,对美国也产生了强烈的冲击,美国大量的德裔居民,如同当年法裔投奔拿破仑一样,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但仍有相当数量的德裔选择道本国王族统治的墨西哥投资。这些德裔居民,有的已经不是普通劳工,而是积累了财富的资本家,他们通过开发美国的资源致富,却将财富用于建设墨西哥,这是美国人不愿意看到的。

美国本身缺乏资本,让美国很不愿意这些德裔资本流入墨西哥,但没有合适的法律手段进行干涉,但民间舆论开始抨击,尽管只是少数德裔族群从美国迁移进入墨西哥,但却让掌握舆论的英裔族群将德裔描绘成不爱美国的美国族群,导致德裔在美国境内跟英裔的冲突。

就好像德国将东部跟波兰接壤的边境地区波兰文化进入,称之为波兰渗透一样,美国也将德国进入墨西哥,给美国社会带来的问题,称之为德国冲击!

这些都不是美国政府愿意看到的,他们吃过了拿破仑的苦,对欧洲强国势力进入美洲,对美国社会带来的冲击早有判断,所以才一直很反对德国控制墨西哥。

可现在木已成舟,美国没有办法驱逐德国势力,只能限制德国在美洲的扩张。尤其是排挤德国以墨西哥作为基地,对加勒比海其他西班牙殖民地的渗透。说白了,美国担心德国在吞并墨西哥之后,会如法炮制的吞并古巴、波多黎各和牙买加等西班牙加勒比海殖民地。

有什么办法比美国吞并这里,能更好的防止别的势力吞并这里呢,所以美国决定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取这里,他们采用的办法是重金购买,西班牙人竟然同意。美国还成功游说了英国,让英国不干涉这笔领土买卖,用的理由是防止中国吞并这里。

说美国人是未雨绸缪也好,说是美国内部的扩张主义利用美国人对欧洲和中国势力渗透美洲的恐慌,推动美国扩张也罢,总之美国人成功以五千万美元的巨额资金购买了这三座热带岛屿。

这些热带岛屿,以及之前独立的海地,都是大种植园经济,盛产甘蔗,经济价值很高,但吞下这里,对美国来说,却未必是良药,反而可能是苦果!

三个打着防备德国扩张名义而吞并的热带岛屿,竟然成为了美国南北方冲突的导火索!

第五百九十七节 必然分裂的美国

德国亲王就任墨西哥国王刚刚过去了一年,墨西哥国内的叛乱还此起彼伏,但声势日渐虚弱,零零散散的反抗,只是无组织的对抗罢了。

德国人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经济上失去了美国这个重要的市场,对德国工业发展十分不利。击败胡亚雷斯政权,德国牺牲的士兵不足三千人,可镇压反反复复的叛乱,损失的德军却高达八千,花费的军费,则超过了三千万英镑,不亚于打一场大规模战争。

收益暂时是负面的,可未来的预期很高,一年间有八万德国人涌入了墨西哥,大多数都是农民。但也有数以千计的中小投资者,他们看重墨西哥的开发潜力,希望在这里有所作为,尽管经济损失很大,墨西哥危机引发的经济危机也渐渐过去。

跟美国的政治对抗,很难演变成战争,因为美国也有所得。他们得到了加勒比海上的众多岛屿,能得到这里,事后看来是早有预谋的。

西班牙跟印加王国的战争,西班牙无法支撑,谁能想到美国人竟然会斡旋,而不是像英国一样,支持西班牙跟中国对抗到底。西班牙结束了跟印加王国的战争后,负债累累,财政压力极大,另一方面恐怕也是跟美国的政治协议,美国帮忙斡旋,西班牙接受美国用重金购买西班牙殖民地;英国之所以没有干涉美国得到这些领土,主要还是玩平衡,在把德国引入墨西哥的问题上,英美关系产生了裂痕,英国需要安抚美国,反正美国得到这些领土,不会变得强大到摆脱英国的影响,西班牙失去这些领土,对英国也没什么损失。所以英国也就默认了。至于美国人的说法,阻挡中国近一步在加勒比海扩张,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总之美国人夺取西班牙殖民地,正好处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时候,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美国政治家的能力是有的,他们抓住了这个机会,但美国政治家的能力,却永远无法解决美国内部的死结,奴隶制问题!

得到三座岛屿之后,南北方迅速因为三座岛屿问题,展开了极力的斗争。其实如果北方能不在乎南方人怎么过活,这三座岛屿爱怎么怎么,基本上不会影响到北方人的生活。但问题是,美国北方和南方在一个国家,拥有同一个政权。那么如何对待三座岛屿的政治地位问题,就不仅仅是南方人的问题了,而是整个美国的问题。问题在于,三座岛屿很显然不论从地理还是从经济制度上,都更接近南方。

当时美国得到佛罗里达的时候,南北方就发生过争执,在偏袒南方的总统米勒德·菲尔莫尔的支持下,佛罗里达成为一个蓄奴州。可现在古巴等地,根本不存在佛罗里达那样的问题,佛罗里达本就没什么奴隶制问题,在英国的压力下,西班牙人在哪里废除了奴隶制,但古巴没有,古巴的经济基础就是奴隶制种植园,西班牙人做不到在这里废除奴隶制。结果三座热带岛屿的奴隶制一直保留了下来,甚至成为美国南方走私努力的中转站。

也因为这种原因,古巴等地的奴隶主跟美国南方的奴隶主联系一直紧密,美国政府购买了古巴等地之后,这里甚至没发生什么对抗,奴隶主们控制的政府,迅速接受了美国。

因此古巴等地必然是蓄奴的,北方跟南方没有争议多少就默认了,但在州的数量问题上,北方坚决不肯让步。南方蓄奴州要求,古巴、牙买加和波多黎各三座独立的岛屿,分别成为美国的三个州。由于发达的种植园经济,这里的黑人奴隶数量众多,如果按照美国国内的五个黑人算三个人头的比例,三座岛屿都达到了美国最低的建州标准,可以成为一个美国州。

北方坚决不同意,一旦同意,等于让美国蓄奴州的数量瞬间超过了自由州。成为州之后,就有权力向国会派遣参众议员,有权利投票选举总统。在选举人团制度下,这三个州无疑是会支持蓄奴州总统的。这意味着北方在跟南方的政治平衡会被打破,让从建国后就形成的,北方自由州数量始终比蓄奴州多一个的传统打破。

以后不但蓄奴州的总统人选更容易当选,国会里的议员数量也可能是南方多于北方。这种权力之争,让南北双方相持不下。双方都无法通过对对方有利的法案,北方最多能接受三座岛以一个州的名义加入美国,决不允许成为三个蓄奴州。南方则坚持,三个州的人数都达到了建州标准,没道理北方州人数到了就建立,南方州就不行。北方则认为,这三座岛屿,现在还不是美国州,他们的黑人不能算作人数,只有拥有财产的才算法律意义上的行为人。

双方争执不下,导致连古巴一个州都没有设立,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迎来了大选。

拿到美国总统选举的候选人名单之后,周琅不由得叹了口气,知道美国分裂就在眼前。

因为美国新组建没几年的共和党候选人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亚伯拉罕林肯。

林肯的出现未必一定会分裂,但只要林肯当选,美国就一定会分裂,因为林肯是一个反奴隶制政治家,他就是靠着反对奴隶制而在政治上不断上升的。

换任何一个人坐在美国总统的位置上,其实都无法解决南北分歧问题,一直以来,不管是南方人当选,还是北方人当选,最终都会在这个问题上采取妥协态度。这种妥协态度,势必会两面不讨好,北方认为总统迁就南方,南方认为总统迁就北方,所以从美国第七届总统杰克逊之后,已经连续八届总统无法连任,都是当四年就滚蛋,因为谁都无法在任上让南北双方同时满意。历史上甚至出现了泰勒那种从墨西哥手里夺取两百多万平凡公里领土的总统都无法连任的情况。

事实上,美国打美墨战争,对美国十分重要,夺取了大量领土,可北方却不支持,原因是担心南方扩大势力,战争中也主要是南方州的民兵在作战,所以南北战争爆发初期,南方軍队碾压北方,就是因为通过美墨战争南方锻炼出了一批经验丰富的军官和士兵;北方宁可筹划从强大的英国手里夺取加拿大,也不愿意从弱小的墨西哥手里夺取土地,同样南方也不支持北方夺取加拿大。

这种分歧,已经大到地区利益大过国家利益的程度,放在一个政治强势的国家内,未必会导致分裂,比如中国,南北分歧,东西分歧都非常大,但天南海北就能凝聚成一个国家,比如德国,北方的新教和南方的天主教分歧甚至大到能够引发战争,但在德意志帝国的强权统治下,也能维系在一起,可放在美国联邦这种政治松散的政权中,则一定会导致分裂。

如果换一个人坐上了美国总统的位置,还能勉强将美国维持在一起,但林肯不行,他就是靠反对奴隶制起家的,虽然他上台之后,其实采取的政策跟前任没什么不同,也是妥协,但南方不等他采取这些政策,就率先宣布脱离,因为他们不相信林肯会妥协,哪怕任何人坐在那个位置上都只有妥协。

周琅拿到总统候选人名单之后,就知道美国分裂的时候到了,除非林肯不当选。但美国目前的形势,北方自由州仍然掌握优势,古巴等地在北方州的排挤下,这次选举竟然无法参选。

南北方的激烈对抗,不但没有削弱林肯的竞争优势,反而让林肯在北方的支持率更高,双方都情绪化的反对另一方的情况下,投票率会更高。

果然选举结果按照周琅猜测的那样,林肯当选了,而且票数超过了一半,历史上他的票数才只有百分之四十,因选举人团制度,支持他的州更多而获胜。

林肯当选的消息公布之后,美国南方的南卡罗来纳州,密西西比州,佛罗里达州,亚拉巴马州,佐治亚州与路易斯安那州六个州迅速宣布脱离美国联邦,建立联盟国,同时邀请古巴、牙买加和波多黎各作为三个州加盟联盟国,三地积极相应。

南方联盟迅速行动,南卡罗莱罗纳向州内驻查尔斯顿萨姆特堡的联邦军队开火,迫其投降,目的是驱逐终于美国联邦的軍队。林肯立刻以此为理由,裁定南方叛乱,要求联邦其他州发兵夺回萨姆特堡与其他要塞,保卫首都,维护联邦。

但此举让美国发生分裂,导致弗吉尼亚州、阿肯色州、田纳西州、与北卡罗来纳州四州表决脱离联邦,加入联盟国。

此时林肯也没有表明要废奴的态度,这些州选择支持南方的原因,也不是奴隶制问题,而是权力问题,导致美国分裂的,也不是奴隶制本身,而是权力之争!

第五百九十八节 美国南北战争

周琅当然不会觉得美国爆发南北内战很突兀,他甚至感到现在才爆发,没有提前几年很奇怪呢。

对北方来说,认为奴隶制一直就是美国的毒瘤,严重影响了美国的国际形象;对南方来说,北方一直是压在南方头上的暴君,连续多位总统都是北方人,他们不关心南方利益。南方早就向脱离了,但他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大多数人一致的机会,林肯这个反对奴隶制的总统上台,显然就是最好的机会。

如果不是林肯,南方的分离势力其实也找不到好机会。即便林肯上台了,许多蓄奴州也没有加入联盟国,没有脱离联邦,比如肯塔基州政府继续留在联邦内,马里兰州宣布军事戒严以防脱离联邦,特拉华州从未考虑过脱离联邦,其实美国首都华盛顿本身,也保持着奴隶制,如果算作一个独立行政州的话,也是蓄奴州。

南方分裂,林肯宣布镇压,这直接导致美国各州分裂为三个派系,而不是对立的两个。

两个对立的派系,当然就是坚决脱离美国的南方联盟,以及坚决镇压的北方势力,但还有大量中间派,他们不希望看到南方脱离,也不希望爆发战争,但现在南方脱离了,联邦宣布镇压,这时候中间派开始分裂为两派,一派认为,南方有权分离,一派认为,分离是不对的。

这种复杂的内部观念,激荡冲突,最激烈的表现在弗吉尼亚州,该州甚至因为选择,自己先发生了分裂;佛吉尼亚州是一个自由州,但他反对联邦对南方用兵,坚持南方应该有选择的权力。结果州议会投票加入了南方,但弗吉尼亚西部一些州县迅速脱离州政府,宣布建立西弗吉尼亚州。

战争让复杂的美国形成两大意见,最终因为南方的失败,这个国家的世界观才凝聚成一个,这个国家才真正的诞生,而在之前,美国基本上是一个个州的联盟,算不上一个正常的国家。

美国这种体量的国家分裂,除了在自己内部制造两种观念之外,也在国际上产生了两个态度,支持南方或者支持北方,支持联盟或者支持联邦,世界各国都不得不进行选择。

国外的选择,比美国内部要轻松一些,因为美国各邦选边站,是被迫的,不得已的,非此即彼。选北方会被南方攻击,选南方会被北方攻击,两边都不选可能被两方同时攻击。国外不存在这些问题,有第三种甚至第四种选择,那就是两边都不选,静观其变,谁赢了就承认谁;或者两边都选,火上浇油,向双方提供军火让美国人互相放血。或者不干涉主义,让美国人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或者积极干预,希望美国内战按照自己设计的方向发展。

英国人政治上保持中立,因为英国政府此时极为矛盾,他不希望看到美国分裂,因为美国现在是英国在美国对抗中国的一个棋子,一个打手,一个盟友,美国的强大,有助于分担英国的压力。美国北方强,南方弱,支持北方能迅速平乱,维持美国的统一和强大。可美国跟英国竞争,南方跟英国合作,美国北方是一个工业化地区,轻重工业都跟英国商品竞争,南方是一个农业地区,是英国最大的纺织业原料产地,和工业品最大的输出市场。

支持北方,让英国可以收获政治利益,损害经济利益,支持南方让英国可以收获经济利益,损害政治利益,这让英国政府怎么选都是输,因为无论怎么选都会得罪相关利益集团。

因此英国政府只能不选,英国政府不选,英国商人却不会不选,他们的态度基本上就是两边都选,因为两边的钱都是钱。于是英国军火商,如同闻到腥味的猫一样,积极向双方出售军火。

何止是英国,其他各国商人也大都是两边都选,向两边提供各种军事物资,大发横财。

这注定是一场军火商的饕餮盛宴,因为这场战争的规模和惨烈程度,注定是普法战争之后最大的。

美国人口4300万中,北方2500万,南方1800万,这比历史上的差距要小的多。历史上南方只有900多万人,还有380万人是奴隶,现在南方1800万人中,奴隶人口极多,但也只有800万,自由白人1000万。历史上北方工业发达,有130万工人,南方工业薄弱,只有11万工人。但这个历史上,北方工人数量高达300万人,南方工人也有50万,主要是依托棉花加工的纺纱工业,南方出口的并不仅仅是棉花,已经开始转向出口棉纱。

历史上,900万人口的南方,跟北方打了五年内战,现在1800万人的南方,会跟北方打几年呢?

而且由于弗吉尼亚加入了南方,并且联盟国将首都从亚拉巴马州蒙哥马利迁至弗吉尼亚州的里士满,这导致两国首都之间相距只有一百多公里,还有铁路相通,这注定双方会围绕首都进行惨烈的拉锯战。而且从一开始就会很激烈,动用主力进行决战。

果然刚开始,南方就快速推进到华盛顿附近,林肯甚至已经打算迁都到北方的费城。好在匆忙征召的北方軍队挡住了南军,而南方軍队始终受到数量不足的限制,开战后迅速占领华盛顿的计划破产。

战争极为惨烈,几年前大家在俄国和普奥及奥斯曼帝国发生的战争中看到的那种,线膛步枪带来的超高杀伤现象再次出现,美军保留了落后的排队枪毙战术,可武器却已经进化到了后装线膛枪时代。

当然一开始,美国人还大量装备着旧式前装线膛枪,尤其是北方軍队,大量列装老旧步枪,不是美国造不出来更好的枪,而是国会很难批准在和平时期为軍队更换装备。结果战争爆发之后,反而是依靠进口的南方軍队武器更先进一些。

此时南北方依然能够做贸易,进出口并没有断绝,北方试图封锁南方,但这很难做到,因为南方也拥有庞大的舰队。美国海军中,虽然大多数士兵都是北方人,因为北方的远洋运输传统,让北方的水手更多,海军士兵招募自水手。但因为美国大建海军,主要是担心巴拿马运河开通后的加勒比后院安全问题,因此大量军舰一直就驻扎在南方,战争爆发后,南方各州就近扣押了这些军舰,驱逐船上的北方士兵,将军舰编入南方海军。美国60艘铁甲舰中,南方得到了其中的23艘。

尽管北方得到的更多,但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封锁漫长的南方海岸线基本不可能。

构成双方对外进口武器的唯一障碍,主要还是财政问题。美国是一个州权大过联邦权的国家,联邦政府的主要财政收入来自于关税和出售公共土地,只能够维持政府的曰常运营,对庞大的军费幵支来说只是杯水车薪。美国南方联盟国出台了自己的宪法,但宪法内容甚至是逐字逐句照抄美国宪法的,联盟和州政府的权力划分相比脱离美国联邦之前没有改变。

所以战争爆发之后,南北双方面对的都是一个资金紧张的问题,北方的林肯总统宣布开征个人所得税、提高关税等措施来筹集资金,但发现征税只能满足十分之一不到的军费,借钱是不可避免的。

纽约金融业的发达程度,已经可以让美国联邦仅仅依靠纽约市场,就能得到进行南北战争这种规模的战争融资,历史上美国国债在内战期间,从6500万美元,飙升到了27.56亿美元,扩张了43倍。

南方没有金融市场,战前南方进出口贸易的融资,主要也是依靠纽约,纽约港的银行家,跟南方的关系甚至比北方更紧密,因为棉花才是美国最重要的出口产品,南方才是纽约金融市场最重要的客户。因此一开始,纽约是反战的。

战争开始后,南方无法跟纽约做生意,让许多纽约银行家对联邦十分不满。但让南方陷入了困境,靠征税北方都无法解决军费问题,更何况南方了,南方政府开始寻求国际贷款,虽然外交上,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大国的承认,但是却在许多国家都派出了代表,可以跟各国进行非官方会面。

甚至可以通过私人渠道,从私人银行家手里借款,南方联盟已经公开寻求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帮助,但是失败了。罗斯柴尔德家族,认为借款给南方是一笔风险太高的投机行为,不符合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投资理念。但他们在法国找到了埃米尔厄兰格公司帮他们进行融资,埃米尔厄兰格公司帮他们设计了一种债券,用美国南方的棉花作为担保,只要南方的棉花还在,那么债券就有足够的偿付能力。

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资本输出国之一,美国南方自然也求助于中国的金融机构,其实主要是跟美洲公司联系,美洲公司就是美洲最大的国际金融集团。

美洲公司愿意提供战争贷款,但提出了一个要求:解放奴隶!

第五百九十九节 皇太子的大考

这个要求南方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如果愿意解放奴隶,也不至于开战了。

更何况他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们的税收还能支撑,他们还可以印刷纸币,而且他们暂时占有优势,最后他们十分乐观。

南北双方其实都很乐观,林肯对北方各州的要求,只是进行三个月的动员,他认为战争九十天之内就能结束,南方则向来看不起北方人。庄园主们习惯了起码打猎,他们的军事文化更为浓烈,北方佬则被认为懦弱,无能,这显然是一种偏见,偏见来源于北方长期对南方的妥协。

南方并没有军校,但南方的大学中有官校生团,他们为軍队培养军官。西点军校虽然位于北方,但南方学员众多,连西点军校的校长都是支持南方的罗伯特李将军,战争爆发后,大量联邦军中的军官,辞去联邦軍队中的职务,加入联盟军担任高级职位。

战争爆发之后,蓄谋已久的南方联盟很快就打造了一支数量不多,但较为精锐的軍队,接连不断的取得胜利,很快就逼近华盛顿。

南方不肯解放奴隶,没能跟美洲公司达成协议,这让皇太子十分不满,不满的不是美国人不肯解放奴隶,中国皇太子根本就不在乎美国人用不用奴隶,他不满的是皇帝给支持南方设了这个限制,除非南方肯采取某种形势来解放奴隶,否则中国以及任何中国政府能够控制的力量,不得给与南方任何支援。

皇帝将政事再次交给了他,跑到了北方避暑,皇太子认为这是皇帝在难为他。

如果皇帝愿意支持美国南方,就应该直接支持,没必要设什么限制,如果皇帝不愿意支持,那么皇帝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皇太子都能看清楚,一个统一的美国比一个分裂的美国对中国的威胁更大,更何况皇帝呢。而且皇帝告诉皇太子,这是肢解美国的最佳时机。如果错过这个机会,美国将变得更加强大。

既然看的如此清楚,可为什么要设限呢,皇太子也有这个疑问。皇帝告诉他,如果南方不解放奴隶,则支持南方的道义代价太大,不能将中国跟支持奴隶制沾上边。而且不解放奴隶,南方很难取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皇帝要求皇太子能够让美国分裂,但又不能支持奴隶制,要求美国南方解放奴隶,在皇太子看来,这完全就是一个死结,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觉得,这是皇帝在难为他。

但他的朋友下野后开始从事议会政治,并且成功组建了一个士绅阶层组织,士绅公局的前丞相周观海告诉皇太子,这是皇帝给皇太子出的一道考题,如果太子完成了,皇帝有可能完全放权,甚至退位。

但这个考题目前皇太子还不知道如何作答。

周观海劝告皇太子不用着急,美国战况未明,暂时不需要介入。如果南方最后能打赢,什么都不用做,但什么都不做,也许皇帝无法满意,所以即便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也应该有所作为。

周观海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能做到丞相位置,哪怕是因为皇太子的提拔,但皇太子为什么不提拔其他人而提拔他,本身也是因为他能力更强。但当议会制之后,他迅速辞职,以此表示抗议。但之后反而投身于议会斗争中去,他坐镇京师,向各地的再也官绅写信,将完整的选举流程寄给他们,让他们找讼师完善法律手续,取得合法票数。在他的联系组织下,第一次临时国会中,士绅议员不过占了一半多,可之后的正式大选中,士绅议员迅速超过了七成。

可以说在周观海的组织下,士绅集团已经控制了议会,但他并没有滥用这种权力,而是在工会和商会的斗争中做壁上观,当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开始调停两方矛盾。他在议会中大玩权术,几乎将议会打造成了一个小朝堂。这是周琅也乐于看到的,一个混乱的议会,周琅宁可解散。他要的是秩序,至于是议会制,还是君主制,其实不重要。

周观海跟皇太子的私人关系极为亲密,他是工人的嫡系太子党首领,这个太子党可不是富二代,而是真正的以太子为首的政治力量。他们的命运,跟皇太子绑在一起,荣辱与共。周观海不愿做官,不是他不喜欢权力,而是知道,太子上不去,他就上不去。因此他一直在在野的位置上,为皇太子保驾护航,出谋划策,跟皇帝明争暗斗。

周观海告诉皇太子,议会这边不用担心,只要有需要,议会随时可以出台任何法案。

现在的形势是,必须等。等到事态明朗,美国人的内战迟早要结束,他还告诉皇太子,别看皇帝不在朝堂,但皇帝肯定有后手,即便皇太子的所有努力都失败了,皇帝肯定也安排好了一切,绝对不会让美国再次成为一个美洲强国。皇帝既然要美国分裂,美国就一定会分裂,但问题是,不能让皇帝的后手有可能启动,皇太子必须主导一切,这是皇太子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是让皇帝放心放权的考验。

至于皇帝的后手,周观海也说不好,他有几个猜想。一个是通过不受议会控制的海外公司的力量,这些海外公司权力很大,谁也不知道皇帝在里面安插了多少人马,一个美洲公司就足以操纵美洲局势。另一个可能是皇帝三年前扶持的印加王国,这几年德国人控制了墨西哥,朱家也控制了印加王国。德国人在没有任何根基的情况下,靠十万軍队控制了墨西哥,而朱家在印加王国渗透了几十年,控制起来更加容易。现在的印加王国,已经是一个人口一千万,主要由印第安人为主,完成了中央集权和编户齐民的美洲本土国家。

皇帝会以何种形式干涉,不得而知,但肯定会有。

周观海为皇太子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他认为在美国战局明朗,只要任何一方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后,皇帝肯定会启动干涉,而皇太子必须在皇帝介入之前,迅速掌控局势。

根据实力对比,周观海认为南方获胜的可能性不大,皇太子能为南方提供的帮助有限,一是军火,而是军费,但这些都必须在南方废除奴隶制的情况下,才能明目张胆的帮助她,否则就违背了皇帝的要求。

在南方基本上不可能废除奴隶制的情况下,要帮助南方,而且要赶在皇帝后手启动之前介入,就必须采用一些特殊手段。

首先是让北美领地在边境增兵,名义十分好找,保境安民,防止流寇进入中国境内。一方面,这会给美国人增加压力,因为他们弄不清中国的目的,就必须保留,两国之间可是爆发过战争的。但这不是周观海的目的,这个简单的行动,只是为了方便在突发事态下,比如突然南方崩溃的情况下,方便进驻南方。

另一个原因,则是中美边境主要以密西西比河为界,这条河流可是界河,而且两国之间有自由通航协议,軍队部署在河边,方便控制航道。这样就能保证美国北方很难对南方彻底实行封锁,中国始终可以向南方输入武器等物资。第三个原因,部署军队之后,可以不时跟在边境战斗的美军,主要是跟北军制造一些摩擦,为将来介入制造舆论。

但这些只是准备,后面的情况,周观海认为只有等。因为皇太子的对手,不止是美国,还有皇帝!

因为皇帝如果要介入美洲的话,他不可能贸然介入,必然有一个契机,以皇帝的性子,不可能等待,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也一定会制造一个机会,只需要等待,看看皇帝露出一丝一毫的布局,然后顺势而为,不但事半功倍,而且能够取悦皇帝。

这时候世界上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座宏伟深宫之中,一老一少两个中国面相的人正在商谈。

年轻人身穿长衫,老人则穿着龙袍,这龙袍按照规制,是藩王袍服。

“殿下,废奴势在必行,或早或晚。或者在今朝,或者在日后。今朝废奴,陛下尚有余力,若他日因黑奴揭竿而起,为之晚矣!”

年轻人劝说着。

老人却摇摇头:“本王又何尝不知,但本王年迈,经不得风雨了。只想安享天年!”

年轻人道:“法国大革命后,复辟的路易十八说了一句话,他担心他的下一任帝王不会死在凡尔赛宫的床上。果然,他弟弟查理十世即位后,很快就被起义军赶走了,最终客死他乡!殿下,不能给后人留麻烦哪。”

年轻人叫做周勃,野心勃勃的勃,他姓周,但他不是中国皇族,而是非洲公司高层。非洲公司中,最初的总督姓谢,但管事的一直是周官家族,因此之后周氏势力在非洲公司就盘根错节,跟美洲公司里的朱氏家族一样,背景很深。

美国南北战争爆发之后,周勃悄然来到三羊城,一个月之后,南非王国宣布废奴!

第六百节 南非废奴(1)

南非王国联合非洲公司,宣布在非洲废除奴隶制的消息,瞬间轰动了全世界。

因为这个默默无闻的国家,悄无声息间,已经发展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国家之一。

南非领土,从非洲最南端,向北一直延伸到阿比西尼亚高原和刚果河流域,占据了百分之四十的非洲领土,零度面积高达1000万平方公里以上,在全世界,仅次于中英两个拥有广袤海外领地的国家。这样一个国家,不管他多落后,都不可能没有影响力。

但是,这个国家的奴隶制比任何国家都要根深蒂固,他废奴的难度当然更大。

因为在这个广袤的非洲国家中,人口已经超过一亿,但是其中的黑人奴隶,就高达四千万人,光是奴隶的数量,就超过绝大多数国家的数量。她现在宣布要废奴,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这样一个国家,之所以在世界上影响力一直不大,主要是她很少在世界上独立发出自己的声音。但南非王国自身的综合国力,却绝对不弱,高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

原因很简单,非洲这样的地区,尤其是非洲南部,开发条件是相对较好的,南部不像北部,除了西南部地区,有纳米布沙漠和卡拉哈迪沙漠两个不算太大的沙漠之外,大多数地方降水、日照条件都能够满足农耕要求。

这样的土地,一直控制在黑人部落手里,显然很难利用,较好的自然环境,较容易从自然界获取食物的特点,反而可能让黑人部落的技术能力长久保持落后,因为他们不需要改进工具,就能维持生计。这样的土地,控制在西方资本手中,可以被利用,但也很有限。因为资本只会注重最容易开发的部分,而忽视那些难以开发,但却有开发可能的地区。而且资本会引入大农场、大牧场制度,经济效益极佳,但能养活的人口极少。

但这样的土地,控制在一个农耕文明手中,爆发出来的力量是超乎想像的。南非王国早期的开发者是蒙八旗为主的势力,在德楞泰这个蒙八旗悍将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在南非占领了一块土地。不久之后,主力其实就慢慢转为汉人为主了。中国皇帝为了维持稳定,对国内采取了长期的高压统治,在一个王朝更替,工业革命同时进行的超强难度的社会转型期,社会治安不可能良好。对于暴力犯罪,尤其是有组织的暴力犯罪,处罚措施极其严格,基本都是流放了事。

因为皇帝不希望不安定因素流入中国重点开发的殖民地,所以流放的主要地方,就是白给皇帝都不想要的非洲,通过非洲公司之手,将大量罪犯流放到了病菌极多的非洲,对很多身体弱的人来说,无异于宣判了死刑。

南非王国却通过跟非洲公司合作,接受了大量的中国人。至少在持续三十年间,南非大量接受来自中国的流放犯人,最高的时候一年甚至要接受高达三五十万人,平均下来,每年也有十几万人,三十年下来,流入南非的中国人数量高达五百万。

这五百万人中,虽然有一些是真正的人渣败类,是坑蒙拐骗之徒,但也有一些,其实道德上没有瑕疵,只是在社会变革的时代,对皇帝追求的稳定构成了威胁。比如早期一些工会分子,他们很多并不是自发的,而是一些留学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在欧洲接受了当地的工人学说,回国之后,抱着一种人类最朴素的道德感,希望为工人争取利益,但早期不成熟的斗争方式,让他们的行为往往被当作帮会斗殴,对付帮会斗殴,皇帝的手段极为很辣,为了防备帮会传统的抽签决定死士的方式,皇帝出台的法律规定,先抓首领,然后骨干,最后才是直接参与者。这样许多早期的工会首领,就被这样发配到了非洲。

虽然后三十年,非洲公司流放基地改到了自己直接统治的刚果河和尼日尔河流域之间的领地上,但五百万涌入南非王国的中国人,已经繁衍出了超过两千万的后人。这两千万人,可想而知不可能是纯种的中国人,流放的犯人主要是男人,即便有各别能将自己的家人也接到非洲团聚,绝大多数或者在十五年流放期满之后回国,或者只能在非洲落地生根,繁衍下一代。作为流放犯人,除非极个别能力确实出众的,绝大多数只能跟当地黑人女子婚配,所以五十多年间,非洲诞生出了一个两千万人的中国人和非洲人的混血族群。

纯种的中国人有没有,也有。德楞泰当年带着少部分蒙汉八旗进入非洲,面对的是数量众多的黑人,两相对比之下,强烈的身份认同马上就出现了,跟满清入关之后一样,他们在种族消失的危机感之下,采取了严格的婚姻限制,严格限制满蒙族人跟当地黑人通婚,至于蒙汉之间的限制,其实在非洲,蒙汉族群已经将自己当作一个族群认同了。

最早期的中国人,或者称为华人族群,就是这批蒙汉旗人。之后通过各种方式,比如经商、流放进入南非的中国人,同样开始分化,经商的,或者那些敢于冒险充当补奴队的悍勇之士,侥幸活下来积累了相当财富后,就成为有头有脸的上层,然后跟这些蒙汉旗人通婚。但更多的,还是积累了财富后,从国内借来家眷,或者从国内娶一个贫寒家庭的女子为妻,然后在非洲传宗接代,最后老的时候让子嗣继续经营,老夫妻则衣锦还乡。

由于满蒙旗人数量太少,嘉庆还在伊犁的时候,就断绝了为德楞泰输送人才,当时进入南非的旗人总计不到五万,能撑过最初的创业期的,只有一辆万人,因此华人主体渐渐是后来通过其他方式进入南非的移民,蒙汉旗人和保持内部通婚的上层移民华人一起持续扩大着华人群体。

渐渐在南非王国中形成了这样四大族群,其中早期蒙汉旗人成为最早的权贵,他们占据了大量的土地,建立了规模庞大的庄园,后来的华人移民则分化出富甲一方的富商,财雄势大的补奴队首领,和更广大的普通华人,这些人中蒙汉旗人和富商、补奴队首领阶层融合,形成一个权贵阶层,能够有余力保持自身血统,却达不到权贵的中产阶层,以及人数最多的底层华人。

这样的上中下三级华人族群总计只有五百多万人,但却占据着绝大多数社会财富,即便是最底层的华人,生活上也比其他族群更容易一些,类似南非种族隔离时期的白人。这些华人主要生活在赞比西河以南的老南非地区,这个地区是德楞泰时代就扩张抵达的版图,有两成人口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布,主要是城市里的商人,官员,农场主等等,但他们都跟南部的华人社区保持联系,渐渐形成不与外界通婚的文化。

两千万混血,分布也很广泛,比华人更平均,但也有六成人口生活在老南非地区,他们的最上层已经可以跻身中上层社会,中间阶层只能跟普通华人处境相当,绝大多数也是社会下层,称不上富裕,但能温饱。

人口最多的,是高达八千万的黑人。在奴隶制帝国扩张时期,大量黑人部落被摧毁,有的正部落的沦为奴隶,不是被贩卖到美洲、阿拉柏地区等奴隶制社会,就是被贩卖到南非各地充当包衣。但在扩张之中,有些黑人部落和部落首领不但没有被摧毁,反而选择了跟统治者合作,也就是说,他们跟南非王国结盟,不但没有在政府过程中消亡,反而实力大增。这些部落首领成为了黑人奴隶主,学习华人经营包衣庄园,普通黑人则成为自由人,也有少数成为奴隶主的。

这些奴隶主黑人和自由黑人,人数高达两千万人。他们主要生活在自己的传统地区,比如老南非地区的祖鲁地区,但更多的还是生活在赞比西河以北的广阔新南非地区,这里主要是后来苏冲阿政府期间形成的,苏冲阿时代,已经停止了政府主导的征服行动,主要是民间补奴队自发的向北扩张,目的是得到奴隶,土地的占有则是附加结果,而土地主要被政府直接没收,以地价卖给奴隶制开辟庄园。

除了这些保持了自己生活传统的黑人部落,还有两千万分布广泛的自由黑奴。他们主要是因为各种原因得到自由的黑人,有的是为主人立下功劳被释放的脱籍包衣,有的则是以自己的办法,给自己赎身,或者亲人帮自己赎身,然后入籍成为编户民的。这两千万黑人,分布十分平均,而且跟华人有某种依附关系,以工人、自耕农和佃农为主。也有少数聪明的,转为地位较高的工商业阶层,或者管理身份的庄头,但极少有官员。

自由黑人总计四千万,分为部落黑人和编户黑人两类,部落黑人依附于黑人奴隶主,编户黑人则依附于华人社会,成为华人社会的底层群体。

在自由黑人之外,还有四千万黑人,就是典型意义上的黑奴了,在南非王国称为包衣。虽然其中不乏那些跟主子关系极为亲密的户内奴才,他们充当庄头,仆役,经济上甚至比自由黑人还要好一些,但绝大多数生活是很困苦的,没有人身自由,没有私人财产。这四千万人中,有三千万都属于上层华人,少部分属于黑人奴隶主。

要解放的,就是这些人。

周勃之所以能说服花沙纳这个文人气很浓的国王废奴,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些年随着经济的发展,黑奴的反抗越来越严重,不是发生暴力性抗争,甚至因此引发了长达三年的边疆黑奴动乱,黑人们甚至一度建立起了一个赞比西王国。参加叛乱的不止有黑奴,还有大量的部落黑奴,编户黑奴,甚至一些下层华人都参与其中。经济发展带来的社会问题十分严重,这是任何社会都会出现的现象,不过在南非王国跟种族压迫结合了起来。

南非之所以出现这些问题,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的发展已经对传统农业社会产生了冲击,南非已经不完全是一个奴隶制农业社会,而是一个工业已经开始发展的前工业化社会!

第六百零一节 南非废奴(2)

南非早期发展期间,主要就是华人征服时期,这一时期尽管不断的战争,但都是征服战争,反而没多少内部矛盾,国家急速扩张,秩序稳定。

从中国带去的,即便是有些退步的包衣制度,依然比当地的氏族部落更加严密,组织力更强,说白了就是有先进性。

于是奴隶主不断购买奴隶,开辟新的庄园。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华人,他们带来了农业技术,将这些技术在非洲推广,对当地经济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提升和发展。结合当地的自然条件,创造出来的财富,是非洲历史上无法想像的。

这个扩张期维持了三十年,到花沙纳执政时期,扩张渐渐结束,花沙纳开始更多的采用传统的编户齐民政策来管理国家,此时的南非王国扩张期停止,但发展速度并不慢。只是从对外扩张转向了对内开发,国内有大量无主的皇帝,连绵的非洲大草原,热带雨林,原始森林,都需要开发。

但这个对内开发,并不仅仅是农业的开发,以金矿为主,工矿业技术引入,工业也在同步发展。时至今日,南非依然有大片土地未经开发。广袤的草原上,野生动物成群。这怎么看,也不能说是一个完全开发起来的国家。虽然南非有一亿人口,但有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依然可以说是一个地广人稀的国家。

农业问题自不用说,花沙纳以及大量涌入的华人,他们必然会打造一个农耕社会,结合南非的奴隶制,一家家大庄园面积广阔,即便是败家的富贵子弟,也有一两百亩祖宗传下来,并且归入祭祀产业,受法律保护,即便官府抄家都不会动的祖产。

但慢慢出现了一些自耕农,小地主加佃户,自耕农兼佃户,自耕农兼地主的分化。这样的农业经济,必然是要求自由农业劳动力的,客观上对奴隶制造成冲击。即便不是有意的,窝藏逃奴,或者误用逃奴情况也是有的。

工矿业的发展,比如南非的金矿,因为主要是非洲公司在经营,早期谢清高在的时候,道德水准较高,他虽然迫于无奈也只能购买奴隶采矿,可谢清高往往很快就把奴隶解放,对奴隶采矿给予工资,并且工资还不算低,光是一个金矿,这些年制造出的自由黑人就高达三五百万之多。

另外在老南非地区,尤其是沿海地区,形成了规模相当大的初级加工业。当年遭到流放的许多犯人,他们中有工人,甚至是技术工人和管理层,他们既不肯在南非政府的有意帮助下去拿着资助开发荒地,然后购买奴隶做奴隶主,也不愿去做补奴生意,许多从小生意做起,最后开办各种工厂。

南非王国土地广大,种植园经济往往更追求效益,羊毛棉麻等经济作物产量巨大,对这些原材料进行初加工,然后出口的生意有利可图,沿海、沿河、沿交通要道形成了连片的工业区。

可以说,南非管理相对粗放的社会,反而比森严的满清工业发展要好的多。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们长期缺乏商业管理能力,许多商业政策干脆都是被非洲公司管理,海关、铁路、矿产,大都被非洲公司控制和经营,或者由非洲公司拍卖给其他商业公司经营,收取管理费。

这些工矿业发展起来后,他们对自由劳工的需求更加迫切,购买奴隶的一次性投入太高,让利润率不高的初级加工业很难支撑,所以他们才是最大量使用逃奴的产业群体,跟奴隶主阶层矛盾很深。

即便如此,在一个拥有广袤的可开发土地,农业开发还没有饱和的情况下,非洲公司能说服南非王国废奴,还是因为他对这个国家的影响力太大,甚至可以说,随时可以颠覆这个庞大的国家。

非洲公司不但建造并掌握着南非王国铁路网,港口码头,重要矿产,而且还提供了南非王国近三分之一的税收,其中一半是来自于金矿。南非金矿每年产量一千万两,折合四百多吨,其中利润就高达五六百万两,非洲公司一直按照协议,分给南非政府一半利润。

非洲公司还利用这些黄金,建立了银行,非洲银行已经成为世界上黄金储备最大的银行之一,垄断了南非的纸币发行,为南非政府持续提供贷款。利用金矿利润,贷款利润,又在南非开发其他矿产,经营其他产业;最重要的是,修建了一条以南非京师三羊城为中心的铁路网,总长度已经超过了十万公里,是世界排名前三的铁路网,仅次于中国、美国,甚至比英国铁路都长,只可惜南非面积太大,如此长度的铁路线洒在南非的国土上,也相对稀疏,只能将重要城市和港口连接起来。

如此程度的控制力,加上中国的影响力,当然能够说服南非废奴。

毕竟花沙纳国王心里很清楚,他的家族能在南非享国,是靠着谁。花沙纳家族脱胎于嘉庆时候的蒙八旗权贵阶层,但很快就跟满清决裂,之后战战兢兢,一直是非洲公司风雨同舟帮助他们走到了今天,中国人都念旧。

在政治上,他们依附于中国,接受中国皇帝的册封,年年节礼不断,相当谦恭。由于扩张过快,过大,又过于轻巧,始终都没有形成一个强有力的政权。花沙纳政令能够强力执行的区域,仅限于老南非。国内大量的矿业巨头,商业势力,种植园主,这些经济势力跟自主部落勾结,让国王投鼠忌器,不敢动。边境地区甚至一直存在着各种补奴队演化来的军阀,这些大军阀占据着十万百万亩的土地,拥有矿山、农田、奴隶,私蓄着成千上万的軍队,在国际上继黑森佣兵之后,成为新的雇佣兵势力,一旦国王要动他们,串联起来,就是百万大军。

边境佣兵集团控制着上百万私人武装,腹地部落势力控制着两千万自由黑人,都是国王压制不住的势力,内忧外患之下,更大家了南非政权的凝聚力,让他们只能依附于外力,其实也就是中国的代表非洲公司。

所以尽管欧洲各国因为南非庞大的规模,都想南非派遣了外交代表,跟南非进行通商,但南非却一直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普通的藩属国,将外交权委托给了中国,这才让他们在世界上的声音很小,没什么国际影响力。

即便这样,周勃能说服花沙纳废奴,也是给了对方大量的保证,否则不是花沙纳不想废奴,而是无力废奴。老南非地区还好说,有一个大一统的官府机构,有官僚集团管理。但部落地区,边境地区,一定会叛乱。没有非洲公司的保证,花沙纳绝不敢走出这一步。

可一旦有非洲公司的保证,花沙纳不但敢做这件事,而且是积极的想要做这件事,因为内地的部落,边疆的军阀,早就是他的心腹之患了。正好借非洲公司之手,除掉这些势力。

但非洲公司的目的是废奴,而不是打仗,因此他不愿意把奴隶主阶层逼急了。花沙纳的目的是削藩,也不是打仗,能不打仗而削弱部落和军阀的势力当然更好。非洲公司提供的方案,恰好有可能不流血而达到目的。

废奴分三部分:第一部分,一次所有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黑奴;这一部分,因为没有完全劳动能力,基本上奴隶主在养奴隶,因此解放这批奴隶奴隶主的反对声音更小;第二部分,政府一次性赎买五十岁以下有劳动能力的黑奴,这部分黑奴处于壮年,不给钱,奴隶主是不可能交人的;第三部分,是解决五十岁以上老年黑奴生计问题,政府要求这些黑奴继续按照原来的方式生活在主人家中。

可以说这种废奴方式,是救赎一部分,牺牲一部分,赎买一部分。政府承担的是青壮年黑奴的成本,奴隶主承担的是老年黑奴的成本,废奴的成本由政府和奴隶主分担。

最难的,其实并不是废奴的程序,而是如何保证废奴后的社会治安,核心是切实解决奴隶的生存问题,否则解放后的奴隶会是一个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

政府给予奴隶主十年期的免税政策,这不仅仅是对于奴隶主的安抚,减少奴隶主压力,也是减少奴隶压力,如果奴隶主破产,自然没能力养活数以百万计的老年黑奴。政府接过来安置的话,成本高不说,效率也低。另外这些老年奴隶,已经在奴隶主的家庭生活了大半辈子,只要奴隶主不是冷血,多少都有些香火情,在给他们免税的情况下,要求他们负担养活这些人的义务也是能接受的。

同时要求,解放后的奴隶,在找到工作,能够自力更生之前,依然留在奴隶主家中,奴隶主有监护义务,可以让他们按照旧有方式劳动,但要保证他们的生活。这是为了保证突然脱离主人和旧有社会关系后,奴隶变成了流民,造成社会动荡。

第六百零二节 给美国树立标准

废奴对政府方面的困难,在于要化解废奴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同时还要承担巨大的财政压力。首先是支付给壮年奴隶的赎金,四千万黑奴中,青壮年超过一半,两千万黑奴的赎金,按照市价是一笔巨大的资金。以南非平均奴隶身价,大概是遵循原产地原则,比美国要低很多,美国南北战争之前,虽然奴隶单体价格波动很大,甚至出现个别奴隶能卖数千美元的个例,历史上,南北战争钱,美国男性壮年黑奴的平均价就是二十五英镑,印第安人只值十磅,白人契约奴也是十镑,华工的价格最便宜,只有五镑。

黑人比印第安人和被贩卖的华人猪仔更贵,原因不是以为你黑人身体条件更好,比其他人种更能干活,而是黑人性格隐忍,不会反抗主人的指示,会忠实地执行主人的命令。而其他人种的奴隶,在极端压迫之下,都会进行激烈的反抗,中国人往往以为自己是最没反抗精神的民族,但中国农民起义的数量,是世界上最多的,也只有中国农民起义成功后能当皇帝。所以,白人、华人、印第安人虽然价格更低,但是农场主仍然青睐黑奴。但当后来可以自由雇佣华工的时候,吃苦耐劳的华工,反而成了最受欢迎的,连欧洲最勤劳的爱尔兰人都担心被华工抢了工作,掀起了排华浪潮。

在南非市场上,也是如此,白人奴隶这里也有,北非的阿拉柏人曾长期贩卖白奴,除了女人之外,男人并不受特别欢迎,一直到奥斯曼帝国被希腊人赶到下亚细亚半岛之前,都一直在从保加利亚等地贩卖白奴。南非主要还是黑奴,一个成年黑奴的价格,只有美国的一半,十到十二英镑不等。女人价格更低一些,一般在八到十英镑之间。均价基本上就是十英镑。

两千万黑奴,可就是两亿英镑,这对南非王国来说,是一笔难以承受的巨款。尽管有一些工业,但依然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而且富的是一群奴隶主,国家财政却很低,因为他们执行的是传统的轻徭薄赋制度,农业税本就很低,官府机构十分简陋。每年的税收,虽然高达3000万两黄金,折合一亿六千万英镑,可每年的财政最多勉强平衡,经常是入不敷出,需要进行短期接待才能在年底平衡财政。

这种情况下,让南非在拿出两亿英镑来赎买黑奴,真的压力很大。

非洲公司的方案是,公司担保,为南非王国融资,分十年期偿还,利率低至三厘,基本上享受的是中国的国债利率,这是无论如何以南非的信用借不到的低息贷款了。本息总计两亿七千万英镑,每年需要偿还两千七百万英镑,尽管同样沉重,但不至于破产。

与长期负债相比,可能带来的预期收益,却让花沙纳在得到非洲公司全力支持的承诺面前,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废奴的决定。

结果就是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奴隶制国家,迅速宣布废奴,非洲公司唱了一番高调,表示一定鼎力支持南非王国的废奴行动。

在全世界都关注南北战争的情况下,西方国家也只是欧洲关心一下废奴带来的影响,比如他们对南非的贸易下降了几个点,南非的原材料出口下降了几个点,或者是南非的一些小规模叛乱问题。

但从一开始,中国政界就摸到了这个脉络,尤其是周观海等太子党势力,他们立刻将此跟美国联系了起来。皇帝要求皇太子给美国南方施压,让美国南方的美利坚联盟国废除奴隶制,皇太子还没办成呢,南非这样一个跟中国海外公司关系紧密的藩属国倒是率先宣布废奴了,其中如果没有文章,周观海打死都不相信。

将南非跟美国南方的奴隶制问题联系起来容易,但要彻底洞悉皇帝的意图还为时过早,不过周观海马上就有了自己借题发挥的思路。他决定尽快动手布局,不给皇帝时间,最好能直接打乱皇帝的本来计划,甚至让皇帝不得不跟着自己走,那样就完全掌握主动了。

美国的战事一时半会还分不出胜负,周观海和皇太子不知道的是,战争发展跟历史上稍有不同,由于中国在边境部署重兵,导致南北双方都没敢在西部进行大战,都在西部采取防守态势,极力避免中国介入,因为双方都不太放心中国的态度。对北方来说,他们发现中国士兵在边境时常挑衅,动辄演个习,越个界,美国总统多次命令西线部队约束自己,不要跟中国人起冲突;对南方来说,中国对他们的态度很明确,希望南方废奴,南方也担心中国在密西西比河一带部署軍队是针对自己。

双方都担心中国,所以都不敢在西线进行大战,都在采取守势。因此都不约而同的将主力集中在里士满到华盛顿之间的一百多公里范围内进行反复拉锯,死伤极其惨重,但你来我往,没什么决定性战役。战争进行了短短三个多月,双方各自死伤都超过了三万,而且林肯认为的三个月战争和南方认为的短期战争论调都已经事实上破产,战争开始向长期化发展,双方的财政和兵员都开始出现问题。

财政问题还容易解决,不过是压榨一下民众,印刷纸币都能解决问题,历史上,南方就靠发行纸币压榨了17亿美元的资金,然后是大量种植园主战后破产,现在才刚刚打了三个月,甚至连印刷纸币这种饮鸩止渴的办法都需要用,热情高涨的民众手里的黄金还没有耗尽呢,他们有的是爱国热情购买政府的债券。可问题是,兵员,热情的女人和种植园主提供不来兵员,北方的募兵制和以州为主的民兵制度也解决不了问题。

在双方都凑不齐志愿为国捐躯的青年时,征兵制就自然而然的被提上了日程,人口比北方要少的南方邦联最急迫,开始在邦联国会上谋求通过《征兵法案》,要求所有身体健全的18到35岁白人男性服役三年;北方联邦试图通过《民兵法案》,希望给予黑人成为士兵或者劳工的权利,希望这样可以得到一批黑人青壮年支持战争。

历史上当民兵法案无法满足要求之后,北方又通过《招兵法》,要求每个州都需要完成固定的征兵人数,志愿兵数目不够,就强制征兵来凑,所有20岁到45岁的男性公民,包括提出入籍申请的移民,都需要服役。一大批刚刚踏上纽约港口,操着欧洲各个国家语言的移民,尚未呼吸到美国“自由”空气的时候,就先被港口上等待的征兵官员拦下,告诉他们光荣的成为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士兵,套上军服就往战场上送。甚至因此在纽约爆发了暴动。

一时间法案是无法通过的,必须得等到战场上有足够的压力,才能促进法案通过,这是他们实行的这种制度的通病。

此时周观海的行动开始了,在皇太子的操作下,中国一直跟美国双方同时保持着联系,这一次皇太子亲自会见联盟国代表,告诉对方,是否可以考虑一下一个废除奴隶制的期限,比如十年,甚至二十年,给国家一个缓冲。

南方联盟的代表很清楚,奴隶制在全世界都没什么好名声,不管南方如何包装奴隶主和奴隶之间的温情,都无法让人信服,因为从来只有奴隶翻身做奴隶主的,没见过那个奴隶主破产后卖身为奴的。

因此联盟代表也不辩驳,只表示他本人也不支持奴隶制,但任何废除奴隶制行动,在战争期间都是不合时宜的。南方社会的基石是奴隶制,奴隶主的主要财产是奴隶,那么国家的主要财产也就是奴隶。许多奴隶主都以奴隶做抵押借债,一旦奴隶废除,他们只能破产。

代表没发说出来的,是奴隶主债务间接是帮助了国家的。因为真的有大量奴隶主负债购买政府债券,如果此时废除奴隶制,政府会失去一批以奴隶做抵押形成的资金,同时也让他们失去赖以为战的方向。

从南方这里继续没有结果之后,周观海为皇太子设计的第二套行动开始了,皇太子公开接见北方代表。不是表达支持北方,而是跟北方代表探讨,能否存在一种恢复和平的可能,让南方接受停战,重新加入美国,双方停止战争行为。

北方联邦对这个提议倒是颇感兴趣,因为就在战争爆发前几个月,还有美国政治家在华盛顿召开会议,希望能够弥合南北分歧,不希望战争的北方人是多数,林肯本人也不希望发生战争。而且北方一直很担心世界列强的介入,如果欧洲国家和中国承认南方,并支持南方独立出去,这对美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但这已经打起来了,此时说停战,几乎不可能了。

皇太子象征性的斡旋,只能是象征。

接着他就开始了第三步行动,开始公开发表讲话,批评南方的奴隶制。同时对南非的废奴给予高度赞誉。以中国的影响力,中国对南方的批评,让世界舆论一边倒的批评奴隶制,也纷纷评价南非的废奴运动。

无论从规模和难度来看,没道理南非人能废奴,美国不能废奴,不经意间,南方废奴成了美国废奴的一个标准,一个可以模仿和参照的对象。

第六百零三节 美国南北海战

美国南方遭遇的国际环境开始险恶起来。

之前他们已经跟英法建立了比较好的关系,尽管他们没有让两国公开承认南方联盟,但非正式的外交一直在进行,法国公司还在帮南方融资。两国的工业集团已经开始游说议会,让他们承认南方联盟。

为了给英法施压,南方甚至主动断绝了棉花贸易,此时北方还无力封锁南方,南方自己禁止了棉花出口,毕竟相对于出口换取的短期资金,对打仗来说杯水车薪。反而禁止棉花贸易,能给英法巨大的压力。

纺织业是英国经济的重要支柱,80以上的棉花进口来自美国南部。他们用棉花禁运给英国施压,导致棉花每磅价格从6美元,上涨至27美元。英国从美国南方进口的棉花从260万包锐减到7万包。英国纺织工业已经发展到了巨头时代,兰开夏国王棉纺厂一个工厂就能雇用30万名工人。现在没有棉花供应,工人也就无所事事。半数的工人不得不被解雇,兰开夏总人口的14处于穷困潦倒等待救济的状态,他们称此为“棉花饥荒”。

这场人为的工业饥荒不但导致英格兰北部人们的失业、饥荒和暴乱,但对美国南方来说,短期内却是有利的,因为棉花在他们的仓库里,欧洲的棉价大涨。他们以自己仓库里的棉花为抵押,发行的棉花债券,反而因为棉花价格上涨,提升了债券的价值。尽管南方开始战场上吃败仗,但棉花债券的价格却翻了一倍。

对英国来说,还算好的,因为英国的殖民地,尤其是印度殖民地,拥有庞大的棉花生产规模,只不过之前因为靠近中国,主要向中国出口,英国本土使用美国棉花更有价格优势,现在失去了美国这个原材料供应地,棉价大涨之下,印度的棉花是一个很好的替代。英国迅速在英属印度提高了棉花出口价格,印度棉花开始不向中国出口,而是向英国出口。因对向英国本土出口,属于内销,可以弥补高昂的出口关税。

英国此举导致中国市场的棉价也大涨了一半,复现了当年中英美战争期间,中国棉花价格暴涨,工人失业的状况。不过因为上次战争,中国在本国殖民地也大量种植棉花,中国在印度殖民地上的棉花种植,规模比英属印度还多,阿萨姆、孟加拉和印度河流域,连片的棉田,这次让棉农大大收益。而且中国还在非洲拥有规模庞大的棉花生产。棉花生产,一个是需要优良的日照,第二个需要丰富的用水,第三个则是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所以美国南方,以及奴隶制相对失业棉花生产。

但这几样条件,非洲其实也不缺乏,不提南非王国,就是非洲公司直属的刚果河和尼日尔河流域地区,既不缺水,也不缺日照,还不缺劳动力,缺的只是让当地习惯了打猎为生的部落黑人学会农业生产,让他们懒散的生活方式转变为定居的规律的生活习惯而已。非洲公司用了五十年时间,培养了黑人部落这种生活方式。也在这里打造了一个庞大的棉花产地,仅次于印度领地,是中国第二大棉花供应地。

有印度领地、非洲领地甚至南非王国和埃及也在为中国提供棉花,让中国的棉纺织工业不至于原料缺乏到要停工,只是原料价格大幅度上升,导致利润率下降和产量萎缩而已。

中国和英国都能找到替代原材料,法国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法国本土不可能提供足够的棉花,法国的殖民地也不适合生产棉花,法属北非沙漠地形居多,因此始终面临着缺水的问题,因此种植粮食还可以,种植棉花就不合适了。结果受打击最大的,是法国脆弱的棉纺织工业,他们的规模本来就小,根本就竞争不过英国货,加上原料的影响,以及英国商品的冲击,导致大量法国棉纺织工业破产。

法国立刻从欧洲第二大棉纺织工业国被德国超越,德国人得到了阿尔萨斯和洛林之后,才拥有了成规模的棉纺织工业,紧接着得到了墨西哥,这几年他们在墨西哥的统治,让墨西哥跟德国建立起来了更紧密的关系,而且有意识的推动棉花种植,不但大量容克资本在墨西哥经营棉花种植园,黑奴用不了,印第安人不好用,他们还可以大量雇佣波兰人,美国内战爆发前,由于美国跟德国关系的紧张,德国就已经将棉花进口地从美国转向了墨西哥,之前因为墨西哥棉花价格高,德国的纺织品竞争力还不够,现在美国禁止了棉花外运,反而让墨西哥棉花的竞争优势大幅度提高,德国棉纺织工业的竞争力,至少在本国超过了英国货,而且在欧洲范围内超过了法国货。最关键的是,他们之前就摆脱了美棉的依赖,让他们基本没有受到冲击,一直稳定生产,不但抵挡了英国商品的倾销,还跟英国商品争夺欧洲市场。

所以南北战争爆发之后,英国当然承受了巨大压力,可法国的压力更大,法国更希望南方尽快解除禁运。英法国内已经开始了是否正式承认南方联盟的讨论,纺织工业集团积极推动,官府也在积极回应,英法无限接近于承认南方。

甚至发生了一次,南方派遣的外交使团,乘坐英国商船前往欧洲,结果被北方海军拦截扣押,英国发出了措辞严厉的召回,林肯马上道歉、赔款,释放英国商船,目的是不给英国人任何干涉的理由。

美国南方信心满满,认为靠着棉花霸权,他们能让欧洲列强屈服,就好像后世他们的领袖以为凭借美国市场,或者美国高科技封锁,能让中国屈服一样。

但突然中国发声了,开始抨击美国南方的奴隶制,希望南方废除奴隶制,恰好深受中国影响的南非王国宣布废奴,这更让美国南方陷入不利的国际环境。

英法支持南方的舆论风险太大,而且这个风险已经不完全是道义风险,道义上,支持南方,当然有支持奴隶制之嫌,可历史上英国能为了鴉片贸易跟中国开战,大不了像鴉片战争一样,找一个贸易自由的假面具好了。而且他们找到了假面具,在话语权下,会让很多人信以为真,中国后世一些历史学家就坚持认为,英国人是为了贸易,而不是纯粹为了鴉片,孰不知鴉片贸易引发这场战争,在西方世界都是主流的公论。

中国参与进来之后,英法要支持南方联盟,不但要冒舆论风险,还有重大的政治风险,因为他们支持南方的话,中国支持北方,就算出兵参战,也打不赢。

这等于让南方彻底失去了国际承认的可能,也排除了英法对南北战争的干涉可能。

目前这种操作,可以说是皇太子一系的操作,如果是皇帝的操作,绝不可能如此。

如果让皇帝派系的黄求忧来操作,他肯定是拉拢英法,联合向南方施压,让南方尽早承诺废除奴隶制,然后调停美国内战,让美国分裂城两国。皇帝拿南非做样子,也不过是给斡旋找示范对象,绝不是打算单独干涉。但在皇太子集团的操作下,直接排除了英法,这就是后一辈比前一辈更具攻击性的地方。

南方自己禁运棉花,是一场政治行动,这场行动显然破产了。所以他们马上就开放了棉花贸易,但此时却发现,已经为时已晚。因为现在美国北方海军,已经有能力对南方进行封锁了。

开战以来,南北双方最初海军实力差距还不是太明显,但北方有一个工业体系,他们能自己打造铁甲舰。跟陆军不同,海军对人力的需求不高,对资源和生产力的需求更高。因此随着时间的退役,北方制造的铁甲舰越来越多。

南北方的海战一直不断,所有国家都派出观察员观战,希望通过铁甲舰时代最大规模的对抗,发现铁甲舰的缺陷和未来的技术方向。

一开始海战零零散散在南北双方的铁甲舰之间展开,双方都发现,铁甲舰很难击沉,他们装备的大量卡伦大炮对付木帆船具有毁灭性杀伤力,但对付铁甲舰,基本上没有杀伤,往往互相轰击一整天,都无法对铁甲造成实质性伤害。

美国的铁甲舰也跟其他国家一样,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五花八门,有炮房铁甲舰,有船列铁甲舰。主流是跟风帆战舰时代一样,两侧开炮门,装备大量的舷炮,但舷炮无论是口径,还是火力都不足。

渐渐的,美国人发现,那种船面旋台铁甲舰虽然大炮数量小,但口径大,火力猛,对铁甲舰杀伤较大。于是美国开始生产这种铁甲舰,并且安装火力更大的达尔格伦大炮,虽然只是一种滑膛炮,可是发射实心弹,能成功击穿铁甲舰的装甲。

渐渐的美国北方海军占据优势,先后击沉了十多艘南方铁甲舰之后,控制了制海权,而且从大西洋进入了墨西哥湾,封锁新奥尔良。

南方海军虽然也像采用新技术,可他们工业落后,委托英国制造的铁甲舰,一时半会也无法服役,改造的老船已经无法胜任新的海军时代。

美国北方则在工业和财政支持下,开始批量建造大型炮台铁甲舰,赶在所有国家之前,找到了未来铁甲舰的发展方向。

第六百零四节 开始干涉行动

随着美国海军的发展,自然而然的让某些海军强国感到威胁,英国人发现,美国的铁甲舰似乎太多了一些。美国北方打算一次性建造30艘新式铁甲舰,英国为了维持大西洋海军霸权,不得不立刻制定新的计划,他们雄心勃勃,一次性决定建造60艘炮台铁甲舰,用来替换陈旧舰只。

中国也吸收美国经验,决心打造新式战舰,比英国的野心更大,中国议会通过拨款,决定新建100艘新式铁甲舰,五年内完成,头两年每年建造5艘,作为试验和尝试,后三年每年建造30艘。

世界强国在铁甲舰时代十余年的摸索,因为美国内战这场检验,让大家明白了方向,终于开始了政治的海军竞赛时代。

主角依然是中英两国,而且这可能也是霸权争夺战有可能分出胜负的一个契机,因此双方都全力以赴,中国议会上,甚至以绝对票数通过预算。这笔预算,按照每艘铁甲舰10万两黄金计算,高达5000万两黄金,折合26000万英镑。

军备竞赛才刚刚开始,谁都没想过这对世界局势意味着什么,除了中英两国之外,其他各国也都还没有跟进。现在世界的焦点,依然是美国南北战争,围绕这次战争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北方渐渐取得了制海权之后,越来越多的舰队开始进入墨西哥湾,影响了这一带正常的商业贸易。

中国第一时间站出来,皇太子政府向美国发出了措辞强硬的照会,按照中国跟美国联邦的条约,密西西比河口虽然归属美国,但这条河是向中国开放的,中国有权力利用这条河流运输货物,因为在北方绝大多数地段,双方的边界都是密西西比河,美国封锁了新奥尔良,影响了中国的运输。

林肯政府此时极力避免列强介入,之前他们可以对英国赔款道歉,这时候更不可能对中国采取强硬态度,他们进行了一番解释之后,被迫放开密西西比河,允许中国商船自由进出这条河流,但依然禁止任何国家的商船进出新奥尔良,这座墨西哥湾最大的海港算是被封锁了。

这对中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为新奥尔良的区位优势,让它天然成为密西西比河流域的物资集散地,就好像上海对长江的意义一样。但现在的封锁,让更多的货物开始进入其他港口,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中国美洲领土上的休斯敦港口,中国人称之为休市。

休斯敦虽然没有跟密西西比河直接通航,但有铁路连通密西西比河上的重要河港路城(圣路易斯),以及堪萨斯河河港小石城,可以让货物很便利的绕过美国的密西西比州和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被封锁后,大量货物开始转向休斯敦出港,甚至连美国南方的货物,都开始走中国的港口出港,休斯敦彻底超越了新奥尔良,此后再也没有被新奥尔良超越过。

由于中国商船可以随意进出密西西比河,让美国的封锁小国大打折扣,除了新奥尔良之外,其他联盟城市,只要没有被美国占领,就等于继续跟外界保持联系,甚至一艘艘军火都继续往这里输送,这让美国联邦十分愤怒,加紧了对进入密西西比河流域商船的检查,他们扣押每一艘军火船,参与利润丰厚的军火走私的国家可不止一个,英国、法国和德国商人都参与其中。

这时候各国都提出抗议,最后强大的英国人的商船被放行了,法国商船被放行了,只有德国商船被扣押了。

通过几次战争,德国机械工业,尤其是军火工业迅速膨胀,已经成为欧洲仅次于英国,甚至能跟英国相比肩的军火工业强国,要知道普奥战争之前漫长的历史上,普鲁士打仗都是依靠英国军火,几次战争,让他们的军火工业,不但是产量,而且是质量上,都赶上了英国。克虏伯的火炮跟阿姆斯特朗的火炮,是欧洲最先进的后装线膛炮的代表。

这次战争中,德国大量向美国南方出口军火,仅次于中英,排名第三。可美国人不敢扣押在密西西比河上有通航自由的中国商船,不敢扣押摆明了走私的英国军火船,法国船也不闻不问,偏偏要扣押德国商船,哪怕德国人发出抗议,美国的态度也不改变。

这让德国民族主义者感到了侮辱,他们认为这是德国海军力量不足,让德国的影响力无法达到欧洲之外的原因,打造大海军的呼声出现了。

这股潮流之下,俾斯麦也不得不给出妥协,宣布建设德国海军。之前德国海军只有十艘铁甲舰,在欧洲甚至比不上希腊海军,而且都是老旧的小型铁甲舰,现在议会迅速推动,允许德国打造30艘大型铁甲舰为首的海军力量。

德国终于是加入了海军竞赛的序列中。

此时美国战争已经打到了第二个年头。

这次内战,比历史上更加激烈,因为武器更先进,火力更强大,但战术依然保守。

双方都使用世界上最先进的后装线膛枪作战,却排列着线列阵缓慢推进,这是真正的排队枪毙,跟历史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一样,优势火力对士兵的杀伤太过惨烈。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军在索姆河战役中一天伤亡就高达6万人。虽然美国人没有装备机枪,但双方都在用现代步枪大量杀伤敌人的同时,伤亡并不少,每次战斗扔下两三万死伤的情况比比皆是。

因此仅仅一年时间,双方就各自失去了十余万士兵的生命。战争进行到第二年,双方的軍队规模更大,战斗也就更惨烈。北方在先后通过了征兵法案之后,兵力大大加强。但征兵制度十分不公平,即要求各州按照人数派遣足够的兵员,又给予了富人特殊的照顾。征兵命令规定,如果能出得起300美元,就能免于服役。这给了富人一个合法的逃避兵役的渠道,美国一些富翁,比如摩根和洛克菲勒就是通过这种方式逃避兵役的。

300美元,对于穷人来说,可是一笔巨款,美国本国能拿出这笔先进的普通人都不多,更何况那些刚刚移民美国的欧洲移民呢。其中黑人和爱尔兰移民最惨,美国北方也有为数不少的黑人,他们的职业要么是在富人家中做仆役,要么就是做苦工,很少有上层阶层,结果大多数黑人就被强征了兵役,因为饥荒等原因移民美国的爱尔兰人同样如此,甚至一些爱尔兰青壮年男人刚到达纽约港,在发放居留证的同时,就被强制签署了“自愿服兵役”书,并立马抛妻别子地被送去前线!

这种不公平很快就引发了暴乱,纽约、波士顿、纽泽西、托雷多、俄亥俄、伊利诺、马萨诸塞等地皆爆发反征兵暴动。其中还是移民第一站的纽约最为严重,暴动民众冲击纽约的市政机关,到处放火,最后联邦政府调用海军军舰炮轰市中心,然后出动陆军进行无差别屠杀才将暴动镇压下去。

但这只是小事件,在行政机构没有瓦解的情况下,暴力机器的动员能力是超强的。北方的兵力持续扩大,已经将近两百万人。南方同样如此,历史上,内战打到后期,南方连12岁的小男孩也加入了战斗。如果说用童子军是民心所向,鬼才会相信。但后世有一些电影将其描绘成南方人的抗争精神。

南方的人力一直跟不上,因此兵力达到100万之后,就开始难以扩大,开始在每一场战斗中处于劣势。

在消耗光了最开始一批老兵之后,南方人的军官优势荡然无存,北方的人力、装备和技术优势开始发挥作用。

北方用密集的铁路线将士兵运输到各条战线,从肯塔基迅速攻入了田纳西州,攻占田纳西州全境之后,扶持废奴派势力,组建新的政府,西线美军继续向南推进,密西西比和亚拉巴马州先后经历战火。

东线,南方联盟只能将有限的兵力集中在里士满一线,拼命阻挡南下的联邦軍队,已经越来越无法支撑全面战争。第二年双方的軍队数量更多,但伤亡也几何倍增加,北方伤亡了30万人,南方伤亡了20万人,尽管南方占有技术优势,可南方的总体力量差距过大,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兵力缺乏,让南方联盟在西部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北方联邦军在这里不断取得战果,密西西比州,亚拉巴马州,先后失陷,联邦军开始向佐治亚州逼近。这让南方各州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裂痕,到底是集中兵力保卫共同的首都里士满,还是各州优先保卫家园,各方在国会中吵闹不休。

一年时间,就让联盟有些支撑不下去了,虽然还没有到12岁的小孩上战场的时刻,但财政已经到了极限,他们先是自己作死一般实施贸易禁运,接着北方联邦替他们执行禁运政策,他们想跟外界联系,也联系不上了。南方联盟严重缺乏资金购买军火,各种募捐,印刷纸币,手段都用上了,套取奴隶主们积累了几代人的黄金,但依然于事无补,武器弹药,药品都奇缺无比。

由于北方执行的解放奴隶政策,导致南方黑奴不断逃亡,而且还四处发动叛乱,政府却无力镇压。而且此时,即便有钱,走私的渠道也被联邦政府收紧了。以前他们还可以靠着密西西比河大大方方的从中国那边走私,漫长的大河是无法完全封锁的。但现在,密西西比州和亚拉巴马州相继失陷,联邦已经将南方联盟跟密西西比河彻底分开。

在这种情况下,南方战败已经是迟早的事情,很难撑过第三年了。于是联盟内部也开始出现各种声音,有认为应该跟北方和谈,北方的条件是解放奴隶,回归联邦。与其以解放奴隶的代价,重新回到美国联邦,那还不如以解放奴隶的代价,跟北方佬抗争到底呢,两年来的战争,让南北偏见已经转化为了仇恨,因为北方軍队的行为,实在是不想书中描写的那么光荣。

第六百零五节 被忽视的声音

其实即便在美国南方,奴隶也不是主要人口,一千八百万人口中,黑人还不到一半,那么剩下的另一半都是白人吗,也不是,混血极多。

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美国早期历史上,描写混血的极少,似乎美国人非黑即白,没有混血一般。事实上,美国混血并不比南美来的少。原本的历史上,美国人1850年做过一次统计,13的黑人中带有白人血统,而那些自由黑人中,则高达37带有白人血统,南方的黑人奴隶中,将近一成是黑白混血儿,而且是黑人特征十分明显的才算,那些带有少量黑人血统,容貌上无法判断的,则很难统计。被划为白人,家族史上带有黑人血统的,1790年就高达2,可想而知因为种族歧视问题,很多白人家族肯定会隐瞒真实情况的。

历史上,美国早期,北方移民中,是有黑人的,这些黑人虽然作为奴隶存在,但他们跟白人一样拥有土地,而且不是终身奴隶,时间一到,就会获得自由身份,可以算是一种契约奴隶,跟白人契约奴地位差不多,并不是后来南方实行的完全奴隶制。因此北方白人身上带有黑人血统比统计的可能多得多,大多数美国人都能把自己的祖先追溯到五月花号移民,中亚有些民族统计本国四成人群拥有成吉思汗血统,只是他们愿意将自己的血统追溯到某一个名人,而他们不愿意将血统追溯到黑人而已,反应的并不是事实。

美国南方作为黑人人口比例最高的地区,混血人种自然也更多,在一个白人与黑人之间存在主人和奴隶关系的状态下,混血是必不可免的,甚至所有外表看起来像黑人的女性,也会被白人侮辱,更何况那些真正的黑人女性了。有种说法认为,富裕家庭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在黑人奴仆身上失去童真的。但这种情况美国人有意识的避讳,原因主要是女权主义者后来日复一日的抨击,将其描绘成男人对黑人妇女的性剥削。这让美国只能对早期大量存在的黑白混血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似乎混血是后世发生的事情,很多影视剧、都很少涉猎混血这个群体。

在将混血视作污点的文化背景下,混血儿在美国的处境,甚至比南美还要糟糕的多。

许多有名望的美国人,通过各种稀奇古怪、强词夺理的理论来否认混血儿,就在内战期间,就流传着这样一种论点,“混血人是堕落、生育能力低、寿命短、容易得病”的劣等人。即便是战后,依然被认为,“种族通婚不仅是违反自然规律的,也会产生悲剧性后果。违反自然的结合所产生的后代,在生理发育和力量上都不如对方具有纯正血统的人。”显然混血儿的处境艰难,在受到社会排挤的情况下,导致生存都很成问题。

这种状态下,他们自然会不择手段求生存,从事非法事务也就自然而然了,就好比奴隶制时代的黑人极为驯服,到了21世纪,却成为最暴力的人群。南北战争结束后很久,美国种族主义者依然认为,“野蛮黑人几乎都是混血儿”,原因是“他们身上的白人血统使高加索人的勇猛取代了黑人固有的温顺和胆怯”,具有“野兽般残忍的本性和嗜杀的本能,魔鬼般的狡猾和贪婪”。

在普遍的种族主义大环境下,当然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声音,一些浪漫主义色彩的人,不但认为混血儿不是劣等种族,而且还是最优秀的人群。他们认为,“黑白混血儿是南方所能找到的最优秀的人种,他们非洲血统的母亲赋予他们良好的体魄,盎格鲁撒克逊血统的父亲造就了他们良好的心思素质。”

这种人很少,但总是能找到的。

蒙丘尔丹尼尔康韦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作家,是美国反奴隶制周刊的编辑。在这个时代属于先锋派,他出身美国南方,却是一个废奴主义者,跟这个时代,全世界所谓的进步组织保持联系,跟马教主长期通信。

林肯已经通过了废奴法案,他认为这是进步的,他积极在世界各地奔走。可惜作为这个时代的先锋派,他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人和势力。他的废奴观点,因为跟美国北方利益相符合,得到了面见林肯的机会。之后他得到南方废奴主义组织的赞助,前往英国游说,他找到南方联盟驻英法特使詹姆斯默里梅森,以“代表美国主要的反奴隶制人士”的身份,要求对方撤回对战争的支持,以换取奴隶的解放。

结果他的态度,让梅森很生气,也不符合废奴主义者的利益,他们停止了对他的赞助。他之后又擅自代表美国在英国发表各种言论,导致美国国务卿西沃德的反对,他被迫道歉,然后被吊销了护照,联美国都回不去了,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都不承认他。

几经周转,他来到了南美的印加王国。他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一方面是政治活动,另一方面是学术考察。他希望找到种族融合的证据。他看到中国人在这里的统治,对所有民族一律平等,编户齐民,不管是白人,混血还是印第安人,或者是华人,都享有同等的权力。所有人都需要纳税,所有人都可以通过考试成为官员,他对此很感兴趣。因为他始终相信混血是有利的。

因为他的身份,他成了印加国王的座上宾,时常跟国王讨论美国问题,尤其是种族问题。

“最理想的状态下,我认为黑人和白人混血是好事。在通常情况下,这样产出的后代健康、英俊、聪明。我相信这种结合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命中注定美国将培养一个新的,也是最优秀的人种。”

“您是说黑白混血吗?”

国王朱永问道。

康韦点头:“当然。难道您不认为混血人种在身体素质上更好,智力上也并不比其他种族弱吗?”

朱永点点头,叫过了几个侍卫:“您说的很有道理,我十分喜欢这些混血人,您可以看到他们身材虽然不高,但确实很强壮。”

这几个侍卫,都是混血人种,但他们显然属于印第安人和华人混血。而且他们并不高大,跟康韦印象中身材高大的混血人种不同。这主要是康韦见到的印第安人和混血人种,属于北美地区的人种。

某种程度上,人类的身材是受到自然规律影响的,越是纬度高的地方,体魄就更高大,东北虎比华南虎更强壮。有一种科学解释认为,环境越冷,动物体型越大,因为这样可以让内脏到体表的距离更远,更有利于保温。所以同等条件下,高寒地带的同类动物比热带地区更大。

人种上也如此,全世界基本上都是北方地区比南方地区人体更大。北欧人比南欧人更加魁梧,东北人比广东人更加魁梧。北美的印第安人比南美的印第安人更加高大。

尽管南美的混血族群,在身体上,并没有呈现出高大化特征。不管是白人跟印第安人的混血,还是华人跟印第安人的混血,其实身高上都略有下降,因为南美印第安人的体型本来就偏小。可是生物杂交带来的基因优势还是很明显的,混血人种更适应环境,身体更健康,体力更好,结合了父母双方的基因优势。至于是否更聪明,这个看不见的东西,白人和华人都不会承认,当地华人认为自己最为聪明,因为有统一的学校成绩作为对比,导致白人很无奈,但白人普遍营造出另一种舆论,他们强调白人更勇敢。

其实各个族群主要区别在于文化,白人更喜欢争斗。因此土生白人以及受土生白人文化影响的印欧混血人群,渐渐开始形成一股势力,他们热衷于选举。华人和受华人文化影响的华人和印第安人混血,则相对喜欢科举。才几年时间,就出现了在议会中土生白人势力开始占优,而在政府机构中,华人开始占优的情况。

朱永很清楚自己的支持者是谁,他更喜欢招募汉化的印第安人和华印混血军人,连他的近卫都是这些人。

“我认为外界应该停止对美国南方的支持,让黑人获得自由,然后美国将以黑人和白人血统凝聚成一个真正的美国人种。其中也包括中国对南方的支持。”

康韦已经考察过了印加王国的情况,混血比美国要普遍的多,因为这里的混血受到的其实更少,在西班牙统治时期就是这样,在中国人的统治下,歧视基本上消失了,至少在法律和政策层面上消失了,存在的只有文化上的隔阂。他认为这也是美国未来的方向。

朱永笑道:“您说错了,我认为中国并没有支持南方,当然也没有支持北方。中国在这场战争中是中立态度!”

康韦叹道:“据我所知,南方的军火至少有一半是来自中国。”

朱永道:“那只是一笔生意。即便中国商人不做,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也会做。”

朱永当然清楚军火交易的问题,因为美洲公司本身,就是这次战争中最大的军火商。

康韦道:“可如果中国能对军火禁运的话,我相信这有助于尽早结束美国战争。”

朱永摇头:“中国不止向南方提供军火,也在向北方提供。而且大多数都是私营工厂在生产,政府是无法阻止的。而且中国的政治,我个人也无法影响,尽管我是一个中国人。我倒是更感兴趣跟您讨论一下黑白混血人种的问题,或者一切混血人种的问题。因为我的国家也受到这个问题的困扰,各个族群都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和利益。您认为美国内战结束之后,人种问题能随之解决吗?”

康韦是一个学者,尽管他富有浪漫主义情节,但现实是,他的思想没人支持。废奴主义者都不支持,大量废奴主义者,其实都是白人,尤其是上层人物都是白人,他们废奴的根本原因在于道德,而不是他们没有种族观念,他们认为让黑人自由,这是一种高尚的道德,但让他们真心认为他们跟黑人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也无法接受。

康韦深知这些情况,他不由为美国未来的人种问题感到担忧。

康韦之所以能有认为混血人代表未来的思想,并不是幻想,而是有现实的基础。上百万不被承认,夹在黑白人中中间的混血人种,是事实存在的,他们的苦难比黑人奴隶还要深重,他们如果获得黑人身份,做奴隶甚至都比在社会上讨生活要容易。

这样的人群,心中势必压抑着巨大的愤怒,这股愤怒是可以被利用的。这样一个族群,在南美已经建立起了一个组织,但他们缺少一个有名望的领袖,朱永觉得康韦这种人十分适合担当这个角色。

所以在跟康韦会面之后,他迅速向这个组织推荐了康韦,对方其实没有拒绝的资格,因为他们依赖于美洲公司的支持。

第六百零六节 天下人皆为棋子

朱永看重了康韦,他觉得这个人,可以做将来南方联盟国的总统。尽管这个人身份十分特殊,他出生在弗吉尼亚州,家里本就是大种植园主,蓄养着大量黑奴。可他本人却反对奴隶制,甚至曾经亲自买火车票,帮他父亲的十几个奴隶逃往北方。

这次战争中,他的家族,他两个亲兄弟都加入了联盟軍队,而他却跑去了北方,得到了林肯的接见。之后废奴组织资助他去英国活动,结果他擅自代表美国官方发表态度,遭到了南北方一致的反对。这样一个不容于家族,不容于家乡,不容于国家的人,实在有意思。

因为这样的人,将来一定不容于世界!

所以朱永将康韦介绍给了一些不容于世界的势力,美洲公司三教九流的势力都有接触,其中就包括废奴组织,美国的,巴西的,甚至还有古巴等前西班牙殖民地的,尤其是跟古巴等地的废奴组织关系密切,而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则是位于海地的组织。

海地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美洲国家,因为他是第一个在南美独立,他们彻底清洗了国内的白人,开始由黑人掌权。但独立后政局一直不稳定,反复陷入军阀政变状态,首任总统德萨琳,屠杀了所有白人之后,自己死于暗杀,之后海地分裂为南北两方,统治北方的亨利·克里斯多夫先当总统,后干脆称王,像过去的奴隶主一样,驱使黑人为他修建6座宫堡、8座宫殿,其中的拉费里埃尔堡驱使了20万民工。他的压榨激起了反抗,1820年在一次政变中吞枪自尽。统治南方的人亚历山大·佩蒂翁将过去奴隶主大地产划分为小块土地分给黑人,赢得了不少人心,但黑人的自律能力太差,经济上完全失败,就好像非洲许多国家一样,赶走了白人农场主之后,黑人们得到了土地,也撂荒了土地。导致作为经济支柱的蔗糖的出口从1791年的1.63亿磅跌至1825年的2020磅,几乎没有了经济意义。佩蒂翁的继任者,借助北方混乱,统一了海地,名字叫做让-皮埃尔·布瓦耶。

让-皮埃尔·布瓦耶算是有能力的统治者,不但稳定了海地的局势,而且出兵统一了整个岛屿,攻占了东半部被西班牙统治的圣多明各殖民地。

但布瓦耶却开始面对欧洲列强的压力,海地独立之前,是属于法国殖民地,法国是从西班牙手里得到了伊斯帕尼奥拉岛西半部的海地。所以海地是从法国手里独立的,拿破仑当年为了镇压海地,才出售了路易斯安那。拿破仑战败后,波旁王朝在法国复辟,可以腾出手来了,便对海地提出索赔要求,要求其赔偿独立战争期间没收的白人种植园。

布瓦耶拒绝后,法国派遣舰队封锁伊斯帕尼奥拉岛,强索3000万美元赔偿。布瓦耶最后同法国展开谈判,谈判的最终结果是把赔款减为1200万美元,在30年内支付,每年支付40万美元。为了应付赔款,布瓦耶减少了政府开支,并在农村采取军事管理政策,以期维持农业生产,经济困境再次引发政变,布瓦耶倒台,之后海地陷入了长期动荡。各路势力都试图操控国家,豪强、权贵把持议院和政府,肆意妄为。四年中,海地先后出了四位黑人总统,并在1844年丧失岛屿东部的圣多明各。

直到1847年,海地参议院将不识字的黑人卫队长福斯坦·苏鲁克选为总统,福斯坦上台后即将那些试图操纵他的参议员放逐,并在1849年废除了共和国。福斯坦自称为福斯坦一世皇帝,于1852年4月在太子港举行了豪华隆重、耗资巨大的加冕典礼。

海地再次进入了皇权时代。苏鲁克是一个纯粹的黑人毒菜者,不识字,热衷于暴力,镇压了所有反抗者,而且不断的进攻岛屿东部的西班牙殖民地,结果财政更加困难。最终在1859年,被身为参谋长的塔巴拉公爵法布尔·热弗拉尔将军发动政变,被逼退位。

法布尔之后成为总统,他倒是以为较为有作为的总统,支持教育,建立了医药、航海、艺术学院,鼓励在城市中建立工业技术学校,派遣学生去欧洲留学。下令修建了主要城市的蓄水设施,扶助农业和小型工业,聘用外国人协助开发国家。

法布尔的上台,象征着海地有可能走入一个稳定的时代,新的等级制度彻底形成。独立后的海地出现了壁垒森严的种姓制度,在“高贵人”种姓中,黑白混血人居多,此外也有富有的、血统比较纯粹的黑人,他们居住在城市中,在乡下拥有地产,垄断了文武官员、法官、律师、医生等职业,全国97%的人口(几乎全部是黑人)地位低下,是下等种姓。法布尔就是一个混血,之前的布瓦耶、克里斯多夫也是混血种姓。

尽管如此,法布尔还是认为海地是一个公平的黑人国家,比巴西和美国更好,因为黑人在这里是自由的,他也热衷于支持外国的反对力量,而不是直接动用武力,比如他就长期支持多米尼加流亡者反对西班牙殖民统治。也有一些从美国和巴西逃亡的黑奴,在海地生存,并建立了废奴组织。相比美国和巴西的废奴组织,这是一只真正由黑人组成的废奴组织。

这个废奴组织,跟美国那些由白人领导的废奴组织最大的不同是,他们不但废奴,还反对白人统治,美国人白人希望南方废奴,然后南北方重新统一成一个国家,他们的愿望则是,在南方建立一个黑人的国家。

把康韦介绍给这样一个组织,怎么看都不太靠谱。

“殿下,这个人能成事吗?”

朱永的丞相就很怀疑。

朱永手下的大量官员,都来自美洲公司,是美洲公司的高级官员,他们一直在公司领地上从事管理工作,行政能力不弱,中低层主要是由当地华人通过科举出仕。

“成不成事,他说了不算。”

朱永叹道。

丞相道:“那倒是,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朱永苦笑:“棋子?我们谁又不是棋子呢!”

丞相道:“殿下何出此言?”

朱永道:“你我都是棋子。能不是那冒死过河的小卒,就已经是幸运了。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会来这里做王?”

丞相道:“当然是殿下才华过人,得到皇帝的赏识。”

朱永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学之人。当年他们一群权贵子弟,从小被召集入宫,请最好的名师讲学,甚至皇帝亲自过问他们的学习。而朱永是其中最差的学生之一,他不受老师待见,因为他不好学,坐不住。

稍及成年,当年那一批同学一个个各奔前程,有的去大学学习了,有的去海外学习了,有的去軍队或者政府机构历练,而他却去学做生意了。在来美洲之前,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异于常人的能力。唯一不同于别人的,也许是一颗不安分的心。

只是他好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不喜文,却爱武,走南闯北的,练就了一副强健的体魄,还有一手能拿得出手的功夫。除此之外,别无长物。当年那批学生中,佼佼者甚至可以跟皇族联姻,勾搭上了皇家的公主,而他却只能跟豪商家族魏家联姻,两个家族都希望双方加强在商业上的关系,而不是政治上的关系。

但他就是被选中作为印加国王了。

朱永不好学,给人没有留下聪慧的印象,但他的能力是在的,他走南闯北,颇有实干精神。他能说很多门语言,蒙古语、俄语、英语、法语、印第安人的几门土著语,他善于利用人际关系,这也许是他的长处,可他并不认为皇帝会关注到这些。

所以他觉得他就是皇帝安排的棋子,他唯一不明白的是,皇帝让他当这个印加国王,却没有任何指示给他。他跟国内高层判断一样,认为皇帝肯定会干涉美国内战,肯定会有后手,但这后手是什么,却猜不透。

直到他发现,皇太子一派已经开始行动,朱永近水楼台先得月,他马上明白皇帝的后手是什么了。

皇帝的后手就是什么都不做,因为皇帝已经做好了所有的事情。

朱永并不知道皇帝是否给皇太子下了什么命令,但他知道皇帝没有给自己任何指示,也没有给美洲公司任何指示,可朱永和美洲公司自己都必须行动。因为美国问题,对美洲公司和朱永的影响是最大的。

只要美国统一,那么美国就是美洲地区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势力,硬实力甚至是可以跟中国美洲领土硬抗的。美国什么都不缺,南方地区的农业条件优良,是世界棉花帝国。北方的工业实力,甚至比注重发展农业和人口的中国美洲领地还要发达。阿拉巴契亚的煤炭,苏必利尔湖的铁矿,都是世界级的优质矿藏,而且通过五大湖区水路相连,匹兹堡、底特律、芝加哥等地的冶炼产业之发达,堪称世界一流。

但论工业力量,美洲仅次于中国、英国和法国,位列世界第四,重工业上,仅次于中英德国,同样位列世界第四。放在美洲,那简直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对手。这样的国家,如果兼具了北方的工业禀赋和南方的农业禀赋,印加王国是永远无法与其竞争的。朱永既然做了印加国王,他没有理由让他的国家默默无闻,他也要当一个强国君主,他也要建功立业。

所以他必须维持美国的分裂。

朱永判断,这也一定是皇帝想要的,所以皇帝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要将一个合适的人放在印加国王的位置上,那么这个王国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挡美国统一。如果说皇帝有什么后手的话,那么他针对的也只是人,而不是具体的计划。

这让朱永感慨,尽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符合他自己的利益,和他统治下国家的利益,但却依然是皇帝的安排,他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大号的棋子!

也许到了皇帝的位置上,天下人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

那么作为国王,他朱永手里又有什么棋子呢?

第六百零七节 印加国王的棋子

这是一个开放的棋局,皇帝可以将天下人当棋子。天下人也都可以当棋手,将别人推上棋盘进行博弈。

印加国王虽然操控不了正副棋局,但他也绝对不是有进无退的过河卒子,他觉得自己至少是一个纵横驰骋的骏马,甚至可以是一个居于帷幕之后的宫相。

美洲这一亩三分地,就是他的九宫格,足够他辗转腾挪。他可资利用的,绝不仅仅是自己的国家。

美国内战之前,南北美洲合在一起,最强大的势力,除了中英两大巨头之外,美国是当之无愧的第三霸主。中英两巨头在全球博弈的大背景,注定双方都不会投入绝对的力量在美洲,这让美国的地位格外有利,他们几乎就是决定美洲平衡的秤砣,可现在这个沉甸甸的秤砣自己断裂了,变成了两部分,分量就有些不够了。

美国这个秤砣的分量下降,中英两巨头的分量没有消减,但也没有增加,变化的,只能是其他秤砣,在这些新变化中,最大的一个是印加王国的成立,另一个就是德国控制墨西哥。

所以朱永很清楚的意识到,在拆解美国的问题上,他不是孤立的,德国人更愿意拆解美国。

德国人控制墨西哥之后,尽管控制的不是一帆风顺,可在强大的军事力量压制下,大局已经稳定了。而且德国人已经开始在墨西哥尝到甜头,美国内战爆发后,美国棉花对外输出中断,全世界棉纺织工业重伤。中英两国都在一年之内找到了替代产地,而且主要都是自己控制势力范围内的产区,英国依靠印度,中国则从印度河、孟加拉、南非等地更广泛的进口棉花和棉纱。

两国的纺织工业危机只持续了一年多,就渐渐稳定下来,尽管棉布价格上涨了近一倍,但还谈不上崩溃。而德国受到的影响反而更小,战前他们就开始缩减从美国进口棉花,转而向墨西哥进口。

墨西哥的棉花生产,无论是规模上,还是效益上,都赶不上美国。但并不是因为墨西哥的印第安人村落和农民的生产成本更高,印第安人过着十分简朴或者说贫穷的生活,他们的生产成本上,并不比美国的奴隶制种植园高多少,问题主要出在管理方面。

过去墨西哥的印第安农民种植的棉花,要先在集市上出售,然后在大城市集散,最后从港口出口。不管是西班牙殖民政府,还是卡洛斯政权,他们都采取压榨政策,集市上征税,城市里征税,港口上还征税,仅仅一个棉花的流通环节,就要面临三道征税,另外还向农民摊派税赋,可以说墨西哥棉花价格更高,主要出自赋税问题上。

德国人改变了这些,他们对墨西哥的行政采取了全面的普鲁士化,精简了大量机构,裁撤了大量冗员,也简并了大量税收。而且还引入了更新的商业模式,加速物流中转。同样的铁路运输,在德国人管理下,不但火车能够提速,还更加准点,运费还能降低。

过去的三道流转税,德国裁掉了,只有出口还有一道关税,内地的流通税全面取消;在棉花产区建立了大量棉花交易所,方便棉花交易,让交易的中间环节大大减少;改善交通运输,对铁路进行了合理的规划,尽管大量铁路掌握在中国公司手里,但墨西哥政府强制通过标准的铁路运输表,让墨西哥的铁路网跟德国的铁路网一样,尽管在不同公司手中运营,却能基于同一个时间表运转。

这些制度性建设,都大大提高了效率。结果墨西哥的棉花出口价格下降了近三成,战前跟美国棉花的价格相比,已经相差不大,美国内战爆发后,国际棉价暴涨,墨西哥棉花行业大大获利。但德国人通过关税调节,尽量让涨价后的墨西哥棉花进入德国市场,而不是他国市场。这让本就脆弱的德国棉纺织工业得到了续命的原料,甚至日子过的比英国还要好。

与德国相比十分鲜明的是法国,法国人的殖民地和势力范围,很少有,或者说没有建设成棉花产地,法国棉纺织工业只能从国际市场上高价采购棉花,结果还很难采购到足够数量的原料。这次棉花饥荒,让法国棉纺织工业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随着这次棉花饥荒,各大强国纷纷开始谋求自己的安全的原料产地,但面对的却是一个已经瓜分殆尽的世界。法国开始大力在北非推行棉花种植,英国在印度推行特别关税,加大了棉花出口的关税,但出口英国本土的,并不收关税,等于让印度棉花保留给了英国。德国当然继续重点经营墨西哥,墨西哥的棉花产区迅速扩大,只过了两年时间,就已经可以满足德国的需求,将德国的棉花进口价格,压缩到了比战前略高的水平。

中国自不用说,势力范围内能种植棉花的地区多了去了,四大海外公司的领地中,除了澳洲公司之外,有的是人口众多,土地肥沃,日照良好,水利丰沛适合种植棉花的土地,印度河流域、孟加拉地区、南非王国、刚果河尼日尔河流域、南美洲这都是适宜棉花种植的地区,本土的松江、山东、伊犁、中亚也有大量的棉田,海外领地上的美洲西岸地区,密西西比河流域,也都有庞大的棉花产区。美国内战前,中国对美国棉花的依赖,就已经下降到了一成左右,对外棉花进口,总共也只占本国总进口量的两成。中国比英国更有能力快速替代美棉。

真正受到毁灭性打击的,其实是希腊、奥匈帝国这些新兴的工业国。

鉴于这种局面,各国政界其实已经很清楚,海外领地对本国经济的重要性。

而美国不但战前对德国控制墨西哥处处设防,即便德国已经实际上控制了墨西哥,美国依然进行抵制,他们控制了加勒比海上的西班牙领地,而且依然跟德国打贸易战。

现在美国发生了内战,德国可能会重新支持一个统一的美国出现吗?

绝不可能,不但因为战前的关系,即便是战争中,德国跟美国的关系也日益紧张。

多艘德国进出墨西哥的商船被美国北方联邦的海军扣押,美国人的解释是,这些商船上装载着大量军火。德国人则强调这些军火是送到墨西哥的,用于给墨西哥驻军换装,是墨西哥王国采购的。

这种情况很显然,德国人在做利润丰厚的军火走私,但这们生意很多国家都在做,英国人在做,法国人在做,中国人在做,但英国和法国商船美国联邦海军很少扣押,中国商船甚至能直接开进密西西比河,就只有德国商船不断遭到扣押。相比中英法三国,美国联邦为了杜绝南方得到三国的军火,不断向三**火商下达海量订单,一方面是满足自己的需求,另一方面是组织南方得到军火,而且不惜大幅度提高采购价格,目的就是让南方即便能够买到军火,那价格也难以承受。

但北方联邦对德**火却一直排斥,不但北方自己不进口德国企业的武器弹药,他们还用封锁的办法组织德国軍火商卖给南方。北方不买德国的军火,不是克虏伯的大炮不够优良,不是毛瑟的步枪不够优良,阻挡德国卖给南方军火,也不是真的因为德国违反了国际公法,原因都只有一个,只因为德国的海军不行,让德国在欧洲大陆空有强大的陆军力量,却无力维持在海外的影响力。说白了,就是美国得罪不起中英法这样的大流氓,但得罪的起德国。

随着德国资本对墨西哥的高效开发,首先壮大起来的,就是德国的航运业,德美航运公司迅速成为欧洲到美洲最大的一个航运势力之一,仅次于英法两国。借助航运业的发展,德国重工业迅速助推造船工业发展起来。

海运、造船工业代表的海洋利益集团越是发展,德国向海外扩张的动机也就越大,德国工业的外向型特征十分明显,缺乏自给自足的基础。原料不能集资自足,市场也无法消耗本国工业品,轻工业一直落后,重工业仅次于英国,甚至有赶超之势。越来越呈现出原料依赖进口,工业品依赖出口的模式。

在这种形势下,他们其实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闷头向外扩张。但还有一个俾斯麦在压制这种倾向。姑且不说俾斯麦能不能压制的住,但对于墨西哥的既得利益,德国绝对无法割舍。但在美国掌控着古巴、牙买加、波多黎各的情况下,墨西哥通向大西洋的海域,无论是墨西哥湾还是加勒比海,其实都是一个封闭的海域,受制于美国。

而美国北方的工业实力雄厚,轻重工业都相当发达,轻工业不弱于法国,重工业不弱于德国,一旦让美国南北统一,回到战前的形势,德国控制的墨西哥,势必遭到美国的封锁。要么德国选择以后屈服于美国,要么就只能对抗。

权衡之下,以俾斯麦的才华,绝不会看不到,让美国保持分裂,让南方控制加勒比海诸岛比南北一统,让北方势力控制加勒比海更有利。

所以占据墨西哥的势力,阻挠美国统一的动机,其实比印加王国更大。至少印加王国主要是面向太平洋的,主要利益方向是中国,这个方向是美国干涉不到的,因此墨西哥注定是一颗印加国王可以利用的棋子。

可印加王国本身,又何尝不是德国可以利用的棋子呢?

第六百零八节 俾斯麦斡旋

1863年春,战争已经持续到了第三年。

战争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北方联邦占据了全面的优势,不但在战场上开始压制南方,在葛底斯堡战胜了南方之后,北方开始在陆地上进行全面反攻,北军全线进入南方境内作战。大海上,已经基本消灭了南方海军主力,北方自造的铁甲舰,无论是设计上,还是质量上,都能达到世界一流水平,而且战争中进行了大量的改进,南方的造船工业却最多只能进行改装。

在庞大的战争经费支撑下,北方联邦的铁甲舰已经达到了110艘,主力舰甚至已经超过了英国,并且舰龄很新,设计最先进,火炮威力更大,可以说北方海军已经是事实上的世界第二海军。在优势海军的作用下,北方牢牢控制了制海权,从弗吉尼亚到波多黎各的南方海域,都遭到了封锁。

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北方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工业实力。这次战争,将北方的战争潜力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苏必利尔湖的铁矿、阿拉巴契亚的煤田,结合出了庞大的重工业,为美国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战争动力。他们基本上能够自产一切战争物资,虽然也在进行大量的进口,但相比南方占据绝对优势,因为进口对北方只是补充,对南方却是主力来源。

雄厚经济基础上超前发展的是金融业,美国的金融业一直比其他产业更加发达,这源于纽约从荷兰人时代就继承的商业文化,之后英国统治延续了下来。纽约的金融家见缝插针,他们或许没有英国银行家那么讲究,没有中国金融集团资本雄厚,但他们极为灵活。

尽管北方联邦跟南方一样,为了战争融资,无所不用其极,出现了富人只要肯花钱,就可以不服兵役,出现了印刷没有黄金支撑的绿背纸币,但北方的金融依然稳定,绿背纸币的汇率依然具有票面价值的一半,而南方印刷的无黄金保证的灰背美元却只有票面价值的百分之一,相对应的是,北方物价只上涨了60%,而南方物价上涨了4000%。

出现这种情况的最大原因,就是纽约属于北方,纽约银行家以前主要为贸易服务,而最大宗的贸易是南方的棉花,战争后,他们生意紧缩,很快找到了替代的国债业务,最厉害的金融家杰伊库克,开创性的开始发行小额债券,他让北方5%的人群购买了联邦债券,结果他卖国债的速度,甚至比林肯花钱的速度还快。

从经济的角度来看,南方的失败是注定的。

但林肯在全面优势下,却越来越忧虑,外部的隐患越来越大。

战前南方在欧洲的影响力,一直大于北方,因为南方向欧洲提供原料和市场,而北方试图提高关税保护工业。英法自然亲和南方,可在奴隶制问题上,欧洲主流舆论是支持北方的,林肯也通过废除奴隶法案,赢得了舆论界的支持。并且在各国的报纸上进行宣传,购买大副版面进行舆论战,可以说舆论战场上,林肯也取得了全面胜利。

但他发现,随着北方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外交环境反而越来越恶劣。北方海军的快速扩张,引起了英国的不安。英国海军和航运势力开始发出美国威胁论,他们认为美国海军的真正实力已经超过了英国,逼迫英国政府在经济环境不好的情况下,继续大规模推行海军扩张政策。法国棉纺织工业处于崩溃状态,对联邦海军的封锁越来越不满,跟南方代表的联系越来越频繁,而且法国是南方外来资金的主要提供者,一旦南方战败,法国金融界损失巨大。

德国自不用说,墨西哥问题上,德国不可能跟美国有什么共同利益。

其他欧洲国家,不管是俄国、奥地利这样的大国,还是希腊、意大利这样的弱国,但凡有纺织工业的,都是一片哀鸿遍野,欧洲舆论界靠一个奴隶制问题,已经越来越无法支持北方了。有识之士已经开始呼吁欧洲干涉美国内战,让美国尽快恢复和平。因为对大多数国家来说,美国棉花是不可替代的。

林肯已经收到情报,英法两国已经开始接触,多次讨论过美国问题了。

林肯最担心的,一直是中国,傻子都看得出来,维持美国的分裂,对北美地区第一大势力中国最为有利。所以林肯之前在中国进行了大量的公关,光投入的公关经费就高达百万。中国官方的态度也一直很含混,一直唱着期待和平的高调,而且也一直在公开对南方施压,要求南方废除奴隶制。似乎不缺乏棉花供应渠道的中国,更在乎道义上的胜利。这让林肯稍微有些放心,可一旦中国介入,问题就会变得棘手。

可最近,中国开始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让林肯感到事态变化的趋势。主要问题是难民引起的。随着北方軍队全面进入南方境内,北军的军纪问题开始出现。南北方的仇恨,在战前根本就不像一个国家,更像是世仇一样。这种仇恨情绪,加上五花八门的兵员来源,导致军纪很混乱。

当北军进入南方后,他们的军官解放奴隶庄园,这本是好事。可是士兵的劫掠行为,奴隶释放后的发泄情绪,让南方的秩序瞬间荡然无存。北军有组织的烧毁所有支持奴隶制的奴隶主庄园,房屋,拿走里面的财产,有的是直接没收作为联邦财产,更多的是中饱私囊。这是1860年代,一个士兵劫掠还是合法的时代,很难阻止这种情况。更何况大量贫穷的欧洲移民参与的北方軍队,以及大量带着偏见和仇恨的北方士兵。

而那些解放后失去了经济来源和旧生活方式的黑人奴隶,更加迷茫,他们中的幸运者,可以在北方軍队中找到一份工作,帮忙运输物资,更幸运的,可以受到招募进入軍队服役,但尽管兵员缺乏,可軍队普遍不愿意接受黑人,不是黑人不能打仗,而是种族偏见。一个讽刺的现象是,北方联邦是打着解放奴隶制的旗号参战的,可北方对黑人的其实不下于南方。他们承认奴隶制是罪恶,但同样歧视黑人,两者并行不悖,殊为奇怪。因此能真的在北方軍队中找到生计的南方黑奴是少之又少,他们大多数依然留在庄园中,但庄园被破坏了,庄园本身的经济环节更是崩断了,他们无法生产棉花换取粮食,黑人不可能饿死,加上对奴隶主的新仇旧恨,他们对奴隶主更加仇视,于是軍队破坏了庄园,他们开始报复庄园主。

秩序的的混乱,是难民的温床,距离南方最近的避风港,自然而然的就是密西西比河对岸的中国领土。大量奴隶主或者富裕白人阶层,摩肩接踵的向西逃难,他们有的甚至带着自家的奴隶一起逃难,赶在北方軍队到来之前,或者被占领后迅速离开。

中国拥有丰富的安置难民的经验,这还要拜南方各州所赐,他们长期推行驱逐印第安人的政策,当地政府都拥有大量安置印第安人的经验。尽管一般只会短暂安置,最后还是驱逐回去。可安置的经验确实很丰富,于是这些难民就得到了安置。一旦得到安置,反而让更多的难民涌入。已经不限于富人,大量破产的中产阶层,甚至底层白人也向这里逃难。

首先是中国美洲各省开始报道这种战乱情况,并且将责任推给北方軍队的纪律,开始批评北方的军纪。美洲的报道很快传回中国,中国影响力巨大,如同一个扩音器,将这些不良行为迅速传遍全世界。批评北方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呼吁和平的声音也更大了。

5月,一份战报送到了林肯面前,北军西线主力攻占了南方交通枢纽亚特兰大,几乎将南方东西分割,这是一场重要的胜利,可林肯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根据中国人的报道,逃亡中国一侧的难民已经多达五十万了。中国外交部(理藩院)已经发来了照会,要求美国联邦约束軍队纪律。

这让林肯十分头痛,如果现在开始整肃军纪,是否会影响战斗力,引起軍队不满,造成军事行动停滞,如果不约束,是否能让軍队继续保持高昂的战斗意志,更快取得胜利。

到底是顾虑外界的舆论,还是以尽早结束战争的大原则为考量,林肯难以抉择。

随着北军攻占亚特兰大,南方奴隶纷纷逃亡,种植场经济濒于瓦解。北方海军实行的海上封锁,断绝南方贸易。南方内部开始出现反对派,许多自耕农加入联邦派从事反战活动。南方逃兵与日俱增。粮食及日用品匮乏。

南方战败恐怕在一年之内就会到来,但大势尚未彻底崩坏,因为首都里士满依然在南方手里,此时救援还来得及。

这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印加国王朱永跟墨西哥国王利奥波德联系,商讨如何避免美国内战的惨剧继续扩大。

这是一个信号,这个信号发出后,俾斯麦动手了,他公开向欧洲国家发出调停美国战争的呼吁。

俾斯麦为什么要等这样一个信号发出之后,才会动手,自有他老谋深算的原因。

第六百零九节 皇太子对俾斯麦

俾斯麦老成持重,美国内战爆发之后,德国内部各路势力都先后拜访过俾斯麦,希望俾斯麦能够出面,他们都看出来这是让德国在美洲地区压到美国的唯一机会。但俾斯麦始终不介入,他在等,等一个契机。

看到中国势力跳出来,他认为契机来了。

俾斯麦很清楚,德国没有硬实力干涉美国内战,过早的跳出来,只会适得其反,反而遭到其他国家的制衡。首先法国人肯定转而支持美国,然后英国也会顾虑德国的扩张。

哪怕俾斯麦看到美国海军的扩张让英国人都惊惧了,他还是没有动手。俾斯麦很清楚,英国是绝对无法接受美国海军超过英国的。哪怕英国需要借助美国的力量制衡中国,把美国当作一颗棋子,但也无法接受。

英国人自然是希望世界有一个稳定的秩序,一个和平的秩序,但这个和平,必须是维多利亚统治下的和平,而不能是其他,准确来说,在中英争霸的大时代背景下,就是不能让世界处于中国秩序下。因此英国可以默许美国统一,可以默许美国强大,但这个强大,一定是美国海军无法威胁到英国在大西洋控制权的基础上。

可即便美国海军已经事实上超过了英国,俾斯麦还是不愿意跳出来,因为英国还可以通过继续扩大他们那令人生畏的海军继续获得统治权,英国人此时还是有选择的。

法国已经难以忍受北方对南方的封锁,但法国已经变得不在那么重要,法国海军在普法战争后转入收缩,他们重点开始打造陆军,对抗德国,尽管法国海军依然强大,可已经好几年没有新舰下海,更没有大规模的造舰计划。

因此能够决定美国命运的,不是美国人,也不是法国人,而是中英两强。现在中国势力率先动手了,俾斯麦才感到机会来了。

因为俾斯麦认定,中国一旦介入,英国就失去了选择权,美国海军强大,英国可以选择继续扩大舰队,但中国介入了,英国只能跟着介入,否则将失去对美国的影响力。英国是不可能坐视美国这颗重要的棋子从黑色转为白色,从英国转向中国的。

而俾斯麦也必须介入,因为他不介入,英国可能会突然转向支持北方,英国对抗中国,然后北方一统南方,这完全不符合德国的利益。

可德国介入之后,却可能左右这种情况。给英国人另一种选择,那就是在中国介入的情况下,跟中国争夺对美国的影响力。英国的尿性是不愿意站在最前面迎接第一排子弹的,他们肯定也乐意此时德国出来斡旋,然后通过支持德国,压制中国的作用。

俾斯麦迅速召见了英国大使,告诉对方,印加国王已经开始了行动。俾斯麦真真假假向英国传递了一些情报,告诉英国人,印加国王已经跟美国南方的废奴组织建立了联系,有可能支持南方建立一个废除奴隶制后的独立国家。并且就这个问题,征询墨西哥王国的态度。一旦这个国家建立,俾斯麦认定,美国南方将落入中国控制之下。

俾斯麦询问英国的态度,英国大使感到事态严重,他拿不定主意,迅速请示内阁。内阁紧急会议上,意见一时间也很难一致,有的认为英国应该积极介入,主导斡旋,让中国人渗透美国南方的计划失败,但对于是让美国统一还是维持分裂,英国内阁态度不一,强硬派认为,美国统一的威胁太大,美国有能力维持一个庞大的海军,而且他们的海军只能部署在大西洋,会成为大英帝国海军强大的竞争对手,因此主张维持美国分裂,保守派认为,应该允许美国统一,加强英国海军力量继续保持优势,然后跟美国结盟继续对抗中国。

两派意见很难一致,唯一的共识是,绝不能让中国主导美国和平进程,英国必须采取行动。而此时俾斯麦提出了一个方案,由欧洲强国联合进行仲裁,或者可以邀请中国参加,或者不邀请。俾斯麦提出,德国可以作为美国和平会议的发起者,希望得到英国的支持。

俾斯麦的建议也没有解决英国的根本分歧,因为俾斯麦也没有表示支持分裂还是统一,只是先召开会议讨论。英国人认为,这是最好的避免中国单独介入美洲问题的办法,英国内阁甚至做出了可以允许中国参加这次会议的决定,因为他们认为,作为美国最大的邻国,把中国排斥在外反而更不利,用一个多国参加的和平会议约束中国,然后联合其他国家压制中国,这样避免直接跟中国单独对抗,是最好的方式。

于是英国响应了俾斯麦的呼吁,宣布愿意参加在柏林召开的美国和平会议。

英国响应之后,法国权衡之下,也决定参加会议。奥地利自然支持德国的外交战略;俄国表示愿意参加。英法俄奥纷纷宣布响应俾斯麦的呼吁,参加柏林会议。但此时有重要的两方却拒绝参加,一个是美国联邦,世界认可的美国合法政权,一个就是中国,皇太子执政的中国,拒绝参加欧洲国家主导的会议,反而认为美国问题不应该由欧洲国家决定。

中国的决定让俾斯麦稍感意外,但并不感到沮丧,反而异常欣喜,这意味着,美国分裂已经注定。

如果中国愿意直接介入,美国是没有任何再次统一的机会的,这对俾斯麦来说,目的就达到了。召开什么国际会议,目的也不过是维持德国的利益,俾斯麦并没有过多的挥斥方遒的野心。中国目前的态度,就算俾斯麦斡旋失败,美国也完蛋了。最恶劣的局面是,因为美国内战,中英再次走向直接对抗,因此爆发一场战争,打到最后,北方一蹶不振,英国退出北美,中国付出惨重代价控制北美,然后跟世界其他地区全面对抗。即便没有走向战争,德国的国际地位也必然大大提高,因为随着中国明确不支持柏林会议,英国反而会极力支持柏林会议,因为英国一定希望将美国问题交给欧洲仲裁,借此维持英国在美洲的最大影响力。

只是中国皇太子为什么不参加这次柏林会议呢?

如果是中国皇帝,会毫不犹豫的派人去参加,皇帝其实并不在乎这种虚名,他要的是实际结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帝的外交思维是后世英美体系下的外交思维。可皇太子不一样,他的统治思想主要是中国式的,外交思想无外乎中国的霸道王道之术,毫无疑问,现在皇太子和他背后以周观海为代表的幕僚团队是霸道主义的推崇者,他们不能接受德国这样的小国来会盟天下。

美国问题要解决,哪怕是一样的结果,那也一定得是在中国的主持下,而不能是在德国的主持下,必须是在中国的控制下,而不能是在欧洲国家的控制下。皇太子和俾斯麦都要维持美国南方的分裂,但皇太子要的是一个中国式的美国南方,而不是一个欧洲式的美国南方政权。

印加国王的一次行动,成了俾斯麦发动行动的信号枪,俾斯麦的斡旋行动,同样是推动皇太子介入的信号。

俾斯麦要斡旋,皇太子随即也要斡旋。俾斯麦向欧洲国家,美国联邦和中国都发出了邀请,皇太子却邀请美国南北双方来中国,在中国主持下进行和谈。

此时已经陷入绝境的美国南方积极响应皇太子的邀请,但北方林肯政权却做出了对俾斯麦一样的恢复,坚决表示美国南方问题是美国内部问题,反对任何国家的干涉,他们认为南方不是一个国家,联邦政府不会跟地方叛军谈判。

联邦政府不参加,南方代表更高兴呢,他们密集的跟中国政府会谈,商讨和平方式。

此时柏林会议也在召开,各方态度不一,在缺少美国代表的情况下,大家对美国统一和分裂问题上,却异常关心。法国竟然积极支持美国统一,因为法国已经失去了对美洲的控制力,也失去了野心,对法国来说,美国统一与分裂他们无所谓,但他们不想看到德国在美洲没有制衡,这样德国在墨西哥的地位就太稳定了,而且还能通过墨西哥大大加强独立后的美国南方政权的影响力。

英国一方面顾及统一后过于强大的美国海军,一方面又担心分裂后过于弱小的美国无法对抗中国。

奥地利没有自己的外交战略,跟随德国,俄国对此也不关心,俄国是真正希望尽快和平的,脆弱的俄国纺织工业比法国的处境还要艰难。

分歧,俾斯麦并不怕,有分歧,才有他操作的空间,他巴不得如此呢。

所以俾斯麦的妙手再次开始穿针引线。

俾斯麦首先说服英国接受美国南方代表加入会议,尽管之前没有邀请南方,而是邀请北方联邦这个大家承认的合法政府,但英国还是接受了俾斯麦的建议,因为南方代表在中国开始活动了,如果不让南方加入柏林会议,等于是将他们推向中国。

但英国也不愿意完全不顾合法性,他们只答应让南方代表作为观察员进入会议,允许他们阐述观点,但不拥有决定权。

奥地利绝对支持德国。俾斯麦又说服了俄国。于是经过激烈的讨论,法国做出了让步,他们接受可以让南方代表进入会议表达意见。

南方代表堂而皇之的进入议会,他们的发言变成了一场对北方侵略的控诉!

第六百一十节 南方有权力独立

南方代表首先抛出了一个论调,那就是美国各州有权利加入或者脱离联邦,他认为联邦的权力来自各州相互之间的契约,各州有权在被侵犯时中止这一契约。

南方代表的论调,在美国已经产生过无数次争辩,大量法律专家进行过辩论,国会进行过讨论,最后都没有定案。但在柏林会议上,可没有激辩的双方,各国代表对美国宪法并不感兴趣,只有法国基于本国的观点为北方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辩护,但也基于无从判断北方一定损害了南方的利益这一点上。因为在战前,林肯并没有明确表示要废奴。

可南方代表绕过了这一话题,他甩出了一大堆材料,有穿着北军制服的軍队在大笑着纵火的照片,有从南方的农场里赶牛的北方军人的照片,有流离失所难民的照片,有死于街头的孩子的照片。

理性的辩论很快就变成了感性的控诉,法律问题变成了道德问题。

南方代表认为,在北方对南方的侵害已经变成事实的情况下,还讨论他们战前是否侵犯了南方利益问题,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而且他还拿出了美国宪法第十修正案:没有被宪法赋予联邦的权利,或者并未由宪法禁止授予各州的权利,由各州及其人民自主保留。

他提出,宪法中并没有明确规定各州没有脱离的权力,因此当然就享有脱离的自由。

法国代表又表示,美国联邦是各州的共同契约,因此也只有在所有州同意的情况下,各州才有可能独立。

南方政府反对,因为这意味着独立是不可能的。因为要美国所有州都同意,根本不可能。就算让古巴等地,也变成投票的州,数量也远远不够。不管是按照三分之二原则,还是一票否决权原则,都不可能独立。

南方州的依据是加入联邦损害了南方利益,北方州自然可以说南方脱离联邦损害了北方州的利益。

按照这种原则投票的话,南方绝对不可能独立,所以南方代表严词拒绝。

可惜柏林会议他们只是观察员,他们对会议进程没有任何影响,俾斯麦老奸巨猾,他立刻对法国人的观点给予了支持,连法国人都感到意外。俾斯麦建议,由柏林会议集体向美国联邦发出建议,在美国境内,以州为单位,对南方独立进行一次公投。只要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州民众赞成让南方独立,则美国应该接受南方独立。

这个折衷的方案得到了通过,俾斯麦以柏林会议的名义,向美国公开提出了建议。

林肯拒绝考虑这个方案,这正是俾斯麦想要的结果,也是俾斯麦老奸巨猾的地方。

俾斯麦算准了林肯不可能接受这个方案,因为林肯一直坚持的观点是,南方不是一个独立国家,不具有国家地位,南方是叛乱。那么林肯接受公决,就意味着对自己之前原则的否认,否则自己的观点,对政治家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林肯不敢冒这个险。因为此时的美国,如果进行全民公投的话,是真有可能让南方独立出去的。

首先是南方各州,在北军对南方境内制造了大量毁灭的情况下,南方州绝无可能支持统一,然后是北方,战争让最普通的民众生活困难,各州财政压力巨大,税收增加,而且还要承担服兵役的义务,如果是一个民族国家,像德国这种国家,还可以用民族主义情绪来号召民族做出牺牲,可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不可能达成一致,因此连北方民众如果公投的话,都可能巴不得南方独立出去,让他们恢复以前的生活。这种情况下,林肯断不敢冒险公投。

所以俾斯麦算准了林肯必然拒绝,可柏林会议的法理齐全,美国联邦条例是一个各州签署的共同协议,各州同意的情况下,法律上是有绝对理由中止协议的。结果美国拒绝了,这就让美国联邦处于不利的法律处境下。欧洲文化中的法律观念很强,给民众一个北方联邦违背法律精神的名义,在这个大革命时代,大家都信奉民主精神的时代,北方联邦立刻就失去了舆论支持。

尤其是法国都对这个一项抱有良好感情的美国产生了失望,发现美国并不是以三权分立原则处理国内事务的政权,而是一个恃强凌弱的暴力政权。

在美国联邦拒绝之后,欧洲舆论立刻将南北战争的视角看向了法律层面,形势对北方越来越不利,但之后俾斯麦却没有顺势继续行动,继续给美国施压。

俾斯麦还在等,在等中国出手。

俾斯麦很清楚,只有中国才能给美国最大的压力,而且中国已经出手了,就断不会像欧洲人这么拖泥带水,他们的君主形势大开大合,一定会快速行动。

俾斯麦猜的很对,在看到柏林会议率先做出了决议后,中国政府的行动果然开始了。双方在美国,尤其是美国南方加强自己影响力的迹象十分明显。

柏林会议建议美国各州公投,皇太子势力立刻决定支持南方,在跟南方代表关于奴隶制问题谈判完成后,在南方代表被迫或者迫于南方目前失控的形势不得不做出废奴的承诺后,皇太子跟南方代表公开发表了这一主张。

南方承诺,将立刻启动废奴程序,战争结束之前,各州所有成年黑奴,只要愿意为联盟政府服务,则立刻获得自由身份。战争结束之后,所有未成年黑奴将无条件获得自由身份,成年黑人奴隶,政府将按照他们的身价,分三年偿付奴隶主,偿清之后,黑奴将获得自由身份。

这意味着南方将在三年内完成废奴工作,中国则承诺,将为美国南方提供财政支持,为南方提供担保,让他们得到废奴的贷款。

高调表态过后,则是舆论造势,把南方在整体崩溃,自身已经很难维持奴隶制情况下做出的承诺,描绘成一种高尚的政治行为。

同时皇太子集团继续向美国联邦施压,要求对方立刻停止对南方的侵犯,恢复和平,然后通过谈判解决美国南北统一问题。

美国政府同样严词拒绝,认为中国的建议,是对美国内政的干涉,是无理的。

美国拒绝之后,皇太子迅速宣布对美国联邦发动贸易禁运,禁止任何贸易品流入美国北方,包括但不限于军事物资。

中国动手之后,俾斯麦才再次活跃起来,在柏林会议上召开紧急会谈,就中国态度,与各方商议。

俾斯麦认为,中国的行动很明显在为直接介入制造舆论,提醒各国做好中国直接出兵美国的对策。

私下俾斯麦也在各方代表之间周旋,主要是英法两国。之前英国模棱两可,态度含糊,既不像美国太强大,又不想美国太削弱,搞平衡就是这样,有时候会把自己搞乱,历史上两次世界大战,可以说就是英国人自己玩砸了平衡政策,以为是平衡的,其实并不平衡。

决策最快捷的,反而是那种不动脑子的一边倒政策,老大哥说什么,小弟就做什么,这最快。

俾斯麦现在在用中国的压力逼迫英国快速抉择。他告诉英国代表,一旦中国军事介入,那么问题就麻烦了,到时候要么失去美国,要么跟中国开战,英国必须面对二选一的难题。俾斯麦建议英国,欧洲国家应该向美国北方发出严重警告,甚至采取更强硬的态度,迫使美国接受公投方案。这个方案,英国之前就同意了,此时更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采取更加强硬的态度而已。

法国人那边,俾斯麦的工作也很容易做通,因为这个公投的原始观点,就是法国人提出来的,法国没道理拒绝。

于是俾斯麦说服了英法俄奥四国与德国一起,欧洲五大强国联合向美国政府发出照会,要求美国进行各州公投,决定南方的独立问题。

林肯再次拒绝了,但林肯的压力也更大了。压力是会传导的,林肯的压力,很快就传到了战场上,北方軍队的攻势更蒙了,他们开始围攻里士满,从亚特兰大开始向大海推进,横扫南方腹地。

林肯还做出了一些象征性的要求整肃军纪的命令,明确表示要保护南方人的私产,不得没收奴隶主的财产,不得烧毁他们的房屋等等。但没有什么具体的惩罚措施,其实就是做做样子,他还需要军人保持战斗力。

同时武装更多的軍队,从各国介入开始,北方軍队扩张的速度加快。北军规模已经达到了两百万人,南军却勉强刚刚达到一百万人,双方的兵力差距越来越大,装备差距更加明显,北军已经完全换装了最先进的后发金属弹壳步枪,装备水平超过普法战争一代,南方三分之一的后备军团还装备着落后的线膛枪,大炮数量,甚至军装北军都比南军有绝对优势。

林肯急切的希望军事优势能够更快的转化为胜利,赶在列强直接介入之前,结束战争。

第六百一十一节 里士满面包暴动

南方代表在欧洲和中国的活动都算有些成果,让南方高层认为获得成功的希望是有的,但现实狠狠的打了南方领导们一个耳光。

就在他们的首都,里士满,城外是围困的北方軍队,城内竟然爆发了暴动。

暴动并不是北方的特务煽动起来的,完全是自发的行为,因为市民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暴动的目的不是策应城外北军的进攻,仅仅是为了得到一块填饱肚子的面包,因此称之为面包暴动。

南北战争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联邦海军对南方海岸线的封锁日益严密,南方地区尤其是城市居民的生活越来越艰难。乡下那些拥有大片种植园的奴隶主和有少量耕地的贫穷白人还能够自给自足,城市居民的一切吃喝穿用度都要在市面上购买。

政府为了应付战争巨大的开支滥发纸币,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城市居民的财产不断缩水,即便是富裕阶层也开始变得贫穷,普通工薪阶层即便侥幸保住工作的,拿刀手里的可怜巴巴的薪水也不断贬值。

出门去集市甚至都得拿着装满篮子的钞票才行,可是买回来的东西塞进钱包就能装下。房租和基本的生活必需品价格居高不下,而工人们微薄的工资怎么也赶不上飞速上涨的物价和通货膨胀。甚至连修鞋的费用在一天之内都能上涨一半。

尤为严重的是,市场上食品短缺、物价飞涨,面粉和培根等主食的价格比1861年高出了几乎三四十倍!要养活一个标准的四口之家一个星期的开销,在1860年只需要花6.55美元,现在得花上240美元才能勉强维持一家四口不饿死。饥饿的人们对于生活必需品高昂的价格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这种情况,一个政府是不可能没有防范的,南方联盟其实早就在城市里执行了配给制等方案,问题是时运实在不济,封锁本就让运输变得困难,还倒霉催的遇上了暴风雪。在刚刚过去的冬天里,里士满遭遇到了可怕的严寒。这个原本习惯了温和天气的内陆城市经历了超过二十场猛烈的暴风雪,一英尺以上的积雪在这个冬天屡屡出现,食品和燃料的运输变得异常困难。

别说这个时代的美国了,就是21世纪的中国,遇上这样程度的暴风雪,南方的电网都会崩溃,交通都会瘫痪,所以这已经超出了南方政府的能力之外。城里的公共秩序立刻失控,入室盗窃和抢劫等犯罪现象猖獗,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歹徒在搜寻可以下手的猎物。而春天来临之后,里士满面临的窘境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融化的积雪使道路变成了烂泥潭,让居民们望眼欲穿的物资依然难以运到这里。

南方总统杰斐逊·戴维斯没有办法,他公开要求人们禁食祷告!更让忍饥挨饿的人,感到愤怒,连那些为邦联政府服务的行政人员都觉得,号召饥寒交迫的人们绝食祷告这实在是太不可理喻。邦联陆军部的一名办事员就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在饥荒中禁食祷告?!愿上帝拯救这个人吧!”

饿的受不了的市民,愤怒情绪被点燃,立刻发起了暴乱。

这次暴动,其实并没有什么伤亡,对南方实质性的威胁也不大。因为此时城市里大多数体格健全的男人都被拉上了战场。因此骚乱的主力是家庭妇女,她们的丈夫或者儿子被迫走向战场,有的已经再也没法儿回来了。失去了家庭主要劳力的生活异常艰辛,她们早就受够了这种缺吃少穿的日子。

街道上的妇女们挥着瘦骨嶙峋的胳膊呼喊着“要么面包,要么流血”的口号,手执棍棒、斧头、锤子、刀子甚至刺刀寻找街上的目标,看着凶狠,实际上没几个真敢动手的。他们袭击的目标也不是南方軍队,而是政府的仓库和所有店铺。最首要的目标是食品,其次是服装和鞋子。杂货铺的老板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蜂拥而来的人群冲进来抢走面包、面粉、培根、火腿、服装还有鞋子,一些卖珠宝和其他奢侈品的店铺也被愤怒的人们洗劫一空。

总统杰斐逊·戴维斯出来劝导妇女们赶快离开,并且掏出口袋里的零钱分给人们,但是徒劳无功。当他开始威胁要着急里士满城防营的士兵们开炮镇压时,妇女们才慢慢散去。骚乱只持续了两个钟头,街面上就恢复了平静。

虽然骚乱持续的时间不长,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对于南方政府却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到一个星期,里士满发生“面包暴乱”的消息就成了北方佬的《纽约时报》的头版新闻。接着,迅速传遍了全世界。

此时恰好美国北方拒绝了欧洲列强的照会,俾斯麦立刻利用这一新闻,从另一个角度,开始推动抨击美国联邦的舆论。

俾斯麦发出号召,号召爱好和平的德国人民向无辜的美国普通民众施以援手,他还主动提出,将自己就任首相以来的所有积蓄都拿出来,救济美国民众。还主动支持成立不久的国际红十字会,希望能通过国际红十字会的名义,向在战争中无辜的民众提供帮助。

国际红十字会中的许多命人,比如支持红十字会的南丁格尔等宗教界影响力很大的圣徒们,都对俾斯麦的建议积极响应。他们组织人力物力,从欧洲采购粮食,悬挂红十字会的标志,通告美国政府,希望联邦海军不要拦截他们的船,他们船上运载的,只有粮食和药品,没有任何军事物资。

在俾斯麦的搅动下,各国请愿或者不请愿,也都官方发出了对因饥饿而发动暴动的美国妇女的同情,纷纷捐助大量粮食。

这可不是什么好心,那次战争中不饿死人?德国跟俄国打仗的时候,也没见俾斯麦同情国俄国城市里的饥民。

一切都是政治手段。只要美国联防在道义压力下,放开了红十字会的捐助通道,让国际救援物资进入里士满,那么其他南方城市呢,查尔斯顿是不是也不封锁了,诺福克是不是也不封锁了,新奥尔良是不是也不封锁了。

如果无偿援助的非军事物资可以进入南方,那么是不是作为商品的非军事物资也可以进入南方,就算继续封锁商品,那些商品也可以披着一层援助的皮改头换面的进入南方,操作起来不要太简单,找到一个大公司,让他们送大量物资给红十字会,制定红十字会只能用于对美国民众的援助,红十字会不会拒绝,回头这个欧洲公司就能从某个账户中得到一笔巨大的佣金,这笔生意就披着援助的名义做成了。所以只要美国顶不住压力,那么封锁就会失去作用。

一旦解除了对南方的封锁,哪怕只是非军事物资的封锁,南方的处境也会大大改善。因为军人也是人,他们也要消耗非军事物资,欧洲提供给平民的生活物资多了,南方提供给自己民众的就少了,就可以将更多资源提供给军人,最不济,他们也可以腾出大量运输力量,用来运输军火,而不是供应平民的粮食了。

如果美国拒绝,则会让美国联邦背上道德负担,俾斯麦已经将南方无辜民众的苦难推到了北方軍队纪律和北方封锁上,大喊战争不应该让无辜民众承担痛苦的高调,仿佛他是一个圣徒一般,却不去追究战争的责任。但民众就容易受这种高调的蛊惑,他们觉得就是这样,是啊,他们民众怎么能承担战争的痛苦呢,战争当然应该远离他们,殊不知战争正是他们这样的民众发动起来的。天真的人总是愿意为胜利呐喊,而不愿意承担战争的痛苦。他们这种天真,一次一次被政客利用,发动了一次又一次战争。

现在整个欧洲充满了这种天真,这些年他们没少遭受战争的痛苦,那些痛苦突然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情绪,他们开始大肆抨击美国联邦,要求自己的政府积极介入,越是左派的知识分子,就越是为这种声音张目。

反战的工会组织,妇女团体,宗教力量,都在呼吁美国人进行和谈,恢复和平。

林肯此时做出了一个最错误,也是别无选择的决定,继续执行封锁,红十字会的物资也拒绝入境,因为林肯是一个十分老道的政治家,他看的清楚,只要开了一条缝隙,欧洲的物资援助就会源源不断的进入南方。

这让美国联邦的名誉更加低劣,但别无选择,此时欧洲人因为林肯废奴宣言那最后一丝道义支持,也消散了。

至此俾斯麦的舆论准备已经完成,此时即便欧洲组建联军干涉美国内战,其实都已经条件具备,但欧洲国家又有哪一个愿意为了美国南方流血,俾斯麦都不愿意。

所以俾斯麦只是顺势让欧洲国家达成了一致,开始对美国北方进行反封锁,断绝跟美国北方的经济联系,英法停止向美国出口军火,各国禁止美国北方债券在欧洲发行。

之后就是继续等待,俾斯麦认为,一定会有人耐不住寂寞跳出来的。

第六百一十二节 黑人公投

皇太子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父亲太有耐心,但他父亲的耐心,越来越被看成是暮气沉沉。

并不是皇太子集团缺乏人才,而是世界观不同,皇帝在意的,是打造一个以中国为核心的世界体系,而皇太子集团,却更激进,他们谋求的是对世界的控制力。

说白了,就是皇帝希望像英美那样,制定世界规则,谁制定规则,则谁拥有话语权,用规则间接的统治世界;但皇太子集团追求的,却更像德国追求的那样,直接统治世界。

这太过危险。

所以当南方宣布废奴之后,皇帝给皇太子设置的条件已经满足,皇太子已经可以动用一切手段介入美国内战了,而他的行动也以一种迫不及待的方式展开了。

首先是加大了对南方的援助,公开向南方提供贷款,尽管依然还没有承认南方政权,而是以各州为单位,向他们提供贷款。这些钱美国人是不需要的,全都换成了军火通过各种方式,交给南方。

此时欧洲已经停止了对北方的物资供应,南方却得到了大量中国走私军火,尽管处于封锁状态下,密西西比州、路易斯安那州的处境也得到了大幅改善,因为位于密西西比河位置,南方方之前都担心在这里的战争会引发中国的干涉,所以都有所克制,都在这里屯驻重兵,却没有爆发大规模战斗,北军推进的方向,是从肯塔基、田纳西然后到佐治亚,都是远离密西西比河的作战。

密西西比州、路易斯安那州稳定下来之后,他们迅速帮助亚拉巴马州稳定了防线,然后跟佛罗里达连成一线,阻挡北军继续南下,还通过海岸地带跟南卡、北卡、弗吉尼亚保持联系,南方失去的,其实不过是田纳西州、密西西比州西北、亚拉巴马州北部和佐治亚州西部地区,依然保持着绝大多数领土。战略劣势依然明显,面临着北军从亚特兰大迂回的不利局面,但还没有到不能一战的地步。

随着中国物资的进入,南方开始尝试武装黑人,这些服役的黑人,立刻获得自由身份,由他们的主人带领,作为后备兵员进入軍队,先承担战地后勤工作,解放了一批白人士兵。

南军的战斗力是有的,战争打到现在,总的算起来,南军的伤亡率还是低于北军,尤其是前期,几乎是人数较少的精锐南军压着北军在打。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军的管理更加科学合理,南军却越来越混乱,老一辈南军精锐消耗之后,补充乏力的问题暴漏出来。在人力上,北方远胜南方,北方人口众多,都是自由人,南方人口看似也不少,但将近一半奴隶,就算南军如愿以偿成功武装黑人,但黑人的整体素质跟北方的自由白人相差太大,不是说黑人身体弱,而是综合素质差,缺乏文化,注定只能作为普通士兵,但以白人统领黑人士兵的方式,能否真的发挥出战斗力,很让人疑惑。

这个问题南方自己都没有信心,否则不可能在兵力如此缺乏的情况下,让黑人士兵只担任后勤任务。从长远来看,南方唯一的希望,还是外界介入。

中国提供的军火数量激增,林肯政府此时已经没有姑息的顾虑,外交形式一塌糊涂,外交战不是败给了南方,而是败给了中国和德国。所以联邦海军开始采取强势态度,对中国商船开始进行更严格的检查,扣押了多艘军火船,无论船长如何解释他们是为美洲的中国軍队运输军火的,联邦海军也不愿意接受。他们连红十字会的船都扣押了,也不在乎得罪中国。林肯赌的是,列强不会为南方流血。赌的是,联邦两百万軍队能够快速解决南方。

北军的攻势一日猛过一日,南军节节败退,黑人士兵也无可避免的被推上了前线。此时所有的担忧都发生了,黑人士兵的战斗力很成问题,军纪十分疏松,他们缺乏为奴隶主战斗到底的决心,指望连自己的自由都不敢去捍卫的人去捍卫主人的利益,这本就不合理。

这不关乎训练和指挥,农奴制时代的普鲁士軍队所向无敌,在自由的拿破仑軍队面前,一触即溃,就是这个道理,时代是在进步的。

那些黑人跟白人一样的训练,一样的装备,一样开向战场,但在排枪射击下,他们迅速崩溃,防守的时候,在炮火洗礼下,他们也最先崩溃,攻击他们没有战斗到底的意志,防守,他们没有坚守到底的信念。在白人军官的严厉管理下,没有临阵倒戈就算很成功了。

北军从亚特兰大一直向东,直扑南卡罗来纳的查尔斯顿,一旦打到这里,就将南方切为两段,南方首都里士满跟南部地区的联系就会割断。

皇太子集团不是没有行动,周观海等太子集团势力,迅速在议会取得了授权,以防止流民问题,在美洲做了军事动员,北美领地上能动员的兵力,绝不比北方联邦少,六千万美洲华人,武装三百万人绰绰有余。

三百万軍队开始集结,而且布置很巧妙,没有就近南方部署,而是开始在北方的密西西比河沿岸集结,一旦开战,将迅速开进威斯康辛州,进攻五大湖区,只要切断苏必利尔湖的铁矿,在欧洲也开始对美国封锁的情况下,北方联邦将失去武器供应。

这个布置的巧妙之处在于,即便不参战,也对南方是一个巨大的支援,因为林肯不敢冒险让铁矿基地丧失,他必须维持相当庞大的軍队防备中国突然介入,这让投入南方的軍队变得紧张。两百万北军,能用来作战,敢用来作战的,充其量也不会超过一百万,这就弥补了南北方的差距。

中国还在圣路易斯部署了百万大军,从这里可以直接渡河进攻伊利诺伊州,切断北军西线部队的后路,这让北军西线部队不敢全力进攻,在攻占亚特兰大之后,攻击开始乏力。

熬过艰难的1863年之后,南方依然没有倒下,局面反而慢慢改善。除了经济持续恶化,军事和政治上还看不到崩溃的状况。

在中国已经动员了三百万軍队,介入的风险前所未有的大,而且动员如此规模的軍队,极少有不参战的情况。因此这一年没能击败南方后,林肯的心态也产生了变化。

俾斯麦一直在斡旋,但一直没有大动作,除了促成欧洲对美国北方进行封锁,让北方经济也开始恶化之外,一直没有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因为俾斯麦不可能让欧洲国家也像中国那样做动员。

在中国动员的軍队逐步到位之后,俾斯麦终于成功说服林肯政府接受一次公投,毕竟公投的话,南方也未必能取得独立地位。

但南方却不接受,不是南方对中国的介入多么有信心,而是他们也明白这一点,北方州只要不同意,公投后,他们还是不能独立,那么就这么重新加入联邦吗?他们绝不甘心。

一场内战,已经将以前停留在想象中的南北仇恨变成了现实,那些被焚毁了房屋的奴隶主不会同意,那些流离失所的平民不会支持,那些血洒疆场的士兵家属不会支持。

南方不接受,北方单方面的公投就没有意义。

南方也不是不愿意谈判,相反他们对谈判一直比北方更积极,因为他们处境更不好。南方的要求是,南方各州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由各州民众进行公投,是独立还是留在联邦,是独立还是加入联盟。南方坚持南方是否独立,是南方州自己的事务。

林肯此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决定响应柏林议会的建议同时按照南方自己的态度,进行一次公投。

既然南方自己说,要他们的州自己决定,林肯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在北军占领下的南方州进行公投。说白了也就是田纳西州,密西西比州西北部,亚拉巴马州北部,佐治亚州西部等地。

但北方进行的公投南方坚决反对,原因很简单,林肯让黑人也拥有一人一票。

就算如此,如果是战前进行公投,其实也不会成功。因为白人始终更多一些,黑人也未必都支持北方,大多数黑人未必了解加入北方的好处。但现在不一样了,黑人得到了解放,而白人呢,成年男性基本都参军,不是战死沙场,不是投降被俘,就是跟随败军退到了其他战场。这样黑人就占据了绝对数量,被讥讽为一场黑人投票。

这样的公投,所有程序都合法,但欧洲都没有认可,因为大量作为军人的南方白人没有投票,白人妇女又没有投票权,真的是绝大多数都是黑人在投票。他们也确实投出了一个有利于北方的票数,决定加入联邦。

如此明显的政治操作,南方不接受,在欧洲也广受批评,可俾斯麦却开始游说大家认可这个结果。

第六百一十三节 势穷力孤

印加国王朱永看到现在的局势,越来越感到有意思。

他一开始第一个站出来,是真的打算进行干预的,在最坏的情况下,他认为联合墨西哥之后,两国可以联合出兵一百万人,这样可以有力的帮助南方作战。

他没想到的是,墨西哥背后的德国跳了出来,俾斯麦大玩平衡手。

朱永索性继续躲在幕后,他无所谓谁控制美国,他对美国没有野心,只要美国分裂成两国,就符合印加王国的利益,当年要不是美国的斡旋,印加王国跟西班牙殖民地之间的边界不会是如今的样子,他认为当时至少可以得到半个马拉开波低地,独占整个马格达莱纳河谷地。朱永不在乎领土一时的大小,他在乎的是,美国这种影响到印加王国领土变动的能力。

只要美国分裂,就是他唯一的目的。所以他既不像英国人那样担忧美国被中国控制,也没有中国那么强烈的排挤英国在南方影响力的图谋。因此他乐得继续站在场外看戏。

旁观者清,这反而让他更能看到俾斯麦的一步步策略,感叹所有人都是俾斯麦的棋子,这个名动欧陆的外交家果然是一个善于布局的人物。

而皇太子的一系列行动,自然是独立做出来的,却让俾斯麦因势利导,看起来好像是中国在配合俾斯麦的外交行动一样,让人不由惊异。

朱永不由感慨,如果是皇帝在执政,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他开始设想皇帝如果进行干涉的情况,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会直接加入柏林会议,跟欧洲国家一道给美国联邦施压,甚至皇帝有可能牵头组建这样一个会议,而轮不到德国。在善于利用国际力量方面,皇帝跟俾斯麦是一样的人物。

只是看戏,其他朱永就不用关心了。这场战争对印加王国的影响有限,印加王国跟美国的经济联系不密切,受制于地理位置,主要是跟太平洋方向的国家联系紧密,跟美国之间的贸易,甚至还比不上日本。如果说有一定的影响,那也主要是有利的影响,美国发生战争,让印加王国出产的棉花,跟墨西哥一样受益不浅。

但这些好处朱永并不在意,因为作为一个新一代权贵,而且是商业思想浓厚的年轻人,他对印加王国的农业条件并不满意,他认为印加王国的未来主要在矿产和工业,农业开发条件比邻国差了太多。因此他上台后,出台了不少工业鼓励政策,农业上主要依靠民间自己开发,而印加王国的农业,都在大庄园主、农业公司的掌握下,自耕农主要是那些印第安部落,用免税等方法笼络住印第安人即可,投资改善农业条件的,都是一些大公司自己。

在工业上,棉毛纺织业有一定的支持,加工印加王国特有的秘鲁棉和羊驼毛,支持这些特色产品能在国际贸易中占一席之地。重点支持的是矿业,他从美洲公司手中,以及雇佣外国技术人员,对印加王国的矿产进行了普查。根据普查的结果,招募大型资本,将矿产转让给这些大型公司。政府提供的服务是,改善矿产出口环境,包括建设铁路、公路、港口等基础设施,许可商人成立矿业交易所等。

在这些政策下,条件较好的智利自不用说,迅速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铜矿、硝石出口国,秘鲁的铜、铅、锌、银四大矿产已经成为世界级的优势产业。这几年,除了拍卖给矿业巨头的大矿山之外,中小矿山遍地开花,全国各地都在开采各种矿藏。中国人和白人是矿主和技术工程人员,混血儿和印第安人是主要的劳动力。以土生白人和华人组成的一个资本集团,开始在本土形成。

出口带来的巨大盈余,只要善加利用,对国家发展的促进是很大的。短短几年时间,政府大量向公共设施投资,向教育机构投资,大幅度改善了印加王国的交通和教育环境,另外治安和商业条件,也比以前西班牙和卡洛斯统治这里的时候好了太多。

最大短板是人口不足的问题,中国对外移民已经开始退潮,每年平均在一百万左右,但南美地区在跟其他地方竞争的过程中,没有什么优势,这里没有适合大面积开荒的土地,已有的可开垦土地,都被大商业公司和大种植园主垄断。所以每年从中国吸引到的移民,大多是一些商业移民,人数很难超过十万。印加王国总计一千来万人,增长缓慢,也看不到快速增长的可能。

一千万人洒在北起加勒比海,南到南极地带的广袤土地上,人真的太少了。

在这种人口规模和人口分布情况下,发展本国经济一个矿业其实就足够了,从北到南全长8900余公里,纵贯南美大陆西部的安第斯山脉上无数的矿藏,可以让印加王国开发几百年。完全没有人力和动力去开疆拓土,因此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国泰民安,闷声发大财,才是这个国家的禀赋。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朱永是不打算介入美国内战,安安稳稳做一个太平国王。

但他知道,中国和英国都不会安分,德国又会在之间不停搅动。

果然,随着美国联邦海军开始扣押中国軍火船,双方的对抗升级了。中国海军开始执行从巴拿马运河一直到密西西比河的护航任务,美国軍舰则一路尾随,一直盯着每一艘商船确实进入中国港口,而不是南方港口才会返航。

双方军事力量直接接触,随时都有擦枪走火的可能,中国要介入,已经可以随时制造借口了。

南方依然在败退,即便有中国大量物资的支援,依然无法形成有效的战斗力。败退速度只取决于北方能抽调出来的力量,只是因为中国动员了軍队,让北方开始防范,导致达到了一个相对的平衡。林肯一方面开始在边境集结軍队,一方面开始在里士满前线部署重兵,希望利用攻占南方首都的决战解决这场战争。可以说北方已经从全面进攻转入重点进攻阶段,但只要形势转变,他们还有能力继续全面进攻。

兵力捉襟见肘之下,开始扩大軍队规模,已经宣布新的征兵法案,规定已经不是三分之一的男丁有服役义务,而是二分之一。此举可以让联邦軍队规模扩大到三百万以上。

但美国工业准备不足,这场战争,即便是北方的军火,也无法自给自足,尤其是一些先进武器,比如韦特沃斯后膛来福炮,都是在英国设计制造的。北方自己的工业,能提供的是一些前膛炮,数量巨大,作为主力来用,但技术和性能上只能是二流货色。

即便如此也无法满足要求,不过北方有规模庞大的工业,他们已经开始转产,用不了一年时间,就可以自给自足,到时候軍队规模也足以继续发动大规模的全面进攻。

可现实情况是,无论欧洲还是中国,都不可能给美国人这个机会。只要看到南方败退,中国肯定会参战,欧洲也一直在持续施压,希望北方能够接受和谈,不给中国人军事介入的机会。

俾斯麦以承认北方主持的公投为条件,希望北方能接受和谈,能够让南方民众自己投票决定他们的归属。

这等于让美国承认南方独立,同时得到的报仇就是目前的占领区并入北方,因为占领区的公投是选择加入北方联邦的。

这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场侵略,北方侵略了南方,还割让了南方领土,此后形成的两个国家,势必矛盾重重。

朱永能看到的,俾斯麦也能看到,林肯也能看到,所以林肯拒绝了。林肯是一个带有理想主义的政治家,务实之中带有底线,有些事情不全会考虑利益,让美国分裂这种事情,林肯无法接受。

中国的军事压力,欧洲的贸易封锁,都无法让林肯屈服的情况下,似乎战争已经无可避免。

这如果放在一个君主制国家,如果放在一个民族主义强烈的国家,可能真的只能如此,但这是美国,一个松散的联邦制国家,一个松散的移民国家。

欧洲的舆论畅通无阻的进入美国,林肯甚至连简单的管制都做不到,有多少个州,就有多少种声音,有多少个种族,就有多少个利益。

林肯试图维持美国统一,但联邦议会未必如此,联邦想维持统一,但各州未必如此。

于是在林肯的坚持下,议会中反对林肯的势力开始抬头,理智的议员们,没人愿意为了林肯的理想跟全世界为敌。

甚至跟中国开战,都不是一个选项,上次的战争,中国仅仅靠一个美洲领土就让美国进攻无果,现在中国的北美领地比那时候更大,比美国北方综合实力强了太多。之前美国尚未分裂的情况下,都要依靠英国来对抗越来越强势的中国势力,现在美国已经分裂,而且英国还不支持北方的情况下,让北方单独对抗中国就已经势穷力孤,更何况对抗整个世界呢。

林肯做过努力,做过一旦中国介入的情况下,希望得到英国的支持,援引的是英美同盟条约,可在俾斯麦的运作下,英国表示,只有在美国停止内战的基础上,英国才可以帮助美国。

这不意味着英国就支持中国介入,相反,英国外交大臣多次公开声明,反对任何国家和势力军事干涉美国内战。事实上,如果不是担心英国卷入,让战事升级为世界大战的话,皇太子集团可能早就直接干涉了。

留给林肯的时间不会太多,林肯赌上了一切,甚至不惜大量抽调西线兵力,导致南方甚至开始在西线发动反攻,试图夺回田纳西等州。

在这种情况下,一场规模巨大的战役爆发了,北方集结了80万軍队,南方集结了50万軍队,围绕里士满,双方的决战开始了。

很显然,这场战役的结果,将影响到美国未来的局势。

第六百一十四节 里士满会战

一场血战,但最终没有胜利者。

北军发动了持续的进攻,但南方成功进行了防守。

里士满会战从1864年春季,一直持续到夏季,北军先后投入了130万人次的兵力,南军也动员了80万軍队进行防守。

双方使用了开战以来的所有手段,各种新式武器先后登场,后装步枪、火炮大规模应用于战场,杀伤前所未有,最终进攻方的北方付出了40万人的伤亡代价,南方付出了15万人的伤亡,而战线只在局部有所变动,谁也没有占有优势。

从伤亡比例就能看出来,防守开始变得比进攻更有利,因为战争终于进化到了残酷的堑壕战时代。

堑壕战的战术思想,其实在普法战争时候,就已经开始出现。自从欧洲近代军事改革,基于滑膛枪的战术思想,一直就是进攻思想,因此战场上最常见的,是排队枪毙战术,是野战决定论。

但普法战争前,随着线膛枪的应用,法军已经开始了一些改革,法军要求本国士兵,要在野战中有能力在三十分钟内挖掘一条足以用于防守的战壕工事。结果就是,普法战争中,法军确实能够建立防线,但很容易就被强调机动作战的普鲁士军团包围。

普法战争后,军事力量再次转向进攻决定论,大家研究的是机动、迂回、围歼等战术,对防御战术的研究下降。历史上,这种局面持续到了一战,以堑壕战终结了进攻战术。二战时期,开始大家都强调防守,可后来德国人的闪电战再次将战术思想带入进攻时代。

攻守是战争的不二法门,其实没什么决定性战术,什么好用用什么。反倒是中国的军事想一直都强调攻守平衡,强调正奇结合。

其实法国之所以败给德国,并不是壕沟防守败给了机动迂回,而是法军败给了德军,仅此而已。法国人修建了壕沟,可是让自己陷入了孤立,这是攻守平衡没有做好。中国兵家早就发现一个道理,久守必失,欧洲人要么是强调疯狂进攻,要么就开始死守,这都不被中国兵法认可。

不能强攻,自然就要防守,但防守又不能死守。法国人在运动战中要求士兵挖掘壕沟,转入阵地战,这本身就存在一个悖论。因为既然是运动战,就强调机动作战,可却挖掘壕沟死守,放弃了机动,让自己陷入被动,很容易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

但里士满会战中出现的堑壕战不同,尽管还是挖掘壕沟防守,技术上没什么区别,但战略上完全不同,因为壕沟后方是南方城市,城市后方是南方腹地,里士满的南军并没有陷入孤立,没有被包围。

南军从阿拉巴契亚山脉到大海,营造了一条壕沟加自然河流为主的防线,后方有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在防守中随时可以跟敌军展开不差分毫的炮战,这跟被包围下的死守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有持续作战的能力。

于是变成了北军攻,南军守,互相杀伤对方士兵,承受对方火力的消耗战。

放在一年以前,南军绝对消耗不起,但现在他们得到了中国的大力支持,联邦海军能封锁的物资,充其量不超过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的军火成功进入南方,中国的军工产业,别说支撑南军百万大军了,千万大军都支撑的起来。

南军唯一的劣势是人力,但人力问题因为堑壕战而解决了,因为防守作战需要的兵力,显然不比进攻多。壕沟、要塞有效的弥补了兵力不足,而且还能更好的保护士兵,让士兵的伤亡减少,伤亡减少,有限的人力当然能支持更长时间的消耗。

会战结束之后,北方明白了想一战击溃有中国这样的超级大国在背后支撑的南方,北方的优势还没达到这种程度。

而且一场会战就伤亡40万人的恐怖消耗,也让北方人心头发凉,要是战争一直这么打下去,北方人就要死光了。

与此同时,虽然南军情况更惨,但他们取得了胜利,无论是伤亡对比,还是战略目标,他们都占优势,因此士气大大提高。而且黑人在堑壕战中的作用,也比野战更为有利,不太忠诚的黑人部队,挖战壕没问题,躲在战壕和要塞里安全的开枪也没问题,只要不让黑人机动,就不容易崩溃,黑人士兵也能够用来战斗,这大大缓解了南方的人力紧张。

里士满会战的结果让全世界震惊,一度外界施加的压力都下降了,可是林肯却明白情况前所未有的糟糕。

里士满的失败,让战争的结束变得遥遥无期,本来强攻里士满就已经是最快捷的结束战争的方法,他做好了付出更大的伤亡,来换取时间,但伤亡付出了,胜利却没有到来。

这种结果让本就已经不满的北方各州更为不满,纷纷开始反对战争,如果可以选择,他们当然更希望南方留在联邦内部,这对于北方工业品的市场,原材料的来源都有保障。但各州有各州的利益,如果这些好处需要无穷无尽的资源和付出,他们就会权衡一下。

松散的欧洲国家不可能为了南方人跟几百万北方人战斗,松散的北方各州也不可能为了统治南方战斗到底。

真正的主战派,其实只有一小批扩张主义者,一小批民族主义者,但这种人在美国向来不占绝对数量。

于是各州开始拖延上交联邦的财政,各州的行为让联邦财政恶化,财政恶化又让融资能力下降,战况不利的局面,让联邦债券价格爆跌,如果不能收回南方,联邦的偿债能力也会下降,继续融资成本上升,已经很难借到利率在百分之五一下的贷款。

林肯十分努力,像竞选的时候一样,在国会中慷慨激昂的发言,到各州去做演讲,但效果不明显。各州人力枯竭,三百万軍队,让各州的年轻人大量进入战场,移民已经没有了,欧洲人可不想一到美国就为美国流血,他们是来发财的,不是来打仗的。

开战以来已经有上百万北方人为战争失去了声明,这比历史上付出的代价要高好几倍,还有多少美国人需要送命?这是谁都无法保证的事情。

国会甚至开始酝酿弹劾林肯,最新的预算也被否决,林肯甚至没有再次发动一场大规模战役的开支。

在这种情况下,民主党在国会提出了一个议案,要求准许南方各州进行公投,愿意加入北方的州将继续成为联邦一员,至于是否废奴,根据对方意愿决定,不愿意加入联邦的州,联邦将承认他们的决定。

法案获得了通过,因为许多北方州议员认为,相比留在一个已经宣布废奴的南方联盟,相信让他们继续保持奴隶制,符合许多南方州的利益,也许可以吸引他们再次重返北方。

但林肯反对这个法案,因为他已经颁布了废奴法令,以新法案跟之前的废奴法案冲突为由,要求国会宣布新法案作废。总统跟国会的分歧最终由最高法院仲裁,最高法官裁定,新法案有效,而废奴法案违宪,因为美国宪法中明确规定,南方可以保留奴隶制,但不能从国外进口黑奴,是否保留奴隶制是南方的意愿和权力。

在这种情况下,林肯宣布,战争结束后,他将辞职,之所以不立刻辞职,是因为上帝赋予他的使命。接着在得到国会同意之后,林肯向德国首相俾斯麦发出了请求,请求俾斯麦斡旋南北议和。

南北方代表在柏林会谈,北方接受了南方的要求,将进行一场公投,让南方各州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不管公投结果如何,美国分裂就已经形成,中国也好,德国也好,都完成了自己的战略目标。

相比以前,中国在打中英美俄战争的时候,需要自己亲自赤膊上阵,到了后来只需要打代理人战争,不管是希腊和奥斯曼帝国之间,关于争夺黑海海峡权的战争,还是俄国跟普奥争夺领土的战争,中国都不需要直接出面,只需要让乌拉尔王国这样的代理人出面就能达到目的,现在更是连代理人都不需要出面,准备好的印加王国根本就没有动用,只通过军事威吓和经济援助,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跟十年前相比,中国的影响力和国力进一步提高,世界距离中国时代只有一步之遥了。

最后,南方的投票结果,依然是选择加入南方,尽管南方联盟宣布废奴,可战争中让南方人对北方佬的仇恨加大了,全民公投的话,情绪的影响太大。而且南方公投,他们不肯承认黑人的投票权力,理由是黑人没有纳税记录,基本上完全由白人进行了投票。

结果是战前自由势力和奴隶主势力相互争夺的肯塔基州选择了北方,他在这次战争中分裂,奴隶制势力支持南方,自由势力支持北方,但自由势力占优,因此战争中是奴隶制势力南下,整个州都为北方作战。

但回归的白人士兵和奴隶主组成的选民,让田纳西州重归南方怀抱。

这样一个南方联盟,尽管做出了废奴的承诺,可实际上不可能真的废奴。

战争结束之后,他们以财政压力为由,一直不开始废奴计划,只有已经在南军中服役的一百万黑人立刻得到自由人身份,并且通过一部服役自由法令,规定黑人只有通过为联盟政府服务,才能获得自由身份。或者有奴隶主放弃对奴隶的所有权,则奴隶也可以获得自由人身份。这开了一道口子,至少让黑人可以成为自由人了。

结果是南方保留了奴隶制,北方的奴隶制度也没有废除,因为一直留在北方联邦内部的马里兰、肯塔基继续保留了奴隶制。

和谈完成后,两国签订和平协议,互相承认对方为独立的国家。

第六百一十五节 战后新局势

美国成功分裂为两个国家之后,这两个国家的力量都不足以成为一方霸主。

北方的发展还会继续,但潜力却已经可以看到底部,失去了大片尚未开发的西部边疆,林肯这次战争中也没有推出标志性的土地法案,因为美国的土地已经瓜分殆尽,各州的无主土地已经不多。

这样一个美国,现在只有2300万人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第六百一十五节 战后新局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六节 中国创新

南北战争之后,作为工业重要原料的棉花价格大幅度下降,不但恢复了战前的价格,而且比战前下降了三成左右。因为战争中,美国棉花生产中断,其他国家迅速填补了美国的空缺。印度、非洲这样的人力和自然条件都合适的地区形成了庞大的产棉区,巴西、埃及这些小国的棉花生产也大幅度扩大。此时美国棉花突然再次杀回市场,可以说棉花生产是大大过剩的。

低廉的棉价,让各国工业成本下降,棉纺织工业再次步入扩张周期,带动的机械制造,交通运输和金融业加速发展。

新技术也开始密集推广,发展最快速的两大新技术来源于两个国家,一个是中国,一个是德国。

德国人在化学领域突飞猛进,利用本国丰富的煤炭资源,德国人发明出了化学染料,廉价、印染效果又更好的化学染料,快速替代生产成本高,容易褪色的天然染料,为德国经济注入了更大的活力。

中国和英国是德国染料的最大进口国,德国从英国进口煤焦油,合成染料之后,又返销英国,让英国人感慨在经济上,他们快要成为德国殖民地了。

除了染料之外,德国还诞生出了化肥工业,让德国的粮食单产开始大幅度增加。并且大量出口到法国、东欧地区。

中国主要在推动电力技术上,功不可没。

主要原因,一个是中国新时代的技术人员已经成长起来。经过周琅的教育建设,中国的普及教育在三十年前就做到了八成学生入学,如今公立学校已经能够覆盖全国,就学率超过95%,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义务教育,新一代人中极少不识字的。

普及教育提供了庞大的人才基数,加上中国的人口数量,诞生人才的可能极大。即便中国人更热衷于考科举做官,但工程技术人员,科学研究人员的数量,依然是全世界最大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不能出新技术,就只能说中国人都是蠢材。

如此庞大的技术人才数量,其实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奠定基础,原创性技术虽然一直稀少,但改进型技术数量庞大,中国几乎在所有领域都有技术贡献,基于对欧洲技术的改进,中国生产的蒸汽机、机床、机械制品质量,已经是世界一流,不输给任何国家。

但在电力技术上大量原创性技术涌现,皇帝的推动功不可没,因为早在十几年前,皇帝就开始对电力技术的研究进行重点资助。

皇帝为什么要资助电力技术的研究,源于周琅对中国工业革命的忧虑,他发现中国工业发展水平,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停滞不前,尽管新技术还在推广,但总量上不再增加了,反应的是城市化率开始停滞,如今过去了二十年,城市化率也不过从三成缓慢增长到四成,仅仅增加了百分之七的样子。

周琅对比分析之后,有这样一个猜想,那就是在蒸汽动力时代,中国的发展已经到了极限,基于蒸汽动力的工业革命,无法让中国彻底完成工业化。

中国是一个体量巨大的国家,历史上真正完成工业化,其实还要推到2000年以后,那时候中国成为世界工厂,才算初步完成了工业化,工业完全取代手工业,工业产出超过农业产出,工业人口超过农业人口,但城市化率也不过达到百分之五十而已。

要让中国成为一个城市化率七成以上的国家,蒸汽动力做不到。那么就只能寻求更强劲的动力,也就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标志是电力的使用和内燃机的应用。

电力工业自不用说,基于电力的使用,动力来源更加简单,拉根电线一整个城镇就能使用电动机,而不像蒸汽机,如果工厂要安装的话,还得自己采办煤炭,这对于交通不够便利的地区,是灾难性的。内燃机的应用,看看庞大的汽车工业就知道了,后世汽车工业消耗了世界钢产量的三四成,在中国仅次于房地产对其他产业的拉动作用。

所以周琅重点资助了电力和内燃机的研究。

周琅拿出了1000万两黄金的巨额财富,建立了一个未来基金,并且设立了两个奖项,一个叫做电子学奖,一个叫做动力学奖,对全世界范围内在这两个领域做出贡献的科学家进行奖励和资助,每年评奖一次,获奖者可以得到高达一万两黄金的巨额奖励。

未来基金每年还拿出超过十万两黄金的巨额资金,用于支持中国皇家学会甚至全世界范围内的著名发明家的研究,各种研究组织和个人都可以向未来基金提出申请,基金下设的科学家团队会对申请者的资格进行审查,认定对方的能力后,会给予他们的研究进行资助。

作为发起国,中国的科学团队和个人得到了最多的资助,而且许多西方人也因为中国更容易研究,甚至移民到中国,对这些顶级学者的到来,中国政府是欢迎的。

于是大量新技术开始在中国涌现,不但有外国学者做出的贡献,中国技术人员做出的贡献是主要的。

皇帝百忙之中还常常参与各种学者的研究讨论工作,他不惜大开金手指,提出了一些前瞻性的设想,比如电灯的概念,电力驱动的火车等设想。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皇帝的启发,一个年轻上海闻姓大学生,真的在实验室里鼓捣出了电灯。

其实电灯的初始技术早就有了,早在1809年,英国皇家研究院教授汉弗莱·戴维爵士(法拉第的老师)就用2000节电池和两根炭棒,制成世界上第一盏弧光灯。但这种灯产生的光线太强,只能安装在街道或广场上,普通家庭无法使用。无数科学家为此绞尽脑汁,想制造一种价廉物美、经久耐用的家用电灯。移民到美洲的德国钟表匠哥伯尔,在1854年,就发明了灯泡。

只是这些技术都还欠缺实用性以及发明人不懂得推广和没有持续改进的意愿,让发明只是一种昙花一现的技术,直到爱迪生的出现,电灯才开始应用。爱迪生在哥伯尔之后大约20年,才发明了类似的灯泡,在1860年做了一颗灯泡,但之后一直改良到1878年才有了实用性。

中国这个大学生是在十多年前弄出第一颗灯泡的,但他跟其他天才发明家不一样的是,他执着于可以通过灯泡发财,他以灯泡技术得到未来基金的支持,进行了长达五年的改进,终于改进出了可以实用的灯泡。

当他的灯泡在博览会上展示之后,皇帝从报纸上看到后,甚至主动召见了他,让他在皇宫进行了一次掩饰,然后立刻跟他签订合同,让他帮皇宫生产电灯,取代所有房间的油灯和屋外的灯笼。

来自皇宫的订单,不但让他的生意开张,更是瞬间让他大名鼎鼎,合作者蜂拥上门,之后他组建公司,推广技术,水到渠成。

电力技术中,什么最重要,其实就是这盏不起眼的灯泡最重要。因为灯泡是第一个可以大规模推广的实用性电力商品,只有灯泡的推广,才让电力供应变得有利可图,才让覆盖性电网成为可能,否则就算有技术,也没有办法推广。

但电灯是一种消费品,电力技术中创造价值的,应该是电动机,他是取代蒸汽动力的唯一方式,电动机的出现,才让运输煤炭到每一家工厂变成历史。这让以前只有一定规模的工厂才有能力承担的机械动力变得更容易获得,小工厂,甚至是一家小作坊,一户家庭,买一台马达,通上电之后也能带动小型机器。这就是电力革命比蒸汽动力革命覆盖更广的原因。

让电动机技术走向实用的,是德国的西门子,这是一家以生产电报机起家的小公司,但创始人西门子兄弟同样是发明家,在电力行业进行了许多项发明。他们改进出了实用性的电动机,然后在全世界范围内申请了专利。已经变得有钱的风雷电灯公司收购了这个专利,然后进行进一步的研发,接着推向市场。

电力快速实用,让中国涌现了一批电力工业企业,有的专注于制造和改进发电机,有的生产电动机,有的经营电网,还有生产电池的,中国的电力工业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全世界最齐全,技术最先进的国家。

当然电力工业才刚刚起步,指望电力工业取代蒸汽动力,依然任重而道远。因为一个很重要的技术问题还没有解决,那就是远距离传输问题,那得等另一个天才,特斯拉的出现才能够解决。

目前的电力应用,还局限在电灯,即便是最发达的松江府城市群,也主要是以供应电灯用电为主,有些大公司建立了覆盖城市的电网,也向工厂供电,但主要是白天,夜间他们会禁止工厂用电,因为夜间他们的主要客户电灯之后,如果工厂继续开动电动机,有可能让他们的电网超负荷而崩溃。

但电力的出现,却让城市生活更加有趣,电影之类的娱乐节目还没有出现,可电灯却让城市变成了不夜城,夜生活开始了,城市居民的户外活动时间,开始超过农村居民。城市生活变得更加多姿多彩,渐渐超过了宁静的乡村,开始吸引崇尚潮流的年轻人涌入。

中国的城市化才再一次加快。

第六百一十七节 停滞时代

城市化的发展,电力只是一方面,甚至不是主要原因。城市吸引人居住的最大原因,只能是城市比农村更舒适。

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解决许多城市顽疾,比如为生问题,医疗问题,教育问题等等。而这些问题,都在这二三十年中得到了解决,城市的下水道排污技术,自来水供应技术走向成熟。城市天然的医疗资源和教育资源更加集中,城市创造知识的速度远超封闭的农村。

当城市的这些优势都开始出现之后,城市才变得有吸引力起来。以前人口从乡村往城市流动,主要是生活的压力所迫,乡村无法为越来越多的人口提供工作,而城市可以,所以人们涌入城市是为了生计,而不是为了生活。现在他们觉得城市生活更舒适,不但是新一代的年轻人,就连一些地主老财都开始在城里买房安居,城市化自然而然的就加快了。

除了这些公共管理,城市管理也变得正规且严格。跟农村一样,城市也建立了兵役制度等相关制度。

城市居民也像村农居民一样,需要服兵役。中国的人口数量,就算城市人不服役,事实上也足以应付所有的战争危机。但城市居民远离纪律部队的危害是,一旦社会出现问题,城市会很容易失控。城市服役制度,更像是一种应急预案,当经济危机或者其他问题出现的时候,可以将城里人组织起来。

但城市全日制的工作方式,很难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训练体系,所以城市兵役制度,抽丁比例比农村更低,只有十丁抽一。这是建立在历次经济危机的数据上的,因为经济危机中,带来严重社会危机的,就是失业问题,而失业率在经济危机期间,其实也就一成左右人口突然失业,将这一成人口武装起来,就足以应付严重的经济危机了。到时候经济体能够吸纳其他劳动力更好,无法吸纳,失业率也不足以颠覆社会秩序。救济的人群更少,而武装起来的軍队,又是维护秩序的力量。

为了在城市中建立动员体系,跟农村一样,建立了户籍制度,鉴于万恶的户籍制度带来的不利影响,现行的户籍制度相对自由,更换户籍十分容易,基本上只需要去当地县衙户科进行登记即可。

随着户籍的建立,其实城市秩序的威胁,已经不是无组织的流民问题了,而是有组织的对抗势力,工会问题是这个时代的世界难题。中国的议会制度运行之后,也慢慢磨合成熟,比西方的议会权力要小,但比之前中国的强权政府一家独大的局面也不相同,议会是有一定权力的,在立法权、批准预算的权力上,跟西方类似,但官府为自己争取到了更高的执政自由,官府几乎可以做以前能做的任何事情,事后只需要向议会进行解释即可,就是所谓的先斩后奏之权。

这并不是周琅有意打造的制度,而是权力博弈的结果,只能说中国的议会还不太懂得如何跟政府博弈,或者说在使用权力的方式上,政府里那群精英更擅长。

议会斗争依然激烈,但议会变得有序,斗争的双方都不是多数派,商会和工会势力,依然比不上士绅力量,士绅议员的数量一直维持在三分之二以上,因此议会一直是士绅主导,不过工会代表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越了商会力量。

自然利益关系,依托同乡会组织工人的商会,渐渐在对工人的影响力上,比不上工会,工会也渗透进入了商会旗下的工厂,甚至主要的工会成员就是是参与商会的工厂主的工人。商会控制的宗族性质的同乡会工人数量,已经下降到了城市工人的三分之一。

同样的,工会管理的工团资本运行开始出现问题,他们经过十多年的发展之后,开始出现经营问题。工会领袖的腐敗问题频发,工会资产的管理效率低下。有好领导的工会资产,将大量利润用来改善工人的居住环境,给工会成员发福利,却忽视了改善生产条件,机器设备陈旧,工团资本的工人工作也很是问题,由于工团不怎么开除工人,工人的工作压力不大,很多人消极怠工。

这些人类自身的劣根性,让看起来很美的工团资本发展受阻,债台高筑,不断破产。

有一些偏激的工会势力,希望为工团资本争取更有利的政策,他们要求政府给予工团资本减税,理由是工团资本是对工人最好的,但这遭到了商会的强硬反对,士绅势力也不支持他们,认为这不合理。没道理因为工人懒惰,管理不良造成的损失,让官府来买单。

因为这些问题,时不时发生摆工,城市生活越来越有吸引力,但城市秩序,也越来越让人头痛。不过一切都能在非暴力的范围内进行,也说明城市社会开始成熟起来。

只是工团资本、摆工无度,让中国的工业竞争力开始下降,物美价廉的中国制造再也找不到了。工人工资在一次次摆工中不断提高,中国东部沿海地区的工资水平,已经开始成为世界最高工资水平之一,在中国境内,仅次于美洲西岸的月薪30贯,平均月薪高达18贯钱以上。中部地区的工资较低,只有沿海地区的一半不到,西部地区只有三分之一,可是中西部的工业发展并不顺利,因为这里依然有麻烦的工会势力。

这些问题导致大量企业宁可转移到更容易压榨劳工的日本、朝鲜甚至越南,主要转移地区还是日本,日本分为三部势力之后,各自平稳发展,工业化加快,大量中国资本助推了这里的工业发展。日本人学习的很快,日本工人的维权意识还很薄弱,最重要的是日本人口过剩,这意味着工资低廉,日本人的工资水平只有中国东部沿海的十分之一,两国间的关税又很低,这让许多劳动密集型产业在日本加工后进入中国市场,比中国本地加工更划算,尤其是一些需要海外原料的产业。

于是棉纺织工业这种最适合转移的产业,率先大量向日本转移,中国海外领地,不管是北美还是印度的棉花,都直接运输到日本,加工成棉纱,甚至直接纺织成棉布后,出口到中国市场,价格还比中国生产的低许多。

这导致大量东部落后产业,很难向内陆地区转移,而是向国外转移。

中国中西部地区的产业,主要围绕加工当地原料上,比如采矿业,农产品加工业等。

如果是西方国家,则会出现大量中西部人口向东部转移,追求高工资,但中国只会出现大量的流动性劳工,逢年过节的春运现象相应出现了。

维持中西部地区的贸易平衡的,往往是这些劳工汇回去的工资,而不是当地的产业。

而维持中西部地区公共福利的,则主要东部地区的财政划拨,一个强势政府的好处,在这个庞大的,发展不平衡的国家体现出来,中央政府可以通过财政倾斜,不断向中西部输血,让中西部至少在教育上能够维持一定的水平。

中国巨大的产业转移,让日本、朝鲜的发展呈现出跳跃性质,中国积累了半个多世纪的资本、知识和经验,短时间内涌入这两个体量不在一个级别上的小国,让他们发展迅猛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快速汉化,两国懂得说汉语,写中文的人口极多,甚至都在学校中推广汉语教学,甚至两国中最好的学校,是全汉语教学。日本文字在日本叫做假名,中文才被称之为真名。朝鲜人的官方文件一直都是汉字记录,他们的精英一直进行汉字教育,现在有条件的富人,都让子女接受这种中国式的精英教育。

日本两国近两年财政增长速度迅猛,每年都有超过十个百分点的增长,财政的改善,让他们可以大规模改善交通设施和教育条件,两国在快速步入现代化。

有失必有得,东部大量产业的转移,对东部来说,并不是损失,因为东部开始转向更高的经济层面,轻工业比例下降,附加值更高,技术要求更高的重工业、电力工业,化学工业快速增长,东部的发展并不慢,但广大中西部几乎陷于停滞,要资金没资金,要人才没人才,资金和人才都向东部汇聚,除了沿江、沿河地区发展是跟东部一体的之外,纯粹内陆的省份,比如陕甘地区,云贵地区发展缓慢。即便是有大江大河相通的湖南、江西也发展疲弱。

内陆地区发展较好的,不过是煤炭资源丰富的山西,金属矿藏丰厚的云南而已。

由于大量内陆地区的发展停滞,导致整个国家的发展速度下降,渐渐从一个快速增长国家,变成了一个缓慢发展的国家。中国的经济增长水平,整体上已经比不上欧洲一些小国,甚至落后英法这样的大国。

这种情况让人忧虑,至少在蒸汽工业时代,看不到好转的迹象。

低速增长,往往会积累社会焦虑,焦虑往往会伴随躁动,躁动是需要发泄的,不是对内,就是对外,中国人越来越失去耐心,新一代人失去勃勃生机,变得迷茫,看不到前途。

这十分危险,不是对中国,就是对世界!

而这个世界,却又很不安分。

中国的某些邻国尤其不安分,美国内战结束一年之后,俄国爆发了政变。

第六百一十八节 俄国政变

俄国的政变来的并不突兀,而是经过长期的酝酿,只是谁都没想到而已。

这几年俄国国内是十分平静的,经过斯佩兰斯基时代壮士断腕式的农奴制改革,俄国已经没有了农奴制这项顽疾,各种产业发展速度在欧洲都是排名靠前的,在快速弥补跟先进国家的差距。

尽管在技术上的精细化不够,粗枝大叶的俄国人的大工业做的还是不错的,钢铁产量,铁路里程,煤炭产量,粮食产量这些重要的经济指标,都名列欧洲前茅。是欧洲最大的粮食出口国,仅次于英德的钢铁和煤炭生产国,仅次于英法的棉纺织工业国,工业发展综合水平跟奥地利差距不大,但规模上犹有过之。

这样的工业基础,可以说已经超过了俄国历史上的1890年代,而且增长速度极快,跟德国不相上下,可以说这是俄国发展的黄金时代。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并不具有发生社会崩溃的基础,唯一的劣势是上层没有形成稳定的权力平衡,女沙皇的皇位问题,始终存在争议。

这些年,除了跟奥地利发生过一次战争外,俄国很少折腾,那次跟奥地利的战争,规模也很有限,俄国都没有进行动员。

女沙皇成功进行了长期统治,威望越来越强,因此她有些过高估计对俄国的控制力了。

结果女沙皇改变了她的承诺,她公开宣布,当年放弃子嗣继承权的承诺,不利于俄国的未来,于是在自己长子的成年礼上,她郑氏宣布,长子将成为俄国皇位继承人,废除康斯坦丁的储君身份。而且女沙皇还跟丈夫周淳联合宣布,他们的长子同时还是乌拉尔王国,多布罗加王国和阿萨姆王国的王位继承人,这意味着只要他们的长子顺利继承俄国沙皇皇位,乌拉尔王国、多布罗加王国和阿萨姆王国三块领土也将成为俄国的囊中之物。

这本是一个安抚俄国人的筹码,但却没有赢得所有人的支持。

康斯坦丁势力酝酿了一个冬天之后,突然在莫斯科发动了政变。尽管女沙皇在莫斯科部署了三十万乌拉尔近卫军,由乌拉尔俄国人组成的近卫军的忠诚没有问题,可忠于康斯坦丁的軍队数量也不少,大量权贵领导的俄国軍队,选择向康斯坦丁效忠,他们从各地集结,包围了莫斯科。

女沙皇跟丈夫狼狈逃出莫斯科,逃亡乌拉尔之后,宣布康斯坦丁大公发动的政变为叛乱行为,起兵平乱!

中国皇太子十分震怒,俄国女沙皇可以说是他一手扶持上去的,女沙皇的丈夫是他的儿子,他当年为了支持女沙皇,亲自去访问了一趟尚未恢复稳定的俄国,没想到女沙皇还是让俄国人给赶走了。

女沙皇宣布起兵平叛之后,周淳迅速派人来中国求援,他派来了他的心腹赵让。

赵让得到了皇太子的接见,向他亲自询问最新局势。

“能保住莫斯科吗?”

女沙皇和丈夫是在叛军没有合围莫斯科之前逃出来的,莫斯科守军是乌拉尔近卫军,数量众多,武器精良,即便女皇夫妇不逃出来,叛军想短时间内攻陷这里也不容易。

“至少能守住三个月!”

赵让保证到。

乌拉尔近卫军的战斗力他是了解的,这么多年过去,乌拉尔的軍队水平大幅度提高,对奥地利两次战争,跟普鲁士的正面较量锻炼了这只部队,同时这些年建立了不少军校,軍队的文化水平大幅度提高。

“那他们两口子为什么要跑?”

皇太子十分不满,如果女皇夫妇不跑,调兵平乱的话,更容易。他们一跑,康斯坦丁立刻就获得了大量軍队的效忠。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上离开险地是应该的。”

赵让解释道。

皇太子哼道:“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平乱的把握有多少?”

赵让道:“我们希望得到殿下的援助,需要一笔紧急贷款和大量武器装备,我们可能需要动员三百万軍队。平乱的把握有八成,但时间可能需要一年。”

皇太子道:“八成的把握,还需要一年?”

赵让叹道:“俄国毕竟是一个大国。康斯坦丁在军中根深蒂固,黑海方面军支持他,波罗的海方面军是支持女沙皇的。”

俄军主力分为黑海和波罗的海两路,现役部队各五十万人,黑海方面军因为跟奥地利打过最近一次战争,战斗经验最为丰富,装备也很精良,驻扎在乌克兰等地,又是俄国的工农业中心,扎波罗热的冶金军事工业发达,能为他们提供大量军事装备。

波罗的海方面军,主要是应付波兰方向威胁的,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过仗,而且在康斯坦丁掌握军权的时期,对这只軍队的支出一直不足,军事装备相对低劣。

跟陆军一样的是,海军方面,也分为两派,黑海海军宣布支持康斯坦丁,康斯坦丁就曾经做过黑海舰队司令,在黑海海军中威望很高,波罗的海海军则支持女沙皇,但两只海军爆发战斗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将水兵调上陆地战斗,不然两只封闭海域的海军很难见面。

皇太子皱眉道:“有没有外国势力推动?”

赵让苦笑:“这种政变,一般不可能没有国外势力的支持。不过目前各国还没有表态,但英国很显然是支持康斯坦丁叛军的,他们始终不太放心女沙皇执政,因为女沙皇太亲中国了。”

皇太子冷哼一声:“你们只管放手平乱,英夷那边自有我来处理,它不动手便罢,若敢动手,索性连英夷一并收拾了。此跳梁小丑,跳的实在太久了!”

赵让奉承:“殿下英明。既如此,外臣告退!”

皇太子点点头,匆匆结束这次会面。

赵让在南京稍微耽搁了一番,又跟其他一些大臣交流之后,立刻坐上火车返回乌拉尔。

他现在是乌拉尔王国的兵部尚书,还需要他主持大局,他那个不问政事的国王并不具备处理战争事务的能力。

这次兵变实在是意外,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基辅的軍队往莫斯科调动的前一天,康斯坦丁亲王甚至还跟女沙皇一起出息了一次政治活动,结果当夜凌晨驻基辅軍队就登上了火车,直逼莫斯科。

能做的如此隐秘,一方面说明反对女沙皇的势力已经秘密筹划许久,另一方面说明,康斯坦丁对軍队的影响力确实太大,尤其是黑海方面军,主要职位都被康斯坦丁的人把持。

女沙皇这些年犯下最大的错误,其实就是没有清洗基辅方面军中的主要将领,一来是没有理由,二来是顾及康斯坦丁势力,投鼠忌器之下,让其一步步做大,乃至酿成今日之祸。

还没有完全清洗反对势力的情况下,女沙皇又过于相信自己的威望,她身旁有大量的佞臣,整天说着女沙皇喜欢听的言辞,而女沙皇对自己的长子又太过溺爱,佞臣们就不断恭维皇子,感叹皇子不能继承皇位是俄国的损失,女沙皇听着高兴,给他们加官进爵,他们就越加的奉承,女沙皇迷失在这些奉承里。

女人就是不能当政!

赵让不由得感叹。

火车过了陕甘,气候便越来越寒冷,春风还没有吹到这里,地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

赵让想起当年他跟女沙皇一起乘车前往莫斯科发动兵变的往事,似乎是一个轮回,只是物是人非了,女沙皇不是当年的女王了,赵让也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军官了。

只有他们的国王,还是那样潇洒。

乌拉尔的国王很潇洒,但这个国王绝不是一个昏君,而是一个智商超群的人物,垂拱而治,国泰民安。

乌拉尔的生活十分单调,这是一个军事化国家,人口近千万,所有人都必须服兵役,能动员的军队数量十分庞大。

乌拉尔的经济一直不好,至少是跟周边地区相比,跟中国当然是没法比的,跟俄国同样没法比。有限的工业主要是矿业,农业能够自给自足,但产出十分有限,因为这里的土地,基本上每年只能种植一季庄稼。矿业的产出颇为丰富,基于铁矿资源,在奥伦堡兴建了大型钢铁产业。国王还从瑞士引入了钟表产业,高薪聘请了第一批钟表技师,培养了第一批乌拉尔钟表人才。乌拉尔的钟表业,现在已经颇为有名,产品畅销中俄两国。

除了钟表业的出人意料之外,乌拉尔王国的其他产业都相对薄弱,轻工业近乎空白,棉纺织品从中国进口,毛纺织品从俄国进口。只有庞大的重工业,以生产生铁、粗钢为主,制成品主要是武器弹药,这里有成套的军火生产体系,从最先进的锻钢重炮,到炮弹枪弹,门类齐全,这里的铁、铜、煤、金等重要矿藏都有,可以自给自足。

唯一亮眼的,是这里的教育水平很高,教育普及率高于俄国。

但总的经济,依然依赖阿萨姆王国和多布罗加的财政补贴,相应的向这两国提供保护,乌拉尔的軍队分别驻守两地,或者说让两地供养乌拉尔的軍队,在多布罗加这个是非之地驻扎着二十万軍队,在阿萨姆驻扎着三十万軍队,占了乌拉尔常备军的一半。

赵让来中国之前,已经进行了总动员,他相信这时候已经有三百万大军集结,前锋已经杀入俄国。

赵让对于平叛信心十足,康斯坦丁没有大义,大多数人并不支持他,如果没有国外的支持,康斯坦丁很快就会陷入窘境,即便他自己的軍队,也绝不可能拧成一股绳,一旦进攻受挫,很容易崩溃。

至于外国的支持,赵让最担心的就是英国,如果英国支持的话,康斯坦丁集团的作战能力将得到大幅度提高。

但赵让的政治水平也不高明,真正的威胁,往往不是表面看到的,不是重点防备的,而是突如其来的冷枪。

他刚刚回到奥伦堡,就得到了一个消息,康斯坦丁在基辅宣布继位为新沙皇,宣布女沙皇的统治从来都不合法,要求欧洲国家承认自己的王权,而德国竟然率先宣布承认康斯坦丁亲王。

第六百一十九节 世界大战危机

这确实让人想不到,俾斯麦一直都是谋定而后动的老狐狸,德国这些年一直都极少做出头鸟,谁想到这次,德国竟然第一个表态支持康斯坦丁。

德国公开表示,俄国女沙皇的继承权一直就存在争议,既不是前代沙皇的合法继承人,又是在有其他男性继承人的情况下,以女人身份继位,这完全是不合理的。既然现在女沙皇已经离开了俄国,那么各国应该承认,康斯坦丁亲王的继承权,恢复他的合法权力。

俾斯麦为什么如此急迫,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康斯坦丁的号召力确实不足。

女沙皇在执政上毕竟是成功的,整个官僚机构支持女沙皇,宗教势力也支持女沙皇,最无权的底层民众也支持女沙皇,在经济快速增长时期,本就不具备政变的条件。

支持康斯坦丁的,不过是一批日薄西山的旧权贵,一些康斯坦丁自己培养出来的军官,基本上可以看作是一场旧势力的垂死挣扎和反扑。

在这种情况下,康斯坦丁集团很容易因为一场不胜利的战斗而土崩瓦解,都不需要正面击败他们,只需要抵挡住康斯坦丁集团的疯狂反扑,之后形势对对方来说就是急转直下,康熙时期镇压三藩之乱就是例子,民心思定,吴三桂空有精锐的軍队,战场上所向披靡,一旦停止进攻,很快就会败亡。

俾斯麦很清楚,康斯坦丁如果没有强大的外部支援,迎接他的,只能是败亡,到时候一个没有反对派的俄国,将会比以前更加强大,女沙皇将毫无顾忌的调动俄国这些年积聚的力量,而不是像上次战争那样,不敢进行总动员,只进行局部动员,主力甚至要依靠乌拉尔王国的軍队。

不过即便如此,能让俄国做出如此快速的决策,必然是俾斯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而不是匆忙的决定,这意味着,早在康斯坦丁政变之前,就得到了德国的支持。

德国为什么要支持康斯坦丁,之后又第一时间表明态度,这也是女沙皇这些年的政策压迫使然。

背靠中国,俄国的国力增长太快了,没有了奴隶制桎梏,丰富的自然资源加上来自中国的资本,迅速形成强大的生产能力,这让俄国成为一个经济总体实力不输给德国,但人口远超德国的大国。

而且这个大国,正好是德国的邻居,如果是一个亲邻的话,德国也不至于如此拒绝,俾斯麦不会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操作,可问题是,女沙皇这些年一直在跟法国亲近。

法国拉拢俄国是十分正确的,因为法国抱定要向德国复仇的决心,俄国是可以选择的,但女沙皇选择了法国,就在两年前,美国南北战争激战正酣的时候,法国跟俄国签订了攻守同盟,但一直是一个密约。

康斯坦丁将这份密约的内容,在发动政变前夕,透露给了德国,俾斯麦很清楚,这份密约就是针对德国的,规定任何一方遇到德奥两国中的一国进攻,另一方有义务支援。

这份法俄密约给德国的压力太大了,单独对上两国中的任何一国,德国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跟两国同时敌对,这让俾斯麦感到压力重重。

跟历史上不同的是,历史上英俄矛盾十分激烈,因为俄国向中亚的扩张行为,让英国人在全球遏制俄国。可这个历史上,英国跟俄国的矛盾非常小,俄国甚至都放弃了向地中海渗透,英国基本上没有任何道理遏制俄国,相反十分担忧俄国过于弱小,乃至于无法阻挡中国西进的步伐。

因此削弱俄国,是德国唯一可以摆脱两面夹击的机会,在没有什么比俄国自己内乱能够削弱俄国的了,因此俾斯麦才会支持康斯坦丁。

让俾斯麦如此果决,第一个表示支持康斯坦丁的原因,则是俾斯麦十分清楚,这次没人能帮他,没什么力量可以被他利用,因为英国不可能支持康斯坦丁发动政变,因为这会削弱俄国;法国更不可能支持康斯坦丁,因为法国跟女沙皇有密约。

这一次,德国必须亲自站出来,而且德国站出来后,法国还没办法介入。再也没有比这更有利的情况了,如果这种机会,俾斯麦还不果断的话,那他就不是老谋深算,而是畏首畏尾。可以说在支持康斯坦丁跟女沙皇内战削弱俄国的问题上,俾斯麦是当成跟当年德国统一一样重要的,当年发动普奥、普法战争俾斯麦未曾犹豫,这次支持俄国内乱,也不会犹豫。

只是德国支持康斯坦丁的最终目的,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态度十分坚决。

俾斯麦支持的情况下,奥地利必然支持。

此时除非法国能以盟友身份支持女沙皇,则在欧洲外交上,女沙皇将孤立无援。

而法国是否会支持,法国支持了有多大作用,其实没法判断,因为德奥是俄国的邻国,德奥支持康斯坦丁,则德奥的资源可以很方便的为康斯坦丁所用,法国即便支持女沙皇,但法国的资源无法进入俄国。不但陆地上法国无法支援女沙皇,海上也无法援助女沙皇,因为进入波罗的海的通道掌握在德国手里,德国海军虽然还不够强大,却有能力封锁瑞典海峡。黑海方向则完全被康斯坦丁控制。

唯一有能力能够从海上援助女沙皇的,是英国,但就跟赵让第一时间反应是英国人暗中支持了这次兵变一样,女沙皇也不认为英国会援助自己。因为女沙皇政权这些年来,跟英国的关系可并不密切,英国始终不可能信任女沙皇的背景,女沙皇也始终更依赖中国。因此哪怕英国并不愿意俄国被削弱,但在一个完全的欧洲式君主康斯坦丁统治俄国,还是由带有中国背景的女沙皇统治俄国的选择上,英国肯定支持康斯坦丁。

“放心吧,有我呢!”

一起狼狈逃出莫斯科的周淳安慰妻子。

女沙皇已经不在惊惶失措,但依然很忧虑,目前的局势太险恶了。她实在没想到,康斯坦丁敢这么冒险,当她打算宣布让儿子继承俄国皇位之前,跟康斯坦丁沟通过,以俄国的利益游说对方,告诉对方,自己的子嗣继位,俄国可以得到乌拉尔王国、阿萨姆王国和多布罗加三块重要的地方,对俄国有绝对的利益。当时康斯坦丁并没有激烈的反对,当她公开宣布决定之后,康斯坦丁也一直保持沉默,谁能想到对方竟然突然发动了政变。

“德国会不会出兵?”

女沙皇担忧道。

周淳摇头:“不会的,狗叫的越凶的时候,其实胆子越小。俾斯麦这回一反常态,绝不会动手。”

女沙皇却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对人性的判断上。

她继续问道:“如果德国最后出兵了呢?法国会帮我们吗?”

周淳摇摇头:“俾斯麦敢叫嚣,肯定也是有底气的,他有能力让法国保持中立。甚至现在已经得到了英国的支持,甚至早就得到了英国的支持。有英国牵制,法国不敢介入。”

女沙皇问道:“如果德奥联合出兵援助康斯坦丁,我们有可能打赢吗?”

周淳笑道:“放心吧。我们背后有中国,就是全世界联合出兵援助康斯坦丁,我们也必能平复叛乱!”

女沙皇又忧虑起来:“那样是不是就要再次发生世界大战了?”

二十年前的世界大战,中国对垒英美西俄四国,最后输的最惨的就是俄国,丢失了大半领土不说,丧生了近千万人力,到现在甚至都没有恢复元气,当年的债务现在都没还清。

如果在打一场世界大战,显然俄国又是主战场,这一次俄国就算幸运的躲过了割地赔款,恐怕又会背负沉重的债务负担,再次丧生数以百万的人口。

周淳笑道:“如果德奥出兵,恐怕就真的只能打一场世界大战了。如果德奥不出兵,那就是我们跟康斯坦丁叛军的较量,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赢。俾斯麦绝没有胆量挑战中国!”

丈夫信心十足的口气给了女沙皇底气,他也想明白了,最坏就是打一场世界大战,俄国还会浴火重生的,消灭了康斯坦丁叛军之后,俄国会更稳定,发展会更好,她坚信这一点。

想到这里,她把付出的代价抛到一边,认为打世界大战也未必是坏事,那样就可以借助中国的力量,将德奥击败,单靠俄国击败德奥同盟实在是太困难了,靠中国支持击败德奥同盟,正好拿回被德国夺走的波兰,被奥地利霸占的利沃尼亚。

波兰在德国管理下,这些年工农业发展都相当不错。利沃尼亚的农业条件优良,有数百万说斯拉夫语的乌克兰人。俄国损失的,可以从德奥身上收回。

不过目前俾斯麦叫嚣的很凶,公开承认康斯坦丁亲王为俄国的合法君主,同时还威胁,任何国家军事介入俄国王位继承问题,都是对整个欧洲的挑战。但是俾斯麦却并没有派兵,目前只是向康斯坦丁軍队提供物质援助,提供了一亿金马克和一百万只毛瑟步枪,一千门克虏伯钢炮,以及若干武器弹药。

中国发出的声音并不响亮,只是宣布不承认康斯坦丁的政变,承认并支持俄国合法政府,也就是女沙皇政权平叛。

这意味着至少在目前,双方还停留在物质援助阶段,都没有直接干涉的计划。

此时如果女沙皇政权,能够迅速平定内乱,那么康斯坦丁政权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只有失败一条路,如果平叛拖延的时间太长,让康斯坦丁有机会获得地方支持,这才是大麻烦,意味着战争有可能演化成长期内战,如果像美国人一样,打伤五年内战,伤亡数百万人,俄国必然元气大伤。

因此女沙皇跟丈夫的态度很一致,迅速在乌拉尔进行动员,迅速派兵进入俄国,迅速平定叛乱。

第一批軍队,三十万人,已经度过了伏尔加河,以女沙皇的名义行动,没有受到对岸驻军的阻拦,轻易过境,直逼莫斯科!

第六百二十节 莫斯科大会战(1)

赵让迅速接管了军事行动。

乌拉尔王国的军事体制,说军国主义毫不为过,跟中国都不同。乌拉尔不设总参谋部,但兵部就是总参谋部,因为兵部并不是一个文官政府,而是一个直接向国王负责的军事机构,兵部所有成员都是武官。

三十万乌拉尔先头部队并不算少,因为在莫斯科还有三十万乌拉尔近卫军,而康斯坦丁现在掌握的軍队总兵力不超过五十万,他们一时半刻是不可能攻占莫斯科的,一旦援军抵达,将占据兵力优势,而且还有女沙皇积累了多年的政治威望存在。

由于女王威望未失,所以哪怕康斯坦丁包围了莫斯科,但他却很难补充兵力,也不敢下动员令,担心动员起来的后备军会反对他,康斯坦丁唯一的机会是,迅速占领莫斯科,逼迫女沙皇退位,然后获得地方政府的承认。

但对手不敢做的,就是自己要做的。

赵让建议女沙皇:“陛下,您应该发布总动员令,要求各省迅速武装后备軍队,向叛军发起进攻。”

女沙皇一直对动员后备力量很忧虑,她始终不太放心軍队,尤其是这次康斯坦丁叛乱,一半軍队竟然参加了叛乱,这更让他忧心忡忡。

女沙皇道:“此时宣布总动员,会不会引起更大的叛乱?”

赵让却有不同看法:“后备兵役制度是穆拉维约夫将军主持建立的,现在穆拉维约夫本人就留在莫斯科指挥防御,这已经证明他是忠诚的,那么您就不用担心后备軍队的忠诚问题了。”

女沙皇又犹豫道:“那乌克兰的动员令也要一起下达吗?”

乌克兰随着康斯坦丁叛乱,现在已经掌控在康斯坦丁手中,在乌克兰作动员,有给康斯坦丁补充兵力的嫌疑,只因为当地政府依然效忠女沙皇,康斯坦丁的軍队虽然占据了一些战略要地,但却无法让当地政府配合他征召部队。

周淳听着,立刻建议:“一起下达。让乌克兰后备軍队从后方向康斯坦丁发起攻击,断了这小子的后路。”

赵让却有些犹豫:“也许应该暂缓一下。目前波罗的海方面是忠诚的,波罗的海集团军已经在跟康斯坦丁叛军交火,应该在包括圣彼得堡在内的波罗的海方向进行动员,让他们支持波罗的海方面军的平叛行动。其他方向,在莫斯科以东进行全面动员,配合乌拉尔王国軍作战,同时建立第二道防御阵地,应对莫斯科失陷后的局面。”

女沙皇在丈夫和兵部尚书之间,选择更加稳妥的后者,他实在不放心在黑海方向进行动员,觉得那太过冒险。

周淳也不坚持,他无所谓,他的理想是做李隆基,输掉了这一切后他愿意悠悠江湖。

于是女沙皇的命令很快发出,跟莫斯科已经失去了联系,显然莫斯科的电报线被康斯坦丁切断了,但跟各地的联系还在,电波一道道中转,从乌拉尔传到了圣彼得堡,传遍了所有电报线连通的地方。

各地政府收到女沙皇的命令,尽管没有总参谋长穆拉维约夫的签署,甚至只是电报,而不是完整的有所有签字,盖章的动员命令,但也有大半地方政府选择了服从,因为他们清楚女沙皇的处境,知道在莫斯科被包围的紧急状况下,让女沙皇弄出完整的流程是不现实的。这些选择效忠的地方,他们动员起来的兵力,也超过两百万人,可以说绝对碾压康斯坦丁叛军。

周淳又提出了一个建议:“不如我们去亲征如何?”

周淳认为,此时女沙皇夫妇亲临前线,有助于鼓舞军心,而且俄国君主有亲自领兵的传统,如果女沙皇以一个女人的身份都能亲临前线,那对战争会有巨大的促进作用。

赵让还是反对,他认为不管是女沙皇还是周淳,都不能冒险。他还拿出了叶卡捷琳娜二世的例子,认为女沙皇是没有亲征传统的。

他提出:“不如改迁彼得堡如何,哪里是故都,而且终于沙皇陛下。陛下坐镇彼得堡指挥战争,也能起到更好的作用。”

女沙皇还是接受了兵部的建议,她此时有些慌乱,她显然还没有成长到叶卡捷琳娜那种程度,或者叶卡捷琳娜那种女人,本就是有天赋的,不是谁想成为就成为的,哪怕拥有同样的机缘,同样的条件,俄国也只有一个叶卡捷琳娜二世,就好像中国数千年历史中,就出了一个武则天一样,有机会的女人何止千万,有能力的女人也何止千万,但叶卡捷琳娜和武则天却无法复制。

其实女沙皇留在乌拉尔或许更合适,在这里可以跟平叛的指挥中心保持紧密的联系,情况很明显,俄国后备军即便动员起来了,他们的战斗力也是存疑的,一来武器装备不足,二来军事训练仓促,这些在乌拉尔都不是问题,这里的军备一直很紧张,一直保持着随时打仗的状态,这次平叛乌拉尔军将是主力,俄军后备军只能是辅助。

女沙皇完全没有必要去彼得堡,跟主力指挥中心分开,而去指挥后备軍队。这会让平叛形成两个指挥中心,而且会造成主力和辅助之间配合的紊乱。

但她已经失去了谨慎的思考能力,她听从了赵让的建议。

援军在政变发生的三十天后,就借助铁路等交通工具,抵达了莫斯科郊外,开始跟包围莫斯科的康斯坦丁叛军对峙。经过十天休整之后,向叛军发起了反击,乌拉尔軍队不弱,叛军也不弱。在防守强于进攻的时代,乌拉尔軍队没能打破康斯坦丁叛军的阵地,就好像康斯坦丁叛军一直没能攻陷莫斯科一样。

莫斯科会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复杂的消耗战状态,莫斯科掌握在女沙皇势力手中,周边是康斯坦丁叛军建立的包围网,外面却有乌拉尔的援军,说同心圆状态还不准确,此时算是夹心饼干状态。

陷入相持之后,赵让认为不应该急于进攻,他打算继续增援,对围城叛军进行反包围,计划动用总兵力高达五百万人,以五百万人围攻康斯坦丁的五十万人,十则围之。

第六百二十一节 莫斯科大会战(2)

赵让计划动用的五百万大军,其中三百万是乌拉尔军,两百万是俄国后备军。

这是赵让第一次指挥如此规模的军队,之前他的指挥能力,充其量是百万级别的,而且表现的十分拙劣,这次对他来说是一个挑战。

但他有一个专业的兵部机构配合他,乌拉尔的兵部水平,绝不会比其他国家的参谋总部更低,因为乌拉尔王国的兵部就是参谋总部。

最大的困难是进军主要是在俄国境内,所以他需要掌握俄国的铁路运输,尽管以前做过演习,俄国铁路网中,也有大量铁路是中国铁路公司在掌控,但肯定比不上在本土作战,就好像普鲁士軍队在法国运输,肯定比不上在普鲁士境内运输一样,各种意外随时都会发生。

赵让流出了充裕的时间余量,乌拉尔的軍队一个月内就可以集结完成,这种动员速度,不输给世界上任何国家,按照速度,十天之内就能赶到莫斯科,但赵让计划使用三个月来完成这一次救援,五个月完成对莫斯科的包围。

这显然不够严密,二十多年前,杨克围歼哈萨克俄军的时候,唯一的要求就是快,可赵让却要求稳。这会给康斯坦丁留下大量时间,他可以集中兵力强攻莫斯科,可以继续加强兵力,在后方征兵。也可以在敌军主力到来前撤围,总之康斯坦丁有充足的时间应对。

赵让的计划是基于康斯坦丁叛军人心不齐,必须求快的现状,可兵变这种事,时间对双方都是考验,人心随时会变。而且外界的变化也难以预测,德国人叫嚣的那么凶,不能完全排除德国介入的可能。

事实上就在乌拉尔軍队进入俄国之后,德国就开始在波兰进行动员,波兰王国名义上并不属于德意志帝国。波兰是跟普鲁士结成联合王国,可联合王国的普鲁士部分归属德意志帝国,波兰部分却不归德意志帝国领土,波兰部分不向德意志帝国议会派遣议员,也不听从帝国的指挥。就好像当年,勃兰登堡普鲁士公国一样,勃兰登堡部分是德意志邦国,普鲁士部分,则向波兰国王效忠。

因此波兰的动员,并不能看作是德意志帝国的行为,却是波兰普鲁士联合王国的行为,联合王国的普鲁士部分,却属于德意志帝国,这是一个复杂的,带有缓冲性质的行动。

即便如此,动员之后的波兰,也没有将軍队开进俄国,而是部署在边境地区的涅瓦河一带,这让忠于女沙皇的波罗的海方面军一时半刻不敢大举南下,只能留在这里跟波兰进行对峙,就好像美国北方联邦在中国在边境部署軍队之后,不敢大举南下攻打南方一样。

俾斯麦只需要让波兰动员,就能牵制上百万俄军,给康斯坦丁提供巨大的支援。

康斯坦丁猛攻了莫斯科一个月之后,发现确实无法短期内攻陷莫斯科,转而回收兵力,一部分调往北线的普里皮亚季河,抵抗波罗的海方面军南下,保卫近在咫尺的基辅;一部分继续留在莫斯科牵制。近半兵力调往乌克兰各地,加强对乌克兰的控制,之后康斯坦丁宣布在乌克兰进行总动员,他需要乌克兰的后备军支持。

在整个俄罗斯帝国境内,乌克兰是一个农耕条件最优良的地区,因此这里的人口密度,农业产出,都相对较密集,整个乌克兰人口在1500万人左右,占俄国人口的四分之一弱,极限动员的话,也能动员出两三百万軍队,但以康斯坦丁的号召力,恐怕他不敢进行如此比例的动员,能武装一百万后备军,大概就是康斯坦丁的极限,太多就不是给自己征兵,而是给自己埋雷了。

随着跟乌拉尔軍队的交手,康斯坦丁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士兵的背叛行为。他确实得到了绝大多数高层军官的支持,但在直接指挥軍队的中低层军官中,支持女沙皇的不在少数,因此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扔下武器,甚至带着武器,成建制的跑到对方阵地去。

反倒是在北方跟波罗的海俄军的接触中,情况能好一些,不是没有己方部队投敌,而是对方也有不少部队归降,在整个俄军中,都有支持康斯坦丁的势力,也有效忠女沙皇的势力,而且忠于女沙皇的军官越来越多,这也是逼迫康斯坦丁不得不动手的原因,因为随着时间退役,效忠他的人只能越来越少,在一众高层权贵退役之后,他将失去对軍队的控制。

结果就是,在平叛中,女沙皇自己的軍队越来越不可靠,只能越来越倚重乌拉尔軍队,但这又会让軍队不满,康斯坦丁大肆宣传女沙皇只是中国人的傀儡,让民族主义者开始反对女沙皇,因为民族主义者永远不可能接受夺取了俄国广袤领土的中国。

第二个月,莫斯科的战斗还在进行,康斯坦丁用德国人提供的钢炮还在轰炸莫斯科,但对莫斯科的直接攻击其实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乌拉尔的軍队还没有发起总攻,但康斯坦丁集团对莫斯科的全面包围就已经不得不终止,主动撤回了莫斯科以东的部队,因为再不撤退,这些部队就撤不出来了,只能被莫斯科和外围乌拉尔军联合吃掉。

莫斯科之围立解,但莫斯科以西地区的俄罗斯高地还在康斯坦丁手里控制着,图拉、卡卢加、维亚济马等城市还在叛军手里控制着,并且占据着有利地势,主力尚未抵达的乌拉尔軍队一时之间还没有能力发起全面反击。

赵让带领自己的指挥团队进驻莫斯科,从穆拉维约夫手中接过所有莫斯科軍队指挥权,而穆拉维约夫则受女沙皇命令,赶往圣彼得堡,全面负责俄军后备军动员,和波罗的海方面军的指挥。

穆拉维约夫到来后,女沙皇开始对俄军进行全面整顿,现将前线跟康斯坦丁部队接触的軍队一一甄别,凡是在穆拉维约夫手下服役过的军官,暂时全部被停职。但这些军官并没有投敌,所以女沙皇不能问罪他们。

大量提拔那些军校毕业,在军队中没什么复杂背景的年轻军官,女沙皇亲自接见他们。

“现在你们身上的神圣使命,不是去对抗康斯坦丁亲王,而是消灭那些敢于向神圣的莫斯科挥舞屠刀,向神圣的莫斯科开炮的叛逆。当康斯坦丁下令他的部队向莫斯科射出第一颗子弹、第一颗炮弹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俄罗斯帝国的亲王,而是一个俄罗斯民族的叛逆,一个堕落的叛国者!”

大量年轻军官得到提拔,他们的经验还很欠缺,但他们的忠诚能够保证。

这些军官中,最优秀的去接替前线部队指挥职务,一般的则负责带领新组建的后备军。

在穆拉维约夫的调度下,俄军在快速形成战斗力。

康斯坦丁那一边,却无法甄别有那些军官是效忠女沙皇的,因为老权贵阶层的凋零,让康斯坦丁的部队中,中低层军官也主要是出身平民阶层的军官,这让康斯坦丁无从判断这些人是否心向女沙皇,毕竟他唯一有利的,只是一个男性继承人身份,可俄国是有女皇执政的前例的。

这也是为什么,康斯坦丁在莫斯科会战中,始终不敢正面跟乌拉尔軍队进行正面交锋,仅以防守为主,守不住就撤退,保持有生力量。

后备军方面,反倒是来自摩尔多瓦公国的軍队较为忠诚,摩尔多瓦公国一直是女沙皇担任大公,驻扎的俄军却归属黑海方面军,摩尔多瓦人对女沙皇的统治是很不满的,他们是一个民族国家,始终存在争取民族独立的政治势力。

康斯坦丁许诺,扩大他们的自治权,摩尔多瓦人将掌握所有权力,甚至不需要向帝国政府缴纳税收,自治程度堪比芬兰,将来帝国政府只会向摩尔多瓦派遣一个象征性的总督,代为行使君主权力,于是摩尔多瓦公国议会选择向康斯坦丁效忠。

只有三百万人的摩尔多瓦组建了四十万人的后备军,已经进行了最彻底的动员。但这也只是在他们进行自保的情况下,才做出的反应,因为跟摩尔多瓦交界的多布罗加地区驻扎的忠于女沙皇,或者说终于女沙皇的丈夫周大公的乌拉尔軍队已经开进摩尔多瓦公国。

三十万多布罗加乌拉尔軍队,主要由中国人士兵组成,他们跨过了多瑙河下游,如果摩尔多瓦不想失去出海口,就必须为自己而战,所以他们才进行了总动员,但四十万人对抗三十万装备精良的乌拉尔軍队,能自保就算成功,完全没有办法为康斯坦丁提供支援。

因此康斯坦丁前线部队依然处于退却中,第三个月,乌拉尔主力集结完成,发起了全面反击。将图拉、卡卢加、维亚济马等莫斯科周边城市逐一收复。

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康斯坦丁依然会失败,而且坚持不过一年。这是某些人不可能接受的情况,于是外援进入了,波兰軍队开进了俄国。

女沙皇立刻原因法俄密约条款,“当法国遭到德国或意大利攻击时,或俄国遭到德国或奥匈帝国攻击时,双方都以全部兵力相互支援”,要求法国出兵德国。

但此时法国以波兰无法代表德国为由拒绝,同时承诺,一旦德国或者奥匈帝国出兵,则法国一定会支持。

第六百二十二节 弱俄谋划

波军参战,瞬间让俄国的局势不利起来,因为波兰是一个军事力量很强的国家。

历史证明,波兰人如果能够有效组织起来,是能打仗的。而且战斗力相当不俗,不管是对德国还是对俄国,都有不错的战斗结果。

现在的波兰,就处于这种组织之下,而且是高度组织,普鲁士化的军国主义组织形态。波兰人口也不算少,有两千万人口,动员之下支撑两百万軍队不成问题。装备、训练都跟德国是一样的,因此堪称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指挥水平上也相当有水准,毛奇建立的总参谋部依然在指挥波兰軍队,因为波兰跟普鲁士是联合王国,他们共用一个总参谋部,因此可以说,这次战争,依然是老道的毛奇在指挥。

而波兰軍队的对手,却只是一个还在调整中的俄军,兵力上也没有压倒性优势,因此没看看好俄军,甚至女沙皇自己都不看好自己的軍队,因此才会在波军入境之后,迅速要求法国承担义务。

可此时法国退缩了,退缩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波兰不属于德国,更多是因为法国发现打很可能打不赢,法国跟俄国结盟是为了复仇,而不是为了增加新的耻辱。这次俄国爆发内战,导致俄国不可能为法国向德国复仇提供帮助,一旦法国参战,将会形成法国单独面对德国,甚至是德奥联盟的处境,俄国很可能连波兰都对付不了。一个尚未从普法战争中完全恢复元气,国力上跟德国差距越来越大的法国,是不可能应付德奥同盟的。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英国暗中进行了斡旋,英国警告法国,只要法国参战,英国将不得不站在法国的对立面,显然俾斯麦敢让波军参战,已经解决了英国。

要让英国支持德国很容易,只需要告诉英国,德国无疑削弱俄国,但如果能让俄国换一个没有中国背景的皇室,英国是非常支持的。毕竟女沙皇本身带有中国背景,而她现在已经宣布,她跟中国皇孙的儿子将来会继承俄国皇位,这意味着将来的沙皇将具有半个中国皇室血统,这意味着将来俄国会更亲中国。在这种情况下,支持康斯坦丁夺取俄国皇位,也是英国唯一能让俄国重新站在中国对立面的机会。

英国所担心的,一个是俄国过分削弱,无法阻挡中国,可一个强大却亲中国的俄国,显然也不可能阻挡中国向欧洲渗透,另一个担心是德国通过削弱俄国变得过于强大,既然俾斯麦保证目的不是瓜分俄国土地,英国也就不担心了,即便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对俄国国力有所损伤,也是英国能够接受的,在一个强大的亲中国的俄国政权和一个稍弱的亲欧洲的俄国政权之间,英国宁肯选择后者。

于是英国接受了俾斯麦的建议,答应在法国有可能参战的情况下,向法国施压,一旦法国参战,英国将站在德国一方。

俾斯麦只搞定了英国吗,他连中国都快搞定了。

已经执掌了理藩院的掌院大臣李章铜紧急面见皇太子,分析利弊,极力劝说皇太子不要让中国直接介入,因为之前皇太子召开内阁会议,讨论中国是否要出兵助战。

对皇太子来说,女沙皇遭遇兵变,起因是为了让她跟周淳的子嗣能够继承俄国皇位,周淳是他的儿子,女沙皇的儿子是他的外孙,皇太子希望中国参战的原因和简单,就是帮自己的外孙夺取皇位继承权。

会议上,皇太子是十分坚决的,他认为波兰人进入俄国,这会让女沙皇无力抵抗,即便有乌拉尔的軍队帮助,也很难彻底平叛。

在毛奇指挥下,通过普奥、普法两场战争,波兰军队已经证明了他们是世界一流軍队的水平,因此有他们直接出兵支持康斯坦丁,让这场俄国内战的天平,开始向康斯坦丁倾斜,至少外界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皇太子才会认为,此时如果没有中国直接参与,女沙皇可能战败。

内阁会议,有相当于外交部长身份的理藩院掌院大臣是参加了的,但在会议上他们没有发表看法,会后却私下跟皇太子沟通,显然他的一些观点不能拿到台面上。

“你的意思是不支持俄国平叛?你认为让女沙皇掌握俄国对我们不好?”

皇太子看傻子一样看着李章铜。

李章铜禀告道:“不是女沙皇掌握俄国对我国不利,而是任何人掌握一个强大的俄国,都对我国没有好处!”

皇太子冷哼道:“危言耸听!”

李章铜明白皇太子的心思,想扶持一个强大的俄国作为中国在欧洲的棋子,而让女沙皇以及后来他的外孙成为俄国沙皇,是加强对俄国控制的重要手段。

李章铜继续道:“陛下,可记得吐蕃故事?吐蕃人一直可是称大唐为舅舅国的。但安史之乱后,河西陇右,北庭、安西都被吐蕃所占,甥舅恩义何在?”

皇太子也明白,靠姻亲这种东西确实不太保险,但中国不参战,若是康斯坦丁赢了,一个反中国的立场的俄国,威胁岂不是更大?

他问道:“若康斯坦丁胜了,我国又该如何自处?”

李章铜道:“康斯坦丁胜不了,乌拉尔国軍势强盛,足以应付康斯坦丁。也许一时半刻无法平乱,打个十年八载,对我国也没有坏处。而且最好是谁都灭不了谁!”

皇太子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分裂俄国?”

李章铜点头道:“殿下所言甚是。如果俄国一分为二,如美国一般,则不管是谁执政,对我国都没有威胁。”

皇太子又顾虑:“可如果俄军挡不住波兰,波兰人长驱直入,又该如何?”

李章铜阴狠道:“殿下莫要忘记,乌拉尔王国的俄国人众多,女沙皇这些年可没少做小动作,乌拉尔的俄国人势力可都是忠于女沙皇的。调乌拉尔俄国人軍队去援助女沙皇抵挡波兰軍队,驱虎吞狼!”

乌拉尔人口九百万人左右,中国移民和后代占了三分之二,俄国人占了将近三分之一,乌拉尔已经是中俄两大族群并列的局面,在女沙皇的支持下,俄国人势力始终尾大不掉,跟中国势力争权夺利,后患无穷。

皇太子觉得,这倒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事。

皇太子点点头:“这么说来,以后康斯坦丁将获得乌克兰,女沙皇将统治其他领土?”

李章铜叹道:“兵无常势,最后的局面尚未可知,但俄国必会遭到削弱无疑。若女沙皇才华卓绝,能力挽狂澜也未可知。”

皇太子哼道:“就凭她一个女人!”

这次康斯坦丁能够成功兵变,让皇太子对儿媳的能力颇为不满。

李章铜又道:“德国大使试探微臣,建议大国都不要卷入俄国内战,不知道殿下如何考虑?”

李章铜来见皇太子的目的,其实就是因为德国人在试探他的态度。

皇太子皱眉:“德国人想干什么?俾斯麦这条老狐狸这回要干什么?”

李章铜笑道:“德国不外乎打算效法美国例,一个强大的俄国对我们不利,对德国更不利。”

皇太子点头:“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介入,德国就不会介入?”

李章铜点头:“应该说,德国不介入,我们就不应该介入。”

皇太子又道:“可以说么回复他们,但要是奥地利介入的话?又该如何。”

李章铜笑道:“奥匈帝国日薄西山,陛下可别忘了希腊人。”

听到希腊,皇太子就没什么好心情,因为那是他哥哥周成功统治的国家,而且周成功曾经在黑海海峡问题上背叛过他一次,他对周成功失去了最后的信任。

皇太子冷笑:“这么说希腊人又有一个好机会了。”

李章铜回答:“未必是什么好机会,就怕希腊国王不敢火中取栗啊。希腊联合保加利亚、瓦拉几亚建立的巴尔干帝国,说到底跟奥匈国力差距甚大。若是巴尔干帝国参战,最多是两败俱伤。”

皇太子道:“连败局势吗。哼,只要希腊敢参战,我们就不管奥匈帝国了!”

李章铜道:“如果希腊不参战,我们也不应该介入。”

皇太子道:“为什么?”

李章铜道:“即便有奥匈帝国参战,最多也就是弥补乌拉尔王国的兵力。到时候正好让康斯坦丁割据乌克兰,女沙皇执政俄国东北部,从此二龙竞秀,难成大器。”

皇太子道:“那样,我们是不是可以警告一下乌拉尔国王。”

李章铜摇头:“什么都不用做。我们依然要坚持支持俄国女沙皇的态度,最后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皇太子哼道:“我们支持女沙皇,英国支持康斯坦丁,真是老调重弹,毫无新意!”

李章铜心里清楚,皇太子越来越对跟英国进行的软性博弈不耐烦,恨不能直接出兵攻占英伦。

他只能劝道:“英国海军不容小觑,不过再有五六年时间,也将不足为虑。现在即便跟英国开战,也无法消灭英国海军。又会重蹈马耳他海战的覆辙,得不偿失。”

皇太子叹道:“小小英夷,竟让堂堂大周投鼠忌器,真是窝囊!”

李章铜笑道:“殿下莫急,此战过后,恐怕英夷的气数也将尽了。”

皇太子疑惑:“此话怎讲?”

第六百二十三节 战事扩大(1)

李章铜道:“此战过后,英国人就把自己孤立了!”

皇太子摆摆手,示意李章铜继续讲。

李章铜道:“此前英国肢解了中法同盟,让我们在欧洲最大的盟国法国弃我而去。英国又跟德国结盟,在欧洲建立了平衡态势。俄国一旦分裂,欧洲的平衡必然破裂。”

皇太子道:“俄国分裂成两国,难道能打破英德同盟?”

李章铜摇头:“那倒不会,但英国自己会拆解这个同盟的。”

皇太子道:“这不合逻辑,英夷岂会自断羽翼?”

李章铜笑道:“英夷别无选择。英国一直孤悬海外,推行大陆平衡政策。德国统一之后,国力日盛,联合奥匈帝国,已经称霸中欧。法俄密盟,才能抗衡德奥同盟。这次俄国分裂,将无力维持跟法国的盟约。法国独抗德奥,势单力孤,英夷如果不想德国称霸欧洲,今后必然支持法国。英夷一旦支持法国,英德同盟不攻自破。”

皇太子道:“听起来有些道理。英夷不想德国做大,必然联法抗德,自掘坟墓!”

李章铜跟皇太子达成了一致之后,在非正式场合,向德国人暗示,中国跟德国的态度一致,中国不会直接介入俄国内战,也反对任何大国介入俄国内战。

之后战况的发展果然像预料中那样,混乱中的俄国軍队确实不是波兰軍队的对手,在波兰軍队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战线推移到道加瓦河一线,明斯克等重要城市丢失。

波军强渡道加瓦河直扑大卢基,看情况是打算将莫斯科跟彼得堡的联系切断,之后波军无论北上还是东进,都拥有主动权。

大卢基战役,依然以波军胜利结束,波兰人成功控制了俄国通往波罗的海的铁路线。此时波兰已经动员了两百万軍队侵入俄国,而且还有继续动员的潜力,波兰人下这么大功夫,绝不是因为俾斯麦对波兰的控制力这么强,主要还是此战关乎波兰自己的利益。根据德国跟康斯坦丁政权的密约,波兰将得到涅曼河以东的立陶宛、拉脱维亚、爱沙尼亚等波罗的海土地,这是恢复大波兰的重要一步。

这种动力,足以让波兰人玩命了。只是这似乎跟俾斯麦忽悠英国的说服不和,显然俾斯麦要么出卖了波兰,要么出卖了英国。

在确信波罗的海地区可以并入波兰的情况下,波兰人没有继续东进莫斯科,而是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向彼得堡推进,一路直扑里加湾,逐一攻克波罗的海地区,攻占兵力虚弱的里加之后,又兵分两路,向彼得堡进发,三路大军扑向彼得堡。

这时候女沙皇不得不向赵让求助,让正在全面进攻康斯坦丁的赵让抽调兵力援助自己。赵让没有选择,只能将军中的俄籍士兵抽调出来,让他们北上援助彼得堡,自己带领中国籍部队继续挤压康斯坦丁叛军。

赵让已经成功收复了莫斯科周边地区,之前计划从奥廖尔突破俄罗斯高地,直驱第聂伯河,将康斯坦丁叛军一分为二,但在抽调了近百万軍队之后,赵让无力执行这一迂回战略,只能继续选择正面推进,他还是求稳。

而且大量的后备军也被抽调,莫斯科以东,伏尔加河流域的后备军同样有一百万人,都派去了彼得堡,顿河流域的百万后备军则命令向西进攻乌克兰,牵制、调动康斯坦丁集团。

康斯坦丁费劲力量,在乌克兰地区动员了一百多万軍队,加自己的现有兵力,勉强凑足了两百万人,兵力上依然不足。

局势照这么发展下去,康斯坦丁依然必败无疑,在波兰人参战的情况下,他也最多再坚持半年到一年。第聂伯河以东的后备军根本就阻挡不住俄军的攻击,主要不是装备和训练问题,而是心态问题,东乌克兰的乌克兰人更亲俄,这是历史决定的。

历史上乌克兰长期处于俄国和波兰的争夺之中,双方曾为此爆发了长达十几年的战争。战争的结果是1667年两国签订了《安德鲁索沃和约》,沿第聂伯河平分了乌克兰。从此拉开了乌克兰东西两部分信奉不同宗教、相互分离的历史。直到一个世纪以后,波兰被俄罗斯、普鲁士和奥匈帝国三次瓜分,乌克兰的大多数领土才被统一划进俄罗斯。

俄国在乌克兰的统治,尽管同样不得人心,在已经觉醒民族意识的乌克兰精英中间,被看作是异族统治。《安德鲁索沃和约》签订后不久,沙俄政府就开始限制乌克兰的自治权,逐步关闭乌克兰学校,禁止使用乌克兰语,甚至于各类俄国文件中都禁止使用乌克兰一词,而代之以小俄罗斯。沙俄政府在关闭乌克兰学校的同时,并没有同时开设俄罗斯学校,这使得文化同化政策变成了文化破坏政策,结果让原本文化比俄罗斯更发达的乌克兰,文盲率却开始高于俄国地区,逼近90%。

1795年,俄国沙皇瓜分波兰之后,整个乌克兰基本并入俄国,然后开始在乌克兰全境推行更严格的俄罗斯化政策,推广俄语的使用,压制出版界与公众活动使用乌克兰语。

这让乌克兰民族主义运动开始出现,尤其是在信仰都不同的西乌克兰地区,民族独立情绪十分高涨。这次为了对抗女沙皇,康斯坦丁甚至做出了承诺,将赋予乌克兰一定程度的自治,得到了不少乌克兰精英的支持,可西乌克兰非常积极,亲俄的东乌克兰一直不温不火。

康斯坦丁一方面要应对赵让大军正面逼近基辅,一方面也不敢丢失东乌克兰,不断加强东乌克兰防御,沿着北顿涅茨克河,背靠顿涅茨克岭部署了八十万軍队,因为背后就是乌克兰煤炭种地顿涅茨克,还有冶金和机械工业中心扎波罗热,这两地一旦失去,康斯坦丁的武器生产就将停止。

在西南线,多布罗加的軍队已经击溃了摩尔多瓦軍队,但却没有一直向山区追击,而是沿着黑海沿岸低地,直扑敖德萨。

第六百二十四节 战事扩大(2)

敖德萨是不敢失去的,这里是黑海的窗口,康斯坦丁的海上外援,需要从这里进入。而且黑海海军的基地就在这里,丢失了敖德萨,让黑海海军联立足点都将失去。

多布罗加的主力是三十万乌拉尔軍队,动员的多布罗加本地軍队只有二十万,五十万軍队就扰乱了敖德萨的布防,让康斯坦丁不得不向这里也派遣三十万軍队,让基辅的防守力量更加捉襟见肘。

北方彼得堡的形势,在进行动员,以及两百万援军到来的情况下,以四百万軍队的优势兵力,终于挡住了波兰军队的推进,在里加湾、楚德湖到瓦尔代高地建立了防线,阻挡了波兰軍队的全面推进。

稳定住局势之后,俄国的潜力还在释放,俄国的新兵依然在继续组建,尚有两百万后备力量,而康斯坦丁的后备力量已经榨干,在没有新的援军的情况下,他注定失败。

北线赵让主力全面突破俄罗斯高地,南线突破了被顿涅茨克河,进逼顿涅茨克岭。中央突破了哈尔科夫之后,向南突进,切断基辅和南方煤铁中心联系的战略意图十分明显。

在全面败退的情况下,奥匈帝国的干涉军参战了。奥匈参战没有任何障碍,因为他们已经宣布承认康斯坦丁为俄国合法君主,支持康斯坦丁对奥匈帝国来说就是平乱。奥匈是否参战的原因只在于利益,显然康斯坦丁大公出让了足够让奥匈帝国满意的利益。

坐看康斯坦丁失败的后果又太严重,女沙皇执政的俄国,始终对西乌克兰地区虎视眈眈,一直在图谋从奥匈帝国手里收回沃伦州、利沃夫等地。上次战争发生在黑海地区,俄国夺走了摩尔多瓦公国,但奥匈帝国很清楚,俄国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尝试收复西乌克兰,因此这些年奥匈帝国才一直依附于德国。这次支持康斯坦丁政权,对奥匈帝国来说,同样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错失这次机会,奥匈帝国将一直笼罩在沙俄帝国进攻的阴影之下。

但奥匈帝国作为一个大国,他的介入,引起了更加复杂的国际形势变化。

女沙皇这次义正言辞的要求法国履行义务,法国做出了一些行动,比如向奥匈帝国发出了强烈抗议。但奥匈帝国如今的国土,跟法国并不接壤,法国要进攻奥匈帝国,除非借道德国西南地区,这又是不可能的,除非法国直接进攻德国。

根据法俄同盟条约,当俄国遭到德国或奥匈帝国攻击时,法国将用全部兵力支持,法国人一咬牙,宣布将动用海军封锁奥匈帝国海域。但陆军暂时不做动员,以免刺激德国。显然法国不打算打一场跟德奥同盟的大战,可又实在不想背弃法俄同盟。

奥匈帝国以遭到法国封锁,向德国发出求援。俾斯麦向奥匈帝国保证,德国将履行同盟义务,但他询问奥匈帝国,是打算让德国进行动员,然后德奥同盟跟法俄进行决战,还是让德国保持戒备,只阻止法国向奥匈帝国发动地面战争。

奥匈此时有些心虚,他实在是不敢跟法国开战,于是跟俾斯麦商定,一旦法国海军在奥匈帝国登陆,排除地面部队之时,德国必须进行动员,先部署在边境,视情况考虑参战。

俾斯麦又通过英国,让法国人明白,封锁一下奥匈帝国,做做样子就行了,如果真敢派兵登陆,则意味着德军的打击。英国也不支持法国人此时参战,威胁法国说,一旦法国参战,英国依然会支持德奥。

俄国明显是帮不上忙,让法国独抗英德奥三国,法国不敢冒险。

奥匈帝国参战后,很快巴尔干帝国向奥匈帝国提出了领土要求,巴尔干帝国建立的目的,就是因为帝国加盟国中的保加利亚有得到西瓦拉几亚,瓦拉几亚王国希望收复特兰西瓦尼亚和摩尔多瓦的需求,而这些土地,要么在俄国手里,要么在奥匈帝国手里。

各国的外交行动一直在进行,女沙皇已经承诺巴尔干帝国皇帝,将摩尔多瓦公国的统治权交给对方,条件是巴尔干帝国参战。

但如果能不打仗收回国土,巴尔干皇帝周成功还是乐意的,因此他向奥匈帝国提出,要求对方将西瓦拉几亚交还给巴尔干帝国,可是奥匈帝国拒绝了,连半个瓦拉几亚都不肯交出来,更何况匈牙利王国统治下的特兰西瓦尼亚高原呢,所以只有战争了。错过了这次机会,想找到一个没有大国干涉,还有盟友可以依靠,从奥匈帝国和俄国手里收回土地的机会,基本上不可能。

所以奥匈帝国派兵支持康斯坦丁一周之后,巴尔干帝国就宣布参战了。

这场俄国内战终于发展成一场混战,女沙皇夫妇统治的俄国、乌拉尔王国和巴尔干帝国一边,康斯坦丁统治的俄国部分,跟波兰和奥匈帝国一边。

这一切目前都在俾斯麦的设想之中,也在中国外交官李章铜的设想之中,尽管他并没有跟俾斯麦直接谈过,但两国心领神会都知道对方的目的。

可是他们都没有控制局面的能力,总有一些外部因素失控。

他们以为这场战争只会局限在小国之间,奥匈帝国就算其中唯一的强国了,可惜的是,有太多势力,不会按照他们的布局走。

于是意外发生了。

希腊参战不是意外,可是意大利却是一个意外。

继希腊之后,意大利向奥匈帝国提出了领土要求,他们要求奥地利交还被他们占领的威尼斯地区,奥匈拒绝之后,意大利向奥匈帝国宣战!

已经统一的意大利軍队迅速攻入了空虚的威尼斯地区。

而希腊也没有按照俾斯麦等人的设想,集中兵力跟奥匈帝国死磕瓦拉几亚、特兰西瓦尼亚等地,而是派遣海军,迅速夺取了被奥匈帝国一直霸占的爱奥尼亚群岛,接着顺手攻占了阿尔巴尼亚,宣布将阿尔巴尼亚并入希腊。

希腊吞并阿尔巴尼亚,又引起了英国的强烈抗议,英国海军抵达希腊海域威示,但欧洲公司的舰队出现在同一海域,中英两大强权的对抗发生了。

局面朝着失控状态发展!

第六百二十五节 意外因素

希腊参战不是意外,但希腊是一个意外因素。

因为希腊一直维持着跟欧洲公司的密切关系,希腊为欧洲公司在欧洲的扩张提供了一切能够提供的支持,欧洲公司也在希腊进行了大量投资。周成功负债推动的巴尔干铁路网,欧洲公司提供了绝大多数资金。希腊积欠的外债中,欠欧洲公司的也是最多的。

而且周成功一直都有从奥匈帝国手里收复国土的动机,他是一个小心谨慎,谋定后动的人,这么多年隐忍,也没有闲着,跟意大利建立了密切的关系,目的就是结成对奥匈的共同阵线,因为意大利也有从奥匈帝国手里收回威尼西亚的动机。

可单凭一个希腊或者巴尔干帝国,不足以让意大利放胆跟奥匈帝国开战,但意大利得到了法国和欧洲公司的支持。

意大利看到法国都封锁了奥匈帝国海岸,法国也积极推动意大利进攻奥匈帝国。

同时占领着西西里岛的欧洲公司也对意大利表示了支持,欧洲公司背后站着的是中国,有中法两大国的支持,这才给了意大利足够的胆气,让他们敢于在奥匈帝国背后开枪。

所以最大的意外,也不是意大利,而是中法这样的大国,不甘被俾斯麦这样的外交家玩弄于鼓掌之中。

俾斯麦有能力控制德国和波兰,有能力控制奥匈帝国配合德国的外交行动,但他对法国就没什么控制力了,只能通过英国和国际局势牵制法国。

法国人又绝不愿意被俾斯麦操纵,在英德的联合压力下,法国不敢开战,但法国可以支持意大利参战,而且法国还将此向女沙皇邀功,告诉女沙皇说,是法国促成了意大利参战,希望借此平息女沙皇的不满,在女沙皇成功平叛之后,继续维系法俄同盟。

相比俾斯麦,李章铜更加不如,他连中国都不能完全控制,只能影响皇太子。可皇太子又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他始终不太愿意进行这种复杂且缓慢的政治博弈,他更喜欢快刀斩乱麻,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早就恨不能直接跟英国开战了。

打世界大战,皇太子毫无顾忌。

如果说让欧洲公司表态支持意大利,这点周成功动用他所有的关系,勉强能做到的话,那么让欧洲公司的舰队直接跟英国舰队对抗,如果没有中国高层的受益,欧洲公司是绝对不敢进行的。

因此最大的变数,一个是法国,一个是中国。

这些变数又把英国卷了进来。

希腊夺取爱奥尼亚群岛,这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哪里居住的是希腊人,而且巴尔干帝已经对奥匈帝国选择,攻占这里没有任何法理问题。但阿尔巴尼亚是一个奥匈帝国扶持的,同时也是得到英国支持的小国,这是英国在巴尔干地区的一根楔子,希腊却突然吞并了这里,这让英国非常愤怒。

可愤怒归愤怒,希腊国王笃定英国不敢冒着跟中国打世界大战的风险,此时对希腊动手,因此放心大胆的吞并阿尔巴尼亚,尽管在跟奥匈帝国交战中,吞并这样一个国家,让希腊的军事压力很大,可错失这次机会,希腊也将很难找到继续扩张的机会。

另外几次战争中,希腊都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这次战争中,如果光是帮瓦拉几亚夺取领土,帮保加利亚夺取领土,希腊会更加不满,会认为在巴尔干帝国中,希腊一直在吃亏。为了政治平衡,周成功必须让希腊有所得,所以爱奥尼亚群岛是一个收获,阿尔巴尼亚是另一个收获。但仅仅是一个爱奥尼亚群岛,不足以让希腊为这次战争全力以赴,所以加上了一个阿尔巴尼亚。

这样为了保住阿尔巴尼亚这块相对广大的领土,希腊王国一定会权力支持这次战争,巴尔干帝国三大王国中,希腊的经济实力一直是最强的,希腊的工业化也是发展最快的。

这些年希腊工业区依然主要是雅典区周边,国王直属领地,但在萨塞洛尼基为中心的北方地区,也开始形成工业中心。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的农业发展很快,工业发展一直缓慢。他们即缺乏希腊的区位优势,又缺乏可以开发的丰富矿藏,瓦拉几亚的石油资源还算可以,但却在黑海石油的打击下,无利可图。

第一次工业革命中,资源的重要性十分明显。从现象上来看,凡是工业发展快速的国家,都是资源丰富,尤其是煤铁资源丰富的国家,对比法国和德国就是最好的例子,德国后来者居上,并不是德国人比法国人更优秀,而是德国的煤铁资源比法国更优越。其他方面对比,不管是教育水平,商业文化上,法国跟德国的差距其实并不大。另一个例子,比利时和荷兰对比,比利时工业发展迅速,工业化程度在欧洲最高,紧随英国之后迅速完成了工业化,而此时法德的工业化才刚刚开始。跟比利时相比,荷兰人无论是在教育水平上,还是商业文化上,其实都更占优势,但荷兰就是没有比利时丰富的煤铁矿藏,所以荷兰在工业化上输给了比利时。

当然煤铁资源不是工业化的全部,通过人的努力,也是可以工业化的。但先天上就输给了那些资源丰富的国家。因为工业化、城市化等进步,都是需要物质积累的,如果本国没有丰富的物质资源,就只能通过贸易和交换来得到这些资源。换句话说,就是要靠本国的人民劳动,进口原料,出口制成品,留下微薄的加工费,这笔加工费不但要维持工人的生活,还要进口大量资源用于本国的建设,完全靠劳动来发展过来,那种艰辛难以想象。

巴尔干三国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三国都缺乏丰富的煤铁资源,而煤铁资源是工业化的基础,修建铁路必须进口钢材,建设工厂必须进口钢铁,否则就没有铁路网,就没有机器设备。三国中各国民众的文化相近,对劳动的态度相近,自然而然的只能是区位优势更好的希腊,占尽了发展工业的全部资源,帝国的工商业资本向希腊流入,支持希腊继续快速进行工业化的同时,也就挤压了其他两国的发展资金。

不过希腊的工业化水平也很有限,在欧洲也就跟意大利水平差不多,跟工业强国相比,差了一个档次。不是希腊人不努力,还是条件使然。

论努力程度,希腊人不可能比得上东亚民族,历史上日本人为了工业化,所进行的努力程度,希腊人是做不出来的,人口上,希腊还没有日本人多,劳动力没有日本丰富,资源有跟日本一样稀缺,所以希腊的发展水平,也就跟明治维新之后的水平差不多,在欧洲只能是二流水平。

二流的工业化水平,加上巴尔干三国总人口只有一千多万,跟奥匈帝国相差太远,因此巴尔干帝国只能跟其他国家结盟才能从奥匈帝国手里夺回失地。因此当乌拉尔国王周淳向自己的伯父发出请求之后,周成功当即采取了行动。

一连串行动之后,引来了英国的施压,结果中英在地中海对抗。

对抗的结果是,双方各自撤去,显然英国没做好跟中国直接开战的准备,同时俾斯麦做了大量工作,告诉英国此时跟中国开战极不明智。

这等于默认了希腊对阿尔巴尼亚公国的吞并。

得到阿尔巴尼亚之后,希腊王国果然开始全力支持战争,宣布总动员,接着憋了许多年打算得到西瓦拉几亚作为失去多布罗加补偿的保加利亚,憋了许多年要收回特兰西瓦尼亚和摩尔多瓦的瓦拉几亚公国,也双双进行了总动员。

三国加起来,人口只有1200万人,可是总动员之下,却动员起了150万大军,可见为了领土,都拼命了。

上百万巴尔干軍队杀入奥匈帝国,迅速攻占了多瑙河以北,南喀尔巴阡山脉以南,奥尔特河以西,被奥匈帝国控制的瓦拉几亚。保加利亚迅速宣布这块多瑙河下游平原并入保加利亚,为保加利亚的瓦拉几亚省。

同时瓦拉几亚公国部队,已经突破了喀尔巴阡山脉,攻入了特兰西瓦尼亚高原,跟这一代的匈牙利王国軍队交战。

奥匈帝国也已经进行了总动员,奥匈人口数量庞大,尽管这些年失去了一些领土和人口,但依然拥有3500万人口,总动员之下,武装起了400万軍队。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匈牙利王国一般是拖后腿的,但这次由于匈牙利王国也面临攻击威胁,奥匈二元政府态度一直,总动员的速度很快,軍队迅速开赴前线。

但奥匈帝国要面对的,除了希腊的150万軍队,还有一个人口众多的意大利,意大利已经整合了南方,镇压了南方的分离势力,人口高达2400万(西西里岛200万不包括在内),意大利为了争夺威尼西亚,动员了200万大军。

奥匈帝国还要向康斯坦丁派兵,支持康斯坦丁,化解俄国威胁,是奥匈帝国打这场战争的主要目的,因此他们向康斯坦丁派去了100万援军,主要是奥地利和波西米亚王国軍队,而且这些部队派出在前,希腊和意大利参战在后,暂时没有条件撤回。

不过奥匈帝国向来看不起巴尔干和意大利的軍队,多年接触中,让他们意识到,邻国中也就俄军对他们有威胁。

所以奥匈信心十足,在他看来,虽然兵力上跟敌人相当,可他们打赢不存在意外。

在外界看来,至少在兵力上,目前双方依然是平衡的。

第六百二十六节 消耗战时代

此时战争才过去了六个月,形势接连变化,意外频发。

最大的意外是,战场突然停滞了下来。

首先是北线波兰进攻,俄国防守的彼得堡战线,俄军建立了防线之后,善于进行出色机动迂回作战的波兰軍队被挡住了,然后开始成为波兰軍队强攻俄军壁垒,结果不言自明,俄军没有野战中跟波军对抗的能力,但打阵地战的能力还是有的。

而且一种恐怖的新武器被投入使用,不是大口径钢制大炮,而是一种名叫格林快炮或者加特林机枪的武器投入了使用。

这款武器是美国人提供的,南北战争时期发明,但性能一直不稳定,战争后期才有少数投入使用,并在美国人的改进下变得实用,开始装备美国联邦軍队,同时开始出口。战争中,双方宗室不吝采购各种武器的。美国人理查·乔登·加特林生意兴隆,先是将机枪卖给了苦于无力阻挡波兰軍队的女沙皇,接着又将机枪卖给了步步后退的康斯坦丁。

神奇的是,双方都先后挡住了敌人。

这当然是一种巧合,是筑垒工事挡住了敌人,机枪只是加强了筑垒工事的威力。可老百姓是一种不善于深入思考的动物,就好像大家将普奥战争、普法战争中普鲁士的胜利,归因于针击枪一样,他们认为女沙皇阻挡波兰人,康斯坦丁阻挡乌拉尔军就是因为装备了机枪。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线膛武器出现后的,长距离精确打击,让防守变得更加有利。以前排队枪毙是为了弥补火力的不足,火力的重要性在于只有密集的弹药才能有效的杀伤敌人,因为滑膛枪毫无准确性而言,只能通过密集的火力来弥补,线膛枪让精确打击成为可能,因此排队枪毙战术造成的高杀伤就变得没有必要了。

可以说是线膛枪代表的技术进步,让战场变得更加残酷,机枪只是加强了火力的线膛枪而已。这种进步是军事技术上的进步,却是人类本身的退步,因为战争的进步,本就对人类这个族群来说,是一场灾难。不过商人才不在乎这种灾难。

在精明的美国商人加特林的推波助澜下,这种观点影响很大,让机枪一下子名声大噪。各国纷纷购买加特林机关枪,或者购买专利生产,或者直接仿制。

在大量机枪装备下,双方又都开始防御,挖掘了一道又一道的战壕,就差一个铁丝网,就能出现一战的绞肉绽场景了。

此时进攻变成了一场灾难。

乌拉尔軍队在进攻第聂伯河的战役中损失惨重,很快就发现进攻已经无以为继,退却的康斯坦丁挖掘了太多的战壕,假设了太多的机枪,已经完全转入防御,从中俄罗斯高低到第聂伯河沿岸,建立了五道防线,强攻了其中前两道防线之后,乌拉尔军损失了超过30万兵力,赵让只得让部队暂停进攻,转入休整。

南线的顿涅茨克岭,对顿河后备军来说,也是一道无法突破的天险,尽管只是低矮的丘陵,但在防御工事的防守下,付出多少伤亡都很难打下来,也不得不转入防御。

这时候奥匈軍队的到来,解了康斯坦丁的燃眉之急,当确实抵挡住了敌军的进攻之后,康斯坦丁决定泛起反攻,他是要做整个俄罗斯的沙皇的,不能割据在乌克兰。反攻初期,康斯坦丁确实得到了一些战果,他迅速将尚未转入防御的乌拉尔军赶到了俄罗斯高地上,但还没有完全占领这片丘陵地带,重新兵临莫斯科,乌拉尔军也学到了堑壕战术,中国人士兵挖掘的战壕比康斯坦丁軍队更密集,结果康斯坦丁的反攻也结束了。

双方开始寻找和摸索新的战术,以求打破僵局。重炮密集轰炸,步兵集中突击的战术,很快被发明出来,但敌人的防御阵地立刻就进行了改进,一道阵地往往有三道甚至更多道平行的战壕组成,当敌人以巨大的牺牲拿下第一道战壕的时候,发现面前还有两道敌人的战壕,继续突进已经无力,撤退又不甘心。结果就是双方的战壕越来越进,有时候就隔着几百米,甚至几十米对峙,狙击战术也应运而生。

俄国战场彻底转入相持阶段,开始以消耗武器弹药和人命的消耗战阶段。

还在进行大规模运动战的,只有南欧战场。

因为意大利跟奥匈帝国围绕威尼斯地区展开了反复拉锯之后,也很快就学会了堑壕战。

奥匈帝国看不起意大利是有道理的,在单兵素质,軍队素养和指挥能力上,奥匈軍队确实高过意大利一筹,但这种差距还没有二战时候那么明显,因为这个时代的机动性还没有二战时候那么高。一战时期,意大利軍队虽然没有战胜奥匈軍队,但意大利还是能够在边境地区发动十二次伊松佐河战役,尽管十二次都没能攻破奥匈軍队的防御,可意大利人也没有后退。

因此在威尼斯争夺上,双方发生了反复的争夺,大炮将一座历史名城彻底摧毁,最终意大利守住了威尼斯城区,因为有法国海军的封锁,让意大利海军可以炮轰这里,而奥匈海军却被迫收缩在阜姆港。

然后意大利人也找到了堑壕战的奥秘,开始跟奥匈軍队打起了消耗战。

南欧战场上,巴尔干帝国軍队一直在进攻,主力已经攻占了特兰西瓦尼亚高原南方和东方,配合多布罗加的乌拉尔軍队攻占了摩尔多瓦,并且达成了协议,摩尔多瓦的黑海沿岸地区,割让给多布罗加王国,大部则并入瓦拉几亚公国。

在多瑙河下游地区,则是保加利亚軍队跟奥匈軍队你来我往,奥匈试图收复西瓦拉几亚,并趁势收复整个瓦拉几亚。保加利亚则试图保住西瓦拉几亚,至于多余的领土他们没兴趣,因为不可能得到,在往北推进,要么是侵入塞尔维亚,要么就是夺取匈牙利王国领土,都没太多可能。

因此立于守势的保加利亚軍队,也渐渐摸到了堑壕战的法门,开始转入堑壕战。

瓦拉几亚和希腊联军则在特兰西瓦尼亚高原跟匈牙利人反复争夺,因为有当地跟瓦拉几亚人说同一种语言的特兰西瓦尼亚人的配合,巴尔干帝国軍队在这里甚至没有多少异地作战的感觉,反而到处都是配合他们的游击队,因此一直是以进攻为主。

但是在年底,因为环境问题以及匈牙利人越来越多的采用防守策略,巴尔干帝国军的进攻也趋于停滞。

这次战争让巴尔干帝国展露锋芒,在单兵素质上,他们确实赶不上奥匈軍队,但却比意大利軍队表现的更高,他们已经超越了欧洲三流的行列,成功挤入了二流,跟奥匈軍队可以一战,仅次于俄军、法军、德军和英军这样的一流軍队。

虽然单兵素质上比不上奥匈軍队,却能在收复失地这样的情绪激励下,能够保持对匈牙利軍队的压制,在同等规模下,还能保持进攻,这让人非常意外。

可是冬天之后,巴尔干帝国发现,他们也没有办法进攻了。因为匈牙利人利用冬天,加固和完善了他们的防线,他们的军官从俄国战场上将更先进的堑壕战学了过来。

1868年,俄国内战引起了欧洲局部混战进行到了第二年。

双方继续反复争夺,但春季过后,就在也没人愿意进攻了。

首先是乌拉尔軍队不愿意为俄国继续牺牲了,前前后后已经有50万乌拉尔华人为女沙皇付出了生命,周淳强烈反对没有意义的进攻。

匈牙利挡住了巴尔干人的猛攻,但反攻的时候,却让对方利用喀尔巴阡山防线大量杀伤匈牙利士兵。他们收复了特兰西瓦尼亚高原,却在高原边缘的喀尔巴阡山脉受阻。巴尔干帝国没能攻占整个特兰西瓦尼亚,却夺取了摩尔多瓦。在跟摩尔多瓦地方势力和谈之后,对方自愿加入同一民族的瓦拉几亚公国,而且还为同族国家提供了20多万经历过战斗的老兵。

保加利亚成功保住了他们在上次战争中得到的承诺,兑现了西瓦拉几亚平原这张空头支票,付出的代价是20万保加利亚士兵的性命。希腊收复了爱奥尼亚群岛,吞并了阿尔巴尼亚。

双方都不愿意继续疯狂进攻,只是在战场上用远距离的炮战消耗对方的士兵,但成吨的炮弹打下去,也未必能杀死一个躲在战壕里的士兵,反而让各国的消耗空前提高,财富入水一般消耗,各国的债务都几何级数的增长。

俄国已经先后向中国借了8000万两黄金,折合5亿英镑;巴尔干帝国欠下的债务也高达2亿英镑。意大利借债1亿英镑。波兰支出了3亿英镑。康斯坦丁借的外债最多,他几乎就是靠外债打的这场战争,因此欠了6亿英镑的债务。

春季双方还相互猛攻,夏季在激烈的炮战中结束,秋天时候,双方连炮都不想打了。

到了冬天,俾斯麦提出斡旋,希望中英法意希奥波七国,以及俄国的内战双方,在柏林举行和平会议。

第六百二十七节 最大的输家是谁

眼前的战况决定,既然双方都不想无谓的消耗下去,不管谈判多么激烈,双方依据法理和历史如何据理力争,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差的太多,就是以实际控制区为边界停火。

因此巴尔干帝国内的瓦拉几亚公国得到了他们占领的摩尔多瓦公国,暂时放弃了特兰西瓦尼亚高原边缘的一些占领中的山地。虽然按照瓦拉几亚人的主张,他们是拒绝放弃任何一寸瓦拉几亚人生活的土地的,但在得到摩尔多瓦公国,又已经无力继续夺取特兰西瓦尼亚的情况下,他们也能接受让出那些没有经济价值,只有战略价值的山地。皇帝也承诺过,只要有机会,帝国依然会为瓦拉几亚收复失地。

其实这又是巴尔干皇帝周成功玩弄的一个权术,如果据理力争,其实守住所有到手的土地是有可能的,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帮瓦拉几亚人打一场代价太大的战争了,如果守着那些让瓦拉几亚占据绝对战略地位的山地隘口,很容易激起瓦拉几亚人的野心,战争会没完没了。

用特兰西瓦尼亚勾住瓦拉几亚人,让他们不得不继续坚持留在帝国内部,而不是收复所有失地之后,将目光转入帝国内部斗争,跟保加利亚和希腊争权夺利上,让他们有一块没有收回的,但却很难收回的土地,就是挂在一个他们看得见却咬不住的骨头。

皇帝还从瓦拉几亚政府手中得到了一小片土地,以多瑙河沿岸河港加拉茨为中心,普鲁特河、锡雷特河和多瑙河三河交汇周边的三个县,划为皇帝直属领地,名义上是发展经济,效仿的是希腊的雅典区。

皇帝通过自己的支持者,告诉瓦拉几亚政府,由于多布罗加王国占领了黑海沿海地区,瓦拉几亚公国事实上成了一个没有出海口的国家,这对经济发展非常不利,将这三个县划入皇帝领地,所创造的财政收入可以冲抵瓦拉几亚上交帝国的财政,而且皇帝本身的影响力,让瓦拉几亚可以通过这里更便利的进出黑海,毕竟多布罗加王国的国王是皇帝的侄子。

至于皇帝管理地方和发展经济的能力,没有人怀疑,雅典区是一个例子,现在是希腊最发达的工业区,人口已经达到了300万人,占整个希腊的一半,创造的税收却超过整个希腊的八成,每年雅典区的财政冲抵希腊上缴的帝国财政外,还有大量盈余划拨希腊王国政府。

通过支持保加利亚夺取西瓦拉几亚,皇帝还让保加利亚答应将本国唯一的黑海出海口,也是目前唯一掌握的出海口布尔加斯划入了皇帝直属领地。

周成功其实很鸡贼,他要的地方,都是最容易发展经济的地区,希腊的雅典区自不用说,但让保加利亚和瓦拉几亚将首都划入皇帝直属很困难,但要他们的港口和有可能成为商品集散的地区,政治上没有那么敏感,而且真的较为容易发展起来。

要这些土地归自己直属的目的,当然不是皇帝对领土有什么野心,说白了,三个国家都是他的领土,他的目的不过是通过直属领地的发展,来加强皇帝对地方政府的控制力,让三个王国越来越离不开帝国的支配。

雅典区随着这些年的发展,工业开发的土地已经消耗殆尽,已经开始向外输出资本,目前主要向萨塞洛尼基地区输送。皇帝有能力让一部分雅典资本输送到布尔加斯和加拉茨,这样让皇帝直属领地的发展速度更快,让皇帝直属领地在各国的经济地位大大增加,通过经济联系,让各国都离不开皇帝,而皇帝作为帝国的纽带,会让帝国更加稳固。

其实瓦拉几亚倒还不用担心,还有特兰西瓦尼亚这样一块狗骨头吊着瓦拉几亚人,但保加利亚在这次战争中,得到了他们期待已久的支票兑付,西瓦拉几亚这块多瑙河平原,会让保加利亚得到极大的满足。他们没有了野心,也就没有了对帝国的依赖,这让继续将保加利亚维持在巴尔干帝国内部相对困难了一些。所以皇帝开始重点支持布尔加斯的发展,这里是巴尔干帝国境内,唯一一块位于黑海的出海口,其实还是大有可为的。

皇帝决定通过铁路,将希腊、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的铁路网都汇通道这里,让这里作为帝国在黑海的出海口,获得整个帝国的物资支撑,加快发展速度。

巴尔干帝国皇帝信心十足,雄心万丈,他觉得他的帝国才刚刚起步。通过这次战争,巴尔干的领土大大增加,领土面积已经是意大利的两倍,人口则增加了500多万,让巴尔干帝国成为一个1800万人口的大国。

堪称这次战争最大的赢家。

有赢家自然有输家,

奥匈帝国输的极惨,威尼斯地区被意大利夺走,西瓦拉几亚被保加利亚夺走。

原本他们参战的条件是,康斯坦丁将摩尔多瓦公国主权转交给奥匈帝国,结果摩尔多瓦大部被并入了瓦拉几亚公国,南部临黑海沿岸被并入多布罗加王国。

奥匈帝国在谈判中拿回来的一些利益是,他们跟巴尔干帝国以喀尔巴阡山脉为分界,成功让巴尔干帝国让出了喀尔巴阡山山脉北麓地区,双方以分水岭为界。

奥匈帝国是最大的输家吗,其实也不是,最大的输家当然是俄国。

在激烈的谈判之后,女沙皇和康斯坦丁的代表都坚持他们才是俄国合法的沙皇。都宣称对整个俄罗斯帝国拥有主权。

这不但造成了俄国事实上的分裂,而且女沙皇为了让波兰軍队退出俄国领土,被迫接受了将整个立陶宛和半个拉脱维亚割让给波兰,换取波兰从占领的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以及俄国领土上撤退,双方领土大致上从涅曼河调整到了道加瓦河,只是俄国成功保住了上游的白俄罗斯地区。

女沙皇和康斯坦丁尽管寸步不让,但争执的也不过是一个头衔,双方最后也不得不接受一份停火协议。以目前的占领区为界,双方无限期停火。但这不是和平协议,双方都认为对方非法的情况下,战争随时会打起来,只是双方目前都没有找到打破战争僵局的方法而已。

因此基本上形成了,康斯坦丁控制乌克兰,女沙皇控制俄国其他领土的分裂局面,一个持久分裂,且互相敌对的俄国,甚至比让女沙皇和康斯坦丁任何一个人统治整个俄国的局面都更糟糕。

俄国将陷入持久的内部对抗过程中,类似东西德和南北韩,势必将互相依赖大国支持,跟另一方针锋相对,永无宁日!

这样一个俄国,作为最大的输家,已经彻底退出了大国争霸的舞台,内耗的俄国,将再也没有任何对外扩张的条件,不管是对中国,还是对德国的威胁,荡然无存。

中国倒不在乎,只是对于德国,他们成功化解了法俄联合夹击的风险,还进一步强化了波兰对于普鲁士王国的联合,让波兰人看到,跟着德国有肉吃。

只是英德矛盾的种子,也就此种下,甚至就此发芽。

因为在会议上,英国就反对波兰夺取俄国领土,英国甚至怀疑俾斯麦一次次外交行动,目的就是为了借助波兰之手扩张德国版图,毕竟跟普鲁士组成联合王国的波兰,本就看作是准德意志帝国成员。

其实就算波兰一寸俄国的土地都不占,此战过后,英国还是会觉得德国不对。因为俄国分裂之后,德国在中欧地区就没有了制衡,一个加上波兰,总人口高达6000万,比3600万人口的法国几乎多一倍,还有奥匈帝国这个日薄西山但还有一定实力的国家结盟,德国在欧洲大路上,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抗衡。

在这种情况下,英国是继续维持英德同盟对抗中国,让英国跟中国的世界争霸继续有一点胜利的可能,还是支持法国对抗德国,让欧洲控制在一个强权国家下的危机不要发生,英国人即便不做选择,但他们也势必会渐渐疏远德国,渐渐开始防备德国,两国间不睦的种子会越长越大。

甚至只需要激化一下,矛盾都可能转化为对抗。

这年秋天,柏林会议结束没几个月,西班牙爆发了反对久不得人心的伊莎贝拉女王的革命,伊莎贝拉女王被改革派势力驱逐,流亡到了法国。

之后西班牙内部势力经过几个月整合之后,胡安·普里姆将军与弗朗西斯科·塞拉诺、胡安·鲍蒂斯塔·托佩特三人取得了大权,组成了三人联盟政府,之后召开立宪议会。立宪议会保留了西班牙的君主制,立宪议会的首要任务就是为西班牙挑选一位国王。

西班牙三巨头真是挑事的高手,他们看重了霍亨佐伦家族的利奥波德亲王,历史上就是他们看重了利奥波德,结果最后是利奥波德在普鲁士国王的劝说下放弃继承权,但普法战争却因此爆发。最后法国被打爆,西班牙随便就找了意大利王子来当国王,完全没受到影响。

这个历史上,他们同样在考虑利奥波德亲王,当然他们的候选人不止一个,看好利奥波德的原因,即跟历史上有相似之处,就是认为这个人有才能,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这个历史上利奥波德亲王已经是墨西哥国王了,如果再让他成为西班牙国王,意味着已经在德国人的经营下开始颇富价值的墨西哥可以重回西班牙帝国的怀抱!

西班牙人还没有确定,但是他们私下接触了利奥波德,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立刻在欧洲引起了轩然大波。

各国不得不面对一个恐怖的可能:已经在欧洲如日中天的德国势力,有可能接收西班牙帝国的庞大殖民地遗产!

第六百二十八节 西班牙王位问题

借助现代舆论工具,霍亨佐伦家族的利奥波德亲王、墨西哥国王利奥波德一世有可能成为西班牙国王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世界。

其中最感兴趣的国家,当然还是欧洲国家,尤以英法德三国舆论最为热烈,甚至比西班牙本国的舆论还要关注。

首先是德国,可以说是这场舆论的中心,德国人感觉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了一块巨大的馅饼。德国经济界已经吃到了殖民扩张的甜头,由于墨西哥的存在,让德国棉纺织工业蓬勃发展,而且向墨西哥出口各种工业品,比如钢铁,铁轨、铁路机车等,都让德国工业界获益匪浅,仅仅一个墨西哥,就让德国轻重工业都大获其利,那么其他西班牙殖民地呢,都让德国资本来开发的话,还不让德国资本吃的撑死。

尽管西班牙已经日薄西山,丢失了大量殖民地,但手里还保留着委内瑞拉、哥伦比亚,以及海地东部的多米尼加。

这些都是跟德国自然气候户部的热带土地,西班牙人经营了几百年,虽然无力开发,可是基本的开发条件却具备,西班牙人散布各地,土著许多被西班牙人文化同化,信仰了天主教,不像非洲土著那么具有攻击性。两地的国土资源,平原面积广大,可开发条件很好。

西班牙在非洲还有一些殖民地,最有价值的是北非的西属摩洛哥。

民间探讨这些西班牙殖民地的经济价值,似乎德国已经得到了这些殖民地一样。

退役的一些军官和军事家们,讨论的则是西班牙本身,他们认为俄国已经分裂,德国在欧洲大陆上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国,可是法国人一直在酝酿复仇,如果德国亲王成为西班牙国王,西班牙将成为德国的盟友,等于在法国背后,瞄准了他的后心,一旦跟法国开战,德国将可以两面夹击法国。

这些让德国人欢呼的意外之喜,却也是英法担忧的无妄之灾。

法国不用说了,德国人做了西班牙国王,对本就跟德国对抗已经越来越吃力的法国来说意味着灾难,德国得到西班牙和西班牙殖民地的人力资源,那么跟法国相比,可就不是如今的两倍,而是三倍了,三倍的人口资源,加上德国越来越强大的工业实力,法国觉得末日降至。

英国人惧怕的同样是这样,至于德国人欣喜的得到西班牙海外殖民地,英国都可以接受,可让德国成为欧洲事实上的霸主,这个英国实在难以接受。德国亲王成为西班牙国王,法国两面受敌,而且法国也将不可能是德国的对手,当年查理时代的哈布斯堡帝国重现人间,当年法国为了直接统治着中欧德意志地区、南欧意大利地区和西欧西班牙地区的哈布斯堡帝国,以天主教国家的身份,积极支持新教国家跟天主教的哈布斯堡家族打宗教战争,如今法国必然也要反抗,而英国将绝对支持法国,因为英国冒不起法国屈从于德国强权的后果。

德国人欣喜若狂,俾斯麦却感到德国正在跳入深渊,他对此忧心忡忡。

俾斯麦已经看到,利奥波德一旦继承西班牙王位,那么德国将成为英法联合限制的对象,德国将失去他毕生苦心经营的环境,开始卷入大国争霸的泥潭。俾斯麦无惧法国,可英国的潜力太强大了,英国几乎在任何领域碾压德国,即便是德国的优势产业,煤铁,英国依然占据优势。英法一旦彻底联合,德国就算能够抗衡,但也失去了和平发展的机会。俾斯麦非常清楚,这几百年来,但凡是跟英国走向对抗的国家,不管是当年的西班牙帝国,还是后来的荷兰、法国,无一例外都走向了没落。英国那个地理位置,让他在跟大陆国家的消耗过程之中,总能占据有利位置。

英国本就比德国经济更好,跟德国进行长期对抗的话,英国人可以从海外获得源源不断的资源,德国却会被封死在欧洲大陆上。如今的德国确实很强大,强大到在欧洲大陆上没有对手,但跟当年的拿破仑帝国相比吗?俾斯麦很清楚,如今德国的相对力量,跟当年拿破仑帝国都无法相比,拿破仑帝国都没有耗过英国,德国凭什么。

至于让德国人红了眼的西班牙殖民地,在俾斯麦看来,有了当然好,没有也无所谓,那不过是有益的补充,绝不是一个强国的必需品。可是面对殖民地的诱惑,民族情绪已经膨胀起来的德国人难以忍受。西班牙殖民地,也许是德国有机会染指的最后一块土地,整个世界已经被瓜分殆尽,除了这些西班牙殖民地,全世界不是独立国家,就是已经被列强吞并的领地。贸然灭亡巴西这样的独立国家,风险太大,而其他地区,连非洲都被瓜分了,德国还能从哪里得到土地。因此西班牙王位这个馅饼砸下来的时候,真的把德国人给砸懵了。

俾斯麦跟德国皇帝讨论,他希望皇帝能够劝阻同一个家族的利奥波德拒绝西班牙王位,他认为西班牙王位就是一颗炸弹,当年路易十四何等强大,也被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给拖的精疲力尽。俾斯麦危言耸听,告诉皇帝说,很可能利奥波德答应继承西班牙王位,就是一场世界大战的宣言。

皇帝很担心,但又割舍不下那广袤的西班牙殖民地,以及因为德国亲王继承西班牙王位后,让德国在跟法国竞争中所占据的绝对地利优势。

皇帝威廉一世询问俾斯麦,如果利奥波德继承西班牙王位,会有哪些国家跟德国开战。

俾斯麦如实回答,法国肯定不会答应,英国也一定会反对,德国至少会跟英法开战。

仅仅是英法依然很棘手,法国不足为虑,但英国有能力封锁德国海岸,一旦德国遭到封锁,这对依赖进出口的德国工业来说,是一个毁灭性打击。当年拿破仑就是这样,法国镇压了大陆上一切敢于反抗法国的力量,连俄国都屈服了,但英国依然封锁法国海岸,法国的进出口完全走私化。

皇帝询问,一旦开战,如果德国能击败法国,能否跟英国达成和平协议。

俾斯麦坦言,绝无可能。

德国皇帝开始犹豫,但没等他下定决心劝说自己的堂兄,他堂兄倒是先发来了消息,声称得到了中国的支持。

这让德国皇帝欣喜莫名,德国所畏惧的,并不是法国的陆军力量,而是英国的海军力量,德国不怕地面战争,德国怕长期封锁。但德国的海军无法对抗英国,整个欧洲的海上力量都无法对抗英国,可是中国能够对抗英国啊,中国的舰队规模已经空前,接近英国的两倍,中国人一旦支持德国,那么英国就绝对不敢封锁德国,因为英国海军不可能有能力一边封锁德国,一边抵抗中国海军的进犯,同时还能保护本土的安全。

所以只要得到中国的支持,英国只能咬牙接受利奥波德成为西班牙国王,只能接受德国势力的大幅度扩张。

德国皇帝马上询问利奥波德详细情况。

原来,西班牙立宪议会确实派人跟利奥波德谈过,立宪议会希望找到一个愿意在西班牙进行改革,而且支持君主立宪,能够接受王权受到约束,同时又有足够的政治才能的一个君主。

这样的人选在欧洲并不多,利奥波德是难得人选。在跟西班牙人的沟通中,利奥波德支持改革的态度,已经在墨西哥进行改革的例子,都让西班牙人相当满意。而且利奥波德还承诺,一旦他成为西班牙国王,将会把墨西哥重新并入西班牙帝国。

因此西班牙人已经开始倾向于支持利奥波德为西班牙国王了。

之后利奥波德又跟美洲邻国进行了沟通,从印加王国哪里,他得到了一个条件,印加王国承诺,只要利奥波德愿意重新划分印加王国和西班牙殖民地的边界,印加王国愿意承认利奥波德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权。

利奥波德认为,印加王国背后站着中国,如果能得到中国的支持,他不但能顺利将西班牙美洲殖民地控制在手里,也能回欧洲继承西班牙王位。

但调整边界到底是中国的态度,还是印加王国自己的态度,利奥波德还在继续试探,利奥波德告诉自己的堂弟德国国王,只有在确保得到中国支持的情况下,他才会回复西班牙议会,决定是否接受他们的邀请,回欧洲接受西班牙王位。

利奥波德希望一旦他得到中国支持的情况下,希望堂弟能够同样支持他。

利奥波德早已耐不住寂寞,跟一群印第安人为伍对他这个贵族出身的亲王来说,实在是太乏味了,他远离了欧洲宫廷生活的喧嚣,却完全不适应,他早就盼望着能够回到欧洲,回到纸醉金迷的贵族生活中去,而不是在美洲,空有财富却无处挥霍。

问题是中国会支持他吗,支持的力度又有多大?

第六百二十九节 孤立英国大计

当然要支持!

这是理藩院掌权李章铜的态度,当西班牙王位问题出现之后,李章铜就将其看作是一个机会。

李章铜收到的消息,自然要比报纸上早几天,他是通过印加国王处得到的消息。

印加国王希望能够调整边界,当年印加王国成立之初,就希望以东科迪勒拉山脉为界,但因为美国的调停,最后只能以东科迪勒拉山脉和中科迪勒拉山脉中央的河谷为边界,这让印加王国失去了价值极高的半个马格达莱纳河谷地。

如果可以调整为以东科迪勒拉山脉在马拉开波湖东段分支为界,不但印加王国将得到一个完整的马格达莱纳河谷地,而且还有被东科迪勒拉山脉分出的佩里哈山和梅里达山两条支脉双臂怀抱着的整个马拉开波湖地区。

这个巨大的湖泊,还没发现储量丰富的石油资源,而且北部沿海干旱,南方潮湿多雨,干旱阻止了最早的开发者登陆,潮湿多雨造就了茂密的雨林,只有马拉开波等少数定居点,大多数地区生活的,还是较为原始的印第安人,主要产业是咖啡出口。

但是这个地区因为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可以从大海深入内陆近两百公里,这意味着海岸线的延展,可以将湖岸看作是有天然防护的港湾,只是水浅,却可以通过疏通航道的方式,让巨轮通航到内陆。

印加国王通告李章铜,说墨西哥国王愿意答应所提的条件,除了提出圣菲波哥大等位于分水岭另一侧的重要城市,要划入西班牙领土之外,基本领土可以按照东科迪勒拉山脉东段进行重新划分,条件是,中国必须支持他继承西班牙王位。

李章铜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良机,可以以此为条件,支持利奥波德。

但李章铜必须得到皇太子的支持,皇帝跑去了山上做神仙,政事都委托给了皇太子,这是李章铜最大的挑战,因为跟皇帝相比,皇太子是一个更加强硬的人物。

聚集在皇太子身边的,也都是一些鹰派,陆军总参谋长是在美洲时期就跟随皇太子的黄求还,他几起几落,皇太子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是铁板一块的太子党。

最愿意接受通过政治手段解决问题的,是议会的议长周观海,但此人却是一个傲慢的经济党,他没有黄求还和皇太子那种统治世界的野心,但却总认为中国跟西方的贸易是中国的巨大损失,希望得到更多的利益,而付出更少的代价。

李章铜则是一个重视政治利益,愿意用经济利益来拉拢盟友的外交官。

他跟太子党格格不入,因为他是皇帝提拔的官员。

直接找太子谈,李章铜觉得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利用这次西方政治变动,太子更愿意扩张领土,仅仅是印加王国局部的领土利益,皇太子肯定不会满意,他会提出一个让德国人难以接受的条件。

所以李章铜先找周观海谈。

“不知周议长有何见解?”

将情况简单跟周观海交代了一番之后,李章铜试探道。

周观海叹息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样一块肥肉摆在了餐桌上,怕是又会引起腥风血雨。李大人又有何见解呢?”

周观海将皮球提给了李章铜。

李章铜暗叹一声老狐狸,他只能先表态:“下官以为,应该支持德国。”

周观海冷笑:“为了所谓的孤立英国?”

李章铜知道周观海对孤立英国这类政治手段不感兴趣,他对战争本身就不太感兴趣,他甚至一直反对投入巨资跟英国进行军备竞赛,有那么多钱,还不如用于改善民生。

李章铜叹道:“当然还有更巨大的经济利益在里面。西班牙殖民地掌握在西班牙政府手里,一直得不到开发。德国人的开发能力有目共睹,但德国人一直吃相难看,他们进入墨西哥之后,执行的政策过于偏向德国。尽管因为开发得力,墨西哥跟我们的贸易规模持续扩大,可是大头是被德国拿走了。”

周观海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让德国在经济上让步,德国能做到什么程度?”

李章铜道:“至少让中国跟德国在这些殖民地上享有同等的经济权力。”

周观海道:“这样的话,倒也值得考虑。但支持德国,你准备做到什么程度?”

李章铜道:“压迫英国,接受德国亲王继承西班牙王位。这样墨西哥、新格拉纳达等殖民地都将由德国人进行开发,我们拥有跟德国一样的经济权力,收获巨大。”

周观海皱眉:“可是付出的代价不宜过大,万一发生战争,得不偿失!”

李章铜道:“如果我们支持德国,战争未必会发生,即便战争爆发,德国能够在陆地上压制法国,我们将可以有史以来第一次,单独打击英国,胜算超过八成!”

周观海道:“我反对战争。不过我支持你,但你得记住,最后议会一定不会批准战争预算的!”

李章铜道:“感谢您的支持,皇太子那边,还有劳您多疏通。”

周观海点头。

说服了周观海后,李章铜又跟黄求还进行了简单的沟通。

“一旦支持德国人继承西班牙王位,欧洲就整体分裂成两大集团,英法如果站在一起进攻德国,我们可以跟德国结盟对抗英法。德国能够在陆地上压制法国,我们可以顺势在海洋上击溃英国,一劳永逸的解决英国麻烦。之后全世界将再无能跟我大周抗衡的力量!”

游说黄求还就简单多了,直接告诉他这是称霸世界的机会就行了。

黄求还果然很感兴趣,只是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战争只局限在海上,还是海陆同时爆发?”

李章铜如实回答:“应该是海陆同时爆发,陆地上,我们将完全攻占印度和英属北美,英国将会成为一个纯粹的岛国。海上将跟英国海军进行全面战争,即便不能消灭英国海军,剥夺了英国人的殖民地,也将让英国彻底失去重建海军的经济能力!”

黄求还沉默了片刻:“不行。我们已经两次击败国英夷,都没能成功夺取英国殖民地,以至养虎为患至今。让我看,英国人的根本还是在英伦三岛,一旦开战,我认为我们的目标英国定为直接攻占英国本土,殖民地倒在其次!”

李章铜深吸一口气,黄求还的野心太大了,他不甘于将主要战功算到海军头上。占领殖民地没什么功绩,他这是打算一鼓作气消灭英国。

但是这样一来,战争的规模就会空前,英国人一定会玩命的扩充海军,双方都是钢铁工业发达的工业强国,到时候将是数以百计的铁甲舰的正面对决,中国要攻占英国本土,最便捷的路径,是通过地中海,逐步推进到英国本土。

可如果不支持黄求还的主张,李章铜就无法通过黄求还说服皇太子。皇太子一旦执迷于扩张领土,比如要求将印加王国领土扩张到奥里诺科河,这或许会让德国人自己退缩,因为得到的利益大大缩水,却要直面英法的联合打击。

只有压制皇太子的领土扩张野心,才能让德国在一块难以割舍的利益面前,选择跟英法对抗。才能成为中国在欧洲的一颗棋子。

至于黄求还要的战争,李章铜认为,只要操作得当,战争有很大的希望可以避免,他相信俾斯麦有能力控制局面。只要没有爆发战争,而让德国势力轻而易举的得到广袤的海外殖民地,德国扩张海军的动力就压制不住了,接下来德国庞大的工业资源就会向海洋倾斜,英国人为了防范德国的海洋扩张,必然会收缩。德国海军拥有十艘铁甲舰,英国人必然要在本土保留相应的,甚至更多的铁甲舰自卫。只要德国海军能够达到英国的一半,英国人必然全面收缩,英国的收缩,就是中国扩张的良机。

法国已经不成气候,自从断绝了跟中国的同盟,法国已经失去了在欧洲争霸的资格,现在德国具有这个资格,却被俾斯麦压制着争霸的慾望,海外殖民地,就是刺激德国冲破争霸枷锁的最大诱饵。

于是李章铜对黄求还表示:“一劳永逸的解决英国问题,最直接当然还是登陆英伦,下官认为,黄大人所言极是。只是皇太子那边,还需要黄大人多多疏通。”

黄求还表示:“太子宏图大略,远胜以往君王,必会大力支持。”

在黄求还严重,皇太子比皇帝更有魄力。

游说了皇太子的两个心腹之后,李章铜才面见皇太子,向皇太子通报了情况之后,请示皇太子的意见。

皇子提出了一个问题:“能否保持法国的中立?”

李章铜摇摇头:“法国绝无中立的可能。德国在西班牙建立统治,对法国的威胁最大,英国都可能保持中立,唯独法国不可能。”

皇太子叹道:“法国可是有80艘铁甲舰的,他们跟英国人联手,跟我们的舰队差距不大,又有地中海的地利,恐怕海战胜算不大。”

李章铜笑道:“法国自有德国解决,我们可以让德国陆军控制法国沿海,没有港口的海军,就是没有爪牙的禽兽,轻易可制!”

皇太子点头:“还是不需要依靠别人,我们自己能解决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要打就跟他打,我就不相信我们的铁甲舰更多,凭什么不能灭掉英国海军!”

李章铜立刻奉承:“太子殿下英明!”

说服太子竟然如此轻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说服了太子的心腹,不过李章铜的目的达到了。

他通过印加国王回复利奥波德,表示中国将权力支持他继承西班牙王位。

只是李章铜有一个顾虑,或者说疑惑,他很奇怪为什么事情发展到现在,当事国之一的德国,竟然没有任何官方表态。

李章铜不知道的是,德国高层因为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已经爆发了巨大的矛盾。

第六百三十节 俾斯麦时代结束

俾斯麦一直不积极谋求扩张,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连波兰都不想要。

这就是为什么俾斯麦建立统一德国的时候,要把奥地利排除出去,因为他认为,奥地利统治的一些非德意志民族,都是包袱,认为“这是一个容有捷克人、斯洛伐克人、塞尔维亚人……的沉重包袱”。

既然捷克人、斯拉夫人都是包袱的话,西班牙人自然也是俾斯麦眼中的包袱。即便波兰因为地理位置,让德国必须控制波兰,从而得到东部边境的安全,但俾斯麦依然排挤波兰,发动文化战争,对德国境内的波兰群体进行排挤。说他是种族主义者也好,说他看到了民族问题带来的隐患也好,总之俾斯麦对统治非德意志人一直很不积极。

而且他对德国有明确的定位,那就是做一流强国,而不去做霸主。

历史上俾斯麦曾经在普法战争后阐述过他的行动理念:

“与漫无目的的“称霸”相比,德国更应当担心自己被包围。柏林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其他国家高度关注,一旦被认定威胁到了普遍安全,从北海到乌拉尔山都将是它的敌人。但除去法国与德国的仇恨难于化解外,德国和英奥俄这三国是存在利益交集的,只要在这三个国家中争取到至少两国的友谊,柏林在五强中就属于多数派,即使爆发战争也不会吃亏。但英俄、俄奥甚至小一点的意大利之间本身也存在复杂的利益纠葛,德国很难把它们拉进一个协调一致的阵线。”

俾斯麦根据德国的地理位置,制定了一个政策,做“诚实的经纪人”,德国不为自己索取领土和安全利益,但热心为其他国家充当仲裁者和中间人,使这些国家对德国产生信任甚至依赖。这样一来,欧洲任何大的领土变更或安全事务都需要德国参与协调,那么以德国为敌的大国联盟也就永远不可能出现了。

这就是俾斯麦的态度,维持德国的有利地位,比不惜代价的争夺霸权更加现实。

俾斯麦始终认为,德国因为地理位置不良,不可能肆无忌惮地追求霸主地位,否则必将重蹈路易十四和拿破仑的覆辙,也不可能在没有解决欧洲安全问题的情况下,突然跳到海外去建立世界帝国。在欧洲建立相对优势是最可取、风险也最低的,只要德国在欧洲的地位不可替代,它完全不必去新建一个有形的世界帝国,就可以成为无形的第一等大国。

现在俾斯麦在进行了一系列政策之后,拆分了俄国,彻底解决了东部威胁,中部继续联合奥匈帝国,同时还保持着跟英国名存实亡的英德同盟,这让德国不但在绝对力量上压制宿敌法国,而且还在外交形势下完全孤立了法国。

只要继续保持这种局面,德国就是欧洲一个不可替代的一流强国,可冒着失去这个一流强国的风险,去追逐在俾斯麦看来,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世界帝国地位,他觉得这简直就是愚蠢头顶的行为。

俾斯麦的困境是,他的国王跟历史上所有的德国君主一样,对军事征服,夺取土地,充满了渴望。普奥战争的时候,君主希望直接攻占维也纳,那种行为只能羞辱奥地利,而没有任何意义。普法战争的时候,君主希望夺取更多的土地,那时候俾斯麦就已经压制不住君主的渴望,被迫从法国手里夺走了阿尔萨斯和洛林,造成如今德法难以调和的矛盾。

现在一个西班牙摆在他的君主面前,而且还附带着一个庞大的殖民地,只要点头,德国势力瞬间就能成为世界顶级的强大力量,这如何让他的君王拒绝?

俾斯麦几乎每天都要跟皇帝沟通,而每一次沟通到最后,都几乎发展成争吵。

德国皇帝一直不喜欢俾斯麦,但一直都很信赖俾斯麦的能力,只要俾斯麦愿意做的事情,皇帝相信俾斯麦一定能做成,可问题是皇帝始终对俾斯麦的某些观念不能接受,因为他认为,俾斯麦在阻碍德国变得伟大。

俾斯麦一直还能用英法联盟的威胁,用路易十四和拿破仑的失败来威吓君主,但当从美洲传来中国愿意以殖民地领土为代价,全力支持利奥波德亲王获取西班牙王权的时候,俾斯麦无法吓唬皇帝了。

有中国势力的支持,德国将无惧英国,仅仅面对一个被自己打击的抬不起头的法国,在这样一个法国面前,还不敢伸手拿起唾手可得的肥美蛋糕,这让君王觉得耻辱。

俾斯麦最后只能给皇帝一个二选一的难题:“陛下,如果一定要如此,我只能辞职!”

皇帝是不太愿意俾斯麦辞职的,因为俾斯麦的才华确实少有。

他诚恳对俾斯麦说道:“尊敬的首相,如果在这次事件中,德国不能有所作为的话,我这个皇帝也只能退位!”

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俾斯麦叹道:“如果陛下一定要支持利奥波德亲王阁下继承西班牙王位,我个人的建议是,一定要跟中国签订正式的同盟条约,必须写在纸上才能信任中国人。”

皇帝叹道:“如果是你来做的话,我相信能做的最好。”

俾斯麦摇摇头:“陛下,请恕我无法在一份德意志帝国的死亡判决书上签字!”

俾斯麦始终坚信,德国称霸就离死不远了。

皇帝叹了口气,没有表态。

俾斯麦告辞,他的辞呈很快就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沉默了半个小时之久,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批准了俾斯麦的辞呈。

接着皇帝迅速提拔了新任普鲁士首相,按照德意志帝国宪法,普鲁士首相自动成为德国首相,而普鲁士首相只为普鲁士国王负责,这意味着普鲁士决定德国政府内阁,这就是普鲁士统治下的德国的真相,俾斯麦打造的复杂的以普鲁士为核心的帝国架构。

新首相迅速回复利奥波德亲王,帝国决定支持他继任西班牙王位,利奥波德立刻回复西班牙议会,决定接受邀请,担任西班牙国王这一光荣的职位。

然后整个欧洲炸裂了!

第六百三十一节 西班牙王位危机(1)

在利奥波德和西班牙议会接触期间,欧洲关于西班牙王国王位问题,就已经开始争议。

法国第一时间向霍亨索伦家族表达态度,明确反对霍亨索伦家族成员成为西班牙国王,可今时不同往日,历史上的威廉国王,只是小国普鲁士的国王,可这个历史上,威廉不但是普鲁斯的国王,他还是整个德意志帝国的皇帝。

他对法兰西共和国的回复是,这是霍亨索伦家族和西班牙之间的事务,法国不应该,也没有任何理由干涉。

如果有可能,威廉当然不愿意打仗,可如果法国欺负上门,德国当然也不会怕。

但加上一个英国,威廉就要忌惮多了,英国政府也表达了跟法国基本一致的态度,他们不希望看到霍亨索伦家族成员成为西班牙国王,英国十分积极,他们多次求见威廉,甚至提出了英国方案,那就是从德国境内挑选一个小国的王室成员去西班牙继承王位,英国将支持这一点。也就是说,英国可以接受德国通过本国境内王室成员,加强跟西班牙的关系,但绝不能让霍亨索伦家族,这个德国的皇族亲自统治西班牙。

英国的这一让步,威廉是能够接受的,前提是英法真的反对,而德国孤立无援,可现在利奥波德告诉他,中国愿意全力支持他继承西班牙王位,只需要在领土和经济领域做出一些让步。

领土方面,变动不是很大,还是以东科迪勒拉山系为分界线,只是将马来开波湖地区割让给了印加王国而已,这无伤大雅,西班牙至少保住了大多数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而且还能将墨西哥重新收回。经济上,中国要求将来跟德国在西班牙殖民地享有同等的开发权力。经济利益只是一方面,对国王来说,尤其是德国国王来说,土地是某种信仰,伟大的德国,应该有配得上伟大的广袤领土。

局限于中欧一隅的德意志帝国,配不上他所拥有的国力,没道理德国领土要比俄国小,要比法国小,作为欧洲第一强国的德国,应该跟英国一样,享有统治世界的权力。唯一的障碍就是,英法联合比德国更强,他们要阻止德国变得伟大,变得跟他们一样拥有同等统治世界的权力。但中国比英法更强大,中国支持德国的合理诉求,在这种情况下,德国如果还不敢于为自己争取权力,威廉认为这是作为皇帝的耻辱,他真的宁愿退位。

但俾斯麦坚决反对这一点,他认为西班牙殖民地不能让德国变得伟大,只能成为德国的包袱,把德国推向跟大国敌对的深渊。

皇帝跟首相的分歧之大,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要么皇帝退位,要么俾斯麦辞职,最后的结果是俾斯麦主动辞职。

俾斯麦辞职之后,威廉却开始担忧,没有了俾斯麦这样一个老舵手,他已经不习惯了。

他按照俾斯麦最后要求的那样,让利奥波德以墨西哥国王的身份出面,跟中国谈判。

德国不直接出面的原因,还是不想刺激英法,将此次王位继承问题,装扮成一个西班牙和利奥波德亲王本人的事务,当然德国肯定会从中收获到极大的利益,就好像在墨西哥那样,将来德国的资本会涌入西班牙殖民地,德国的工业品会涌入这里,而这里的原材料会供应德国,这里会成为德国的原料产地和市场。但在程序上,这就是西班牙挑选了一个国王而已,只不过这个国王恰好是德国的皇族罢了。

当然,如果利奥波德继承西班牙王位,被英法反对的话,最后德国自然是要支持的,就好像当年路易十四支持自己的孙子继承西班牙王位一样,不惜一战。为了西班牙这个大国的王位,为了西班牙这个帝国的广袤殖民地,值得一战,如果这都不值得德国拔刀,德国也就没有必要继续锻造自己的刀锋了,因为德国将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战的目标了。

利奥波德跟中国代表谈判,中国代表是驻墨西哥领事,规格并不好,好像不重视一样,但双方谈判的内容却很重大。利奥波德全面接受了中国代表的要求,包括割让领土给中国属国印加王国,包括开放更多的经济利益给中国,让中国商人在包括墨西哥在内的西班牙殖民地上拥有跟德国商人一样的权力,这个权力十分广泛,包括投资、贸易和移民等等。

利奥波德同意出让这些权力,甚至都不要求中国提供对等的利益,比如开放中国领土和殖民地等等;因为利奥波德需要中国的支持,他向中国提出了广泛的要求。要求中国承认和支持利奥波德继承西班牙王位,并要求中国保证,一旦利奥波德亲王因为西班牙王位问题,跟其他国家爆发战争,中国必须提供他全部的海军来支持。

没有提陆军问题,是因为中国距离欧洲太远,插不上手,另外也希望这会让中国更容易接受。至于陆军问题,一旦中国真的因为西班牙王位问题,跟英法开战的话,中国人没道理只在海上跟英法交战。

中国代表也同意了利奥波德的要求,并且跟他签订了《关于西班牙王位问题条约》,规定只要利奥波德能得到西班牙人的同意,继承西班牙王位,中国将承认利奥波德的王权,同时权力支持利奥波德的合法权益,一旦因为王位继承权问题爆发战争,中国将用本国所有的海军力量保证利奥波德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

条约签订之后,利奥波德立刻公开宣布,他接受西班牙制宪议会的邀请,将担任西班牙国王一职。

而此时,西班牙国内其实已经有了变化,西班牙制宪议会已经开始犹豫。他们之前跟利奥波德解除的时候,确实认为利奥波德是一个最佳人选,要才能有才能,要态度有态度,不但愿意完全支持他们进行改革,而且愿意接受一部对王权限制很严格的宪法,几乎就是愿意做一个国家象征,完全不跟议会争权。

可是消息暴露之后,各国不但给德国施压,也在给西班牙施压,法国和英国代表都紧急联系西班牙政要,主要是三巨头,明确告诉他们,不接受,不支持他们选择德国皇族继承西班牙王位,希望他们另选其他候选人。西班牙三巨头审慎的考虑了大国的态度,认为让利奥波德来继承王位,确实风险太大,已经超过了西班牙能承受的代价。于是他们开始跟意大利王子接触,发现意大利王子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也愿意进行改革,也愿意放弃实权,他们已经开始操作邀请意大利王子来西班牙继承王位的事宜了。可这时候,利奥波德公开宣布,他愿意接受西班牙制宪议会的邀请,做西班牙国王。

历史上的西班牙就是这样,他们显然抛出自己的王位为诱饵,让普法两大欧洲列强打了一仗,普鲁士暴揍了法国,拿破仑三世灰溜溜的下台,过后,西班牙老神在在的选择了意大利王子继承了西班牙王位,西班牙什么损失都没有,结果法国这样一个帝国倒台了,重新变成了共和国,而德国完成了统一。

如果以阴谋论来看,西班牙就是一个高明的挑拨者,让自己的强大邻国遭到了削弱。

但这次不行了,事情闹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西班牙能说了算的。

利奥波德公开宣布愿意接受邀请,之所以公开宣布,而不是跟西班牙议会一起宣布,就是因为利奥波德回复西班牙议会之后,西班牙议会表示他们还得再考虑考虑,可利奥波德不给他们考虑的机会,直接公开宣布。

这时候西班牙制宪议会怎么办?表示不欢迎,得罪了德国,表示欢迎,得罪了英法。

而且利奥波德还拿出了跟中国签订的条约,现在利奥波德背后还站着中国人,西班牙人已经怕了,他们打死都不想再跟中国玩了,如果当年不是中国,他们的殖民地早就独立了,但之后他们被英国拉拢因为金矿问题,跟中国开战,结果一战之下,别说金矿了,殖民地分裂成两半,中国直接支持卡洛斯夺走了一大块。后来在这些殖民地上,成立了印加王国,也被美国吞并了佛罗里达、古巴等地,侥幸保住了哥伦比亚、委内瑞拉等殖民地后,西班牙实在是不敢再继续卷入大国纷争了。

如果拒绝利奥波德,意味着再次跟中国敌对,西班牙认为,剩下那些美洲殖民地,估计没有什么保住的希望了。如果支持利奥波德,那么就是跟英法敌对,英法的軍队会直接开进西班牙本土。

两难的选择。

不过老道的利奥波德没有给西班牙议会选择的时间,他迅速在墨西哥宣布继承西班牙王位,并且派出代表和軍队直接登陆加拉加斯,迫使当地殖民政府宣布他们承认利奥波德的王权。

英法立刻就利奥波德的擅自行动提出了抗议,宣布跟墨西哥王国断交,不承认墨西哥王国对委内瑞拉的占领行为,英国美洲分舰队第一时间封锁加拉加斯港口。

利奥波德敢于直接行动,不可能没有得到大国的支持,德国自不用说,中国美洲舰队立刻起航,赶往加拉加斯跟英国舰队对峙。

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一触即发。

第六百三十二节 西班牙王位危机(2)

英国不肯让步,中国也不肯让步。

激荡的波涛下面的暗流更加汹涌。

各国外交机构马力全开,如果外交手段无法解决目前的问题,一场战争就无法避免了。

西班牙此时被抛到了风口浪尖,所有国家都在向西班牙施压,英法威胁西班牙政府,接受利奥波德担任西班牙国王,意味着战争;德国也在向西班牙施压,要求西班牙立刻表明态度,履行他们之前的承诺,尽快表明接受利奥波德继承王位的态度,否则就是跟德意志帝国为敌。

利奥波德则不断的催促西班牙议会,要求西班牙三巨头,尽快确定西班牙王位问题。

法国已经取消了所有的军官的休假,德国同样如此,但谁都没有进行动员,因为一旦动员,就无法回头了。

各国也在纷纷合纵连横,都在要求自己的盟友明确立场。法国大使不断求见女沙皇,希望得到俄国的保证,一旦德法开战,俄国将会履行盟友义务,参加战争。

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而且在这场战争中,法国并没有完全尽到盟友义务,女沙皇拒绝接见法国大使。

实际上,俄国短期内都无法对外开战,一场内战,让俄国分裂成了东欧部分和乌克兰部分,人口从六千万下降到了四千万,重要的粮食产地和煤铁产地乌克兰被康斯坦丁割据,完整的经济体被分割,道现在都还没有恢复正常,经济危机严重,还积欠了大量外债。但也有好处,通过这场战争,女沙皇彻底肃清了軍队中的康斯坦丁派系,完全掌握了政权,而且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到了王位继承权。

短期内俄国无力开战,即便要打仗,也不是跟德国打,第一个要打的,就是康斯坦丁叛军,先把乌克兰收回来,在此之前,俄国不会对外开战。

德国则寻求奥匈帝国的援助,希望一旦开战,奥匈帝国可以站在德国一边,可是奥匈帝国也不想坐上德国的战车。一方面是奥匈帝国因为上次战争,对德奥同盟非常失望,因为在奥匈被意大利和巴尔干帝国夹攻的时候,德国袖手旁观,最后导致奥匈帝国丢失了西瓦拉几亚和威尼斯。

当然德国中立是符合德奥同盟条约的,因为这份条约主要是针对俄国,规定“缔约国一方遭到俄国的进攻,他方应以全部兵力援助,并不得单独媾和”,或者“一方遭到第三国进攻,他方应采取善意的中立;如进攻的国家得到俄国支持,缔约双方应共同作战”,德国认为,奥匈并没有遭到俄国的主动进攻,同时德国还表示一旦法国进攻奥匈帝国,德国就会参战,但奥匈帝国认为,当时的巴尔干帝国是得到了俄国的支持的,因此德国的说法不符合条约精神。

实际上则是,上次战争之后,德奥同盟的必要性降低,因为之前双方的盟约主要是针对俄国的共同威胁,可俄国分裂了,奥匈帝国东部没有了威胁,西部跟法国又不接壤,所以奥匈帝国不需要德国保护了,自然就不太愿意为了德国,跟英法开战。

双方都拉不到盟友,不过整体实力上,德国要比法国强大的多,还是占尽优势,可法国有英国的支持,弥补了这个劣势。

除了给当事国西班牙施压,除了拉帮结派之外,其实各国私下也都在串联。

英国外交官频繁跟德国商讨,还是希望利奥波德放弃王位,希望德国放弃支持利奥波德。英国跟德国越来越接近一致,因为英国甚至愿意接受将西班牙殖民地交给利奥波德统治。

至少在目前,没有建立庞大海军的德国,在海外拥有一些殖民地,对英国构不成威胁,如果因为西班牙王位问题,导致一场世界大战,英国承担不起这个代价。

英国支持利奥波德统治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的条件是,利奥波德放弃西班牙王位继承权,英国不关心德国势力在海外领土的变动,哪怕德国亲自统治这些殖民地英国都不在乎,更何况利奥波德还只是一个德国亲王。但德国势力统治西班牙就不行了,这牵扯到欧洲平衡,一旦利奥波德统治了西班牙,德国跟西班牙就成了紧密了盟友,德国在欧洲的大陆上就彻底没有了制衡。

英国还有一个要求,支持利奥波德统治西班牙殖民地,那么德国必须跟英国签订一份同盟协议,用以取代以前的英普同盟。毕竟如今的德国已经不是以前的德国了,英国需要让整个德国,而不是一个普鲁士王国来跟英国结盟,结盟的目的是对抗中国。

德国的目的,西班牙殖民地是很重要的一块,但西班牙王位也无法割舍。英国千方百计的要维护大陆平衡,就是因为大陆始终再向不平衡发展,但凡是强国,都希望让本国占据优势,利奥波德成为西班牙国王,恰好就能让德国在欧洲大陆奠定绝对优势。此后完全在大陆上称霸,法国只能在德国势力的夹攻下选择屈服。

如果能不用战争,什么都不用做,让德国势力得到西班牙殖民地也不错,可以此换取跟中国对抗就不值了,德国要求,要让德国跟英国结成军事同盟,英国必须支持利奥波德继承西班牙王位。德国认为,英国拥有海洋,德国亲王继承西班牙王位后,德国将拥有陆地,这样的英德同盟就意味着欧洲的联合,更容易对抗中国。

可英国绝不能接受欧洲大陆失衡,让德国称霸了欧洲大陆,风险太大。英国的外交理论认为,任何大陆国家,一旦在陆地上称霸,必然会向英国扩张,所以这是牵扯到英国本土安全的问题,绝对不能让步。

两国谈不拢,战争的风险越来越高,欧洲股市一片哀鸿,各国债券价格爆跌,英法还向德国发起了货币战争,大肆抛售马克纸币,德意志银行的黄金储备行将见底。英国从海外调回了庞大的舰队,在英吉利海峡不断演习,还在跟德国之间的北海不断巡航,搞的德国航运公司股票一落千丈。

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始作俑者西班牙人做出了选择,西班牙立宪议会宣布,他们将邀请意大利国王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之子阿梅迪奥继承西班牙王位,阿梅迪奥积极相应意大利的邀请,并迅速在英法舰队的护送下来到马德里登基。

在英法的巨大压力之下,在德国货币崩溃的危机之下,加上西班牙人做出了选择,让德国失去了足够的法理支撑,威廉一世选择了让步。

德国皇帝威廉一世毕竟不是威廉二世那个愣头青,他本质上是一个相对柔弱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没有俾斯麦那么果决。

跟英法对抗的风险太大,即便胜利的可能性很高,可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让步的利益又足够丰厚的前提下,威廉一世选择让步理所应当。

于是在确认英国依然支持利奥波德统治西班牙南美殖民地后,德国宣布尊重西班牙人的选择,利奥波德也表示愿意支持西班牙人的选择。

但利奥波德却向哥伦比亚、委内瑞拉派去了总督,并且派遣了大量墨西哥軍队,还派本就没有几艘船的墨西哥海军登陆了西班牙在加勒比海的殖民地多米尼加,之后宣布成立阿兹特克帝国,他登基成为皇帝,领土包括北到科罗拉多河南到巴拿马运河以北的墨西哥,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加勒比海上的海地岛东半部的多米尼加。

占领多米尼加意义重大,因为这是加勒比海上,唯一没有被英美控制的海岛。之前由于美国夺取了古巴等地,导致在加勒比海上形成了一条岛链,在美国南北战争时期,他们封锁了德国商船。占领多米尼加之后,就打破了这条岛链,让德国商船可以始终控制海地岛东南方向,跟美利坚联盟国领土波多黎各岛之间的莫纳海峡,让德国商船从大西洋可以安全的出入加勒比海。

但是西班牙政府和新国王阿梅迪奥一世拒不承认利奥波德夺取西班牙殖民地的行为,可是为时已晚,英国表示承认现状,西班牙只能以断绝跟墨西哥的外交关系表达态度。

中国皇太子对德国的让步十分不满,大骂了好几天德国人都是孬种,最后也只能接受现状,在跟阿兹特克皇帝利奥波德一世签订了新的条约,确认了新的边界,已经对方之前承诺的经济利益之后,中国也宣布承认利奥波德一世成为阿兹特克帝国,并将双方的外交关系升格为大使级,显然在墨西哥吞并这些殖民地,人口超过两千万之后,已经被当成一个大国看待了。

西班牙王位危机就此结束,但因为这次王位继承危机,造成世界格局的变化,却开始酝酿新的危机,一次更加巨大的危机。

第六百三十三节 列强跑马圈地

西班牙丢失了南美殖民地之后,非常恼怒,断绝了跟墨西哥的外交关系,但却无法改变殖民地丢失的结局。

于是他们加强了对其他殖民地的控制,从摩洛哥到西撒哈拉,以及一些西班牙在大西洋上的海岛,都部署了軍队,并宣布对摩洛哥和撒哈拉的统治权。

西班牙抢先跑马圈地,法国紧随其后,法国人探险家已经完成了从阿尔及尔到塞内加尔的内陆沙漠探险,又资助了几次对北非内陆的探险,宣布从阿尔及尔到塞内加尔一带属于法兰西领土,同时首次绘制了撒哈拉沙漠全图,并宣称撒哈拉沙漠为法国领土。

英国宣称从塞内加尔河和尼日尔河往西直到大海,从贝宁湾的拉各斯到塞内加尔河一带属于大英帝国领土。

尽管明确的边界尚未划分,各国之间都有争议。中国声称尼日尔河流域属于非洲公司领土,跟英国的宣称有争议,因为尼日尔河西岸地区,中国也建立了不少基地。在深入内陆的撒哈拉沙漠边缘,也有非洲公司的据点,跟法国有争议。法国在塞内加尔河西岸也有一些殖民据点,跟英国有争议,法国在摩洛哥和西撒哈拉沙漠地区跟西班牙有争议。法国在的黎波里跟埃及有争议。

列强在非洲跑马圈地,德国完全插不上手,但是他们在南美率先展开了行动。德国探险家,从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出发,沿着亚马逊河上游支流,深入亚马逊丛林,第一次完整的绘制了亚马逊雨林水系图,然后声称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南方边界为亚马逊河干流。这引起了巴西的抗议,巴西认为他们更早探索了亚马逊河,并且在亚马逊河以北建立了玛瑙斯等城市。

可是尽管有玛瑙斯、贝伦等16、17世纪就建立的古老城镇,可亚马逊河流域大部分地区,尚处于原始状态,即便到了21世纪,这里依然与世隔绝,更何况此时呢。利奥波德一世声称除了个别巴西城市地区之外,都是无主土地,阿兹特克帝国将拥有开发权,并且迅速派遣探险队在个条河流建立了数个殖民据点。

法国不甘示弱,他们早在17世纪的时候,就跟西班牙、葡萄牙争夺过亚马逊地区,并且目前依然跟巴西在阿马帕地区有争议,立刻宣布,法属圭亚那领地南部边界也在亚马逊河口,但承认巴西城市马卡帕等地周边地区归属巴西。英国则宣布英属圭亚那南部边界,也是亚马逊河。

中国美洲公司则宣布,亚马逊河以南,托坎廷斯河以西的广大内陆地区都属于非洲公司所有。巴西对此提出了抗议,认为他们在托坎廷斯河以西,早几百年前就进行了探索,可同样的问题是,巴西的地里构造,让他们对内陆的开发十分滞后,基本没什么控制力。

巴西感到了恐慌,列强瓜分世界的手已经从无主的非洲,伸向了巴西这样的独立国家,而巴西帝国无力对抗。

各国都加紧了争夺,不断往自己宣称的地区派遣移民,建立定居点,在殖民地的瓜分上,完全没有规则可言,一个个展示着自己的丑恶嘴脸和贪婪面孔,都为了给自己的民族和国家扩展生存空间,完全无视弱小者们的权益。

世界如同回到了17世纪欧洲人争夺殖民地时期的乱象,不过那时候欧洲人争夺的无非是大航路附近的一个个优良港口,尚未深入内陆,现在争夺的,却是一块块甚至已经被弱国探索过的土地。

冲突难以避免,各国都鸡贼的没有亲自动手,在非洲他们都鼓励和收买当地土著部落,去攻击敌对国家的殖民据点,在亚马逊地区,同样收买当地的印第安人部落,去攻击其他国家的殖民据点。

有时候也亲自上阵,但只有在绝对把握之下,能够灭口的情况下才会动手。正规军不宜动用的情况下,雇佣兵的市场激活了。

最大的雇佣兵来源是非洲和日本,相对来说,反倒是财大气粗的中国海外公司做这种事较少,因为先发优势的原因,让中国海外公司跟其他国家的争议领土较少。跟法国不过争执一些撒哈拉沙漠边缘地带,跟英国争议尼日尔河西岸地区,跟巴西的争议最大,可巴西在这场争夺中一直比较保守,不敢过于得罪其他强国。

真正争夺激烈的是英法德三国。

法国雇佣撒哈拉沙漠里的贝都因人攻击塞内加尔河西岸的英国殖民据点,英国雇佣南非北部的军阀雇佣兵攻击法国在撒哈拉沙漠里的绿洲据点。法国雇佣印第安部落袭击德国人在亚马逊河流域的殖民据点,英国雇佣日本武士同样袭击德国人的据点。德国则从墨西哥招募印第安人,雇佣亚马逊土著同时报复英法。

同时各国互相指责对方,没有意义的互相争夺之后,大家都觉得,应该建立一个规则。

如果是周琅执政的时候,他一定会站出来呼吁建立这个规则,但皇太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反正暂时没有强国敢于挑战中国的权力主张,中国在尼日尔河西岸建立的据点都几十年了,英国人也只是声称,并没有敢于动这些据点,而且英国在非洲的据点,主要集中在沿海,并没有在尼日尔河流域扩张。在亚马逊和巴西高原地区,跟巴西的争议已经几十年了,也不至于此时发生战争。

于是在大家发现互相拆台的情况下,谁都无法有效的占领殖民地,更谈不上开发了,可大国之间互不买账,倒是一个小国站了出来,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发现比利时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在大国瓜分世界的过程中占有一席之地了,于是他希望比利时能够从大国的瓜分中分一杯羹。

于是他向英法德和中国等大国提出,召开一次讨论非洲和南美问题的国际会议。

希望尽快确认自己在非洲占领区的法国第一个响应,跟比利时关系密切的英国紧随其后表示支持,德国也同意建立通过会议讨论,只有中国皇太子在理藩院的劝说之下,不太在意的派出了代表参加。

于是一场瓜分世界的会议,就这样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召开了。

比利时国王希望,各国停止互相争夺,通过谈判,划分领土,同时希望,在这些无主的土地上,建立一套符合各国利益的规则,保证各国都有权利享有这些无主土地的利益。在带给这些落后地区文明的同时,也让给他们带去文明的国家和个人享受开发的成果。

所以比利时国王提出,希望亚马逊河、刚果河和尼日尔河等大河流向所有国家开放,成为国际公共水道,各国都有权利利用这些水道进入非洲和南美内陆,进行和平的贸易和经济活动。

但这遭到了中国和巴西的强烈反对。

中国开发尼日尔河和刚果河已久,在两条河流上建立了大大小小数百个殖民据点,和超过二十座人口超过万人的城市,在刚果河上有三座城市人口超过十万人,尼日尔河上也有一座城市超过十万人。在最早开发,和一直控制两河航运的情况下,让中国非洲公司开放两条大河给所有国家,这简直是抢劫。

巴西则认为亚马逊河流域,一直就是巴西领土,没有任何争议,巴西已经沿河建立了十几座城镇,并且经营了数百年的基础上,各国提出领土主张,完全就是对巴西的领土侵犯,这是无视国际公法的强盗行径。

但弱国是无法保护自己利益的,最终中国成功捍卫了自己在尼日尔河和刚果河上无可争议的权力。也解决了跟英国的纠纷,规定尼日尔河西岸地区,一直延伸到所有支流的分水岭都属于非洲公司领土,由于尼日尔河的支流主要就是从西岸流入,东岸、北岸内陆地区大多数是沙漠地带,很少支流。因此基本上解决的是跟英国的领土争端。这样非洲西岸地区,分水岭以西,所有流入大海的河流流域都归属英国,分水岭以东、以北,所有流入尼日尔河流域的领土,都归属中国非洲公司所有。

法国成功保住了塞内加尔河流域领土,跟英国以冈比亚河为界划分领土。法国和得到了整个撒哈拉沙漠的统治权,但为了让列强支持,法国承诺开放撒哈拉沙漠用于国际贸易。

巴西在大国博弈之下,惊险的保住了他们对亚马逊河大部分地区的主权。规定跟圭亚那的分界线为圭亚那高原上的图木库玛克山分水岭,流入亚马逊河的流域归属巴西,流入大西洋的流域归属法国,这让法国成功得到了亚马逊河北岸沿海一些狭长平原地带,将领土推进到了亚马逊河口地带。

巴西跟中国的长期领土争端也得到了解决。在巴西高原上,美洲公司的殖民据点早就深入巴西腹地,跟巴西在巴拉那河上游,乌拉圭河上游地区形成了犬牙交错的形势。

经过多轮谈判之后,中国跟巴西达成了协议,双方在巴西高原上的领地,以巴拉那河为界,美洲公司放弃巴拉那河以东和东岸支流上建立的所有殖民据点,甚至有些上千人的城镇也交给巴西。巴西则放弃对巴拉那河以西地区的主权宣称,将戈亚斯等建立了上百年的古老城镇让给美洲公司。

双方在亚马逊河流域的争端,则依然按照分水岭原则,巴西高原上凡是流入亚马逊河的分水岭一侧领土归巴西,流入巴拉那河、巴拉圭河分水岭一侧领土归美洲公司所有,其实广袤的热带雨林地区,其实谁都无力开发。而在乌拉圭河流域,中国同样做出了让步。尽管美洲公司沿着乌拉圭河建立了大量据点,但是将圭亚那高原分水岭以东都让给了巴西。

中国之所以对巴西做出了如此巨大的让步,主要是但碍于巴西境内生活着大量华人移民,同时跟巴西经济联系十分紧密,因此放弃了大量定居点。

而巴西为了让列强放弃瓜分巴西领土,也做出了大量牺牲,首先承诺亚马逊河为国际河流,亚马逊河流域为自由贸易园区及非军事区,各国都有权平等的使用这条河流用于贸易和航运,各国有权向这里派遣科学考察团队,建立科学研究站点,但明确主权归属巴西,各国需要向巴西政府备案,才能在这里进行活动,而巴西政府不得以主权为理由拒绝各国进入。

这其实类似于后世挪威占据斯瓦尔巴群岛的情形,以向所有国家开放的代价,获得这里的主权。

另外在这次会议上,欧洲各国针对德国的态度十分明显,但德国人依然成功争取到了大量领土。将亚马逊支流,内格罗河到普图马约河之间的广袤领土并入了哥伦比亚。普图马约河以西则归印加王国的秘鲁和厄瓜多尔两省。

至此全世界被列强瓜分完毕,中国当然是最大的赢家,因为中国和中国附属国占领的陆地面积,已经超过了全世界的一半,中国报纸用“中国半天下”这个形容词语已经有很多年了。

瓜分世界的字迹未干,列强们新一轮竞赛就开始了。这次是军事竞赛,而且是海军竞赛为主,由于列强都有了海外领地,就连德国这样的陆地强国,也因为同一个皇室家族占领的庞大海外领地,因此在海外拥有了巨大的利益,在日益崛起的海洋利益的推动下,加入了中英之间率先拉开了海军竞赛队伍。

轰轰烈烈的海军竞赛,至此全面展开!

第六百三十四节 海军军备竞赛

美国南北战争之后,铁甲舰发展就进入了一个新时代,旋转炮台铁甲舰成为了主流。

中英两国每年都下水至少八条铁甲舰,而且一年比一年的吨位更大。

第一年双方铁甲舰都在8000到10000吨,第二年就到了12000到15000吨之间,第三年就冲破了20000吨大关。

可因为这时代的蒸汽机技术限制,在都装备多级膨胀的蒸汽机的情况下,蒸汽机因受到润滑油闪点的限制,蒸汽的最高温度还无法超过200℃,马力很难突破5000马力,为了保持一定的巡航速度,20000吨就成了一个节点,更大的吨位,就无法保持主力战舰的速度。

因此双方的主力舰基本都保持10000马力左右,20000吨级别,速度15节左右。

而且主力舰也发展到了全装甲时代,装甲厚度达到了大炮口径也进行了统一,英国选择4门16英寸(406毫米)口径的阿姆斯特朗钢制前装线膛炮和6门20磅钢制后膛炮。中国选择全305口径的钢制后膛炮,主力舰采用四连装炮台设计,一艘战舰安装十六门巨炮。

摸索到铁甲舰的巅峰设计之后,军备竞赛的第一阶段才告结束,这五年中,英国制造了42艘各型铁甲舰,中国制造了60艘各型铁甲舰。双方花费的资金都高达5000万英镑。

经过双方的大规模建造之后,定型后的主力舰一艘造价已经大幅度下降,平均每艘造价可以压低到80万英镑。

德国人加入军备竞赛的时机很好,正好先驱者已经摸索清楚了蒸汽动力时代的极限,而且德国这几年的造船工业已经发展起来,克虏伯等工业巨头已经在造船业完成了布局,拥有了建造大型钢制舰船的技术能力。

于是德国立刻宣布了他们野心勃勃的造舰计划,宣布在三年之内,拨款5000万马克,相当于2500万英镑,用于建造30艘一等铁甲舰,相当于每年建造10艘。

而这样的一等铁甲舰,英国才只有16艘,中国不过20艘。英国立刻宣布跟进计划,为大英帝国海军新增40艘一等铁甲舰,为了节约开支,之前计划建造的10艘巡洋舰作废,经费全部用来建造主力舰。

中国早就放弃了建造巡洋舰等辅助战舰,这些用来护航的快速战舰,全都交给海外公司维持,规定四家海外公司的舰队,必须保证20艘万吨级巡洋舰和40艘万吨以下的巡洋舰,用来维护航运安全,而本土舰队则集中发展用于争夺制海权的主力舰。

英德双双宣布造舰计划之后,中国海军立刻宣布,同样用三年时间,建造80艘一等铁甲舰,同时淘汰一批舰龄还不到十年的铁甲舰,这些铁甲舰将半卖半送的给海外公司使用。用来节约海军的维护成本。

中国铁了心要维持两倍于英国的主力舰数量,这刺激了英国人,英国人这些年一直在海洋上被中国压制,多次进行对抗的结果都是选择了退缩,尤其是在中国占领西西里岛和在希腊占领阿尔巴尼亚时候的对峙,英国海军耻辱的退让,让英国民众已经失去了安全感。

于是英国内阁提议,议会全票通过,要将主力舰数量至少维持在跟中国相对等的程度。英国人立刻修改造舰计划,要求同样建造80艘一等铁甲舰,中国则宣布要建造160艘。英国人咬牙追加预算,将三年造舰计划扩大到了120艘。

现在已经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生产力的问题,造船业迎来了狂欢,各大造船厂都接到了各国海军豪迈的订单,凡是能建造大型船舶的船台上,都摆满了海军的军舰。

而在生产力的比拼下,英国终于输了。英国人发现,搜空本国的大型船台,一年也只能有四十艘大型战舰同时建造,而中国的造船能力,则高达每年九十艘大型船舶。其中中国本土能建造五十艘,北美沿岸的造船能力在十五艘左右,美洲公司在南美有两座能开建大型军舰的基地,欧洲公司在黑海沿岸每年能建造十艘大型战舰,非洲公司拥有建造四艘的能力。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大型军事基地,比如新加坡、苏伊士、刚果等地,都拥有大型造船厂,以前只负责维修,经过改进设备,短时间内就能拥有造船能力。

最大型的船台都用来生产军舰,导致造船价格陡升,大型商船一度停建。

两国造船工业开始超速发育,各大船厂拿着海军的定金,一边生产军舰,一边扩大造船厂规模,提高造船能力。整个世界的造船工业都在扩张。带动了钢铁冶炼,机械加工业跟着扩张。海军竞赛下,世界经济竟然在增长。

这种增长当然不是良性的,因为这是各国政府通过高负债,短期内提高了工业市场的结果。

这种既不是消费型,也不是投资型的经济增长,不但不可能持久,而且会给各国财政带来越来越沉重的负担。

相对来说,中国的负担其实更轻,因为中国是一个欧洲人无法想像的超级经济体,中国人口总量是英国的二十倍,经济规模是英国的十五倍,承担一个只有英国两倍的军费支出,并不是什么难以承受的负担。

可是对于英国来说,就很难承受了。120艘一等铁甲舰,而且因为军备竞赛,造船价格暴涨,每艘定价达到了100万英镑,总计超过1亿英镑的开支,以及日后需要用来维护这只庞大舰队的开支,让英国人知道了什么叫做勒紧裤腰带。

英国都开始无法承受,那些经济远不如英国的国家,就显得更吃力了。德国人在英国追加造船计划的刺激下,也宣布将本国造舰规模大大提高,三年造舰增加到了60艘,但德国人发现,就是这个规模,德国造船工业也吃不下来,因为才发展了没几年的德国造船业,规模跟英国相比实在不是一个级别。

德国人甚至在波兰的造船厂里都塞满了军舰,每年最多也只能同时建造12艘铁甲舰。

但德国工业不缺技术,也不缺技术工人,扩张能力极强。在海军订单的刺激下,克虏伯等巨头纷纷开建新的造船厂,力争用三五年时间,将德国的造船能力赶上英国。德国人有计划的发展造船工业,效率惊人的快。

但依然比不过中国,仅用了一年时间,中国就改扩建了大量造船厂,将造船能力提高到了每年能同时生产120艘一等铁甲舰的水平,英国却只扩张到每年60艘的能力。

各国的铁甲舰如同下饺子一般进入大海,迅速海试,迅速武装軍队,密集进行演习,以期尽快形成战斗力。

造舰能力大幅度提高之后,商船依然很难找到生产大型商船的造船厂,因为中国开始忽悠盟友加入军备竞赛。

尽管保持英国双倍的主力舰数量,但海军认为应该全力以赴,但海军军费预算已经很难继续无限制的扩大,那么忽悠盟友就成了分担压力的必要办法。

在中国忽悠,或者说施压之下,一些盟国开始加入海军竞赛中来。朝鲜接受装备四艘一等铁甲舰的建议;日本不甘示弱,幕府也决定装备四艘一等铁甲舰。幕府建造了,西南强藩一方面出于巴结中国,一方面担忧幕府利用海军优势威胁西南强藩,他们也要装备四艘一等铁甲舰。东北强藩也要装备四艘。

东亚盟国加起来是十六艘一等铁甲舰。

安南国接受装备八艘一等铁甲舰的建议。安南国失去了北方红河三角洲地区,但并不比后世的越南弱小,因为阮氏在中国的影响下,完成了工业革命之后,国立大增,他们转手吞并了弱小的柬埔寨。柬埔寨的国土,比红河三角洲更优越。所以安南国人口数量已经高达一千多万,比立国之初增加了五倍,当然其中有大量移民湄公河三角洲开荒的中国移民,对这些唐人,安南国是采取积极吸引的态度的。

对安南国吞并柬埔寨一直耿耿于怀的暹罗国,决定采购四艘铁甲舰维护自身安全。

越来越依赖中国,同时在地中海沿海跟法国有争议的埃及,决定装备十艘一等铁甲舰,用来维护本国的海洋权益。同为地中海国家的巴尔干帝国,在领土和国力双双膨胀之后,也决定继续维持本国在地中海地区的话语权,虽然无法跟中英法相比,可对标一下意大利和奥匈帝国还是可以的,因此以造船工业为国家战略工业扶持的巴尔干帝国,决定在希腊的造船厂中建造三十艘一等铁甲舰。巴尔干皇帝跟欧洲公司达成协议,欧洲公司将为希腊造船厂提供技术支持,帮他们升级造船技术和能力,并提供全套的军舰图纸,而希腊暂时不能生产的重型火炮等武器,则向欧洲公司采购。

在中国的盟友或者准盟友中,力度最大的,其实是南非帝国。在非洲公司的影响下,南非帝国突然决定要成为一个海洋强国了,他们宣布要打造一支60艘一等铁甲舰在内的,总计包括150艘各型军舰的大舰队。

南非王国,法理上一直坚持做中国的附属国,尽管中国并不太管这个附属国的死活。

虽然这个附属国的国力,其实强大无比。人口超过两亿,拥有广袤富饶的领土,盛产黄金和钻石,每年生产着世界一半产量的黄金,而他们可以得到其中的一半。丰富的农产品,让他们仅仅依靠农产品加工业,就成为一个半工业国家,全国三分之一人口脱离农业劳动。

同时让他们有能力维持一支不输给欧洲任何国家的海军。

通过盟友、准盟友和附属国的分担,中国战时可以动用的海军力量,已经不是英国的两倍,而是三倍。

这让英国人感到绝望。

时间不站在他们一边,继续军备竞赛下去,要么被无休无止的军备竞赛拖垮,要么只能接受丢失制海权的风险。

继续进行军备竞赛的成本,已经超过了战争的成本。

那么,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提前发动战争!

第六百三十五节 困兽

英国人还有一个唯一的选择,那就是通过谈判,让各国约束海军规模。

英国开始宣传,这样无休无止的军备竞赛,只会拖垮各国的经济,大家一起完蛋。

英国强大的话语权加上欧洲国家确实无力支撑军备竞赛,他们积极响应,英国提出要在伦敦进行一场关于海军军备限制的谈判,通过和平谈判的方式,确定各国拥有维护本国海洋安全的军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家都在恐慌中拼命武装自己。

法国、德国、奥匈帝国、意大利、希腊、俄国等等卷入军备竞赛的国家都愿意参加伦敦海军会议,但这时候中国却拒绝参加,中国对此没有任何兴致,告诉英国人说,中国会按照自己的利益来建设自己的軍队,不会接受任何限制。

对英国来说,军备竞赛是一场无法长期坚持的经济灾难,因为英国尽管已经开征了大量新税种,将过去临时性的个人所得税、遗产税都变成了常规税种,但英国税收每年也只有一亿英镑,邮局、电报等非税收收入只有两千万英镑。这笔财政收入,在全世界来说,都相当庞大,仅次于中国,可面对海军竞赛,英国人不可能长期支撑。

总体来说,英国人的财政玩的相当不错的,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堪称一绝。他们能一步步击败所有对手,成长为世界霸主,他们的财政制度是居功至伟的。

历史上,拿破仑战争之后,英国欠下了86000万英镑债务,通过战争时候的加税等政策,他们将财政收入提高到了每年7100万英镑的水平,除英国之外,欧洲其他国家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收入。但之后,英国不是继续维持高税收,而是逐步降低税收,削减债务。1815年,拿破仑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英国每年光是偿还债务利息的支出就高达3458万英镑。到了1827年,用了十二年时间,英国将债务偿还到只需要支付2900英镑的水平,在降低债务的同时,还将税收削减到了5100万英镑。

每年的财政赤字则高达500万英镑,到了1841年的时候,每年依然有200万英镑赤字,在1841年,英国皮尔首相引入个人所得税后,基本上就平衡了财政。当然债务依然存在,可财政已经可以支撑,财政是平衡的。

可这个历史上,1840年代,英国却跟中国进行了一场世界大战,不但战争中财政开支庞大,战后更是为了保住印度和加拿大,赔付了中国十亿英镑赔款。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英国人高明的财政手段,让他们好容易重新平衡了财政。却不想此时又爆发了军备竞赛,短期内英国还能支持,因为英国人实在有钱。

尽管中国在工业革命中表现不俗,但因为庞大的规模,蒸汽机动力革命,无法让中国彻底工业化和城市化,但蒸汽动力,让英国人完成现代化却绰绰有余,英国不但完成了工业化和城市化,工业收入远远超过农业收入,城市人口也超过了农村人口。而且在经济上,他已经远远甩开了竞争对手们,甚至进化到了后工业时代,半步踏入了金融社会时代。

英国有相当庞大的富裕人口,不但不需要从事农业活动,甚至摆脱了任何生产行为,只需要投资就能保证良好的生活,这些人被鄙夷的成为食利者,但却是英国产业升级到全世界顶端的标志。

19世纪早期,英国工业化进入收官阶段的时候,英国持债人的数量还不足250000人,为英国人口的2%,这相比其他国家就已经很夸张,全世界除了荷兰都老派商业资本国家,都达不到这个比例。而这2%的人口,拥有的财富是英国国民收入的两倍还多。之所以出现财富如此聚集的情况,就是因为,英国虽然在战争中不断的支出巨额财政,可这些支出,都以债务的形势,最后通过政府税收,富裕了这2%的投资者。

所以英国政府的每一次欠债,其实都富了本国的投资者。让这些人越来越富裕,这批投资者的收入占到国民收入的7%左右,可以说投资,已经是英国最大的产业。他们不仅仅是向本国工商业投资,还大量投资德国、美国、瑞典等新兴国家,让这些国家为他们打工。这些后发工业国发展越快,他们的财富增长也就越快。

当然他们最主要的收入,还是来自英国政府向他们知府的债务利息,政府通过税收从所有民众手里拿到的钱,最后都落入了他们的腰包。到了1822年,来自国债的利息收入大约占到了英国政府全部公共开支的一半,超过了该国非直接消费税收的2/3。到了1870年,这个比例没有多大变化,分别为1/3和超过一半。常用必需品都需要征税,用以向少数人支付利息。

当然这种情况,肯定会引起社会强烈的不满,尤其是在工人运动蓬勃发展的时代,一些批评者大肆抨击这种财政政策,怒斥整个国家都会毁在“那些向民众放贷以维持这个罪恶社会体制的人们……包括借贷股票经纪人和储蓄经纪人……犹太人和所有征税者”的手里。

尽管遇到代表底层民众的政治势力和社会精英的抨击,可这一套财政政策依然是全世界最先进的,财富集中到了金融家手里,集中到了犹太人手里,但财富并没有消失,只要他们这一套财政制度继续存在,他们的财富就不是银行账本上的数据,而是能够代表实实在在的财富。

因此英国人的财富始终存在,而且一直在增加,经济积累的财富没有消失,财富没有消失,必然就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被政府利用,而造成这些财富积累的政策,正是英国的债务财政政策,所以通过发行债券等方式,从富人手里将这些财富再次借到政府手里,英国政府是有这个能力的和方法的。

可问题是,一年两年,可以通过借债维持,但军备竞赛似乎看不到头一样。

英国需要借债来进行军备竞赛,中国却不需要。相比英国高负债的财政平衡状态,中国的财政更加良性,由于中国打赢了每一场战争,所以他们的军费支出最后都有人买单,政府本身就没有太大的财政压力,而保守的政府官员,却一直在维持量入为出的财政政策,这让中国政府几乎没有长期外债,有的只有短期的,用来平衡赤字的债务,总量一直低于一亿英镑,相对中国的财政收入,这笔钱节衣缩食一两年其实就能还清。

相比英国人几乎对所有能征税的项目都征税,才能维持一亿英镑的税收收入,中国的税率相对更低,但税收收入超过英国十倍,每年高达两亿两黄金,折合十一亿英镑。非税收收入方面,中国每年收入更多,因为中国占据了全世界陆地面积的近一半,这些土地上,拥有庞大的矿产资源,每年通过拍卖矿产开发权,就能收入一千万两黄金左右,尽管这些非税收入的比例,没有英国那么高,但总量依然庞大。

中国以十一亿英镑的财政收入,甚至不需要发行相关债券,从其他地方节约一些,就能维持跟英国的海军竞赛。虽然因为中国还需要维持庞大的陆军兵役制度,但只要将整体税率提高到英国的水平,就能让中国税收增加到三亿两黄金,折合十五亿英镑,应付军备竞赛绰绰有余。不过中国不需要这么高的收入,只稍微增加了十分之一的税收水平,依然只有英国税率的三分之二多一些,让财政收入达到12亿英镑,就足以长期维持军备竞赛了。

对英国来说,军备竞赛,是借债之下的孤注一掷,可对中国来说,这只是常态化而已,让英国如何跟中国竞赛?

所以英国希望通过谈判约束各国的海军军备水平,英国甚至愿意接受本国海军水平比中国低一些,只要维持在中国的三分之二的水平,就足以保护英国的安全。可中国拒绝谈判,让英国彻底陷入了绝境。

要打仗,早打比晚打有利,但英国跟中国的海军战争,是少有的在英国占劣势的情况下的海战,英国必须采取特别的措施,制定更合理的计划,才能弥补这些差距。

英国内阁让海军部制定战术,海军送上来的战术,让内阁都很惊讶,因为在军舰数量劣势的情况下,海军竟然选择进攻,而不是防守。不是收缩到直布罗陀海峡,将中国海军阻挡在地中海,而是主动出击,摧毁中国在地中海的基地。

之后封锁达达尼尔、博斯普鲁斯海峡,以及苏伊士运河,这样就将中国海军舰队主力阻挡在了欧洲之外。只需要很少的军事力量,就能达到封锁这些狭窄水道的目的,之后地中海重新成为大英帝国海军的内海。还能让大英帝国皇家海军抽调兵力,在全世界对中国实施破交战,摧毁对方的对外贸易,逼迫中国和谈。

这个主动进攻的计划,本就已经让人惊讶,但内阁发现,这还是海军最保守的计划,英国海军是一个进攻精神十分高涨的部队,他们习惯了进攻进攻再进攻。其中激进的方案,其实是直接寻找中国海军主力决战。

英国海军疯狂的认为,他们可以摧毁中国海军主力,夺取制海权,成为海洋霸主,直接让中国投降,而不是让他们接受谈判。

内阁经过讨论之后,将这些方案分为保守的A方案,激进的B方案,然后让海军进行相应的演习,完善这些方案,最后制定出更详细的作战计划,最后把计划封存,一旦开战,就会立刻启动这些作战计划。

与此同时,中国外洋水师,也有针对英国的作战方案,这个方案的唯一目的,就是直接摧毁英国海军,护送陆军登陆英国本土,一劳永逸的摧毁英国这个唯一敢对抗中国的国家。

第六百三十六节 围笼

英国海军不断演习,摸索着在劣势状态下击败中国的方法,中国水师也在不断演习,优势力量在手不需要摸索,只需要整合,因此中国水师的演习,更多的跟盟国和附属国海军进行联合演习,争取在战争爆发后,能迅速在联合作战中发挥出战斗力。

相比于海军的积极奋进,陆军相对停滞,因为实在不需要那么多兵力来应付战争。中国的规模太大了,光是本土人口就高达六亿,这还是缓慢增长的结果,而欧洲人口在1800年的时候只有1.9亿人口,如今却已经膨胀到了3.6亿人口,增长比中国快多了,但中国人口依然超过整个欧洲人口。

这些年的外交操作,让中国不需要跟整个欧洲对抗,甚至需要对抗的欧洲国家已经越来越少,目前在陆地上,甚至只需要应付法国,这还是法国站在英国一方的情况下,事实上中法关系一直不错,只不过外交大势,让中国开始跟德国走进。德国的陆军力量,就已经可以力压法国,中国陆军甚至不需要动手,就能够取得陆地胜利,因此保持庞大的陆军,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这些年投入到陆军的经费一直增加有限,农村地区保持了900万的后备兵员数量,增加只局限于城市,但城市后备兵员比例更低,只装备了三百万城市后备部队,这样后备兵员也高达1200万人,常备军则保持在一百万的规模,战兵依然是十三个军的编制,总人数三十万人,作为边军,常驻边境地区;辅兵改称府兵,同样成为了常备部队,驻扎在内地,编制是三十个军,总兵力六十万人;另外还有帅营三个军,总兵力十万人,卫戍皇帝和皇宫。

由于后备军规模扩大,以及这么多年来的通货膨胀和收入水平升高,陆师军费支出有所提高,从过去的一亿两千万贯钱,增长到了三亿贯钱,折合不过一千五百万两黄金而已,相比高达三亿两黄金的财政收入,这笔钱并不算多。

而以前作为附属地位的水师,经费则不断攀升,海军竞赛的大背景下,水师经费已经超过了陆师,达到了三千万两黄金,折合一亿五千多万英镑。总的军费开支,达到了财政开支的14%以上。这当然比欧洲国家,动辄接近财政总开支三分之一的情况,要低的多。但在普及教育的教育经费支出,逐步建立的社会福利体系的福利支出之外,维持一成半的军费,财政依然有些吃不消。

所以陆师认为,陆师得不到扩大的原因,就是水师占了太多经费,对水师越来越不满。

世界各国,海陆军之间似乎都有矛盾,最大的矛盾往往就是争夺经费和争夺主导权。

海洋大国往往是海军主导,比如英国,大陆国家往往是陆军主导,中国一直是这样,可这些年随着海洋利益的扩大,海军的话语权不断提高,引起了陆师的不满,不满就会给水师施压。

而且每一次战争,基本上都是陆师答应的,可海军军费不但超过了陆师,而且是陆师的两倍多,这让陆师对水师不断讽刺,把水师称为白食俸禄的水猴子。社会舆论对越来越高的水师军费也有所不满,水师面对的压力非常大。

因此他们才通过盟友来分担压力,让南非等附属国都建立相当规模的海军,之后跟这些国家的海军不断联合演习,帮助这些国家的海军尽快形成战斗力,以便将来能够中国水师配合作战。

在东亚,跟日朝海军不断联合演习,在印度洋,跟非洲公司的印度舰队不断演习,在西非跟南非王国的海军不断演习,在美洲,跟美洲公司的海军进行演习,最大规模的演习,还是在地中海,跟欧洲公司的海军进行演习,跟希腊王国的海军进行联合演习。

而且还市场大规模调动,将南非王国的海军通过苏伊士运河调入地中海演习,由于大型军舰无法通过苏伊士运河的问题,欧洲公司甚至被迫在五年前,两万吨级铁甲舰出现之后,对苏伊士运河进行升级,用了三年时间,才扩宽加深了苏伊士运河。

似乎是不约而同,英国海军将主战场预设在了地中海,要在开战之初,就用绝对的优势兵力摧毁中国在地中海的海军基地,摧毁西西里岛、克里特岛和埃及的基地,封锁苏伊士运河和土耳其海峡。

英国海军不图谋进入黑海和印度洋作战,但一定要在地中海掌握制海权,之后会四面出击,发动破交战。

中国水师,则打算在开战之初,依靠地中海的基地,迅速摧毁英国在地中海的基地,包括动地中海的塞浦路斯和地中海中部的马耳他,接着集中兵力攻占直布罗陀海峡英军基地,彻底打开通往大西洋的通道。

中国在地中海可以依靠的力量,包括埃及、希腊这样的虽然没有同盟条约,但事实上有绝对把握争取到的盟友,也有欧洲公司这个海外公司,并且在英国海军基地周边都形成了包围之势。

在塞浦路斯,北方的奥斯曼帝国这些年日益依赖中国的支持维持统治,尽管奥斯曼帝国已经没什么像样的海军,但驱逐了本国的非回教人口之后,他们的社会矛盾大大下降,苏丹改革的意愿也比较强烈,反而渐渐向现代化国家转型,出现了工业革命。他的港口设施,在战争时期,完全可以为中国所用。

满清帝国已经彻底没落,早在三十年前的世界大战中,满清帝国的軍队就显现出了腐朽的状态,当时满清帝国人口才只有五六千万人,三十年过去了,纯粹农业式的统治,尽管让满清的国力越来越衰弱,可人口却增加了以北,达到了一亿人口,而且成功的让国家成为了一个农耕国家,游牧人口数量下降到了不到一成。但农业社会的统治方式,严重影响了工业革命的发展。在这里想经营工业,得应付官员贪得无厌的敲诈勒索,形成了大量类似盐商和十三行行商这样的官商群体,但现代工商业完全没有机会发展起来。因为稚嫩的工业,需要的是保护,而不是搜刮。在周边的希腊和中国商品的冲击下,满清的工业举步维艰。

而且随着人口达到一亿,基本上所有的物资都被消耗了,根本不可能积累起工业资本。人口越来越多,则民众越来越穷。土地越分越少,人均耕地越来越小。作为农耕民族的汉八旗和波斯八旗人口占了九成,汉八旗人口高达六千万,彻底成了绝对优势民族。但农民起义之类的汉人特有的反抗现象,也开始层出不穷。如今的满清帝国,其实已经呈现出太平天国时代的状态,一场席卷全国的农民起义随时都可能发生。

满清帝国之所以还没有爆发太平天国运动,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外部环境比较友好,由于中英争霸,让满清这样的大国,一直没有遭到欧洲列强的野蛮侵略。通过跟希腊保持同盟关系,并且跟中国保持良好关系,满清一直控制着自己的关税,尽管税率并不算高,可是海关道官员的腐敗,却能让中国和希腊之外其他国家的商品很难大规模涌入满清。

满清的港口,波斯湾和印度洋方向的,主要控制在非洲公司手里,而面向地中海的,则是希腊人在经营,当然海关是满清的,可港口码头则是非洲公司和希腊商人在经营。因此这些港口还算保持了较好的基础设施,地中海的杰伊汉等港口,开战之后,迅速就能成为中国水师用来打击近在咫尺的塞浦路斯是最佳基地。

塞浦路斯北方是奥斯曼帝国和满清帝国,南方是克里特岛和埃及,东方是埃及控制的叙利亚,西方则是希腊,可以说陷入中国势力的包围之中。

英国在地中海中部的马耳他,北方隔着一道海峡,跟西西里岛相望,南方则是埃及控制的的黎波里,只有西方的突尼斯在法国手里控制。

一旦开战,中国水师有信心第一时间攻占塞浦路斯,马耳他的英军要么被摧毁,要么只能躲入法国领地,或者撤退到直布罗陀。

可以说英国在地中海的基地,全都在中国的包围之中,中国用几十年时间,为英国海军编织了一个囚笼,现在在这个囚笼周边不断收网,压缩英国海军的活动空间。

不过双方都知道战争一定会爆发,可什么时候爆发,以什么样的导火索爆发,谁都不清楚。

因为没有特殊的原因,其实谁都不敢也不想打第一枪,毕竟两国之间的贸易关系,其实还是很紧密的,英国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同样是英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只不过两国也是对方最大的竞争对手。

没有足够的理由,谁贸然开枪,都会让自己处于不利位置,哪怕是强势如皇太子,也不敢冒着国内盘根错节的对英贸易利益集团的抵制,轻率的打破跟英国的贸易联系。

因为这种关系,甚至有一些乐观主义者,一直在发出这样的声音,认为在如今这样一个各国经济无比紧密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发生战争的,因为任何国家之间爆发战争,在杀死对方的同时,其实也是杀死自己。

这种论调,其实就是一战之前某些人的想法,只不过在这个竞争更激烈的时代,提前了四十年出现了。

但战争真的不会爆发吗?

第六百三十七节 中国经济升级(1)

至少商人是不太希望中英两巨头之间爆发战争的,因为这两个国家一旦开战,其他所有国家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危言耸听,总是让德国商人德璀琳不屑一顾。

他是一个残疾退伍军人,在普法战争中一只手被弹片削掉之后,战争就离他远去了。

退伍后的他,跟人合伙开办了一座商行,来到中国开拓。

受制于狭小的市场空间,德国企业的国际化思想很普遍,这也跟历史有关,历史上长期四分五裂,德国商人习惯了对外贸易,汉萨同盟就是这样一个以国际贸易为目标的城市同盟。

像西门子这样的公司,刚刚成立不久,就积极谋求开拓国外产业,攫取的第一桶金,竟然是来自俄国的电报业务。

德璀琳也一样,他的商行刚刚成立,就谋求开拓海外业务。这年头,中国是世界上毫无争议的第一大市场。任何国家,任何公司,只要能大规模向中国出口商品,就能发财。

德璀琳也看上了这个市场,可是他在中国市场上几乎破产,因为这里的竞争也实在是太激烈了。

德璀琳最开始,希望能向中国出口德国的优势商品,煤炭。他是通过报纸读到中国持续扩大的钢铁产业的消息的,当时转炉炼钢法方兴未艾,炼钢就需要优质焦煤,而德国鲁尔区的煤炭,价格十分低廉,德璀琳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可德国有鲁尔,中国有山西啊,把鲁尔的煤炭万里迢迢运道中国,卖肯定是卖的出去,但得赔死。

德璀琳乘船来到中国,发现中国的煤炭价格虽然不比德国的低廉,甚至稍微昂贵,可如果算上高昂的运费之后,就完全没有利润可言了。在中国徘徊了几个月,他都没找到可以做的生意。

德国出口中国的优势商品,无外乎机械设备,最主要的是采矿设备和机床。可这些优势项目,早就被大商行垄断了,他这种私人小商行完全没有能力进入。

在中国考察了六个多月,光是差旅费,就让他的积蓄消耗殆尽,合伙人也打了退堂鼓,打电报来希望他放弃中国业务,一起转战美洲业务,墨西哥当时刚刚成为利奥波德亲王的领地,许多德国资本都涌入了墨西哥淘金。

德璀琳深思熟虑一番之后,还是认为中国市场大有可为。

跟合伙人的意见不一致,导致他不得不解散了商行,他一贫如洗,甚至连一张回国的船票都买不起,只能滞留在中国。

不过他不是普通人,他名叫古斯塔?冯?德璀琳,是一个容克贵族成员,他的家族从政,从商的很多。他很快就在德国大使馆找到了一份差事,作为一个负责处理德国侨民跟德国邮递业务的文书。这是一个简单枯燥的工作,受过良好教育的德璀琳完全能够胜任。

尽管争取到这个职位,不过是德璀琳的权宜之计,但他却从中找到了机会。

邮件是什么,邮件代表着信息。尽管电报已经很普及,中国欧洲公司垄断了中国到欧洲的电报业务,可写信的方式依然存在,而且信件比电报价格更加低廉,除了紧急公务和商务往来,一半的私人信件,都是通过邮递的方式。而这项业务,是作为一项公共服务,由德国外交使馆代办的。

可是领事馆因为经费问题,只负责代办信件往来,许多德国人希望能够邮递一些商品,则没有渠道。中国是全世界最大的市场,也是最大的奢侈品和手工艺品生产国,中国富裕阶层支撑起了中国的奢侈品和手工艺品的生产,而且参与进来,中国富人的品位,帮助工匠不断的生产出最潮流的工艺品。随着中国国际影响力的扩大,中国文化在世界上日趋流行,欧洲富裕阶层收藏中国工艺品的热情与日俱增。

在中国经商、学习和工作的德国侨民与日俱增,已经超过万人,这些人在中国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市场上挑花了眼,回国必带大量工艺品赠送友人,也帮一些朋友订购一些中国商品。其中最受欢迎的,是雕工鬼斧神工的象牙制品,奢侈华美的宝石饰品,而最普通的则是竹制品、草编织品等大宗平民饰品,深受德国小资的青睐。

可这些侨民回国的次数毕竟有限,因此托运变成了一项需求,可通过一些来华商船托运物品,经常有丢失或损坏的情况发生。

在代理信件邮递过程中,德璀琳接触了大量这样的客户,无数次询问是否可以邮递商品,于是在工作了一年之后,德璀琳积累了一点资金,再次开办了一个商行,决定从事邮购业务。

他很有心,工作的时候,他记下了那些经常询问是否可以邮寄商品的客户的联系地址,他的商行开办之后,迅速给这些客户写信,告诉他们自己的业务范围。

德璀琳通过租用商船的固定舱位,批量向德国邮递商品的方式,终于开始盈利。之后他开始在德国报纸上刊登广告,告诉德国消费者他们公司的业务,接受德国消费者直接订货。德璀琳洋行负责将这些客户的要求,跟中国工匠或者设计师联系,请他们帮忙设计,工匠打造之后,发回德国。这让德璀琳慢慢积累了一些高级消费者,这些消费者不会满足于一些草编或者竹雕等寻常摆件,他们需要的是能够提高自己身份地位的奢侈品。

这样的人群在德国越来越多,随着德国经济的发展,一个庞大的中产以上的富裕阶层慢慢诞生,这些人需要那些彰显身份的奢侈品。有什么比一个带有自己家族徽章,质地精美的中国官窑瓷器更能提升尊严感,有什么比一整根象牙上雕刻出一整套,以他们家族成员面容为基础的普法战争群像更能让家族自豪,有什么比穿着跟中国皇室家族一样的,得到中国皇室认定的上用贡品作坊生产出来的布料、丝绸、锦缎更能彰显身份呢。

于是德璀琳的业务越做越大,不但接受德国的订货,还拓展到了法国、英国等大多数欧洲国家。

德璀琳洋行规模持续扩大,根据客户的意见反馈,不断增加新的服务。现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代购了,而是根据客户的意见,从设计、下单到送货一条龙服务。他在欧洲和中国都雇佣了一些艺术家、设计师,在欧洲的设计师可以上门为那些大客户服务,听取他们的意见,帮他们出主意,最后总结出符合客户需求的设计意见,将设计意见通过电报、信件送到中国,中国设计师负责具体落实这些意见,有时候甚至会将具体方案又传回欧洲,得到客户的满意和确认之后才会下单。一套象牙制品,一整套婚礼餐具,或者一件装饰珠宝的华美婚纱、礼服等商品,有时候甚至需要两三年才能交货,价格也高昂到令人咂舌,动辄数千上万马克。这样的高级消费,全世界范围内,也就只有那些大贵族,大资本家,大银行家才消费得起,而他们也乐此不疲。

中国人早期引入、学习、模仿法国的奢侈品模式,并将其嫁接到中国庞大的手工艺品生产能力上,现在已经超越了法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奢侈品出口国,奢侈品出口跟普通商品最大的差别在于,奢侈品还附带有文化输出和品牌积累的效果。文化输出上,中国的绘画技法,雕刻技法,造像思想,会通过瓷器、雕刻品传播到西方,影响西方人的审美方式。品牌积累上,当西方人看到中国商品总是精美的瓷器,华丽的丝绸,昂贵的饰品,他们对中国的印象不可能会差。久而久之中国商品天然就形成了一股口碑,让中国商品在消费者的印象中第一反应就是精美、华丽和奢侈。就好像后世中国人一听到德国制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做工精良。

像德璀琳这样,通过各种方式,将中国文化产品输出到国外的商人不计其数。德璀琳洋行在欧洲是最大的中国工艺品出口商,可在全世界来说,并不算大。那些受中国文化影响更深的国家,进口中国文化产品的规模更大。比如日本、朝鲜、越南、南非、满清、印加王国等等国家,他们不仅仅局限于手工艺品,大量直接进口中国的书籍。从传统经典,到最新的流行读物,都能在这些国家热销。

就算是欧洲,德璀琳洋行也越来越受到其他竞争者的挑战,法国人比德国人更有文化产品的嗅觉,在发现德璀琳洋行的业务模式之后,法国人紧跟着加入了这种邮购业务,之后意大利人也加入了进来,法国和意大利人在文化产品的设计能力上,甩开了德国人八千里地。法国自不用说,意大利在后世享有“意大利设计,德国制造”的美誉,意大利的设计水平,是能够跟德国的制造水平相提并论的。

法国和意大利竞争者的出现,让德璀琳洋行的业务开始萎缩,作为欧洲最大的奢侈品消费国法国市场日益被法国本土代购企业夺走,这让德璀琳开始思考转型。

这几年他发现了一个日益明显的现象,中国经济日益表现出一种跟欧洲迥异的特质。

他发现,在欧洲很难投入商业的一些技术,一些产品和设计,在中国有可能获得成功。一些在欧洲推广缓慢的商品和技术,在中国有可能一日千里。然后这些在中国催熟的商业模式,又可以返销欧洲。

第六百三十八节 中国经济升级(2)

西门子公司将电动机实用化之后,仅仅十余年时间,在欧洲电力工业还在摸索之中,可是在中国已经开始大规模应用了。

由于直流电天然的传输劣势,导致在工厂的应用推广困难,大多数工厂对电力的使用,跟民用差不多,都是为了照明,这让过去只能白日进行的工作,可以日夜同时开工,工厂设备的利用率提高了一倍。在经济增长时期,工厂为了扩大生产,普遍采用了三班倒工作制,即满足了工会要求的八小时工作制,又让机器设备不用停转。

但电动机却快速在交通领域占据了一席之地,中国首都著名的高架铁路系统,在中国的大城市几乎全部普及。可是对江宁这座花园城市来说,四散的煤灰始终是一个让人烦恼的事情,于是爱面子的中国人,在电力公司的游说下,决定将高架铁路电力化。

首都的巨大影响力和示范效应,让电力机车迅速在中国普及开来。不但城市高架铁路系统开始采用电力机车,影响地铁建设的一些工程问题也已经解决,北方城市建设了大量的地铁,相比高价铁路,地下铁路用蒸汽机就更是一个灾难,因此地铁也迅速开始电气化。同时更多的城市,比如江宁府也开始修建地铁系统,用来解决首都越来越让人头痛的交通问题。

由于首都的各种资源富集,尽管有限制大工业的一些政策,可人口依然快速增加,已经达到了五百万人口的级别,是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在高层建筑尚未推广,富豪们又热衷于建造占地面积巨大的园林豪宅的情况下,江宁府的城市架构摊的很大。已经超出了南京古城外城范围,侵吞了大量乡村土地,单单是占地面积,已经不小于21世纪的南京了。这急需现代化的交通工具,高架铁路已经无法满足需求,地铁建设开始快速推进。

尽管南京有五百万人口,但南京还不是中国最大的城市。最大的城市,其实是松江府,这已经不是一个城市的概念,而是城市带的概念。从吴淞口,沿着吴淞江、黄浦江,松江府的上海、华亭、嘉定等沿河两岸建立起了密密麻麻的工厂,中间没有明显的分割。江南运河公司又修建了大量运河,将松江府、苏州府和嘉兴府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尽管城市之间或许有连片的农田,工业区之外或许有广大的农村,但是沿着河网,形成了连成一片的工业网区,这些工业网区周边形成了城市带。不但松江府各县之间有连绵的城市区相连,甚至沿着河流往东绵延到了苏州,往南绵延到了嘉兴。成为中国最大的工业带,中国最大,必然也是世界最大。

让珠三角龙头位置已经成了中国城市化最高的地区,超过七成人口居住在城市里,而且总人口规模持续扩大,光是松江府、苏州府和嘉兴府,总人口就接近八千万人口,近六千万生活在城市里。让这一带发展出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棉纺织工业、机械加工业,造船业和金融产业。

建立在当年近乎荒地的,交通便利,地价低廉的黄浦滩上的商业区,已经完全转型成为了金融区,普通商业公司,在这里最多建有总部,直接的商业贸易,已经转移到周边地区,这里的码头已经很少卸货,以客运为主。这里不仅仅是松江府的金融中心,是长三角的金融中心,也已经力压广州,成为整个中国的金融中心。银行数量,债券股票交易数量,都已经全面超过了广州。

这样一个地域广大,经济发达的地区,自然需要庞大的基础设施支撑。在蒸汽时代,只能沿河布局,这也是为什么这里的覆盖面积如此之广的原因,其实如果放在一百年后,反而未必有如此规模的城市带,因为后世的交通,不再那么依赖河流。运河公司不但兴修了大量的运河,将各县都连接了起来,运河上千吨级的蒸汽船往来不息。运河公司还修建了覆盖整个城市带的铁路网,形成了铁路客运,轮船货运的基本格局。

跟江宁府一样,作为城市主干的铁路网,是高架铁路。跟江宁府一样,高架铁路已经无法负荷越来越密集的人口流动。客运轮船一直占有一席之地,但运输效率太低。地铁自然而然的也在这里发展起来。

跟高架铁路上的载重客运机车相比,地铁机车追求的,不是载重,一列地铁列车不会超过十节。跟高架铁路在苏州、松江和嘉兴三地之间来回穿梭相比,地铁网络更小,主要是本地运输。因此渐渐形成了动辄三五十节车皮的高架铁路,往返于各地的居民区跟工作区之间。地铁则集中于工作区周边地区。

由于上海等中心城市的地价越来越高,一些私人铁路公司另辟蹊径,他们在远距离的郊外,他们的铁路沿线建设地产,以低廉的价格或卖活租给平民工薪阶层居住,专门开通专列,在工作时间每日往返城乡之间。所以开始形成住在苏州郊外,工作在上海城区的现象。

另外,在比历史上外滩大得多的范围之内,绵长十公里都是繁华的商业区,以黄浦滩为中心,有八条向外辐射的区间铁路跟嘉定、华亭、青浦等上海周边居住区连通。形成周边的居住工作分离的局面,是住在郊区,工作在城区的分区现象。

这种划分也是符合经济规律的,昂贵的城市中心区势必会慢慢转变成商业区,居民会向外转移。不过由于人口密集,加上还没有发展到汽车时代,因此没有像后来的美国那样,以汽车化为基础的富人向郊外迁移现象,而是类似于日本那样的,以铁路的形势,向外转移。历史上日本在一战之前,就出现了这种状态。东京等大城市周边,灵活的私人铁路公司,在自己的铁路沿线,不但密集建设住宅区,在住宅区周边建立商业区,形成居住和工作区的分离。有的铁路公司实力可以强大到控制整整一个县的地步,在该县进行科学规划。

归根结底,这都是依托于巨大的人口,形成更细致的分工现象。

这种分工不但体现在生产和生活这种程度上,生产也比任何欧洲国家都更细分。纺纱厂就是纺纱厂,织布厂就是织布厂,已经很少有早期那种纺纱织布一体的联合工厂了。因为纺纱厂和纺织厂都开始发展成了规模巨大的超级工厂,规模小的纺织业工厂在东部沿海已经完全无法立足,根本就竞争不过来自日本、朝鲜等低廉工资水平的邻国。

体现在机械工业则更加明显,早就出现了大量专业生产蒸汽机,生产锻压设备,甚至一些用量巨大的零部件已经开始标准化专业生产,一些工厂就专门生产某一种消耗性零部件,如轴类产品。规模巨大的机车厂,已经不再自己加工零部件,而是委托给一座座专业工厂。炼钢厂则从生产钢锭开始直接出成品,连铸方式十分普及。

巨大规模下的分工,不但让中国的生产效率更高,而且工业体系十分完备。完备的结果就是,外国产品可以进入中国市场,但往往只能作为一种补充,挤入中国的经济环节,而无法成为不可替代的一环。因为外国进入中国的商品,大多数都是因为价格优势,少数是因为质量优势,但在中国一定可以找到替代品,要么价格昂贵一些,要么质量稍差一些。另一个结果则是,新技术在这里可以找到各种可能性。

当西门子公司还在为他们的电力机车在各种博览会上做展览,进行宣传推介的时候,当西门子电力机车还只是一个稀奇玩意的时候。中国已经改进、完善,并找到了成熟的商业模式,推广开来。就是因为在西方诞生的技术,在西方不太齐全的工业体系中,很难找到合适的推广方式,有时候势必要为新事务建立一整套配套的体系,成本巨大。而在中国,则很容易嵌入一些已经形成的体系中。

当然不是所有新事物都能轻易嵌入旧体系,但在中国相对容易能得到应用,广大的市场空间和细分领域,比任何欧洲国家都更容易找到适合的应用,在中国找不到的,在其他国家基本上也不可能找到。

因为这样的特质,这些年中国人不但自己大量研发新技术,推广新模式,许多外国的天才,在发明了新技术,或者发现了新知识之后,往往第一时间就想到来中国开拓。

德璀琳敏锐的看到了这些现象,他还不清楚,中国经济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长到了最成熟阶段。新技术即便不是在这个国家诞生,也会第一时间主动传播到这个国家。全世界顶级的人才,都更容易在这个国家找到一展所长的机会。就好像几十年前,一些在本国默默无名的人才,到了英国就能做出一番事业一样。

第六百三十九节 中国经济升级(3)

西门子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他们的新技术刚刚发明出来后,就卖给了中国公司,结果当中国公司用那些基于西门子技术,改进或者直接沿用在其他事务上,开始发大财的时候,西门子却只能在西方费劲的推广他们的技术。

西门子之后,西方发明家,科学家,工程师,技术人员都学会了在技术发明之后,第一时间到中国注册,然后中国公司想要购买他们技术专利的时候,除非能拿出巨资,否则他们都会寻求合作,以技术入股,或者直接成为合伙人来中国发展。

这种现象已经不胜枚举,中国广袤的国土,在化肥工业诞生后,中国人迅速发展起了本国的化肥工业。但中国的农业分门别类,种植的作物比整个欧洲加起来都多。而且还有广袤的殖民地和海外领地,中国的农作物,从寒带到热带无一不包。

于是中国人自己研发的同时,许多外国公司也盯上了这个市场,德国拜耳公司结合中国传统经验,发明了一种适合桑树的肥料,结果畅销中国和日本。巴斯夫公司跟中国一家化学公司合作,生产出了符合中国消费习惯的红色染料,大获其利。

除了技术在主动进入中国市场,人才在涌入中国寻找机会,全世界的资本也涌入这里,因为在中国市场上,往往更容易寻找到超高回报的机会。如果有一家欧美小工厂,突然制造出了某种爆款产品,可以大量出口中国的时候,他们国家的银行就敢于大量给他们贷款,然后让他们到中国建立分厂,直接面向市场生产产品。

资本之所以这么积极,因为跟中国建立了联系,能在中国市场上立足的工厂,就属于优质资产,投资这样工厂的资本,自然就是优质资本。

但事实上,中国并不缺乏资本,金本位时代,掌握世界黄金生产八成的中国,已经让中国两成为世界货币,中国纸币先后被各国央行持有,在各国外汇市场上交易,凡是进入世界贸易的商品,都开始按照中国货币定价。

中国资本借助国际货币的有利条件,直接向全世界进行投资,俄国三成的资本额是中国资本,南非、美国、朝鲜、日本,但凡是有大量投资机会的国家,中国资本无不占据了优势地位。因此在全世界资本向中国涌入的同时,中国资本也在向全世界扩散。

而且很多产业在外国无法诞生或者推广,在中国市场催熟之后,中国资本挟带这些新事物,迅速推广到全世界其他地区。电动机成熟的过程中,西门子贡献了最大的才智,但中国公司却利用改进成熟的电动机,在全世界开拓。在英国收购了机车厂,从中国进口成套的电动机,为英国地铁组装电力机车。

但这些工业产品,还不是中国推向世界的附加值最高的产品,附加值最高的产品,一直都是医药。积累了几千年并且传承了下来的中医药,是一个巨大的宝库。早在五十多年前,皇帝跟拿破仑合作,建立起了皇家科学院之后,就开始对中国传统产业进行现代化改造。收益最大的,就是中医药。

中医院在后世的没落,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建立起符合科学逻辑的理论体系,玄而又玄的中医理论,抛开真假不谈。但他无法让普通人理解,始终是一个巨大的缺陷。而且皇帝本人,也不太相信中医理论。可皇帝认为,中医药是一座宝库。许多药品是确实有效的,但在中医手中,很不规范,不同医生的治疗同样疾病开出来的药方,可能千差万别,看病如同撞大运,撞对了药方,什么疑难杂症都可能治好,运气不好,小病都可能拖成大病。

而且许多流传了一两千年的药方,历朝历代都有救治病人的记载,但用在人身上,却很难有效果。皇帝资助对这些奇怪的现象,进行长期研究。后来通过科学对比,发现了其中一些奥秘。

药还是两千年前那些药,用在今人身上并不是无效,而是药量不够了。当科学家通过严密的临床试验,将药量加大之后,许多药方重新焕发了神奇的功能,药到病除。对这种现象,科学家们提出了各种猜想。有的认为是古代的度量衡跟今时的不同,导致按照古代药方的药量用药,其实低于治疗疾病的药量。但后来大量考古工作发现,古代度量衡跟今时的对比显示,古方药量依然比科学试验得出的最佳药量要低得多。这时候科学家们,才发现了耐药性的奥秘,原来一种药反复用在同一种疾病上,会导致耐药现象,必须加大药量才能起到原本的疗效。

通过对比分析,尽管科学家们还没发现一些确实证明有效的复方的奥秘,但大量特效药不断被研发出来,诸如治疗疟疾的青蒿,治疗便秘的大黄,治疗中暑的藿香等等常用药,都通过试验,制定了标准的用药方式,得以大量出口全世界。中国农民种植、采集药材,医药企业加工、出口成药。医药公司赚取利润之后,同仁堂、片仔癀、胡庆余堂、陈李济等大企业也开始投入更大的力量,确定更多的传统医药的标准用法。他们确定了从外伤消炎的刀伤药到治疗各种脏腑炎症的内服用药的上百种特效药,每年出口药品的出口额就超过一千万两黄金。

但为中国医药业做出贡献的,并不仅仅是老祖宗长期摸索的宝贵经验,随着中国在全世界扩张,从寒带到热带都建立了统治,科学规范的中医开始在这些地区发展。

人类医学历史比任何文明国家的历史都长,也许在人类还没有建立国家这一文明形态的时候,部落中的萨满就开始利用动植物资源治疗各种疾病了,有些经验传承了下来,比如中医药,有些经验慢慢废弃,比如古希腊罗马的一些医学丢失了许多。西方后来另起炉灶,用化学方法建立了现代医药。

因此除了中国之外,包括欧洲在内的,许多其他国家也会有大量传统医药存在。但欧洲总体来说相对寒冷,动植物资源不够丰富,历史上动乱又太多,传承下来的医药十分有限。中国医药公司,在欧洲的收获有限。但在一些落后地区,却有十分丰富的收获。

他们在美洲的印第安部落,非洲的黑人氏族社会,发现了数以千计的各种动植物药品。比如治疗疟疾的特效药金鸡纳霜其实最早就是美洲印第安人在使用,他们用磨成粉的金鸡纳树树皮来治病,欧洲人学会了这些技术。非洲公司在刚果河流域建立了大量的种植基地,规模化生产金鸡纳霜。

而且亚马逊雨林、非洲等热带地区,病菌种类复杂,带来的疾病千千万万,当地部落个别摸索出来的治疗经验,也会很快被中国公司学到手,然后商业化生产,赚取利润。从这些成千上万年生活在热带地区的原始部落中,发现了大量抗菌类药物,诞生了热带病学和热带病医药的专业分类。

甚至都可以从人类意外的生物身上学到知识,比如有人发现某些野生动物,会在受伤后,或者误食某种有毒植物之后,去寻找某些特定植物食用,显然这些植物带有治伤或者解毒的功效,经过试验一旦对人类也有效,就又是一种药品。

总之这种在动植物中寻找药品的方法,由于中国人的推广,已经被称之为中医药学了。

当然从原始部落或者从动物身上学习医学的说法太过传奇,虽然确实有个例,但也只是个别现象。中医药学最核心的基础,则是辨识药物,说白了就是尝百草。这种事,传说中神农氏干过,现实中李时珍真的干过。李时珍可是一个明朝人,距离并不远。因此李时珍这种通过品尝,给植物药性定一个大方向,将植物的功效分为寒凉阳热等等,尽管还不够科学,但大概率上,能定一个试验方向,这也算是传统经验。

然后再通过科学的方式进行动物实验,最后过渡到人体试验,最后发现新的药品。其实中国医药公司,发现的数千种药品,都是通过这种辨识的方式。而不是真的从黑人部落,从印第安人身上学到的,毕竟那些连文字都没有的部落,很难将知识经验传承下来。

在不同气候地区,发现不同动植物身上的药品,然后开始规模化养殖和种植,这种规范的,科学的方法,为中国医药业攫取了巨额财富。

加上将全世界的最先进技术在中国进行集成,诞生出最先进的成套技术方案,反过来推向全世界。吸引全世界优质资本涌入,又向全世界输出更优质的资本等等模式,让中国经济站在了世界顶端。

德璀琳没有分析过,这种全世界的技术、人才甚至资本都大量流入中国的现象,是因为中国经济已经拥有了最强大的竞争力,对人才、技术和资本的吸引力超越了所有国家,站在了人类经济金字塔的顶端。

但德璀琳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那就是组织起一个面向中国的研发模式。

第六百四十节 世界经济发动机(1)

以前个别西方天才发明出了在西方无法应用的技术之后,除了个别野心勃勃,不甘失败的发明家会来中国冒险,或者一些大公司有能力将技术拿到中国试验一番,或者冒险生产产品来中国碰碰运气,最后有成功者,但也有大量失败者。

这些都属于盲目的个案,德璀琳开始进行有组织的行动。

他先是开始雇佣技术人才,在欧美各国抄录那些最新的,在西方已经注册了专利,但无法投入实用,同时还没有在中国注册专利的发明创造,同时组建专业的专家团队,对这些最新技术进行评估,推演有可能出现的商业模式,然后制定出纸面方案。

德璀琳不会冒险将这些发明投入商业,他只是拿着方案,去找中国的大公司,向这些大公司进行推荐,如果对方采用,德璀琳会向原始发明人购买这些在西方无法应用的专利,然后将成套方案卖给中国公司,他从中收取不菲的佣金又不承担商业化失败的风险。

通过将西方科技天才的灵光一闪的发明创造,有组织,有计划的介绍到中国,并且给出专业化建议,德璀琳等于是廉价出卖欧洲天才的智力财富。于是全世界的发明创造,更快速的进入中国,1868年英国人穆舍特刚刚发明含钨的合金工具钢,次月新技术就传到了中国。并且很快在中国演化出了新的技术,中国兵工厂基于这种高硬度工具钢生产出了穿甲弹头。反倒是英国人,自己却让这项技术默默无闻起来,直到三十年后美国人才将高速工具钢推向市场。

德璀琳发明的这种商业模式推出之后,类似钨合金这种大量在西方埋没的新技术焕发了生机,德璀琳也攫取了超额的财富。但这种商业模式,没有太高的壁垒,很快就被其他公司模仿。电力领域的西门子,化学领域的拜耳、巴斯夫,机械领域的克虏伯等德国公司率先跟进,接着法国的施耐德,英国的卜内门,美国的波普爱迪生公司等,创始人不但有专业知识,而且极富商业才华的公司,就挤占了德璀琳的市场。

在这些专业公司,有组织的将西方智力资源输入中国市场后,中国开始成为全世界智力资源的汇聚之地,不但本国的研发能力被激活,全世界的天才都向中国市场贡献聪明才智,中国开始以异于任何国家的方式向前发展。

很快这些专业的商业科技公司,在激烈的竞争之下,就开始出现了新的业务模式。他们不再满足于将欧美新技术打包推销给中国公司,而是开始进行针对性研发。爱迪生先后通过出售自己的印刷机技术给中国一家印刷机生产工厂和将同步发报机技术给中国的全国铁路公司之后,得到了二十多万美元的专利费,然后他就组建了一个技术团队,建立了一个专业实验室,开始定向针对中国市场可以研发。

爱迪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家,他的学历并不高,专业知识都是靠自学。可他发明创造的最根本动力,其实是发财梦。他有一个理念,那就是绝不创造人们不需要的发明。至于这个“人们”是美国人们,还是中国人们,爱迪生并不在乎,而很明显,中国的人们,要远多于美国的人们。

所以在发现中国人可以用更高的代价购买他的发明创造之后,爱迪生决心专门为中国人研发他们需要的发明,要知道他的印刷机专利权卖给华尔街一家公司,才得到了四万美元,而中国人出了十万,他的同步电报机卖给美国铁路巨头杰伊古尔德才三万美元,而中国全国铁路公司付出了十五万美元。

但是爱迪生既不是中国人,也不懂中文,他也不愿意为了发财来中国冒险,所以他选择跟中国人合作。他在中国建立了一个分公司,跟中国所有的电力公司联系,口气很大的宣称可以为这些公司解决电力技术问题,无论这些公司生产和研发中遇到任何问题,爱迪生公司都愿意为他们提供解决方案,并为此投入资金进行研发,在提供让对方满意的成果之前,爱迪生公司不需要这些公司支付任何费用。

反正不用承担风险,中国大小电力公司非常乐意跟爱迪生合作,尤其是一些中国小公司,他们没有风雷电灯公司那样雄厚的财力和强大的研发能力,他们要么生产一些通用型电器,市场上同质化产品众多,利润十分稀薄,而且还面临着竞争失败的压力,他们也想让自己的产品更加有优势,有特色,更酷一些。

有些企业家有进取精神,或者有一些想法,但却缺乏专业知识将自己的想法转变成成果,他们就乐意跟爱迪生这样的实验室合作。向爱迪生公司提出他们的设想,提出他们想要的技术,甚至会谈妥价格,然后爱迪生会根据这些“人们”需要的技术,进行专项研发,有的失败了,有的则成功了。总之智力资源通过这种方式,变成了可以变现的商品。

爱迪生的实验室规模越来越大,发明创造越来越多,而且大多数发明其实都是嗅觉敏锐的企业家的发明订单,这些企业家未必有高明的专业知识,也没有技术上的创造力,但他们贴近市场,对市场的嗅觉却最为敏锐。他们提出的要求,往往能够得到市场的认可,很容易商业化。即便也有大量失败的例子,可爱迪生没什么损失,按照客户要求,为客户提供技术发明,他得到一笔专利现金,他的实验室几乎成了一种智力工厂。

爱迪生其实是通过这种方式,将智慧变成了一种可以变现的财富,而变现的方法,就是用智慧创造新发明、新技术。从中国中小企业哪里得到了大量的业务,让爱迪生实验室每年都可以发明出数十种甚至上百种电器发明,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他雇佣的科学家越来越多。

许多新技术、新发明,都比历史上更早的开始出现。1869年爱迪生发明电力印刷机,第二年就发明了同步电报机,1870年建立爱迪生实验室,同年爱迪生的员工贝尔完成了电话机的改进,第二年发明了留声机。

由于美国有大量的电力人才,而且美国人比任何国家的人都更有发明精神,许多人苦于生计,其实无法从事发明创造的工作,爱迪生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利用他们的才能,发明出大量的技术。成立之后,几乎每年都有数十种甚至上百种发明,爱迪生实验室大名传遍了全世界。

但同时这种模式也立刻被其他人模仿,在美国爱迪生已经找不到竞争对手,因为美国最有才华的电力技术人才,无不以加入爱迪生实验室为荣;可在欧洲立刻诞生了德国的西门子实验室,法国的施耐德实验室等电力实验室。德国的化学工业受到启发,也组建了化学实验室,开始为中国化肥厂和公司提供技术研发。

中国以前没有出现这种专业实验室,因为各大公司都有自己的研发部门,优秀人才都被这些大公司垄断了。靠个人才能在中国靠发明创造为生,困难重重。而且中国的技术人才,普遍偏向保守,在大公司的高薪和自己创业的风险之间,他们更愿意接受稳定的高薪工作。

另外中国技术人才的创造性思维不够,但他们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惊人,换句话说,这就是提出问题的发散性思维不够,但解题能力的定向思维超强。大概是跟教育模式有关,这也是导致中国原创性发明少,但一旦某种原创出现,基于这种原创,中国技术人员能快速进行改进并投入实用。

但实验室这种模式出现之后,中国技术人才的发明能力被激发了。他们没有提出问题的习惯,但企业家有,企业家或者在市场竞争中遇到了难题,或者敏锐的发现某种需求,然后就会向这些实验室提出要求,实验室解决具体问题中,便诞生了各种发明。

1873年春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电力专科学校的学生,竟然把交流电鼓捣了出来。他是在自己老师建立的一个电力实验室中工作,很显然老师的行为并不是特别合法,有套用学校资金为自己谋利的嫌疑。他们是在解决电网公司希望降低输送消耗的过程中,发明出交流电系统的。

交流电和交流电发电机,其实早就被发明出来了。1824年塞巴斯蒂安·费兰蒂就发明了早期的交流发电机。中国学生发现,交流电通过提高电压的方式,在传输过程中,可以大大降低损耗。

尽管对于电动机来说,交流电依然不实用。可是对于电灯来说,交流、直流的区别不大。于是交流电网技术,就这样被发明了出来。他们通过严格的试验,很快就确立了一系列交流电的标准,比如频率和电压等等。

历史上,是特斯拉发明这一系统的,但受到了爱迪生的长期打压,导致交流电长期得不到应用,让特斯拉殊死一搏,宣布放弃专利权,允许任何人无偿使用交流电技术。才终于打破了爱迪生直流电系统的垄断。

但在中国不存在这种打压,因为中国不是美国,中国有数以百计的电力公司。受限于直流电电网输送能力的限制,中国的电力公司都局限于大城市,而中国的大城市极多,一座大城市一两家电力公司,就足以让数百家电力公司滋润的活着。

由于有这么多的竞争对手,新技术只要确实有优势,很快就会被投入应用,谁都打击不了技术。而且那些大公司,不但不会打压,反而为了维持固有优势,会最积极的采用、研发和推进新技术。

第六百四十一节 世界发动机(2)

于是交流电系统被发明出来之后,风雷电灯公司这样的巨头公司,迅速购买了专利,并利用自己的技术优势,开始普及大范围电网。风雷电灯公司野心勃勃的要建立一张覆盖整个苏松地区的输电网络,垄断整个长江三角洲发达地区的电灯用电。

类似于交流电这种跨时代的新技术的出现,需要各种机缘,但中国满足了大部分机缘,因此新技术开始更快的出现,即便不是被中国发明家发明出来,也会在中国商业的资助下,在其他国家的发明家手里出现。

比如汽油机也提前十几年出现了。

汽油发动机的出现,是黑海石油公司重金悬赏下出现的。

石油公司之所以推动了汽油发动机的出现,主要是因为电力工业的快速发展,让石油公司几乎濒临绝境。电灯在城市中越是普及,石油公司的利润就越是下降,因为这个时代石油公司的主要产品就是照明用的煤油。

城市电网的普及,几乎将煤油灯赶出了城市,只能在电力无法覆盖的乡村进行销售,而农民的消费习惯和消费能力,显然没有爱好夜生活的城里人那么强大,导致这几年黑海石油公司的经营日益困顿,一方面是里海地区不断发现新油田,一方面是美国人的恶性竞争,让煤油几个一跌再跌,已经成了微利商品。

因此石油公司急于寻找石油应用的新方向,他们寻找了几种替代产品,发明了润滑油这种新产品,大规模生产的廉价润滑油,让全世界的商业捕鲸几乎无利可图,倒是为鲸鱼的生存做出了贡献,但润滑油的市场,依然没有改变石油公司的困境,因为润滑油的市场显然没有照明用品来得大。

石油还被用于医药研究,被用于各种化学研究。但石油公司非常清楚,石油最大的用途,还是在动力上。谁都知道,石油最大的特点是可以燃烧,在电灯的竞争下,石油公司在照明领域看不到丝毫可能恢复的前景,所以就只能在同样燃烧燃料产生动力的蒸汽机身上找前途。石油公司认为如果全世界的蒸汽机改用石油做燃料,那么是有希望重新激发石油工业前景的。

于是他们重金悬赏可以高效燃烧石油产生动力的蒸汽机。

而在几年前的1862年,法国科学家罗沙对内燃机热力过程进行了研究,提出了四冲程的理论。德国发明家奥托,将这一理论付诸实施,在1866年发明出了四冲程内燃机,但却是烧煤气的。奥托看到黑海石油公司在报纸上的重金悬赏,立刻联系石油公司,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的内燃机,并告诉对方他可以改进自己的内燃机,用石油作为燃料。

石油公司在电力危机下焦头烂额,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立刻接受了奥托的要求,向他提供资助,包括试验的资金和原材料。奥托试验了大量石油公司的产品,从原油到煤油,甚至润滑油,最后发现了汽油更适合作为内燃机的燃料。

用了五年时间,奥托改进了自己的内燃机,制作出了实用的汽油发动机。对石油公司来说,这是一个意外之喜,因为汽油之前一直是作为煤油冶炼的废液的。燃点低,容易爆炸,做灯油也不行,做锅炉燃料也不行,很多时候都是直接在原产地烧掉。

现在竟然变得可以作为动力燃料了。但推广依然是巨大的难题,石油公司可以在自己的工厂里用汽油机做动力源,用汽油机带动发电机工作。但向其他公司推销就是问题了,因为汽油的危险性,铁路都不愿意运输。

在发电可以用安全的煤炭做燃料的情况下,把石油产业比如绝境的电力公司也不愿意用这种即便白送的燃料,以免炸掉他们的发电厂。

石油公司的目标还是火车,可还是那个困扰已久的问题,安全性,铁路公司连煤油都不愿意运输,更何况是汽油呢。

结果这一重要的发明蒙尘,一直得不到应用。哪怕各国发明家先后把体积更小,重量更轻的汽油机替代过去的蒸汽机搬上了汽车,发明了现代汽车。可一时间距离普及还很远,而石油公司并没有看到汽车的未来,因为他们不认为这种玩具的前景能跟铁路相比,否则在他们的强力推动下,世界汽车时代可能会更快到来。

因此奥托发明的汽油机,最后只是沦为了一些发明家的爱好,大家纷纷基于汽油机做一系列新发明,或者改进汽油机的性能,或者改进汽车的性能。

同时在石油公司的悬赏下,还有一些其他的发明出现。

有人提供了几种蒸汽机,基本还是瓦特原理的蒸汽机,不过在锅炉上做了一些改进,加了喷油嘴等结构,让锅炉可以燃烧石油而不是煤炭。

哪怕电动机已经出现,并且开始取代煤炭在城市里成为新的动力源,可在野外,电力总不能覆盖。所以他们希望石油能够抢占煤炭的野外市场,他们找到了很多特有优势,那就是同等体积的石油,比煤炭燃烧的能量更大,能驱动火车跑更远的距离。这意味着,一次加油将比煤炭跑更远的距离。

但当石油蒸汽机发明出来之后,市场并不认可,因为仅仅是运输距离增大的优势,不足以让铁路公司转换系统,煤炭已经建立了一整套运输和供应体系,要重新打造一个石油的运输工补给体系,成本太高,而且石油的价格,始终比煤炭要高不少。同样的价钱,烧煤可以跑的更远的情况下,没人愿意用石油。

唯一的突破口是軍队,軍队不太在意成本,更在意技术优势。当海军发现,加满同样体积的石油,可以多跑一半距离,这是巨大的优势。因为海军一直苦于,无法直接绕过西非去攻击英国本土,如果航程可以增加一半,他们就有能力在尼日尔河中国基地加满邮箱,然后直航英国作战,而不用受制于在地中海步步推进了。

于是海军决定采用这些新技术,军备竞赛开始后,新式战列舰都开始采用燃油,而不是煤炭。不但作战距离变长,而且燃料补给也比以前更快速了。以前为军舰加满煤,全船士兵得辛辛苦苦两三天,可现在用油泵泵送石油,半天就能完成燃料补充。而且相比满是煤灰的煤仓和甲板,使用石油之后,军舰都变得干净了起来。

对石油公司来说,海军的使用其实解决不来问题,因为海军充其量也不过一两百艘大型铁甲舰,能够燃烧的石油数量有限,远洋商船依然使用廉价又方便补给的煤炭。

在市场的持续低迷之下,石油公司甚至关闭了许多产量下降的油田,大量解雇员工,但利润依然微薄,股票价格爆跌。

直到汽油机发明三年后,应用才迎来了一线曙光。

爱好者们的汽车依然是玩具,但有人开始将汽油机安装到联合收割机上,却让汽油机变得有实际价值了,至少在正统商人眼中,这比玩具更有前途。

联合收割机是美国人发明的,因此他们做出了最大量的改进,生产出了用汽油发动机做动力的联合收割机,取代了用了几十年的马拉联合收割机。廉价的汽油,终于找到了市场。

而中国人则将汽油机安装到了水稻插秧机上,以前的插秧机很不实用,因为不是用水牛做动力,就是用小型蒸汽机做动力。好在插秧机是被安装在空心浅水木船上,因此可以在水田里使用,如果是车辆上,即便重量最轻的蒸汽机也无法应用。可这种安装在船上的大型插秧机,只对那些经营者成片稻田的农业公司适用。中国最多的小块水稻田不但承担不起插秧船的成本,而且甚至都调不开头。

但重量更低的汽油发动机,显然更适合用到插秧机上。于是插秧机小型化了,开始迎来了生机。

为了提高石油收入,石油公司甚至主动推进汽油发动机驱动的联合收割机和插秧机的普及,为农场主提供贷款采购农机设备,资助收割机和插秧机生产企业转型生产汽油收割机和插秧机。

同时开始谋求建立汽油供应网络,一方面在农业区开始建立炼油厂,炼制石油。另一方面,开始订购更密集的汽油桶,做实验向铁路公司证明汽油桶的安全性,同时给铁路公司施压,告诉他们,如果不帮他们运输汽油,那么他们的石油也不会用他们的铁路运输。中国铁路公司上百家,光是拥有自己的全国性铁路网的,就有四家之多,竞争非常惨烈,没人愿意丢失石油公司这样的大客户。

通过这些努力,石油公司的利润水平才开始缓慢的恢复,但距离电灯普及之前的巅峰时代,还差的很远,石油公司的股票,依然没有恢复到颠峰时期的十分之一。

由于有爱迪生,西门子,奥托这样的发明家和实验室机构,开始定向为中国企业提供智力服务,在智力产业上,全世界其他国家,也开始慢慢融入中国经济链条。

开始向纺织工业上的提供棉纱,机械行业上的提供零件一样,在智力产业上,也挤进了中国经济环节。

中国开始将全世界的优质智力、技术、资本聚集在一起,产生新的商业模式,然后又推广到全世界,无形中,中国升级成了世界经济的发动机!

而因为以中国为中心的经济体系,让许许多多人受益,因此他们普遍不愿意看到战争。

不断陷入激烈竞争的德璀琳,本就十分烦恼,所以当他看到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报纸的报道,不由得大动肝火,将一篇分析西班牙局势的报纸扔进垃圾箱,并且告诉自己的住手,取消这份报纸的订购。

第六百四十二节 第二次卡洛斯战争

虽然面对着爱迪生、西门子这样的专业水平高的竞争对手,可德璀琳并没有退出这个领域。

在激烈的竞争之后,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这些技术公司和实验室,虽然在技术上甩开了德璀琳十条街,可是他们在商业上却比不过德璀琳洋行。

他们比德璀琳更了解技术,但他们没有德璀琳了解中国。

深耕中国市场十几年,德璀琳的商业网络是他们无法比拟的。尽管在做技术中介服务,德璀琳洋行的奢侈品中介业务也没有停止。他积累了数以千计的优质客户,这些都是西门子等后起之秀无法比拟的。

于是德璀琳退出了直接的技术引进市场,但稳固了自己的中介业务。就像奢侈品领域一样,他开始收集客户的需求,然后让自己已经成熟起来的科学团队,对这些需求进行总结。然后选择全世界最合适的团队进行开发,他跟中国的,英国的,德国的,美国的,全世界大多数有规模的科技公司、大学、实验室,甚至个体发明家都建立了联系。客户的需求,通过德璀琳洋行能够找到最合适的技术团队。

同时德璀琳洋行也渐渐掌握了对技术的定价权,避免了科技团队漫天要价的情况,首先都是由德璀琳洋行进行技术评估,认为技术可能带来的收益,给出一个参考价格,这也是他们服务的一部分。

由于服务到位,他们渐渐成了中介中的龙头,爱迪生和西门子也开始更多的从德璀琳洋行手里接受订单,而不是直接面向客户,对这些科技公司来说,直接进行商业开发,不仅不擅长,而且是额外的成本。

德璀琳最近的几笔大订单,都是跟石油公司有关的。由于汽油发动机应用开始成熟,石油公司利润提高,各种基于石油发动机的项目开发完成。

德璀琳掌握了挖掘机、推土机和压路机三个大项目,这三个项目,都是美国公司在做。因为美国人拥有使用这些动力机器最丰富的经验,石油公司愿意出三十万美元收购这三项专利,德璀琳可以从中抽取十分之一的佣金。

德璀琳找的团队很专业,挖掘机让生产联合收割机的约翰迪尔来做;推土机找的是费城的鲍尔温机车厂,压路机在找的是新泽西的罗格斯机器厂来开发。

但是德璀琳压力很大,因为他知道中国上海的一家造船厂和一家港口机械工厂也在搞这几个项目,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得到石油公司的佣金,而是纯粹看重了这个市场。他们研发的目的,是自己持有专利,自己进行生产。一旦被这几家公司先研发出来,并且注册了专利之后,他这笔买卖基本上就黄了。

德璀琳不由得有些后悔,也许当初可以将订单同时下达给其他公司来做,只是当时贪婪了一些,美国人开价最厚道,给的佣金最丰厚。现在的行业已经产生了一些行规,像这种大型研发项目,是需要为研发机构提供一些定金,并且在研发失败之后,会承担一部分成本。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还是智力资源的增长速度是有限度的,而商业开发的速度是无限的,过度的商业竞争很快就让智力资源开始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德璀琳这几年之所以占据了一席之地,就是因为他更懂得经营,他只挑最专业的团队来做,这样风险最低,成本也最低。可他没想到,中国公司竟然也能看重这些市场,还是怪人工成本越来越高,营造公司这样的施工企业越来越多的开始使用机械的缘故。如果当时同时找几家德国公司做的话,也许自己的佣金会摊薄许多,但失败的概率就小的多了。

德璀琳时刻盯着中国公司的进度,同时不断催促美国人,他发现中国人的进度更快,这让他觉得,这笔买卖可能要黄了。不过不至于亏钱,因为美国人并没有要求垫付资金,因为这几家美国公司也看好这个市场。美国人同样热衷于使用工程机械,所以他们开发出来后,不但可以将专利卖给中国人,在本国还可以生产获利。

只是这笔利润丰厚的业务,就这么黄了,会让德璀琳损失巨大。

因此他决定跟中国公司谈一谈,看他们是否愿意出售专利,或者跟石油公司合作。

石油公司并不会禁止别人生产汽油发动机产品,持有这些专利,只是希望推动这些产业的发展。之前石油公司手握汽油发动机的全球专利,他给了大量机器厂授权,在联合收割机开始汽油动力化之前,甚至不收专利费。后来开始收费,也十分低廉。目的是为了让更多机器厂生产使用汽油的机器,至于从机器生产上赚钱,石油公司暂时还没有想法。

可惜这几家公司拒绝合作,中国发达的海运和港口产业,让这些大型机械公司不差钱,他们更看重市场。蒸汽动力的挖掘机早就已经出现,蒸汽压路机更是十分普及。因此这些工程机械的行情不错,这些机器工厂认为生产的收益,比直接卖专利更划算。

发现生意注定要黄的情况下,德璀琳心情本来很不好,但今天一早他接到一个让他心怦怦直跳的订单。

来自西班牙的军火订单。

军火贸易的利润,是出了名的高,这种生意谁不想做。

刚来中国的时候,这种生意德璀琳是想都不敢想的,都被大洋行垄断了。不知不觉间,他也成了有资格介入这种生意的大洋行。

关于西班牙的战争,德璀琳一直不怎么关心,对他来说,那是一个腐朽的,没有任何前途,也没有任何钱途的国家,跟自己的距离太过遥远。

所以上次在一份专门报道政治评论的报纸上看到西班牙战争的消息后,他就停购了那份报纸,不是他不关心国际局势,而是他觉得那份报纸的评论有失水准,竟然会认为西班牙内战有可能引发世界大战。

德璀琳的钱,绝不会花在这种不够专业和谨慎的报纸上,尽管那只是小钱。

现在西班牙的订单到了后,他突然发现,除了那份报纸,其他报纸都很少报道西班牙的消息,对中国来说,西班牙实在是一个太没有存在感的小国。

于是德璀琳马上让助手立刻去找那份报纸,近期所有的报纸都要找来,他现在对西班牙的局势无比的关心。

报纸都送来后,德璀琳才发现,已经打了三个多月的西班牙内战,竟然开始长期化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内战的一方是西班牙政府,西班牙共和国政府。三年多以前,因为西班牙王位问题,险些引发了中德和英法的大战,最后德国妥协,让利奥波德亲王放弃了西班牙王位,换取了南美殖民地,在德璀琳这样的打过仗,也经过商的人看来,这实在是一笔太过划算的买卖,不用流血牺牲,白白得到那么广大的殖民地。

德国放弃西班牙王位之后,西班牙制宪议会挑选的意大利王子在西班牙顺利继位,但不顺利的是,他坚定的支持者,三巨头之一的胡安将军遇刺身亡,凶手是谁一直没有定论。

意大利王子阿梅迪奥一世做西班牙王位期间,遇到了跟前任伊莎贝拉二世一样的困境,那就是夹在保守派和自由派之间两面受气。

三年之后,宗教、大贵族、大地主代表的保守势力不断反对之下,甚至对阿梅迪奥进行暗杀,让阿梅迪奥一世心灰意冷,被迫宣布退位,西班牙政府宣布成立共和国。这时候天主教会,大贵族、一些将领支持卡洛斯家族再次发动叛乱,迅速在西班牙北方的巴斯克地区建立统治,老卡洛斯的孙子唐·卡洛斯宣布登基为新国王。

西班牙共和国政府跟卡洛斯派的战争爆发,史称第二次卡洛斯战争。

由于一直对马德里政权统治不满,脱离情绪严重的巴斯克人支持唐卡洛斯,让卡洛斯派在经济发达的巴斯克地区迅速立足,而且向西班牙南方扩张,在教会、地主统治的乡村地区建立游击队,反抗共和国政府。

德璀琳从报纸上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些表面的消息,看不到的信息则需要他自己挖掘。

好在他做中介生意最不缺的就是人脉,奢侈品生意让他跟欧洲许多权贵家族有联系。

他很快就通过自己的欧洲朋友,弄清楚了比报纸更清楚的情况。

德璀琳发现,跟这些年发生的每一次战争一样,这次卡洛斯战争背后,同样站着利益不同的大国的身影,而且他的祖国,德意志帝国也卷入了其中。

他很意外的发现,德国竟然支持唐卡洛斯政权,原因很简单,卡洛斯愿意放弃对南美领土的主权,承认利奥波德统治多米尼加、委内瑞拉等地。

德璀琳还了解到,阿梅迪奥一世退位之后,德国先后联系过西班牙共和国和卡洛斯两派势力,甚至还再次为利奥波德争取过西班牙王位,在所有努力失败之后,才选择了支持卡洛斯政权。

第六百四十三节 热爱和平的德璀琳

早在卡洛斯派在巴斯克叛乱之前,德国代表就跟西班牙政府接触过,跟他们讨论利奥波德再次继任西班牙王位的可能性,如果西班牙政府愿意让利奥波德继位,德国愿意承认墨西哥等美洲领土,重新并入西班牙帝国。

德国的目的很简单,通过让本国亲王成为西班牙国王,从而获取对法国的战略优势。

但德国所想的,就是法国阻止的,法国在跟西班牙政府进行沟通之后,支持西班牙建立一个跟法国一样的共和国。

之后西班牙政府宣布建立共和国,卡洛斯派开始叛乱。这时候德国又跟卡洛斯派联系,在确认西班牙政府倒向法国一边之后,只要卡洛斯愿意做出一些让步,甚至只是美洲领土这种名义上的让步,德国就愿意支持卡洛斯政权。

卡洛斯家族当年在中国支持下统治墨西哥的时候,就不重视墨西哥,而迷恋西班牙王位,此时用支持他们夺取王位换取他们放弃美洲领土,卡洛斯家族没有丝毫犹豫。

于是德国开始支持卡洛斯政权,公开宣布承认唐卡洛斯的王位合法性,从马德里撤走外交官,转而向巴斯克地区派遣外交官。同时在经济上大力支持卡洛斯政权,给他们提供了优惠的贷款,并允许他们从德国采购军火。

法国则支持西班牙政府,其中除了西班牙政府愿意建立跟法国一样的共和国之外,还以为巴斯克地区不但位于西班牙境内,在法国的比斯开湾一部分也属于巴斯克地区,这里的居民说巴斯克语,跟西班牙境内的巴斯克地区连为一体,一直也在闹独立,一旦西班牙的巴斯克人建立独立国家,或者高度自治的自治区,法国的巴斯克地区难保不会效仿。

因此法国就相应向西班牙政府提供援助,优惠贷款和军火援助,可惜法国的钢铁工业一直不如德国,军火工业差距也不小。导致西班牙政府军扩大之后,武器装备一直不足。

和平时期各国軍火工业的规模都不可能太大,随着战争的延续,西班牙政府军军火紧缺的境况越来越严重。反观卡洛斯政权控制的巴斯克地区,本就是西班牙机械工业中心,不但可以向军事工业发达的德国采购军火,更能够自己制造,导致政府军节节败退。

于是西班牙人开始在全世界搜购军火,全世界军火市场上,中国产品一项都颇负盛誉,质量好是一方面,供货快才是西班牙人最看重的。因此他们找上了一些中间商为他们在中国采购军火,作为最大洋行之一的德璀琳洋行,也接到了这笔订单。

德璀琳并没有急着做这笔生意,他还需要了解行情,他需要调查清楚西班牙人还向那些洋行订购了军火,他需要跟这些洋行沟通一下,以防恶意竞争,导致利润微薄。

同时他还需要了解清楚西班牙人的紧迫程度,好方便作为索要佣金的参考,同时还得弄清楚西班牙政府的状态,好评估这笔生意的风险。

德璀琳发现,西班牙人几乎向所有大型洋行都下了订单,对军火的紧迫程度可见一斑。

德璀琳频繁走访各家洋行,约定一个不小于千分之五的佣金比例,然后才开始找西班牙领事谈判。西班牙领事提出要求,这些洋行需要负责运货,德璀琳则提出要求,西班牙政府必须支付现金。西班牙政府接受现金支付的要求,但要求必须在西班牙港口交付,也就是货到付款。

由于有法国在背后支持,德璀琳认为西班牙政府的财政短时间内是有保证的,于是他接受了这个要求。在佣金上,西班牙领事也没有太坚持,尤其是当德璀琳承诺给予他千分之一的返利之后,西班牙领事满口答应了千分之五的佣金比例。

此时德璀琳只关心西班牙人能让他赚多少钱,至于他亲爱的祖国德国是否会因此受损,他觉得这不是他一个商人该考虑的问题。

德璀琳的人脉很广,效率很高,很快就联系好了中国的军工企业,并且跟许多家私营机器厂签订协议,他保证这些机器厂充足的订单,机器厂则愿意转产军火。

接着就是组织货源发货,德璀琳让西班牙人最满意的地方是,在新武器生产出来之前,德璀琳通过自己的关系,为西班牙联系到了一批库存军火。不是中国軍队的储备军火,德璀琳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而是中国海外公司的库存军火,欧洲公司手里的总计十万只后装线膛步枪和一千门后膛炮。

这批军火大大解了西班牙政府的燃眉之急,加上法国人的援助,他们武装起了五十万大军,成功稳住了卡洛斯派的进攻。

但此时说能够怼回去还为时过早,大概是因为山多,巴斯克人在西班牙向来有凶悍的名声,西班牙政府军也仅仅是阻挡住了巴斯克士兵组成的卡洛斯军的进攻,然后主要稳定后方局势,以防同样有脱离倾向的巴塞罗那等西南方地区的反叛。

西班牙还需要武装更多的軍队,而法国人的军火供应一直不足,因此西班牙开始向德璀琳下达更大更多的订单。

大发战争财之余,德璀琳也开始重视起那份政论报纸来了,因为他是通过关系明确知道西班牙内战背后有大国的身影,而那份报纸却单从分析上,就得出了相差无几的结论。

报纸的编辑笔名静能居士,是一个有名的笔杆子。报纸的名字叫做战国日报,基本立论就是如今的世界处于一个大争之世,是全世界的战国时代。

静能居士一直持有分久必合的主张,认为欧陆必有英雄起,扫六合平八荒,一统欧陆。因此他判断,欧洲必然还有一场旷世之战,欧洲是分是合,就看这场大战的结果。

他还评论认为军备竞赛不会持续多久,必然会发生大战。这一战中国将彻底摧毁英国,与欧洲诸侯会盟,成为世界霸国。

静能居士认为,欧洲有可能统一,但中国无法统治欧洲,因此建立一个春秋时期的五霸体系,通过会盟让欧洲列强承认中国的盟主地位,就是最现实的政策。

静能居士认为,西班牙内战有可能引发大战的方式有几点,支持内战双方的列强直接干涉,必然引发大战;即便各国都站在幕后,如果西班牙内战,引发欧洲各国国内革命的话,同样有可能引发大战。

静能居士还准确的预言,在西班牙内战问题上,德国和法国关系会出现紧张局面。因为德法都向争取对西班牙的控制权,但法国优势更大,同时法国也绝对无法接受德国控制西班牙的局面,所以一旦德国支持的势力开始取得优势,法国必然直接干涉,法国的干涉,一定会引起德国的对抗。法德的对抗,一定会将中英卷入进来。所以西班牙内战,虽然未必一定引起世界大战,但引发世界大战的风险是存在的。

以前德璀琳认为这个静能居士就是在胡说八道,现在他觉得对方说的越来越有道理。

而且他还从静能居士的理论中,为自己站在祖国利益对立面的行为,找到了理论支持。因为静能居士判断,一旦德国支持的势力占优,法国就会干涉,法国一旦干涉,德法就会对抗,世界大战就有可能爆发。

因此德璀琳为西班牙政府军采购军火的行为,其实是为了避免事态恶化,从根本上是在维护世界和平。

他都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了,那么卖军火自然卖的更欢,更没有心理负担。

而经过他的手出售的军火,很快就从十万到三十万,然后是一百万支步枪了。

如此大规模的军火采购,也证明了西班牙内战的惨烈。

由于有大国在背后支持,这次内战的规模和激烈程度,远超历史上的卡洛斯战争。

卡洛斯在巴斯克人的支持下,很容易就占领了大片地区。而且西班牙軍队和政府也发生了分裂,其中大量军事将领倒戈卡洛斯派,卡洛斯能在西班牙一次次掀起叛乱,卡洛斯家族本身的影响力确实是巨大的,宗教也能够得到许多虔诚信徒的支持,而西班牙人对天主教的虔诚,在欧洲是排名靠前的,历史上就是因为在上帝的旗帜下,他们联合起来驱逐了回教国家的统治,这种特殊的情感,让西班牙宗教氛围一直很浓厚,西班牙的宗教影响力也一直很大。

宗教、大贵族的影响下,軍队和政府分裂,让卡洛斯派势力壮大很快。到1873年末,卡洛斯派就占领了埃布罗河以北,直到法国边境的整个北部地区,阿尔科伊、塞维利亚、加的斯和巴伦西亚等南方和地中海沿岸重要城市也相继落入卡洛斯派之手,整个巴斯克地区,就只剩下一个毕尔巴鄂还在政府军手里控制着,1874年年初,卡洛斯派军队开始围攻毕尔巴鄂。

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军将军塞拉诺还发动了政变,推翻共和国。跟历史上不同的是,卡洛斯派在德国的大力援助下,赶在塞拉诺稳定权力之前,攻占了塞维利亚,占领了整个巴斯克地区。

德璀琳没想到西班牙政府会这么混乱,政变发生后,他立刻让一艘准备从黑海起航的军火船暂时停止,他通知西班牙领事,以后的交易,必须先交钱后发货,因为随着地中海沿岸的重要港口一座座落入卡洛斯政权的控制,德璀琳的生意风险加大,而且对混乱不堪的西班牙政府的支付能力开始担忧。

在西班牙领事明确表示无力先付款后,德璀琳不能让军火砸在自己手里,恰好卡洛斯派也在到处求购军火,北方沿海地区还能从德国得到援助,但南方地中海沿岸的巴伦西亚、加的斯、塞维利亚等地,就很难得到德国军火,因为西班牙政府控制着中部地区和东部以巴塞罗那为中心的加泰罗尼亚地区,将卡洛斯势力分为两段。

所以巴伦西亚等地的卡洛斯派急需军火援助。

德璀琳有渠道联系卡洛斯派,在卡洛斯通过德国某个银行进行担保之后,德璀琳立刻将三十万支步枪,两千门大炮,以及数百万发子弹和炮弹的军火,送到了巴伦西亚、加的斯、塞维利亚等地。

此时德璀琳依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心里充满了浓浓的爱国情怀,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帮助自己的祖国,他卖给卡洛斯派军火,就是在帮自己热爱的祖国德国争取利益。

第六百四十四节 法德争夺西班牙

让德璀琳意想不到的是,得到这批紧急军火支持的南方卡洛斯势力,不但迅速击退了依然混乱中的政府军的攻击,而且跟刚刚攻占了比尔巴耶之后,军力大大扩充的卡洛斯軍队联合夹击加泰罗尼亚。

加泰罗尼亚地区,跟巴斯克地区一样,都位于西班牙和法国边境地区,也跟巴斯克地区一样,历史上因为法西之间的战争,有一部分加泰罗尼亚地区是割让给了法国的,因此法国南部沿岸地区,有一片也是说加泰罗尼亚语的加泰罗尼亚人居住。

此时塞拉诺才刚刚稳定了政权,结果还没有来得及救援加泰罗尼亚地区,这个地区就在卡洛斯派联合夹击,以及本地民族起义的三重打击下丢失了。

卡洛斯宣布给予加泰罗尼亚人与巴斯克人一样的高度自治权,允许加泰罗尼亚人建立自己的国家,加泰罗尼亚公国,他们自己制定自己的法律,自己建立自己的议会,自己建立自己的政府,同时加泰罗尼亚政府跟巴斯克政府一样做出承诺,将承认卡洛斯对加泰罗尼亚的统治权,并支持卡洛斯进行这场战争,直到卡洛斯取得整个西班牙的统治权。

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纷纷被卡洛斯占据,整个西法边境地区,都成了卡洛斯派的势力。

此时德国跟英国协商,不如让卡洛斯统治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这些一直闹独立的地区,跟西班牙政府分治。西班牙政府将继续统治中部,卡斯蒂亚人居住的的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地区。而让卡洛斯统治巴斯克人、加泰罗尼亚人居住区。

这样的划分,几乎将西班牙最发达的东北、西北和东南等沿海地区都划入了卡洛斯统治区,留给西班牙政府的只是最落后的中部山区地带。

不管这样的划分,西班牙内战双方能不能接受,一旦划分成功,则德国支持的卡洛斯派势力,将成为法国西部地区的亲的力量,而且巴斯克、加泰罗尼亚都跟法国有领土争端,将来必然会跟德国保持密切的关系,跟德国一起夹攻法国。

英国人出于尽快杜绝法德可能爆发的冲突,倾向于接受这种划分,让西班牙这颗地雷,尽快熄灭。

因此英国征求法国的态度,能否在确保法国领土不受威胁的情况下,支持卡洛斯统治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法国人发现英国竟然在考虑如此危险的局势之后,迅速采取了行动。

之前随着加泰罗尼亚和巴斯克的独立,法国西部边境地区出现了不稳的情况,两地先后出现了一些独立分子,他们号召要跟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合并,脱离法国。

这给了法国政府借口,派遣軍队进驻法国的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地区,结果跟当地民族势力发生了冲突,法国借口加泰罗尼亚和巴斯克支持了这些法国叛乱势力,因此直接派兵越过了边界,在西班牙政府形势危机,英国有可能支持一个对德国有利的方案的情况下,法国采取了果断措施,直接派兵干涉了。

此时卡洛斯主力已经开始跟稳定了局势的塞拉诺軍队进行决战,后方十分空虚,法军的入侵,让卡洛斯势力猝不及防,大量领土丢失,军心开始不稳。

卡洛斯的后台,德国立刻发出了强烈抗议,要求法军立刻从西班牙撤军,停止干涉西班牙内战。

法国则表示,这不是入侵西班牙,也不是干涉西班牙内战,而是对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人在法国支持叛乱的报复行动。

眼看着卡洛斯形势大好,占领了加泰罗尼亚之后,卡洛斯控制区已经连成一片,而且统治区较为富裕,人口稠密,已经在跟西班牙政府的内战中渐渐占据优势,有可能一统西班牙,至少也有能力割据这些跟法国接壤的边境领土。

可这时候法国人不按套路出牌,不再站在背后支持,而是直接跳上了前台,让德国如何能够接受。

见法国不肯撤军之后,德国向法国发出了最后通牒。

要求法国二十四小时之内撤军,否则德国将进行动员,同时德国常备军开始向德法边境集结。

这二十四小时,是至关重要的二十四小时,战争还是和平,就在这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能决定。

一旦跟德国开战,法国认为单独对抗德国非常吃力,所以法国紧急询问列强的态度。

首先是这些年跟法国关系越来越密切的英国,法国明确表态,法国不能允许一个跟法国敌对,跟德国同盟的势力统治西班牙,或者出现在法国西部边境,法国为此不惜一战,询问英国,一旦法德之间爆发战争,英国是否能够援助法国。

英国只想缓和矛盾,大陆国家之间没有矛盾,也不符合英国的利益,让法德一直对抗,也是大陆平衡政策的需要。同时兼顾跟中国争霸的政策,拉拢法德支持英国对抗中国。

所以之前英国也愿意接受德国提出的卡洛斯割据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的建议,但在法国坚决反对的情况下,英国更愿意支持法国,毕竟德国已经太强大了,破坏了平衡,英国需要支持法国维持平衡。

因此英国向法国承诺,将支持法国的态度,不支持卡洛斯割据,也不支持卡洛斯统治西班牙。而这段时间,塞拉诺已经从法国迎接回了伊莎贝拉二世的儿子,并迅速登基为西班牙国王,是为阿方索十二世。

英国表示愿意承认阿方索十二世的合法地位。但希望法国还是能够从西班牙撤军,并且同时向德国施压,让德国停止对卡洛斯政权的支持。

西班牙新国王阿方索十二世表现的相当出色,采取了政治和军事两面进攻,政治上宣布特赦卡洛斯派,并承认卡洛斯给予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的自治权力,瓦解这些地区对卡洛斯的支持,军事上亲临前线,而大后方被法军占据的卡洛斯軍队军心涣散,步步退却。

只要在占据一段时间,卡洛斯将彻底失败,这种情况下,法国真的不甘心撤军。

在跟英国接触的同时,法国还在跟中国接触,无法让英国绝对支持法国的情况下,法国奢望能从中国得到支持。

但是法国失望了,中国表示在不影响中国利益的情况下,中国将保持中立。

此时在德国威胁之下,呼吸都感到困难的法国,不知道是否对当年放弃中法同盟感到后悔。他们放弃了承担支持中国对抗英国的义务,同时也失去了中国对法国的保护。

法国国内,对是否屈服的态度也很不一致,一方认为法国目前的国力,还无法单独对抗德国,一方认为,如此屈服,太过屈辱,法国将永远背上屈服于日耳曼野蛮人的耻辱,一半内阁成员表示,一旦法军在德国压力下撤退,他们将宣布辞职,法国内阁就将倒台。

法国人复仇喊了那么多年,真到了敌人要亮剑的时候,法国却显得异乎寻常的恐惧。

英国人始终不表态,其实目的不过是不想让法国跟德国开战,一旦法国战败的话,欧洲大陆就会更不平衡。英国将再也找不到抗衡德国的力量,所以最好是不要开战。

因此英国在不给法国保证,并希望法国撤军的同时,也在向德国秘密施压,希望德国撤销最后通牒。并且对德国强硬的表态,一旦德国进攻法国,英国将不会站在德国一边。同时宣布调动英国地中海舰队进入英吉利海峡,公开宣称是要应对可能发生的战争。实际上是向德国施压。

这跟历史上的形势有些类似,历史上,普法战争后,1875年,法国不但在民众的爱国热情下,筹集到了60亿法郎巨款,迫使普鲁士从法国撤军,而且民众认购的债券还有剩余,法国政府决定加强军备,计划购买1万匹军马,法国议会还通过了新的军队编制法。

这两件事情汇集在一起,引发了俾斯麦的戒心,俾斯麦人认为法国人加强意在德国,他希望法国停止鼓动复仇主义情绪,减缓重新武装的步伐。决定给法国施压,发表反法言论,扬言要打击法国,制造了著名的德法危机。这时候欧洲国家纷纷支持法国,尤其是英俄两大强国旗帜鲜明的反对德国,连德国的盟友奥匈帝国都表示不希望危机升级,不肯支持德国。让俾斯麦不得不退让,公开声明德国没有攻击法国的计划。

这一次英国同样在向德国施压,不同的是,没有了强国俄国的支持。让英国也不敢太明显的支持法国,另外一个因素则是,中国是世界最大强国。

英国向德国施压,德国则询问中国的态度,中国明确表示,如果德国与法国爆发战争,中国将保持中立,但如果英国进攻了德国,中国将向英国宣战。

中德之间没有同盟关系,之前在利奥波德争夺西班牙王位期间,曾短暂的结成同盟,但那只是关于利奥波德王位继承权的短期同盟。缔结长期的,公开的,针对英国的同盟,不是中国不愿意,而是德国不想跟英国对抗。

这一次德国已经骑虎难下,要么选择抗争到底,坚持对法国的最后通牒,支持卡洛斯势力在西班牙取得胜利,要么屈服于英国的压力,宣布收回最后通牒。

第六百四十五节 德法战争爆发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第六百四十五节 德法战争爆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六节 看守内阁不表态

此时德国人怎么想的,没人知道,总之英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内阁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不过跟法国不一样的是,英国内阁对政府的控制力更强,因为英国的议会制度下,内阁是由多数党进行组阁的,也就是说,内阁的决定一般都会得到多数党的支持。另外内阁中,往往为了拉拢不同派系,时常进行联合组阁,会有几个少数派势力得到某个重要职位。因此只要内阁通过的决议,一般都会得到议会的支持。非一般的情况是,内阁成员自己发生分歧,另外多数党内部也出现分歧的情况下。

此次复杂的政治事件,恰好就是一种能够引发内阁和议会双重分裂的事件。放任德国进攻法国吧,不但德国违反了之前英国对德国的态度,那就是不支持第三方势力介入,可德国让波兰参战了,罔顾了英国的警告;而且德国人还入侵了中立的比利时,比利时被确定为永久中立国,受到英法的公开承认,现在比利时被无端入侵,英国不制裁德国的话,英国的外交承诺,将失去信用。

可如果跟德国开战,那么一场世界大战就会爆发,三十多年前那次世界大战,英国人依然记忆犹新,那不但是耻辱,还是恐惧。那时候的英国軍队,在常胜将军威灵顿的带领下,最后都只能以投降退出战争,海战中战舰损失了三分之一,参战海员几乎无一幸免。最后的结果是,英国丢失了印度大量领土,还向中国支付了十亿英镑赔款。

作为对比,那时候的中国还没有如今这么强大,那时候的中国只有三亿多人口,工业化水平还很低;可如今的中国,世界公认,在工业水平上,已经超过了英国,总体水平比不上英国,但东部地区和美洲西岸地区,却已经大大超过工业停滞不前的英国,而这一地区的人口,是整个英国人口的八倍。

那时候的中国盟友,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大。那时候中国几乎是本土跟海外公司,单独对抗英国、西班牙、美国和俄国的联盟。如今中国跟强大的德国暂时结盟,而英国却只有一个法国可以联盟,总体实力上,法国不如德国,英国也不如中国。当年英美俄西四国联盟,打到最后,俄国几乎被肢解,美国属鼠两端,西班牙被分裂,英国海军受到重创。现在开战,英国内阁认为,毫无胜算。

没有胜算的战争,也不是不能打,这一点上英国人向来是值得人敬佩的,比如对抗路易十四的战争,对抗拿破仑的战争,但英国人同样是十分精明的,打不赢的战争他们会打,但一定是建立在本土安全的情况下。

这一次一旦开战,英国认为他们的本土安全,很可能无法保证,中国海军经过这三年多的军备竞赛,已经达到了英国的两倍,中国的附属国和盟国的舰队,也跟英国比肩,可以说英国将不得不对抗一个三倍于己的海军力量。

所以精明的英国内阁成员,坚决反对战争,但不表示他们坐视法国被德国击败,他们认为应该对法国施以前所未有的援助,让法国人靠自己的力量抵抗野蛮的德国人的进攻。而英国,首先应该确保自己的安全。

英国现任首相是格莱斯顿,他并不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在后世被评价为英国最伟大的首相之一。美国总统罗斯福公开表示崇拜格莱斯顿。在格莱斯顿手中,从1868年到今年(1874年),英国持续进行了五年改革。在各个领域都有大量改变。

经济领域中,格莱斯顿是自由党,他推行自由贸易政策,英国强大的工业发展到巅峰,但也在他手中,英国工业开始走下坡路,美德等后起之秀后来者居上,通过关税保护,各国建立的本国的工业体系,同时利用英国的自由贸易政策,大量向英国殖民地和本土市场倾销。

对全世界来说,格莱斯顿的自由贸易政策,确实贡献颇多,因为许多后进国家,可以利用一个已经形成的庞大的英国市场,快速完成本国的工业化。但对英国来说,工业则在其他国家的竞争下,开始走下坡路。

当然不同的世界观下,对格莱斯顿的经济政策评价是不同的,对英国来说,虽然在工业上开始下滑,可在商业上则因为这种自由政策而继续保持优势。英国维持了全世界最庞大的商船队,那些竞争国家的工业品,也大量通过英国人的商业渠道和网络对外输出。依托发达的商业,金融业发展起来。最发达的商业网络和金融体系,让英国几乎建立了商业霸权。这期间至少是欧洲经济运行模式,是按照英国人的规范来的。

可以说,格莱斯顿执政的几年中,英国人彻底完成了经济转型。从一个工业国家,开始转向了金融业国家。这种转型,褒贬不一,但单纯从经济上来将,英国的各项经济指标,其实都是大大提高的。英国的居民收入,远远高于其他国家。从这一点上来讲,他是站在世界经济产业链顶端的国家,他是成功的。

同时这一阶段的转型,让英国国内对政府影响力最大的势力,从过去的旧贵族,彻底转化为新贵族,让航运集团、商业集团和金融集团,取代了过去的贸易和工业集团,成为英国政治的主导力量。

格莱斯顿还做了政治、教育、行政和军事上的大量改革,政治上,他通过立法,给了工会组织合法地位,同时又积极反对工会组建纠察队的权力,结果一方面他让工会可以合法的活动,但又严厉打击工会武装的可能,其实就是希望工人学会进行和平的斗争,而不是发动革命。

教育上,他开始推行义务教育,以前英国的学校都掌握在教会手里,大量学龄儿童得不到教育。格莱斯顿通过建立大量世俗学校,让基础教育在英国得到普及。

行政上,推行文官制度,开始加强对官员的约束,让往日贵族垄断政府职位,同时大肆貪污腐敗的情况得到遏制。尽管英国政府的效率和廉洁程度,相比德国还有很大差距,英国在社会福利上的支出远超德国,可德国城市里几乎没有乞丐,而英国的大城市里到处都有贫民窟。但总体而言,英国的行政机构,已经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跟其他欧洲国家平齐。

军事上,格莱斯顿废除了英国最腐敗的卖官制度,像威灵顿这种富家子弟,再也不能通过花钱买到军衔了。同时推行短期兵役制,让英国开始建立常备軍队,而不是以前那种,平时只有军官组成的空架子,让这些花钱买到军衔的军官平时拿着政府下发的军费花天酒地,战时紧急雇佣雇佣兵。

正是因为进行了如此之多的改革,让英国在各方面走向了现代,推行的许多制度,影响了后来的所有国家,因此格莱斯顿在后世才有极高的评价。

可跟历史上任何一个改革者一样,不管在后世他的评价如何,在当时他可能不会被人认可,因为无论意义多么重大的改革,不可能马上发挥正能量,损失带来的阵痛,或许会更让人刻骨铭心。

就好像铁娘子撒切尔夫人,在二战后欧洲各国社会思想影响下,建立了大量国营企业,英国就将铁路、邮政、矿产等大量资产收归国有,可面对的,确实工人消极怠工,工会组织激进的维护工人利益,不允许解雇工人,结果这些国有产业大量亏损,却无法解雇工人,也无法破产,只能不断的通过财政补贴。

撒切尔夫人力排众议,开始推行私有化改革,在后来被认为是英国经济恢复良性的必要手段,可在当时,撒切尔夫人是受到底层民众的责难的,走到哪里都会被袭击,如果不是一场利用民族主义打赢的马岛战争,撒切尔夫人很可能无法维持执政到改革完成。

格莱斯顿也一样,他改革教育,得罪了教会;他进行行政改革,得罪了权贵;他推行军事改革,断了所有富人花钱买官、买地位的路子;他给工会合法地位,让工会短期内成为他的支持者,可当他在摆工中大肆抓捕试图组建工人纠察队,发动暴力行动的工会领袖,又被工会憎恶。

在执政的尾声,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德法战争爆发,英国陷入两难,格莱斯顿威望最低的时候,对内阁和议会的控制力都让他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至于他的想法是什么,他没有表态。

在争执之下,格莱斯顿马上表示,作为看守内阁,暂时不适合做出关乎国家重要利益的决议,他决定将选择权交给下一届政府,因为此时正是大选时期,而格莱斯顿之前的政策,让他铁定失败。

第六百四十七节 持久战和消耗战

一周之后,大选结束,保守党大获全胜,保守党领袖迪斯累里上台组阁。

如果说格莱斯顿这一时期英国最出色的政治家,那么这个迪斯累里就是唯一能在政治上抗衡格莱斯顿的人。

迪斯累里是托利党人,后来托利党改名为保守党,开始脱离贵族色彩,希望得到平民选民的支持。迪斯累里对保守党进行了大量的改革,在保守党内部推行自由主义纲领。

所以在政治态度上,迪斯累里跟格莱斯顿是相似的,都主张贸易自由。跟格莱斯顿不同的是,迪斯累里主张对外扩张。

这是典型的帝国主义政策,对内妥协,对外扩张!对内提高民众福祉,对外进行殖民掠夺。

但扩张的基础是,保证自己的安全,迪斯累里愿意在非洲扩张,在美洲扩张,在印度扩张,但让他在中国扩张,至少在这个时代,是不现实的。

所以历史上这个巧取豪夺埃及的苏伊士运河股票,发动阿富汗战争,布尔战争的扩张主义者,在面对是否要卷入世界大战的风险,同样十分犹豫。

但对德国就没必要那么客气了,对德国侵犯中立国比利时提出了强烈抗议,宣布对德国进行经济制裁,冻结在英国的所有德国资产,包括官方的和非官方的。以英国安全为由,宣布关闭英吉利海峡,理由是防止出现比利时无端遭到入侵这样的危险。规定任何经过英吉利海峡的商船,都需要经过英国海军的检查,严禁任何军事物资通过海峡。

这其实就已经是对德国进行封锁了,因为德国除了波罗的海贸易之外,绝大多数海外航线都要通过英吉利海峡,此举等于切断了德国从其他国家获得资源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制造火药至关重要的硝石原料,德国最大的硝石来源,是从南美的智利进口。

同时这也是对法国的保护,经过这几年的军备竞赛,德国依靠强大的工业制造能力和经济规模,德国海军规模已经基本上跟老牌海军强国法国比肩,在主力舰方面,由于德国军舰更新,设计更先进,对法国主力舰甚至处于绝对优势。而且法国由于面向大西洋和地中海有两到海岸线,因此法国海军一直分散驻扎在大西洋和地中海,而德国海军就面向北海,对法国大西洋舰队拥有绝对优势。

但现在英国宣布关闭英吉利海峡,让德国海军不能直接进攻法国大西洋一侧沿海,对法国的海上安全是一个巨大的保护,而且也让德国无法通过海上路线,为侵入法国北部海岸的陆军提供支持。

英国的态度,当然引起德国的抗议,可在跟法国交战过程中,德国也不想同时跟英国开战,哪怕背后有中国的背书,但招惹了英国,德国受到的损失更大。所以德国的抗议,仅仅局限在口头上。

一方面打压德国,另一方面,英国加强了对法国的援助。禁止德国商船通过英吉利海峡运输战略物资,但英国商船却将这里当成了给法国输送战略物资的捷径。大量武器装备,军事物资,原材料,源源不断的运入法国。

加来、勒阿弗尔、布雷斯特、南特和波尔多这些有铁路通往巴黎的港口,一片繁忙,英国制造的军火物资作为无偿援助,潮水一般涌入巴黎。

法国人完全不考虑经济成本,对法国人力进行了最大限度的动员,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一下的法国男人,全都被要求进入軍队服役,除了军工生产、政府职员、铁路员工之外,凡是跟军工生产没有关系的成年男性,都必须服役,这让法国可以将軍队扩大到五百万人。

非这样的极限动员,不能保卫巴黎,保卫法国。因为此时法国主力被拖在南部的德法边境,而德国人却用两百万波兰軍队,通过比利时,从法国北方向巴黎逼近。前锋已经攻占了亚眠,并且沿着铁路向前快速推进。可法国却无法抽调足够的兵力抵挡波兰人,法军主力近三百万人被拖在洛林高原,分布在孚日山脉的贝尔福到默兹河的凡尔登一线,对面是三百万德军主力。从前线抽调軍队,则有可能让正面战场突然崩溃。

因此法国只能动员大量的后备军,这些后备军派往前线阻挡波兰人,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将他们向巴黎集结,利用巴黎周边的马恩河、塞纳河等天然河流组建防御阵地,同时留守巴黎周边的有限軍队,则派往前线,用他们的牺牲,来迟滞波兰軍队的推进速度,为后方组建新兵争取时间。

英国武器和法国自己生产的武器装备,不断的武装新兵,组建后的新兵不断涌入巴黎,巴黎的兵力不断加强,短短一个月,在兵临城下的压力下,做事拖拉的法国人,展现了难得的高效,他们往巴黎送来了一百万新兵。而且在巴黎城外完成了防御真的的修建,只等着波兰軍队的进攻了,而波兰人此时已经推进到了贡比涅。

波兰人的推进不可谓不快,才仅仅一个月,他们就从进入比利时,挺进到了巴黎附近,可以说,连后方都没有完全控制的情况下,他们就在不停行军,此时比利时的反抗力量还在激烈抵抗。但毛奇还是觉得太慢,他现在需要的就是速度,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他算是真正感受到了当年中国軍队统帅迂回哈萨克时候的紧张情绪,当真是晚一天,甚至晚一个小时,都有可能造成计划失败。

但俾斯麦还是低估了进军的难度,在行军靠双腿,补给靠牲口的时代,闪电战真的是玩不起。如果后推一百年,还可以通过骑兵突进的方式,如果前推一百年,就可以利用车辆运输的方式推进,但偏偏夹在这个机械化前的时代,最快的交通工具是火车的时代,在法国人大肆破坏铁路,将机车全部调走的情况下,波兰人前进的速度是有极限的。

当波兰人推进到瓦兹河畔的贡比涅森林的时候,发现河对岸的法军已经建立了工事,毛奇马上意识到,北方大迂回的战术失败了。

在毛奇本来的设想中,他是计划让波兰軍队快速推进,直接攻占空虚的巴黎。但一方面他高估的波兰軍队的推进速度,另一方面,他低估了法国人在压力下的动员能力。

波兰軍队到巴黎附近的时候,法国人已经成功建立了防线,毛奇知道,在这个守强攻弱的时代,要突破法军的设防阵地,并不容易。

毛奇当机立断,让波兰軍队放弃向巴黎北方迂回进攻的计划,转而向东强渡瓦兹河,然后向马恩河方向推进。

当法国人还将防御中心放在巴黎的时候,训练有素的波兰軍队强行突破了仓促建立的瓦兹河防线,从贡比涅地区度过了河流,巴黎一片恐慌。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波兰军队并没有向巴黎推进,而是向马恩河方向快速推进。波兰的后续軍队,竟然沿着康布雷到兰斯的铁路前进,从贡比涅渡河的波军则沿着埃纳河前进,这时候法国人才惊讶的发现,波军转向了,他们的目标是兰斯。

法军从凡尔登和色当抽调了一部分预备队,但没来得及救援兰斯,波军占领了这里。兰斯是一个交通枢纽,铁路从这里通往四面八方,连接巴黎跟凡尔登地区。

法国人马上反应过来,德军的战略方向变了,他们放弃了直接攻占巴黎,而是想要切断巴黎跟德法边境主力的联系,包围法军主力。法国人想要阻止德军的图谋,可是德军主力在正面战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前线不断告急。波军则从兰斯继续向近在咫尺的马恩河推进,目标是马恩河上的重镇沙隆。

一旦让德国人切断了马恩河,巴黎跟洛林高原的法军主力将失去联系,尽管法国的铁路网已经形成,但马恩河被切断之后,就需要绕路,战局将变得极为不利,况且德国人肯定还会继续进攻。

保卫沙隆变得至关重要,法国政府开始向这里派遣重兵,从巴黎抽调了三十万人,乘坐火车开进这里。南方新组建的軍队,不要求开赴巴黎,而是直接开赴沙龙。同时命令沙隆守军死守阵地。

双方沿着巴黎到沙隆之间的马恩河防线,展开了激烈的角逐,开战以来的最大规模战役开始了。

战斗至今,波兰人上没有碰到硬仗,他们一直在对付法军后备军,年轻人和老年人组成的軍队。

而波军训练、装备水平都在仓促武装起来的法军之上,战术素养上更是不知高了多少,指挥上,也优于法军,因此一路势如破竹,这时候却遇到了硬茬,法军死守不退。

一个月之间,从沙隆到巴黎之间,法军沿河、沿铁路构筑防御工事,铁路被炸断了,但河流还在,波军多次突进到河对岸,又多次被法军击退。

法军的战损一直高于波军,但他们胜利了,因为他们成功的守住了防线。但付出的代价十分高昂,先后出动80人次的兵力,损失高达25万人。

此时经过初期的混乱之后,凡尔登防线也已经稳固,开始从前线抽调兵力,回援沙隆,此时波军后撤了,如果不后撤,他们将面对凡尔登与沙隆守军的两面夹击。

可这一撤退,让毛奇明白,战争开始转入持久战和消耗战了,这样的战争,不是毛奇想要的,因为这样的战争不会有胜利者。

毛奇将自己的意见传回国内,希望皇帝和内阁考虑这一因素,毛奇表示,通过单纯的战争手段,已经不可能摧毁法国了,如果要避免更大的损失,应该考虑和谈解决争端。毛奇表示,他可以在谈判期间,给巴黎施压,但仅此而已,攻占法国首都的计划已经失败,围歼法军主力的计划同样失败了,继续打下去,只会无谓消耗德国和法国双方的鲜血,将没有任何战略利益。

连毛奇都这样说了,以他的威望,这几乎就是定案,德国内阁毫不怀疑,战争手段已经无法解决问题。

要么选择进入消耗战,要么就只能和谈了。德国通过了尚未断交,但关系已经到了破裂边缘的英国,传达了德国可以接受谈判的态度。

德国认为他们依然占有优势,因此可以提出一些符合自己利益的要求,而且德国认为这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因为他们只是要求让西班牙卡洛斯政权独立建国,不谋求割占一寸法国土地,也答应英国,会保证比利时的独立,第一时间撤出比利时。

但法国人拒绝了,因为他们刚刚打赢了一场大会战,将德军(波军)的进攻击退,乐观的法国舆论甚至认为法国反攻的时机到了,接下来不但要全面击退德军,而且要收回失地。在这种乐观态度下,法国政府不敢答应任何让法国人民感到屈辱的条件。

而且法国打这场仗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法国陷入德国势力的两面夹击之下,因此法国不能接受法国西部边境上有一个对法国充满敌意,跟法国有领土争端的新国家出现。

法国明确表示,拒绝德国的条件,甚至在前线稳定,后备军建立基本完成的情况下,法军再一次跨过了比利牛斯山脉,攻入了卡洛斯派势力范围。因为法国人希望,能尽快联合西班牙政府军,打破西班牙内战的僵局,将卡洛斯政权消灭之后,德国就没有了继续战争的理由,到时候不管是继续战争,还是进行谈判,法国都将占据主动。

法国不但拒绝了德国的谈判条件,而且还派兵再次侵入了卡洛斯派领土,这被德国人视作挑衅,德国彻底愤怒了。

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速战速决也好,持久战消耗战也罢,都不得不全力以赴打下去,德国开始进行第二次动员,这一次德国跟法国一样,宣布五十岁以下,十八岁以上的所有男性公民,全部进入軍队服役。

德国人口比法国多,而且由于这些年增长快速,人口相对年轻化,因此他们能动员的士兵占人口比例更大,4200万德国人口,足可以动员700軍队,加上波兰的两百万軍队,以及波兰还有两百万的动员潜力,德国可以武装起来上千万軍队。

但问题是,如此庞大的軍队数量,即便是德国的工业能力,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为部队配齐武器。

于是国际军火商的狂欢,彻底爆发了,之前他们向西班牙内战提供武器,只是开胃菜,现在向欧洲两个最强大的陆军强国提供武器,才是真正的大餐。

第六百四十八节 财帛动人心

自从西班牙政府军开始付不出钱之后,大掮客德璀琳就从和平主义者变成了爱国主义者,从支持维护和平的西班牙政府军,转向了支持德国的盟友卡洛斯政权。

面对军火这种暴利生意,德璀琳亢奋了许久,但当德法战争爆发之后,德璀琳就立刻变得愤怒起来,因为他发现,德法两国这种超级大客户,竟然没有向他下订单。

而且因为德法开战,德璀琳交付卡洛斯政权的军火就变得不那么顺利了。之前他通过雇佣一些混迹在欧洲的走私船,通过各国像他这样的掮客,打通了贸易渠道,在西班牙海军的巡逻下,竟然也能有惊无险的出入卡洛斯势力的港口。

但德法开战之后,法国海军接替了西班牙海军,他们开始对卡洛斯势力的海岸线进行封锁,法国人就不好打交道了。于是德璀琳只能化整为零,用最新式的汽油发动机驱动的快速走私船,或者利用夜幕的掩护,偷渡西班牙海岸。这些小走私船,速度快,吃水浅,不需要正规的港口,直接就能搁浅在沙滩上,防不胜防,让德璀琳的生意得以继续。

但是这时候,在德璀琳严重,这种利润丰厚的军火走私,已经越来越让他难以满足了,因为德法两国的军火账户打开了,这才是饕餮的盛宴,可饕餮的盛宴,参加者只能是巨头,德璀琳无法挤进这巨头的盛宴中。

西班牙内战期间,双方兵力最高的时候,也不超过百万。而且都有强国无偿进行援助,军火采购本就不多,步枪总计不到两百万支,大炮不足五千门,子弹和炮弹都是消耗品,许多直接附送,而且还有其他国家的军火商分享,光是中国做这门生意的就不止德璀琳一个。

德璀琳从中抢走了一大块,最终成功交付了三十万支步枪,三千门大炮,光是佣金就收入了十余万英镑,表现的极为出色,他自己也对自己的操作十分满意,可德法开战之后,他就立刻对自己不满意了。

因为这时候他发现,中国的军工巨头们入场了,他们不屑于小打小闹的进行走私,他们是直接跟大国政府谈判。最大的军火公司是谁,欧洲公司和非洲公司这样的跨国巨头,他们有自己的船队,甚至有自己的兵工厂,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直接从中国的官办兵工厂采购军火,而这些官办工厂,一般只做政府订单,跟私人一直没什么来往,完全不像私有化的克虏伯等欧洲军火公司。

所以之前,德璀琳只能在中国找一些私人机器厂转产军火,无法从这些官办大厂订货,因为对方根本看不上。

由于有上千万正规军加后备军,加上政府对军工生产比较重视和敏感,中国打造出了全世界最庞大的官办军事工业,兵工厂遍布东部地区,最大的是位于浦口的金陵兵工厂,上海浦东兵工厂,福州马尾兵工厂,广东佛山兵工厂,这四大兵工厂,不但能生产枪炮,还能建造军舰,是综合性军事工业。每家的工人数量都超过万人,总计有二十多万人。

他们不但是直接生产商,还是承包商,平时他们利用政府订单维持自己的生产能力,用盈利进行新式武器的研制开发工作。战时,生产能力无法满足的情况下,他们立刻转为承包商,将订单分包给私人工厂,或者委托私人工厂生产零部件,他们进行继承总装,或者直接委托给私人企业,他们进行过程监理。

通过这种方式,四大兵工厂几乎能够将整个中国的机械工业组织起来生产军火,生产能力难以想象。

法德开战之后,中国一些跨国公司迅速跟两国签订了超大订单,尤其是德国,虽然生产力比法国要强,可法国得到了英国的全力支持,反倒是德国的军火更加紧缺起来。

两国武装的軍队数量,都超过了本国工业的负荷能力。

法国在两个月中,动员起了五百万的总兵力,而德国第一个月,德波联军就有五百万,第二阶段动员之后,光是德国就要装备五百万人。

这都不是正常状态,正常状态下,法军平时兵力在70万人左右,受过训练的国民数量,

总计不超过300万人。法国的军事机制分为三级,常备军,后备役和国民预备役。常备军士兵服役期三年,之后转入后备役服役十一年,之后就成为国民预备役的一员,只要国家召唤,就要服役,因为这是人人都需要承担的责任,这就是义务兵役制。

但由于这套制度开始建立是在普法战争之后,仅仅过去了一代人,依然有大量适龄兵源不再预备役中包括,这些人没有经历过现役、后备役和国民预备役阶段,一直是平民身份,但他们依然有服役的义务。

所以当法国进行总动员之后,动员的只是现役、后备役和国民预备役军人,这些都是受过军事训练,并且曾经长期服役过的士兵,拿上武器,稍加训练就能进入战斗。最后进行的动员,则是征调了那些从没有服役过的兵员,实际上战斗力是很差的,就是武装平民,而且是训练水平有限的武装平民。尽管有主力部队的配合,这些武装平民还是付出了比波兰军队高的多的伤亡比例,而且是在防守作战的情况下,才打退了波兰人的进攻。如果让这支軍队去进攻,恐怕会在机动中,让波兰人分割吃掉。

德国也差不多,平时兵力在70万人左右,其实法军就是按照德军标准建立常备军的。德国的义务兵役制实施的时间更早,但由于德国统一的时间晚,各地区之间的差异较大,普鲁士几乎是全民皆兵,整个国家的男丁几乎都有军事经验,北德意志地区仅次于普鲁士,跟波兰差不多,但南德地区的巴伐利亚等王国,动员能力就差了一些。但是德国总受训人口,还是比法国要多一些,法国有近三百万受训人口,德国则有四百多万,加上现役部队,德国进行动员之后,光是受训兵力就能达到五百万人。

可是由于这些年武器技术革新太快,各国都积压了大量老旧军火,这些老旧军火,各国的选择都差不多,将前装线膛步枪改成后膛,但只作为训练之用,打仗用这些武器,会吃败仗的。

但法德两国进行了充分动员之后,两国军工生产力,甚至整个工业体系,原材料来源,都已经无法满足需求,法国的军火缺口至少是两百万人的,德国则更多,高达四百万。

法国自己生产一部分,英国援助一部分,基本上能够勉强自足,可是德国就不行了。德国建立了兵员动员机制,但这时代各国还没有高效的工业动员机制,所以即便整个德国工业都动员起来,能够满足德国軍队的装备供应,可一时半会是动员不起来的。另外,法德两国都面临一个原料不足的问题。

法国失去了阿尔萨斯和洛林之后,煤铁资源本就变得稀缺,煤炭甚至从德国进口,铁矿则从英国、瑞典进口,平时都需要进口,战时就更紧缺了,即便挤占民用原料,可战时供应本就大幅度下降,因为德国没有能力封锁法国海岸,但有能力封锁波罗的海,瑞典的优质铁矿砂无法输送到法国,而瑞典铁矿砂在欧洲是用于军工生产的最优质原料。

于是两国开战后,都不约而同的向其他国家直接采购军火,法国主要向英国采购,也从中国采购一部分,德国向奥匈帝国采购,同时向中国采购一部分。当两国二次动员后,英国和奥匈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缺口,纷纷加大了向中国采购的规模。

于是欧洲公司承接了法国的订单,从地中海向法国输送军火,军火通过铁路,先快速运到黑海,然后欧洲公司装船运往法国;向德国供应军火就更简单了,铁路从中国可以一直开到柏林,甚至有需要,军火列车可以直接开到前线。而为德国采购军火的,正是经营中欧铁路业务的全国铁路公司。

不过这些军火并不全都是中国官办兵工厂生产的,由于地理优势,拥有相对强大军工生产能力的乌拉尔兵工厂满负荷运营,从这里向欧洲输送军火,不但能节省运费,关键是节约时间。

除了直接的武器装备,战争中许多行业都会获利,尤其是那些军民两用的商品。比如中国四大海外公司,战争期间,都开始用自己的船队向欧洲输送战略物资。

澳洲公司将澳大利亚北部的优质铁矿不断的输送到法国和德国。非洲公司向两国提供大量的药品,主要是治疗疟疾等传染病和治疗外伤的伤药。美洲公司则从智利采购硝石,源源不断的供应德法两国,由于英国的封锁,直接绕过英国北部,从北海进入德国。

由于这些巨头的存在,让德璀琳这种掮客,甚至无法为他的祖国提供服务,这让爱国的德璀琳一场愤怒,他认为这些巨头剥夺了他爱国的权力。

除了中国巨头之外,美国的商业大亨也抓住了机会,杜邦为德法提供火药大发横财、卡内基为两国提供钢铁赚取暴利,除了交战国之外,其他工业强国,几乎都从这场大战中,找到了发财的机会。

这让德璀琳感到异乎寻常的焦躁,还有什么是这些巨头做不了,而他可以抓住的机会呢?

这时候他从报纸上看到了一些消息,中国跟英国之间的冲突越来越频繁,德璀琳觉得,如果中国跟英国之间爆发了战争的话,是不是自己就可以有所作为了。

第六百四十九节 这才是暴利

本书还有三十多万字就结束了,稿子已经全部写完。压缩到本月全部发上来,因此每天四更。因为某些原因,不敢保证所有稿子最后都能发到网上。如果有意外的话,希望看到结尾的朋友,请加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这个群。

德璀琳从报纸上看到,多艘中国商船被英国海军扣押,一开始是通过英吉利海峡的商船,后来发展到了从英国北部海域进出北海的商船也会被拦截的程度。

被扣押的商船五花八门,当英国人宣布在英吉利海峡执行检查制度的时候,中国海外巨头的商船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英国检查的主要是输送给德国的军火,可中国出售给德国的军火,很少走这条线路,通过火车更便捷。最敏感的,不过是智利的硝石,但美洲公司的商船,运载智利硝石从南太平洋绕道南大西洋,然后横渡大西洋到北大西洋之后,也就不在乎多走一些路,绕过整个英国走北海水道了。

依然从英吉利海峡经过的商船,主要是一些民用和军民两用的商品运输船,非洲公司运输来自印度、南非、埃及的棉花和棉纱,澳洲公司运输来自澳大利亚的铁矿石,欧洲公司一直跟法国的关系更紧密,欧洲公司在欧洲大陆的总部就在法国的马赛。

英国人最先扣押来自澳大利亚的铁矿,很显然他们知道来自澳洲的优质铁矿,对德国的战略意义。然后澳洲公司的商船开始该走北海航线,同时也大幅度减小了铁矿贸易,因为德国人开始从瑞典进口铁矿砂。但很快英国开始在北部海域执行检查制度,来自智利的硝石贸易被切断了。来自澳洲的铁矿再也无法进入德国了。但这时候类似棉花和棉纱,以及粮食等物资,依然可以走英吉利海峡。

但在战争进行到第二个月,法国的局势越来越不利,尤其是波军推进速度让英国十分担忧,他们担心法国防守不住巴黎,这样法国有可能战败,法国战败是英国无法接受的,于是当波军推进到贡比涅的时候,英国所幸连棉纱、粮食之类的军民两用物资也不允许进入德国了。

战争才爆发了两个多月,许多商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情况,发往欧洲的商船许多出航的时候,战争甚至还没有爆发呢。战争爆发之后,发往欧洲的商船,并没有减少,反而因为战争的影响,各大船运公司的运费大幅度上涨,远洋运输的贸易更加可观。

这些被扣押的商船,导致中国向英国提出了强烈抗议,在中国的施压下,英国人一开始放行了一些商船,后来干脆直接跟船主协商,将这批卖给德国的物资,全部进行收购,甚至是加价收购。以免给中国制造发动战争的理由,这种扣押行为,在这个时代,是真的有可能引发战争的,1812年美国向英国宣战的理由就是英国随意扣押拦截美国商船,强征美国水手做海军。

英国人尽管对那些德国订货进行的收购,可海贸规模还是大规模下降,中国航运公司的经营变得困难。对德贸易的总量大幅度下降,而大幅度增长的军火贸易,却开始该走铁路。

法德(包括波兰)两个人口加起来人口上亿的工业国家爆发战争,对世界经济会产生巨大的影响,航运业萎缩只是一个领域,许多经济领域都在萎缩,不过没有航运萎缩的那么厉害罢了,毕竟全球化程度此时还很低,各国推行了很长时间的保护政策,让各国的经济都相对保守一些,中国超过一半的对外贸易往来,是跟本国附属国之间进行的。法德两国,只占了中国对外贸易的一层多一些。

而对外贸易本身,在经过的经济分量重也是很轻的,中国不是英国、德国这种对外贸依赖很重的国家,相对于中国庞大的本土市场,外贸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补充,而占了外贸十分之一规模的法德贸易,就更加可有可无了。

因此战争爆发之后,中国个别领域受到影响,但总体经济状态正常。

反倒是英国跟法德经济联系十分紧密,执行封锁给英国带来的损失更大。

但却是中国因此跟英国产生冲突,有时候,国际政治就是这么离奇,外交官高喊利益,却往往没有按照利益原则办事。

由于分量很轻,而且英国人做出了弥补,这让德璀琳十分失望,他感觉中国不可能因为这种事而卷入战争。

唯一的可能是,英国进攻德国,中国宣布履行中德同盟义务,向英国宣战。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因为中德同盟的公开,导致英国不敢向德国宣战,而德国也不可能向英国宣战,这就让中国卷入战争变得越来越渺茫。

不过最近,德璀琳突然又没有那么焦躁了,尽管他还是没能打开军火市场,可他突然明白,军火市场同样也是小钱,他发现,真正赚大钱的,并不是军火商,不是兵工厂,而是金融家,相比金融业来说,军火商和兵工厂更像是一个赚辛苦钱的工人。

而金融业务,主动找上了德璀琳。

随着战争进入第三个月,而且毛奇断定日后的战争会是消耗战,这让德国政府开始做长期战争的准备,持久战他们又不是没打过,普奥战争、普法战争虽然短促,但跟俄国的两次战争都打了好几年,德国应付得来。

法国有英国支持,德国也得到了中国支持,但支持力度是不一样的,法国可以从英国得到大量军费援助,德国跟中国的同盟,在中国不参战的情况下,就没什么实际帮助,德国需要自筹资金打这一仗。

而且因为充分动员的关系,德国劳动力紧缺,许多原本德国的优势产业,都因为劳动力的缺乏而减产,不但无法对外出口,甚至反过来需要进口。比如煤炭,挖煤的工人往往都是强壮的男丁,他们都要进入軍队服役,而煤炭对战争又必不可少,德国原本是一个煤炭出口大国,现在反过来需要进口煤炭了。

波德平原的农耕条件优良,之前德国的粮食能够自给自足,还能大量向英国出口,可现在粮食也有可能需要进口,存粮还没有吃完,可德国政府预计,今年粮食生产将受到影响,因为留在农村的老弱妇孺的劳动力,显然无法让德国波兰的农业保持旧有的产量。因此德国波兰禁止了粮食出口。政府开始征集所有余粮,应付可能发生的粮食紧缺。

德国还没有开始进口粮食,煤炭进口也不是从中国,而是从距离更近的俄国和乌克兰,甚至从奥匈帝国也能进口一部分。煤炭被誉为工业的粮食,可就跟粮食一样,很重要,但并不稀缺,许多国家都有煤炭生产。

澳洲铁矿进口断绝之后,德国一方面从瑞典进口,一方面同样从俄国、乌克兰进口,同时本国的钢铁生产大幅度下降,也开始对外直接进口钢铁,主要进口国是奥匈帝国、俄国和乌克兰,以及乌拉尔王国。

可以说,单纯从出口上来讲,其实这场战争中,从德法获取最大利益的,并不是中国。中国充其量只是出口附加值更高的武器装备,原材料领域则基本没什么出口。

法国主要从英国、美国进口钢铁煤炭,也不是从中国进口。澳洲公司从澳大利亚向法国出口铁矿,也竞争不过美国,因为美国距离欧洲的距离更近,海运上占有绝对优势。

可有一项产品,中国确实最大的提供商,谁也无法跟中国竞争,那就是信用,或者说基于黄金的货币信用。

打仗打的是人和资源,人都被用来打仗了,资源就只能靠买,买就得有钱,金本位时代的钱就是黄金。

法国不得不大量向英美借债,用来购买英美的商品和原料,可由于英国的封锁政策,导致德国不可能从英国取得资源,从中国取得资源,就得拥有中国货币或者持有黄金。

德国人通过各种办法融资,作为一个在中国经营者最大洋行的德国商人,德国大使不可能不寻求德璀琳的帮助。

这时候德璀琳才发现,原来做钱的生意,比买卖军火利润都大。德国大使希望德璀琳能把德国债券推销给中国资本家,这方面德璀琳这个掮客,拥有比那些更强势的德国资本更大的优势,因为他做中间商,最大的竞争优势就是人脉。

德国大使给德璀琳的佣金是千分之三,这虽然比不上他做其他生意的佣金比例,可是规模极大,而且推销的成本极低。他做一单奢侈品生意,佣金可以超过百分之十,但从设计到交货,往往需要几个月到几年,然后才能做成一笔几百到几千英镑的生意,极少有超过一万英镑的大业务。但推销债券,只要卖出去了,佣金直接扣除,而且上限是没有的,百万英镑不算多,千万英镑也有可能,德璀琳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就能得到几千甚至上万英镑的利润。

这笔钱也不算多,可当德璀琳向一个相识的犹太银行家朋友推销之后,对方突然希望能够跟德璀琳合作,并告诉了德璀琳银行业难以想象的盈利模式。

犹太人雅各布希望德璀琳能通过自己的关系,直接垄断德国在中国市场上的债券发行,他希望能成为德璀琳洋行的高级合伙人,一起做这笔买卖。

雅各布看重的并不是佣金,他提出,为了得到德国债券的承销权,可以把佣金降低到千分之一的水平,相信这样的优惠,加上德璀琳的人脉关系,应该足以打动德国政府。

不从佣金中赚钱,那么怎么盈利呢?雅各布看重的是债券利息,国债的利率有高有低,根据不同国家的信用水平,有的国家借款甚至比商业借款都高,超过百分之十的比比皆是,但英国、中国这样信用坚挺的国家,甚至可以把国债利率压低到百分之三一下,也就是三厘以下的水平。

不过战争中的国债利率都不会低,即便是中英两国,战争债券的利率都能超过五厘,因为战争债券的风险大,最主要的,还是战争融资的不可替代性,导致资金紧缺,那么获取资金的成本当然就更高了。

这次德国发行债券,提供的利率是九厘,而法国因为战局不利,向英美借债的利率甚至达到了一分二厘。

相比九厘的利率,千分之三的佣金,实在是一个小的不能小的利润了。

不过投资人持有九厘的债券,是作为战争风险的回报,德璀琳和雅各布都没有足够的资金持有债券,同时雅各布也不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他希望德璀琳可以打通关系,垄断德国债券发行,雅各布则提出,他有能力将这笔债券以更低的利率打包出售出去。

雅各布表示,只要德璀琳能跟德国政府签订协议,以九厘的资金向他借钱,然后雅各布会将债务打包,发行七厘,最多八厘的债券,他们就能得到千分之十以上的利润,而且风险是投资人承担的,他们不承担风险。

德璀琳早就打听清楚,德国希望在中国市场上融资十亿英镑,这就是一笔一千万英镑以上的利润。这笔巨款,值得德璀琳付出一切。

所以他马上跟雅各布签订了协议,吸收雅各布成为自己的合伙人,这时候雅各布才向德璀琳公开他的全部计划,这个计划让德璀琳更加震惊。因为雅各布后来的计划,会将本就让德璀琳难以想象的收益,提高三倍!

雅各布真正的目的,从债券发行商获利只是其中之一,如果仅仅如此,他大可以不必跟德璀琳合作,他看重德璀琳的原因,是因为德璀琳洋行在中介业务中建立的优势。雅各布希望结合债券发行和战争中介,攫取到三千万英镑以上的收益。

具体做法是,德璀琳跟德国政府签订融资协议,但这笔钱并不直接交给德国政府,而是用来帮助德国政府从中国采购商品。帮助德国政府融资,可以得到百分之一以上的利润,然后承包德国的军事订货,可以收取更高的中介佣金,行业惯例是百分之三。

全盘计划退出后,德璀琳不由得傻眼,感叹这才是真正的暴利!

简直是罪恶的暴利,但他无比的痴迷!

第六百五十节 毛奇大迂回

德璀琳是大掮客,做公关的能力很强,他又是容克身份,跟德国上层关系密切。

德国大使只关心能尽快拿到钱,而且德国的国债利率在公开市场上就是九厘,所以他不是很在乎用九厘利率向德璀琳借款,于是在德璀琳保证一个月之内,就能帮助德国拿到第一笔两千万两(一亿英镑)的资金后,德国大使跟德璀琳签订了合同。

雅各布则以德国政府合同为担保,印刷了两千万两债券,分销给了十几家大银行,他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完成了这笔融资。

之所以这些大银行愿意接手,除了利率确实吸引人,同时还有德国政府信用担保之外,雅各布给这些银行提供了大量让利。他印刷的债券利率是七厘,但他从这些银行拿到的钱,直接扣除了一厘的利息,这笔利息就是银行的利润。这些银行除了自己持有之外,其实大多数还是将债券推销给了他们的客户。

这样德璀琳雅各布洋行立刻就得到了一笔百分之一的利润,花费的成本几乎忽略不计,总利率却高达一百万英镑。

得到钱只是一周左右,但交付期还在一个月之后。

雅各布挪用了这笔钱,他先是通过中国海外公司,向中国大型兵工厂支付了大笔定金,得到优先供货的权力,目的是短期内占用大型兵工厂的产能,让德国人即便得到了钱,却无法得到供货,只能求助于他。另一方面,向那些已经在西班牙内战期间,跟德璀琳洋行合作的私人机器公司合作,给他们支付定金,同样得到优先供货权。

与此同时,让德璀琳继续跟德国政府谈判,力图得到德国政府的独家订货权。以后德国政府在中国的军火订单,都通过德璀琳雅各布洋行订货的话,那么现在的一亿英镑,以及计划中的十亿英镑生意,就被德璀琳洋行垄断了。

德国大使此时突然发现,他很难找到合适的供应商,大型兵工厂都表示他们的订单已经排满了,而找一家家小型私人机器工厂生产,这不是大使能够做的事情,德璀琳又表示,能帮德国尽快采购到足够的军火。而且德璀琳还表示,只要委托他代理采购业务,德国不是在一个月以后才能得到军火,而是立刻就能开始接收军火。

大使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德璀琳这种中间人的能力,但他很谨慎,他只是跟德璀琳签订了第一笔合同,一亿英镑的业务。

大使惊讶的发现,合同签订之后,德璀琳雅各布洋行确实开始发货了。大使不知道的是,这些军火早就开始生产,他跟德璀琳签订合同的时候,许多已经进入了码头仓库。

结果德国的一亿英镑借款,自始至终就没有进入过德国政府账户,从德璀琳洋行的账上转了一圈,带给了的崔旅游雅各布洋行四百万英镑的净利润后,最后都转化成了中国生产的枪支大炮。

对德国政府来说,他们并没有损失什么,因为德璀琳洋行代购的军火,价格并不比市场上更高。对德璀琳洋行来说,他们赚取的利润也符合市场行情。但德璀琳洋行确实赚取了暴利,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因为集中的原因。金融业之所以暴利,其实并不是单笔生意的利润有多高,而是大量集中的原因,相比其他行业,金融业从业人员的人均营收更高,纺织厂的业务员能跑到一万贯的业务,那就是金牌推销员了,可银行职员动辄十万百万的业务,哪怕每笔利润只有纺织品销售的一半,也显得银行业比纺织业更赚钱。

德璀琳顺利完成了第一笔订单的交付之后,德国大使对德璀琳的能力更加信任,急于得到资金和武器装备的德国政府同意了大使的建议,大使代表德国政府,跟德璀琳雅各布洋行正式签订借款和订货合同。

其实他们做的,不过就是历史上,美国银行巨头摩根的做法。历史上,到1917年,美国参战前,光是英国战争办公室就通过摩根银行向美国企业下了总额超过200亿美元的采购订单,而摩根通过采购代理,按照净价抽取2%的佣金。这才是摩根真正的战争财,而不是所谓的贷款利息。

当然摩根攫取战争财富的方法还有很多种,其中帮助欧洲国家融资的规模巨大,收取的佣金不菲,战后欧美国家债务增长到了2100亿美元,大多数都是战争期间欠下的债务;另外摩根还通过垄断采购权,向摩根财团控制的企业采购,而不向竞争公司采购,这这些公司的暴利,最后都会给摩根财团分红。不过也导致了美国参议院指控摩根,直接从与摩根的合伙人有利益关联的企业采购,向这些跟自己有关的公司输送利益,影响了公平竞争的原则。

德璀琳和雅各布现在取得了一战时期摩根的权力,垄断了德国的融资和订货合同之后,他们立刻改变了经营模式。

跟摩根向自己的关联企业订货一样,雅各布一个犹太人,德璀琳一个德国人,在中国并没有控股或者持股的关联企业,但是他们可以通过压缩生产商的利润,提高自己的利润。

中国海外公司的利润是无法压缩的,于是他们就开始压缩通过海外公司向官办兵工厂的订货,转而通过向数量众多的私人生产商下订单,组织起一个庞大的供货网。军火的生产利润是相对丰厚的,因此有很大的压缩空间,他们直接大量采购,将他们的佣金提高到了百分之五的水平,加上募集资金的利润,他们能够拿到德国战争融资的百分之六。

不过他们的帮助对德国政府也是巨大的,德国政府快速得到资金和武器,成功完成了彻底动员。

得到充足兵力的毛奇再次修改作战计划。

马恩河战役失败之后,速战速决的可能已经不存在,但战争总会有胜负。即便是消耗战,也总有一方最先坚持不下去。

毛奇开始立足于消耗战重新进行部署,从正面突破法军阵地的可能性很小,毛奇所幸大胆的从洛林高原抽调兵力。这里德军很难攻克法军的永备工事,德军也转入了防御,建立了防御阵地,法军同样很难突破德军的防线。

因此毛奇将大量后备军部署在正面战场,反而从正面战场大量抽调兵力,通过铁路运输到了北线,通过比利时进入法国北部战场。

毛奇选择的战略进攻方向,依然是迂回比利时。这个战略的可行性在于,法国北方的兵力依然不足,同时主要以预备役为主,战斗力弱,毛奇通过调动,用德军主力进攻法军二线部队,取得进攻成果的可能性极高。

马恩河战役结束之后,进攻失利的波兰軍队受到了质疑,波兰軍队在进攻中,也确实表现出了一些不积极的态度,否则训练有素的波军,是有很大机会突破当时几乎没什么训练的法军防御的。

经过这些年俾斯麦跟天主教会的文化战争,波兰人对德国的统治有所不满。打俄国的时候,因为波兰跟俄国的世仇,波兰人还能积极作战,同时因为打击俄国,还能为波兰收复立陶宛时代的领土,所以他们有明确的利益吸引。可这次打法国,波兰人跟法国既没有仇恨,反而许多波兰人很感念拿破仑时期对波兰复国的帮助,另外打法国,波兰将不可能得到任何领土,完全是为德国人打的,因此从普通士兵的思想观念中,战斗的积极性就不高。

这只波兰軍队,是毛奇一手组建的,因此毛奇十分清楚波兰軍队的战斗力,他大胆将波军放在北线突进,由德军主力牵制法军主力,其实就是信赖波兰军队的战斗力。可惜波军让他失望了,他没办法改变波兰人的民族倾向,所以只能将波军开始放置在二线。

马恩河战役之后,波兰軍队就一改之前放任后方不稳,一味追求推进速度的方式,而开始清剿地方抵抗势力。此时比利时北部和法国北部地区,甚至都还在比利时和法国人的掌握之下,比利时重镇安特卫普甚至还在比利时人手中,比利时国王退到了这里组织抵抗。

在波军的打击下,这些地区先后失陷,比利时的安特卫普,法国的加来相继失陷。

波军之后不断稳定地方秩序,而德军开始接替波军在前线的阵地,为进攻做准备。

不到一个月时间,先后有三百万德军主力通过比利时迂回到了法国北部,然后再次度过瓦兹河,从瓦兹河和埃纳河方向,向马恩河推进,目的还是切断巴黎跟正面战场的联系。

第二次马恩河战役打响了!

第六百五十一节 中国参战的时机

德璀琳从报纸上看到自己的祖国再次在马恩河发起了大规模攻击后,十分欣喜,当得知伟大的毛奇元帅成功占领了上次懦弱的波兰人始终无法攻下的沙隆的时候,德璀琳更是组织了江宁德国侨民进行大规模的庆祝活动,活动地点就在德国大使馆。

德璀琳真的太爱国了,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在为他的祖国,提供服务,如果他的祖国不需要他的服务,而法国人愿意让他帮忙融资和订货的话,德璀琳也可以是一个和平主义者,或者国际主义者。

占领沙隆可以看作是第二次马恩河会战中的一个局部胜利,不过这个胜利很重要,意味着洛林防线跟巴黎的直接联系中断了。

庆祝酒会上,德璀琳是德国大使的座上宾,他现在的地位,已经比克虏伯等德国巨头在中国的经理更高了。

德璀琳跟大使相谈甚欢,但更多的希望能套取到更多的消息,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中国是否会参战的问题。

在中国参战问题上,德璀琳又转向了和平主义者的心态,他不太希望中国参战。因为一旦中国参战,意味着他利用中国的生产力,攫取高额战争利润的业务可能受到影响。因为一旦中国参战,中国的兵工厂很可能中断向他供货。那些官办兵工厂停止供货后,以目前德璀琳组建起来的私人供应渠道还无法短时间内满足自己的订货。

另外一点,目前德国虽然占据战争优势,可一旦中国参战,战争很可能很快结束,那不利于他的发财大计。

根据大使的判断,中国参战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因为英国依然没有参战的打算,英国不参战,德国就无法利用中德同盟关系,将中国拉入战争,而这份短期的同盟就剩下三天就要到期了。到期之后,即便英国参战,中国也没有参战的理由。在这个文明的时代,尽管所有国家都做着不文明的勾当,但基本的脸面还是要的。因此不存在那种没有任何理由,突然加入战争的情况。日本偷袭这种事情,在欧洲很少见。

大使之所以做出中国可能不会加入战争的判断,是有根据的,因为到目前为止,德国很积极的试图延长中德同盟,可中国对此并不热心,明确表示同盟关系不能延长。

除非在这三天之内,所有英国内阁和议会突发神经病,否则英国绝对不会进攻德国,即便要进攻,也必然是在三天以后,这样就不会给中国卷入战争的理由。中国不愿意延长中德同盟的态度,大使认为,可能中国已经不愿意卷入战争了,因为从战争的进程来看,即便中国参战,打的也将是持久战和消耗战,这种战争,就算是中国也不愿意打。

中国的态度让德国大使十分沮丧,因为在目前看来,中德同盟关系,是阻碍英国人直接军事支持法国的最大保证,中国拒绝延长同盟关系,等于放弃了对德国的保护。

但微醉的大使信心十足,认为德国有能力在英国直接参战的情况,继续战争下去,而且取得最后的胜利,大使的信心在于,英国陆军实力弱小,即便参战,也很难动员百万以上的軍队,小股精锐英军,对法国的帮助有限。

大使的判断,让德璀琳很放心,这意味着战争只可能扩大,而不是短期内结束。只要中国不参战,哪怕英国参战,也只是扩大战争规模,延长战争时间,而不是结束战争。那么德璀琳的发财大计就不会受到影响。

其实不止德璀琳这种发战争财的商人关心中国是否参战的问题,全世界都在关心。因为中国参战与否,是决定性的。中国只要参战,那么德国必胜。中国如果不参战,其实各国普遍认为德国势力胜率不大。因为所有人都不相信德国的国力,可以跟英法联合抗衡。英法联合的话,在人力物力上,都会对德国形成压倒性优势。

跟德国人一样,中国皇太子也十分关心这个问题。

这段时间他异常焦躁,尤其是中德同盟时间逼近,更让他焦虑不安。

皇太子是渴望一场战争的,不是他好战,而是他已经难以容忍在全世界跟英国进行软性争霸的局面了。只要击败英国,中国将成为世界霸主。

这个霸主是中国世界观下的霸主,跟英国、美国建立的世界霸权性质不太一样,中国政治家更多的是引用了春秋战国时期的霸主概念,也就是建立类似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春秋五霸概念。通过诸侯会盟的形势,确认中国高于其他国家的地位,负责处理、调停和仲裁列国纷争。

目前基于这一套理论,中国已经在许多地区建立了这种霸主体系,但主要是东方国家,和受中国影响的地区,以及中国的附属国。中国的附属国,自然听从中国的意见,他们跟中国之间没有关税,他们的君主通过中国册封,外交由中国代管,但内政是资助的。东方国家中,日本并不是中国的附属国,中国也没有代理日本外交,但日本国内各派势力,都接受中国的仲裁,幕府和东北、西南强藩联盟之间的和平,受到中国的保护和约束。受中国影响的地区,则主要是海外公司领地,非洲公司控制的印度地区,澳洲公司控制的澳大利亚和新几内亚,美洲公司控制的亚马逊河到拉普拉塔河地区,以及欧洲公司控制的埃塞俄比亚高原和索马里,以及部分地中海基地。这些中国公司管理的领地,都按照中国方式在管理,接受中国的外交和经济政策。

但还有一些独立国家,正在开始想这一体系靠近,美国南方分裂出来的联盟国,这几年跟中国签订了一些列经济、军事和政治条约,跟中国及中国统治的势力范围之间,取消了所有关税,军事上将迈阿密地区卖给中国建立基地,让中国军事力量终于直接进入了大西洋,政治上,跟中国签订了关于印第安人的一系列协议,承诺不再驱逐印第安人到中国领地,在本国建立印第安人地区。迈阿密周边是大沼泽地形,迈阿密所在的整个佛罗里达半岛南端,本就是一个印第安人聚居区。是南方五大印第安部落塞米诺尔人的领地,美国夺取佛罗里达之后,在这里建立奴隶种植园,侵夺塞米诺尔人的土地,发动了几次塞米诺尔战争。但成效不大,只有少部分士兵留下来经营种植园,当地依然是印第安人生活区域。历史上,直到1890年末期,也仅有极少一些家庭在迈阿密定居。

跟中国达成印第安人安置协议后,已经不存在继续对印第安人实施种族灭绝的可能,为了得到中国的保护,从而对抗北方联邦,联盟国宁愿放弃迈阿密周边的印第安人区域。他们对这里的印第安人十分不满,除了渴望掠夺印第安人的土地之外,还对印第安人破坏他们的奴隶种植园十分不满。塞米诺尔印第安人十分奇怪,他们的种族观念不是很强,他们接收了大量从种植园逃跑的内人奴隶,结果形成了黑塞米诺尔人这样的族群。由于塞米诺尔人不断接受逃奴,才是导致联盟对他们不满的原因。连续打了两场战争,第二次战争波及了整个迈阿密地区,让当地人口几乎灭绝。

内战之后,联盟国已经很难对迈阿密沼泽地带的印第安人进行控制了,因此当中国提出租借大西洋沿岸基地之后,他们干脆直接将这里卖给中国,中国管理这里,加上跟中国签订的约束印第安人的协议,塞米诺尔人对美国种植园的破坏,将会渐渐消失。

但除了美国联盟国之外,大多数西方文化的国家,并不接受中国体系。他们既不愿意向中国称臣,加入宗藩体系,也不愿意跟中国结盟,通过出让部分利益的方式换取中国保护。

皇太子认为,最大的障碍,就是因为有英国这种始终敢于跟中国正面对抗,而且还始终发展良好,在经济、政治、文化方面都拥有极强话语权的对手。

另外皇太子对英国极其没有好感,相比他的父亲,他跟英国人的对抗更加激烈,而且曾经失败过一次。

当年他主政美洲,虽然是试练,但他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纪。将美洲从朱氏家族的控制下直接收归版图,然后建立州县统治。然后以美洲为根基,开始在美洲跟其他国家争夺。但是可惜的是,强势扩张遭到了英国组建的英美同盟的阻击,并且拉上了西班牙跟皇太子打了一仗。

那一仗,一直被看作是皇太子无能的证据。因为那场战争,将本土都拖入了一场世界大战之中,尽管最后付出惨重代价赢得了胜利,可许多政治势力认为,本不需要通过战争的手段,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得到的利益,硬是让皇太子经营成了一场战争,这就是失败。

于是那场战争还没有结束,皇太子就被从美洲调回,接着被皇帝发配到了阿萨姆,虽然给皇太子头上安上曼尼普尔和阿萨姆两个国王的摄政头衔,可那段时间,是皇太子这一生最难熬的时光,战战兢兢,充满了危机感。

第六百五十二节 太子之怒

没人知道皇太子那几年是怎么过的,被调到阿萨姆,跟让他去美洲完全不同,去美洲是作为储君去锻炼的,而去阿萨姆,当时所有人的解读都是皇太子将被废黜。

因为皇帝将他派到阿萨姆和曼尼普尔后,将皇太子身边的人统统调走,不允许国内官员跟皇太子接触,所有人,包括皇太子本人都认为,那是皇帝在剪除太子党的羽翼。为废太子做准备,而让太子去阿萨姆和曼尼普尔,也是给皇太子安排的后路,一旦被废后,他或许能得到这两块土地建立一个国家。

相比失去中国皇位的危险,这两个尚未发展起来的小国,当真不值一提。而且一旦失去储君之位,是否真的能在海外度过余生,都不敢保证。中国的皇权继承,永远充满了血腥,万一通过激烈的皇权斗争,最后成功登上王位的哪一位皇子,认为皇太子是一个隐患的话,恐怕皇太子都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那几年皇太子十分低调,他身边没有一个太子党成员,皇帝允许他自己招募人才。

失去了一个庞大的太子党势力支持的皇太子,这时候才发觉,离开了那些人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他之所以是皇太子,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嫡子,而不是因为他本身的才能。

为了发展自己的国家,为了让自己可能被废后能够生存下去,皇太子这才激发出来所有的政治潜力,他自幼受到的教育,他多年历练的经验,这时候都被调动了起来。

他礼贤下士,细心挑选合适的人才,为此他不得不放低姿态,跟一些强大的势力求助。他拉拢非洲公司这种海外巨头,吸引他们到阿萨姆投资,从这些公司培养出来的人才中招募官员。他还不得不委屈球员,跟当地部落势力的酋长、土司虚与委蛇,希望得到这些势力的支持。

他出台各种优厚待遇吸引移民,尤其是读书人移居阿萨姆,一直兢兢业业的待了八年,把阿萨姆经营成了一个人口八百万的国家,他才得到了认可,被调回了国内,同时将阿萨姆王国交给了他的次子周淳统治,作为跟俄国公主联姻的彩礼。之后皇太子的地位得到加强,开始以监国的身份,主张大周国政。

如今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但皇太子对当初在阿萨姆所经历的一切,依然记忆犹新。那是他人生中最好的年华,是他人生观,世界观彻底奠定的时期,是他从稚嫩走向成熟的时间,而那段时间留给他的印象,并不美好。

皇太子不敢嫉恨皇帝,生在帝王家,这是他的命,而且皇帝并没有真的放弃他。事后从所有迹象表明,皇帝并没有废太子的打算。尽管命令不准他回国,尽管命令不准国内任何官员跟他接触,可皇帝从没有表示过要考虑另立太子的态度。在国内,被看作废太子准备的打压太子党的政策,也只局限于压制了太子派官员几年的发展。并没有罢黜、流放任何一个太子派官员。而是将这批人全部排斥在中枢之外,却让他们大都在地方上任职实权部门,事实上那是在培养这些人。皇帝让皇太子去阿萨姆,也是一种历练,之所以限制他跟国内官员来往,一方面是为了锻炼他独立执政的能力,一方面其实是给他施加压力,让他更稳重,更快速的成长。

皇太子不恨皇帝,就只能把自己所受的苦难怪罪到其他势力头上,而英国就是他最恨的国家。

皇太子坚信,当年在美洲,要不是英国组建反对他的同盟,而且最后跟他打了一仗,那么他在美洲会逐渐建立起来强大的力量,最后打造出回国执政的坚实基础。可恨从他进入美洲起,英国人就在跟他做对。

所以从阿萨姆回来后,重新掌权的皇太子,一直就在寻找打击英国的机会。可惜的是,一直没有一个契机,让他可以狠狠打击,甚至直接摧毁这个国家。

监国的前十年,他还没有稳定的根基,十分谨慎的萧规曹随,不敢改变皇帝的部署,不敢改换高级官员。十年后,国际聚变,德国已经统一,成为欧洲大陆上最强国。这时候,皇太子逐步逐步,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到了中枢,周观海这样的太子派官员主掌了政府。但这时候,皇帝却突然支持建立了议会。皇太子刚开始以为这是皇帝在针对自己,他十分恐慌,他没敢公开对抗。

议会制度刚开始运作的五年,各方势力都还没找到在议会中正确斗争的方式,国家秩序很不稳定,这五年,皇太子十分老实,防范欧洲那样的革命,是他执政的重点,一度暂时放弃了跟英国的斗争。

五年之后,在周观海等一种太子派势力的保驾护航下,皇太子不但在政府中建立了终于自己的官僚集团,议会也由周观海凝聚起来的士绅派控制,这时候皇太子对国家的控制力,才真正形成。但皇帝依然压在他的头上,一方面是皇帝强大的威望,另一方面,则是皇帝依然对軍队有绝对的权力。

但此时皇太子势力已经形成,他开始推行自己的意志,开始找机会打击英国。美国内战是一次好机会,但皇帝给他设了限制,在废奴的基础上,才可以支持美国南方,而且要求美国必须分裂。在一系列局势变化下,中国和英国始终没有走向对抗的一面。接下来的西班牙王位危机,是另一次好机会,当时中国舰队已经跟英国海军在委内瑞拉对抗,可最后德国人退缩了,他们放弃了对西班牙王位的争夺。

连续两次都没能找到机会,战后皇太子积极支持海军扩张,掀起一轮高过一轮的军备竞赛,就是对迟迟无法打击英国不满情绪的释放。但这种软性竞争,无法让他满意。这一次德法战争爆发,皇太子兴奋不已,他认为他等待的机会终于到了。于是接受理藩院掌院李章铜的建议,战前跟德国签订了同盟条约,让德国敢于在英国的压力下,跟法国开战。

皇太子本来以为,德法开战之后,英国很快就会卷入,然后中国可以以履行同盟义务为由,加入战争,跟英国交战。

可是同盟关系有时效性,只有三个月,刚开始皇太子没有在意,可随着时限越来越近,皇太子开始焦躁不安,而且渐渐觉得他似乎被臣子欺骗了。

他接连发怒,将主持谈判的李章铜多次叫到跟前训斥,给他施压,让他尽快推进参战的进程。但李章铜一直没有进展,现在距离中德同盟关系结束只有三天了,皇太子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再次召见李章铜,他要给李章铜下最后通牒。

第六百五十三节 德国会进攻英国

“李掌院,可有什么新进展?”

皇太子在上书房接见李章铜,态度看起来和颜悦色。

但李章铜却感到了重重压力,他态度谦卑。

简单介绍目前的形势:“殿下,刚刚受到消息,法国在非洲大量招募士兵,兵力异常紧缺。德军已经控制了马恩河,主力转向巴黎。似乎不急于围歼法军主力,而是要先攻占法京巴黎。”

皇太子打断李章铜:“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告诉我,三天后会发生什么?”

皇太子已经厌烦了李章铜顾左右而言他的作风,三个月来,李章铜总是这么应付他,从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李章铜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吸了一口气,神态看似从容。

“回殿下。三天内,英德会开战。敢问殿下,我国是否必须履行对德义务,加入这场战争?”

“嗯?”

皇太子颇为意外。

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李章铜明确告诉他英德会开战,反过来询问他的态度,他的态度早就不是秘密,谁都知道,皇太子在积极加入这场战争。

皇太子并没有明确表态,反问道:“你倒是说说,英德为什么一定会开战?”

皇太子已经不是当年的皇太子了,即便所有人都猜到他想开战,但他从不公开表态。

李章铜并没有明确表态,反问道:“敢问殿下。如果英国不参战,德国能否战胜法国?”

皇太子不知道李章铜想说什么,他顺着回答道:“德国国力远强于法国,即便不能彻底战胜法国,也必能重创法国。”

李章铜又道:“敢问殿下。法国遭受重创,英国人能否接受。”

皇太子摇摇头:“德国东面的俄国依然分裂,奥匈向来亲德,如果法国遭受重创,德国必然独霸欧陆。英国人向来不愿看到欧陆有强国独霸。”

说道这里,皇太子不耐烦了:“你不用跟我打马虎。英国不会接受德国独霸欧陆,跟法国联盟是必然的。但是绝不会在三天之内,就算巴黎明天失陷,英国也不会冒险在中德同盟关系结束之前参战。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三天内英德会开战?”

李章铜不徐不疾道:“殿下明鉴。如果三天后,中德同盟结束,英国必然参战。”

皇太子点点头,法国的局面十分危险,英国人绝不会允许德国做大,这是显而易见的。

李章铜接着道:“但三天之内,英国人绝不会参战。”

皇太子道:“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看到皇太子越来越不满,李章铜赶紧道:“所以德国人也很清楚这件事。”

皇太子一愣,马上反应到:“你是说三天内德国会对英国开战?”

李章铜点点头。

皇太子心里开始翻滚,他觉得这件事逻辑上十分成立,所有人都知道英国一定会参战,只是碍于中国在背后支持德国,可中国对德国的盟约是有时间限制的。

这三个月限期,给包括中德在内的所有国家都出了一个难题,可是,这个限期,其实不是中国提出来的,而是德国提出来的。德国人结成短期同盟的目的,当然是希望能为自己争取一个短期内跟法国独立作战的机会,用中国的压力让英国不敢参战。为什么是短期战争,主要是德国对自己的实力过于高估,普奥、普法两场战争的速战速决,让德国人误以为他们的軍队有能力在短期内横扫周边国家。为什么不谋求长期同盟,因为德国并不想卷入中国跟英国的世界争霸中,不愿意成为中国在欧洲对抗英国的出头鸟。

德国人太精明了,他们历史上还跟意大利签订过这样的短期同盟,当时是俾斯麦主导,目的是为了在普奥战争中,争取一个盟友,之所以是短期同盟,也是不想在战后继续跟奥地利帝国对抗。

但这一次,德国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并没有在三个月之内击败法国,甚至连决定性的优势都没有取得,被法国人拖入了消耗战中。此时英国反而越来越积极的做着战争准备,所以他们只能在同盟关系临近结束之前,寻求跟中国延长同盟关系。

对这份条约,皇太子本就十分不满。不是不满德国,而是不满李章铜。当初就是在李章铜的力主下,他才接受了一个短期同盟。因为李章铜告诉他,如果不跟德国结盟,德国就不敢发动战争。当时形势紧迫,德国对法国下达了最后通牒,英国在给德国施压,要求德国收回最后通牒。没有中国的支持,德国只能屈服。所以给德国一个安全保证,是防守让德国对法国开战的必要条件。

皇太子不满的,是为什么不能建立一个长期同盟,如果在这场战争中无法跟英国开战的话,那么通过跟德国的长期同盟,以及德国在重创法国之后取得欧洲霸主地位,将形成一个中国联合欧洲大陆霸主,共同对抗英国的局面。

皇太子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要中国提出结成长期同盟,是有可能让德国接受的。可李章铜主持的谈判,却没有做到这一点。

短期同盟签订之后,现在德国人看到形势不利,反而主动要求延长同盟关系。皇太子个人是不会拒绝的,但现实条件不允许。

签订短期同盟的时候,皇太子就已经是在力压各种反对势力意见的情况下强行通过的,中英对抗虽然是一个无法避免的格局,可不愿意打仗的力量太多了。中国文人普遍不好战,哪怕是太子党势力,也不愿意战争。那些利益集团一边怂恿跟英国搞对抗,可实际上大多数都不愿意打仗,因为战争会影响他们的利益。他们愿意从对抗中得利,但不愿意真的进行战争。

由于英国推行的自由贸易政策,加上英国发达的经济基础,这些年英国一直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对抗最激烈,经济却最紧密。

对大多数文人来说,包括皇太子势力中的中坚周观海的态度,也不愿意战争。因为跟英国的战争,在中国官僚集团的理解中,没有什么实际利益。打败了英国,充其量可以夺取英属印度和英属北美。可印度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外邦,夺取这里的土地,中国人不能居其地,英属北美,是一个类似西伯利亚的高寒地带,缺乏吸引力。夺取可以耕种、移居的土地,是中国官僚最大的目的。

至于少部分关心经济利益的官僚势力,他们也不乐意跟英国发生战争。因为他们认为,英属印度和英属北美,在英国的自由贸易政策下,原材料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中国,中国商品可以源源不断的进入这些市场。在英属印度,中国进口的棉花比英国本土都多,中国出口的商品,也比英国本土都多。这宗情况下,实在是没有必要去跟英国进行战争,直接把这里占领。

真正支持战争的,一直就只有一些皇太子派的军事集团,可皇太子对軍队的控制力,始终不如皇帝,軍队中的高层,全都是皇帝时期留下的老臣。

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皇太子支持李章铜,跟德国签订短期同盟协议,就已经引起了官僚集团和议会的不满。

官僚集团普遍认为,此举等于是替德国承担英国的压力,同时让中国有卷入无谓的欧洲战争的风险,实在是得不偿失。议会中的工会势力,一直都打着国际主义的旗号,坚决反对战争。并扬言,会用一切手段组织战争预算的通过,议会中的士绅势力在这件事上,是支持工会的。

反对势力本就不满,这一次,他们借助皇太子贸然卷入战争的举动,发起了对皇太子的抗争。当德国人试图延长同盟关系,皇太子倾向于同意的时候,让反对势力再次抓住机会。这些年皇太子不断提拔太子党势力,已经让反对势力越来越团结,这次他们抓住机会,甚至喊出了太子乱政的口号,一大批老臣甚至下野的官员,密集去武当山谒见皇帝,希望皇帝出山。

以参不参战为导火索,爆发的这场反太子的政治暗流,让皇太子安稳了几年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再次强行推动延长同盟关系了,不得不违心的表示,他向来期待和平的态度。并公开表示,不考虑延长中德同盟,甚至表态不愿意卷入欧洲战争。

这让皇太子很受挫,也让他明白,皇帝不死,他就只是太子。

但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不知道还得等多少年,才有可能对英国发起直接打击。

因此皇太子对主持外交工作的李章铜越来越不满。

皇太子知道,李章铜是皇帝的人,也知道,李章铜是一个支持和平解决问题的外交官,他是外交官,体现的就是用政治解决问题的能力,一旦爆发战争,就是外交的失败,本能的反对战争。

对李章铜的不满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逐步积压,皇太子已经开始考虑,要撤换李章铜,哪怕李章铜是一个难得外交能臣,但不忠于他的官员,他不会用。

可没想到李章铜,却突然告诉他,三天内就会爆发战争,而且是德国向英国发动战争。

这就让他有些疑惑了,难道这些都是李章铜一直推动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李章铜就是领会了他的态度,在为他走向战争的目的努力的。

可如果李章铜一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为什么他一直不说,非得等到时间就要结束之时,才突然来告诉自己,德国会在同盟结束之前发动战争,好把中国拖入一场英国注定要对德国开战的战争,从而让德国始终占据优势地位。

如果早知道而不说,要么是隐藏真正的意图,要么就是临时起意,在诓骗他。

所以皇太子直接表达不满:“既然你明白这些道理,为什么不早点说明?你是刻意欺瞒孤王!”

这顶帽子李章铜戴不起,立刻告罪:“殿下明察。微臣不敢有半点欺罔之心,只是局势一直不明,所以不敢上奏。”

皇太子冷哼道:“那现在就明了了?”

皇太子对李章铜的不满,已经到了决定找机会开革他的地步,所以不依不饶,给他安一个欺罔储君的罪名,或许无法施加刑罚,但撤免他是足够了。这个李章铜,滑的跟一条泥鳅一样,不趁机撤免他,以后还真不一定能找到机会。

但之后,李章铜说了一番话,让太子撤免他的心思,又有了些犹豫。

第六百五十四节 外交官和外交家

李章铜道:“殿下明鉴。微臣一直在努力压制英国,微臣明白,要让英国这个冥顽不灵的国家屈服,唯有战争一条路可走。所以微臣一直在努力争取一个最有利的时机,跟德国结盟,正是这个时机。一旦这次我们可以跟德国结盟对抗英国和英国的盟友,将是五十年来,我们和我们的盟友势力比英国和英国的盟友力量差距最大的时候。”

李章铜说的是一个事实,中国跟英国已经打过两次战争。

第一次是克里米亚战争之后,中国武力调停,跟俄国结盟,英国则跟奥斯曼帝国和普鲁士结盟。当时的形势是,俄国因为克里米亚战争,已经被奥地利、法国、英国、普鲁士、奥斯曼等国联合打击的很惨,所以那一次,英国的盟友,远强于中国的盟友。最后的战争,几乎是中国独立对抗英国和奥斯曼帝国,俄国基本没起到作用,他们在北线跟普鲁士打的难解难分,只有尚未衰弱的满清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打击了奥斯曼帝国。

第二次战争,就是皇太子印象深刻,并且引以为屈辱的英国联合美国、西班牙挑起的科罗拉多金矿战争,最后俄国也加入英国一方作战。这场战争,中国几乎没有盟友,最后时刻才有满清加入,但满清已经开始衰落,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最后依然是中国独抗英国和她的盟友,打了四年才分出胜负,将俄国几乎肢解。

虽然两次战争中国都赢了,但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沉重,先后付出了数十万士兵的性命。

而这一次,如果中国参战,将是第一次,中国的盟友强于英国的盟友,是最为有利的。

如果李章铜真的是这样的目的,那么倒是很符合皇太子的主张。

至于李章铜说的,之前因为局势不明朗,不敢贸然上报的理由,皇太子也不追究了,摆摆手让他告退。

李章铜走出皇宫的时候,发现自己几乎虚脱了,后背发凉。

他并不是怕皇太子,他怕的是自己的前程。

他是一个外交官,而且是一个已经做到了极致的外交官,在全世界范围内,李章铜也颇有名气,被认为是能跟俾斯麦一较长短的外交人物。

可事实上,李章铜的地位十分尴尬。中国跟西方国家不同,西方国家数量众多,他们是一个各种力量相对平衡的地区,任何一个强国,都不可能离开盟友赢得一场战争,任何一个强国,都不可能离开盟友,保护他们的利益。哪怕是路易十四时代的法国,拿破仑时代的法国,都不能免俗。在这种情况下,外交就成了一项重要的政治活动,外交大臣的地位在欧洲国家的内阁中首屈一指。外交部门也被默认为是第一大部门,几乎首相之下就是外交大臣。许多国家甚至是首相直接掌握外交权力,比如俾斯麦就是这样,许多国家的外交大臣之后,就是下一任首相,英国多个首相都是先从出任外交大臣开始的。

可中国是一个统一整片陆地的帝国,从秦汉统一之后就形成了大一统的格局。在中国周边地区,往往都是围绕中国转的。中国势力范围内,是一个天下有十分,中国占九分的政治格局。往往中国就是一切,中国的内政,远远强于外交的重要性。所以外交在中国,一直是可有可无的事务。过去的理藩院,不过是礼部下辖的一个小部门,甚至是养老的闲职部门。外交存在的意义,往往是为了给皇帝装点门面的,没有任何必要性。

即便皇帝对外交进行了改革,理藩院被独立出来直接向皇帝负责,在处理关于外交事务的时候,理藩院掌院也可以出席内阁会议,但事实上,理藩院掌院大臣,并不是常规的内阁成员,地位一直在六部尚书之下,更不用说像欧洲那样,仅次于首相的地位了。

李章铜是一个优秀的外交官,皇帝之所以提拔他,就是因为他具备在一团乱麻的局面之中,具有抽丝剥茧理清头绪的极强的逻辑能力,当年在黑海海峡争夺之中,正是因为他的建言,才以成立海峡委员会为掩护,让中国事实上得到了海峡通行权,还让其他国家互相制衡之下,都无法在海峡畅通。如果当年不是李章铜的建议,皇帝就不得不跟英法等强国,打一场争夺海峡的大战。

之后李章铜在海峡委员会中工作了近十年,通过一次次完善海峡通行公约,不断加强中国独享海峡通行权的事实。之后被调入理藩院,平步青云的做到了掌院一职。

如果没有皇帝的慧眼识珠,李章铜是不可能从一个普通书吏,快速成长到理藩院掌院的地位的。因此他一直被认为是一个皇帝派的官员。

但他其实没有派系,他唯一的目的只是当官。这是他跟俾斯麦那种外交家最大的不同,他是外交官,不是外交家,一字之差,中心却不同。他跟俾斯麦一样,都有掌控复杂局面的能力,当跟俾斯麦不一样的是,俾斯麦积极动用外交手段,是为了实现他的理念,而李章铜运用外交手段,却是为了当官。

李章铜首先是一个官,其次才是一个外交官。

作为一个中国读书人,他也是感念皇帝的知遇之恩的,但他并不会愚忠于皇帝,他也没有强烈的外交理念,不会像俾斯麦那样,外交理念失败之后,宁愿辞职。他更愿意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而放弃自己的理念,屈从于自己的上级。

所以李章铜这次马上对皇太子表达他支持战争的态度,但这绝不是他真正的态度,他的真正态度和理念,其实跟俾斯麦一样,那就是能动用外交手段为自己的国家争取利益,那就不用战争的手段。

但这不是皇太子的理念,皇太子更热衷于通过战争达成目的,因为那样最快捷。

李章铜一直在不得罪皇太子的情况下,推动自己的理念实现。

像这次事件,按照李章铜的观念,他是绝对不会参加战争的。哪怕德国跟英法作战中,最后失利,对他来说,也不是中国的损失。相反一个独霸欧洲的德国,未必对中国有利。

英国要打击,德国也要防范,在防范第三国崛起的问题上,李章铜认为中国跟英国是利益一致的。两国可以对抗,也可以合作。政治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如果当年金国崛起,宋朝不是出于对辽国长期的仇恨选择跟金国合作,而是全力支持辽国镇压女真人,也许还能继续维持东亚大陆上跟辽国两强割据的局面。后来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在蒙古人崛起的时候,选择跟蒙古人联盟夹击金国。最后两强都被崛起势头失控的蒙古人消灭。

但皇太子对英国的执念,已经到了无法理智思考问题的程度。这一点上,皇太子跟皇帝有很大的距离。皇帝是一个在盛怒之下,也能谈判的人。

当年皇帝在明显压制了英国之后,可以放弃吞并英国殖民地,尽管知道印度就是英国强盛的基石,依然选择将印度大部留给英国。在中英争霸的过程中,也可以跟英国进行合作,比如接受一些由英国主导的国际会议。这些都不是皇太子可以接受的。

李章铜绝对不会跟皇太子,跟一个未来的皇帝站在对立面,可他之所以坚持到现在才突入告诉皇太子,其实他一直是支持战争的,理由很简单,他发现再不表态,他将失去皇太子的信任。他是一个官,他做外交已经做到了极限,他从未失去更进一步,站在文臣之巅,看一看风景的野心,他的能力是出众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皇帝都看好他的能力,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能赢得皇太子的信任,毫无疑问他还能再进一步,下一步成为尚书,进入内阁,再下一步,问鼎相权,成为丞相。攀登到一个文人能够攀登到的巅峰。

之所以撑到现在,才不得已挽救皇太子对他的信任,除了他也希望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之外,还因为他在等皇帝的态度。作为皇帝提拔起来的官员,他一直被反太子派势力看作可以联合的盟友,因此这次老派官僚觐见皇帝的行动他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皇帝的态度,所以他一直在等。

但武当山上的皇帝一直没有表态,刚开始还接见那些老臣,但却不发表态度,只表示自己年迈,不远过问政事,后来干脆不再接见这些老臣。

皇帝一直没有表态,在李章铜看来,这就是皇帝的态度。皇帝或许不喜欢战争,但皇帝却支持太子。

这时候李章铜知道,他要么顺从太子,放弃自己的政治主张,然后赢得权位;要么选择违逆太子,坚持自己的政治理想,然后遭到弃用。在这两个选择中,李章铜不会有任何犹豫的选择权位,因为他将外交工作本就看成做官的方法,而不是把做官看作实现外交理念的途径。

可他跟皇太子说的那些,逻辑上是成立的,德国在三天之内发动战争,确实是最有利于德国的,德国别无选择。但未必会成为现实,要让德国人别无选择的主动对英国开战,李章铜知道,他还得推一把。

第六百五十五节 推一把再拉一把

按照他的理念,他应该是让德国不敢宣战,哪怕注定英国会参战,然后英法击败德国,法国和德国同时削弱,英国再次成为欧洲唯一的强国。

但他现在必须满足皇太子的目的,所以他只能让这场战争爆发,而且是三天之内爆发。

这三天,所有人都焦躁,不是换太子一人。

就像当初德国通牒的那二十四小时内一样,国际外交接触十分密集,各国都要确定其他国家的态度,然后为本国的立场做定位。

中国作为一个尚未加入战争,但有可能加入战争,而且是能够左右战争局势的超级场外力量,势必成为各国外交活动的重点。

尽管皇太子都不得不公开表态不会延长中德同盟,但德国人依然做着最后的努力,愿意付出大量利益来拉拢中国。其中包括,愿意在战争结束后,支持中国取得法国殖民地。并且愿意大幅度降低对中国商品的关税,跟中国加强经济联系。

英法同样也在拉拢中国,法国说支持中国夺取德国在美洲的殖民地墨西哥,他们将利奥波德统治下的阿兹特克帝国视作德国殖民地对待,英国对法国的表态做了背书,在中国已经成功取得迈阿密基地,进入大西洋的情况下,英国也不在乎中国是否会取得墨西哥了。

可以说中国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借助英国担忧的欧洲大陆失衡的危机,取得海外利益。但中国却非得要通过一场战争,去争夺未必比这些殖民地更有价值的利益。

只是为了满足皇太子报复英国的执念,而李章铜却还要积极推动这一点。

他先是向英国和法国表态,重申中国不会延长中德同盟条约,但对是否取得墨西哥,他则没有表示。

李章铜不但向英法表明态度,而且公开他的态度,公开宣称,中国不但不考虑延长跟德国的同盟关系,而且在中德同盟结束之后,在德法战争期间,都不会考虑任何形式的同盟。中国将不会卷入欧洲的战争,并且呼吁欧洲国家能够放弃这种通过战争解决问题的传统,大家文明的坐在一起,通过谈判解决问题。他甚至提出了一个设想,建立一个国际性组织,来仲裁国家间的分歧。

李章铜的态度,让德国最后一丝延长同盟的希望破灭,战场上的形势虽然依然有利,可短期内结束战争,或者奠定胜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德国的兵力优势也不是绝对的,因为法国在人力枯竭的情况下,想尽一切办法在扩大軍队规模。在英国的帮助下,法国政府甚至重新跟魁北克王国建立了联系,这个拿破仑后代统治的美洲小国,也有五百万人口,能提供几十万軍队。法国共和国政府,一直对于拿破仑家族即爱又怕。爱的是,拿破仑是大革命的象征,怕的是,拿破仑后代卷土重来,颠覆共和国政权。现在也顾不得这一切了,冒险让拿破仑家族的軍队再次登陆法国。同时还在非洲武装殖民地軍队,法属北非,尽管不是人口密集的地区,但领地广袤,居住着阿拉柏人、柏柏儿人、黑人,总数加起来,也超过两千万人。英法甚至说服了美国政府,可以在美国招募志愿兵。大量法裔人口踊跃参军,有的是响应祖国的召唤,有的则是加入魁北克的拿破仑軍队。

法国几乎在动员法国几个世纪以来建立的海内外力量,做殊死一搏。德国预计,恐怕法国能从海外武装两三百万軍队,弥补跟德国的兵力差距。至少能将法军从现在的五百万人,提高到八百万人。

相比法国的海外力量,英国人的海外力量就让人惊恐了。如果没有制约的情况下,英国人放手组建海外兵团,他们有能力组建的軍队数量难以预计。因为光是一个印度,在上次跟中国发生的战争中,就能动员两百万軍队,而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英属印度人口两亿,就算动员能力比不上欧洲国家,但只要能达到三分之一,也能武装七八百万士兵。另外还有英属西非,英属西非面积虽然没有法属北非那么大,但大多数位于沿海地区,水文条件相对较好,人口也高达一两千万。英属北美,在那些年跟中国、美国的移民竞赛中,英国向这里输送了大量人口,如今人口规模也高达八九百万之多。英属北美和西非加起来,武装一百万人是有可能的。

因此一旦英国参战,英法联军将取得对德国的绝对兵力优势。

而且英国的政治影响力一直很大,英国介入欧洲战争,从来都没有单打独斗过。他总能拉拢到盟友,有的甚至是意想不到的盟友。拿破仑战争中,连几十年没有打过仗的瑞典,都加入了英国一方。拿破仑战争之后,瑞典再次沉寂下来。很难讲,英国一旦参战,会不会有瑞典这样的国家再次参战。

尽管这些年国力日渐强盛,已经完全压到了法国,但受到地理位置的限制,德国在欧洲的影响力,一直都没有法国大,更不用说英国了。在英法联合鼓动下,德国不敢保证瑞典、丹麦会不会从北方进攻德国,德国不敢保证,一向亲法的意大利,会不会支持法国,德国甚至不敢保证,俄国这个屡次萎缩后依然是庞然大物的国家会不会进攻德国。

德国外交机构,在少了俾斯麦作为主心骨之后,就显得没有头绪,感到十分慌乱。他们根本不敢想象失去中国这个盟友,单独面对英法联盟的局面。

所以德国大使,同时积极跟李章铜接触,希望挽回局面。李章铜态度坚定,同盟结束之后,绝不会介入欧洲局势。但同时保证,同盟结束之前,中国会严格遵守同盟条约规定,履行同盟义务。

情况发展到这种地步,实际上德国人已经很清楚了,三天内开战,中国会帮忙打仗,三天后战争爆发,中国将置身事外。

而且德国通过跟英国的外交沟通,他们很确信,英国必然参战,除非德国能在已经取得优势的情况下,陡然收刀入鞘,从法国撤军,接受西班牙政府消灭卡洛斯政权,继续跟法国在欧洲保持平衡。

但德国不是俄国,做不到当年沙皇那种,明明俄军已经占领了柏林,却突然在崇拜腓特烈大帝的新沙皇登基之后,命令俄军调转枪口向腓特烈大帝效忠。

德国皇帝没有这种权力,他敢这么做,反对他的势力,会直接让他倒台。已经付出巨大牺牲,取得很大优势的情况下,軍队会极其不满,被民族主义情绪激励起来的民众也无法接受,他们会发动革命。

德国没有选择!

就在当夜,德国大使召集侨民团体领袖,要求德国侨民有将钱存在英资银行的,尽快转到其他银行,有跟英国资本有生意往来的,尽快中止生意。

大使的解释是,防止英国一旦对德国开战,冻结这些资产。之前英国已经冻结了英国本土的德国资产,很难讲他们会不会连海外英资银行中的德国侨民存款都会冻结。海外的帝国资本,跟英国势力的经济联系也一直没有中断,也无法中断。在中国的德国资本,不可能不参与中国最大的海贸国家英国的贸易,许多德国资本都在经营英属印度跟中国之间的贸易,甚至有德资航运公司进行中国、印度和欧洲的三角贸易。他们从中国装载商品,途径印度的时候,会卸下一部分货物,然后装载印度货物,返回欧洲。

一旦英国对德国开战,这些经济联系,就不再安全。

这个解释说得通,因为所有评论家都认定,一旦中德同盟结束,英国会对德国开战。这段时间英国不但没有放松对德国的压力,而是持续加大压力,揪着比利时中立地位,不断要求德国撤出比利时。尽管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德国几百万大军通过比利时进入法国,撤出比利时让那些軍队怎么办,可英国人就是揪着这个不可能的问题不放,很明显是一直在为战争做舆论准备。

因此德国侨民团体,相信大使的说法,他们第二日纷纷从英资银行中取出存款,转存入中国银行或者德资银行。进行印度贸易的,也迅速中止贸易,因为三天之内不可能从中国到印度,而三天后,有可能就爆发战争了。

可是消息灵通,且对政治问题十分敏锐的德璀琳却感到这次大使的态度不同以往,如果仅仅是因为担心英国开战,让侨民转移资产,那么为什么不早点说。

况且海外英资银行也不具有冻结德国侨民存款的权力,否则会受到所在国法律的惩治,除非有绝对的理由,英国人才敢这么做。

德璀琳想了一夜,他就想到这样一个可怕的可能,那就是不是英国对德国开战,而是德国要对英国开战,而且这种开战的方式会十分不文明,会让英国进行非常规的报复,包括让海外英资银行冻结德国侨民资产这种程度。

第六百五十六节 最后二十四小时

1874年三月二十九日,凌晨,皇太子睡梦中被叫醒。

这种情况,肯定是出了大事。

首相周英,携六部尚书,理藩院掌院,集体求见皇太子。

事情是凌晨十分,德国大使正式向理藩院提出通告,德国将于明日午时,对英国宣战,要求中国履行同盟义务,与德国一道对英国宣战。

李章铜先将情况上奏给丞相,丞相立刻召集各部尚书,一起求见皇太子,这种大事,必须内阁商讨,而且宣战之权,是属于皇帝的。目前皇太子监国,皇太子都未必说了能算,所以跟皇太子商议,之后在做定论。

德国大使还在等待回复,很显然,他们还需要中国最后确认一下态度,如果李章铜回复说,中国不能履行义务了,德国人可能真的会调整方式,至少不会这么急于开战,等待英国对德国宣战,跟德国主动向英国宣战,政治意义是不一样的,先宣战者,总要背上一个挑起战争的罪名。如果英国主动向德国宣战,则更能激发德意志民族的团结。

“还有什么需要议的吗?我们不是公开表态国,会遵守同盟义务!”

皇太子听到情况后,颇有些惊讶,距离中的同盟关系结束,就只剩二十四小时了,本以为德国人不会开战了,没想到他们这时候通知说他们决定宣战,要求中国履行义务,并就此问题希望得到中国的明确回复。

皇太子等这个消息等的望眼欲穿,态度十分明确。

不过丞相还是很犹豫:“殿下。如今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德国人似乎打算不宣而战,这不和法理啊?”

皇太子哼道:“合不合外交程序,那是德国人的问题,只要同盟在,我们就要守约。”

周英又道:“此事是否要先请示一下陛下?”

丞相显然不是一个想打仗的,尽管周英跟周观海一样,都是皇太子这几年提拔上来的太子党一系,但持重的文臣,都不太愿意打这种没道理的战争。

皇太子道:“父皇定然是要奏明的。我会立刻启奏父皇。不过我想父皇绝不会允许背盟之事发生的。所以可以回复德国人,如果德国对英国宣战,我们会履行同盟义务。”

周英也不再坚持,他毕竟是皇太子提拔的官员,不会跟皇太子一直唱反调。

于是道:“那就请李掌院向德国大使传达我国的态度吧。议会那边怕是有些麻烦,天亮之后,我会找议长先商议一下。”

皇太子道:“不要等天亮了,现在就到周观海家里去。赵尚书,你们拟定的作战方略,可能立刻施行?”

兵部尚书是赵仁,是一个权贵子弟,不过也算是太子系,因为他是从小跟皇太子一起长大的,一起在皇宫里读书,他的名字虽然叫仁,可他却精通武略,跟乌拉尔的权贵子弟赵让一样,都是潮州赵家的子弟,父亲是开国郡公赵文。

兄弟俩一个叫仁,一个叫让,本意是让他们有仁让之心,可由于兄弟俩竟然都高居尚书之位,而且都做了兵部尚书,坊间已经拿他们的名字起外号,称其为当仁不让。

赵仁道:“回禀殿下。军事方略随时可以执行,若是对英开战,当以水战为主,陆战为辅。不过方略有三,其一仅我国进行动员,水战以地中海方向为突破,陆战以印度、美洲方向为突破,本土可不进行动员,以非洲公司、美洲公司兵力作战;其二,我国与属国一起动员,对欧则乌拉尔王国进行动员,对美则印加王国进行动员,水战则邀南非王国、希腊海军助战;其三,全力进行战争,动员本土、属国,朝鲜、越南、缅甸诸国之兵,邀日本、南非、希腊出兵助战。”

皇太子道:“选第二方略吧。集中兵力,尽快拿下英属印度和北美。”

简短的内阁会议很快结束,各司其职都行动起来。

皇太子深吸一口气,然后让上书房直接向武当山发报,请示一下他那个老而不死,躲到武当山当神仙的父亲。

与此同时,李章铜向德国大使递交了正式回函,表示会在德国宣战后的三天之内,履行同盟义务。

之所以是三天,德国大使并没有询问原因,准备也需要时间不是。原因则是,宣战诏书需要皇帝同意,甚至需要皇帝签字。

跟德国大使的会晤中,李章铜还是有一些疑惑:“贵国不做通牒,就这样直接对英国宣战吗?”

德国大使苦笑道:“通牒不通牒,不就是一个程序吗。如今还有谁尊重外交程序呢?”

李章铜叹道:“只是这样会让德国陷入不利的舆论形势下。”

德国大使道:“在恶人掌握话语权的时代,我们无论怎么做,都会陷入不利的舆论中。英国跟我国并未交战,但却在对我国进行事实上的封锁,可英国推动的国际舆论,却一直在谴责我国。在英国率先做出敌对行为的情况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尊重所谓的程序呢?”

李章铜道:“还是希望贵国能够妥善处理这种问题,要是在出一个比利时事件,会很麻烦。”

德国大使摇了摇头没有表示。

中国本来是没有什么外交程序的讲究的,有的,只有一套虚头巴脑的儒家礼仪。主要是因为,春秋战国之后,中国就没什么有意义的邦交行为了。连邦交行为都少见,就无法诞生出严格的现代外交程序来。

但随着中国这些年变得强大,加上有讲礼仪的传统,开始重新塑造外交礼仪。尽管跟西方有些区别,可对不宣而战这种事情,还是讳莫如深。要脸的文人总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这也是为什么,皇太子想推动战争这么难,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名义。

德国在比利时的做法,实在是太孟浪了,虽然取得了一些短暂的军事优势,可是没有宣战,只是在战前半个消失,通知比利时要过境,在西方,英国人将德国描绘成日耳曼蛮族,在中国,舆论则一直声讨德国是以强凌弱,是不义行为。

如果德国在玩一次比利时方案,中国又跟德国站在一起,难保不让一些道德清高的文人抨击朝廷,这是李章铜担忧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考虑到比利时问题上处理的不够合理,或许是给英国面子,德国对英国宣战之前,做了一些准备。29日清晨9时,德国驻英大使向英国政府提出要求,要求他们立刻解除对德国的封锁,不得阻拦德国商船和其他中立国商船进出德国港口,否则将被德国视作战争行为。

德国大使要求英国在三个小时之内给出答复。

德国人这样的宣称就有意思多了,明确表示是英国已经对德国有了战争行为,那德国随时宣战,都是自卫,不存在程序上的问题。

12时,英国郑氏拒绝德国大使的要求,下午1时,德国大使向英国递交照会,宣布因英国拒绝停止对德国的敌对行为,德国跟英国断绝外交关系,并自动进入战争状态。

此时距离德国大使对英国提出照会,不过过去了四个小时而已。

以这个时代的通讯水平,其实英国人还无法做到将德国的态度,传递给在海上执行封锁任务的舰队。

结果德国舰队提前出击,并在宣战之后,迅速攻击了几艘在北海巡航的英国巡洋舰,并且打沉了其中一艘。

这几年的海军竞赛,让德国人装备了80艘铁甲舰,已经超过了法国海军主力舰,但跟英国相比还差的很远,因为同样等级的铁甲舰,英国人有200艘。

所以德国海军的出击,在战术上,没有什么意义。甚至连英吉利海峡都没敢进入,因为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万一被英国海军堵在海峡中,有可能全军覆没。

可德国海军必须出击,这是应中国要求进行的行动,就算没有任何战果,德国也必须展现他们在北海的存在,让英国不得不在本土放置大量的舰队,这有助于中国水师在其他海域击败英国海军,取得制海权。这不仅仅是帮助中国,中国水师能否战胜英国海军,这关乎到这场战争德国能否取得最后的胜利。

陆战跟法国的战斗,德国人并不担心,可他们对拥有海洋优势的英国,毫无办法。必须依靠中国人,只要中国摧毁,至少是压制了英国海军,英国对法国的支持也就无以为继了。不但英国无法从容的向法国派出陆军,甚至英国自己都无法从海外获得补给。这对如今连粮食都开始依靠进口的英国来说,是致命的。

德国向英国宣战之后,英国还没向德国宣战,就爆出德国海军袭击了英国军舰的消息。而此时效率缓慢,程序复杂的英国内阁还在走宣战的程序。宣召文件才刚刚通过内阁草拟,交到维多利亚女王的手里。

在得到文件之前,女王就收到了德国海军偷袭英国军舰的情报,不但马上签字,而且对国民提出呼吁,希望国民支持这场保卫伟大祖国的战争。

之后英国正式宣布跟德国进入战争状态,可他们的海军并没有对德国海军进行反击,因为英国海军很清楚,德国海军不足为虑,战争需要担忧的是中国海军。英国这些年制定出了无数海军作战计划,其中超过一半都是专门针对中国的。

只是中国目前还没有宣战,让英国还无法实施计划。

第六百五十七节 让人窒息的三天

英德互相宣战,之后的事情双方都按部就班的进行,有条不紊。原因其实是这两国,早就做了开战的准备。

德法开战已经三个月,三个月中,双方都制定了详细的预案,德国肯定会对英国参战有相关的预防措施,同样,英国肯定也制定了一旦参战之后的行动计划。

甚至英国跟法国之间,早就协商好了合作方式。

德国首先是海军出击,然后迅速回缩,沿海布设水雷,只留下汉堡通出海的狭长水道,并将一半海军收缩道汉堡,德国几乎是完成了自我封锁,目的不过是防止英军从海上登陆。另一半海军主力布置在波罗的海,封锁了丹麦诸海峡,阻止英军可能强闯波罗的海。德国的地形,沿海地区主要在波罗的海,此时的波兰,是一个没有海岸线的内陆国,沿海地区从德国一直延伸到俄国的海岸都是古代日耳曼人迁徙、开拓和入侵的地区,因此一直是东普鲁士的领土。波罗的海跟北海之间,只隔着丹麦以及丹麦和瑞典之间的几条狭长的海峡,十分容易封锁。

显然德国进行自我封锁,是主动放弃了海贸,因为德国人很清楚,一旦跟英国开战,英国一定会封锁德国海岸,与其被动的接受英国封锁,不如主动自我封锁,防止英国登陆,更现实一些。

德国的主攻方向还是在陆地上,能否结束战争,能否取得胜利,是看德国能否击败法国来决定的。只要法国战败,英国最大的能力,不过是继续封锁德国,就像他们跟拿破仑帝国那样,进行长期对抗。但这威胁不到战胜法国后,统治欧洲大陆的德国。

英国这边的行动同样迅速,击退了德国破交舰之后,他们一边在国内制造德国主动攻击英国海军的舆论,激起民愤,掀起反德民族情绪,这很重要,因为在种族上,盎格鲁撒克逊人跟日耳曼人同种,英语跟德语的发音也更相近,两国之间的关系向来比英法之间的关系密切,联系也更紧密,英国王室通婚最多的,就是德意志地区的诸侯。

军事行动上,海军率先出击,封锁德国海岸,同时登陆法国港口,护送运兵船开始向法国增援。

普法战争之后,英国已经建立了一支27万人的常备军,对英国来说,这是史上最庞大的常备陆军,但相比其他国家来说,其实是很袖珍的,在世界范围内,连前十都排不进去,甚至还比不上希腊30万常备军的水平。

但英国实行募兵制,兵员素质,军饷标准,训练水平,都是欧洲一流,这一点上,甚至以训练严格文明的德国軍队都有所不如,因此英军是一直数量不多,但极为精锐的部队。

英军将绝大多数陆军,20万人迅速开赴法国。同时组建更多的軍队,能组建队少軍队,英国人自己都不敢保证,因为在募兵制下,他需要国民主动报名参军,只能以军饷和爱国情绪来鼓励年轻人参军。三千多万人中,到底有多少人会在战争爆发的情况下,报名参军,去其他国家作战,这谁都无法保证。

调往法国的这20万精锐英军,也没有直接开赴前线,而是接替法国軍队,在法国北部沿海驻防,很显然,英国人并不是很请愿为法国人流血牺牲,他们只打算维持后方安全,让法国人可以抽调更多兵力去拼命。

同时英国开始在海外募兵,不过这些軍队没有任何调往欧洲的迹象,因为英国的殖民地舰队,早就已经调回欧洲,连护航都没有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贸然运兵的。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中国动向不明。

战前中国信誓旦旦,跟德国同盟关系到期后,不会延长,不会重签,也不会干涉欧洲战争,同时又保证,在同盟关系到期之前,中国还是会履行同盟义务的。但战争就在中德同盟结束前一刻,爆发了。中国会怎么选择,如果他们选择履行义务,可是他们并没有立刻向英国或法国宣战,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如果他们不愿意参战,也没有声明中立态度,没有给不履行义务寻找理由。战争爆发二十四小时之后,中国一直都没有对战争表态。

中国不表态,这是最让英法甚至德国感到煎熬的情况。中国人没有宣战,英国就不敢主动实行计划,否则中国就能占据舆论优势,一旦本土加海外八亿中国人的民族仇恨被激发,这比先下手为强抢占的先机可能危险更大,英国不愿意让自己陷入不利的舆论境地,因此绝不会主动对中国宣战。法国则极为担忧中国会从陆地上支援德国,那意味着难以想象的兵员优势,已经感到人力枯竭的法国,此时深刻感受到了人的制约。

就是德国,也非常的焦虑。哪怕他们的大使不断跟中国沟通,而每一次中国外交部门都表态会履行义务,并且明确表态,目前的情况,是符合中德同盟条约规定的情况的,中国负有无可推卸的义务。但只要中国一日不参战,就存在变数。中国的政治状态十分复杂,各种力量制衡基本形成,但却没有英国那么清晰。

中国的议会中,反对战争的势力很强大,舆论也不支持战争。以文人士大夫为主的中国统治阶层,虽然跟他们古代的祖先相比,已经改变了很多,视野宽广了很多,但依然是一个相对保守的阶层,跟其他国家的统治阶层相比,他们对外界的兴趣不够大,缺乏扩张的兴趣。尤其对中国之外,并且对中国不具有直接威胁的情况,漠不关心,不太愿意介入外界事务。

另一方面,中国扩张的已经够大,即便以中国的人口基数,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也很难迅速消化完所得到的利益。这种情况下的国家,除了极少数类似俄国这种扩张成性的帝国,否则一般都会产生孤立情绪。

第三方面,代表底层利益的工会势力日益强大,从工会最先在英国开始成为一股政治势力开始,他们就是反战的,工人组织从一些精神导师的理论中得到了一个教导,那就是战争从来都是对底层民众不利的,是统治阶层的争权夺利,工人应该是世界的,无国界的,是国际主义者,全世界无产者应该联合起来。出身犹太人的精神导师,大概是将居无定所的犹太民族的世界主义文化引入了这些理论中,早就了早期工人组织的普遍反战。

舆论反对,掌握舆论是是文人阶层,统治议会的同样是这个阶层,因此议会中的主流不支持战争;文人阶层反对,由文人阶层组成的官僚集团的大部分显然也不会支持战争;日益崛起的工人势力更是反对战争的情况下,中国本来是没有参战的可能的,但在高层的运作下,让他们有了一个参战的外交义务。

这很不保险。

不过中国的国情特殊,他们的宪法跟德国类似,君主的权力相对较大,必要的时候,君主是能够绕过议会的。他们的高层一直保证会参战,根据德国大使的了解,是以皇太子为首的高层,力主参战,暂时压到了官僚集团、议会和其他政治势力。

目前执掌中国政权的,恰好就是皇太子势力,但对发动战争的决定权,却不在皇太子手里,而是决定于已经不问世事的皇帝。

这就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只要皇帝不支持,中国政府随时可以取消对德国的承诺。

所以中国一日没有加入战争,就一日有变数,让德国一日都无法安心。

德国对中国的了解,并没有英国深刻,德国能明白的事情,英国人更明白,法国人跟中国的关系甚至比英国还要密切,至今在中国的科学体系中,法国因素都占有最大比重,中国的度量衡,科学规范,科学理论,都带有浓浓的法式特征,中国的高级科学机构中,依然有不少法国科学家。这是从拿破仑时代起,中国就跟法国建立的密切联系。

所以英法也清楚,只要皇帝没表态,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因此德国在不断的催促中国政府,英法也在游说中国政府,许下更大的承诺。其中甚至包括,将所有德国的海外领地都让给中国。最重要的,英法都在尝试直接跟中国皇帝对话,尤其是状况很不利,又跟中国保持密切联系的法国,他们甚至动员了拿破仑家族成员,请出了在伦敦流亡的前法国总理路易波拿巴的儿子为代表,试图面见中国皇帝。

在中国正式宣战之前,双方都还有机会改变最后的结局,因此在中国的外交战争,非但没有结束,反而更加的激烈起来。

双方都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中国是否参战,如同一把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或者是一张已经拉开,却没有射出的弓箭,英法和德国双方,都感到了一种窒息的压力,如同等待裁决的罪犯一般,感觉到对命运的无力。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三天,七十二个小时。

从武当山,传下了一份皇帝的旨意,送到了京师。

第六百五十八节 皇帝的旨意

周琅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公共视野之内了。

自从二十多年前,将皇太子从阿萨姆调回来后,他就开始放权,中间除了闹议会那阵,周琅一直放手让皇太子去处理政务。

一方面是因为他心态的变化,人随着年龄增长,精力下降之后,世界观也会发生改变,对许多事情看的淡了。

而周琅的心态几乎是发生了一次突然转变,当年将皇太子送去阿萨姆,并且不允许他回国,不允许他跟国内官员来往,不解释外界的废太子传闻,目的是给太子施加压力,让他更快的成熟起来。

这对皇太子是一个煎熬,但对另一个人是最大的煎熬,皇太子的生母陈三妹思儿成疾,而且外界的传闻,让她一直处于焦虑之中,哪怕周琅向她解释过,但她还是整日担惊受怕。

结果就在那一年,她因病而终,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六十多岁的陈三妹并不算短寿,可以说是善终。

但周琅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他觉得,正是因为他对太子的狼式培养,让这个母亲耗尽了心血,否则以陈三妹常年习武,且素食的习性,她应该能活很久。

这种内疚,让他将皇太子召回,结果还是没能让母亲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反而更加的内疚。周琅内心也不是多么痛苦,生老病死,人总是要面对的。只是感情让他放不下,他的痛苦在折磨他,他则自我惩罚。

于是,他留下了太子,让太子监国,而他则突然放手。除了工商业势力争取立宪议会的时候,周琅一直不干预朝政。哪怕发生战争,他都不闻不问。因为他知道,任何战争,都不太容易颠覆一个工业化的中国,可内部的革命,却有可能摧毁这个帝国。

除了短暂的建立议会制期间,周琅都一直自我流放于世外,名山大川,名寺古刹,佛道圣地他都去过。

他跟和尚道士为伍,有一个老僧告诉周琅,人生有三大境界,勘破、放下、自在,只有勘破了,放下了,才能得大自在。

周琅的年纪,历练,让他是有一定境界的,他勘的破,他能平静的接受生老病死,胜负成败,但他的境界显然还不够,他放不下,也就没有自在。如果他真的放下了,估计他也就成佛了。

反倒是儒家世界观中,周琅的境界可能更高一些,儒家也有三境界,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立言最难,立言也是中国功成名就者最后的追求,所以很多功高盖世的伟大领袖,都会留下著述。但是很可惜,立言并不是留下一些语录就能不朽。真正能够完成三不朽的,历代少有。

立德最易,能够克己守礼,修身养性,就是立德,所谓静以修身、俭以养德,立德主要是个人休养。这样的人汗牛充栋,只要真的做到了圣贤书中所说的君子行为,只要做官不以发财为目的,行善不以名利为目的,能够安贫守道,就是立德。

立功较难,或者教书育人,桃李成蹊,或者为官做宰,励精图治,或者起兵平乱,匡扶天下,这都是立功。这样的人,也不可计数。历代开国君臣,中兴之主,几千年来这样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只有立言最难。标准或许不同,有高有低。高的认为,古来只有三人可以不朽,孔子、孟子及王阳明。也有的说,只有两个半,孔子、王阳明和作为半个的曾国藩。也有说四个,孔子、孟子、朱熹和王阳明。

这些都属于最高标准,孔子毫无争议,道德的标准就是孔子制定的,立功,孔子也曾起兵平乱,最关键的是,孔子广收门徒,有教无类,功在千秋。而最重要的是,孔子做到了立言。这个立言,对孔子来说,就是留下了他的语录,只是他的语录不是什么红宝书,而是论语。孟子功业稍差,所以有时候不被承认,或者被认为是拾孔子牙慧,没有自成一派。

跟孔子一样,没有争议的,就是王阳明。立德自不用说,王阳明一生不以做官为目的,到死官都不高,可天下敬仰。以藩王侄子继承皇位的嘉靖皇帝甚至希望通过王阳明承认他抬高父亲身份到皇帝的方式,为自己增加舆论影响,许诺给王阳明大学士之位。但王阳明拒绝了,保住了他文人的高洁,这就已经立德了。立功,王阳明以地方官的身份,迅速平定藩王叛乱,在地方上任职,所过之处都有所建树,而且是能够给后世立下标准的施政措施,比如将保甲制系统化的十家牌法。最难的是立言,王阳明通过开创儒家心学,成为一派宗师。

对比明朝的王阳明,清朝的曾国藩就低了一个境界,曾国藩的个人修养没有问题,他做官不贪,严于律己。立功上,他是历史上少有的文人做到挽狂澜于既倒的不赏之功的,能在武功上,跟曾国藩相比的,武将尚且不多,更何况文臣,或许除了诸葛亮这样的妖孽人物,再也找不到其他。但曾国藩就差在了立言上,他没有创下能够让后世尊奉,并且影响深刻的学术,留下的曾国藩家书,难登大雅之堂,也脱不开孔孟之道的窠臼。

所以曾国藩这样的人物,在历史上最高的评价也不过是半个圣人。而且很有后世公知拍马屁的成分在内,不然曾国藩的地位还要低的多。

即便标准放低一些,不求孔孟这样的祖师爷,不求朱熹王阳明这样的大宗师,但凡能留下影响后人的学说理论的,也都算成立言,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这些人虽不是圣人,但却能被称作贤人,有跟孔子的七十二贤门徒,一起配享孔庙的资格。

这样的人有谁?

先秦不说,秦汉不提,出的最多的,其实是文人士大夫文化发展到巅峰的唐宋时期,唐代有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他讨平“淮西之乱”立功,他兴古文运动,一扫魏晋靡靡之音,让文章重归实用、成为治世之学,他反佛,倡儒,让儒道重新复兴,成功立言,死后配享孔庙。宋代有张载,开关学,提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给读书定下了最高的理想,他也成功立言,配享孔庙。

同时宋代的朱熹就不用说了,开创了理学,是孔子之后对儒家革新最大的人物。

明代出了一个王阳明。

唯有清朝,几乎没出任何能够称子的人物。

不是周琅自诩,世人公认,他也已经站在了历史最顶端的那群人物之列,立德,周琅施政向来仁厚,有内圣外王的美誉。立功,他驱逐鞑虏,恢复中原,古来有此功业者,春秋尊王攘夷的管仲,汉代马踏匈奴的卫霍窦宪,唐代横扫突厥的李靖而已。而他又是帝王,能跟管仲侍奉的齐桓公,卫青效命的汉武帝,李靖遵从的唐太宗相比。

立德、立功,周琅已经两不朽,不过他也不去追求立言了,他没这个能力。同时他对文人士大夫迷恋的三不朽,也不感冒,除了石头,哪有不朽的东西。

同样,周琅也不信佛,佛家的道理可以听听,但不必迷信。因此他更多的是住在工业时代难得的山清水秀的武当山,他练练拳,爬爬山,吸新鲜空气,品香茗清茶,吃粗食淡饭,衣平布素娟,住茅屋瓦舍,清心寡欲,倒也怡然自得。

所以,有人说皇帝去当神仙了。

不过,和尚说的没错,周琅放不下。

他不止放不下旧人,他更放不下故国。

他已经看淡了一切,但不代表他放下了一切,他能淡然面对生老病死,但他无法忘记旧人欢颜,他能从容选择弃政放权,但他无法做到遗世独立。

要说他现在对手握大权,主宰一切,还贪恋的话,那不准确,他对旧人有放不下的一丝念想,他对故国也只有忘不掉的一片情怀。

或许是一道执念,他就像那些一心想当圣贤的读书人那样,追求立德立功立言,像那些一心想当高官的读书人那样,追求位极人臣,周琅也想爬到那座高山上看一看,看看他山巅的风景。

但他已经没有了征服高山的勃勃雄心,他只有随波逐流期待山来就我的殷殷期待。

想要看到故国攀上山巅,已经不是人力所能为之,该做的周琅已经都做了,为有机缘、运势这些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你只能等。

也许在武当山上,清心寡欲,思念昔日的旧人,期盼来日的故国,他有机会活着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至于这一次战争,周琅并没有太过费心的去考虑。要是换做以前,他会将这次大战看作一次机会,他会为此而欢喜,为此而焦躁,为此而绞尽心思。但现在,他不会了,是战是和都不重要。

他知道胜了,不足以让故国登上山巅,败了,不足以让故国损伤纤毫。

机缘还没有到,所以他还得等。

参战有参战的好处,不参战有不参战的好处,他不强求。

于是皇太子发电报请他定夺战和,他写了一封诏书,只写了寥寥数语,“战和事宜,由太子定夺”。

得到圣旨之后,皇太子得到了最后的授权,完成了最后的程序。

于是一切才尘埃落定,中国理藩院正式通知英法大使,表示中国因对德国的同盟义务,不得不与英法进入战争状态。

终于中国参战了!

第六百五十九节 各自为战

宣战之后,中国迅速展开了军事计划,之前设计好的方略开始启动。

但英国比中国更快。

英国海军迅速对西西里岛中国基地发起了攻击,此时英军在地中海部署的海军,主力舰高达100艘,占英国海军主力舰的一半。对德国进行封锁,英军也只用了另一半,地中海舰队始终都没有调动,封锁德国也只是将印度、西非和美洲舰队抽调回来,增强本土舰队。英国始终都不曾削减地中海防御。

中国在地中海方向就显得有些被动了,经过三年多的军备竞赛,中国建立了一支400艘两万吨级铁甲舰的主力舰,是英国海军的两倍,可中国要控制的海域,却是英国的五倍以上。整个太平洋都已经成了中国的内海,太平洋两岸都是中国势力范围,太平洋中的岛屿都被中国控制,光一个太平洋地区,就比英国控制的所有海域都大。加上英国收缩,他们只需要控制英国到美洲之间的大西洋地区,直接放弃对印度海域的控制,这更他们的控制力大大增强。

战前这三个月,中国也不是没有行动,可无法放弃的海域太多。首先太平洋地区是一定要保持一定比例的舰队的,中国大多数的贸易走的是太平洋航线,如果太平洋海域不设防,英国人只需要调动一小支小型舰队,就能影响中国贸易线的安全。

中国至少需要在关键地区保持海军存在,在南非必须保持舰队,防止英国舰队从大西洋进入印度洋,在南美南端也必须设防,防止英军从这里进入太平洋。除了这些开放海域外,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也必须设防。

其中南非海军规模可以完成阻击任务,非洲公司的舰队,跟南非海军组成联合舰队,足以在这个方向封堵英国舰队;但在南美,主要靠美洲公司,美洲公司的舰队在乌拉圭、福克兰群岛(马岛)、南设得兰群岛之间巡航,封锁大西洋通向太平洋的德雷克海峡。

巴拿马运河的中国舰队不能动,尽管英国人不太可能从这里突入太平洋,但英国海军有可能突袭这里,摧毁运河,防止战争期间中国海军从这里进入大西洋。苏伊士运河也基本靠中国舰队防守,埃及海军已经名存实亡,蒸汽时代后,就没几艘大船。

这些必须设防的海域大大分散了中国海军的实力,导致宣战之前,地中海方向集结的主力舰,跟英国相当,只有120艘主力舰,欧洲公司的舰队则多是沪杭用的巡洋舰,在争夺制海权的大海战中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结果就是英军率先发动进攻,中国反而陷入被动。

由于英国人之前计划做的周密,西西里岛舰队根本无法与英军相比,英国将西地中海的主力都派到了这里,集中了多达60艘主力舰围攻中国基地,而中国在西西里岛的舰队规模,只有20艘主力舰和一些辅助舰,开战之初只能龟缩进港口,然后借助炮台火力对抗。

中国水师对英国可能采取的进攻是有预案的,其实也猜到英国会首先攻击西西里岛,但低估了英国海军的速度。中国则有自己的作战计划,英国人开战之初计划拔出西西里岛这颗钉子,中国水师也计划开战之初先拔出塞浦路斯这颗钉子,双方都希望将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敌军前哨先扫清。

由于英军率先行动,中国水师现在面临这样一个选择,一是暂时放弃自己的计划,调集主力援助西西里岛,跟英国海军主力决战,一是继续展开自己的计划,先扫清东地中海的英国基地,然后在去救援西西里岛。

军事会议紧急召开,有主张先救援西西里岛的,认为西西里岛对中国的战略地位,比塞浦路斯更重要。塞浦路斯或许对欧洲国家很重要,因为这里是直面中东海岸的岛屿,谁控制了这里,谁就对叙利亚海岸产生了控制力,但对中国的价值不高,叙利亚现在被埃及统治,埃及是受中国控制的,因此中国不需要通过海岛影响大陆,而且从苏伊士运河出发的航路,并不经过塞浦路斯;西西里岛就不一样了,这里是从埃及通往欧洲的必经之路之一,西西里岛就卡在东西地中海之间,在地中海的蜂腰位置,谁控制了这里,就占据了进出地中海的主动权。

也有主张先攻打塞浦路斯的,因为这是中国的方略,有些军官认为应该按照自己的计划执行,否则就陷入了被动,只能跟随敌人的步伐行动。一旦陷入被动,这可能比得失局部的土地更可怕,因为敌人不可能不防备你的应对,你只能一步步按照敌人的计划来行动,步步陷阱。

皇太子最后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占据主动。同时命令西西里岛守军死守,他认为西西里岛是一个人口稠密的大型海岛,有条件长久坚持下去,而塞浦路斯相对贫瘠,中国肯定能在英军反应过来之前,占据这里。

而且进攻塞浦路斯是能得到希腊支持的,此时希腊那30艘主力舰就显得很重要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选择却引起了连锁反应。

中国轻易就封锁了塞浦路斯,派兵登陆,英国海军早就撤走了,他们早打算用陆军负隅顽抗。同时英国人也登陆了西西里岛,用陆军尝试进攻中国基地。

战斗的情况,反而对中国不利,因为双方都在海军基地建设坚固要塞的情况下,都不是轻易能攻陷的。可是中国在塞浦路斯的作战,是单纯的军事行动,而英国人在西西里岛上,却得到了当地人的支持。

这是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西西里岛是一个人口密集的海岛,这里的粮食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还大量出口,这本是中国水师认为西西里岛可以持久坚守的基础,但中国在这里的统治,对当地人来说,是一种殖民统治。因此当英军登陆之后,当地人选择站在英国一边。而在塞浦路斯,对当地人来说,英国统治是殖民统治,现在中国人来了,依然是殖民统治,他们选择中立。

“为什么?西西里人会支持英国人,塞浦路斯人不支持我们?”

皇太子十分不理解。

掌握外交情况的李章铜对皇太子进行解释。

“殿下。西西里岛主要是意大利人,或者说他们自认为是西西里人。当地宗族势力强大,组成了黑手党这样的帮会。我们跟英国,对他们来说都是来者,不受欢迎。而且意大利政府在这里也有一些影响力,而意大利政府似乎暗地里支持英国。”

皇太子皱眉:“意大利人要跟我天朝为敌吗?”

李章铜叹道:“意大利人属鼠两端,缺乏胆量。但英国给了他们好处,我收到一个还为确认的消息。英法都在拉拢意大利,英国人许诺他们占领西西里岛后,会把这里归还给意大利,只留下军事基地。条件是意大利帮助英国。法国则希望意大利能跟法国结盟,共同对抗德国。不过意大利胃口太大,他们希望能把普奥战争时期,割让给法国的尼斯和萨伏依收回来,这里是意大利王室起家的地方。”

皇太子道:“法国会答应吗?”

意大利这样一个国家如果站在法国一边,会大大缓解法国的兵力劣势,意大利工业虽然不行,经济也很贫弱,可意大利人口众多,特别能生,被奥匈帝国称之为兔子。意大利人口在统一之后,短短二十年,增长了五分之一,而且还有同样多的人口移民海外。高增长下的人口结构很好,虽然只有2800万人口,可意大利适龄兵源非常多,武装三百万軍队不成问题。这是有可能改变局势的一支力量,足以让法国的兵力跟德国持平。

李章铜摇头道:“法国政府鼓舞民众靠的就是收复失地,如果又将土地割让给意大利,会影响政府的威望的。不过听说,法国在考虑将殖民地突尼斯让给意大利,这样意大利就能控制地中海中部两岸,不知道意大利是不是会同意。”

皇太子哼道:“那我们的盟友呢?希腊人什么时候动手?塞浦路斯有大量希腊人,希腊政府就不能鼓动这些人吗?”

李章铜犹豫了一番后道:“殿下。希腊提出了一个要求。塞浦路斯要交给他们!”

皇太子道:“这不是早就答应他们了吗?”

塞浦路斯主要居民是下来人,占了近八成,两成多是奥斯曼突厥人,所以希腊人一直试图收回这里,只是这里一直被英国统治,军备竞赛期间,中国通过许诺帮助希腊收复塞浦路斯,让希腊表示可以在战争中支持中国。

李章铜叹道:“他们提出了新要求,只要我们答应把克里特岛也还给他们,他们就愿意立刻参战!”

“什么!”

皇太子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

怒道:“周成功这是趁火打劫!”

他大骂他的哥哥。

第六百六十节 奔向战争(1)

李章铜则劝说皇太子接受希腊人的条件,毕竟希腊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国家。

依靠区位优势,他们是欧洲跟中国贸易条件最优良的国家,不管是从黑海出来的中国商品,还是经过地中海运输的中国商品,希腊都是一个中间地区,借助这种优势,希腊人发展出了规模庞大的海运业,加上他们本就有海洋文化和商业文化,投资海运的希腊资本极多,周成功也将海运业作为希腊的战略产业来扶持。几十年间,希腊海运业不断增长,现在已经是世界上有数的海运大国,仅次于中英两大强国,可以跟法国、德国在海运上一较长短。

基于航运业的发达,希腊打造出了优良的港口,发达的造船业。这些都是重要的军事战略资产,这场战争中能够为中国所用的话,将极大的提高中国在地中海地区的优势。

除了海上力量之外,希腊本身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是巴尔干帝国的加盟王国。

巴尔干帝国人口已经达到了2000万之多,其中希腊人口最多,已经接近了巴尔干帝国人口的一半,高达900万人。而且是三国中工业最发达,经济基础最好的核心国家。

周成功对军事相当重视,巴尔干帝国的军事制度完备,尽管不可能比得上西欧国家,可动员200万兵力的能力还是有的,周成功现在已经不是吴下阿蒙,虽然是在趁火打劫,可他确实有了趁火打劫的资格。

相比希腊的海上优势,这些人力资源可能更重要。因为战争才刚刚开始,中国不是缺乏人力,只是还无法将人力投射道这里。希腊却很方便就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们距离塞浦路斯更近,更有利的是,希腊軍队一旦登陆塞浦路斯,当地的希腊人会支持他们。

这些优势固然重要,但还不是无可替代的,大不了西西里岛让英国占了去,中国早晚也能拿下塞浦路斯,这是一场大战,短期的得失不必过于在意。

李章铜更担忧的是:“殿下,如果希腊站在英国一边,英国一定愿意将塞浦路斯和克里特岛都交给希腊。希腊中立我们不怕,但他们倒向英国的话,对大局极为不利。”

盛怒之下的皇太子冷静了下来,这让李章铜松了口气,皇太子已经不是过去的皇太子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他已经成熟稳重了起来。

皇太子看得出来希腊倒向英国的危害,那就不是损失塞浦路斯和西西里岛这种基地的问题了,而是短期内会被英国压制的大问题。一旦英国人抢先攻占西西里岛,他们还能得到希腊支持的话,英国就有能力向东地中海进攻了。毕竟在地中海上,英国还得到了法国的支持,法国海军也是有一定实力的,他们的主力舰虽然少于德国,但也有60艘可用的主力舰。加上希腊海军,以及希腊港口作为支撑,英国就能迅速向东地中海投放近两百艘主力舰。

一旦丢失地中海制海权,这场战争将十分不利,中国如果不得不从西非海岸一步步打过去的话,这一场海战不打个四五年都不可能分出胜负。一个弄不好,就是上次世界大战中的局面,中国可以压制英国,但无法摧毁英国。这就没有意义了。

相比摧毁英国,克里特岛、塞浦路斯这样的希腊人占多数的岛屿,皇太子是可以放弃的。

他阴沉着脸道:“海军基地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

李章铜道:“这是自然,我们将永久占有基地周边领土。”

中国迅速答应了希腊的要求,而希腊人这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做墙头草,而是战争初期,就迅速摆明了立场,选择了参战。他们以跟中国有同盟关系为由,宣布对英法宣战。同时公开了中国的条件,用来鼓舞希腊民心。希腊海军迅速开进塞浦路斯,希腊陆军登陆,并且立刻得到了当地希腊人的支持。可当地的奥斯曼突厥族群又反对他们,这个岛是分裂的。

就像中国成功拉拢希腊一样,英法说服了意大利人参战,意大利在看到英军已经联合西西里人控制了整个西西里岛,中国海军龟缩在基地要塞中负隅顽抗,判断中国不可能守得住这里。同时法国人将突尼斯交给意大利,英国则答应战后将埃及统治下的昔兰尼加(利比亚地区)交给意大利统治,这让意大利在地中海沿岸的非洲拥有了广大的殖民地,意大利迅速跟英法结盟,对德国、中国和希腊宣战,希腊也同时向意大利宣战。

此时距离中国参战才刚刚过去了一周,就已经先后有两个国家按捺不住在战争中选择了立场。

像意大利和希腊这样的蠢蠢欲动者,在欧洲还有的是。

现在他们都纷纷跳了出来,开始试图利用这场战争,取得一些利益,或者解决一些悬而未决的争端。

北欧的丹麦试图解决境内日耳曼邦国的法律问题。

丹麦跟德国之间不存在领土争端,因为德国本就是一个由大量小邦国,自由城市慢慢合并成的国家,各邦国之间的领土争端,就不存在,因此统一后的德国,跟邻国之间也没有明显的领土争议。

可因为丹麦跟德意志地区的历史关系,这里存在着历史性的法律问题。此时的丹麦领土,或者也不能叫丹麦领土,而是叫丹麦国王统治下的领土,是比现代丹麦面积大的多的。丹麦国王统治区域,大概能分为三部分,北部地区,大部分日德兰半岛可以算作一个主权单位,是丹麦王国领地,占整个丹麦领土百分之四十的南部地区,则是两个有法律纠纷的邦国,其中最南端靠近德国的是赫尔斯坦因公国,夹在赫尔斯坦因和丹麦王国领地之间的,是石勒苏益格公国。

赫尔斯坦因和石勒苏益格两个公国,都因为历史上复杂的继承制度,是丹麦国王领有的,丹麦国王同时也是赫尔斯坦因和石勒苏益格大公。这在中国或许不是什么问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的土地是不会分个一二三等的,都是天子臣民。可在欧洲,这是有明确的法律区分的。公国就是公国,王国就是王国,国王就是国王,大公就是大公。

就好像历史上,普鲁士王国,长期以来是不算德意志邦国的,在德意志,普鲁士国王的地位是勃兰登堡大选帝侯,国王身份只能用于归属于波兰的普鲁士地区。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普鲁士和勃兰登堡大公,虽然统治着两块领土,并且连块领土结成不可分割的国土,但东部地区的普鲁士是向波兰王国效忠的,西部地区的勃兰登堡则是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一个国王分别以两种身份,成为两个国家的封臣。

丹麦的问题也于此类似,丹麦国王是赫尔斯坦因和石勒苏益格两个公国的大公,这倒也不是丹麦吞并了这两块领土,或者争夺到了两块领土的主权,事实上,丹麦国王家族本身出自德意志地区,可以说是德意志地区的格吕克斯堡,可以说是德国血统的贵族,继承了丹麦王位,同时又在不同时期,继承了赫尔斯坦因和石勒苏益格大公的头衔。

而赫尔斯坦因和石勒苏益格在复杂的历史变化中,宣布虽然作为两个独立的公国,但大公将由同一个人继承,两个公国的联合不可分割。这种宣称,是有法律效率的,在某种法律文件中体现,已经形成了历史现实。

可这两个不可分割公国,人口构成却又不一样。南部跟德国接壤的赫尔斯坦因公国,是一个纯粹的德意志邦国,人口基本上都是德意志人,语言基本上是低地德语,官方语言受到德国影响,采用高地德语。夹在德国和丹麦王国领土之间的石勒苏益格,则是南部主要是日耳曼人,北部主要是丹麦人。

在欧洲政治发展到现代阶段之后,这种古老的分封继承制度传统,加上现代民族观念的形成,已经引起了越来越多的麻烦。

尤其是丹麦,虽然是一个小国家,但民族主义情绪很高,加上曾经有过北欧海盗时期的辉煌,民族凝聚力和认同感很强。

社会制度的发展,让丹麦各种政治势力在推动现代化进程,他们希望实行君主立宪制,君主他们有,而且他们的君主愿意接受立宪制的约束,议会他们也有,立宪也不是问题,问题是宪法的施用范围。

是单纯的只在丹麦王国领土内实行,还是在丹麦国王统治下的丹麦王国、赫尔斯坦因和石勒苏益格公国,这三块领土内都施行,这在丹麦都是有争议的。

丹麦政治势力希望将新的丹麦宪法,在丹麦王国和石勒苏益格公国同时施行,将丹麦王国彻底凝聚成一个现代民族国家。

这并不是丹麦要吞并石勒苏益格,事实上民族主义情绪很浓厚的丹麦政治势力,甚至连最南部的赫尔斯坦因公国都不想要,不在乎这个公国的归属,甚至希望把这个公国直接分裂出丹麦。

第六百六十一节 奔向战争(2)

但丹麦民族主义势力一直坚持石勒苏益格必须推行丹麦宪法,这并不是为了扩张土地,丹麦是一个很小的国家,人口也很少,没有扩张的野心。可是,石勒苏益格的主要居民是丹麦人,他们无法放弃。他们谋求的,其实是在丹麦人居住的土地上,建立一个现代丹麦国家,那么丹麦人居住的石勒苏益格就一定要跟丹麦王国一样,使用同样的宪法,成为一个国家。

可问题是,丹麦人不在乎南方德意志人居住,由他们的国王统治的赫尔斯坦因公国,并不追求将丹麦宪法推行到整个丹麦国王统治的国家中。但赫尔斯坦因的德意志人,却不能接受有部分德意志人居住的石勒苏益格被并入丹麦。

赫尔斯坦因公国大公虽然是丹麦国王,可他们一直自己认同,外界也公认是一个德意志邦国,尽管没有加入德意志帝国,却加入了北德意志关税同盟。

最重要的是,赫尔斯坦因跟石勒苏益格,有不可分割的协议。丹麦试图在石勒苏益格推行丹麦宪法,被两个公国的德意志人认为,是破坏了这个协议。

这两个公国一直都有分离主义情绪,全部有德意志人居住的赫尔斯坦因公国自不用说,石勒苏益格境内的少数德意志居民,也不愿意加入丹麦,希望能脱离丹麦的控制,加入大德意志地区。

可在欧洲流行的继承原则下,他们又不反对丹麦国王同时是他们的大公。也就是说,他们希望他们的国家加入德国,然后形成这样的状态,丹麦国王在丹麦是一个国王,但在德意志却是德国皇帝名下的大公。

两个公国的德意志人反对丹麦宪法,丹麦势力则强行推行宪法,历史上曾经引起了两次普丹战争。但这个历史上,这样的争议只有一次,那是在1846年的时候,在欧洲革命的大背景下,丹麦试图吞并石勒苏益格,将这个丹麦人占大多数的公国,彻底变成丹麦的领土,成为丹麦王国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独立的公国。但南方的赫尔斯坦因反对,最后普鲁士支持赫尔斯坦因,軍队开进了这里,丹麦軍队则开进了石勒苏益格。不过因为当时革命的气氛,加上英国的施压,普鲁士退出了这里。双方签订伦敦议定书,维持现状。

后来克里斯蒂安九世继位,新国王在国内政治势力的压迫下,不得不宣布推行新宪法,在是否推行到石勒苏益格问题上,征询德国的意见,俾斯麦反对。历史上,丹麦在俾斯麦反对下推行法律,结果引起了普丹战争。但这个历史上,由于德国提前统一,成为欧洲第一强国,在俾斯麦反对下,丹麦国王和丹麦的政治势力不敢坚持将宪法强行推广到石勒苏益格公国。因此这个法律问题一直保留了下来,可矛盾也同时保留了下来。

南方的赫尔斯坦因是北德意志联邦成员,德意志关税同盟加盟国,但却没有像其他德意志邦国一样,在德国统一后成为德国的一员,而是因为丹麦国王的原因,一直保持独立公国的地位,所以德意志民族分子一直很不满,一直希望加入德国。

统一后的德国,也希望能将这最后一块德意志居民居住的邦国,统一进德国。只是俾斯麦执政时期,一直在避免让德国引起列强的不满,所以才没有对这两个小邦国动手,否则丹麦是抵抗不住德国的铁蹄的。尽管丹麦多次表示,愿意放弃赫尔斯坦因,换取德国支持石勒苏益格并入丹麦,俾斯麦也没有接受,因为接受这个条件,会引起赫尔斯坦因人的不满。俾斯麦必须优先考虑德意志人的态度,他宁可不要赫尔斯坦因也不愿意得到一个对德国不满的赫尔斯坦因。

这次战争前,俾斯麦辞去了首相职位,之后德法战争爆发,丹麦希望能借助这个机会,解决石勒苏益格问题。

但德国皇帝也拒绝就这一问题谈判。

这让丹麦越来越不满,而且这几年,北欧的斯堪的纳维亚国家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丹麦国王跟前任瑞典国王之间的私人关系十分紧密,瑞典国王又在推行泛斯堪的纳维亚主义,丹麦甚至跟瑞典建立了货币同盟,发行含金量相通的货币。瑞典前任国王也向丹麦表示过,瑞典愿意在丹麦因石勒苏益格问题,与德国爆发战争的时候,保护丹麦。只不过这个保证,被瑞典议会废除了。

可两国的关系依然紧密,万一爆发战争,瑞典肯定更愿意支持丹麦,前提是在自身安全可以得到保证的情况下。

如果是丹麦单独跟德国交战,那么瑞典自然不敢保证,可德国不但陷入跟法国的战争,现在英国都参战了。

英国人不但擅长外交,英国跟北欧的关系也极为密切,最近一二十年,北欧人口虽然不多,但人口少的同时,资源却相对丰富,尤其是瑞典,以铁矿为代表的矿产资源十分丰富,而且优质。但他们的主要贸易对象,就是英国,主要外来投资也来自英国。英国对北欧国家的影响力,比任何国家都大。同时英国可能保护他们的安全,至少现在英国还有这个能力。

英国又有重视外交的传统,所以英国参战后,立刻抓住丹麦跟德国的矛盾,积极怂恿丹麦对德国开战,英国愿意支持丹麦吞并石勒苏益格和赫尔斯坦因,哪怕丹麦人自己都不想要赫尔斯坦因公国。同时英国说服瑞典,一旦丹麦跟德国开战,瑞典将支持丹麦。

此时的北欧诸国,其实就是丹麦和瑞典,挪威此时跟瑞典联合,由瑞典国王统治。三国人口加起来,总计八百多万人。军事制度、装备水平,都跟德国差不多,因为毛奇就是丹麦军校毕业的,这些国家尽管打不过德国,却不是因为军事制度不行,主要是人口少,兵力缺的原因。但三国加起来,又有英国人提供装备的话,他们还是有能力组建近百万軍队的。

因此不可小觑。

可三国并不想打仗,哪怕是丹麦,也不愿意为了领土跟德国开战。所以他们先是宣布在石勒苏益格使用丹麦宪法,相信已经陷入跟英法战争状态的德国,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丹麦开战。

如果一切正常的情况下,德国可能真的会顾及到英法的压力,不会这时候招惹丹麦,让丹麦人得逞,造成既定事实。可问题是赫尔斯坦因人不同意,丹麦刚刚宣布在石勒苏益格推行丹麦宪法,石勒苏益格南部地区的德意志人就发生了叛乱,赫尔斯坦因人决定支持他们的同胞,丹麦王国派兵镇压叛乱。如果没有外部力量干涉,这会成为一场丹麦内战。

可是赫尔斯坦因公国向德国求助,赫尔斯坦因和石勒苏益格地区,生活着上百万人口,德意志人占一半,德国不敢放弃这些德意志邦国的请求,于是德国宣布丹麦违背伦敦协议,改变了石勒苏益格的政治状态。要求丹麦四十八小时内,宣布废除新宪法。丹麦予以拒绝,结果德军开进了赫尔斯坦因,跟赫尔斯坦因公国联合反击丹麦軍队。

于是德丹战争爆发了,战争爆发之后,在英法的联合游说下,瑞典以德国入侵丹麦为由对德宣战,禁止铁矿砂向德国出口,并动员軍队援助丹麦。

继希腊和意大利之后,又有两个欧洲国家加入了战争。

但战争对那些有包括领土在内的各种纷争的国家来说,持续展现着吸引力。外面又有其他国家的拉拢。

相比丹麦、瑞典只是小国,英法德三国都不能忽视的是那些大国,争取的主要也是那些大国。其中最不可忽视的,是欧洲传统五大强国之一的奥匈帝国和俄罗斯帝国。

尽管这两个国家都很拉拢,对英法来说,奥匈帝国在俾斯麦执政时期,长期跟德国保持友谊,俾斯麦能够容忍一些德意志邦国不在德国统治下,比如丹麦国王统治下的赫尔斯坦因和石勒苏益格,也包括奥匈帝国统治下的奥地利。因此奥匈帝国这些年跟德国关系密切,没什么矛盾。

可历史的恩怨却无法改变,被俾斯麦强扭在一起的德国,也不是铁板一块,德国南方的邦国,以巴伐利亚王国、巴登王国和符腾堡王国为首的,将近德国三分之一的土地上,生活的虽然是德意志人,可却是信仰天主教的德意志人,跟信仰新教的普鲁士格格不入,甚至他们刺杀过俾斯麦,俾斯麦也用文化战争来打击压制天主教,南德邦国对德意志帝国的统治,一直是有不满的。他们更亲近同为天主教国家的奥地利,甚至在普奥战争中,他们也是站在奥地利一方作战。

英法保证,只要奥匈帝国加入英法一方作战,他们就支持在战后,把南德地区并入奥匈帝国,至于是直接并入奥地利公国,还是作为独立邦国加入奥匈帝国,英法不会干涉。英法还保证,因为以希腊为核心的巴尔干帝国加入了中德同盟,所以奥匈加入英法一方,还能从巴尔干帝国手中夺回丢失的瓦拉几亚,还同意奥匈帝国在巴尔干进行扩张,包括吞并被希腊夺走的阿尔巴尼亚。

同时德国自然也向奥匈这个兄弟帝国许诺,他们能拿出来的利益,同样是从敌人手里夺取。由于意大利加入了英法一边,所以德国许诺,支持奥匈帝国夺回被意大利夺走的传统领地,富庶的北意大利地区,不仅局限于伦巴第和威尼西亚,甚至更多。

在对俄国的拉拢上,双方也倾尽了一切。

第六百六十二节 奔向战争(3)

俄国此时是一个分裂的国家,统治俄罗斯地区的女沙皇和统治乌克兰地区的康斯坦丁,都宣称对俄国拥有权力,都宣称自己是唯一合法的俄国沙皇。奥匈帝国承认康斯坦丁,但绝大多数国家还是承认女沙皇的。

英法承诺,只要女沙皇愿意站在英法一边作战,他们不但支持女沙皇从德国手里重新夺回失去的立陶宛等地,还愿意在战后将波兰重新交给俄国统治,由俄国女沙皇继承波兰国王头衔。同时还表示,只要女沙皇站在英法一边,他们还支持女沙皇统一俄国。

这种诱惑不可谓不大,只是俄国的问题太复杂。

内战之后,俄国分裂,分裂的双方女沙皇势力当然远远强于康斯坦丁。可问题是女沙皇却无法独立吃掉康斯坦丁。如果能吃得下,早就下手了。内战中,双方损失惨重,但却在战场上没分出胜负。当康斯坦丁构筑了纵深防御的情况下,女沙皇才被迫接受分裂的情况。

这几年,双方虽然停战,可是都保持着强大的军备,都不断的在边境扩建防御工事。修建了无数要塞和堡垒,生产和采购了无数的枪支弹药,边境地区碉堡林立,加上堑壕、机枪构筑的防线,仿佛战争还没有结束。

女沙皇维持着300万常备军,康斯坦丁也穷兵黩武的武装着200万大军,在这种情况下,女沙皇并没有介入欧洲战争的能力。因为她一旦卷入欧洲战争,就会给康斯坦丁留下可趁之机,谁敢保证康斯坦丁不会借机发难。就算战争初期康斯坦丁还能保持不动,一旦战争持续的时间一长,俄国国内出现问题,康斯坦丁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英法同时也拉拢康斯坦丁,提出的条件也差不多,支持对方统一俄国,愿意将波兰交给康斯坦丁统治等等。但跟女沙皇的顾虑相同,康斯坦丁也明白,一旦介入欧洲战争,女沙皇肯定会趁机攻打自己。一个分裂的俄国,成了一个自我防备的国家,已经失去了在国际格局变动中捞好处的机会。

这一番外交争夺中,德国占据了上风,权衡之下,奥匈帝国最后还是选择支持德国。一方面跟德国的传统友谊更紧密,另一方面,奥匈很清楚,在中国参战的情况下,站在中国一方的国家,将拥有绝对的优势。

德国还取得了另一个收获,那就是英法拉拢女沙皇和康斯坦丁的条件被人公开之后,在这场战争中,一直不是很积极的波兰人突然开始认真起来。因为英法答应的条件中,不管是给女沙皇的还是给康斯坦丁的,都包括波兰。这不仅仅是对波兰的羞辱,似乎波兰是一个可以随意交易的商品,而且有实实在在的危机。与其被俄国人统治,波兰人还是更愿意接受德国人的统治。至少德国皇帝威廉一世,在波兰的统治,给了波兰相当的自由度。波兰可以有自己的政府和议会,德国皇帝统治波兰的方式,跟统治德国的方式没什么两样,谈不上什么屈辱。而俄国统治波兰的时期,可没给波兰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所以不但是前线的波兰軍队作战开始认真起来,波兰议会还接受了进行全面动员的要求,不过后备军不会派上前线,而是留在波兰保卫波兰可能遇到的俄国侵犯。波兰将组建一支由没有训练的年轻人,和已经超过兵役年纪,但有军事经验的老人组成的国民防卫军,总兵力一百五十万人,这几乎是波兰的极限了。

英法的外交成果也不能说没有,瑞典丹麦的参战虽然不足以低效奥匈加入德国一方的劣势,可他们在西班牙取得了成果。

法军在兵力紧缺的情况下,还派遣了三十万軍队进入西班牙作战,英国人也先后招募了二十万进入西班牙,终于成功帮助西班牙政府军消灭了卡洛斯政权,而西班牙政府投桃报李,同时也不敢在刚刚得到英法支持成功平叛之后,背叛英法,所以西班牙加入了英法一方。

西班牙虽然一直政治混乱,经济凋敝,工业落后,可西班牙人口却不少,有1500万人之多,而且西班牙人这几百年来就没停止过战斗,最近一百年日趋没落,可打的仗却不少,内战就打了两回,这次内战中,就算有万千不利,但至少有一点很重要,他们在内战中,培养了上百万有战争经验的老兵。

西班牙加入英法一方之后,不但让英法腾出了在西班牙作战的五十万軍队,而且一百多万西班牙軍队可以为英法作战。

丹麦、瑞典无法弥补奥匈参战的失利,但加上一个西班牙就差不多了。

所以目前来说,除了中国参战这个巨大的不利之外,在欧洲,德奥跟英法双方的力量,基本上还是对等的,只要中国軍队不直接开进欧洲,英法还有胜利的机会。

而中国直接将軍队派到德国,难度是相当大的,首先他得解决武装力量通过俄国的外交程序,女沙皇也好,康斯坦丁也好,都宣布中立,他们不能让本国领土被其他国家利用;其次,让中国庞大的武装力量进入德国,德国人似乎也不能放心。就算德国放心,要保证数以百万计的中国軍队在德国作战,物资运输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完全依靠铁路,根本无法保证;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中国现在也脱不开身。

战争才刚刚爆发,中国海军已经开始跟英国海军在广袤的海洋上展开了全面战争,中国的陆军力量,优先行动的方向并不是欧洲,而是从印度和美洲两个方向,向英属领地发动了进攻。

以前两次英国跟中国交战的经验参考,没有几年时间,中国不可能完全占领印度和英属北美,这足以让英法联军战胜德国,或者被德国战胜。

欧洲之外,中国和英国之间,全面战争;欧洲之内,欧洲国家之间,列队厮杀。此时战争才真正进入正式阶段,该参战的,能参战的国家,都已经选择了阵营,加入了这场规模宏大的世界大战。

第六百六十三节 战争胜负的关键

德国、奥匈、波兰和巴尔干帝国为一方。人口上,德国4200万人,波兰2300万人,奥匈3600万人,巴尔干帝国2100万人,总计1亿3千多万。经济上,德国已经超过法国,居欧洲第二位,经济总量上虽然还没有英国的一半,可在军事相关的煤钢产量上,已经跟英国平齐。奥匈帝国虽然内部矛盾很大,但经济条件不错,总量上虽然比不上法国,在欧洲排在英德法之后,可波西米亚境内的重工业并不输给法国。波兰工业落后,冶金、机械产业也有一定的规模,巴尔干帝国重工业不行,轻工业却较为发达,总体实力跟波兰差不多。

英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丹麦和瑞典为另一方。人口上,不算殖民地,英国有3200万人左右,法国3600多万人,意大利2600万人,西班牙1500万人,丹麦不到300万人,瑞典却有400多万,挪威也有100多万,总计1亿2千万人口左右。工业上,英国经济冠绝欧洲,经济规模占到欧洲总量的百分之五十以上,但如果排除对战争没有直接帮助的纺织业、运输业、商业等规模庞大的产业,重工业上英国跟德国差不多。法国经济总量不小,但偏重轻工业,因资源禀赋不如德国,重工业发展迟缓,跟奥匈相当。西班牙此时还是一个农业国,欧洲工业革命时期,西班牙一直乱糟糟的,没什么像样的工业。丹麦同样是一个农业国,瑞典工业发展迅速,尤其是对战争有直接帮助的采矿、冶金工业发达,但规模有限。意大利比西班牙稍强,但相比英法德奥这些工业强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尤其是重工业,意大利连煤炭都没有,铁矿也没有,可以这么说,意大利在资源禀赋上,还比不上日本。因此意大利也只有一些轻纺织业、丝织业等轻工业,重工业水平还很低。

对比这些硬实力,人口、资源和军事工业,此时德国为首的一方,跟英国为首的一方,其实都差不多,人口上差距不大,德国一方略有优势,军事工业上,难分高下,英国一方略有优势。

但总体上,应该说英法一方还是胜过德奥一方的,原因很简单,英国的那些财富,是实打实的。而且英国人有发达的金融业,能够最高效的将这些财富转化为战争经费,发达的金融体系,这是德奥一方最大的短板。

另外,英法还拥有巨大殖民地,虽然印度和美洲的殖民地,随着中国加入战争,已经不太可能将资源和人力用到欧洲战场,可是法属北非、英属西非,因为距离欧洲较近,有条件将人力和资源调到欧洲。英法非洲领地上,大概有四五千万的人口,但因为英法对殖民地的管理上,主要目的是榨取财富,因此管理松懈,没有对当地社会进行改造,当地依然是部落为主,许多部落甚至英法殖民政府都没有接触过,根本不可能把这些黑人部落武装成軍队。非洲殖民地能提供的,不过是一些战略资源为主,軍队最多能武装一百万人。

因此欧洲战场上的力量,是基本平衡,英法一方稍占优势,可德奥一方軍队更加精锐,动员能力更强,指挥更加高效。欧洲战场主要发生在陆地战场,任何一方胜利了,这场世界大战也就结束了。

因为一旦英法击败德奥,欧洲战场结束,此时中国如果没有摧毁英国舰队,就只能选择和谈,退出战争。因为此时中国即便继续战斗,也很难保证战胜刚刚击败了德奥的上千万英法联军势力。

不过欧洲战场,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唯一因素。中国跟英国的全球战场,则是另一个决定性因素。就像欧洲战场任何一方获胜后,另一方也只能接受失败一样。中国和英国哪一方分出胜负后,另外一方势力也都只能接受结果。

因为一旦中国海战战胜英国,中国海军进逼英国本土,英国必然退出这场战争,此时如果法德还没有分出胜负,法国也只能选择和谈结束战争,继续战争下去,只能失败。至于英国能否在海战中战胜中国,基本上没人觉得有这种可能。英国海军十分强大,这大家承认,可中国海军更加强大,这大家也承认。最理想的状态下,英国也只是能保持不败,坚持到陆战取得胜利。

所以决定这场世界大战结局的,只有两个因素,中国跟英国的海战,英法跟德奥的陆战,中国击败英国海军,或者德奥击败英法陆军,则大战以中德同盟胜利结束。英法击败德奥联军,则以英法联盟胜利结束。

中国参战之后,对德法陆战战场的影响有限,德国依然在进攻,英法继续在防守。

毛奇的大军已经开进了巴黎,他是铁了心要攻克巴黎,然后终结战争。在首都失陷的情况下,还继续作战的欧洲国家,历史上很少,俄国人放弃莫斯科的情况,很罕见。

用于围攻巴黎的德军兵力十分雄厚,总计高达五百万人,而且都是战前受过军事训练的士兵组成,战斗力比法军更强。法军则主要是新组建的后备军,其中半数战前完全没有受过训练,总兵力只有三百万人,法军主力被牵制在洛林高原,想要回援,却被切断了跟巴黎的直接联系。

所以法军只能依托巴黎防线负隅顽抗,好消息是英军、西班牙軍队正在开往巴黎,时间对法军有利。

毛奇很清楚这一点,目前德军还占据优势,英国开始招募更多士兵,并且议会开始讨论义务兵役制,以英国的行政效率,能迅速通过义务兵役制,组建庞大陆军的可能不大。意大利有义务兵役制,也开始了动员,向法国排除了援军。

尽管奥匈宣布加入德国一方作战,随着时间的退役,德国可以得到奥匈帝国的援军,但毛奇不愿意将战争的胜负赌在盟友的援助上,所以他要在德军占据兵力优势的情况下,尽快取得胜利。

德军一方面修建攻势,挡住洛林高原方向的法军主力回援,一方面对巴黎发动猛攻,巴黎大会战爆发了。

另一方面,在世界战场上,中国开始对英国发起了全面进攻。

第六百六十四节 不同统治方式的结果

开战一个月之后,中国并没有进行总动员,陆军常备军开往印度、美洲战场,但在西北和西部地区进行了局部动员,黑海地区、哈萨克等边疆地区进行了动员,将一百万后备军征召起来,防备边疆安全。这足够了,因为除非女沙皇或者康斯坦丁被英法拉拢,突然向中国西部地区进攻,否则中国西部不可能发生战争。而女沙皇一方面跟康斯坦丁互相牵制,另一方面,俄国内战之后,俄国跟中国的关系更加紧密,乌拉尔王国为俄国内战付出的30万条性命不是白付出的。

可以想象,这场战争进入中国本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陆战,大概率只会发生在印度和北美。

在印度,非洲公司统治下的公司印度进行了总动员,此时公司印度包括印度河流域和东孟加拉地区,人口高达1亿5千万,英属印度人口虽然更多,高达1亿8千万。可是这些年英属印度人口几乎没什么增长,而公司印度的人口却在这三十年中增加了一半,增长势头跟中国差不多。

这主要归因于两国不同的统治方式,英国是残酷的榨取制,尽管也推行了一系列的行政改革,后世被印度某些公知感恩戴德,但主要是榨取为主。中国虽然也从印度取得利益,但统治方式不一样,中国在这里推行的是更彻底的政治改革,可以说公司建立的大一统制度,从上到下一个行政机构,采用科举制选拔官员。英国则保留了大量的土邦王公,尽量不改变当地的传统政治结构,利用传统统治阶层帮他们掠夺财富。

两国不同的统治方式,不能说谁更高明一些,只是统治理念不一样。如果从经济角度来说,英国甚至高明的多,因为这些年,英国尽管从英属印度榨取的财富更多,可英属印度总体的政治秩序反而比公司印度更好。公司印度在推行行政改革过程中,遭遇的叛乱更多。经济上甚至有好几年是赔钱的,不但从印度收取的税收无法支持行政费用,甚至贴补了数百万英镑的军费。

可从整体效率上来看,公司印度显然更高。取得的利益较少,不是公司印度产出比不上英属印度,英属印度在英国各种政策下,工业遭受巨大打击,传统的棉纺织手工业破产,现代棉纺织业则在英国和中国产品冲击下,在英国纺织品高税收政策下始终没有发展起来。而公司印度,则相对有一个公平的发展环境,尽管也受到中国和英国纺织品冲击,织布在这里没有市场,可纺纱还有不菲的利润,因此棉纱这种初级加工业规模可观。

英属印度跟公司印度同样以农业经济为主,英属印度农业经济化程度更高,棉花、黄麻、靛蓝、甘蔗等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比例极高,导致英属印度这种近半土地都是耕地的地区,竟然需要进口大量粮食。公司印度的农业经济化水平较低,政府推行小农经济,虽然农业附加值很低,人均也不高,可粮食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还大量出口。同时让公司印度有一定的工业水平。

不同的统治方式,最终是需要碰撞一下来检验的,而这一次中国完全占优。

首先非洲公司从中国移植的郡县制,彻底摧毁了印度传统的封建制,在一开始会遭到封建主的强烈对抗,但一旦军衔制和科举制建立起来,形成了由中上阶层通过考试建立起来的官僚集团后,统治基础就会异乎寻常的牢固。传统封建主,要么转型成科举出身的官僚,要么就放弃特权转型成为中国式的乡村地主阶层,要么就是在反抗中被消灭。

而英属印度,秩序平稳,压榨凶狠,通过一层一层的封建秩序统治,虽然很稳定,但并非没有矛盾,并非没有不满,只是不满被一层层的统治者压制住了。

可以说公司统治下的印度,一次性改革成本高,但一劳永逸。英属印度,统治成本低,但矛盾重重。

经济上,公司统治下的印度,没有发展处规模庞大的种植园经济,形成了地主、佃农和自耕农组成的乡村形态,大地主的土地面积也不算大。政府推行轻徭薄赋政策,对从农民身上榨取财富不感兴趣,还有大量限制地租的政策。由于土地本身的经济效益不高,也没有吸引商业资本涌入,缺乏建立大农场的条件。所以总产出,是比不上经济化的英属印度的,可人均比较平均。

英国将地租包给商人,低成本的拿走税收,过去将这些利益转化为东印度公司的利润,给股东分红。东印度公司解散之后,印度的税收也没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是作为英国政府养兵的支出,英国用英属印度的财政在印度组建了一百多万常备军和一支舰队,常备军还好说,充其量帮英国人开拓一下殖民地,舰队在平时还可能提供一下护航服务,战时,绝不会留下保护印度海洋,而是第一时间调往欧洲保护英国本土去了。

而中国收取的说服本就不高,地方官还热衷于修建水利设施,将鼓励农桑看作是最大的政绩,因此大量税收都留了下来。公司从印度攫取的利润,主要是贸易利润,以及跟商业有关的税收,尽管也是从印度拿走了税收,可土地收成较多的分给了农民,土地税基本上用于改善农业设施。

经济上管理方式的不同结果是,公司印度建立了规模庞大的水利工程,政府修建和管理大型干渠,而乡村地主组织修建和管理支渠,建立了覆盖整个公司印度的水利设施,由于印度的水资源相对丰富,结果开垦出来的耕地基本上都能保证灌溉。

如果说英属印度没有水利工程,那对英国人不公平。英国同样也建立了大量水利工程,不同的是,大型干渠有的是政府建立的,更多的是采用商业公司形势建立的,这些商业公司建立的水利工程是要盈利的,因此这不是福利工程,开闸放水是要收钱的。这导致英属印度的水利工程大多被一些经营良好,资本雄厚的商业化种植园使用,这些种植园也是采用商业公司运作,也是要盈利的。而穷苦老百姓和自耕农,往往只能靠天吃饭。这让自耕农和小地主不时破产,土地兼并严重。

由于建设水利工程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盈利,因此英属印度的水利工程主要是修建在那些开挖成本低,灌溉容易的地区,规模也不小,可是覆盖率低。而公司印度继承中国的农业文化,并没有将水利设施看作是一种经营手段,有些渠道开挖成本高,经济效益低,甚至是赔钱,每年需要税收来补贴。

总的来说,非洲公司对印度农村的管理,相对经济效益低,但产出分配更平均。

所有不同的政治、经济政策,最后造成的结果差异非常大。

行政上度过初期改革的阵痛后,公司投入行政的管理成本反而大幅度下降,皇权不下乡本就是一种低成本统治方式;农业上的抑制兼并、限制地租等等,让最广大的农民过着穷苦但平均的生活。

最后的结果就是,公司印度统治区的人口增长率远高于英属印度。经济条件好的时候,双方的生育和死亡率其实差不多,但一旦经济危机或者粮食歉收,公司印度的政府会实施救灾、赈济等传统政策。而英属印度,由于经济作物比例太高,很容易发生饥荒,饥荒发生之后,英属印度即缺乏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饥荒的办法,政府也缺乏救灾、赈灾的动机。爱尔兰发生饥荒的时候,英国女王尚且不救济,更何况印度人呢。

所以一次一次的饥荒,动辄夺走上千万人的性命,这种情况下,英属印度的人口始终增长不起来。

不同的管理方式,不但让公司印度跟英属印度的人口增长形势不同,也让公司印度跟英属印度调动统治区资源的能力千差万别。平时确实是英属印度榨取的资源更多一些,可是到了战时,英属印度却很难高效动员统治区的人力物力,一方面是他们平时的榨取几乎就是极限,增长的空间有限,另一方面,主要还是组织形式上的。

英属印度,为了节约成本,采用商业化管理方式,追求财务平衡,尽可能的减少支出,增加利润,而且很重视短期财务水平。所以在逐步建立统治的过程中,保留了大量的封建势力。四五百个土邦王公,占据着百分之四十的土地。英属印度政府不干涉土邦王公的统治,王公接受英属印度的保护,一方面让英属印度的軍队驻扎在他们国土上,还负担这些軍队的军费开支,另一方面,还要向英属印度缴纳其他税收。

英属印度政府通过这种方式,让印度农民和土邦王公养活了一百多万英印陆军,这一百多万軍队,性质上都是雇佣兵。

而公司印度,由于建立的是一个大一统的行政机构,逐步统一过程中,土邦王公要么选择放弃封建权力,退化成土地所有者,要么选择抵抗,被消灭。这个大一统的机构,平时养活的士兵并不多,因为不像英属印度那样,一方面需要养活軍队镇压叛乱,一方面还要为女王开疆拓土,主要是去非洲打仗,还有一个考虑则是防备中国軍队的威胁。

非洲公司则没有这个顾虑,不太担心英属印度的进攻,一方面是强大祖国的保护,但更重要的是,公司印度从中国复制过来了一套兵役制度,平时不需要太多的常备军,但战时,可以很快的动员大量后备役軍队。

这个后备役的规模有多大,开战之后,公司印度下达总动员令后一个月,五百万印度士兵立刻被武装了起来。

第六百六十五节 半年平印度

在全世界范围内,这些年中国和英国都在宣传他们的统治方式更有良知,中国批评英国掠夺印度穷人太多,英国则批评中国干涉印度权贵人权太多。

这个问题印度人怎么看?

好恶参半!

不管是公司印度,还是英属印度,都有一大批印度精英在为宗主国摇旗呐喊。这就是所谓精神中国人或者精神英国人。在英属印度,有大批的受益者,他们或者是依附于英国政府的包税商,他们可以压榨他们的同胞,保持他们的经济条件和权力,他们的后代接受英国教育,在牛津剑桥读书,他们不可能不为英国统治者摇旗呐喊。

公司印度内部,同样有大量的既得利益者。主要是出身土地阶层,或者叫带有印度特色的乡绅阶层,他们通过科举做官,成为印度式的官宦人家和名门望族。他们同样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们的子弟也有条件去中国的大学读书。他们也不可能不为非洲公司摇旗呐喊。

同样的,英属印度和公司印度统治区内,也诞生了相当规模的民族主义者。他们通过接受现代文化,开始将印度第一次看作是一个民族,而不是各种各样的不同民族。同时他们也试图争取一个印度民族的国家,只是在争取的过程中有所不同。

在英属印度,这些吸收了西方民族思想的民族主义者,他们对英国的统治十分不满。对英国殖民政府维持和推行的一套统治体系深恶痛绝,对印度传统的宗教信仰极端排斥。他们认为印度教徒所坚持的宗教制度,把人们分割成无数集团的种姓区分,完全剥夺了国民的爱国情感,数不尽的宗教仪式和清规戒律使民众失去从事任何艰巨任务的可能。他们认为那些在英国殖民政府中服务的官员,那些在乡村无恶不作,通过高额地租和高利贷盘剥农民党的包税商,那些骑在印度人民头上的土邦王公,都是一些只求升官发财,飞黄腾达,仰人鼻息的洋奴。

他们追求的是从政治、经济、文化上彻底改造印度,推崇西方的政治思想,希望在印度发起一场大革命,建立一个印度共和国。

公司印度统治区,也有这样一群民族主义者,稍微不同的是。因为中国在逐步扩张的过程中,基本上消灭了四分五裂的封建制。政府对宗教也实施强有力的控制,尽管也带来了一些“士农工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等等糟粕的中国等级观念,可相对于印度种姓制这种恐怖的等级体系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由于非洲公司的统治,更加的彻底,在政治上推行大一统和科举制结合的官僚制,在经济上建立传统小农加现代工商业制度,在文化上推行农耕文明的文人思想。

又由于中国的成功,中国皇帝打造的技术官员为主的官僚机构在全世界范围内,即便不是最高效的,也是最高效的之一;经济上较为平等的农业和较为自由的工商业,跟中国是一样的;文化上农业的中国跟农业的印度,在本质上是有共通性的,儒家也相对包容开放,甚至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作宗教看待,他在思想上,并不反对和排斥其他宗教,儒家更多的是一种政治思想,因此跟当地传统文化的结合相对较好,没有产生强烈的文化对抗现象。儒家就是那一套,你爱信不信,修心养性在个人,不强制,我信奉了圣人的教诲,按照圣人的教诲行事,更多的是内心产生一种崇高感,自我建立一种我是君子的优越感,至于别人,愿意做君子还是愿意做小人,他们是不干涉的,这跟欧洲会烧死不同信仰者的宗教战争,是完全不同的。

因此公司印度治下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对抗现象并不激烈,民族主义者更多追求的并不是改革,而是独立。而且他们的独立,也不是谋求建立一个共和国,而是建立一个印度人的王国,至于这个国王是谁,印度人其实跟欧洲人相似,并不排斥外来君主,因为他们历史上的君主,几乎全都是外族人。

所以公司印度区域的民族主义者,甚至曾经在中国皇太子在印度附近的阿萨姆当摄政的时候,从小道消息听闻皇太子可能被废,无法在中国继承皇位,他们还试图说服皇太子来印度做皇帝。一度对对自己的前途担忧的皇太子,还真的跟一些印度民族主义组织建立了密切的联系,甚至商讨过发动革命,像葡萄牙王子在巴西那样,建立一个印度帝国。

印度民族主义试图建立印度帝国的做法,在这个君主制度是主流的时代,其实很正常,倒是英属印度那些民族主义者追求建立共和国的做法,实在是证明了他们对英国人的统治有多失望。

可相似的一点是,这些民族主义者都相对平和,几乎没有组织过暴力革命,历史上,即便到了二战时期,甘地等领导的独立运动,也强调非暴力不合作,从这一点上来说,印度人的心态,真的比中国人更平和。

由于不肯,或者不敢,或者高度文明的原因,他们不屑于使用暴力,结果就是他们只能继续成为中国和英国的殖民地。

客观来说,公司统治下的印度地区,相对对公司的认可度更高一些,而英属印度的矛盾更大一些。

但这都不是公司对统治区资源动员能力更强的原因,只是公司耗费大量资金和时间建立的集权制更高效罢了,英国不肯投入资源扫平障碍,维持着一个复杂的直接统治加土邦统治,同时还有包税商间接征税的制度,是不可能从上到下动员整个印度人的的力量的。

中国基于大一统制度,行政上集权,乡村推行保甲制度,可以将命令执行到每家每户,因此能够建立严格的兵役制度,而英国本国还是募兵制的情况下,让他们在印度建立代价高昂的义务兵役制不现实。

结果就是,他们高榨取制度下,只能维持150万,最多200万軍队,而非洲公司动员之后,迅速武装起了500万人,根本就不用本土軍队,就对英属印度产生了压倒性优势。

皇太子的命令,也传达到了印度,要求非洲公司最多用半年时间,攻占整个印度,将英国势力从印度驱逐出去。

仗虽然是非洲公司负责在打,但因为这是国战,所以中国政府将承担所有的军费。而且给予非洲公司大量利益回报,比如政府承诺,攻占整个印度之后,原则上,将以印度半岛中部山脉的分水岭为界,以北地区都划归非洲公司管辖,这样印度河流域和恒河流域将全都纳入公司之下,印度河和孟加拉之间就彻底连为一体,中间没有一寸英国占领的土地。中国政府只会将印度半岛南部地区,跟锡兰岛组成一个海外省,目的是为了控制通往印度洋的保克海峡。对于英属印度上的那些土邦,暂时维持现状,战后再讨论这些地区的权力问题。

这些利益回报,并不是白给的,尽管是非洲公司打下的土地,可根据公司的相关制度,公司领地的最高主权可一直都是皇帝的,没有皇帝的授权,公司占领的土地就没有合法性。所以皇太子承诺非洲公司可以得到整个印度河和恒河流域,就是一个巨大的利益。这个利益足以让他们打这场战争,而且战后会做出评估,折算成军费,多的不退,少的,政府全额承担。所以政府承担军费,只是一个商业上的说法,并不是直接将钱打入非洲公司账上。

而非洲公司战争期间支付的军费,一方面是靠领地内的税收支持,一方面则是通过发行债券融资,而他们发行的债券,得到政府信用担保,胜利了,他们得到的利益,可以抵充这笔债务,失败了,则政府承担所有的军费支出,如果割让了土地,也进行商业评估,割让的土地折成资金,由政府补偿给非洲公司。

这种制度早就形成了模式,上次战争中就是这样,非洲公司作为主力打赢的战争,最后他们得到了东孟加拉和恒河以北的土地,最后评估的结果,以英国人在该地三十年的税收结余作为标准,最后政府没有向非洲公司承担任何军费,因为英国人在梦家里榨取的财富,实在是太多了,三十年中的榨取的财富超过20亿英镑,远超公司军费支出,政府最后也没有让公司来补偿政府,结果这笔远超开支的财富,反倒让非洲公司的股票大涨了一波。

这次皇太子的承诺同样慷慨,整个恒河以南的大平原,西孟加拉地区,这都是英国人已经开发出来的富庶地区,冲抵军费是绰绰有余了,结果在战争刚刚开始,非洲公司发行的战争债券,不但利率极低,甚至远低于德国人的国债利率,而且他们的股票再一次大涨。

只是皇太子的条件也同样苛刻,非洲公司必须在半年之内攻占印度。

这并不是皇太子给非洲公司制造麻烦,只是因为皇太子不愿意战争持续太久。因为他面对的内政外交状态,不允许他像他父亲那样,打一场旷日持久的世界大战!

第六百六十六节 重点在美洲

由于这次战争,是在官僚集团、议会和民间舆论都普遍不支持的情况下,由皇太子强行发动的,这倒是反对的声浪很大。

皇帝没死,且开国皇帝实在过于成功,导致皇太子一直活在皇帝的阴影下,威望严重不足。这就好比拿破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法国人一旦闹事,就高喊拿破仑一样。但凡是皇太子让各路势力不满了,他们就叫嚣着要让皇帝出山。

这给皇太子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导致他本想开战之初,立刻进行总动员,然后以犁庭扫穴的大势,泰山压顶一般迅速摧毁英国的方略破产,海战的迟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开始担心在大多数人不支持的情况下,贸然进行总动员,是否会出现政治危机。

当然这也是在皇太子有的选择的情况下,如果没有选择,这种担忧不至于让他放弃在国内进行总动员,由于有海外公司这样的势力可以利用,所以他暂时选择不再本土进行动员,用海外公司的力量消灭英国海外领地的势力。

即便这样,皇太子依然很着急,他要迅速清扫英国海外领地,皇太子认为,这会为他积攒足够多的政治威望,从而彻底压制反对他的政治势力。

所以这样的决定,是皇太子在面对内外两条战线的情况下,最明智的选择,一方面要对付国内的反战实力,一方面还要快速取得外部的胜利,利用外部胜利的辉煌,压制内部势力的反对声音,最后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取得彻底的胜利。

但为什么不将主力派往印度,只让非洲公司来负责印度战场呢,尽管非洲公司动员的兵力更多,可英军是常备军,训练水平上的差距肯定有。

中国的战兵部队和辅兵部队,也是常备军,训练水平很高。尤其是战兵部队,一直驻扎边疆,而且跟辅兵采用的制度不一样。战兵是彻彻底底的募兵,受高额军饷吸引的志愿兵,精挑细选,身体素质优秀,因为这种制度,导致战兵中北方士兵远多余南方士兵,因为北方人的身材相对高大,而且战兵中有大量的其他民族士兵,蒙古人、中亚人饮食习惯以肉奶为主,身体素质更好,而且对当兵不但不排斥,反而认为是勇士最应该从事的工作。

这些身体素质最优秀的兵员被招募之后,进行至少一年的严格训练,然后开始进入部队服役。跟辅兵不一样的是,战兵的服役年限很长,一个战兵要退役,必须要服役八年时间,八年之后才可以申请退役,退役之后就成为平民,不再有任何义务。

府兵虽然也是常备军,训练方式也大同小异,装备水平也没有区别,也主要采用募兵制招募兵员,但辅兵的选拔,不是全国性的,而是划定了区域,比如广东有两个府兵军编制,贵州就只有一个,不断兵员招募划定区域,而且就地驻扎,广东第一军和第二军就分别驻扎在粤西和粤东地区。

府兵还承担着为后备役培养人才的任务,府兵士兵,三年服役期,而且服役期结束后,军官除外,普通士兵,不管愿不愿意,强制性退役,转入后备役,成为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后备兵员。同时个别退役士兵,还将被分配到家乡的乡兵中担任军官,又为乡兵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基层军官。

所以中国的三级兵役制,战兵才是真正作为杀戮机器在培养的,士兵服役期长,训练严格,装备精良,军饷极高,一个最低士兵,每月可以拿到一百贯钱,折合五两黄金,相当于二十五英镑,一百二十美元,是全世界最高的军饷。

拿着高军饷的士兵,在同等民族感情,爱国感情下,比低军饷的士兵士气更高。

撇开士气这种心理因素,客观上来讲,这些在全国范围内选拔最优秀兵员,进行最严格训练,长期服役的士兵,已经是能满足的最高要求的軍队了。因此中国战兵的战斗力一直被认为很高,尽管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证明过自己了。

可没有证明过自己,不代表他们就真的没有打过仗,没有任何战斗经验。恰恰相反,战兵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杀过人的老兵。中国尽管已经三十多年没有打过仗了,可在殖民地的战争从来没有平息过,于是海外公司中,有大量常年作战的雇佣兵存在。雇佣兵中尽管雇佣了大量日本人,可本国人也不少,尤其是军官,基本上都是本国人,哪怕是基层军官,也很少委派其他国家的人担任。

于是当这些在国外杀过人的雇佣兵回国后,既不想继续杀人赚钱,还希望继续当兵的一些人,很容易就能进入战兵部队服役。甚至一些府兵退役后,加入雇佣兵厮杀几年后,回国再次申请进入战兵部队。

说到底还是高军饷才更能吸引人才。可以不用厮杀就拿到拼命的工资,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因此大量雇佣兵转为战兵部队的基层军官,让战兵部队除了训练严格之外,军官普遍具有实战经验。

可这样一支部队,却被皇太子全部派到了海外,因为皇太子很急迫,希望尽快取得胜利战果,好让自己压制反对派的气焰,但是却没有一个战兵派往印度,甚至常备军的府兵也没有派去印度,只能说印度在皇太子的眼中实在是太不重要了。

这不关印度本身的价值,而关乎印度在中国统治阶层严重的价值。印度丰富的人力资源,优良的土地开发条件,让印度出产极为丰富,每年生产大量的棉花,水稻,大量出口。光是印度出口的大米,足以养活整个日本的人口。

但在士大夫严重,经济价值本身就没有多大吸引力,套用春秋战国时期的一句话,“吾攻其地,不能耕其田,不能居其地”,因此没有价值。

那么皇太子将常备军派去了哪里呢?当然派去了“吾攻其地,能耕其田,能居其地”的地方了,那就是北美。

尽管英属北美,也就是后世的加拿大,相对美国来说,气候寒冷,种植条件差,也就比西伯利亚好一些。但英属北美空旷,这就是最大的优势。对于不缺人口,缺土地的中国,对可以农耕的土地,有病态的贪恋。所以占领高寒的加拿大,比温暖的印度,更容易堵住士大夫的悠悠之口。更容易让皇太子取得声望,压制反对声音。

因此皇太子更重视北美,北美才是他战略的重点,当然这不是他根本的目的,根本目的还是摧毁英国,建立霸权。但只有土地,才能让舆论闭嘴。

所以三十多万战兵,六十多万府兵,全都派去了美洲,跟美洲当地府兵一起,对英属北美进行快速打击。

相比皇太子给非洲公司半年时间夺取印度,他对远征美洲的常备军要求更苛刻,他要求三个月之内,攻占整个英属北美,考虑到英属北美的巨大面积,事实上军事行动开始之后,基本上就不可能有休整的时间。

由于皇太子承受的压力,让他格外急迫,所以他承受的压力,通过战场,转移到了敌人头上。

中国宣战之后,几乎没有停顿,各地中国軍队就向英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先是公司在印度的常备军,以不足二十万的兵力,向英属印度地区发起猛攻,然后后备军不断被征召,然后送到前线,一边战斗,一边恢复训练,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在后方完成几个月的恢复训练了,好在这些后备兵都是曾经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

美洲地区,则先是美洲各省的府兵向英属北美发动进攻,一边进攻,一边动员后备军,一边等待本土常备军的援助。

在这种持续不断的进攻下,战斗只能不断升温,战斗只能更加激烈,如同海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直到将挡在前面的山崖拍断,哪怕过程中海浪一次次粉身碎骨,一次次被撞碎成浪花,之后也会重新积攒力量,再次惊涛拍岸!

于是最猛烈的进攻在一个月之后爆发了出来,印度方向,总动员基本完成,五百万人分散在各条战线上,在长达上千公里的恒河流域全面推进;北美地区,常备军登陆北美,进入了前线。迅速突破了北美英军的抵抗,长驱直入。

相比英国人在印度维持着一百多万兵力,九百万人口,且大多是移民,并且半数并非英语人口,而是来自俄国、波兰、南斯拉夫、希腊等等欧洲国家的贫穷移民,他们对英国的认同感还达不到为女王送死的程度,在中国軍队的猛攻之下,只有那些母语是英语,并且以甚为英国人自豪的加拿大人,才会积极参军应战。

可募兵制下,这种受爱国情怀和忠君思想鼓舞而主动参军的人数是很少的,英属北美軍队自始至终没超过50万人,即便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很难占据兵力优势,一个月之后,中国常备军作为主力开始向他们发动进攻的时候,他们只能全线溃败,什么堑壕战,什么消耗战,什么守强攻弱,这都是相对的,是基于战斗力相近的情况下才能体现出来的优势,而中国主力部队的到来,非但在训练水平、指挥能力和装备水平上都全面碾压了英属北美仓促招募的士兵,就连数量上都完全碾压对方。

这种情况下,英国想要保住北美领土,要么从国内抽调兵力,要么从周边寻找盟友。

北美地区,除了中国领土外,就是法国移民建立的魁北克,以及美国分裂出来的北方联邦和南方联盟两个国家。

南方联盟已经彻底倒向了中国,英国人就开始拼命游说北方联邦,许下大量好处。

包括战后帮助美国统一南方,包括将英属北美大量土地割让给美国联邦,以及大量的无偿援助。

但美国人会参战吗?

第六百六十七节 美国往事(1)

加拿大美国是想要的,但为此跟中国开战,美国宁可不要。

这个美国指的是美国北方联邦,南方的联盟国已经自成一国,由于双方都在自己国名前冠上了美利坚三个字,所以外界开始以合众国(United States of America)和联盟国(the Confederate States of America)分别称呼这两个国家。

内战结束,分裂之后,不管是合众国还是联盟国,其实都陷入了一段艰难的岁月。

战后他们面临的主要困难,都是政治上的。由于南北双方都欠下了巨额外债,他们的税收一度甚至无法支付利息,因为两个联邦制政权,中央权力都太弱小,州权又太大,联邦政府征税的能力太弱,基本上只有一个关税是稳定的税源。

北方相对还好一些,他们有强大的工业实力,财政实力相对较强,尽管偿清外债遥遥无期,可借新债、还旧债的能力还是有的。

南方情况就十分恶劣了,他们不但欠下了巨额的外债,战后经济近乎崩溃,联盟国美元信用荡然无存,币值不及战前的百分之一,而且还在快速贬值,基本上南方联盟国的美刀已经彻底成为了废纸。

另外战场主要位于南方境内,所以南方损失的物质财富十分巨大,还面临着严峻的战后重建任务。

庞大的无力偿还的巨额债务,崩溃状态的恶性通货膨胀和满目疮痍的连片废墟,这是战后南方面对的三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因此战后南方自己几乎要崩溃,战争中给予了一百万黑人自由人身份,可还有五六百万黑人在法律上还是奴隶,可事实上,许多黑奴因为战争,已经脱离了奴隶主种植园的束缚,他们成了游荡在外的奴隶。战后出台的,保护奴隶主利益的犯案,要求将这些奴隶归还原主人,结果超过百万壮年奴隶逃到北方。留在南方的奴隶,以及那些得到自由人身份的黑人,因为没有生存的能力,很快生活艰难起来,于是社会治安极其混乱。

战后前三年,别说偿还外债了,南方联盟国政府多次面临破产的边缘,许多州因为不肯承担外债,甚至险些再次发生分裂。后来得到一笔又一笔来自中国的紧急政治贷款,才让他们维持了政府的存在。

三年之后,情况才慢慢稳定下来,稳定的原因,这些政治贷款只是很小一部分,政治贷款只能维持政府运作,保持一个基本的社会秩序,情况改善的最大原因,是开始有国外资本大量涌入,这些涌入的民间资本,重新激活了南方的经济,经济改善,才是社会稳定,政权牢固的根基。

由于南方缺乏矿产和发展工业的条件,涌入的资本主要是农业资本,主要的资本,正是来自于密西西比河对岸的中国资本。

密西西河西边的中国领土上,早就诞生了相当雄厚的一批农业资本,不过最早向美国南方投资的,并不是这些农业资本,因为大量自由黑人、印第安人,在战争之后,都成了不安定因素,社会治安十分混乱,混乱的治安显然不是投资的好场所。

第一批涌入的资本,其实是十分被动的。由于在小石城一带,发展出来规模可观的棉纺织工业,以生产南京布、平纹布为主要支柱,棉纱厂和织布厂规模都十分庞大,他们的原料中,除了一部分自产之外,很大一部分其实就是来自密西西比河对岸的美国,来自密西西比州和路易斯安那州。

当地棉纺织业因为这些关系,战争的影响,让联盟国的棉花生产陷入停顿,这让这些棉纺织工业原料不足,可是他们跟那些种植园主是有业务联系的,为了尽快回复原材料供应,一些纺织厂就以预付定金甚至借款的方式,来自支持跟他们关系良好的种植园主。

但社会秩序的动荡,大量黑人释放和逃亡,导致劳动力严重不足,战争中许多种植园主持有的债券也因为金融崩溃,变成废纸一般,所以尽管得到了一批贷款,可许多种植园主还是破产了。

破产后,他们最有价值的资产,也就是种植园,有的被政府查封,进行拍卖,用来偿还债务人,可是在社会秩序混乱,奴隶逃亡的情况下,农业发展很不被看好,即便是底价,依然有大量地产无人肯接手。

为了挽回损失,一部分纺织业资本家咬牙接收了这些土地,有了种植园后,就是想办法恢复生产,可没有奴隶。幸好他们是中国人,农业文化深入骨髓,而且没有使用奴隶的习惯。中国地主习惯的经营方式,是雇佣长工,或者租让土地。

于是有的地主开始雇佣自由黑人,有的地主则选择招募佃农。长工制和租佃制开始在联盟国推广,并且度过最艰难的两三年后,开始发挥效果。

事实上,雇佣黑人的成本,比维持奴隶高不了多少,雇佣自由劳动,尽管短期成本看似比持有免费劳动的奴隶要高,但却不需要支付一笔昂贵的购买奴隶的固定成本,初期投入很低。租佃制就更没有风险了,土地分成一块一块出租给黑人家庭耕种,收取固定的地租,效益不高,但很稳定。

尝到甜头之后,大量中国资本开始组团涌入联盟国,一开始他们寻找那些无人问津的破产土地,后来这些土地都被人瓜分殆尽后,他们又开始成片成片的购买土地。这种抄底一样的投资,持续了三年,直到地价几乎恢复到战前的水平,这才渐渐平息。

这些涌入的商业和农业资本,三年内席卷了南方三分之一的耕地,不过对联盟国也有很大的好处,大量涌入的投资,成为流入联盟国经济体中的一股资金流,这股活水激发了联盟国的经济。同时涌入的资本,也重塑了联盟国的农业经济,让联盟国的支柱产业,棉花种植渐渐恢复。

最难熬的三年过去了,经济开始恢复,延期的债务也开始慢慢偿还,政府税收不但足够维持自己的运作,还可以拨款修缮一些基础设施了。

但联盟国经济,已经被中国基本控制,大量动辄十万亩以上的大农业资本在这里形成。长工制和租佃制,开始慢慢取代奴隶劳动。即便是那些依然在使用奴隶劳动的种植园主们,也渐渐发现,与其花费重金购买奴隶,还不如在自由劳动市场上雇佣长短工,战争中得到自由身份的百万黑人,是这个自由劳动力市场上的第一批劳工。接着大量的逃跑奴隶也通过出售劳动力生存。

尽管还没有宣布完全废奴,可一些种植园主们,也渐渐开始主动释放奴隶。主要是一些作为负担的老弱黑人,他们几乎是被赶出种植园的,他们成了第二批自由劳工。由于战前奴隶制盛行,导致南方缺乏一个完善的自由市场,早期获得自由的黑人奴隶又普遍遭到歧视和排挤,这些黑人大量拥挤进一个狭小的自由劳动力市场,导致工资被压的很低。相比密西西比河另一侧的中国领土上,优势巨大。

于是在三年后,治安环境日趋稳定之后,已经在联盟国市场上取得成功的第一批投资者看到了机会。第一批投资者中,有一部分正是纺织工业资本家,他们发现黑人劳动力非常便宜,并且通过跟黑人的接触,发现这些做过奴隶的黑人其实相当驯服。于是在成功通过雇佣黑人,恢复了棉花种植之后,有些资本家开始将工厂向联盟国境内转移。此时这种投资十分划算,一方面是黑人工资下降,另一方面是联盟国金融崩溃,导致金本位的中国货币在这里购买力严重高估,投资的成本极低。

唯一制约的是,黑人的技术能力很差,他们逐步逐步的转移工厂,先是轧棉,接着是纺纱,五年后,联盟国出产的棉纱,就已经在北美领地上占据了巨大的份额。

由于距离的关系,小石城所在的中南省最方便将本地的低端产业转移到了联盟国境内,这里的低端产业,经过短暂的兴盛,在高劳动力成本下迅速转移,但兴盛时期积累的财富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投资。另外纺织业从这里走过,也并不是片叶不沾身,他们留下了一套工业体系。纺织业走了,当年因纺织业发展起来的机械工业还在,纺织业走了,但当地的产业链不是断掉了,而是升级了。

当然,产业转移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但迹象很明显,趋势出现了,不顺应这个趋势的,要么退出,要么淘汰,最后只会留下高端纺织业,留下设计、制衣,机器设备等高附加值的产业。

大概用了五年时间,中南省大量的棉纱厂转移到了河对岸,转移到了新奥尔良为中心的路易斯安那。

伴随产业转移,联盟国经济转好的过程中,是奴隶制的进一步破产。

第六百六十八节 美国往事(2)

早在内战之前,许多奴隶制种植园主就已经债台高筑,高昂的奴隶走私成本,变幻无常的棉花价格,让许多大种植园主其实负债累累,最大的放债人之前就是纽约的银行家。

一场内战,更是让他们比邻破产,最大的打击是,内战让上百万黑人成为了第一批自由劳动者,自由劳动市场一旦建立起来,会持续的冲击奴隶制。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奴隶劳动是最保险的,但一旦有了选择,自由劳动更加灵活的优势就显现了出来。棉花并不是一个全日制工作,种植、采收时期密集使用劳动力,但大多数时间,维护并不需要太多劳动力,这意味着奴隶制对劳动力的使用,是低效率的。

而自由劳动市场,则是对劳动力最优化的调配,中国资本接过了破产的奴隶庄园之后,大量使用自由劳动力,只在采收季节雇佣短工,平时只招募少量的长工维护,并不一直养活奴隶,反而降低了成本。

那些本就经营不好的种植园,在新的经营方式冲击下,要么转型,要么破产,要么选择退出,结果奴隶制就持续受到冲击,许多种植园主发现,用奴隶劳动已经无利可图,甚至卖都卖不出去。而自由黑人出现之后,他们也开始想办法为他们的亲人赎身。奴隶制解放,最后不是在政治的压力下,而是在经济的冲击下,自我瓦解的。

由于中国资本的大量投资,尽管遭到了一批种族主义者的排斥,但大势所趋,加上联盟本身就依赖这些投资,因为他们的经济状况,让其他国家都不乐意投资他们,只有近在咫尺的中国资本有投资的动力和能力。

随着经济联系的加强,联盟国跟中国的关系持续紧密,为了方便贸易,双方的关税渐渐降低到了可有可无的程度,但联盟国依然欠下中国巨额债务,中国却希望得到面向大西洋的港口,最终在联盟国财政破产的压力下,中国以2000万贯,相当于战前3000万美国左右的价格,将迈阿密以及周边的沼泽地带买了下来,作为中国最靠近北大西洋的基地。

度过最初的五年之后,联盟国的经济才彻底好转起来,在中国资本的带动下,联盟国本国资本也开始快速的转型。

他们本就有一个相对健全的政治制度,尽管从美国联邦分离出来,可他们的政治制度,甚至连宪法都是照抄当年的联邦宪法,议会制、法制这些已经形成的制度其实并没有动摇。而且南方种植园主一项支持自由贸易,战后联盟国迅速推行自由贸易政策,尽管关税作为联盟政府几乎唯一的收入来源,无法废除,可在其他方面,却极力营造良好的贸易氛围,保护贸易安全,这些对经济都是极为有利的。

之前濒临崩溃是由于脆弱的经济基础,无法承受内战的打击,以及奴隶制崩溃中带来的社会问题。这些问题在煎熬了五年之后,已经大大缓解,涌入的中国资本,加上联盟国重塑了本国美元体系,尽管还叫“dollar”,为了跟北方美刀区分开来,被称之为联盟刀。

联盟刀的含金量大大降低,北方联邦战后一直努力恢复美元的含金量,用了八年时间精简财务,将美元含金量恢复到了1.5克黄金左右,跟他们在在1792年,颁布的铸币法案规定的一美元折合24.75格令(1.6038克)纯金的含金量已经接近。而联盟刀是从崩溃中重新建立起来的,联盟国根本就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恢复货币价值,在疯狂贬值之后,最后将联盟刀稳定在了0.01克黄金左右,连战前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贬值、重塑、奴隶制改革,数百万自由劳工出现,痛苦归痛苦,生活水平下降归下降,可却迎来一个工业化的春天。

劳动力成本大量下降,跟河对岸的中国相比,联盟国的劳动力还不到三分之一,跟北方的联邦相比,也不到一半,这让他们成为北美地区劳动力价格最低的地区,尽管没有什么重要的矿产资源,但土地资源丰富,事宜棉花、烟草等经济作为生长。战前他们的工业水平虽然低下,可并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农业国家,他们还是有一定的工业基础的。

后世估计,战前美国北方北方工业年产值大概15亿美元,有130万工人,22000英里的铁路网和丰富的粮食产出,南方工业薄弱,年产值只有1550万美元,工人仅11万,铁路只有9000英里。

相比美国北方当然很差,可北方在战前就已经是世界排名前几的工业大国,因此不是南方本来就差,而是对标的对手太强。1500万美元的工业产值,11万产业工人,9000英里(14484公里)铁路,这个水平其实并不差。至少在美洲地区,比他做的好的国家不多,一万多公里的铁路里程,放在全世界也颇具规模。而且南方拥有大量的大学,教育水平上,也紧跟世界一流水平。

这些条件,是满足工业革命的基础的,于是五年之后他们的经济不但恢复过来,还开始进入了高速增长阶段,榨糖、烟草、棉纺织工业、铁路工业、航运业,全面发展。由于起点低,这种突然爆发的增长,速度十分惊人,伴随着奴隶制破产的,是快速迈进现代国家。

也有一些拖后腿的,加勒比海几个州,古巴、波多黎各和牙买加,由于孤悬海外,加上西班牙统治时期的基础贫弱,依然保持着顽固的奴隶制。经济发展相对之后,工业化的强劲东风一时还很难吹到这里。

联盟国工业化的资本,应该说主要是内生的,绝大多数资本是调整后的本国资本,中国资本涌入虽然很多,可最高时候也没有超过三分之一。而且集中于种植园、棉纺织业投资,对其他产业的渗透很低。

但即便是美国本国资本,此时也离不开中国资本的支持,因为中国金融资本进入了这里。战前,南方资本家和种植园主,主要是向纽约和英国的银行家借贷,他们的棉花交易很多都在纽约,出口国则主要是英国。但战后,英国人在其他地方找到了替代产地,同时距离的关系,英国资本更乐意投资北方。这导致南方棉花出口,逐渐转向中国,准确来讲主要是中国北美领地,中国本土更多是进口印度棉花。

经济上跟北方和英国的联系开始疏远,而且政治上,联盟国极度排斥北方,纽约银行业的资本别说再次进入南方,甚至联盟国政府支持本国的大量种植园主去赖掉纽约银行家的债务。导致许多纽约银行破产,同时打不完的国际官司和政治对抗。

在这种情况下,借助本国农业和纺织业资本进入联盟国的东风,中国的金融资本也进入了这里,联盟国十大银行中,九家都是中国银行。他们不但向中国投资者提供存贷款服务,还面向联盟国资本家开展业务。黄金霸权下的中国银行,资本实力冠绝世界,因此他们的进入,也间接的帮助联盟国稳定了货币。

政治制度健全,法律制度完善,自由贸易政策,金融重新稳定,劳动力价格低廉,农业经济化程度高,这些都让南方开始恢复。

北方虽然工业实力更强,总体经济规模庞大,甚至有能力重新恢复了美元含金量,但这些年北方的经济发展并不好。

首先是巨额的内外债务,林肯发行的债券,比历史上规模更大,高达50亿美元,沉重的债务利息,联邦政府都很难偿还。由于战争的失利,林肯的辞职,让联邦权力不是加强,勉强维持了原状,依然以出售公共土地和关税为主要财政收入,战争期间林肯推动的个人所得税等新税种,都在各州的反对下纷纷废除。

一方面为了应付财政困难,另一方面为了保护本国工业,本就一直试图推动提高关税的北方联邦迅速大幅度提高了关税,平均税率已经高达40%,几乎是全世界最高的关税水平。还采取了出售公共资产的方式来弥补财政,比如卖掉了大量战争期间建立起来的造船工厂,卖掉了大量的公共土地,甚至连一支庞大的舰队都卖的所剩无几,如果不是还要面对一个敌对的南方政权,北方联邦甚至可能彻底解散海陆军。

南北战争后,在高关税保护下,北方工业并没有获得发展的良机,反而陷入了长期的萧条之中。其实北方工业本身不具有国际竞争力,主要不是因为国外工业品的冲击,而是美国自身的问题,由于相对土地庞大人口稀少,大量涌入的移民是冲着可以廉价获得土地,而不是打算来美国做工人,因此美国工人数量一致不多。这也是为什么美国工厂普遍规模很大,机械化程度很高的原因,都是人力稀缺倒逼的。

第六百六十九节 美国往事(3)

人力稀缺,导致北方的劳动密集型工业一致就不够发达,纺织工业一致很难自给自足。比较发达的,一致都是矿产业,冶金业、造船业和机器制造业等附加值较高的重工业,这些工业在战争中获得了巨大的增长,但战争结束后,失去政府订单的他们,迅速陷入了困境。因为他们本身就很发达,战争促使他们大大过剩,哪怕有关税保护,但过剩问题很难解决,出口又没什么竞争力,加上他们建立关税保护体系,其他国家同样对美国商品征收高关税,根本就无法出口。

任何国家的经济高速增长,往往都伴随着这样一些特征,首先是新技术快速推广,然后是人口快速增加,事实上人口快速增长,是经济增长的基础,经济本质上就是一种人类活动现象,因此人口多,经济自然大。

战争的影响,导致输入美国的移民停顿,战后财政困境,加上美国可开发的土地,其实已经枯竭,广袤的西部几十年前就被中国夺走,失去了大后方的美国,这些年其实对欧洲移民的吸引力已经大大下降,单靠高工资其实很难一直维持下去。

而经济危机,又让高工资都难以维持,工资水平下降有限,但无法为新移民提供工作,当然也就无法吸引到移民,非但如此,联邦政府还因为失业率,开始严格限制移民。

国家订单减少,导致重工业持续萎缩,本就缺乏竞争力的纺织工业,尽管有了高关税的保护,可是原本来源于南方的棉花,现在因为政治和经济等方面的原因,输入成本变高,劳动力不足,导致棉纺织代表的轻工业也陷入困境。

轻重工业同时进入危机状态,战争中大发战争财的金融业也不好过,南方奴隶主赖掉了大量债务,来自南方的贸易金融业务也不在通过纽约,而是开始转向新奥尔良等受战争影响更小的港口。

又受限于政府开始紧缩开支,偿付债务的影响,债券市场也不再繁荣。战前最为活跃的铁路债券,此时也陷入停顿,因为失去了西部,导致铁路已经没有修建的空间。战前疯狂修建的数万公里的铁路,在失去南方棉花等大宗商品的运输业务之后,早就饱和。

种种因素导致战后的北方联邦开始陷入了一场长期萧条状态,高关税非但没有保护本国的工业,反而让萧条延长,因为贸易的中断,对经济是不利的。因为进口原料价格会变高,其他国家也会关闭市场。工业发展三要素中的原料和市场都处于不利状态,本就劳动力不足的问题,让工业发展不可能良好,在工业化时代,作为基础的工业发展不起来,其他产业都会跟着感冒。

这场持续的萧条,直到欧洲战争爆发后,才迎来了转机。

美国内战期间膨胀起来的重工业得到了大量订单,不但英法向美国下了大量订单,德国甚至都要向美国采购钢铁,只是英国封锁这德国市场很快失去,但英法的订单持续扩大。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以及中国加入战争,英国人在恐慌之下,甚至开始向美国造船厂下了大量价格高昂,利润极其丰厚的军舰订单。

美国粮食作为重要物资,在德法等国都将本国劳动力大量投入市场的情况下,非但出口英法的粮食价格暴涨,整个国际粮价都大幅度提高,美国粮食出口再次恢复鼎盛。

金融业再次得到了战争融资的机会,内战期间,锻炼出来的库克等金融家,他们开动聪明才智,进行了大量的金融创新,英法开始向美国大量借贷,金融业利润丰厚。

以重工业、农业和金融业三驾马车的恢复,美国北方经济这才度过了危机,转入一个难以置信的高速增长阶段。

这样的好日子,让所有人受益,占人口大多数的五大湖区的农民日子好过了起来,他们又为工业品提供了市场,纺织工业都因此度过了危机。

这种好日子下,人是不想打仗的,这时候英国人找上门来,提出了十分有诱惑的条件,一时间让美国人陷入了纠结之中。

英国跟中国的战争,短时间内就演变到崩溃状态,没有义务兵役制加上人口稀少的不利条件,让英属北美战斗力低下,九百万人也不可能支撑长期战争。广袤的领土面积此时不是优势,而是巨大的劣势。因为人口本就不多,又分散在广袤的土地上,交通状况落后,组建军队本就困难,将军队集结起来,运输到前线,更加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英国认定他们是不可能在战争中保住北美领地了,所幸十分大度的对美国表示,愿意将整个北美领地转让给美国,条件是美国要参加战争。

英属北美领地,尽管比历史上稍小,魁北克和落基山以西的土地,都不属于英属北美,但依然保住了大多数后世的加拿大国土,总面积800万平方公里左右,这比整个美国的面积还大。

人口上,虽然有近半人口来自其他国家的移民和移民后代,但因为英裔人口始终占据优势,后来者只能融入英语社会,因此英属北美是一个跟美国语言相通的相邻地区。政治制度和法律制度上,也大相仿佛,这对于因为内战而丢失了大半国土的美国联邦来说,有巨大的吸引力。

另外如果美国不得到这里,那么中国人就会夺取这里,让中国占领了整个英属北美,这意味着中国势力从三面包围了美国联邦,战略上极为不利。

因此有远见卓识的美国政治家,都倾向于接受英国的条件,但理性的政治家们,同样对对抗中国充满忧虑,这不是一个现在的美国能够对抗的势力。

普通民众那就更不用说了,一场内战是把所有人都打怕了,内战期间的一系列政策,让平民和代表平民的组织极为不满。内战后期,美国实行义务兵役制度,但却给有钱人开了一个后门,只要能缴纳300美元的资金,就可以免除兵役,这对穷人极不公平。导致穷人和富人的对立,再次爆发战争,穷人绝不支持。

富人同样不满,300美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普通中产甚至要倾家荡产才能承担。上次战争的后遗症才刚刚因为欧洲爆发的战争结束,他们可不想破坏这种好日子。因此参战的议题,虽然拿到了参众两院讨论,可是曲高和寡。

如果能不打仗,还能得到英国北美领土那就好了,这是聪明人的想法,而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开始有人推动,人最缺的是想象力,而不是执行力,只要能想出来的东西,总能找到实现的办法和途径。

国务卿威廉·亨利·西华德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不是通过参战方式取得英属北美,而是通过购买的方式,从英国手里把北美领地买过来。

第六百七十节 虎口夺食

西华德建议,连联邦政府都觉得不可理喻,要么参战,要么不战,岂有买地的道理。

地不是不能买,比如美国还没分裂之前,购买的佛罗里达,但也必须是基于美国强势的基础上,现在美国显然不够强势,强势的话,那就直接参战了,美国北方人口两千多万,人口结构年轻,以欧洲的标准,动员能力不会低于波兰,能动员三四百万軍队。

但美国人自己知道自己的尽量,上次内战确实动员了很多軍队,但最后打败了,于是国内反战情绪高涨,甚至有人在推动美国成为瑞士那样的永久中立国的议题。寻求大国保证,美国的永久中立地位。甚至有一批人天真的希望能够以永久非军事化的条件,换取中国支持美国的永久中立并且保证美国的安全。

不过西华德还是积极推动加拿大购地方案,并在参议院进行了一场封闭式辩论,辩论的过程没人知道,所有参议员都必须保密,但结果是参议院真的同意了购地方案。

而西华德迅速跟英国联系,紧急签订了一份购地合同,英国宣布将英国在北美的所有权益转让给美国,美国除了承担英属北美政府的所有债务之外,还要向英国支付一亿美元。

“虎口夺食啊?美国佬想打仗!”

英美北美购地案公开宣布之后,皇太子收到消息之后,感到莫名其妙。

此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美国有参战的可能,不管是国内舆论,外交活动,美国都让人判断会保持中立。

可突然他们却宣布从英国手里买下英属北美,但现在的状态是,尽管英属北美由于面积实在太广大,绝大多数地区,中国軍队并没有攻占,只占领了南端靠近中国的一些城市,广大的乡村和原始森林、草原根本没有兵力去占领。这时候美国人宣布购买了英属北美,这是什么意思?

美国的力量至少在北美地区依然不能忽视,所以皇太子召开战时内阁会议,就美国可能参战的问题进行了一番讨论。

李章铜洞若观火,冷哼道:“美国北方佬可没有打仗的想法,不过让英国人帮他们打仗的想法还是有的。”

皇太子知道李章铜又比其他人更早在的琢磨出了一点东西。

“李掌院,想说什么都说出来!”

李章铜点头:“是,殿下。北美合众国不会参战,他们没有参战的条件和基础。购地案只能证明他们确实对英属北美有野心,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美国民间和政界,从来不缺少推动北美合并的动作。只是过去英属北美人民跟美国民众态度迥异,互相排斥,一个看不起另一个,英属领地的老人始终认为美国是英王的叛臣。上次我们跟西班牙、英美的战争结束之后,英美领地之间的关系才得到了改善,他们都更担心我们。美洲英国人开始比较能接受南方的美国人了。”

说完这些基本事实之后,李章铜继续道:“但合并的条件一直不具备,能效忠英国的情况下,英属北美的权贵是不愿意跟美国合并的。但现在我大军兵临城下,在臣服我大周和跟美国合并之间,这些英属臣民更愿意跟美国合并。这个机会就来了,所以美国打算试一试。也只是试一试,失败了无伤根本,如果能成功从我们虎口里拔牙,当然更好。”

皇太子忍不住哼道:“一亿美元,就为了试一试,好大的手笔!”

李章铜笑道:“只是钱而已。这些钱给了英国人,英国人还是从美国购买军火,然后转头打我国。不过是美国花钱,别人送命的把戏而已。不足为虑。可虑者,乃是美国不直接参战,但会出兵!”

皇太子顺着李章铜的说法想下去,他很清楚,美国人不愿意中国占领英属北美,所以愿意花钱帮英国打仗,英国人侥幸打赢了,他们接收英属北美,英国人失败了,他们不过损失一些钱而已,也不会傻到真的从中国手里硬抢。

只是“出兵不参战,是什么意思?”

皇太子疑问道。

李章铜叹道:“如今我军已经沿五大湖北岸逼近渥太华,英军兵力薄弱,无力抵抗。实际上我军所占土地有限,如果美国人出兵占领这些我军尚未到达的地方,就是一场官司!”

皇太子哼道:“官司,我看是挑衅!”

李章铜道:“也可以这么说,但他们占了道理。如果我军兵临渥太华,美军北上占领英属沿岸领地,新斯科舍、新不伦瑞克两省的话,根据法律,这里是他们从英国手里买下的。如果我军继续进兵,就是侵犯合众国,他们占有主动。而且恐怕这件事复杂着呢,牛鬼蛇神各怀鬼胎。”

皇太子皱眉,跟美国打仗他并不怕,只是美国不是他的目标。

李章铜又道:“合众国中肯定有人希望打仗,如果我们主动进兵,正合这些人的心意,正好煽动国民开战。如果我们不进兵,美国无论如何都能夺走大片英属领地。英国人的目的恐怕也不纯。”

皇太子的目标始终是英国:“英国有什么目的?”

李章铜道:“这个购地案很离奇。美国人恐怕是打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的想法,就算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也是花钱给英国人打仗了。英国恐怕有这样的想法,用这片土地把合众国拖入战争。美国人买了地,英国守不住,地被中国夺走了,美国如果想要,就必须跟中国起纷争,能把美国拖入战争最好,不成功也挑起中美矛盾。对英国来说,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心里很清楚,是守不住这片土地的。”

皇太子点点头,认为李章铜大概是把英美双方的心态都摸透了。

只是皇太子有些恼恨:“美国人真跳梁小丑尔,我就不信,他敢跟我们争!”

李章铜摇头道:“这件事怕最大的麻烦还在国内,民意如何,不可预料啊。”

皇太子也不由头痛,开战之后,他始终面临着严重的舆论批评,都是皇帝纵容惯出来的毛病。皇太子犹记得皇帝曾经亲自教导他如何看待舆论,告诉皇太子说,舆论未必能代表真正的民意,但却能一定程度上反应部分人的态度,反应部分人的想法。因为报纸总是要销路的,他们必须写客户想看的内容,因此越是发行量大的报纸,就越是粗俗,不但文字要简单易懂,而且往往采取将复杂问题简单化,将复杂的结果归因到简单的原因上,这样普通人读起来不费脑子,而且更愿意相信,因为他们看得懂。比如把所有战争归因于阴谋,尽管大多数战争充满偶然和必然的互相推动,但归因于某个人的野心和某种势力的阴谋,更加喜闻乐见。

在新闻管制上,皇帝告诉皇太子什么都不要管,政府不但不要管,而且千万不要回应。如果他们批评政府,就让他们批评好了,政府真的失职了,被批评也算是一种民间的发泄。人是没有常性的,没人会对不关自己利益的问题持久关心,很快就会遗忘。一旦回应,就会形成持续不退的热潮,反而惹了麻烦。

政府不介入舆论,会有民间不同的声音自己探讨,就不会惹麻烦上身。

皇太子以为皇帝的说法很有道理,可这次因为战争,尽管他从来没有回应过,可报纸上的批评声音越来越大,根本就没有遗忘的可能,只要战争继续进行,那么战争的话题就会持续发热,他们就会持续的批评皇太子。

这次美国人的行动,到底会引发什么舆论,皇太子也无法预测。

如果本就对战争不满的势力,因为美国的态度,会担心战争扩大的话,那么会更加的反对政府。

不过皇太子的担忧显然多余了,因为中国舆论界对美国购地的态度,不是担忧,而是愤怒。皇太子恼怒美国人虎口夺食,那些对海外扩张热衷,或者爱国,或者得利的人,都会愤怒。

结果美国购地案的消息扩散之后,中国舆论上出现了一片对美国的声讨之声,无外乎说美国人趁火打劫,中国打仗,美国占地,想渔翁得利,落井下石。民族主义者甚至痛斥,美国北方佬这是挑衅大周,要求对美国开战。

这时候皇太子才明白他爹说的,舆论有时候真的不代表最广大的民意,舆论是一种声音,声音是人发出来的,只能直接代表发声者的态度,能影响受众的观念,能反应受众的想法,可却不能完全代表民意。

因为还有一个最广大的群体,要么是浑浑噩噩,要么毫不关心,这个群体数量广大,却是一个沉默的群体,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除非被激怒,否则这个沉默的大多数一般都不会表达他们的态度。

皇太子了解到,美国虎口夺食的行为,确实激发了一个相当庞大的沉默群体,他们开始站出来发声了。

跟皇太子想的不一样的是,李章铜虽然也为舆论转向而高兴,可他更多的想的是,如何利用舆论的转向,来引导民众对战争的态度。

第六百七十一节 舆论反击

“殿下,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看到连续三天舆论持续发酵的情况,李章铜主动求见皇太子。

“什么天赐良机?”

皇太子对手拿报纸来求见他的李章铜道,不明白这几个家伙要说什么。

李章铜摊开报纸:“这是发行量最大的三十分民间报纸,其中除了一份工会办的报纸,一份教会办的报纸,其他都在声讨美国。”

舆论转向,皇太子是了解的,这种转向让他的压力减轻了很多,可也看不出来是什么良机。反而他更小心了,担心反他的声音再次起来。

李章铜最后拿出一张折叠的宣纸,上面有一篇小楷写出来的文章。

“殿下。微臣连夜做了一番文章,请殿下过目,看能否登载官报。”

官报类似过去的邸报,不过公开发行,并不是只让官员和在野乡宦来看,天下人都能订阅,不过官报的风格是只披露,不评论,只阐述事实,不发表主观态度。比如美国跟英国的购地案,就是官报披露,但只原文刊载了公开的内容,至于英美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附加条款,民间报纸会胡乱猜测,官报不会,英美也没有披露,官报就不会印刷。

为官报提供素材的,大多都是外交部门,从各国收集的政治方面的情报,可以公开的,都会通过官报,民间的信息有时候也会披露,但必须是得到高层认可的,目前管理官报的,是礼部。

皇太子翻开李章铜的文章,风格是官报的风格,不评论,只叙述,没什么感情色彩,是一片罗列了美洲历史的枯燥文章。

皇太子不解其意:“你这是从哪里摘抄的?”

李章铜大言不惭:“大多是从中学教材上抄的。”

皇太子道:“你想说什么?”

李章铜道:“殿下,美洲不是美国人的,也不是英国人的,那本是番人的土地。”

皇太子道:“没错。美国人快把番人杀绝了,英国人还算好点,收留了不少番人。”

李章铜道:“殿下,您说番人喜欢美国,还是英国?”

皇太子道:“这还用说,番人跟美国人血海深仇。不少番人被美国赶到我们的土地上,也有一些整族逃到了英国人的地方。”

李章铜道:“殿下曾执政美洲,对此是了解的。您以为番人愿意接受我们,还是愿意接受美国?”

皇太子道:“当然是我们。”

李章铜道:“有没有出身番族,在朝做官的?”

皇太子想了想道:“我在美洲的时候还没有,番人不喜读书,茹毛饮血,野蛮好斗。”

李章铜道:“那就是说,文官少有,武将未必没有?”

皇太子道:“你可以查一查。”

李章铜道:“微臣已经请美洲各省帮忙清查,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文章可以先做起来了。”

皇太子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文章。让人知道美洲是番人的土地?不是美国人的,不是英国人的,可也不是我们的。可别引火烧身!”

皇太子大概能够猜到,李章铜是想借机引导舆论,既然美洲不是美国人的,也不是英国人的,英美却在买卖美洲的土地,这就没有意义。李章铜询问番人在中国做官的,无非是想证明番人在大周受到了优待。估计接下来还会报道一下美国人屠杀、驱逐番人的故事,但英国人对番人还算不错。英国跟美国打仗的时候,印第安人都是跟英国人结盟的。美国独立之后,英国跟美国划界,阿拉巴契亚山脉以西,英国人是争取作为番人土地的。后来美国人翻过了山脉,侵入了番人土地,五大湖区当时都属于一个叫苏族的番人部落,结果不是被美国人杀光了,就是逃到了英属北美,英国人给他们划定了捕猎范围。

相比美国,中国做的自然更好一些,采取的是编户齐民政策,给番人分土地,让他们就地耕种。可相比英国人也未必就好,英国人是给他们土地,然后基本不管他们,因为英国有的是土地。

这个口水官司一旦打起来,未必就能打的赢英国,因为中国杀的番人其实也不少,不习惯被约束,编户齐民后的番人造反的事情没少发生,整村整村屠灭番人的事情,中国北美軍队也没少干。

现在番人在美国的生存状态就是,在中国领土内的,基本上编户齐民,汉化了。在美国境内的,基本上生活在逼仄的保留地内日渐消亡,保留地的土地既无法让他们狩猎为生,也没有足够的产出养活他们,许多番人流散,卖儿卖女,就为了换一口酒。反倒是生活在英属北美的,依然按照他们传统的部落进行迁徙,捕猎和生活。

李章铜道:“殿下的意思微臣明白。购地案说明,英国把番人卖了!卖给了剥番人头皮的美国。要是有一些番人首领表达一下态度,来我大周请愿一番,就有热闹看了!”

皇太子点点头,政治把戏而已,上不了台面。

“你去做吧。”

皇太子没怎么在意的将事情安排给李章铜。

战争爆发之后,外交就退居次要位置,军事成为主要问题。

皇太子组建战时内阁,陆师水师参谋长都进入内阁。皇太子每日早晚,必各垂询一次战况,目前各个方向的战况都陷入了焦灼之中,进展缓慢。

北美和印度都有所紧张,因为这都是相对于欧洲的边缘位置,英国对这里的重视程度不够,投入的资源不够,但却是中国重点进攻的方向,有紧张是必然的。

但其他方向上,就很难取得战果了,尤其是海战,别说早晚了,有可能十天半个月舰队都在海上航行,完全失去跟陆地的联系。

目前北美已经推进到了英属北美首府渥太华城,印度方向上,已经全面突破了英军恒河防线,向南一步步压缩英印軍队,原本的印度大邦锡克国这些年又陷入了分裂状态,皇帝不断分封国土给诸侯,四分五裂,靠着中国的支持苟延残喘,否则早给英国灭了。因此这次锡克国将在印度战场上没什么作为,他们倒是表态愿意出兵,可皇帝开口也只能出兵三千,甚是寒酸。

皇太子焦虑的是欧洲战场,他不关心德国人的军事行动,德国太快战胜法国,对中国没有好处,因为中国还没有将英国海军摧毁,一旦欧洲大陆战场分出胜负,德国人肯定会接受谈判,之后中国要么选择独立战争,要么也只能通过谈判恢复和平,这不是皇太子的计划,他最大的目的,还是摧毁英国,主要是摧毁英国海军。没有海军的保护,英国那几个海岛,犹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脆弱。

跟英国在地中海的战斗最为激烈。双方先后取得了一些紧张。先是中国这边取得战果,希腊陆军登陆塞浦路斯,在当地希腊人的支持下,用了一个月时间围攻,最后用重炮摧毁了英军基地要塞,英军投降。

而在西西里岛,中国基地也陷入意大利、英国联军,以及当地黑手党和宗族势力联军的围攻。在进行了将近两个月的坚守之后,同样是被大炮摧毁了要塞工事,不得不选择投降。

不到两万基地驻军投降,皇太子不可惜,只是有20艘进驻这里的军舰,最后奉命全部凿沉在港口,让皇太子颇为心痛,在地中海方向,多一艘军舰,就多一份胜算,结果一下子就是去20艘,而且是毫无意义的自沉。

在攻占了塞浦路斯之后,中国海军主力曾经三次尝试救援西西里舰队,跟英国海军在马耳他到西西里海域,连续进行了三次短兵相接的较量,但都没有分出胜负,第一次中国舰队数量占优,英军且战且退退到了马耳他基地,第二次英军舰队占优,中国舰队选择了撤退,第三次倒是旗鼓相当,双方出动的主力军数量中国是50艘,英国是48艘,在西西里岛海域进行了一天时间的激战,但双方主力军都没有沉没,各有几艘铁甲舰受伤,人员伤亡了上千人,然后各自退去。

由于无法突破英军封锁,导致一直没能救援西西里岛,最后只能下令让舰队自沉。

此时在地中海方向,中国舰队规模,还没有占到优势,英国人在这里驻扎着100艘铁甲舰,还得到了至少60艘法军主力舰的支援,意大利有30艘铁甲舰,总计近两百艘主力舰。中国不断往地中海方向派遣军舰,目前已经集中了150艘主力舰,加上希腊海军30艘主力铁甲舰,用来争夺制海权的主力舰180艘,比英法意大利联军稍弱一些。

中国海军还在陆续抽调到地中海,不断通过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海军的计划是,将地中海舰队提高到200艘之后,再跟英国决战,目前还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才能完成这个调动,在在和之前,打算让现有兵力维持地中海的诸基地,保持黑海海峡和苏伊士运河的畅通。

任务重大,因此短期内不打算主动出击。

第六百七十二节 美国得利

国内的舆论持续向好。

李章铜通过官报,先是对美洲的历史做了一次署理,先是介绍了美洲地区原本是番人部落居住,最先到这里的是西班牙人,他们为了寻找印度,结果到了这里,给当地番人起名印度人。

英国是一个后来者,在西班牙人没有实际控制的北美东岸先后建立了十三个殖民地,这十三个殖民地最后联合反叛,建立了美国。忠于英国的臣民,则留在了加拿大。

接着描述了美国建国后,对番人的态度,没有完全责难美国人,而是将来龙去脉都罗列清楚,美国人攻打番人,一来因为番人之前帮助英国打仗,二来番人土地广大。

美国赶走了五大湖区的番人,番人进入了加拿大。南方番人同样被美国人屠杀,驱赶,尽管南方番人并没有跟美国为敌。西部番人,在大周治下编户齐民。

文章着重介绍的其实是中国对北美的额开拓,从美洲公司登陆说起,再到翻越落基山,跟英美西班牙争夺,最后皇太子在这里建省。

官报用了三天,整版整版理顺美洲历史,用了三个阶段简述了美洲殖民史,第一阶段是土著番人和西班牙殖民时期,第二阶段是英国殖民和美国独立时期,第三阶段是中国进入四国争夺时期。

所引用的内容,全都是最刻板的历史内容,却让人清楚的感受到了残酷的优胜劣汰,种族竞争的气氛。

对番人来说,其他人都是入侵者、掠夺者,没有任何正义可言。

可这些内容在民间开始发酵,尽管有一些富余良知的知识分子大肆批评西班牙、英国、美国甚至中国对美洲的掠夺,但大多数人只能沉默,因为他们的国家也是施害者,这让他们怎么评价。之前责难皇太子政策的舆论,虽然强烈反对战争,但却不是从正义立场反对,他们反对皇太子,只是因为觉得皇太子打的这场仗没有意义。赢了没有利益,徒耗钱粮,靡费军饷而已。

现在对美洲的情况,他们能说什么,这种弱肉强食的故事,不是每天都在发生吗,像一个卫道士那样,斥责本国的侵略政策,又能怎么样呢,谁敢说让美洲七八千万中国人从美洲撤回来,把土地还给番人?

官报尽管是在引导舆论,可并没有表达立场,只是理顺了美洲的格局变化,殖民史的脉络。

真正引导舆论,是从一些美洲印第安土著来到中国开始。

印第安人数量不多,但比历史上多多了。历史上,因为战争,驱逐,疾病,美国开发西部等等因素的影响,印第安人数量大幅度下降,从几百万人下降到了一二十万人。一方面是持续不断的被美国人驱逐,在驱逐的过程中大量死亡,跟美国战争,反抗中被杀,一方面是美国开发西部,北美大平原的野牛被猎杀殆尽,以捕猎为生,追逐野牛迁徙的印第安人失去了食物来源。至于天花等疾病的影响,则早在一两百年前就基本上结束了,天花等疾病可能让美洲上千万人(有人估计上亿,可能性不大)下降到百万级别。

但之后中国的到来,跟英美西班牙瓜分了北美地区,之后不同的管理方式,带来的结果也是不同的。美国境内的印第安人,继续遭到毁灭,被迫离开家园,先是从东部沿海迁徙到阿拉巴契亚山脉的西部,在这里美国人划定的保留地生存。接着美国人也来到了西部,继续驱逐他们,夺取他们的土地。一部分人就迁徙到了密西西比河一带,在大平原地区生存。

中国到来后,先是夺取了密西西比河以西地区,在这里移民,建立行政机构。

相比美国人的驱逐,英国人的放任,中国采取的是编户齐民,进行行之有效的管理。

其实没人尊重印第安人,没人尊重他们的语言文化,他们的生活方式,美国人是消灭印第安人,英国人是不在乎印第安人,中国则是同化印第安人,强行将他们的生活方式改变,不在乎他们以前是农耕的,游猎的,一律给他们分配土地,让他们进行农耕。

所以反抗是肯定有的,美国境内的印第安人反抗最激烈,他们是为了生存而战,几乎每一次迁徙,都是一场战败的结果;英国境内的印第安人反抗最不激烈,因为英国人无力控制加拿大广袤的土地,印第安人在这里依然可以按照他们的传统生存;中国境内的印第安人,反抗介于美国和英国之间,中国人不消灭他们的存在,所以他们时而反叛,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保持他们的生活方式,说的高大上一些,他们是在为他们文化而战。

只可惜他们打不赢美国,更打不赢中国。

结果几十年间,最原始的印第安部落,也只能接受农耕的技术和农耕的生活方式。

最终的结果,其实给中国在印度的统治一样,早期反抗激烈,后期生活安定,中国境内的印第安人,不管是从美国一边迁徙过来的密西西比河两岸的印第安人,还是原本就生活在大平原地区的达科他印第安人,或者是更早接受农耕的加利福尼亚印第安人,他们都被强行扭转成了农耕经济。

相比在美国人建立的保留区内苦苦度日,没有学会农业技术,捕猎又无法满足生计,只能靠着美国人提供的一丁点援助苟延残喘的印第安人,相比在英国境内继续打猎、迁徙,过着自由自在的原始生活的印第安部落,在中国境内的印第安人,已经成为农民,进入了一个现代社会体系之下。

经过几代人的繁衍,美国境内的印第安人人口继续降低,英国境内的印第安人,人口不增不减,而中国境内的印第安人人数则大大增加,人数达到了一百多万人。美国境内的印第安酋长们总是悲愤的抗争;英国境内的印第安人在捕猎经济中靠天吃饭,人口是跟这野生动物的熟练变化而变化,他们是原始自然的一部分,这里的印第安酋长们继续浑浑噩噩。中国境内的印第安人,则进入了新的文明层面,可以改造自然,脱离自然,他们的酋长们,则演变成了地主,商人和官员等等身份。

上百万印第安人,完成转型的,成为定居的印第安村落的,占了绝大部分。他们的酋长就是现在的保长,他们的武士是中国軍人,他们的英雄成为了军官。这样的印第安村落,尽管没有以前部落时期活动范围大,占有的土地多,但分布极广,从最北边的达科他地区,到最南方的科罗拉多地区,都分散着印第安人村落。

让美洲地方政府找一批这样的人实在容易,他们穿着印第安人的服饰,涂画着面孔,带着扎眼的羽毛帽子,坐着轮船漂洋过海,登上中国的土地,进入中国的京城,穿街过巷,引人注目。

他们最后的目的地,是皇宫,他们在皇宫前,唱歌跳舞,哭泣,接受采访。

中国报纸大肆报道,他们是来请愿的,他们希望中国阻止美国将领地卖给美国,他们向记者讲述他们的苦难,他们有的族群,是从东海岸被赶到科罗拉多山脉的,他们有的族人还留在美国境内,过着凄惨的生活。有的是生活在达科他地区的部落,他们过去跨境迁徙,追逐野牛群,但现在他们种地,因为野牛都死光了。他们讲述生活在加拿大的他们的族人,说那些人过着打猎为生的生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至少能活着,他们控诉如果美国人占了加拿大,一定会赶走他们,让他们的族人没有立锥之地。

来自印第安人的控诉,彻底将美国人的罪恶翻了出来,同时连带的,英美购地案成了一桩罪恶。

舆论彻底转向,从过去反对战争,开始反对购地案。

过去越是有良知,或者装作有良知,高呼和平的人,现在就越是要表达对罪恶的痛恨。本就对美国趁火打劫不满,而站出来发生的沉默的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势力,更加的活跃,叫嚣战争的声音不绝。

朝廷终于通过官报公开声明,不接受,不承认英美购地案。

朝廷也没有表明对加拿大土地的立场,可是有高层在各种场合表达了一些观点,有的表示,中国可以考虑将加拿大纳入版图,在这里建省行郡县制,给番人建学校,教化番人知道礼义廉耻,教他们农桑之道,改变茹毛饮血的风俗。也可以考虑让番人自成一国,为属国,或者为独立国家。

个别官员的立场,当然是通过民间报纸表达的。报纸之所以采访他们,是因为舆论已经转向讨论加拿大未来的方向了。舆论开始讨论,如何规划加拿大的未来,才对这里最有利。方法无非是直接并入版图,建立番国让番人存亡继绝和继续让英国统治这里。

在讨论之中,舆论渐渐偏向吞并这里,因为经过各种激烈的辩论之后,不管是好战的,还是反战的,其实都认为中国的统治是最好的,中国文化优势论下,灭绝番人的文化,不是种族灭绝,而是教化他们,是一种仁慈。

在这种舆论转向下,中国軍队已经完成了对渥太华的包围,五十余万英军负隅顽抗,在渥太华周边建立了上百公里长的防线,防守渥太华河到安大略湖之间的运河水道。

美军此时也突然杀入了这里,他们并没有跟中英两方发生战争,而是进入了约克(多伦多)等没有设防的五大湖区城市,这里的英军调到了渥太华,而中国軍队还没有抵达这里,美国对外宣称,根据购地案,美国正式接收这里。

李章铜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中国軍队向英军进攻,英军守不住的地方,美国直接派兵接手,如果这一次默许了美国的做法,恐怕之后,中国軍队取得的战果越大,美国人取得土地就越多,中英双方成了鹬蚌,争的越激烈,美国这个渔翁就越得利。

这种问题,是必然要经过内阁讨论的。

第六百七十三节 对美通牒

“不能有丝毫犹豫,应该立刻对美国下达通牒,要求他们撤出战区!”

对这个问题,一项政治上偏柔和的李章铜,却展现出果决的态度。

皇太子支持他的态度:“就这样做!”

其他大臣担心引发美国参战的后果。

李章铜解释道:“美国就是趁火打劫的,参战的可能不大。就算美国参战,现在我们的舆论也能支持我们跟美洲大国打一场战争。”

由于舆论的问题,中国人对美国的态度急转直下,美国派兵占领加拿大土地之后,宣战的呼声更高。

就算开战,现在中国也能占绝对优势。中国北美领地,人口到了六千万之后,增长缓慢起来,由于土地已经基本上被自耕农,大地主,农业公司瓜分殆尽,最近二十年,增加的主要是被高工资吸引来的自由劳工,他们主要是矿工和工人和商人,但也缓慢的增加到了七千万人。

美国因为内战影响,人口增长完全停滞,这些年人口自然增长,基本上也就达到战前水平,弥补了战争中死亡的一百多万人而已。

三十年前的战争结束后,中国跟英国在加拿大地区划定了界限,英国也失去了强行移民占地的动力,英属北美人口不过九百万,比历史上要高一些,因为历史上整个加拿大地区这个时代的人口不超过三百万,可这个时代,英属北美就有九百万,独立出去的魁北克还有五百万人,总计高达一千四百万,是历史上的五倍。一方面是拿破仑家族对魁北克的统治,吸引了大量法国人,甚至有许多美国法裔都移居魁北克;另一方面就是领土没有划定之前,各国都向加拿大积极移民,英国光是流放犯人,就流放了上百万。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口基础,英国人才能坚持到现在,不过也仅此而已,中国軍队面对的,主要是加拿大广袤的领土和落后的交通困难,战场上英军很难阻挡住中国軍队前行的脚步。

而中国在北美地区,还没有进行大规模动员,主要还是常备府兵和国内调来的主力在战斗。

一旦动员,七千万人口足可以武装四五百万大军,就算美国参战,一个只有北方的合众国,也只能被打爆。

相信已经渐渐走出危机的南方联盟国对统一美国会很有兴趣,尽管分裂成两个国家,可政治制度,法律制度,几乎所有一切制度都大同小异,统一的呼声在南北双方都有,分裂近十年后,反倒是北方人不愿意统一了,随着南方奴隶制大范围破产,自由黑人已经达到了四百万人,占整个黑人数量的一半,南方已经被讽刺成一个白人精英统治下的黑人国家。

北方的种族主义者越来越无法接受黑人的存在,尤其当内战之后,上百万黑人涌入北方,开始生活在这些白人老爷身边之后,他们排挤黑人,黑人无法生存,结果治安混乱,他们将此归结于黑人是劣等种族,同时北方掀起了黑人恐慌。最北边也最发达的新英格兰地区几个州,甚至出台了法律,禁止黑人进入本州领地。一旦统一了南方,意味着美国将多近千万黑人,这些人中有多少会跑到北方,是普通民众都无法接受的。

南方反倒无所谓了,早就习惯了黑人的存在,即便黑人自由民数量已经接近一半,另一半黑人中,那些在种植园中生活的黑人,也在逐渐摆脱奴隶身份,一方面是文化因素,废奴主义者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方面是经济因素,整个奴隶制种植园都开始破产,奴隶制劳动本就失去了生存空间,无法跟自由农场竞争,所以有的奴隶主除了留下少数服务性黑奴,一些没有技术的黑人都直接签字释放了。

对南方来说,统一北方,意味着增加工业力量以及增加白人的人口比例。

因此一旦北方联邦跟中国开战,南方联盟国肯定会站在中国一边,跟北方开战的。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驻美大使向美国政府发出了通牒,表达了三个态度。

第一,中国不承认英美之间的购地案;第二,由于中国跟英国处于战争状态,英属北美现在为战场,中国軍队将会打击任何出现在这里的对抗大军前进的武装力量;第三,要求美国二十四小时之内从约克(多伦多)等地撤军,否则中国将会视为敌对行为,包括但不限于采取军事行动。

这份通牒还算有所保留,因为并没有直接提到宣战的问题,只表示会对入境美军进行打击,但一旦双方发生了战斗,战争也就不远了。

如李章铜所想,美国人真的只是趁火打劫、火中取栗,但却不愿意烧伤了手,可他们也不能轻易放弃,他们是花了大价钱的,一亿美金虽然可以当做是给英国的无偿援助,但能换到一些东西,也是好的。

所以美国提出,他们可以从五大湖区北岸撤军,但是希望中国軍队不要越过渥太华河。

美国这个提议很有想法,这算是向中国表达他们的底线了,毕竟中国大使给美国都下了通牒了,美国人有什么目的也不敢藏着掖着。中国軍队不过渥太华河,这意味着美国人是打算夺取渥太华河以东的英国领土了,至于广大的加拿大西部地区,准备放弃。

美国的态度传回中国,皇太子对美国人有些恼火,对英国宣战之后,加拿大和印度就已经被换太子写进了他统治的版图账本中,美国人平白划拉了一下,拿一亿美元就想从他的账本里划走一笔,如果钱是给皇太子的,也不是不能考虑,关键这笔钱美国给了英国,让英国打中国,却划走中国的土地,这很难让皇太子从感情上接受。

可李章铜建议,接受美国人的要求。

他在内阁会议上提出了三条理由,魁北克王国,圣劳伦斯河和英国海军!

第六百七十四节 分割北美

北美如今的版图是这样的。

圣劳伦斯河是一条唯一进出五大湖区的天然水道,本来美国对这里十分有野心,可是加拿大最早开发的是法国,导致法国最先在圣劳伦斯河流域建立优势。

后来英国吞并了法国殖民地,可法国移民占据了最好的位置,英国人只能开发内陆,后来美国独立,圣劳伦斯河流域,就全都被划入了英国,因为保皇党人控制着这里,他们不肯独立加入美国。

圣劳伦斯河的河源是五大湖中的安大略湖,这条河可以看作是五大湖通往大西洋的天然通道。除了五大湖区的水源,自西向东流通的圣劳伦斯河,还不断从南北两个方向接受支流的汇入。北方支流是从加拿大方向汇入的,而南方则是从阿拉巴契亚山脉发源的一些支流。

因此英国和美国之间的边界,基本上就沿着阿拉巴契亚山脉的分水岭,这让美国完全没有掌握圣劳伦斯河这条通往五大湖区的唯一水道。后来纽约、费城都先后修建运河连通了五大湖区,并且迅速成为大型港口,西部地区也得到了开发。可人工运河当然不可能跟天然水道相比,无论是纽约还是费城的运河,都只能通行驳船,而且有大量水闸来帮助船只翻山越岭。这样的运输量,在铁路修通之后,就迅速退居次席,后世只能成为旅游景点,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而圣劳伦斯河却允许远洋巨轮直接开进五大湖区,如果美国人掌握了这里,对于经济价值越来越重要的苏必利尔湖周边地区的开发来说,具有重要战略价值和经济价值。

但圣劳伦斯河却始终被英国控制,而在英国控制下,又是被法裔人口组成的魁北克省控制,圣劳伦斯河上的重要城市蒙特利尔、魁北克都是法国城市。即便英国建立的加拿大首都渥太华,在人口、经济和规模上,都始终无法跟蒙特利尔相比。

这个历史上,由于拿破仑在魁北克立足,建立了魁北克王国。英国人在各种压力之下,承认了法裔人口的独立,但因为圣劳伦斯河的重要性,英国当时没有将圣劳伦斯河以南,到美国边境的阿拉巴契亚分水岭并入魁北克王国,而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狭长的通道,将内陆腹地的上加拿大,跟沿海的英属领地连为一体。

所以英属北美首都渥太华河以西,一直到沿海的英属领地上,英国人占领的区域,就只有圣劳伦斯河以南到阿拉巴契亚山脉之间的狭长土地。中国軍队攻克渥太华之后,往北就是法国人建立的魁北克王国,往南就是这块狭长土地。

魁北克王国,在拿破仑家族统治下,一直发展的不温不火,人口上、经济上,都比不上英美两国的统治区,但也有一定的实力,五百万法国人在这里复制了法国的小农经济,主要以自耕农为主的农业谈不上发达,但生活很安逸。

这次战争中,他们虽然支持法国,可并没有以国家的名义参战,魁北克軍队是以志愿军的名义进入法国作战的,因此魁北克王国本身,并没有向德国宣战,当然也没有在中国参战后跟中国进入战争状态。

因此一旦攻下渥太华之后,中国是无法攻打渥太华河以东、圣劳伦斯河以北的魁北克王国的。除非肯冒着不宣而战的风险,或者寻找一些仓促的理由。关键是这些都不在计划内,因为中国对五百万法国人生活的近两百万高寒地带不感兴趣。

而那个狭长地带,一方面美国很想要,另一方面,英国海军是一个巨大的麻烦。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中国海军不可能越过整个北美,进入这里。英国海军控制着圣劳伦斯河,甚至持续为渥太华提供支持,才让他们能够在这里坚守。

中国軍队攻占渥太华不是问题,渥太华河阻挡不了中国軍队,但圣劳伦斯河就不一样了,这是一条可以通行海轮的大河,这意味着英国海军主力舰都能进入作战,海军巨炮根本不是野战步兵能够硬抗的。光靠陆军很容易被一些发源于阿拉巴契亚山脉的短促河流阻拦,另一方面还要面对敌人海军重炮的轰击,因此通过这里一直打到大西洋沿岸十分困难,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成功的。

另外美国人表达了他们的态度,如果强行攻入圣劳伦斯河南岸狭长地带,有可能引来美国海军,美国海军日薄西山,但依然有几十艘之多。

中国不怕美国,关键是犯不上,为了这么点土地犯不上跟美国玩命。这里对美国重要,对中国并不重要。

不同的价值观,看待土地的价值是不一样的。

相比圣劳伦斯河河口那些英国殖民地,中国人更看重加拿大中部大平原地区,这里是广袤的草原区,英国人利用流放犯人等方式,在这里开发了大片农田,但相比整个草原区,依然只开发了极小的部分,大多数草原区被印第安人和印第安法国混血占据,猎取皮毛为生。

这个地区很广大,人口却很少,在强制移民下,英国在这里的人口从落基山脉东麓一直到渥太华河之间,只有七百万人口,而渥太华河到五大湖区之间的土地上,就占了五百多万人口,广袤的内陆草原区其实只有一百多万人而已。另外沿海的新斯科舍、新不伦瑞克和纽芬兰等地英裔人口有一百多万,这片沿海地带,土地贫瘠,森林密布,中国必须通过圣劳伦斯河南岸狭长区域才能打到这里,打到这里后,却得不到可以开发的土地。

因此李章铜建议接受美国的意见。在消灭渥太华英军之后,在政治上取得攻占英属北美的成果,然后将兵力用到实际控制中部大平原地区,暂时放弃对人口密集的沿海地带军事行动。

但内阁其他大臣担心英国缓过气,在中国主力调转方向之后,从沿海地区反攻,重新夺回渥太华一带。

李章铜表示:“那就让美国做出保证!”

第六百七十五节 英国出局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中国大使当面向西华德国务卿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中国只有在英国海军完全撤出圣劳伦斯河,对中国占领区不构成威胁下,才不会继续向圣劳伦斯河下游进发;第二,中国軍队将推进到蒙特利尔,并且进驻这座城市,美国不得干涉和反对;第三,任何情况下,中国商船都有权力利用圣劳伦斯河进行运输,美国不得干涉。

西华德对这三条做了逐条讨论,西华德表示,美国很难让英国退出这里,除非中国肯承认英美购地案,否则美国没有足够的理由要求英国海军撤出这里;第二条,美国认为中国軍队进驻蒙特利尔,这是侵犯魁北克王国,美国强烈反对这一破坏中立法的行动;第三条,美国倒是可以保证。即便美国将来占据了圣劳伦斯河南岸土地,这条河流也将成为美国、魁北克王国以及中国三国的共同国界,是一条国际河流,美国没有道理封锁公共水道。

中国大使则不肯承认购地案的合法性,否则那意味着中国承认自己占领的加拿大中部地区也是美国的土地,但却坚持只有在英国海军对中国占领区不构成威胁的情况下,中国才能停止进军;对蒙特利尔问题,中国大使表示,那是中国跟魁北克王国的事务,会跟魁北克王国协商沟通。蒙特利尔就位于渥太华河汇入圣劳伦斯河的交汇处附近,河口宽阔,水文条件极好,蒙特利尔城就建立在河口位置的蒙特利尔岛上,岛上的罗亚尔山海拔233米,是全岛最高点,在这里设置陆军炮台,就可以控制河面,对抗英国舰队重炮。

西华德又就第二条继续进行讨论,他要求中国保证,战争结束之后,必须立刻撤出蒙特利尔,不得在这里驻军,建立军事基地,不得侵犯魁北克王国领土。

蒙特利尔地理位置太重要了,所以尽管人口、经济都占据劣势,法国人占据这里,却能始终让蒙特利尔的经济力压所有的英属城市。而且中国軍队占领这里,现在可以阻挡英国海军,将来也就能控制美国商船进出五大湖区,这对美国极为不利。

中国确实没有夺取魁北克王国领土的目的,法国人占的这块高寒地带,从渥太华河以东,一直到大海,包括整个拉布拉多半岛,虽然不包括后世魁北克省的圣劳伦斯河以南地区,但却也没有把拉布拉多半岛东部划入纽芬兰省,因此魁北克王国比后世的魁北克省面积要大的多,将近两百万平方公里,可绝大多数地区荒无人烟,原始森林密布,冬季酷寒,这又是一个西伯利亚,对中国的吸引力很小,所以大使答应西华德这个要求。

至于西华德表示美国没有能力让英国撤军的问题,这就不是一个问题,英国不撤军,中国继续进军即可,相信美国有没有能力,很快就知道了,而西华德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希望中国承认购地案,不过是政治牌而已,中国不肯承认,美国也没什么损失,领土变动,那是战后的事情,现在能对英属北美东部地区实施实际控制,将美国领土延伸到圣劳伦斯河,控制这条开发五大湖区至关重要的河流,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双方没有签订外交协议,因为讨论的内容,许多都超过两国的管辖权之外,比如蒙特利尔问题,英军撤退问题,都无法写入正式文件中,否则就真成了恃强凌弱的瓜分行为了。

双方达成一致没几天,中国軍队攻占了渥太华,投入兵力70万人,英军守军50万人,这样的兵力对比,本不应该轻易攻占这里的,可英美购地案帮了大忙。

对于加拿大人来说,他们坚持作战,不但有保家卫国的精神支持,还有忠于英国王室的精神信仰,可是因为英国将他们卖给了美国,他们这份坚持顿时没有了意义,精神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尤其是那些坚定的抵抗派军官,他们都是加拿大本地出身较好的家族,他们的祖先流传下来了保皇党的精神,“终于英王,鄙夷美国”是他们重要的身份认同,可现在英国抛弃了他们,他们要成为自己鄙夷的美国佬,这种状态下,完全失去了精神斗志。

因此在中国軍队发动总攻,并取得了一点不算重要的突破之后,加拿大軍队直接崩溃,用这种行为向他们的主子表达了不满。

崩溃后的加拿大軍队,一部分扔掉了武器,脱下了军服,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放弃了为英王战斗的义务,一部分则向东部溃逃,试图逃到尚未被中国軍队占领的地区。中国軍队则趁势轻松攻占渥太华,原本计划中要进行的一场恶战,反而不如刚开始在边境地区跟英军争夺一些小型要塞的战斗来的激烈。

攻占渥太华后,由于损伤很小,于是軍队奉命继续前进,没有进入魁北克王国的领地,而是沿着南岸地区,向蒙特利尔推进,并在附近成功渡河,进入蒙特利尔城。他们没有遭受任何阻碍,因为蒙特利尔的魁北克驻军已经接到命令,要求他们配合中国軍队进驻。

中国軍队不但进入了蒙特利尔,甚至占据了魁北克王国的军营,因为蒙特利尔的战略高地,就是他们的军营位置。

中国人稍微加固了一下那些有些古老的要塞和炮台,运来了大量要塞炮,大大加强了这里的火力。占领了蒙特利尔后,基本上控制了蒙特利尔以西的河道,英国海军随意通行的时代结束了,而他们在这里随意通行,独自控制这里已经持续了三百年。

美军则开进了圣劳伦斯河南岸地区,控制了一系列英国城市,他们同样没有遇到抵抗,显然是得到英国人的配合的。

同时英国海军开始撤退,撤出了圣劳伦斯河,撤退到了哈利法克斯港口,显然他们放弃了圣劳伦斯河,也接受了失去这里,在北美地区的争夺战中,英国从独霸到收缩,现在终于出局了。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七十六节 印度局势(1)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中国軍队如约没有继续进攻,美军则退出了渥太华以西、圣劳伦斯河以北的英属领地。

中国軍队立刻调转方向,一半兵力转而西进,打算扫清落基山以东的广袤土地,由于落后的交通问题,一旦调走他们短期内很难回来。

另一半兵力就地清扫五大湖区的抵抗力量,占领区的自发抵抗十分激烈,渥太华战役轻松胜利未必是好事情,大量脱离軍队的当地青壮,许多都加入了抵抗军,进行游击战。他们熟悉当地的每一条小河,每一片树林,这给占领军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尽管英国农业的资本化程度很高,但在殖民地,获得土地还是相对容易,于是有大量的自耕农,尽管他们的土地规模,很难归类于小农,上千亩土地的农场只是小农场,放在中国都算大地主了。

永远不要低估农民保卫自己土地的勇气,中国人如是,英国人亦如是,跟中国不同的是,英国人的自发抵抗行为比较散乱,因为他们缺乏乡村级别的组织,没有宗族之类的凝聚力。而且居住地也相对较散,很难集结起来。不过他们的抵抗军规模却比中国乡村团练要大一些,此消彼长,乡村一级的组织力弱,导致他们以党派为组织的地方组织却相对较大,因此他们可以组建民兵。

这些民兵多则数百人,少则数十人,互动范围很大。

民兵又具有出则为兵入则为民的特点,没有军装,只有武器,躲入农场,你很难分别他们是农民还是民兵。

占领军第一步计划是,勒令所有英国农民交出武器,并在各地拉网式围捕抵抗军,一旦那个地方发生袭击行为,立刻搜查当地所有农场,发现武器,立刻将整个农场居民逮捕。

这种措施非但没有把抵抗行为镇压下去,反而愈演愈烈,激起了更大范围的反抗,因为没人愿意交出武器。

这种情况,让占领军感到头痛不已,但却短期内无法解决问题。

不过大问题解决了,北美的战事已经进入治安战阶段,不会大型战役了。而另一块英属领地,问题远比想象中复杂。

英属印度,正面战场上,中国軍队占据绝对优势,问题还是占领的问题。

印度人比英国人更加驯服,自发反抗这种事他们做不出来,最大的问题不是抵抗运动,而是治安问题。

英国人始终无法解决殖民地经济化程度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们没有意愿解决,还要故意推动经济化。所以英属领地的粮食产量是逐年降低的,连续三十年的和平,让这里的经济化程度已经相当高了,在全世界范围内,仅次于北美地区,比欧洲的法国、德国等传统国家都高。

土地都被用作种植棉花、黄麻、靛蓝、甘蔗等经济作物了,种粮食的土地自然就少了,一方面这是英国人的推动,他们建立的商业网络,让农产品十分便于交易,另一方面也是农民被迫的选择,由于包税制下的高赋税,种植粮食在这里根本就活不下去,只能种植经济效益更好的经济作物,然后换取粮食,反而能勉强为生。

这种经济模式,导致很容易发生饥荒,因为粮食总量是有限的,储备粮食很少,战争中饥荒自然而然的爆发了。饥荒引起了大规模的叛乱,到处都是抢粮食的饥民队伍,他们没有目的性,眼里只有粮食,谁有粮食他们就跟谁作战,不管是英军还是中国运输队,都会遭到他们的攻击。

前线战场并没有什么难度,在绝对优势兵力下,公司印度軍队的训练水平、装备水平跟英军相当,甚至更好,而作战意志上,更是远高于佣兵性质的英印軍队,结果突破之后,长驱直入。

在北方平原地区,突破了恒河防线。在其他方向,从海上进行了登陆作战,加尔各答、孟买这样的大城市不容易登陆,可是一些小城市还是很容易攻占的。比如东南沿海的本地治里,这里是法国殖民地,但法国人早就失去为了保卫这里投入的动机。这里历史上多次被因国人攻占,是英国考虑到平衡问题,才将其归还法国的,只是一个基地而已,不可能向内陆扩张。因此法国人也不投入军事,武装力量只局限于维护治安。

这次法国也参战了,结果中国海军迅速攻占了这里,法国人没有进行激烈的抵抗,一来是知道打不过,二来中法关系一向不错,中国商船停靠这里的次数很多,一些中国商业势力跟当地政府关系良好,于是法国人少做抵抗就投降了。

西海岸的科欽也是如此攻占的。

由于遍地叛乱,印度的问题,已经不是谁能占领这里,而是谁能养得起印度人。

谁都养不起两亿印度人,只能印度人自己养活自己,相比英军占领区,中国占领区的情况要好很多,因为中国占领区可以迅速跟外界恢复联系,大量粮食输送到这里,当地物产出口出去。可是占领军的压力还是很大,需要稳定秩序,恢复经济体系。

英印军的情况也不好过,军粮当然是能够保证的,可平民陷入饥荒后,越来越多的反抗力量出现,有许多民族主义者趁机组织軍队,导致英国能用来作战的部队越来越少。好在非洲公司的武装同样陷入治安战中,无法全力进攻,否则英军很难坚持。

饥荒是开战后第二个月开始的,第三个月起,就大范围蔓延开来。

这导致印度战场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牵扯到经济、军事和政治等方方面面。

軍队解决这个问题是欠缺经验的。

皇太子派了自己的长子,周固去这里坐镇,采用政治、军事相结合的手段。

周固相比弟弟周淳,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但他是嫡长孙,受到重点培养,学识上是没有问题的。经验上也不欠缺,作为嫡孙,就像当年培养他父亲一样。除了在国内地方任职之外,他还在国外有任职经验。

最大的经验正是在印度周边地区,三十年前,他弟弟周淳大婚,阿萨姆王国被作为彩礼交给了他与俄国公主。阿萨姆南方的效果曼尼普尔王国,则由周固一直管理,他以摄政的身份在这里进行了二十多年的持续执政。

曼尼普尔同样是一个以东亚人种为主的国家,当然血统中必然夹杂了一些印度成分,但从外貌上看,明显跟缅甸人相似。当地传说中,古代中国齐朝国王与中亚王朝公主通婚,后代建立了这个国家,这个传说可信度不高,跟波斯、马六甲等地传说的某某中国公主曾嫁入这里的故事相似,都是因为古代中国太过强盛,周边民族给自己脸上贴金

跟阿萨姆不同,曼尼普尔不是一个容易发展的地区,这里没有大河通往大海,主要以山地为主。东部跟缅甸以若开山脉、纳加丘陵为界,西部、南部跟孟加拉接壤,北部就是阿萨姆王国。

曼尼普尔相当于后世印度的曼尼普尔、米佐拉姆和特里普拉三个邦,土地面积跟北边的阿萨姆王国其实差不多。但山地占了国土的一半,可以开发的谷地只占了百分之四十左右。而且被封闭在一个个山谷地带,交通极为落后。而且民族众多,分割的地形,非常容易形成独立的民族。能够明确区分开来,在语言、文化上明显不停的民族,就有三四十个。

这样的一个国家,想要发展起来,当真是地狱难度。

对比一下北方的阿萨姆,皇太子在这里经营的时候,费尽了心力,吸引了大量移民,才终于发展起来。而曼尼普尔连移民都吸引不到。周淳成为阿萨姆国王之后,对这里几乎是放任自流的,为了吸引投资,甚至将一些地区的管理权都授权给一家家商业公司。采取高度自由化的政策,只要能带来钱的,就能得到一切。结果阿萨姆人口在最近三十年中,从八百万人增长到了三千万,翻了三倍。

而曼尼普尔在皇太子执政的时候,人口一百多万,交给周固后的二十多年中,也只增加到三百万人。

但周固这个皇太孙在这里的执政,却得到了高度的认可。曼尼普尔经济落后,发展条件差,周固主要精力放在改善交通和鼓励教育上。他将财政的绝大部分都用来发展教育。结果阿萨姆人口众多,经济发达,可识字率勉强达到一半。但曼尼普尔却建立了覆盖所有人的学校,识字率高达九成。

鉴于没有出海口的劣势,周固用了二十年时间,用紧缩的财政修建了一个覆盖全国的铁路网,铁路网的核心还不在国内,而是属于孟加拉的吉大港。国内所有重要城市,都有通往吉大港的铁路。

吉大港所在的孟加拉,归非洲公司管辖,因此周固加强跟非洲公司的关系。除了吸引投资的考虑之外,他更需要通过非洲公司的商业网络,出口曼尼普尔王国的物产。

用了二十年时间,曼尼普尔人口从他接手时候的一百多万,发展到了三百万人,尽管连阿萨姆的一成都不到,但相比贫弱的基础来说,堪称脱胎换骨。

经济上,除了改善交通之外,还高度重视农桑,山地众多就种植茶叶,山谷平地,这植桑养蚕,花费重金建立了桑蚕学校,缫丝、织稠,尽量延长产业链。

这里的桑蚕业之发达,甚至已经取代了中国,成为非洲市场上的第一大丝绸供应国和第一大茶叶供应国。利用桑蚕、茶叶、造纸等工业,将一个贫弱的国家,变成了一个工业产出和税收高达七成的工业国。

搞教育、修铁路、培养产业,这些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本,但更需要的是耐心,这被看作是皇太孙最大的优点。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七十七节 印度局势(2)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因此普遍认为,皇太孙跟他父亲不同,持重大气,皇帝执政的时候,就看好这个孙子,甚至一度反太子势力寄希望于周固直接绕过他爹登基,可稳重派担心那会重演建文帝的覆辙,加上反太子势力主要反的是外戚干政,太子本身是个符号,太孙依然是这个符号,跟外戚势力关系同样紧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皇太子一直不喜欢这个暮气沉沉的儿子,不然也不会将他按在曼尼普尔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待就是二十年。

周固到印度后,做出了一个争议很大的决定,他跟印度半岛上的民族势力建立了联系,用武器装备支援这些势力,让他们的反抗军配合中国軍队作战。他跟某些势力达成了协议,他不同意印度民族势力要求的独立,但是答应战后允许他们在中国的统治下自治。

这并不能让所有的民族势力满意,不过周固只需要一个派系支持他就够了,谁支持他,他支持谁。他支持谁,谁就强大。

于是一支自称印度独立军的武装开始强大起来,领导者是一批商业领袖,他们在英国人打造的商业网络中受益,可他们没有选择做英国人的走狗,而是一直为民族独立默默付出。

軍队在前线奋战,周固坐镇后方,一方面跟非洲公司一起,努力恢复交通,恢复物资供应渠道。他甚至还跟当地的英国以及其他欧洲商业势力合作,这些人手里也是掌握着一张复杂的商业网的。单靠非洲公司,在英属印度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难将海量的粮食分发到每一个饥民口中。

非洲公司从中国、非洲、澳洲大量采购粮食,然后通过当地的商业网,出售出去。大大压低了当地的粮价,穷人也渐渐能够吃得起饭了。同时重建起来的商业网,也将当地生产的棉花、靛蓝、蔗糖输送出去。

周固不急于在军事上采取行动,反而耐心的用一个月时间署理民间商业网络,反倒是非洲公司着急了,他们只有半年时间,现在却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就剩下五十天时间,可英属印度大部分依然掌握在英军手里。

周固稳定了商业网之后,接着开始跟当地土邦进行联系,他向这些土邦主许诺,会尊重传统,这些土邦依然独立,以前英国怎么样,现在中国就怎么样,不会干涉和剥夺土邦王公的权利。

条件则是,这些土邦不能再支持英国了。在英国统治下,土邦王公很少有大量軍队的,因此拉拢他们被认为没什么价值,所以军方一直没怎么进行拉拢活动。

可周固成功拉拢到周边土邦之后,却让形势大大逆转,这些人虽然无法为軍队提供直接的军事支持,但却能提供情报,必要的时候可以通过他们的国土迂回攻击英军,驻扎在这些土邦的英军,兵力分布、火力情况,都被这些土邦送到了非洲公司军官的手中。

周固基本上做到了軍队占领一地,他就能安抚一地,治安问题大大好转。他还招募大量伪军,不是用来作战,主要用来维护治安,只发放冷兵器,也不训练,日常就是巡街,解释说与其将大量资金拿来救济难民,不如将少部分难民组织起来维护治安,震慑大部分难民。这不是周固心狠,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救济所有人。

难民问题很严重,破产的农民到处都是,他们脱离了农村之后,都涌入城市,恢复经济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些人已经脱离了旧体系,反而导致旧体系恢复更加迟缓。

彻底解决难民的方式是给他们找到工作,周固想尽了办法,起初他希望教会能帮忙安置一部分难民,等到战争结束,他发现当地一家印度教会发放救济的同时,让信徒帮忙修建损毁的神庙,这启发了周固。

于是他跟所有教会协商,要求教会雇佣难民大兴土木,不要求他们支付工钱,只要能给口饭吃。他甚至威胁这些教会,警告他们,如果不听话,就要关闭教堂之类的。他的威胁很管用,因为他手里有兵,而且他不信教,他不怕满天神佛的降罪。而且印度宗教林立,这就形成一种争夺信徒的竞争,如果基督教在救济难民,印度教不管,他们的信徒会怎么想。如果回教在救助信徒,而锡克教不管,信徒会怎么想。

可教会的资金毕竟是有限的,尤其是那些欧洲教会,他们在印度的经费,大部分甚至是欧洲的信众募捐的,这笔紧张的经费是让他们来东方传播上帝的荣光的,不是漫无目的的救助所有人,尽管他们也不是拒绝救人,只是他们没有能力。

周固知道这些困难都是实情,很好办,他介绍银行贷款给这些教会。为什么介绍银行贷款给教会,而不是直接给难民呢,这牵扯到一个信用问题,借款给教会,那是一门生意,借款给难民那就真的是慈善了,银行家不是慈善家,他们是要赚钱的。相比个人,教会却是一个不会破产的组织,有政府信用担保,当然是占领军政府,战争尚未结束,那么这个政府就未必能一直留在这里,因此这风险是很大的。风险大,当然利息就会很高,一分五厘的利息都是人情价,是看在皇太孙宅心仁厚的面子上。

为什么担保借钱给教会来做这些收买人心的事情,而不是直接让政府来做?那是因为政府实在做不过来,政府接收的难民比教会多得多。所以才往教会塞人,在这种经济崩溃的状况下,周固实在找不到其他组织可以不计盈亏来做这种事,只有教会的目的跟政府相近,把利益放在次要位置。

在教会的启发下,政府也开始了大规模的市政工程,将战争中损毁的道路修复起来,港口码头修复起来,政府办公机构修复起来。拨款让学校继续运作,让医院恢复正常经营。恢复政府机构,警察局、法院率先恢复起来。

政府做这些事情,尽管能起到一定的成效,可跟宗教救人一样,不具有盈利性,也就不可持续。是一种临时措施,而不是一种商业秩序。

于是周固觉得,应该让工商业恢复起来,那样才能通过持续盈利来恢复秩序,他免税鼓励商店、商人开门营业。鼓励新开商店,新开工厂。

但效果不明显,资本家在战争爆发之后,都想办法逃跑了。欧洲人,能跑的都坐船跑回欧洲了。本地商人甚至有的也跑去了欧洲,或者跑回乡下躲起来了。后来乡下饥荒,没被饥民杀死的,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即便又回城了,可能都已经破产了。而且即便有资本的商人,他们也不打算马上恢复营业,这是战争期间啊,鬼知道那发炮弹就又打过来了。

为了恢复工人就业,周固采取了紧急措施,拍卖资产。先是将大量英国殖民政府的官方资产以低廉的价格拍卖,吸引周边的资本家来抄底。从中国、公司印度领地、阿萨姆和曼尼普尔招商。

英印政府持有大量的固定资产,英国人擅长土地财政,他们手里持有大量的公共土地,拍卖出去就是一笔庞大的资产,但政府不是要这笔紧急的资金,要的是投资解决就业问题,因此定价很低,可有相关条件,相应面积的土地,必须提供相应的数量的就业岗位。

于是一大批的港口码头,铁路、机车厂被廉价拍卖给了资本家。大量公共土地被廉价卖给了商人,哪怕他们盖豪宅,大修土木呢,能解决就业问题就行。

但最大的杀手锏还是有组织的恢复生产,他跟当地欧洲人商会谈判,跟印度人商会谈判,告诉他们,他们的产业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恢复生产,否则政府将按照商业登记吊销他们的营业许可。对欧洲人更狠,限期内如果不愿意开业的,直接拍卖他们的资产,尤其是那些工厂,因为能解决大量就业问题,如果不开工,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如果这些人肯开业,占领军将会帮助他们解决遇到的难题,包括原料供应问题,治安问题,同时也会保护他们的私产。

低廉价格的公共资产诱惑,没收财产,吊销许可的威胁,让短时间内大量商业机构恢复营业,大量工人回到工作岗位,大量难民找到工作。

当然遇到的问题还很多,这毕竟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经济体,这个经济体跟旧的商业体系彻底脱离之后,想让他重新嫁接到新的经济体系之中,困难重重。周固建立了一个经济恢复委员会,邀请一些大商人进入其中跟占领军政府官员一起工作。

码头开始运作,原料问题可以解决一部分,从附近的公司领地可以采购原材料,从当地农村也可以采购一些原材料,棉纱厂等初级加工业开始恢复。但产品卖到哪里去呢?过去这里的棉花和棉纱虽然也向中国出口,可绝大多数是用来满足英国市场的,现在作为世界排名第一的棉纱进口国英国断绝了跟亚洲的经济联系,这个市场如何填补。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七十八节 印度局势(3)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中国的棉纺织工业规模比英国更大,可是大多数棉纱是自产的,棉花可以进口,但棉纱大多自产,少部分进口,也主要来自于日本、朝鲜等工资低廉的国家,以及美洲等产棉的海外领地。

英属印度的棉花加工,主要是加工本地棉花,然而出口的更多是原棉,可现在农村地区十分混乱,否则农民也不至于涌入城市当难民了,农村秩序崩溃,导致棉花种植已经中断,加工当地棉花基本不可能。原料从印度河地区进口,本就是跟日本、朝鲜争夺了原料资源,棉花价格自然上涨,出口又是跟其他国家竞争,棉纱价格又下跌,在成本和售价两头挤压下,越生产,越亏损,资本家生产的积极性很低。

周固知道,根源就在于突然中断了对英国出口,而英国本是英属印度最大的市场。但恢复对英国出口,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战后,都很可能无法恢复。

重点得放在解决当地原料问题上,城市秩序好解决,农村秩序难解决,由于战争,由于饥荒,主要是战争造成的饥荒,让农村生产秩序崩溃。

现在中国登陆部队已经不局限于只占领沿海港口,战线已经推进到了腹地深处,整个本地治里、科钦以南的印度半岛,和中部的大土邦海德拉巴,都已经被占领。南路军正在北上进攻英属印度仅次于加尔各答的重镇马德拉斯金奈,攻打中部最大的土邦海德拉巴。北方战线,度过印度河的主力部队,已经开始进攻加尔各答、拉贾普达那有二十个独立的土邦政权。

可以说进军速度是极快的,两军汇合,占领整个英属印度已经是旦夕之间。可进军速度越快,治安问题就越严重。

各种势力之复杂,远超周固经略曼尼普尔时候遇到的情况,那时候他就感到混乱不堪,那么一个小国,怎么能有那么多的民族,那么多种语言,那么多的仇恨和那么多的恩怨呢。

可现在跟印度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里的独立势力是以百为基础的,几百个土邦政权,几百个不同民族,几百种大小宗教、圣徒势力。有时候,周固甚至有些同情英国人,他们就是在这种地方维系了几百年的统治,但有时候他又恼恨英国,几百年的统治,大航海时代就开始在这里立足,但英国人竟然没有为解决这里的混乱做出任何努力。书同文、车同轨他们一点措施都没有采取!

周固不断的走访后方的乡村地区,形似之复杂超出了想象。有包税商统治下的穷的骨瘦如柴的印度农民,有英国商业资本经营的富得流油的超大农场,有实际上已经破产,却愣充体面人的小土邦王公,有富可敌国却吝啬无比的大土邦王公,有几百万自耕农,上千万自耕加租佃的佃农,还有数千万完全没有土地的雇佣。中国有的农业形势这里都有,中国没有的农业形势这里也有。

时刻陷于破产边缘的农民,被地主、殖民者榨干油水之后,奸商还会爬上来猛吸骨髓,破产边缘的农民,在他们看来不是一无是处,而是一个个肥羊,高利贷在这里流行。不借钱就无法生存的时候,即便是魔鬼的钱农民也敢借,借了没法还,只能卖儿卖女,人口买卖在这里完全公开化。

周固身在曼尼普尔执政,印度的消息他听的很多,英国殖民者吹嘘的那些功绩,他曾经也相信,比如他们吹了几百年的废除人询制度。可现在周固不信了,有这么多的罪孽,有这么多的不公,有这么多的苦难,有多少是殖民者造成的,相比他们带来的建设,他们造成的破坏难道不是更多?

可是周固在盛怒之下,却依然能保持理性,他还是跟那些英资大农场谈判,派人通知他们尽快恢复生产,如果缺乏资本,甚至可以介绍贷款给他们。如果不恢复生产,他们的土地将会被政府拍卖给愿意恢复生产的投资者。当然他们会得到拍卖到的资金,但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拍卖的价格会低到让人流泪。

英国大农场被迫招募工人,恢复耕种,农时已经误了。许多棉田荒废,那就改种大豆。实在无法开业,甚至暂时都找不到所有者的农场,政府直接接手,从非洲公司调来了一批又一批基层官员,他们组织农业生产是没问题的。

想尽一切办法恢复农村生产,在这个农业国家中,九成的就业来自于农业。恢复生产,意味着减少损失,更重要的是解决难民问题。农村无业雇佣找不到工作,就没有吃的,就会跑去城里。

所有的努力渐渐收到了成效,也有人的自我适应性,加上印度人极其强大的忍耐力,在没有发生让人担心的全面社会动乱之前,经济状况开始恢复,在开战五个月之后,占领区内大范围的饥荒渐渐结束。

英国殖民政府和私人公司经营的铁路,基本上都被拍卖给了非洲公司,他们统一管理这些零碎的铁路,修复损毁的路段,统一轨道标准。一个印度,竟然有十几种不同的轨道标准。东部跟西部的标准不一样,山区跟平原的标准不一样,平原是宽轨,山区是窄轨,窄轨跟窄轨之间的标准也不一样,有一米的,甚至只有70公分的,简直就是玩具火车。宽轨有两米的,也有一米八的。

现在除了个别山区之外,统一修正为两米轨距,轨距统一了,才能从中国调来机车,恢复运输。

非洲公司本就有管理铁路的丰富经验,甚至是全世界都为数不多的,拥有管理跨境铁路经验的公司。非洲公司除了在非洲一修建了大量铁路,还在印度领地上,从印度河到孟加拉修建了横穿整个印度的铁路,并且将铁路经过波斯延伸到了乌拉尔山脉,跟欧洲的铁路网都连通起来。

相比这些,管理一个国家的铁路网,就不值一提了。

将整个占领区铁路交给非洲公司无疑是最正确的,他们的工程师找到了最佳方案,为了最快速的恢复交通,他们先集中改造干线,支线先继续维持杂乱的标准。干线恢复了,然后再逐条逐条的修改支线铁路。轨距统一指挥,从公司领地内的铁路上,一辆机车甚至可以直接开到印度半岛南部。

交通的恢复,让农村地区的物资可以大量输送到城市里,输送到港口,然后出口。换取粮食等其他必需品,然后经港口,城市,最后返销农村。

交通,是解决饥荒的关键。

终于到了第六个月,印度西岸,南下北上的公司軍队已经汇合,英军仅剩下加尔各答、马德拉斯和孟买以及周边狭小地区,軍队数量已经下降到了五十万人,并且都被包围起来。

原本非洲公司预计,开战之后,英国人可以组织最多三百万大军的,他们在英属印度是有一套粗陋的兵役制的,一些退伍兵一直登记在案,时刻可以征召起来。但谁知道,英国人没有这个机会,普遍爆发的饥荒,打乱了行政关系。

孟买、马德拉斯和加尔各答,作为英印政府最重要的城市,加上他们知道一旦开战,是不可能掌握制海权的,所以这些年他们在这里修建了大量的要塞炮台,五十万人躲进这些防御工事中,强行进攻不但损失巨大,而且时间上来不及了。

皇太子给的半年之期只剩下了不到十天,十天显然不足以攻克这些顽固死守的英军。

周固明白这种情况,他没有命令日夜进攻,而是派人去跟英印守军联系,派出去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非洲公司的正式代表,还有来自本地治里的天主教主教,来自海德拉巴的传教牧师,来自各个教派的领袖,以及英国、法国等欧洲商人,甚至还有被俘虏的英印政府官员。

让这些人去是向守军证明他们会得到良好的对待,正式代表则是去下达最后通牒的,告诉被包围在孤城中的英印軍队指挥官,他们有七十二小时,也就是三天时间考虑投降,一旦过了日期,公司将不再接受他们的投降。

同时周固向非洲公司保证,将试图说服皇太子,解除这个半年限制,并且希望让皇太子承认,非洲公司已经基本上完成了任务,尽管没有完全消灭英军,但英军实际上已经战败,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如果不能说服皇太子,周固保证,如果有机会,他将会补偿非洲公司。

一个注定要当皇帝的皇太孙的信用,还是值得信赖的,而且非洲公司也更愿意跟周固打交道,如果皇太子的话,基本上不可能跟他们商议,而是直接给他们施压。

他们从皇太子身上,可以看到那种传统权术中,君王身上永远让人无法捉摸的气质。

但皇太孙周固就平和多了。

英印軍队很清楚大局已定,加上印度籍士兵坚守的信念确实不行,尽管这个过期不接受投降的霸道通牒,让英国人感到很不满,认为这很野蛮,但他们还是不敢挑战这种霸道,他们理智的选择了投降。

印度局势在五个月二十六天的时候,正式确定下来。

从1600年12月31日,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授予东印度公司皇家特许状,给予印度贸易特权开始,英国在印度长达两百多年的存在结束了。

在印度方向,英国也出局了!

不过印度的故事还没有结束,社会秩序还远没有恢复,美国南北战争之后,南北双方经济重新调整都用了五到八年时间。印度是一个十倍于美国南北双方的地区,要将这里的经济秩序,从混乱中重新恢复本就很难,而且是必须从旧的经济链条上打断,嫁接到一个新的经济系统中,难度何止十倍百倍。

周固刚刚结束战斗,就开始谋划印度恢复问题,他迅速向皇太子和皇帝上了一封奏折,要求在印度进行变法。

最大,也最富有勇气的改革内容是,他要在这里:

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七十九节 海战困境

在周固的奏折中,简单的提了一些意见。

首先是领土的划分,将南部的泰米尔地区,跟锡兰合并,控制保克海峡两岸。

然后其他英属印度领地,划入非洲公司领地,跟西印度、孟加拉合并。这片广袤的次大陆将连为一体。不过印度尚存在大量的土邦领地,周固的建议是,继续保持这些土邦存在。先继承英国人的政策,待其他地区改革完成后,在讨论土邦问题。

改革最重要的内容,就是统一化。首先文字要统一,不过在近两亿人口中推行汉语,成本太高。但如果只局限于行政中,有可行性,也是必须的。

因此汉语将会被定位官方语言和官方文字,照顾到印度的民族和语言实在太多,汉语和汉字作为所有地区的官方语言之外,在不同民族区域,可以兼顾其他民族,采取双语进行官方文件记录。

通过科举强化精英阶层的汉语汉字水平,想做官,不问出身和背景,只要有学识,能通过科举即可,而科举的文字为汉字,初期可以兼顾其他语言文字,但会保留一些独立的,纯汉字考题,通过逐步扩大汉字考题比例,推动完全的汉字化。

这些奏折只是一个提纲,也不需要详细的条款,因为不会遇到特别的难度,因为非洲公司在印度扩张期间,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从印度河扩张到恒河流域,基本上大部分印度民族和宗教,非洲公司都碰到了。他们来进行这个统一化是最佳人选,也只有他们能够做到,并且印度次大陆基本上并入了非洲公司,他们做这件事,也是责无旁贷。

至于改革的成本问题,非洲公司会算这笔账,他们在印度河和恒河流域的统治,也是经过艰苦的改革,一次性投入大,但改革之后的长期运行成本却会降低。即便成本高昂,非洲公司也有足够的能力支撑这样的改革。

皇太子看过奏章之后,并没有太在意,他不喜欢周固这个儿子,同样也不喜欢印度,在他眼里,美洲要重要的多。

美洲的问题却让他一直头痛不已,治安战越打越激烈,枪支越没收越多,反抗越镇压越强。

海战也不让人省心,地中海方向的海军调动已经完成,两百多艘中国主力舰对抗一百来艘英法舰队,多次爆发激战,可结果让人很不满。接连三次双方加起来超过百艘主力舰的大型海战,竟然没有击沉一艘英国铁甲舰,当然也没有损失一艘己方铁甲舰。

铁甲舰的防护太硬了,硬到超过这个时代火炮的能力,双方都拥有复合型装甲,钢制线膛重炮,英国人为了追求大口径,甚至还主力炮还是前膛炮,口径高达402毫米。这样口径的巨炮,理论上都达到了二战水平,可为什么还是击穿不了防护装甲呢,原因很简单,火药技术发展之后,双方的火药基本上都还是黑火药,诺贝尔发明的炸药,只能用于民用。火药棉威力很大,但很不安全。

不过也正因为是使用黑火药,当前的冶金技术,才能保证在400毫米的口径,钢材还能支撑膛压,否则这么大口径的火炮,恐怕会炸膛。

历史上直到一战时期,海战中都极少有铁甲舰被大炮直接击沉的情况,规模最大的大炮巨舰海战,英德一战时期爆发的日德兰海战,双方都没有战列舰被击沉的记录。只有俄国海军这样的奇葩,才在对马海战中,基本被日本海军全歼。可那时候日本海军使用的火药,是苦味酸。

另外制约穿甲能力的,还有炮弹材料问题,使用渗碳钢或者钢铁的情况下,去硬碰同样材质的,有软木作为缓冲的多层复合装甲,无异于铁锤砸铁毡,不是一次两次能砸碎的。所以海战中多出现击伤,很少有击穿的情况。即便中国海军装备了昂贵的钨合金弹头,也无法一次性击穿英军装甲,而合金弹头的价格实在太贵,无法普及使用。所以最大的战果,也只是击沉了十几艘英军大型巡洋舰。

不过爆炸弹的普及,对人员的杀伤力巨大。中国先后伤亡了近万名海军士兵,英法联军牺牲的数量则更多,因为中国每次都能用更多的船,更多的炮跟英法联军作战。

看到海战僵持不下的情况,随着北美和印度战场分出胜负,护航需求降低,同时英国的主力舰也大都集中到了欧洲,已经不需要担心英国主力舰会出现在中国海域破交,因此护航只需要巡洋舰就足够了,大量主力舰继续往欧洲派遣。

同时战争中又有一批新舰下水,中国海军实力持续加强,又能往地中海方向派遣更多的战舰。盟友的海军也已经完成了编队,统统派到地中海去。

半年时间过去后,地中海方向的舰队规模已经达到了380艘一等铁甲舰,专门用来争夺制海权。至于巡洋舰等辅助战舰,反而较少,都散开到了其他海域,在全世界范围内绞杀英国的海运。

英国这样一个国家,失去海外资源的供应,他们连基本的粮食都无法保证。海军预计,更可能是封锁战术最后逼迫英国投降,而不是从正面直接摧毁英国舰队。

这时皇太子无法接受的,所以一场烦恼,尝试各种办法寻找突破口。

在这种情况下,他对印度就更不关心了,所幸将这个不喜欢的儿子,扔到印度,他爱干嘛干嘛。

中国在海洋上绞杀英国运输船,英国人当然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这种事情,其实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人就做过了,当时英法两国主力舰的决战一直没有发生,特拉法尔加海战,其实算不上什么决战,只不过是一场遭遇战,英国人赢了,也没有掌握制海权,法国海军还是在全世界的大洋上绞杀英国运输船,英国也在全世界范围内打击法国运输船。

海军计划更改作战计划,他们认为从地中海方向突破已经很难短期完成。因为英国海军控制了马耳他和西西里岛,同时背靠意大利、法国的港口,补给能力极强、受伤战舰能够快速修复。意大利、法国和西班牙,以及跟英国同盟了两百年的葡萄牙,海陆方面,英国海军都占据地利,从正面强行突破难度很大。

海军认为西非是一个软肋,海军辅助舰队和南非王国海军联合作战,已经在西非取得了一些战果。非洲公司组织的刚果和尼日尔軍队,在地面上进展同样快速,海陆配合,已经将英国势力从几内亚湾完全驱逐出去。

目前英国在西非的据点,基本上只剩下一个几内亚比绍。如果能从地中海抽到三十艘主力舰,开往西非地区,足以拔出英军最后的据点。非洲公司的陆军,也已经在尼日尔河上游向法国殖民地发动了猛攻,海陆配合一旦拿下塞内加尔,从这里出发,燃烧石油的中国海军舰队,有能力直接从佛得角开往英国本土。

占领西非之后,还能切断南美地区向英国的物资输送,失去印度之后,巴西的棉花至关重要,失去巴西的棉花供应,就不是纺织工业破产的问题,连军用棉纱都会成为稀缺资源。

海军还计划另一个大计划,那就是切断北美跟英国的直接联系。

英国海军一边在跟中国争霸地中海,一边还维持着北美航线,始终有强大分舰队在提供护航,让中国的破交舰队对英国北美航线的运输一直无法切断。

英国人保持北美航线一个最大的地利就是,英国本土距离纽芬兰岛的距离实在太近,几乎可以说是北美大陆距离欧洲最近的距离。这样就保证了美国的物资沿海北上,最后在哈利法克斯、纽芬兰等地接受英国海军护航,然后安全的度过大西洋,将美国生产的宝贵的粮食、武器装备甚至粗钢等原料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英国。

因此水师的计划是,直接攻占这些英国港口,否则根本不可能切断英国航运。尽管中国海军舰队数量更多,但洒在大西洋这样广大的海域,根本就看不到。后世每时每刻航行在世界海洋上的远洋巨轮数量高达十万艘,可大海上走一圈还是茫茫一片。中国就几百艘巡洋舰而已,可以封锁一个港口,封锁一条河流,但不可能封锁一片大洋。

既然英国商船和舰队一进入茫茫大海就很难抓到,那么就直接在他们停靠的港口下手,攻占他们的港口,让他们无处停靠,问题也就解决了。

但这个方案,皇太子还是不太满意,他盯着的是英国海军,要摧毁的是英国基于强大海军建立的上海霸权。没有了海军,就英国那几座孤岛,皇太子根本不放在眼里。

于是水师只能继续修改计划,可是从地中海突破,直接摧毁英国舰队,困难太大。

英国占领的马耳他犹如一根毒刺,一边是被英国和意大利夺走的西西里岛,另一边是非洲之角突尼斯,中间是一道突尼斯海峡。英国海军集中部署在这里,只要中国海军无法在海战中直接摧毁英国海军,就必须撤退。

第六百八十节 北非战役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即便击退了英国海军,闯入了西地中海,那也没有意义,中国海军在四周得不到一座港口补给,恢复元气的英国海军一旦再次出现在突尼斯海峡,反而把中国海军堵在了西地中海。

可之前的海战都证明,即便从清晨开始交战,用过用两倍的军舰数量跟英军进行海战,一整天时间,都无法击沉英国主力舰。这跟三十多年前的地中海大海战截然相反,当时是谁都有摧毁对方的能力,爆炸弹威力巨大,双方的木船遇到大炮都是摧毁性效果,结果把双方都打怕了,加上认定去攻击对方的陆地炮台损失更大,也无力登陆作战。结果纷纷选择了防守。

这次是谁都消灭不了谁,甚至不如当初,如果当初咬牙跟英国人互相毁灭,反而能摧毁英国海军。

不同的是,现在的皇太子比当年的皇帝更坚决,当年的皇帝会考虑巨大的损失,会考虑巨大的伤亡是否值得。现在皇太子不考虑后果,只要消灭英国海军,哪怕付出巨大的损失。哪怕付出整个海军老兵全部消耗殆尽也在所不惜,但却没有了消灭对方的手段。

要消灭英国海军主力,最便捷的方式还是直接从地中海突破,这叫攻其必救,只要中国舰队选择从这里突破,英国也只能选择在这个方向拦截,因为英国不敢放弃这里,不敢让中国突破地中海。

相比从外围一步步削弱英国,从战略上全面削弱英国的补给能力,需要的时间太长。

皇太子的态度,让水师十分为难,从地中海突破,确实是最便捷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经过反复讨论,推演,水师还是认为,直接从海面上突破,不具有可操作性,除非技术突然爆发,诞生出能够对铁甲舰造成摧毁性破坏的火炮,否则就不可能在英国基地附近,将英国海军歼灭,只要短期内无法歼灭海军,就只能撤退。这是铁甲舰的一大劣势,因为不像风帆战舰那样,铁甲舰对后勤补给的依赖,是工业时代的。作战一天之后,炮弹,燃料都需要补给,而敌人的海军只是受创的话,下次回来后,依然要再跟对方消耗。

无法直接摧毁敌人舰队本身,水师认为,不如先削弱对方的持续战斗能力,也就是从英国人的基地入手。英军前沿基地是马耳他,就好像中国一直将克里特岛当基地一样,这个基地的缺点是规模小,不具备支撑大舰队的能力。英国舰队在这里停泊没问题,基本的维修能力也有,但如果遭到重创,就只能到更完备的基地去进行维修。英国有利的是,他们占领了西西里岛,西西里岛有一定的人口数量,欧洲公司在这里建造了相对较好的造船工厂。

但如果大舰队全面受创,西西里岛的维修能力就不够了,但附近的意大利显然能提供帮助,在退一步,法国距离也不远。因此即便中国舰队将整只英国舰队都重伤,他们也有能力在附近快速进行维修。法国、意大利,尤其是法国完备的工业体系,是英国海军在西地中海最大的后盾。

而要重创整只英国舰队,中国舰队不可能没有损伤,要完全恢复战斗力,就没有英国那么好的优势了,首先必须回撤到克里特岛,克里特岛的维修能力绝不可能支撑整只舰队,因此希腊就显得重要了。但希腊的工业实力跟法国相差巨大,所以整只舰队规模的损伤,还得回撤到黑海沿岸,利用黑海沿岸发达的航运能力进行维护。

现在铁甲舰这种复杂的工业机器战争,对工业体系的依赖让双方都无法远离基地作战,历史上,日俄海战,俄国败的那么惨的重要原因,就是他们缺乏遍布世界的海军基地,跨越半个世界来到日本后,不但人是十分疲惫的,舰船的状态其实也不是很好,这时候遭遇了以逸待劳,准备充足的日本海军,才导致了那么惨的败局。

现在在地中海的比拼中,中国的基本力量虽然不差,黑海沿岸依托繁盛贸易发展起来的航运体系,绝对不比法国、意大利差,但距离太远。而英国人控制的前沿基地,马耳他、西西里岛就在法国和意大利边上,英国人占了绝对的地利。除非希腊的造船工业,能跟意大利和法国之和相比。

在这个劣势无法改变之前,水师认为,以目前的兵力优势,并不具备正面突破西地中海的可能,那么就退而求其次,先削弱英国的优势。

水师参谋部提交了新的方案,这次以谋求打击英军基地,而不是消灭英国海军。之前,中国舰队之所以连续三次,都在海战占据一定优势的情况下,无功而返,就是因为距离,无论从克里特岛出发,还是从希腊出发,距离马耳他的距离都比意大利要远很多。

海军决定一步步缩短这个打击距离,让海战之后的水师舰队和士兵可以就近停靠,休整之后继续作战。

正面攻占马耳他、西西里岛这样的海岛,难度太大。必须完全依靠水师的力量,目前看来不现实。

可是地中海是一个欧亚非大陆围起来的封闭海域,在欧洲无法找到突破口,可是非洲可以。英国人夺取了西西里岛之后,就轻易封闭了墨西拿海峡,现在中国要到西地中海,就必须通过突尼斯海峡,而马耳他就卡在突尼斯海峡的入口。

马耳他不容易攻占,可是突尼斯就容易多了。从非洲沿海一路打过去,海陆夹击,水师认为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突尼斯曾经被法国和埃及阿里王朝激烈竞争,实力强劲的法国最终胜利,当年跟中国结盟期间,法国将突尼斯作为一个对抗英国西地中海海权的战略支点,在这里投入了大量的资源,尽管不可能在突尼斯发展出庞大的工业体系,但港口设施,船厂还是比较完备的。

一旦占领这里,中国水师不但可以取得一个就近的补给基地,而且缩短了对英国海军的打击距离,持续性作战能力加强。而且突尼斯的地理位置,直面西地中海,相当于突入了英国势力的腹地,已经位于马耳他的后方。

英国人继续维持马耳他的军事存在,反而陷入局部的劣势。因此英国绝不会接受这里被中国攻占,会全力援助突尼斯,突尼斯是法国殖民地,法国人肯定会严防死守这里。这注定是一场海陆恶战,而中国在这个方向的陆地兵力有限。

由于现实条件限制,加上没有必要性,中国一直没有进行总动员,只在美洲领土和西北边疆进行了局部动员,缺乏进攻突尼斯的陆地兵力,加上路途遥远,即便有兵力,也很难短期内运输到这里。

不过印度战场却基本上结束了战斗,治安战不需要太多兵力,加上皇太孙周固组建了一大批印度伪军,从正面战场上鏖战了半年的五百万非洲公司軍队完全可以抽调出来作战。

利用印度軍队作战,有许多便利条件,一来这是公司武装,动用这些力量,在国内不会引起太大的舆论关注,二来一个极为有利的条件是,当年乌拉尔国王周淳为了将阿萨姆跟乌拉尔相连,想尽办法促成了印欧大铁路的修通,这条铁路的路径,是从印度通往波斯,跟满清帝国的铁路联系起来。

满清帝国的领土,从中亚到波斯,再到两河流域,在地中海还有一个狭窄的出海口。希腊国王为了加强跟满清的联系,又支持修建了通往地中海港口伊斯肯德伦的铁路,这意味着从印度调兵,可以直接到达地中海。

甚至更进一步,埃及本国也是有铁路的,在跟法国争夺突尼斯失败之后,为了加强在昔兰尼加的控制力,埃及后来修建了从埃及通往昔兰尼加和的黎波里的沿海铁路。另外,埃及国土是跟满清帝国接壤的,满清的两河流域,跟埃及统治的叙利亚省接壤。两河流域作为满清帝国最发达的地区,有铁路,叙利亚同样有铁路,尽管因为铁路公司的不同,铁路标准和技术的不同,两国的铁路网并没有连通,可是转车并不是一个困难的事情。

唯一麻烦的是,在叙利亚投资铁路的,是在这一地区投资规模最大的法国,叙利亚的铁路是法国人在经营的。而现在法国跟中国是交战国,他们不可能老老实实将铁路交给中国控制。

中国暂时无力对埃及统治的叙利亚省进行控制,加上如果要通过埃及国土,从陆路攻击突尼斯,都需要埃及的配合。所以这个方案的关键,是拉拢埃及参战。

中国对埃及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并不是直接影响,而是通过欧洲公司施加的影响。控制了苏伊士运河的欧洲公司,相当于控制着南非金矿的非洲公司对南非王国的影响一样,基本上控制着埃及的财源。

拉拢埃及也不难,施加压力并给与利益,不难让埃及就范。突尼斯不能全部给埃及,中国可以只要求建立基地,将突尼斯国土并入埃及。同时法国资本在叙利亚等地的投资,也并非是埃及人心甘情愿的,只是他们无力反抗而已,许诺他们可以没收这些法国资产,相信埃及会十分积极的立刻查封、接管法资铁路。

水师将计划的方方面面的考虑周全了,如果皇太子还不能满意,水师参谋部决定,只能引咎辞职,让皇太子另请高明去。

庆幸,这一次难伺候的皇太子统一了。

这次世界大战的另一个战场,北非战场就此拉开了序幕!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八十一节 谨慎的埃及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埃及的权位,已经传到了第五代君主伊斯梅尔手里,在阿里时代,埃及就已经走上了辉煌的顶峰,不但统治者包括阿拉柏半岛在内的广大阿拉柏地区,而且从奥斯曼帝国手里抢走了哈里发的头衔,致力于重建阿拉柏帝国的辉煌。

但在阿里之后就持续下滑,阿里时代打造的官办工业体系,通过榨取农民维持工业生产,在阿里时代后期基本上就破产了。在其他工业国,主要是欧洲工业国商品的冲击之下,埃及根本不可能诞生出本国的工业。官办工业的低效率,连本国人都不乐意使用官办产品。到了第二代君主,基本上就关闭了这里官办工厂,只留下了兵工厂、造船厂等少数战略工业,棉纺织厂、被服厂之类的工厂,不是关闭,就是变卖。

中国虽然控制着苏伊士运河,可事实上在埃及的投资并不多,商品输入也不多,因为这里距离欧洲实在是太近了,法国为什么在叙利亚能形成资本优势,就是因为法国距离这里只隔着一个地中海,而从中国到埃及,要经过比地中海更大的南海,接着是印度洋,然后是红海,如此漫长的海运距离,导致中国商品在这里不占优势。

因此官办工业破产之后,埃及的工业一致很难发展起来,除了少量纺纱厂之类的初级加工业之外,埃及基本上是一个农业国家,以出口尼罗河三角洲的农产品维持。

幸好中国管理的苏伊士运河效益日益提高,每年能带来上千万英镑利润,根据协议,埃及政府可以分得五百万英镑。这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对于埃及这种农业国来说,基本上是他收入的一半以上。

管理运河的欧洲公司,在埃及也就享有了特殊地位。

但埃及依然无法摆脱欧洲的渗透和影响,法国投资叙利亚等中东沿海地区,英国直接投资埃及本土,法国垄断苏伊士运河以东的铁路,英国则垄断了苏伊士运河以西的铁路,英国还从埃及渗透到了非洲内陆,在苏丹地区开发矿产,垄断了几座铜矿;法国则在叙利亚开发钾盐。

由于英法的渗透,以及埃及尽管依靠欧洲公司,但其实对苏伊士运河也是虎视眈眈,做梦都想收回来,因此他们其实也有意促成欧洲势力在埃及跟中国势力相互平衡。

结果到了第五代埃及统治者手里,他的思想十分西化,十分亲近欧洲,公开宣称“我的国家不会再在非洲长存,我们已经是欧洲的一部分。我们得放弃以前的做法,并采纳适应社会状况的新制度。”

之所以亲欧洲,一方面是伊斯梅尔家族本身就是阿尔巴尼亚人,是无可争议的欧洲人,另一方面他是在巴黎接受的系统教育,所以对法国大革命那些观念是相当崇尚的,法国一场大革命,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的思想冲击,影响力远超他们的国力,别说埃及了,就是中国,也有大批受到大革命精神感染的精英,这还是在中国国力强势的情况下,埃及国力的虚弱,让埃及人不可能有什么文化自信。

所以伊斯梅尔上台之后,做了大量改革,改造了关税、邮政制度,鼓励商业,建立制糖工业。大规模兴建公共工程,在首都开罗西端模仿巴黎建造一座城市,改良亚历山大港,大肆兴建铁路工程,埃及和苏丹从原本没有一条铁路的状态,发展成非洲铁路最密集的地区。

以一个农业国进行如此规模的建设,是十分吃力的,靠埃及的财政根本无法支撑,所以埃及的外债规模很大,外资规模也很大。可以说这些建设,就是建立在高负债和外资的基础上的。

外资是一个好东西,但如果作为本国资本的补充,是很好的,可以带来新技术,新的管理方式和思想,可如果外资成为统治级资本,那就大大不利了,会造成大量利润外流,本国沦为殖民地经济,持续失血。小国自不用说,连俄国这样的大国,在19世纪末期,在大量外部投资下,经济飞速发展,可经济危机爆发后,外资大量抽离,导致俄国爆发了革命。

伊斯梅尔现在已经执政了十年之久,他所能进行的改革基本都进行了,甚至建立了埃及议会。

可距离他理想的状态,相距甚远,不同的文化和历史背景,导致了各种问题。大量的外债和外资,已经严重压制了埃及本国资本的积累。

但想要改变,已经为时已晚,因为伊斯梅尔发现,埃及根本无力抵抗。欠了英法和中国三亿多英镑债务,欧洲公司的债务有运河收入担保,英法的债务,却只能不断的将矿产等资源抵押出去,甚至连海关现在都被英法和欧洲公司控制。

由于已经无法从运河收入中直接得到财政收入,所得都被用来偿还债务,关税也基本上被三国拿走,这让伊斯梅尔即排斥欧洲公司,又排斥英法,经济困难,加上数代君主的现代化改革,埃及新生的民族主义者排外情绪高涨。

要求收回运河,收回海关,收回铁路,收回矿产。这时候伊斯梅尔反而害怕了,收回这些东西他也想啊,可真这么干了,估计埃及就完蛋了。落后国家的尴尬就在于此,不发展,死路一条,发展了,矛盾激化。除非咬牙一口气冲上先进国家阵营,一个停顿,就是万劫不复。要么是因为发展,点燃了矛盾,社会崩溃,陷入长期的暴动和混乱之中,非洲大多数国家和阿拉柏国家后来就落入这样的困境。要么是停顿之后,再也积攒不起力量,陷入了长期停滞之中,阿根廷、菲律宾等南美和东南亚国家就是这样,长期陷入中等收入陷阱,不上不下。

由于伊斯梅尔不敢跟世界三大列强同时叫板,反倒是让他改革中培养出来的民族精英,开始对他不满,将埃及的贫弱归因于伊斯梅尔的软弱上来。

大革命的思想是一把双刃剑,激发出来的强烈的民族主义,是改革的动力,同时过于强烈的民族情绪和爱国情绪,却失去了理性,伤人伤己。

伊斯梅尔这几年只能不断的压制民族运动,对民族主义情绪开始忧虑不已,同时采取加强宗教信仰的方式,希望通过共同的回教精神,团结所有民族。

这种情况,直到德法开战之后,终于得到了改观。就好比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中国民族工业得到了一个巨大的发展机会一样,德法战争爆发之后,英法商品无力继续倾销埃及市场,英法资本也无力继续入侵埃及,甚至开始从埃及撤退,廉价变卖了大量资产。

于是一直苟延残喘的埃及纺织工业得到了喘息之机,不但完全独占了一个过去被英法垄断,开辟出来的市场,甚至由于英法陷入战争之中,埃及产品都可以出口欧洲。诸如基于埃及棉花的纺纱、纺织工业,加工埃及小麦的面粉加工业,开始蓬勃发展。

这其实也不仅仅是埃及独有的机会,没有参战的国家,都能享用这个欧洲资本和商品退出,留下的市场空间。只是埃及近水楼台,加上有一定基础,发展的格外快速。战争打了一年,埃及迅速成为世界上排名靠前的机器进口大国。

经济迅速发展,财政也大大改善,加上英法陷入战争,英镑和法郎大幅度贬值,以英镑和法郎计价的债务,大大的缩水,英镑暂时还算稳定,可法郎因为已经进入了印钞注水阶段,在国际市场上,法郎纸币大幅度贬值,埃及利用改善的财政,收购这些廉价法郎,偿还了大量外债。

按照这种速度,埃及财政顾问认为,埃及有可能在两年内偿清法国债务,三年内偿清英国债务。

可英法两国依然掌握着埃及帝国境内大量的固定资产,铁路、矿山,甚至港口,这些固定资产可不会缩水,在经费紧张的情况下,英法是愿意变卖这些资产的,但问题是埃及买不起。

唯一能提供财政支持的是欧洲公司,但中国也参战了,帮主埃及收购这些英法资产,相当于为英法募集战争经费,欧洲公司这种有立场的大公司,是不敢这么做的,尽管没有任何法律限制,可他们是聚光灯下的特殊公司,引起舆论攻击的损失,远超给埃及放贷的收益。

因此主要铁路和矿产依然掌握在英法手里。

终于在皇太子批准水师制定的海陆推进方案之后,欧洲公司给埃及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对英法宣战,然后冻结甚至强行没收英法资产。

老实说,埃及很心动,但伊斯梅尔却没有马上答应。

阿里家族的人都十分谨慎,这也是为什么阿里家族能够崛起,而奥斯曼帝国却衰落了,因为阿里十分善于对列强妥协。阿里如此,能说出埃及是欧洲国家的伊斯梅尔,同样如此。

如果能通过宣战,没收英法资产自然好,可大国战争这是狮子的游戏,伊斯梅尔清楚,埃及虽然借助机缘,国土庞大,人口众多,但却只是一头虚弱的肥羊。狮子打架的猎场上,他们躲得越远越好。

奥斯曼帝国就是前车之鉴!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八十二节 狐狸的贪婪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聪明人都看的明白,奥斯曼帝国之所以快速衰落,根本原因当然是各种制度都赶不上时代所致,但如此快速,直接原因却是一次一次卷入不该卷入的大国战争。

每一次战败,奥斯曼帝国身上的肉都要被刮走一大块,即便胜利了,都可能损失惨重。

上次奥斯曼帝国受到普鲁士、奥地利蛊惑,三国跟俄国进行了一场长达数年的战争,奥斯曼軍队在毛奇的统帅下,打的有声有色。俄国也在三国联合打击下,濒临崩溃。

可是当各国都精疲力尽,女沙皇窃取了俄国政权,非但没有退出战争,反而借助中国的支持,向普鲁士、奥地利都割让了大片领土,但却不肯对奥斯曼帝国让步。

而奥斯曼帝国跟普鲁士、奥地利之间的攻守同盟,得到的只是对方一句无力继续战争的回答,在取得胜利成果的前夕,被贪婪狡诈的狮子踢出了狮群。

之后奥斯曼帝国,主力被俄军围困在黑海,狡诈的中国皇子统治的希腊,趁机夺取了保加利亚和马其顿。奥斯曼帝国非但没从这场付出巨大损失,并且表现出了最佳战斗能力的情况下,再次被人割走了一块肉。

奥斯曼的例子就在眼前,埃及完全不相信大国的保证和承诺,作为弱者,随时都有可能被出卖,狮子的信用,狮子的良知,都只会给同为狮子的伙伴展现,绵羊在他们眼里,只能是食物。

埃及可以轻易向英法宣战,然后宣布冻结英法资产,这都是合乎国际公法的,但能否真的得到这些资产,那就得看战争的结果了。如果英法胜利了,埃及会被惨无人道的报复,即便英法失败了,他们要重新拿回这些资产,埃及给还是不给,不给英法万一找机会寻仇,中国人到时候是保护埃及呢,还是借机从埃及身上割肉?所以即便胜利了,埃及可能最后还是要被迫将这些资产归还英法,那时候伊斯梅尔会被民族主义者撕成碎片。

埃及参战,怎么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伊斯梅尔可不是奥斯曼君主,他跟他的祖先一样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更愿意在列强忙于战争的时候,悄声发大财。能买下英法资产,这是最保险的做法。

所以伊斯梅尔表示,埃及希望中立的态度。

但是很可惜,中国人虽然较为好说话,但那也只是在没有必要的情况,相对脾气较好。

可牵扯到自己厉害的时候,中国政府的外交官或许还容易通融,可欧洲公司这种噬骨吸髓的军事商业联合体可不会客气。

欧洲公司代表直接告诉伊斯梅尔,如果埃及一定要保持中立的话,那么希望埃及能够开放国土,不要对中国軍队的进入做出不友好的举动。

有一个比利时事件!

伊斯梅尔马上反应过来,中国人打算取道埃及进攻欧洲势力了。

他很快判断出,中国人要对北非动手。

很显然在海路无法突破的情况下,中国人打算从陆地动手了,那么埃及就是必经之地,就像比利时的位置一样。现在比利时被德国占领,战后会不会恢复比利时的独立,谁都不敢保证。

伊斯梅尔只能感叹倒霉,他承认自己是一只绵羊,也安守本分,不愿意卷入狮子争夺猎场的活动,可现在他发现,狮子争夺的猎场,正好是他这只绵羊的草场,他能怎么办,只能选择跟大狮子合作或者小狮子合作了。

这又是小国的悲哀,没有选择的权力!

相比英法,中国这头雄狮显然更强壮,埃及只能选择跟中国合作。

希望中国这头雄狮吃饱之后能给埃及留下一些碎屑,或者至少是不会吃掉了小狮子后,又把顺从的小绵羊吃掉。

为了避免帮了中国又被中国抛弃的命运,伊斯梅尔需要看到诚意。

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皇太子收到这个要求之后,非常的不满。

“他怎么敢要运河,难道他不知道这运河是我们修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运河对我们有多重要吗?”

伊斯梅尔提出的要求,正是苏伊士运河!

埃及可以对英法宣战,可以没收英法资产,让中国軍队通过铁路进入北非。但他希望欧洲公司能将运河归还埃及,当然,伊斯梅尔用的词汇是赎回。他愿意付钱,以运河三十年收益为标准,一次性支付给中国。

“无非是趁火打劫而已。”

李章铜感叹道。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仔细琢磨伊斯梅尔的心思。

伊斯梅尔很清楚,要运河会引起中国的不快,但这不重要,国家之间的关系,从来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改变。

如果中国连运河都肯交给埃及,说明他们很有合作的诚意。另外,一旦埃及收回运河,就不用更怕战后英法的报复了。到时候运河掌握在埃及手里,埃及将对地中海和印度洋产生巨大的影响力。

到时候中国不高兴,但为了运河通行权,能够容忍埃及,而英法却会为了让埃及阻挡中国,不但不会报复埃及,反过来还要全力支持埃及控制运河,因为运河控制在埃及手里,对英法没有威胁,被中国控制,对英法太过危险。

收回运河,又会大大满足民族势力的情绪,对稳定他的统治也有帮助,这是一个一举三得的计划。

“欧洲公司什么态度?”

相比埃及,皇太子更关心欧洲公司的态度。

这些超级大公司,尽管还受到国家的控制,但已经不是任政府拿捏的普通商业公司了,他们是特殊的政治、军事、经济联合体,他们不跟政府合作,他们自己当然会有损失,可政府要动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另外这些海外公司,在国内都有盘根错节的政治势力支持,他们的影响力巨大,不是轻易可以逼迫的。因此每一次为了让非洲公司打仗,都会给非洲公司许诺大量的利益,克里米亚战争后中国武装调停,他们得到了孟加拉,上次世界大战,他们得到了恒河北部平原,这次战争,他们得到了大半个印度。

皇太子很清楚,如果不给他们许诺,这些公司完全可以不配合朝廷。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八十三节 埃及参战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现在要损失欧洲公司的利益来满足埃及的胃口,如果欧洲公司不接受的话,皇太子相信,很快国内舆论就会公开批评朝廷,尤其是讨伐他这个皇太子。而且欧洲公司一旦抵制,战争中的运输补给,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要先征求一下欧洲公司的态度。

李章铜道:“欧洲公司并不在乎运河的控制权,这个控制权对水师,对朝廷意义重大。但欧洲公司并不是不能放弃这里,主要给予他们足够的补偿。”

皇太子点了点头。

这次欧洲战争中,欧洲公司已经损失了一些利益,克里特岛是欧洲公司领地,但为了让希腊参战,不得不将克里特岛还给了希腊,为此朝廷向欧洲公司支付了三百万英镑,还将克里特岛上的干尼亚和伊拉克利翁的港口基地保留给了欧洲公司。

“既然埃及要运河,那突尼斯就不给他们了,交给欧洲公司。欧洲公司不是一直抱怨他们的领土小,没有足够的人力开发吗。突尼斯地方不小,人口不少。”

非洲是一个庞大的大陆,仅次于亚洲,比世界上另外几大洲都大的多。最早是授权给非洲公司开发的,但欧洲公司成立之后,政府协调两个公司的关系,让欧洲公司在非洲之角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高原占据了土地。

可是作为欧洲公司经营的方向,欧洲却没有有价值的基地,西西里岛好容易得到了,却又被英国意大利夺走。

突尼斯的位置,应该能替代西西里岛的损失,地理上直面欧洲,版图上足够腾挪。

李章铜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轻易给埃及了,我们得保留永久通行权。另外,欧洲公司恐怕也不会满意。运河是他们现在收益最大的资产,突尼斯毕竟是一个贫瘠之地。可以许诺为他们争取在西北欧获取一个基地。”

皇太子点点头,反正这些海外公司,毕竟是国家最好的打手,通过这次战争,他算是看明白了,为什么他父亲一直支持这些公司,将大量土地交给这些公司管理,真到用的时候,这些不需要议会监管,政府直接控制的公司,真的是太好用了。

如果这次没有非洲公司,仗就真的不好打了。

在西北欧为欧洲公司找一个基地,彰显的同样是中国的力量,而且用起来更方便。

至于操作上,也不是什么困难,只要打赢这场战争,无论是法国还是英国,谋求一个基地很容易,最不济,西班牙哪里也能得到一块基地。

基本方案定下来后,就是李章铜居中协调了。

皇太子发现,李章铜这个人是真的好用,在历练一番,就应该让他入阁了。

李章铜对各方利益考虑的很周全,欧洲公司确实不太在乎运河控制权,控制权那是军事和战略价值,是国家级别考虑的,欧洲公司放不下的是每年运河五百万英镑的红利。

这笔钱从突尼斯榨不出来,但如果有一个西北欧的基地,就应该没问题了。况且,只要仗打赢了,利益一定会滚滚而来,损失的会十倍百倍的补回来。欧洲公司的股东们不相信,埃及那么个小国家,真能把运河玩转。没准过不了几年,他们自己就主动要把运河还回来。

再说了,虽然各大公司都已经大到不能倒的地步,可真逼急了朝廷,就是中止授权,你也只能解散。

所以欧洲公司是没有选择权的。

埃及那边就更没问题了,只要运河回到手里,这就是巨大的胜利,政治、经济上的双重胜利,伊斯梅尔可以在民族主义压力下狠狠缓一口气。

另外中国连运河都可以交出来,这意味着他们诚意是很大的,而且运河一旦到了埃及手里,中国同样也不敢像普奥对待奥斯曼帝国那样,如同一块抹布一样,用完就扔了。英法要防止中国重新控制运河,会姑息埃及,中国同样也要防止埃及倒向英法,不会过于紧逼。

埃及的国际地位会得到逆转一般的改变,从人人踩,变成人人拉。

而且一旦战胜了英法,收回英法资产,终结英法外债,这会让埃及财政彻底改观。说白了,这些年埃及的建设,多亏了这些外债。只是他心急了一些,又是建城市,又是修港口,财政上草率了一些,才让埃及陷入被人经济控制的地步。

但直接跟英法宣战,伊斯梅尔还是有些担忧。

所以伊斯梅尔不愿意背负挑起战争的名义,他先是向英法领事提出要求,表示埃及担忧战争会影响到埃及,因此要在战争期间将两国在埃及的资产暂时收归政府管理,其中包括铁路、港口等可能被战争所利用的资产。

英法领事当然大肆反对,伊斯梅尔表示,他的决定不能改变,他是为了埃及。

于是强行宣布冻结英法资产,勒令英法公司将铁路运营权交给埃及政府。

同时在埃及国内造势,一方面表达他是被迫这么做的,另一方面给自己歌功颂德,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敢于向列强说不的雄主。

英法坚决抵制,伊斯梅尔发表演讲,强调埃及决不妥协,不惜一战。

因埃及要将英法资产收归国有的举动,引起了严重的外交冲突,在埃及国内,民族主义者们高呼伊斯梅尔万岁,高呼哈拉发万岁,于是就有“组织”私自控制了火车站,铁路共公司总部,宣布铁路被他们收回了。

这些组织是现实存在的,至于有没有得到背后势力的支持,那就不得而知了。

埃及各地的激进势力,纷纷采取了控制火车站,夺取矿山,占领港口码头的诸多行动。

英法提出了强硬抗议,但战争中,他们无力向埃及派遣軍队,英国海军连马耳他都不敢出呢。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埃及的资产,就这么沦陷在埃及民族运动之中,这时候英法领事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他们开始做最后的补救,他们愿意暂时搁置资产问题,要求埃及政府不能让本国铁路和国土被中国利用用于战争。

不等埃及回复他们,英法就发现,中国非洲公司的武装力量,已经从满清帝国进入埃及境内。

英法照会埃及,提出严正抗议,埃及拒绝回复,英法宣布对埃及宣战。法军驻突尼斯部队,开进的黎波里。埃及以遭到入侵为由,宣布对英法宣战。伊斯梅尔以哈里发的名义,号召全世界回教徒对英法发动圣战,但他这个哈里发始终不被认可,除了埃及境内,基本上没什么意义,埃及境内,反倒是民族主义者在民族情绪,而不是宗教热情的鼓舞下,更加踊跃一些。

但是很可惜,民族主义者并不全都是支持伊斯梅尔的,事实上这些年随着民族主义的发展,伊斯梅尔遇到的麻烦比得到支持多。因为民族主义者的认同主要是民族认同,而这个民族受西方影响,开始强调血统而不是文化。所以基本上除了埃及民族主义者之外,埃及统治下的其他地区的民族主义者是彻头彻尾的伊斯梅尔的反对派。最激烈的地区正是有强烈宗教文化为纽带的那些兄弟民族,阿拉柏沙漠里的诸多部落,的黎波里、昔兰尼加的柏柏儿人,都不可能认同埃及。

甚至埃及的极端民族分子,因为伊斯梅尔的阿尔及利亚血统,连他都反对,希望在埃及建立一个埃及人的埃及。

所以这几年伊斯梅尔越来越试图用共同的宗教来团结不同民族,他这次号召圣战,而不是号召大家为国家而战,为民族而战。

但是很可惜,法国人显然玩的更好,法国人没有号召圣战,但他们早就渗透了的黎波里地区的柏柏儿人,法军开进的黎波里之后,这些柏柏儿人部落,迅速加入了法军一方作战,驱逐埃及驻军,屠杀埃及官员,抢夺埃及妇孺。

伊斯梅尔一边组织抵抗,一边既担心,又渴望印度兵赶紧来。

从印度河到叙利亚的铁路是通的,但叙利亚到埃及的铁路还没有理顺,各地的各种组织占领了火车站,但短时间内很难恢复铁路运输,英法管理人员被迫逃离,铁路就不再是交通工具,而是铺在地面上的两条铁条而已。

非洲公司正积极努力的派遣调度人员接手铁路,同时招募当地铁路员工尽快恢复工作,而且两边的铁路,还有最后一公里没有打通,叙利亚的铁路,只通到阿勒颇,最近的距离,是从阿勒颇修到伊斯肯德伦港口。

但这一带是山区地形为主,过去就是库尔德人的生活区域,库尔德人能够在历史风云变幻中保持独立,原因就是这里的地形。

所以目前印度軍队必须步行走过这段距离,而武器辎重则直接从港口海运到亚历山大。

预计最快打通铁路也得一个月后,要完全恢复交通至少得三个月,将两国铁路线连通,那得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

伊斯梅尔非常担忧,他怀疑等到印度援军抵达北非,恐怕法国人都要打到埃及了。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八十四节 拿破仑义勇军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天道好轮回,阿里家族就是借助拿破仑对埃及的入侵,才得以在埃及发家,之后又跟法国长期争夺北非,没想到埃及这么快又要跟法国人正面抗衡。

伊斯梅尔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他毕业于法国的陆军参谋学院,回国后也带兵平定过苏丹等地的叛乱,但他指挥过的军队从没有超过三万人,埃及常备军队也已经很少维持十万人以上。

沉重的财政压力,让埃及无法维持阿里时代的庞大军队,他上任之前,埃及外债只有三百多万英镑,在他执政时期,不断的进行大规模建设,财政越来越差,利率越来越高,不断借新债还旧债,利滚利之下,债务最高堆高到了十亿英镑。

海关、邮政等重要机构先后被列强接管,可以说埃及已经越来越不像一个国家了。

现在开战之后,他依然无力扩大军队,阿里时代的,基于尼罗河自耕农的兵役制度也已经瓦解,目前施行的是募兵制,拿钱招兵。

有钱就行,有钱才行,可他就是没钱,否则之前也不会为了赎回英法资产,希望欧洲公司贷款。

现在既然埃及参战了,而且是跟中国站在同一战壕,伊斯梅尔觉得中国应该可以提供一笔军费援助,让他将军队扩大到三十万人,否则他心里太不踏实了。

但谁知道中国外交官表示,埃及不需要组建庞大的军队跟法国真正作战,非洲公司的印度部队,会解决掉法国人的,就像之前他们解决掉英国人一样。

伊斯梅尔表示担忧,他提醒中国领事注意,法军已经长驱直入,在空旷的昔兰尼加高原上推进极快,一个月内可能就会进入埃及。

其实伊斯梅尔希望得到援助扩大軍队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印度軍队进入叙利亚之后,迟迟无法援助埃及不说,还在沿着铁路逐步占领要地。这让伊斯梅尔担忧中国人目的不纯,是打算控制叙利亚到埃及的铁路,甚至对这些领土都有野心。

中国零食的态度就更让他担心了,这说明中国并不希望埃及真正的加入战争,不希望埃及拥有能够对抗英法的军事力量,他们在防范埃及。

这不由让伊斯梅尔担忧奥斯曼帝国身上发生的往事,被盟友抛弃,被敌人瓜分。

可是他别无选择,至少目前还是盟友,他一边跟中国交涉,不希望中国控制埃及的铁路网,但中国领事表示,这是非洲公司认为的必要措施,他们担心法国人会雇佣当地的敌对分子破坏铁路,影响铁路运行。

后方中国人在抢占铁路,前线法国人在快速进兵,伊斯梅尔别无选择,中国人控制了铁路,顶多是以前的状态,取代法国控制埃及铁路而已,可法国如果攻入埃及,会危机自己的统治。

在中国人不肯援助军费的情况下,伊斯梅尔只能通过各种手段募集资金,招募兵员,阻挡法军。

但埃及軍队太衰弱了,镇压一下南方那些连衣服都不太爱穿的苏丹黑人部落很轻松,但对上法军几乎是一触即溃。

当地部落不支持埃及,法国人雇佣他们,这些昔兰尼加高原上的部落,将他们的骆驼、驮马都用来帮法军运输物资,让法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区能够快速进军。而埃及軍队反而被他们排斥,不肯提供各种资源。

加上战斗力确实不如,尽管伊斯梅尔不断组建新的軍队,可依然无法阻挡法军推进。

法军轻松推进到昔兰尼加,攻占了托布鲁克等小型港口和渔村,而印度援兵还在控制铁路,负责修复一些损坏的铁路线,怎么看都有一种短期内无法参战的迹象。

不过不断胜利的法军,其实并不喜欢跟埃及人打仗,不是他们爱埃及人,而是他们太讨厌北非的气候了。

而他们的统帅,尤其不喜欢这里,他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为此他甚至对着法国总统大喊大叫,吵了一架。

他之所以敢跟总统吵架,吵完架之后,还能继续担任军事统帅,负责攻打埃及的行动,因为他和他的軍队其实不属于法军,他们属于魁北克志愿军,但他们更愿意成自己为拿破仑义勇军。

他们的统帅名叫,杰罗姆拿破仑,这个名字跟拿破仑的小弟弟同名,还同姓,事实上他们之间确实有联系,杰罗姆是杰罗姆拿破仑的孙子,亲孙子,嫡长孙。不过他既不是法国人,也不是魁北克人,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拿破仑家族的支系十分复杂,杰罗姆拿破仑在法国是不被承认的,因为拿破仑从未承认过他的这一支系。

1803年,19岁的杰罗姆拿破仑去美国旅行,年轻年少的拿破仑幼弟爱上了一个旅途中认识的漂亮的爱尔兰移民姑娘伊丽莎白帕特森然后就是擅自结了婚,这让拿破仑很不高兴,当时拿破仑已经是法国执政,粉碎了反法同盟,在法国如日中天,已经决定要建立帝国,登基做皇帝。同时他的家族也将按照传统欧洲王室那样,跟其他国家的王室联姻。

但他弟弟竟然娶了一个平民,还是美国人,这让拿破仑十分不满,要求杰罗姆回国,并禁止带妻子回来。杰罗姆试图说服拿破仑接受他漂亮的美国妻子,可他被拿破仑说服了,因为拿破仑拿出了一顶王冠,威斯特伐利亚王国的国王头衔,杰罗姆热情,喜好享乐,欠了一大屁股债,这种人物哪里有什么坚定的爱情观念,在国王头衔的冲击下,他果断的送走了他的美国妻子,而且他还知道他妻子已经怀孕。

伊丽莎白独自回到美国,剩下了杰罗姆的儿子,并且独自养大。儿子后来生了孙子,欧洲人总喜欢隔代继承名字,于是这个儿子就娶了祖父杰罗姆的名字。

在美国长大的杰罗姆并没有像一个美国人那样生活,尽管拿破仑终其一生都没成认为这个出自美国平民的支系,但拿破仑二世,罗马王在拿破仑死后,就公开承认了杰罗姆的身份和地位,并且给杰罗姆一个男爵的头衔。

可杰罗姆并没有在魁北克生活,因为他当时正在上学,之后在美国读了西点军校。毕业后去了魁北克王国,平步青云,很快就成为上校。杰罗姆热情好斗,似乎真的带有拿破仑家族的血脉,在魁北克他没有任何作战的机会。等美国南北战争爆发后,他认为他生在美国,也是美国人,于是跑去美国军部报道,要求以志愿兵的身份作战。他的身份特殊,美国人没敢真的让他当一个志愿兵,而是承认他的上校军衔,让他率领一个旅战斗。

南北战争中混迹了几年,没什么出彩的战绩,可也爬升到了师长级别,统领上万人的正规军作战,其实最大的胜利就是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中活了下来。

战后再次回到魁北克王国,军衔几年后就被提升到了中将,而且进入魁北克王国陆军军部任职。

德法战争爆发后,在法国政府、英国政府的游说之下,杰罗姆说服魁北克国王拿破仑三世允许他组建志愿兵支援法国。

他高举拿破仑的旗帜,组建拿破仑义勇军,吸引了十二万人参加,而且后来他都到了法国,人数还在持续增加,从美洲最后总计跑来了十五万人追随他。

杰罗姆手下这十五万人可不都是乌合之众,其中当然有大量充满激情和浪漫情怀的魁北克农场大男孩,但还有一大批曾在美国南北战争战场上血战过的老兵,大多数是法裔,有的是曾经在美国追随过他的老部下,有的则是热血的法国人,或者是战后生活陷入困境,破产后心灰意冷打算改变人生的家伙。

总之这并不是一只完全的乌合之众,其中三分之一有过战斗经验,即便美国的,到了发过后,进行正规训练,接着在战场上跟德国人厮杀一番后,也就都成了老兵。

可是这只以拿破仑为旗帜的志愿兵,却让法国政府始终头痛不已。当时局势紧张,法国兵员枯竭,他们在全世界号召法裔参军,已经顾不得拿破仑家族的影响力了。

当然在这个时代,拿破仑的号召力,已经无法颠覆法兰西共和国,毕竟拿破仑的嫡长孙,就是被法国人民亲自赶走的。

但只要时间足够,法国人总是神经质一般的会反复回忆起拿破仑来。而且杰罗姆率领的志愿兵真的不错,素质上,来自北美农场的大男孩比法国人普遍半个头,作战上,这些人相当狂热,战斗勇敢,且有美国战争的经验,其实他们打的相当出色。结果杰罗姆这只打着拿破仑家族徽章,甚至高举拿破仑征战时候用过的旗帜的軍队,在法国名声越来越大。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也就罢了。毕竟只有十来万軍队,而且随着战斗进行,人数越来越少。从美洲来的志愿兵已经远远无法补充损失,毕竟狂热的年轻人总是少数。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八十五节 不可能的登陆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很快法国政府发现,随着这只軍队越来越有名气,开始有法国平民不愿意在法军中服役,反而试图加入这只軍队。而杰罗姆一方面不愿意让自己的軍队兵力减少,一方面也是性格使然,对这些主动来投奔他的法国公民表示欢迎。结果拿破仑义勇军在激烈的战斗中非但没有被消磨,反而越打越多,一年过去,伤亡人次早就超过了20万,但他们的兵力反而从最初的十五万,增长到了三十万。

这就让法国政府头痛了,杰罗姆招募法国平民的做法超出了法国政府的底线,但此时又拿他没办法,战争不顺,杰罗姆打的还算出色,解散这只义勇军,会让政府被抨击,也会让海外法裔不满,现在法国政府不但需要海外法裔参军,还需要他们购买法国债券呢。免除杰罗姆的职务,这也不容易,首先他没犯错,法国民众是主动来参加他的軍队的,不是他强迫的,既然海外法裔可以志愿参军,在高度强调权力的法国,谁敢说法国本国公民没有这个权力。在战争不顺利的时候,大量波拿巴分子在鼓动舆论,更让法国政府顾虑重重。

直到埃及参战的消息出现,而英国人跟法国协商之后,英国强烈要求有丰富的,在北非战斗经验的法国,派兵从陆路攻打埃及,英国可以尽可能提供海上保护,但鉴于中国海军的压力,英国人认为他们无法从海上维持法军的补给。

英国人的想法其实是,法国北非军团在北非地区已经打了三十多年的殖民地战争了,阿尔及利亚的柏柏儿人部落,有的被法国降服,有的则接受法国统治,但总是时不时有部落起来反叛,三十多年来,战斗就没停止过,当然这种殖民地战争的规模都不大,法军最多的时候,也很少出动上万人。

但法国总统却想出了一个摆脱杰罗姆的办法,他没有派非洲军团去作战,非洲军团人数不多,甚至都没有调回法国作战,而是继续留在北非维持治安,战争中北非的资源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杰罗姆是不愿意去埃及的,尽管之前他并不了解北非的恶劣气候,他只是不愿意离开法国,热情的人喜欢追逐名誉,离开了法国,就没有了狂热的向他欢呼的人群,就没有了仰慕他的法国女郎的热吻,更没有了那些受到拿破仑旗帜召唤的无畏的法国勇士。

所以当法国总参谋部派遣他去北非作战的时候,杰罗姆跑去找总统吵架,他坚决不同意去北非,尽管这可能会让他背上不服从命令的名声,可是无所谓,他们是义勇军,说白了就是民兵,并不需要绝对服从法国参谋部。

可是总统有总统的办法,总统背后有一个庞大的智囊团,有的是办法让他走。

法国政府没办法处理杰罗姆,是因为不好对舆论解释,因为杰罗姆的名声,让法国政府投鼠忌器,法国政府就干脆用名誉来把杰罗姆逼到北非去。

埃及向英法宣战之后,政府发动宣传机器,大肆宣传埃及参战的威胁,告诉法国人民,一旦中国軍队进入埃及,那么将有数以千万计的中国大军通过这里侵入北非,接着以北非为跳板登陆法国。

这尽管有些危言耸听,可民众在战争中早就失去了判断力。法国政府表示高度重视北非战役,必须在短时间内征服埃及,从而将中国人挡在埃及,不能让他们逼近欧洲。这需要派遣一个最称职的统帅,而法国现在名声最响的统帅即便不是杰罗姆,杰罗姆也之一。

所以当法国政府公开表示会派战功赫赫的拿破仑家族成员杰罗姆男爵前往北非作战的时候,舆论一片支持,并且舆论开始自我发酵,联系到了拿破仑当年征服埃及的辉煌,认为杰罗姆会在两三个月内就能占领埃及,不但能阻挡中国人,还能切断苏伊士运河,让中国庞大的海军无法开进地中海,从而帮助到法国的盟友英国。

见到舆论这么支持他来征服埃及,杰罗姆就没有办法了,拒绝这项任务,对他的名誉有影响。

所以尽管不满,他还是带着他的义勇军开进了北非,从突尼斯登陆,沿着地中海沿岸向埃及推进。

这是一场灾难,由于英国人无法提供海上支持,他们必须靠两条腿行军。

如果是法国也就罢了,看着怡人的法国乡村风景,总有达到的目的地。可北非是什么地方,地中海气候让这里冬季多雨水,夏季极为干燥,降雨量最多的沿海地区也只有五六百毫米,只能保证这些地方最多不是沙漠,稍微深入内陆,就是连绵的大沙漠,每年降雨量只有二三十毫米,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干旱的地方。

还好,这里有铁路,而且铁路状态相当不错。这条从的黎波里通往开罗的铁路,并不是英国人掌握的,而是一条没什么经济价值的政府修建的铁路,本意是加强埃及跟的黎波里的联系。修建者是中国人,中国人也没有兴趣经营这条铁路,因此他们是拿钱干活,唯一的投资者是埃及政府。

中国人的技术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们在各种地理条件下都修建过铁路,如果让法国人来经营这条铁路,也许早就废了,因为沿途穿越过沙漠和绿洲地带,尽管一直沿着海岸线,也无法保证所有地方都是正常的土地,有的沙漠直接跟沙滩连载一起。

中国人很有办法,他们沿着铁路两侧种植行道树,修建水塘蓄水,硬是沿着铁路线,开辟了一条绿色走廊。这条绿色走廊也正是杰罗姆大军此时的行军道路,也正是因为这条铁路,才让他们不至于徒步跋涉在昔兰尼加荒原上。

但铁路并不是总是能利用上,埃及人撤退的时候,不断毁坏铁路。杰罗姆如果不能赶在埃及人破坏铁路然后撤退之前,追上埃及軍队,保护住铁路,他的行军就得靠腿,或者等待工程师修复铁路。

所以杰罗姆的主力一直用火车运输,可前锋却是骑马向前突进,其中除了他从北美带来的骑兵,还有北非军团的骑兵,以及在阿尔及利亚或者进入的黎波里后招募的柏柏儿牧民,这些牧民有的骑马,有的骑骆驼,还带着大量的毛驴,毛驴负责运输他们的给养,最重的负担就是水。

刚开始,杰罗姆还有兴趣在风沙中骑马冲杀,感觉天地间那股豪迈,沙子吃多了后,尤其是觉得这里的风沙简直没有尽头之后,他也失去了兴趣,开始跟随主力前进,乘坐火车,可以享受到充足的给养。作为统帅,他甚至还能喝到波尔多的红酒,吃上水嫩的小牛排。

就是普通士兵,也能保证吃饱饭。作为老牌帝国底蕴犹存,法国农业尽管是小农经济,但农业条件很好,始终能保证本国的粮食供应,一战时期,当德国军人都已经无法供应黑面包的时候,他们攻入法国之后发现,法国人的商店里许多食物竟然都是不限量的。

而且这个时代,法国对北非的开发很早,在北非地区开辟了数十万个农业定居点,几百万法国人在这里经营农场,规模没有英美农场那么大,但比法国的小农规模大多了,法国始终是粮食出口国。

这里靠近北非,有铁路运输,不可能挨饿。

唯一的困难,就是这该死的风沙,杰罗姆觉得,他比他的先祖拿破仑更加艰难,至少拿破仑当年是从海上登陆埃及的。但杰罗姆相信,只要他到了埃及,一定可以像拿破仑那样,轻易征服埃及,他要将他的名字刻在金字塔上。

他完全没有将埃及軍队放在眼里,因为对方一直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战斗力,或者说在他这支经历过美国南北战争,跟德国在巴黎防线上陆战过的軍队相比,仓促组建的埃及軍队,真的不是一个级别的。

唯一的担心是,中国人什么时候回来,铁路通着,电报也就通着,情报自然也就通着,杰罗姆从法国收到的情报一直显示,中国人还在叙利亚,他们在抢修叙利亚的铁路,进度很快,也许一两个月内就能保证畅通无阻。

法国参谋部要求杰罗姆,必须在一个月内进入埃及,否则就要跟中国軍队作战。还要求杰罗姆在快速进军的同时,要控制铁路线,并且在重要港口设防,防备中国从海上登陆。

杰罗姆觉得参谋部就是神经病,该怎么打仗,他不需要别人教他。他觉得只要他到埃及,那么这场战役就结束了。他甚至很希望能跟中国軍队交锋一下,碰一碰这支这些年屡屡胜利的軍队,可惜他听说中国軍队并不是本国正规军,而是他们的海外公司组建的雇佣兵团。

至于参谋部要求的,控制沿海港口,他当然会做,这是军事常识,但他不认为中国人会从海上登陆,他经过的所有沿海港口,就没有一座适合大规模登陆的地方,除了的黎波里,班加西、托布鲁克这些港口,都是些小镇,当地没什么经济产出,当然就不可能发展处成规模的港口。

让中国軍队在这些港口登陆,根本就不可能短期内运送太多軍队。

可让杰罗姆没想到的是,中国人还真就从他们后方登陆了,就在他终于穿过了讨厌的沙漠,进入埃及境内,看到了久违的绿色之后,中国人登陆的消息就传来了。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八十六节 伊斯梅尔的怒火

杰罗姆不知道中国人会登陆,伊斯梅尔却早就知道了。

中国人并没有通知他,只是中国领事一个月前就像他借走了北非的军事地图,尤其是的黎波里附近的军事地图。

刚开始伊斯梅尔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中国目的很明显是要经过埃及进军北非的,那么他们搜集北非的任何军事情报都属正常。

但之后随着法国軍队的进犯,伊斯梅尔紧张不已的同时,却渐渐开始疑惑,难道中国人就真的不担心法军占领埃及?哪怕情报显示法军已经逼近埃及,而伊斯梅尔多次表示埃及軍队很难抵挡的情况下,中国人依然在慢慢吞吞的恢复铁路运输,甚至伊斯梅尔确认铁路运输基本上都已经恢复后,可中国依然没有将軍队派驻埃及。

此时伊斯梅尔渐渐就猜到了中国的意图,恐怕他们是打算从海上发起进攻了。从满清的港口出击,遮掩住英法的情报系统,直奔法军后方,切断入侵埃及的法军,而不是通过铁路将軍队送到埃及,跟法军在埃及境内交战。

伊斯梅尔是一个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君王,从军事上看,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可是当他基本猜到中国人的计划时,一种没来由的愤怒充斥了他的内心。

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如果中国人能提前跟他商议,他会配合的。哪怕那意味着要将法军引诱到埃及境内,意味着埃及要承担很大的损失,伊斯梅尔也不会反对。

可中国人根本就没有通知他,所有军事行动都对他保密,这是完全看不起埃及,他们的领事的态度就是证明,他们不需要埃及跟法国交战。他们的軍队可以赶走法国人。

作为一个弱国的君主,他多么希望能被人至少有那么一点重视,那么一点尊重。

但他没有感受到。

当然作为君王,他不会因为愤怒和不满,而影响到他的判断力。他觉得中国人从海上登陆,对埃及也未必没有好处,因为这意味着规模庞大的軍队不会进入埃及。中国人修复铁路的行动,或许是为了在之后保持为前线軍队提供给养。毕竟地中海的海陆并不安全,在英国海军主力没有受创的情况下,其实中国人并没有制海权。就好像当年英国海军在地中海占据绝对优势,但拿破仑还能乘坐庞大的船队,将几万人送到埃及,最后还能孤身一人从埃及脱身。

大海是封锁不住的,只要不消灭英国海军,走海路就是不安全的。因此中国人需要一条从亚洲将物资运输到北非的安全通道,而最安全的交通方式,不是铁路还能是什么。

因为对中国的不满,伊斯梅尔选择了沉默,他感情上甚至一度想要将消息透露给法国,好让法国人做出防范,让中国登陆部队有去无回,但他知道那对自己不利。就好像中国人不肯告诉伊斯梅尔军事计划,但伊斯梅尔还是只能选择抵抗法军,然后抵抗不住节节败退,将法军引入埃及一样。因为伊斯梅尔不能不抵抗。现在伊斯梅尔因为共同的利益,他不能不配合中国人。真让中国登陆失败了,那恐怕更危险。中国将被迫从陆路跟法国进行战争,而战场将在埃及,埃及恐怕会被打烂。

因此中国人的计划最好能成功,那才是对埃及最好的结果。

只是伊斯梅尔也没想到,中国人竟然会选择在米苏拉塔登陆,哪里是一座沿海城市,但港口条件并不好。这是一座古城,最早可以追溯到腓尼基人,这是比希腊人还要古老的一个地中海海洋文明,他们最先扩张,在地中海沿岸建立了无数基地,其中在昔兰尼加和的黎波里都建有城邦,的黎波里同样是腓尼基人建立的。只是漫长的时间过去,米苏拉塔淤积了,当地是的黎波里地区难得的农业基地,盛产椰枣等特产,地中海的风被西部沙漠边缘的奈富塞山阻挡,将雨量留在了沿海地区,让这里成为的黎波里地区降水量最大的沿海平原。

从米苏拉塔到沙漠边缘的的黎波里,只有不到两百公里,却有一系列港口,兹利坦、胡姆斯以及的黎波里,这些城市也都跟米苏拉塔一样,可以追溯到腓尼基人时代,后来希腊人也在这里活动过,罗马人、阿拉柏人、奥斯曼人都先后成为这里的主人,但他们都消失在了历史的烽烟之中。现在这里属于埃及,属于伊斯梅尔。

作为的黎波里地区最好的一块沿海平原,降水量最大的地区,这里是最肥沃,农业产出最多的地区,因此才有这么多港口,人口也最多。

所以中国人才选择了在这里登陆,因为可以利用附近多个港口,能最快速的将軍队输送到陆地上,而且能很快攻占的黎波里这个大后方,让法军主力退无可退。

想到这种情况,伊斯梅尔其实只能苦笑,因为退无可退的法军,就只能像当年的拿破仑一样,一条道走到黑,只能强攻埃及。利用埃及作为基地来维持战斗力,或者就只能接受失败,向中国人投降了。

中国人肯定也明白这一点,他们知道他们的行动会将法军北非军团主力逼入埃及,会给埃及带来巨大的损失,可他们没有提醒过埃及,他们完全无视埃及的作用。

伊斯梅尔想到了,他很愤怒,杰罗姆没想到中国会从后方登陆,他也很愤怒。

他同样感觉到被人轻视了。

中国登陆,必然是打算切断他的退路,现在他的主力已经进入埃及,正朝着埃及港口马特鲁进发,如果中国人在他身后不远的托布鲁克,或者稍远一些的班加西登陆,他也没有这么愤怒,因为那意味着中国人的所有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他这支远征军。可中国人选择了在远离前线的的黎波里附近登陆,这绝不是他们担心杰罗姆会回援,而是根本就不在乎杰罗姆的主力。

第六百八十七节 杰罗姆有想法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班加西、托布鲁克此时都是沿海的小镇,尽管历史也能推到腓尼基人和古希腊人时代,可没有腹地,几千年前规模不大,几千年后还是规模不大,所以杰罗姆当时断定参谋部是在瞎操心,中国不可能从这里登陆。

他猜对了,中国人是没从这里登陆,但他们选择了的黎波里,哪里有巨大的绿洲,哪里有诸多港口,哪里更方便登陆。

可哪里是远征军的大后方,的黎波里是他的后勤基地,他不是军事白痴,他在这种地区是派驻重兵的。这就是他觉得中国人没把他当回事的原因,直接去攻击自己重点布防的后勤基地,而不是在自己后方没有设防的海滩抢滩登陆,显然证明中国人根本就不在乎跟杰罗姆的部队作战。

觉得被人小看了,杰罗姆当然有些愤怒。

但很快他就愤怒不出来了,中国人抢滩米苏拉塔成功,然后水陆合力攻占了兹利坦这座正规港口,三天之后攻破胡姆斯,一个星期之后逼近的黎波里港,从进军速度来看,中国人基本上没有停顿。

这就让杰罗姆有些惊讶了,杰罗姆总兵力三十万人,的黎波里作为从突尼斯到埃及的物资中转站,他对这里的防守是很重视的,他足足留下了五万人留守这里,都是一路跟随他从美洲打到法国的老兵,战斗力他是清楚的。的黎波里距离突尼斯、马耳他都很近,在这个位置,中国人不可能不考虑英国海军的威胁,绝对无法支撑大规模軍队登陆作战。如果说,他们只派遣了少量軍队,就打破了自己的留守軍队的布防,他无法想像。

杰罗姆不相信中国軍队的战斗力这么强,况且并不是中国正规军,只是他们的海外公司组建的殖民地軍队。难道那些印度人的战斗力这么强?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不至于先后被那么多异族统治,大航海时代之后,几乎所有的欧洲国家都在印度建立过军事基地,抢占过领土,怎么看印度也不像是一个会战斗的民族。

或者说中国登陆了太多部队,冒着英国海军随时会切断他们的海上补给的情况,运输大量軍队登陆?不过现在随着中国登陆,铁路断绝,电报也就断了,他根本不清楚前线的状况,中国人派了多少軍队登陆,装备如何,战况如何,他都不知道。

目前依然保持联系的,是苏尔特到埃及之间,苏尔特也是一座腓尼基时代的古城,但却在千年风沙侵袭之下,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后来是因为中国人修建的铁路经过这里,才重新恢复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镇,有一座小型港口,跟铁路联运。

但苏尔特距离的黎波里600公里,从这里侦查到的消息要传递到杰罗姆手里,得好几个星期时间。

对于战争来说,这几乎等同于被封锁了消息,接受到的消息别说之后几周了,就是滞后一两天时间,也是致命的,因为战况随时都可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后方情况不明,前面就是征服的目标埃及,前进还是后退,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手里还有20万兵力,杰罗姆有绝对的信心征服埃及,前提是中国軍队没有进入埃及的情况下。可消息断绝之后,他甚至不知道中国軍队有没有从叙利亚进入埃及,那么他继续往埃及进发,对面的对手是谁,完全无法判断。

后退的话,由于的黎波里情况不明,如果被中国軍队攻克。而突尼斯的法军却无力穿越突尼斯跟的黎波里之间的沙漠,重新收复的黎波里这座沙漠边缘和大海沿岸的城市的话,那么杰罗姆回撤的部队就将陷入断绝补给的状况。

在北非沙漠之中,失去了补给来源,杰罗姆不敢想象二十万大军该如何生存,更不用说战斗了。

是进亦难退亦难。

杰罗姆信奉不能迟疑的道理,迟疑的时候就进攻,所以他在眼睛蒙着黑布的情况下,向埃及发起了猛攻,经过短促而猛烈的两天攻击之后,马特鲁港的埃及軍队像之前一样,逃跑了。

马特鲁港作为一座港口,虽然不大,但因为周边是平原,还有通往内陆沙漠绿洲的道路,是埃及中西部地区的一个商业枢纽,有商船跟其他地区联系。所以这里的信息相对通畅,杰罗姆从俘虏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中国海军跟英国海军在西西里开战了。

根据时间分析,中国人进攻西西里岛,跟他们登陆米苏拉塔的时间差不多,这让杰罗姆很是疑惑,难道说中国人在登陆北非的同时,还发起了对西西里岛的海战。他沉默了片刻,认为这是有可能的。他知道中国在地中海的海军实力比英军强的多,之所以一直无法取得制海权,主要是英国占据了地利优势。就好像当年拿破仑之所以能利用海军舰队将三万多法军送到埃及,是建立在拿破仑占据了意大利的基础上的。

中国海军是有能力一边进攻西西里岛,一边派遣军舰保护陆军登陆北非的,只是他们没有能力攻下西西里岛,为什么明明知道打不下西西里岛还要攻打,大概是战术,将英国海军拖在西西里岛,让他们无力干涉中国在北非的登陆作战。

但在马特鲁港,杰罗姆还是没有找到他最关心的的黎波里战况,似乎哪里没有发生战争一样。

占领港口的另一个收获是,得到了一批物资,尽管数量很少,只是一些粮食和干果,聊胜于无。

在马特鲁港进行了几天休整,同时派骑兵向前进行武装侦查,下一步杰罗姆打算攻占埃及重镇亚历山大,这又是一座古老的城市,以古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命名,之后在亚历山大大帝的将领托勒密家族统治埃及的几百年间,这里一直都是埃及最大的港口和城市。

埃及苏丹伊斯梅尔对这座城市进行了现代化建设,建立了大量市政工程和港口设施,现在这里再次恢复了古老的地位,仅次于开罗,是埃及第二大城市,仅次于运河港塞得港的第二大港口。

这里还是埃及最国际化的城市,早在苏伊士运河修通之前,这里就是欧洲通往印度的陆地起点,大量欧洲商人在这里定居,不仅有法国人,也有许多希腊人、犹太人和叙利亚人,苏伊士运河修通之后,这里的地位有所下降,可依然是重要的国际城市,埃及面向欧洲的最大出口港。

杰罗姆相信,攻占亚历山大之后,肯定能确定的黎波里的情况。除非中国人进行军事行动,连他们的盟友都不通知,这是不可能的,中国人登陆北非,肯定是要跟埃及夹击自己的部队,又怎么可能不跟埃及人沟通,不然就没发怎么进行军事写作。

挡在亚历山大跟马特鲁港之间的,只有一个小镇阿拉曼,由于亚历山大港是伊斯梅尔苏丹现代化建设的标志,所以地位十分重要,作为亚历山大港的屏障,埃及军队在阿拉曼严密设防。

不过杰罗姆不认为这有什么难度,之前埃及人在一座座城市都设防了,还不是一次次被他攻占。

他相信自己可以轻易攻占阿拉曼,然后攻占亚历山大,如果在亚历山大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亚历山大就有直通开罗的铁路,大可一鼓作气攻占开罗。

最担心的,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中国軍队,根据这段时间收集的情报,杰罗姆奇怪的发现,中国軍队至今都没有开进埃及。

就在杰罗姆准备充足,率领十万主力准备向阿拉曼进军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来自的黎波里的消息。

是法国参谋总部发来的命令,要他立刻撤退,从中国軍队手里夺回的黎波里。法军北非军团,会从突尼斯方向发起进攻,跟杰罗姆联合夹攻中国登陆部队。

这个消息是北非军团千方百计送过来的,为此他们绕过了的黎波里西南方的沙漠,迂回了上千公里,才将消息送到了苏尔特,再由电报发送到杰罗姆手中。

幸好杰罗姆沿途控制了与铁路并行的电报线,并且他軍队中就有管理电报的技术人员,否则法国参谋总部的命令,只能在走一千多公里才能送到他的手里。

可杰罗姆不打算接受这个命令,不是他要跟法国参谋总部叫板,而是他发现,这份命令是十多天以前发出来的,大概是中国軍队刚刚登陆不久,向的黎波里进军的时候。现在过去了十几天,战场瞬息万变,就算他响应这份命令回去救援,也来不及了。虽然没有准确的消息,但杰罗姆认为最多就两个结果,一个是中国軍队赢了,然后攻占了的黎波里,一个就是北非军团赢了,把中国人赶下了大海。无论是哪种结果,他都来不及赶回去了。

当务之急,杰罗姆认为征服埃及可能更重要一些,在中国人解决了交通问题,可以大规模向埃及派遣軍队之前,必须征服埃及,阻挡住中国軍队。

于是杰罗姆没有管参谋总部的命令,自顾自的向阿拉曼发起了进攻。

他不知道的是,虽然命令是十几天以前发出来的,但的黎波里却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分出胜负,而是依然在焦灼中,中国登陆部队一时之间打不下久经沙场的拿破仑义勇军建立的防线。

双方围绕着的黎波里这座港口,展开了一次海陆两栖的大规模会战,激烈程度和规模,远胜杰罗姆攻打埃及的行动。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六百八十八节 的黎波里会战(1)

就像杰罗姆预料的那样,他成功攻占了埃及軍队占领的阿拉曼,不过他并没有得意,这不值得得意,他现在的兵力,在沿途不断分兵把守之后,依然有十万人之众,而防守阿拉曼的埃及軍队,只有不到五万人。

埃及軍队轻武器还可以,重武器很缺乏,而且战术陈旧,几乎还停留在十年前。但世界上的新武器,新战术,

《大国崛起之东方日不落》第六百八十八节 的黎波里会战(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八节 的黎波里会战(1的)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就像杰罗姆预料的那样,他成功攻占了埃及軍队占领的阿拉曼,不过他并没有得意,这不值得得意,他现在的兵力,在沿途不断分兵把守之后,依然有十万人之众,而防守阿拉曼的埃及軍队,只有不到五万人。

埃及軍队轻武器还可以,重武器很缺乏,而且战术陈旧,几乎还停留在十年前。但世界上的新武器,新战术,已经大大改变了,从美国南北战争开始,到俄国内战,堑壕战开始成为最佳防守方式,给进攻方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希腊人倒也构筑了防御阵地,但对新武器的使用不合理,他们采购了一批机枪,数量有限,还没用到地方,火力配比很不科学,大量的死角,而且没有做防护处理,结果机枪阵地很容易被狙击手击杀。

他们的在松软沙壤上挖掘的堑壕,也没有进行合理的加固,在大炮轰击下大范围垮塌,不但没起到防护作用,还活埋了不少埃及士兵。

但在阿拉曼,杰罗姆还是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大概是因为接近他们的重要城市的原因吧,埃及人在这里的防守比任何时候都要顽强。

四万多埃及軍队,最后成功撤退的不到两万人,同样数量的将生命丢在了阿拉曼,还有近万伤兵被留了下来。

杰罗姆没有从埃及俘虏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不过比之前强的是,这里的埃及人至少听说了的黎波里的事情,但他们也大都是道听途说,有的说的黎波里已经被中国軍队攻占,有的则说,的黎波里还在坚守。

阿拉曼战役结束后,杰罗姆继续向亚历山大港推进,不过这次他小心多了,因为阿拉曼这样一个小城镇,就让他付出了上万伤亡的代价,亚历山大的埃及人防守肯定更顽强。

而且杰罗姆从俘虏口中确认,亚历山大的兵力高达十万人。杰罗姆感叹,如果不是中国人突然在他后方登陆了,他不至于沿途留下大量兵力,他至少能在抽调十五万兵力用来进攻亚历山大港,可现在必须防卫铁路沿线的城市,防止中国人再来一次登陆,导致前线兵力越来越少。

阿拉曼战役,让他损失了一万多人,其中三千多人阵亡,剩余也都负伤失去战斗力,这意味着他用来攻打亚历山大港的兵力,也就八万人多一点。

兵力劣势也不怕,他还是有信心攻下亚历山大港的,可之后向开罗推进,他们就没有信心了。所以这时候,杰罗姆开始产生了保存兵力的心思。同时在阿拉曼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休整,尽量救治那些伤兵,争取能让其中部分人重新走上战场。

杰罗姆并不知道,此时的黎波里的战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杰罗姆猜测的不错,海军攻打西西里岛,确实是在调动英国海军,的黎波里距离马耳他太近了,突尼斯、马耳他、的黎波里三地构成了一个近乎等腰的三角形,的黎波里距离马耳他不过五六百公里,英国海军又以马耳他为中心,建立了一个五百公里的巡航范围,在这个范围内不断巡航,防止中国海军可能采取的意外行动,因此中国运输舰几乎就是在英国舰队的眼皮子底下开往北非。

所以登陆战役打响之后,中国舰队从希腊的爱奥尼亚群岛出发,向西西里进攻,做出一副夺取墨西拿海峡的架势,英国海军不得不来救援。

不过这种调动很快就被英国人发现,登陆的黎波里之后,当地守军就通过尚未切断的电报线,向各方发送消息,其中就有发到法国去的。

一听到中国軍队登陆北非,英法立刻就明白了中国人的计划,所以法国参谋总部才给杰罗姆发出了那样一份命令,希望杰罗姆能够撤军,一起夹攻中国軍队。

可惜杰罗姆自以为是,他认为命令发出的晚了,觉得即便赶回去也来不及,他低估了守军的顽强,而且守军还是他的留下的防卫军。都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白,其中一批美国法裔甚至在南北战争中从头打到尾,战争经验极其丰富。

而堑壕战恰好就是在美国战场上催熟的,南方联盟国打造了大量堑壕工事,当时让北方军队头痛不已。现在他们将这些方式用到了的黎波里,用来对抗中国軍队。

最关键的,还是中国登陆兵力不足。

由于过于靠近马耳他,英国海军对登陆部队形成了极大的压力,中国舰队不断从希腊海岸出击,确实将英军主力调动到了西西里岛。可这种阳谋谁都猜得到,英国还有大量巡洋舰用来封锁的黎波里海岸。中国舰队只能提供护航,此时军舰数量优势才体现了出来。

随着在西西里岛的海战持续,双方战损船只越来越多,伤亡士兵越来越多,不断有主力舰被送入后方维修。英法意大利三国海军联合行动,一方面借助地理优势,一方面开始收缩防御,依靠炮台火力掩护自己,损失比中国舰队要小的多。

结果连续进行了十天海战,中国舰队就发现,已经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由于军舰受创和人员损失,如果继续下去,就很难保证在地中海对英国保持攻势。尽管现在双方没有分出胜负,可是一直都是中国在压着英法意大利联军再打。双方都采取了向对方海域的渗透作战战术,小规模的分舰队时常遭遇,但想抓住对方的分舰队予以消灭,却又很有难度。因为不利的状态下,谁都不会选择作战。

这种游戏在大海上已经持续了一年,英国人由于控制着两道海峡,因此中国舰队始终无法进入西地中海,可毕竟保持着进攻态势,中国舰队始终在突尼斯海峡和墨西拿海峡外虎视眈眈,英国海军却不可能威胁到达达尼尔海峡和苏伊士运河。可如果舰队损失到一定程度,就很难继续维持这种攻势战略。那么形势就不利了,由于没有控制住西西里岛和马耳他任何一个基地,导致东地中海对英国来说是开放状态的,一旦在海上无法形成优势,对方的舰队就可以对苏伊士运河和达达尼尔海峡任意一处产生威胁。

于是十天之后,海军逐步减少护航军舰数量,将护航任务更多的交给巡洋舰等辅助舰,主力舰则继续威胁西西里岛,将英军主力拖在这里。

但这种阳谋最大的不利是,对方很容易制定针对性策略,英军发现了中国舰队的这种趋势之后,尽管他们也有大量軍舰受创,可是损失要小一些,另外他们不是必须要跟中国舰队进行海战,因为西西里岛不是那么容易攻占的。结果英国人反而抽调主力舰,在马耳他和的黎波里之间,对中国的护航运输编队进行了一次攻击,击沉五艘巡洋舰,俘虏六艘运输船。

中国舰队随即对马耳他采取了一次报复攻击,像以往那样佯装进攻西西里岛,但却直接开进马耳他,结果英国舰队主力并不在这里,可惜准备不足,没有带登陆部队,主力舰只能炮击了马耳他海岸,跟对方的炮台火力进行了一番对轰,谁也没把谁怎么样,耀武扬威一番之后,只能返航。

之后双方的战术更加灵活,狡诈,声东击西,虚虚实实。中国舰队放弃了对西西里岛的强攻,英国舰队则开始执行破交战术,但又要防备敌人再一次偷袭马耳他。

海军时而用主力舰队执行护航任务,但依然时而遇到英军主力进行拦截,英军放过主力舰对决,专打运输船,非常无耻。双方都进行高机动性作战,分进合击,英国舰队极力避免主力决战,迂回,牵制,偷袭,每次护航都很难顺利进行。

此时的黎波里的地面战斗久拖未决,给养是不能断的。在强制护航都变得不安全的情况下,采取了各种措施。最有效的是,竟然是在夜晚进行运输。而且为了避免损失,已经开始改由速度快的巡洋舰来运输物资了。这像极了历史上太平洋战争中的瓜达尔卡纳尔战役,美国人掌握了制海权,却无法杜绝日本人趁夜用巡洋舰为本国士兵提供补给。何况英国并没有取得制海权,不过利用马耳他基地更靠近的黎波里采取偷袭战术而已,更不可能阻止巡洋舰队的运输行动。

还采取了迂回,随机等等方式,有时候会绕道南部,然后从苏尔特湾一带绕过去。或者时而前半夜,时而后半夜进行运输,让英国人摸不准规律。

有时候也会给英国人埋设陷阱,一艘巡洋舰队看似在进行秘密运输工作,可只要英国人冲过来,双方开始缠斗,不久中国大舰队就紧随其后到来,尽管依然没有取得击沉对方主力铁甲舰的战绩,却也消灭了多艘英军巡洋舰。

围绕的黎波里登陆战,中英双方在地中海进行着斗智斗勇的非正规海战,但这只是的黎波里会战的一部分,主战场还是在陆地上。后面的不发了,想看的加qun吧。加的速度,因为网站随时会删qun号,四.四.六.五.六.一.三.四.二。加过1qun的就不用加了,两个qun会一起发的。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